《空间大佬的养崽宠夫种田日常》 第一章 穿越 “呜哇呜哇哇哇……” 尖利的婴孩哭声刺入耳膜,身下传来摇晃感,商晚眉心微蹙,缓缓睁开眼。 湛蓝的天空和洁白如棉的云朵映入眼底,她顿时一愣,末世里竟然有蓝天白云! 话说,她不是已经死在丧尸潮里了吗?这里难不成是天堂? 脑袋突地刺疼不已,一大波不属于她的记忆接连涌入脑海中。 商晚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通过记忆飞速弄清了现在的处境。 她穿越了,这里不是末世,而是类似她曾在纪录片里看到过的古代,大周朝。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商晚,是东宁县富户陆家三郎的媳妇,育有一女,素日里极不受公婆待见。 昨天这身体的相公因为毒杀县令入狱,陆家人担心被连累,连夜召集族老开会,把原主这个三口之家从族谱上划去,自此与陆家没有半分干系。 陆老爷吩咐管家将原主连同孩子一起赶出陆家门,连细软都不让收拾,堪称净身出户。 商晚勾起唇角,不管如何,能活着就是好事。 她撑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下躺着的是一辆破旧的板车,难怪这么晃呢。 前头拉车的男子和走在旁边抱着襁褓的女子显然没发现她醒了,正在小声交谈。 “小姐一直哭,我怎么哄都没用。少夫人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少夫人素来体弱,方才又被推得撞到石狮子上,脑门儿肿起核桃大的包,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醒不过来。” 商晚抬手摸了摸脑门儿,果然有个大包,难怪觉得脑袋疼。 她下意识地用灵泉水治疗。 一滴透明的水珠从她白嫩的指尖涌出,落在肿包上,顷刻便消下去,也不疼了。 细看的话,那块皮肤似乎比周围的更加白嫩些。 商晚低头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白皙指尖。 好消息:她的空间异能还在,灵泉水的疗伤效果一如既往的给力。 坏消息:十级异强势缩水,空间变小不说,她储存在里面的东西也全没了,灵泉水还少得可怜,约莫只有五六滴。 “呀,少夫人!” 听到惊呼声,商晚抬头看去,只见抱着襁褓的少女睁大一双圆眼,又惊又喜地盯着她。 是原主的贴身丫鬟小环。 “少夫人,您终于醒了!”小环激动地小跑过来,关切地看向商晚的脑门儿,“您的伤……咦?” 核桃大的包去哪儿了? 因为惊讶突然拔高的声调吓到了襁褓里的婴孩,原本弱下去一些的哭声再次响亮起来。 “呜哇呜哇呜哇……” 小环赶紧摇晃襁褓轻声哄。 拉板车的男子停下来转过头,目光跟刀子似的,恶狠狠地瞪着商晚。 这位好像是她便宜相公的小厮,叫什么石头的,小小年纪还挺凶。 “瞪什么瞪?眼睛不想要了?”准备给他主子戴绿帽子的那个又不是她。 商晚才不会因为原主的遗留问题凭白受气呢,眼中划过一抹与长相不符的凶光。 石头被商晚身上突然爆发的煞气镇住,这还是那个娇娇弱弱,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受气包少夫人吗?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握紧拳头愤愤道:“都是因为你少爷才会出事,被抓进牢里的怎么不是你?” “石头!”小环顾不上哄怀里哭闹的孩子,急急地出声喝止,“你怎么跟少夫人说话呢?赶紧跟少夫人道歉!” “我又没说错!”石头倔强地抿着唇,别过头去。 “少夫人,石头也是担心少爷的安危才不小心说错话,您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次。”小环赶紧帮石头求情,“您被刘管家推倒撞了头,石头差点冲上去和刘管家拼命,也是他找来的板车,一路把您拖到这里。” 这些都是原主昏过去之后发生的事,商晚自然不知情。 她看着石头侧脸上的青紫伤痕,心道小少年这性子可够别扭的。 “我不跟小孩儿计较。” 商晚大度地摆摆手,气得石头扭过头瞪她,在商晚看过去时,又连忙把瞪人的视线收回去,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商晚暗笑,这是被她刚才的话吓到了? 听得襁褓里的孩子哭声都哑了,商晚疑惑地凑过去看,“她怎么一直哭?” 才一岁的小女婴捏着小拳头,张着只有两颗小米牙的嘴扯着嗓子嚎,不到巴掌大的小脸儿涨得通红,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可真是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少夫人,您抱抱小姐。”小环眼巴巴地看着商晚,眼底满满都是祈求。 少夫人一直嫌弃小姐是个女孩儿,如非必要从来不抱小姐,更别提哄了。可小姐却很喜欢黏着少夫人,只要少夫人抱抱她,稍微哄一哄就不哭了。 商晚盯着便宜闺女。 末世里,幼崽都是珍稀物品,是人类的希望。她只看过,却从来没抱过。 这么小又软乎乎的一团,万一控制不好力道,把人给抱死了咋办? 商晚正纠结呢,小女婴哭泣着朝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双水汪汪,黑黝黝的大眼睛濡慕地盯着她,小嘴里含糊道:“凉……娘……” 这谁顶得住啊? 等商晚回神的时候,她已经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了,极为小心地控制着力气,还学着小环哄孩子的模样轻轻晃了晃。 说来也奇怪,小女婴一到她怀里就渐渐止了哭声,黑葡萄似的眼睛瞧着她,咧着小嘴冲她笑,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落在小围兜上。 商晚忍不住轻扬唇角,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小女婴嫩豆腐一般的脸蛋,“圆圆真乖。” 圆圆是原主给便宜闺女取的小名。 虽然原主不待见这闺女,但孩他爹和伺候的奶娘上心,把小女娃养得肉乎乎,白胖胖。 圆圆似乎哭累了,闭上眼,小嘴含着肉乎乎的手指头睡了过去,浓密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 见状,小环松了口气,抬眼瞧见商晚神态温柔,也没伸手把孩子抱回来,而是小声说起她和石头的打算。 现在陆家肯定是回不去了,但陆承景小时候养病的地方还在,可以供三人暂时落脚。 三个时辰后,商晚看着面前被风一吹便摇摇欲坠的茅草屋,眯眼轻啧一声,“这就是你们说的风水宝地?” 第二章 少夫人她好凶残 石头涨红着脸低声辩解,“五年前不是这样的。” “你也知道那是五年前。”商晚无奈扶额,早知道是这样的“风水宝地”,在城里的时候她就该随便找个有钱的家伙劫富济贫。 “我去地窖看看。”石头逃也似的快步跑向地窖。 小环将扁着嘴准备哭的小奶娃往商晚怀里一塞,“少夫人您哄哄小姐,奴婢去厨房看看。” 圆圆待在便宜娘亲怀里,完全不用哄,乖乖地嘬着肉乎乎的手指头,弯着大眼睛朝商晚笑。 商晚一边轻戳她肉嘟嘟的小脸蛋,一边寻思待会儿去哪儿弄点吃的来。 即便他们三个大人能挨饿,小奶娃可饿不得。 “啊!老鼠!”小环尖叫着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破锅盖。 在商晚看过去时,她苦着脸道:“少夫人,米缸都变成老鼠窝了,厨房里一点吃的都没有。” 商晚毫不意外,这样破败的房子,厨房里能有粮食才怪。即便有,房子里没人看守,早被有心人拿光了。 石头也从地窖上来,一脸晦气,“地窖里全是老鼠的子子孙孙。” 他边说边抖裤腿,一只小老鼠掉下来,吱吱吱尖叫着逃走,被商晚一脚踩住。 小环吓得连连往后退。 商晚盯着脚下挣扎的小老鼠看了会儿,稍微一用力,小老鼠魂归西天。 她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二人,“咱们烤老鼠吃,正好一窝端,管饱。” 这可都是肉! 两人:“……” 你是魔鬼吗? “少夫人,老鼠不能吃。”小环吓得快哭了,完全不敢往商晚脚下看。 石头也道:“少爷说了,老鼠肉吃了会生病。” 商晚暗自啧啧,一看这俩就没饿过肚子。末世里缺少粮食,真饿极了,连变异兽都能抓来啃上两口。 见两人特别不情愿,商晚也没坚持,一脚将死老鼠踢进野草丛,反手拔下发间唯一一根银簪递给石头,“拿去跟村里人换点吃的。” “少夫人不可!”小环出声阻止,“这是少爷送您的定情之物,怎么能拿去换吃食呢?” “都快饿死了还管那些?”商晚催促石头快去,特意吩咐换些米回来,一会儿熬点粥给圆圆喝。 即便没养过孩子,商晚也知道怀里这才长了两颗小乳牙的奶娃娃得吃点软和的东西。 石头看了商晚好几眼才面色复杂地握着银簪离开。 小环从厨房里抱出一堆干柴,拿干草引了点上火,火光将院子照亮。 她把正屋里的方凳擦干净端出来,对商晚道:“春夜里冷,少夫人您身子弱,先抱着小姐烤烤火,仔细别冻着。奴婢先将厨房收拾出来,一会儿石头换回粮食来好做饭。” 眼见小环一个人忙进忙出,商晚把襁褓往方凳上一放,扫了眼院子里足有半人高的野草丛,将方凳挪得离火堆远些,更靠近厨房。 她伸手拍拍襁褓,“自己玩会儿,困了就睡,不许哭。”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似乎听懂了一样朝商晚笑。 “真乖。”商晚低头在她的小肉脸上香了一个便起身走向厨房,拿了一大一小两个木桶出来。 院子挨着厨房的角落有口井,井水很满,提着水桶弯腰就能把水打上来。 商晚蹲下来打满一大桶水,单手稳稳提着走向厨房。 小环抬头看见惊得眼睛瞪大,赶紧迎上去,“少夫人您快放下,仔细闪着腰。” 就自家少夫人这风吹就倒的身子,怎么能干打水这样的粗活呢? “不重。”商晚避开她伸过来的手,将水桶放在灶台上,拿了抹布浸湿,帮着擦洗厨房。 小环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疼得眼冒泪花。 乖乖,这是哪路神仙显灵啊,少夫人竟然主动帮她干活。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院子里,襁褓里的小奶娃津津有味地嘬着小肉手,嘴里不时发出含糊不请的咿呀声,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天上的月亮,眨啊眨。 半人高的野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条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的花斑蛇嘶嘶吐着蛇信,在野草的遮掩下,蜿蜒着朝方凳靠近。 石头用银簪和村里人换了一罐油,半斤盐,三斤米,两斤面,五个鸡蛋,一斤肉和一些村里人自家种的蔬菜。因为东西多不好拿,还特意借了个背篓。 他背着东西回来,才走进院里便看见一条足有两米长的花斑蛇已经爬到了方凳脚下,嘶嘶吐着蛇信,昂起三角形的蛇头想要顺着凳子腿往上爬。 他吓得目眦欲裂,惊呼到了嘴边,花斑蛇却似被什么巨力击中,凌空几个翻转滚落在离他三步远处,一截只有小拇指粗细的木棍穿透蛇头,将其牢牢钉在地上。 两米来长的蛇尾不停扭曲摆动,好半晌才没了声息。 “回来得正好,交给你了,一会儿加个菜。”商晚站在厨房的窗户边,白皙的手指间还捏着一根与扎进蛇头里那根相差无几的木棍。 其实方才踹死老鼠的时候她就发现藏在野草丛里的花斑蛇了。 本来么,她想着以这个世界的物价,石头怎么也能用银簪换些肉回来,也不着急杀蛇吃肉。她还特意把方凳挪得靠近厨房些。谁曾想花斑蛇这么着急送死,她只好勉为其难吃个烤蛇了。 石头白着脸,看看花斑蛇又看看商晚,看看商晚又看看花斑蛇,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少爷,少夫人她现在好凶残啊! 在石头处理花斑蛇的时候,小环开始洗菜做饭。 商晚厨艺为负,就不在厨房里帮倒忙了。 在圆圆的咿呀招呼下,她出去抱着便宜闺女玩扔高高,扔过屋顶的那种,看得偶尔往外瞥一眼的小环心惊肉跳,就怕商晚一个不小心没接住,把圆圆摔出个好歹来。 偏偏襁褓里的小家伙一点不害怕,还乐得咯咯笑,口水控制不住地流。 听着小奶娃的笑声,商晚自觉掌握了和幼崽的相处技巧,扔个娃还扔出了花样,来了个手动版过山车。 吓得小环实在憋不住出声阻止,一大一小才遗憾地停止了扔高高小游戏,老实等开饭。 第三章 发高热 小环厨艺不错,算上烤蛇肉,一共两荤两素一汤。 她还单独给圆圆做了肉糜粥,蒸了滑嫩的蛋羹,圆圆小朋友表示十分满意,吃得小肚肚溜圆。 在小环收拾碗筷的时候,商晚和石头分工合作,将屋子里和地窖里的老鼠全部清理干净。 石头觉得商晚的听力简直敏锐到恐怖的地步,不管老鼠藏在哪里,只要发出一丁点动静,商晚都能立刻准确地把老鼠给揪出来。 不过两刻钟,老鼠的子子孙孙全部魂归麻袋。 在商晚的要求下,石头木着脸提着一麻袋死老鼠去找村里人换东西,没想到还真换回来两床被褥,正好晚上睡觉用。 商晚和小环带着圆圆睡正屋,石头则单独睡西厢房,顺便负责守夜。 屋顶漏光,墙壁漏风,被子上还有一股子隐隐约约的霉味儿,休息环境委实算不上舒适。 但因为这个世界里没有丧尸存在,商晚睡得十分香甜,以致于半夜被人推醒的时候,差点拧断来人的脖子。 还好她也就迷糊了不到一秒,看清小环的脸就下意识松了手。 小环捂着脖子咳嗽两声,顾不上害怕和惊讶,急切道:“少夫人,小姐她发高热了!” 圆圆一张小肉脸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白,一摸额头和身上,烫得烧手。 “定是突然换了地方小姐不适应,晚上又吹了风,这才发了高热。”小环心疼得双眼汪泪,无措道,“少夫人,现在该怎么办啊?” 商晚示意她别慌,“你先去打一小桶井水进来。” “好。”小环应声跑出去。 趁这功夫,商晚捏开圆圆的小嘴,滴了一滴灵泉水进去。 “少夫人,水来了!”小环将水桶放在桌上。 商晚走过去,趁着拧帕子的动作遮掩,往水桶里也滴了一滴灵泉水。 “发生什么事了?”石头被小环打水的动静吵了起来,瞧见正屋里亮着灯,急忙披上衣裳过来。 因为商晚在里面,他没莽撞地闯进来,只站在窗户边上询问。 “没事,你回去睡你的。”商晚朝外回了句,她的手轮流在圆圆的手心、脚心、背心、腋窝、额头试着温度,敏锐地感觉灼人的温度在缓缓下降。 有用就好。 商晚暗松一口气,见石头杵在窗户口没走,便让他去厨房烧锅开水,一会儿给圆圆洗澡用。 石头二话没说就去了。 等一切折腾完,天都快亮了。 商晚眼下挂着青黑,困得直打哈欠,心道养娃可真不容易。 小环体贴道:“少夫人,奴婢去厨房做朝食,您陪小姐再睡会儿。” 商晚也没客气,躺下来揽着小小的肉团子闭上眼,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 圆圆在她怀里砸砸小嘴,小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商晚的衣襟。 小环给两人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了屋,迎上石头看过来的视线,抬手朝院子外边指了指。 两人走到院子外,石头压低声音问:“小姐如何?” “高热已经退了,只要不反复,应该没事。” “那就好。”少爷还在牢里,小姐可不能出事。 石头皱眉道:“你觉不觉得少夫人撞了头醒来后就像是换了个人,性子也变了,醒来后竟然没哭过。” 小环赞同点头。 不说主动帮她干活,就说昨晚,以前的少夫人断不可能一直守在小姐身边,还亲自替小姐换帕子。 没被陆家赶出来之前,少夫人只会担心被小姐过了病气,别说亲自照顾了,便是瞧也不会过来瞧上一眼。 “昨晚少夫人杀蛇的时候你也看到了?”石头抬手跟小环比划,“那么大一条蛇,我昨晚剥蛇皮的时候偷偷拿匕首试过,那个距离我是办不到,但少夫人只靠一根小拇指粗的木棍就把蛇杀了,若非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信。” 小环也回忆起昨晚那一幕,她是亲眼看到商晚将木棍扔出去的,她扔的时候甚至都没看窗外。 石头摸着下巴,纳闷儿道:“你说少夫人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闺阁女子,怎么会有这般好的身手?从前完全没看出来啊。” 在陆家的时候,每次被大房二房的人欺负了,少夫人都跟受气包一样只会委委屈屈的哭,完全不知道反抗。若非有少爷护着,少夫人恐怕早就被夫人联合那两房的人磋磨死了。 “你也知道少夫人是个心思重的,悄悄藏了一手也说不定。”小环叹气,“以前有陆家庇护,现在咱们被陆家赶出来了,少爷又在牢里,小姐还指望着少夫人呢,少夫人自己要是不立起来,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石头听得心头一堵,“你好好守着少夫人和小姐,我去城里打听打听,看看少爷的案子查得如何。顺便再找找有没有地方招帮工,赚点银子回来。” 虽然昨天用银簪和村里人换了粮食,但那点子东西,省着点吃也最多够吃两天,不能就这么坐吃山空。 小环道:“你用过朝食再去,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 “好。”石头点点头,凑近小环压低声音叮嘱,“我走后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少夫人。” 他将“寸步不离”四个字咬得极重,小环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面色顿时有些复杂。 自家少夫人一直嫌弃少爷体弱,担心少爷早死,早就生了那红杏出墙的心。石头是担心少夫人扔下小姐自个儿跑了。 睡在正屋炕上的商晚轻易地将两人压低声音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末世人类基因进化,各方面都得到显着提升,商晚更是异能者,虽然不是战斗类的异能,但身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依大周朝的说法,商晚现在的实力相当于一个内力高深的武学宗师。 昨天她特意没有掩藏自己的身手,就是想看看小环和石头会如何反应。 如今两人的反应都没超出她的预期,她勾起唇角,轻轻戳了戳怀里睡得安稳的小肉团,闭上眼真正睡了过去。 不管是生存还是救人,都得先养好精神。 第四章 女侠饶命 商晚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到厨房拿了两大白馒头,背上石头昨晚借回来的背篓,朝屋里招呼一声,身形一晃就没影儿了。 “少夫人!”小环抱着圆圆站在门口左右张望,急得直跺脚。 她听着声儿就追出来了,人呢?就算是猴儿也蹿不了这么快! 比猴儿快数倍的商晚单肩挎着空荡荡的背篓,站在葱郁的山林间伸了个懒腰,顺带深深吸了口清新无污染的空气。 她喜欢这个没有丧尸没有变异兽的世界! 所谓靠山吃山,商晚给自己立了个小目标,回去之前将猎物装满背篓。 耳朵细听着山林间的各种动静,商晚步履悠哉。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惜那些成片的美味野菜,落在商晚眼里和旁边的野草差不多,完全分辨不出来。 她一个末世人,哪里见过野菜这种东西啊? 蘑菇她倒是认得出来,但是不知道哪些有毒,哪些没毒。万一采了毒蘑菇回去,她现在的灵泉水可不够解毒霍霍的。 如此一来,山林里的动物们可遭了殃。 野鸡、野兔、野猪……只要被商晚发现了,管你可不可爱萌不萌,那都是肉,收拾起来毫不手软,全都杀了丢进空间里的小木屋里存着。 小木屋里时间静止,完全不用担心食物会腐坏变质,就是现在小了点儿,面积只有两个平方。 其实对比昨天,小木屋的面积已经增加了一个平方,灵泉水也增加到了十滴左右,可还是连末世一级异能的水准都达不到。 但这个世界又没有变异病毒,对于异能升级这事儿,商晚一点儿也不着急。 山谷里还有条小河,商晚摸进芦苇丛里将野鸭两口子并那窝蛋全端了,还顺手从河里抓了两条鱼,拿树藤穿了丢进背篓里。 正要走呢,一头怀着崽的母鹿突然惊慌地从旁侧的灌木丛里跑了出来。 商晚眼睛一亮,随即瞄到母鹿圆鼓鼓的肚皮,轻叹一声,“生了崽多好。” 生了崽才会有奶,可以逮回去产奶给圆圆喝。 不过,养鹿应该不难?要不先扛回去养到母鹿产崽? 商晚正纠结呢,一抬头,和一双滚圆泛绿的兽瞳对上了视线。 追逐猎物的花豹,僵硬地顿住它优雅迷人的猫步。 “上午好~”商晚友好地抬手打招呼,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花豹感知到危险,浑身毛炸起,连追了半晌的猎物都顾不上,转身就跑,眨眼便消失在丛林里。 “我有那么可怕吗?”商晚挠挠头,看向不远处似乎被吓傻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母鹿。 她身形一晃便到了母鹿跟前,在母鹿惊慌逃跑之前,伸手按住它,眼底满是凶光,语气却好商好量。 “刚才我可是救了你一命,鹿奶我先给我家崽预订了,过两个月等你生了小鹿,我来找你。” 说完,也不管母鹿是不是听得懂,松开手。 母鹿半点停留都没有,撒开四蹄狂奔。 “再抓点什么回去呢?”商晚环顾四周,特意将听力范围扩大,突地脸色一沉,抓起地上的背篓,以最快的速度往家里赶去。 “放开我!”小环涨红了脸用力挣扎,抓着她的两只大手却像铁钳一样,根本挣不开。 “还挺有劲儿。”长着络腮胡的男人用力一捏,疼得小环脸色发白。 “小娘子,我劝你识相点,这细皮嫩肉的娃娃可不禁摔。”站在对面的矮个男人单手将襁褓举过头顶,威胁之意明显。 圆圆似乎被吓到了,扯着嗓子“哇哇哇”地哭了起来,间或喊出两声“娘”。 小环心疼得眼睛都瞪红了,盯着襁褓咬牙道:“别动孩子,你们要钱还是要粮,我全都给你们。” “钱我们要,人我们也要。”络腮胡男人不怀好意地凑近小环白嫩的颈边,轻嗅一口,“小娘子,你陪咱哥几个乐呵乐呵,耍开心了,我就将孩子还你。不然……” 他朝矮个男人使了个眼色,矮个男人作势要把襁褓往地上抛,吓得小环魂都要飞了,急声道:“我答应,快把孩子还我!” “小娘子别急啊,先跟哥哥进屋。”络腮胡男人抓着小环往西厢房拖,那矮个男人和旁边瘦得跟竹竿似的男人嘿嘿笑着起哄,不怀好意的目光不断地在小环身上打量。 等老大完事儿就轮到他们了。 小环根本敌不过络腮胡男人的力气,圆圆的哭声越发响亮,她焦急之下,狠狠往络腮胡男人脚面上一踩。 络腮胡男人疼得松了手,小环趁机逃跑,却被络腮胡男人两步追上,抓住了抬手就是一大耳刮子。 “臭娘们儿!” 小环被他扇倒在地,原本白嫩的面颊瞬间红肿起来,耳边嗡鸣,眼前直发黑,想爬都爬不起来。 “给脸不要脸!老子这就办了你!” 络腮胡男人边说边解腰带,两步走近朝小环压上去,刚扯开身下人的领口,突地腰侧剧痛,整个人横飞出去。 商晚沉着脸将提着的背篓往地上一放,身形轻晃,在络腮胡男人落地之前赶到,一脚将人踹上天。 接下来就是一顿让人眼花缭乱的花式暴揍,等落到地上时,络腮胡男人浑身都是血,已经没有人模样了,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 矮个男人和竹竿男人看得瞠目结舌,两条腿止不住地打哆嗦,竹竿男人更是一个没忍住尿了出来,顿时散出一股子尿骚味。 两人转身就想跑,商晚从天而降,冷眼瞧着二人,“去哪儿?” 矮个男人用力将襁褓往旁边一扔,趁着商晚去接孩子的功夫,撒丫子狂奔,边跑边高声喊救命。 竹竿男人也想跑,但是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根本不听使唤。 下一秒,他庆幸自己没跑,不然那被踩断两条腿的人就是他。 骨头断裂的脆响听得他头皮发麻,噗通一声跪下,浑身抖似筛糠,高喊:“女侠饶命!” 商晚扫他一眼,抱着襁褓过去扶起惊魂未定的小环。瞧见小环红肿的半边面颊,面色倏地一沉,眼中划过冷寒的杀意。 这些人该死! 第五章 阴谋论 “呜呜呜,少夫人,我好怕!” 小环抱住商晚,方才强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恐惧全都涌了上来,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抽噎着道,“我能不能阉了他们?” “当然能。” 商晚闪身回厨房将磨得雪亮的菜刀拿出来,递过去,“只要你别留下心理阴影,你就是把这三个人渣剁成肉馅都行。” 剁、剁成肉馅? 小环哭声一停,抬起一双哭红的泪眼,傻愣愣地看着商晚。 商晚眉梢一挑,“要我帮你?也行。” 她提着菜刀就走,小环吓得赶紧拉住她的胳膊,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急声道:“少夫人等等!杀人犯法!” 杀人得偿命,这三个人渣不配! 商晚回眸看她,双眼微眯,“我有的是法子不让官府的人发现,你只说想不想要这三个人渣的命?” 自然是想的。 小环两手搅紧,方才差点被欺辱的恐惧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浑身发凉。若非少夫人及时赶回来,她恐怕已经…… 可是一想到会因此连累商晚摊上人命,她又开始犹豫。 一时间,心中天人交战,做不出决定。 商晚也不催她,伸出手指让圆圆的小肉手握着。 小奶娃密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哭红的小脸儿上泪痕未干,红润的小嘴巴扁着,一声声喊着娘。细嫩的小嗓子方才哭哑了,听起来委屈得不行。 商晚只好轻晃襁褓安慰。 小环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出决定,“少夫人,还是等石头回来把他们都送官。” 她不能连累少夫人背上人命。 “行。”商晚尊重她的决定,左右那个长络腮胡的已经被她踹废了,就算活着,下半辈子也只能瘫在床上当个只能喘气的废物。 她将襁褓交给小环抱着,从地窖里拿出一捆麻绳来,把矮个男人和竹竿男人捆在院子里的石磨上,然后把络腮胡男人拖进院子里,随手扔在角落。 矮个男人因为双腿的剧痛疼得昏迷,就剩竹竿男人还清醒着。 商晚踱步到竹竿男人面前,冷声问:“谁让你们来的?” 他们昨晚才住进来,今天就有三个流氓找上门,哪来这么巧的事? “没谁。”竹竿男人缩着肩膀,“我们就是听说这破草房有人住了,好奇来看看。” “只是看看?” “我、我们……”竹竿男人支支吾吾。 商晚没那个耐心,一巴掌扇上去,竹竿男人感觉脑袋差点被抽飞,疼得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这女人的手劲儿怎么比男人还大? 眼看商晚的巴掌还要落下来,他吓得脖子直缩,顶着红肿的面颊求饶,“别、别打!我说还不行吗?” 商晚甩甩手腕,冷眼睨着他。 竹竿男人老实交待事情的始末。 原来矮个男人和竹竿男人都是本村的二溜子,一个罗家老四,一个刘家老二。 络腮胡男人则是陈家老三,是隔壁柳树村的,仗着自己长得壮又会些拳脚,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恶霸,欺负人的事情没少干。 三人成日里鬼混在一起,游手好闲,偷鸡摸狗。 这回找上门还跟商晚有些关系,准确地说,是跟商晚拿给石头去换粮食的银簪有关系。 石头昨晚跑了几户人家,都不愿意换东西给他,最后敲开村长家的门,说清楚情况后,人家这才愿意给他换些东西。 巧的是,陈三的二姐陈桂芳正是村长家林老二的媳妇,今儿陈三上村长家做客,一眼便瞧见了陈桂芳发间的银簪。 陆承景好歹是陆家三少爷,即便再不被家里人重视,但陆家底子在那,送出的定情之物能差吗? 虽然只是根银簪,但做工雕花却精致,与陈桂芳寻常佩戴的可不同。 陈三一问陈桂芳便说了,他当即就起了心思,招呼罗四和刘二过来,本意是想收个保护费。 可三人远远地蹲了半晌,见小院里就一个女人和奶娃娃,连个男人都没有,又见小环长得清秀标志,当即便起了歪心思。 趁着小环背过身洗尿布的时候靠近,将人抓住,又拿孩子威胁,逼迫小环就范。 这样的事情他们干过不少,也算是轻车熟路,没想到今天会翻车。 听完前因后果,商晚抬手又扇了刘二一个巴掌。 刘二有些委屈,说好的老实交代就不打呢? 商晚问:“陈三跟陈桂芳关系很好?” 刘二不敢不答,点点头老实道:“陈三哥是陈家的独苗苗,陈家人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桂芳姐出嫁前最惯着这个幺弟。” 闻言,商晚眼底划过暗光。 她不想将人想得太坏,但婆婆健在,陈桂芳头上又还有个大嫂,银簪怎么也落不到她这个老二媳妇手里。 况且,村里人若非走亲访友,谁会往脑袋上戴金银首饰? 现在正值春种,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干活,更不可能戴着,万一丢了咋办? 可银簪偏偏就出现在了陈桂芳头上,还是在陈三上门的时候。 那陈桂芳明知道陈三的臭德行,却还在他面前透口风,这不是有意纵着陈三上门使坏吗? 若这回让陈三几人得逞了,肯定还有下回,下下回。 茅草屋靠山,虽然跟村里其他人家离得远,但也算在榆树村范围内,受村长管辖。 他们若当真是带着孩子的孤弱之家,屡屡被欺负之下,唯一的法子便是去寻求村长庇护,遵守村子的规矩,少不得还要给些孝敬。 所以,这是有意给他们的下马威,又或者一种试探? 商晚细细思量着,或许是她阴谋论了,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她宁愿多想一点,不然被谁算计了都不知道。 她想了想改变主意,抬眼对小环道:“你把背篓里的东西收拾一下,两只野鸭子留着孵蛋,我去一趟村长家。” 她交代完便拎起陈三往外走。 不管是什么,去一趟就知道了。 村长家是榆树村里唯一一户用青砖建的房子,在一众土墙夯实的房子里格外显眼,商晚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 小院用红砖墙围了起来,东西两侧各种着几棵遮阴的大树,枝繁叶茂,藏人正好。 商晚听着院子里有人,抬手将陈三往院子里一扔,脚尖轻点蹿上树,纤瘦的身形被层层枝叶遮挡个严实。 第六章 废物利用 随着重物砸在地面的沉闷声响,院子里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随即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又是喊人又是请大夫。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村长带着两个儿子赶了回来,一起来的还有村里的赤脚大夫袁郎中。 袁郎中一看陈三的情形就说人不行了,让赶紧准备后事。 “袁大哥,三儿是陈家的独苗啊,他要是有个好歹,老陈家可就断根儿了。您行行好,好歹给点药救救他!”陈桂芳扑上去抓住袁郎中的胳膊不让人走。 袁郎中叹气,“他身上的骨头断了不少,内脏也伤着了,全靠一口气吊着。就算勉强把人救回来,这人也废了,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躺着,由人伺候着。” 陈桂芳听了受不住打击,两眼翻白往后一倒,竟是晕死过去。 “这添乱的!”村长媳妇刘氏赶紧招呼林老二把人送回屋躺着,又让林老大去柳树村通知陈家人来一趟,免得陈三真死了让陈家赖上他们。 林村长好说歹说,袁郎中才答应替陈三治伤,至于能不能活他不敢保证。 林村长连声道谢,在袁郎中替陈三接骨的时候,他抬手招呼刘氏去院子里说话。 刘氏的眼睛直往屋里看,“当家的,咱要不先把人抬出去,在外面治伤也一样。万一人死在咱房子里,那多晦气啊!” “闭嘴!”林村长瞪着她,“二丫那妮子说陈三是突然从院子外边飞进来的,可是真事?” “真事!差点砸我脑袋上。”刘氏心有余悸,“当家的,你说是不是陈三的仇人寻来了?会不会盯上咱们家?把人打成这样,这是存心不让人活啊。” “今儿村子里就没进来外人,咱村子里的人谁敢招惹他?”林村长面色阴沉,“你们就没追出去看看是谁把人扔进来的?” 刘氏摇头,那会儿又慌又怕的,光想着不能让人死了,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蠢货!”林村长气得怒骂。 刘氏觉得委屈,但不敢出言反驳。 念及袁郎中还在,林村长忍着怒气没有接着骂,而是压低声音凑近些,“我问你,陈三出去的时候可有说他去哪儿?” “老二媳妇说他去找罗四和刘二。”刘氏说着说着话音一顿,抬眼看着自家男人,“当家的,他可看见那根簪子了,他该不会是去找……” “闭嘴!”林村长警告地瞪她一眼,转头看了眼屋子,见袁郎中没注意这边,压低声音道,“把话给我烂在肚子里!一会儿陈家来人,你就给我安静的待着,把嘴闭严实了!” 藏在树上的商晚垂眼盯着院子里窃窃私语的两个人,眸色转深。 陈三找上门果然不是个巧合。 可是,为什么呢? “你和老二看好家里。”林村长弯腰拍拍裤腿上的泥,对刘氏道,“我上罗家和刘家看看。” 刘氏忙问:“当家的,家里正乱着呢,你上那两家干什么去?” “你别管。”林村长两手往后一背,快步出门。 院外树枝轻轻摇晃,站在上面的人已经离开。 扇醒昏迷的刘二,在刘二和罗四惊惧的目光下,商晚捏开两人的嘴巴,一人丢了颗东西。 “你喂我们吃了什么?”罗四捏着脖子用力咳嗽,想把东西给吐出来。 “没什么。”商晚微笑,“不过是一点点让人肠穿肚烂,七窍流血,痛不欲生的毒药罢了。” 两人:!!! 小环赶紧捂住圆圆的小耳朵。 圆圆小朋友完全没注意自家娘亲在说什么可怕的话,小短胳膊努力拽着栓野鸭的草绳,想要拔毛毛。 “别担心,定期吃解药不会死人。”商晚看着罗四和刘二,竖起两根手指头,“现在呢,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我丢你们去山里喂狼,保证让你们死无全尸。第二,我放你们回家,并每个月定期给你们发解药。” “你们选哪个?” “二!”罗四和刘二异口同声,能活谁想死啊? “不错,识时务。”商晚靠近两人,“放你们离开之前,你们得先帮我……” 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冷眼斜睨二人,“若是办砸了,也别等毒发了,我照样丢你们去后山喂狼。” 刘二和罗四赶紧做保证,怕商晚反悔,还对天发毒誓。 商晚替二人解开麻绳。 手脚一得了自由,刘二立刻开始撕衣裳,不仅撕自己的还撕罗四的。吓得小环一菜刀甩过去,几乎擦着刘二的头皮飞过,被商晚接住。 刘二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菜刀雪亮的刀锋,赶紧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又往脸上抹泥巴,顺便还沾了些罗四的血抹在自己衣裳上。 等两人足够狼狈了,刘二才将断腿的罗四背起来往外跑,跑出一段距离后扯开嗓子喊救命。 小环急得抬脚要追,商晚拉住她。 她一头雾水,“少夫人,不是要把他们送官吗?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暂时的。”商晚道,“放心,他们跑不掉。现在先废物利用,等把一切弄清楚了,再把他们送官不迟。” 小环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商晚,她挠挠头问:“要怎么废物利用啊?”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两个时辰后,陈家老两口赶来榆树村,哭天抢地的,直接和林家人吵了起来,几乎全村的人都跑去看热闹。 小环一边杀鱼一边探头往村长家的方向望,当然看不到什么,只能听到些动静。 “少夫人,咱们离得这么远都能听到吵架声呢。” “不止吵架,都动手了。”商晚听了一耳朵嫌吵,便不再注意那边。她抓起圆圆的小肉手亲了两口,逗得小家伙弯着大眼睛软乎乎地喊娘。 旁边被薅秃的野鸭子幽怨的“嘎嘎”叫。 村长家闹了几乎半个时辰才消停,刘二和罗四称三人进山打野鸡碰到了熊瞎子,陈三是被熊瞎子打伤的。 因为三人向来穿一条裤子,加上罗四的两条腿摔断了,刘二的手上脸上都是血,看起来同样伤得不轻,村里人都相信了两人的说辞。 陈家老两口暂时在林家住下,等陈三保住命再把人带回去。 傍晚,石头踩着最后一丝晚霞回来,垂头丧气地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三日后,陆承景将被押送上京问斩。 第七章 打算抢谁? 商晚停下磨斧头的动作,抬眼看向石头,“见着人没?” “衙门的人说少爷是重犯,不让进去探望。”石头连着喝了三碗水才感觉喉咙不冒火了,他坐在商晚对面的凳子上,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又一眼。 “有话就说。”商晚低头继续磨斧头。 石头抿抿唇,手指来回搓了半晌,期期艾艾道:“少夫人,以前是我不对,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他从怀里摸出十四个铜板,“我在米行扛了一天米,掌柜给我结了十五文钱,我太饿了没力气,就花了一文钱买馒头吃,剩下的钱都在这里。” “您收着,明儿我还去米行搬米,有我在,一定不让您和小姐、小环饿肚子。” 石头把铜板往前递了递。 商晚没接,抬眼瞧他,“有事儿求我?” “有。”石头不自在地咳嗽两声,“少夫人您是有大本事的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您想个法子救救少爷。我以后都听您的,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商晚挑眉,“我让你杀人放火呢?” “杀人放火?”石头惊得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 乖乖,少夫人果然凶残,这是想让他杀谁烧谁啊? 难不成是那个给少夫人写酸诗,撺掇少夫人红杏出墙,卑鄙无耻的恶棍? 想到自家还在牢里受苦的少爷,石头咬咬牙,握紧拳头道:“只要能救少爷出来,就算是杀人放火,我……我也干!” 哟,还挺忠心。 商晚伸手接过铜板,把磨了一大半的斧头递给他,“接着磨。” “少夫人,您这是答应了?”石头傻愣愣地拎着斧头。 商晚不置可否,抱起圆圆进了厨房。 石头想要追进去问,可想到商晚的命令,他纠结片刻,还是按捺下坐到磨刀石旁,埋头吭哧吭哧磨斧头。 商晚透过窗户瞧见,心下几分满意。 果然听话。 晚饭上桌,清蒸鱼,葱闷鸡块,红烧野兔肉,清炒小白菜,蛋花汤,再配上香喷喷的大米饭,可谓十分丰盛。 香味飘进鼻子里,石头空荡荡的肚子顿时咕噜噜一阵响。 除了早饭,他今儿只吃了一个馒头,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小环,“这些东西哪儿来的?” “都是少夫人去山里抓的。”小环早就惊讶过一轮了,语气非常淡定。 石头突然就觉得脸疼。 他辛辛苦苦扛一天大米,竟还抵不上少夫人进一趟山。 小环单独给圆圆准备了鸡肉蛋花粥。 鸡肉拿菜刀剁成肉糜,煮得软软的,蛋花细嫩,起锅的时候放少许盐,淋上些刚熬的鸡油,再撒上些许细细的葱花,色香味都有了。 可是圆圆小朋友今天格外不配合,勺子都喂到嘴边了,闭紧了小嘴巴就是不张开。 小环轻声哄,圆圆别开小脑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眼巴巴瞅着商晚,小嘴里蹦出两个字,“娘,饭。” 显然想要商晚喂她吃。 “我来。”商晚乐意宠着自家崽,她从小环手里接过小瓷碗,舀起半勺粥送过去,圆圆顿时笑弯了眼睛,张嘴乖乖吃下。 “香!”她嘴里又蹦出一个字来,肉乎乎的小手还高兴地拍了拍。 小环惊讶地看着她,心里止不住高兴。 在陆家的时候,小姐只会喊爹和娘,其他的怎么教都不会说,连少爷都拿小姐没法子。这才离开陆家多久,小姐竟然能多说好几个字了,学得可真快。 商晚要是知道小环在想什么,肯定十分无语。 末世里,一岁大的娃娃早就能说会跑了,哪里像圆圆这样,走路还在学,说话也磕绊。 她其实挺担心圆圆的智商,今天还偷偷喂了她两滴灵泉水,指望能在后天弥补一下。 如果当真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话,商晚都要怀疑灵泉水失效了。 趁着小环去厨房盛汤的功夫,商晚将陈三三人闯进来欺负小环的事情跟石头说了,气得石头捏起拳头就要去找三人算账。 商晚拦住他,“该打的我都打了,你这会儿跑去打人只会坏我的事。我告诉你是想让你以后在别人嘴里听到的时候别冲动,也不要在小环面前提。” “知道了。”石头气闷地应了一声,暗恼自己太大意,不该在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的时候就扔下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在家里。 也就是少夫人身手好又及时赶了回来,不然当真让陈三得逞,小环这辈子就毁了,他就是把那三个人渣打死都弥补不了半分。 商晚看着他快要低到饭碗里去的脑袋,心道这回的事情也算是个教训,他们以后都得思虑周全些。 她敲了敲桌面,等石头抬头看她才道:“明天你别进城,就在村子里走走转转,认识认识村里人,了解一下村子的情况。比如谁家和谁家关系好,谁家和谁家不对付,只要跟村子有关的,特别是跟林家有关的,都记下来。” “好。”石头点头答应。 商晚接着道:“顺便问问村子里有谁会修房子,咱们这房子又漏风又漏雨的,得尽快修缮。” 石头也想修房子,但是,“少夫人,咱们没钱。” 找人修房子倒是简单,可不管是材料还是人工,那都得用钱。他们现在的身家统共十四个铜板,哪来的钱修房子? 商晚:“不就是钱嘛,明天就有了。” 石头仿佛懂了什么,警惕地看看左右,将脑袋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问:“您打算抢谁?地窖里还有把斧头,等会儿我一块儿磨了,明天跟您一起去。” 商晚眼角抽了抽,“小伙子觉悟挺高啊。” 石头刚想谦虚两句,商晚一巴掌拍他脑袋上,疼得他捂着脑袋直抽冷气,又委屈又不解地瞪着对面人。 干啥打他? 商晚白他一眼,“夜里警醒点,看好门户,我出去一趟。” “您出去干……”在商晚的盯视下,石头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他不问还不行吗? 入夜,身边人的呼吸声变得均匀,怀里的小肉团子也砸着小嘴睡熟了。 商晚又等了会儿才小心地掀开被子起来,穿上外衣,又给炕上两人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外。 青色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泛着轻薄雾气的夜色中。 第八章 烧坏了脑子 东宁县城,县衙大牢内烛火摇曳,四个看守牢房的差役分两班巡逻。 夜已过半,衙役们经不住睡意侵袭,最后巡逻一次后纷纷趴在桌上睡去,鼾声如雷。 一阵风过,挂在墙上的钥匙串碰撞间发出几声脆响,随即和一道青影一起往大牢深处奔去。 末尾那间牢房里,桌上的油灯早已熄灭,只有墙上半尺窗口透进来一些光亮,照在下方的草席上。 薄被落在一旁,一团单薄人影侧躺在草席上,凌乱青丝披散在后背,瘦弱的身躯因为春夜寒冷而止不住瑟瑟发抖。 商晚站在牢门处看了半晌,虽然看不到脸,但只看身形,里面这位应该是她的便宜相公? 她用顺来的钥匙打开牢门进去,蜷缩的人影听到动静突然不抖了,却也没转过身来。 “没睡就过来说说话,我有事情问你。”商晚把钥匙往桌上一放,两胳膊环抱倚在桌边。 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陆承景倏地睁开紧闭的眼,怎么是她? 他撑坐起身,转过头,借着月光看向站在桌边的人,目光难掩诧异,“你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走进来的。”商晚打量着草席上的人,虽然牢房昏暗,但并不妨碍她看清陆承景的好相貌。 俊美星目,眸如点漆,鼻子和嘴长得恰到好处。脸上有些脏,头发也乱糟糟的,却难掩其风华。 这样的相貌俗称披个麻袋都好看。 就是瘦了些,唇色白了些,脸颊也泛着异样的红。 商晚微微蹙眉,原主的记忆里陆承景是早产儿,自小身体就弱,这是病了? “冷怎么不盖被子?”她走过去,捡起草席边的薄被,一股子酸臭味顿时涌入鼻端。 她无视这股难闻的味道,直接将薄被往陆承景身上一裹,顺便在草席边上坐下,更近地端详她这位便宜相公。 忽略味道的话,近看竟然更好看些,也耐看,就算当个花瓶养在家里也十分赏心悦目,更别提这位身上还有秀才功名,能给家里带来不少好处。 商·颜控·晚有种自己捡到大便宜的感觉,唇边扬起几分发自真心的笑意。 陆承景被商晚直白的目光看得略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脸,苍白的唇抿了抿,正想说些什么,一只微凉的手突然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耳边传来低语,“果然发烧了。” 商晚白皙的手指下移到他鼻端,发现连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难怪不盖被子靠自个儿发抖取暖,原来烧坏了脑子。 将他身上的薄被掖紧一些,商晚起身打开牢门出去。 陆承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长睫半垂,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没多会儿,商晚端着半碗水回来,喂到他泛白的唇边,“喝了。” 陆承景惊讶她竟然没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伸出左手接过,缓缓喝下去。 哟,这不是挺乖的吗?哪有原主记忆里的高冷啊? 商晚满意地呼噜呼噜便宜相公那头乱糟糟的长发,手感并不好,但是她摸得还挺开心。 她刚才在水里加了三滴灵泉水,这一碗喝下去,退个热没问题。 等陆承景喝完,商晚接过碗,两眼盯着他,“你右手怎么了?” 从刚才开始,不管是从草席上坐起来,还是捏着被子,接碗,陆承景都是用的左手。可在原主记忆里这位并不是左撇子。 “手筋断了。”陆承景说得轻描淡写,商晚却没错过他眼中划过的那抹黯然。 右手对读书人来说何其重要,手筋断了,手也就废了。 她双眸眯起,心头冒出一股子无名火,“谁干的?” 陆承景垂下眼睫,没答。 商晚握了握拳,压着怒火掀开裹在陆承景身上的薄被,将人按在床上,从头皮开始,一寸寸往下检查。 “你做什么?”陆承景想推开身上的人,但是商晚力气之大超乎他的想象,根本推不开,羞恼之下,红晕稍退的脸霎时比天边的晚霞还艳。 “老实点。”商晚警告地看他一眼,白皙手指轻轻抚过他胸口那道还在往外渗血的鞭伤,眸中划过冷寒的杀意。 陆承景不经意看见,推人的动作一顿,话语脱口而出,“你不是商晚。” 商晚性子怯弱自私,遇事没有主见只会哭哭啼啼,是他的好大嫂“用心”为他挑选的妻子,怎么可能有这样摄人的眼神? “我是。”不过不是原来那个。 商晚松开他,扫了眼他藏在长裤下无法动弹的双腿,心中怒意更甚。 “你到底是谁?”陆承景艰难地撑坐起来,目光在商晚面上逡巡,“商晚不可能为了我夜闯大牢,也没这个本事。” 商晚瞧他,这是退烧之后智商重新占领高地了? 啧,还是刚才比较乖。 “我只说一次,听清楚,”商晚倾身上前,两人目光相对,“我、就、是、商、晚。” “你……”陆承景下意识反驳,商晚睨着他泛白的唇,“再说亲你。” 陆承景:“……”流氓! 他赶紧把嘴闭得严严实实。 “这才乖。”商晚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以后再告诉我谁动的手也行。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劫狱行不行?” 她一点也不想让自己受伤的花瓶再待在这糟糕的大牢里。 “不行。”陆承景想也不想地反驳,“劫狱只会坐实我的罪名,若严判还会连累家人。” 商晚撇撇嘴,陆家可不就怕被连累嘛。 “忘了告诉你,陆家已经连夜将我们一家三口除族了,净身出户。” “什么?”陆承景瞳孔骤缩,左手紧攥成拳,连呼吸声都粗重两分。 “还病着呢,为那些不相干的人犯不着生气。”商晚将他左手五指一根根掰开,心道这手骨肉均匀,手指修长漂亮,和便宜相公的脸一样好看。 手指传来陌生的揉捏感,陆承景都顾不上生气和失望,惊得把手往回一缩,漆黑的双眼警惕地盯着身旁的女人,俊颜上带出三分恼意。 哪有女子抓着男子手不放的?行事这般出格,这女人肯定不是商晚! 商晚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她就是单纯欣赏一下漂亮手手,顺带着捏了两下,便宜相公一副她要强了他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和原主娃都生了,至于嘛? 第九章 男人要大度 “别紧张,我不欺负你。”商晚捡起薄被将陆承景单薄的身躯裹得严严实实。 陆承景: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干咳一声,强行把话题拉回来,关心道:“你和圆圆现在住哪?” “住在榆树村。”商晚简单地将四人现在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重点说了说陈三几人的事,问道,“你跟林家结过仇?” 她直觉林村长突然针对她们不只是为了立威,而她们与榆树村的交集也就一个陆承景了。 “不曾。”陆承景蹙眉,“但他故意设计针对你们,应该与我有关。” 这话说的,不是自相矛盾吗? 商晚瞧着他,“说仔细点。” “小河村秦里正之女秦翠香是前东宁县令李文化独子李灿的妾室。李灿子嗣不丰,其正室和其他妾室皆无所出,只秦翠香为他诞下一子,日后或可承继家业。而秦家与林家是姻亲。” “等等,你让我理理。”商晚觉得信息量有点大,她按了按太阳穴,“你的意思是,秦家人怪你毒死了前县令,以后没人帮他们的外孙铺青云路,怨恨之下,借由林家姻亲,把气撒到我们头上?” 陆承景点头。 商晚无语,想报仇正面刚啊,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吗?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石头去换粮的时候又没自报家门,林村长怎么知道我们和你是一家的?” 陆承景看着她毫无点缀的发髻,“那支银簪上面刻有陆家的徽记。” 商晚:“……” 合着她自个儿坑自个儿呗? 陆承景不放心地叮嘱,“一计不成应当还有后招,你们在村里住着,小心为上。” “你就别操心我们了。”商晚道,“先说说,我该怎么救你出来?” 陆承景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见她神色认真不似作伪,不由抿了抿苍白的唇,低声道:“除了找出真正下毒之人,别无他法。” “那你把县令中毒这事儿从头到尾说一遍。”商晚抓了把身边人的乱发,垂着眼一根根捋顺。 陆承景不自在地动了动脑袋,想把头发扯回来。 “再动疼的是你。”商晚捏着不放,催促道,“快说,一会儿那些衙役该醒了。” 闻言,陆承景只得强压下心里的别扭,将下毒之事挑着重点叙述一遍。 其实事情很简单,前日陆承景去福缘客栈时碰到了李文化,被邀请一起吃饭,谁知酒里有毒,李文化喝了毒酒后七窍流血而亡,死相惨烈。 而陆承景因体弱不能饮酒,碰巧躲过一劫。 厢房里就他们两个人,衙役查问客栈人员之后没发现其他可疑之人,毒杀县令的罪名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陆承景头上。 “倒霉孩子。”商晚感叹,“你没事儿跑去福缘客栈干嘛?” 陆承景别过脸,用力地将头发从商晚手里扯回来,还断了好几根。 商晚:“……” 这小脾气发的,自损一千啊。 她仔细回忆了下自己刚才的话,伸手戳戳陆承景的胳膊,“我把倒霉孩子这句话收回。” 这下该不气了? 可是陆承景的脸色眼瞅着更黑了,跟谁欠了他几千两银子似的。 商晚:“……” 石头那别扭劲儿怕不是跟这位学的? “信。”陆承景左手攥紧被面,声音有些闷,“那封信,我看到了。” 什么信? 商晚眨巴眨巴眼,一段画面突然从脑子里跳出来。 信纸上酸了唧的情话,镜子里原主羞红的脸和荡漾的心,以及那欲拒还迎的小表情。 槽!陆承景竟然是去福缘客栈捉奸的! 难怪刚醒那会儿石头怪她呢,若非那封信,陆承景便不会去福缘客栈,不去客栈就碰不到李文化,碰不到李文化也就不会背上下毒这口黑锅。 而原主因为陆夫人的有意为难耽误了些时辰,出门时陆承景毒杀县令的消息已经传开,吓得原主当时就晕了过去,绿帽行动什么的自然不了了之。 “如果我说那封信都是假的,你信……”在陆承景的盯视下,商晚撇撇嘴,“好,你肯定不信。” “可我这不是没来得及给你戴绿帽吗?”商晚理直气壮,“没发生的事你就别计较了,男人要大度点。” 陆承景让这话给气笑了,商晚立刻顺杆爬,“诶,笑了就是不计较。” “好。”陆承景出乎意料地应了声。 商晚一愣,仔细打量他。 戴绿帽都能忍,这怕不是个假男人。 “你当真不计较?” “嗯。”陆承景又应了声,神色还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左右面前这女人不是商晚,何必同她计较? 商晚不懂陆承景在想什么,但既然陆承景这么大方,那她以后是不是可以左拥那个右……咳咳,扯远了,还是赶紧办正事。 “你觉得谁最有可能给李文化下毒?” 陆承景盯了她半晌才吐出一个名字,“田胜。” 田胜是东宁县的县丞。 商晚疑惑,“你为什么怀疑他?” “那日他拿着县衙的公文来客栈找李文化,正巧撞见李文化毒发。” 商晚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万一他就是碰巧撞上的呢?” “他当时表现得太过惊讶,还失手落了公文。”陆承景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公文就掉在我脚边,里面写的是县学更换夫子一事。此等小事他作为县丞完全可以做主,即便要征求李文化的意思,此事也没急切到让他亲自从县衙跑到客栈来。” “所以你认为他故意跑一趟是为了目睹李文化毒发?” “嗯。”陆承景点头,“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别人。” “行,就查这个田胜。”商晚说着,抬手覆在陆承景额头上,发现温度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身体的变化陆承景自然感受得到,他那双格外黑的眼睛看着商晚,“你刚才给我喝的什么?” 商晚眼也不眨,“水啊。” 灵泉水也是水嘛。 感觉被敷衍的陆承景:“……” “被子虽然臭了点薄了点,但比不盖好。”商晚起身,冲草席上的人摆摆手,“走了。” 陆承景张嘴想说什么,却见眼前青影一晃,跟着落锁声一起消失。 空气里残留着一丝草木的馨香。 陆承景垂下头,左手攥紧薄被,藏在阴影中的双眼晦暗不明。 第十章 哐哐搬 从大牢出来,商晚没急着回榆树村,而是循着原主的记忆,去了陆家。 避开巡逻的护卫,商晚翻进三房的院子。 才被赶出去一天,院子里的东西基本没人动,摆设也都原模原样。 只有零星几间屋子亮着灯。 商晚径直往漆黑一片的主屋去,在罗汉床下找到了原主藏起来的十两银子。 原本原主的嫁妆里还有三十亩良田和两间铺子,但被仲成宏(某绿帽夫)来信一撺掇,狠心卖了供他在府城里置房安置老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 收到感谢信的时候,原主还感动得眼泪汪汪,就等着仲成宏考中进士来救她脱离陆家这个苦海。 看到这段记忆的时候,商晚一整个大无语。 那仲成宏除了会说些甜言蜜语,吝啬得连一个铜板都没给原主花过。 原主放着才貌双全的相公和乖巧软萌的崽不要,卖嫁妆倒贴那只有一张嘴的货,还成天想着私奔,脑子是被丧尸啃过吗? 商晚摇摇头甩去脑中的糟心画面,将银子往空间里一丢,摸黑打开衣橱,把衣裳全部打包,梳妆台也一扫而空。 她环顾一圈儿,被褥、床单、枕头、靠枕,不能忘了鞋子,桌子不错,板凳、屏风、茶壶、杯子、蜡烛…… 都是三房自己的东西,商晚拿得毫无负担,哐哐往空间里搬。 空间里小木屋的面积比昨天又扩大了一倍,已经有四个平方了,正好用来装这些东西。 等屋子里的东西装得差不多了,她紧接着跑去陆承景的书房和圆圆的屋子,如法炮制。 小环原本与两个丫鬟同住,她一走,值钱的东西早就被瓜分了,柜子里只剩下一些旧衣裳和鞋袜,可以拿来应应急,商晚全部丢进空间里。 至于石头的东西嘛,原主不知道石头住哪儿,商晚自然也不知道,就不浪费时间找了,到时候从陆承景的衣裳里扒拉几件改改给他穿。 三房的小库房里除了五匹布料和三幅书画之外没旁的东西,和大房二房根本没得比。商晚全装了带走。 若非不想弄出太大动静,商晚还想将院子里种的两棵山茶拔了带走,圆圆、陆承景和小环都喜欢这花。 她遗憾地摸了摸两颗山茶树,小声嘀咕,“好好长,等我给你们换个家。” 山茶树枝迎风摇曳,不知是怕的还是期待的。 路过花园的时候,商晚顺手捞起趴在鹅卵石上睡觉的小乌龟。 圆圆很喜欢来花园看这只乌龟,给崽带回去当宠物。 至于这是陆夫人花了大价钱特意从清池寺请回来的什么镇宅神龟,商晚表示,现在是我家崽的了。 晨光熹微,商晚踏着清晨的雾气满载而归。 石头心里惦记着事儿,一直没睡踏实,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披上外衣出来查看。 乍一见到院子里堆成小山一样的东西,他惊得把到嘴边的哈欠都囫囵吞了回去,使劲儿揉揉眼睛。 再睁眼,东西还在。 乖乖,不是做梦啊! “哟,起得挺早。”商晚叼着半个冷馒头从厨房里出来,吃着东西声音有些含糊,“正好,等小环起来,你俩一起把东西分分,我去补个觉。” 石头:“……” 少夫人昨晚到底抢了几家啊? 商晚推门进屋时,小环已经起了,看向她的目光之幽怨。 商晚搓搓胳膊,大早上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啊? “少夫人,您以后出门能不能告诉奴婢一声?”小环眼圈泛红,“奴婢昨儿半夜醒来没见着您,还以为您……” “以为我丢下你们跑了?”商晚笑着替她接上后面半句话。 小环吸了吸鼻子,红着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别瞎想。”商晚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就算要跑,我也带着你们一起跑。” “少夫人,您得说话算话。” “好。” 小环顿时破涕为笑,没多问什么,出去帮忙整理东西。 商晚脱下外衣上床,掀开被子一瞧,圆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小小的人儿扁着小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娘,不见了。” 软嫩的小嗓音委屈巴巴,听得人心都要化掉。 商晚赶紧搂住小家伙一阵哄,好容易才让小肉团子露出个笑脸来。 她伸手戳戳小家伙肉鼓鼓的脸蛋,轻声问:“还睡吗?” “抱。”圆圆团进商晚怀里,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襟,似乎怕人再跑了。 商晚勾起唇角,抱着自家香香软软的崽睡了过去。 院子里,石头和小环分捡着那堆东西,越看越觉得眼熟。 好些东西上都有陆家的徽记,石头忍不住咋舌,“少夫人该不会把陆家给抢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小环朝他翻了个白眼,“这都是咱三房的东西,少夫人拿回来怎么了?” “这么凶干嘛?我又没说不行。”石头嘀咕,“你说少夫人是怎么把这些东西拿回来的?” 大件小件都有,就算雇车拉也得跑不少趟? 小环:“你问少夫人去。” 石头:“……” 商晚是被自家崽子的一泡尿给唤醒的。 “娘。”干了坏事的小家伙圆睁着乌黑的大眼睛,肉嘟嘟的小手交叠在身前,小模样无辜得很。 商晚无奈地捏了把她软嫩的腮帮子,心道还好拿了衣裳回来,不然都没换的。 收拾干净,用过饭后,商晚把自家崽放在院子里的软垫上,再去厨房把小乌龟抓出来,让两小只一起玩。 她试过了,小乌龟虽然吃肉,但是不咬人,挺有灵性。 “龟龟!”圆圆看到小乌龟高兴得不行,两眼亮晶晶的,跟着小乌龟一起在软垫上爬来爬去。 商晚在旁边看了会儿,见小乌龟确实没有咬人的迹象才放心地走开,跟小环招呼一声后去了山里。 她要去县城查田胜,石头要在村里走动打听消息,单小环和圆圆两个弱小在家里她不放心,得去山里寻摸个能看家护院的回来。 野狼就不错,长得和狗比较像,没有花豹那般打眼,她也有驯狼的经验。 飞速在山林间穿梭,半个时辰后,商晚找到了狼群的聚居地。 身形纤瘦的女子轻若无物一般站在树梢,居高临下地和底下一众昂起头来的灰狼打了个招呼,“嗨~跟我回家吗?” 第十一章 看家护院 “老老老老……天爷啊!狼!”石头看着从天而降的灰狼,对上那双绿色的兽瞳,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怕什么?不咬你。”商晚拍拍灰狼的脑袋,灰狼耳朵抖了抖,朝石头走过去,凑近他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 石头下意识屏住呼吸。 乖乖,这可是狼啊,会吃人的狼啊!离他这么近,万一给他一口…… 石头瞬间冷汗都下来了。 但他显然白担心了,灰狼记住他的味道后扭头就走,看起来还挺嫌弃。 石头:“……” “狗狗!”圆圆被小环抱在怀里,双眼亮晶晶的,伸直了短胳膊要摸狼。 小环赶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灰狼绕着两人转了一圈,黑色的鼻子抽动片刻,仰起脑袋,绿色的兽瞳精准地盯住贼激动的圆圆小朋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声。 小环吓得身体都僵了,盯着灰狼不敢动,“少、少夫人,它怎么了?” 商晚道:“你把圆圆放下来让小灰闻闻。” “哦。”小环试探着把圆圆放在地上,灰狼果真凑过来,在圆圆身上轻嗅。 圆圆小朋友抓住机会,短乎乎的手指头精准地戳在灰狼鼻子上,刺激得灰狼当即便打了个喷嚏,一口白森森的尖牙露了出来。 “狗狗。”圆圆不仅不怕,还高兴地拍着小手,跃跃欲试地要摸摸狼牙。 小环赶紧把她抱起来。 祖宗哎,这是狼不是狗!你这小身板也就够他吃两口。 “小环,一会儿你给小灰弄个窝,食物隔天准备,他自己会去打猎。”商晚走过来接过圆圆,将小家伙往灰狼背上一放,“以后小灰替咱们看家护院。” 小环:“……” 她能拒绝吗?她不想养狼啊! “少夫人,奴婢听说狼养不熟。” “我带回来的自然养得熟。”商晚摆摆手,“你和石头都跟圆圆学学,把小灰当大狗对待就成。” 两人同时看向兴奋地趴在狼背上,让灰狼载着她在院子里转圈圈的圆圆,心道那能比吗?圆圆不认识狼,可他俩认识啊! 石头小心地绕开灰狼的行进路线,凑过来问:“少夫人,您怎么驯服这头狼的?” “简单,大棒加甜枣,跟训狗差不多。”商晚斜眼瞥他,“你也想试试?” “不不不……”石头将头摇成了拨浪鼓,赶紧把自己那点子好奇心收了回去。 商晚瞧着他那害怕的模样,心道胆量太小可不行,得找机会练练。 石头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嘟囔,“肯定是少爷惦记我呢。” 他边说边偷瞄商晚,小小声问:“少夫人,您打算怎么救少爷啊?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言语一声。” 这小子倒是对她有信心。 商晚摆手,“救人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让你打听村里的消息,可听到什么有用的?”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石头道,“不过我打听到村里就有泥瓦匠,姓张,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活做得精细,工钱也比城里的泥瓦匠低,村里人的房子有哪里不好都找他。” “那咱们也找他。”商晚道,“你准备一下马上就去,商量好价钱之后就开工。该拆的拆,该补的补,你在旁边搭把手,都住在一个村里也方便,尽快把房子弄好。” “好。”石头点头答应。 商晚接着道:“我得去趟城里,晚上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晚饭。” 正好灰狼载着圆圆跑过来,商晚摸了摸狼脑袋,伸手把圆圆抱下来,在她软嫩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亲,“乖乖听小环和石头的话,我办完事就回来。” “不走。”圆圆原本带笑的小脸儿立刻垮下来,小手不舍地抱紧商晚的脖子,蹭了又蹭。 商晚试图跟自家崽讲道理,“我不走,圆圆就没爹爹了。” “爹爹?”圆圆眨巴眨巴泛着泪花的大眼睛,扁扁小嘴,“要爹爹。” “乖。”商晚捏捏她的腮帮子,将人交给小环,在一大一小担忧和不舍的目光下,一晃就没影儿了。 石头忍不住感叹,“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少夫人这样好的身手啊?” 小环:“梦里。” 石头傻乐:“在梦里过过瘾也行啊。” 商晚进城的时候发现城门口的守卫增加了一倍,对出城的人检查得格外仔细,不用她特意打听,陆家昨晚被盗的消息传得满城都是。 据说那贼人还没出城,衙役们正在城里四处搜查,特别注意生面孔,要尽快把那贼人找出来。 商·贼人·晚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与一众衙役擦肩而过。 李文化是在任时死的,要在县衙停灵七日。 商晚被当成前来吊唁的百姓请进去,在灵前上了一炷香。 令堂里哭声一片,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妇人太过悲痛,竟哭晕了过去。 李家的下人纷纷喊着少夫人,着急地把人搀扶下去。 商晚暗暗挑眉,真晕还是假晕瞒不过她的眼睛,那妇人分明是在装晕。 不过,人家是不是装晕跟她没关系,她只是来找田胜的。 原主曾在陆家主办的宴会上远远见过田胜一面。 田胜个子中等,一张圆脸,眉毛粗浓,鹰钩鼻,唇上留了两撇胡子,还算好认。 商晚一路避着人,将县衙前院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却没发现田胜的踪影。 她分明听门口的衙役说田胜就在县衙里处理公文啊,人呢? 商晚蹙着眉,思量片刻,抬脚快步往后院走去。 李家人暂时还住在县衙后院,因为办丧事,大部分下人都抽调去了前面,后院里没几个人。 迎面走来两个丫鬟,商晚藏到假山后躲避,刚想出来,耳朵突然听到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她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前院可还办着丧事呢,在人家的丧礼上那什么,这么不讲究的吗? 因为该死的好奇心,商晚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离得不远,就在邻近花园的小院里,院门口还站着个小厮望风,缩着肩膀跟做贼一样。 商晚轻盈地从侧墙翻进去,跟猫似的,落地无声。 屋子里的人正干柴烈火,声音有些收不住。 她还真没听错。 满足了好奇心的商晚面无表情地揉揉耳朵,抬脚要走,突然听到屋里的女声动情地喊出两个字。 第十二章 没有逃命的经验 田、郎? 商晚脚步一顿。 等等,屋子里那位在李家丧礼上乱来的男士该不会就是她久寻不到的田胜? 原来跑这儿偷情来了。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是偷情,正经夫妻谁会连别人的丧礼都不放过? 再说了,这里可是李家的后院,前来吊唁的宾客可都在前院呢,现在能出现在这屋里的,除了李家的女眷还有谁? 李文化只一个发妻,早就已经死了,李灿的妻妾倒是不少。 商晚暗自啧啧,这李灿的脑袋有点绿啊。 现在人家正办事呢,她也不方便偷看,万一长针眼就不好了。 商晚藏在院子角落的灌木后面,百无聊赖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折腾了近两刻钟才停歇。 没多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量不高,长着鹰钩鼻的圆脸男人,正是田胜。 院门口的小厮朝着田胜点头哈腰,田胜问及方才有没有人靠近时,小厮赶紧摇头,保证刚才连一只苍蝇都没飞进来。 田胜丢给小厮赏银后满意离开,商晚刚想起身追上去,屋子的门又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披麻戴孝,面若春水的年轻妇人。 哟呵,灵堂上装晕的那位。 突然吃了口大瓜的商晚等人走了才出来,赶到前院的时候,正巧看到田胜从值房里出来,吩咐人套马车。 马车在街上跑,商晚在屋顶上跟,还顺道买了两个馒头吃。 想买肉包子来着,奈何肉包子有味儿,容易被人循着味儿发现。 一路跟到田府,商晚看着田胜进了书房,不一会儿,田府的管家杨让也进去了。 商晚趴在房梁的阴影里,小心地把瓦片挪开一条缝,凑过去眯着眼往屋子里看。 杨让站在书案前汇报田庄上的事,田胜端着茶盏,一边品茶一边听。 杨让汇报完后,从袖中掏出一封对折的信,双手递过去,“京中来的信,一刻钟前才送到,请大人过目。” 田胜立刻放下茶盏,接过信封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后,激动地站起来,圆脸上露出畅快笑意。 杨让极有眼力见,笑着拱手作礼,“恭喜大人得偿所愿。” “咳,调令未至,还做不得准。”田胜轻咳一声掩饰方才的失态,重新坐回去,将信纸倒扣在书案上,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 杨让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垂手静立。 屋顶上的商晚听了个一头雾水,有心想看看信纸上写的什么,可就算她眼力再好那也不是透视眼啊。 好半晌屋子里才重新响起说话声。 田胜将信纸折好装回信封里,吩咐道:“今晚亥时你亲自送耿浩出城,从东城门走。” “大人,可要……”杨让以手作刀,在脖颈上一划。 田胜垂眸盯着信封,“安全地送走。” “安全”两个字咬得略重。 杨让顿时明白了,恭敬行礼后退出门外。 商晚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留下来继续监视田胜。 一个时辰后,太阳彻底从地平线上消失,夜色降临。 商晚换了个屋顶躲藏,远远围观田家人吃饭。 田府人口还挺简单,除了家仆之外就四个主子,分别是田胜、田胜的妻子,田胜的儿子,田胜的女儿。 单看田胜对妻子那温柔关切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会在前上司的丧礼上和前上司儿子的妻子偷情。 眼看这顿饭还有得吃,商晚干脆溜去田胜的书房,里里外外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气味奇怪的东西,竟是没藏毒药。 失望之下,商晚退而求其次地将田胜藏起来的那封信拆了出来。 低头一看,傻眼了。 她竟然一个字也不认识。 她在末世的时候也不是文盲啊。 将信纸倒过来倒过去,各种角度看过一遍后,商晚悲催地确认自己真的变成文盲这个事实。 原本想着将信纸上的内容记下来,现在好了,得原封不动地抄下来才行。 毛笔不会用,商晚随便折了一截树枝,沾上墨当炭笔那么用,在耐心耗尽之前,终于抄写好。 将信封放回去,再把书房里她碰过的东西归位,商晚揣着纸出了田府,往东城门奔去。 城门还未关,商晚顺利地出了城,没着急回去,找了个不打眼的地方猫好,从空间里拿出从田府厨房顺来的鸡腿,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城楼的动静。 暮鼓敲响,城门关闭。 商晚耐心等着。 刚刚亥时初,关闭的城门突然打开,杨让驾着马车出来。 终于来了。 商晚站起来抻了抻腰,脚下发力,悄悄跟在马车后。 马车跑得不快,约莫走出二里地便停了下来。 杨让先跳下车,一个背着包袱穿着蓝布衫的男人紧跟着从马车里出来。 “我就送你到这里,还得回去跟大人复命。” 杨让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递过去,耿浩接过来,借着月光一张张数。 杨让眼底隐现寒光,趁耿浩不备,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对着他胸口刺去。 “咻——” 一颗小石子儿破空而来,大力打在耿浩膝弯,他哎哟一声歪跪下去,锋利的匕首恰好划过他脸侧,带出一条鲜艳的血线。 耿浩惊得瞳孔一缩,这老货竟然想杀他灭口。 杨让一击不中,手腕翻转,带动匕首朝耿浩脖颈划去。 耿浩一个后仰躲开,趁杨让回身的空隙,用力一脚踹他腿上,将他踹倒在地。 他抓起地上的包袱,爬起来玩命地朝不远处的树林狂奔。 暗处的商晚轻啧一声,这一看就是没有被追杀的经验。 她要是耿浩,她肯定先捡起地上的匕首宰了杨让,然后驾着马车跑。普通人两条腿哪里跑得过马啊? 跑出一段距离的耿浩显然也反应了过来,他转过身,却为时已晚,杨让已经跳上马车,驾着马车朝他追了过来。 他暗暗骂娘,继续靠两条腿往树林狂奔。 树林里的小路不如官道好走,马车的速度逐渐慢下来。 耿浩专挑歪路钻,哪里窄就走哪里,逐渐与马车拉开距离。 杨让见状不妙,干脆弃了马车,直接骑马追了上来。 听着身后渐近的马蹄声,耿浩渐渐心生绝望。 单挑他打不过杨让那老货,更别提那老货手上还有刀,难道他今天真的要亡命在此吗? 第十三章 还有一口气 “该死!人呢?” 杨让气得踹了脚旁边的树,他分明看到耿浩那厮往这边跑的,怎么痕迹到这儿就断了? 他一手提着刀一手牵着马,在周围找了一大圈,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用刀捅了个遍,却没能发现耿浩的踪迹。 奇了怪了,那厮会飞不成? 杨让恼得拿刀在地上劈砍几下,却也不得不接受他真的把人追丢了这个事实。 马蹄声渐渐走远,商晚扛着耿浩,猫在树上一动不动。 下一秒,踩碎枯叶的细微声响传来,杨让握着刀杀了个回马枪。 若方才商晚真的从树上跳下去,肯定被他逮个正着。 杨让不死心地在周围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耿浩的踪迹,这才不甘心地离开。 商晚仔细地听着,确认杨让真的离开之后,扛着人从树上跳下来。 也就是这边林子密光线不好,她又藏得高,不然早被抬头望的杨让发现了。 商晚将耿浩放下来,利落地把他四肢的关节归位,笑眯眯地道:“刚才你一动我们都得被发现,事急从权,我想你应该能理解的对?” 耿浩:“……” 他敢说不吗?哪有人上来就拆人骨头的啊? “我现在帮你把下巴接回去。”商晚盯着耿浩充斥惊恐的双眼,“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大喊大叫,明白?” 耿浩连连点头。 商晚伸手,熟练地替他将下巴归位。 “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一命,这救命之恩你肯定是要报的。”商晚两手环抱,眼睛斜睨着耿浩,“我也不用你这辈子给我当牛做马,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就行,这买卖划算?” 特么他敢说不吗? 耿浩心里骂娘面上乖巧,动了动酸疼的下巴道:“您请问。” “田胜为什么要派人杀你灭口?你帮他干了什么?” 听到这两个问题,耿浩顿时心头一紧,这女人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他心思几转,刚张口就听商晚悠悠道:“我拆骨头的速度肯定比你撒谎快,要试试吗?” 确实打算编瞎话的耿浩:“……” 一点也不想,谢谢! 商晚看着坐地上的人,“田胜都派人来杀你了,他不仁你也可以不义,何必再替他隐瞒?” “我……”耿浩抿抿唇,表情犹豫。 “我没什么耐心。”商晚蹲下来直视他,“不说杀了你。” 明明在说杀人,语气却轻描淡写得跟在路边随手折断树枝一样简单。 一股寒意透过耳朵钻进耿浩心里,他现在才意识到,面前的女人不仅不是善茬,或许还比田胜可怕。 两害相较取其轻。 “我可以说,”耿浩无意识地抓紧地上的野草,声音发紧,“但是我说了之后,不管你想干什么,你都要保证我能活着。” 杨让没能取他性命,肯定会回去禀报田胜,而田胜不会放过他。 面前的女人在调查田胜,显然跟田胜不是一边的,以这女人的实力,只要她愿意,肯定能在田胜手里护住他。 商晚勾唇,“你觉得你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我没帮田胜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耿浩为自己争取,“我只想好好活着。” 商晚盯了他半晌,伸手拿掉他肩膀上的绿叶,“先说你替田胜干了什么。” 耿浩察觉她的语气松动,心下一喜,不敢再拿乔,将自己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个干净。 如他所言,他帮田胜做的事确实谈不上伤天害理。 他不过是帮忙抓了福缘客栈的伙计牛保庆的母亲和弟弟,然后在客栈毒发事件后,审问牛保庆时故意放水,简单走了个过场。 毫不费力的两件事,却能挣五百两银子,耿浩自然乐得发笔横财。 他也不傻,事发之后稍微一琢磨便清楚毒杀县令一事肯定和田胜脱不了干系。可后悔也晚了,他已经上了田胜的贼船,只好跟着一起装糊涂,等着拿了银子跑路。 商晚听明白了,她问:“牛保庆可还活着?” “活着。”耿浩点点头,“他家人也好好的。” 商晚有些意外,田胜都能吩咐杨让杀了耿浩,怎么可能放任牛保庆继续活下去? 她蹙眉思量片刻,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田胜恐怕是觉得牛保庆这个与案件有牵扯的伙计突然死了有些突兀,想等案子尘埃落定,风头过去之后再杀人灭口。 可是今晚杨让没能杀了耿浩,毒杀县令一事便有暴露的风险,难保田胜不会铤而走险,派人先杀了牛保庆。 想到这里,商晚面色一沉,堵了耿浩的嘴往肩上一扛,飞速往城门赶去。 在耿浩的指路下,商晚来到铁树胡同牛家,刚进去就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 糟了! 商晚循着血腥味走到漆黑一片的厨房,靠着绝佳的视力看清了交错着横躺在血泊中的三个人。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个年轻男子,一个不到十岁的男童。 妇人和男童皆是胸口中刀,一刀毙命。两人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显然刚遇害不久。 男子的刀伤却在肚子上,有两处。商晚蹲下来探他颈间的脉搏,发现还有轻微的跳动。 她心下微松,掰开男子紧闭的嘴,一气儿喂了十滴灵泉水进去,顺带在他肚子的刀口上各滴了一滴。 万幸空间里的灵泉水每日都在增长,不然还真不够用。 牛保庆是指认田胜谋害李文化的关键,也是救出陆承景的关键,现在不能死。 耿浩这会儿才适应黑暗,借着透过窗户的朦胧月光勉强看清了屋子里的情形,顿时心脏狂跳,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若非商晚救他,他现在也是死尸一具。 以防万一,商晚招呼耿浩,“过来认认,他是不是牛保庆?” 耿浩走过去,蹲下来拨开男子脸上的乱发,瞪大眼睛细看片刻,点点头,“是他。” 他瞧着商晚摸脉的动作,惊奇道:“他还活着?” 商晚嗯了声,“还有一口气。” “命真大。”耿浩感叹一句,伸手合上妇人和男童大睁的眼睛,暗骂田胜狠毒,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察觉灵泉水开始起效,商晚将人抱起来往耿浩背上一放,“去医馆。” 突然重量加身的耿浩:“……” 宵禁呢,上哪儿找开着门的医馆啊? 第十四章 这么容易害羞 药童一边帮牛保庆包扎,一边小心翼翼地偷瞄站旁边看着的商晚。 他和师父都睡了,这女人突然翻墙进来,吓得他以为进了贼,结果却是来治伤的。 病床上这人也是命大,伤口那么深,又流了那么多的血,竟还能保得命在。 老大夫的手指搭在牛保庆的脉上,紧紧皱着花白的眉毛,面露疑惑。 “这小伙子的脉象好生奇怪,分明是伤重之人,体内却莫名涌现一股生机。老夫行医几十载,从没碰到过这样奇异之事。” 商·奇异制造者·晚面色如常,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天亮之后。”老大夫写下药方,吩咐药童去前头抓药。 商晚抬手招呼耿浩去旁边说话,“我出去办点事,你在这儿守着,别让人跑了。” “好。”耿浩答应得干脆,心中狂喜,脑子里飞速规划起逃跑路线。 女魔头要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商晚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凉悠悠道:“我在你身上放了点小东西,你跑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大可以试试。” 耿浩:“……” “走了。”商晚迈出一步突然顿住,扭身看他,“你带银子了吗?” 耿浩下意识点点头,谁跑路不带银子啊? 商晚面露欣慰:“我没带,一会儿你把看诊费和药钱结一下。” 耿浩:??? 一直装聋的老大夫听到“药钱”两个字瞬间变得耳聪目明,笑眯眯地看向耿浩,“一共十两银子,小伙子别着急,等人醒过来再给也成。” 耿浩:“……” 我看你比较急。 他想跟商晚抗议,可是一转头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商晚去哪儿了呢? 当然是去大牢看她的花瓶啊。 大牢里,衙役们凑钱整了点酒菜,边吃边唠嗑。 藏在暗处的商晚听着听着,忍不住张嘴打了个哈欠。 她这一天又是单挑群狼,又是监视田胜,又是赶去救人,这会儿还真有点困了,也不知道自家花瓶睡了没有。 被商晚惦记的陆承景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撑坐起来,环顾牢房一圈,没看到熟悉的人影。 衙役毫不收敛的说笑声远远传过来,显得这间牢房更加空荡。 他轻抿苍白的唇瓣,左手将酸臭的薄被往上拽了拽,小心地重新躺回草席上。 商晚垂着脑袋打瞌睡,心里惦记着事也没睡沉。 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发现那帮衙役终于睡死了,一个个呼噜声震天。 她抬手伸了个懒腰,悄若无声的走过去,取下挂在墙上的钥匙就往末尾那间牢房跑。 大牢里关押的犯人不多,大部分都睡了,即便有醒着的,以商晚跑动的速度,他们也根本看不清。 锁链轻响,毫无睡意的陆承景听到了熟悉的女声,“怎么没睡?” 脚步声朝这边靠近,陆承景撑坐起来,一扭头就对上了商晚凑近的脸。 他脸颊一热,反射性往后退去。 “躲什么?”商晚伸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两人额头相触,“没发热啊,怎么脸还是红红的?” 商晚松开他,一边仔细打量一边问:“你哪里不舒服?” “没。”陆承景别过眼,长睫半垂,“你怎么又来了?” “当然是想你了。”商晚故意玩笑。 面前人的表情带上三分羞恼,脸也更红了些,她突然就明白方才他脸上的红晕是怎么回事了。 啧啧,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她压住不断往外冒的坏心思,伸手把围在陆承景身上的薄被扯开,然后把进来牢房之前就从空间里拿出来的松软被褥围在他身上。 陆承景被她裹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冷得麻木的身体顿时暖和起来。 他略有些呆愣地看着商晚,唇瓣微动,有心想问问商晚是怎么把这么大一床被褥给带进来的,可话到了嘴边,想到面前女人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先盖着暖暖,以免被发现,一会儿我还得带走。”商晚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也是她昨晚从陆家拿的,里面被她提前装了灵泉水。 “喏。”她将瓷瓶口凑到陆承景唇边,“喝完,对你身上的伤有好处。”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商晚发现灵泉水对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有效,但效果远没有在末世的时候强,至少没有用在她自己身上有效。 她估摸着是两个世界的人,体质不同的缘故,也可能穿越后灵泉水的效果被削弱了。 陆承景垂眸抿着瓶口,在商晚的投喂下,将瓷瓶里的灵泉水喝了个干净。 挺乖。 商晚唇角轻扬,缓缓讲起耿浩和牛保庆的事,顺带着还分享了自己在县衙后院吃到的大瓜。 听正事时陆承景面无表情,听八卦时,他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为什么这人听个八卦也能听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商晚不明白,她想了想,从怀里摸出那张誊抄的纸来,举在陆承景眼前,“我对着信抄了一份,你看看。” 大牢里昏暗,陆承景没有商晚那么变态的视力,“我看不清,你既然抄写下来,应当知道信里写的什么,不妨直接说与我听。” 商晚:“……” 不,她不知道。 但凡能看懂信上的字儿,她犯得着抄一遍吗? 她想不明白,原主是个识字的,她也是个识字的,为什么识字的魂魄穿了识字的壳子,反而正正得负了? 这不科学! “我怕说漏了,你还是自己看,我去拿盏油灯过来。”商晚找了个借口走出牢房。 陆承景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讶。 他并非有心试探,可这个商晚不识字属实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眉头拧起,原本的商晚识字,这个女人有心冒充,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商晚感觉自己的借口找得挺好,却不知她的马甲早就已经被陆承景给扒了下来。 借着油灯的光亮,陆承景看信的速度极慢。 商晚瞅他,“田胜几眼就看完了,你怎么看这么久?” 被嫌弃的陆承景:“……”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这纸上的字是照葫芦画瓢的,不说神似了,有些连形都是错的。 但凡这字写得规整一点,他何至于看这么久?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道:“烦请下回把字画像一点。” 第十五章 好人妻 “好。”商晚下意识答了句,然后反应过来不对。 作为夫妻,陆承景肯定能认出原主的字迹,她抄写的这份,不说一模一样,那是毫不相干。陆承景能认不出来? 察觉自己露馅的商晚试图解释,“那个,我……” “下回别用左手写字。”陆承景垂眸盯着纸上的字,“等出去后我给你写张字帖,你照着练习。” 嗯? 商晚眨巴眨巴眼,她还什么瞎话都没编呢,这就蒙混过关了? 她故作尴尬,“我不小心撞到右手腕,握笔就疼,只好用左手。没想到你这都能看出来,真是厉害。” 陆承景瞥她一眼,心道你握笔就疼的右手端油灯倒是稳当,晃都不带晃一下。 不过,戳穿了还得他想办法圆,不划算。 终于等陆承景看完信,商晚不好明着问信上写了什么,只能旁敲侧击。 “你觉得信上这事儿和田胜给李文化下毒,两者之间有关联吗?” 陆承景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回去,“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才问你啊。”商晚跟着踢皮球,“你可是秀才公,该不会也不知道?” 这激将法使得也太过拙劣。 视线扫过身上松软的被褥,陆承景眸色微敛,到底还是先松了口。 “田胜派人在京中打点,有望升任应县县令。朝廷下发调令之前,会派专人暗访,若田胜官声有损,即便花再多银钱,升任之事也会泡汤。” 商晚听得蹙眉,这跟田胜毒死李文化有半毛钱关系吗? 她道:“不明白,你再说详细点。” 从前的商晚好面子,即便不懂也不会问得这般直白,陆承景默默记下又一个不同之处。 他缓声道:“有一回李文化在席间喝多了酒,曾道出田胜此人有个怪癖。” 他话语稍顿,在商晚的目光催促下才低声道出三个字,“好人妻。” 商晚:啧啧,瓜没白吃。 陆承景继续分析,“依你所言,田胜与李灿之妻张氏有染,田胜在升任的紧要关头对李文化下手,许是李文化知晓了他与张氏之事。” 如果李文化把事情给捅出来,田胜别说升官了,能不能保住现在的官职都悬。 商晚稍微代入一下李文化,得知儿媳和自己的下属有染,换她非得揍死这个下属不可。 还升官?呸,一刀送这恶心玩意儿去见阎王。 如果代入田胜,她应该也会对李文化下手,不过她不会假手于人,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现在咱们手里有两个人证,等牛保庆醒来,我带着他和耿浩一起去县衙,状告田胜,把你给捞出来。”商晚把油灯放下,吹熄。 光亮立刻散去,牢房重新变得昏暗。 陆承景瞥了眼冒出一缕青烟的油灯,摇头,“不可。接任县令未至,现在衙门的大小事务都由田胜代管,你们到县衙状告,无异于羊入虎口。” “那找别的官。”商晚捏着下巴琢磨,“知府如何?” 东宁县在庆阳府境内,知府姓安。 “安大人官声极好,私下里百姓们都称他小青天,若他愿意重新审理此案,必能将下毒之事查得水落石出。”对官员之事,陆承景显然比商晚了解得多些。 商晚当即拍板,“就找他了。” 陆承景皱眉,“可是从县城到府城,坐马车就得一日,牛保庆的肚子上还有两处刀伤,马车颠簸,恐怕……” “你还挺心善。”商晚撇嘴,“他给李文化下毒之后栽赃给你,让你关进大牢,残手断腿,你都不计较?” 陆承景脸色渐白,沉默半晌才低声道:“不是计较的时候,牛保庆是人证,他必须得活着。” 商晚点点头,自家花瓶拎得清就行。 牛保庆在酒里下毒确实是被田胜逼迫的没错,但他家人的命是命,李文化和陆承景的命就不是命了? 人都是自私的,若陆承景当真选择不跟牛保庆计较,商晚就得考虑考虑休夫这个事儿了。 毕竟圣父的敌人是幸福的,身边人的话属实有点惨,她可不想被连累。 商晚道:“不能带牛保庆去府城,那把安大人请来县衙如何?” 陆承景抬眼看她,他总觉得面前这女人说的不是请,而是抢。 他道:“安大人主理庆阳府诸事,公务繁忙,就算你去请,安大人愿意来,也得先安排好府衙事务,还得带上护从,不可能在两日之内往返。” 其实他也可以等着两日后被押送到府城去,到时再请安大人重审此案。 可是安大人官声在外,田胜若是个谨慎的,便不会给他在安大人面前开口的机会。 他若是田胜,稳妥起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他被押送到府城之前弄个病逝。左右他身体素来病弱,田胜又在京中有人,稍作打点就能把事情蒙混过去。 思来想去,在东宁县重审案子是最好的办法。 商晚眼中划过暗芒,“两日足够。” “劫掳朝廷命官是满门抄斩的大罪。”陆承景盯着她,“不可胡来。” 确实想抢人的商晚:“……” 可惜空间里的东西穿越一遭都没了,不然可以把基地研发出来对付变异兽的迷幻剂喂那安大人喝一点,保准让他乖乖来东宁县。 她转身靠着桌子,“请不来又不能抢,你有什么好办法?” 陆承景沉吟片刻道:“我书房里有一支紫竹笛,你拿着去找清池寺的主持了空大师,将此事告知于他,请他帮忙。” 他相信以面前这女人的身手,能轻松地把紫竹笛从陆家拿出来。 事实上,商晚已经拿出来了。 昨晚她见那紫竹笛好看,又不占地方,顺手丢进空间里,这会儿还在小木屋里和一堆书画一起躺着呢。 “行罢,等天亮后我就去清池寺。” 事情都说完了,商晚准备带着被褥离开,可视线扫过陆承景那张瘦削苍白的脸和地上那床酸臭的薄被,顿时改了主意。 左右天还没亮,衙役还在打呼噜呢,也没那么着急。 “借个地儿。”她将陆承景往里推,在陆承景惊讶的目光下,拉过一角被褥盖在腰上,闭眼睡觉。 第十六章 异世之魂 陆承景醒来的时候,分走他半张草席的人已经离开,薄被盖在他身上,四周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竟也存住了一丝暖意。 脑袋旁边放着一个眼熟的白瓷瓶,他伸手拿过来,看着看着逐渐出神。 刚到医馆的商晚揉了揉发烫的耳朵,谁在念叨她呢? “你回来了。”耿浩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从病床旁站起来。 他纠结了一晚上逃不逃,想到商晚离开前的话以及她那跑起来跟飞一样的轻功,最终还是决定不跑,并老实地掏出十两银子付了药钱。 此刻看到商晚回来他还有些高兴。 商晚都做好逮人的准备了,没想到耿浩这么老实,那什么追踪的小玩意儿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货还真信。 她走近看了眼牛保庆,“他怎么还没醒?” 耿浩道:“半个时辰前醒过一次,听说他母亲和弟弟都死了,就又昏过去了。” 商晚无奈,“你就不能晚点告诉他?好歹先问问杀人凶手是谁啊。” 耿浩:“不用问,他醒来就喊着杨让要杀他。” “我买了包子豆浆油条,先吃早饭。”商晚招呼他到旁边吃,“城里巡逻的衙役更多了,一直待在医馆迟早被发现,一会儿拿上药,你俩换个地方躲。” 耿浩咬了口菜包子,含糊道:“躲哪儿?” “田府。” “咳咳……”耿浩呛咳出声,瞪大眼盯着商晚,“你说哪儿?” 商晚神色如常,“田府里有个废弃的院子,离西角门不远,寻常没人去,藏人最合适。” 她昨天趴屋顶上瞧见的,那院子在角落,位置偏僻,里面杂草丛生,似被废弃多时,备好粮食藏两天没问题。 耿浩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他琢磨了会儿,觉得藏在田府说不准真是个好主意。 所谓灯下黑,田胜总不会突然叫人搜自己家? 两人吃过早饭,耿浩背上依然昏迷不醒的牛保庆,由商晚带着,躲进了田府那个废弃的小院。 商晚帮着收拾出床板让牛保庆躺着,趁耿浩背过身放干粮的功夫,往牛保庆嘴里滴了两滴灵泉水,然后扯下他的腰带展开,将他的嘴绑得严严实实,以防他醒来乱喊乱叫把田府下人招来。 耿浩觉得不够,他扯下帐帘,被累积的灰尘扑了满脸,他呸呸往外吐,拿着帐帘过来,将牛保庆的四肢捆在床柱上,并打了个死结。 “免得这小子一激动把伤口崩开。” 商晚挑眉,还挺会找借口,不就是担心人跑了嘛。 “你看好他,等人醒了你问问他下在酒里的毒药有没有剩下,我出去一趟。” 耿浩抬头:“你不等他醒过来?” “有点急事。”商晚摆摆手,“你们藏好别出来,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说完,也不等耿浩说话,身形一闪就没影了。 耿浩小声嘀咕:“也不怕我跑了。” “你跑一个试试?”商晚突然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个大茶壶。 耿浩一个激灵,赶紧解释,“不敢不敢,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昨晚我不也没跑吗?” 商晚冷睨他一眼,把大茶壶递过去,“白天在屋子里生个小火堆没事,别弄太大烟,院子里有井,喝完了自己烧。” “好。”耿浩接过大茶壶,心底莫名有些感动。 商晚这回真离开了,直奔北城门外天露山上的清池寺。 清池寺是百年老寺,几乎占了整座山头。其香火旺盛,使得天露山顶常年被青烟笼罩,很有一股子仙山的即视感。 商晚被浓郁的香火气一熏,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从树梢跳下,落在一个小池子旁,池子边上立着三只石龟,跟商晚顺回家的那只有些像。 她刚想找个和尚问问了空大师在哪儿,就见一个脑袋圆溜溜的小和尚倒腾着小短腿儿,气喘吁吁地朝她跑了过来。 小和尚气儿都没喘匀便问:“女……女施主……可是姓商?” 商晚点头。 见没找错人,小和尚顿时露出一个笑,“师叔祖已经等候商施主多时,请商施主随我过去。” 商晚站着没动,“小和尚,我找了空大师有急事,他现在在哪儿?” 小和尚仰起脑袋看她,“师叔祖的法号便是了空。” 商晚心中微讶,这位了空大师怎么知道她会来? 她笑眯眯地让小和尚带路。 小和尚领着商晚去了后山,一直走到悬崖处才停下。 山中云雾缭绕,悬崖边上一棵青松伞盖如帽,下方有一石桌,石桌上放着一壶两盏。 石桌旁坐着一个穿玉色袈裟的光头和尚,和尚背对着二人,看不到容貌。 小和尚上前,“师叔祖,商施主到了。” 了空转过身,先让小和尚退下,然后对商晚点点头,伸手指着石桌对面,“山中粗茶,请施主一品。” 商晚走过去坐下,捧起茶盏,目光落在了空格外年轻清隽的面容上,心道这个世界连和尚都长得这般妖孽吗? 这位大师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跟小和尚嘴里的“师叔祖”这个称呼一点也不相称。 商晚喝了半碗茶,除了一股子茶味儿,什么都没品出来。想着要请人帮忙,她还是道了句:“好喝。” “施主颇有慧根。”了空弯唇一笑,眉目出尘,带着悲天悯人的味道。 商晚:就俩字就能看出她有慧根?她有慧根她咋不知道? 她将紫竹笛往石桌上一放,开门见山道:“陆承景帮人背黑锅入狱,让我来请大师帮忙。” “有施主这位贵人在,陆施主定能逢凶化吉。” 了空拿起紫竹笛,端详片刻后,凑到唇边吹奏起来。清越的笛声回荡在山间,宛若渺渺仙音。 了空大师一曲笛音千金难求,奈何商晚不识货。 她不明白对面的和尚为何突然吹起了笛子,虽然挺好听的,但是谈正事的时候能不能别玩笛子? 她敲敲石桌,“大师,我不反对你搞艺术,但时间紧急,咱们能不能先谈正事?” 悠扬的笛音戛然而止,了空大师将紫竹笛放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商施主乃异世之魂,却对贫僧这镇魂曲毫无反应,当真有趣。” 第十七章 改称呼 商晚:!!! 这和尚看出她是穿来的了! 镇魂曲一听就不是啥好名儿,这和尚还想收了她不成? 商晚顿时面色一沉,眼中凶光毕露,周身杀气狂飙。 “嗷嗷嗷……” 了空身上玉色袈裟凌乱,被商晚反剪双臂压在石桌上,高僧气场顿时碎了一地。 商晚冷声逼问:“说,镇魂曲有什么用?” “镇魂嗷嗷嗷……”胳膊疼得快断掉,了空立刻改变说法,“安神固魂。” 商晚手上力道不减,眸子眯起,“为什么不叫安神曲?” 了空:“镇魂更霸气。” 这是得道高僧能说出来的话? 商晚嘴角微抽,松开手将人扶起来。 了空转了转肩膀,然后熟练地将袈裟整理好,小表情一端,配上他那张清隽的脸,瞬间高僧气场满分。 商晚:“……” 陆承景怕不是被这货给骗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了空索性也不装了,将右手往身后一背,“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从不坑蒙拐骗。” 商晚拳头发痒,强忍着揍这货的冲动,把田胜下毒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看着了空,“你打算怎么帮?” 了空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书信递给商晚,“把这封信给安施主过目,他自会立刻同你赶来东宁县,重审陆施主的案子。” 就这? 商晚还以为了空能直接把陆承景救出来呢,敢情还是得靠人家安大人。 她略有些嫌弃地接过信,越发觉得陆承景是被了空装出来的高僧表象骗了。 “你在信上写了什么?不管用怎么办?” 了空不答,重新在石桌边坐下:“施主这便出发,不送。” 商晚撸袖子,了空眼角一抽,“施主,贫僧送你一句话。” 商晚看着他,就听了空道:“多喝菊花茶,解燥。” 说完,他飞身跳下悬崖,玉色袈裟上下飘飞,如云似幻。 “来人啊,师叔祖又跳崖啦!” 商晚:“……” 她收起信封,如鹞子一般,纵身往山下去。 榆树村,用过朝食,张家父子三人便赶着牛车过来,牛车上装的都是新瓦。 张老头今日继续补墙,张大和张二则搭梯子上房,石头站在下面帮忙递瓦。 小环将灶上的水烧开后就出来守着圆圆。 小家伙今日一起床就开始找娘,没看到商晚,便闷闷不乐地坐在软垫上,眼巴巴地看着院子门口,都不跟小乌龟玩了。 小环看得心疼,有意哄着她玩,圆圆却连个笑脸都没有,小嘴巴扁着,也不说话。 灰狼懒洋洋地趴在她旁边,绿色兽瞳半眯,尾巴时不时扫动一下。 昨儿它可把张家父子三人吓了一跳,再三确认它不乱咬人之后才放下心,但干活的时候还是绕着走。 灰狼突然站起来,看着院门口,低低呜了一声。 “娘!”圆圆眼睛都亮了,四肢并用往外爬,没曾想被灰狼挡住,急得直拿小手往外推,“让!” 她要娘! 商晚提着一布袋米以及从空间里拿出来的两只野鸡和一条草鱼走进院子,张家父子三人都看过来,张二直接看愣了,这是哪儿来的仙女啊? 商晚客气地对三人点点头,将东西放进厨房后,出来抱起望了她许久的圆圆,凑过去一边脸蛋亲一口。 “娘。”圆圆赶紧也抱着她唧一口,依恋地搂着商晚的脖子直蹭,小奶音软糯糯的,“圆圆,想凉。” “少夫人。”石头领着张家父子三人过来,挨个介绍,“这位是张叔,这是张大兄弟和张二兄弟。” 一听石头的称呼,张老头心里有些犯嘀咕。 这位少夫人的容貌和气度比府城里大户人家的夫人都不差,为什么会突然搬来他们这小小的榆树村? 他暗暗思量,跟着石头唤了一声少夫人,张大和张二也急忙跟着喊,张二更是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商晚轻笑道:“我娘家姓商,张叔和两位郎君不介意的话,可以唤我一声商娘子。” 所谓入乡随俗,他们不知要在村子里住多久,“少夫人”这个称呼未免与这村子太过格格不入。 张二露出一个憨笑,“商娘子,咱都住在一个村里,乡里乡亲的,若是碰到啥难事儿你只管招呼一声。” 张老头瞪了眼自家儿子,傻儿子哟,想啥呢,没看人家怀里抱着个胖娃娃吗? 商晚就是个棒槌,只当这是个热情的汉子,笑着点点头,跟三人寒暄几句后,三人便继续干活去了。 石头没走,小声跟商晚打听陆承景的消息。 商晚倒是没瞒着,抬手招呼小环一起去厨房说话。 她看向石头,“我还猎了头小野猪,不方便扛回来,一会儿让小灰领你去,喂他一块肉就行。” “好。”石头已经能很好地接受商晚打猎技能满分这个事实。 商晚将下毒之事挑着要紧的说了一遍,对二人道:“我得去府城一趟,你们照顾好家里,人家帮咱干活,饭食得做好。” 说着,她掏出十两银子递给小环。 “米肉应该够了,菜的话,找村里人买也行换也行,银子该花就花不用省,没了再挣。” 小环接过来,石头惊讶道:“少夫人,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卖了头野猪。” 修房子买材料都要用钱,商晚担心原主那十两不够,便把空间里那头大野猪卖了,得了十五两银子。 给小环十两,她留五两在身上应急。 商晚想了想,提醒石头:“你多注意着林家,万一有事需要人手,去找罗四和刘二,就说我让你去的,他们若是不听,直接放小灰。” 她弯腰朝守在厨房门口的小灰招了招手,等灰狼走过来便拍拍它的脑袋,“好好看家,有人上门闹事尽管咬,咬死算我的。要是打不过,可以找朋友来。” 灰狼身后的尾巴甩了甩,似是听懂了一般。 石头郑重道:“少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护好小姐和小环。” “这称呼改一下。”商晚道,“我和圆圆被赶出陆家,没钱没身份,你们还肯跟着我们吃苦,费心照看家里,整日忙前忙后,这份情谊我记在心里。” “以后你和小环都叫我姐,圆圆就是你们的侄女,等把陆承景接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第十八章 送你们上路 “少夫人。”两人顿时感动得眼圈儿都红了。 商晚不满挑眉,“喊我什么?” “姐!”二人异口同声,声音那叫一个响亮。 “都乖。”商晚伸手在两人脑袋上各揉了一把,“等把陆承景救出来,咱们再好好规划一下以后这日子要怎么过。” 两人重重点头,心里暖融融一片。 少夫人真的跟原来不一样了。 “呜呜呜……凉……不走!” 圆圆小朋友乖乖地窝在自家娘亲怀里听了半晌,总算听出不对来。 娘亲才回来,竟然又要走。 小家伙委屈,金豆豆一颗颗往下砸,难过得直吹鼻涕泡泡。 “呜呜呜……不走!” “不哭不哭。”商晚赶紧哄,等怀里的小家伙哭声小些才道,“就这一回,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圆圆好不好?” “呜呜呜……不走……”圆圆不听不听,跟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家娘亲,眼泪啪嗒啪嗒落个不停。 “娘……不走……” 商晚有些心疼,抱着人去了卧房,哄得小家伙睡着后,给她喂了一滴灵泉水才出来。 石头往屋里看了眼,小声道:“姐,圆圆离不开你,还是我送信去府城。” 商晚摇头,“不行,你的速度太慢,来不及。” 石头:? 马车的速度不都一样吗? 商晚不欲多言,接过小环给她打包的行李,快步离开。 屋顶上的张二瞅着商晚越行越远的背影,纳闷儿道:“大哥,都这时辰了,商娘子急匆匆地做什么去?” “跟你有啥关系?赶紧干活!”张大头也不抬地训了弟弟一句。 “哦。”张二低头揭开烂瓦片,把新瓦替换上去。趁他哥没注意,偷偷地往商晚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抹倩影已经消失了。 …… 翌日。 牢房门上的锁链哗啦啦一阵响,坐在草席上的陆承景转头看去,就见班头带着两个衙役板着脸走了进来。 左边那个衙役手上拿着副枷,右边衙役手上拿着脚镣。 陆承景心中一凛,那田胜果然不是个蠢的。 “近来城中不太平,以防有失,田大人有令,今日便将人犯陆承景押送上京。” 班头粗声粗气说完,刘同拿着枷上前,将陆承景拷上。 刘同受过李文化的大恩惠,对李文化有多感激就对陆承景这个杀人凶手有多恨,悄悄把十五斤的枷换成了三十斤的,存心报复。 枷一上身陆承景便察觉重量不对,他看了眼刘同,没错过他眼底的怨恨之色。 陆承景本就体弱,今日又水米未进,这三十斤重的枷一上身,仿佛要将他压垮一样,不啻于酷刑。 仅仅片刻他便额头冒汗,瘦削的脸庞上血色渐退,嘴唇更是跟纸片一样白。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弯下单薄的脊背。长睫低垂,一双朗月般的眸子深处漆黑一片。 换枷之举自然瞒不过班头的眼,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挥手让谢志强上前给陆承景戴上脚铐。 即便有灵泉相助,陆承景两腿的伤也不曾好全,被刘同和谢志强强行拽起来的时候,两腿传来钻心似的疼。 两腿止不住地哆嗦,陆承景紧咬着唇,被乱发遮掩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快走!”刘同伸手推他一把。 陆承景本就勉强站立,刘同这一推让他再也站不住,重重摔倒在地,从咬出血的唇齿间溢出一声闷哼。 刘同把人拽起来,中途却手滑似的放开手,陆承景再次摔倒,细白脸颊擦过粗糙地面,瞬间破皮流血,渐渐红肿起来。 “时辰到了。”班头警告地瞪了刘同一眼,让两人把陆承景扶起来,几乎是拖着往外走。 陆承景被粗暴地扔进囚车里,乱发覆脸,虚弱又狼狈。 他重重喘了两口气,勉强拨开面上的乱发,靠在囚车的木栏上,望着人群,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围观人群里,一着蓝白书生袍的男子负手站立,冷漠地看着囚车往北城门去。 囚车驶出城门,身后传来焦急的呼喊声。 “等等!”乔玉安抱着个青色的包袱追上来,拦在囚车面前,担忧的目光投向囚车里狼狈不堪的陆承景,“我来送承景一程,还请官爷通融一二。” “原来是乔少爷。”班头一眼认出面前人,念及乔家,面上堆起几分客气的笑,“陆承景是重犯,上头吩咐了,不得与他人接触,乔少爷莫要为难小的们。” “我只是给承景送些干粮。”乔玉安丢给班头二两银子,“只需一盏茶。” 班头掂了掂银块,笑道:“乔少爷的面子自然要给,您请便。” 他抬手招呼刘同和谢志强走去旁边。 乔玉安急忙上前,“承景,我信你不是凶手。我已经求父亲传信上京请外祖父援手,你一定要撑下去。” 他将包袱放在陆承景脚边,“包袱里装着干粮和水,我给的,他们不敢没了去。” “多谢。”陆承景缓缓抬起头,唇角带着浅笑,“此生能得玉安为挚友,是承景之幸。” “你的脸怎么……”乔玉安惊讶地瞪着陆承景红肿破皮的面颊,眼底瞬间冒出火光,“你身上有秀才功名,他们竟敢对你用刑!” 他捏紧拳头,好好的一张脸竟然被毁成这样,若留下疤痕,即便洗清罪名,日后也与仕途无缘了。 “我找他们去!” “玉安。”陆承景喊住他,嗓音温和,“我之前路未知,如今又是这般,你莫要再为我劳神,该安心准备明年乡试才是。” “我不……” “今日许是你我相见的最后一面。”陆承景打断他,星眸含笑,“我预祝你心愿得偿,就此别过。” 乔玉安眼眶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承景这样好的人,命运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乔公子,时辰到了。”班头走过来,拉开紧抓着囚车不放的乔玉安,高喊一声,“出发!” 囚车行得不快,在官道上留下两道长长的车辙印。陆承景闭着眼,靠着囚车减轻脖颈的压力。 日头越来越烈,周边渐无人烟。 班头朝谢志强使了个眼色。 囚车突然转弯,往官道旁的树林行去。 刘同纳闷:“头儿,不走官道钻这林子作甚?” “自然是……”班头抽刀捅向刘同胸口,冷声道,“送你们上路!” 第十九章 别扭性子 刘同捂住受伤的胳膊,惊愕地盯着对他举刀相向的班头,“为何?” “怪只怪你知道得太多!”班头眼神凶狠,再次朝他砍过去。 “唔!”锋利的刀刃在刘同的肚子上划开一个长血口,痛得他往后一缩,转身要跑。 谢志强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一脚将他踹得撞在囚车上。 囚车晃了晃,陆承景睁眼,一颗艳丽的血珠自长睫坠落。 “谢志强,枉我当你是最好的兄弟,你竟然想害我!”刘同抓着囚车站起来,难以置信地怒声质问。 谢志强冷嗤一声,“兄弟?你被李大人赏识提拔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是你兄弟?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刘同解释,“李大人已经答应我,过两日便将你调去他身边,跟我一起当他的左膀右臂。” “虚伪!”谢志强冷哼,抽出刀朝刘同刺来。 他不需要刘同的假惺惺,只要杀了刘同,田大人便会升他当捕头,还能得二百两银子。 他的运道还在后头! 谢志强心中涌出热切,手上的刀越砍越快,刘同只能抽刀勉强应对,身上处处见血。 在二人打斗之际,班头提着刀打开囚车,一把将陆承景拖了出来。 陆承景重重摔在地上,重枷之下,身上已经麻木的疼痛突然加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一声接一声地咳嗽,单薄的背脊起伏,似乎要把肺给咳出来。 班头拽过他,取出钥匙打开他身上的枷。 “咳咳咳……”肩颈一松,陆承景渐渐喘匀了气,咳嗽声也弱下去。 他刚想撑起身,一只穿着皂靴的脚却用力往他肩膀上一踩,压得他趴倒在地,脸埋进土里,几乎窒息。 近乎本能地,陆承景用力挣扎起来。 在他以为自己会被闷死在土里时,突然被人拽起,一拳打在肚子上。 他当即咳出一口血沫,眼前阵阵发黑。 班头拽着陆承景的头发将人扯起来,发现陆承景已经晕死过去时,满意地将人放下,转身看向刘同和谢志强那边。 刘同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现在能站着,全靠一股恨意支撑。 “砰!” 谢志强击飞刘同手中的官刀,一刀捅进他的腹部,银白的刀身瞬间染红,血液顺着刀尖往下嘀嗒。 谢志强用力往后一抽,刘同“噗”地吐出一口血来,软软倒在地上。 谢志强踹了刘同一脚,见他胸膛还在起伏,便对班头道:“行了,把那小子带——躲开!” 他惊呼着跑向班头,却已经来不及。 一把刀透胸而过,班头只来得及低头看上一眼,便死不瞑目地断了气。 陆承景面上又是灰又是泥,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宛若深夜潜伏觅食的饿豹。 他大口喘着气,身形踉跄着用力将刀抽出来,鲜红的血液溅在他身上和脸上,他却畅快地笑出声来,眼中疯狂之色骇人。 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在他脚边滚了半圈。 陆承景立刻弯腰捡起来,拿沾血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擦去瓷瓶上面的泥,再珍而重之地藏进怀里。 谢志强惊得都忘了反应。 这还是那个谪仙一般,温润如玉的陆三郎吗? 他面前这个,根本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一股寒意袭遍全身,谢志强不禁打了个哆嗦,随即面色阴沉。 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是久病缠身之人,他竟然怕得发抖。 握着官刀的手紧了紧,谢志强提起十二分戒备,朝陆承景冲了过去。 陆承景提刀相迎。 但他早已是强弩之末,方才的爆发不过是靠着小瓷瓶里的灵药。 从三个人将他押出牢房时他便在等待时机。 他假装晕死过去,班头背对他,一心关注刘同和谢志强的打斗,对他毫无防备,他便知道机会到了。 瓷瓶里的水无色无味,喝下去却能让他短时间内增大力气,身上的伤痛也减弱许多。 捡刀,杀人,抽刀,一气呵成。 他以为他的手会抖,但没有,就像写字画画时一样稳。 他以为自己会愧疚,但也没有,心湖平静如镜,不曾泛起一丝涟漪。 或许母亲说得没错,他真的是一个怪物。 怪物不该被关心,不该被爱,更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修长的手再也握不住染血的官刀,陆承景闭上眼,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谢志强身上添了数道伤口,恼怒至极。 分明是个读书人,竟然能伤他至此! 该死!该死!该死! 他眼中泛起红丝,持刀狠厉地劈向陆承景的脖颈。 突然,一道青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两人中间,握住长刀,轻轻一掰,精钢打造的长刀寸寸断裂,成了一堆无用碎片。 谢志强惊愕地瞪大眼,空手掰断刀刃,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不等他思考出答案,商晚冷着脸一掌拍在他脑袋上,将人拍晕过去。 “啧啧,真狼狈。”商晚蹲下来,伸手捏住陆承景的下颌,掏出手帕轻轻的,一点点擦去他脸上的血和泥,饶有兴致地问,“血是谁的?” “都有。”陆承景浑身痛得快碎掉,无力地半睁着眼看身前人。 分明是一样的脸,却哪哪儿都不一样。 “不算吃亏。”商晚勉强满意,捏开他的嘴往里喂灵泉水。 陆承景还以为商晚是举着瓶子往他嘴里倒,熟悉的液体入嘴,他喉头一滚,将其尽数咽下。 商晚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感觉重新变得有力后便站起身,打算去瞅瞅那边流了一地血却还有一口气的人。 衣摆上传来轻微的力道,商晚脚步顿住,低头看去。 一只染血的漂亮手手正抓着她的衣摆,因为主人没有力气,所以只两根手指轻轻勾着,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这只手就会被她抛在身后。 “想我陪着你?” 手的主人没答,手指却用力得连骨节都泛着白。 “行。”在商晚心里,自然是自家漂亮花瓶更重要。 她毫不犹豫地重新蹲下,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陆承景破损的半张脸,有点不爽。 陆承景长睫微颤,彻底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别扭性子。”商晚嘟囔一句,将人打横抱起,一起去看倒在血泊里的刘同。 证人嘛,自然多多益善,她的花瓶可不能再回牢里遭罪。 第二十章 昵称还挺别致 “哒哒哒……” 五匹马疾驰在官道上,扬起黄土一片。 商晚站起来挥挥手,“安大人,这里这里!” “吁!”领头的赭衣男子勒停马,抬手抹了把脸上的土,“商娘子,你方才怎的突然跑了?” “我来救我家花……相公。”商晚及时改口。 安大人这才注意到商晚脚边躺着个用毯子裹起来的人,蓬乱的头发完全遮住脸,看不清相貌。 “这位便是?” “我相公,陆承景。”商晚扒拉扒拉,露出陆承景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来。 安大人素来不喜对犯人用刑,此刻看到陆承景的惨样,心中不悦。 他眉头皱起,和三个护卫一起翻身下马。 商晚道:“林子里有三个衙役,一个死了,两个还能喘气。” 安大人朝护卫使了个眼色,当即便有两个护卫跑去林中查看。片刻后跑回来一个,躬身禀道:“大人,林子里确实有三个人,情况有些复杂,您还是去看看。” 安大人看了眼商晚,沉声对护卫道:“带路。” 商晚想了想,抱起陆承景跟了上去。 护卫想要帮忙,商晚摆摆手,“谢谢,不重,我自己来。” 林中,空荡的囚车旁横躺着三个穿着官服的男人,身上多处血迹。 安大人蹲下来一一查看。 上个月巡县的时候,他曾在李文化身边见过刘同,对刘同这张脸还有些许印象,此三人应是在县衙当差无疑。 他转头看向商晚,“商娘子,能否说说你赶来时这林子里的情形?” 商晚简单叙述一遍,听得安大人的眉头直接皱出了“川”字纹。 “具体发生了什么,你可以问问当事人。”商晚感觉怀里的人有了动静,她低头看去,只见怀中人长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商晚眼睛一弯,“醒啦?” “嗯。”陆承景轻应一声,看着上方的树林,“我们还在林子里?” “对。”商晚道,“安大人来了,你把具体情况跟他说说。” 陆承景这才发现自己是被商晚抱着的,身边的人还不少。 红霞瞬间从脸颊蔓延至耳根,陆承景挣扎着要下来,商晚瞪他,“腿上伤好了吗就逞能?” 陆承景退而求其次,“你把我放在地上。” 商晚真不觉得两者有什么区别,但谁让这是她家漂亮花瓶呢?宠着呗。 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安大人和三个护卫表示没眼看。 “咳咳,”安大人清清嗓子,看着陆承景,“陆秀才,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且同本官一一讲来。” 陆承景点点头,从他被提出牢房开始说起,包括不合规矩的重枷,囚车突然转道,班头率先对刘同出手,谢志强和刘同的打斗,班头对他的折磨以及他失手将人反杀。 商晚听得暗自啧啧,失手是不可能失手的,她检查过了,出手相当干脆利落。 安大人则一边听一边打量陆承景,他与陆承景曾有一面之缘,对此人印象深刻。 陆承景只十三岁便在县试考了第一,不用参加之后的府试和院试便得了个秀才功名,何人不赞他是天才,都等他来年乡试得中。 却不料在考试前夕,陆承景生了场重病,没能去参加考试。 修养两年,陆承景再次报考,这回考场倒是进了,但连第一场考试都没撑下来便昏迷过去,被人抬出考场,卧床两个月。 之后便听闻陆家担心他无后,替他张罗着娶妻生子。 李县令一直欣赏陆承景的才华,想要他做个师爷,陆承景却一直没答应。 安大人暗叹造化弄人,此子有过人的才学却无健康的身体,换做是他,他也会不甘。 不过么,他瞥了眼商晚,此子倒是娶了个厉害媳妇。 他家那混小子怎么就碰不到这样的姑娘? 安大人收拢思绪,沉声道:“若当真如你所言,此事乃田胜一手谋划,本官定当还你一个公道。” 陆承景拱手作礼,“多谢大人。” 安大人吩咐两个护卫将刘同三人装进囚车里,运回县城。 商晚抱起陆承景跃上马,伸手拍了拍马儿脑袋。 陆承景幽幽道:“你以前不会骑马。” “现学的。”商晚笑眯眯,“等你好了,我教你骑。” 陆承景看着面前这张笑脸,悄悄伸手去摸怀里那个小瓷瓶,却不料摸了个空。 他手一僵,苍白的唇抿了抿,轻声问:“我怀里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商晚眨巴眼,“我帮你检查伤势的时候没看到其它东西啊。” 陆承景抿紧唇,眉眼低垂,看起来竟有几分孩子气的不高兴。 商晚颇觉新奇地戳戳他完好的那边腮帮子,手腕一转,笑问:“可是这个?” 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正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里。 陆承景看了眼面前的小瓷瓶,又抬眼看向商晚,果然瞧见她眼中满是戏谑的笑意。 “逗你玩儿呢。”商晚扯开毯子,把小瓷瓶重新放进他怀里。 陆承景:“……” 商晚又戳戳他,“生气了?” 陆承景抿唇不语。 商晚接着戳他,“生气就说出来,闷着不好。” 陆承景抬眼瞪她,这女人就是故意的! “你……”商晚还想逗逗自家花瓶,突然神色一凛,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门。 陆承景看她突然变了脸色,刚想问问怎么了,身体却突然腾空,落到了安大人的马上。 被当麻袋丢的陆承景:“……” 被迫接人的安大人:“……” “安大人,田府出事,我先行一步。”商晚飞身往城里赶,话音远远传来,“麻烦你照顾一下我家花瓶!” “花瓶?”安大人反射性低头看向毯子里的陆承景。 陆承景脸色黑如锅底,牙齿咬得咯咯响。 商!晚! 安大人尴尬地移开视线,心道这小夫妻之间的昵称还挺别致。 他吩咐护卫:“进城,去田府。” 此时,田府书房。 耿浩被五花大绑地扔在地上,杨让朝坐在书案后的人拱手一礼,“禀大人,不曾搜出牛保庆。” 田胜目光冷戾,“里里外外都找过了?” “是。” “废物!”田胜砰地一掌拍在书案上。 杨让啪嗒跪下,匍匐在地。 田胜自书案后绕出来,掐住耿浩的下巴,声冷如冰,“说出牛保庆的下落,本官饶你一条狗命。” 第二十一章 不差这一口两口 田胜这个出尔反尔的卑鄙小人,他的承诺,耿浩一个字都不信。 “呸!” 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在田胜脸上,耿浩咧嘴露出带血的牙,“有本事就杀了你耿爷爷。” 田胜脸色铁青,“拖出去,剁碎了喂狗!” 杨让急忙上前拖人,低声劝:“大人难得开恩,你何必为了那牛保庆丢了性命?” “呸!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耿浩见谁啐谁,反正他都要死了,恶心一个算一个。 杨让沉着脸躲开,拽着耿浩的头发往外拖。 “你放开老子!”耿浩奋力挣扎。 他刚刚才被毒打了一顿,身上的骨头断了不少,一动就钻心的疼。 他不乐意忍着,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夹杂着咒骂田胜和杨让的祖宗十八代,骂得那叫一个脏。 杨让气得一拳头打他嘴上,混着血掉出来两颗牙,耿浩这才迫不得已地消停下来。 他暗暗祈祷,牛保庆你小子可藏好了,千万别出来。 一路拽到犬舍,杨让沉声吩咐,“把关在笼子里那两条牵过来。” 在犬舍伺候的下人纷纷脸色大变。 那两条狗咬坏了小少爷最喜欢的球,被大人罚三日不许进食,早就饿得涎水滴答,眼睛发绿,连笼子都咬坏了两个。 若是牵过来……有人同情地看了眼鼻青脸肿的耿浩,仿佛看到了他被两只狗分食的下场。 耿浩头皮都被杨让拽下来一块,他艰难地翻了个身,咧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杨让,你有种就杀了我。” “怕了?”杨让不受激将,冷笑道,“怕就把牛保庆的下落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耿浩闭紧嘴,一想到还活着就要被狗分食,他的手脚都开始颤抖,一边暗骂被钱迷了心的自己,一边骂不知去了哪儿的商晚。 狗笼子被推了过来,两条狗果然饿得眼冒绿光,野性毕露。 杨让蹲下来,强硬地把耿浩逃避的脑袋扭向狗笼那边,“瞧见没,你在它们眼里就是一块鲜肉。” 耿浩只看了一眼就把眼睛闭上,连嘴唇都开始哆嗦。 杨让强硬地扒开他的眼皮,“看看它们的牙,一口下去,连骨头都能嚼碎。耿浩,你受得了吗?” “别忘了,你抓过牛保庆的家人,逼着他不得不帮大人办事。你是帮凶,牛家人的死你也有份,他心里肯定恨你入骨,你要为了一个恨你入骨的人死无全尸吗?” “你拿命护着他,别以为他会感激你,他说不准正偷偷高兴呢?我要是牛保庆,我巴不得你去死!” “闭嘴!”耿浩眼里布满红血丝,心中天人交战,疯狂动摇。 杨让松开拽着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拍他的脑袋,“你们本就是仇人,你何必为了一个仇人和大人作对?说出来,我帮你向大人求情,饶你一命。” 耿浩沉默半响,盯着他道:“我要命,也要钱,一千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好。”杨让干脆点头,眼底划过一抹诡谲的光。 “我太疼了,大声说话累得慌。”耿浩喘着粗气,一副力竭模样,“你靠近些,我告诉你。” 耿浩身上的伤一大半都出自杨让之手,他不疑有他,将耳朵凑过去。 “牛保庆在……”耿浩的声音越来越小,杨让为了听清楚,不得不越靠越近,直到耳朵传来剧痛。 “啊!” “呸!”耿浩吐出嘴里那小块耳朵肉,“爷爷才不上你第二回当!” 鲜血顺着面颊往下流,杨让疼得半边脸都在抽搐,他气急败坏地怒吼,“快放狗!咬死他!” 下人上前抽掉狗笼门上的插销,所有人忙不迭地退出院子,将院门关起来。 杨让站在墙头,目光狠辣地看着院中的耿浩。 亲眼看着耿浩死无全尸才能消他残耳之恨! 饿犬顶开笼门出来,嘴角涎水滴答,兽瞳锁定院中唯一的活物,一步步靠近。 耿浩艰难地拖着身体,骂骂咧咧往后挪,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渐渐喘不上气来。 拼尽全力躲过飞扑,耿浩来不及喘口气,另一头猎犬也朝他扑了过来。 耿浩实在没力气躲了,他大睁着眼,看着饿犬的獠牙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吾命休矣! “呜!” 预想的疼痛没有降临,耿浩刷地睁开眼,看清商晚背影的那一刻,眼泪哗哗掉。 “你怎么才来啊?” 他委屈,他难受,呜呜呜,他以后再也不敢干坏事了! “我也没想到你们连两天都藏不住啊。”商晚的语气那叫一个嫌弃。 耿浩:“……” 不会说人话就别说啊! “大老爷们儿哭什么哭?这不没死吗?”商晚将提着的牛保庆往耿浩身旁一扔,“都老实呆着,交给我。” 两人乖巧点头,围观商晚砍瓜切菜一样将涌进来的护卫,包括杨让在内揍趴下。 至于那两只饿犬,被商晚踢了一脚后,早就夹着尾巴逃到了角落。 商晚转头朝两只勾勾手指,“过来。” 俩饿犬跟温顺的兔子似的,走到商晚面前,疯狂摇尾巴讨好。 “咬他。”商晚指向杨让。 杨让顿时眼皮一跳,厉声威胁:“你敢动我,大人不会放过你!” 商晚撇嘴,打都打了,难不成还差这一口两口? 两头饿犬一齐朝杨让扑了过去。 杨让被商晚打断了腿,想逃都没法逃,很快院子里便响起杨让凄厉的惨叫声。 众人吓得直咽唾沫,胆小的已经把耳朵堵上了。 惨叫声引来了巡逻的护卫,看清院中骇人情景后,纷纷惊愕地瞪大眼。 “救……命……”杨让虚弱地呼救。 “杨管家!”护卫长看清了被撕咬之人的脸,吓得一哆嗦,急忙带着人冲进来。 商晚闪身拦住众人,在一众护卫反应过来之前,身影如魅,护卫长还没看清商晚的脸呢,已经被揍趴下了。 商晚扫视一圈,面露嫌弃,“啧,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众人:“……” 眼见杨让身上没多少好肉了,商晚把两条凶性毕露的猎犬关回了笼子里。 田胜听说犬舍这边出了事,急忙召集人手赶了过来。 商晚的闲适和院子里的惨状形成鲜明对比,田胜气得目呲欲裂,怒吼道:“给本官杀了她!” “我看谁敢!” 第二十二章 感觉养了个傻儿子 安大人脚步匆匆而来,脸色铁青地瞪着田胜,“田胜,当众草菅人命,你好大的狗胆!” 田胜万万没想到安大人会出现,吓得啪嗒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下官冤枉啊。是那女子杀害人命在先,如此凶徒,若不及时处置,恐危及百姓。下官也是担忧百姓的安危啊!求大人明察!” “百姓?”安大人生生让田胜这番说辞给气笑了,“你若有半分顾及百姓,为何要给他们的父母官下毒?为何要让无辜之人顶罪?” “大人,下官没有,下官冤枉!”田胜连声喊冤。 “没有?哼!”安大人冷哼着一甩宽袖,往旁侧踱两步,“你看看这是谁!” 田胜抬头看去,正对上陆承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陆承景坐在简易担架上,冷声质问:“田大人,陆某不知何处碍了你的眼,让陆某背黑锅不够,还命人在去府城的路上谋害陆某性命。田大人可否给陆某一个说法?” “你血口喷人!”田胜怒骂,“分明是你心存歹意,嫉恨李大人收陆家大郎为弟子而不收你,这才毒害其性命。如今竟将下毒之事推到本官身上,陆承景,你个阴险小人,安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如你所愿!” 陆承景冷讽:“田大人生得一张利嘴,颠倒黑白易如反掌。” 商晚走过来,“分明是你家狗咬伤了人,竟然怪到我一个外人头上,你还要不要脸?” “你们!” “住嘴!”安大人懒得听田胜继续狡辩,“拖下去押入大牢,不经本官同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两个衙役上前,堵了田胜的嘴,将人拖走。 “安大人,他俩就是耿浩和牛保庆。”商晚指了指缩一起的两鹌鹑。 安大人一摆手,“一并押入大牢!” 耿浩可怜巴巴看商晚,说好的保住他的性命呢? 商晚看不懂他的小眼神,但念及他拼命护住了牛保庆这个重要人证的份儿上,还是在安大人面前给他求了个情。 安大人表示会酌情考量,还命护卫去请大夫来为耿浩治伤。 二人被带了下去。 护卫带着大批衙役赶到,暂时查封田府,田府之人一律不得外出。 安大人去李文化灵前祭拜,李家人全都前来拜见,安大人安抚众人一番,带着三个护卫住客栈。 明日才升堂,陆承景目前还是戴罪之身,还是得回大牢里去。但安大人体谅他身上有伤,特允商晚跟着照顾。 商晚原本想回榆树村一趟,但想着也才过了一天,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便安心占了陆承景半张草席。 为了尽快把安大人请回来,商晚去府城的时候是以最快速度跑着去的,回来又是骑马,这才赶得及救下陆承景。 几乎一日一夜没合眼,一放松下来,商晚困意上头,微微歪头便睡了过去。 陆承景却睡不着,一则因为身上的伤隐隐作痛,二则因为身边躺了个人,有些不习惯。 左手摩挲着小瓷瓶,陆承景盯着墙看了半宿才动作极轻地转过头,借着窗口透进来的些微月光,安静地打量身边人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商晚何等警觉,砸一下嘴,“大半夜不睡觉盯着我看干嘛?” 陆承景:“……你没睡?” “睡了。”商晚转过头,半睁左眼,“但被你这么盯着,死人也能活过来。”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说说,你不睡觉寻思什么呢?” 陆承景沉默。 商晚轻啧一声睁开眼,“别逼我大半夜收拾你啊,快说,我还想睡觉呢。” 陆承景找了个借口,“我担心明日升堂之事。” “明日就是走个过场,有什么好担心的?”商晚伸出手,拍圆圆那样拍拍他,“乖乖睡觉,睡得好,伤才养得快。” 陆承景轻应一声闭上眼,感受着被褥上传来的轻微力道,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听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商晚收回手暗暗叹气,怎么突然感觉养了个傻儿子? 翌日,一声惊呼将商晚从睡梦中吵醒。 她睁着惺忪的睡眼,“谁死了?” “田胜。”陆承景也醒了,不如说他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躺着闭目养神。 商晚伸懒腰的动作一顿,掀被下床,跑去围观。 田胜是服毒而亡,和李文化一样,七窍流血,死相骇人。 这是畏罪自杀? 商晚盯着田胜的尸体,总觉得田胜不像会自杀的人,还选了个这么痛苦的死法。 安大人接到消息匆匆赶来,仵作查验过田胜的尸体后,发现他左手大拇指的指甲盖上有毒,刮下来查验过后,正是田胜所中之毒。 安大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田胜这是早有准备。 俗语言,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左右都是一个死,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再者,昨日田胜根本来不及和家人告别,以他对儿女的宠爱,即便要自尽,也该在与家人见过最后一面之后。 此事有些蹊跷。 “先把尸体抬去停尸房。” 两个衙役上前,将尸体抬走。 安大人扭头吩咐护卫,“严查昨日在牢中与田胜接触之人。” “是!” 商晚围观完正想离开,安大人出声叫住她,“商娘子耳力极佳,昨晚可曾听到什么奇怪动静?” 商晚望天回忆片刻,摇摇头,“不曾。” 在她心里田胜已经是个死人了,犯不着多关注。 安大人显然有些失望,关心两句陆承景的情况后,带着护卫离开。 虽然田胜已死,但案子还是得审。 昨日没从田府搜出毒药,物证上本有些欠缺,但田胜服毒而死,死状又与李文化相同,物证已是有了。 谢志强对田胜指使他和班头于押送途中杀害陆承景一事供认不讳,牛保庆也交待了受杨让逼迫,毒杀李文化一事。 杨让得知田胜已死,自身又身受重伤,不知还能活几时,颇觉心灰意冷,也老实交代。 田胜设计毒杀李文化,缘由与陆承景推测的一般无二,担心李文化捅出他与张氏的奸情,毁了他的官途。 “大人,”陆承景朝安大人一礼,“小生有一事不明,想问杨让。” 安大人点头应允。 陆承景转过头,看向杨让,“田胜究竟从何处得知李文化已知晓他与张氏苟且之事?” 第二十三章 一贯如此 “一封信。”杨让道,“十日前,田胜曾收到过一封匿名信,上面提醒田胜,李文化已经知晓他与张氏之事,要趁机毁他官声。” 陆承景:“信在何处?” 杨让:“烧了。” 安大人问:“送信之人是谁?” “不知。”杨让摇头,“信就压在田胜值房的公文底下,值房里进出之人极多,难以排查。” “田胜看起来也不蠢啊,一封来历不明的匿名信,万一是存心挑拨离间呢?”被特许旁观的商晚觉得这事儿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 公堂之上哪容人随意开口?不过安大人只是瞥了商晚一眼,并未呵斥,像是默许。 陆承景没漏看安大人的神色,暗暗猜测商晚到底做了什么,能得安大人如此优待。 “田胜对信上所言半信半疑,派人调查。”杨让瞧了眼陆承景,“这一查便查到,李文化曾在酒醉后与人吐露其好人妻之事。” 安大人将目光投向陆承景,陆承景道:“小生确实曾听闻此事,但醉酒之言,小生不敢尽信,也不曾对外宣扬半分。” 安大人点点头。 此案到现在已然明了,人证物证俱全,田胜这个罪魁祸首服毒自尽,帮凶们也该受到惩罚。 牛保庆虽为田胜胁迫,但毒药确实经他手放入酒中,安大人酌情考量后,依律判杖六十,徒两年。 谢志强渎职杀人,因未遂,免死刑,依律判杖一百,流放二千里。 耿浩胁迫牛保庆家人,案发后又轻忽职责,念在其保护了本案重要人证的份上,依律判杖五十,罚银二十两,不得再任公职。 杨让草菅人命,帮田胜为恶无数,情节严重,依律判斩立决。 刘同擅自调换重枷,依律杖十,并罚银二两,倘若下回再犯,应革职查办。 陆承景无罪释放,因无端被牵连险些丧命,官府特给予二十两补偿。 商晚辅助查案有功,赏银五两。 “退堂!” 告示一经贴出,百姓们议论纷纷,李家更是哗然。 张氏与人通奸,依律判杖九十,若李家愿意拿一千两银子来赎,便改杖二十,由夫家带回。 李灿恨不得掐死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张氏,怎么可能掏银子赎人? 张氏害怕被杖责,用一根白绫了断性命。 秦翠香窃喜,往家中传信,商量靠着儿子扶正之事。 商晚将陆承景安置在门口,请守门的衙役帮忙照看片刻,跑去东市租牛车。 乔玉安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身边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容貌与他有五分相似。 “如今可算真相大白,那田胜好生可恶,服毒自尽太便宜他了。”乔玉安说得义愤填膺,仿佛田胜在他面前,他便要上前揍两拳似的。 陆承景弯唇浅笑,因为担心吓到石头三人,商晚已经帮他打理过,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风采。 乔薇薇倾慕陆承景已久,看见他笑,眼睛都快移不开了。 陆承景自然注意到了,蹙眉问:“这位姑娘是?” “她就是我常常给你提起的妹妹。”乔玉安朝乔薇薇挤了挤眼睛,“承景与我同岁,薇薇你该喊声大哥。” 乔薇薇俏脸微红,盈盈一福,“薇薇见过陆大哥。” 声如黄鹂,婉转悦耳。 陆承景点点头,却一句话都没说。 乔薇薇脸上的些许红晕霎时褪去,咬着唇,面露无措之色。 乔玉安赶紧打圆场,“承景,薇薇是女儿家,脸皮薄,这又是初次见面,你好歹客气两句。” 陆承景面无表情,“我一贯如此。” 乔薇薇的脸一白,神色有些受伤,拽着乔玉安的衣袖躲到他身后去。 乔玉安顿时心疼自家妹妹,“你看你,成天板着张脸,都把薇薇吓着了,日后薇薇还不得畏你如虎啊。” 陆承景皱眉,正待说些什么,商晚赶着牛车过来,旁边还坐着石头。 “少爷!”石头激动地跳下车,三两步跑上前,挤开拦路的乔玉安和乔薇薇,抓着陆承景上下查看,眼泪哗哗流,“您怎么瘦成这样了?” 他家少爷肯定在牢里吃了大苦头,呜呜呜,他苦命的少爷啊! 陆承景无奈,抬起左手拍拍石头的肩膀,宽慰几句。 石头方才太过激动才会哭出来,情绪一缓和,顿时觉得有些丢脸,赶紧擦干净眼泪。 商晚走过来,视线扫过瞪着她的乔玉安和垂着头的乔薇薇,对陆承景道:“都中午了,吃点东西再走,坐牛车得一个多时辰呢。” “好。”陆承景点点头。 商晚弯腰替他把脸上的发丝拂开,笑问:“想吃什么?” 陆承景当真思考了一会儿,道:“三鲜馄饨。” “行。”商晚要抱他起来,陆承景伸手一拦,耳根有些红,“让石头来。” 商晚挑眉,“嫌弃我?” “没。”陆承景长睫微颤,苍白的唇抿在一起。 石头挠挠头,“姐,我力气大,还是我来。” 商晚看着他,“你确定要跟我比力气?” “不不不。”石头连连摆手,开玩笑,他姐一拳头能锤死一头野猪。 商晚瞥了眼陆承景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把抱人上牛车这活儿交给了石头。 啧,男人的自尊心什么的。 乔玉安眼睛都瞪酸了,商晚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甚至陆承景都忘了跟他告别,坐着牛车走了。 乔薇薇小声问,“兄长,不请陆大哥回府小住吗?” 乔玉安直拍脑门儿,“我一见到商晚就气忘了,不行,我得跟上去看看。” 商晚那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在小巷里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他都看到了。 承景现在不再是陆家三少爷,又受了重伤,指不定被那个女人怎么虐待呢,他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乔薇薇被他忘在原地,咬着唇,眼底划过一抹恼恨之色。 商晚知道乔玉安悄悄跟着呢,还让石头给他送了碗三鲜馄饨过去。 乔玉安看着馄饨捏紧拳头。 哼!别以为请他吃馄饨他就会帮忙隐瞒,等找到好机会,他肯定把商晚不守妇道的事告诉承景,让承景休了她! 不过,这家三鲜馄饨真好吃。 “薇薇,你觉得……咦?” 薇薇呢? 三人坐着牛车慢悠悠回到榆树村,本想给小环和圆圆一个惊喜,没想到两人先给了他们一个惊吓。 圆圆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 不随便咬人 “昨日我上张家借了周婶子的针线,圆圆哭闹着要出门,我便带她上张家还针线去。” 小环满面焦急,眼睛都哭肿了。 “我去茅厕的时候让周娘子帮我看着圆圆,但周婶子只是进厨房给圆圆端碗糖水的功夫,圆圆就不见了。” 张家人知道圆圆丢了,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帮忙找,村里闲着的人听说孩子丢了,也都出来帮忙找。 “村子里都找遍了,就是找不见人。才一岁的孩子,能去哪儿啊?”小环自责又担忧,眼泪忍不住往下落。 圆圆若是有个好歹,她也不活了! “先别慌。”商晚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小灰也找不见人?” 小环摇头,“小灰怎么都不愿意出院子。” 商晚讶异地一挑眉,小灰是她寻来看家护院定了契的,圆圆丢了应该第一个跑出去找才是,怎么会不愿意出院子呢? 想到什么,她耳尖轻动,片刻后,眼底划过一抹幽光。 原来是这样。 听说圆圆丢了,陆承景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出焦急之色,让石头扶他起来,他也帮忙一起找。 “你走路都不稳当,添什么乱?”商晚将人按回牛车上,“石头,你和小环把牛车赶回家去,我一会儿就带圆圆回来。” 石头喜道:“姐,你知道圆圆在哪儿?” 小环等人也看向商晚。 “小家伙淘气。”商晚唇角含笑,陆承景瞧着那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这女人怕不是要搞事情。 刘二早就混在人群里等着商晚了,他挤到离商晚近些的位置,“我听到婴孩的哭声一直往村长家去了。” 张二闻声看向他,“刘二,你有线索咋早不说?” “我刚才就是不想说咋地?”刘二昂起脑袋,他怕商晚可不怕张二这个憨憨。 “你!”张二捏起拳头就要揍他,被张大拦下来。 刘二越发得意,心底却有几分懊恼。 他这一说怕是要被林家给记恨上了,不过管他呢,他自个儿的命最重要。 “那就先去村长家问问。” 商晚两指凑到唇边打了个呼哨,不出片刻,一头壮硕的灰狼疾奔而来。 “娘嘞,是狼!” “野狼进村了!” “快跑啊!” 村里人惊慌地喊叫。 “大家别怕,这是家养的狼,不随便伤人。”商晚安抚好拖车的牛之后,蹲下来摸摸脚边的灰狼。 小灰温顺至极,尾巴还轻轻晃了晃。 村里人惊奇地看着这一幕,这狼看着怎么跟狗似的? 陆承景也盯着灰狼看,驯兽,又一个从前的商晚没有的本事。 石头不知道商晚唤小灰过来想做什么,但他现在盲目相信商晚,也不耽搁,赶着牛车家去。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陆承景:“……” 小环不想回去,但商晚觉得她这双眼睛再哭下去怕是不能要了,直接打晕了塞上牛车。 等牛车离开,商晚便带着小灰往林家去。 村里人都没走,存着看热闹的心思,跟着去了林家。 敲响林家门,刘氏打开门出来,看到门前许多人,眉头便是一皱。 “你们……” 不等她把话说完,小灰贴着她的腿跑了进去。 “狼啊!”刘氏被撞得一趔趄,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她顾不得门前这么多人来干什么,赶紧追进去,铁蛋和二丫还在院子里呢。 商晚抬脚迈过门槛,施施然走进林家。 村民们互相看看,也跟了进去。 林家的热闹可不常有,来都来了,看完再走。 二丫和铁蛋被小灰吓得哇哇大哭。 “滚出去!”刘氏哆哆嗦嗦抄起扫帚,试探着挥向小灰,“打死你!快滚!” 小灰不理她,咧着狼嘴朝两个孩子靠近,一口尖牙吓得两个孩子哭得更大声,小身板哆嗦着,想跑不敢跑。 刘氏都急哭了,看向村里人,“狼要吃人了,赶紧过来打狼啊!” “小灰是家养的,不随便咬人。”不等村里人说话,商晚率先开口。 一听不咬人,刘氏略松一口气,听着孙子的哭声,她又心急如焚,对商晚呵斥道:“多大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狼是能家养的吗?你个祸害精,赶紧把狼弄走,咬伤了我宝贝孙子,我饶不了你!” 商晚道:“把我家孩子还我,不然……” 小灰往铁蛋凑近两分,那狼嘴都要挨在铁蛋脸上了。 铁蛋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喊爹喊娘喊奶奶。 刘氏听得那叫一个心疼,抄起扫帚朝商晚打过去,“你个害人精!” 商晚抓住扫帚一挥,刘氏吃不住力,摔在一旁,顿时捶地蹬腿地哭喊起来,“欺负死人啦!没天理啊!” 商晚眼睛一眯,扫帚一甩,笔直地擦过刘氏脸侧,在墙上捅出个大洞来。 “砰”的一声巨响。 村里人纷纷惊讶地瞪大眼,商娘子看着瘦瘦弱弱,原来这么大力气呢? 刘氏的喊声也戛然而止,惊恐地瞪着商晚。 这女人不是陆家最受欺负的少奶奶吗?怎么会武功? “我的孩子在哪?”商晚这话是对着屋子里陈三他爹说的。 陈老头抬手一抹脖颈,一手的血。 他惨叫一声晕在炕上,正好压在陈三身上。 商晚瞧见陈三的手指动了动,她暗暗挑眉,果然醒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刘氏,“哭闹对我没用,我只要孩子。要是交不出来……” 小灰适时嗷呜一声,一爪子将铁蛋按在身下。 “奶奶,奶奶救我!”铁蛋哭喊着朝刘氏求救。 刘氏惊得目眦欲裂,她的金孙啊! 商晚:“把孩子交出来,我就放了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见过你的孩子。”刘氏眼珠子乱转。 商晚盯着她,“看来你是想亲眼看着孙子被狼吃掉啊,小灰!” 小灰低下头,咧嘴露出尖牙,往铁蛋的脖颈咬去。 眼见狼牙要接触孩子的皮肤,一块石头突然砸向小灰,小灰脑袋一偏躲开。 人群里传来男人的怒吼声,“畜生敢伤我儿!” 林建山推开人群挤了进来,后面跟着林村长和林建水。 原来是村里人见势不妙,跑去地里将林家的男人们喊了回来。 “我的铁蛋啊!”林建山媳妇周氏甩开陈桂芳搀扶的手,朝商晚挠过来,“你敢伤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第二十五章 一换一,公平 商晚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抬手就是一巴掌,将周氏扇倒在地。 媳妇被打,林建山不可能干看着,两步冲上前扑向商晚。 没等近身呢,被商晚一脚踹到墙上,额头碰出一个大包,鼻血流了一脸。 “大哥!”林建水急忙跑去将林建山扶起来。 林村长气得脸色铁青,看向村民们,“你们干站着做什么?赶紧把人抓起来!” 村民们又不傻,商晚那身手,他们上去就是送菜的。 再说了,人家上门讨孩子,你还给人家不就行了? 都是一个村的,刘氏是什么人他们能不清楚?刚才那表情一看就心虚得慌,这事儿理亏的可是林家,不怪人商娘子气急了动手。 要是他们家孩子被扣了,他们也会动手。 见村民们都不动,林村长气得险些背过去! “我孩子要是没了,你们也赔一个。”商晚冷漠地盯着哭喊的铁蛋,“一换一,公平。” “娘,您不是已经把孩子送回去了吗?”林建水听出话音不对。 之前他和大哥回来喝水,在路上碰到个没大人在身边的奶娃娃,短胳膊短腿儿爬得飞快,也认不出是谁家的,便干脆把人抱回家。 娘不是说她认识那娃娃,已经把人送回去了吗?现在怎么还闹上家来了? 刘氏气恼林建水没脑子,怎么就给说出来了? 陈桂芳拧了自家蠢男人一把,林建水吃疼,搓搓胳膊,“你掐我干啥?” 众人都看过来,陈桂芳脸一红,垂着头不吭声。 “刘氏!”林村长狠瞪刘氏一眼,“要你发好心帮人看孩子,人家现在不领情,还不赶紧把孩子抱出来!” 这话虽在数落刘氏,但明里暗里都在说商晚不识好人心。 商晚冷笑,“好心到我家妹子找遍村子都没寻到人,好心到我这个亲娘上门都不想把孩子还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林家想留下来自己养呢。” 林村长脸上乍青乍白有些挂不住,呵斥刘氏:“还不快把孩子抱出来!” “是啊,娘。”林建水也道,“那娃娃长得再水灵也不是咱家的,您赶紧给人抱出来。您要是想抱孙女儿,让桂芳生。” 陈桂芳搅着衣袖,气得想咬他两口。 婆婆本就不待见她生了个赔钱货,她一直盼着再怀个男孩儿,谁要再生女儿了? 刘氏也被林建水这话气得心肝疼,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一根筋的棒槌? 她忙向自家男人使眼色,“当家的,我早把孩子还回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她们自己弄丢了孩子赖在咱家头上。不信让她搜,但凡能找出孩子来,我给她跪下磕三个响头。” 那女娃早被丘小凤带去后山了,怎么可能搜得出来? 见刘氏言之凿凿,村里人忍不住议论起来,别真是冤枉了好人。 有人朝商晚喊:“商娘子,既然刘婶子让你搜,你便搜搜看,咱大伙都帮你看着门,只要孩子在林家,绝不可能出这个门。” “有劳大家。” 林家的房子大,里里外外有八间屋子,她一间间搜过去,林建水担心她弄坏自家东西,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林家其他人则与村民们站在一起,撇清干系。 一直搜了七间房都没找到人,刘氏暗暗冷笑,找不到人就对了!今儿这事不能就这么了了,敢打她儿子和乖孙,她怎么也要扒下商晚一层皮! 林村长皱着眉,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心里没来由地发慌。 只剩最后一间灶房没搜过,商晚抬脚走进去。 灶房不大,光线却很充足,一眼就能扫个大概。 商晚意思性翻了翻柴草堆,装菜的篓子,米缸,水缸,大木桶,她知道圆圆不在里面,但是她得为小家伙拖延时间。 短胳膊短腿儿的,赶路着实慢了些。 林建水一直帮着商晚找人,连灶膛里都看了眼。 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两人跑出去看,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脸上胳膊上都沾了不少血的小女娃从墙角的狗洞里吭哧吭哧地爬了进来。 周婶子惊呼一声:“圆圆!” 商晚飞奔过去把人抱起。 “呜呜呜……凉!痛痛!”圆圆扁着小嘴掉金豆豆,伸出受伤的小肉胳膊给商晚看,“痛!坏!坏银!” 小奶娃藕节似的胳膊上两处大伤口,一看就是被刀子割的,流了不少血,在小奶娃白嫩的肌肤上尤其狰狞可怖。 皮肤上还有许多其他小伤口,像是被荆棘划伤的。 商晚脸冷如冰,若知晓圆圆受伤,她一定不让这小家伙胡来。 周婶子看得直抹泪,“这伤一看就是刀割的,丧良心的,竟然连个奶娃娃都不放过!” “就是啊,瞧这一身的血,也是这娃娃命大。” “我去找袁大夫来。”张二挤开人群跑出去。 “到底谁干的啊?”村民们怀疑的目光纷纷落在林家人身上,刘氏身上的尤其多,心道别是刘氏把人割伤了丢出去,又被这娃娃找回来了? 刘氏本就心虚,被众人这么一看,想也不想地骂道:“看什么看?不是我干的!” “坏银!”圆圆突然指向刘氏,瞪圆了眼睛,腮帮子鼓得像河豚,“掐、掐……窝!坏银!” 小奶娃表达能力有限,但大家都听懂了。 商晚撩起圆圆的裤腿和衣袖,果然见白嫩的肌肤上好几处青紫的掐痕。 她眼底杀意上涌,声音却很轻柔,“圆圆,告诉娘亲,她还对你做了什么?” “打!”圆圆伸出小手往自己的小脑袋上拍,连拍了好几下,“痛!” 村民们看向刘氏的眼神逐渐微妙,纷纷离她远些,心道以后可不能让自家孩子上林家串门,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遭了毒手。 “没有,我没打她。”刘氏脸上闪过慌乱之色,“都是她自己摔的。” “刘小兰,你把大家伙都当傻子吗?”周婶子朝地上呸了一口,“掐的还是摔的谁分不出来?你一大把年纪了,也是做奶奶的人,竟然对一个奶娃娃下毒手,你恶不恶毒?今儿这事你必须给人商娘子一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 “不能就这么算了!” “以后谁还敢让孩子在村子里跑?” 林村长见状不妙,赶紧沉脸呵斥,“刘氏,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第二十六章 小试牛刀挺凶残 “当家的,不是我。”刘氏冤枉极了,一边抹泪一边道,“是亲家母,是她背着我把孩子带走的,我以为她还回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村长眸色稍缓,知道拖个人垫背,好歹没蠢到家。 他面上装得气急败坏,“糊涂!赶紧把人找回来问清楚!” 不把今天这件事掰扯清楚,以后他这村长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刘氏眼神闪躲,缩着脖子嗫嚅道:“我、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不会找啊!”林村长气得想踹她一脚。 打伤陈三的人很可能就是商晚,没弄清楚之前,这蠢妇怎么还敢招惹商晚?也想瘫在床上一辈子吗? 突然刘大家的小子飞跑而来,边跑边大声喊,“村长,出人命了,您快去河边看看!” 众人一听,也顾不得林家这里未明的官司,急匆匆跑去河边。 商晚也抱着圆圆跟去,趁人不注意,往圆圆的刀口上各滴了一滴灵泉水,拿干净的手帕包住。 “痛。”圆圆举着小手要商晚呼呼,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 商晚低头轻轻吹了吹,又亲亲自家崽,“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娘。”小奶娃委屈地窝在商晚怀里,小嘴巴撅起,“不见……窝,找!” 商晚一愣,她看着圆圆,“你跑出来是为了找我?” 圆圆重重地点点小脑袋,小奶音软糯糯,“想凉!” 商晚听得心底发软,凑过去在她脑门儿上亲一口,“下次不许偷跑,真想出来,要带上小灰。” 众人来到河边,刘大媳妇闻氏赶紧抱着洗衣盆过来。 她和容娘子一起来河边洗衣裳,洗着洗着,水里突然飘过来一个老太太,吓得两人差点没摔进河里去。 缓过那阵惊吓之后,两人一起用棒槌把老太太划拉过来,将人拖上岸。 那老太太着实是惨,脸都被抓烂了,浑身都是血,衣裳被野兽抓成了碎布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都数不清,抓的咬的都有,也是可怜。 容娘子脱了外衣盖在她身上。 “丘……丘……”刘氏认出了老太太手腕上的镯子,不可置信地尖声喊道,“丘小凤!” 陈桂芳一惊,细看之下也认出来,顿时哭喊着扑过去,“娘!” 众人哗然。 “天啊,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些伤一看就是野兽干的,难不成掉进野兽窝里了?” “还有气儿没啊?” 商晚低头瞅了眼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小试牛刀的效果挺凶残啊。 圆圆正皱巴着小圆脸,指着丘小凤激动地喊:“坏银!坏!” 拿刀划她,好痛好痛! 众人都被这道小奶音吸引了视线,只见小奶娃将脸皱成包子,一边喊坏人一边往自家娘亲怀里缩,显然害怕极了。 “不怕不怕,娘在呢。”商晚轻声安抚,心道小崽子清不清楚老太太变成这样是因为她呢? 不过,再惨也是这老太太自找的。她不把圆圆丢去山里喂野兽,也不会被小动物们围攻致死。 袁郎中被张二拽来河边,气都没喘匀便蹲下探丘氏的脉搏和鼻息,片刻后摇摇头,“早日入土为安。” “娘!”陈桂芳抱着丘氏的尸体放声痛哭,“您别丢下我啊!娘!” 林建水眼眶发红,上前低声安慰。 好几个婶子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刘氏刚想跟着哭喊两声,让林村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村长,我家小子捡到一把柴刀,柴刀上还有血。”闻氏将柴刀递给林村长,她还不知道林家发生的事,只猜测道,“应该是丘老太上山砍柴,被野兽盯上,这才……” 她叹息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刀!”圆圆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柴刀小身板直抖,“砍……窝!” “呜呜呜……”小奶娃缩进商晚怀里,眼泪大颗往下砸,“怕!窝怕!” 众人一愣,看着她害怕的反应,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划伤圆圆的凶器。 一时间,众人心里因为丘小凤惨死而升起的同情都淡了不少。 不心存歹意,怎会遭此横祸?都是报应! 林村长沉着脸接过柴刀,对商晚道:“此事我定会让陈家给个交待。” 商晚撇嘴,仗着死人不能说话便将脏水全泼在死人身上,当真打得好算盘。 不过,狗咬狗的事,她不介意看热闹。 商晚道:“村长,劳烦你转告陈家一句,我家圆圆又受伤又受惊吓,可是吃了大亏。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一个都不能少,勉勉强强算个五十两,三日之内送到我家,否则我不介意亲自上门讨。” 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林村长脸色铁青,深吸两口气才压下火气,“死者为大,圆圆只是伤到了胳膊,并无性命之忧,你一开口就要五十两,存心为难,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担心传出刻薄贪财的名声?” “名声又不能当饭吃。”商晚摆手表示不在意,“陈三这些年收的保护费不少,区区五十两,陈家掏的出来。” 村民们本来还想帮着劝和,可一想到陈三在村子里干的那些恶心事,便都歇了劝和的心思。 林村长黑着脸,“话我会带到,希望你不要后悔。” 语气隐含威胁之意。 “不劳村长费心。”商晚勾起唇角,她只会后悔要少了。 林村长别过脸,请村里人帮忙把丘氏抬去陈家。 丘氏生了三儿两女,前头两个都是儿子,却一个病死,一个淹死,陈三如今又成了废人,丧事只能靠女儿女婿打理。 陈桂芳和林建水跟去帮忙准备棺材寿衣纸钱等丧仪之物。 等村里人散去,商晚请袁朗中家去一趟,帮圆圆和陆承景看看伤。 陆承景三人等在小院门口,一个坐着两个蹲着,瞧见商晚抱着圆圆回来,悬着的心可算落地,那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都怪我没看好圆圆。”看到圆圆胳膊上的伤,小环心疼坏了,自责得不行。 商晚道:“也算因祸得福。” 小环纳闷儿:“什么福啊?” 商晚却是没答,把怀里一直喊着“爹爹”的小家伙放进陆承景怀里。 “想爹爹!”圆圆撅起小嘴在陆承景脸上唧唧好几口,糊了她爹一脸口水后,星星眼看他。 爹爹超好看! 商晚:乖崽有品位! 第二十七章 不是一般的奶娃娃 袁郎中本名袁木生,商晚以为几人不认识,给互相介绍。 “姐,以前少爷在村里养病的时候,好几次高热不退,都是袁大哥给想的法子。”石头挠挠头,对袁木生笑笑,“袁大哥,好久不见。” “得有五年了?你小子都长这么高了。”袁木生拍拍石头的肩膀,看向陆承景,“你怎么瘦得跟猴似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陆家不给你吃饭啊?” 九年前陆承景十岁,因为陆夫人在寺庙求到一支下下签,签文意指陆承景冲撞了文曲星,会妨碍大哥陆承远科考。 陆承景还发着高热便被回府的陆夫人急急地打包送到榆树村,美名其曰榆树村风景秀丽,利于休养。 随行伺候的只有石头和陆承景的奶娘秦嬷嬷。 突然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石头和秦嬷嬷来不及适应便要面对行李里没有药,而陆承景高热不退,即将烧成傻子这个难题。 当时的袁木生还只是县城里一个小药堂的学徒,吃住在药堂,每三日回家一趟看看父母。 被石头求上门的时候,他在炕上睡得正香,开门时眼角还挂着眼屎。 他只是药堂学徒,还只学了一个月,哪有胆子替人看病啊? 可求上门的小孩儿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他于心不忍,咬咬牙,拿着家里有的几味对症的药去了,愣是靠着井水降温和强灌下去的几大碗苦药,让陆承景退了热,几乎算是救了陆承景一命。 袁木生看这家人的情形不对,便趁秦嬷嬷煮饭的时候从石头嘴里套话。石头那会儿还不到十岁,不知不觉就被袁木生套了话去。 得知陆承景的遭遇后,袁木生颇同情这小孩儿,每次从县城回来都得过来看一眼,三人需要什么东西,他也帮着带回来。 一来二去的,也就混熟了。 过了一年,秦嬷嬷的儿子死了,她赶回去奔丧,自此再也没回来过,只剩两半大小子相依为命。 石头做的饭总是半生不熟,陆承景跟着吃了半个月的夹生饭和半生半糊的菜,直接病倒了。若非袁木生刚好回来,陆承景估计会死在石头的黑暗料理下。 再过了一年,陆家突然派人来接陆承景回去。袁木生还想着怕是陆父陆母良心发现,接陆承景回去享福的,自个儿掏钱请两孩子吃了顿好的,欢欢喜喜将两人送走。 一别五年,他没想到两人还会再回来榆树村,而且一看就在陆家过得不好。 袁木生问起两人为何会回来,石头对他亲近,陆承景又没阻止,他便将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遍。 袁木生听得气愤不已。 有这样当爹娘的吗?孩子出事了不想着救,反倒紧着划出族谱撇清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承景是捡回来的。 他忍不住骂道:“陆家真不是东西,早知道你就不该回去,你脑子好用,留在村里跟我一起学医,怎么着也不会饿死。” 陆承景抿着唇,眼眸微暗。 商晚瞧了他一眼,开口岔开话题,“袁大夫,你先帮圆圆看看伤。” 圆圆小朋友已经窝在自家爹怀里睡着了,袁木生将她的胳膊拉过来,清洗伤口之后,撒上金疮药,痛得小家伙“嗷”的从梦中惊醒,小胳膊乱甩,差点打翻药箱。 陆承景赶紧把她手腕抓住,却没想到圆圆力气大,不留神没抓牢不说,还挨了自家闺女一拳头。 陆承景顶着两管鼻血怀疑人生。 他虽病弱了些,但没道理连个一岁奶娃都抓不住啊。 商晚暗笑,圆圆年纪小,灵泉水似乎改变了她的体质,让她在危机关头意外觉醒了御兽异能,身体素质飞速提升,如今可不是一般的奶娃娃。 “石头,帮忙擦擦鼻血。”商晚弯腰将圆圆从陆承景怀里抱过来,轻而易举制住她乱挥的胳膊,让袁木生继续包扎。 再不包扎,伤口都要愈合了。 “呜呜呜……不要……药!”圆圆扯着小嗓子嚎,奈何她娘不是她柔弱的爹,她那点子力气在她娘面前完全不够看,被迫在胳膊上裹了两层纱布。 袁木生完全没发现异样,笑呵呵道:“这娃娃力气还挺大。” 商晚心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随着异能提升,三岁小娃倒拔垂杨柳也不是不可能。 “包好了,乖,不疼了。”商晚低头亲亲小家伙。 圆圆两眼包着泪,抽抽红红的小鼻子,靠着商晚重新睡了过去。 小环过来将人抱去卧房休息。 袁木生开始替陆承景诊治。 查看过陆承景身上的伤势后,他拧紧眉头叹气,“对你用刑之人存心想毁了你。” 石头急道:“袁大哥,少爷的伤不能治吗?” “手筋全断,又耽搁了好几日,就算华佗在世也治不好。”袁木生脸色难看,恨下手之人的歹毒,“后背和前胸那几道鞭伤不妨事,但腿上的鞭伤道道见骨,已是损了筋骨,即便治好了皮肉,日后行走也会艰难。” 他没说的是,陆承景本就体弱,气损血亏,受了这般重的伤还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石头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他家少爷还要考状元呢,现在这样不是挖少爷的心吗? 商晚瞧了眼沉默不语的陆承景,请袁木生去厢房外说话。 “你既是承景的娘子,我便托大唤你一声弟妹。”袁木生看着商晚,眼底带着担忧,“承景伤得颇重,日后恐怕不能帮扶家里,圆圆又还小,弟妹如今是个什么打算?” “人还活着就不算事。”商晚笑笑,“总会有法子的。” 她有灵泉水,什么筋骨断了都能给接上。 之前陆承景在牢里,需要那一身伤,商晚便只保住他的性命,如今回家了,自然要把治伤之事提上日程。 袁木生听得感动。 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凭弟妹的样貌和气质即便和离也不愁嫁,如今却肯对承景不离不弃,这份情谊实属难得。 他不由感叹:“能娶到弟妹,是承景的福气。” 商晚暗暗挑眉,陆承景有没有福气她不知道,长得好看是真的。 第二十八章 拽紧马甲 袁木生斟酌着开了方子,商晚让石头跟他家去拿药。 等两人出了院门,商晚朝小灰招招手,带着它一起走进西厢房。 陆承景在炕上坐着,一头乌发披散,衬得脸色格外苍白。他出神地盯着一点知觉都没有的右手,神色间看不出喜怒。 “再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商晚拍拍小灰,小灰走向陆承景,抽动鼻子嗅闻他身上的气味。 陆承景看了眼脚边这头灰狼,抬头看向商晚,“我原不知,你竟会驯狼。” “那不是没机会展示吗?”商晚蹲下摸了摸小灰的脑袋,让它去院子里玩。 等小灰离开,商晚在陆承景身边坐下,伸手拿过一缕他披在肩头的黑发捏在指尖把玩。 陆承景余光瞥见,略不自在地动了动。 商晚抬眸看他,“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 陆承景:“衙役。” “你已经被定罪,衙役没必要再对你严刑逼供。”商晚拿发尾在手心扫过,语气轻缓,“我猜猜,买通衙役对你下手的人跟……陆家有关?” 陆承景瞳孔一缩,放在炕沿的左手不自觉握紧,指尖逐渐泛白。 “看来我猜对了。”商晚松开他的头发,往后一靠,“陆承景,你瞒着我,难不成还想回陆家继续当你的三少爷?” 陆承景隐约察觉商晚生气了,他偏头看过去。 商晚唇角微勾,“你要是想回陆家受罪,我不拦着你,咱俩和离,圆圆跟我。” “我没打算回去。”陆承景低声道,“陆家不是什么好地方。” “那你为什么瞒着我?” 陆承景的视线在商晚身上一掠而过,抿唇道:“陆家对我有生养之恩,这身伤算是偿还,日后我与陆家再无干系。我知你有本事,但蚁多咬死象,陆家不似明面上那样简单。” 商晚听明白了,眉眼带上一丝笑,“你在担心我?” 陆承景别过头,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商晚心气儿顺了,伸手抓过陆承景一缕长发,“我可以不找陆家算账,不过,你得补偿我。” 陆承景:?! 这什么强盗逻辑? “转过来,看着我。”商晚拽拽陆承景的头发,等他转过头才道,“我为了救你出来四处奔波,腿都快跑断了,你就没点表示?” 陆承景:“……多谢。” 商晚轻啧一声,“你这声谢让我觉得我的付出很廉价啊。” “你待如何?” “喏。”她指指自己的右脸,“亲一下。” 忙了好几天,必须占点便宜。 陆承景:“……” “娃都生了,亲一下都不肯?”商晚瞅着他红透的耳根,这货搁这儿装什么纯情少年? 陆承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幽幽道:“我们从未圆房。” 商晚:? 商晚:!! 卧槽!暴露了! 原主的记忆里怎么没有啊? 商晚疯狂地在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原主的记忆有多处空白,因为记忆片段基本连得上,所以她之前没怎么注意,没想到里面埋了个大雷。 她的马甲啊! 商晚傻了,“没圆房,圆圆是哪儿来的?你养外室?” 陆承景:“……” 这女人可真敢想! “没有外室。”他脸黑如锅底,“圆圆是我从难民堆里捡回来的。” “可是我记得我生过孩子啊。”商晚顽强地拽紧马甲,“孩子呢?” “不足两月便病逝,你担心受母亲责罚,便求我抱个一般大的孩子回来养着。” 商晚默了默,小声问:“我们没圆房,我怎么会生孩子?” 陆承景:“你说呢?” 商晚瞅他头顶,总觉得看到了一片青青草原。 “那什么,你还挺大度哈。” 帮奸夫养孩子,这心大得没边儿了? 陆承景眼角狂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商晚。” 商晚:“……” 她不过就是想占点便宜,马甲怎么就掉了呢? 嘤嘤嘤,血亏。 “我其实失忆了。”商晚努力圆,“石头跟你说了,被赶出陆家的时候我撞到头,醒来后我就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这武功,是……” 陆承景静静看着商晚编。 商晚编不下去了,往后一倒躺在炕上,摆烂。 陆承景眼中笑意一闪而逝,他偏头看着破罐破摔的某女人,“商晚嫁我并非自愿。新婚当晚,她与我言明,她有心悦之人,且已经与那人有了夫妻之实。” 商晚眉梢一挑,“然后呢?” “然后……”陆承景眼前划过那张慌乱悲泣的脸,缓声道,“我与她约法三章,她只要当好三少夫人,孝敬公婆,友睦妯娌,我便在她心上人来接她时,一纸休书放她离开。” 商晚拽拽他胳膊,陆承景便顺着她的力道往后躺,一头青丝披散,商晚伸手替他扒拉到一边,免得压到。 “那她的孩子是?” “自然是她心上人的。”陆承景偏头看向商晚,“有了夫妻之实,珠胎暗结也不意外。” 商晚啧啧,心道她算是明白原主为何一心惦记要仲成宏来接她脱离苦海了。 许是为了不和陆承景做真夫妻,原主选择亲手将把柄递到陆承景手中。表面上看,她赌赢了,陆承景选择帮她,但陆承景的要求却并非那般容易办到。 原主父母双亡,说是嫁,其实是被贪财的兄长卖进了陆家。兄长拿着一笔钱携家远走,自此杳无音讯。 原主没有娘家撑腰,三房在府里又不受待见,原主对上大房和二房的人可不就只有受欺负的份儿吗?更别提还有个每日给她立规矩的婆婆。 好在有陆承景这个合作伙伴愿意护着她些,不然原主这日子真是黄连树下吃苦瓜,苦上加苦。 商晚突然想到自己和陆承景在牢里见的第一面,觉得哪里不对。 “既然你们不是真夫妻,你也知道有那么个人,为什么看到信会那般生气?还跑去客栈捉奸?你闲得慌?” 陆承景眼神闪烁,略有些不自在。 商晚想到一个可能,瞬间黑脸,“你驴我!” “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往下说。”陆承景被商晚瞪得莫名心虚。 商晚抬手捏住他腮帮子往两边拉,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你从头到尾就不信我是商晚,看我在你面前演戏,很开心?” 第二十九章 多的一下算利息 陆承景好好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愣是被她拉成了面饼脸,艰难地从齿缝间吐出四个字,“破绽百出。” 商晚:“……” 所以,怪她演得不好? 脸上越来越疼,陆承景不由抬手抓住商晚的手腕,一双冷清的黑眸疼得泛水,眼尾也跃上一抹红,灵泉水治好的脸皮已然红彤彤一片。 商晚轻啧一声,到底舍不得这张脸。 她松开手,看着陆承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突然觉得吃亏,又伸手在陆承景脸上揉了两把,琢磨着怎么给自家花瓶养点肉,揉起来手感更好些。 陆承景被她当面团一样又捏又扯又揉,心中生出三分恼意,这女人怎么总是喜欢对他动手动脚? 他恼了,商晚的气儿就顺了,伸手抓了把散在旁边的青丝捏着玩儿。 陆承景垂眼看见,眉心轻蹙,“你……很喜欢玩头发?” “纠正,是喜欢玩美人的头发。”商晚抬眼,视线落在陆承景微散的衣襟上,语气十分遗憾,“谁让美人害羞,不让我玩别的呢。” 陆承景微愣,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后瞬间脸红到耳根,再也躺不下去,左手撑着要坐起来,谁料商晚突然翻身压住他,两人瞬间四目相对,视线交缠。 从商晚清透明亮的眼眸中,陆承景看清了自己此时的窘态,顿时脸上红霞更艳三分。 他别过脸,却暴露了通红的耳朵。 商晚只是想逗逗他。 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经逗,什么都没干呢,已经快红成煮熟的虾子了。 “耳朵红成这样,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呢?”商晚凑得近,说话的热气全都喷在陆承景耳朵上。 “没。”陆承景慌乱得连说话都开始磕巴,“你你你下去。” “马上。”商晚捏着他的下巴将他脑袋转过来,在陆承景紧张的目光下,白皙的右脸凑过去,对着他苍白的唇印了一下,又一下。 唇上传来独属于皮肤的温软触感,陆承景惊得双眼圆睁,忘记了反应。 “多的一下算利息。”成功耍流氓的商晚笑眯眯地将他拉起来,一边帮他捋顺青丝一边问,“不是为了抓奸,你为什么去客栈?” 陆承景抿抿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柔软的触感,隐有草木清香。 他长睫半垂,缓声道:“乔府的小厮来传话,说玉安在福缘客栈喝多了酒,与人起了冲突,他们劝不住,担心玉安回府后受罚,让我去福缘客栈帮忙劝劝。” “那小厮当真是乔府的?” “嗯。”陆承景点头,“我去乔府做客时,曾在玉安的院子里见过他一面。” 若非确定那小厮是乔玉安的人,他也不会着急地赶去福源客栈,之后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商晚问:“你可曾将此事告知乔玉安?” “不曾。”陆承景声音很轻。 商晚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你怀疑乔玉安就是那个给田胜送匿名信的人?” 陆承景不置可否,只道:“李文化酒醉吐露田胜的秘密时,玉安恰好来寻我,我不知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商晚蹙眉,“你没将此事告诉安大人。” 她用的陈述句。 “只是猜测,没有证据。”陆承景道,“我与玉安相识多年,他并非袖里藏刀的小人,我……我不愿疑他。” “应该不是他。”商晚觉得乔玉安不像城府深沉之人,“你们相交多年,即便来个客栈伙计传话说乔玉安出事,你也会赶过去看看。乔玉安没必要用自己身边之人来传信,凭白惹你怀疑。” 陆承景也是想到这一点。 商晚道:“那你还是得把这事儿告诉乔玉安,万一那小厮真让人收买了,留在身边就是一个祸患。” “我写……”陆承景话语一顿,想起没有知觉的右手,换了个说法,“明日要还牛车,我让石头顺便跑一趟乔府,给玉安传个口信。” 商晚扫了眼他耷在炕沿的右手,没说什么,转身出门了。 厨房里,石头正守着炉子熬药,看到商晚走进来,忍不住别过脑袋偷笑。 商晚拍了他脑袋一下,“刚才还苦大仇深的,现在倒是笑得挺欢。” 石头摸摸脑袋,他这不是为自家少爷高兴嘛。 他刚才可看见了,俩人躺在一个炕上说悄悄话呢,瞧着感情比在府里的时候还好。 高兴过后他又忍不住发愁,“姐,少爷是不是真的好不了了?” 商晚放下水杯,“我又不是大夫,你问我?” 石头立刻送上一记彩虹屁,“我觉得姐比大夫厉害。” 商晚:“直觉挺准。” “那是,我的直觉一直都……”石头话音一顿,看着商晚,嘴巴越张越大,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是吗是吗? “姐姐姐姐……你是不是有法子治好少爷?” 商晚轻笑着点点头,这小子的反应还挺好玩儿, “姐!你就是我亲姐!”石头高兴得直蹦,双眼闪烁出崇拜的光。 小环喂完野鸭进来,疑惑道:“石头,你蹦跶什么呢?” 刚才还偷偷哭呢,这会儿怎么高兴成这样? 石头迫不及待地告诉小环这个好消息,然后厨房里又疯了一个。 商晚扶额,早知道不告诉这俩了。 她叮嘱两人,“这事儿就咱自家人知道,谁都不许告诉。” 两人连连点头。 石头忍不住问:“姐,你需要什么药?我这就去袁大哥家买来。” “暂时不用。”商晚伸手一指药罐,“药快糊了。” “我的药!”石头赶紧抢救自己的药,商晚则带着小环出去,让小环说说房子的修缮进度。 小环正要跟她提这个事儿呢。 “张叔说咱这房子本就是旧屋改的,又好几年没住人,让老鼠啃坏了不少地方,张大哥还在房梁上发现了两个白蚁窝,其他地方不知道有没有。万一木头让白蚁蛀空了,房子就不能再住人了。” “张叔觉得与其修缮旧屋,不如将房子拆了重新盖,没那么多隐患。目前他们只替咱换了新瓦,把墙上那些大的破洞填补了,其余地方没动,就等您和少爷回来拿主意呢。” 小环问:“姐,咱是修房继续住还是拆了盖新房啊?” 商晚环顾一圈只有瓦是新的茅草房,问道:“盖新房需要多少银子?” 第三十章 从今天开始练 “我问过张叔,红砖比青砖便宜,盖五间红砖房至少得四十两银子,盘炕、修火墙、砌灶……杂七杂八加起来,恐怕得五十两,算上添置的家具,得六十两往上。” “不止,”商晚道,“我们有五个人,不论房间大小,卧房就得有五间,算上堂屋、书房和厨房就已经八间,还有猪圈和茅房。” 小环觉得商晚没算对,“姐,咱只用三间卧房就够了。圆圆现在还小,得跟您住,我和石头一人一间,统共三间。” “那陆承景呢?” 小环:“少爷当然是跟您住一间啊。” 夫妻当然住一起。 商晚:陆承景那个一句话就能逗得脸红的纯情崽能愿意跟她睡一个炕? 想起某人那张着实好看的脸蛋,商晚挠挠右脸,“你先按我刚才说的,算算大概需要多少钱?” 小环算了好半晌才道:“约莫得一百两上下。” “你和石头手里还剩多少钱?” “您一共给了我们二十两银子,修房花了七两三钱,打酒花了一两四钱,还有进城费等花了五十文,抓药用了五钱银子,还剩下四两三钱。” 商晚手里有官府给的二十五两以及卖野猪剩下的三两,两边加起来统共不到四十两银子。 虽然陈家还欠她五十两,但加起来也不够一百两。 即便够,也不能把钱全用来盖新房,家里还得开销呢。 如果像现在这样住,卧房可以只需要两间,确实能节省盖新房的花费,但是,都盖新房了,商晚还是想大家都住得舒坦些。 打猎来钱快,可她前几天才卖了一头野猪,总不能又扛两头去卖?多打眼啊。 小动物又卖不上价,她也不能每天进山霍霍去。 商晚挠头,得赶快给家里找个可持续的经济来源,正当的那种。 小乌龟从她面前悠哉哉地爬过去。 商晚蹲下戳它,“你不是镇宅神龟吗?来,变两块金子出来看看。” 小乌龟将脑袋缩回壳里,不搭理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类。 商晚抬手把它扔回爬过来的地方,拍拍手,朝厨房喊:“小环,石头,马上到厢房开会。”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一起头脑风暴一下,总能想到靠谱的赚钱法子? 四个家庭成员齐聚厢房,分坐在炕桌两边。 商晚神情严肃:“盖新房得一百两银子,咱家钱不够,大家一起想想,有哪些赚钱门路。” 石头举手,“去城里扛大包,一天二十文。” 商晚:“太少,下一个。” 小环提议:“卖绣活,我一天能绣十张手帕,一张绣帕十五文,除去买手帕的钱,一天能赚一百文。” 商晚:“每天都绣那么多手帕,你眼睛和手不要了?下一个。” 石头和小环低下头冥思苦想。 商晚戳戳身旁心不在焉的人,“你有什么才艺……呃,本事?” 陆承景沉思片刻,“字画。” 商晚惊讶:“你能用左手写字画画?” 陆承景:“我能从今天开始练。” 商晚嘴角抽了抽,“您老还是歇着。” 等练出来得啥时候去啊? “姐,少爷的字画在县学很受欢迎的。”石头忍不住插话,“一幅能卖好几十两银子呢。” 商晚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少爷读书快,买书费钱,夫人不给的时候,少爷就拿字画和书斋的老板换,能省不少银子呢。”石头把自家少爷的老底儿掀了,“被夫人罚扣月银的时候,少爷就会卖字画,县学的人都抢着买。” 商晚想到自己空间里那堆画卷,转头看着陆承景,“你书房里那些字画能卖钱吗?” “当然能。”石头抢答,“书房里那些字画都是少爷不舍得卖的,画得可好了!” “你们等我会儿。”商晚冲出门外,跑到卧房,将空间里的画卷都拿出来,又抱着跑回厢房。 “一共八幅。”商晚将画卷往炕桌上一放,对三人笑眯眯,“明日咱就进城去县学门口卖画。” 就算一幅画卖个二十两,八幅画怎么着也有一百六十两,盖新房妥妥够了。 陆承景扫了眼炕桌上的画卷,眼角微抽,“你没打开看过?” 画有什么好看的? 商晚狐疑地瞧他一眼,随手拿过一个打开。 小环和石头都凑过来看。 “画呢?” 三人同时傻眼。 只见画卷上一片空白,连个墨点都没有。 三人飞速拆开另外七个画卷,竟然全都是空白的。 陆承景无奈,“那些画早就被父……陆老爷派人拿走了,书房里这些画轴全是我新买回来的。” 白高兴一场的三人:“……” 见刚才还兴高采烈的三个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陆承景轻咳一声:“其实,我有个赚钱的法子。” 商晚将空白画轴一丢,走回去坐下。 小环和石头也坐回原位,竖起耳朵听下文。 “我略通一些炮制药材的法子。”陆承景道,“我们可以上山采药,炮制之后卖给药铺。只要不挖尽,草药每年都会长,也算是一个持续来钱的路子。” “况且这片山上的草药多,诸如人参这样的名贵草药也有,若能寻到,盖新房的钱应该不成问题。” “我可以找。”商晚摊手,“但是草药和野草在我眼里没区别,你们俩谁认识?” 她直接排除了陆承景,就陆承景现在这样,又是断手又是瘸腿的,怎么可能跟她进山找草药? 小环直摇头,让她认个野菜蘑菇的没问题,分辨草药?不行不行。 石头张了张嘴,想到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陆承景看了他一眼,对商晚道:“石头经常给我抓药煎药,常用的草药他都认识。” 商晚有些惊讶,少年还有这本事呢? “少爷,我不行的。”石头连连摆手,“炮制后的药材和新鲜草药长得不一样,我又总是犯马虎,万一找错了不是白费功夫吗?” “经验都是靠实战出来的,你仔细点,多认认不就行了?”商晚出言鼓励,朝陆承景的方向努努嘴,“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呢,难不成你想让他跟着我进山?” 第三十一章 姐乎 石头还盼着自家少爷早日好起来呢,自然不可能让陆承景跟着进山劳累。 他犹豫片刻道:“我记得少爷的书里有一本上面专讲草药,我一会儿找出来看看,争取进山之后不找错。” 那晚商晚几乎把陆承景的书房搬空了,知道这个世界的书和纸都贵,她连张废纸都没留下,石头提到的书就在商晚带回来的那堆书里。 好歹找到一个除了打猎之外的经济来源,商晚对这次的会议结果还挺满意。 陆承景跟石头交代让他明日进城给乔玉安传口信的事,嘱咐他出城之前可以多去几家药铺,问问他们都收些什么药。 石头一一记下。 小环泡了茶来,陆承景喝药,三人喝茶。 一碗苦涩的药汁喝下肚,陆承景眉心轻蹙,瞧着脸色都苍白了两分。 商晚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还是从陆家薅回来的。 蜜饯的清甜压住药汁的苦涩,陆承景眉心松开,轻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偏头看向商晚,“为什么他们喊你姐?” 这是他从出狱后见到石头开始就有的疑惑,一直没机会问。 “都是一家人,当然喊姐,不然喊娘?”商晚抬手摸摸脸,她没那么老?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软糯糯的一声,“凉!” 喊娘的崽来了。 圆圆醒来没看到人,倒也没哭,自个儿爬下炕,让小灰驮着她来到厢房门口,小肉手把木门拍得啪啪响。 商晚刚要过去给她开门,只听“咔嚓”几声,旧门板裂开了。 门外的小手还在继续拍。 于是…… “哐当!” “砰!” 年久失修的木门碎成几块,摔在地上死不瞑目。 商晚:门早该换了。 陆承景:闺女的力气果然不正常。 小环:万幸是往里面掉的,没砸到圆圆。 石头:买新门板得多少钱? 圆圆的小肉手还举在半空,见挡路的没了,大眼睛一亮,赶紧拍拍小灰,顺利进屋。 “娘!爹!” 小奶娃可兴奋,见大家都看着地上的门板,便也看过去,小手拍拍小胸脯,“窝!棒!” 四人:“……”你还挺得意。 商晚觉得自家崽应该能在拆房的时候派上用场。 “抱抱!”圆圆朝商晚伸直短胳膊。 商晚把人抱起来,见小家伙笑得眉眼弯弯,只轻轻拍了两下屁股就算教训过了。 圆圆揉揉屁股,手脚并用滚到自家爹怀里,仰起萌萌哒小脸蛋,“爹爹!” 陆承景熟练地低头在她的小圆脸上亲了一口,圆圆咧嘴笑出两颗小米牙,果断抛弃自家爹,回到香香娘亲怀里。 被抛弃的陆承景:“……” 商晚暗笑,捏捏小家伙肉乎乎的腮帮子,拆开胳膊上的纱布看了眼。 伤口已经结痂,按照这恢复速度,估计明天血痂就能掉。 商晚放下心,重新将纱布缠回去,免得小家伙抓伤口。 想到刚才陆承景的问题,商晚对对面两人道:“以后别叫少爷了,你们也给他换个称呼。” 小环和石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姐夫!” 声音那叫一个洪亮。 陆承景身体一僵,差点没撑住软枕。商晚帮忙抵了一下,一锤定音,“听着就像一家人,以后就这么喊。” “杰……乎。”圆圆也来凑热闹,小肉手拽住陆承景宽大的袖摆,笑眯眯地喊。 陆承景脑门儿上顿时一排黑线, “哈哈哈!”商晚三人笑得直捶炕。 陆承景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温声道:“圆圆,你得叫爹爹。” 圆圆小嘴一张,脆生喊:“姐乎!” 陆承景:“……” “乖崽,差辈儿了。”商晚伸出食指挠挠圆圆软乎乎的下巴肉,“你得喊爹爹。” 圆圆痒得小脑袋直往后缩,重复道:“爹爹。” “真聪明。”商晚凑过去在她脑门儿上亲一口,将她转向陆承景,“来,再喊一声。” 圆圆大眼睛眨巴眨巴,“姐乎!” 被迫降辈的陆承景:“……” 对于刚学的新词儿,圆圆小朋友非常执着。时不时就爬到陆承景面前喊上一句“姐乎”,直到用晚饭都没改过来。 陆承景眸子微眯,在圆圆小朋友吃蛋羹吃得正香时,端走了她面前的小碗。 圆圆:??? “蛋蛋。”小家伙扁起小嘴,控诉地瞪着自家爹。 陆承景端着碗,表情淡定得完全不像在欺负一个奶娃娃,“叫爹爹。” 圆圆瞪圆了眼睛,小手拍桌子,“蛋蛋!” 陆承景不为所动,“叫爹爹。” 软糯的小奶音:“蛋蛋!” 温和淡定的男声:“叫爹爹。” 两人有来有往,就这么耗上了。 商晚看得新鲜,她侧过头小声问石头:“这父女俩以前也这样相处?” 他姐以前不喜欢圆圆,不知道很正常。石头道:“圆圆不肯自己翻身,不肯学爬,不肯学说话的时候,少……姐夫都这么做。” 小环好奇:“谁赢得多?” “姐夫。”石头的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商晚瞧着还在互相较劲的一大一小,问石头:“他俩还得耗多久?” 石头:“直到圆圆改口。” 商晚:“……” 摊上这么个执着的爹,圆崽你受苦了。 果如石头所言,父女俩之间的对峙在圆圆改口时结束。 “爹爹。”圆圆气得腮帮子圆鼓鼓,眼眶包着泪花花欲落不落。 陆承景经验充足,知道小家伙这会儿不会哭,他把碗还回去。 圆圆赶紧护住自己的小碗,扭脸就向商晚告状:“娘!爹、坏!七乎窝!” 她现在是有靠山的崽崽! 商晚刚想帮帮自家崽,陆承景突然看过来,眉眼微弯,唇边笑意浅浅,本就好看的脸愈发生动,晃得商晚眼晕。 商晚:崽,不是娘不帮你,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在亲爹的美人计下,圆圆小朋友的首次告状以失败告终。 小家伙气鼓鼓,决定晚上派老鼠去把爹爹的衣裳咬个洞。 可是,老鼠呢? 圆圆骑着小灰找遍了院子的角角落落。 为什么这么大个家,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翌日,石头早早地赶着牛车进了城。 商晚把灵泉水兑进药里之后,抱着圆圆出门。 勤快的农家人已经下地干活了,见到商晚,有的好奇看上一眼,有的则开口打招呼,“商娘子这是去哪儿啊?” 第三十二章 专治嘴贱二十年 商晚:“带孩子在村里随便逛逛。” 周婶子正巧在地里锄草,关切地问:“圆圆丫头的伤如何了?” “劳婶子挂心。”商晚笑笑,“昨儿请袁大夫看过了,万幸没伤到骨头。袁大夫给了药,得养个十天半月,好叫这丫头知道以后不能乱跑。” “那就好,昨儿孩子可遭罪了,都是那黑心肝的……”周婶子想骂上两句,一想到人已经没了,就又住了口。 她起身从地里最大的樱桃树上薅了几把红彤彤的樱桃下来,拿大叶子裹了递给商晚,“自家种的,给圆圆吃着玩儿。” “多谢婶子。”商晚也没客气,替圆圆接了。 “谢!”圆圆咧嘴笑出两颗小米牙,肉乎乎的小脸儿白嫩得招掐。 “哎哟,才多大的娃娃,都会跟奶奶道谢了。”周婶子稀罕地握住圆圆没受伤的小肉手晃了晃,“一会儿奶奶拿筐摘了给你送家去。” “婶子你可别惯着她,她正长牙呢,不好多吃。”商晚又道了谢才跟周婶子作别,抱着圆圆往村北的李家去。 李家是村里专做木工活的人家,还没进门就听到院里传来刨木头的声音。 商晚敲了敲门,扬声喊道:“李大郎在家吗?” “来了!”李大山拿汗巾擦了把脑门儿上的汗过来开门,瞧见商晚时愣了一下,“你是?” 他昨天在家里赶工,没看成林家的热闹,不认识商晚。 “大哥,她就是商娘子。”一颗小脑袋从他身后冒出来,李小山抱着自家哥粗壮的大腿,“我没骗你?是不是长得跟仙女儿似的?” 李大山把他脑袋按回去,对商晚笑笑:“小山不懂事,商娘子别见怪。商娘子过来有啥事儿?” “我相公伤了腿,想给他打个轮椅。”商晚把圆圆要拍人家门板的肉爪子抓住,“听村里人说李大哥的木工活儿好,我便上门来问问。” 李大山如实道:“我没做过轮椅,你可有图纸?若是有,我可以试着做做。” 商晚问:“需要哪种图纸?” 李大山将人请进去,李小妹见来了客人,赶紧去厨房倒了水来。 圆圆热情地递樱桃给她,“次!” 李小妹看了眼李大山,见李大山点头才接了,跑回屋里给圆圆拿了颗舍不得吃的糖。 李小山凑过来,圆圆是个大方的崽,小肉手抓了两颗樱桃递给他。 李小山美滋滋地吃着樱桃,从怀里摸出张玉米饼子,分一半给圆圆。 饼子本就不软,冷了更硬,圆圆啃不动又不肯放弃,口水成串往下流,李小山自己都顾不上吃,光给她擦口水去了。 李大山拿来几张图纸给商晚看,“就是这样的,有个样子和大致的尺寸就成。” 商晚还以为要多精密的图,就纸上这样的,她也能画。 她当即道:“有图纸,我下午给你送来。” “成。” 商晚环顾一圈,李家不算大的院子里堆着许多木头做的物件儿,有大有小。 “李大哥,你这儿有门板吗?家里门板坏了,我想买一块。” “得现做。”李大山道,“我跟你家去一趟量尺寸,你明日来拿就成。” 说罢,他想起方才商晚说相公腿伤了,又见商晚身形纤瘦,当即改口道:“你别来了,等做好了我直接给你送家去,顺手给装上。” 虽然商晚自己能扛,但也没拒绝李大山的好意。 “小妹,我随商娘子家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记得把鸡喂了。”李大山往屋子里喊了一声,听到李小妹答应才带上工具跟着商晚出门。 李小山也跟了上来,在后头做鬼脸逗得圆圆咯咯笑。 拐过弯,一辆驴车迎面而来,驾车的林建山一看到商晚就沉了脸。 “建山哥。”李大山跟他打招呼,探头往驴车上看了眼,疑惑道,“婶子这是咋的了?” 只见刘氏闭着眼躺在驴车上,脑袋上裹了厚厚一圈白纱布,苍老的脸上青紫交加,活似被人毒打过一顿。 周氏坐在旁边照顾。 林建山黑着脸道:“不小心摔的。” 李大山惊讶,咋摔的能摔成这样啊? 不过,见林建山脸色不好,他识趣地没问下去,拉着李小山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道,让林建山赶着驴车先走。 商晚站在路中间没动,看着林建山问:“村长把我的话转告给陈家人了吗?今天可是第二天了。” 林建山的脸更黑了,周氏直接破口大骂,“姓商的,你良心都被狗吃了?陈家才死了人你就上赶着讨债,小心有命讨没命花,全都做了棺材本!” “啪!” 谁都没看清商晚的动作,周氏已经挨了一巴掌。 周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第二次了!这个贱人第二次打她巴掌! “专治嘴贱二十年,我这巴掌可不长眼。” 商晚目光如刀,落在周氏涨红的脸上。 “就你有良心,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差点被害得没命的不是你家娃。现在害人的自食恶果死了,我这当苦主的还得同情她?这算哪门子道理?” “陈家要是不给钱,我就把主犯和帮凶一起告上衙门。安大人素有小青天之名,肯定能给我一个公道,到时候,赔钱坐牢一个都不能少。” 那大叔可还欠她一个大人情呢。 周氏气得要扑上来撕商晚,林建山伸手将人拦住。 周氏气极,“当家的,你就看着这个贱……她欺负我?你还是不是男人?” 想到商晚的厉害,她没敢把“贱人”两个字骂出来。 “住嘴!”林建山怒喝一声,脸色可怖,周氏那嚣张的气焰顿时就蔫儿了,咬着嘴唇委屈得直抹眼泪,却一声不敢吭。 商晚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如何,私了还是公了?公了的话,我一会儿就去县衙告状。” “私了!”林建山咬牙切齿地道,“明晚之前,我亲自将银子给你送去。” “早这样不就好了。”商晚抱着圆圆走到旁边,“来,请过。” 林建山牙齿都要咬碎了,但想到亲爹的叮嘱,只能强逼自己忍耐,铁青着脸驱赶驴车离开。 等驴车都不见影儿了,李家两兄弟才从方才的对峙中回过神来,李小山直冲商晚比大拇指,“姐,你可真牛。” 圆圆立刻学了去,不会比大拇指就挥小拳头,“流!” 第三十三章 就没写过这么丑的字 林家和里正家是姻亲,关系好,村里人干啥事儿都让着林家人,就怕被两家联手穿小鞋。 商晚是村里第一个敢往林家人脸上啪啪啪扇巴掌,林家人还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人。 李小山秒变商晚小迷弟,一口一个姐,叫得那叫一个甜。 李大山好奇道:“商娘子,你会武功?” 商晚摆摆手,“略懂一点三脚猫功夫,不值一提。” 李大山:“……” 你管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的功夫叫三脚猫功夫? 商晚真没觉得自己武功好,她这是基因进化,异能者自带的,跟武功都不沾边。 她要是会武功,昨晚也不会没控制好力道,差点把刘氏的脑袋打扁。 自家崽被刘氏又掐又打,她可都记着呢,昨晚趁着林村长去了陈家帮忙,她溜进林家,直接蒙着被子揍了刘氏一顿。 可怜刘氏直接痛昏了过去,连凶手长啥样儿都没看到。 林家人都怀疑是商晚干的,整个村里也就商晚这么心黑手毒,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只能暂时咽下这个闷亏。 商晚带着李家兄弟回到家,小环刚给小灰洗完澡。 圆圆总喜欢和小灰贴贴,小环担心小灰的皮毛脏了惹得圆圆生病,只能隔两天烧热水给它洗个澡。 小灰洗得那叫一个不情愿,但是不敢不洗。每次被迫洗香香之后,都会趴在专属的大石板上眯着眼睛晒毛。 李小山靠过去想摸一把,小灰不爽地呲着狼牙,大有这小子敢伸手就把人手爪子咬断的架势。 李小山只得遗憾地收回手,跑去看圆圆和小乌龟在软垫上的爬爬爬比赛。 西厢房的门上横搭了根圆木棍,上面披挂着一床厚毛毯,充当门板用。 “李大哥,就是这扇门。”商晚收好厚毛毯,让出位置方便李大山测量。 李大山拿出尺子,开始丈量。 他一米九往上的个子,站在那几乎和门框差不多高。 陆承景喝了药在炕上躺着,迷糊着刚有了睡意,隐约听到商晚的声音又把眼睛睁开,撑坐起来扭头一看,就见一个高壮的人影把门堵得严严实实。 这谁? 商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大哥,一扇门板多少钱?” “得八钱银子。”李大山一边答一边看着从炕上坐起来的人,感觉有点眼熟,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陆承景也觉得李大山有些面熟,略想了片刻便将李大山的脸和记忆里那张更加稚嫩的脸对上了号,问道:“可是李大山?” “你是……小景?”李大山脑中闪过一张秀气的小脸,惊讶得嘴巴微张,“比女娃还好看的那个小景?” 陆承景:“……” 后面那句话相当多余! “你啥时候回来的?”李大山有些激动地走过去,“你不是城里那个陆家的少爷吗?咋回村里来了?” “此事说来话长。”陆承景看向他身后,果然见商晚朝他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全被这女人听去了。 比女孩儿还好看什么的,绝对是黑历史的存在。 在陆承景恼羞成怒之前,商晚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却也忍不住逗他,“原来相公自小便好看,我可捡了个大便宜。” 陆承景听得耳根泛红,有头发遮着倒让人看不出来。 老实人李大山看看商晚又看看陆承景,慢一拍地反应过来,“小景,轮椅是给你做的?你腿咋了?” “受了些伤,已经让袁大哥看过了,得养些时日。”陆承景避重就轻。 李大山明显不信,商晚适时接话,“袁大夫说相公的腿得养大半年,有轮椅更方便。” 李大山这才没追问,商晚将门板钱给他,知道他忙也不留他,送他出了院门儿。 李小山正给圆圆的小乌龟当裁判呢,不肯跟他哥走。 “饭前回来。”李大山瞪了眼弟弟,不许在别人家蹭饭! 李小山撇撇嘴,“知道了,我再玩一会儿就回去。” 两小孩儿和小乌龟玩得挺好,小环在旁看着,商晚便没管。她将堂屋里的大桌子搬出来,再去厨房的灶膛里寻了截碳,铺开白纸,低头作画。 她的画技是从实战中练出来的,画得最多的是战友们的遗像,第二多的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变异植物和变异兽。 如今画轮椅也像模像样,至少商晚自个儿挺满意。 刷刷刷标好尺寸,商晚将炭块一丢,拍拍手道:“完成!” 小环闻声凑过来看,指着标注疑惑道:“姐,这些是什么?花纹吗?” 商晚:大意了,原主的记忆里没有阿拉伯数字这种东西。 她简单解释道:“这是一种数字,我从杂书上看来的,可以用来记账。” “原来还有这样的字。”小环感叹一句,接着问出关键问题,“姐,李大哥看得懂这些数字吗?” 商晚:当然看不懂。 她拍拍脑袋,这些习以为常的东西真是一不注意就暴露了。 “你去把笔墨拿来。”商晚记得小环和石头都认字,会认的话应该会写?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能太过想当然。 小环确实会写字,但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她一个丫鬟,会认几个字已经很了不起了。 商晚估摸着石头也是差不多的水平,只能拿着画纸进屋找陆承景。 小环看着商晚的背影,疑惑地小声嘀咕:“姐为什么不自己写啊?” 商晚听到了,但是假装自己没听到,那必须没听到。 陆承景听完商晚的要求,放下手中的书道:“我不曾用左手写过字。” “那就从现在开始。”商晚把毛笔递给他,“不用多好看,能认出来就行。” 陆承景无奈道:“你总得拿张纸给我先练一练。” 这女人画这幅画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怕他手一抖把画给毁了。 闻言,商晚拾掇拾掇废纸,把能用的都铺在炕桌上,提醒一句,“废纸都在这儿了,你把握机会。” 陆承景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家里还等着钱盖新房,平日里该省就得省。 用了一大半废纸,陆承景的左手字终于能看了。 当然,是商晚眼里的能看。 商晚觉得,字嘛,就是记录和传递信息的符号,能认出来就行。 陆承景却被打击得不轻,从他三岁第一次握笔就没写过这么丑的字! 门外突然传来小环的喊声:“姐,你快出来看看,小乌龟不对劲!” 第三十四章 地动山摇 商晚闻声跑出去,只见原本在软垫上和两小孩儿玩得好好的小乌龟将脑袋缩回壳里,乌龟壳上冒出淡淡的红光,就像要爆炸一样。 商晚没贸然动小乌龟,问小环:“你们给它喂错东西了?” “什么都没喂。”小环摇头,皱眉看着小乌龟,“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娘!”圆圆爬过来拽住商晚的衣摆,急急地扯了两下,“刀!道!” 院中三人听得一头雾水。 商晚知道圆圆觉醒了御兽异能,能和动物沟通,应该是想告诉她什么。 她将小家伙抱起来,轻轻拍了拍背,“别急,慢慢说,你想告诉娘亲什么?” “爹爹!”小家伙伸手指着西厢房的门,脑门儿上都急出了汗,憋红了脸才吐出一个字,“粗!” “你想让你爹出来?” 圆圆点点小脑袋,“粗!粗!” 商晚将圆圆往小环怀里一塞,跑进西厢房将陆承景给抱了出来,放在小灰晒毛的石板上。 小灰不知跑哪儿去了。 商晚才将人放下,地面突然开始晃动,晴朗的天空忽响炸雷。 地动山摇,土石开裂。 破烂的茅草屋瞬间墙倒屋倾,尘土飞扬间,只剩一片颓垣断壁。 商晚以最快速度捞起众人,转移到更加空旷的地方。 原本安静的村子里响起喧哗声和哭闹声,不少村民都拖家带口往外跑。 两息之后,地面停止摇动。 李小山担心家里,商晚拽住他不让他乱跑,眼也不错的盯着小乌龟。 龟壳上的红光未淡。 商晚抿紧唇,地震还没完。 一次、两次、三次,余震一次比一次轻,龟壳上的红光也彻底消失。 商晚一松手,李小山当即撒丫子往家跑,咬着牙,眼泪迎风而落。 村子里传来纷乱的哭喊声,有不少人被压在了屋子里,商晚没办法忽视。 她深吸一口气,将圆圆放进陆承景怀里,认真叮嘱三人,“你们待在这里别动,我去救人,有事就大声喊我,我听得到。” 陆承景看了她片刻,黑眸沉静,缓声道:“一切当心。” 商晚伸手将他披散的发丝拂至脑后,身形一晃,已经到了百步开外。 循着呼救声,商晚一户户查看,有人救的她就离开,没人救或者人不够的,她就上前搭把手。 往往村民们连感谢的话都还没说完,商晚已经到了下一户。 她力气大,身法快,一个能顶十个用。 “爹!爹你别死!”李小山蹲在李老爹身边,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李小妹也跟着抽泣。 李大山跪着为李老爹检查伤处,看到李老爹浑身的血,也忍不住偷偷抹眼泪。 他爹这辈子苦啊。 逃荒到了榆树村,吃着百家饭长大,好不容易学了个手艺,攒钱娶了媳妇,孩子也有三个,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终于好起来。 哪知六年前接了个城里的活,得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就这么被打破。 李老爹被抬回来的时候断了一条腿,而跑去城里找他的赵婶子却没了踪影。 李老爹跟没了魂似的,整日里不吃不喝,眼瞅着没了人样。 村里人都说赵婶子跟着城里的有钱人跑了,不要李老爹和家里的三个孩子了。 李大山气不过跟人干架,将人打得头破血流。那家人找上李家门,要李老爹给个说法。 回家后不曾说过一句话的李老爹终于有了反应,跟人赔礼道歉后,关上门告诉了三个孩子事情的真相。 赵婶子为了给自家男人讨公道,冲撞了贵人被乱棍打死,尸体都被剁碎喂了狗。 三个孩子大哭一场,可怜李老爹连那个贵人是谁都不知道,李大山想要为母报仇都找不到人。 “爹,您撑着,我找袁大夫过来。” 眼见李老爹出气多进气少,连眼睛都闭上了,李大山红着眼眶站起来,叮嘱弟弟妹妹守着爹,转身就跑。 商晚过来的时候,李小山和李小妹已经哭成了两个泪人儿,李小妹更是抽抽着快要背过气去。 李小山嘶声哭喊,“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啊!以后我不淘气了,我跟着大哥学手艺,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还没看着我娶媳妇儿呢,你不要死!” “诶,让让,让让。”商晚把李小山拨开,“再耽搁下去,你爹真死了。” 李小山吸了吸鼻涕,傻傻地看着商晚,“姐,你咋来了?” “救人。”商晚掏出小瓷瓶,捏开李老爹的嘴,往里喂了三滴灵泉水。 李老爹身上的骨头断了五六处,商晚手脚麻利地帮忙接上,用李小山和李小妹找来的木板固定,又让两人把腰带解下来,撕开了固定木板。 等李大山背着袁木生跑回来的时候,商晚已经离开。 袁木生脑门儿上包了一圈纱布,隐有血迹渗出。他蹲下查看李老爹的伤势,发现李老爹气息平稳,身上的伤也处理得很到位。 他狐疑地看向李小山和李小妹,“这伤是你们处理的?” 俩孩子齐齐摇头,李小山道:“是我姐。” 袁木生:? 李小妹抓着李老爹的大手小声补充,“是商娘子,她给爹爹喂了药,还接了骨头。” 袁木生惊讶,他弟妹还有这本事呢? “弟妹处理得很好,李叔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你们搬动他的时候小心些,最好再找个人抬着走。” 三人连连答应。 村里完全倒塌的房屋只在少数,毕竟不是所有房子都像商晚他们的破茅屋一样年久失修。 村长不在,村里的几个老人便是主心骨,他们让村民带着家人聚集到空旷无遮挡的地方,碰上需要帮忙的,大家都自觉搭把手。 等把所有人救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这还得亏村里人住得近,商晚的动作又快。若都像破茅屋一样离得那么远,一个时辰远远不够。 劫后余生,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惶惶之色,这好好的咋就地动了? 老人们阅历深,勉强稳得住,让大家不要慌,不要乱,都老实待着,不要想着去屋子里拿东西。 商晚落在陆承景旁边,不仅衣裳脏了,白皙的脸蛋上也沾了不少灰。 陆承景掏出手帕递给她,商晚直接将脸凑过去,“累了,你帮我擦。” 第三十五章 大锅饭 四目相对,商晚眼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陆承景长睫轻颤,苍白的唇轻轻抿了抿,左手抬高些,轻轻地替商晚擦去面上的黑灰。 他擦得很仔细,神情专注,商晚配合地把身子弯低一些,左脸擦完了便自发将右脸转过来。 圆圆小朋友仰着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珠子转过来转过去,一会儿看看爹爹,一会儿看看娘亲,也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来要帮商晚擦。 “啵~”商晚直接低头在她的脑门儿上亲了一口,逗得圆圆笑弯了眼睛。 众人焦心地等待着,孩子们怕得哭闹,女人们将孩子搂进怀中轻声安慰,男人们则聚在一起,商量着再发生地动如何应对。 受伤的人都集中放在一处,袁木生忙得脚不沾地,急得把商晚拉过去帮忙处理外伤。 在袁木生的介绍下,商晚的相公是秀才这事儿逐渐传开了。 村里的老人商议之后,结伴来找陆承景。 “陆秀才,你读过书,比我们这些泥腿子知道得多,你看现在这情形,大家可能进屋拿东西了?” 眼瞅着天都要黑了,好些人都只用了朝食,如今早已是饥肠辘辘,若非老人们压着,早有人忍不住跑回家了。 陆承景也是第一次经历地动之事,他瞧了眼小乌龟,只见小乌龟如寻常一样慢悠悠地在地上爬来爬去,想了想道:“不要进危房,拿到东西后尽快出来,不知地动还不会发生,谨慎些好。” 老人们应了声,通知村里人,让每家派两个人回去拿东西,其余人都好好待着不要乱跑,女人们管好自家孩子。 各家很快选了人出来,一共两刻钟往返,拿来的东西那叫一个五花八门,张二把自家的锅都背出来了,看架势,时间再长点,他能把家里搬空。 老人们做主,各家出点东西,今晚大家一起煮大锅饭吃,晚上也别进屋睡,搭个棚子将就一晚,等明儿没有异动再回去。 袁木生回家拿了不少药材出来,他忙着照看伤者,容娘子就带着各家的年轻媳妇,帮忙看火煎药。 张大和张老爹负责砌灶,张二的锅派上用场。 婶子们都是做饭的好手,去就近的地里摘了菜来,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 男人们也都不闲着,捡石头搬柴打水,现搭桌子,忙得热火朝天。 姑娘小子们则帮忙洗刷碗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手头有了活干,大家面上的惊慌之色逐渐褪去,老人们看得暗暗点头。 小环过去帮婶子们做饭,商晚招来李小山,让他帮忙守着会儿陆承景,自己则趁村里人不注意,抱着圆圆进了山。 山里倒下的树木不少,山石滚落四处,砸死不少小动物。 商晚一路走一路捡,在圆圆的指路下,轻松找到躲起来的狼群。 领头的灰狼一见到商晚,收起戒备,轻轻晃了晃尾巴。 “别躲在山洞里,往空旷的地方跑。”商晚蹲下拍拍小灰的脑袋,“安顿好狼群再回来。” 几头小狼跑过来,仰着脑袋看圆圆。 圆圆笑眯眯地挥舞小胳膊,跟小狼们打招呼。 商晚干脆把她放下来跟小狼们玩,从空间里取了些小动物出来,给狼群当食物。 她在山洞外拽了些树藤,简单粗暴地把剩余的动物串起来。 “走了。”商晚跟狼群告别,抱起自家拽着小狼尾巴不放的崽,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山林间。 商晚将围绕榆树村的山林转了个遍,解决了好几处隐患,抱着崽崽满载而归。 看着商晚带回来的一堆猎物,村民们都惊呆了,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下来。 商晚笑道:“山里死了不少,我顺手捡回来给大家添个菜。” 众人:好人啊! 婶子们撸起袖子大显身手,各家舍不得用的调料也都贡献出来,一盆盆肉菜端上桌,飘出浓郁香气。 孩子们都不乱跑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盯着桌子上那大块大块的肉,不停咽口水。 就算过年也没见过这么多肉啊。 男人们也有意无意地绕着桌子转来转去,肚子里响起雷鸣声。 最后一道菜上桌,都不用招呼,大家自个儿找位置坐下。 一开始还有说话的声音,后来只能听到碗筷的碰撞声。 多说一句话可就少吃一块肉,啥话不能等吃完饭再说啊?敞开吃肉的机会可不多。 村里像圆圆这般大的孩子只得三个,小环专门给三个奶娃煮了软烂的肉粥。 陆承景用左手不好夹菜,但商晚总是能在他刚刚把碗里的菜吃完的时候注意到,用另一双筷子给他添上一筷子菜,还荤素搭配着来。 陆承景微微偏头看了眼商晚姣好的侧颜,黑眸中情绪翻滚,复杂难辨。 “不喜欢?”商晚注意到他没动筷,疑惑扭头,“你刚不还吃了吗?” 她给陆承景添菜也不是乱添的。 虽然没一起吃过几顿饭,但结合原主的记忆,商晚注意到陆承景的口味偏重,虽然是个病人,但喜欢吃有滋味的东西。 当他吃到讨厌的东西时,会有一个抿嘴的小动作,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我吃好了。”陆承景搁下筷子。 闻言,商晚起身去给他盛了碗鱼汤。 鱼是村里人在河边捡的,应该是地动那会儿自个儿跳上岸渴死的。 都是不到巴掌大的小鱼,统共不到三十条,人多不够分,小鱼刺又多,婶子们干脆煎香了炖成鱼汤。 鱼汤带着淡淡的腥气,陆承景只闻了一下便蹙起眉,脸上写满了对鱼汤的抗拒。 商晚低头喝了口,咂摸咂摸滋味,评价道:“还行,能喝。” “鱼汤养身体。”她把碗递过去,陆承景真的不想接,但被商晚盯着,不自觉就把碗接了过来。 商晚吃饭的间隙时不时瞧他一眼,陆承景被迫一口口抿着鱼汤,不知不觉一碗鱼汤就下了肚,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村里人明里暗里围观小夫妻相处,心道单看相貌,小两口确实十分登对。 商娘子的个性瞧着要强势些,不过看陆秀才那病弱的样子,娶个强势会疼人的媳妇正好。 饭吃到一半,在四周啃骨头的狗突然朝着进村的路狂吠起来。 有人进村。 第三十六章 吃得还挺好 刘家老大刘成放下筷子站起来,喊上四个壮实的汉子,拿着火把前去查看。 “姐,是不是石头回来了?”小环凑过来小声问商晚。 商晚点点头,“除了他还有两个人,听脚步声,应该都是男人。” 陆承景心中诧异,在这里就能听到村口的动静,这女人是顺风耳吗? 火把的光亮逐渐远去,在离村口不远的位置停留片刻之后,开始往村里移动,逐渐往众人所在的位置靠近。 村里的男人们基本都放下了筷子,警惕地看着火把的方向。 “大家别慌,是衙门的两位差爷和石头兄弟。”刘成的嗓门大,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提着的心稍稍放下,有人疑惑道:“大晚上的,官差来咱们村里干什么?” 有人左右看,“咱村里没人犯事儿?” “都别愣着了。”罗老爹站起来招呼,“赶紧让两条凳子出来。” 罗大和罗二立刻站起身,将自个儿坐着的长凳让出来。 李大山也把小山提溜起来,让出长凳。 李小山嘴里还包着肉呢,小身板抗议地扭动,瞪着眼睛要他哥放他下去。 刘成领着人过来,借着周围火把的光亮,众人看清了两位官差的相貌。 商晚打眼一瞧,哟,有个熟人。 左边那位不是安大人身边的护卫,叫沈六还是沈七来着? 罗老爹颤巍巍上前,拱手作礼,“二位差爷深夜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经历白日的地动之后,沈七本以为榆树村会和柳树村的情况一样,村里一片混乱,死伤者众多,人人惶恐不安。 不曾想这群人竟然在聚餐,瞧那桌上一盘盘的肉,吃得还挺好。 沈七道:“奉安大人之命来各村巡查,清点伤亡人数,顺道送这位小兄弟回来。” 他说的小兄弟自然是指石头。 县城也被地动波及,以免生乱,安大人下令暂时封锁城门,让城里人都集中到空旷处,等地动过去再挨个检查放出城,以免有人浑水摸鱼。 沈七被安大人派了任务,领着人到柳树村和榆树村查看情况,清点伤亡人数。半道上碰到跑得气喘吁吁的石头,得知他是榆树村人,便顺带着梢他一程。 石头看到自家人一个没少,那颗悬了一路的心可算落了下去,赶紧跑到自家人身边,问起家里的情况。 小环小声跟他说道。 沈七看到商晚,没料到石头竟然是商晚的弟弟。他对商晚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村里人皆诧异地朝商晚看过去,心道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商娘子竟然还认识衙门的差爷呢。 罗老爹观沈七二人的面色,极有眼色地请两人上桌吃饭。担心两人不乐意跟他们同坐一桌,还让村里人帮忙单独搭个小桌子出来。 “我们跟着吃点就成。”沈七摆摆手让村民们别忙活,拉着同僚单大钧在空位坐下。 柳树村还有好些人没救出来,失踪的也不少,衙役们都留下来帮忙,只他二人先来了榆树村。 来的路上他们还想着放信号请安大人征派人手,没曾想榆树村的情况比他们料想的好上数倍。 周婶子赶紧拿来两副干净碗筷,碗里给盛了满满一碗大米饭。 沈七和单大钧是真饿了,招呼了村民们一声便自顾自埋头狂吃。 村里人一开始还拘束着不敢下筷,后来见沈七二人的筷子跟长了眼睛似的,盯着菜里的肉夹,顿时大家也顾不得许多,没吃饱的纷纷恢复了原本的干饭速度,筷子功使得炉火纯青。 一大桌子的菜,盆盆分量扎实,最后愣是只剩下了点菜卤子。 若非米饭吃光了,这点菜卤子也剩不下,早被人拿着拌米饭吃了。 周婶子和张婶子给一人盛了碗鱼汤,众人捧着鱼汤吸溜吸溜,发出满足的喟叹。 吃饱喝足就该办正事了。 沈七和单大钧问起榆树村的受灾情况,有了刚才抢饭吃的交情,村里人也没一开始那般拘束,几位老人回答得条理清晰,都在点上。 听说榆树村所有人都被救了出来,沈七二人着实惊讶。 柳树村和榆树村离得不远,单看房屋和地面的损毁情况,两个村子应该差不多,为什么伤亡情况会差这么多? “多亏了商娘子。”刘老爹感叹,“若非商娘子及时援手,我的小孙儿早没了。” 刘家只一个孙辈,叫刘杨。 地动的时候刘杨在猪圈喂猪,一根圆木砸下来,将他砸晕了过去。 猪圈垮塌,上方堆叠的柴块全都往下砸,直接把这边埋了起来。 刘家人喊破了嗓子都没得到回应,还以为刘杨去了别家。 若非商晚闻到血腥气将人给挖出来,刘杨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流了那么多血,怕是当真得死在里面。 村里人忙活完了,都聚在周围,支着耳朵听官差说话。刘老爹的话音刚落,村民们便迫不及待地为商晚表功。 “俺爹也是商娘子救回来的。” “我闺女也得感谢商娘子,没有她,这丫头的腿都保不住。” “要不是商娘子路过拉了我一把,我已经掉进裂开的地缝里去了。” ……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完才惊觉商晚竟然救了村里这么多人,说是全村的大恩人也不为过。 沈七知道商晚的本事,尚且稳得住,单大钧却忍不住好奇,“商娘子在何处?不妨请她过来一道说说话。” 圆圆睡了,商晚正无聊得调戏自家花瓶呢,听到村民说差爷找她,干脆把陆承景一起抱了过去。 又双叒被媳妇公主抱的陆承景:“……” 脸在白天都丢完了,晚上没脸可丢,他淡定着呢。 村民们也被迫习惯了小夫妻这颠倒的举动,知道陆承景腿伤了不能站着,还特意给他腾位置出来。 商晚大方地道谢之后将陆承景放下,顺手替他将青丝别到耳后,看到通红的耳根之后又默默扒拉回去,侧身在他身旁的位置坐好。 浅淡的草木清香自身旁飘入鼻端,陆承景瞧着商晚与人说话时面上的盈盈笑意,心中那些被捉弄的羞恼竟然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安。 众人正说着话,漆黑的夜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闷雷在耳边炸响。 “轰——” 倾盆大雨瞬息而下。 第三十七章 有斗笠 豆大的雨珠劈头盖脸地砸在众人身上,跟下雹子似的。 商晚抄起一块桌板举过头顶,护住自己和陆承景上方,离得近的村民也受了益。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拆桌板举过头顶,庇护周围的人。 火把被浇熄了一大半,剩下的小部分,火焰也摇摇欲坠,只能勉强照明。 雨幕遮挡视线,一切事物都变得朦胧。 商晚担心圆圆、小环和石头,让李大山帮忙举着桌板,刚想跑出去找人,就听雨幕中传来石头的喊声,“姐,我们躲在刘大哥这儿呢,没淋着雨,你别出来。” 显然他也知道依商晚现在的性子肯定会出去找他们,可外面这样大的雨,一出桌板准得淋成落汤鸡。 听到石头的喊话,商晚放下心,想要接过桌板,李大山不给,让商晚好好歇着。 陆承景转过头,小声对商晚道:“尽快清点一下人数。” 大雨下得急,虽然大家在商晚的带领下反应很快,但是也混乱了一阵,保不齐就有人跑去附近的房子避雨了。 房子是好的也罢,万一是危房,这么大的雨一冲,难保不会垮塌。 换在平常时候,商晚单靠耳朵听都能听出来有多少人,可是如今雨声太大,掩盖了不少细微的声音,光用听的怕是不准确。 商晚看向不远处举着铁锅当伞的张二,喊道:“张二哥,有件事请你帮忙。” “来了!”张二举着铁锅乐颠颠跑过来。 与此同时,另一块桌板下的沈七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他问罗老爹,“村子里共有多少户人家?” “以前有一百零七户,”罗老爹道,“算上陆秀才一家,一共一百零八户。” “得点点人数。”沈七沉声道,“按户点。” 刘老爹正想让自家儿子去各处跑一趟,张二已经和三个同样顶着锅或盆的汉子冲进了雨幕。 四人分四个方向清点,比如张二负责清点住在村东的人家,找到人后,让那人自个儿找找家人,谁不在张二就记下来。 张二找的三个汉子都是打小在村子里跑大的,对村子里有哪些人门儿清。 没多久雨幕中便响起各家喊人的声音。 沈七那边自然不用再让人出来清点,静待结果便是。 一个人影穿过雨幕朝商晚他们这边冲过来,待到了近前才看清此人是容娘子。 大家赶紧挤挤给她让出点位置。 容娘子半边身体都被雨淋湿了,头发不断往下滴水。她抬袖草草擦去脸上的雨珠,满面焦急地道,“我家那口子不见了!” 商晚蹙眉,“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是下雨那阵儿。”容娘子拧了把头发上的水,“我忙着帮伤员挡雨,之后没瞧见他,以为他去了别处躲雨,可是张二帮我找了,没瞧见我家那口子。” “弟妹,我家那口子该不会出事?”容娘子急得嘴唇都泛白,“我想出去找他,张二让我先过来问问你。弟妹,你帮嫂子拿个主意,我往哪边找好?” 容娘子完全慌了,她的手不自觉发抖,声音已是带了哭腔,“雨天路滑,又看不清路,万一他摔进地上那些大口子里,我……” 她不敢再说下去,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浑身发冷。家里两个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爹啊! “附近的地面没有裂口子,你别自己吓自己。”商晚握住容娘子冰凉的手,冷静的声音带着安抚意味,“袁大哥许是跑去附近的房子躲雨了,你待在这里别乱跑,我去找。” 容娘子想一起去,一则担心自家男人,二则这本就是自家的事,断没有让商晚忙活她在这儿歇着的道理。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如今天黑路滑雨又大,万一商晚出点什么事,她这辈子都不能安心。 商晚道:“我跑得快你跟不上。” 就差说容娘子会给她拖后腿了。 众人:“……”你好歹委婉一点啊。 “是嫂子想岔了,嫂子不去,一切都麻烦弟妹了。”容娘子双膝一弯朝商晚跪下,若非空间不够,她还想朝商晚磕个头。 “快起来。”商晚赶紧把人扶起来,“袁大哥以前帮过相公不少,这些恩情我和相公都记着呢。就算嫂子你不求,我也会帮忙找人。” 陆承景听得微愣,看向商晚,沉静的黑眸深处泛起波澜。 容娘子连声道谢,商晚没再耽搁,脚一迈就想冲出雨幕,谁知衣摆上突然传来一股子力道。 她转头一看,漂亮手手,是陆承景。 “有斗笠。”陆承景手上微微用力,“戴上斗笠再去。” 雨势一点都没变小,间或有雷声炸响,这女人就这么冲出去,不到片刻就会被淋成落汤鸡。 商晚想说不用,以她的速度,斗笠根本戴不住。 可话到了嘴边,看着陆承景这张哪哪儿都合她心意的美人脸,不自觉就变成了,“好。” 接过众人传递过来的唯一一顶斗笠戴上,商晚几步蹿出去,只一个眨眼,青色的身影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斗笠是单大钧带来的,他和沈七一直关注着这边,瞧见商晚消失在雨幕中,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位商娘子会飞不成?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陆承景盯着雨幕,左手慢慢握紧,眸底深处闪现一丝挫败。 如果他没有受伤…… 商晚举着斗笠围绕众人所在的地方跑了两圈儿,没发现袁木生的踪迹。 难不成真跑到附近的房子躲雨去了? 商晚一边努力捕捉四周的动静,一边往最近的房子赶去。 确实有十来个人在这边避雨,但都不是袁木生。 “这屋子墙都裂了,别躲在里面。”商晚对几人道,“拿上挡雨的东西出来,回去跟大家待在一处。” 她说完,也没管这些人听不听,赶往下一处房屋。 连着找了三处,有两处都躲着人,却依然没发现袁木生。 这人到底跑哪儿去了? 商晚停下来,站在漫天雨幕中闭上眼,凝神扩大感知。 嘈杂的雨声被她排除在外,慢慢地从众多声音中抽丝剥茧。 商晚连呼吸都慢了下来,突地耳尖一动,双眼刷地睁开,脚尖一点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第三十八章 还挺团结 袁家,袁木生被压在三个倒下的木头架子下,药材散落一地。 他知道这时候不会有人过来,便没浪费体力喊救命,攒着力气想自己爬出来。 但他的腿似乎被砸断了,一动就钻心的疼。 他伸手去推木架,但三个四层实木架层叠的重量根本不是他能推动的。 袁木生喘得跟牛似的,咬着牙用力,木架却依然纹丝不动。 “不行,推不动。”袁木生擦了把脑门儿上的汗,转着脑袋看四周,想找找有没有趁手的工具。 可是,雨夜无月,油灯又在刚才木架倒下时打翻了,一片黑暗中,袁木生根本看不清周围有什么。 天空不时划过闪电,从窗户透进来那一瞬间的光亮却不足以让袁木生在一堆散乱的东西里找到他需要的东西。 袁木生不禁苦笑一声,脑中想起往日里容娘子数落他的话。 “连悬崖上的药都敢采,怎么没摔死你呢?你以为你是谁?飞来飞去的绿林豪侠?你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大夫!去悬崖边凑什么热闹?什么药能比你的命重要?” “我就是见猎心喜,你……哎哎哎,疼疼疼!娘子你轻点儿。” “我看断了才好!你呀,迟早栽在这些草药上!” 言犹在耳,袁木生心道现在可不就栽了吗? 可家里的药材都是已经炮制好的,今日村子里受伤的人不少,正是用药的时候,就这么被雨水给毁了,他心疼啊。 力气恢复了些,袁木生深吸一口气,两手抵在木架边缘用力往上推。 木架略有松动,袁木生一喜,正要咬牙加大力气,突然地面连带着屋子一阵晃动。 又地震了。 闪电划过窗外,一根横梁直直地朝着袁木生的脑袋砸了下来。 袁木生被木架压着,想躲都躲不开。 他惊恐地瞪大眼,完了完了,今儿真得交待在这里了。 娘子,为夫对不住你啊! 巧儿,朗儿,爹对不起你们啊!记得劝你们的娘改嫁,不要为我守寡! 脑子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随着地面晃动,袁木生感觉自己都被晃出了幻觉。 他怎么瞧着那横梁飞出去了呢? 等等,他啥时候飞起来了? 袁木生被扑面而来的雨水砸得生疼,总算清醒了两分。 他转头看向按着脑袋上的斗笠,提着他狂奔的商晚,一声“弟妹”刚喊出口就被雨水浇散。 商晚甩去脸上的雨水,瞥他一眼,“想说什么?” “桐油布能挡雨。”袁木生吃进去一嘴雨水,咽下去才道,“那边药材不够了,得拿些过去。” 商晚提着他原地转了个圈儿,返回去拿东西。 因为方才的余震,袁家储存药材的地方塌了一大半,好多药材都被淋湿了,袁木生心疼得直抽抽,但也知道这会儿顾不上收拾药材。 商晚点上油灯,在袁木生的指挥下,飞跑着将需要的药材用油纸裹了装进大竹筐里,外面用两层桐油布一裹,将雨水隔绝在外。 “走了,闭眼。”商晚将大竹筐往右肩膀上一扛,伸手提起来不及反应的袁木生,往众人所在的方向赶去。 袁木生一开始没闭眼,可抵不住雨水在脸上冷冷地拍,等终于被商晚放下来,袁木生感觉自己像被人扇了几十个耳刮子,脸都麻了。 “你个死人!”容娘子哭着跑过来,抓着袁木生一顿小拳拳捶胸口,“你跑哪儿去了?我以为你死了呢!” 袁木生本就伤了腿,被容娘子这么一推搡,站立不稳地跌坐在地。 哭泣发泄的容娘子一愣,胡乱擦去眼泪扶他,“我也没用多大力啊,你咋摔了?” “是我不对。”袁木生知道自家娘子是个嘴硬心软的,软声道,“我回去拿药材,被药架子砸伤了腿,约莫是断了。等我把腿接上再随便你打。” 容娘子闻言哪还顾得上打他,忙喊道:“朗儿,你爹腿伤了,快过来帮忙扶着点。” “我来。”罗老二站出来帮忙,容娘子赶紧道谢。 商晚把大竹筐往挡雨的地方一放,先跑去看自家人的情况。 见她一身湿衣贴在身上,头发也湿透紧贴脸颊,浑身都在滴水,陆承景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戴着斗笠呢。”商晚指了指脑袋上的斗笠,不明白陆承景好端端生的什么气。 见商晚毫无所觉,陆承景心生无奈,叹气道:“穿着湿衣会生病,小环那里有干净衣裳,你先去换一身。” 正这时,容娘子顶着锅盖跑过来,“弟妹,瞧你这一身湿的,赶紧跟嫂子去换衣裳。” 商晚被她拉走。 女人们背着身围在一起,给她创造出一个圆形的换衣空间,男人们都自觉地扭开头不往这边看。 商晚换衣服很快,容娘子准备的衣裳,除了腰身有些宽之外,长短还挺合适。 周婶子拿了干净的布巾子来替她擦头发,商晚道谢后接过来自己擦,关心了两句方才地动的情况。 小环抱着圆圆也在这边躲雨,小家伙被雷声吵醒了,哭了会儿又睡过去,这会儿睡得正香。 商晚戳了戳小家伙的腮帮子,圆圆红扑扑的小脸儿上立刻出现一个小窝窝。 村子里的男人们商量一阵后,把桐油布拉开,拴在四根现立起来的木桩上,一个简易的遮雨棚子就搭好了。 躲在各种遮挡物下的村民都往棚子里转移,各家把草席子贡献出来,挂在棚子四周,能挡一部分风雨。 桐油布一共有五卷,平时都是用来盖药材防潮的,如今变成了五处遮雨棚,勉强能把村里人都装下。 那些跑去屋子里避雨的人都回来了,同家人们待在一起,这回不用张二带着人清点,各家自个儿就点上了,所有人都在,一个不少。 单大钧拧了把衣角,他刚才帮着搭遮雨棚来着,淋湿了不少。他小声对沈七道:“这个村的人还挺团结。” 柳树村的气氛和这边完全不同,几乎都是各家顾各家,把自家的东西护得死死的,哪里会拿出来? “因为有拎得清的主心骨,”沈七扫了眼脸上带着疲惫的几位老人,将目光落在商晚、刘成、李大山等人身上,“也有出色的领头羊。” “主心骨稳得住,领头羊能压能扛,即便乱也乱不了多久。” 单大钧点头,“倒是省了咱们的功夫。” 商晚披着半干的头发过来,看着沈七,“有事请你帮忙,借一步说话如何?” 沈七暗暗挑眉,这位厉害人能请他帮什么忙? 第三十九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 雷声隐去,雨声渐小,天际出现一抹鱼肚白。 晨风穿过遮雨棚,烧了半夜的火堆里细小的火苗摇曳熄灭,化作一缕青烟。 陆续有人起来活动,响起细碎的说话声。 裹着半干半湿被褥的刘二冷得往里缩了缩,正想再睡个回笼觉,不妨身上的被子先被人夺了去。 “你爷爷的!敢抢……”刘二掀起眼皮就要破口大骂,一对上沈七那张沉肃的脸,顿时就把话囫囵咽了回去。 沈七冷声道:“谁爷爷?” “我,我。”刘二立刻爬起来让出位置,点头哈腰的赔笑,“这地方还有点热气儿,差爷您睡着,小的给您挡风。” “还挺有眼色。”沈七板着脸,“胳膊伸出来。” 刘二不敢多问,老实地把胳膊伸出来。 然后……他被一根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刘二:? “差爷,您您您这是做什么啊?” “长得跟竹竿似的,还欺男霸女为祸乡里,你咋这么能呢?”沈七凉凉道,“喜欢睡觉是?睡不够是?大牢里有的是地儿给你睡,一睡不起都成。” “差爷!差爷!小人冤枉啊!”刘二身体后仰,抗拒着不肯走。 沈七官刀出鞘,雪亮的刀锋对着他,刘二立刻就怂了,缩着脖子老实地跟在沈七身后。 村民们在旁边看着,没一个上前替他求情。 “爹,爹!”刘二看到刘老爹,立刻放声哭喊,“儿子是被冤枉的,你帮儿子求求情啊!” 刘老爹叹息一声别过脸,脸上皱纹似乎都多了不少。 从二小子和陈三混在一起那天,他就知道二小子没什么好下场。 他管过,但孩子翅膀硬了,腿长在他身上,除非将他腿打断,根本就管不住! 这些年他给人赔的礼还少吗? 为了给这混账擦屁股,家中的钱都给了出去,大儿媳心中早有怨言,大儿子心里也不是一点疙瘩都没有。 这回若非刘二偷懒把喂猪的活扔给了杨杨,杨杨怎么可能被压在猪圈里差点没了性命? 他不能真的为了一个不成器的混账让好好的家散了啊! 张婶子在旁边哭得泣不成声,张口想要求情,闻氏扶住她的胳膊,声音也带着哭腔,“娘,杨杨差点没命啊。” 想到昏迷的小孙儿,张婶子哭声一顿,嘴巴张合几下,求情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大哥,我们可是亲兄弟!”刘二急得眼睛都红了,“小时候你被蛇咬了,还是我帮你把毒吸出来的,我在床上躺了两天差点没命,你都不记得了吗?” 刘成当然记得,若非此缘由,就刘二这混账样,他早就分家单过了,何至于险些和媳妇离心? “差爷说了,你罪不至死。”刘成捏着拳头紧盯弟弟的脸,“乡里乡亲看在爹娘的份儿上,不与你多计较,但是刘虎,你做过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你都十九了,不要再让爹娘为你操心了。” “哥……”刘虎没想到一直比爹还惯着他的大哥也不管他了。 他不就欺负欺负人拿点好处嘛,害人命的事都是陈三干的,他又没弄出过人命,以前不都没事,怎么突然就要坐牢了呢? 目光扫过人群,不期然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眸。 商晚唇角微勾,没错,是她跟沈七告的状。 刘虎连陈三醒了都不知道,在她这儿早就没用了。正好沈七来了榆树村,干脆顺带手把人带走。 刘虎瞳孔紧缩,这女人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放过他! “陈三是唔!唔唔唔!”刘虎的话才开了个头,沈七拿布巾将他嘴一堵,刘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刘虎不甘心极了,一反刚才的顺从,发疯似的挣扎起来。 对此等为祸乡里的恶棍,沈七可没什么好脾气,几刀鞘抽过去,刘虎疼得直蹦,没几下就老实了。 刘家人不忍心看,早就去了别处。 另一边,断腿罗四也喜提牢狱之灾。 但跟刘家不同,罗家护罗四护得紧,罗老爹拦在罗四面前,声称要带走罗四就先打死他。 单大钧烦躁,昨晚多拎得清一老头儿啊,怎么在罗四的事儿上这么糊涂呢? 商晚也有些意外。 小环昨晚混在婶子媳妇堆里倒是知道一些,她凑到商晚耳边小声讲起了八卦。 “罗家本来有四个儿子,老三早夭,吴婶子生罗四的时候又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是吴婶子求着稳婆要保住孩子,刚把孩子生出来吴婶子就咽了气。” “罗叔觉得罗四是吴婶子用命换来的,格外偏疼他,连孙儿孙女都及不上,罗大和罗二也被罗叔耳提面命要护着弟弟,罗家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罗四。” 商晚无语,一家人护着宠着,结果养了个为祸乡里的混账出来?这罗家的家庭教育不行啊。 “去年罗四被陈三带着去赌坊,输了一百两银子,赌坊上门要账,罗叔把棺材本儿都掏出来,还跟村里人借了不少才填上,到现在都没还清呢。” “姐,你看他们的衣裳。”小环暗指罗大几个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裳,“罗大和罗二可都是打猎的好手,听说射箭特别准,十射九中,地里的活计也不落下,若非赚来的银子都拿去帮罗四收拾烂摊子了,何至于连一件好衣裳都穿不上?” 商晚之前就发现了,罗家人穿得特别差,三个孩子的小脸儿都蜡黄蜡黄的,跟吃不饱饭似的。 虽说村里人衣裳上打几个补丁实属正常,但像罗家这样一个补丁叠一个补丁的,也就刘家能比一比了。 两家都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家,男人女人都勤快,偏偏都养出了个混账。 换作是商晚,精心养出个孽障来,早两棍子打死了事,免得害人害己。 见单大钧这边和罗家僵持不下,沈七走过来,眼风如刀扫过罗家人,“妨碍官差拿人,以同罪论处,你们想一家人整整齐齐进大牢?” 单大钧还顾着点乡里乡亲的情分,沈七却不然,直接一个选择摆在罗家人面前,要么罗四坐牢,要么一家人一起。 这年头谁想坐牢啊? 罗家人的态度隐有松动,儿媳刘氏和王氏都带着孩子们退了回去。 罗老爹虽护着四儿子,但理智尚存,也不想害了全家人。 他把不准沈七是否在唬他,便转头看向不远处坐着的陆承景,“陆秀才,可当真有同罪这条律法?” 第四十章 跟豆腐花似的 陆承景根本就没听这些人在吵什么,垂眸盯着商晚的裙角神游呢,突然被唤,抬眼间眸中还带着两分茫然之色。 昨晚的衣裳又脏又皱,商晚不乐意委屈自家花瓶,便悄悄从空间里拿出一套月白色的长袍,装作是昨天下雨之前从房子里刨出来的,让陆承景换上。 陆承景本就长得好,又穿一袭月白,一头青丝松松束在脑后,气质清雅出尘,瞧着跟谪仙下凡似的。 他今儿换好衣裳一露面就晃了不少小媳妇大姑娘的眼,就连有些男人心里也犯嘀咕,心道幸好这陆秀才已经娶妻,不然有陆秀才珠玉在前,村里的姑娘哪还看得上他们啊? 陆承景这茫然的神色落在商晚眼里竟觉得有两分可爱。她故意凑到陆承景耳边,小声重复了一遍沈七和罗老爹的话。 没等她把话说完呢,陆承景的耳根又红了。 商晚暗笑,逗这人真有意思。 “律法有言,妨碍官差办案者,依情节轻重,轻者可判杖刑和徒刑,严重者,可判斩首、绞刑和凌迟。” 陆承景语气轻缓,但“凌迟”二字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颤,胳膊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罗家人更是吓得不轻,罗大和罗二转头看向罗老爹,等着他发话。 罗老爹的视线在沈七和陆承景之间转悠,“陆秀才,你此言可当真?” “律法可查,”陆承景那双沉静的黑眸定定地看着他,“罗叔当真要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将全家人都赔进去?” 罗老爹沉着脸,牙关紧咬,眼中挣扎犹豫之色清晰可辨。 王氏伸手掐了儿子一把,大胖吃疼,扯着嗓子就嚎了出来,“爷爷,爷爷,我不坐牢,不挨打!” 罗大家的两个孩子听大胖哥都哭了,也张着嘴哭了出来。 四叔总是欺负他们,他们不喜欢四叔,不要帮四叔挨打。 听到三个孩子的哭声,罗老爹浑身一僵,眼中的犹豫之色去了不少。 “爹,我可以给老四赔命,但是孩子们还小啊。”罗大朝罗老爹跪下,高大的汉子受伤都不曾红过眼,这会儿却泪如雨下。 爹说老四是娘用命换来的,他和老二护着老四就是护着娘。他听了,不管老四干出什么混账事,他都没对老四说过一句重话。 可是,他的孩子不欠老四什么啊! 罗老爹闭了闭眼,转头看向罗二,“老二,你呢?” 罗二立刻跪下,梗着脖子道:“爹,我跟大哥一样。” 罗老爹又看向两个儿媳,“你们呢?” 刘氏立刻拉着两个孩子跪下,“我都听相公的。” “儿媳也是。”王氏也拉着孩子跪下。 看着眼前这一幕,罗老爹干瘪的嘴唇蠕动两下,最终溢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芹娘,老四这个孩子,我到底是保不住了。 勉强挺直的身躯佝偻下来,罗老爹颤巍巍地走到一旁,让出身后挣扎着要拽住他的罗四。 “爹!爹!我不坐牢,不坐牢!”罗四爬过来拽住罗老爹的衣角,涕泗横流,“我是娘拿命换来的啊,爹!你想想娘,想想娘啊,爹!” 罗四喊“爹”喊到破音,罗老爹拳头攥得死紧,却没低头看他一眼。 “废物!你个杀人犯!”罗四气疯了,“你害娘丢了命!现在还要害我?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要杀了你,我……啊!” 罗大一脚将他踹开,心中对这个弟弟的最后一丝情义也被磨灭。 “逆……逆子!”罗老爹气得喘不上气,脸色逐渐青紫,罗二急忙上前将人背起,一边喊袁大夫救命一边跑,没有看地上的罗四一眼。 再深的兄弟情义也在一日日的消磨中损耗殆尽,若非爹还在,罗二早就不想管这个弟弟了。 罗四知道家人都不管自己了,他快速朝商晚爬过去,“商娘子,女侠,你救救我,我以后不敢了!” 没等他爬到商晚面前,单大钧一脚踩住他,“现在知道后悔,早干嘛去了?就你这磕碜样,别污了商娘子的眼。” 罗四被麻绳捆成了毛毛虫,嘴也被堵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村里人将沈七二人送到村口,两人骑来的马正悠闲地吃草。 刘虎和罗四被甩上马背,两人翻身上马,村民们目送他们骑马远去才转身回去。 人都走远了,小环却站着没动,眼睛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骑。 商晚伸手拍拍她,“想什么呢?” “姐,他们会怎么判?”小环抬手抹去突然涌出来的眼泪,吸吸鼻子道,“还有那个陈三,他也会被抓起来吗?” “这俩犯下的事儿不少,以前是没人告发,如今既然被抓,安大人不会轻判,怎么着也得是个流放。”商晚道,“至于陈三么,他昨天就死了。” “死了?”小环惊讶地瞪大眼,“怎么死的?” 商晚道:“石头落下来砸到脑袋,被开瓢了,听说脑浆溅了一地,跟豆腐花似的。” 小环忍不住转身呕了一下,她以后都不能正视豆腐花了。 “好啦,不舒服的事情就忘掉。”商晚伸手将小环肩头一揽,带着人往村里走,嗓音和缓,“人一辈子能记住的事情不多,别浪费脑容量。” 虽然听不懂“脑容量”是什么意思,但小环估摸着跟记忆差不多,她笑眯眯道:“我知道姐肯定会记得姐夫。” 商晚极赞同地点点头,那样一张脸,很难记不住? “姐,以后不会再地动了?” “这哪儿说得准?不过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大地震,顶多有点余震。” 小环叹气,“房子倒了,咱们以后住哪儿啊?” “倒了就倒了呗。”商晚扫了眼不远处裂开的地面,随口安慰,“你往好处想想,咱们盖新房不用自己拆房子了,多省事儿,工钱都能节省不少呢。” 小环:好像是这个理儿。 不过,“姐,咱们盖新房的钱不够。” “马上就有了。”商晚弯起唇角。 小环转头看她,怎么觉得姐今天心情特别好呢? 小环没有感觉错,商晚今天的心情确实特别好,因为她今早起来发现异能竟然悄悄升级了。 不过,她高兴的不是异能升级,而是随着异能升级,空间里出现了一亩灵田。 灵田啊,那可是她在末世横着走的资本。 灵田都有了,银子还会远吗? 第四十一章 死得还挺有牌面 昨夜一场雷雨,落了满地狼藉。 村里人暂时没去想之后该如何,先顾好眼前。 几个婶子将大锅洗洗刷刷,准备拿各家凑的面粉蒸馒头当朝食。待馒头蒸好,再往锅里的滚水丢些菜叶子进去,吃的喝的便都有了。 男人们分成两拨,一拨将桌板擦洗干净,重新搭起来,一会儿吃饭用;一拨去附近的房子里搬柴,石头就在这一波里。 孩子们则帮忙收拾地上的锅碗瓢盆,拿竹筐装了,抬去河边清洗。 其他人把桐油布拆下来铺在远些的空地上,草草擦干后,将各家淋湿的物件儿摆上去晒。 小环从容娘子那借了张草席,铺着放圆圆上去玩。 几位老人坐在一处,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罗老爹被逆子气得昏死过去,暂时无法参与讨论。 吴老爹提议:“何不请秀才公与商娘子一起来商议?” 老人们觉得有理,刘老爹亲自去请人。 商晚直接将陆承景抱了过去,然后在刘老爹叫住她之前,脚底抹油开溜。 开玩笑,让她救人拆房子什么的还可以,制定灾后重建方案什么的还是算了,表示不擅长。 老人们也不介意,纷纷看向陆承景,“秀才公,你有何高见?” 被媳妇抛下的陆承景:“……” 想咬某人一口算吗? 跑远的商晚突然打了个喷嚏,抬手揉揉鼻子,换个姿势继续研究空间里的灵田。 在末世的时候,空间异能十级,灵田的时间流速与空间外的时间流速最高可以达到1:300的恐怖比例。 不管什么粮种,只要种到商晚的灵田里,不到一天就能收获。 那时的商晚可是各大基地的重点保护对象,堪称行走的粮仓。 各基地高层不是没有想过将商晚圈养起来,当成产粮的永动机。可不知商晚遭遇过什么,精神阈值极高,精神系异能者根本无法控制她。 各基地高层想出动异能者暴力抓捕,可是十个高级异能者里面至少有五个都曾被商晚救过命,根本不肯对商晚下手,并且阻拦其他高级异能者对商晚下手。 各基地高层琢磨了半天,只能通过控制商晚的战友及其家人来威胁商晚乖乖就范。 商晚呵呵,想圈养她?一起毁灭。 各基地高层头都抓秃了还是拿商晚这个扎手的刺猬没办法,最后只能放弃圈养这个想法,把商晚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可惜,商晚还是死了,死在丧尸王手里,一击毙命。 也不知丧尸王盯了她多久,竟然不惜指挥丧尸潮和变异兽同时攻击各大基地,就为了牵制各大基地的高级异能者们,让商晚落单,给丧尸王可趁之机。 就场面而言,商晚觉得她死得还挺有牌面。 其实,她也悄悄地给丧尸王准备了一份灵泉净化炸弹大礼包,应该能把丧尸王的晶核都给净化掉,可惜穿越之后看不到那精彩的一幕,略有些遗憾。 此时的商晚看着空间里那一亩小小的灵田,寻思着该种点什么来测试。 这个世界没有精密的仪器,也没有那么多实验人员帮忙,只能靠她自己试。 末世里有一种变异后也能食用的小白菜,从播种到长成只需要五日,是很好的蔬菜来源。就是特别考验牙口,非五级异能者以上根本咬不动。 普通的小白菜也长得快。 村子里挺多地里都种着小白菜,或许她可以拿点菜种来试试,顺便还能问问婶子们这个世界小白菜的生长周期,估算一下灵田与外界的时间差。 商晚打定主意,刚想去找人借点菜种,小环抱着圆圆找来了。 “姐,吴叔喊大家回去呢。” “走。”商晚站起来,接过往她怀里扑的圆圆,笑着在小家伙的小圆脸上亲了亲,抬手捏捏她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 “怎么突然扎头发了?” 小环笑道:“看别家小姑娘脑袋上有小揪揪,她便吵着要,扎上才消停。” “不错,挺可爱。”商晚夸了句,被圆圆搂着脖子亲了好几下。 三人回去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一半。 石头朝三人招手,“这里!” 他身边有两个空位,特意给两人留的。 两人过去坐下,没坐多久,村里各家的代表都来了。 吴老爹朝刘老爹使眼色,人齐了,开始。 刘老爹朝他努嘴,你来。 吴老爹只好站起来,清清嗓子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村民们都安静下来,齐齐望着他。 “地动之事,非人力可控,既然发生了,咱们就得同心协力,积极应对。我们和秀才公一起商量了个章程,大家先听听,有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再商量着改。” 吴老爹将章程缓缓道来,他说得慢,但中气足声音大,即便是站在最后面的人也能听清楚。 他说漏的地方由陆承景进行补充,为了方便村民听懂,他没有拽文,说的全是大白话。 闲下来的村民们都围过来听。 商晚撑着下巴听完,觉得所谓的章程总结起来就三个大点。 第一,清理倒塌的房屋,标记危房,把死在地动中的家禽统一焚烧,免得引发疫病。 第二,去山上搬土填补开裂严重的地面。 第三,加固危房,砍树修棚子,给房屋倒塌的人暂时居住。 简单的三点,但涉及到的事情可不少。 比如,村子里有些人家的房子倒了,有些人家的房子成了危房,但也有幸运儿房子没事。凭什么要人家出力来帮你清理房子呢? 再比如,搬土填坑的人员安排。 有些裂缝开在别人家地里或者别人家房子旁边,能影响的也就是倒霉的这家人,于其他人妨碍不大,其他人为什么要费力去做这件事呢? 别说住在一个村里就该互帮互助什么的,即便被道德裹挟去了,出工不出力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人都有私心,没有谁愿意一直吃亏。谁家干得多了,谁家干得少了,都是吵架闹纠纷的点。 商晚不耐烦做善后工作就是因为要考虑的东西太多,她实在懒得费那个脑子。 她瞧着陆承景那气定神闲的模样,估摸着他们已经商量好了解决办法。 第四十二章 把自己煮了给大家凑合一顿? 陆承景与村里的几位老人确实已经商量出一个办法,即按劳记点。 发生大的自然灾害后,朝廷都会下发赈灾银,各地也会开仓赈灾,下发到各县各村。 村民们的劳动全都按照制定的标准记成点数,届时依照点数分配赈灾物资。干得多就拿得多,干得少就拿得少,谁也不要说闲话。 商晚觉得这跟末世基地里制定的杀丧尸和变异兽兑换贡献点,再用贡献点兑换物资类似,但还是有一点本质上的区别。 她看了眼陆承景,她家花瓶莫非被人坑了? “秀才公,我们能赚点数吗?”李小山代表村里一帮孩子提问。 “自然,不拘年龄和男女,”陆承景扫过村民们的脸,“只要付出达到标准,都能记点。” 孩子们顿时一阵欢呼,被自家大人瞪了好几眼才消停,跑到旁边说起了悄悄话。 罗二举手问:“帮忙干活,村里管饭吗?” 这事儿村里几位老人已经商量过了,刘老爹道:“不管饭,日后饭食各家自理。” “为啥不管饭啊?吃大锅饭多香啊!” 刘老爹对罗二打的小算盘门儿清,他道:“各人饭量不同,饭食上算不清。昨晚情况特殊才煮了大锅饭,今早蒸的馒头也是有数的,孩子吃一个,大人吃两个,多的没有。” 罗二顿时垮了脸。 旁边有人起哄:“罗二,你昨晚吃了五碗饭,咋的,今天还想吃五碗呢?” “你就吃得少了?”罗二瞪了起哄的人一眼,“跟八辈子没吃过肉一样。” “说谁呢?” “说你咋的?”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旁边人赶紧将两人隔开。 李大山着急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啊?我家房子底下还压着不少东西呢。” 吴老爹摆摆手,“不急这一时半刻,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空气中早就飘散起馒头蒸熟后的麦香气,不少人腹中雷鸣,频频转头往大锅灶那边看。 几个婶子正站在锅边,往滚水里丢水灵灵的小白菜呢。 吴老爹扬声问:“馒头都蒸好了没?” “好了!”姚婶子听到自家男人喊,高声回道,“菜汤也得了,可以开饭!” 孩子们迫不及待跑过去,排队领馒头。 馒头圆溜溜的,比成年男人的拳头还大,又白又松软,孩子们迫不及待咬一口,烫得张着嘴直哈气也不舍得吐出来。 干净的碗筷都放在竹筐里,想喝菜汤的,自己拿了碗去锅边舀。 虽然馒头有数,但菜汤管够。 大家伙儿边吃边聊,刚才闹的些许不愉快都抛到了脑后。 “喏。”商晚递了个馒头给陆承景,将汤碗放在他面前的桌板上。 “多谢。”陆承景伸手去接,商晚却没放,撕下一块馒头来塞他嘴里,“嘴上道谢的话,下回可以不说。” 被馒头塞了一嘴的陆承景:? 不嘴上道谢,那怎么谢? 商晚将剩下的馒头往他手里一塞,想着他现在只有左手能用,要喝汤就得放下馒头,便又在他面前放了个空碗。 圆圆小朋友歪着小脑袋瞅了眼自家爹爹,又瞅了眼自己面前空空的桌板,顿时感觉被香香娘亲区别对待了。 小家伙不高兴地扁扁小嘴,抬起小手就要往桌板上拍,表达自己的强烈抗议。 “乖崽,收着点力气。”商晚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小手,将一小块馒头塞进她嘴里。 甜的!圆圆大眼睛弯起,两颗小米牙一点点嚼着馒头,超满足! 商晚好笑地捏捏她,吃馒头就满足了,还挺好养。 “姐,你吃你的,我来喂圆圆。”小环看出商晚有话要和陆承景说,便主动伸手把圆圆抱过去,撕馒头喂她。 石头将菜汤晃凉了,见缝插针给圆圆喂点。 商晚边啃馒头边瞥着陆承景,陆承景被她看得有些莫名,停下喝汤的手,转头看过来。 商晚问:“按劳记点这法子,你想出来的?” “嗯。”陆承景轻应一声。 商晚眯起眼,狐疑地打量他,“你这是被那几个老头诓了?” 陆承景微愣,“何出此言?” 商晚扫了眼四周,他们坐的地方在角落,旁边也没人,适合说话。 她压低声音道:“村里遭了灾,朝廷发下来的东西,不管干不干活,理应人人有份。你们现在弄出这么个法子,等同于将本该落进他们口袋的东西掏出来放在一起,然后得干活才能拿,不是将人当傻子耍吗?” “确实人人有份。”陆承景搅弄着汤碗里烫得过熟的软烂菜叶,看着碗中心那个小小的漩涡,嗓音几分冷淡,“但也得先发下来。” 商晚蹙眉,“你的意思是这笔赈灾粮有问题?” “以前确实有。”陆承景停下搅动的手,侧眸看着商晚,“村子里不乏精明人,他们肯接受按劳记点这个法子,是因为我们提出这个办法的时候就已经在变相向他们承诺,会将赈灾粮讨来。” 商晚觉得奇怪,“按照沈七的说法,赈灾粮至少得后日才能拨下来,可今日大家就得开始干活,他们就不怕你们讨不来钱粮,白白付出体力劳动?” “讨不来自然有讨不来的法子。”陆承景嗓音微凉,“左右有人担着。” 商晚听懂了言外之意,眉梢一挑,“哟,秀才公这么有奉献精神呢?怎么着,打算把自己煮了给大家凑合一顿?” 陆承景:“……” “说话。”商晚拿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 轻微的痛意从触碰处弥漫而上,肌肉紧绷一阵又缓缓放松,陆承景无奈道:“我有分寸。” 商晚冷眼睨着他,身为花瓶一点自觉都没有,知不知道花瓶易碎易裂啊? 面对商晚的冷脸,陆承景有些不适应。 从大牢第一次见面开始,商晚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神色,仿佛他一个反应不对,商晚就会毫不留恋地弃他而去。 他抿了抿苍白的唇瓣,白皙指尖微动,缓缓地,一点点捏住了商晚垂落在长凳上的袖摆。 商晚垂眸看了眼,轻啧一声,“生气呢,撒娇没用。” 他哪里撒娇了? 陆承景耳根烧红,温凉的嗓音稍软,“你先别恼,听我把话说完。” 鬼使神差地,他捏着商晚的袖摆轻轻晃动两下,一双长睫颤动得厉害。 第四十三章 我的人,再厉害都行 特么的这不是撒娇是勾引? 商晚不确定,商晚打算再看看。 见商晚还不说话,陆承景紧抿唇瓣,抬眸看她,狭长眼尾不知何时染上一抹胭红,清冷容色惑人。 商晚:“……” 这就是勾引!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这特么也是勾引! 怎么就有长得这么合她心意的人呢? 商晚抓起袖摆上那只漂亮手手,顺着手指往上揉捏,“说,我听着。” 掩在青丝下的耳朵悄然红透,陆承景轻轻挣了挣想把手抽回来,商晚握紧不放,斜他一眼,“就这么说。” 陆承景手指轻蜷,到底遂了商晚的意,没再挣扎。 “你可知我为何不愿做李文化的师爷?” 商晚专心把玩漂亮手手,头也不抬地道:“别卖关子,赶紧说。” 努力忽略手上传来的陌生触感,陆承景道:“李文化此人,沽名钓誉,擅做欺上瞒下之事。” “四年前闹洪灾,波及村落无数,朝廷派发赈灾粮至东宁县,李文化表面上察民之苦,暗地里却把朝廷的粮食换成了掺着石头和砂砾,发霉发烂的仓库陈粮。” “在灾民们怨声载道时,他开私仓放粮三日,让灾民们对他感恩戴德,称他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有人还在家里给他供起了长生牌位。” “卑鄙无耻。”商晚评价完,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他换的粮?” 陆承景嗓音低沉,“有一半的陈粮出自陆家。” 商晚不明意思的啧了一声,也没问陆承景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的蠢话,只道:“安大人不是青天吗?也被李文化糊弄过去了?” “那时在任之人并非安大人,再者,替换赈灾粮的不止李文化一人。” 商晚明白了,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呗。 她问:“这事儿跟这次的赈灾粮有什么关系?” “李文化虽然行事卑劣,但官声却是扬出去了,如今县城之中又是安大人坐镇,一为百姓,二为官声,断不会比李文化做得差。” 商晚懂了,陆承景就是利用了一个信息差。 村民们之前遭受过洪灾,被李文化暗箱操作下的赈灾粮坑了一把,对所谓的赈灾粮失去了信任。 如今陆承景和几个老人提出来的法子,算是提前给他们兜底。即便朝廷发下来的赈灾粮还是有问题,陆承景等人有言在前,村民们自然向他们讨要。 陆承景知道此次的赈灾粮八成不会出问题,可村民们不知道啊。 庄稼汉什么都不多,唯独力气足。两相权衡之下,为了实实在在的粮食,付出些劳力不算什么。 “你怎么说服吴叔他们跟你一起承担风险?” 陆承景轻笑,“他们是榆树村人。” 老人们或许不愿意陪着陆承景一起承担风险,但是他们对榆树村的强烈归属感,让他们不愿意看到榆树村变成沈七二人口中所描述的柳树村那样,人心惶惶,一盘散沙。 再被陆承景言语一诱导,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商晚抬眼仔细端详陆承景,越看越觉得自家这花瓶长得像狐狸,算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陆承景被她看得些微忐忑,移开视线,定定看着沉在碗底的软烂菜叶。 从商晚几次叫他花瓶,他便知道,商晚眼里的他约莫是好看的,脆弱的,需要人照顾和保护的,这些从商晚对待他的方式也能窥得一二。 方才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在商晚面前展现出有攻击性的一面,他忐忑于商晚的反应,又期待看到商晚的反应。 会……和母亲一样吗? 察觉商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陆承景紧盯着软烂的菜叶,安静地等待商晚的反应。 “你……紧张什么?”商晚举起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晃了晃,“手都被你抓红了。” 不知何时,陆承景已经反客为主,紧紧地握住了一直在他掌心作怪的那只白软小手,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担心小手的主人甩开他。 被商晚一提醒,陆承景触电一般松开手,眼中划过一抹恼意。手藏到宽袖中,悄悄握成拳。 看着他这过激的反应,商晚噗嗤一乐,晃了晃自己的手,声音满含笑意,“秀才公,牵手不用这么大力气,下次轻一点。” 带着调笑的语气,听得陆承景脸颊腾地布满红霞,眉眼低垂,越发不敢直视身侧之人。 商晚却凑近他,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下巴,“我的人,再厉害都行。” 陆承景倏地抬眼,漆黑的眼瞳直视商晚。 商晚不闪不避,唇角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虽然笨笨呆呆的花瓶很可爱,但是我更喜欢聪明的狐狸。” “你……”陆承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心脏仿佛被人装了加速器,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砰砰砰的心跳声扰乱了他的思绪,让他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张脸,轮廓、眉眼、神采,仔细的,一点点的,悄悄描摹,偷偷珍藏。 “我脸上有东西?”商晚抬手疑惑地摸了摸脸。 陆承景:“……” 他别过脸,通红的耳朵在青丝下一晃而过,闷闷地道了声:“没有。” 商晚:? 怎么又别扭上了? 她端着汤碗站起身,“汤凉了,我去给你换碗热的来。” 吃饱饱的圆圆在几条连起来的长凳上爬来爬去,没有商晚挡着,一头撞在陆承景身上。 小家伙抬手摸了摸,仰起小脑袋看自家爹。 咦?好红红! 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圆圆抱着陆承景的胳膊借力站起,撅起小嘴巴往他通红的耳朵上吹凉气,“乎~乎~痛、痛、飞。” 糯糯的小奶音充满关心,陆承景伸手揽住小家伙,温声道:“爹爹不疼。” “痛。”圆圆小手指着自己撞红的脑门儿,觉得轮到她了,“乎乎。” 陆承景低头轻轻吹了吹,在小家伙的强烈要求下,又亲了一下。 正准备逗逗闺女,结果小家伙屁股一扭,顺着长凳飞速爬走,找小伙伴玩去了。 陆承景:“……” 用过朝食,大家开始行动。 首先,各自清理自家房子,能用的拾掇到一边,不能用的堆在一起,村里统一处理。 自家忙完之后便就近帮忙,从四个方向往村中间的大榆树靠近,不遗漏一家。 商晚将圆圆交给陆承景抱着,带着小环和石头开始干活。 圆圆乌溜溜的眼睛里划过异彩,小嘴嘀嘀咕咕,“来……忙……” 第四十四章 来 吱吱喳喳的声音由远及近,引起了商晚的注意。 她将碎成两半的屏风“砰”地扔到一旁,直起腰看向远处山脚下那被人为踩踏出来的山林入口。 “姐,怎么了?”石头擦了把脑门儿上的汗,也转头看向商晚注视的方向。 “有猴子。”商晚眉心微蹙,“很多。”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一只毛发发白的老猴子率先抓着藤蔓从山脚的入口处荡了出来,落在树枝上。 它转身朝山林里吱吱喳喳,胳膊抬起来比划着什么。 不过片刻,石头眼睁睁看着那棵光秃秃才发了新芽的树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猴子。 后来的猴子站不下,邻近的树上便也开始长猴子,仿佛这片山里的猴子下山聚会来了,吱吱喳喳好不热闹。 圆圆高兴得直拍小巴掌,软糯糯的童音重复着,“来……来……” “圆圆,你说什么?”陆承景凑近了去听。 “来!”圆圆清脆地蹦出一个字。 陆承景疑惑,来什么? 下一秒他就知道来什么了,一群棕毛猴子吱吱喳喳地一窝蜂地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细看的话竟然还有队形。 陆承景:??? 猴子可是会伤人的,石头下意识抄起了手边的木板,小环干脆把刚找出来的菜刀握在手上,警惕地盯着那群不断靠近的猴子。 “不用紧张。”商晚瞅了眼自家格外兴奋的崽,语气有些复杂,“它们应该是来帮忙的。” “啥?”石头怀疑自己幻听了。 小环则问:“姐,你招来的?” 商晚心说她可没那个本事,正主儿在那边拍巴掌呢。 “来!”圆圆兴奋得大眼睛放光,小肉手拍的巴掌声越来越响亮。 陆承景眼皮子直跳,直觉再让圆圆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 “圆圆。”陆承景抓住闺女一只小手,轻轻地晃了晃,温声道,“爹爹讲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动作被打断,圆圆眼中的异彩散去,惊觉小手疼得不行,赶紧举到自家爹面前,眼睛泛起泪花花,“痛!呼呼!” 陆承景依言轻轻吹着面前的小手,余光却在观察那群已经跑到自家来的野猴子们。 猴子们愉快地加入了清理队伍,甚至因为猴子太多位置不够,老猴子跑过来,把商晚三人赶出了清理范围。 在老猴子的指挥下,猴子们分工明确,搬的搬,抬的抬,捡小物件的捡小物件,灵活地穿梭在废墟当中。 商晚三人从一开始的清理主力变成了帮猴子们区分它们拿着的东西还能不能用的辅助。 完好的放一堆,修一修能用的放一堆,能废物利用一下的放一堆,彻底不能用的再放一堆。 石头和小环一开始还有点局促,总觉得指挥一群猴子怪怪的,后来渐渐上手,跟猴子们交流起来越来越顺利。 石头甚至还无师自通了几句猴语,跟着猴子一起手舞足蹈。 小环捂脸表示没眼看。 商晚提着两个没坏的木桶去井里打了两桶水上来,借着拨弄水的动作,各滴了两滴灵泉水进去,算是帮圆圆给这些猴子的好处。 她朝老猴子招招手,指了指两个水桶。 老猴子跑过来,看看商晚又看看水桶,伸出爪子捞了点水喂进嘴里,咂摸咂摸,然后又捞了一点。 肉眼可见的,老猴子因为年老而变白的毛发跟染色一样恢复成了浅棕色。 老猴子感觉到了好处,又伸爪子捞了两口水。 仅仅片刻,老猴子面上老皱的皮肤像是熨斗熨过一样,平整不少。 见老猴子还想朝水桶伸爪子,商晚抓住它的胳膊,也不管老猴子听不听得懂,低声道:“贪心不足非好事,一起分。” 老猴子知道面前的人类不好惹,见商晚看着在废墟里忙碌的猴群,瞬间明白了这个人类的意思。 他咧着嘴朝猴群吱吱喳喳一阵,得到回应无数。 商晚放开它,眼见着在老猴子的指挥下,猴子们放完东西后挨个跑过来捞口水,喝了就走,等干完活又跑来捞口水。 灵泉水对那些年轻猴子的作用没有在老猴子身上那般明显,但好处应该也是有的,不然猴子们不会越干越卖力气,只为了来水桶前捞口水喝。 眼瞅着第二个水桶见了底,老猴子眼巴巴地看着商晚,两爪子人性化地捧在一起朝商晚作揖讨好。 看在猴子们干活卖力,确实帮了大忙的份儿上,商晚将两个水桶打满,如法炮制。 旁观一切的陆承景当然没错过老猴子的变化,他怀疑商晚往水里加了给他治伤的那种灵药,其实他一直好奇商晚的灵药是从哪里来的。 陆承景探究的视线商晚有所察觉,但她一没准备现在就跟陆承景坦白,二没编好瞎话,只能当作没发现,由着陆承景抓心挠肝去。 猴多力量大,在猴群的帮助下,原本好几日才能干完的活不到半天就完成了。 也就是茅草屋距离村里人住的地方远,大家又忙着清理房子,没功夫到处串门,不然就猴群这么闹腾,早被村里人发现了。 猴子们没活儿干,一个个打盹儿的打盹儿,翻毛的翻毛,没有离开的意思。 小环看向商晚,“姐,是不是得请它们吃顿饭它们才走啊?” 请人干活儿都得开工钱管饭呢,猴子应该也差不多? 到现在小环依然认为这群猴子是商晚招来的。 商晚瞧了眼窝在陆承景怀里睡得直打小呼噜的圆圆,走过去,伸手戳了戳小家伙肉鼓鼓的腮帮子。 圆圆砸着小嘴,翻身将脑袋转到另一边,继续呼呼大睡。 商晚接着戳。 再次被打扰的圆圆皱了皱小鼻子,不耐烦地抬起小手挥挥,嘟囔着:“坏……奏、走!” “走”字的音一落,百无聊赖的猴子们跟集体收到什么指令似的,在老猴子的带领下,往山林奔去。 石头顶着鸡窝头,不舍地和几只相熟的猴子使劲儿挥手,喊道:“下回我帮你们翻毛!” 众人:“……” “圆圆……是怎么回事?”陆承景仰头看着商晚,本能地觉得圆圆的异样和商晚有关系。 圆圆太小,身怀异能却不懂得隐藏,外人也就罢了,商晚本就没打算瞒着家里人。 不过,不是现在说。 她转头看向外面,只见一个小身影朝这边飞跑过来,李小山边跑边大喊:“姐!不好了!出事了!” 第四十五章 比菜市口还要热闹几分 石头抬脚迎上去,“出什么事了?” “林……林……”李小山手扶着膝盖,边喘边道,“林家人回来了。” 商晚舀了瓢水递给他,“先喝口水缓缓,慢慢说。” 小环瞧着水瓢眼熟,这不是给那群猴子用的吗? 李小山毫无所觉地接过水瓢,一边喝一边瞄石头的鸡窝头,好奇道:“石头哥,你头发咋成这样了?” “你不懂,这是感情好的象征。”石头抬手随便扒拉两下,自我感觉良好,“你想要还没有呢。” 李小山:“……” 不,他一点也不想要!头发弄成这样,他哥会打死他的。 见他气息平缓下来,商晚问:“林家人回来了,然后呢?” “他们跟村里人吵起来了。” 商晚早就听到了吵闹声却没细听,接着问:“吵些什么?” “村长不讲理。”李小山握着拳头有些激动,“村长说,吴叔他们弄的那什么按劳记点的法子没等他回来商量,是乱来,是夺他的权。他要告诉里正,将吴叔一家赶出村子。” “刘叔帮着吴叔说了两句话,村长就说要将刘家一起赶出去,省得他家再养出一个刘虎来祸害咱们村子。” 陆承景突然插了句话,“可是村里人告诉他刘虎被官差拿走了?” “不是。”李小山摇摇头,“大家没来得及说。” 商晚看了眼陆承景,见他垂着眼似在思索什么便接着问李小山,“还吵了些什么?” “刘婶子也不讲理。”李小山愤愤道,“她说村里人拿了她家银子,整整三十两,嚷着要抓贼。” 石头问:“她怀疑谁偷的?” “没谁,就说是村里人偷的。”李小山耷拉着脸,“他们回来的时候,林家大门上的锁还挂着呢,大家伙儿都忙着自己的事,根本没人进去过。” 小环疑惑:“他们吵起来,你来找我姐干嘛?” 李小山看了眼陆承景,闷着声音道:“村长说法子是秀才公提出来的,要……要……” “要把我们一家也赶出村子。”商晚替他接上话。 李小山点了点头,说出心里话,“姐,我不想你们搬走。” 这也是他着急跑来找商晚的原因,他觉得村子里能对付林家人的也就是商晚了。 “搬不搬的,林家说了可不算。”商晚伸手揉揉小孩儿的头,心道拿着鸡毛当令箭,真当榆树村由他林家做主呢? 李小山一听有门儿,嘴一咧,笑得连后槽牙都露了出来。 扫了眼自家清理出来的几堆东西,商晚朝着山林的方向打了声呼哨。 片刻后,山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将一众小动物吓得瑟瑟发抖。 “走,一起瞧瞧热闹去,看看这位林村长到底有多大的官威。” 商晚从陆承景怀里接过圆圆,石头上前背起陆承景,小环将菜刀往后腰一别,行走间的气势,不像去看热闹,倒像是去打群架。 李小山莫名地跟着挺直腰杆,下巴扬起,走起了霸气的八字步。 一行人赶到热闹中心,即老榆树底下的时候,双方的争吵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 刘氏跟只急红眼的斗鸡似的,叉着腰朝全村开炮,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几个婶子气不过地跟她对骂,周氏和陈桂芳自然不能干看着,帮着自家婆婆骂,婶子家的媳妇们见状也站出来帮忙。 两边你来我往,从人身攻击上升到各家的祖宗十八代,听得商晚大开眼界,甚至想来把瓜子。 圆圆被吵醒了,小手揉揉眼睛,肉乎乎的脸蛋在商晚脖颈间蹭来蹭去。 “乖,继续睡。”商晚轻轻拍打小家伙的背,蹭来蹭去的肉团子渐渐没了动静,低头一瞧,果然又睡了过去。 商晚继续看戏,正想着有骂人的功夫还不如干脆打一架来得痛快,双方竟然当真吵急了眼开始撸袖子,扯上了对方的头发和衣裳,瞬间滚到了一起。 都动手了,其他人自然不能干看着,纷纷涌上前,拉架的拉架,帮忙的帮忙,一时间混乱得不得了,比菜市口还要热闹几分。 石头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旁边为周婶子和姚婶子摇旗呐喊。 小环冷眼盯着林村长,右手几次摸向身后的菜刀。 林建水一直守在林村长身侧,没给小环可趁之机,小环只得遗憾地放弃给林村长一刀这个打算。 “住手,快别打了!”吴老爹几个急得脸颊涨红,大声喊着,“拉开!赶紧拉开!都是一个村的,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都住手!”刘老爹急得喊儿子,“老大,赶紧把你周婶子拉开!” 陆承景坐在石头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吵嚷,突然掩嘴打了个哈欠。 商晚暗暗挑眉,看热闹还给这位看无聊了? “够了!”林村长黑着脸大喝一声,声音近乎破音。 场面顿时一静,拉架的趁机把那些打上头的拉扯开。 刘氏头发都被抓散了,脸上不止有巴掌印还有好几道指甲印,也不知被谁给挠出来的。 她甩开两个儿媳妇的搀扶,坐在地上哭天抹泪。 周婶子的头发也被扯散一半,她被两个儿子架着,却还是伸出头来朝刘氏啐了口。 “当谁家没两个子儿呢?全村人都看着,没人进过你家房子,保不齐是你偷偷拿去接济娘家了,在这儿污蔑咱们,我呸!” “周迎春,你胡说!” “我胡说?”周婶子冷哼一声,“上个月初十,小河村赶大集,你偷摸托人给娘家带东西,我两眼看得真真的。那么一大包东西,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把银子装在里面?” 闻言,林村长的目光顿时跟刀子似的朝刘氏刮来。 刘氏一缩脖子,眼底划过一抹心虚,但嘴上仍强辩道:“那天我就没出门,你认错人了。” “娘,那天我赶着驴车送您去的,您忘了?”林建水道,“您还说别告诉爹……” 他话音一顿,完了完了,怎么顺嘴给说出来了? 刘氏:“……” 她怎么就没掐死这个棒槌,有这么坑自个儿亲娘的吗? “我是往家里捎了东西,但都是些旧衣裳,没有银子。”刘氏不敢再狡辩,看向林村长,“当家的,银子都是你收着的,我就算想给娘家也没有啊。” 林村长阴沉着脸。 “找到证据了!”林建山一行大步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 第四十六章 扣屎盆子 这块玉佩一看就不像村子里的东西。 石头瞧见玉佩时,心里顿时一咯噔,姐夫的玉佩怎么会在林建山手里? 他下意识转头去看陆承景。 陆承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块玉佩,眸色沉沉。 村里人没想到还真有所谓的证据。 方才林家回来说丢了银子,吵嚷着让大家伙儿都聚到老榆树这儿来,要将贼给捉出来。 村里自然没人认,林家人空口白牙的也不能说谁是谁,林建山就提议让村里去两个人,和他一起在林家找找证据。 村里人一听,自然不能让那些和林家处得好的去,万一互相包庇,随便拿点什么东西冤枉人咋办? 于是,吴家小子吴明礼和张大就被村民们推举了出来。 众人凑过来围观玉佩。 “好家伙。”有人感叹,“这块玉佩都不止三十两,哪个做贼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有人疑惑,“咱村里都是泥腿子,谁家能有这好东西啊?” “是啊。”有人附和,“有这好东西还不得当传家宝供着,谁带在身上显摆?” “你们看这玉佩中间,像不像字儿啊?” “哪里哪里,让我瞧瞧。” “去去去,你又不认字儿,让你看还不如请秀才公看看。”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玉佩讨论起来。 袁木生隐晦地朝陆承景的方向瞥了一眼,心中满是担忧。 五年前陆家派人来村里接陆承景回家,袁木生过去帮忙,陆承景为了感谢他这两年的照顾,想把代表陆家的玉佩送给他。如若袁木生碰到什么难事,可以拿着玉佩去陆家寻他帮忙。 袁木生虽然没接受那块玉佩,但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块玉佩的模样。 圆形,四周镂空雕刻有玉兰缠枝纹样,中间一个醒目的“陆”字,与林建山在林家找到的这块一模一样。 可是,承景的玉佩为什么会在林家? 他不相信陆承景会是偷银子的窃贼。 吴明礼和张二亲眼看到林建山从炕上的乱衣裳底下将玉佩翻找出来,吴明礼识得几个字,心中对玉佩的主人有所猜测,但没有多嘴说出来。 商晚不认字,可原主有与这块玉佩相关的记忆。 陆老爷偶然得了块好石头,因为石头不大,便拿出来给陆家的三位少爷一人打了一块玉佩。 大少爷陆承远,玉佩上的纹样是青竹,寓意节节高升。 二少爷陆承易,玉佩上的纹样是芙蓉,寓意吉祥富贵。 三少爷陆承景,玉佩上的纹样是玉兰,寓意品性高洁。 自从得了玉佩,陆家三位少爷每日都将玉佩佩戴在身上,玉佩就是他们在陆家的身份象征。 可是,自陆承景入狱之后,这块玉佩便不翼而飞,如今竟然出现在林家,还成了窃银贼之物,显然是想往陆承景身上泼脏水。 商晚想不明白,陆承景在外就是一个被大夫确诊过的废人,碍不着谁什么,到底是谁吃饱了撑的,拿林家当枪使,费心对付陆承景这么一个废人?图的什么呢? 林建山拿着玉佩,径直走到陆承景面前。 他站着,陆承景坐着。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承景,眼底的恶意虽然极力掩藏,但还是被陆承景一眼看穿。 “陆秀才,咱村里人大字不识一个,劳请你认认这玉佩上的字,帮忙将窃贼找出来。” 陆承景眼皮子都没抬,淡淡道:“认不出。” 林建山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承景看到玉佩后的反应这么平淡,并且睁眼说瞎话。 他正待开口,周氏却跳了出来,指着陆承景喝道:“你说谎!玉佩中间分明是个陆字。” “哦,原来是个陆字。”陆承景语气带着轻嘲,“既然早已知晓,何必再让我认?” 林村长脸色一沉,林建山黑着脸瞪了周氏一眼,就你能! 周氏委屈,她这不是想着帮自家男人一把吗? 周婶子眼珠子一转,看着周氏,“林大家的,你啥时候会认字儿了?人家秀才公都认不出来,你倒是能,比秀才公还有学问呢。” 村里人顿时一阵哄笑,周氏闹了个大红脸,往林建山身后躲了躲。 林建山心下恼怒,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训媳妇儿的时候,暗暗朝人群里的高奇使了个眼色。 高奇会意,提高嗓门大声道:“这玉佩一看就不是咱村子里的东西,只有陆秀才一家是从县城搬来的,玉佩上又有个陆字,咱村里可没有其他姓陆的人家,保不齐这块玉佩就是陆秀才的。” 村民们闻声一静,都转头向陆承景看去。 显然在听到玉佩中间是个陆字之后,不是没人怀疑这块玉佩的主人是陆承景,只是都不想出这个头得罪人罢了。 有人试探着问:“秀才公,这块玉佩是不是你的?” 在陆承景回答之前,林村长突然说了一句,“陆家是城里有名有姓的人家,自家的玉佩肯定认得。” 言外之意便是,就算陆承景矢口否认,他们也能拿着玉佩找上陆家,让陆家人辨认。 简直迫不及待地要把屎盆子往陆承景脑袋上扣。 “是我的玉佩,不过已经丢了好些日子。”陆承景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林建山冷嗤一声,语气难掩嘲讽,“你说玉佩丢了就是丢了?有什么证据?” “你们说银子丢了不也没证据吗?”石头瞪着林建山,“合着你们说丢了就是丢了,我姐夫说丢了就得拿出证据,这是什么道理?” “银子就是丢了!”一旁的刘氏急得直拍大腿,“整整三十两,全都是家里的血汗钱啊!天杀的贼,把银子还回来!” 说着她就要扑过来撕扯陆承景,小环反手抽出菜刀往前那么一砍,刘氏缩手都来不及,哪里还敢靠近。 “你个小贱人!”刘氏气急败坏地骂,小环也不回嘴,就握着菜刀冷冷地盯着她,一副思考往哪里剁的模样。 刘氏愣是被小环看得汗毛直竖,往后退了两步,待在林建水身边才觉得安全。她恶狠狠瞪着小环和陆承景,却没有继续骂。 商晚开始反思是不是她把小环给带歪了。 刚见面时见到老鼠都怕的小姑娘,这才几天啊,都敢提着菜刀砍人了,这也成长得忒快了些? 第四十七章 捉贼拿脏 石头瞧了眼小环手里的菜刀,暗恼自己怎么没想到把斧头给带上。 林村长暗恨刘氏坏事,干咳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看向陆承景。 “陆秀才,你既说玉佩丢了,为何又会出现在林家?你还年轻,若当真不小心行差踏错,认个错将银子还回来也就罢了。” 这是直接把偷银子的锅盖在陆承景头上了。 高奇在人群里起哄,“还是秀才公呢,竟然偷银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赶紧把银子交出来!” “对,交出来!”有人跟着附和,看向陆承景的目光颇为不耻。 “放你娘的屁!”李大山粗声粗气地骂,“高奇,把你脑子里的尿倒一倒,就算玉佩是秀才公的,可银子肯定不是秀才公偷的。人秀才公腿伤了,连走路都困难,怎么去林家偷银子?” “他的腿伤了,他家里人不是没事吗?”高奇撇嘴,眼睛瞄向商晚。 顿时好些人的目光也落在商晚身上。 商晚的身手有多厉害,村里人都有目共睹,翻墙偷个东西什么的简直手到擒来。 况且商晚为了要回孩子,曾在林家大闹一场,两家可是结了怨的。趁着林家人不在,悄悄跑去做点什么,也不是不可能。 一时间,村里人看着商晚的眼神悄悄变化,浮现丝丝怀疑。 “看什么看?我弟妹这样敞亮的人,怎么可能是贼?” 容娘子快步过来挡在商晚面前,两手叉腰挨个瞪回去, “做人讲讲良心,要不是我弟妹,你们还在房子底下压着呢,断胳膊断腿儿的,早没命了!” 林家人回村还不知道商晚救人这事儿,见榆树村情况尚好,只以为地动不像柳树村那般严重。 林村长深深地看了商晚一眼,他低估了这女人的本事。 刘氏掐了把陈桂芳的胳膊,一个劲儿朝她使眼色。 陈桂芳不乐意出头,但现在娘没了,兄弟没了,爹又病了,娘家没人撑腰,她违逆婆婆肯定讨不了好。 “理儿不是这么论的。”陈桂芳硬着头皮站出来和容娘子对上,“救人是救人,偷东西是偷东西。难不成因为她商晚救了人,就能随便偷村里人的东西吗?那成什么了?” “再说了,村里人也没求着她救啊。她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力气?就是搭把手而已,哪就够得上救命了?”陈桂芳打心里觉得容娘子在夸大其词,看着容娘子的眼神有些不屑,“袁家嫂子,我知道你们家和陆秀才家好,但是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啊。” 她说完这话,本以为能得到村里人的附和,但大家竟然都只是看着她,没有一个人帮腔。 昨日地动时,情况如何危急,商晚为了救人出了多大的力,村里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即便有那和林家好的,在救人这件事上,也说不出商晚的不好来,真没那么厚的脸皮。 陈桂芳被众人看得心里发慌,她说得不对吗?商晚难不成比个男人还厉害? 高奇有心撺掇两句,可看看左右,感觉气氛不太对,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 容娘子凉凉道:“有的人没本事,就觉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没本事。我弟妹不仅救了人,还特意进山猎了许多肉食回来帮补,让大家吃了顿好饭。昨夜下那么大的雨,干啥事儿不是我弟妹冲在前头?大家的眼睛都不瞎,分得清好赖。” 这番话让好些人觉得脸上发烧,羞愧得不敢看商晚。 商娘子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们竟然怀疑她是贼,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有人嗫喏出声,“我相信商娘子不是贼。” “我也信。” “我也是。”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事情的发展方向完全与林家人想象中的相反,打了林家人一个措手不及。 林村长和林建山对视一眼,林建山顾不得许多,扬声道:“是不是,搜一搜便知。” 他看向陆承景,“陆秀才,为了证明自身清白,不介意让大家去你家搜一搜?” 陆承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正待说话,商晚却抬脚走过来,“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便搜。” 陆承景直觉商晚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便也点头答应。 林建山立即招呼村民往陆家去,害怕两人反悔似的。 看着跑远的人群,容娘子有些担心,“弟妹,不是嫂子在背后说人闲话,我瞧着林家怕是做了什么准备,我帮你抱着圆圆,你赶紧跟去看看。” 都说捉贼拿脏,若当真翻出什么东西来,那当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不急。”商晚看向自家方向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咱们慢慢过去。” 林建山卖力地跑在前头,身后跟着十来个村里的青壮,石头和林村长也跟着。 刘氏身上的伤本就没好,昨晚没怎么睡,刚才又闹腾一阵,整个人早就疲累不堪。 周氏和陈桂芳都劝她家去休息,刘氏偏不肯,让两人扶着自己找银子去,不见着银子她根本睡不着。 村里其他人有的回去继续干活,有的跟着商晚等人慢慢走,想看看事情的结果究竟如何。 陆承景被商晚抱着,闻着商晚身上飘来的浅淡香气,耷拉着眼皮有些昏昏欲睡。 “你喝了药,想睡就睡。”商晚低头看了眼怀里人,轻声道,“有我呢,吃不了亏。” 陆承景掀起眼皮看她半晌,黑眸里因为困意而蒙着层水雾,轻轻摇头,“不困。” 商晚:眼皮都要合上了还不困呢? 不明白怀里人在逞什么强,但商晚没再劝,等实在困极了,总会睡过去。 另一边,林建山没能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林村长原本老神在在地站着等结果,见林建山跟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眉头不禁一皱,“老大,怎么回事?” “爹,没有啊。”林建山不信邪地继续往下挖,除了土还是土,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银子。 他分明交代铁蛋趁所有人都在老榆树那里的时候跑过来将银子埋在这里。 如今地面上有挖过的痕迹,铁蛋不在这里,想必是埋完银子之后回家了,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怎么会挖不到呢? 银子去哪儿了? 第四十八章 随便捞只王八都是祖宗 茅草屋的废墟前,原本还算平整的地面被挖得坑坑洼洼。 林建山的表情称得上气急败坏,没有,没有,没有,都没有! 银子呢?银子去哪儿了? 旁边的林建水杵着锄头打了个哈欠,“大哥,别挖了,咱都挖遍了,没有银子。” “闭嘴!”林建山怒瞪弟弟一眼,林建水撇撇嘴,扛起锄头到旁边休息去。 村民们原本还兴致勃勃看热闹,眼瞅着林建山挖了大半晌,除了泥巴就是石头,什么东西都没有,逐渐觉得无聊,好些人都回去干活了,剩下小部分还陪着等结果。 商晚知道林建山在找什么,但很可惜,他永远挖不到。 她伸手拨弄着陆承景纤长的睫毛,见人眼皮颤动似要醒过来,便又立刻停了手,改为捏头发玩儿。 圆圆小朋友已经睡饱饱起来了,见娘亲在摸爹爹,便也伸出短乎乎的手指头好奇地戳戳爹爹的脸,然后又戳戳自己的肉脸蛋,大眼睛眨巴眨巴,把小脸儿伸向商晚,她的脸脸更好摸。 商晚好笑地捏捏她,趁着没人注意,给她喂了一滴灵泉水。 “找到了!”林建山激动的喊声传来,闲得直打哈欠的众人立刻围上去看。 只见坑里躺着块红布,四周被泥土松松压着。 张二皱眉,“这也不是银子啊。” “红布下面就是。”林建山语气笃定,伸手抓住红布用力往上一拽。 “哒哒哒——”泥土如雨落下,七八块灰白的石头露了出来。 众人:“……” “怎么会是石头?”林建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将红布举到面前细看,是他家包银子那块没错啊,怎么会是石头呢? 商晚瞅了眼坑底,眼底划过抹笑意,“别激动,我是个大方人,几块石头而已,你想要就拿走,家里不差这一点。” “谁要石头?”林建山扭头朝商晚怒吼,“我要银子!我的银子!” “啪!”商晚一个耳光甩他脸上,伸手提起他往外面一扔,“砰”地砸在林村长旁边。 “大哥!”林建水冲过去将人扶起来。 林建山气得脸色扭曲,瞪着商晚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商晚冷眼睨着他,“地方让你搜了,坑你也挖了不少,找不到就赔礼道歉麻溜滚蛋。冲我发脾气,给你脸了?” 瞬间爆发的煞气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好些人看向商晚的目光都带上了惧意。 石头咽了口唾沫,出现了出现了,那天在板车上,他姐就是这样凶他的,简直吓死个人。 商晚一步步走向林建山,气势摄人。 林建山扶着摔疼的胳膊强撑着不往后退,色厉内荏道:“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讲道理。”商晚拳头一捏,石块顿时化作粉末从指缝间流出。 众人齐齐咽唾沫,娘耶,这什么鬼力气? “捉贼拿脏,你都快把这块地翻过来了都没找到银子,显然窃贼不是我们家的人。我们凭白被冤枉,名誉受损,精神也受到严重伤害,要点补偿不过分?” 不等林家人说话,其他人帮他们答应,“不过分。” 商晚满意地勾起唇角,“名誉损失费,精神损失费和土地平整费加在一起,看在乡里乡亲的份儿上,我给你们打个折,就要个……八十两。” “你怎么不去抢啊!”刘氏听不懂商晚前面的话,但她听得懂银子,指着商晚就要输出,被商晚冷冷一瞥,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秀才娘子,陆秀才的玉佩无端出现在林家,林家怀疑陆秀才是贼情有可原,也没对你家造成什么损失,张口就要八十两未免欺人太甚。” 一直不曾出声的丘老爹站出来,浑浊的双眼盯着商晚,“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依老夫看,让林家小子将玉佩归还,再给秀才公道个歉也就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伤了和气。” 商晚没见过丘老爹,“你谁?” 丘老爹是丘小凤的兄长,林建水和陈桂芳的亲事还是他牵的线。他去陈家奔丧,因为柳树村太乱,今日便跟着林家一起回来,还不曾与商晚碰过面。 他比罗老爹还年长些,在村里从不曾被小辈这般不客气地对待过,当即便沉了脸,“好没规矩的妇人!秀才公平日便是这般教导你不敬尊长,对长辈出言不逊?” “你住海边吗?管得这么宽!” 商晚觉得莫名其妙,这老头莫不是以为年纪大了,别人就得把他当菩萨一仰供起来? “非亲非故,初次见面便出言训斥,谁更没规矩?” “要是年纪大长得老就算长辈的话,从河里随便捞只王八出来都是祖宗,这炖了汤也没见你少喝上一口啊。” “想要别人尊重你,先管好自个儿的嘴,别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屁股歪到天边去了是?” 丘老爹气得面颊涨红,指着商晚的手指都在抖,“好一张不饶人的尖嘴!” “谢谢夸奖。”商晚扫了眼他不曾放下的手,“问一句,你手不想要了?” “要。”林建水急忙扑过来帮丘老爹把胳膊按下,一边帮他捋背顺气一边劝,越劝丘老爹气得越厉害,脸色都气得紫胀了,偏偏林建水还毫无所觉,甚至还自我感觉劝得挺好。 商晚觉得林建水这脑子可能是林家坏事做多的报应。 她看向面色铁青的林村长,唇角勾起一抹假笑,“村长,你见识多,应该知道偷银子这个罪名落在我家相公头上会是什么后果。这好在是没搜出什么东西,若是搜出来了,我家相公寒窗苦读考的秀才功名就废了,那损失可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能抹平的。” “你是最明是非的人,村里人做错事,不管跟你家关系如何,处罚起来都毫不手软,如今轮到自个儿家,村长该不会想徇私?” 众人看向林村长,特别是吴老爹和刘老爹,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被架起来的林村长抿着唇,脑中飞速思考对策。 商晚接着道:“左右现在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好好理理,为什么我相公丢了的玉佩会出现在林家?要是理不清楚呢,咱们还可以上衙门请……” “一点小事,村里便能处理,何必闹上衙门扰了老爷们清静?”林村长黑着脸打断商晚的话。 商晚挑眉,“不上衙门的话,村长这是答应赔偿了?” 第四十九章 打发叫花子 林村长恼怒商晚的咄咄逼人,没好气道:“家里才丢了三十两银子,如今尚未寻回,哪来的八十两赔你?” 他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扔在商晚脚边,“家里只剩这么多,代我家小子给陆秀才赔个不是。” 商晚瞧了眼脚下的小银块,眼底划过一抹寒光。 哪有人赔礼道歉是这态度?吴老爹等人看得火大,张嘴就要帮商晚出头,可商晚更快,抓过林村长的右胳膊,在林村长怔愕的目光下,连银子带泥按了进去。 杀猪般的惨叫直冲云霄,丝丝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林村长痛得浑身直颤。 所有人都看呆了,还、还能这样? 林家人惊讶过后,冲上前来救人,商晚一人一脚,全部踹到一边。 林村长疼得脸都在抽搐,奈何商晚力气太大,他连胳膊都收不回来。 他求助的目光扫过吴老爹等人,嘴唇哆嗦着,刚想说话,出口的却是又一声痛呼。 张二看得不忍想要劝上两句,可一想到林村长先打发叫花子一样羞辱人才招致祸端,便歇了劝说的念头,将脸别到一边不看。 方才还敢指着商晚鼻子骂的丘老爹看到林村长那血肉模糊的胳膊,吓得两腿直打哆嗦,看着商晚的眼神惊惧得仿佛看到了阎罗,不敢吭一声。 “道歉得有诚意,我相信村长明白这个道理。”商晚手下用力,银子更嵌进肉里三分。 林村长面容扭曲,惨叫连连,冷汗再次浸湿衣衫。 小环和石头,一个捂住圆圆的眼睛,一个捂住圆圆的耳朵,免得小家伙看了做噩梦。 至于陆承景,不仅没醒,脑袋一歪,似乎睡得更熟了。 商晚盯着林村长扭曲的面孔,脸上挂起和气的笑,“我呢,最是通情达理,村长先回家想清楚,我相信你知道怎么做最好。” 她松开手,林村长无力地跌坐在地,林家两兄弟跑上前扶人,林建山的手才挨到林村长嵌着银子的右胳膊,林村长当即便是一声惨嚎,吓得两兄弟不敢碰他。 商晚悠悠提醒:“现在送去袁大夫那里胳膊还能保得住,晚了的话……” 她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晚了这手怕是废了。 林建水当即不再耽搁,把林村长的衣摆团起来往他嘴里一塞,堵住他的声音,背上人快步往袁家跑。 刘氏受刺激过大,晕了过去,林建山背起刘氏也要往袁家跑,商晚拦住他,“玉佩。” 林建山恨得咬牙,却不敢不给,让周氏将他怀里的玉佩摸出来递给商晚。 周氏递玉佩的手都在哆嗦,若非商晚接得快,玉佩得摔在地上。 林建山背着刘氏跑走,周氏急忙跟上,陈桂芳扶着丘老爹跟上,垂着头不敢看商晚一眼。 “姐,洗手。”李小山殷勤地拿小木桶打了井水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商晚蹲下,一边清洗手上的血迹一边看他。目睹了方才那一幕,这小子竟然一点不怕她。 李小山不仅不怕,还自豪得很。 自从商晚救了李老爹后,李小山早就拿商晚当自家亲姐看待。刚才都是林家人不对,他看得清楚着呢,若非他姐厉害,受欺负的就是他姐了。 商晚洗干净手上的血迹,李小山立刻贡献出衣裳来给商晚擦水,俨然一个小狗腿子。 商晚没在他衣裳上擦,甩去手上的水珠后,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去找圆圆玩。” “好。”李小山答应着跑走。 商晚这才转身看向一旁站着没走的吴老爹等人,心道陆承景猜得还挺准。 吴老爹和刘老爹对视一眼,一番眼神交锋之后,吴老爹败下阵来。 “商娘子,我有一事请教。” 商晚摆手:“请教担不起,吴叔是想问吴家和刘家还能不能继续留在村子里?” “正是。”吴老爹点头,他瞥了眼熟睡的陆承景,显然真正想问的人是陆承景。 “相公睡前便同我说了,让我转告。”商晚道,“吴家和刘家的户籍都落在榆树村,受官府管辖,村长没这个权利赶你们走。你们若是真走了,那才犯法呢。” 吴家和刘家人面上都露出喜色,吴老爹忍不住确认道:“村长当真不能赶我们走?” 商晚直接给两家人吃了颗定心丸,“不止村长不能,连里正都不能。村长要是这么做,你们可以上衙门告他,一告一个准儿。” 普通老百姓谁没事儿上衙门啊,不过商晚这话一说,知道连官府都站在自家这边之后,吴刘两家人确实心安不少,又能继续回去干活了。 刘老爹上前来,“商娘子,秀才公可曾言明那按劳记点的法子还能用否?” “当然能,村里商量好的。”商晚道,“村子是大家的村子,林家若是不满,他们也加入就行,咱也没拦着不让他们劳动啊。” 林家的房子本就建得好,在村里的位置也好,这次地动基本没受损,能坐着领钱粮谁愿意干活啊?这也是林村长反对按劳记点的部分原因。 商晚明白这点,村里大部分人也明白这点。那些受灾严重的人家,就算是为了自家利益,也会坚定地选择站在按劳记点这边。 林村长不知道他没权利赶走村里人吗?商晚觉得他应该是知道的,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杀鸡儆猴,故意恐吓村民们按他说的做,毕竟之前没这个先例,村里人也不知道村长有没有这个权利。 可如今有陆承景这个秀才公在,村民们遇到事儿都想着先问问他,林村长的算盘自然就落空了。 “那咱就回去接着干。”吴老爹挥手鼓励众人,“大家都互相帮把手,尽快让咱们的村子恢复原样,好日子还在后头嘞。” 众人三三两两地附和,李大山挠挠头,“商娘子,我也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商晚看向他,等着他说。 李大山道:“村里人都不会写字,能不能劳烦秀才公帮忙给记个账?如果秀才公愿意的话,我们都商量好了,记账也是劳动,给秀才公也记两个点。” 除了袁木生之外,村里其他人都不知道陆承景的右手已经废了,无法执笔,只以为他习惯用左手。 商晚没直接替陆承景答应,只道:“等他醒来我帮你们问问。” “成。”李大山憨笑。 第五十章 多 张二扫了眼坑坑洼洼的地面,热心提议:“秀才家人少,咱帮着搭把手,把这些坑填回去。” “对,咱一人填几个,顺带手的功夫。”刘成也是个会来事的,当即抬手招呼剩下的青壮。 大家都过来帮忙,根本不给商晚拒绝的机会。 商晚心情复杂,她以为在她出手对付林村长之后,村里人会怕她,对她敬而远之,现在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 填坑连一刻钟都没用上,毕竟挖出来的土就在旁边,推回坑里踩实了就成。 干完活大家纷纷告辞,很快就只剩下商晚一家人。 小环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有些感动,“村里还是好人多。” 石头赞同点头。 商晚对此不置可否。 石头转头看她,“姐,林家会把银子送来吗?” 商晚端详着手中的玉佩,随口答:“会。” 石头盲目信任商晚,也没问商晚为什么这般笃定,乐呵呵地去规整那些被翻乱的东西。 小环抱着圆圆在四周转了一圈儿回来,疑惑道:“姐,你不是把小灰喊回来了吗?它怎么不在啊?” 她原本以为小灰担心吓着人主动躲起来了,可现在人都已经离开却还是不见灰狼出来,不免有些担忧。 “它可是今天的大功臣。”商晚瞧了眼山林的方向,“等林家把银子送来它就回来了。” 小环听得一头雾水,但见商晚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乖巧地没追问,把圆圆放在草席上和小乌龟一起玩,挽起袖子去帮石头干活。 商晚将玉佩放进陆承景怀里,顺带手将下滑至腰间的薄毯拉直胸口。 眼见石头和小环能应付那堆乱糟糟的东西,商晚弯腰把圆圆抱起来,跟两人招呼一声就进山搬木头去了。 趁着这会儿没人进山,商晚想试试圆圆的能力。 “乖崽,你能引来多少动物?” 圆圆歪着小脑袋,黑亮的大眼睛清楚地倒映出商晚的模样,糯糯道:“多。” 商晚把不准这个“多”到底是多少,她抱着圆圆在横倒的树干上坐下,捏捏小家伙的腮帮子,“试试,能引多少引多少,别让它们乱吼乱叫。”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聪明的小脑袋瓜努力理解自家娘亲的意思。 商晚也不催她,打量着四周的树,寻思着一会儿该搬多少回去。 “来。”圆圆突然拍起了小巴掌,大眼睛里划过道道异彩。 商晚低头观察她,耳朵细听着山林里的动静。 随着圆圆的小巴掌越拍越快,原本安静的山林沸腾了,无数的奔跑声朝着这边涌来。 除去各色鸟雀之外,最先赶到的是一头花豹,优雅矫健的身姿穿过灌木,一步步靠近,在两步远处停下,泛着绿光的兽瞳紧盯圆圆,尾巴在身后轻轻甩动片刻,趴了下来。 看到这类似于臣服的动作,商晚暗暗挑眉,圆圆的异能似乎比她想象中的厉害。 野兔、松鼠、蛇、鹿、狼、野猪、猴子……以商晚的眼力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动物,密密麻麻一片,以两人所在的位置为中心,呈圆形分布。 食草动物和肉食动物和谐相处,就连天敌也没趁机斗个你死我活,若是被旁人看见这一幕,怕是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圆圆的小手还在拍,眼中的异彩越来越甚,粉嫩的小嘴巴却开始泛白,这是异能使用过度的征兆。 商晚立刻抓住圆圆拍动的小肉手,在小家伙白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乖,不拍了。” 圆圆眼中的异彩瞬间散去,张嘴打了个小哈欠,小脑袋靠在商晚怀里蹭了蹭,就这么睡着了。 商晚捏开她的小嘴往里喂了两滴灵泉水。小家伙还不能自如控制异能的输出,使用异能的时候,必须得有人在旁边盯着点才行。 动物们嗅到灵泉水的味道,隐隐骚动起来,试探着朝两人靠近。 商晚一个眼神扫过去,动物们瞬间僵住爪爪不敢动,有毛的炸毛,没毛的炸鳞片,飞到一半的鸟“啪叽”掉下来,埋在树叶里装死。 换在以往,碰到比自己厉害的家伙,动物们早就四散逃跑了,现在却因为圆圆的异能约束,想跑都不能跑。 商晚觉得既然把动物召来了,不用白不用,那些倒下的树还没清理呢。 山林间,动物们宛若一群长工,吭哧吭哧地清理树干上的枝叶,有牙的用牙,没牙的用爪子,若连爪子都没有的,便想办法和其他动物合作,当起了搬运工。 商晚看到那头眼熟的母鹿,特意过去和母鹿打招呼,吓得母鹿动都不敢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棵棵倒下的大树在动物们的齐心协力之下,变成了光秃秃的圆木,搬回去就能用。 商晚挺满意,照样用灵泉水给动物们当报酬,双方合作愉快。 圆圆没睡多久就醒了,商晚揉揉她的小脸蛋,声音轻柔,“乖崽,放它们回去。” “好。”圆圆还迷糊着,但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直接答应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动物们跟被解除了禁令似的,四散跑走。 商晚瞧了眼趴在脚边不动的花豹,“还不走?” 花豹这才慢悠悠站起来,一步三回头的迈着优雅的猫步离开。 商晚突然想起来御兽异能的另一种用法,伸手戳戳怀里的小家伙,“乖崽,想收豹宠吗?” 圆圆歪着小脑袋,短胳膊张开抱住商晚,“抱。” “不是抱,是养宠物。” “娘,抱。”圆圆才不管什么宠物呢,搂着香香娘亲蹭蹭蹭。 商晚:“……” 崽还太小,以后再说。 商晚将一堆圆木收进空间,到山脚下才放出来,轻松扛起一根往家走。 圆圆悄咪咪伸出小手手托住木头,给娘亲帮忙。 石头瞧见商晚扛着木头过来,赶紧迎上去,帮着将圆木放在空地上。 “姐,这里留给小环整理,我去帮你搬木头,两个人快些。” “不急。”商晚指着地上的圆木,“你先试试能不能搬动。” 一根木头能有多重?石头刚才帮商晚卸木头,感觉挺轻松的,根本没把圆木的重量放在眼里。 他弯腰环抱住圆木,一用力……差点没闪到腰。 石头趴在木头上怀疑人生。 第五十一章 重夸 他脸上茫然又凝重的小表情,逗得商晚笑出了声。 这小子以前就帮着陆承景跑跑腿,哪里干过这些重活?估计得两个他才能勉强将木头搬动。 石头臊得面颊通红,暗下决心以后要多多锻炼,把力气练大,给家里帮忙。 商晚笑过之后也在思索提高家里人武力值的事儿,她再厉害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大家,只有自身能力强才是真的强。 先从增强体质开始,灵泉水是个好东西,得用起来。 陆承景听到商晚的笑声缓缓睁开眼,感觉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便伸手去摸,摸出来一块熟悉的玉佩。 白皙指尖摩挲着玉佩光滑的边缘,陆承景眼眸沉沉,指尖松开,玉佩径直坠落。 “不想要也别摔呀。”坠落的玉佩掉进商晚手中,“挺好看的,当了能值不少银子呢。” 陆承景坐起来,因为刚醒,原本清润的声音有些哑,“那就当了。” 商晚却朝他晃了晃玉佩,“不是挺喜欢吗?当真不要了?” “现在不喜欢了。”陆承景抬眸看着眼前人,语气带着三分坚决,“不想要。” “行。”商晚将玉佩收起来,“改明儿我就去城里把它当了,给咱们的新房添砖加瓦。” 不知哪个字让陆承景心情愉悦,犹带睡意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晃了商晚的眼。 商晚伸手划过面前人弯起的唇角,要求道:“再笑一个。” 陆承景:? 商晚催促,“快点,想看。” 陆少爷被迫卖笑,商晚表示很满意。 她顺手勾了勾面前人尖俏的下巴,将李大山拜托她问的事说了。 “村里人想让你帮忙记账,你愿意的话,给你记两个点。我没替你答应,你愿意帮忙的话就让石头跑一趟,告诉村里人一声。” 陆承景垂眸看着至今依然没有丝毫感觉的右手,没有出声。 商晚抓起他的右手,细白的指腹在手腕上那条粉白的疤痕上摩挲。 “过两天伤疤就能消,你身体弱恢复速度要慢些,手筋长好后还要复健,想要完全恢复到以前的灵活度怎么也得两个月,急不来。” “能恢复已是万幸。”陆承景往旁边让出些位置,商晚顺势坐下,圈住他细瘦的手腕,又往身边人同样瘦的腰腹上瞄了一眼,暗暗琢磨怎么把人养胖些。 如今全是骨头,搂着睡都嫌硌得慌。 意识到自己思绪跑偏了,商晚赶紧拉回来,轻咳一声,“那什么,虽然我觉得你左手字写得挺好,但你若是不想帮忙就不去,咱家不差那点。你好好养着,家里有我呢。” 陆承景偏头看着身侧之人,眸色认真中带着几分探究,“你我非亲非故,为何要待我这般好?” 商晚想也不想就道:“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颜控晚期患者表示,见色起意不是很正常嘛? 陆承景沉默片刻,问:“除了相貌呢?” “嗯……”商晚认真思索片刻,果断道,“逗起来好玩。” 陆承景:“……” 他就不该问! “我愿意帮忙。”丢下这句话,陆承景重新躺下,侧身朝向另一边。 商晚:? 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都是夸人的词儿啊,突然生什么气啊? “转过来。”商晚伸手戳戳陆承景的背,威胁道,“不然扯你头发。” 陆承景会被这种小学生伎俩威胁到吗? 不会! 他缓缓转过来,盯着商晚按在他长发上的手,抿着苍白的唇一言不发。 明明面无表情,但商晚就是从这张漂亮脸蛋上看出了气鼓鼓表情包,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把,声音含笑,“我刚才夸你呢,你生的什么气?” 陆承景没理会在脸上作乱的手,抬眼瞧她半晌,忍着胸中的憋闷吐出两个字,“重夸。” 商晚轻啧一声,给这人惯的,还要求上了。 看着陆承景那张合心意的脸,商晚眼珠子一转,弯腰凑近他耳边道:“可爱,想亲。” 最后一个字入耳,陆承景一张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愣是红成了天边的晚霞,连眼神都呆滞了。 商晚忍着笑,小声问:“还要我接着夸吗?” 陆承景脑袋一转,用通红的耳朵表示拒绝。 商晚闷笑出声,逗起来真的很好玩啊。 她伸手将陆承景披散在身后的青丝捋顺,顺便盖住他红红的耳朵,“我让石头去跟村里人说一声,估计陆陆续续会有人过来,我去给你准备笔墨。” 她起身离开,趴着不动的人这才微微转头,于缝隙中瞧了眼她的背影,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意又有恢复的趋势。 圆圆拿小脑袋顶着小乌龟爬过来,想让自家爹爹当爬爬比赛的裁判,结果看到一张大红脸。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屁股一扭,原路爬回去。 还是找小环姨姨当裁判。 石头跑去通知村里人,商晚给陆承景准备好笔墨,搭好临时小桌子之后,继续搬树去。 厨房清理出来后,灶台将就能用,小环看着时辰差不多了,拿上东西烧火做饭。 裁判一走,圆圆和小乌龟的爬爬比赛就结束了,她重新爬到自家爹爹面前,仰起萌萌哒小脸蛋,“爹爹!听!” 这是要听故事的意思。 陆承景一边练左手字一边给闺女讲故事。 这边岁月静好,林家却因为找不到铁蛋而闹得人仰马翻。 林建山将刘氏送到袁家之后,心里惦记着那三十两银子,让周氏照顾着二老,自个儿则跑回了林家。 他原本想着将银子从铁蛋那里拿回来,再顺带手收拾一顿。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让他老子丢了那么大脸,怎么着也得打几下屁股长长教训。 谁知铁蛋不在林家,只有二丫因为地动时砸伤了脑袋,躺在屋里休息。 林建山骂骂咧咧出门找人,想要教训儿子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可是他问遍了寻常和铁蛋一起玩闹的小子们,谁都没见过铁蛋,更不知道铁蛋去了哪儿。 林建山突然想起从陆家挖出来的那块红布,心里没来由地发慌,赶紧去铁蛋经常玩的地方找,连河边都找过了,铁蛋的人影子都不见一个。 林建山这下彻底慌了,他可就铁蛋一个儿子啊,那孩子到底跑哪儿去了? 第五十二章 显得咱合群 林建山急忙跑去袁家将这事儿告诉家里人。 一听铁蛋失踪了,才醒过来的刘氏跟回光返照似的突然不虚弱了,急忙拉着两个儿媳妇出去找孩子,连自家男人都顾不得了。 林村长也急,不顾袁木生的劝阻,吊着受伤的胳膊跑出去找人。 容娘子虽然不待见林家人,但一听孩子不见了,还是放下手里的活,嘱咐自家两个孩子守着袁木生,跑出去帮忙找人。 村里的消息传得快,听说铁蛋丢了,各家都派了人出来帮忙找孩子,一时间村里充斥着喊“铁蛋”的声音。 “铁蛋!回家吃饭咯!” “铁蛋快出来,你爹不揍你!” “铁蛋!!听到了赶紧应一声儿!” “铁蛋!!!” 石头帮着喊了几声,见一直找不到人,便急忙跑回来将这事儿告诉家里人。 “姐,咱也帮着找找。”石头讨厌林家人,但大人做的事情跟孩子又没关系,地上那些口子好些都还没填呢,他担心铁蛋别是滚进去了。 “不用找。”商晚往远处的山林看了眼,“铁蛋在狼窝里,小灰守着。” 石头惊愕,“铁蛋怎么会在狼窝里?” 问完他又觉得不对,追问道:“姐,你咋知道?” “林家故意将村里人引去老榆树底下,用争吵拖延时间,方便铁蛋来咱家埋银子。” 商晚看着石头,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若非小灰在,林建山从地里挖出来的就是银子,而咱们也会变成偷银子的贼。林建山手里有你姐夫的玉佩,这口黑锅最后肯定会落在他头上,届时没了秀才功名,你姐夫又手残脚残,万一钻进牛角尖走了极端,你觉得会如何?” “会、会……”石头嘴张合了好几次才吐出后面的字,“寻短见。” 商晚倒不觉得陆承景会自杀,就算当真自杀,估计也会拖几个垫背的。 石头愤怒地握紧拳头,“姐夫不曾与林家结怨,他们为何要害姐夫的性命?” “你用用脑子。”商晚抬手拍了下石头的脑门儿,“好好想想,当真是林家要害你姐夫?” 这一下拍得挺疼的,石头的脑门儿红了一片,他一边揉一边想,突然想到了关键点,“姐夫的玉佩为什么会在林家?” 陆承景的玉佩在牢里便不翼而飞,若是为财,还可能是衙役顺走的,可如今玉佩出现在林家作为栽赃陆承景的证据,显然拿走玉佩的人不是为财,可谁有那本事将手伸进牢里呢? 背后之人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来对付陆承景,显然和陆承景之间有仇怨。可是在石头的记忆当中,陆承景的性子虽然冷淡了些,但处事有分寸,不曾与谁结过仇。 石头挠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背后针对陆承景的人是谁,只好求助地看向商晚,“姐,我真的想不出来,你直接告诉我是谁。” “我要是知道,还要你想干嘛?”商晚耸肩,语气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石头:“……” 不是,他姐不是在考他吗?为什么他姐也不知道?逗他玩呢? 石头呆滞的小表情再次取悦了商晚,她拍拍少年的肩膀,“脑子记得用,这回想不出来,下回继续努力。” 石头:这种事就不要有下回了啊! 他甩甩脑袋,把话题拉回来,“姐,村里各家都派人帮忙找人,咱们也跟着喊两声,显得咱合群。” “不急,你刚才不是帮忙找过了吗?”商晚伸了个懒腰,“你去帮小环摆碗筷,我把剩下的木头搬完就来。” “好。” 小环做了四菜一汤,米饭是混着红薯闷的,吃起来有红薯的甜香气。 商晚将红薯挑出来,放凉了投喂眼巴巴等着的小家伙。 圆圆喜欢红薯甜甜的味道,连蛋羹也不吃了,就吃红薯。 “家里的米面快没了?” 听到商晚问,小环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道:“还能煮两顿,姐,咱们在村里买还是去县城买啊?” “去县城,顺便看看县城的情况。” 商晚边说边往陆承景碗里夹了一筷子小炒肉片。 “村子里受灾的房子不少,修房子这事儿应该会落在张家头上,张家肯定忙不过来。咱家盖新房也不能耽搁,我想着去城里寻泥瓦匠,若工钱合适,就把人请回来给咱盖新房。” 石头忍不住嘀咕,“姐,咱银子还没凑齐呢,现在就想修新房的事太早了。” 商晚不以为意,“等林家将银子送来不就齐了吗?” “那也才八十两啊。” 小环提醒石头,“还有陈家的五十两,加起来一共一百三十两。” “不,是一百六十两。”商晚纠正,既然林家打算把银子埋在她的地盘,那就别怪她笑纳了。 小环还不知道铁蛋准备往自家埋银子栽赃的事,石头简单跟她说了一遍,气得小环直骂林家教坏孩子。 陆承景吃完碗里的菜放下筷子,淡定补充道:“是二百两,玉佩送到当铺,至少能当四十两。” 四人对视一眼,石头率先忍不住笑出了牙花子,小环幸福地捂胸口,商晚被两人夸张的模样逗笑,陆承景的唇角也弯了弯。 专心吃红薯的圆圆小朋友砸砸小嘴,虽然不懂大家笑什么,但不妨碍她咧着两颗小米牙加入呀。 这边一家人开开心心畅享未来幸福生活,另一边的林家乌云罩顶,为了找人嗓子都喊哑了。 “大哥,你到底让铁蛋干啥去了?都这时候了,你就别瞒着了!”林建水知道林建山交代铁蛋去办事,但具体干什么他不清楚。 林建山看了眼自家老爹,林村长脸色很不好看,一方面因为孙子丢了着急的,一方面则是因为胳膊上的伤实在疼。 “爹,铁蛋会不会……” “回去再说。”林村长打断大儿子的话,扫了眼四周还在帮忙找人的乡亲们,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刘氏急声道:“当家的,铁蛋还没找着,不能回去啊!” “是啊,爹。”周氏附和,“有啥事儿不能等把铁蛋找回来再说啊?” 搁以往,周氏不敢这样和林村长唱反调,但现在儿子丢了,焦心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就怕铁蛋遭遇不测,跟大丫一样早夭,那跟挖她的心有什么区别? 林村长瞪二人一眼,“都闭嘴,老二家的你留下来接着找,其他人都跟我回去。” 第五十三章 略知一二 陈桂芳心里不乐意,她家二丫在炕上躺着,不见公爹和婆婆关心一句,铁蛋丢了就拖着伤满村的找。若非铁蛋把二丫推出去挡石头,她家二丫怎么可能遭这个罪? 但心里再不乐意她也不敢说出来,闷闷地应了一声,有心想叮嘱自家男人两句,林建水却已经屁颠屁颠地跟着回去了。 陈桂芳顿时更郁闷了,懒懒地喊了两声“铁蛋”之后,脑子里突然冒出铁蛋若是回不来就好了的念头。 如果铁蛋没了,二丫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总能得到几分重视? 大嫂生铁蛋的时候伤了身子,以后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呢。如果铁蛋没了,她再生个男娃,岂不是…… 陈桂芳被陡然蹿出来的念头惊得心中一跳,做贼似的朝四周看看,见没人注意她才暗松一口气。 她用力地甩甩脑袋,不能这么想,铁蛋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怎么能希望铁蛋没了呢? 可有些念头一生出来就跟种子似的在心里扎了根,一寻到机会便会破土而出,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林建山关上自家大门,一家人齐聚堂屋。 林建水不是个有耐性的,催促道:“爹,你要说啥就赶紧说。” 林村长的胳膊实在是疼,没什么精神地看向林建山,“老大,你来说。” 林建山舔了舔嘴唇上的死皮,在几人的注视下,沉声道出埋银栽赃之事。 不知情的三人听得惊讶不已,刘氏皱着眉不满道:“老大,恁多银子,你咋能交给一个孩子?” 林建山瞧了眼林村长,他一开始也不同意让铁蛋去埋银子,想着让老二或者周氏去,可是拗不过他爹,只得让铁蛋去办。 林村长是觉得林建水没脑子,保不齐不小心将事实顺嘴秃噜出来。至于周氏,在他眼里,女人就是煮饭生娃干活的,成不了大事,交给周氏还不如交给林建水办。 再者,林村长觉得铁蛋人小,商晚再厉害也不至于防备一个孩子? “是我的主意。”林村长扫了眼刘氏,刘氏只得把数落的话咽回去,忧心忡忡道,“那孩子带着那么多银子上哪儿去了啊?” 林建山道:“红布都挖出来了,铁蛋失踪肯定和陆秀才一家脱不了干系!” “那还等啥啊?”刘氏站起来撸袖子,“上门找他们去!” 周氏也跟着站起来,她得让那姓商的把她儿子交出来! “娘,大嫂,你们别上赶着找打啊。”林建水起身拦住二人,疑惑地看向林村长,“爹,咱家为啥要跟陆秀才家过不去啊?那块玉佩到底打哪儿来的?” “不该问的别问。”林村长敲了敲桌子,“铁蛋应该就在那姓商的手里,我有法子逼她把人交出来。” …… 用过午饭,商晚折了根树枝,蹲在地上画木棚子的草图。 木棚子主要用来睡觉,不用搭建得多复杂,只要空间够用就成。 她涂涂改改,一边画一边做记录,把大致的材料和数量都标注清楚。 圆圆瞧见了,有样学样,趴在草席边缘,小手握着石块,在泥地上乱画,瞧着比商晚还要认真几分。 陆承景端着药碗,一边喝一边观察认真画画的一大一小,看着两张脸上相似的神情,莫名觉得碗里的药汁褪去了几分苦涩。 石头按照商晚的交代,去张家借了锯子和刨子回来,担心工具不够用,又吭哧吭哧地把自家仅有的两把斧头磨利。 “搞定!”商晚丢掉树枝,拍去裙角上的泥。 小环送水过来,伸长脖子看,只见地上乱糟糟的一团,完全看不明白画的什么。 “姐,这就是我们要住的棚子?” 商晚喝掉半碗水,反问:“不明显吗?” 小环看看地上复杂的画又看看商晚,纠结了会儿,委婉道:“姐,要不咱还是去请教一下张叔。” 她真的不想睡觉睡到一半被塌下来的棚子埋了啊。 “那是人家吃饭的本事,找上门不是为难人吗?”商晚摆摆手,“不过就是个简单的木棚子,我分分钟就能搭好。” 石头将斧子、锯子和刨子一起送过来。 商晚开始分工,“我负责锯木头,石头你拿刨子将不平整的地方磨平整,小环照顾圆圆和你姐夫。” 石头和小环没异议,陆承景有异议,他想看看商晚画的草图。 商晚将人抱过来放在草席上,指着地上的图简单讲解,小环和石头竖起耳朵旁听。 圆圆将手里的石块一丢,爬过来凑热闹,小脑袋随着商晚的讲解一点一点的,跟听明白了似的。 陆承景越听越觉得商晚设计的木棚子和牢房有异曲同工之妙,还全都是单间。 商晚见他神情有异,直言道:“有意见可以提。” 陆承景试探道:“你……按照牢房设计的?” “参考了一丢丢。”商晚如实道,“临时的,简单能住人就行。” 陆承景指了指画上各部分相连的地方,“你打算怎么将它们连接起来?” 刚才的讲解里,商晚没提到这个部分,画上也只是简单的线条,让他有些在意。 “当然是用钉子……”商晚的话音顿住,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没钉子,没螺丝,没有各种习以为常的连接工具。 陆承景自动理解为商晚打算自己做竹钉,缓声道:“竹钉一般用在家具上,棚子里的小物件可以用竹钉固定,但棚顶和圆柱相接的地方不行,固定不住,容易塌。” 商晚:竹钉是什么玩意儿? 她看着陆承景,目光微讶,“你还懂建筑?” 陆承景理解一番,建筑应该是修房子的意思,点点头,“在书中看过,略知一二。” 商晚知道这个世界的人,特别是文人,大部分都比较谦虚,陆承景所谓的“略知一二”翻译过来应该就是懂得不少。 她也不着急开工了,招呼石头和小环一起在草席上坐下,向陆承景虚心求教,“书上教没教怎么固定?” “有。”陆承景一边回忆一边将书中的内容缓缓道来。 他自小身体不好不常外出,卧病在床的日子唯一的乐趣便是看书。 他看的书很杂,除了县学要求的经史文集之外,还有许多杂书。也不拘哪个门类,有什么看什么,日积月累之下,对三教九流的东西都有些许了解。 三大一小听陆夫子小课堂正专注呢,偏偏有人跑来煞风景。 林家上门讨孩子来了。 第五十四章 苦肉计 林家人身后跟着一群村民,众人表情各异,浩浩荡荡地往陆家来。 “弟妹,林大家的说铁蛋被你掳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容娘子抢在所有人之前开口,将一群人的来意提前告知,以免商晚被蒙在鼓里上了林家的套。 在她看来,以商晚的人品,绝对不可能干出掳走铁蛋这种事。 商晚暗暗挑眉,林家人怎么就这么喜欢上门找揍呢? “商娘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跟孩子计较。”周氏红肿着双眼朝商晚跪下,膝行两步,“铁蛋他才六岁,他什么都不懂,有什么你冲我来,求你把孩子还给我。” “我的铁蛋啊!”刘氏也“啪嗒”朝商晚跪下,老泪纵横,“老婆子求求你,放过孩子!” 哟呵,这回换成苦肉计了啊。 商晚两手环抱,静静看着两人演。 陆承景三人也没出声,甚至都没从草席上起来。 圆圆窝在自家美人爹爹怀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这给刘氏和周氏整不会了,不说话是几个意思? 婆媳俩对视一眼,想着林村长制定好的计划,便也不管商晚等人是什么反应,哭得越发大声,跟死了亲爹娘似的。 村民们看得一头雾水,这一方哭得可怜,一方又连句话都没有,到底啥情况啊?到底掳没掳孩子啊? 有人忍不住问:“商娘子,铁蛋到底是不是你掳走的?” “不是。”商晚把圆圆抱起来,“我也是当娘的,怎么可能对孩子下手?” 当然,自个儿撞她手里的不算。况且,铁蛋没有撞她手里,是撞狼怀里去了。 商晚这话说得半点不心虚。 “敢做不敢认,我家二丫亲眼看到你把铁蛋掳走的。”林建山从陈桂芳手上抢过二丫,伸手一指商晚,“二丫,掳走铁蛋的人是不是她?” 二丫脑袋上包着厚厚一层纱布,瘦得尖尖的小脸儿上缺少血色。她转头飞快地看了商晚一眼,点点头,怯生生地道:“是。” 林建山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满意之色,接着问:“二丫,她是不是让你告诉爷奶,拿银子才能把铁蛋换回来?” 二丫这回连商晚都不看了,继续点头,“是。” 大家都相信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村民们听到二丫的指认后,脸上纷纷露出错愕的表情来。 他们是被林家喊来的,据说商晚因为上午之事对林家含恨在心,故意把铁蛋掳走藏起来,威胁林家送银子去赎人。 林家想找商晚讨回孩子,又怕被商晚打,想让村里人跟着主持公道,把孩子要回来。 经过上午那事儿,村里人对这个说法不信的居多,但想着林家确实找了许久孩子,铁蛋也是在上午那事儿之后丢的,大家伙儿帮着找也没找到,便怀揣着看热闹的心情来了。 没想到铁蛋竟然真的是商晚掳走的,跟林家说的一模一样。 当即有人劝说:“秀才娘子,孩子懂什么啊,你别跟孩子计较,赶紧把人交出来。” “是啊,上午那事儿大家都知道你和秀才公受了委屈,可是你也把村长打了,秀才公的玉佩也找回来了,这事儿就算两清。把孩子交出来,别伤了两家的和气。” “这再生气也不能仗着会拳脚抢人啊,跟土匪有什么区别?秀才娘子,你快点把孩子交出来,再给人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铁蛋那孩子才六岁,受不得惊吓,容易把魂儿吓没了。你把人交出来,让林大家的叫叫魂儿,别真让孩子有个好歹。” “这事儿真闹起来,可是秀才娘子你吃亏。林家也是顾念大家都一个村儿的,不然告上公堂,秀才娘子你还得坐牢嘞。”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听得容娘子皱紧眉头,即便有二丫指认,她还是不信商晚会做出掳人这样的事,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她担忧地看向商晚,却见商晚突然打了个哈欠,村民们的话竟然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不知怎的,容娘子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她弟妹真是个心大的。 周氏见大家开始声讨商晚,和刘氏一对眼神,一齐哭喊着朝商晚扑过去,“把孩子还来!” 谁料扑了个空。 商晚身影一晃,两人“砰”地撞在一起,脸上的眼泪总算多了几分真实,疼出来的。 刘氏捂着脑袋“哎哟哎哟”直叫唤,压在周氏身上半天起不来。 周氏跟翻面的乌龟似的扑腾,因为被刘氏压得疼了,反射性伸手将刘氏一把推开。 刘氏猝不及防,继撞头之后,深刻体会了一番屁股摔在石头上的刺激滋味儿。 “娘!”林建水跑上前扶人,周氏也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刚靠近刘氏,一个大耳刮子迎面而来。 “你敢推我!”刘氏屁股都摔开花了,疼的龇牙咧嘴,扇巴掌的手半点没留力气。 周氏的脸上赫然浮现四个指头印,眼瞅着肿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商晚暗自啧啧,瞅瞅,发自内心的伤心和委屈多真实啊,刚才要是有这演技,她也不至于看得打哈欠。 村民们都看愣了,见过教训儿媳妇的,没见过当着这么多人面教训儿媳妇的,这让林大家的以后在村里咋做人啊? 林建山没预料两人不仅没成功碰瓷商晚,还互殴了起来。他气得面色铁青,一把将周氏拽过来,迎头就是一顿数落。 周氏的眼泪瞬间流得更厉害了,她都是按照自家男人和公爹说的做的啊,她也不是故意推婆婆的,怎么都成她的错了? 有婶子看不下去,呵斥林建山,“这事儿也不是你媳妇一个人的错,没看人脸都肿了吗?还不赶紧让人回家拿凉水敷敷。” “等把孩子要回来,一起回去。”林建山忍着气,把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孩子上头来。 村民们刚才劝了不老少,都看向商晚,等着商晚把人交出来。 商晚把圆圆放进陆承景怀里,对上陆承景关切的目光,比了个“放心”的口型。 她转身走近陈桂芳,目光落在她怀里的二丫身上。 五十五章 撒谎的孩子没糖吃 “你要干什么?”陈桂芳警惕地瞪着商晚,害怕商晚突然出手伤人。 二丫也胆怯地搂紧娘亲的脖子,垂着小脑袋,不敢直视商晚的眼睛。 “别怕,我只是想问这位小证人几个问题。”商晚伸手抬起二丫的下巴,目光直视小女孩那双闪躲的眼睛。 二丫只觉得面前这个漂亮婶子让她害怕,眼里逐渐浮现一层水汽。 “你要问就问我,恐吓一个孩子做什么?”林建山担心二丫坏事,不愿意商晚和二丫接触。 “你是证人吗?”商晚冷眼瞥他,“不是就一边待着去。” 商晚的眼神让林建山发怵,他握紧拳头,暗瞪二丫一眼,吓得小丫头缩了缩脖子,眼泪欲落不落,瞧着可怜。 “恐吓孩子的不知道是谁。”商晚挡住林建山看向二丫的视线,手腕一转,变戏法一样,手心出现三颗糖。 她眉眼带笑,柔声问:“二丫想不想吃糖啊?” 糖也是从陆家薅来的,不是劣质的没什么甜味儿的糖,是糖铺里卖得上价的糖,凑近了能闻到一股子混着果香的甜香气。 林家虽是村里的富户,但糖的价格昂贵,平时也舍不得买给孩子吃,即便买来了,刘氏也不许二丫碰,全给铁蛋吃。 眼珠子紧盯着商晚手心里的糖块,二丫努力吸吸泛红的鼻子,“馋”字直接写在了脸上。 商晚浅笑道:“只要二丫回答我的问题,这些糖都是二丫的。” “真的?”二丫抬眼怯怯地看着商晚。 “当然。”商晚干脆捏下糖块一角,碾成粉,抹在小丫头泛白的嘴唇上。 二丫伸出舌头舔了舔,眼睛倏地一亮,好甜! 顿时她看向糖块的目光更加热切了,眼珠子牢牢盯着,忍不住咽口水。 商晚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笑着问:“二丫,今天上午家里大人都出去后,铁蛋有没有陪你玩?” “有。”二丫点点小脑袋。 “真乖。”商晚给她一颗糖,看着她拿了才接着问,“铁蛋陪你玩了多久?” 这些问题跟大伯说的话不沾边,二丫回答得很痛快,“一小会儿。” 说罢,眼巴巴盯着商晚手心剩下的两颗糖,见商晚没有拿给她的意思,便疑惑地抬眼看向商晚。 商晚捏着糖块继续问:“铁蛋为什么只陪你玩一小会儿?” “铁蛋哥出去了。” “他去哪儿了?”商晚边问边把糖块往二丫面前递了递。 小丫头满眼都是糖,乖乖回答,“不知道,是大伯让铁蛋哥出去的,铁蛋哥还抱着一个红红的……” “二丫!”林建山厉喝一声,吓得二丫小身板一抖,小手紧紧抓着陈桂芳的衣襟,咬紧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商晚回头看向林建山,“连话都不让二丫说完,担心大家看不出你心虚啊?” “谁心虚了?”林建山挺起腰板,“你问这些问题就是在拖延时间,你……呃!” 高大的身板软倒在地,商晚收回手,面对众人惊诧的目光,笑得十分和善。 “太吵了,让他安静会儿。大家别担心,我下手轻,他顶多一刻钟就能醒。” 众人:“……” 林建水上前两步,商晚看向他,手腕轻转,“你也想安静会儿?” 林建水……退了回去。 刘氏和周氏齐齐转头瞪他,没用的棒槌! 林建水:过去就要挨打,你们怎么不自己上? 见林建水识相,商晚也没不依不饶真的对人动手。她转身帮二丫擦去眼泪,递上一颗糖,安慰道:“乖,他不能吼你了,我们继续。” 二丫把糖块紧紧握在手里,看看地上躺着的林建山,又看看笑容亲和的商晚,轻轻地点了点小脑袋。 “你看到铁蛋抱着一个红红的什么出去了?” “不知道。”二丫伸出小手比划了一下,“鼓鼓的,这么大。” 商晚将最后一颗糖递给她,在她伸手来拿的时候问:“铁蛋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丫光顾着拿糖块,顺嘴道:“没回来。” 商晚捏着糖块不放,盯着她,声音转冷,“既然铁蛋没回来,那你是怎么亲眼看到我将人从林家掳走的?” 意识到说漏了嘴,二丫拿糖的小手僵住,惊恐地看向商晚,急声辩解,“回、回来的,铁蛋哥回来的。” 商晚将最后一颗糖丢进嘴里,目光从二丫攥着糖的另一只小手上扫过,“撒谎的孩子没糖吃。” 二丫立刻护食地将手护在胸前,担心商晚把给她的糖要回去,固执地重复:“回来的,爷爷和大伯说了,铁蛋哥回来的。” “你的意思是,铁蛋没回来,他们却让你撒谎说回来了?”商晚作势要去拿二丫护着的糖,二丫立刻将糖藏到身后去,胡乱地点头又摇头。 她想听爷爷和大伯的话,但是也想吃糖。 陈桂芳就算再傻也听明白了,她下意识看向林建水,却见林建水正出神地盯着地上的林建山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刘氏拧他都没反应。 “我就说我弟妹不是这样的人。”容娘子朝着林家人的方向啐了口,“教孩子说谎不学好,我呸!” 村民们也不是傻的,联系上午林建山挖出一块红布却高喊找到银子这事儿,略一琢磨就明白了林家搞的是栽赃陷害这一套。 如今林家人自个儿作孽弄丢了孩子,却赖在秀才娘子身上,当真不要脸! 好些村民脸上都露出鄙夷之色,对林家人的观感直接降到了谷底,甚至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推选林老爹当村长。 改明儿得找袁郎中开两副明目清火的药去。 张二抱着胳膊看向林家人,语带嘲讽,“你们家房子没事,一趟趟净瞎折腾,咱大家伙儿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奉陪。” 刘成抬手招呼村民们:“散了散了,都回去干活,干得多拿得多。” “来两个人跟我去填村口那道地缝。” “有谁要上山砍树?一起啊。” “我要上山,谁家有多的斧子,借我用用。” 村民们陆续离开,林家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三个女人都看向林建水,等着他拿主意。 林建水不知咋想的,就地一坐道:“等大哥醒过来再走。” 第五十五章 凑合能用 商晚没搭理几人,转身要走,周氏突然冲过来,对着商晚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是我没教好孩子,看在都是当娘的份儿上,求求你,把儿子还给我!” 这回没做戏,全是真情实感,商晚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大人之间的事将孩子牵扯进来,现在知道后悔,晚了! 没多会儿林建山就醒了,对上林建水的眼睛,他还有些茫然。 “老大,你可算醒了。”刘氏不等林建山坐起来就把他晕过去之后的事噼里啪啦一顿说,林建山听得脸色逐渐阴沉,不善的目光扫过窝在陈桂芳怀里的二丫。 二丫跟只兔子似的直抖,害怕地搂紧娘亲。 “大哥,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瞪二丫有啥用?”陈桂芳安抚地拍拍闺女,语气泛酸,“二丫才多大点,她懂什么?要不是娘把家里的糖都给铁蛋不给二丫,我家二丫也不会被姓商的两块糖哄了去。” “糖多贵啊,丫头片子吃什么糖!”刘氏拉长脸,朝二丫伸手,“二丫,把糖给奶奶。” 二丫抿着嘴不肯给。 “你个死丫头,连奶奶的话都不听了?”刘氏伸手拽住二丫的细胳膊,用力掰开她握紧的小手,将一颗糖从她手心里抠了出来。 “娘,你咋抢孩子东西呢?”陈桂芳伸手阻拦。 二丫趁机把手里剩下的那块糖塞进嘴里,来不及细细品味,囫囵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你给我吐出来!”刘氏扯着二丫的嘴,不顾二丫疼得直叫唤,狠狠往她舌头上掐了两下。 二丫疼得眼泪直流,哭声噎在嗓子里,闷闷的,抽得快要喘不过气。 “让你贪嘴!让你贪嘴!”刘氏见二丫果真把糖吞下去了,不解气地狠拧两把二丫的胳膊,“以后还敢不敢了?” 二丫捂着嘴呜呜直哭,一个劲儿摇头。 刘氏还想再掐,林建水往前拦住,“娘,不就是一块糖嘛,二丫也是你亲孙女,吃了就吃了,你打二丫干啥?二丫脑袋上还有伤呢。” “咋就不能打了?”刘氏抬手往林建水身上拍,“我连你一块打!” “够了!”林建山黑着脸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窝里哄?” 刘氏除了听林村长的,就是听这个大儿子的,见他沉了脸,便不敢再继续闹腾。 二丫最怕爷爷和大伯,看着林建山的黑脸牢牢捂住嘴,连哭都不敢继续哭。 林建山道:“先回去找爹商量。” 小环给圆圆喂了水,瞧见林家人准备离开,赶紧告诉商晚一声。 商晚朝石头使了个眼色,石头抬脚追上去,喊住林建山,“等等,我姐让我来捎句话,三日之期已到,陈家的五十两银子该送来了。” 说罢,不等林家人反应,噔噔噔原路返回。 陈桂芳只以为商晚上赶着讨债,啐骂道:“想得美!” 林建山却听懂了商晚的意思,想要铁蛋回来,不止他家的八十两,就连陈家的五十两也不能少。 他气得眼睛充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生撕了商晚的心都有。 石头眼瞅着林家人走了,赶紧凑到商晚面前,“姐,林家人会不会再闹幺蛾子啊?” “不会。”商晚一边按照和陆承景商量好的改草图,一边问,“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 石头摇头,好奇道:“讲啥的?” 商晚简单地将故事叙述一遍,解释道:“林家就是那放羊的孩子,短期内他们很难再获得村里人的信任,不能再把村里人当枪使对付咱们。 他们手里又没证据证明铁蛋在我们手里,当时咱们都在老榆树底下,有不在场证明,就算他们告到官府也没用。” 石头还是担心,“万一林家要银子不要孩子怎么办?”总不能让铁蛋在狼窝里待一辈子? 商晚瞥他一眼,“有这种可能,但可能性极小。林家有些家底,只看林家对二丫和儿媳妇的态度就知道林家相当重男轻女,刘氏更是把铁蛋当眼珠子疼,不会不管。” 小环补充道:“我听容娘子说,周娘子生铁蛋的时候坏了身子,很难再怀上孩子。保不齐林建山这辈子就只有铁蛋一个儿子,不管铁蛋他就绝后了。” “听见没,你多跟人小环学学。”商晚看着石头,“让你打听村里的消息,不是让你听听就过,多用脑子分析分析,遇到事儿的时候才能联系上。” 石头挠挠头,嘟囔:“咱家都是聪明人,我笨点也……” 剩下的话在商晚的盯视下吞了回去,他讪讪道:“姐,你别瞪我,我学就是了。” “你要学会利用资源。”商晚伸手一指陆承景,“喏,现成的夫子就在那儿,没事儿多请教请教。” 突然被点到的陆承景:? 圆圆还以为娘亲在说自己呢,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奶音重复:“乎子。” “你想当夫子还早呢。”陆承景学商晚那样戳戳闺女圆嘟嘟的脸蛋,心道手感确实不错。 圆圆抬起小手手捂住自己左边腮帮子,把右边脸凑上去。 左边是香香娘亲的,右边给美人爹爹戳。 陆承景轻轻戳了两下,暗暗盘算着等家里的事情理顺之后,将家里人的课业都给安排上。 商晚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怎么突然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商晚画完图,给家里人都看过后,招呼石头动工,争取入夜之前就把木棚子搭出来。 石头帮着商晚把圆木摆正,看着商晚提着的锯子,“姐,咱没有墨斗,一会儿锯歪了咋整?” “歪了就歪了,能用就行。”商晚觉得问题不大,一脚踩住圆木,以眼作尺,拿起锯子开锯。 以她的力气,锯木头跟切豆腐似的,唰唰唰一块木板就好了。 虽然有点歪,但凑合能用。 几次之后,商晚掌握了锯木头的小技巧,锯出来的木板跟用墨斗拉过似的,笔直笔直。 石头觉得他姐不去当木匠可惜了,他刨木头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商晚锯木头的速度。 临近傍晚,陆陆续续有村民过来找陆承景登记,见着陆承景用左手写字,难免好奇问上一句,陆承景通通回复右手受伤要修养,别的一概不多言。 瞧见那些堆放整齐的木板,不少人夸赞商晚和石头能干,称赞秀才公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 等村民们排着队登记完,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在石头的张望下,林建山提着灯笼姗姗来迟。 第五十六章 搁这儿碰瓷 “一张五十两,一张二十两,一张三十两,一共一百两。”林建山把三张银票拿出来,“等我见到儿子再把银票给你。” “这话说的,我又不是绑匪找你要赎金。”商晚拿着凿子在木头上挖洞,一边敲打一边道,“陈家的五十两,是欺负圆圆的赔偿,你们家八十两,是冤枉我们一家人的补偿。” 她扫了眼林建山手里的银票,“两家的补偿加起来一共一百三十两,你们要是不会算账就找我相公帮帮忙,不收你们钱。” “你不要得寸进尺!” “到底是谁得寸进尺?赔礼道歉要有诚意,你们这态度,跟我讹你们银子似的,没得让人恶心。要么足额,要么别来。”商晚扬声喊道,“小环,送客!” 小环提着菜刀就出来了,刀刃上还沾着血。 别误会,她没想砍人,她正杀鱼呢,顺手就给拿出来了。 林建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沉着脸骂道:“姓商的你别欺人太甚,铁蛋那里还有三十两银子,一共一百三十两,没少你的!” “铁蛋的银子跟我姐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又想来栽赃陷害?”小环举起菜刀瞪着林建山,“快点走,我家不欢迎你!” 林建山脸色乍青乍白,在夜色下都看得十分清楚。 远处树后,被林建山软磨硬泡求来的罗二和张大愤怒地拔掉地上的野草。 说什么要让他们看清秀才公和秀才娘子的真面目,敢情又是搞栽赃陷害这一套,他们以后再也不信林建山的话了。 两人丢掉草叶,猫着腰悄悄离开。 商晚唇角微勾,林家还真是不死心啊,以为躲得远她就不知道吗? 想到躲在暗处的二人,林建山暗暗着急,仗着小环不敢真的朝他身上砍,有意出言挑衅,引导商晚说漏嘴。 可惜商晚根本就不理他,小环更是不耐烦,放下刀抄起一根圆木棍就往林建山身上抡,不能砍人她可以打人啊。 林建山惊险躲开,正想骂人,背后却传来孩童软糯的咿呀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圆圆正趴在木板上,小手摸着乌龟壳,跟小乌龟说话。 他眼底倏地划过一道暗芒,快跑几步抱起圆圆。 突然被抱起来的圆圆:? 小家伙嫌弃地瞅了眼抱着自己的讨厌叔叔,蹬着小短腿儿要下去,林建山怎么可能放开她? 商晚往这边看来,林建山面露得意之色,自以为握住了商晚的软肋,正要出言威胁,突然身体一僵,迟疑地低头看去。 圆圆小朋友不高兴地板着小肉脸,一只小脚丫正踹在他肚子上。 分明只是一岁孩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林建山惊讶地瞪大眼,“你……” 圆圆又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方!下去!” 她才不要讨厌叔叔抱。 连续两次重击,林建山疼得背脊躬起,手上也松了力道。 圆圆直直往下掉,吓得小家伙扑腾着胳膊直喊,“娘!救!!” 商晚身形一晃将人接住。 “娘!”圆圆八爪鱼一样搂住娘亲蹭蹭,小手一指捂着肚子蹲地上的林建山,立刻告状,“坏!坏!” 商晚:话还说不全呢,告状倒是挺溜。 她安抚地拍拍自家崽,低头看向林建山,“你带来的那两个人早就走了,你装得再可怜他们也看不到。” 圆圆现在什么力气她还不知道吗?搁这儿碰瓷,呵呵! 林建山瞳孔骤缩,抬眼看向商晚,“你都知道?” “我没功夫陪你玩这些小把戏。”商晚冷眼睨着他,“我们搬来村子里只想好好过日子,是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事。事情败露又不想承担后果,世上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林建山沉默许久,撑着地站起来,掏出四张银票递给商晚,“一共一百三十两,你点点。” 他备足了银子,但到底心中不忿,这才将罗二和张大喊来,想要揭露商晚的真面目,没想到还是被商晚发现了。 小环上前接过银票,对着烛光仔细看过之后,对商晚点点头,“银票没问题。” “银子已经给你们了。”林建山精气神都弱了下去,看向商晚的眼神带着两分祈求,“铁蛋什么时候能回来?” “孩子贪玩,玩够了自然会回家。” 商晚说的是真话,铁蛋是真的在狼窝里玩了一天。 一开始小孩儿还害怕,后来见狼都不咬他,只是不许他乱跑,便心大地和小狼崽玩在了一起,等着家里人来找他。 天黑之后倒是因为怕黑哭了一场,后来见没狼理他,便收了哭声,这会儿正在狼窝里睡得直打小呼噜呢。 林建山却以为商晚还不肯放人。 商晚朝天翻了个白眼,将他丢了出去,顺便提醒小环,锅里的菜要糊了。 小环惊叫一声,跑去拯救自己的菜。 圆圆闹着要听故事,商晚将她抱去给陆承景。 陆承景拿了块小印章给圆圆玩,喊住商晚,“你怎么不问林建山关于玉佩的事?” “你都猜到了,我还问什么?” 陆承景一怔,看着商晚的背影,“你……” “不想说可以不说。”商晚丢下这句话,继续去捣鼓那些木头。 陆承景抿了抿苍白的唇瓣,长睫轻垂,在眼睑投下一片扇形阴影。 “爹爹。”圆圆伸出小手拽拽自家爹的衣襟。 陆承景低头凑近,温声问:“怎么了?” “啪!”圆圆捏着印章往自家爹的俊脸上一盖,留下一个方形的浅浅黑印。 陆承景:? 小家伙一双大眼睛瞪着自家爹,“娘!看!” 陆承景微愣,“你想让我顶着脸上的黑印给你娘看?” 圆圆抱着印章用力地点点小脑袋。 “为什么?” “笑!”圆圆弯着眼睛露出两颗小米牙,小手指指自己,又指指不远处的商晚。 陆承景惊讶地看着小家伙,才一岁的娃就懂得要哄人开心了? “快!”圆圆拍拍自家爹的胳膊催促。 “娘亲在忙。”陆承景抬手揉揉闺女的小脑袋,“一会儿再给娘亲看好不好?” 小奶娃歪着小脑袋思考半晌,勉强点头同意,代价是陆承景又被印章盖了五次。 第五十七章 我没想瞒着你 用晚饭时,看着陆承景那张脸,石头和小环憋笑憋得肩膀直抖。 不是他们笑点低,而是圆圆盖章的地方实在刁钻。 好好一美人,在黑色印章的加持下,印堂发黑不说,两只眼睛跟被打了似的,两团黑,因为连续盖了两次,颜色特别重,实在逗人。 商晚无奈,为了让两人能好好吃饭,将陆承景抱去井边的石头上,浸湿手帕替他擦洗。 “闭眼。” 陆承景听话地闭上眼,左手却抬起拉住商晚的袖摆,低声解释,“我没想瞒着你。” “有点难擦,你忍着点。”商晚稍微用了些力气,手帕下的皮肤都擦红了才堪堪将额头上的黑印擦掉。 陆承景没得到商晚回应,长睫微颤,想要睁开眼,“我真的没……” “别动,一会儿水跑进眼睛里。”商晚抬起面前人的下巴,凑近些擦眼睛,“以后别让圆圆这么玩,难擦。” 温热的呼吸喷在脸上,鼻尖充斥着浅淡香气,陆承景不自在地抿抿苍白的唇,耳根染上薄红,抓着商晚衣摆的手指不自觉地加重两分力道。 眼睛四周的皮肤薄,商晚还以为把人擦疼了,哄道:“忍着点儿,马上就好。” 商晚这么一哄,陆承景越发感觉不自在,但抓着商晚袖摆的手却没松。 他双眉轻蹙,低声解释:“我只是怀疑,不确定是那人,想等确定之后才告诉你,你……别恼。” “我还没那么小气。”商晚跟逗猫似的挠了挠陆承景的下巴,“我说了,想不想说都可以,每个人都可以有秘密。” 陆承景抿抿唇,“我……” “干净了。”商晚松开他,将手帕丢进小木桶里,“回去吃饭,一会儿还得继续搭棚子。” 商晚将陆承景抱回座位上,圆圆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瞅着自家爹娘,娘亲到底笑没笑呀? 商晚捏捏她的腮帮子,继续给小家伙喂饭。 石头和小环也把筷子拿起来,说起一会儿搭棚子的事来。 陆承景心不在焉地吃着饭,时不时地瞄一眼商晚。 商晚:? 她家狐狸怎么又别扭上了? “好好吃饭。”商晚往陆承景碗里夹了一筷子鱼腹上的肉,想着陆承景左手用筷子没有右手方便,便提前将刺挑干净了。 看着碗里的鱼肉,陆承景张口想要道谢,想起商晚曾说过“不要嘴上谢”,又把“谢谢”二字咽了回去。 “肉!”圆圆着急地伸出小手扯扯娘亲的衣袖,爹爹有的崽崽也要。 商晚暗暗挑眉,夹了一小块鱼肉挑去刺,喂进小家伙嘴里。 “啊!”圆圆辣得直吐舌头,小脸儿红成了苹果,大眼睛水汪汪的,控诉地瞪着她娘。 商晚戳戳她的红脸蛋,一边喂水一边道,“乖崽,记住了,即便是最亲近的人给你的东西也不要随便吃,你得学会自己判断。” 圆圆是异能者,五感的敏锐度异于常人,完全可以靠此规避一些危险。既然小家伙偷懒不用,那她这个当娘就好好教,吃亏就知道长教训了。 “姐,圆圆才一岁。”小环忍不住出声提醒,一岁的娃能懂什么啊? 商晚道:“从小教起,长大才不会吃亏。” 小环:“……” 一岁也太小了点? 商晚捏捏圆圆肉嘟嘟的腮帮子,“可记住了?” 舌头上的辣味才散去,圆圆瞅了眼桌上的鱼肉,心有余悸地点点小脑袋,“记!” “真乖。”商晚继续给小家伙喂菜粥。 用过晚饭,商晚和石头接着搭木棚子,陆承景抱着圆圆坐在火堆边看账册。 一开始小家伙的眼睛还瞪得溜圆,比陆承景都看得认真,但很快就无聊得睡着了,窝在陆承景怀里打起了小呼噜。 小环端药过来,趁陆承景喝药的功夫,把圆圆抱到旁边用被褥和木板铺出来的小床上,轻轻拍打两下圆圆便再次睡熟了。 月盛星微,夜风习习。 陆承景合上书,抬手拢了拢肩头的披风,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眉梢都染上几分倦意。 他轻揉眉心,转头看向还在忙碌的三人。 木棚子已经基本搭好了,因为时间不够,是搭的简易版。商晚在做最后的加固,石头和小环帮忙扶着。 商晚弯腰钻进木棚子里,伸手在各处摇晃两下,感觉挺结实的便钻出来,笑道:“挺稳的,晚上睡觉没问题。” “太好了。”石头累得往地上一坐,两只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还有几个血泡。 商晚瞧见了,叮嘱道:“一会儿给你姐夫抹药的时候记得给你自己也抹抹,小心明天手抬不起来。” 石头应下。 “姐,灶上有热水。”小环指了指厨房角上她用木板和布帘子围出来的小空间,“我试过了,把布帘子拉起来就看不到。” 如今的境况,洗澡的条件确实比不上从前,但姐和石头身上沾了不少木屑,黏在皮肤上刺挠刺挠的,就这么睡肯定睡不好,用热水冲一下都舒坦些。 “不用,石头去洗。”商晚拍干净衣摆上的木屑,“我得进趟山,不用等我。”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身形一晃就没影儿了。 “噗通——”水潭溅起一小团水花,商晚适应了会儿潭水冰凉的温度,在水里游了两圈之后,开始搓洗身上的木屑。 原主的皮肤娇嫩,木屑黏在身上不仅不舒服还红了好大一片,商晚忍了一天,这会儿泡在潭水里总算痛快了。 把头发也清洗一遍拧干水,商晚跃出潭水,从空间里拿出干净衣裳穿上,往狼窝奔去。 铁蛋躺在几只小狼崽中间,四周暖乎乎的,睡得正香甜。 商晚拿披风把人一裹,抱着往山下奔去。 林家还亮着灯,传出吵架的声音。商晚听了两耳朵,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将披风收起,把铁蛋放在大门前的地上,商晚捏住小孩儿的鼻子,等人喘不过气要睁眼时,飞身离开。 铁蛋打了个喷嚏,揉揉眼睛坐起来,下意识找人,“爹?娘?” 没有人回应,四周黑漆漆的,又没有小狼崽陪着,小孩儿顿时吓得大哭起来,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都开门出来查看。 “好像是铁蛋回来了。” “哎哟,臭小子可算回来了。” “孩子没事就好。” “铁蛋!”周氏拉开门奔出来,抱住儿子喜极而泣,“儿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吓死娘了!” 第五十八章 你未归 “奶奶的乖孙孙,饿坏了?”刘氏端来两个糖水蛋,满眼心疼地看着铁蛋,“快吃,奶奶特意放了两勺糖,可甜了。” 铁蛋接过碗狼吞虎咽,将糖水喝得一滴不剩。 陈桂芳暗暗撇嘴,二丫吃糖就要挨打,铁蛋一回来就有糖水蛋吃,娘也太偏心了。 她抬手碰了碰林建水的胳膊,朝瓷碗的方向努努嘴,希望自家男人长点心。 林建水却没明白她的意思,直言道:“你想吃就去煮,还指望娘煮给你吃咋的?” 陈桂芳:“……” 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棒槌呢? “吃什么吃?”刘氏拉下脸,“一天天啥活不干就知道吃!把碗洗了去!” 家里的活不都是她干的? 陈桂芳气得想把瓷碗摔婆婆脸上,但想想那后果,又把这口气给咽了回去,憋屈地拿着瓷碗和筷子出去了。 林建山扶着林村长过来,对弟弟道:“夜深了,明儿还下地干活呢,回屋歇着。” 林建水答应一声就回屋了。 周氏过去关上门,垂着头挨门边站着。 林村长在桌边坐下,“铁蛋,爷爷问你,你今儿去哪了?” “山上。”铁蛋有些怕爷爷,乖乖回答,“有好多狼。” “狼?”林村长一愣,打量铁蛋周身,“那些狼没咬你?” 铁蛋摇摇头。 林村长接着问:“谁把你抓上山的?” “猴子。”铁蛋道,“它们抢我银子,还打我,可疼可疼了。” 刘氏心疼道:“快让奶奶看看,打哪儿了?” 铁蛋捂住屁股,摇摇头,“现在不疼了。” “猴子抓你上山,你怎么会在狼窝里?” “一只大猴子把我丢过去的。”铁蛋扁着嘴,他屁股差点摔成两瓣。 林建山急声问:“银子呢?也丢到狼窝里了?” 铁蛋摇摇头,他当时又痛又怕,哪还记得银子? “说话。”林村长沉下脸,“没看到还是没丢进去?” 铁蛋缩了缩脖子,“没……没看到。” “你别吓着孩子。”刘氏急忙搂住铁蛋安慰,一通乖孙心肝儿的喊。 周氏上前来,“爹,夜深了,有事明儿再问,我带铁蛋回屋睡觉。” 不等林村长发话,刘氏道:“赶紧的,没看孩子困得直揉眼睛吗?” 周氏把铁蛋搂进怀里,小心地看了眼林建山,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抱着孩子回屋。 林村长面色疲惫,沉沉地叹口气,“老大,你也回屋,夜里警醒着些,顾着点铁蛋。孩子受了惊吓,难保夜间发热。” “爹,”林建山站着没动,“那块玉佩……” 林村长横他一眼,“就当没这事儿,以后不许再提!” 林建山不甘心,“咱家在那姓商的手里吃了这么大亏,把家底儿都掏空了,就这么算了?” “急什么?”林村长的语气意味深长,“总有他们求到我头上的时候。” 另一边,商晚踩着夜露回到木棚子处,本以为家里人都睡了,没想到火堆边还坐着一个人。 陆承景往火堆里添了两根干柴,听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渐渐神游天外。 橘色火光映照下,那张总是苍白病弱的脸添了几分暖色,仿若温润的玉石。 所谓灯下看美人,月下看君子,商晚觉得就陆承景这张脸,只要有光,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她从木杆上取了块干净的帕子,擦着半干的长发走过去,在陆承景旁边坐下,“夜深了,怎么还不睡?” 这话有些耳熟,陆承景记得商晚去牢房看他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分明没过去几天,却恍惚觉得过去了许久。 “你未归。”陆承景偏头看向身侧之人,注意到商晚擦拭长发那粗鲁的动作,眸光微顿,“我帮你。” 商晚瞥了眼他无法动弹的右手,拒绝,“别,老实歇着。” 一会儿这狐狸手酸了,她还得帮忙揉,还不如她自个儿擦呢。 陆承景轻叹一声,左手搭在右胳膊上,落寞地垂下头,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可怜样。 商晚:“……” 还装上了是?给惯的! “给给给。”她坐近些,把长发和帕子往陆承景膝上一搭,“想擦多久擦多久,行了?” 陆承景眼底划过浅笑,左手轻柔地捋顺膝上的发丝,拿帕子裹了,缓缓揉捏擦干。 “还得多久啊?”商晚歪着脑袋不舒服,索性靠在身侧人单薄的肩膀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一会儿。”陆承景垂眸瞧她,目光划过精致眉眼,落在商晚身上那套与离开时不一样的长裙上,眸光微深。 商晚闭着眼睛没发现,等陆承景说好了她才睁开眼,将帕子洗了晾在木杆上,返身抱起陆承景回木棚里睡觉。 木棚虽然是简易版,但里面空间是够的。 商晚原本用木板分隔两半,想着男女分开睡,等从县城回来再加工细分。 可经过小环收拾之后,愣是分成了三处。左边用布帘从中间分隔开,小环带着圆圆睡一边,石头睡在另一边。 右边的大空间自然是留给商晚和陆承景的,早已经铺好了松软的被褥,直接睡就成。 商晚:“……” 小环的心思不要太明显啊。 她将陆承景放在被褥里侧,回身关上门。 从头顶的木板缝隙透进几缕黯淡的月光,陆承景勉强能看清靠过来的人影,不由轻轻屏住呼吸。 商晚扫了眼陆承景身上的长袍,故意逗自家狐狸,“等着我帮你脱衣服?” “没。”陆承景垂眸,先脱去脚上的靴子,然后抬起左手缓慢解开腰带,脱外衫时却被肩膀卡住了,略窘迫地红了脸。 商晚轻笑一声,靠近帮忙。 陆承景只觉得鼻尖充斥着商晚身上的浅淡香气,顿时浑身僵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眼睛更不敢往商晚身上看。 “好了,睡。”商晚把另一床被褥拉过来盖在两人身上,顺手将陆承景的长发拂开,免得一会儿压到。 陆承景闭上眼,听着身侧人清浅的呼吸声,分明困了却睡不着。 正要强逼自己睡去,一只温暖的手忽然伸过来,握住他冰凉的左手。 第五十九章 理由不充分 陆承景一惊,反射性往回抽手。 “别动。”商晚轻声嘟囔,“在被子里怎么还冷成这样?” 暖意自两人相牵的手上传来,仿佛化作一股暖流,顺着手一直流进心里。 陆承景睁开眼,盯着漏光的屋顶看了半晌,悄悄地往旁边挪动,直到肩膀碰到商晚的才停下动作。 商晚将脑袋往陆承景这边靠了靠,睡意朦胧地问:“怎么了?” “明日你要进城?” “嗯。” 陆承景轻声道:“我想去。” “你腿上的伤还没好呢。”商晚睁开一只眼瞧他,“给我个带上你的理由。” 陆承景思量片刻,低声道:“我有些在意田胜服毒自尽一事,趁安大人还在县城之中,我想问问安大人关于此事的进展。” “不行,理由不充分。”商晚否决,“我可以顺便帮你问。” 陆承景:“还有赈灾粮一事。” 商晚照样否决,“同理,我也可以帮你问。” 陆承景:“……” “还有理由吗?”商晚瞅他,“没有我可睡了。” “有。”陆承景握了握两人相牵的手,话还没说出来,耳根先红了一片,“我、我想……陪你。” 最后两个字轻不可闻,却准确地落进商晚耳中。 商某人表示,这么聊她可不困了啊。 她半撑起来,伸手熟练地找到陆承景通红的耳朵,捏了捏,声音含笑,“理由不充分,不过,允许你进行补充。” 补充? 陆承景脑中冒出一排问号,努力忽略耳朵上的异样,轻声问:“补充什么?” “秀才公这般聪慧,当然得自己想。” 陆承景脑中莫名划过商晚从他这里讨的利息,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握着商晚的手更紧了些。 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商晚俯身凑近,笑问:“你这是想出来了?” 浅淡香气萦绕鼻端,陆承景闭了闭眼,突然仰起头,苍白的嘴唇轻轻碰在商晚的面颊上。 只一下,他便脸颊通红地别过头,长睫乱颤,开口的声音又轻又哑,“现在可以吗?” 商晚眨巴眨巴眼,讲真,她说要补充理由只是想让陆承景再说两句好听话,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她看着面前人露出中衣之外的纤长脖颈,这回不止红耳朵和脸,连脖子都红了。 啧啧,她家狐狸该不会害羞得自燃? 调戏羞涩美人的心情根本抑制不住,商晚轻咳一声,故意道:“不充分,还得补充。” 还补充? 陆承景惊得微微瞪大眼,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商晚飞快低头,在他光洁的侧颈上盖了个章,发出轻轻的“啵”声。 陆承景:!!! “好啦,现在充分了。”占到便宜的商某人将自家愣神的狐狸一搂,一起裹进被窝里。 陆承景缓慢地眨了下眼,清晰地感觉到腰腹上正搭着一条纤细的手臂,耳边传来商晚的小声念叨,“腰也太细了,以后多吃点,长点肉抱起来才舒服。” 陆承景:“……” 翌日。 不知何时睡着的,周身暖意萦绕不散,醒来的时候陆承景还有些恍惚,左手下意识往身侧捞了一把。 没捞到香香媳妇儿,捞到一个胖乎乎的奶娃娃。 “爹爹!”圆圆热情地凑过去,撅起小嘴儿给自家爹一个响亮的亲亲。 陆承景拍拍闺女,婉拒了圆圆要让小乌龟也亲亲他的请求。 石头听到里头的动静,进来帮陆承景穿外衣,嘴里念叨,“姐夫,你咋说服我姐带上你的?我求了我姐半晌她都不同意,你教教我呗。” 脑中闪过昨晚之事,陆承景耳根隐有热意,他尴尬地咳嗽一声,“你跟我们去城里,家里就剩小环和圆圆,我们如何放心?” “小灰回来了。”石头帮忙系上腰带,嘟囔道,“有我没我都一样。” 他看着陆承景,“姐夫你就教教我呗。” “你姐夫的法子你可学不会。”商晚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把木梳。 石头苦哈哈,“姐,我……” “行了,一起去。”商晚打断少年的话,“张家的牛车已经借回来了,一会儿你负责赶车,咱家一起进城逛逛。” “好嘞!”石头兴奋地往上一蹦,不妨脑袋撞到横着的木柱,疼得“嗷”一声蹲地上了。 圆圆跟着“嗷”一声,小肉手抬起捂在脑袋上,非常感同身受。 石头:“……” 你又没撞头,你嗷什么嗷啊? 商晚把两活宝赶出去,拿木梳替陆承景梳头。 可她自个儿的头发还是小环梳的呢,除了把一头青丝折腾得打结之外,没有丝毫进展。 商晚果断放弃,叫小环来帮忙。 一家人用过朝食,叮嘱小灰好好看家之后,赶着牛车进城去。 县城的受灾情况还好,除了三处民房两间酒楼和一间客栈受损严重些,其余地方几乎没受什么影响,如榆树村那般地面开裂的情况更是没有。 最初的恐慌过后,在官府的组织下,城里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交过入城费便轻松进了城,石头跟人打听之后,赶着牛车去了城里最大的木作坊。 李大山暂时腾不出手来帮忙做轮椅,陆承景的腿短时间内又好不了,即便商晚能抱着他走,但总归没有他自己行动来得方便,轮椅还是得备一个。 “客官里面请。”木作坊的伙计热情地将商晚一行人迎进来,“小店桌椅板凳,床榻屏风几案应有尽有,客官想买点什么?” 石头将陆承景放在就近的圈椅上,问伙计,“有轮椅吗?” “有。”伙计飞快地扫了眼陆承景的双腿,脸上堆笑,“客官您可来对地儿了,这整个城里,卖轮椅的只有咱一家。客官稍等,我这就把轮椅都推出来让您挑选。” 木作坊里的人不少,瞧见伙计将四把轮椅推出来,不由都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这年头买轮椅的可不多,不是不需要,而是轮椅太贵,一般都是贵人有需要,派人来木作坊下单定制。 木作坊里这四把轮椅,有两把都是贵人画图样定了却没派人来取,后来直接不要的,另外两把则是店里一直备着,给急需的客人的。 商晚一眼扫过,感觉除了雕花和用材,样式都差不多。 伙计笑着介绍:“小店的轮椅都是老师傅精心打造,用材精良,坐上去冬暖夏凉。” 商晚无语,一个轮椅要什么冬暖夏凉? 伙计对陆承景道:“客官不妨坐上去试试。” 石头正要上前背陆承景,却听一道男声传来,“哟,这不是陆秀才嘛,断了腿不好好在穷乡僻壤窝着,怎么还有脸跑出来丢人现眼啊?” 第六十章 嘴臭,该打 商晚闻声看去,嘴欠成这样,得选个僻静地方埋。 一群身穿蓝色长衫,头戴儒巾的学子从木作坊大门走了进来。 为首那人身量颇高,体型微胖,一张国字脸,浓眉小眼,嘴唇略厚,瞧着年纪约莫在二十上下,方才那话便出自他之口。 “姐,他叫严瑞,是乔公子的表哥,在县学的时候就和姐夫不对付。” 石头凑过来,小声给商晚打小报告。 “有一次他逼着姐夫跟他比投壶,谁输了就喝酒。姐夫强撑病体和他比,严瑞中途耍赖,姐夫最后虽然赢了,但也被灌了不少酒,回去就发了高热,若非大夫来得快,差点就没了。” 石头说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会儿陆承景才十五,少年人经不得激将,不慎中了严瑞的计,吃了好大一个闷亏。 商晚眸光微暗,这件事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要么是在原主嫁给陆承景之前发生的,要么是在那些空白的记忆片段里。 严瑞高傲地扬起下巴,拿鼻孔看人,“陆承景,你以前不是挺能说吗?怎么,腿断了之后,嘴巴也哑了?” 陆承景懒懒地抬起眼皮,“严叙安,三百遍,你可抄完了?” “你少得意!”严瑞瞬间变脸,“不就是侥幸赢过我一次,以后你都没机会了。什么破文章,也配让我抄!” 石头出声纠正,“不是一次,是七百三十六次。” 在写文作诗上,严瑞一共输给陆承景七百三十六次,次次都让严瑞怄得想吐血。 自从陆承景进县学念书之后,不论大考小考,只要他参加的,成绩次次都压严瑞一头,夫子们称赞的对象也从严瑞变成了陆承景。 严瑞恨不得把陆承景这个伪善的贱人嚼碎了咽下去,再也不要看到陆承景这张讨厌的脸! “严兄,你何必跟他一个废人浪费口舌。”一学子上前,眼神轻蔑地扫过陆承景,“他手筋断了,以后再也握不了笔,如何能与严兄你相较?” “对啊,”有学子附和,“他一个被赶出家族的废人,跟他说话都是辱没了咱们的身份。” 有学子冷哼,“他不就是仗着一副好相貌才总是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吗?如今手断脚残,再好的相貌又能如何?” “覃兄此言差矣,”一学子略带深意的目光自陆承景面上扫过,“单靠这张脸,可是有一个好去处,我听闻那南风……” 话未说完,该名学子已经被商晚踹得倒飞出去,蜷缩在地上,痛呼不止。 严瑞看着商晚的脸,眼中划过一抹惊艳,随即想起被踹出去的同窗,沉下脸朝商晚厉喝,“光天化日,你怎敢伤人?” “嘴臭,该打。”商晚冷眼扫过众学子,“酸两句也罢,当柠檬精也罢,我懒得跟你们计较,但……” “他,”商晚伸手一指被那名覃姓学子扶起来的学子,“心思龌龊,满嘴喷粪,实在恶心!你们自诩读书人,同行之人竟然也有这样下流龌龊之辈,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严瑞嗤笑,“区区妇人,无知无能之辈,也懂何为圣贤书?陆承景,你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我看不起你。” “我娘子很好。”陆承景冷眼看向严瑞,“对娘子,自当尊之重之,敬之爱之,谦之信之,明之礼之。娘子非奴仆,何来管教?况且此乃家事,与尔何干?” “纵容家中女眷当街伤人,你不管,自有官府来管。”严瑞眼中闪过恶意,抬手便要遣人去报官。 “赶紧报官,越快越好。” 商晚两手环抱,盯着严瑞那张哪哪儿都不符合她审美的脸,嫌弃地撇撇嘴。 “正好将县学的夫子们都找来,我好好向夫子们请教请教,县学的学生可是皆如尔等这般,口出恶言,皆是不孝不悌之辈!” “我等何时不孝不悌?” 商晚一指严瑞,问众学子,“他方才所言,你们可认同?” 一众学子皆点头,妇人可不就无知吗? “区区妇人,无知无能之辈。”商晚重复一遍,冷声质问众人,“你们家中可有母亲?可有姊妹?当众辱骂母亲和姊妹,口出恶言,不孝不悌,我哪一条冤枉了你们?” “你你你强词夺理!” “我等并非此意。” “休得胡言!” 商晚并不理会他们涨红的脸颊,扬声喊陆承景,“相公,对此等不孝不悌之辈,县学的夫子们会怎么惩罚?” 陆承景被商晚喊得一愣,这还是商晚第一次当面喊他相公。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嗓音微凉,“有功名者,上报之后,褫夺功名。无功名加身者,赶出学府,剥夺科考资格。” 商晚:她就随便这么一说,后果这么严重呢? 听陆承景说完,学子们都慌了,纷纷劝说严瑞算了算了,不要跟商晚一个妇人计较。就连刚才那个挨打的也帮忙劝,就怕被赶出县学。 严瑞急声道:“陆承景是在危言耸听,你们别上他的当!若夫子当真来了,我自会同夫子解释。” 学子们听闻有些意动,陆承景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数日不见夫子,我正好有问题要向夫子请教。” 学子们蠢蠢欲动的心立马消停了。 若非让夫子在信任严瑞和陆承景之间选一个的话,夫子极有可能会选陆承景,他们还是别拿自己的前程去赌了。 “严兄,算了。” “咱们还是走,一会儿该开宴了。” “是啊,允兄还得看大夫。” 学子们七嘴八舌地劝说严瑞,气得严瑞攥紧了拳头,在心里连骂数声蠢货,怎么都被陆承景一句话给唬住了呢? 他狠瞪陆承景一眼,在众学子的簇拥下,拂袖离开。 陆承景却突然开口叫住他,“严叙安,我有一事相告。” 严瑞扭过头,警惕地盯着陆承景,这厮又憋什么坏屁呢? “上回小考,你作的文章,夫子给你评了甲。” 严瑞皱眉,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承景唇角轻勾,看着严瑞的目光带上几分怜悯。 严瑞顿时心生不妙的预感。 第六十一章 做工当真结实 陆承景幽幽道:“其实夫子原本想给你评乙上。当时我正巧找夫子请教问题,夫子问及我你的文章如何,看在同窗情谊上,我便帮你美言几句。” “你说什么?”严瑞脑子里轰的一声,他唯一一次比肩陆承景,竟然是靠陆承景的施舍? 严瑞不想相信,但是这种找夫子一问便知的事情陆承景没必要骗他。 当日小考成绩出来之后,他还特意跑到陆承景面前嘲讽,还激动得将文章裱起来挂在书房,还高兴得宴请亲朋三日,还……想到他做过的种种,严瑞经受不住打击,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严兄!”众学子急忙将人接住,狼狈地抬着人寻医馆去。 商晚撇撇嘴,这位的承受能力也太差了。 店里的人看了一场热闹,颇有些意犹未尽,目光不时落在陆承景身上。 原来传言竟是真的,陆家三少爷当真被划出了族谱,不再是陆家子弟。 伙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原本见商晚一行虽然坐着牛车来,但穿戴不错,应该是有些家底的,如今却不确定了。 他也听过有关陆家的传言,一个被赶出家族的少爷,还是净身出户,出得起轮椅的价钱吗? 在伙计迟疑的时候,石头已经背着陆承景坐上了第一把轮椅。 商晚招呼伙计,“小哥,这轮椅怎么用,你给介绍介绍。” 左右都已经搬出来了,伙计定定神,重新扬起笑脸,上前介绍起轮椅的用法来。 其实用法很简单,无外乎就是别人推动和自己推动,以及停下来时,轮椅的扶手和椅背后面都设了个小机关,拨动就可以卡住轮子,即便停在斜坡上也不会往下滑动。 试坐过四把轮椅之后,那把由贵人定制,黄花梨木打造的轮椅使用起来最为轻便,雕花又正好是玉兰。 轮椅扶手上设有几个机关,不仅能打开右侧内部置物,左边还能射出短箭防身,扶手转动展开就能拼接成一块小桌板,可以在上面简单地写写画画,堪称多功能轮椅。 商晚越看越满意,一问价钱,好嘛,一把轮椅要三百两银子,还是打折之后的价格,原本要卖五百两。 伙计笑着解释:“一把普通的用黄花梨木打造的圈椅都得几十两银子,更何况是做工复杂的轮椅。这把轮椅还内置机关,里面那六只短箭都是小店赠送的,没算在成本里。” 商晚知道这把轮椅值这个价,但奈何她钱不够啊。 小环试着跟伙计讨价还价,伙计笑眯眯地推出旁边那把轮椅。 “客官若是觉得价钱不合适,不如看看这把轮椅,只要一百二十两,同样结实耐用。客官若是诚心买,小店还能让让价。” 态度很明显,贵的不讲价,便宜的可以商量商量。 陆承景无所谓哪一把轮椅,就家里的情况而言,最便宜的这把也贵了。比起给他买轮椅,他更希望家里把新房盖起来。 他道:“还是不……” “就这把贵的。”商晚拍板,对伙计道,“我先付十两订金,一会儿来取。” 伙计一愣,好意提醒道:“客官,这订金付了,小店可是不退的。” 他担心商晚打肿脸充胖子。 商晚直接让石头拿十两银子给伙计,伙计找掌柜打了个字条,大意是明日之前不将轮椅卖给第二人,字条下端还有木作坊的印章。 待得出了木作坊,重新坐到牛车上,石头才好奇地问:“姐,咱上哪儿弄那么多银子啊?” 陆承景和小环也看过来。 商晚道:“我自有法子,你们先去东街的米铺买米面,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说完就跳下牛车,根本不给陆承景三人追问的机会。 陆承景看着商晚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腿,眸色沉沉。 圆圆扁着小嘴,不高兴地耷拉着小脸儿,娘亲又不带她玩! 商晚不是不带,而是她去的地方少儿不宜。 论怎么来钱最快,那当然是赌坊了。 不过这法子只能偶尔应急用一次,毕竟赌坊的钱可没那么好拿。 解决掉尾随上来的几个打手,商晚揣着三百两银票重新走进木作坊。 伙计眼睛一亮,笑着迎上来。 商晚也不跟他废话,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伙计脸上都要笑开花儿了,这把轮椅卖出去,他能得五两银子的赏钱呢。 他殷勤道:“客官,您自个儿拿怕是不方便,我安排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不用。”商晚摆摆手,验过轮椅没问题之后,直接扛着轮椅走人。 伙计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路上的行人差不多和伙计一个反应,商晚完全没自觉扛着轮椅招摇过市有哪里不对,推着走太慢了,还是扛着方便。 木作坊过去两条街就是东街,店铺琳琅,货物五花八门,吸引客人的手段各式各样,很是热闹。 熙熙攘攘的人群自发为商晚让开一条道,同时拿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着商晚。 商晚张望四周,瞧见张家的牛车停在左手边一家米铺门口,正对面的米铺大门前围了一堆人,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商晚神色一凝,扛着轮椅挤进围观人群。 “麻烦让让。” 商晚凭着轮椅开出一条路来,抬眼就瞧见石头和小环被两个米铺的伙计抓着,旁边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坐在地上捂脸哭泣,而另一个米铺伙计将抱着圆圆的陆承景推倒在地,撞在石斗角上。 商晚脑中的神经“啪”的就断了,想也不想地抡起轮椅扔向那伙计。 轮椅多重啊,伙计猝不及防地被轮椅砸飞,撞在墙上吐血昏迷。 反观轮椅,嘛事儿没有,做工当真结实。 “姐!”石头和小环仿若见到了救星。 商晚顺手从门框上掰下两块木头,精准地砸在抓着两人的伙计脑袋上,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被砸晕了过去。 “娘!”软糯的小奶音充满焦急,圆圆努力从陆承景怀里挤出小脑袋,朝商晚招小手,“爹爹!红!红!” 陆承景为了护着圆圆,脑袋磕在石斗的尖角上,额头破了,流了一滩血。 商晚快步过去将人抱起,放在石头推过来的轮椅上,瞧着陆承景惨白的脸,心头怒火直蹿。 “哪来的泼妇竟敢在禄丰米铺撒野,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地界儿!”米铺掌柜厉喝道,“来人啊,全部抓起来送官!” 第六十二章 正室夫人捉奸 伙计们呼喝着一拥而上,商晚眼底划过寒芒,身形如鬼魅,只眨眼间,一众伙计皆躺在地上惨嚎。 捂脸哭泣的女子害怕得缩到了墙角处,环抱胳膊瑟瑟发抖。 米铺掌柜气得脸色铁青,一帮子废物,竟连个妇道人家都打不过! “石头,”商晚帮陆承景清理伤口止血,冷声道,“你姐夫怎么伤的,在他身上,双倍奉还。” “好。”石头答应一声,大步走向掌柜。 “你敢!我是大少爷的人!”掌柜瞪着石头威胁,“伤了我,大少爷不会放过你们!” 石头迟疑地顿住脚,商晚命令:“动手。” 石头再不犹豫,扑上去和掌柜缠斗在一起。 他发了狠地打,掌柜年纪大了,平日又贪图享受疏于锻炼,哪里是年轻小伙子的对手? 石头拽着掌柜的头发狠狠地撞在石斗的尖角上,掌柜顿时惨嚎一声,鲜血从脑袋上的破口流下,糊了半张脸,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气焰? 石头牢记要两个窟窿,冷着脸拽起掌柜的头发,眼也不眨地再次往石斗上一撞。 “啊!”掌柜嚎得跟杀猪似的惨烈,眼前一阵阵发黑,血流得更多了。 这样打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人群里有人见势不对,急忙跑去报官。 围观百姓哗然。 “不是抱着娃娃那位祸害了人家黄花大姑娘吗?怎么还打起人来了?” “我瞧着,像是正室夫人捉奸来了。” “给我听笑了,没听刚才那姑娘说嘛,人家好好地在屋子里休息,是那位公子闯进去对她行不轨之事。捉奸好歹得两人两厢情愿?” “可是刚才那位公子说得挺有道理,中间别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这世上人面兽心的多了去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商晚跟着听了个七七八八,愣是听笑了。 背后设计之人想毁了陆承景的名声,能不能想个高明点的法子? 就陆承景那亲个脸都差点害羞到自燃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有心,他也没这条件啊。 腿上的伤还没好,总不能让小环和石头抬着他去?这还有个圆圆呢。 “我没有。”陆承景抓住商晚的衣袖,顾不上脑袋的晕眩,急声解释,一张脸苍白得仿若透明。 “好好好,别激动。”商晚安抚地捏了两下他的后脖颈,等人放松下来才道,“我知道你没有,难受就先别说话,我信你。” 听到最后三个字,陆承景心神一松,刚刚扬起唇角人就晕了过去。 小环惊呼:“姐,姐夫晕了!” “没事,他身体本就弱,撞到头又流血,不晕才怪。”商晚拿开手帕,发现陆承景额头上的伤已经止血了,心道果然还是灵泉水给力。 她将手帕折起来放进袖中,扫了眼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子,对小环道:“趁官差还没来,你先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 小环晃了晃怀里哭累睡着的圆圆,轻声道:“半个时辰前,我们赶着牛车……” 半个时辰前,陆承景一行赶着牛车来到东街,小环去各个米铺问价,发现米面的价格都差不多。 三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在卢氏米铺买。 卢氏米铺就在禄丰米铺对面,石头把牛车停好,将陆承景从牛车上背下来,小环则负责抱着圆圆,走进卢氏米铺。 在伙计装粮的时候,禄丰米铺的葛掌柜派人来请陆承景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禄丰米铺是陆家的产业,葛掌柜是陆承远的人。陆承景本以为是陆承远找他有事,思量片刻后,答应过去。 陆承景不良于行,石头和小环不放心,自然跟了过去。 葛掌柜请陆承景去后院说话,让伙计在隔间里招待石头和小环,准备了不少茶点。 小环捏起一块枣泥糕喂圆圆,喜甜的圆圆却将小脑袋别到一边不吃。 小环想自己吃时,圆圆却突然伸出小手打掉了她手里的枣泥糕,对着小环一个劲儿摇脑袋。 小环心生疑窦,没有碰茶点,喊上石头想离开,却被伙计阻拦。 石头缠住伙计,让小环赶紧去后院找陆承景。中途有人来拦小环,却被突然蹿出来的橘猫挠了脸。 圆圆似乎感觉到什么,挣脱小环的手,往厢房的方向爬得飞快。 小环急忙跟上,瞧见葛掌柜从厢房里出来,刚想问葛掌柜陆承景在哪里,圆圆直冲着厢房喊爹爹。 葛掌柜阻拦小环不让她进去,方才那只挠人的橘猫又跑了出来,跳起来扑到葛掌柜脸上,小环趁机抱着圆圆推门进去。 屋子里一股奇怪的味道,地上散乱地丢着些女子衣物。 屏风后,陆承景两眼紧闭躺在床上,旁边的女子头发披散,只着小衣,正伸手解陆承景的腰带。 瞧见小环闯进来,女子尖叫一声抓起外衣跑了出去,小环想拦已经来不及。 流言很快传开,石头找过来,想先把陆承景带走,可已经晚了。 刚才那女子是米铺伙计方宝的妹妹,葛掌柜称陆承景祸害了人家姑娘,要抓陆承景送官。 石头和小环当然不肯,众人推推搡搡,不知从哪儿跑来一群野猫,追着米铺的人挠。 石头和小环一喜,想趁机带着陆承景离开,陆承景却醒了过来。虽然脑子还有些迷糊,但陆承景知道现在不能走,走了这污名就永远洗不掉了。 陆承景提出和那名女子对质,葛掌柜有意将事情闹大,让二人在店里将事情说清楚,引来一群百姓围观。 面对陆承景的质问,女子皆不答,只是低声哭泣。 女子眼角眉梢春意未散,露出的脖颈上又有数处红痕,明眼人一看便知发生过什么,纷纷指责起陆承景来。 小环和石头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努力帮陆承景说话。葛掌柜以他们毁坏了店里的东西为由,让伙计将两人抓起来,一会儿一起送官。 方宝气愤上前,推搡陆承景,正好是商晚挤进人群看到的那一幕,之后的事情商晚便都知晓了。 小环说完,商晚蹙着眉轻啧一声。 这个局虽然不经推敲,但在这个世界,一个处理不好,陆承景的名声就真完了。 她收回前言,这法子虽然不高明,但是够狠。倘若污名落实,陆承景这辈子都别想走仕途这条路。 第六十三章 居心可见一斑 “官差来了!” 人群中让开一条道,一队衙役走了进来。 他们正在巡街,听说禄丰米铺有人闹事,便赶过来看看。 商晚转头看去,五个人里竟然有个熟面孔。 单大钧也认出了商晚,他对商晚的印象还不错,对上视线后便对商晚点了点头。 “官爷,救命啊,官爷!”葛掌柜可算见到了救星,捂着脑袋踉跄到单大钧跟前,伸手指着商晚几人,“他们想杀人灭口!” 单大钧见他一脸的血,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半步,喝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葛掌柜趁机添油加醋地告状,听得单大钧眉头直皱。 陆秀才不是有腿伤不良于行吗,怎么还能欺辱良家妇女? “我姐夫是冤枉的。”石头狠狠瞪了眼葛掌柜,替陆承景抱不平,“是他们故意设局陷害我姐夫。” 葛掌柜正要反驳,单大钧冷脸呵斥,“有什么话上了公堂再说,来人啊,都带回去交由大人审问!” 县衙大堂。 米铺众人站在一起,葛掌柜脑袋上的伤已经简单处理过,拿纱布裹了厚厚一圈儿,脸上残留些许血迹没擦干净,瞧着很有几分可怜。 女子也穿好了衣裳,散乱的头发梳上去,白皙脖颈间,数处红痕清晰可见。 陆承景靠着轮椅上昏睡,圆圆团在他怀里同样呼呼大睡,商晚、石头、小环三人站在轮椅后边。 商晚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子身上,这一脖子的痕迹不似作伪,某只狗啃得够狠。 跟着来看热闹的百姓在公堂外围了一圈儿,伸着脖子往里瞧,对着里面的人指指点点。 “大人来了。” 随着通报声,一袭绯色官服,头戴乌纱的安大人从后堂走出来,视线略过商晚几人,眼神有些复杂。 这陆秀才还真是多灾多难,断了腿都能招人惦记。 商晚使巧劲儿在陆承景脑袋上一按,将人唤醒。 陆承景睡了一觉,除了伤口还疼之外,他的脑袋已经没之前那么晕了,看到身处县衙大堂,便大致清楚了现在的处境。 “升堂!” 惊堂木一拍,杀威棒跟着敲响。 葛掌柜等人立刻跪下,小环和石头也跟着跪下,陆承景有秀才功名在身免跪,至于商晚,安大人特许她不用跪。 众人皆惊讶地看向商晚,暗自猜测安大人特殊对待的原因。 商晚神色自若地任凭众人打量。 安大人肃容问:“谁是苦主,所告为何?” 葛掌柜立即道:“小人葛顺良,是禄丰米铺的掌柜。苦主方采莲被陆承景所欺,求大人做主,严惩恶徒。” 安大人盯着他,“你与苦主是何关系?” 葛掌柜垂着头恭顺道:“方采莲之兄长方宝是小人店里的伙计,小人一直拿方采莲当侄女看待。如今侄女被恶人所欺,小人心中不忿,求大人还她一个公道。” “待本官查问清楚后,自会还苦主公道。”安大人一扫堂下,“苦主何在?” “民女采莲,拜见大人。”方采莲膝行两步,朝安大人磕了个头。 安大人皱眉扫过她红肿的双眼以及脖颈间的红痕,板着脸道:“你且将此事原委如实道来。” “是。民女去米铺给兄长送衣裳,因为昨夜熬夜做女红没休息好,有些头晕,葛掌柜体谅,让兄长领民女去后院厢房小憩片刻。” 方采莲声音又轻又小,因为方才哭得久了,还有几分沙哑。 “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本以为是兄长来唤我,可来人却突然压在了我身上……” 她话语顿住,飞快地看了眼陆承景,缩肩低头,再开口已是带了哭腔。 “我吓醒了,他捂住我的嘴不许我喊,还动手撕扯我的衣裳,在我身上……” 她抬手捂住脖颈上的红痕,面上羞愤欲死,几乎泣不成声。 缓了片刻才继续道:“民女推不开他,好不容易挣脱他的手哭喊救命,可是没有人来。我还是被他……被这个恶徒给……” 后面的话全都化成了呜咽的哭泣,方采莲伏在地上悲啼,浑身因为惊惧颤抖不止。 即便她未说完,单瞧她这副情状,后面的事情大家也能猜到。 “呸!畜生!” “欺辱弱女子,枉为读书人!” “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大人,您一定要严惩恶徒!” 百姓们激动的声音传进来,若非有衙役拦着,恐怕会有仗义之辈冲进来亲手教训陆承景这个禽兽。 “肃静!”安大人沉着脸一拍惊堂木,问方采莲,“你方才所言可有证据?” 不待方采莲说话,米铺的一众伙计纷纷开口。 “大人,小人可以帮采莲作证。” “我亲眼看到采莲哭着从厢房跑出来。” “小人也看到了,当时采莲连外衣都没穿好。” “厢房里除了采莲就是陆承景,采莲肯定是被这厮欺辱了!” “大人,舍妹年方十六,还不曾许人家。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还有哪户人家肯娶?”方宝红着眼朝安大人磕了个头,声音悔恨而自责,“采莲一辈子都被这禽兽给毁了,求大人为采莲做主。” 葛掌柜跟着帮腔,“求大人可怜可怜我这侄女。” “葛掌柜,你这话说得可真好听。”商晚语调嘲讽,“若你当真顾及你这可怜侄女的名声,为何会将事情闹得满城皆知,还招来那么多百姓围观?” “当时你的好侄女可是连衣裳都没穿齐整呢,你这当叔叔的可真舍得,巴不得别人不知道她被人欺辱了是?” 这个世界女子的清白和名声何其重要,正常的处理方式是将此事对女子的影响降到最低,暗中处理了,越少人知道越好。 葛掌柜倒好,就差拿着大喇叭喊“都来看看”了,其居心可见一斑。 “你休要颠倒黑白!依你之意,我们还得帮陆承景瞒着不成?此等恶徒就该依律惩治,以免其他女子没有防备,再遭他的毒手!”葛掌柜斥道,“你才是居心叵则,好歹毒的心肠!” 商晚正要反驳,安大人突然干咳两声,看向商晚,似提醒似警告,“公堂之上,本官问谁谁再答,其余人不许随意出言。这回便罢了,下不为例。” 商晚:“……” 行,她保持沉默。 安大人这才看向陆承景,“陆秀才,方采莲所言可当真?你须得如实作答,若胆敢有半分欺瞒,本官绝不容情!” 第六十四章 没有人身攻击的意思 “小生不曾欺辱方姑娘。”陆承景淡淡陈述,“葛掌柜邀小生去后院商谈,小生饮下茶水之后便不省人事,醒来后便成了这位方姑娘口中欺辱她的恶徒。” 安大人眸色微沉,看向葛掌柜,“陆秀才所言可当真?” “大人明鉴,小人确实曾邀他饮茶,但不曾往茶水中下药啊,那茶水小人也喝了。” 葛掌柜急声辩解,“小人去了趟茅厕,回来就不见他的人影,小人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不曾想竟然偷偷摸进厢房之中,害了采莲。” 安大人皱眉,“陆秀才双腿有伤,行动不便,如何能单独去往厢房?他又如何知晓厢房之中有人?” “小人不知。”葛掌柜说完,暗暗朝身侧一麻子脸的伙计使了个眼色。 “大人,是……是小人的错。”麻子脸伙计朝安大人行了个大礼,悔恨道,“是小人猪油蒙了心,贪图钱财,这才做了恶徒的帮凶。” 方宝惊讶地瞪大眼,“小飞,你怎么会……” “方宝哥,对不起。”小飞羞愧得不敢看他。 “你为什么害我?为何要害我!”方采莲双眼通红地扑向小飞,连锤带打,声音宛若泣血,“为什么?我把你当亲兄长一般尊敬,为何要害我至此?!” 小飞任由方采莲撕打,抱着脑袋连连道歉。 沈七见自家大人的脸色越来越沉,急忙上前拉开二人,喝令二人重新跪好。 安大人看了眼面色如常的陆承景,继续问小飞,“你说你贪图陆秀才的钱财才做了陆秀才的帮凶,陆秀才给了你多少钱?” “二两银子。”小飞从怀里摸出银子来给安大人看,补充道,“他说事成之后再给我十两银子,有了这些钱,我就能娶媳妇儿了。” “我娘每日浆洗衣裳,手都洗烂了,就是为了攒钱给我娶个媳妇儿,我不想看我娘那般辛苦,一时想岔了才当了帮凶,求大人宽恕。” 安大人看过银块,单大钧走进来禀告,“大人,仵作已经检查过带回来的茶水和茶具,一切正常。” 闻言,商晚看向葛掌柜。 米铺是这厮的地盘,他有心做局,怎么可能留下茶水这么明显的证据等着被查?恐怕早就已经换过了。 “银块上并无标识,单凭你一人之言,不能证明这就是陆秀才之物。”安大人看着小飞,“你可还有其它证据证明方才的说辞?” 小飞下意识看向葛掌柜,葛掌柜目不斜视,权当不知。 小飞只得定了定神,神态愈发恭敬。 “禀大人,小人没有其它证据。但、但是,小人敢以性命担保,小人所言句句属实,求大人明察!” 安大人观他神色,心中已有计较。 他看向陆承景,“陆秀才,你可有话说?” 陆承景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小生因前任县令被毒杀一事被逐出家族,不曾带走一分一毫,近日花用皆倚仗娘子。不怕大人笑话,别说二两银子,就是两个铜板小生也拿不出来。” 众人:“……” 安大人没想到陆承景如此实诚,大庭广众之下便承认了吃软饭之事。他咳嗽两声,向商晚求证此事真假。 商晚自然点头,不是她不给陆承景银子,而是给了他他也没处花啊。 今早出门,一家五口,除了圆圆这个奶娃,就只有陆承景身上没钱。 圆圆喜欢玩钱袋,还总是上嘴啃,陆承景担心她把银子吃下去,便干脆连钱袋也不挂了。如今倒凑巧成了自证的证据。 沈七上前搜身,当真一个铜板都没搜出来。 众人无语,看来吃软饭这事儿是真的。 安大人趁势一拍惊堂木,怒瞪小飞,“大胆刁民,竟敢欺瞒本官!” “小人不敢。”小飞被吓得匍匐在地,脑子飞快转动,急声道,“钱真的是陆秀才给小人的,可能他身上就只有二两银子,为了收买小人帮他成事,便故意欺骗小人。” 陆承景看向他,语气明显带着疑惑,“你说我收买你,我且问你,我如何知道厢房之中有女子休息?” 小飞想也不想地道:“自然是听店里人说的。” “好,就当我听说此事。”陆承景继续问,“我与这位方姑娘素昧蒙面,不知她是美是丑,是胖是瘦,为何就突然起意,不惜拖着残躯收买你也要成事?” 听到这个问题,小飞反倒镇定下来,反驳道:“你说谎。两个月前你和大少爷一起来过米铺,正巧碰到采莲,当时便看直了眼,肯定那时候就惦记上了。” “大人,民女有话说。”商晚举手示意。 安大人摆手,“说。” 商晚指了指自己和方采莲,真诚地问小飞,“你觉得我和她,谁的相貌更出众?” 不用小飞回答,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虽然方采莲长得也不差,但和商晚一比,瞬间被秒成了渣渣。 面对过大的差距,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小飞也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能答道:“你。” “先说好,我没有人身攻击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商晚声明之后,指指陆承景,“我和他成亲近两年,就连新婚之夜,对着我这张脸,他都不曾看直过眼。” 大家都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媳妇儿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每天对着这么张脸审美都提高了,陆承景怎么可能对着方采莲看直了眼? 不过也有人心里犯嘀咕,万一陆承景就是吃腻了山珍海味,想要尝尝清粥小菜呢? 感觉有被侮辱到的方采莲:“……” 商晚继续道:“说句难听的,十二两银子都能进花楼包个淸倌儿了,钱货两讫,没有纠纷,这不比采路边的野花省事?” 众人纷纷看向陆承景,哟,你还去花楼呢? 陆承景忍不住黑了脸,他什么时候去过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商晚安抚地捏了捏自家狐狸的漂亮爪爪,对众人道:“那什么,我就是打个比方,我作证,我家相公从来没有去过花楼!” 这话听着,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陆承景:“……” 再让商晚说下去,指不定给他安排些什么奇怪癖好,他只得开口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大人,米铺一众都以葛掌柜马首是瞻,难免有互相包庇之嫌。同理,小生这边的两位人证乃小生亲眷,也会有徇私之嫌。小生另有一法子,或可验证此事。” 第六十五章 他呀,不好 安大人颔首,“你且说来。” 陆承景道:“小生曾在一本医书中看过,行医多年的大夫可以通过脉象断出病人在三个时辰之内是否行过敦伦之礼。” 这说法好些人皆是第一次听闻,有些人不免联想到自己看大夫之前的某些经历,顿时有种连底裤都被扒干净了的错觉。 商晚注意看方采莲和葛掌柜的神色,两人面色皆无异样,不知是装得好还是另有后招。 安大人虽然另有办法,但对陆承景提出的这个法子有些好奇,着人去请固安堂的孙老大夫来,先试试陆承景的这个法子。 孙老大夫行医四十载,妙手仁心,有口皆碑。 安大人先询问孙老大夫是否当真能如陆承景所言,通过脉象把出病人是否行过敦伦之礼。 孙老大夫捋着胡须点头。 这些都属于病人的隐私,平日里即便把出来,那也是看破不说破,以免病人尴尬。只有碰上不知节制的病人,孙老大夫才会略略提醒两句。 不过他也说了,对女子把脉没那般准确,寻个经验老道的婆子看看更好。 巧合的是,看热闹的人里正好有个稳婆,姓李。 安大人向围观百姓证实过李稳婆的身份之后,便让她将方采莲带去后边检查。 陆承景将左手搭在脉枕上,轻轻对孙老大夫颔首,“有劳先生。” 两人也算熟人,孙老大夫曾多次去陆家替陆承景看诊,对陆承景的身体情况十分清楚。 他将手指搭在陆承景的脉上,同时让陆承景将舌头伸出来,让他看看舌苔。 圆圆忽然醒了,小手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她歪着小脑袋,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了孙老大夫半晌,伸出短胳膊。 孙老大夫熟练地抓住面前这只小手,表情严肃地把脉。 众人:“……”求别闹! 商晚转头看向石头,“这……什么情况?” 石头早就习惯了,解释道:“以前老先生给姐夫把脉的时候,这样逗过圆圆一次,之后圆圆就记住了。” 商晚:“……” 孙老大夫先松开圆圆的手,对小家伙露出一个慈爱的笑,“身体很好,能吃能睡。” 圆圆听出是夸她呢,咧嘴笑出两颗小米牙。 小环忍不住问:“老先生,我姐夫如何?” “他呀,不好。”孙老大夫跟变脸似的皱紧眉头,嘴角往下一撇,“舌白脉沉,似有似无,明显的亏虚之相。” 他数落陆承景,“你身体如何,还要老夫来提醒?年轻人,行事需要节制,早早地亏了身子,日后得遭大罪。老夫这就给你开个补身的方子,三月之内不可再行房事。”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把脉这个法子可是陆承景提出来的,又有孙老大夫医德保证,肯定不会有假。 众人看向陆承景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愤怒和鄙视。 竟然当真做出那等禽兽之事! 他们差点被蒙蔽过去! “禽兽!” “败类!” “无耻下流!” 众人被欺骗的失望和愤怒皆化作言语,如浪潮一样打向陆承景。 陆承景只感觉一口黑锅从天而降,端端正正地扣在了他的脑门儿上。 他不管他人如何,急忙转头看向商晚。却见商晚正盯着他,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我……” “不用说,我都懂。”商晚抬手打断他的话,“我明白,我真的明白。”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厮的身体都弱成这样了,不好好养病,竟然偷偷和五指姑娘相亲相爱,有这么忍不住吗? 商晚不理解,但她可以试着尊重。 至于怀疑陆承景当真和方采莲睡了,商晚呵呵。除非两人在她面前来个现场版,不然她真的很难相信自己眼睛瞎到被陆承景骗得团团转。 陆承景却误会了商晚的意思,他顾不上去想自己的脉象为什么不对,慌得抓紧商晚的手,因为急切,眼尾微红,直直地盯着商晚,“你说过你信我。” 商晚眨巴一下眼,她确实信啊,她之前说得不明白吗? 见商晚不说话,陆承景更急了。 他担心商晚甩开他的手,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又想起商晚说过的玩笑话,担心再把商晚的手捏红,又赶紧松开两分力道。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慌什么?” 商晚虽然一脑袋问号,但还是反手握住自家狐狸的手爪爪。瞧见面前这双漂亮眼睛里的慌乱和急切,不由伸手轻抚陆承景绯红的眼角,声音轻柔带着安抚意味,“有事慢慢说,我又不会跑。” 感受到眼角轻柔的触碰,陆承景不自觉地歪头在商晚手心蹭了一下。 商晚诧异,这是撒娇? 她家狐狸竟然在撒娇! 就……很想再被蹭一下。 不过,场合好像不对。 她安抚地捏捏陆承景的耳垂,等陆承景恢复如常,即耳根烧红的时候才收回手。 圆圆小朋友仰着小脑袋,看看爹,看看娘,大眼睛疑惑地眨巴眨巴。 没看明白,捉急! 安大人冷眼瞧着,心道这对小夫妻是真的心大,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还有功夫打情骂俏。 “肃静!”他一拍惊堂木,吓得众人齐齐噤声。 沈七凑到自家大人身边,俯身低语几句。 安大人点点头,看向陆承景的目光染上深意。 李婆子扶着方采莲出来,对看着她的众人点点头,其意思不言而喻。 众人不敢出声,便拿看畜生的眼神看向陆承景。 陆承景明白自己是中了为他量身定制的局中局,同时也确定了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他没有搭理众人,只是垂眸看着自己与商晚相牵的手,思索破局之策。 方采莲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方宝赶紧过去扶着妹妹,见她脸色实在太差,便请孙老大夫也替她看看。 孙老大夫自然应允,他也是才明白请自己过来所为何事,虽然他不信陆承景会做出此等禽兽之事,但陆承景那脉象又让他不得不信。 对着方采莲,他神色稍缓,凝神搭脉。 葛掌柜道:“事实摆在眼前,请大人决断。” “请大人决断。” “请大人还采莲一个公道。” “请大人严惩恶徒。” 米铺众人皆开口请求,围观百姓也趁机在外助阵,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第六十六章 姐夫你糊涂啊 “肃静!”安大人面目威严,“此案尚有疑点,不可轻易论断,当……” “你说什么?!” 一声惊呼打断了安大人未尽的话,他黑着脸看过去,只见方宝一脸震惊地盯着孙老大夫,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方采莲神情恍惚,脸色煞白,跟死人脸有得一拼。 安大人不悦喝问:“何事喧哗?” 孙老大夫叉手作揖,“回大人,这位姑娘已经怀有一个月身孕。” 众人:??? 不是今日才被欺辱吗?咋就怀有身孕了? 葛掌柜急声道:“不可能,肯定是把错脉了!” “老夫行医四十载,区区喜脉还是断得准的。”孙老大夫被人当面质疑医术,心里不痛快,“若是不信老夫,大可请其他大夫来一起诊断。” 葛掌柜不愿得罪孙老大夫,讪讪赔笑,“我一时口快,还请先生莫怪。先生医术精湛,我自是信的。” 他暗暗瞥了眼身形单薄的方采莲,眼底闪过喜忧交织之色。 孙老先生冷哼一声,“老夫当不起你这声信任,还是请大人再请几位大夫回来一同探脉,以免因老夫之过误了案情。” 安大人已经派人去请了,他倒要瞧瞧今日这案子还有什么意外等着他。 城里三位名声不错的坐堂大夫被衙役请了回来,三人轮流给方采莲探脉,最后得出的结论与孙老大夫的一致,确是喜脉无疑。 若非方宝扶得快,方采莲非得跌坐在地上不可。 她抬手轻轻抚过依然平坦的腹部,紧咬下唇,心中满是慌乱无措。 这孩子不该来。 “竟然未婚孕子,奸夫是谁啊?” “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什么黄花大闺女,原来早就是双破鞋了!这陆秀才捡了别人的破鞋,我都替他亏得慌。” “说不定那奸夫就是陆秀才呢?” “哎哟,两人那么早就搅在一起了?那秀才娘子也太倒霉了。” 百姓们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起那位奸夫的身份来。 安大人也好奇。 咳咳,他不是八卦,单纯是为了查案子。 “方采莲,本官且问你,你腹中孩子的爹是何人?” 百姓们瞬间安静,不管公堂外还是公堂内,众人皆齐刷刷地看着方采莲,等着听答案。 方采莲垂在身侧的手抓紧裙摆,内心挣扎犹豫。 葛掌柜关切地看向她,劝道:“采莲你别怕,你只是被人哄骗了,你只管说出那人来,大人定会替你做主。” 方采莲抬眸看向他,盈满双目的剔透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声音轻如柳絮,“你当真要我说出来?” “自然。”葛掌柜眼神闪烁一下,微微别开视线,义正辞严道,“不能让那欺骗你的恶徒逍遥法外。” 方宝瞧着两人的神色,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方采莲擦去泪水,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好,我说。” “是他!”她抬手一指陆承景,“他就是孩子的爹。” 陆承景:“……” 在场那么多人,换个背锅的很难吗? 净逮着他一个人薅是? 商晚吹了声口哨,调侃道:“不错嘛,有后了。” “早有了。”陆承景捏了捏圆圆肉嘟嘟的腮帮子,对方采莲的指认浑不在意。 他不在意,其他人不能不在意,特别是方宝这个当兄长的,恨得想扑上来咬死陆承景。 葛掌柜趁机在安大人面前给陆承景上眼药,痛斥陆承景禽兽不如,方采莲如何如何可怜云云。 百姓们已经不敢轻易站队了,伸长脖子默默围观。 等葛掌柜口干舌燥地告完了状,陆承景才道:“大人,小生有一问想请方姑娘解惑。” 安大人都烦了,摆摆手让他赶紧的。 “方姑娘,你说你腹中孩子是我的骨肉,敢问我曾在何时何地与你相会?” 方采莲垂着眼道:“上个月初九,在清风阁。” 听到“清风阁”三个字,葛掌柜一惊,心中顿时涌出不好的预感。 陆承景眸色微暗,深深地看了眼方采莲。 石头则眼皮子一跳,那天姐夫还真去了清风阁,他因为去书斋送画,没跟着。 完了完了,该不会是真的? 小环见他神情有异,狐疑地看向他。 石头连忙调整表情,一眼都不敢往商晚那边看,脑子里已经自动浮现出陆承景被商晚打得半死扔去喂狼的场景了。 嘤嘤嘤,姐夫你糊涂啊! “上个月初九,我确实去过清风阁。”陆承景缓声道,“不过,我没进清风阁的大门就被友人拉走,去了云水斋品茶。” 安大人:“何人能证明?” “除了友人之外,云水斋的掌柜和伙计都能为我作证。”陆承景道,“除此之外,当日我二人煮茶论诗,友人将我二人合作的诗题写在照壁上,有年月日,大人派人去云水斋一查便知。” 安大人当即派人传乔玉安,又派单大钧和沈七各往云水斋和清风阁走一趟,查问清楚。 小飞心中惴惴,偏头看向自家掌柜寻安慰,却发现葛掌柜竟然冒了一头汗。 乔玉安来得很快。 他听闻陆承景与人通奸,正在县衙受审,便火烧屁股一样赶来了,正好在门口碰上去传他的衙役。 “大人,小生能替陆承景作证。”乔玉安声音洪亮,“初九那日我二人在云水斋待了大半日,用过午膳之后便去了陆家,直到天近黄昏我才从陆家离开。” “中途陆承景不曾出过门,不可能去清风阁见这位姑娘。当日看到我二人的还有许多县学的学子,他们也可以替陆承景作证。”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就怕陆承景被冤枉了。 说完他还瞪了眼商晚。当日商晚明明来书房找过陆承景,怎么只干看着不帮忙说两句话啊? 商晚被他瞪得莫名其妙,送他一对白眼。 乔玉安:哼!这女人一点用都没有,救承景还得靠他。 单大钧没去多久就回来了,两手还捧着一堆枣泥糕。 有衙役伸手来拿。 单大钧躲开,“去去去,不是给你们吃的。” 安大人以为单大钧办差中途跑去开小差了,竟然还把糕点带到公堂上来,正想训斥,却见好些枣泥糕上都沾着泥,心下奇怪便稳住了没出声。 “大人,属下回来时碰到一群野猫,围着属下,非要属下将这些枣泥糕带回衙门才肯走。”单大钧递过去方便安大人细看,“这事儿奇怪,还请大人定夺。” 第六十七章 原来奸夫是你 “此事容后再议。”安大人让单大钧将枣泥糕放在一旁的长案上,问道,“你在云水斋查到些什么?” 单大钧禀道:“回大人,确如陆秀才所言,云水斋的照壁上有他与乔秀才合作之诗,日子也对得上。云水斋的掌柜和伙计对此事有印象,皆可作证。” 与此同时,小环轻轻拽了拽商晚的衣袖,小声道:“姐,我觉得那些枣泥糕有问题。” 方才单大钧的话让小环想到了几次三番跑出来挠人的橘猫。 商晚眉梢微动,瞧了眼歪着小脑袋的圆圆,“你觉得那些是在禄丰米铺,圆圆不让你吃的枣泥糕?” 小环点点头,凑近商晚嘀咕几句。 商晚意外地看她一眼,“干得不错。” 小环抿唇笑笑,她也就是顺手而为。 商晚抬脚走近长案,伸手拿起一块枣泥糕,凑到鼻端细闻。 单大钧余光注意到商晚的动作,还以为商晚想吃,赶紧走过来阻止。 “商娘子,那些都是猫抓过的,还沾了泥,不能吃。” “枣泥糕的味道不对。”商晚晃了晃手里的枣泥糕,看向安大人,“大人,可否请仵作验一验这些枣泥糕?” 众人疑惑,这些枣泥糕跟本案有关系吗? 大家都以为安大人不会同意,没想到安大人当真让人传仵作过来,查验枣泥糕。 众人:??? 大人这般好说话的吗? 安大人表示,左右还得等沈七回来,找点事情做也不是不可以。 不多时就出了结果,枣泥糕里被下了蒙汗药。 葛掌柜的脸颊不易察觉的抽动两下。 安大人来了兴趣,“商氏,你如何发现枣泥糕有不妥?” “是舍妹发现的。”商晚朝小环使了个眼色,小环上前,将吃枣泥糕那一段补上。 当然,她没说圆圆阻止,而是说她擅长做吃食,闻到枣泥糕的味道有些不对,没敢吃。 小环的意思很明显,她怀疑单大钧拿回来的枣泥糕便是禄丰米铺招待他们用的那些。 “大人,您切莫听她胡言乱语。”葛掌柜道,“枣泥糕随处可买,这些枣泥糕又来路不明,如何断定跟米铺有关系?他们这是想趁机栽赃陷害,请大人明察。” 此话确实有些道理,就和前面的银子一样,没有标记的东西,难以为证。 小环道:“大人,民女有证据。请大人命人掰开那些枣泥糕。” 安大人点头,单大钧和两个衙役上前,将七八块枣泥糕掰得稀碎,从其中两块枣泥糕里发现了两颗圆溜溜的琉璃珠子。 单大钧将琉璃珠子擦干净后呈给安大人看。 葛掌柜一见琉璃珠,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两分。 “葛掌柜,这两颗珠子还是你亲手送给圆圆的。”小环看着葛掌柜,“米铺的柜台上一共有四颗,是一整套,内部的裂纹可以拼成一朵菊花,只要把剩下的两颗取来,立时便能验明真假。” 顿时,葛掌柜的脸都绿了。 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栽在两颗琉璃珠上头。 他出言推托,“我不知枣泥糕里为何有蒙汗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 “葛顺良!”安大人愠怒地一拍惊堂木,“你这是将本官当傻子糊弄?” “小人不敢。”葛掌柜顿时匍匐在地。 安大人眼睛微眯,斥问:“往枣泥糕里下蒙汗药,你究竟是何居心?” “不是小人。”葛掌柜眼睛乱转,努力措辞,“是……是……” 他“是”了半天,还没想好说辞,沈七却带着清风阁的齐掌柜回来了。 沈七对身边人道:“你且认认,那二人可在这公堂之上?” “是。”齐掌柜点点头,目光自公堂内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方采莲和葛掌柜身上。 沈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确认道:“是他二人?” 齐掌柜肯定地点点头。 沈七这才上前回禀。 原来上个月初九,去清风阁的并非陆承景而是葛掌柜。葛掌柜在清风阁订了包厢,还点了一桌酒菜。 不多会儿,方采莲也到了,对伙计言明要找葛掌柜,伙计便领着她去了包厢。 两人在包厢之中待了近两个时辰才出来,葛掌柜先离开,方采莲过了会儿才离开。 齐掌柜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方采莲走的时候面色苍白,眼眶通红微肿,像是才哭过。 他好心问方采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附近就有医馆,他可以差人送她过去。 方采莲却把他当作洪水猛兽,连话都没回一句便匆忙离开,活像背后有狗在撵,弄得齐掌柜很是无语。 沈七到清风阁一问,齐掌柜便立刻想起来此事,一翻账本,还真就是初九那日。 虽然听他描述,那女子应是方采莲无疑,但为了稳妥起见,沈七还是把人带回来,当面指认。 听完沈七的禀报,所有人都看向葛掌柜,感情奸夫是你啊。 “掌柜的,真的是你?”方宝不可置信地看着葛掌柜,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掌柜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欺负采莲呢? 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葛掌柜脸色乍青乍白,强行解释道:“我们只是一起吃顿饭,什么都没……” “大人。”方采莲突然朝安大人磕了个头,恨声道,“欺辱民女之人实为葛顺良,与陆秀才无关。葛顺良借口兄长之请,邀民女去清风阁会面,趁机欺辱民女,以致怀上孽胎。求大人替民女做主,严惩这个禽兽!” 方宝只觉一道惊雷劈在脑门儿上,整个人都懵了。 竟然……真的是掌柜。 “我杀了你!” 方宝红着眼,一拳头砸在葛掌柜的鼻梁上。葛掌柜哀叫一声,两管鼻血顺流而下。 小飞上前来拦,“方宝哥,掌柜不是这样的人,你别……” “哥,你别信他。”方采莲声音尖利,指着小飞,“就是他帮着葛顺良骗我去清风阁,还以此威胁我,逼我委身于他。他和葛顺良是一丘之貉,没一个好东西!” 她情绪太过激动,只觉下腹传来阵阵绞痛。 “血!”有人惊呼一声,指着方采莲逐渐染红的裙摆。 方采莲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又一阵绞痛袭来,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第六十八章 宣判 “采莲!”方宝挥开小飞,跑过去抱起妹妹。 “赶紧送去后堂。”安大人指了个衙役给方宝领路,孙老大夫背起药箱就跟了上去,其他三位大夫见状,也连忙跟上。 公堂内一片肃静,围观百姓在消化吃到的大瓜,谁都没有说话。 商晚扫了眼地砖上那摊血,又看了眼丝毫不意外的陆承景,凑近低声问:“你早知道?” 陆承景低应一声,从方采莲说出“清风阁”开始,他便隐约猜到方采莲要做什么。 他一开始以为是葛顺良哄骗了方采莲来诬陷他,至少方采莲是心甘情愿的,没想到自始至终,方采莲都是被迫的那个。 让她决心说出真相的,应该是腹中那个孩子? 一个……生父不详的孩子。 陆承景暗暗叹息,眼底划过冷芒。 他的好兄长想设计毁了他的名声,让他彻底烂在穷乡僻壤,可曾算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呢? 安大人心情十分糟糕。他黑着脸,怒拍惊堂木,“葛顺良,王飞,你二人再不速速招来,休怪本官大刑伺候!” 他审案的时候不喜欢用刑,但不代表他不会用。 葛掌柜勉强还稳得住,王飞却早就慌了,“大人饶命,小人都是听命行事,主谋是他。” 他伸手指着旁边的葛掌柜,“小人只是个传话的,小人从未逼迫方采莲,都是方采莲勾引我的,小人冤枉啊!” 葛掌柜让他气了个倒仰,这个蠢货! “还敢狡辩!”安大人扔出筹子,“拖下去,板子伺候!” “大人饶命!” “啊!!小人不敢了!” “饶命啊!” 王飞的惨叫声传进来,吓得一众米铺伙计面无人色。当即便有人顶不住招供,紧接着作伪证的全部反水。 “大人,陆秀才是被掌柜扛进厢房的,小人亲眼所见。” “我也看见了。” “茶水里有迷药。” “掌柜的说,只要帮忙作证,回去就能拿十两银子的赏银。” “枣泥糕是我丢的。” “茶具在厨房,我舍不得扔。” 伙计们七嘴八舌,有一两个原本能挺住不说的,见大家都说了,便也跟着说了出来。 商晚啧啧,这些人也不傻,眼见大势已去,主动招供还能混个从轻处理。 葛掌柜气得面色铁青,心里恨毒了方采莲。面对安大人的斥问,即便打板子他也抵死不认。 但他认不认的已经不重要了。 指证他的人不同于之前指证陆承景的,除了方采莲之外便只有米铺的人,缺少铁证,证词也含糊不清。 如今方采莲的证词以及腹中的孩子、清风阁的齐掌柜指认、王飞和众伙计反水、枣泥糕里的琉璃珠等等,足以定下他的罪名。 惊堂木一拍,宣判。 “葛顺良诬告陆承景,按律罪加三等,罚杖一百,不允赎刑。强奸良女,以致方采莲身怀有孕,情节恶劣,判处绞刑,杖责之后执行。” “方采莲诬告陆承景,按律罪加三等,罚杖一百,因其有孕在身,允赎刑。不赎,可产子百日后再领刑罚。” “王飞逼奸良女,为恶帮凶,毫无悔改之心,按律罚杖三十,同处绞刑,杖责之后执行。” “米铺一众,帮凶作伪,念有悔改之心,责杖二十,罚银三两。” “方宝推搡陆承景以致其受伤,罚银五钱,交予陆承景。” “石头打伤葛顺良,罚银五钱,由官府代交其家人。” 至于商晚打了米铺的人,商晚属于自卫,也没让米铺的伙计缺胳膊断腿儿,便不予处罚。 衙役们忙碌起来,将人抓了挨个杖责,一时间,衙门里全是众人的痛叫声。 方采莲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听闻葛顺良和王飞被判处绞刑,她喜极而泣,不顾小产虚弱的身体,坚持要去看两个人渣受刑。 方宝又自责又悔恨,听闻允许赎刑,急忙跑回家,东拼西凑了六贯钱交予官府,以免方采莲被杖责。 退堂后,商晚一家被请到后堂小厅说话。 乔玉安也跟了过来,跟个老妈子似的,絮絮叨叨地问着陆承景的近况。 陆承景时而回答,时而不答,不管他什么反应,乔玉安都能说得挺开心。 小环道:“姐,我和石头想先去卢氏米铺把米面搬回来。” 他们钱都给了,谁知出了葛掌柜这档子事。 商晚看出二人在县衙中待得不自在,点头应允,叮嘱道:“你们再顺便打听打听泥瓦匠的消息。” “好。”二人前后脚出去。 商晚倒了碗白水,晃凉了喂给圆圆喝,琢磨着上哪儿买头母羊回去。 小家伙才一岁,得把营养跟上。 商晚跟陆承景这么一说,不待陆承景说话,乔玉安道:“不用买,我庄子上就有。过两日我上门拜访的时候,给你们送家去。” 商晚:“那多不好意思。” “又不是送你的。”乔玉安撇撇嘴,“我送给圆圆的,没你的份。” 陆承景眉头皱起,“玉安,我引你为挚友,从不曾轻慢你的家人。” 他对乔薇薇,顶多是冷淡些,这样对两人的名声都好。但乔玉安对商晚,却是明显的不尊重。 乔玉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不满道:“你别被这个女人骗了,她其实……” 门外突然传来两声咳嗽,安大人换了身常服走进来,乔玉安只好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看出三人似乎有事要谈,乔玉安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 他一走,安大人眉宇间便现出焦急之色,看向商晚开门见山道:“夫人听闻东宁县发生地动,担忧之下旧疾复发,疼痛难忍,你可把药制出来了?” “原本制出一瓶。”商晚面露为难之色,“但村里受伤之人不少,我用来救人,只剩下瓶底一层,约莫有三滴。” “三滴也好。”安大人喜道,“你可带在身上?” 商晚点点头,将小瓷瓶拿出来。 安大人欣喜地接过,命人快马加鞭送去府城。 陆承景算是明白安大人为何对商晚如此客气了,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静静听二人说话。 安大人担忧道:“商娘子,我夫人这病可能根治?” “夫人得的是心病,医体容易医心难。”商晚如实道,“即便把身体上的病症治好,只要心里的病还在,夫人的旧疾依然会复发。” 灵泉水修复身体确实厉害,但精神方面,顶多能让人精神舒缓,属于治标不治本。 第六十九章 一坑到底 闻言,安大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转而关心起榆树村的情况来。 那日沈七和单大钧回来,向他回禀榆树村的伤亡情况,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如今他想听听陆承景和商晚会怎么说。 商晚不耐烦说那么多话,全让陆承景代劳。 陆承景的叙述详略得当,该突出突出,该隐瞒隐瞒,并趁势将话题引到赈灾粮上头。 安大人一听,那眉头就皱了起来,沉声道:“近几年我国与夏国边境摩擦不断,国内灾害频发,以致国库空虚。此次受灾的只有庆阳府,朝中好些人以为灾情不算严重,户部也只拨下一万两赈灾款,这沿途送来……” 他话未说完,却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拨动。 陆承景眼眸微深。 一万两赈灾银,从京城送来,层层盘剥之下,到东宁县还能剩下多少? 他神色一变,眉宇间多了几分焦急。 “大人,村中房屋受损严重,好些人家中的粮食都被雨水泡烂,粮种也遭了殃。地里的麦苗受损颇多,必然会影响今夏的收成。” “今年开春早,大部分人家已经将谷子种了下去,这地动一遭,也不知会不会受到影响。马上四月,糜子也该播种,待秋天才有一个好收成。若没有粮吃不饱,村民们如何有力气下地干活?” “榆树村都如此,柳树村的情形只会更糟,其他受灾村县的情况也不遑多让。距离夏收还有三个月,若没有朝廷的赈灾粮,大家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 谷子就是小米,糜子则是黄米,寻常村里人吃的米饭便是自家种的黄米焖的,若舍得花钱,也可以到米铺买些南边的稻米回去混合着煮。 陆承景所说的这些都是从吴老爹他们口中了解到的,这番话虽是为了在安大人面前卖惨,但也是村里的真实情况。 他神情担忧,安大人的神色也越发严峻。 商晚暗自啧啧,这俩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这儿比演技呢? 安大人捧着茶盏,看向陆承景,“你对乡间耕作之事倒是了解不少。” “大部分都是听村里老人说的。”陆承景听出话外音,如实道,“闲时也看过些农学方面的杂书,略知一二。” 安大人点点头,仿佛就随意一问,继续说起赈灾粮之事。 “无需太过担忧,我已派人去平安府和延安府借粮,也请府县各乡绅筹措粮款,这两日就有结果,应该足以应对灾情。” 他此言无疑是给陆承景吃了颗定心丸。 有他在,即便朝廷的赈灾粮款下不来,他筹措的粮款也能及时送到各村县。 “身在大人治下,是百姓之福。”陆承景面露感激之色,“尚在家中时,父亲便时常教导我兄弟三人要多行善举,父亲也以身作则,每逢灾年都会开设粥棚救济灾民。” “经年积累之下,家中略有存粮,如今遭逢大灾,父亲定然也心急如焚,想要为受灾百姓出一份绵薄之力。大人若筹措粮款,不妨多考虑考虑陆家。” 安大人眼角抽了抽,暗暗打量陆承景,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坑自个儿亲爹的。 不过,想到陆承景已经被陆家逐出宗族,今儿又被陆家米铺的掌柜一番栽赃陷害,心里存了气,趁机坑陆家一把也在情理之中。 安大人轻咳两声,沉声道:“本官记下了,断不会寒了乃父那颗扶贫济困的善心。” 陆承景微笑,“四年前突发洪灾,家父领着乡绅们筹措过大笔粮款,颇得前任县令赞许。大人若是放心,不妨将此事交给家父,家父定然能替大人分忧。” 安大人:这是儿子坑爹,一坑到底? 他升任到庆阳府之后,查过往年的账册和记录。身在官场,对其中的一些猫腻自然清楚。 如今听陆承景特意提到四年前的洪灾,心思一转便有了计较。 他心中的愁绪散去几分,称赞陆承景孝顺。 商晚一边逗圆圆一边听两人寒暄,无聊得想打哈欠。 渐渐地,二人的话题终于扯到了服毒自尽的田胜身上。 “本官排查过所有可疑之人,揪出来一个负责放饭的差役。”安大人道,“那差役收了田夫人的银子,当夜帮她传了句话给田胜。” 商晚总算听到点感兴趣的了,追问道:“什么话?” “大意是儿子发了高热。” 商晚:“就这一句?” 安大人点点头,“那差役觉得传句话就能得二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话,便答应帮忙。” 陆承景问:“大人可派人问过田夫人?” “自然。”安大人道,“不过,沈护卫上门时,田夫人和两个孩子都已经不见踪影,家中的仆从散去大半,剩下的老仆也不知三人去向。” 商晚蹙眉猜测道:“会不会被人害了?” 毕竟田胜都死了,若背后之人想要斩草除根,没道理放过田夫人和两个孩子。 安大人也不确定,只道:“守城的官兵不曾见三人出城,城中也搜不到人。”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三人情形如何,恐怕只有三人自己知晓。 陆承景垂眸思量。 安大人提起另一件事,“朝廷文书已经下发,再过几日新县令便会到任,等新县令一到,我便会返回府城。商娘子,若你制得新药,可传信一封,我派人来取。” 商晚想说不用那么麻烦,她让人带去府城便是。可话还没出口,陆承景突然朝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商晚到嘴边的话一拐弯,拒绝的话变成了好。 等告辞出了县衙,商晚才问陆承景,“为何要答应?” 陆承景替圆圆擦去口水,缓声道:“大人一番美意,娘子为何要拒绝?” 美意? 商晚眨巴眨巴眼,“说具体点儿。”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陆承景扫了眼身侧来往的行人,“回去再同娘子细言。” 商晚俯身上前,盯着陆承景的侧脸,“你喊我什么?” “娘子。”陆承景微微别开脸,故作镇定地反问,“你我是夫妻,这称呼有何不妥?” “挺妥的。”商晚直起身,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以后就这么喊。” 陆承景唇角轻扬,眼中笑意还未浮起便落了下去,漆黑的眼盯着自身侧驶过的红漆马车。 车帘被风掀起,露出马车内那张熟悉的脸。 第七十章 果然是个孽障 “夫人,外面似乎是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小丫鬟轻快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 陆夫人右手轻轻捻动佛珠,闻言睁开眼,有厉色自眼底一闪而过。 “府中只有两位少爷。”她声音冷沉,警告地瞪了小丫鬟一眼,“日后若再记错,你便自行出府去。” 小丫鬟身体一颤,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小丫头嘴笨,夫人别同她计较。”孙嬷嬷递了盏茶给陆夫人,“夫人今儿求了支好签,该高兴才是。” 了空大师亲自解签,言及陆家有一子,日后将为陆家改换门庭。 陆夫人面色缓和,接过茶轻抿一口,笑道:“我远儿果然是个有出息的,不枉我和老爷在他身上耗费许多心思。” “大少爷还是个孝顺的。”孙嬷嬷顺着接话,“昨日差人送了血燕过来给夫人补身子,听闻大房一点都没留,大少夫人还因此和大少爷拌了两句嘴呢。” 陆夫人冷哼,“我是远儿的亲娘,那李氏如何能跟我比?等回府,你亲自送两卷佛经去大房让李氏抄。” “是。”孙嬷嬷恭敬应下。 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孙嬷嬷扶着陆夫人下马车,却见一面生的小厮急匆匆地从府内跑出来。 陆夫人眉头一皱,“站住!” 小厮脚下一顿,转身向陆夫人行礼。 “抬起头来。”陆夫人盯着小厮,“见了主母却不行礼,谁教你的规矩?” 她最讨厌不懂规矩的奴才。 小厮道:“大少爷命小的去一趟衙门,小的一时着急,这才不小心冲撞了夫人,求夫人宽恕。” 陆夫人蹙眉,“远儿叫你去衙门做什么?” 小厮道:“夫人恕罪,大少爷不让小的同旁人说。” 她如何是旁人? 陆夫人心中气恼正待发作,孙嬷嬷伸手扶住她,轻声劝解,“夫人,罚他不打紧,莫耽搁了大少爷的事。” 一想到大儿子,陆夫人怒气稍缓,摆摆手让小厮离开。 小厮感激地朝孙嬷嬷作了个揖,撒丫子跑远。 陆夫人偏头瞧着自己的奶嬷嬷,“你倒是会拿本夫人做人情。” “老奴不敢。”孙嬷嬷赔着笑扶陆夫人上台阶,“都是夫人心善,他要记也是记夫人的好儿,与老奴有何干系?” 陆夫人哼笑一声揭过此事,吩咐小丫鬟,“你去云岚院看看大少爷在做什么。” “是。”小丫鬟领命离开。 陆夫人回到主院,梳洗后换了套家常衣裳,拿起账册细看。 丫鬟端了盅炖血燕进来,孙嬷嬷接过来递给陆夫人。 陆夫人放下账册,拿勺子轻轻搅了搅,才喝了两勺,小丫鬟回来了。 “回夫人,大少爷在书房温书。” 陆夫人“嗯”了声,抬眼见小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情,不悦道:“有事一并说了,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奴婢回来的时候,听闻了一桩事,是有关三……陆公子的。” 陆夫人一愣,明白过来这个陆公子是谁之后,面色倏地冷沉下来,眼底划过一抹极深的厌恶之色。 小丫鬟担心被责罚,赶紧将听来的事一骨碌倒出来。 “奴婢听闻米铺的葛掌柜抓住陆公子与一女子通奸,二人上公堂对峙,知府大人审问之后,原是葛掌柜联合米铺的人故意栽赃陷害,葛掌柜和一个叫王飞的伙计被判了绞刑。” “好得很!”陆夫人一拍几案,怒声道,“被逐出家门不思反省,竟还对付起家里人来了,果然是个孽障!” 屋子里的丫鬟们吓得跪了一地,孙嬷嬷朝众人摆摆手,让丫鬟们先出去。 她上前给陆夫人顺气,“夫人您别恼,当心气坏了身子。” “嬷嬷,你说我怎么就生出他这么个冷血的怪物呢?”陆夫人气得直喘,眼中泪意盈盈,“我怀他时便怀得艰难,几次差点滑胎,好容易熬到八个月,却突然早产,险些一尸两命。” “我怜他体弱,亲自照顾,即便请了乳母,白日里我也亲自喂奶,他前头两个哥哥哪个喝过我的奶?他三天两头生病,夜间发高热,我哪一次不是一宿宿的熬,从不假手于人?” “好容易养到四岁,总算能稍稍离人了,我不过出趟门的功夫,他竟差些将远儿的耳朵给咬下来。” “他才四岁啊,竟然想生咽兄长的血肉,我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怪物呢?” 陆夫人永远忘不了那血腥的一幕。 四岁的孩子满口是血,牙齿上还沾着肉沫,仿若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伸着沾满血的小手,无辜地对着她喊娘。 她到现在做噩梦还能梦到那孩子突然朝她扑过来,撕咬她身上的血肉。 自那之后她便不敢再亲自照顾那孩子,即便那孩子几次生病险些没命,也只是站在院子外边远远看上一眼。 倒是远儿,不仅不计较弟弟对他的伤害,还时常去探望。 有次她看到远儿胳膊上的伤,逼问伺候的下人,这才知道那孩子一直没改掉咬人的习惯,特别是对远儿这个兄长,更是时常装乖,等远儿一靠近便咬人。 远儿既孝顺又乖巧,不计前嫌地友爱兄弟,一心想做个好哥哥,得到的却是来自弟弟的一次次伤害。 分明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怎么差别就这般大呢? 陆夫人思绪飘远,想起陆承景年幼时做过的那些恶事,心里不禁直冒凉气。 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虐打下人,将人活活打死不够,还命人剁碎了喂狗。 这哪里是天真可爱的孩子?分明就是恶魔! 她不敢再让那孩子待在家里,借养病之由送走。不曾想没安生两年,老爷得知那孩子聪慧,竟又将人接了回来,养在府里。 好在,现在已经把人除族了,那冷血的怪物再也不能伤害她的远儿! 另一边,石头赶着牛车接上商晚三人,往打听到的泥瓦匠住处行去。 中途路过当铺,商晚下车将玉佩当了。 玉虽然是难得的好玉,但因为玉佩上刻着字,被当铺掌柜故意压价,最终只当了十五两银子。 本来掌柜只出十两的,在商晚的友好协商下,加之又是死当,便添了五两。 虽然与预计的相差甚远,但商晚想着左右都是白得的银子,十五两就十五两。 她把装着银子的包袱放在陆承景腿上,有意逗他说话。 陆承景却比往日还要沉默,状态很不对劲儿。 第七十一章 继续吨吨吨 商晚替陆承景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到耳后,轻轻地在他耳垂上捏了捏,笑问:“一会儿想吃什么?” 陆承景回神,唇角弯起,“都可以,你们商量。” 商晚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笑容假,她将面前人刻意扬起的唇角抚平,皱眉看着他,“你是累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陆承景摇摇头,回答商晚上一个问题,“我想吃阳春面。” 商晚多瞧了他几眼,转头去问小环和石头想吃什么,两人都说想吃面,商晚便也随大流,找了家客人很多的面馆,点了四碗面和三个小菜。 圆圆则是喝羊奶。 小环和石头打听消息的时候看到有家饮子店在出售羊奶,小环当即跑进去买了一大壶,还顺带给圆圆买了个新奶壶。 小家伙这会儿正抱着新奶壶吨吨吨,笑眼弯弯超满足。 面馆不大,但客人却不少,若非正巧有桌客人离开,商晚他们还没座位。 好些客人都在打量陆承景,这年头坐着轮椅出门的实在太少,难免好奇。 商晚能听到类似“瘸子”“断腿”之类的讨论,陆承景现在这样,出门定然会被议论,只要不过分,不舞到正主面前来,商晚都可以当作听不见。 面上来的很快,分量足,面条劲道,汤鲜味美。小菜也爽口,搭着面条吃正好,难怪店里有这么多客人。 商晚满足地喝了口面汤,一边吃面一边听着店里客人们的讨论,下面。 客人们讨论的话题早就换了,有聊街坊四邻家长里短的,有聊这次地动灾情的,有人提到陆家被盗之事,唏嘘那小贼有两把刷子,到现在都没让官府抓到。 还有人讨论地动一事,称当今天子昏庸无能惹怒上苍,天子有龙气护体,老天爷便把气撒在他们这些可怜的老百姓身上。 商晚用余光一瞥,说这话的是个一脸络腮胡的汉子,皮肤小麦色,眼眶深邃,鼻梁高挺,若是把络腮胡刮了,约莫长得还不错。 这汉子没说两句便被同桌之人拿卤蛋塞住了嘴,警告汉子不要乱说话,小心惹上杀身之祸。 商晚扫了眼二人魁梧的身形,见二人只吃东西不再说话,便收回了对二人的关注。 她抬眼看向对面,发现陆承景又在神游。 这厮果然有事。 商晚想了想,抬手招呼伙计,往陆承景的面碗里加了个荷包蛋。 “客官您请慢用。” 陆承景:? “你好歹尊重一下食物。”商晚夹了一筷子腌萝卜,裹进面条里,“吃饭就好好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想也不迟。” 陆承景盯着荷包蛋看了片刻,长睫微垂,认真吃起了荷包蛋。 小环隐约知晓陆承景为何会心不在焉,她刚才也看到马车里的人了。 她担忧地往这边看了两眼,有心想对商晚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把话吞了回去。 姐夫应该更想自己告诉姐那些事?她要是贸然说出来,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石头是个心大的,主要是一上午跑来跑去真饿了,注意力都在面条上。 他跟着圆圆吨吨吨的节奏,呼噜呼噜吃面,吃得可带劲儿,末了觉得没吃饱,又叫了两碗。 圆圆瞅了眼石头叔叔,将放下的奶壶重新抱起,继续吨吨吨。 一大一小跟比赛似的,一起撑得肚子溜圆,对视一眼,嘿嘿笑。 小环表示没眼看,轻轻地给圆圆揉肚子,以免等会儿牛车颠簸,坐着坐着吐奶。 结账走人,石头赶着牛车往泥瓦匠的住处去。 泥瓦匠姓何,因为左手小指在替人做工的时候断了半截,街坊四邻都喊他何四指,喊着喊着,把真名给忘了。 何四指三十多岁,家中无父母,兄长参军五年未归,娶的媳妇前年得病死了,留下个儿子,小名亮亮,今年刚满十岁,父子俩相依为命。 何四指在去年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高岩,一个叫马杰勇,都是勤快老实的,对何四指这个师父十分尊敬。 听闻商晚一行人的来意,何四指思忖片刻,表示盖房子活儿多,得把他两个徒弟一起带上。 工钱的话,师父一天四十文,徒弟一天二十五文,三日一结。 盖房的材料得商晚几人自个儿去买,等材料都买齐了他才和徒弟过去,到的那天开始算工钱。 一般辰时动工,中午吃饭休息一个时辰,什么时候天黑什么时候收工。 若是主家肯加钱并提供照明,三人也可以顶着夜色赶工,但最多加两个时辰,以免太过劳累影响第二日的工作。 下雨天不干活,不算工钱。 为了干活方便,要给三人安排个住处,饭食则随主家吃,工具的损耗一方承担一半。 石头都打听了,城里的泥瓦匠就属何四指干活又快又好,虽然比其他泥瓦匠的工钱贵十文,但是他徒弟便宜啊。 高岩和马杰勇是去年年初拜的师,跟着何四指去了不少主家干活,积累的经验不少,完全可以当熟手使。 综合算下来,还是找何四指更划算。 这些石头都在路上跟商晚和陆承景说过,四人也是商量好了才直奔何四指家。 何四指所言与石头和小环打听到的差不多,商晚观察过后,干脆订下。 见主家这么爽快,何四指犹豫片刻,提了个要求。 他想把亮亮带在身边,随吃随住。若主家同意,他的工钱可以降到三十六文。 亮亮太小,以前他和徒弟出门干活都是拿了东西去拜托街坊四邻帮忙照看。 日子久了,亮亮变得越发沉默寡言,逐渐没了这个年纪孩子的朝气。 何四指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担心,想着多陪陪孩子。 可是他这手艺,若在城里干活还好,能勉强每日赶回家。出城就不行了,不仅耽误干活,主家也不高兴。 为了生计,他也不能只接城里的活。 他见商晚几人都挺面善,说话也爽快,就试着提了提。 商晚侧眸打量站在门边的小男孩,体型偏瘦,身高较之同龄人偏矮。 自他们进屋后,除了一开始抬头看过他们一眼之外,一直安安静静地站着,完全没有同龄孩子的活泼好动。 当然,商晚参考的同龄孩子是李小山,那小子活泼得跟猴儿似的,虽然闹腾了些,但那样才是孩子的天性。 亮亮太过沉默了,感觉有向自闭症发展的趋势。 第七十二章 冤大头 商晚跟陆承景对了个眼神,挑眉无声询问意见。 陆承景也在观察亮亮,对商晚轻轻地点了点头。 商晚又看向小环和石头,二人没意见,都听姐姐姐夫的。 如此,四人达成一致,商晚对何四指道:“如果不影响干活的话可以跟着,不过你得自己管好孩子。” 何四指喜出望外,连连保证亮亮很乖,不会乱跑乱动东西,他会看好孩子的。 为了表达感谢,何四指给商晚推荐了西城郊外的一个砖窑,那里烧出来的红砖质量好,价格也公道,多买还能优惠。 若商晚一行想去砖窑看看,他可以让徒弟带路。 “不用,我知道在哪儿。” 砖窑和上回石头随张大买瓦的地方相距不远,到那儿问问就能找到。 两方商议定需要哪些材料之后,商晚承诺会尽快将材料买好,到时让石头来接何四指四人。 出了何家门,一行人坐着牛车直奔砖窑,一番讨价还价,好容易商议定价钱之后,被告知砖窑不负责送货上门。 石头顿时苦了脸,这又得搬砖又得搬瓦的,得搬到什么时候去啊? “行了,别苦着个脸。”商晚拍拍少年的肩膀,“我有办法。” 石头好奇:“什么办法?” “小孩儿别问这么多。”商晚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觉得咱们可以买辆牛车,日后进城的日子肯定不少,总不能每次都去张家借?” 小环道:“姐,买牛车得花不少银子呢。”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家现在的这点家底,少数是商晚挣的和当玉佩得的,其余全是从林家薅来的。 从陆家搬回的那些东西好是好,但上面都有陆家的徽记,若卖出去换银子,今儿卖了,明儿官差就得找上门。 没个正经营生进账,等同于坐吃山空。 盖新房处处都得花银子,小环真心愁得慌。 商晚也知道自家的情况,心道早知如此她就在赌场多赢一点了。 不过,这想法只出现了一秒就被她抛之脑后。 不劳而获虽然很爽,但风险也很大,她们现在这个家,抗风险指数约等于零,不能随便浪。 她道:“先去看看,太贵的话咱就不买,等用的时候再租。” 须臾,砖窑的管事拟好契约来让商晚过目,商晚又不认字,顺手递给陆承景。 陆承景仔细看完,指出两处含糊不清的地方让管事修改。 管事干笑着多瞧了陆承景好几眼,照陆承景说的,重新拟了份契约过来。 陆承景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道:“可以签。” 商晚这才将订金交给管事,两方签订契约。 管事道:“三日后能出一批红砖,约莫有四千块,届时带着契约来取便是。” 商晚点头,“行,我三日后再来。” 管事亲自将商晚一行送出门外。 石头将准备好的草料拿出来喂牛,等牛吃得差不多了几人才重新坐上牛车。 “姐,咱们现在直接去车马行吗?” 商晚看了眼天色道:“去看看,顺便在西市买点东西。” 石头答应一声,驱赶牛车往城里去。 圆圆坐在自家爹怀里,跟着牛车摇摇晃晃片刻,眼皮逐渐打架,抱着奶壶打起了小呼噜。 商晚轻轻将奶壶拿出来,往圆圆身上盖了件披风。 “小环,还剩多少羊奶?” 小环晃了晃大竹筒,“约莫还能装满一奶壶。” 许是好几日没喝到奶,圆圆一尝到羊奶的味道,便牟足了劲儿吨吨吨,当水那样喝。 喝得多自然尿得多,若非商晚发现得快,陆承景的衣裳都差点被她给尿湿。 商晚道:“一会儿再去买些。” 小环道:“姐,咱家没有冰块儿,羊奶存不住。” 商晚道:“我有法子保存。” 见她不继续往下说,小环便没接着问,反正问了估计也是和石头一个答案。 …… 车马行。 中年汉子将兽医送出门后返回,一屁股坐在草垫上,看着趴在地上的老黄牛,愁眉苦脸的长吁短叹。 他花了八两银子买回来的牛,加上定制的牛车,一共花了十二两银子。这才两个月,本儿还没赚回来呢,怎么就病得站不起来了呢? 连兽医都没办法,难不成得等这牛死了宰了卖肉?那能卖几个钱? 中年汉子想想就亏得慌,脑袋上愁云罩顶,等老丈人回来,他该怎么交代啊? “东家,东家,好消息!”伙计兴冲冲跑进来。 “没看老子烦着呢嘛?”中年汉子瞪过去,一副伙计要是谎报消息他就揍人的架势。 “东家,真的是好消息。来了四位客人想在咱这儿买牛车,说是牛老一点牛车破一点都没关系。” 中年汉子眉头一皱,“老子哪有牛车卖……” 他话语一顿,视线落在老黄牛身上,眼睛倏地亮了亮,脑袋上的愁云跟着散开。 伙计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东家,您就说这是不是好消息?” “还行,不揍你小子。”中年汉子眉宇舒展,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草屑,对伙计道,“赶紧将客人带过来。” 伙计瞧了眼还趴着的老黄牛,迟疑道:“东家,咱要不先想个法子让牛站起来?不然客人见是头病牛,价钱再便宜那也不会买啊。” “什么病牛?这分明是头正值壮年的好牛,不过是腿伤着了,养两日就能站起来。”中年汉子振振有词,“他们买回去站不起来,那是伤情恶化没养好,跟咱有啥关系?” 伙计:“……” “顶多老子给他们算便宜点。”中年汉子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噼啪响,打定主意要宰上门的冤大头。 见伙计站着不动,中年汉子一脚踹过去,伙计熟练躲开,麻溜去将人请进来。 上门买牛车的冤大头正是商晚一行人。 伙计介绍道:“客官,这位是咱车马行的东家。” 商晚看向中年汉子,长相还算周正,就是眉宇间有些匪气,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 中年汉子也在打量商晚四人,视线重点落在陆承景坐着的轮椅上。 这年头,穷苦人家可坐不起轮椅。 他顿时更加确定四人冤大头的身份,感觉不狠狠宰一笔都对不起自个儿。 第七十三章 来头不得了 “你这牛是病牛?”石头绕着趴地上的牛转了一圈儿,故作老成道,“我祖上可是兽医,你休想骗我。” 这种假装自己很有经验的买家中年汉子见多了,一眼便瞧出石头底气不足。 “客人你可别乱说,我这牛好着呢。”中年汉子解释道,“昨日拉重货,牛的腿不小心拉伤了,我刚找大夫看过,过两日就能养好。” 石头撇嘴表示不信,“伤在哪儿?我怎么没瞧见?” 中年汉子指着牛腿,“大夫说了,伤在肉里,外边儿瞧不出来。” 石头将信将疑地凑近细看,还上手摸了摸,随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确实伤在皮肉里边,这种伤我一摸就能摸出来。” 伙计眼角抽了抽,不懂就不要装懂啊,顺着东家的话说,还不得把你们坑死? 中年汉子确实越发确定石头是假装老成,其实是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 他清了清嗓子,“这牛可是我花十两买回来的,您若是诚心买,再加三两,我将配套的牛车半卖半送给您。” 伙计:好家伙,东家一点都不打算亏啊。 “你糊弄我们呢?”小环瞪了眼中年汉子,对商晚和陆承景道,“少爷,少夫人,东市里一头牛才卖六两,加上牛车也不过八两,他将咱当冤大头宰呢,咱还是去东市买。” “我讨厌骗子。”商晚看向陆承景,娇声道,“相公,以后家里租车也别来这儿了。” 陆承景瞥了眼中年汉子,对商晚点点头,笑容宠溺,“都听娘子的。” 商晚面上娇笑,心里则在想,回去得让她家狐狸照这样多笑几次。 小环立即招呼石头,“还愣着做什么,走啊!” “来了。”石头立刻走过去。 中年汉子一看到嘴的鸭子要飞,急忙将人喊住,“等等!公子,我刚才说的是我买回来的价儿,您若是诚心买,我可以给您让让价儿。” 陆承景并没有回头。 中年汉子朝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当即跑过去张开胳膊挡在四人面前。 “你们还想强买强卖不成?”石头上前一步,气势十足地瞪着伙计,“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少爷是谁,你们若是敢动我家少爷一根头发丝儿,明儿官府就能来抄了车马行。” 伙计一听这来头不得了啊,他暗暗打量陆承景,这位瞧着就自带仙气儿,旁边那位少夫人的模样和气质也很是出挑,普通人家肯定养不出来。 他看向自家东家,这还拦不拦啊? 中年汉子心里也有些打突突,这都牵扯到官府了,怕不是那位知府大人的亲眷? 石头朝伙计喝道:“还不让开!” “小兄弟消消气,有话好好说。”中年汉子权衡之后跑上前,对着陆承景拱了拱手,“方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公子。公子和夫人莫恼,这牛车的价钱好商量,好商量。” “相公,还是走。”商晚斜眼看着中年汉子,故意挑刺儿,“他一看就不像好人。” 陆承景:“都依娘子的。” 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 中年汉子暗暗呸了好几声,什么事都听媳妇儿的,真不是个男人! 面上他却赔着笑,“夫人说笑了,小人最是老实本分不过,这街坊领里都知道。不知夫人买这牛来作何用?” “还不是买来吃……”话说到一半,商晚慌忙捂住嘴,眉宇间露出懊恼之色。 中年汉子多精啊,原来是买牛来吃的,那确实得寻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本朝对私杀耕牛者处罚极严。 依照律法,故意杀死他人马牛者,杖七十,徒一年半;私宰自己马牛者,杖一百;耕牛伤病死亡不报官府,私自开剥者,笞四十。 中年汉子猜测商晚馋了想吃牛肉,又不好堂而皇之买回去杀,便用买牛车这个迂回的法子。 原本他还担心把病牛卖给商晚二人会引来麻烦,如今知道二人是买来吃的那就放心了。 他再仔细瞧了瞧陆承景的相貌,确实是副生面孔。那轮椅也用料极好,放在木作坊里怎么着也得卖个三四百两银子。 那熟睡的娃娃长得玉雪可爱,身上穿的是绸缎,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 几番思量之后,中年汉子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若公子和夫人诚心买,小人给让个价儿,六两如何?” 小环撇嘴,“东市也卖六两,还是健康的牛。” “姑娘,东市人多口杂,哪有我这车马行方便?”中年汉子笑得意味深长,“我这张嘴最严了。” 商晚瞧了他一眼,俯身靠近陆承景耳边低语两句。 陆承景点点头,抓住她的手细细把玩,万事不管的模样。 中年汉子心中越发鄙视,不过瞧着商晚的相貌,他又觉得若是自己娶了这样一个天仙似的媳妇儿,怕也会将人宠着捧着。 他家那个婆娘凶得狠,哪有这位夫人娇声软语,小鸟依人? 商晚道:“这头牛是不是病牛你心中有数,加上车架,一共五两银子。你若是愿意卖,过两日我们要回府城,东西不少,得租好几辆马车,届时都在你这车马行租赁。” 中年汉子在心中默算,这两月租赁牛车也帮他赚回来一些,算上商晚给的五两,差不多能保本儿。 若当真能做下这单租赁马车的生意,五两卖出去也不亏。 打定主意,中年汉子却叹了口气,“唉,五两银子实在亏本,小人这车马行也是小本生意,现在生意不好做……” 商晚出声打断他,“我可以与你签订契约,过两日定然派人来车马行租赁马车。” 中年汉子等的就是这句话,说了两句漂亮话便答应下来,拟好契约,双方签订。 陆承景看过契约,上面的条款大意是,约定的日子一到,不管来不来人到车马行租赁马车,租赁的钱都要照给,否则由官府强制执行。 他眸色微深,看着商晚拿出一枚方形印章往契约上一盖,交给中年汉子,“届时去城北陆家取钱。” 第七十四章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中年汉子也没傻到问为什么去陆家取,只当这是陆家讨好上面的手段。 他收好契约,想着牛不能走,贴心地问需不需要将牛和车送去府上。 商晚想了想道:“送到城门口,之后我自有安排。” 中年汉子自发理解为,商晚打算把牛运出城外杀了之后再运回来,顿时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吩咐伙计喊两个人来运牛。 城门口。 “你们先回去。”商晚对车马行的两个劳力摆摆手,小环上前给了二人三钱银子当赏钱。 俩人喜滋滋地接过赏钱离开。 待二人走远,商晚掏出小瓷瓶,在轮椅的遮挡下,往牛嘴里灌。 牛想要反抗,奈何不敌商晚的力气,被迫将灵泉水吞了下去。 “行了。”商晚拍了拍牛脑袋,对小环道,“药起效得等一会儿,你去找石头将牛车赶过来。” 方才为了身份逼真,商晚又不想浪费钱租马车,于是便让车马行的伙计运着牛和车架先走。 他们借口要买些东西,等走出老远石头才跑去寄放牛车的老者那里,赶着牛车将商晚等人载上,然后提前下牛车走到城门口。 俩劳力被东家提醒过要低调行事,以为商晚几人步行也是为了低调些,便也没起疑。 商晚观察了会儿牛的情况,站起来,提着印章的穗子在陆承景面前晃了两晃,“说说,你的书房里怎么会有陆承远的私印?” “假的。”陆承景道,“我曾看过他的私印,闲来无事便照着刻了一块儿。” 商晚挑眉,“你别跟我说你只是为了刻着玩儿。” 陆承景盯着印章底部的红泥,长睫垂下,低声道:“原本只是刻着玩儿。” “秀才公很厉害嘛,又会念书又会刻印章。” 商晚将印章收起来,伸手呼噜呼噜自家狐狸的脑袋,将头发弄得炸毛之后,又重新捋顺。 “等回家用过晚饭,我会问你让你一直走神的那件事是什么,你这会儿要是无聊呢,可以先想想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我。” 陆承景倏地抬眸,直视商晚。 商晚耸肩,“你该不会以为你掩饰得很好?” 陆承景唇瓣轻抿,商晚没再说什么,伸手将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尽数拂到脑后。 “哞~”背后的黄牛突然叫了一声,缓缓站起来。 “好牛。”商晚笑着拍了拍牛背,将旁边放着的车架套在黄牛身上,翻身坐在赶车的位置,尝试着用石头教她的口令,抓着缰绳赶了两圈儿。 车马行的牛就是好,不仅温顺,对口令的反应也快,就算是商晚这样的生手赶车也没问题。 “真是好牛。”商晚又赞了一声,下来一边喂黄牛吃草料,一边对着黄牛絮叨,“以后进城这活儿可就落在你身上了,你乖乖的,敢闹牛脾气的话,我宰了你吃肉。” 黄牛“哞”了声,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单纯病好了想多叫两声。 石头赶着牛车过来,商晚摆手让他们走前面。 她把陆承景和圆圆抱到牛车上,再把轮椅搬上去,然后赶着牛车跟上。 两辆牛车并行在黄泥路上,商晚松松地拉着缰绳,嘴里不时发出“喔”“咦”的指令,指挥黄牛左转右转。 圆圆坐在商晚怀里,两只黑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小嘴撅起,学口令学得有模有样,逗得几人直乐。 石头喜滋滋道:“在东市买牛加上牛车,少说也得十两银子,那牛还得从头调教,哪有现在的好使?还是姐厉害,咱们不过演一演就占了个大便宜。” “那是他没防备,以后估计没这般好骗了。”商晚伸手拍了拍牛背,让牛速度慢些,张家的牛快跟不上了。 石头不以为意,“以后咱也不去他那买了啊。” 商晚笑笑,脑子里却在想私印的事儿。 简单出个门,他家狐狸竟然把陆承远的假私印带在身上,恐怕早存了坑陆承远一把的心思。 不过对陆家来说,租车那几个钱真不够看的。 以陆老爷和陆夫人对长子的看重,银钱方面从不多加管束。管事见了契约,恐怕还以为是陆承远在外头应酬交际欠下的,直接就将银子给结了,根本不会引起陆承远的注意。 不让陆承远感觉糟心,怎么算坑呢? 商晚扭头瞅了眼闭目养神的陆承景,这厮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许是感觉到商晚的视线,陆承景睁开眼,微微偏头看过来,眼中含着询问之色。 商晚道:“离村子还有一段,你要是困了,张家的牛车上有披风,可以拿过来盖着睡一觉。” 陆承景摇摇头,“不必。” “那一会儿进村后是直接回家还是先把赈灾粮的事告诉村里人?” 陆承景思忖片刻道:“村里人肯定都盼着赈灾粮,还是先去吴家,将大家请来将情况告知,再商讨一二。” 商晚点头:“行。” 两辆牛车一前一后回到村子里,石头将买来的东西全都搬到自家牛车上,然后赶着牛车去张家还。 村口的那条裂缝已经填上了,商晚瞧见好些地方都搭起了木棚子,青壮们赤膊扛着木头四处送,忙得热火朝天。 村民们瞧见商晚一行人,都挥手打招呼。 “秀才娘子,你家买牛车了?” “哎哟,这牛一看就是好牛,得花不少银子。” “圆圆,你抱的啥啊?” “秀才娘子,城里情况咋样啊?乱不乱呐?” 商晚知道这是村里人表达善意的一种方式,对扑面而来的各种问题,挑着回答几个,其余都是笑笑就过了。 村里的路窄,牛车走得慢,路过别人家地前,热情的婶子会给车上塞上两把小白菜,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菜根上都沾着泥。 有年轻的媳妇子找小环说话,商晚也没停下等她,让她一会儿自己回家。 “吁~” 牛车停在吴家门口,商晚先将轮椅搬下来,再把陆承景抱下来。 圆圆乖乖地等娘亲抱完爹爹再抱自己,小手捧着重新灌满的奶壶,时不时地喝上一口。 姚婶子听到动静出来看,见是商晚一家三口,连忙往里请。 商晚将轮椅抬过门槛,问道:“婶子,吴叔在家吗?” 第七十五章 想种就种 “在呢,在呢。”姚婶子扬声往里喊,“当家的,赶紧出来,秀才公和秀才娘子来了。” 吴老爹正在修屋里的柜子,听到喊声,当即趿拉着鞋走出来。 陆承景过来是想说赈灾粮的事,吴老爹一听,立刻让小女儿去将刘老爹等人找来。 他没提林村长,陆承景自然也不会提。左右林家没有参与此次村里的重建工作,叫不叫林村长过来没差。 姚婶子端了热水和一小盆水灵灵的红樱桃来待客。 陆承景现在有轮椅,行动方便许多,还能防身。商晚陪着坐了会儿便带着圆圆告辞,赶着牛车回家去。 家里和离开前一样,小灰听到动静迎出来,把黄牛吓得够呛。 商晚强势安抚,把圆圆放在小灰背上,让两只离黄牛远一点。 她将牛车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卸下车架,让黄牛松快松快。 随意找块石头坐下,商晚打开空间,瞄了眼前天撒进灵田里的小白菜种子。 小白菜已经冒芽抽叶,确实比种在空间外面快,但具体快多少,商晚还缺少参考。 她去张家借菜种的时候,问过周婶子,这小白菜从播种到长到寻常能吃的大小,正常情况下需要三十到四十天,也就是一个多月。 若想留菜种的话,得等小白菜抽苔结种,待到种子成熟,约莫得两个月。 商晚打算留一小部分菜种,不仅自己能接着种,还能还些给周婶子。 小环抱着三个圆溜溜的带泥大白萝卜回来,瞧见商晚似乎在想事情,便没打扰,挽起袖子收拾买回来的东西。 桐油布用来铺屋顶,以免下雨的时候雨水从缝隙漏进来。 家里豁口的碗收起来,换成新买的,以免吃饭的时候总是刮嘴。 长短不一的筷子扔了,换成新竹筷。 米面都分装好,盐罐和油罐都刷洗一遍,晾干了再用。 萝卜洗干净切条,晾在洗干净的石板上,以后用来凉拌炖汤都行。 琐事繁多,小环脚不沾地地忙活。商晚要帮忙,小环连说不用,让商晚坐着歇会儿。 商晚惦记着事儿也闲不住,换了套素简的布衫,将锯子找出来,熟练地锯木头。 趁着开工之前,得把给何四指四人休息的木棚子搭起来。 不多时,石头也回来了,他怀里也抱着四个大白萝卜,是周婶子送的。 小环正想如法炮制,商晚拍去袖子上的木屑道:“拿两个做成腌萝卜,就面馆那样的。” 面馆里的腌萝卜,酸辣中带着微甜,咬下去脆脆的,开胃又下饭。 小环没做过腌萝卜,但她可以试试。 将萝卜切好腌上,小环摘下围裙,握着钱袋走出来,“家里炖肉的香料好些都用完了,我去袁家看看,顺便把姐夫的药带回来。” 她口中的香料,也就是中药材,本来可以在城里的药铺买,但是小环觉得药铺的太贵,反正袁郎中家也有,比药铺卖得便宜些。 小环的父亲有一手好厨艺,去世之前一直在酒楼当厨子。小环算是在厨房里长大,自小耳濡目染,对厨房的那一套很熟悉。 若非家乡遭了灾,父亲被一个小将打死,娘抛下她带着弟弟改嫁,小环不会落到人牙子手里,也不会找机会出逃,在快被冻死的时候被陆承景撞见,买进府里当了丫鬟。 “一姨!”圆圆骑着小灰跑过来,朝小环摇摇小手,“窝!去!” “去可以,不能带着小灰。”小环伸手抱过圆圆,帮小家伙扶了扶脑袋上歪掉的小揪揪。 “好。”圆圆点点小脑袋,朝仰头看她的小灰挥挥小手,“回,玩!” 小灰站着看了会儿两人离开的背影,缓缓踱步到商晚身边趴下,尾巴甩动到另一侧。 商晚顺手撸了它一把,见它眸子半眯,一副准备打盹儿的样子,便推推它,指着山林的方向,“现在家里有人,你不妨回去看看那些狼崽子们。” 闻言,小灰站起来,拿脑袋蹭了蹭商晚的腿,四肢迈开,跑向山林。 “姐,要不咱还是买条狗回来看家。”石头提议道,“小灰还有那么大一家子狼要照顾呢,两头跑多累啊。” 商晚将木板放在地上,道:“你现在就是赶它走它也不会走。” 真当她的灵泉水是白喂的? 石头默默感叹商晚驯狼有术,脑瓜子一抽,突发奇想地问:“姐,你能驯老虎吗?我觉得老虎比狼威风。” “可不威风,吃你都不用吐骨头。”商晚头也不抬地朝他脑袋上丢了个小木块,“别东想西想的,赶紧干活。” “哦。”石头摸摸脑袋,一边刨木头一边道,“姐,村里人都有地,平时种粮种菜,吃啥种啥,都不用花钱买。要不咱们也整两块地来种。” 商晚瞅他,“你又听到什么了?” 石头嘿嘿一笑,“我听说咱自个儿开垦的荒地不用交税。姐,我瞧着山脚下那一片就挺好,离咱家又近,照管起来也方便。” “你姐夫是秀才,只要他名下的地不超过八十亩,不管是不是自家开垦的荒地,那都不用交税。”商晚问,“谁告诉你这事儿的?” 石头道:“我从张家出来,路过罗家的时候看到罗大哥和村里几个汉子站在一块儿闲聊,我就站那儿听了一耳朵。” “地动一遭,各家地里倒了不少麦苗。大家都觉得这不是好兆头,担心去岁种的小麦会收成不好,都打算去北坡那边开荒。趁着时节多种几亩糜子,以免到了冬日没粮食吃。” “我觉得他们说得挺有道理。姐,咱家在村里住着,若能好好经营几亩田地,以后就不愁没饭吃了。” “你说的那是丰年。”商晚给头脑发热的少年泼了盆冷水,“灾荒年地里没收成,为了吃口饱饭,卖儿卖女的还少吗?” 这个世界既没有大棚种植,又没有人工降雨,农民都是靠天吃饭,真指望靠几亩薄田安稳度日,想法也太天真了些。 “我没想那么多。”石头沮丧地垂下脑袋,问道,“姐,那咱还种地吗?” “你想种就种。”商晚道,“不过村里的土地早就分完了,咱们要种地确实得自己开荒。具体是个什么章程我不清楚,等你姐夫回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行。”石头高兴地点点头,方才那股子沮丧劲儿一扫而空。 第七十六章 你还哄过别人? 日渐西斜,天边一片绚烂的火烧云。 商晚拿着斧子从木棚子里钻出来,看了眼天色,放下斧子,走到井边打水洗手。 甩甩手上的水珠,商晚看向石头,“一会儿你把棚子里的木头渣扫干净,晚上好睡,我去接你姐夫。” “好。”石头将木块堆在一起,答应下来。 “娘!窝去!”圆圆顶着小乌龟飞快爬过来,小脑袋一仰,小乌龟“啪叽”掉在草堆里,摔了个四脚朝天。 “走,一起接你爹爹去。”商晚蹲下来将小乌龟翻个面,抱起自家崽,往河边走去。 “娘!”圆圆伸出小手指着相反的方向,“爹爹!那!” “记性不错。”商晚用衣角将圆圆的小手擦干净,“不过爹爹不在那里,在河边。”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嘴里蹦出一个字,“鱼!” 商晚失笑,“乖崽,你爹去河边可不是为了抓鱼。” 圆圆皱起小眉头重复,“鱼!” 她将白嫩的小手团成拳头,举到商晚眼前,上下摆动几次。 “鱼!球球!” 商晚盯着面前跟糯米团子似的小拳头,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乖崽,你说的是鱼丸?” 圆圆大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鱼球球!次!” “乖崽,你才两颗牙。”商晚戳戳小家伙的腮帮子,“手打鱼丸你咬得动吗?” 两颗牙也是牙,圆圆小朋友自信地挺起小胸脯,“次!” 商晚失笑,捏捏她脑袋上的小揪揪,“行,一会儿抓条鱼回去,给咱们圆圆做鱼丸吃。” “娘,好!”圆圆搂住商晚的脖子亲昵地蹭蹭蹭,小揪揪几次戳到商晚脸上。 商晚:“……” 夕阳在河面上洒下一片金光,波纹晃动,碎金烁烁。 木桥上,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出神地盯着河面,幽黑的瞳孔映着河面细碎金光,仿若暗夜星辰。 细碎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伴随着一道甜糯糯的小奶音,“爹爹!” 陆承景还未回神,怀里已经多了个软萌的肉团子。 商晚问:“不回家来这儿干嘛?” 陆承景轻笑,“回过神便在这儿了。” 商晚瞥他一眼,翻下木桥,弯腰挑拣鹅卵石。 陆承景的目光跟随着她的动作,眼底的暗色悄悄褪去,浮上两分疑惑,“你捡石头做什么?” “有用。”商晚抬头看他,“你刚才不是想跳河?我暂时没打算当寡妇。” 陆承景默了默,“暂时?” “这不得看你能活多久嘛。”商晚纵身一跃跳上木桥,递给他一块鹅卵石,“圆圆想吃鱼,咱们比赛,谁没打到鱼,谁就告诉对方一个秘密,如何?” “我似乎输定了?”陆承景一边说一边接过彩色的鹅卵石,放进圆圆的小手里,让小家伙团着玩儿。 “那不一定,万一有奇迹呢?”商晚说完,随手将鹅卵石往后一扔。 陆承景微愣,这是故意让着他? 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错了,一条被打晕的约莫有四五斤重的草鱼晃悠悠浮上水面。 陆承景:“……” 商晚如鹞子一般轻盈地掠过水面,将草鱼捞起来,穿在藤条上。 “娘!”圆圆当即嫌弃地将彩色的鹅卵石往旁边一扔,两只小手激动地拍起了小巴掌。 陆承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那颗鹅卵石滑到木桥边,原地旋转两圈儿,“咕咚”掉进水里,溅起一小朵水花。 商晚提着草鱼低头看了眼,摇头啧啧,“意外常有,奇迹不常有。” 陆承景:“……” “喏。”商晚将提着的草鱼递给轮椅上的青年,眉眼蕴笑,“奇迹送达。” 明媚笑颜映入眼帘,陆承景瞳孔微缩,定定地盯着眼前人片刻,哂笑,“我愿赌服输。” 商晚歪头看他,只见他脸颊薄红,声音有些闷,“我不打算跳河,你也不必这般哄我。我方才……只是想起些旧事。” “这就叫哄你了?”商晚噗嗤一乐,“你还挺好哄。” 闻言,陆承景沉默片刻,掀起眼帘,“你……还哄过别人?” 只有对比才会觉出难易。 “当然。”商晚朝圆圆努努嘴,“就你怀里那个宝贝,不得天天哄着?你当我捉鱼是为了谁?” 陆承景低头和闺女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对视片刻,抿抿唇,低声道:“你知我问的不是圆圆。” “那我得好好想想。”商晚上前推着轮椅转过半圈,往回走。 陆承景竖起耳朵听了半晌,没听到答案,不由轻咳一声,“想好了吗?” 商晚没答。 陆承景蹙眉转头,还没看清商晚的脸,便觉额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鼻尖嗅到浅淡香气。 他眼眸缓缓瞪大,刚才那是…… “我想不起来了。” 商晚俯身,两人额头相触,视线相交,呼吸相缠。 “不过呢,让我这样哄的,你是第一个。” “你……”陆承景瞳孔震颤,红霞瞬间从脸颊蔓延到脖颈,整个人都快熟了。 商晚暗啧,这点出息。 她方才要是直接亲嘴,这家伙不得原地爆炸啊? 圆圆小朋友捉急地扒着自家爹的胳膊,转着小脑袋努力往后瞧,怎么肥四? 商晚捏捏她的小鼻子,让她转回去坐好,别一会儿滚下去。 临到家了,陆承景的脸色才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已经从山里回来的小灰跑过来接圆圆。 圆圆直接从自家爹腿上爬到小灰背上,熟练地指挥小灰去找小乌龟玩儿。 商晚将草鱼提去给小环,等小环剖鱼去骨加好调料之后,她负责将鱼肉搅打成泥。 天色擦黑,村民们陆陆续续过来找陆承景记账,闻到灶台那边飘来的饭菜香气,一个个的肚子忍不住唱起了空城计。 不过大家顶多悄悄地往灶台那边看一眼,登记好今日的点数便赶紧离开,跟背后有狗撵似的。 饭桌上,手打鱼丸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好评。 圆圆两只小手抓着鱼丸,认真地用两颗小米牙一点点的啃,口水流了一围兜,面前的小碗里还盛着两颗。 小环都担心圆圆啃得腮帮子酸,想要帮忙弄成小小块儿。 “让她自己吃。”商晚摆摆手,“你给她弄散了,她一准儿哭给你看。” 小环只好作罢,专心吃自己的。 在圆圆啃烦了,试图将一整颗鱼丸塞嘴里的时候,被亲亲娘亲剥夺了吃鱼丸的权利,换成了软烂的菜粥。 圆圆:??? 第七十七章 霜打的小白菜 圆圆揣着小手,小脑袋别到一边,鼓起腮帮子可生气。 商晚瞧着小家伙,“以后不想吃鱼丸了?” 赤裸裸的威胁。 圆圆皱皱小鼻子,张开小嘴,把勺子里的菜粥含了进去,然后……呈喷射状吐了出来。 若非商晚眼疾手快将小家伙转了个方向,桌上的饭菜都得被圆圆毁了。 人生的第一次叛逆,圆圆小朋友付出了打屁屁的沉痛代价。 “爹爹。”圆圆可怜兮兮地朝朝陆承景伸出小手,“娘,打!” 其实商晚也就是轻轻拍了她屁股两下,可是小家伙委屈啊,感觉娘亲打得可疼可疼了,特别需要爹爹安慰。 商晚跟着看过来。 陆承景轻咳一声,在圆圆期待的小眼神下,站在了她娘那边。 圆圆:!!! 小家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觉得自己爹不疼娘不爱,是颗霜打的小白菜。 小环看着不忍心,想要过去哄哄。 石头拦住她,“你仔细看看,干嚎呢,一滴眼泪没有。” 小环定睛一看,果然,只打雷不下雨。 她嘴角抽了抽,这娃以前有这么精吗? 圆圆自认为哭了好久,但是没一个人过来哄她。 小家伙捂着眼睛,偷偷地从小手张开的缝隙里看过去,只见娘亲、爹爹、小环姨姨和石头叔叔竟然在有说有笑的吃饭。 在吃饭!! 吃饭!!! 饭!!!! 她还是不是爹娘最疼爱的崽崽了?! 圆圆震惊得都忘了继续哭,趴在草垫上,撅着小屁股生闷气,时不时偷眼看看爹娘。 哼!崽崽生气了! 特别生气! 不哄不吃饭! 谁知气了半晌,竟然还是没人理她。 圆圆委屈巴巴地皱起小脸儿,哼唧着爬过去,啪叽贴商晚腿上,团着不动了。 商晚低头瞅了眼小蘑菇,听到小蘑菇哼哼唧唧地道,“错。” 听着真有些委屈了。 “哪儿错了?”商晚将人抱起来,摸摸小家伙的小脑袋。 圆圆小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小碗里的菜粥,扁着小嘴道:“错。” “浪费粮食确实不对。”商晚先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问,“还有呢?” 圆圆眨巴眨巴眼,歪着小脑袋想了半晌,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乖崽,不高兴可以,发脾气也可以,但前提是你得有发脾气的底气。”商晚点点圆圆白嫩的额头,“你呢,仗着年纪小,没底气却干出掀桌的事,只能等着被人收拾。” 商晚指指自己,“如果刚才是娘亲像你那样做,我不仅不会受罚,还可以反过来罚其他人,甚至可以说这样做才是对的,这就是底气。” 圆圆似懂非懂,小脑袋上冒出无数个问号。 “这会儿不懂没关系,你记着就行。”商晚轻轻地在她背上拍了拍,让她看桌上另外三人,“我们是你的家人,你现在年纪小,做什么都可以惯着你,但外人可不会惯着你。” 圆圆皱起小眉头,聪明的小脑袋瓜努力理解娘亲的话。 商晚接过小环递来的帕子给小家伙擦干净脸和手,继续喂她吃菜粥。 石头小声问:“姐,现在教圆圆这些会不会太早了?” 商晚还是那句话,“早点知道才不会吃亏。” 因为灵泉的缘故,圆圆阴差阳错觉醒成了异能者,就连末世也没有这么小就觉醒的异能者。 商晚没有养娃的经验,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异能者该怎么养。只能想到什么教什么,碰到什么教什么,反正小家伙现在记忆好,先记在脑袋里慢慢琢磨就是了。 饭用到一半,石头说起开荒一事,问陆承景,“姐夫,开荒需要到官府登记不?” “开荒前先得确认那片荒地无主,开荒之后需得上报官府,请官府的人来丈量土地,登记造册。” 石头疑惑道:“自家开垦的荒地不是不用交税吗?为什么还得登记?” “百姓自发开垦的荒地,只前五年不征税,五年后如寻常土地一样征税。官府登记荒地可以作为收税时的依据,也可以有效防止开荒之后百姓无端放弃耕种,致使土地继续荒芜的情况。” 陆承景温声解释,“按照我朝律法,在开荒后无端放弃耕种,导致土地荒芜者,经官府发现,依律荅二十,罚银十两,以儆效尤。” 石头一哆嗦,“这开了荒不种地还得挨打罚钱?万一我摔断了手脚不能种咋办?” 小环无语地白他一眼,“你就不能盼自己点好?” “人生在世,哪能没个万一呢?”石头坚持问清楚,“姐夫,没有不挨打不罚钱的法子吗?” 陆承景道:“若土地乃你所有,你可以将土地转手他人;若为朝廷所有,亦可以雇人耕种。” “如你方才所言,你开垦的荒地,在你摔断手脚之后可以上报官府,由官府酌情考量。果真无法再继续耕作者,可签署转契书。官府将根据土地的情况,给予一定补偿。土地则收为朝廷所有,租给他人耕作。” 陆承景补充道:“若遇上兵荒灾荒等,当真弃种,官府无暇分身,也不会追究。” 石头懂了,开荒这事儿还得量力而行,不是越多越好。如果当真碰到事儿也可以商量,官府也不是一棍子打死。 小环有疑问,“如果开荒之后不上报官府,咱偷偷种行吗?” 这问题不用陆承景,商晚都能回答,“你当村长是干什么的?” 小环还真忘了这么个人。 陆承景道:“若村里有人开垦荒地却隐瞒不报,一经官府发现,整个村子的赋税都将增加五成,持续三年。” 朝廷连年打仗,赋税本就重,别说再加五成,就是加一成,那也跟直接逼人去死没两样。 因此,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即便有,村里人也不会包庇。 商晚夹了一个鱼丸,对三人道:“咱家缺少壮劳力,又没有种地的经验,若当真要种地,可以先开垦两亩荒地试试,到时种些瓜果蔬菜,方便咱自家人吃。至于其他的,暂时不急,等把房子修好之后,咱一步步来。” 三人都表示赞同。 商晚暗暗感叹别人家壮劳力多,她瞥了眼陆承景,心里很有些纳闷儿。 这厮喝下的灵泉水最多,除了身上的伤渐愈之外,别的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第七十八章 逮着牛哐哐聊 饭后,陆承景看向垂着小脑袋的圆圆,招手让小家伙过来。 圆圆乖乖地爬到自家爹爹腿上坐好,大眼睛好奇地眨巴眨巴,“爹爹?” 陆承景转动轮椅,带着小家伙去木棚子那边说话。 这点距离,商晚将父女俩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陆承景在用讲故事的方式帮助圆圆理解商晚在饭桌上讲的那一番话。 商晚眼中漾起浅笑,一边偷听故事一边削木头。 石头用从张家学来的法子帮黄牛准备了些草料,在远些的灌木丛里挖了个坑,拿来埋牛粪。 小环熬了药端出来,趁陆承景喝药的时候,又去厨房提了个旧木桶出来。 木桶里黑乎乎的像装着醋,但凑近了能闻到草药的味道。 陆承景面无表情地看着木桶,别告诉他要把这一桶喝完。 显然他想多了,木桶里的药汁是用来泡脚的。 小环将木桶放到轮椅面前,又端了个装着热水的木盆来,将一小半药汁兑进去,搅合搅合。 “姐夫,这是袁大夫特意开的药,说是可以通经络,每晚泡半个时辰。”小环蹲下要帮陆承景除去鞋袜,陆承景摆摆手,“不用,我自己来。” “那我先抱圆圆去洗澡。”小环站起来,伸手抱过圆圆,“袁大夫嘱咐了水不能凉。要是水凉了,姐夫你就叫我一声,锅里还坐着热水呢。” 陆承景点点头,“有劳。” “都是一家人,姐夫你别客气。” 小环刚开始喊陆承景“姐夫”的时候还很不习惯,和石头一样,总是喊错,后来喊着喊着就顺嘴了。 他们能感觉到,陆承景现在是真的把他们当弟弟妹妹看,会用心教他们一些从前不会跟他们详说的东西。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是相互的。 小环和石头的命本就是陆承景救回来的,之前他们将陆承景当成恩人,即便被赶出府也愿意跟着报恩,如今却是将商晚和陆承景当成了真正的亲人。 双脚泡在药汁里,温热中又带着点刺疼。 陆承景靠着轮椅,目光从亮着火光的灶台转到遮蔽的布帘,再到石板上眯眼打盹儿的灰狼,大树边嚼草的老黄牛,铲牛粪的石头,以及坐在火堆边削木头的商晚身上。 火光摇曳,女子白皙的面颊烤得微暖,泛着健康的粉红。额头上汗珠点点,每当要滑下来,女子便提前抬袖擦去。 一手持斧一手持木头,笨重的工具却被女子用出如匕首一股的灵巧。 陆承景看着看着,逐渐看入了神,直到女子突然抬头,问他:“水凉了没?” 陆承景怔了怔,双脚在木盆里抬动,企图造出一点暖意。 “等着。”商晚放下手头的东西,去灶台舀了热水提过来。先将盆里冷去的药汁泼在灌木丛里,然后重新兑上药汁,让陆承景泡上。 “应该还得换一次。”商晚估摸着时间道,“一会儿凉了就喊,别不好意思。” “好。”陆承景答应一声,眼角眉梢都挂着浅笑。 商晚有点稀罕他这模样,盯着看了会儿,唇角也跟着弯起,问道:“要不要去火堆那边?” 她养的狐狸,她想撸毛。 陆承景刚点头商晚便把他打横抱起,弯腰时,嘴唇轻轻地碰在他脸上,温软的触感,一触即分。 陆承景恍然间以为是错觉,对上商晚含笑的眼,耳根微红,唇角的笑意却跟着缓缓加深,宛若夜昙初绽。 商晚:这狐狸是不是存心勾她呢? 她低头瞧了眼陆承景白生生的小腿,暗叹不是时候。怎么着也得等这狐狸把伤养好,再养点肉,不然体验不好。 石头忙完后想去火堆边坐坐,一抬眼瞧见火堆边那格外登对的两个人,莫名觉得自己坐过去有点闪眼睛。 “阿黄,我还是陪你唠唠。” 他拍三下黄牛的背,待黄牛趴下来,便在旁边一坐,后仰靠在牛背上,嘴里念念叨叨。 “阿黄,你知道牛郎织女不?他们也有一头牛,帮着牛郎找媳妇儿来着。就是牛郎这人不地道,骗人家仙女,被仙女的娘知道了,用簪子划了条银河。”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仙女每天都能见到牛郎,牛郎却得等一年才能见仙女一面,你说他这算不算是遭报应啊?” 黄牛“哞”了声,石头乐了,“你也觉得是报应啊?我再给你讲个故事,知道牛魔王不,他……” 火堆边,商晚手上不停,朝石头和黄牛的方向扬扬下巴,问陆承景,“他以前也这样逮着牛哐哐聊?” 陆承景仰头回忆片刻,迟疑道:“应该没有,陆府里没有牛。” 商晚:“所以?” 陆承景无奈道:“他都跟马聊。” 商晚:“……” “算了,开心就好。”商晚决定尊重他人爱好,瞧了眼木盆里的水没多少热气了,便又给换了一次。 须臾,商晚手边那堆木头也削好了。她洗干净手坐回来,看向陆承景,“你是现在说还是等会儿睡觉的时候说?” 陆承景愣了愣,正待开口,洗香香的圆圆小朋友被小环抱了过来。 圆圆的小脸儿被热水蒸得粉扑扑的,在小环怀里一点都不老实,扭来扭去,就是不让小环擦头发。 “我来。”商晚接过帕子往圆圆小脑袋上一盖,圆圆立刻老实了,仰起小脸儿冲娘亲咯咯笑。 商晚无奈地捏捏她,将小家伙放陆承景怀里,方便小环去洗漱。 待小环洗漱好回来,圆圆已经捧着奶壶睡着了。 小环把圆圆抱过来,“姐,我带圆圆去睡觉了。” 商晚点点头,转头看向相依相偎的一人一牛,“别聊了,赶紧洗澡去。” “来了。”石头意犹未尽地拍拍黄牛的背,“阿黄,明儿我再跟你唠牛魔王是怎么娶第十三房小妾的。” 商晚:??? 陆承景:“……” 商晚转头看向陆承景,“你听到没,他……” 不待商晚说完,陆承景点点头,“明日开始,我给石头布置功课。” 他以前就不该纵容石头看太多市井图册。 商晚摆摆手,“不是,我只是想问,牛魔王真的有十三房小妾?” 陆承景:“……” 这问题属实不在他的涉猎范围之内。 见身边人神情不断变幻,商晚忍不住笑出声,戳戳陆承景的脸颊,“算了,我换个问题,你还是说说那件事。” 第七十九章 什么品种的禽兽 陆承景神色微敛,眼前掠过一幕幕旧事的光影,声音很轻,“其实,不算什么光彩之事。” 商晚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长木条拨弄火堆,安静聆听。 “我约莫一岁便记事了,因为出生时不足月,自小便是一个药罐子,还在喝奶便开始喝药。记事之后,看到药便哭,看到和药颜色相近的东西也哭,母亲拿我没办法,却总会温柔地哄我……” 陆承景看着橙色火苗里蹦跃的火星,话说得很慢,却说得很多。 说他幼时生病,母亲彻夜不寐守在他床榻边,悄悄抹泪。 说家里替他请医问药,每位大夫都断定他活不过二十岁。母亲因此哭肿了双眼,父亲眉宇常皱不松,两位兄长年纪不大,但也忧心忡忡。 说为了让他少生病,家里限制他出房门,偶尔能从窗户窥得枝上的小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说母亲为了照顾他,日渐憔悴,整日求神拜佛,希望佛祖能救他。 说父亲越来越少踏进他的屋子,许是相处少些,白发人送黑发人时便没那般难过。 说两位兄长轮流来看他,大哥会给他讲故事,二哥会给他带些外面买的精巧玩意儿。两位兄长会在只有两岁的他面前,抱怨父亲严厉,先生严苛,课业太多,玩耍的时日太少。 说他几日不曾生病,母亲便喜出望外,急急差人往寺庙捐香油钱。 说他渴望外面的世界,大哥不能带他出去,便瞒着父亲教他认字,偷偷带图册给他看,让他能从书中窥得世界一角。 说他听到二哥抱怨不想读书,想做游侠游历四方。 说他三岁时热闹的生辰宴,家人齐聚,母亲和兄长一起给他做了一小碗长寿面,父亲比记忆中圆润几分。 说他四岁时,清池寺来了位厉害的大师,母亲急忙去拜见…… “然后呢?”商晚正听得入神呢,突然没了。 她偏头看向身侧之人,却发现陆承景紧抿着唇,左手成拳,白皙的手背上暴起一根根青筋,似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商晚微怔,这是……怎么了? “陆承景?” 陆承景似陷入了回忆中,愣愣地盯着火堆,对商晚的轻唤没有丝毫反应。 商晚蹙眉,抓过他紧握的左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纤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瞧着掌心那四个几欲见血的月牙印,犹豫片刻,伸手轻轻揉捏,直到感觉到握着的胳膊放松下来,她才停止动作,偏头看去。 陆承景眸色沉沉,漆黑眼底仿佛栖息着一只噬人野兽,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这一刻,商晚产生了一种在末世时被高级变异兽盯上的错觉。 她眨了下眼,伸手按在陆承景胭红的眼尾,眉梢一扬,“真漂亮。” 爪子露出来比温顺的时候更好看,不愧是她养的狐狸。 陆承景神色微动,缓缓靠近商晚,直到两人鼻尖相触才停止动作。 眸似深潭,映着火光,仿佛落入了细碎星辰。 纤长的眼睫每次眨动,都似羽翅在商晚心弦上撩拨。 商晚难得有些招架不住,伤好了吗就勾她?万一她把持不住,这厮清醒之后还不得钻地缝啊? 她伸手低着陆承景的脑门儿将人推开,清清嗓子,“让你耿耿于怀的那件事就发生在你四岁的时候,你现在能说吗?若实在难受,你……” “那天,母亲一早便带着人出门,去清池寺寻了空大师。”陆承景反手抓住商晚的手,手指穿进指缝,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商晚顺势歪在他肩头,半眯着眼,认真听。 “我喝了药便睡着了,醒来时只有陆承远在我房中,他……看着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当时只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完全没发现他的不对劲。” 商晚眉头皱起,直觉下面的话不是她愿意听到的。 “他说教我认字,借口昨夜没休息好,拿着书上榻来教,教着教着,他……”陆承景话语顿了顿,似是难以启齿,又似恨得咬牙,极快地说了句,“他解我的寝衣。” 商晚眼眸逐渐瞪大,等等,这话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坐直了去看陆承景的脸,尽量委婉地道:“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陆承远想要对你图谋不轨?” 陆承景抿着唇,想起当年那桩事,无数情绪在心头翻滚,最终轻点一下头。 商晚:!!! 陆承景那时候才四岁啊! 陆承远比陆承景年长八岁,也就是十二岁。 十二岁的恋童癖,试图猥亵只有四岁的亲弟弟,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的禽兽?! “那你……” “没有!”陆承景抓紧商晚的手,冷声道,“我趁他不备,险些将他的耳朵咬下来。伺候的下人听到他的惨叫声冲了进来,紧跟着母亲也回来了。” 他长睫轻颤,“母亲责问我为何要咬伤兄长,我……我不能告诉她。” 他深知父亲母亲对陆承远抱有多大的期望,又耗费了多少心血,若将事实告诉母亲,母亲肯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若告诉父亲,父亲……或许不会信他。 一边是寄予厚望被先生屡屡夸赞的长子,一边是病殃殃的被大夫断定活不过二十的孩子,父亲会做出什么选择,小小的陆承景心里早有了答案。 “所以你谁都没说?” 陆承景点头。 即便他说了,在陆承远一番唱念俱佳的表演下,恐怕没人会信他。 父亲听闻此事之后,难得踏进他的屋子,却是为了对他用家法。藤条抽在身上,险些要了他的命。 母亲一日日疏远他,恐惧得不敢靠近他。 府里下人都传他是个冷血的怪物,活不过二十岁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希望他赶快病死。 二哥听闻之后也害怕他,不敢再来看他。 唯独陆承远…… “之后呢?那畜生还朝你伸爪子没有?”商晚周身杀意狂飙,恨不得飞去陆家将陆承远挫骨扬灰。 见商晚气成这样,陆承景心中那些晦杂难辨的情绪反倒淡了几分。 “自那日之后我便生了警觉,就连夜间睡觉都不肯一个人待着,他即便有心,也找不到机会。” 商晚不傻,这番话有多大的水分一听便知。但看着陆承景那张苍白的脸,她又不舍得继续往下揭伤疤。 “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没办。”她松开陆承景的手站起来,眼里闪过寒芒,“一会儿石头出来,让石头背你去睡觉,不用等我。” 第八十章 不急这一时半刻 “等等!”陆承景咬牙忍着疼站起来一瞬,腿一软,直直扑向面前的火堆。 火苗即将舔舐脸颊,陆承景下意识闭上眼。 没摔进火堆,身体陡然一轻。 商晚折身回来,面色漆黑地抱着自家刚才玩飞蛾扑火的大扑棱蛾子,磨着牙问:“用不用我给你搭个烤架?” 不知道自己腿没好吗?瞎蹦跶什么? 陆承景顾不上解释,左手抓紧商晚的胳膊,“现在不能杀陆承远。” 商晚蹙眉:“为何?” 陆承景朝布帘处看了眼,石头还在洗澡没出来,他道:“你先把我放下,我慢慢同你说。” “不放。”商晚撇嘴,“你还没一头猪崽重。” 陆承景:“……” 这是在骂他? 商晚低头瞧他,想到他曾在陆府受了大委屈,到底有些舍不得欺负,还是把人放回了原位上。 她往火堆里丢了两个柴块,转头看向陆承景,“说,为何不能杀?” 陆承景缓声道:“我知你身手好,但双拳难敌四手。若陆承远出事,陆家肯定会追查到底。” “查就查,我怕他不成?”商晚不以为意。她去陆府搬了那么多东西,也不见陆家查到她头上来啊。 陆承景知道商晚在想什么,分析道,“陆承远之于陆家,远非那些死物能比。若陆承远被杀,不止陆家,王家也会查。” “王家?”商晚疑惑,“哪个王家?” 陆承景瞧她一眼,“外祖家姓王。” 商晚恍然,她都没注意陆夫人姓王。 “这个王家很厉害?” 陆承景点头,“去岁大舅舅升调入京,在吏部考功司任郎中一职。” 原主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内容,商晚问:“这个官厉害在哪儿?” “考功司主掌文官处分、议叙、办理京察等要务。”陆承景简单直白地解释,“若想在朝中排除异己,考功司有人,将事半功倍。” 听起来考功司有点像基地的组织部,负责人才考核、奖惩管理以及制度执行。 可是,商晚不解,“大舅舅升官,跟陆承远有什么关系?” 陆承景道:“去岁年节,父亲差人送了厚礼去王家,年后收到大舅舅回信。” “大舅舅在白鸿书院为陆承远谋了个入学名额,让陆承远赶在六月前入京,到白鸿书院进学,等来年八月再回乡参加乡试。” “白鸿书院名额难求,大舅舅不给王家子侄却给了陆承远,表明他希望将陆承远培养成助力。你若杀了陆承远,不止陆家会尽全力追查,王家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商晚觉得这个理由不能说服她,“不留下痕迹不就行了?” 陆承景摇头,“即便暂时无法发现,但只要做过,总有暴露那一天。况且,你的好身手在村里并非秘密,以后也不会是秘密。” “娘子,上位者想对付一个人,不需要证据,只要产生怀疑就够了。” 有时候甚至连怀疑都不需要。 商晚再厉害,总有力竭的时候。 即便她打不过能跑,家里其他人怎么办?以商晚的性子,肯定不会丢下家人。 退一万步来讲,一家人侥幸逃走,也肯定会被官府通缉,安稳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 在家人安稳的生活和杀掉陆承远之间,陆承景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已经忍了十多年,不急这一时半刻。 商晚憋屈地一拳头砸在地上,退而求其次道:“我不杀他,阉了他总行?” 陆承景摇头,“阉人怎能参加科举?此举与杀了他无异。” 商晚恼了,“杀了不行,阉了也不行,难不成让他继续活着恶心人?” “娘子莫恼。”陆承景轻轻拽了拽商晚的衣袖,嗓音刻意放软。 “烦着呢,一天天的就会撒娇。”商晚瞅他,眸光泛冷,“你跟我说实话,给田胜送匿名信的是不是那畜生不如的东西?” 陆承景微怔,“你为什么觉得是他?” “科举入仕,名声上不能有污点。”商晚道,“猥亵幼童,这个幼童还是亲弟弟,若被外人知晓,不就是一个现成的把柄?轻则利用此事威胁他,重则直接毁了他,让他遭人唾弃,人人喊打。” “确有这个可能,但……”陆承景无奈,“除了你,我怎会将此事告诉他人?” 他将此事掩埋心底多年,从不曾对人提起。 就连石头都不知此事,还纳闷儿为何陆承景那般不待见陆承远,连说句话都嫌恶心。 商晚撇嘴,“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陆承远担心陆承景会阻了他的青云路,便故意设计陆承景与毒杀县令一事扯上关系,并借机将陆承景逐出陆家。 待陆承景一死,他的心腹大患也解决了。 商晚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很合理,就是没有证据。 “即便有证据,也无法将其定罪。”陆承景道,“毒是田胜下的,陆承远送匿名信给田胜,并未触犯律法。再者,田胜乃服毒自尽,并非陆承远投毒。” 商晚:“……” 陆承景道:“陆承远为人小心谨慎,即便设计他人,也会先想办法将自己摘干净。” 商晚深吸一口气,“照这逻辑,玉佩和米铺的事该不会也是他搞出来的?” 陆承景道:“前者我不确定,但后者是他。” 不气不气不气不……她就是气! 商晚觉得自己再气下去要得乳腺增生了。 她道:“不能杀,不能阉,我打断他的腿,给他的上京路增加点难度总行?” 不论如何,这口气她得出! 陆承景唇瓣微张,商晚瞥他,冷声警告:“不许再说不可以!” 陆承景:“随娘子高兴。” “乖。”商晚的气儿总算顺了点,站起来捧着陆承景的脸一顿揉搓,末了啧啧道,“差点肉,你怎么不跟圆圆学学?” 陆承景:“……” 他若是跟圆圆一样长得肉嘟嘟,他敢确信,第一个让他减肥的就是面前这女人。 商晚捏着陆承景的下巴尖儿晃了晃,“以后多吃点儿,一身排骨抱着都硌人。” 陆承景抿抿唇,“嫌硌人可以不抱。” “那不行。”商晚逗猫似的,用食指指腹轻蹭陆承景下巴上那片软肉,“我有个疑问,王家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把女儿嫁到陆家?” 这世界讲究门当户对,当官的人家怎么会把女儿下嫁给白身? 第八十一章 还能长 陆承景耳根泛红,却微抬下颌,任由商晚动作。 他道:“母亲嫁与父亲时,王家尚是白身,且需陆家接济。大舅舅费心为陆承远谋一个白鸿书院的名额,未曾没有偿还当年恩情之义。” “原来如此。”商晚收回手,转头看向布帘那边,扬声道:“哭够了没?哭够了就出来。” 布帘内细小的哭声戛然而止,石头红着眼睛出来,一看到陆承景,眼泪鼻涕又控制不住往下流。 呜呜呜,姐夫怎么就摊上那么个畜生兄长呢? 他都不知道,早知道,他一定打得那个畜生满地找牙! 商晚被石头哭得头疼,给陆承景使眼色,“赶紧安慰安慰,一会儿我回来,可不想再看到一只红眼睛的大兔子。” 不待陆承景答应,她身形一晃就没影儿了。 陆承景:“……” 他瞧了眼红眼睛的大兔子,无奈地一叹,招手让石头过来坐着说话。 具体怎么安慰的,商晚不知道。反正等她打完畜生,到水潭洗完澡回来,红眼睛的大兔子已经回木棚子里睡觉了。 火堆只剩细小的火苗在晃动,陆承景身上盖着一件青色披风,歪靠着轮椅睡着了。 灰狼趴在他脚边,百无聊赖地甩尾巴驱赶飞虫。听见动静站起来,一见是商晚,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回窝里睡觉去。 商晚草草擦干头发,将火堆熄灭之后,轻手轻脚地把陆承景自轮椅上抱起。 鼻尖嗅到熟悉的香气,陆承景没睁眼,含糊唤道:“娘子?” “是我。”商晚答应一声,将人抱进已经改造成三间,还加了不少东西的木棚子。 除去鞋袜和外衫,往松软的被褥里一塞。 被褥里有些凉意,陆承景困倦地半睁开眼,隐约能瞧见模糊的人影。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商晚也躺进被窝里,极顺手地将胳膊往陆承景腰上一搭,把人搂过来抱着。 刚闭上眼,察觉身边人在摸她的头发。 她道:“擦干了。” 那只手便不动了,松松地搭在她颈侧,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 商晚眨巴一下眼,微仰头在身侧人的下巴上轻啄一下,将人搂紧些,闭眼睡去。 翌日,天空云层堆积,厚如棉絮,将太阳层层遮挡,隐约透出些光亮。 一家人用过朝食,石头钻进地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把废旧的锄头。 锄刃上锈迹斑斑,钝得连草都割不动。锄柄的木头也被老鼠啃得东缺一块西缺一块。用这锄头去开荒,累死也开不出一亩地来。 石头找上商晚,满眼期待道:“姐,你能不能照样做根圆木给锄头换上?” 商晚瞅了眼磕掺的锄头,问道:“你今儿的草药背了吗?” 石头骄傲地挺起胸膛,“清晨起来记了十种,全是药铺单子上那些,只要瞧见,我一准儿能认出来。” 商晚这才接过锄头,将被啃得坑坑洼洼的锄柄暴力拔出,放在眼前端详。 “可以做出来,你先把锄刃磨磨。若一会儿不下雨,咱们进山一趟,找药材练练手。” 理论得结合实际,实战才能积累经验。 石头疑惑,“姐,咱不帮村里人干活啊?” 昨儿进城没顾上,今日总得过去搭把手? “过去转一圈儿心意到了就成。”商晚道,“村子里一共就那么多活,人又多,大家都指望多做点挣点数,等赈灾粮下来,好多分粮食,咱们犯不着上赶着凑这个热闹。” 石头道:“可是咱家也需要粮食啊。” 商晚瞥他,“你这小身板还想跟村里的汉子比劳力?” 人家常年耕作,一身腱子肉,石头的话……不提也罢。 石头感觉自己被小看了。 他低头瞅瞅自己的身体,不就是胳膊细了点,腿细了点,身高矮了点嘛,他才十六,还能长! 商晚摆摆手,“赶紧磨你的锄头去,一会儿挖草药还得用。” “哦。”石头听话地抱着锄头走开。 商晚挑选一根实木开始切割,比照着锄柄的尺寸,尽量拿斧头削得圆滑些。 陆承景转着轮椅过来,安静地看了会儿才出声,“昨晚你去陆家了?” “嗯。”商晚抬头看他一眼,眼角微弯,“刚好听到陆老爷在发脾气。听说安大人体谅他的善心,派人给他送了一块‘大善之家’的牌匾,希望他如以往一般,号召乡绅捐钱捐粮,帮助东宁县的百姓们渡过难关。” “听府里的下人说,那块牌匾刚送至陆府不到一个时辰,乡绅们便齐齐找上门问陆老爷要一个说法。他们以为陆老爷要用他们的钱粮来成全陆家的好名声,陆承远出去帮忙周旋,却被激动的乡绅们指着鼻子骂,脑袋上还挨了一下。” “两方撕破脸皮大吵起来,闹了个不欢而散。你是没看到陆老爷那张脸,啧啧,绿得都能滴下水来。安大人的祖宗十八代都被他拉出来骂了一个遍。” 商晚觉得昨晚跑一趟真是太值了。 “对了,昨晚陆承远出书房没站稳摔了一跤,滚下石阶,把腿摔断了。” 陆承景:“……他自己摔了一跤?” 商晚眨巴眨巴眼,“不然呢?” 伤到头突然头晕站不稳,摔下石阶断了腿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她感叹道:“可惜,才一次就摔断了。” 她原本计划着摔个十次八次来着,太可惜了。 陆承景:“……” 他有种微妙的预感,陆承远就是活着,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太好过。 天空的云层厚重得像是要倾轧下来,四面吹来的风裹挟着独属于春日的寒意。 商晚将锄柄打磨好,和磨亮的锄刃一组装,瞧着像那么回事儿。 石头喜滋滋地挖了两下,感觉还行,迫不及待地想扛着锄头去开荒。 商晚:“……” 少年还是没吃过种地的苦头啊。面朝黄土背朝天,异能者都经不起造。 “不急,先去村子里转转。” “哦,好。” 商晚带着傻弟弟在村里转了一圈儿,顺手帮了点小忙,刷足存在感,约莫赚了一个点就回家了。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不知这雨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商晚抬头看了眼天,提起背篓往肩上一挎,招呼石头,“走,进山瞧瞧。” 第八十二章 有毒咋办 “姐!”石头连忙扛起锄头追上去,“你走慢点,等等我!” 一道软糯糯的小奶音紧跟着响起,“娘!苏!” 圆圆趴在小灰背上,指挥小灰追了上来。小家伙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短胳膊冲着商晚直扑腾,“娘,窝去!” 要跟娘亲一起进山玩! “乖崽,”商晚指了指天上的乌云,“天气好再带你去。” 她和石头淋点雨没什么,不能带着小家伙一起淋。 “不……爬!”圆圆勇敢地挺起小胸脯,小手拍拍,“去!” “下次。”商晚低头瞧了眼小灰,小灰仿佛得到什么命令,载着圆圆转身往陆承景的方向狂奔。 小揪揪差点被颠散的圆圆:??? 等小家伙反应过来,已经在自家爹爹怀里坐着了,商晚和石头早走得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圆圆:!!! 小家伙两手环抱,耷拉着小肉脸气成了河豚。 陆承景指尖轻戳小河豚气鼓鼓的面颊,温声哄闺女。 山上植被茂盛,树冠层层遮挡下,光线比外头还要暗上三分。 石头拿锄头隔开藤蔓,侧身让商晚先过去。 “姐,林家一个人也不出,等分粮的时候咋办?” “不是有标准吗?”商晚道,“不出力有不出力的分法,你替他们操的什么心?” 石头一边仔细分辨四周的植物一边道:“我这不是担心分粮的时候他们又闹幺蛾子吗?别又把咱家扯进去。” 商晚道:“林家这样的,不闹你才该担心。” 小打小闹不用放在心上,就怕林家突然憋个大的。 石头皱眉,“姐,林家为啥要跟咱过不去啊?咱又没主动招他们。” “图利呗。”商晚灵活地攀上树,抓住偷袭幼鸟的花蛇,拧断了往背篓里一扔,跳下树道,“你不招惹别人,不意味着别人不能出手对付你,咱管好自己就成。” “哦。”石头点点头,瞅了眼背篓里的蛇,“姐,咱中午吃蛇羹?” “不是。”商晚随手扯了根藤蔓,抓着绕成环。 “你姐夫身子弱,最近又喝着药,营养得跟上。小环说龙凤羹大补,一会儿再打只山鸡回去,一起炖个龙凤羹,咱都补补。” 石头道:“我记得龙凤羹属于药膳,虽然大补,但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孙老大夫说过,姐夫体弱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能乱吃东西。现在又喝着药,这龙凤羹姐夫能吃吗?” “能吃。小环去拿药的时候问过袁大哥,袁大哥说你姐夫底子弱,得给你姐夫吃些滋补的东西。小环想起龙凤羹就问了一嘴,袁大哥说能吃,少吃些就行。” 一听有大夫背书,石头瞬间放心了,又问道:“姐,除了龙凤羹,中午还有啥菜?” “我不是带你来野炊的。”商晚伸手将他的脑袋转到另一边,“专心找草药,别偷懒。” 两人一路往深处走,石头认出不少草药,顺手挖了些放在背篓里,带回去看看怎么炮制。 商晚瞧见一棵枝头挂满小果子的树,树有一丈多高,果实椭圆椭圆的,绿色,有点像枣子。 她纵身一跃,抓了三颗下来,草草擦两下,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微微涩口,能吃。 石头从商晚手里拿了一颗丢进嘴里,嚼巴嚼巴吐出核,感觉味道还行,好奇地问道:“姐,这是什么果子?” 商晚耸耸肩,“不知道啊。” 石头瞪眼,“不知道你还吃?万一有毒咋办?” 商晚把核吐出来,轻描淡写道:“我这不是在试毒吗?” 石头:“……” 他要不要留个遗言先? “逗你的,苦着张脸干嘛?”商晚笑着指了指树梢上两只围着果子啄食的鸟雀,“它们都吃了,有毒的可能性不大。” 她也没傻到真以身试毒。 石头这才放下心,看着满树的果子,跃跃欲试道:“姐,咱摘些回去给姐夫他们尝尝。” 看出少年想爬树,商晚点点头,“你摘,这果子应该还没熟透,少摘几个尝尝鲜就行。” “好嘞。”石头答应一声,把锄头一放,抱着树干往上蹿。 从熟练的动作看得出来,是个会爬树的。 石头摘了果子往下扔,商晚拿背篓接住,约莫摘了二十来个,商晚招手,“够了,下来。” 石头有心模仿他姐一跃而下的英姿,可低头一瞧这高度,还没跳呢,腿肚子先开始打颤。 他咽了口唾沫,老实地抱着树干滑了下来。 商晚摘了两片大叶子将果子包在一起,放在草药上面。 石头主动蹲下将竹篓背上,锄头也他扛着。有他在,必须不能让他姐累着。 两人脚程不慢,一路往山谷的方向走。 石头纳闷儿,“姐,咱都打到山鸡了,还去山谷干啥?” “我记得你说有一种很值钱的草药,喜欢长在潮湿又能晒到太阳的环境里。山谷里有河经过,植被多是灌木,阳光还算充足,可能有那种草药。”商晚道,“来都来了,顺便去看看。” “很值钱的草药?”石头皱眉想了片刻,恍然,“姐,你说的该不会是铁皮石斛?” “是这个名儿。”商晚道,“要卖药材,自然要找贵的卖。” 可惜天公不作美,两人还没走到山谷呢,一道闪电划过长空,闷雷声后,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 树叶被打得啪嗒作响,不断抖动。 雷电闪烁,大雨有倾盆之势,再待在密林里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商晚一手扯过背篓和锄头,一手将石头往肩头一抗,闪身往家赶去。 石头脑袋朝下,看着景物急速靠近又飞速远离,感受着自己一会儿下坠,又一会儿上升,两只眼睛都晕成了蚊香,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他姐是会飞吗? 能不能换个脑袋不朝下的姿势啊! “回来了!”小环惊喜地看着从雨幕中冲出来的人,喊道,“姐,快进来。” 商晚扛着石头钻进棚子,抹了把脸上的水,才把人放下,石头立刻手软脚软地爬起来,重新冲进雨幕里,紧跟着便传来雨声也掩盖不了的呕吐声。 小环疑惑:“姐,石头他怎么了?” 商晚接过干帕子擦头发,边擦边道:“身体太差。” 多扛几回应该就习惯了。 石头:谁要习惯这种事情啊! 第八十三章 次 “我去看看他。”商晚想出去,小环连忙拉住她,递给她一套干净衣裳,“姐,你先把湿衣裳换下来,我去。” 她拿起锅盖顶在脑袋上跑了出去。 商晚:嗯……家里缺把伞。 “娘!”圆圆飞快爬过来,跟小炮弹一样要往商晚身上扑。 “等等。”商晚伸手将小家伙提起来,保持距离,“我身上都湿了,一会儿再抱你。” “爹爹!”圆圆扑腾着短胳膊短腿儿,小奶音可着急,“红!” 商晚皱眉,“红?” “热!”圆圆又急急地蹦出一个字。 红?热? 难不成病了? “好,娘知道了。”商晚没听到异常的动静,她安抚地晃了晃着急的崽,“别急,我们一起去看看爹爹。” 快步走到她和陆承景住的隔间前,门板是推开的,商晚伸脖子往里看。 只见陆承景裹着被子面朝外侧,双眼紧闭,眉头深皱,鬓边黑发湿透,紧贴在酡红的面颊上。 还真发烧了。 圆圆嘴里喊着爹爹,扑腾着小短腿儿要下去。 商晚顺势将她放下,返身关上门,在门边快速地换了套干净衣裳才走过去。 伸手覆在陆承景额头试了试温度,商晚皱眉,估摸着是昨晚为了等她回来吹了寒风着凉了,一直到这会儿才发出来。 她捏开陆承景的嘴,往里喂了两滴灵泉水。 “娘。”圆圆爬过来抱住娘亲,小脸儿依赖地在娘亲肩头蹭蹭。 商晚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等她不蹭了才柔声道,“爹爹一会儿就好了,别担心。” 圆圆点点小脑袋,商晚将她抱出去放到软垫上。 小环将石头扶了进来,不仅石头成了落汤鸡,她也不遑多让。 两人换过衣裳出来才知晓陆承景发了高热,小环顿时自责自己太粗心,都没发现姐夫不对劲。 商晚安慰道:“不怪你,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再说了,你要忙的事情不少,还得照顾圆圆,哪能时时刻刻看着他?” “我给他喂了药,睡会儿就好了。” 小环心里这才好受些,想到三人都淋了雨,以免受凉生病,赶紧将瓦罐架在火堆上,开始煮姜汤。 商晚趁小环不注意,往里滴了一滴灵泉水。 石头跑去隔间看了眼陆承景又回来,帮着商晚清理竹篓里的东西。 小乌龟缩进壳里睡觉了,圆圆没了玩伴,爬过来凑热闹。 石头担心死蛇吓到她,特意挡了挡,谁知圆圆的注意力全在叶子包裹的果子上面。 小家伙拿起一个果子,歪头瞅着她娘,将果子举高高,“次!” 商晚瞥了眼,“太硬,你咬不动。” 圆圆小朋友不怕困难,两只小手捧着果子拿小米牙一啃,又酸又涩的味道迅速占据味蕾。 “呸!”小家伙果断地把那点啃下来的绿皮皮吐出来,小脸儿瞬间皱成了苦瓜。 商晚乐了,拿起一个稍大些的果子逗她,“还吃吗?” “布!”圆圆扁着小嘴,特嫌弃地把果子往旁边一扔,爬去找小环要奶壶。 片刻后,商晚和石头将草药都拾掇出来。石头拿来医书,对照着重新辨认一遍,确定自己没找错之后,长松一口气。 商晚拍拍少年的肩膀,“不错,再接再厉。” “嘿嘿。”石头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刚想说什么,鼻子一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姜汤好了。”小环从瓦罐里盛了两碗姜汤出来,招呼二人过去喝。 姜汤辛辣适中,带着一股姜类独有的香气,因为加了红枣,喝着还有一丝丝甜。 一碗姜汤下肚,身体从内而外暖了起来。 商晚盛了一碗端去隔间,发现陆承景两颊的酡红已经消了下去,残留微微的粉,瞧着倒是比没生病时候的面色还要好。 陆承景嘴唇翕动,正在呓语。 商晚侧耳细听,祖父、母亲、不、没有、父亲……全都是些不成句的词。 她眼眸微暗,伸手轻拍陆承景的面颊,“醒醒,醒醒。” 陆承景眼睫颤动,被熟悉的声音从黑暗的梦魇中拉了出来,缓缓睁开眼,犹带水雾的黑眸愣愣地看着商晚。 “把姜汤喝了再睡。”商晚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端起旁边的汤碗凑到陆承景唇边。 陆承景垂眸,小口轻抿。 商晚盯着他颤动的长睫,轻声道:“你的身体需要好好养着,以后别在外面受冻等我回来,病了受罪的是你。” “你是我娘子。”陆承景松开碗沿,苍白的唇瓣因为姜汤的温热泛起嫣红,声音有些哑,“你未归,我如何安心?” 商晚:“我一个能打一百个,你担心什么?” 陆承景抿唇不语,连姜汤也不肯再喝。 生病了倒是有些孩子气。 “趁热喝。”商晚将汤碗凑近,故意逗自家狐狸,“要等也可以,在被窝里等,顺便把被窝暖暖。” 陆承景抿着碗沿,掀起眼帘瞧她一眼,闷闷地“嗯”了声,气息吹得汤碗泛起涟漪。 “真乖。”商晚凑过去在人脸上偷了个香,待人喝完姜汤便重新将人塞回被窝里。 商晚想将汤碗拿出去,裙摆却被拉住。 陆承景一头青丝散在脑后,下巴埋进被褥里,神情恹恹。左手从被中伸出,将一角裙摆抓得牢牢的。 商晚挑眉,感觉这招有点熟悉。 她道:“你先放开,我去去就回。” “好。”陆承景眼皮耷拉着,嘴上应声,手却不松。 商晚:“……” 算了,自家狐狸,宠着。 “往里面挪挪,我陪你躺会儿。” 商晚除去外衣,在陆承景让出的位置躺下,刚躺好,一只大号排骨精主动靠了过来。 商晚颇感意外,顺手将人一搂,在背后拍拍,“睡,一会儿起来吃饭。” 耳边传来闷闷的回应声,须臾,呼吸声变得均匀。 商晚本来没有睡意,这会儿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淅沥的雨声,渐渐睡意上涌,也合眼睡了过去。 待醒来,雨已经停了。 陆承景还在睡,商晚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微汗湿,温度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饭菜的香味穿过门板飘进来,商晚的肚子一阵咕噜咕噜响。 似被这响声吵醒了,陆承景睁开眼,看到商晚时愣了一下,不明白商晚怎么在这儿。 商晚眨巴眨巴眼,“你拽着我不让我走,让我陪你睡觉,比圆圆还粘人,不记得了?” 陆承景唇瓣微张,瞳孔震颤,他他他……粘人?! 第八十四章 把苏 “姐夫,龙凤汤。”石头盛了碗汤放在陆承景面前,里头还有三块鸡肉,“姐特意抓的蛇和山鸡,给你补身体的。” 陆承景没什么胃口,听到石头这么说,还是拿起勺子低头喝汤,鸡肉却一块都没碰。 小环道:“雨停之后我去李家还竹篓,听小山说,林家的去地里摘菜,和几个婶子吵了起来,差点动手。” “为什么吵?”商晚咬了口馒头。 小环道:“说是因为赈灾粮的事儿,具体怎么吵的就不清楚了。” 她喝了口汤,补了句,“刚下雨那会儿,小山往家跑,看到林家那两兄弟赶着驴车往村口去,驴车上还装着好些东西呢。” 商晚嚼着馒头若有所思。 今天这雨的阵仗一看就不小,冒着雨也要出去,这是去哪儿? 石头吐出鸡骨头,很有些幸灾乐祸,“这么大雨,就算有驴车,他们也铁定淋成落汤鸡。” 事实上,林家兄弟不仅淋成了落汤鸡,林建水还差点丢了小命。 消息是小河村的人送来的,两兄弟正在小河村的赤脚大夫那里,让林家人赶紧过去。 石头去村里转了一圈儿,把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附近的几个村子都靠着山,前几日地动,引起山石松动,今日这暴雨一淋,更是雪上加霜。 小河村的人都绕着走,但林家两兄弟不知情,正巧打山体旁边过,只听一声巨响,几块大石头混着泥土兜头砸下来,差点没把两人埋里面。 林建水情急之下将林建山推了出去,林建山只受了轻伤,林建水却浑身是伤,脑袋上更是砸了一个大窟窿,昏迷不醒。 陈桂芳听说自家男人差点死了,当即晕死过去,还是刘氏掐她人中将人掐醒,留林大家的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林村长三人跟着小河村的人过去看兄弟俩。 村里有以前跟林家关系还行的,出来三个人跟着去,万一真有点什么事,也好帮把手。 石头感叹,“还是咱们村子风水好,背靠大山却一点都没有像其他村子那样发生泥石流,也没有山石垮塌,跟有山神庇佑似的。” 商·山神·晚瞧了他一眼,心道靠神不如靠自己。 若非她进山提前将隐患处理了,山神铁定埋几个倒霉鬼进去。 日子过得平顺,晃眼便到了与砖窑约定好去拉砖的日子。 “姐,我认路。”石头坐在牛车上拽紧缰绳,“你在家歇着,我去就成。” “不用,我去。”商晚将少年从驾车的位置赶下去。 石头扒着牛车不愿意松手,“姐,你带上我。” 商晚对他打的小算盘门儿清,无情地掰开他的手,“前几日上赶着要种地的是谁?别以为你去拉砖我就能帮你开荒。” 石头苦了脸,他哪儿知道开荒那么累啊? 昨儿吭哧吭哧刨土,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手上还磨出血泡。睡了一晚上腰还酸呢,完全不想碰锄头。 “做事情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商晚对石头摆摆手,“去少年,只要肯奋斗,山脚下那片荒地都是你的。” 石头哭唧唧,“姐,我的亲姐!” 商晚无视少年的挽留,冷酷地驾着牛车离开。 石头:“……” 嘤嘤嘤,他不要开荒啊! “苏!”圆圆骑着小灰过来,小肉手拍拍他,“苏!” 石头吸了吸鼻子,低头看她,“怎么了?” “窝!”圆圆小手拍拍自己,大眼睛亮晶晶,“把苏!” 石头:???啥意思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圆圆果断指挥小灰去找自家爹爹。 陆承景放下书,当起了两人沟通的桥梁。 圆圆激动地挥舞着短胳膊,嘴里时不时蹦出几个字,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饶是陆承景也看了半晌,连猜带蒙才明白圆圆想说什么。 他对石头道:“圆圆应该是想说,她能帮你开荒。” 石头:“哈?” 圆圆挺起小胸脯,“窝!把苏!” 小手一指远处的荒地,小奶音掷地有声,“奏!” 小灰收到命令,立刻驮着她跑过去。石头见状,连忙抄起锄头跟上。 陆承景好奇闺女会怎么做,小环也好奇,赶紧推着轮椅去凑热闹。 山脚下这片地与山林的入口有些距离,即便开荒种菜也不会影响村里人出入。此地离河边不远不近,取水也算方便。 石头找老庄稼把式刘老爹帮忙瞧过之后,说这里的土常年堆积腐叶,土的肥力够,种庄稼应该不错。就是杂草和灌木比较多,清理起来比较费事。 刘老爹委婉建议,村里人都在北坡那边开荒,石头若真想开荒,可以去那边瞧瞧,相较这边会容易许多。村里人互相照应,也能看情况搭把手。 石头当时就给拒绝了。 他姐说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他得向他姐看齐。 北坡离家里远,取水也不如这里方便,他也不能天天都指望村里人帮忙啊。 不就是多些杂草和石头嘛,大不了多费些日子拾掇拾掇。 见石头选择迎难而上,刘老爹还夸了石头两句,石头心里那个美啊。 现在想想,现在流的泪全是当时选地时脑子里进的水。 嘤嘤嘤…… 按照标准,商晚帮忙划出来两亩地。右边那亩纹丝未动,左边那亩倒是翻了约莫四分之一,每一寸土地上都洒满了石头辛劳的汗水。 石头看到两块荒地就愁得慌,杵着锄头转头问胸有成竹的小团子,“圆圆,你打算怎么帮我啊?” 圆圆瞅他一眼,朝他伸出小手。 石头:?? 陆承景在旁提醒道:“奶壶。” “哦哦。”石头赶紧从小环手里接过奶壶,打开盖子递给圆圆。 圆圆满意地喝了两口奶,小身板一挺,小手开始拍巴掌,“来!来!” 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异彩连连。 在场的三人都默契地选择无视圆圆的异常,转着脑袋往四周看。 上回来的是猴子,这回会是啥? 不过片刻,周围的灌木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三人神情一凛,来了! 圆圆拍巴掌的声音轻了些,软糯的小奶音不停,“来!来!” 陆承景三人微微屏住呼吸,定睛朝晃动得越发厉害的灌木丛看去。 第八十五章 等夸夸 只见数只黑色的小东西突然从灌木丛里蹿了出来,在距离圆圆两步远处停下,跟阅兵似的一字排开。 小环眼睛瞪大,差点尖叫出声。 来的竟然是一群老鼠! 不,准确地说,是一群田鼠。 浓密短毛覆盖在结实精悍的身体上,四肢短小有力,头部较大,上面两只黑亮的小眼睛,几乎快和黑色的毛发融为一体。 田鼠以植物的根、茎、叶、种子为食,一只田鼠能祸害一片庄稼,还不好捉,极为让农人头疼。 陆承景算是明白闺女打算怎么给她的石头叔叔帮忙了。 众所周知,田鼠的爪子虽短,但极擅挖地洞藏匿自身。 挖洞不就是刨土吗? 开荒要做什么?刨土! 圆圆小朋友特意给她石头叔叔找来一群擅长刨土的小帮手。 陆承景问闺女,“为何是田鼠?”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小手指着陆承景,“四……爹爹。” 陆承景:? 他思索片刻,试探着问:“你是指我给你讲的故事?” 圆圆点点小脑袋,“四!” 小环和石头都看过来,“姐夫,你给圆圆讲的什么故事能讲到田鼠啊?” 陆承景吐出四个字,“鼠类家族。” 自从那天圆圆控制猴子来给自家帮忙之后,陆承景便意识到闺女不简单,又见小灰极听她的话,对闺女本身非同一般的能力便有了猜测。 于是他有意识地在每日讲的小故事里添加了很多有关动物的内容。秀才公编几个哄闺女的童趣小故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圆圆每回都听得超认真。 让陆承景意外的是,圆圆这么小,竟然懂得举一反三,将故事运用到生活中来,还用对了。 面对爹爹、姨姨、叔叔惊讶的目光,圆圆咧嘴笑出两颗小米牙,“窝……好!” 陆承景教闺女,“是厉害,圆圆很厉害。” “里……嗨……”圆圆跟着学,兀自念叨几遍后,小手指指自己,“梨害!” 三人都被她逗笑了。 “圆圆,听叔叔给你说。”石头半蹲着跟圆圆嘀嘀咕咕,试图将开荒的要领灌输进圆圆的小脑袋瓜里。 圆圆听得两只眼睛直冒圈圈,小手一把推开石头叔叔凑过来的大脸,朝着待命的田鼠们一挥,眼底异彩一闪而过。 田鼠们跟得了什么命令似的,跑到地里,熟练地挖洞往下钻。 近二十只田鼠发挥自己的看家本领,在地下来回打洞,钻来钻去的同时起到了松土的效果。 石头也没闲着,和小环一起将地上的杂草、灌木、石头给清理掉。 因为田鼠咬断了地里的根系,所以两人拔起来相当轻松。 时不时的,还有田鼠将地里的石块从洞里扔出来。 石头在边上盯着,等堆上两三块就捡了丢到外边,堆在一起。 有田鼠们帮忙,那开荒的效率唰唰唰往上蹿。 石头要做的就是拿锄头将田鼠们刨松的土翻个面,将里面残留的草根树根捡干净。比起昨天,活儿不要轻松太多。 以致于他看向圆圆的眼睛都发绿,这是帮他种地的大宝贝啊! 圆圆正抱着奶壶吨吨吨,自己吨完了,还把奶壶递给陆承景,邀请爹爹一起吨吨吨。 陆承景婉拒闺女的好意,见闺女没像召猴子那回一样出现异常,便转着轮椅回去继续练他的左手字。 小环想起洗完的衣裳还没晾呢,也跟着回去了。 这边圆圆小朋友和石头叔叔一起快乐开荒,另一边,商晚驾着牛车来到砖窑。 管事还记得商晚,看过契约之后,领着商晚去取砖。 “商娘子,你这牛车能拉多少砖,我让人给你装上。” 商晚也不确定,听管事说寻常牛车能拉三百块砖,想着自家牛好歹喝过灵泉水,便让管事给装五百块,万一拉不动再卸下来就是。 管事一边让人往牛车上装砖,一边道:“这一车五百,四千块砖得来回跑八趟。怎么就你一人来啊?” 商晚道:“家里正开荒呢,腾不出人手。我多跑两趟也不碍事。” 管事想起那日坐着轮椅的青年,又见商晚生得纤弱,不禁生了些同情,想着让伙计帮忙送两趟。 商晚连石头都没带着,哪能让伙计跟着啊? 出言婉拒之后,管事只当商晚好强,也没坚持,只让伙计仔细些。 商晚还是低估了自家牛,五百块砖拉起来轻轻松松,见牛车还有地儿,便让伙计帮忙塞满,最后一车装了有六百块砖。 商晚跟伙计道谢之后,赶着牛车离开,走到无人处,抬手便把砖全都收进空间里,驾着牛车往城里去。 进城才知道,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到了,可是一打开,一袋粮食半袋都是石子儿。 好在安大人有准备,用筹来的粮食及时安抚住了灾民,这会儿官府正安排人,要往各村送粮呢。 商晚估摸着衙役先去的应该是柳树村,毕竟柳树村的灾情最为严重。 她将此事记下,先去饮子店买羊奶,给自家崽囤在空间里。小环虽然纳闷儿商晚都把羊奶存在哪里,但商晚不说,她也不会多问。 接着去买石灰,砌墙的时候得用。出了城便把石灰也收进空间。 算着时间,商晚返回砖窑,依然让伙计装了六百块砖。 找地儿歇了半个时辰,商晚再次返回,还是六百块砖。 两个负责装砖的伙计都纳闷儿商晚咋回来得这么快。 商晚只道把砖卸在亲戚家里,亲戚住得近就回来得快。 如此来回七趟,商晚可算把砖搬完了。拿出小环给她准备的蒸糕垫肚子,赶着牛车回村。 离村约莫还有两里地,她从空间里取了五百块砖装在牛车上,慢悠悠地回家去。 村里有些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牛车离家还有些距离,陆承景转着轮椅,怀里坐着圆圆,一起迎了出来。 “圆圆说你回来了。”陆承景解释一句,也没问商晚出去一天怎么就拉回来一趟砖。 商晚跳下牛车,松松地拽着缰绳和父女俩一起往家走。 圆圆扯了扯陆承景的衣襟,小奶音催促道:“爹爹!” “好,这就告诉你娘。”陆承景安抚地拍拍闺女,跟商晚说起圆圆召来田鼠帮石头开荒之事。 圆圆仰着小脑袋等娘亲夸夸。 商晚却顾不上夸她,问道:“乖崽,你让田鼠帮忙干活,给报酬没有?” 第八十六章 咬人能致死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小脸儿上满是茫然之色。 商晚:“……” 她看向陆承景,“那群田鼠离开没有?” 陆承景摇摇头,“它们还和石头待在地里。” 商晚顾不上多说,捞过圆圆,飞速往山脚下那片荒地赶去。 荒地这边,石头正想办法指挥田鼠们帮他挖一条水沟,从河边引水到地里来。 他拿着树枝在地上涂涂改改,完全没发现田鼠们看着他的眼睛里已经冒起了诡异的红光。 “光挖水沟还不行,得弄个水池蓄水,这样浇地方便。”石头兀自嘀咕着,在水沟的末端画了一个方形的池子,他转头看向田鼠们,“你们能……啊!” 三只田鼠迎面扑来,石头吓得就地一滚躲开。 其它田鼠一起围了上来,磨爪霍霍向石头,仿佛要在石头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御兽异能的弊端之一,指使非圈养动物给自己干活,异能等级太低时,必须支付与动物付出等同的报酬,不然就会遭到动物反噬。 若是食草动物还好,顶多将人弄死。若是食肉动物或者杂食动物的话,弄死还不够,尸体会被动物啃食,最后或许能剩下几根骨头。 圆圆若在旁边,还能压制一二,田鼠们没这么快凶性大发。 可如今圆圆不在,只有石头这个同样役使了田鼠的人在,同时圆圆命令它们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田鼠们没有加班的癖好,当然要开始索取自己的报酬了。 石头这个倒霉催的,在地上滚了几遭才反应过来田鼠失控了。 他也不知道打死田鼠对圆圆有没有妨害,只能挥舞着锄头威胁田鼠们不要靠近。 “你们再过来我真打了啊!” “我告诉你们,我是圆圆她叔,你们要是咬我,圆圆会收拾你们。” “别别别别过来!” 石头边挥锄头边退,又不敢往家里跑。 姐还没回来呢,万一这群田鼠追过去,伤着姐夫他们怎么办? 田鼠们又听不懂石头在说什么,此刻的石头在它们眼中那就是一块活动的鲜肉。 田鼠体积小,跑得快,围攻之下,石头逐渐乱了手脚,猝不及防被一只田鼠咬在脚脖子上,疼得他“嗷”的就是一嗓子,挥舞的锄头一顿,露出更大的破绽。 田鼠们趁机一拥而上,纷纷张着嘴要往石头身上招呼,却突然齐齐顿住身形,眼底红光渐弱,趴在原地不动了。 商晚抱着圆圆从天而降,圆圆紧皱着小眉头,小脸儿气得圆鼓鼓,小嘴叭叭地对着田鼠们一阵输出,小奶音又快又急,商晚完全听不懂自家崽在说什么。 反正最终的结果是,田鼠们被圆圆骂老实了,乖顺地排着队从商晚这里领了报酬离开。 “苏!”圆圆扑到石头怀里,撅起小嘴对着石头吹气,“乎乎~” 刚才石头那叫声,不止商晚听到,圆圆也听到了,可把小家伙吓着了。 石头扯嘴笑道:“叔没事,不疼。” 商晚蹲下查看他脚脖子上的伤口,两个浅浅的血洞,血没流多少,但伤口周围一片红肿。 鼠类的牙齿带着许多病菌,伤口应该被感染了。 她站起来,接过圆圆道:“回去拿水冲洗伤口,把给你姐夫用的那罐药膏拿出来敷在伤口上。” 她在药膏里加了灵泉水,灵泉水能解毒治病,足以应付这个小伤口。 “姐夫那药贵着呢。”石头瞅了眼自己脚脖子上的伤口,“就是破了点皮,我洗洗得了。” 商晚幽幽道:“田鼠也是鼠,咬人能致死,你不想活的话大可以不敷药。” 石头顿时一个激灵,“我敷!” 药再贵也没有命重要啊。 担心自己的小命出问题,他扛着锄头撒丫子往家跑。 商晚抱着圆圆缓缓跟上,抬手捏捏小家伙软乎乎的腮帮子,柔声道: “乖崽,你现在太小,异能等级又低,虽然可以召来动物,但暂时无法压制它们。让动物帮忙之后,你可以给些吃食当报酬,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可记住了?” “记!”圆圆想着石头叔叔流血的伤口,重重地点了下小脑袋。 商晚笑着亲亲自家崽,心道此事她也有责任,应该在圆圆第一次使用异能的时候就告诉小家伙 前几次都有她帮忙善后,以后还是得让圆圆自己来,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给出报酬。 小环提了水来帮石头冲洗伤口,冰凉的井水暂时缓解了伤口上的灼痛。 擦去水珠,石头将药膏拿出来,仔细地敷在伤口和伤口四周。药膏接触到伤口便是一阵刺疼,他忍不住轻嘶一声。 “苏!”圆圆小手紧攥,白嫩的小脸儿跟着皱成了包子,歪着小脑袋,眼也不眨地瞧着,小模样可担心。 “叔没事,是药膏太凉了,有点冷。”石头调整表情,拿纱布包扎好后放下裤腿,洗了手抱着圆圆转圈圈。 “飞咯,飞咯~” 圆圆被他逗得咯咯笑,两颗小米牙都露了出来。 石头暗舒一口气,笑了就成。 他把圆圆放在软垫上和小乌龟玩儿,自己则去帮商晚把砖卸下来。 商晚越发觉得隐瞒空间这事儿麻烦。 若家里人都知道,她只需挥挥手就能把砖全搬出来,哪用这么麻烦? 但思来想去,商晚还是按下了现在坦白的心思。 等她把灵田试验出来再说。 左右她也没有特意瞒着,除了石头之外,陆承景和小环应该都发现了点蛛丝马迹,不急这一时半刻。 天色近黄昏,村民们陆陆续续来找陆承景记账,商晚顺势将赈灾粮已经到了县城一事告知众人。 村里的消息传得快,没多会儿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对分粮这事儿更加有了盼头。 用过晚饭,商晚一家五口围坐在一起商量新房的样式。 当然,圆圆小朋友负责抱着奶壶凑热闹。 陆承景把轮椅的小桌板拼起来,铺开白纸,拿镇纸压住两边,提笔先勾画了一个大致的式样。 商晚三人负责提意见,比如厨房怎么弄,厢房怎么安排,书房设在哪里…… 随着四人的讨论,图纸一点点完善,新房的雏形出现在四人眼前。 陆承景转了转手腕,询问道:“可还有哪里需要修改?” 三人左瞧瞧右瞧瞧,商晚伸手点了点院门处,“不要台阶。” 陆承景提笔划掉。 小环和石头也跟着提了些意见,不过都是修好新房之后要添置的东西,倒是不急。 翌日午后,一队衙役押着赈灾粮送到了村口。 第八十七章 翻旧账 李小山飞跑着来传话,“姐,官府送粮来了,就在老榆树底下,大家伙儿都等着你们呢。” 账本在陆承景这里,分粮按照账本来,商晚一家自然得过去。 “稍等。”商晚从棚子里出来,将斧子收好,去井边洗手。 小环替她将头发上的木屑取下来,想让商晚换身衣裳来着,商晚摆摆手,“不用,棚子里还得修整,回来得继续弄。” 小环只好作罢。 陆承景将账本搁在腿上,转着轮椅过来。 “姐,石头哥呢?”李小山左右瞧瞧没看到石头。 商晚道:“石头去城里接人了。” 她昨晚趁大家睡着,将所有砖和石灰都从空间里取了出来。 石头一早起来瞧见,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想问商晚来着,被小环几句话带跑偏,用过朝食就忘了这茬。 前期建房的材料有了,也可以将何四指一行接来干活了,一家人总不能一直住在棚子里。 石头主动提出去城里接人,用过午饭就赶着牛车进城去。 李小山好奇道:“接啥人啊?” “盖房子的。”商晚弯腰将在软垫上打滚儿正欢的圆圆抱起来,替小家伙正了正脑袋上的小揪揪。 李小山“哦”了声,跑到陆承景的轮椅后边,对小环道:“小环姐你歇着,我来推姐夫。” 这些日子李小山已经和商晚几人混熟了,连圆圆都很喜欢这个陪自己玩的小哥哥。 小环笑道:“你可仔细着点。” 李小山满口答应。 半大小子吃得多,力气也不小,推起轮椅来轻轻松松。 小灰脑袋上趴着小乌龟,两只一起留下看家。 一行人说说笑笑,还没到老榆树底下便听到吵闹声。 商晚眉梢一挑,林家人回来得可够巧的。 “让让,让让,秀才公来了。”李小山呼喊着,村民们听了自发让出一条道,目光都落在陆承景……腿上的账本上。 商晚和小环走在后面,跟着进去。 商晚扫眼一看,这回送赈灾粮过来的竟然还是熟人,单大钧。 单大钧旁边站着一个面生的男人,瞧着年纪和林村长差不多,身形微胖,皮肤偏黑。 浓眉长眼,鹰钩鼻下唇薄如纸,下颌蓄着山羊胡,板脸耷眉,感觉不是个好相与的。 看林家人对这位的态度,以及村民们屡次提到的“里正”二字,这位应该就是住在小河村的那位秦里正了。 见到商晚一行人,特别是坐着轮椅过来的陆承景,秦里正的目光闪了闪,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 吴老爹等看见陆承景宛若见到救星,忙道:“秀才公你给评评理,按劳记点是大家伙儿商量出来的法子,他林家自个儿不出人干活,这会儿分粮却想占大头,天下哪有这样的理儿?” 陆承景蹙眉,还未说话,对面站着的林建山抢先道:“朝廷发的赈灾粮本就有我家一份儿,我爹是村长,平日里为大家做的事还少吗?我家合该分大头。” “再说了,陆秀才给你们记账得了好处,自然向着你们,他评出来的理也是歪理。里正在这儿,应该听里正的。” 李大山啐道:“你光说做事,怎么不提你林家得了多少好处呢?” “是啊,你家占的全是好地咋不说?”有人趁机质问。 刘成道:“发洪灾你家房子垮了,盖新房的时候村里的老少爷们儿没少出力,不说给工钱,饭食该管好?结果你家做的那是什么饭?没点油荤就算了,连吃饱都难。” 有人附和,“饿得我都没力气干活。” 刘氏小声嘀咕,“又没求你们帮忙,上赶着来打秋风,还有脸怪我们。” 有婶子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谁打秋风了?刘小兰你给老娘把话说清楚!” “对,说清楚!” “好心没好报,没这样糟践人的!” 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村民们指着林家人的鼻子骂,什么荤的素的都有,那叫一个唾沫横飞。 林家人哪肯示弱,吵不过就开始翻旧账,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岂止一个混乱了得。 陆承景没搭理吵得热闹的一群人,一边翻账本,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秦里正。 小环默默记着村里的各种纠纷,心道这吵一架透露出来的信息可比专门打听多多了。 商晚则抱着圆圆过来和单大钧寒暄。 “单大哥,这回咱村能得多少粮食啊?” 听到商晚如此自然地和单大钧打招呼,秦里正微微侧目,多瞧了她一眼。 连安大人都对商晚以礼相待,颇有回护之意,单大钧自然也不会拿乔,乐意在商晚面前卖个好。 他面带笑意,指着三辆板车上堆叠的粮食袋子道:“车上的粮都是。附近几个村子就榆树村的人最多,大人特意吩咐加了一成。来村里的路我熟,大人便派我来了。” 商晚打眼一扫,三辆板车,一辆板车约莫能拉七到八石粮食,三辆一起,按照一日三餐顿顿米饭那么吃,约莫够村里人吃半个月。 若省着点儿吃,一个月也是够的。 单大钧凑近商晚,小声道:“陆老爷从一众乡绅手里筹来上千石粮食,解了大人的燃眉之急。” 商晚挑眉,乡绅手里的粮哪有那般好拿?陆家这回肯定大出血,估摸着还受了不少气。 “咳咳,安静!”秦里正突然重重地咳嗽两声,板着脸呵斥道,“都是一个村的,互相体谅些,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现在分粮要紧!” “差爷们还等着回去同大人复命,若是耽搁了时辰,你们谁担待得起?” 商晚暗暗撇嘴,一开口就扯大旗,摆明了是在吓唬人。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对付村民很有效。 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一群人纷纷住口,心思全落回到分粮上头。 好些人都期盼地看着陆承景和吴老爹等人。 按劳计点的法子是他们提出来的,也跟村民做了保证,若最后劳动打了水漂,村民们可不干。 林村长一脸羞愧地对着秦里正躬了躬身,语气含着三分无奈,“秦老哥,是我这个当村长的治下无方,让村里被个外来户搅得乌烟瘴气,让你看笑话了。” 话里的矛头直指商晚一家。 若非商晚一家搬来村里,林村长还是村里一呼百应的存在,人人敬着,讨好着。 林家也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村里的福利,即便发生灾害,也不会突然冒出个什么按劳计点的法子来分粮,让林家吃亏。 第八十八章 扣帽子 秦里正哼了声,意味深长地道:“林老弟,害群之马不可留啊。” 言罢,他轻蔑地瞥了陆承景一眼。 一个废了手脚的秀才罢了,这辈子也就是个秀才,不足为虑。 至于能和单大钧搭上话的商晚,秦里正更加看不上。 不过是仗着一副好容色罢了,又凶悍又不尊老,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娘子。 商晚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骂她? 圆圆伸出小手替她揉揉。 “秦老哥,我也是有心无力啊。”林村长苦着脸,示意秦里正看他吊着的胳膊,“再管下去,我这条老命恐怕都得搭进去。” “还有我家老二,若非实在没了办法,想寻老哥你拿个主意,我家老二怎会遭此横祸,以致现在都还昏迷不醒。” 林村长抬手抹泪,语调悲戚,“这个村长再当下去,我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家破人亡了。” 秦里正眉头皱得死紧,“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敢谋财害命不成?” 他瞥了眼寂静无声的村民,隐有敲打之意,“这些年你为榆树村做了多少事,我都看在眼里,大家也不是瞎子,这样的话不可再说!” 林村长一脸愁苦,叹息道:“如今我的手断了,老二也不知何时能好,二丫还躺在家里,全家就剩老大一个能顶事的,可老大身上也都是伤。一家那么多张口,若没有粮食,不是逼着我们去死吗?” 说到动情处,再次落下泪来。 肩膀微缩,呜呜咽咽,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全村人联合起来欺负他们一家呢。 张二看不过眼,刚想说话,被张大拉住。 张大瞪着弟弟,不许弟弟强出头。 张二咕哝一句,别过头懒得看林村长卖惨。 林村长和秦里正一唱一和,除了少数几个附和的人之外,围着一大圈的人竟然都没人吱声,只默默盯着二人看。 秦里正眉头微皱,这榆树村的人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很好煽动吗? 他的疑惑陆承景可以帮他解答。 村里人不同以往的反应不过是因为“利益”二字。 整个村子,除了林家和丘家,还有几户缺少劳动力的人家,基本都参与了村里的集体劳动,利益全都捆绑在了一起。 以往与自己的利益不相关时,村民们因为同情或者其他原因站在林家这边,帮林家说两句话没什么。 可如今涉及到分粮,林家分得多他们就分得少,别以为村民们傻,谁心里没有笔帐?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大家默认林家可以多分,一个两个反对的也掀不起浪花。 如今大家伙儿都上了没有林家的另一艘船,傻子才会主动让出自己的利益呢。 再说了,他们付出劳动换来的,凭什么让? 村民们的沉默让林村长和秦里正的戏演不下去了。 秦里正瞥了眼抱臂站一旁的单大钧等官差,想着自己来时给的孝敬,眼珠子一转,给林村长使了个眼色。 林村长会意,擦干眼泪道:“这粮该怎么分,村子里是断不清楚了,还是请秦老哥你来断。” 秦里正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头,义正辞严道:“我当了二十年里正,从未听说过什么按劳计点的分粮法子。” “粮食是朝廷派发的赈灾粮,分派得按照朝廷的律法,祖宗的规矩来办事。差爷们都在旁边看着呢,若不按朝廷的规矩办事,小心差爷们抓人回去挨板子坐牢。” 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分粮就分粮,咋还要挨板子坐牢呢? 秦里正对村民们的反应十分满意,他扫视一圈众人,颇具威严的目光落在陆承景身上,沉声道:“陆秀才是读书人,自然比我一个乡野老儿更懂朝廷律法,你说是也不是?” 这话问的,陆承景答是与不是都不行。 答是,陆承景就得被迫同意秦里正的那套理论,说明按劳计点的法子不可取。 答不是,秦里正立时就能给陆承景扣一个罔顾律法,不尊朝廷的大帽子。 秦里正这是故意设了个套给陆承景钻。 但,谁说只能做选择题? 秦里正会扯朝廷的大旗,陆承景就不会吗? 陆承景合上账本,面无表情地迎上秦里正的目光。 “在下年纪尚轻,处事恐有不周之处,辜负大家的信任。思来想去,为稳妥起见,在下厚颜寻到县衙,以此法请教安大人。” 他话语微顿,面上适时带出两分疑惑,“大人称赞此法可取,于村子有益,可以在村中推行。里正如今说这话,是在质疑大人徇私偏向,假公济私吗?” 不就是扣帽子吗?一起扣啊。 商晚暗笑,狐狸就是狐狸。 律法是死的,安大人可是活的,还是现管呢。 那日进城,陆承景被冤枉与人通奸,待案子查清后,陆承景便趁闲谈之机向安大人说明此法,得了安大人赞许。 如今可不就等同于有安大人这个大佬背书嘛。 秦里正面色一僵,心中那点子给陆承景下套的得意退了个干净。 他看向林村长,为何没与他说明安大人也知此事? 林村长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哪能想到陆承景会特意跑到安大人面前去说此等小事啊? 一看林村长略显慌乱的神情,秦里正就知他二人都被陆承景这个黄口小儿给摆了一道。 他心中暗恼,若立时改口风,叫人看轻不说,还会威严扫地,以后谁还拿他这个里正当回事? 如今骑虎难下,秦里正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道:“陆秀才,你此举甚为不妥。村中小事,如何能劳大人烦扰?再者,只你一人之言,不足为信。还是按照以前的规矩分……” “里正,当日我也陪在相公身边,我能证明相公所言非虚。”商晚打断秦里正想要蒙混过关的话,似笑非笑道,“若里正觉得我会偏袒相公,不若问问这几位差爷。他们与相公非亲非故,总不会偏袒才是。” 话说到一半被一区区妇人打断,秦里正当即面露不喜之色,刚想呵斥,又听商晚将官差搬了出来。 他心下冷哼,这妇人以为光靠一副好颜色就能迷惑官差,何其天真。 他可是给了孝敬的,官差会站在哪边毋庸置疑! 他转身面向领头的单大钧,拱手道:“还请差爷告知,此二人之言可信否?” 第八十九章 不要挤 单大钧无语,怎么突然扯到他头上来了? 其他官差看向单大钧。 钱可是哥几个一起分的,收了的钱不可能吐出来,按规矩应该站在秦里正这边。 可是他们又都知晓安大人留商晚一家私下谈话之事,若是得罪了二人,保不准会去大人面前给他们上眼药,那就得不偿失了。 单大钧表示,这还用犹豫吗? 眼光放长远点,保住职位才有可能收到更多的孝敬。 面对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他沉声道:“此事大人确实知晓。” 一锤定音,秦里正不可置信地趔趄一下,双目惊愕地望着单大钧。 那目光明晃晃写着:你可是收了孝敬钱的! 单大钧摸摸鼻子,收钱的时候这老头也没说要对付的人是陆秀才一家啊。 就秦老头这样的,人商娘子一个就能打一千个,何必跟这等煞星过不去呢? 这不是寿星公上吊——找死吗? 秦里正唇线抿直,脑速飞转思考对策,陆承景却没给他这个时间,同样给秦里正出了一道选择题。 “里正以为,这赈灾粮该按照什么法子分好?” 听得此问,秦里正脸色乍青乍白,逐渐转红,在众人的注视下,憋了半晌才吐出,“既有约定在先,自然是按照‘按劳计点’的法子分。” 村民们顿时一阵欢呼,林家人却面色铁青,林村长盯着秦里正,“秦……” 话音才起了个头,便引来秦里正恼怒的瞪视。 若非林村长没打听清楚,他今日如何会威严扫地,让一个黄口小儿逞了威风。 他就不该来管这桩事! 看到林村长吃瘪,吴老爹脸上都笑出了褶子,招呼村民道:“大家别急,先回去把装粮的家伙什拿来,有差爷们看着呢,粮跑不了。” 村民们答应着,各家都派了人回去拿装粮的物什,很快围着的人就少了一大半。 眼见自家人都没动,陈桂芳着急道:“娘,按规矩,咱也能分一些,咱也回去拿东西来装粮。” 她家男人还不知道啥时候能醒呢,多一点粮食也好啊。 这一条是陆承景和吴老爹等人讨论出来专门照顾村中孤寡或者没什么劳动力的人家。 相当于设了个基础的保底,帮不帮村里干活的都有,付出劳动的再在保底的基础上,按照付出多少往上加。 “急什么?”刘氏瞪了眼老二媳妇,不甘心地伸手,使劲儿戳了下林建山的后腰,不断朝秦里正的方向使眼色。 他们送了那些礼,事儿没办成,就这么算了? 林建山心下也恼怒得很,本以为请来秦里正,官差也打点好了,分粮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道陆秀才竟然还留了这么一手,拉了知府大人当靠山。 看秦里正如今这态度,怕是真要按照“按劳计点”的法子来分了。 他当即对陈桂芳道:“弟妹,你家去一趟,把家里那两个装米的口袋拿来。” 陈桂芳答应一声,着急忙慌地往家跑,生怕晚一点粮食就被分完了。 李大山从棚子里搬了张长木桌出来,高度正好方便陆承景坐在轮椅上算账。 小环跑回家把陆承景惯用的笔墨拿来,陆承景按照赈灾粮的数量把账本上每家要领多少粮食一一核算出来。 他连吴明礼特意拿来的算盘都不用拨一下,扫一眼账本上记录的点数,心算一瞬,几乎没有停顿的在旁写下相应分得的粮食数量。 吴老爹几个村老围着看,有同样心算的,也有掐着指头算的,往往几人还没算出来一个,陆承景已经算完一页翻篇了。 几人暗暗咋舌,这般快的速度,在他们的核算下,秀才公竟然一个都没出错。 秀才公就是秀才公,凭这本事,就算以后当不了官,当个账房养家糊口也绰绰有余了。 秦里正斜眼瞧着,不屑地冷哼一声,朝林村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远处说话。 商晚一边教圆圆说话一边将远处二人的交谈尽收耳内。 尽管两人有意压低声音交谈,但丝毫不妨碍商晚听清楚。 拿捏他们的法子? 商晚眸色转深,继续听下去,二人却没说具体是什么法子,很快便结束交谈走回来。 两人的面色都比方才好看几分,秦里正借口家中有事,向单大钧几人告辞。 单大钧板着脸点了点头,一副不想和秦里正过多牵扯的模样。 秦里正面上带笑,心里却已经把单大钧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村民们陆续回来,张大几个帮忙维持秩序。 “排好队,不要挤!” “自己领自己的粮食,不能代领。” “秀才公都算好了,不会少了谁的,都别急,一个个来。” 在几位村老的安排下,张二和几个嗓门响亮的负责唱念,周婶子和姚婶子挑头,和村里另外两个婶子一起,按着唱念的数量帮着称粮。 见村里人完全忘了他这个村长,自发组织起来,林村长的脸黑如锅底,简直能刮下一层灰来。 他朝刘氏使了个眼色,刘氏会意,嚷嚷着挤过去要帮忙称粮。 周婶子白她一眼,“哟,可不敢劳您动手,一会儿累着了还得赖咱们。你啊,还是一边儿凉快去。” “这是说的哪里话?”刘氏硬挤着上前拿舀米的勺,“来,给我让个地方。” “人手够了。”姚婶子侧身挡住刘氏,不让她碰。 另两个婶子见状互相对了个眼神,配合着将刘氏请了出来。 刘氏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叉着腰就想骂人。 小环咳嗽一声,幽幽道:“差爷们可都看着呢,谁敢在发赈灾粮的时候捣乱,那些刀可不是摆设。我听说杀了捣乱的还能回去邀功呢。” 现在粮袋已经打开了,可不比方才争执那会儿,这会儿生乱,单大钧一行可不会干看着。 闻言,刘氏下意识闭紧嘴,扭头往单大钧几人站的位置看了眼。 瞧见一行人腰间挎着的官刀,那点子撒泼打滚的冲动瞬间熄灭。 她面色讪讪地走回林村长身边,小声道:“当家的,不缺人手了。” 林村长瞥她一眼,“老二身边缺不得人,你先带着老二媳妇家去。” 刘氏迟疑:“那粮食……” 林村长冷声道:“家去!” 刘氏不敢再问,拉着陈桂芳离开。 商晚朝这边看来,正瞧见林村长阴鸷的充满算计的眼神。 她唇角勾出一个挑衅的笑,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 第九十章 不然看什么,内脏?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老榆树底下已经燃起了火把,陆承景将账本翻到最后一页,念出人名和数量的声音微哑。 村里识字的人找不出几个,能将账本上的字从头认到尾的更是没有。所以,陆承景的活儿没人能帮忙,即便他有意省着用嗓子,念了一下午,嗓子也不可避免地哑了。 张二几个可以轮流来,重复唱念的嗓音依然洪亮。 容娘子和张婶子一起按照唱念的数称粮,周婶子几个轮换在一旁休息。 商晚去袁家借了蜂蜜,兑了一大壶蜂蜜水过来,给陆承景几个用嗓子的一人都倒上一杯。 陆承景一边喝蜂蜜水一边看账本,等将最后一袋粮食分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村民们都高高兴兴地抱着粮食回家去。 吴明礼和刘成帮忙收拾板车,往板车上绑火把,方便单大钧一行走夜路。 单大钧几个颇有些不好意思,本来分粮是他们的活儿,结果全让村里人帮着干了,他们倒是有吃有喝地在旁边休息了一下午。 吴老爹几个村老商议之后,打算请差爷们吃了饭再走。 今儿分粮进行得如此顺利,没遂了里正和村长的意,还是多亏了几人。 谁知,几人请客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村长抢先道:“差爷,天色已晚,总不能空着肚子赶夜路。家中已做好了饭,还蒸了条腊肉,随我家去用饭。” 几个差役一听有腊肉,想来其他的菜也不会差,心中馋虫勾起,纷纷看向单大钧。 那眼神明晃晃写着:答应了呗,吃饱饭好回城啊。 单大钧无所谓在哪里吃饭,既然人家都准备了,去也可以。 他点头应下,“叨扰了。” 林村长立时笑容满面,招呼林建山,“老大,拿上火把,领差爷们家去。” “好。”林建山答应一声,随手拆了根火把,上前头带路。 单大钧几人都跟上,单大钧特意转头去看商晚和陆承景的反应,其实,他更想到陆秀才家里吃饭。 奈何他这么想,商晚没这么想。 不是舍不得,而是没准备。 石头把何四指师徒接来,家中立刻添了四张口,碗筷勉强够用。若把单大钧一行招过去,可真就没碗吃饭了。 再说了,小环一个人做饭多累啊。 反正村里肯定有人招待单大钧一行,商晚思考了不到一秒就把自家划出了主动招待之列。 这会儿对上单大钧隐含期盼的小眼神,商晚选择性无视,垂眸替陆承景揉捏酸疼的手腕。 待一行人离开,姚婶子忍不住埋怨自家男人,“让你早点说早点说,现在好了,人被林家请去了。” “咱家又没腊肉。”吴老爹道,“端不出好菜,别反把人得罪了。” 这些官差可不比农家人,吃饭哪能少得了油荤啊? 姚婶子不依,“咱一家凑个菜,一桌子菜不就齐了?哪就没好菜了?” 周婶子也觉得可惜,若是能和官差打好关系,日后真碰上什么事,也能多个靠山。 不过,如今人都已经被林家请走了,多想无益。 “今日辛苦秀才公了。”刘老爹将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布袋拿出来,笑着对陆承景道,“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一家凑一点,权作谢礼,还请秀才公莫要嫌弃。” “不敢当。”陆承景微愣,推拒道,“记账已经占了两个点,今日大家都在帮忙,非我一人之功。” “收下。”吴老爹直接把布袋往陆承景腿上一搁,“若非秀才公你帮忙算账,今日光理账都不知要理到什么时候去,哪能这般快就将粮食分好?这都是大家伙的心意。” 周婶子几个也帮腔劝说。 “收下。” “秀才公,咱都真心谢你呢。” “赶紧收下。” 陆承景推脱不过,还是把这份谢礼收了下来。 “咕噜噜……” 好些人的肚子发出一阵空响。 “都散了。”吴老爹笑着一挥手,“赶紧回家吃饭,今晚都吃得饱饱的。” 众人相视而笑,各自回家去。 夜风轻拂,带来阵阵凉意。 商晚将鬓发勾到耳后,低头询问轮椅上的青年,“冷不冷?” 许是累着了,陆承景的面色比平时还要苍白三分,神情也恹恹的。 他摇摇头,话未出口先闷闷地咳嗽几声,眼中咳出几分水色。 见状,商晚展开披风搭在他身上,小声嘀咕,“喝那么多……水,都补到哪里去了?” 陆承景没听清,疑惑道:“什么水?” “没什么。”商晚推轮椅的速度加快几分,“我听到里正和村长谈话,村长手里似乎捏着咱家的把柄。” 陆承景注意力被转移,问道:“是何把柄?” “没说。”商晚似模似样地感叹,“你说林家人怎么跟蚂蚱似的?吃亏好几次了都不知道长教训,蹦跶个没完。” 把她的耐心耗尽,她可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觉得烦了?”陆承景转过头来,漆黑的眸子观察商晚的神情。 商晚坦然地点点头。 陆承景微蹙眉,“林家尚有些用处。” 商晚好奇道:“什么用?” 陆承景示意商晚附耳过来,凑近低语几句。 听完后,商晚眉梢轻扬,很有几分诧异。随即想到林家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百两银子,瞬间又不觉得惊讶了。 她狐疑地瞧着陆承景,“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承景道:“偶然得知。” 商晚呵呵,可真够偶然的。 “若娘子觉得他们烦人,他们也可以无用。”陆承景眉眼微冷,唇角却微微勾起,“我替娘子分忧可好?” 商晚:? 她家狐狸是太累了还是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附身了?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抬起陆承景的下巴,让人后仰头看她。 对上那双含着些许错愕的黑眸,商晚眯眼仔细端详,认真问:“你打算如何让他们无用?” 陆承景抿着唇没吭声。 沉默很多时候都代表默认。 商晚轻啧一声,指腹顺着陆承景的下巴往上,沿着脸部轮廓缓慢划动,一直游移到微红的眼角处,轻轻一按。 “思虑太多不益于养伤,乖一点,等伤好了再想这些。” 陆承景眸光微颤,黑暗的情绪在心内翻滚,涩声道:“你不觉得我冷……” “冷静睿智、体贴可爱、眉眼如画、玉树临风、面如冠玉、芝兰玉树、俊秀良才,”商晚轻轻拨动他颤动的长睫,“记住了?” 陆承景瞬间耳根通红,“你果然只看中我的皮相。” 商晚:“不然看什么,内脏?” 陆承景:“……” 第九十一章 较劲儿 “姐,咱家分的粮不都拿回来了吗?这些从哪儿来的?”石头接过陆承景腿上放着的装粮食的口袋,掂了掂,还挺沉。 商晚道:“这些是感谢你姐夫帮忙算账的谢礼。” 石头“哦”了声,就要提着布袋往木棚子去,商晚叫住他,“等等,我问你,你姐夫算账为何这般熟练?” 石头挠挠头,往陆承景的方向看了眼,疑惑道:“姐,你咋不直接问姐夫呢?” 商晚心道这不是逗着逗着把人给逗恼了吗? “我问你你就说。” 石头这才道:“县学里有位欧阳夫子,极擅算学,姐夫经常向欧阳夫子请教,欧阳夫子夸赞姐夫于算学一道颇有天赋。乔公子知道之后便总是偷懒,让姐夫帮他核算铺子里的账目,一来二去的,以姐夫的聪慧,自然就熟练了。” 商晚:“……” 乔玉安是真心大啊,盘账这样紧要的事,他竟然让陆承景一个外人帮忙做。 “姐,”石头凑近商晚,声音低得几乎只剩下气音,“你别跟姐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你也知道咱们以前在陆府的处境,三房是最穷的。乔公子请姐夫帮忙盘账,一半是为了偷懒,一半是找由头接济咱们。” “姐夫不同意,他就撒泼打滚都用上,逼姐夫不得不帮忙。” 石头挤挤眼睛,替乔玉安说好话,“乔公子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人不坏。姐,万一他惹了你,你看在姐夫的面儿上,对他下手轻点儿啊。” 商晚:“……” 她是那么暴力的人嘛? 她摆摆手,“知道了,我有分寸。” 石头这才抱着布袋离开。 何四指师徒在棚子里收拾行李,亮亮坐在棚子外边的小板凳上,垂着小脑袋,盯着地面上的影子发呆。 圆圆不知何时过去的,两只小手扶着小脑袋上趴着的小乌龟,一会儿看看自己的影子,一会儿转头看看亮亮的影子。 大眼睛眨巴眨巴,小家伙很快就觉得腻了。她腾出一只小手来拍拍旁边的小哥哥,把小乌龟递过去。 看着乌龟将脑袋缩回壳里,亮亮伸手将乌龟推了回去,身体一转,换了个方向继续盯着影子发呆。 圆圆瞅了眼小乌龟,将小乌龟往脑袋上一顶,熟练地爬到亮亮面对的方向,接着把小乌龟递到亮亮面前。 小奶音软软糯糯,“龟龟,玩!” 亮亮看她一眼,抱着腿又换了个方向,接着发呆。 圆圆:??? 这个小哥哥怎么肥四呀? 小家伙鼓了鼓腮帮子,和亮亮较上劲,亮亮转方向她就追过去,亮亮再转她再追,再转再追,再转再追…… 亮亮跟陀螺似的越转越快,圆圆便也追得越来越快,小脑袋开始晕乎乎,小手不小心撑在光滑的龟壳上,呲溜一下滑出去,眼见要摔个狗啃泥。 两只皮肤粗糙的小手快速伸出,将圆圆给提了起来。 亮亮板着小脸儿,将扑腾着短胳膊短腿儿的肉团子放在旁边,转了个方向,继续发呆。 圆圆皱起小眉头,这回不追了,撅起粉嫩的小嘴儿拽住亮亮的衣摆,使劲儿往自己这边拉。 普通一岁奶娃自然没什么力气,可圆圆是异能者,亮亮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让圆圆拽得掉下凳子。 这回他不看影子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圆圆看,仿佛看见什么稀罕物。 见小哥哥肯理自己了,圆圆小手一指地上的小乌龟,“龟龟。” 亮亮看过去,点点头。 圆圆开心地摆上小石子儿,小木棍儿等给小乌龟前行的道路设置障碍,每当小乌龟爬过一个障碍,她就高兴地拍拍小手,仿佛小乌龟完成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大事。 亮亮即便有向自闭症发展的趋势,但到底是个十岁孩子,不觉得小乌龟爬过障碍是什么了不得的值得拍巴掌庆祝的大事。 圆圆鼓起腮帮子,拿黑亮澄澈的大眼睛瞅他,准确地说,是瞅他动也不动的手。 她瞅一眼,举起自己的小手在小哥哥面前晃晃,再瞅一眼,两只小手一起晃晃,再再瞅一眼,两只小手开始拍巴掌。 亮亮还是不动,只是盯着小乌龟看。 圆圆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两胳膊一抱,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亮亮的双手。 亮亮眼珠子动了动,莫名地感觉后背发凉,在圆圆的盯视下,缓缓抬手拍打两下。 圆圆这下高兴了,重新拍起小巴掌,莫名地,亮亮跟着她的节奏一起拍起了巴掌。 小乌龟在两人的鼓励下越爬越快,完全没把路上的障碍放在眼里。 在小乌龟折返的时候,圆圆赶紧重新把小石子儿摆上去,她只摆了一颗就转过小脑袋看着亮亮,一双大眼睛比黑夜里的星星还亮。 亮亮不由自主地便也加入了给小乌龟设置障碍的队伍。 一大一小配合越发默契,圆圆咯咯笑,亮亮也忍不住跟着笑。 何四指听到笑声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眼眶竟有些发酸。 他没出声打扰,悄悄盘腿坐下,看着两孩子玩耍。 高岩和马杰勇见了,也没出声,跟着盘坐下来围观。 三个大老爷们儿一脸慈爱,静悄悄地陪着两孩子看小乌龟障碍赛,月光下,这画面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商晚脚步一顿,故意弄出点动静。 “娘!”圆圆第一个看过来,眼睛瞬间弯成双月牙。 商晚笑着将人抱起,对何四指几人道:“桌子搭好了,都过去用饭。” 师徒三人应声,何四指上前牵起亮亮,瞧见亮亮盯着前头的小奶娃看,不由抬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心道将儿子一起带来或许是个好决定。 木棚子前,两支火把插在圆柱的凹槽里,照亮了下方的饭桌。 桌上摆着两荤两素一汤,菜色诱人,全都用大盆装,分量十足。 饭菜香味飘出,勾人馋虫。 看到菜里大块的肉,师徒三人微愣。 今日又没干活,吃这么好吗? 三人怀疑这是主家自己吃的饭菜,一时间都没敢坐。 马杰勇是个直肠子,转头问石头他们的饭菜在哪儿。 石头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反问道:“不都在这儿吗,你想去哪儿吃?” 马杰勇脱口而出,“这些肉俺们也能吃?” 第九十二章 两个圆圆 “自然。”石头明白过来,笑着招呼四人坐下,“说好了的,跟着家里吃,哪有分两桌的理儿?” 马杰勇尴尬地笑笑,赶紧跟着坐下。 两边人都不算熟悉,但有石头这个能唠的在,饭桌上的气氛还算热闹。 饭后,商晚将陆承景画好的新房草图拿给何四指看。 “何师傅,你瞧瞧,可能照着图纸盖出来?” 何四指放下茶碗,接过图纸细看。 石头把四人接到家里之后,趁着天色还没黑,师徒三人连行李都没收拾,先绕着旧屋的地基看了一圈儿,又看过抢救出来还能二次利用的材料,以及商晚拉回来的红砖和石灰,对大致情况了然于胸。 这会儿看了图纸,何四指思忖片刻,指出好几处不合理的地方,抬眼问道:“这图能改不?” “自然可以。”商晚道,“你随意。” 得了同意,何四指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截跟炭笔似的东西,外边拿深青色的布做了个套子,使用的时候不会脏手。 何四指凭着经验,将房子的几处檐角和衔接的地方修改过,给厨房加了烟道,标注砌火墙的位置,门洞的位置,屋内隔间设置……虽然画得粗糙,但经他这么一改,图纸上那些被陆承景一笔带过的地方瞬间清晰起来。 寻常的泥瓦匠可没有何四指这一手功夫,工钱高果然有高的道理。 商晚朝陆承景递去一眼,陆承景看着图纸,缓声开口,“何师傅,你以前可学过画?” “家里穷,哪有闲钱学那些?”何四指将炭笔收起来,笑道,“这些都是我瞎琢磨出来的,富贵人家就爱这一套,我这也是投其所好。” 陆承景莫名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商晚忍着笑意,与何四指探讨了几个盖房的问题,一直问到泥浆何四指才收了话头,和气道:“我用的是祖传的方子。” 意思就是不外传。 商晚也就是好奇一问,见何四指为难便跳过泥浆这个话题,说起其它的。 夜色渐深,众人各自洗漱之后,回棚子里睡觉。 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雄鸡高鸣,叫醒了一整个村子。 商晚打了个哈欠,脑袋在身边人的肩膀上蹭了蹭,略嫌弃地咕哝一句,“硌人。” 刚醒来的陆承景:“……” 心情瞬间就不美妙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变化,商晚抬手胡乱地摸了摸陆承景的脸,语调含糊地问:“你喝了那么多药,身体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陆承景忽略在脸上乱摸的手,垂眸看向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的人,不动声色地反问:“什么变化?” 商晚抬眼瞥他,“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坐着和躺着的时候,腿不疼了。”陆承景老实回答,“不过,右手还是没有知觉。” 商晚枕着他的肩膀轻点头,“手筋断了急不来,得慢慢治。除了这些变化呢?” 陆承景认真道:“比以前睡得更好,记忆似乎也有增强。” 以前他的记忆也好,但却比不上现在几乎过目不忘的程度。 商晚心中闪过一个猜测,莫非灵泉水改造的是这厮的脑子? 她追问道:“还有呢?” 陆承景轻轻蹙眉,“似乎……力气也有所增长。喝了药一刻钟之内,我能单手提起两个圆圆。” 想起自家崽那圆嘟嘟的小身板,商晚眼中闪过清晰的笑意。 她问:“一刻钟之后呢?” 陆承景道:“一个圆圆。” 商晚:“……” 圆圆,一个新的计量单位。 或许感觉到爹娘在念叨自己,一道甜糯糯的小奶音传了进来,“爹!娘!开!” 小爪子哐哐拍门板。 门板可经不起她这么拍,商晚赶紧起身将小家伙抱了进来,放在被褥上,伸手拿过一旁叠好的外衣穿上。 圆圆乖巧坐着,两只小手交叠在身前,一双大眼睛跟着商晚的身影咕噜噜直转。 商晚转头瞧她,“又尿床了?” 圆圆:!!! 她没说,小环姨姨也没说,娘亲怎么知道?! 商晚弯腰捏捏她的小肉脸,轻笑道:“乖崽,你都把‘尿床’俩字写脸上了。” 圆圆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赶紧抬起小手捂住自己的肉脸蛋。 遮起来,遮起来,娘亲看不到! 商晚被她逗得笑出声,连陆承景也没忍住笑,撑坐起来,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圆圆鼓起腮帮子,小脑袋瓜想不明白,娘亲和爹爹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尿床哒? 小灰面无表情地和圆圆对视,这就是你打扰一头狼睡觉的理由? 圆圆伸手摸摸它,正要再友好交流一番,小身板突然被人抱起。 “洗手吃饭。”小环将人抱到井边洗手,正巧亮亮也在洗漱,圆圆当即热情地挥舞着短胳膊和小哥哥打招呼,“多多!” 亮亮怔了怔,这是在叫他? 小环一边给圆圆洗手一边解释:“圆圆在叫你哥哥。” 对上圆圆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亮亮抓紧洗脸的帕子,快速地点了点头便泼掉盆里的水,逃也似地离开了。 圆圆疑惑地抓抓小脑袋,小哥哥怎么啦? 用过朝食,何四指师徒片刻都没耽搁就拿着家伙什上工了。 商晚和石头一起将初步炮制过的草药端出来,分开搁在石板上晾晒。 晾晒也是炮制的一步。 陆承景雷打不动地练他的左手字。即便右手会痊愈,但他闲着也是闲着,练练字打发时间也好。 “姐,我去地里看看。”石头扛起锄头,准备再把自家开荒的地翻一翻。 今儿日头肯定好,正好把底下的土翻出来晒一晒。 听村里人说多让太阳晒晒,以后在地里种菜种粮才不容易生病。 小环将厨房那一摊子拾掇好,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裳,顺便和大家唠唠嗑。 她发现河边的洗衣地真是一个听八卦的好地方,都不用特意打听,聊着聊着,村里有点啥事儿就都知道了。 商晚难得清闲,陪着圆圆和亮亮玩了会儿就坐到一旁,一边撸狼一边查看空间里的灵田。 小白菜长势喜人,瞧这样,顶多再两日就能摘来吃了。 商晚在心中默算,从种下小白菜到收获,约莫得十天左右,也就是说,灵田里的时间流速起码是外界的三倍。 这比商晚预想的慢多了。 依靠灵田发家致富的计划似乎要胎死腹中。 第九十三章 村口有人 商晚盯着灵田里水灵灵的小白菜看了半晌,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还在末世时,她做过把灵泉水浇在灵田里的实验。 当时得出的结论是灵泉水只能让灵田里种植的作物品质提升,不能加快作物成熟。 那时商晚的异能提升快,灵田本身的时间流速惊人,有没有灵泉作辅助都无所谓。 如今或许可以再试试,万一有用呢? 打定主意,商晚准备等这批小白菜成熟之后,再种一批,用灵泉水浇灌,看看效果。 将心神从空间中收回,商晚靠着小灰打了个哈欠,预备就这么眯一会儿再进山抓猎物。 不料眼皮还没合上呢,李小山领着村里几个半大小子跑了来,还没靠近,清脆的嗓音先传过来,“姐!村口有人找姐夫!” 商晚靠着小灰懒得起身,伸手一指不远处低头练字的陆承景,“上那儿说去。” “哦。”李小山眼馋地瞧了眼灰狼,他还想着摸一摸呢。 另外三个小子也是冲着摸狼来的。 如今却也只能眼巴巴瞧着,连小山都摸不到,更别提他们了。 商晚将几个孩子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下暗笑,这是真把狼当狗玩了? 她拍了拍小灰的脑袋,让它瞧几个孩子。 小灰掀起眼皮,只瞧了一眼就重新合上,尾巴自商晚的裙摆上扫过,继续打盹儿。 商晚也不勉强它,侧耳听着村口的动静,伸手一下又一下地撸着灰狼厚实的毛发。 “姓乔?”陆承景搁下毛笔,抬眼看着近前的李小山。 李小山连连点头,“一身行头特好,他的狗腿子还牵了头羊呢。” 这形容,又是他同窗又牵着头羊,肯定是乔玉安没错。 李小山道:“那羊把刘家地里的菜啃了,还踩坏了不少,刘成哥正拦着人理论呢。” 陆承景闻言颇为无奈,“我去村口看看。” “姐夫,我推你。”李小山走到轮椅后,和小伙伴们一起推着陆承景往村口去。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儿,商晚没跟着去,倒是圆圆非常想去看热闹。 代步的小灰被娘亲霸占了,圆圆立刻瞄上了陪他玩的亮亮。 小手拽拽亮亮的衣摆,“去!” 亮亮从摞在一起的石块儿上收回目光,疑惑道:“去哪儿?” 圆圆抬手指着陆承景离开的地方,重复道:“去!” “不能乱跑。”亮亮牢记着自家爹爹的嘱咐,在主家要听话,不能乱跑。 “去!”圆圆爬到小哥哥怀里坐好,仰起小脸儿,亮晶晶的大眼睛充满期待。 亮亮和怀里的小家伙对视片刻,有些顶不住。但他往爹爹的方向看了眼,还是摇摇头重复,“不能乱跑。” 圆圆不满地鼓起腮帮子,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一抹异彩划过。 一只路过的麻雀突然自天际俯冲下来,尖嘴在亮亮脑袋上轻轻一啄。 亮亮吃疼,一手捂着脑袋,一手驱赶。 几次被啄之后,他担心圆圆也被麻雀啄,赶紧抱起圆圆,往麻雀追逐的反方向,也就是陆承景等离开的方向跑去。 麻雀锲而不舍地追在二人身后。 商晚看得啧啧,异能使用多了,小家伙对异能的控制越发熟练了。 等亮亮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圆圆追上了陆承景,麻雀不知何时飞走了。 “爹爹!”圆圆欢快地扑到陆承景怀里,李小山和小伙伴们则好奇地打量亮亮这个生面孔。 亮亮一缩肩膀,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脸颊上着一小片麻子的虎子问:“你是谁?” 亮亮垂着头不说话。 个子最小的金顺觉得奇怪,“你怎么不说话?” “多多!”圆圆伸出小脑袋喊了声,亮亮转头朝她看过来。 “四多多!”圆圆指着亮亮,对其他孩子道,“龟龟,玩!” 孩子们:??? 李小山自动当起了翻译,“圆圆在说,亮亮跟我们一样,是陪她一起玩的小哥哥。” “四!”圆圆赶紧点点小脑袋表示赞同。 李小山看向亮亮,主动介绍道,“我叫小山,他们是虎子,大柱,金顺。” 他挨个小伙伴指过去,末了问亮亮:“你叫什么?以后咱们一起玩儿啊。” 亮亮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垂下去,小声嗫喏道:“亮……亮亮,我叫亮亮。” “亮亮,一会儿我们要玩打弹珠,你玩不?”李小山看出亮亮有些怕生,便主动邀请他。 亮亮抿着嘴两手紧握,还没说话呢,一道甜糯的小奶音替他答道:“玩!” 圆圆举着小手,可积极。 亮亮:“……” 虽然没说同意,但他也没反对。 孩子们就当他默认了,一边推着陆承景往村口走,一边讨论起打弹珠的技巧来。 李小山时不时给亮亮递话,渐渐地,亮亮也没那么紧张了,别人说十句,他也能说上一句。 圆圆倒是讨论得相当投入,不过具体说了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讨论着便到了村口,此时的村口围了一圈儿人,有男有女,不时有“咩咩”的羊叫声从里面传出来。 陆承景被李小山推着挤进人群,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一身粗布麻衣的刘成反手扣住乔玉安的小厮阿乐,“不赔钱不许走!” 乔玉安今日穿了一身晴山蓝圆领袍,玉带束腰,荷包环佩等零碎物件儿挂了不少。他急声解释,“我都说了,这些菜不是我们踩坏的!你还讲不讲理?” “你们一来地里的菜就被糟蹋了一大半,不是你们是谁?”刘成手上增加两分力道,阿乐立刻“哎哟哎哟”地叫起来,喊道:“少爷救我!” “你放开阿乐!”乔玉安将折扇往颈后的领子里一插,正要撸袖子救自家小厮,冷不防看到了陆承景。 他双眼骤亮,喊道:“承景!” 陆承景朝他点点头,看向刘成道:“刘大哥,有事慢慢说。此二人与我有旧,可否先把人放开?” 刘成闻言,迟疑一瞬后松开手。 阿乐赶紧跑回乔玉安身侧,龇牙咧嘴地活动肩膀。 “秀才公,此事非我不讲理。”刘成伸手一指旁边狼藉的菜地,“你看看地里的菜,被他们的羊踩得没法吃了,这总得给我个说法?” “不是我们的羊踩的。”阿乐扯了扯套着羊脖子的麻绳,“我一直拽着没撒手,怎么可能踩你家的地?” 第九十四章 传说你惧内 “我一早过来拔草的时候还好好的。”刘成冷哼,“现在地里全是羊蹄子印,不是你们是谁?” 陆承景看向菜地,确实如刘成所言,地里遍布羊蹄印,好些菜叶还有被啃食过的痕迹。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圈,落在某个缩头缩脑的人身上。 此人正是高奇。 若事不关己,为何会露出心虚的表情? 陆承景心思一转便有了计较。 “刘大哥,菜地的土湿润,若这头羊当真踩了你家菜地,四只蹄子上应该会沾有地里的泥。”陆承景示意大家看母羊干净的四蹄,“如今羊蹄上并未沾泥,且蹄子比踩坏菜地这只羊小些。” 阿乐也机灵,冒着被母羊踹的风险,抓起羊蹄展示给大家看。 众人点点头,“确实没沾泥。” 乔玉安抓着折扇一指菜地边上的蹄印,“阿乐,让羊在地里踩一脚,就在那个蹄印旁边,让大家比一比。” 阿乐立刻照办,拽着绳儿牵着羊,让羊的两只蹄子踏进地里,留下两个羊蹄印。 虽然离乔玉安指着的那个蹄印有些距离,但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原先那个蹄印分明要大一圈儿。 刘成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见状也明白自己冤枉人了,咕哝道:“不是你们,那纵着羊踩坏我家地的人是谁?” 陆承景提醒道:“地里不止有羊蹄的印子,还有人的脚印。咱村里养羊的人家不多,只要去看看羊蹄上是否沾着黑泥,再对比一下脚印大小便知是谁。” 他话音才落,余光便瞥见高奇转身往人群外走去。 李小山眼尖,喊道:“高奇,你跑什么?” 高奇身体一僵,转过身来呵斥,“小兔崽子,老子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 “略略略~”李小山朝他扮了个鬼脸,在高奇冲过来教训他之前,一抬下巴,“我记得你家养了羊,热闹都不看完就想跑,赶着回去擦羊脚啊?” 众人狐疑的目光顿时落在高奇身上,刘成更是拨开人群,拔腿便往高家跑。 高奇顾不上收拾李小山,立刻追上去。 有好事者也跟上去看热闹。 李小山激动道:“姐夫,咱也去看看!” 陆承景对这事儿实在没什么兴趣,“你想去便去,我还有客人,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李小山为难,“我走了谁来推轮椅啊?” “我来。”乔玉安朝李小山摆摆手,“赶紧看热闹去。” 李小山看向陆承景,见陆承景朝他点头,这才松开轮椅,拉着小伙伴们看热闹去,顺带手把亮亮也拉了去。 亮亮:??? 被遗忘的圆圆:!!! 又不带她! 小家伙气鼓鼓地抱着胳膊生闷气。 陆承景抬手摸摸她的小脑袋,才多大点的娃,竟然也知道凑热闹了。 “承景,你家住哪儿?”乔玉安推着轮椅转了个方向。 陆承景道:“先顺着这条路直走。” “少爷你等会儿我啊!”阿乐肩上挎着个大包袱,赶紧牵着羊跟上。 陆承景扭头看向乔玉安,“自证清白如此简单,你不会想不到,为何会险些与人打起来?” 乔玉安撇嘴,“我肯说也得人家肯听啊。” 陆承景顿时明白了。 村里的菜地被糟蹋,乔玉安身边又正好有头羊,主仆二人还是生面孔,比起怀疑村里人,自然是先怀疑这两个外人。 乔玉安的讲述也证明了这点。阿乐是个急脾气,无故被怀疑是贼,自然着急跟人理论。那高奇趁机在旁边起哄,阿乐的反应便更像被发现之后的恼羞成怒,身上的嫌疑顿时更重了。 先入为主之下,二人不管说什么,落在村民们耳中都像在狡辩。 乔玉安道:“你要是不来我就得散财了。” “是啊,陆公子你若不来,少爷就得跟那人动手,说不定会被打得下不来床。”阿乐心有戚戚,“就我家少爷这单薄的身板,可挨不住几拳头。” “闭嘴。”乔玉安瞪他,有这样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吗?他也正经学过些拳脚的好吗? 阿乐干脆地抬手拍了下嘴巴,然后继续叭叭,“陆公子,他们怎么那么听你的话?你让放人就真放了。” “不是听话,是讲理。”陆承景出言纠正。 阿乐嘀咕,“也就对着你讲理。” 陆公子来之前,那些人恨不得挖个坑把他们埋进地里去。 “就你话多。”乔玉安再次瞪了阿乐一眼,这回阿乐不敢叭叭了,乖乖闭上嘴。 圆圆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瞅着母羊,伸出小手想摸一摸,阿乐拽紧绳子,不让母羊将脑袋凑过去。 “这头羊脾气大,路上把我的衣袖都咬坏了,小心别咬着手。” 闻言,陆承景将圆圆的小手抓回来,哄道:“乖,等养熟了再摸。” 虽然知道小动物伤不了圆圆,但在其他人面前,该做的表面功夫还得做。 热闹不让看,羊羊也不让摸,圆圆不高兴的撅起小嘴巴。 见状,乔玉安笑着把折扇递给她,“圆圆,玩这个,不咬人。” 以前还在陆府的时候,乔玉安便常常带着小礼物来看圆圆,圆圆对他很熟悉。 见圆圆把折扇接过来,陆承景道:“仔细圆圆又给你撕了。” 乔玉安不以为意,“撕了你再给我画不就……” 惊觉自己失言,他懊恼地拍了下嘴。 这快嘴,怎么就忘记好友的手筋已经断了呢?这不是故意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呵呵,我是说,一把折扇值几个钱?我再买就是。”乔玉安讪讪改口,语调故作轻松。 陆承景垂眸看着自己尚且不能动弹的右手,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 乔玉安还以为他被提起了伤心事,心里难过,连忙转移话题道:“这前面就是路口了,该往哪边走啊?” 陆承景收敛心神,语气如常道:“右拐之后直走便是。” 乔玉安和阿乐都以为他在强忍难过,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你这张破嘴啊!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乔玉安脑中飞转,换了个话题。 “你可知那严叙安在县学造谣你惧内,还说你娶了个悍妇,无缘无故出手打人。而你在娘子面前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被娘子管得死死的?” 第九十五章 聘狼 “肯定是瞎话。”阿乐道,“陆公子怎么可能惧——” “非惧。”陆承景道,“是敬。” 他将那日在木作坊偶遇严瑞一行人之事缓缓道来。 听到出言不逊的学子被打,乔玉安乐得抚掌,难得夸了商晚一句,“打得好!” 阿乐暗自咋舌,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商晚是个会武的? 将轮椅推上坡,乔玉安回头看了眼村子,感叹道:“你们怎么住得离村子这般远?万一发生点儿事都没个照应。” 他话音刚落,一头灰狼绕过前方的木棚子疾跑过来,吓得母羊拔腿就跑,阿乐根本拽不住,“啊!少爷救我!” 乔玉安赶紧回首帮忙拽紧绳子,喊道:“你别跟着跑啊,往回拉!” “咩~”母羊一蹄子踹向身后的阿乐,阿乐拽紧绳子反射性闭上眼,还没感觉疼就先喊了出来,“啊——嗯?” 怎么不疼? “啊!” 脑袋突然被敲了下,绝对不是羊踢的! 阿乐立刻睁开眼,发现一道倩影站在前方,一手抓住母羊的后腿,一手按着母羊的背。 母羊后腿直抽抽,偏偏敌不过抓住它的那只手的力气,最后只得不甘心地卸了力,乖顺下来。 “咩~” “好羊好羊。”商晚笑眯眯夸赞,自家崽的口粮可算是来了。 乔玉安使劲儿揉揉眼睛,这女人会飞吗?怎么嗖的一下就过来了? “乖崽,来,熟悉一下口粮。”商晚抱起圆圆放在母羊背上,等小家伙坐稳了才放开。 因为是礼物,所以母羊被庄子上的人洗刷得十分干净。 阿乐忍不住提醒,“这羊会咬人。” “不碍事。”商晚语调轻松,“它敢张口,我就炖了它。” 话语含着丝丝煞气,母羊似乎抖了一下,阿乐再看,又好像是错觉。 “羊羊!”圆圆伸出小肉手抱住母羊的脖子蹭蹭,眼底隐有异彩闪过,小嘴蹦出一个字,“走!” 在阿乐惊讶的目光下,母羊竟然真的驮着圆圆往木棚子那边走去。 只是路过灰狼的时候,母羊绕了一个半圆形,将害怕写在了忐忑的羊步里。 乔玉安的注意力完全在小灰身上,夸赞道:“这狗长得真俊。” 陆承景:“……” 好友的这双眼睛干脆别要了。 乔玉安蹲下来,手心朝上伸到小灰面前,“来,握手。” 小灰瞥他,绿色的狼眼闪过冰冷的光。 “还是绿眼睛,可真……”乔玉安夸奖的话音一顿,等等,狗有绿眼睛吗? 有绿眼睛又和狗长得相似的,似乎是…… 与此同时,商晚的声音幽幽响起,“这是狼。” “果然是狼啊……”乔玉安瞳孔一缩,原地蹦起三尺高,“狼啊!!!” 他落地一个趔趄,身体瞬间失衡,要往山坡下滚。 商晚早有预料地伸手一拽他的腰带,反手甩到阿乐身旁。 阿乐伸手扶人,却被撞得往后仰,情急之下拽住了乔玉安的裤子。 “撕拉——” 乔玉安正觉晕乎乎,小风一吹,突感腿上凉飕飕。 他低头那么一看,两条大白腿…… “啊!!!” “啊!!!” 主仆俩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乔玉安羞得脸通红,急忙拽起裤子,慌张地去看商晚。 商晚非常自觉地将头转到一边,忽略那不停耸动的肩膀的话,和平常无异。 她发誓,她真没想到乔玉安的裤子会被扒下来。 她抓着轮椅扶手闷笑不停,陆承景见她憋得难受,无奈道:“想笑就笑出来,玉安不会同你计较。” “噗哈哈哈!” 乔玉安:“……” 见色忘义!绝交!!! “少爷,好在袍子够长。”阿乐一边帮乔玉安系腰带一边道,“早劝您不要用这根腰带,您偏不听,说什么习惯了。现在后悔了?” 乔玉安脑门儿蹦出一根青筋,“闭嘴!” 阿乐撇撇嘴,特意将腰带系紧些,免得自家少爷一会儿再出丑。 终于整理好,见商晚还在笑,乔玉安不爽道:“你笑够了没有?” “没有。”商晚一想到乔玉安的腿就想到白萝卜,不知为何就是想笑,根本停不下来。 陆承景担心她笑岔气,左手搭在商晚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无奈唤道:“娘子。” “再一会儿。”商晚又笑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呼吸,直到正常。 乔玉安臭着脸走过来,斜眼瞥她笑得格外红润的脸。 这女人就会幸灾乐祸! 商晚权当看不见他的臭脸,推着轮椅往前走,“走,小环已经将药茶煮好了。” 小灰起身跟上,尾巴不时扫过商晚的衣摆,一派温顺模样。 乔玉安看着小灰,心里好奇得像有猫在挠。他追上前几步,“承景,这头狼哪儿来的?” 陆承景正犹豫该不该说实话,商晚自个儿承认道:“我聘回来的。” “聘?”乔玉安狐疑地打量商晚,“只听说过聘狸奴,哪有聘狼的?” 商晚不受他激将,“信不信随你。” 乔玉安:“……” 告诉他从哪儿聘的很难吗? 养狼比养狗威风多了,他也想聘头狼来养! 可让他拉下脸来问商晚,他又有些别扭。 他回头朝阿乐使眼色,赶紧问问! 阿乐跟自家少爷还是有些默契的,会意道:“少夫人,你在哪儿聘的狼啊?我家少爷也想聘。” 乔玉安:后面这句话十分多余! “那边。”商晚伸手一指连成片的山林,“法子也简单,找到狼窝,看上哪只扛着就跑。只要你跑得过,狼也不咬你,就算聘成功了。” 主仆俩:“……” 乔玉安感觉商晚在耍他,趁机在陆承景面前给商晚上眼药,“听听,她编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眨了。”陆承景淡定道,“我看见了。” 乔玉安:“……” 好友是被这女人灌迷魂汤了吗? 他抓重点,“所以,你也觉得她在编瞎话?” 陆承景眼也不眨地否认,“没有,只要娘子说的我都信。” 被强塞一嘴狗粮的乔玉安:“……” 他愤愤道:“陆承景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陆承景不为所动,“所以呢?” “我……”乔玉安眼睛一闭,豁出去般道,“我也想聘头狼!” 商晚无语,合着绕了半天重点在这儿啊。 第九十六章 赶出县学 陆承景道:“此事须得问过娘子。” 乔玉安不是很情愿地看向商晚,眼中含着三分期待。 商晚又不是许愿池,再说了,在城里养狼,万一乔玉安没看住,狼跑出去伤人怎么办? 别看山上那群狼在她面前乖得跟兔子似的,那是狼又不是真的兔子,你换个人试试? 能落个全尸都是好的。 “想想又不犯法,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反正抓狼这事儿她不帮忙。 乔玉安:“……我又不是不出钱。” “出钱也不帮。”商晚道,“有本事自己抓去。” “自己抓就自己抓。”乔玉安将手往身后一背,看向阿乐,“一会儿跟本少爷进山抓狼。” 阿乐咽了口唾沫,讪讪道:“少爷,咱是去抓狼还是喂狼啊?” 乔玉安:“……” 瞎说什么大实话? 他瞪着阿乐,阿乐嘟囔:“少爷,白白搭进去两条命不划算啊。我一条贱命也就罢了,您这身娇肉贵的,便宜了山里的狼多可惜啊。” 小子还知道给他递台阶,乔玉安……当然是顺着台阶下来了。 “你所言有理,聘狼一事以后再说。” 阿乐赶紧拍马屁,“少爷英明!” 商晚心道还真是仆似主人形,这俩站在一起就是一对活宝。 “承景你看,这些都是我给你带的东西。” 在陆承景惯用练字的小桌前,乔玉安指挥阿乐将大包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有书本有纸张有墨条还有几支毛笔,纸最多,得有四五种。 除此之外,还有给圆圆带的小玩具,给石头和小环带的物件儿,以及给商晚的小礼物。 商晚有些惊讶,竟然有她的份。 原本是没有的,但上回陆承景说的话乔玉安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加之他知道商晚为了给陆承景买轮椅花了不少钱,他便也对商晚稍稍改观一些,特意准备了商晚的礼物。 乔玉安对陆承景道:“你练习左手字肯定废纸,村里买纸又不方便,我特意让人多装了些。” “劳你费心。”陆承景心中淌过暖意,伸手将书册拿开,发现底下还有两本册子,赫然是两本账册。 他抬眼看向乔玉安,乔玉安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展开折扇狂扇,扇得自己打了个喷嚏,又赶紧把折扇合上。 陆承景叹气,“玉安,盘账之事你该另寻他人。” 以前看在陆家的面子上,乔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任由乔玉安照着心意胡来。左右都是丢给乔玉安练手的铺子,即便赔光了也不值当什么。 可如今他被陆家赶出来,陆家的态度摆在那,这些账册便不该再由他经手。 他不信乔玉安不明白这个道理。 “其他人哪有你算的快啊?”乔玉安给陆承景戴高帽,“你可是欧阳夫子的得意学生。” 以防陆承景找借口拒绝,他赶紧转移话题,“对了,好几位夫子都向我打听你的近况。” 陆承景只得暂时丢开盘账之事,问道:“你怎么说的?” 乔玉安道:“我说了一半。” 陆承景心里顿时冒出不好的预感,追问:“哪一半?” 乔玉安摸摸鼻子,“我跟几位夫子说,你挺好的,吃的好睡得香,外面传的全是谣言,没多久陆家就会把你再认回族里,然后你也会回县学继续念书。” 商晚:可不是一半嘛。所谓半真半假,这厮把那半假的全说了。 陆承景似乎被乔玉安坑习惯了,闻言也不怎么生气,只无奈道:“你为何不据实以告?” “我这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啊。”乔玉安忍不住转扇子来掩饰心虚,“前任县令又不是你毒死的,陆伯父知道冤枉了你,肯定会寻个好日子把你认回去的。” 陆承景面色微冷,“我不会再回陆家。” “你再考虑考虑。”乔玉安劝道,“你要是不回陆家,县学那边……” “会把我赶出来。”陆承景接过他未完的话,低头瞧了眼无法动弹的右手,自嘲一笑,“我如今这般模样,即便他们不赶,我又如何回去?” 乔玉安最怕看到好友自暴自弃,不禁向商晚投去求助的目光。 商晚正吃乔玉安带来的点心呢,一副没心没肺的悠闲模样。 乔玉安瞬间怒上心头,都什么时候了,这女人竟然还有闲心吃点心?! 察觉到乔玉安即将喷火的目光,商晚将点心咽下去,递了块给陆承景,“喏,吃一块儿,这味道你应该喜欢。” 陆承景接过来,放到唇边咬了一口,细嚼之后对商晚轻点头。 商晚轻笑:“是,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乔玉安:“……” 现在是谈论点心的时候吗? “承景,你想想严叙安,他要是知道县学将你赶出来还不得大摆三日宴席庆祝啊?” 陆承景淡定道:“三日不够,怎么也得七日。” 光是小考评级和他一样就摆了三日宴席,没了自己这颗眼中钉肉中刺,严叙安若是不摆七日宴席就不是严叙安了。 “我都快替你急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乔玉安看不懂这夫妻俩,感觉自个儿的怒气都快烧到眉毛了。 “你喝杯药茶降降火。”商晚示意乔玉安稍安勿躁,“难不成你想让相公坐着轮椅回县学,被一帮柠檬精同窗围着嘲讽?” “有我在,自然不会让承景被欺负。”乔玉安下意识反驳,随即皱眉问,“柠檬精是何物?” 商晚简单解释道:“就是一群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人,跟拈酸吃醋一样,心里酸溜溜的。” “柠檬精,柠檬精,这词儿有点意思。”乔玉安重复两遍,笑道,“你说得对,他们就是一群柠檬精。” 商晚耸肩,“所以嘛,相公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其余的事,等伤好了再说。” “少夫人,您的意思是,陆公子的伤能养好?”阿乐听出话外之音,忍不住插了句嘴。 乔玉安也期待地看着商晚。 主仆俩的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即便不能全好,也能恢复个八九成。”商晚没把话说满,这样显得更可信。 乔玉安惊喜道:“能恢复八九成也好啊!” 阿乐却想到另一件事,急忙追问道:“不知给陆公子看诊的是哪位大夫?” 第九十七章 祖传秘方 乔玉安也想到什么,看向陆承景的眼神增添两分热切,等着答案。 陆承景不答反问:“可是乔家有人染疾?” “是我大堂兄。”乔玉安的眉眼染上一丝愁色,“他约友人至郊外跑马,不小心摔下马背让马蹄踏断了右腿。若治不好,日后恐怕会变成一个跛子。” 乔玉安这位大堂兄性情爽朗,结交友人甚多,陆承景被乔玉安拉着跟这位大堂兄吃过几次饭,对他的印象还行。 沉吟片刻,陆承景道:“我的伤一直由村里的袁大夫医治,除了喝汤药之外还辅以伤药。” 以乔玉安对好友的了解,自然听出重点在伤药上头。 村里的大夫还有一个称呼就是赤脚大夫。 不是说赤脚大夫医术不好,而是医术精湛的大夫,即便藏在深山老林里也能传出美名来。 榆树村距离县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这位袁大夫当真医术出众,不可能一丝风声都没有。 他也不和陆承景绕弯子,直接问道:“这伤药从何而来?” 陆承景瞧了眼商晚。 乔玉安便也狐疑地看向商晚,“你买的?” 商晚:“我做的。” “哦,你做……”乔玉安一滞,双眼瞪得老大,“你是大夫?!”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商晚左看右看都不像一位大夫。 “不是大夫。”商晚开始忽悠,“我家祖传的秘方,传女不传男,对治疗跌打损伤颇有奇效。” 乔玉安不信商晚,他向好友求证,“承景,当真是商……呃,弟妹的祖传秘方?” 商晚暗暗挑眉,改口挺快啊。 陆承景点头,“娘子拿出来替我治伤,我才知晓此事。” “原来是这样。”乔玉安摸摸鼻子,有些后悔以前对商晚的态度太差。 正琢磨怎么开口跟商晚买药膏呢,小环晾好衣裳,提着竹篓过来,“姐,眼瞧着要做饭了,咱什么时候进山啊?” “就现在。”商晚捏心喂了小环一块儿,对陆承景三人道,“你们聊,我和小环进山一趟。” 小环认识不少野菜,也能分辨毒蘑菇和可食用蘑菇。商晚正好带小环进山弄点,用山珍野味招待客人。 乔玉安眼睁睁看着商晚二人离开,眉眼都沮丧地耷拉下来。 阿乐听说石头在种地,立刻抛下自家少爷,乐颠颠地跑去找石头叙旧了。 乔玉安端来板凳在轮椅旁边坐下,“我问你,弟妹手中还有没有祖传药膏?” 陆承景:“有。” “你卖我一盒。”乔玉安跟陆承景开口就容易多了,笑眯眯道,“我拿回去给大堂兄试试。” 陆承景摇头,“不行。” “陆承景!”乔玉安瞪眼,“一盒药膏都舍不得,还是不是兄弟了?” 陆承景叹气,“毕竟是娘子的祖传秘方,药膏也在娘子手中,我不能擅自做主卖给你。” “你你你……”乔玉安“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展开折扇呼呼扇风,扇得陆承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见状,他赶紧把折扇合起来,不扇了。 陆承景瞧他,“之前在县衙你想告诉我何事?” “哦,就是弟妹她红……”乔玉安拿折扇一敲嘴巴,怎么没个把门儿的呢? 见陆承景还盯着他,他犹豫片刻,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我曾偶然撞见弟妹在巷中与一陌生男子拉拉扯扯,还……还搂搂抱抱。” 陆承景面色一沉。 “我犹豫好久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你。”乔玉安观察好友的神情,宽慰道,“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你寻个时机问问弟妹。” 毕竟没有捉奸在床,万一是他看走眼了呢? “不用问了。”陆承景道,“此事我知道。” “噗——”乔玉安一口药茶全喷了出来,呛得他直咳嗽。 “咳咳,你……咳、咳,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承景道:“在你之前。” 乔玉安默了默,偷眼看好友头顶,总觉得看到了一片莹莹绿光。 陆承景只一眼便看出乔玉安在想什么,缓声道:“此事说来复杂,并非你所想那般。娘子很好,我愿敬她信她,你日后也不要瞎想。” 乔玉安再次怀疑商晚给陆承景灌了迷魂汤,好友以前分明不这样! 他道:“此为家事,你心中有数就行。” 陆承景点点头,问起上回在县衙拜托乔玉安之事。 “我一直派人盯着葛家呢。” 乔玉安喝了口药茶,有股薄荷的清香味,还挺爽口,忍不住又喝了两口。 陆承景也没催,翻看着乔玉安带来的书本,都是目前他没有的。 乔玉安放下茶碗道:“如你所料,葛家确实有人出事。” “谁?” “葛顺良的夫人。” 陆承景蹙眉,“他夫人如何?” 乔玉安吐出两个字,“殉情。” 陆承景:“……” “是不是很意外?”乔玉安感叹,“这位夫人也是个痴情人。听说将葛顺良的尸体领回去后她便开始不吃不喝,半夜将自个儿吊死在了屋子里。等丫鬟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硬了。” 陆承景问:“府里其他人如何?” “自然是将两人合葬了。”乔玉安道,“那老管家是个忠厚的,护着府里的小主子们。许是怕小主子们在府里伤心,便送到了城外的别院,守卫那叫一个多,跟看宝贝似的。” 陆承景心下冷笑,可不就是宝贝吗? 乔玉安好奇道:“葛顺良的事儿不是已经了了吗?你还让我盯着葛家做甚?” “葛顺良的事情确实了了。” 乔玉安等着听下文,陆承景却似在思量什么,突然不说了,急得他抓心挠肝。 所幸陆承景没想多久,接着道:“此事与陆家有些关系。” “你不是不回陆家了吗?”乔玉安敲敲茶碗,“还关心陆家那摊子事儿做什么?” “并非关心。”陆承景垂眸盯着桌面,“只是对一些事心存疑惑,想寻个究竟罢了。” “又卖关子。”乔玉安不用过脑子都知道好友不准备将事情全部告诉他,不过他也没打算追根究底。 谁家里没有几件不能与外人道的事情呢? 他问:“还要继续盯着葛家的动向吗?” 陆承景点点头,“有劳。” “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又不用我亲自盯着。”乔玉安眼珠子一转,笑道,“真要谢我,你帮我把帐盘了,顺便帮我在弟妹面前美言两句。” 第九十八章 不许反悔 陆承景无奈,“你倒是会做生意。” “这哪儿算生意?”乔玉安道,“你也知我看到账本就头大如斗,别人我又信不过,只能找你了。” 陆承景瞥他,“何不雇个账房先生?” 乔玉安不知想到什么,眸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即又笑道:“不如你来给我当账房先生?我付你双倍月钱。” 说完他就等着陆承景拒绝,毕竟他已经邀请过许多次了,没想到这回陆承景竟然没有一口回绝。 他心中立刻升起几分小期待,劝说道:“钱多事少在家就能做,考虑一下?” 陆承景沉吟片刻,郑重地问:“月钱多少?” “你……认真的?”乔玉安惊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忍不住看向天边。 这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出来的啊。 他忙道:“每月四两银子,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四两……陆承景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他如今能帮家里做的事情不多,很多时候甚至是个拖累,四两银子至少能够他每个月的笔墨开销,顺带还能补贴些家里。 乔玉安眼巴巴瞅着陆承景,等着他点头。 陆承景却没轻率地答应,问道:“我腿脚不便,平日在店里记账的活做不了,如此你还要雇我?” “那些琐事哪用劳烦你?交给掌柜去做便是。”乔玉安道,“你只要每月帮我盘一次帐就成,我让阿乐给你送来。只是年中和年末的账目要多些,需要劳你多费神。”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在“费神”两个字上咬了重音。 陆承景眉梢微动,看向好友。 乔玉安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神情,双眼满含期盼地等着他答应。 想到乔家那一大家子,陆承景心中微叹,到底还是点头应下。 乔玉安激动得跳起来,直接取下荷包往陆承景手里一塞,“一言为定,这是这个月的月钱。” 陆承景掂了掂荷包,四两以上,合着还是有备而来。 “这一趟来得不亏。”乔玉安用折扇打着节拍哼起了小曲儿。 拿了钱就得替人办事。陆承景拿过账册翻开,正待核算,乔玉安哼曲子的声儿突然一停,声音区别于平日的轻快,“既知茶水有问题,为何要喝?” 陆承景动作一顿,半晌才道:“想查清一些事。” 闻言,乔玉安眸中划过复杂的情绪。 “弟妹可知情?” “之前不知。”想到商晚那过人的耳力,陆承景无奈勾唇,“如今或许知道了。” 乔玉安立刻换了个话题,“你当真不回县学了?” “不回。”陆承景慢悠悠翻过一页。 乔玉安转头看他,“日后什么打算?” 陆承景不知想到什么,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养伤,好好过日子。” “你倒是想得开。”乔玉安轻叹一声,“你可知你那好大哥的腿断了?” “不在一个族谱上。”陆承景淡漠道,“最近断腿的人挺多。” 乔玉安点头,“可不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接下来二人不再交谈,陆承景拿钱盘账,乔玉安则去逗圆圆玩儿,还趁机摸狼。 另一头师徒三人稍坐休息,高岩端起药茶一口气喝下半碗,只觉一股清爽之意从口腔蔓延到肚子里,令人精神一振,又解乏又舒服。 何四指无心喝茶,朝木棚子那边看了又看,不确定地问两个徒弟,“你们替我瞅瞅,亮亮在哪儿?” “亮亮不是和主家那个奶娃娃在一起玩乌龟吗?”马杰勇抬手一指蹲着和圆圆一起看蚂蚁的乔玉安,突然发现衣裳颜色不对。 不仅衣裳颜色不对,身形也不对啊。 “坏了,那不是亮亮!” 何四指立刻着急起来,“你们歇一会儿继续干活,我去找亮亮。” “亮亮和同村的孩子玩去了,用饭之前会回来。”听到何四指问,陆承景温声安慰道。 想到亮亮那腼腆又怕生的性子,何四指担心儿子被人欺负,顿时更着急了,忙问:“去哪儿玩了?” 这可把陆承景问住了,看热闹肯定是去高家,但这会儿高家的热闹应该已经看完了。孩子们都是满村子跑,他怎么知道具体在哪儿? “怎么了?”乔玉安见何四指满面着急,不由凑过来问。 何四指也不认识他,瞧穿戴也不像村里人,便没多言,只道要去找亮亮。 见他急得脑门儿都冒汗了,陆承景自然也不拦他。 听说是去找孩子,乔玉安正想在村子里逛逛呢,便也陪着去了。 在圆圆咿咿呀呀的强烈要求下,她也被带上了。 她一走,小灰自发跟上。 有小灰和圆圆,在村里找个孩子还不是轻而易举? 等一行人找到亮亮的时候,小孩儿正和其他孩子一起撅着屁股打弹珠呢。 平素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儿因为激动而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就有一股子鲜活气儿。 何四指直接看愣了,站在原地没过去。 乔玉安转头看他,见他眼眶通红似是要哭,不由暗叹弹珠的魅力挺大。 何四指吸了吸鼻子,眼角笑出了两道褶子,“让孩子们玩。” 乔玉安本就是陪着找人的,人亲爹都发话了,他自然没意见。 至于唯一有意见的圆圆小朋友嘛,已经趴在乔玉安怀里睡着了,错过了和小哥哥们一起打弹珠的机会。 一行人原路返回,亮亮似有所感地抬头看了眼,只看到一条狼尾巴。 李小山急声喊:“亮亮,快,打金顺那颗,把他的弹珠打飞!” “好。”亮亮答应一声,瞄准了金顺的弹珠打出去,还真打飞了。 离洞最近的金顺气得直跺脚,跑去捡自己飞走的弹珠。 虎子笑得幸灾乐祸,下一秒他的弹珠也被打飞了,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话分两头。 山林里,小环简直跟进了宝藏山似的,手不停嘴不停。 从树干上薅下木耳,嘟囔着可以凉拌吃。 扒拉开一堆腐叶,干脆利落地撬出数朵山蘑菇,念叨着煮汤是美味。 碰上在商晚眼里宛若杂草的植物,她“咔咔咔”一顿掐,这个能清热,那个能败火,煮粥好吃,清炒也好吃。 竹笋也是好东西,挖几个带走。 竹篓都装满了她还得薅两把不知什么草带上,递一根给心不在焉的商晚,“姐,你尝尝,这草是甜的。” 第九十九章 你怎么不去抢? 商晚接过来,将草芯放进嘴里细嚼,竟然真的有一股子甜味儿。 “小时候跟着爹爹进山,我都拿它当糖吃。”小环面上露出怀念之色,看着竹篓里的宝贝们,笑得眉眼弯弯。 商晚将嚼过的草芯吐掉,笑问:“喜欢吃什么糖?” 小环摇摇头,“小时候喜欢,早就不馋了。” 没钱买糖的时候馋得梦里都是糖,想象那种甜蜜滋味儿,醒来枕头能被口水打湿。 后来进了陆府,吃糖对她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渐渐的就不馋了。 “走,下山。”商晚接过竹篓往肩上一挎,伸手揽过小环,往山下走。 小环扭过头看满满的竹篓,“姐,东西多,我来背。” “不重,哪有姐姐闲着让妹妹背东西的道理?”商晚躲开她的手,“你不是想找芋头吗?咱们换条路下山,你仔细瞧瞧有没有。” 闻言,小环只得作罢,专心看四周。 “小环,在米铺发生的事儿你还记得多少?” “都记得啊。”小环在地上捡了根树棍敲打草丛。 商晚问:“那葛顺良请你姐夫去后院喝茶,离开之前,你姐夫跟你和石头交待什么没有?” “交待?”小环蹙眉想了想,“姐夫只让我和石头看好圆圆,别的一概没说。” 商晚“哦”了声,提醒她小心灌木上的刺。 小环转头瞧她,疑惑道:“事情都过去了,姐你还问这事儿做什么?可是有哪里不对?” “没有不对,我随便问问。”商晚跳过石块,反手接住抖出来的竹笋,丢回竹篓里。 小环总觉得商晚不是随便问问,但观商晚神情无异,她便没再多问。 许是地方不对,两人直到走出山林都没能找到芋头。 小环觉得可惜,商晚安慰她,“许是这边没有,你若是喜欢,让石头给你种。” 小环对石头种地这事儿实在不抱什么希望。 别看石头这几日上心,等过阵子腻了,会不会去地里看一眼都不一定。 说到种地,她突然想起来件事儿。 “姐,我听闻娘子说,开荒不用咱去找官府的人来登记。县衙每两个月都会派人都村里巡视田地,瞧瞧地里的庄稼如何,届时可一道登记。” 商晚点头,“倒是省了咱们的事儿。” 两人并肩走着,特意绕去石头开的两亩地看看。 石头已经翻完了地,将锄头横放,坐在锄柄上休息。 阿乐则坐在不远的石块上,捧着茶碗跟石头分享近日发生的趣事。 石头惦记着自家姐夫的学业,有意跟阿乐打听县学里发生的事儿。 阿乐想了想,勉强找出一件新鲜事儿。 “县学新来了一位夫子,姓褚,瞧着比少爷年长不了几岁,那夫子的派头端得可足。” 阿乐站起来,挺直腰板,一手负在身后,学着褚夫子走路的姿态,有模有样地来回走了两遍,看得石头直乐。 “我学着都累得慌。”阿乐肩膀一垮,“我看到褚夫子恨不得躲着他走,偏偏少爷交代我多敬着些,说褚夫子非池中物,肯定在县学待不久。上回让少爷这么夸的人还是陆公子呢。” 石头与有荣焉,“那是,我姐夫可是十三岁的秀才公。放眼整个大周,十三岁就能考上秀才的能有几人?” 阿乐酸得直撇嘴,故意往石头脑袋上泼凉水,“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出息的可不少,还有十二岁就考上秀才的呢。” 石头抓起地上的土往他衣裳上砸。 “哎!我新衣裳!”阿乐腾地跳起来,急忙将土拍干净。 好在昨晚没下雨,土是干的,没在衣裳上留印儿。 阿乐撸袖子正准备找石头麻烦,商晚和小环过来了,他急忙将袖子放下。 “姐!”石头高兴地跑过去,“你们咋来了?” 商晚笑道:“来看看你种地的进度。” 她绕着两亩地走了一圈儿,对跟在后面的石头道,“你这地先别急着种东西,过几日我拿菜种给你。” “好。”石头爽快答应后才好奇道,“姐,什么菜种啊?” “嗯……”商晚想了个说辞,“约莫是改良之后的小白菜种。” 石头疑惑,“改良?” “就是更好的意思。”商晚记得灵田产出的作物种子,种到普通地里,产量会比原本的多。这效果落在小白菜上头,估摸着就是长得更大颗? 石头即便是个种地小白也知道菜种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菜长得好不好。 “姐,你哪儿来的菜种啊?” 商晚:“……” 小环就不会问她这种问题。 对上石头闪烁求知光芒的双眼,商晚都不忍心忽悠他,只道:“以后再告诉你。” 石头也挺容易打发的,以后就以后呗,反正他姐会告诉他。 阿乐冷眼瞧着,感觉这位少夫人跟换了个人似的。 明明还是那张脸,声音也没变,行动做派却和以前大不相同。 他忍不住问小环,“你有没有觉得你家少夫人跟换了个人似的?” “那是我姐。”小环斜眼瞅他,“我姐咋样跟你有关系吗?” 阿乐:??? 开口就噎他,他哪里惹到这位姑奶奶了? “我就是说说,又没其他意思。”阿乐解释一句,见小环面色不善,只得讪讪住口。 眼看要中午了,左右地里没活干,一行四人一起回去。 石头抢过竹篓背着,边走边问小环中午吃什么。 小环报了几个菜名儿,回到家就抓了石头和阿乐去厨房打下手,帮她洗洗切切。 商晚挽起袖子想帮忙,奈何小环根本不让她沾手,要她好生歇着去。 商晚无奈,只得将石板上晾晒的草药翻一遍。 乔玉安凑过来搭把手,正寻思怎么开口呢,商晚主动问:“想买药膏?” 乔玉安手一顿,诚实地点点头,“想。” “所谓良药千金难求。”商晚眼角弯起笑弧,“你准备出多少银子?” 乔玉安琢磨着就算看在陆承景的面子上,商晚也不可能坑他,于是道:“你开个价。” “这个数。”商晚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不二价。” “一千两?!”乔玉安瞪眼,“你怎么不去抢啊?” 第一百章 你们吵架了? 商晚朝他翻了个白眼,“十两银子一盒,爱买不买。” 她本来打算定价一百两的,但感觉县城里没有那么多冤大头。 十两就不错,对标药铺的中高端伤药,买得起的人也多。只要伤药的效果好,以后将名声打出去,不愁没销路。 “买。”乔玉安豪气道,“来三盒。” 好药必须囤! 商晚虽然没正经做过生意,但也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你当祖传秘方是大白菜啊?知道里面要添加多少珍贵难寻的药材吗?知道有多难做吗?” 乔玉安一想是这个理儿,连陆承景的伤都能治好,可见这药有多珍贵。 他减少数量,“那两盒?” “一盒。”商晚以最少的量出,“本来是给相公准备的,正巧我凑齐了药材,还可以做几盒,不然一盒都没有。” 乔玉安当即喊阿乐来付银子,就怕商晚反悔连一盒都不卖给他。 商晚收了银子,对二人道:“等着。” 转身走进木棚子里,商晚打开角落的木箱,翻出从袁木生那里买来的普通药膏,打开盒子,往里灌灵泉水,然后搅合搅合,再把表面抹平整,灵药大功告成。 不到巴掌大的一盒药竟然就要十两银子,阿乐只觉得肉疼。 乔玉安皱眉,“这一盒药能抹几次啊?” 感觉一盒完全不够用。 “又不是让你抹墙。”商晚道,“抹在断骨处,薄薄的抹一层就行,早晚各一次。” 她递给乔玉安一个只有拇指长的小瓷瓶,“搭配药水,每日喝两滴,不可多用,效果翻倍。” 有这么神奇吗? 乔玉安接过来,拔开瓶塞嗅了嗅,疑惑道:“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药水不该有股子药味儿吗? 商晚眼也不眨地忽悠,“都说了是祖传秘方,自然跟平常的药水不一样。” 乔玉安接受了这个说法,让阿乐将药膏和小瓷瓶装在一起,别弄丢了。 不用他吩咐阿乐都会照做。 不多时,灶台那边飘来饭菜香味,商晚招呼何四指师徒歇一歇,等用过饭再继续干活。 何四指惦记着儿子,只略略坐了一小会儿便起身找儿子去。 高岩和马杰勇左右无事,听闻村子里要建房子的人家不少,打着或许可以捞笔活儿的主意,也跟着去了。 圆圆睡饱饱起来,乔玉安去逗她,结果被小家伙尿了一身,那脸登时就绿了。 “苏!”圆圆眨巴着大眼睛看他,两只小肉手搭在一起,小模样乖乖巧巧。 乔玉安再大的气也消了,无奈地揉揉她的小脑袋,“圆圆,你数数这都几回了?你就不能先告诉叔一声?” “几肥?” 圆圆垂下小脑袋,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一、四、巴……” 一共数了三遍,每一遍都不一样。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干脆五指张开,将两朵小胖花举到乔玉安面前。 意思是有两只手手这么多回。 乔玉安:“……” 他为什么会期望一个才一岁多点的奶娃能数数? 商晚随便拿了套陆承景不常穿的衣裳给乔玉安,让他自个儿去棚子里换。 乔玉安和陆承景的身量差不多,只不过陆承景更瘦。 乔玉安换好衣裳出来,低头瞧瞧恰好合适的腰身。心道还好他把过年长的肉都减下去了,不然还真穿不下。 “苏!”圆圆骑着小灰过来,将小脑袋上顶着的小乌龟递给他。 乔玉安乐了,“你想把乌龟送给我?” “不!”圆圆吓得立刻把小乌龟抱在怀里,一双大眼睛圆瞪,指挥小灰往后退。 “哎,别跑啊,叔叔逗你呢,不跟你抢乌龟。”乔玉安伸手一指小灰,“把它给我怎么样?” 圆圆:!!! 龟龟不可以,小灰也不可以! 小家伙一个劲儿摇脑袋,将自己晃得晕乎乎,眼前全是圈圈。 乔玉安笑得前仰后合,以前怎么没觉得逗小孩儿这么有意思。 “圆圆,你把这头狼给我,然后让你娘再去山里抓一头。只要你答应,我请你喝羊奶怎么样?” 圆圆板着小脸儿拒绝,“布!” “再商量商量。”乔玉安跟诱哄小白兔的大灰狼似的,“除了羊奶,我再请你吃你最喜欢的糖如何?” 圆圆小朋友略迟疑片刻,伸出一根小胖手指,“一肥!” 可以让小灰陪叔叔玩一会儿。 乔玉安竟然听懂了,摇头道:“不行,只玩一会儿我多吃亏啊。” 圆圆皱起小眉毛,板着小脸儿严肃的思考片刻,抠抠搜搜地加了一根手指头。 只能两个一会儿,不能再多了! 在叔侄俩就小灰的陪玩时间讨价还价的时候,陆承景盘完账目,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转着略有些酸涩的手腕。 将小桌上的东西整理干净,他转着轮椅往商晚的方向去。 商晚正在搭一会儿吃饭要用的长桌,家里的小桌子不够用,得现用木板拼一张出来,用砖块托底。 陆承景安静的在旁边看着,目光追随商晚的身影移动。半晌不见商晚搭理他,便主动唤道:“娘子。” “有事?”商晚回头瞧他一眼又转回去,将手撑在桌板上,试试稳不稳固。 陆承景缓声道:“我答应替玉安盘账,每个月月银四两。” 商晚:“哦。” 陆承景:“这批草药再晒两日便可以拿去药铺卖。” 商晚:“嗯,过两日我去砖窑拉砖的时候顺便拿去药铺。” 陆承景:“今日的药没了,等用过饭我去袁家拿药。” 商晚:“好。” 陆承景:“……” 就算再迟钝也发现商晚不对劲了,更何况他不迟钝。 他抿抿唇,轻声问:“你可有事要问我?” “没有。”商晚将擦桌板的抹布丢回小木桶里,提去井边换水。 “你们吵架了?”乔玉安抱着圆圆十分八卦的凑过来,将小家伙放在陆承景腿上。 圆圆仰起小脑袋看自家爹爹。 陆承景抬手捏了捏闺女的腮帮子,垂眸掩去眸底的深色,淡声道:“没有。” 乔玉安不信,可他明白好友的性子,就算坚持问下去也问不出来什么。 他决定自己观察。 可惜一直观察到离开也没观察出什么有用的八卦消息来,心中颇为遗憾。 入夜,月明星稀,草丛中传来几声虫子的鸣叫。 木棚子的隔间里,商晚吹灭油灯,隔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闻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一百零一章 狐狸还是兔子 “怎么还不睡?” 陆承景答非所问:“被窝暖了。” 商晚掀开被褥躺进去,伸手将陆承景那边掖掖好。 陆承景只能看清身边人的轮廓,轻声问:“你今日在想什么?” “在想……”商晚躺下,眼睛看着木棚顶,“我以前养的那只兔子。” 兔子? 陆承景一怔,好奇道:“什么样的兔子?” “一只……很活泼的兔子。”商晚的语气带着几分怀念,轻叹道,“都道兔子胆子小,可我养的那只胆儿可肥了,专往狼跟前跑,跑着跑着就被狼给吃了。” 陆承景总觉得这话意有所指。 他问:“你可有再养一只?” “没有。”商晚轻叹,“兔子不好养,我改养狐狸了。” 陆承景:“……” 商晚:“本以为狐狸机灵,不会将自己往狼口送。可没想到这只狐狸跟兔子一样,胆儿可肥。我看得住一次,两次,三次……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或许这只狐狸也会跟兔子一样,在我疏忽的时候成了狼的腹中餐。” 陆承景:……这是点他呢? 商晚嗓音轻柔,“我在想,兔子死得悄无声息,狐狸会不会也死得悄无声息?” 陆承景认真道:“不会。” “呵!”商晚不明意义地冷笑一声,“不会便不会,左右狐狸死了我还能养猫养狗养山雀养……” “不许。”陆承景打断道,“你已经有狐狸了。” 商晚哼道:“那我换一只。” 被中的手倏地攥紧,长睫低垂遮掩眼底暗色,陆承景低喃:“不许换。” “就换。”商晚的语气含着几分火气,“喜欢作死的狐狸,谁爱养谁养。” “不许。” “就——唔!” 陆承景俯身看着身下人那双明亮的眼眸,嗓音又轻又软,“不换好不好?” 商晚扒拉开捂在嘴上的手,目光穿透夜色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长眉轻蹙,眼尾泛红,三分不满七分委屈,落在这张皎月般的脸上,竟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让人觉得拒绝他的请求简直伤天害理。 商晚暗叹,自家狐狸这招美男计用的挺溜啊! “娘子,不换好不好?”陆承景反手握住商晚的手,声音更低更沉,听得商晚的耳朵忍不住轻颤。 她一双眼睛几乎黏在身上这妖孽脸上,也不说话,就想看看自家的害羞狐狸还能做点什么。 陆承景知道商晚喜欢他的长相,长睫颤动间刻意更凑近几分,直到两人鼻尖相触,那张艳若红霞的脸尽收商晚眼底。 他轻蹙眉梢,闷闷道:“娘子,我认错,不换好不好?” 颜狗商晚:“……” 声音加颜值双重攻击,这还让她怎么生气啊? “你咳……”她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错哪儿了?” 长睫眨动如羽翅轻扇,陆承景认真反思,“不该以身为饵。” “是不该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下以身为饵。”商晚纠正道,“若小环和石头没有找过去,你打算如何?” 陆承景:“那杯茶水我只略沾了沾唇,没喝多少。” 商晚挑眉,“但结果是你估算错了那药的厉害程度,还是中招了。” 陆承景解释道:“我自幼喝药,迷药对我的影响比普通人小,只沾唇的分量,即便晕也晕不了多久。” 商晚凉凉道:“是啊,没多久,不过是足够人家将你办了而已。” 陆承景:“……不会。” “没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商晚盯着他,“你可曾想过,万一屋子里的人是陆承远呢?” 陆承景果断道:“若他还想要前途便不敢。” 商晚呵呵,“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太过,在这种事上提陆承远,无疑在戳人心窝子。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我……抱歉,你当我没说过。不早了,睡。” 她抬手揽住身上人的腰肢,微用力将人一转放在身旁,一头青丝拢于另一侧。 刚准备把手收回来,却被另一只微凉的手抓住,紧握。 “于陆承远而言,断无你方才所言这种可能。” 许是之前已经将事情说开了,当商晚提及那些事,陆承景并没有觉得多难堪,更多的是后悔将事情告诉商晚,让她跟着担心。 他低声道:“我保证没有下回,你……别恼。” 颜好声音好,态度还诚恳。 商晚叹气,暗暗反思她是不是因为兔子留下的阴影而小题大做了? 这只狐狸本就有些患得患失,不掰扯清楚就这么睡,恐怕得失眠一整晚。 “我没生气,不对,我是有些生气。”商晚试着剖析自己的心情,“你如今一身伤病,好容易养回来一丢丢,要作死——什么之前好歹交待一句,让我们也有个准备。” “就拿喝茶这件事来说,你明知葛顺良不怀好意,就算想将计就计,分开之前你就不能给石头或者小环点暗示?” 陆承景:“我担心打草惊蛇。” “你脑瓜子这么聪明,就不能暗示的委婉点吗?”商晚伸手捏他脸,“别告诉我你想不到。” 陆承景沉默片刻,反问:“你觉得委婉了他们能听懂?” 商晚:“……” 好有道理。 “那什么,石头听不懂不还有小环吗?我觉得小环的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好。”陆承景乖乖应道,“以后我尽量。” “记住你说的话。”商晚摸摸方才捏过的脸颊,凑过去在捏红的位置亲一口,“么嘛~现在能睡了?” 耳根通红的陆承景:“……” 心跳加速,更睡不着了! 商晚打了个哈欠,拉着被子正要躺下,突听身边人低声喊她,“娘子。” 商晚转头,“嗯?” “兔子是谁?” 商晚眨巴一下眼,这语气,她怎么品着有点酸呢? 不等她回答,下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娘子觉得兔子好看还是狐狸好看?” 商晚:“狐狸。” 犹豫一秒都对不起她脑袋上的颜狗称号。 陆承景悄悄扬起唇角,顶着通红的耳朵状似不经意地问:“那……娘子更中意狐狸还是兔子?” 商晚默了默,反问:“你今晚还想睡吗?” 陆承景:? 商晚纤长的手指沿着他的侧颈下滑,分开寝衣交错的领口,在锁骨处摩挲片刻,往下。 柔软指腹触碰到温凉肌肤,一片滑腻。 “再问就别睡了。” 第一百零一章 她白菜呢 月沉乌升,晨雾散去。 嘹亮的鸡鸣声叫醒了趴在树下休息的黄牛。 母羊也醒了,小环提着小木桶,试图挤羊奶给圆圆当早饭。 奈何母羊脾气不好,小环一伸手它就低着头撞过来,几次踢翻小木桶。 “我来。”商晚拿着块温热的布巾走过来。 “姐,你小心点,它踢人。” “好。”商晚接过小木桶,侧坐在母羊身侧,先拿温热的帕子擦拭干净之后,在小环的指导下,先按摩再挤奶。 她从没挤过羊奶,手法相当生疏,好在小环这个指导十分靠谱。 在两人的共同努力下,小木桶底渐渐被乳白的羊奶覆盖。 小环一直警惕地盯着母羊,担心它抬起蹄子把小桶踹翻。 可神奇的是,母羊除了“咩咩”的叫几声之外,一点踢人的倾向都没有,嘴里还慢悠悠的嚼着嫩草。 小环:“……” 合着母羊踢她单纯是看她好欺负? 挤了小半桶后,商晚觉得差不多便停手,用布巾擦干净母羊的乳房,把小半桶羊奶交给小环去大锅里煮沸。 母羊产下小羊羔之后,哺乳期一般只有两个月。 两个月之后,那头母鹿也该产崽了,正好可以接上。 商晚给母羊添了些豆料,黄牛的食槽里也加了些,表面上在看两只进食,实则心神已经沉进了空间里。 她怀抱丰收的心情,不曾想,迎接她的不是一片水灵灵的小白菜,而是一块光秃秃的灵田。 商晚赶紧到小木屋瞧了眼,没有。 又到灵泉池子瞧了眼,还是没有。 她小白菜呢? 飞了?! 等等!她空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棵树啊? 这棵树高约一丈,造型相当奇葩,商晚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棵巨大的……白菜。 灵田里那些小白菜该不会变成这玩意儿了? 商晚用意识触碰了一下白菜树。 白菜树轻轻摇晃,树身逐渐笼上一层朦朦青光,紧跟着啪嗒啪嗒,跟下崽儿似的往下掉小白菜,很快就积了一堆。 商晚:“……” 她又用意识戳了下白菜树。 又是一阵啪嗒啪嗒,一堆小白菜落了下来,瞧着怎么也有上百棵。 与此同时,白菜树接近根部,最外侧的那片白菜叶子逐渐变得透明,在商晚的注视下,化作一团青光落进小木屋里。 商晚追着看过去,小木屋的地板上多了一堆红褐色的小圆粒,跟周婶子拿给她的菜种差不多。 所以,她种下一片小白菜,收获了一棵白菜树。这棵白菜树不仅能摇出数量可观的小白菜,摇完之后还能收获一堆种子? 她不是在做梦? 商晚将意识从空间退出来,做了两次深呼吸,确定自己神思清明后,再次将意识沉入空间。 白菜树还在,地上的小白菜还在,小木屋里的菜种也在。 一切都是真的。 商晚:!!! “姐!”石头提高声音,他姐在这儿发什么愣呢? “啊?”商晚回神,“什么?” 石头道:“面条煮好了,再不吃该坨了。” “哦,好。”商晚站起来,跟着石头一起去用朝食。 圆圆坐在陆承景怀里,捧着自己的小奶壶吨吨吨,瞧见商晚过来,立刻松开嘴,甜糯糯地喊道:“娘!” “乖。”商晚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在陆承景身旁坐下。 高岩和石头帮着小环端面条过来。 面条拿大瓷碗盛着,米黄色的面条上一半铺着烫熟的野菜,一半铺着浮着红油的肉酱。 肉酱是昨晚炒好的,小环将最后剩的那点野猪肉跺碎,腌制后和切碎的野菜一起炒,装在瓦罐里拿红油封层,想吃的时候拿出来,不管是拌面还是炒菜都香。 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唤醒了大家空置一晚的肠胃。 呼噜呼噜埋头吃面,野菜清爽,肉酱香而不辣,搭配劲道的面条,吃了一碗还想来一碗。 马杰勇吃得最快,咕咚咕咚,连汤都喝了半碗。 小环瞧见了,提醒道:“锅里还有,不够自己去添。” 马杰勇确实没吃饱,他饭量大,以前在主家干活就没吃饱过。 他第一次跟师父去主家干活,因为多吃了一个菜馍馍招了主家白眼,嫌他吃得多,还害师父被扣了工钱。 虽然师父不怪他,但他心里过意不去。自此后在主家吃饭,主家给多少吃多少,一点都不敢再多吃。 一碗面虽然不够,但喝喝汤也能灌个半饱,没曾想让小环瞧出来了。 马杰勇脸上红了红,虽然在黝黑的肤色下看起来不太明显。他道:“够吃。” “马大哥,你别客气,盖房子是力气活,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呢。”石头抄过马杰勇放在桌上的瓷碗,帮他捞面条去。 马杰勇没能拦住,挠着头尴尬地看向商晚和陆承景,就怕两人露出不满的神情。 谁知两人根本没注意他这边。 商晚还在想空间的变化,琢磨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种变化。而陆承景全副心神都放在圆圆身上。 许是嗅到肉酱的香气,圆圆小朋友试图趁自家爹爹不注意,用小手手抓一点尝尝。 陆承景自然不能让她抓得一手都是,再者肉酱的味道对小奶娃来说太咸了。他严防死守,在吃面的间隙和自家闺女斗智斗勇。 圆圆几次都没捞到肉酱,粉嫩的小嘴儿简直快撅到天上去。 小环见状,笑着安抚小家伙,“圆圆乖,肉酱太咸,你不能吃。等中午姨姨给你煮肉丸吃。” 圆圆小手握成拳头,举起来给小环姨姨看,“大!” “行,做个拳头这么大的。”小环满口答应。 圆圆双眼立刻亮晶晶,小手捧着奶壶递过去,“姨!” 小环失笑,“姨姨不喝,圆圆喝。” 圆圆这才点点小脑袋,捧着奶壶继续吨吨吨。 用过饭,歇息一会儿,商晚拿着个布口袋从木棚子里出来,从井里打了一大桶水,扬声招呼石头,“走,去地里看看。” “等我拿锄头。”石头放下医书,跑到木棚子旁边,将倒在地上的锄头扛在肩上,快步追上去。 他抢过木桶提着,好奇道:“姐,口袋里装的啥?” “菜种。”商晚打开给他瞧,“一会儿撒到地里。” 菜种粒粒饱满,颜色光亮,一看就是好菜种。 石头觉得用这样的菜种,他一定能种出好菜来。 第一百零二章 真的不一样 来到地里,两人再仔细地将地里的小石块捡捡,新长出来的杂草也拔掉。 石头一手拎着布袋,一手抓着把菜籽,“姐,我撒了啊。” 商晚点头,眼瞅着石头将菜种一把把撒进地里。 等菜种撒完,商晚拎起锄头,往菜种上均匀地覆盖一层薄土。 她扭头问石头,“盖土之后呢?” “浇水。”石头回忆着刘老爹的话,“土湿了就行,多了会把种子泡坏。” 商晚觉得顺序似乎反了,“水一冲上面盖的这层土不就冲没了?种子也会冲到一块儿去。” 石头也没种过地啊,挠头道:“要不我再去问问刘叔?” 商晚摆手,“不用,你回去拿把水瓢过来,咱们轻点泼水。” 石头赶紧跑回去拿水瓢,等他人影都没了,商晚才用树枝在身前这块地里画了一个半米长,半米宽的方框,四个角拿石块压着。 方框里的菜种她用来当对照组。 从桶里捧出一大捧水,商晚心念一动,往里加入一滴灵泉水,然后轻柔地撒在方框内的土地上。 等石头回来的时候,商晚已经将方框里的土浇好了。 石头见了也没多问,只当商晚闲着无聊,浇着玩儿。 他用木瓢舀水往地里泼,一亩地没费多少功夫。 等长出小苗苗了再移栽到旁边的地里去。 商晚道:“这四块石头你别动,我在这小块地加了点东西。至于是什么东西,以后再告诉你。” 石头想问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嗓子眼儿。 瞧着湿漉漉的菜地,他担心道:“姐,万一有鸟来吃咱的菜种怎么办?” 确实有这个可能,商晚想起基地种菜似乎要往上面盖个膜,可这个世界又没有薄膜。 思忖片刻,她道:“你去找圆圆帮忙。” 石头:“……” 见他表情不对,商晚疑惑道:“怎么了?” 石头:“姐,圆圆该不会又招一帮东西咬我?” 被田鼠围攻那事儿他有阴影! 商晚断然道:“不会。” 石头这才放下心,屁颠颠找圆圆帮忙去。 商晚则去村里转了圈儿,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一堆空间产出的水灵灵的小白菜。 “小环,中午用这些小白菜做汤。” “姐,你去村里买的?”小环诧异道,“咱昨儿摘的野菜还剩不少呢。” “野菜可以晚上吃。”商晚道,“我想吃小白菜,你煮个汤或者清炒也行。” 一听商晚想吃,小环顿时没意见了,“干脆两个都做,正好要给圆圆煮肉丸,可以剁碎了加进去,圆圆也爱吃。” 说起肉丸,商晚问:“家里的肉还有多少?” 这个肉来自野猪、山鸡、野兔、狍子、蛇等一系列能吃的小动物。 小环道:“野猪肉没了,昨儿打回来的狍子肉还剩一大半,能吃几天。” “等吃完了再进山弄。”商晚道,“多了存不下,容易坏。” “行。”小环点点头,想了想道,“姐,要不以后别打野猪了。野猪没骟过,味儿太腥臊,每次煮都得搭进去好些料,不划算。” 虽说在袁家买的香料比在药铺买便宜,但架不住野猪味儿大用得多啊。 特别是猪下水,还得用面粉洗,用酒去腥,虽然最后出来的味道不错,大家吃着也满意,但是做一次是真废料,她用着肉疼。 “猪肉油水大,解馋。”商晚往干活的师徒三人看了眼,“干力气活饭食里不能少了油水。” 小环明白这个理儿,但还是忍不住叹气。 “好了,别苦着个脸,赚钱的事有我和你姐夫呢。”商晚摸摸她的脑袋,“乔玉安雇你姐夫帮忙盘账,每月有四两的进项,除去他的笔墨开销,能剩下一二两,还不够你买香料的?” “可是咱也得存钱啊。”小环掰着手指算,“姐夫伤好之后要念书,花钱得占大头。石头也已经十六了,过两年得娶媳妇,得准备聘礼。等人一多房子不够住,还得盖新房子。除开大桩开销,穿衣吃饭也都得用钱。” 小环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愁得睡不着觉。 “年纪不大,操心的事倒不小。”商晚觉得小环活脱脱一个小管家,忍不住逗她,“你只想着给石头攒聘礼,你的嫁妆呢?” 小环脸一红,羞得嗔了商晚一眼,“姐!” “好好好,不说不说。”商晚弯腰端起装着小白菜的木盆,“我去洗菜行了?” 小环挽起袖子过来帮忙,奇怪道:“姐,这些菜是不是已经洗过了?怎么都没泥呢?” 商晚心道不是从地里出来的当然没泥。 “啊,我在河里涮了涮,根上的泥应该都冲掉了。” 离得近了,小环嗅到从小白菜上传来的清香气,感觉跟平常的小白菜不一样。 她仔细闻了闻,好奇道:“姐,这是谁家的菜,闻着味儿不一样,还挺香。” “香吗?”商晚倒没注意,“菜不都这味儿吗?” 小环:“……” 不要质疑一个厨子的鼻子! 她举起小白菜凑近商晚的鼻子,“姐,你仔细闻闻,真的不一样。” 商晚依言嗅了嗅,确实有一股子清香气,可是菜不都这样吗? 小环坚持不一样,为了证明这个观点,也不洗菜了,拉着商晚往最近的白菜地跑。 她指着地边的一株小白菜,“姐,你再闻闻。” 商晚无奈凑近,讲真,差别真心不大。 不过看小环一脸认真,她还是点点头,“确实不一样。” 小环哪里看不出商晚是顺着她说,不由怀疑商晚的鼻子出了问题。 这块白菜地是李家的,李小妹和李小山正蹲在地里拔草呢,见商晚二人对着一株小白菜闻了又闻,不由疑惑道:“姐,小环姐,你们干啥呢?” 小环道:“小山,姐跟你买几棵白菜。” “几棵菜哪用得上买啊?”李小山嘿嘿笑,“地里这么多,咱家也吃不完,你随便扯。” 不等小环动手,李小妹手脚麻利地扯了十来棵水灵的,拿手边的野草茎捆了递给小环,“给。” 小姑娘比较腼腆,说话声音也细,和李小山这个大嗓门儿完全不一样。 小环道了谢,商晚手腕一转,两颗糖出现在掌心,她往前一递,对李小妹笑道:“跟你哥一人一颗。” 李小妹连连摆手不肯收。 不过是几棵菜,哪能收人糖呢? 第一百零三章 鲜得不得了 “拿着。”商晚直接往她手里一塞,邀请道,“有空跟小山来家里玩。” 李小妹小脸一红,攥着糖点点头,“好。” 商晚觉得小姑娘可爱,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就被迫不及待想验证小白菜味道差异的小环给拉走了。 望着二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李小山忍不住嘀咕,“干啥这么急?” “二哥,吃糖。”李小妹笑眯眯地递给李小山一颗糖。 李小山剥开糖纸塞嘴里,却见李小妹将她自己那颗放进了上衣内侧的小兜兜里。 他问:“你咋不吃?别一会儿掉了。” “不会掉。”李小妹拍拍小兜兜,小脸儿露出一个浅笑,“拿回去冲糖水,跟爹爹和大哥一起吃。” 李小山嚼糖的动作一顿,他现在把糖吐出来还来得及吗? …… 小环拉着商晚回到家,手脚麻利地将李家地里的小白菜洗干净,装在另一个盆里,然后招呼大家过来。 何四指师徒正准备休息片刻,闻言也洗干净手过来凑热闹。 小环道:“你们闻闻两个盆里的小白菜。” 石头纳闷儿道:“好端端的闻小白菜作甚?” “让你闻你就闻。”小环递给他两棵,“仔细闻。” 石头凑近嗅闻,其他人也拿起来闻,就连亮亮都拿了两棵来闻。 圆圆觉得不能少了自己,小手从盆里薅了两颗,垂着小脑袋,小鼻子几乎挨在两颗小白菜上,跟小奶狗似的,闻过来闻过去。 闻着闻着,突然张开小嘴,对着手边的小白菜嗷呜就是一口。 小米牙嵌进饱满的叶茎里,一小股清甜的汁液流出来,圆圆眼睛一亮,瞬间咬得更用力了。 “快松开。”小环担心她吃下去噎着,伸手来夺。 圆圆护食地将整个小身板转到另一边,兔子一样,顺着菜茎吭哧吭哧啃出好几个牙印。 等小环将小白菜从圆圆手里夺下来的时候,上面已经布满了牙印。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没饿着圆圆啊,怎么就生啃上白菜了? 圆圆撅着小嘴儿,趁小环姨姨不注意,小手手飞快地从最近的木盆里薅了一颗,上嘴就啃。 然后,“噗!噗!噗!” 不甜!难吃! 不用小环抢,小家伙一脸嫌弃地丢开小白菜,爬到另一头抱住自己小奶壶,喝点羊奶漱漱口。 众人:“……” “左边这个盆里的小白菜有一股清香气。”陆承景放下小白菜道,“右边盆里的没这股味道。” 其他人皆点头赞同,“是这样。” 左边盆里的是灵田产物,右边盆里的则是李家地里的。 小环看向商晚,担忧道:“姐,你是不是伤风了?” 她怀疑商晚的鼻子堵住了才闻不出两者之间的差别。 石头惊讶转头,“姐,你伤风了?” 陆承景也关切地望过来,“娘子?” 何四指师徒也道生病了得赶紧吃药。 商晚无奈,“我没伤风。” 大家都能闻出差别,就她闻不出来,难道她的鼻子当真出了问题? 想到什么,她伸手将圆圆抱过来,放在面前的桌上,拿起两颗小白菜在小家伙鼻子前晃了晃,“乖崽,哪个香?” 圆圆眨巴眨巴眼,转着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完全选不出来。 商晚问:“是不是觉得一样?” 圆圆立刻点点小脑袋,“样!” 如果两者不一样,小家伙方才也不会抱着非空间出产的小白菜张嘴就啃。 结合自己和圆圆的反应,商晚明白哪里出问题了。 她和圆圆是异能者,嗅觉优于常人。 李家地里的小白菜本身有香气,但不如空间出产的小白菜香气浓。她和圆圆两者都能闻到,所以觉得差别不大。 但小环等人原本嗅不到普通小白菜的香气,突然闻到空间出产的小白菜上面的香气,自然觉得二者不同。 看着商晚和圆圆如出一辙的反应,陆承景缓声解释:“医书上有记载,一部分人闻不到某些寻常人都能闻到的气味,而对一些特定的气味十分敏感,或许娘子和圆圆就是这样。” 上了医书的自然是病,高岩突然想道:“我听城里的老大夫说过,当娘的会把一些特殊的病症传到孩子身上。” 圆圆是商娘子生的,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 具体解释起来很麻烦,商晚选择默认这个说法。 既然事情弄清楚了,大家便各自忙各自的去。 小环将两盆小白菜端到井边重新清洗一遍,想起圆圆啃咬两种小白菜的不同反应,她也各撕了一片叶茎下来,分别咬了一口。 李家地里的小白菜没什么特别,跟以前吃的小白菜一样。商晚拿回来的小白菜却一股子清甜,跟咬甘蔗似的。 小环突然明白了什么,朝商晚的方向看了一眼。 商晚正往石板上摆草药呢,察觉到视线也没转头。 小环收回视线,默默地将两种小白菜混在一起,权当什么都没发现。 中午吃饭时,清炒小白菜和小白菜肉丸汤受到了众人的一致喜爱,感觉鲜得不行,一大盆汤喝得一口不剩。 午歇过后,何四指走出棚子伸了个懒腰,感觉睡了一觉身体似乎比平时轻快不少。 他转转胳膊,纳闷儿道:“我这肩膀怎么突然不疼了?” 干活的时候连抡锤子都更有劲儿了。 “师父,俺咋觉得身上有使不完的劲儿呢?”马杰勇捏捏胳膊上鼓胀的肌肉,“一点都不累。” 高岩右手握拳又张开,“我也觉得力气挺足的。” 何四指没在意,笑道:“主家人好,你们两个小子吃饱了自然有力气。赶紧干活,别耽误功夫。” 两人应一声,也不插科打诨了,专心干活。 露天厨房里,小环咚咚咚剁着大棒骨,总觉得今儿这菜刀特好用,剁骨头一点儿都不费劲儿。 难不成石头帮她磨过菜刀? 灌木丛后边,石头挖坑埋牛羊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儿这土特别好挖,跟豆腐似的,挖起来都不震手了。 陆承景则看着被他不小心掰下来的一块桌角陷入沉思。 他只是觉得桌板有些歪,想往外推一些,可手才一用力,桌角就掉了下来。 看着左手沉思半晌,陆承景喊道:“圆圆,过来爹爹这儿。” 得测一测。 第一百零四章 变异 圆圆正抱着小奶壶,翘着小脚丫和小灰排排躺着晒太阳呢,听到爹爹喊,翻身坐起,飞快朝陆承景爬过来。 “爹爹!” “乖,你先别动。”陆承景弯腰,左手抓住圆圆背心的衣裳往上一提,上下掂了掂。 嗯……约莫八个圆圆。 圆圆还以为爹爹要跟自己玩飞飞小游戏,高兴地扑腾着胳膊腿儿,做出小鸟飞行的姿势。 小脚丫努力地蹬蹬蹬,猝不及防踹到桌面。只听“咔嚓”一声,桌板瞬间裂成两半。 圆圆:(⊙?⊙)?? 陆承景:“……” 得亏他还没把笔墨摆出来。 圆圆顿时不扑腾了,两只小手手乖巧地交握在身前,眨巴眼看自家爹爹。 陆承景也在看她,心道闺女平日也没这样的破坏力。 今日比较特殊的,也就是那些味道不同的白菜了。 他眸光微沉,娘子身上的秘密恐怕比他猜想的还要震惊世俗。 “爹爹?”圆圆小朋友眼睛都快眨巴酸了。 陆承景温声问:“脚可疼?” 圆圆赶紧摇摇小脑袋。 “下回小心些。”陆承景将人放下,“去玩。” 闯祸的小家伙飞快溜走。 不远处树荫底下,商晚挤羊奶的同时将所有人的变化尽收眼底,尤其看到自家崽一脚丫踹裂桌板的时候,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在末世的时候,灵田产物不能使人力气变大,也没有治愈功效。 就如她不知异能为何突然升级一样,同样不明白灵田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神奇的变化,不过,就结果来说,是好事。 不知这种力气增长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商晚打算再观察观察。 日渐西沉,村子里升起袅袅炊烟,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此起彼伏。 等天色再暗些,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 石头从篝火上引燃火把,插在两处木棚子门口的凹槽上。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中间的长桌。 众人围坐在桌前,小环将最后一道菜端过来摆上,在石头旁边坐下,“都在这儿了,吃饭。” 见最后一道菜不是小白菜,众人不禁有些失望,他们都还念着中午的甜鲜滋味儿呢。 不仅他们,小环也想吃,奈何她姐就给了那么些,中午全吃光了。 石头暗暗想,等自家地里的小白菜长出来,他要天天吃! 何四指师徒三人则在反思,不能仗着主家人好就生出点菜的心思。 饭后,大家帮忙收拾餐桌,排队洗漱后围坐在篝火边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众人便熄了篝火,回棚子里睡觉。 躺在被窝里,听着雨珠打在棚子上的滴答声,商晚不禁感叹穿越之后的生活真是悠闲。 没有杀不完的丧尸,没有灭不净的变异兽,没有随处可见的污染。 不用担心睡到半夜突然被警报惊醒,面对汹涌而至的丧尸潮。 不用担心稍有疏忽便成为变异兽或变异植物的腹中餐。 闻鸡而起,听雨入眠。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亲友陪伴,孩童嬉闹。 偶有不顺心处,也不妨碍享受生活。 雨越发下得大了,商晚眼皮渐重,在淅沥的雨声中陷入梦乡。 听到身侧变得均匀的呼吸声,陆承景睁眼转头,盯着身侧人模糊的轮廓看了半晌,悄悄凑近,在商晚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如飞羽的吻。 商晚:“……” 等她睡着玩这出,这狐狸出息了啊。 昨晚还哼哼唧唧吃醋,勾得她差点把人给办了,最后还是念及陆承景身上的伤以及木板不隔音而及时刹车。 一阵窸窣声后,商晚落进一个温热硌人的怀抱,脑袋靠在单薄的肩膀上,浅淡的墨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这味道还挺催眠的。 商晚暗自咕哝,不知不觉间真的睡着了。 一夜无梦。 雨只下了半夜,雾气渐起,直到金乌升空,驱散浓雾。 “姐!”石头激动的声音从棚外传来,“姐,你快出来!” 商晚系好外衫的带子,推开隔间的门走出去。 “什么事这么高兴?” “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石头拽着商晚往地里跑。 泥巴路脚印纷杂,草叶上分不清是雨珠还是露珠,浸湿裤腿,沾湿裙摆。 “姐,你看!”石头连气都顾不上喘,伸手一指菜地,“都冒芽了。” 商晚拿发带将一头青丝草草束起,定睛看去,只见昨儿还光秃秃的菜地竟然已经被菜种冒出的细芽占据。白的芽,绿的尖儿,葱嫩得很。 被商晚拿方框圈出来的对照组更夸张,不仅冒了粗芽,还隐隐有展叶的趋势。 “照刘叔说的,冒芽怎么也得天呢。”石头盯着菜地的眼睛都在放光,“姐,你这到底是啥改良菜种啊?这才一天,竟然都冒芽了。” 商晚也没料到空间出产的菜种会强成这样,这是变异了? 小环抱着圆圆来凑热闹,瞧见菜地里违背常识的盛况,默默扭头看向商晚。 姐啊,要瞒就好好瞒着行不行?不要一天天地闹幺蛾子啊! 商晚竟然诡异地读懂了她的眼神,心里直呼冤枉,她就是单纯地想试个菜种而已啊! “姐,你那还有啥改良的种子没有?”石头满眼期待,“比如粮种?” 商晚:“暂时没有。” 她还没种出来呢。 小环看着菜地,暗自庆幸自家这两块地跟村里的地离得远,即便有异状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商晚也想到了这一点,她环顾四周,发现附近能开垦的荒地还有很多。 之前村里人之所以不来这边开荒,一则离得远,二则挨着山林,不管种点啥都容易被山里的小动物霍霍。 可若石头种的菜长势好,落在村民眼里就是这边的地好,说不准就有心动来开荒的,到时地里但凡有点异状都容易被发现。 最好的办法是将这一片都变成自己的地,届时不管做点什么都方便。 有圆圆在,不用担心有小动物来地里捣乱,可,自家劳动力不够啊。 商晚蹙起眉,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圆圆的小脸儿上打转。 圆圆:(⊙?⊙)?? “乖崽。”商晚将小家伙抱过来,捏捏软乎的小脸蛋,又凑上去亲一口,“你帮娘亲一个忙好不好?” 小环总觉得商晚此时笑得像准备拐娃娃的人牙子。 稚龄一岁,虚岁才三岁的圆圆小朋友完全没看出来,毫不犹豫地点点小脑袋,主动往娘亲挖的大坑里跳。 崽崽当然要给娘亲帮忙啦。 第一百零五章 野人 另一边,何四指师徒也听到了石头的喊叫声,出来看时石头已经拉着商晚离开了。 何四指担心主家出了什么变故,他给亮亮梳头丢不开手,便让高岩过来问问。 “秀才公,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陆承景还懵着呢,只隐约猜到应该和种地有些关系。 高岩道:“有事儿您招呼一声,我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 就冲商晚一家能让马杰勇吃饱,不嫌弃他饭量大这点,高岩就觉得这家人都是好人。 人家愿意帮忙是好意,陆承景自然不会不知好歹。 他道:“舍弟年纪轻,性子比较跳脱,许是看到什么新鲜物事,拉着娘子去瞧,过会儿就回,无需担忧。” 见陆承景面上确实没有忧色,高岩便信了他这番说辞,回去告诉自家师父,让几人放宽心。 等了片刻不见人回来,陆承景正琢磨着去地里看看,商晚和小环并肩回来了。 陆承景转着轮椅迎上去,疑惑道:“发生了何事?” “好事。”商晚压低声音将地里菜种的异常告诉他。 陆承景配合地面露惊讶之色。 商晚:……大可不必。 小环惦记着锅里的东西,招呼一声就去厨房忙活了。 陆承景往商晚身后看,“石头和圆圆怎么没回来?” “石头正抱着圆圆参观他以后的江山呢。”商晚推着轮椅转了半圈,往回走,“他试图说服圆圆组建一支动物大军专门帮他种地。他当个悠闲的地主,只用负责巡视和指导。” 陆承景:“……” 这小子想得挺美。 “其实这想法挺好的,节省人力。”商晚客观评价,“不过圆圆现在太小了,当真这么做对她的负担会很大,不利于身心健康成长。” 陆承景敏锐地听出话外之音,“有负担比较小的法子?” 商晚撇嘴,“你是一点不问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不用问。”陆承景笑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商晚对此不置可否,将话题拐回圆圆身上,“负担小的法子自然有,不过,圆圆可能要变野人了。” 野人? 陆承景唇角的浅笑一滞,扭过头看商晚,“什么野人?” “字面意思。”商晚道,“负担小的法子就是让圆圆多去山林里和动物接触,以自身能力悄悄影响那些动物。进展顺利的话,以后她在动物界称老二,没有哪只动物敢称老大。” 陆承景将这话在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三遍,他闺女是人? 他忍不住提醒商晚,“娘子,圆圆才一岁。” 让一个还在喝奶,移动靠爬的奶娃娃成天往山林里钻,是想吓死谁? “我知道啊。”商晚道,“动物们不会主动伤害圆圆,再让小灰跟着,代步加震慑,圆圆单独进山完全没问题。” 陆承景还是有些无法接受香香软软的小闺女整天在山林里滚得脏兮兮,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脑袋疼。 不都说严父慈母吗?怎么在他们家反过来了? 他问:“圆圆可愿?” “当然。”商晚点头,“她非常愿意。” 小孩子嘛,谁不喜欢和一群乖巧的毛茸茸玩呢? 等熟悉了,再接触那些长条的,长鳞片的就是了。那只大家伙在潭底的洞里猫着呢,轻易不会出来。 胆量这东西,都是一点点练大的嘛。 陆承景无奈,他敢肯定闺女让她娘给诓了。 “又不是让圆圆整日都待在山林里。”商晚说起给自家崽制定的计划,“每日用完朝食就进山,什么时候玩累了什么时候出来。刚开始我会陪着圆圆将这片山脉转一圈儿,等圆圆记住路再让她自己去。” 陆承景:“……她记得住?” “别小瞧乖崽的记忆力。”商晚对此很有信心,“只要她用心,肯定记得住。” 想要圆圆用心,她办法多得是。 她拍拍陆承景的肩,“放心,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外援呢。圆圆机灵着呢,若是应付不过来,肯定第一个喊娘。” 就自家崽的本事,靠人海……不,动物海战术,拖也能拖到她过去。 异能者放在温室里养可是会养废的。只要不伤及性命,一切都只是刷经验。 陆承景没办法放心,实在是圆圆太小了,山林里的情况又复杂,除了动物还有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蹙眉思忖半晌,最终叹气道:“先让圆圆试试。” 他相信商晚不会害圆圆,即便这法子听起来特别不靠谱。 陆承景一松口,这事儿基本就成了。 没多久朝食做成,商晚派小灰去叫石头和圆圆回来吃饭。 用过饭,一天的忙碌便开始了。 商晚推着陆承景去检查框里的药材,发现因为昨日下雨,有些药材回潮了,得再晒两日才能卖。 商晚将药材摆到石板上晒着,然后把黄牛牵过来,套上牛车往砖窑去。 经过这几日灵泉水混合草料喂养,黄牛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商晚悄悄试过,拉一千块砖都没问题。 砖窑的管事一见到商晚,都不用商晚出示契约了,直接让伙计领她去装砖。 这回的砖不如上回多,只有两千块。 商晚特意带了麻绳,让伙计按照一千块那么装,只两趟就将砖拉完,用时大大缩短。 回家的路上,一个身形富态,穿着体面的老妇人突然伸手拦牛车。 她身旁还站着一位粉衫少女,瞧着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 “吁~” 牛车停下。 商晚将遮阳的斗笠往上掀,露出一双水润的杏眼,“你拦我作甚?” 看清商晚的相貌,老妇人眼底划过精光,这位小娘子生得可真好看。 “小娘子,你可知榆树村怎么走?” 商晚扫了眼她二人挎着的素色包袱以及面上的疲色,问道:“你二人到榆树村走亲戚?” 老妇人点点头,“正是。” “往前直走,在岔路口往右拐,看到大石头往……” 商晚三言两语给二人指了路,赶车要走,老妇人急忙喊住她,“小娘子,我与孙女儿赶路疲乏,可否捎我们一程?” 原来是对祖孙啊,怎么一个瘦得跟猴似的风吹就倒的模样,一个却脸圆腰圆看起来生活水平还不错? 第一百零六章 道喜 “不好意思,不顺路。你们不妨再等等,搭别的车。” 别说车上还拉着砖,就是没拉砖,商晚也不准备捎二人一程。 说完她也不管二人如何反应,赶车离开,徒留祖孙二人望着牛车怔愣半晌。 就这么走了? 土路上,黄沙飞扬,斜上方的阳光略有些晃眼。 商晚将遮阳的斗笠重新压低,脑中不断回闪方才那祖孙二人的装扮、动作和神态。 两个女子,一老一小来走亲戚,在不认路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是租车,而不是在路上随便拦下一辆车问人,毕竟谁知道这人是好是歹? 再者,看二人的装扮,也不像租不起车的人。 她这牛车上拉了一车砖,塞得一点缝隙都没有,前面位置又窄,以那老夫人的身板,根本坐不下三个人,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都不会提出要搭车。 总不能她下来腿着给二人当车夫? 商晚将听力范围扩到最大,有些好奇那祖孙二人在她赶着车离开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嗯……基本都是老妇人在说话,少女只是应声。 嗯……抱怨、骂她、埋怨、抱怨、骂她、还是抱怨……哦,听到点有用的。 这对陌生的祖孙竟然是林家的亲戚,听话音应该是刘氏的娘家人。 原来二人不租车是因为刘氏答应了用驴车去接,可是二人在县城一直等不到人,老妇人又不愿意出钱雇车,所以二人才靠着问路,一路腿着过来了。 走官道还好,这边的土路比较绕,两人一时记不清该怎么走,左右也累了,便停下休息,等着问过路人。 商晚暗啧,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搁那道德绑架谁呢?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路边的人不要随便帮,谁知道帮的是人是鬼。 商晚哼着不成曲的调子,慢悠悠地回了村。 “秀才娘子,又去拉砖啦?” “嗯。”商晚简单寒暄,“婶子刚在河边洗了衣裳回来?” “是呀,刚才河边可热闹了,你家恐怕喜事将近呢。”婶子道,“我赶着回去晾衣裳,得空上家里串门啊。” 说完就急匆匆走了。 商晚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什么喜事将近? 她赶着牛车转过弯,没走多久,高家寡媳桂婶子迎面过来,笑容满面,周身压都压不住的喜气。 “哎呀,秀才娘子,我正准备上你家找你去呢,可巧遇见了,也是咱两家的缘分。”桂婶子快步上前,“我呀,先给秀才娘子道喜了。” 商晚疑惑:“这喜从何来啊?” 怎么一个个都跟她道喜? “当然是你家妹子和我家高奇的亲事啊。”桂婶子嗓门儿响亮,恨不得嚷得全村人都知道,“两家孩子看对眼了,有了肌肤之亲,我正准备上你家提亲去呢。” 高奇和小环?! 这什么鬼故事!!! 商晚面色倏地沉下来,声音冷得像冰,“女儿家名节重要,婶子可别乱说,下回再让我听见有人拿我家妹子的名声开玩笑,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怎么说话呢?谁开玩笑了?” 见商晚不认,桂婶子面上喜色也淡了,嚷嚷道:“在河边大家看得真真儿的,那姑娘叫小环?和我家奇儿拉拉扯扯,大庭广众的,一个劲儿往我儿子身上贴,就差拽着我儿子去芦苇荡里滚了!还名声?说这话也不怕笑掉大牙!” 商晚蹙紧眉。 “也就是我儿子看上小环了,不然那般没羞没臊的骚蹄子,我家才不要——” “啪啪啪!”商晚抬手就是三个巴掌,扇得桂婶子都没反应过来。 她冷声道:“既然婶子记不住,我帮你好好长长记性!” 痛意迟缓传达,桂婶子抬手摸了摸肿痛的面颊,突然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朝商晚抓来。 “啊!我打死你个小贱人!” “一家子下贱胚子!” “骚狐狸精!” 商晚反抓她双手,抬手又是两个巴掌扇上去,打得桂婶子头晕目眩。 “继续骂,看是你的脸疼,还是我的手疼。” “放开!杀人啦!大家快出来看看啊!救命啊!”桂婶子瞪红了眼挣扎,张嘴想啐商晚一脸。 商晚眼疾手快,掐住她的下巴往后一仰,让她自个儿咽了回去。 “你再喊一个字,我拔了你的舌头。” 商晚盯着桂婶子的眼睛,周身煞气仿若实质,语调却十分平静,仿佛拔人舌头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桂婶子憋红了脸,到底被商晚气势所摄,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她怕面前这个说动手就动手的女人,真的会出手拔了她的舌头。 商晚没功夫与她多纠缠,见她老实了便松开手往外一推,赶着牛车往家去。 村里人被桂婶子方才的喊叫声吸引过来的时候,只看到桂婶子一个人瘫坐在地呜呜哭泣,两边脸肿得跟桃子似的,泛着血丝。 “高家的,你咋了?” “谁打的?” …… 商晚一到家便发现家里的气氛不对。 扫眼没看到小环,她跳下牛车,急声问:“小环呢?” 石头伸手一指棚子,“在里面换衣裳呢。” 商晚细听了听,没听到棚子里有什么异样响动。 她微微放下心,环顾众人,目光落在沉着脸的陆承景身上,“到底怎么回事?小环为什么会和高奇那无赖扯到一起?” 陆承景嘴巴刚张开,话还没出口呢,小环换好衣裳出来了,瞧着还算精神。 不用陆承景说,她自个儿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 “那混账想调戏我,被我给揍了。然后他抓着我想赖上我,嚷嚷着说我早就跟他有了首尾,在芦苇荡里都不知道滚过多少次,逼我当他媳妇。村里好些人都看见了。” 小环咬着牙恨恨道:“早知道我把菜刀揣上,直接将他那玩意儿给剁了!免得留着祸害人!” 一听小环没有吃亏,商晚提着的心才算放下。 她问:“高奇人呢?” “在那边。”石头指了指他挖坑埋牛羊粪的灌木丛,“他不依不饶地追着小环过来,左腿被扑上去的小灰咬了一口,右腿中了姐夫一箭,然后高大哥和马大哥联手将人给捆了。” 商晚:难怪她听到灌木丛后有动静呢。 第一百零七章 两条都占了 石头问:“姐,要把他带过来吗?” “暂时不用,让他跟他的亲戚多待会儿。”商晚对他道,“去磨刀。” “好!”石头半点愣神没打,磨刀去了。 他一定要把菜刀磨得吹毛断发,等会儿小环用起来也趁手。 何四指见状不对,试探着问陆承景:“秀才公,当真要动手啊?” “我们都是良民,自然不会动手。”陆承景微笑,“高奇逼婚良女未遂,气愤之下想要持刀伤人,结果手滑没抓住刀,不小心把自己给阉了,有问题吗?” 何四指:“……” 睁着眼睛说瞎话算是让你给玩明白了。 他发现他对主家的认知似乎偏差了不止一点点。 “没、没问题。”他干巴巴地道了句,扭脸招呼两个徒弟,“歇的差不多了,接着干活。” 马杰勇还想看热闹呢,“师父,这人还……” “干活!”何四指狠狠瞪他一眼,马杰勇顿时住嘴,老实地跟着起身干活去。 高岩多看了小环一眼,拿着工具跟上。 趁石头磨刀的功夫,商晚将牛车上的砖卸下来,小环过去帮忙。 商晚状似不经意地问:“害怕吗?” “不怕。”小环皱紧眉,“就是觉得恶心!” 商晚把砖递给她,问道:“你仔细说说,他怎么找上你的?” “我蹲河边洗衣裳,他突然从树后跑出来,扑上来抱我。” 小环觉得晦气,呸呸往地上啐了两口。 “我没准备,差点被他扑到河里去。我喊他松开,他不但不松手还想亲我,我就顺手抄起捶衣棒给了他脑袋一下,他吃疼松手,我趁机远离他。” 商晚眼睛微眯,“然后呢?” “然后他就大声嚷嚷我勾引他,已经跟他睡过了,肚子里还怀了他的种。” 小环三言两语概括,其实高奇当时嚷嚷的话比她说的难听多了,但她觉得说出来不仅脏了自己的嘴,还脏了商晚的耳朵。 “咔——” 商晚手里的红砖应声碎成三块。 小环眼皮子一颤,“……姐,花了钱的。” 商晚将砖丢开,继续问:“当时河边的人多吗?” “挺多的。”小环点点头,“林大家的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在河边洗猪下水,弄得那片地方腥臭得很,引来好些鱼,根本洗不了衣裳。” “大家便分散开,到上游去洗衣裳。因为人多挤不下,我特意走远些,找了块空地方。本来容娘子要跟我一道的,被那姓桂的拉走了。” “没想到高奇会躲在树后面偷袭我。”她恨恨道,“我就该一棒子给他脑袋敲开花!” 要是有昨日剁大棒骨的力气,她早给高奇开瓢了。 商晚疑惑道:“经常有人到河边洗那些腥臭东西?” “没有,大家平时都聚在那儿洗衣裳,要洗那些脏臭东西都是到更下游的地方。”小环撇嘴,“姐,你是没瞧见,林大家的被数落得脸都黑了。” 商晚嗤笑,“这可巧了,洗猪下水,换地方,将容娘子拖走留你一个人,高奇还正好藏在附近。” 若非故意设局,就让高奇吃十斤牛粪。 可是,商晚还有一点疑惑之处。 小环在大婶子小媳妇堆里人缘儿还是挺好的,高家怎么确定小环一定会落单呢? “或许,高家针对的不是小环。”陆承景给商晚倒了一碗药茶,让她先顺顺气。 商晚捧着没喝,“你说清楚些。” 陆承景道:“高家人口简单,只有高老太、桂氏和高奇这根独苗。高奇虚岁二十有五,村里像他这个年纪的汉子,按常理早该成家才是,如今却依然是单身汉一个。” 这年头村里的汉子不成婚,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家里没钱帮他娶媳妇,另一个是这人不行,方方面面都不行,姑娘们看不上。 很不巧,高奇两条都占了。 高家的男人都死得早,家里全靠两个女人撑着,除了种地又没有其他来钱的门路,能保证家里人不饿死都不错了,哪来的钱给高奇娶媳妇? 照理说,这样的家庭,高奇自个儿该争气上进才是,奈何他是个一心啃老的,成天好吃懒做,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 这样的人,谁家乐意把姑娘嫁给他? 商晚道:“你的意思是,不管今日是谁落单,高奇都会如法炮制,坏了人家的名声,逼着人姑娘不得不嫁给他?” 陆承景点头,“高家应该是想用这种法子给高奇娶个媳妇,延续高家的香火。” 村里适龄的姑娘还挺多的,诸如洗衣裳这样的活基本都是她们做,河边也是常去的地儿。 高家应该是打算逮到哪个算哪个,小环只是刚好撞上了。 小环暗道自己倒霉,随后一想,若换成村里其他姑娘,恐怕还真要让高家的如意算盘得逞。 与村里的姑娘不同,她能反抗,家里人也都站在她这边,不会因为高奇的污蔑便为了面子或者其他东西,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当真把她嫁给高奇,如了高家的意。 想到这些,小环的心情免不得染上几分沉重。 “刀磨好了!” 磨得雪亮的菜刀打破了这份沉重。 石头拔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用力一吹,发丝便被刀刃切成两半。 真·吹毛断发。 小环接过菜刀,石头主动去灌木丛后把堵着嘴的高奇拖过来,以防他挣扎,还用麻绳把他的四肢固定住,方便小环动手。 高奇一条腿上还插着短箭,商晚扫了眼那位置,问陆承景:“射得挺准啊,什么时候练的?” 陆承景无奈一笑,“只是碰巧。” 当时小灰咬住高奇的腿,高奇抽出竹刺要往小灰身上扎,他哪儿来得及想那么多,草草对准高奇的方向启动机关。 能射中真的全靠运气。 商晚觉得发射暗器这个技能可以发展一下,想了想道:“改明儿我给你弄个草靶,有空多练练。” 陆承景也有此意,应道:“好。” 两人交谈的时候,小环和石头蹲着凑在一块儿,拿菜刀比划着角度,认真研究怎么给高奇做阉割手术。 别一不小心直接将人给砍死了,为这样的人蹲大牢可不划算。 第一百零八章 我这是为你好 陆承景担心一会儿太血腥吓到两个孩子,让亮亮带着圆圆去棚子里玩儿,他不喊就别出来。 圆圆才不想走呢,奈何小哥哥说教她打弹珠,小家伙这才乖乖地被抱走了。 商晚侧耳听了听动静,对小环二人道:“要割就赶快,来人了。” 话音才落,石头眼前刀影一晃,下一秒,温热的血溅到脸上。 小环手起刀落,剁骨头那样利落的挥动两下菜刀,从此世上多了一个高公公。 “啊!脏死了!”石头腾地跳起来,嫌弃地跑去井边打水洗脸。 血液蜿蜒到脚边,小环拎着沾血的菜刀,面无表情地盯着高奇。 高奇的裤子上血污一片,失去子孙根的剧痛下,他圆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躯干连带四肢抽搐不停,自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呜呜声,宛若野兽悲鸣。 那团裹着布料的辣眼睛东西滚落一旁。 “手法不错,”商晚抬手打了个响指,“赶紧布置一下。” 说了是意外,那必须得是意外。 马杰勇时不时扭头往商晚等人这边望,心里好奇得跟猫挠似的。 “干你的活,不该看的别看。”何四指一巴掌拍徒弟背上。 “我就看一眼。”话是这么说,对上自家师父严厉的目光,马杰勇还是咧咧嘴,低头老实干活。 这边刚把一切收拾好,高老太和桂氏就气势汹汹找上门来。 二人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村里人,有男有女,李小山也混在里面。 他飞快跑过来,“小环姐,我听说高奇那混蛋欺负你,你咋样?” “姐没事。”小环对他安抚地笑了一下。 高奇秒变高公公,她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儿已经顺了! “没事就好。”李小山拍拍胸口,刚才他听到村里的传言都快吓死了,都没等他哥,赶紧跑来看情况。 陆承景扫视众人,装作不知情道:“不知诸位匆匆来此所为何事?” 大家一致将视线移向高老太和桂氏婆媳二人。 桂氏双颊红肿,瞧着跟发胀的馒头似的。鬓边发丝散落,配上那副受委屈的小媳妇表情,当真有几分可怜。 高老太杵着拐杖上前,浑浊的双眼射出精光,盯着陆承景。 “陆秀才,你是读书人,论礼义廉耻应该比我这个老婆子更懂。秀才娘子突然出手打了我儿媳,小辈对长辈出手,总该给个说法!” 陆承景一脸疑惑,“你是?” 高老太一噎,没好气道:“我是高家的,按礼,你唤我声祖母也不为过。” 商晚撇嘴,这是哪门子的礼? 自家没养出好孙子,上赶着认别人家的? “在下的祖母已然入土多年,祖父仙逝之前也不曾续弦。”陆承景依然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表情还相当诚恳。 “你敢咒我!”高太老气得脸色涨红。 陆承景双眉微蹙,疑惑道:“陆某何曾咒你?” 他说的实话啊,上赶着当他已逝的祖母不就是上赶着入土吗? 年纪大的人经不得气,高老太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桂氏担心她厥过去,赶紧扶着她,伸手替她顺气。 “娘,您要是气倒了,谁还能给儿媳做主啊?”桂氏抽噎着,“他们就是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的没个依靠,但凡孩儿他爹还在,岂会是如今的光景?” 她一哭,高老太也跟着她哭起来,老泪纵横好不可怜。 有村民看不下去,出声道:“秀才娘子,你出手打人确实不对。你给人赔个礼,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是啊,眼看着两家亲事将近,闹僵了不好。” “早晚是亲家,别伤了和气。” 村民们帮着劝和,只是句句都踩在商晚几人的雷点上。 商晚脸一沉,“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谁跟谁是亲家?她家是来下聘了还是交换婚书了?” 村民没想到商晚是这样的反应,河边发生的事都在村里传开了,小环的名声已经坏了,除了嫁给高奇还能嫁谁? 最先开口的男人脸色讪讪,“这不是早晚的事吗?两孩子既然有意,秀才娘子你何必拆散一对有情人呢?” 他觉得自己是好意劝和。 谁家姑娘发生了那样的丑事不赶快将人嫁出去? 反正两家是要结亲的,若是伤了和气,这姑娘在夫家的日子岂非难过?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那无赖有情义?”小环冷冷盯着他。 “你这孩子咋不知好赖呢?”男人觉得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当即也沉了脸,“叔这是为你好。” 小环冷哼:“你这好留着给自家儿女,我消受不起!” 商晚上下打量男人,突然“啊”了一声,面露恍然之色,“原来是你啊。我说怎么瞧着面善,前儿我还看到你跟高奇在芦苇荡里光着膀子亲嘴呢。帮姘头讨媳妇,大度啊!” 众人:!!! 他们听到了什么?! 什么亲嘴?谁和谁亲嘴?哪个姘头? “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高奇亲过嘴?”男人瞬间僵了脸,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怎么是胡说呢?我亲眼所见。”商晚伸手一指自家人,“对了,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他们也瞧见了。” 陆承景、小环和石头沉默一瞬,齐齐点头。 啊对对对! 娘子\/姐说看到了就是看到了! 石头补充道:“亲得可响了,我听着都害臊。” 他抬手捂脸作羞涩状。 陆承景和小环转眼看他,觉得辣眼睛又赶紧移开目光。 众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完全不敢想象那画面。 他们侧目看向男人,目光综合了鄙夷、震惊、厌恶、惊讶等等,岂止复杂二字能言。 男人顿时急了,红着脸辩解道:“我没有,她在胡说八道!” 商晚叹气,“叔,你怎么不知好赖呢?我这是为你好啊。” 男人气得手都在抖,“你……” “嗐,别客气!”商晚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这人就是太善良,看不得别人拆散一对有情人。” “有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既然碰巧看到了,我也不忍心看你们一辈子偷偷摸摸的,因为顾及家人和世俗的目光,从而留下一辈子的遗憾。有情人就该在一起。” “是啊,叔,我们都看到了,你就别瞒着了。”小环忍着笑真诚道,“虽然两个男子在一起少见了些,但真情无畏嘛,我们都相信你和高奇对彼此是真心的。” 第一百零九章 倒打一耙【求各种票】 石头笑道:“叔,真情难得,想来大家也不会阻拦你们这对有情人在一起。你们啥时候办喜酒啊?到时可一定得请我去喝一杯,送送祝福。” 陆承景默了默,决定不能掉队。 他道:“陆某虽不擅饮酒,但也愿以水代酒,祝二位幸福。” 众人:“……” 这就决定办酒席了?! 高老太和桂氏二人都被这大瓜砸得忘了哭泣,呆愣愣地看起了戏。 眼瞧着商晚四人话赶话,硬生生地把黑锅扣他脑袋上,男人气得青筋暴起,眼睛几乎冒火。 因为太气,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来反驳。 面对村民们怀疑和鄙夷的眼神,他喉头一甜,“噗”的吐出一口血来,眼一闭,晕死过去。 “这咋还高兴得晕了呢?”石头热心上前扶住人,狠掐对方人中,“叔,你醒醒,你的幸福就在前方啊。” 男人刚被掐醒,又生生被石头这话给气晕了过去。 “看来我叔太激动,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石头松手,男人的脑袋砰地一声砸在地上,他似没听见一般,朝村民招呼。 “请两位大哥搭把手把我叔送回去,等我叔醒来还得追求他的幸福呢。” 被石头招呼的两人上前来,帮忙把人抬走。 当然,商晚一家人的胡言乱语也尽职尽责地传到男人的家人耳中,顿时好一阵鸡飞狗跳,吸引了不少人去围观。 再看木棚子这边,还在消化大瓜的村民几乎都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内心蠢蠢欲动,只想赶紧把这个瓜给分享出去。 “娘!”桂氏悄悄掐了把高老太胳膊上的软肉,别忘了正事啊! 高老太浑浊的老眼暗暗打量商晚,这女人比她想的还要扎手。 她正了正脸色,质问道:“陆秀才,打人一事,你是个什么说法?” “娘子,你打人了?”陆承景诧异地看向商晚。 商晚果断摇头,“没有。” 桂氏指着自己的脸,“大家都看到了,由不得你不承认!” “婶子,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商晚眨巴眼,扫视众人,“谁看到了?站出来我看看。” 众人互相看看。 他们都只听到了桂氏的喊叫声,确实没亲眼看到商晚动手。 桂氏急了,“不是她打的,还能是我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的不成?” “婶子这话说的,就跟村里只有我一个能喘气儿的活人似的。”商晚面色渐冷,“我自问不曾与婶子结仇,待大家也是客客气气的,若婶子咬定是我打的你,请拿出证据来。空口白牙的污蔑,别怪我翻脸!” 桂氏哪里能拿出证据? 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婆婆。 高老太哼道:“我儿媳是个老实忠厚的,自小就不会撒谎。她脸上的伤不可能凭空出现,怎么她不说别人打她,就认定了秀才娘子你呢?” 村民们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面对大家怀疑的目光,商晚轻轻叹口气,看着桂氏道:“婶子,我好心替你隐瞒,你却倒打一耙,如今也别怪我不守诺言了。” “小环,把你的袖子卷起来给大家看看。” 小环听话地将两边衣袖卷起来,伸直了给大家看。 “嗬——”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原本白皙的胳膊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痕,看形状,应该是棍棒抽出来的。 “婶子,我撞见高奇打你,好心上前阻拦,没想到高奇连我一起打。”小环眼含热泪,抽噎道,“你哭着求我不要告诉其他人,说高奇还没有娶媳妇,不能传出他嗜好打人的流言。” “我想着婶子你也不容易,加之你再三恳求,便心软应了,权当此事没发生过,连家里人都不曾告诉。” 晶莹的泪珠颗颗滑落,小环哭腔颤抖,“婶子,我好歹帮了你啊,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这话信息量有点丰富啊。 村民们有怀疑的,也有好奇的。 “桂娘子,你脸上这伤该不会也是高奇打的?” “我看八成是,自个儿亲娘被打了,那高奇怎么着也该帮着撑腰讨公道?现在人影子都不见一个,指不定打完人上哪儿睡大觉去了。” “那混账竟然连亲娘都敢打!桂娘子你咋不早些说出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话密得都没有桂氏插嘴的份儿。 商晚见火候差不多了,伸手替小环擦去眼泪,对众人轻叹道: “我这妹子是个傻的,不仅心软,心眼儿还实在,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被打了也不告诉我和她姐夫一声,还是我发现不对逼问几句,这才问了出来。” 她扫了高家婆媳一眼,“没曾想,好心当成驴肝肺,某些人不仅不念着她的好,还想设计污了她的名声,将她推到火坑里去。” 这话的指向不要太明显。 “分明是这个小贱人勾引我儿子!”桂氏急声辩解,对村民们道,“大家别信他们的瞎话,我家高奇是最孝顺的,上树掏鸟蛋都要分我一个,怎么可能动手打我这个亲娘?” “高奇要是真孝顺,怎么会整天游手好闲地蹲在家里啃老?” 商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桂氏,“婶子,你心里怎么打算的我清楚,不外乎是想把高奇打你的伤栽污到我头上,然后借着在河边发生的事,逼着我将妹子嫁进你高家。” “你胡说!”桂氏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这女人怎么知道她和婆婆的打算? 只要小环的名声臭了,不管她乐不乐意,最后还不是得落她儿子手里。届时她在商晚手下挨的打,全都能在小环这个儿媳妇身上讨回来!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商晚仿佛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可怜人,眸光同情,语气却渐渐冷了下来。 “婶子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好,但我们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大不了闹上公堂去。今儿这事我心里还憋着火呢,我要告他高奇调戏民女,意图强奸!” 石头帮腔,“这罪名落实了,最低也得判杖责八十呢。啧啧,屁股直接打开花。严重点就判绞刑,小命可就交待在那儿了。” 第一百一十章 此法可行【求各种票】 绞、绞刑?! 桂氏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嘴唇蠕动几下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高老太将她往后拉,毕竟多吃了几十年的饭,还没这么容易被吓到。 “你们也别说这些话来吓唬我一个老婆子。”她冷笑着看向小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我奇儿搂搂抱抱,名声已经坏了,除了嫁给我奇儿谁还会要你?” “呸!不要脸的老货!”小环朝她啐了口,“我宁愿一辈子不嫁,留在家里当老姑子都不会便宜了你那败类孙子!” “你个小蹄子!”高老太气得抄起拐杖往小环身上招呼。 商晚反手抓住,用力往后一推,若非桂氏扶得及时,高老太准得一屁股坐地上去。 “嘴巴放干净点,再敢动手休怪我们不客气!” “哎哟,打死老婆子了!”高老太捂着腰嚷嚷,“救命啊!打死人了!” “娘!”桂氏瞬间跟哭丧似的嚎了起来,“您要是有个好歹,我和奇儿该怎么活啊!” 商晚撇嘴,除了倚老卖老和撒泼卖惨,这俩还能干什么? 可就是有人吃这一套。 “秀才娘子,老太太好歹是上了年纪的人,你怎么能跟个老人动手呢?” “现在的小辈一点都不知道尊老。”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我看高老太说得有理,左右姑娘都是要嫁人的,这嫁谁不是嫁啊?” 商晚看着说话的妇人,记得她有个闺女,离及笄就差一岁。 “既然嫁谁不是嫁,婶子何不把自家闺女嫁到高家,左右你两家关系好,来个亲上加亲多好,省得去祸害别人。” 妇人一噎,高奇是啥样人她还不清楚吗?怎么可能让自家闺女去跳火坑? 想起刚才那男人的遭遇,她急忙闭上嘴,不敢再帮腔。 “村长来了!” 有人跑去将林村长请了过来。 林村长半边胳膊还吊着,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怎么回事?都聚在这里干什么?家里没活还是地里没活?” “村长,你来得正好,你可得给老婆子评评理啊。”高老太的腰瞬间好了,赶紧站起来告状,添油加醋地将方才的争吵说了一遍。 赶来看热闹的村民越来越多,几乎将小小一片地方给围了起来,何四指担心商晚一家吃亏,特意带着俩徒弟过来壮壮声势。 高老太一番哭诉,林村长的脸色越来越冷,几次三番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商晚,仿佛商晚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恶事。 商晚心下冷笑,就许高家算计自家,还不许自家算计回去了? 高家不是想让她们吃个哑巴亏吗?她还高家一个更大的。 高家婆媳的哭诉告一段落,林村长叹气,“此事我知道了,你们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我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他扫视一圈村民们,“此事大家都听清楚了,非是我要偏帮谁,理亏的确实是陆秀才一家。打人这事,因为没有其他人看见,先暂且不提。但不好好管教家里人,在河边闹出丑事,这是往咱们村所有人的脸上抹黑。” 村民们没想到就是看个热闹还能牵扯到自家身上,纷纷安静下来,听林村长细说。 林村长循循善诱道:“大家想想,若此事传出去,其他村子的人会怎么想咱们村的姑娘?以后姑娘们还怎么嫁人?家中儿郎如何娶妻?” 村民们顺着他的话往下想,感觉有几分道理。 “唉,自陆秀才一家搬来之后,咱们村里就没消停过。别人都怕见官,他们倒好,什么事都想闹上公堂,我这个村长也当得难啊。”林村长长叹一声,眉头拢在一起,显得忧心忡忡。 他这话意有所指,有些人听明白了,看向商晚等人的目光带上几分异样,没听明白的则没什么反应。 “村长,你这话我不赞同。”吴明礼道,“秀才公一家没搬来的时候,咱村里吵架扯皮的也一桩不少,怎么能全都怪在秀才公他们头上呢?” 姚婶子也帮腔,“我儿说的是,咱们小老百姓碰到事儿理不清可不就得上公堂吗?咋的上公堂还犯法啊?” 众人被林村长带跑偏的思绪拽回来一点,有不少人开口附和。 林村长暗骂吴家这对母子坏事,但面上却做出无奈之色。 “因为赈灾粮一事,我知道大家对我有些意见,我说什么都没用。但现在我还是村长,在今日这件事上,我希望大家就事论事,帮理不帮亲,还高家一个公道。” 就差没明着说吴家母子因为和商晚他们关系好,故意偏帮了。 众人顿时讨论起来,有从头看到尾的,给他们补充了一段商晚和小环的辩白。 有人站在高家母子这边,也有人站在商晚等人这边,一时间争执不下。 有人提议道:“别争了,咱们把高奇找来一问不就清楚了吗?” 什么能比两个当事人对峙更快? 也有人提议检查桂氏身上有没有伤,这样也能证明高奇有没有打过她。 “村长,你看这两个法子可行吗?” “秀才公,您看这两个法子可行吗?”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林村长的脸立刻就青了。 他这个村长还没死呢! 陆承景唇角微勾,看向林村长,“在下以为此法可行,村长以为如何?” 林村长:“……” 此法当然正和他意,但他若是就这样答应,岂不是在附和这姓陆的?感觉凭白矮了这姓陆的一头。 他才是村长! 犹豫片刻,他还是憋着气吐出两个字,“可行。” 于是,村里人分成三拨,一拨找高奇,一拨给桂氏验伤,一拨留下等结果。 “我身上没伤!”桂氏不肯跟姚婶子几个走,“我儿子没打我。” “都是女人,你身上有的咱们都有,大不了也脱了衣裳给你看一回。”姚婶子抓着桂氏的胳膊,和几个婶子一起把人带走。 “娘!我不验!”桂氏惊慌地跟高老太求助。 高老太不悦地瞧着她,拐杖重重一敲,“又不是给你上刑,赶紧去!” 桂氏又喊林村长,林村长连头都没转,也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 商晚盯着几位婶子拉着桂氏离开的背影,觉得桂氏的态度有些奇怪。 高奇打人是她胡诌的,不过是想把水搅浑,可看桂氏这反应,这事儿总不能是真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您自个儿看【求各种票】 “相公。”商晚凑近陆承景耳边低语,“你觉不觉得桂氏的反应有些奇怪?” 说话的热气全喷洒在敏感的耳朵上,陆承景耳根泛红,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低声分析:“看高老太的态度,应当与打人无关。” 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若高奇真动手打自个儿亲娘,高老太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 “也是。”商晚疑惑,“那她慌什么?” 陆承景心里有个猜测,但是不好说出来。 他道:“一会儿便知道了,娘子且耐心等等。” 左右两边都得等,商晚先去木棚子里看两个孩子,发现两孩子躺在垫子上睡着了。她给两人盖上小毯子,吩咐小灰守着门别让其他人进去。 一刻钟后,高奇没找到,验伤的结果出来了。 桂氏的面色苍白得像鬼,伤势都遮不住的苍白,她垂着头站在几位婶子身边,细看的话,身体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高老太人虽老眼睛却利,瞧出儿媳不对劲,杵着拐杖几步过去,抓着桂氏的胳膊关切地问:“可是身子不爽利?” 桂氏只摇头不说话。 高老太顿时耷拉下脸,厉声质问几位婶子,“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了?你们对我儿媳做了什么?” 几位婶子表情微妙,姚婶子哼了声,“咱们都是女人,能对她做什么?” 语气很有几分阴阳怪气,高老太没注意,桂氏却是浑身一颤,把头垂得更低了几分。 林村长带着几个村民走过来问:“情况如何?” “你说。” “你说。” 几位婶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谁都不想当这个出头的。 林村长蹙眉,干脆点人,“吴家的,你来说。” 姚婶子:“……”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姚婶子扫了眼桂氏,她真不想当这个恶人,要是说出来,桂氏还不得恨死她? “赶紧说啊!” “别真有伤?” “快说!” 姚婶子被大家催得没法子,只能委婉道:“棍棒打出来的伤势没有。” 闻言,桂氏紧绷的神经一松,抬眼感激地瞧了姚婶子一眼。 姚婶子:别,千万别谢! 高老太觉得这话说得奇怪,没有伤直说没有伤便是,何必特意强调是“棍棒打出来的伤”? 她看着姚婶子,“你把话说清楚,难不成我儿媳身上有其他的伤?” 姚婶子:……真要她说出来吗? “娘。”桂氏唤了自个儿婆婆一声,“我没事。” “你是我带大的我能不知道?你这样一看就是有事。”高老太直觉不对,抓着桂氏胳膊的手增加几分力道。 桂氏正待开口,一婶子道:“老太太,您还是自个儿看看。您一瞧,保准儿什么都明白了。” 高老太一听,越发觉得其中有猫腻。她拉着桂氏的手想找个地儿看看,商晚贴心地指了指角落处搭建的简易洗澡棚,“那边可以用,将门拉过来就成。” 高老太当即便拉着桂氏过去,桂氏不敢反抗,腿软得几次差点摔倒,几乎是被拽进去的。 不多时,洗澡棚里传来一声怒骂,紧跟着便是桂氏的尖叫。 商晚听到了拐杖敲打在身体上的沉闷声。 哟呵,老太太脾气挺燥啊,刚才还好儿媳一辈子呢,现在倒是说打就打。 高老太不仅打,还在骂,中气十足的,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我打死你这个淫妇!” “我儿死了,我还立着呢!” “让你偷人!让你偷人!打死你个不要脸皮的!” 后面的话骂得太过难听不与转述,总之什么脏的臭的都有,估计老太太已经气得忘了外面还有一堆人听着呢。 商晚摇摇头,伸手捂住陆承景的耳朵。 陆承景疑惑抬眼,“娘子?” 他又不是圆圆。 “少听点。”商晚振振有词,“据说这些东西听多了会变丑。” 陆承景:“……” 娘子果然只中意他这张脸tt。 洗澡间的门板砰地一声被推开,桂氏发髻散乱衣衫不整地跑出来,高老太举着拐杖在后面追打,喝问道:“说,奸夫是谁?不说我打死你个没心肝的!” 桂氏只呜呜地哭,慌张间躲到姚婶子身后。 高老太气得呼哧呼哧,嘴里不忘骂:“我掏心掏肺当女儿那样待你,你竟然在外面偷男人!你这是存心要我高家祖坟不宁啊!” 村民们也怕老太太气倒了出人命,赶紧帮忙上前拦人,石头友情贡献了一张木凳,让老太太坐着骂。 有婶子温声安抚高老太,“消消气!身体要紧。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你也心疼不是?” “呸!贱妇!”高老太涨红着脸用力啐了口。 给她儿子戴绿帽子的贱妇,她恨不得打死才好! 姚婶子赶紧拉着桂氏躲开,暗道自己倒霉,桂氏躲哪儿不好非躲她身后来。 一旁的商晚看足了戏,转头呼叫林村长,“村长,这样闹下去也不是事儿啊,您赶紧来主持主持公道!” 不是很喜欢主持公道吗?活儿来了,赶紧上啊! 正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林村长:“……” 有麻烦事就想起他来了是? 这种家务事,掺和进去最要命。 高老太恨声道:“村长,赶紧把这个不守妇道的淫妇和她那奸夫一起浸猪笼!” 林村长皱眉,面露为难之色。 小环看热闹不怕事大,提醒道:“村长,那奸夫是谁还没问出来呢。” “对啊,谁是奸夫?” “真看对眼,娶了不行吗?” “高奇要是知道这事儿,非把那奸夫剁了不可!” 商晚心道,高公公怕是没这本事,这会儿醒没醒还不知道呢。 “桂氏,你出来。”林村长沉着脸问,“你老实交代,奸夫是谁?” 桂氏哪敢出来? 她抓紧了姚婶子的衣裳,垂着头,嘴唇抿得死紧。 “你寡居多年,想改嫁他人也在情理之中,好生与你婆母商量便是,何至于与人通奸?” 林村长软硬兼施,“你现在痛痛快快说出来,事情就在咱村里解决,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将你交到城里游街示众。” 一听到“游街示众”四个字,桂氏几乎站立不稳,眼前阵阵发黑,竟生生吓得晕死过去。 高老太看着桂氏的眼神再无一丝怜惜,她握着拐杖往地上重重一砸,“拿凉水来泼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没了 大家面面相觑,谁都没动。 姚婶子蹲下掐桂氏的人中,桂氏眼皮子颤了颤,悠悠转醒。 瞧见围在上方的人,眼一闭又要晕。 高老太喝道:“你再晕一个试试!除非你立时死了,否则这奸夫你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 桂氏身体颤了颤,到底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来,面露颓然之色,“你们别问了,我不会说的。要么就直接将我打死。” 见桂氏到了现在还在维护那个奸夫,高老太气得一拐杖朝桂氏扔过去,桂氏瑟缩了一下却没躲,生生让实木拐杖砸在肩头,痛得闷哼一声。 高老太怒目瞪着她:“再不供出奸夫,我打死你个淫妇!” 桂氏两手攥紧袖子,闭着眼一声不吭,似乎铁了心不说那个男人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如今这般可如何是好? 林村长叹息一声,对众人道:“抓起来,送官。” 许是被“送官”两个字刺激到了,桂氏突然尖叫一声,站起来拔腿往外跑。 眼瞧着跑出好几丈,林村长气急败坏道:“赶紧抓人啊!” 村民们这才动作,追上去抓人。 与此同时,远远的,从山林方向跑过来一个人。 “来人搭把手!” 罗二跑得气喘吁吁,有两个汉子迎上去,帮他把背上的人放下来。 看清那张脸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这不是大家久寻不着的高奇吗? “罗二,咋回事啊?” “我进山打猎,看到一头野猪崽子,想着追去看看。”罗二抬手抹去额上的汗,声音带着微喘,“结果野猪没猎着,顺着血迹发现了高奇,见他情况不好,就赶紧先把人背回来了。” 他肩上还挎着弓,腰上也拴着两只山鸡,显然进山打猎一事不假。 “我的奇儿啊!”高老太一见高奇这凄惨的模样就嚎开了。 被抓回来的桂氏也用力挣开钳制她的大手,哭喊着扑向高奇,“我的儿!” 有人跑去袁家将袁木生背了过来。 袁木生将拐杖放在一旁,坐在小板凳上给高奇把脉,低头查看高奇身上的伤势。 上半身只有几道小伤口,不碍事,这下半身就……袁木生用力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 这高奇怎么变成高公公了? 桂氏急声问:“袁大夫,我儿如何?” “怕是不好。”袁木生尽量委婉道,“伤在了不该伤的地方。” 桂氏愣了愣,“什么不该伤的地方?” 她虽然是高奇的亲娘,但高奇已经成年了,她也不好往儿子的私密处看,只以为高奇裤子上的血是因为伤了腿。 “就是……”袁木生咳嗽一声,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压低声音,“子孙根没了。” 对,不是伤了,是没了。 虽然特意压低声音,但耐不住大家都支起耳朵听啊,全都听清了这句话。 众人反应了片刻,随即哗然。 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高奇他变成公公了?” 袁木生点了点头,随即不管他人如何反应,掏出银针给高奇施针。 高老太和桂氏呆怔在原地,袁木生那句话不断在二人脑海中回响。 子孙根没了……变成公公了…… 高家的独苗苗毁了! 方才还能追着儿媳打的高老太受不住打击,喉咙里发出长长的“嗬”声,似乎一口痰没上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身体正砸在桂氏身上,将呆滞的桂氏砸回了神。 “这不是真的,这是梦!这是梦!”桂氏推开高老太站起来,面色狰狞,“我儿好好的,这是梦!都是梦!” “哈哈哈,都是梦!这都是梦啊!” 她推开人群跑出去,尖声笑着,头发散乱,步伐歪歪扭扭,时不时摔倒又爬起来,癫狂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商晚朝石头使了个眼色,石头悄悄跟了上去。 “来两个人帮把手,把高奇抬到我家去。” 高奇的情况复杂,袁木生得给他的伤口作缝合,回家更好施展。 罗二和另一个汉子上前,商晚友情提供一块木板,让二人抬人的时候方便些。 众人唏嘘不已,谁都没料想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 如今高家晕的晕,疯的疯,残的残,日后这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有人暗戳戳地瞄商晚几人,心道秀才公一家有点子邪乎在身上,跟他家作对的,没谁讨着了好处。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一人,好些人打定主意以后没事没找这家人晦气,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高奇突然变成高公公,打乱了林村长所有计划,他铁青着脸安排人把昏迷的高老太送回高家,又阴阳商晚几句,大有把高奇受伤一事甩锅在商晚头上的意思。 可惜大家都不信他,信罗二。 毕竟罗二是第一个发现高奇的人,他猜测高奇的伤是那头野猪造成的,当时那头野猪拱在高奇旁边,嘴里确实哼哧哼哧地嚼着什么东西。 至于野猪为什么会盯上高奇身下的二两肉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家纷纷感叹高奇倒霉,没本事往山林里钻什么钻啊?老实待着哪会发生这档子事? 至于高奇和小环在河边那事,众人默契地不再提起。 又没有深仇大恨,再如何也不能逼着人把好好的闺女嫁给一个公公啊,没得糟蹋人。 他们不提,林村长有心找不痛快都没有声援的,最后只能黑着脸离开。 待众人离开,何四指师徒满足地接着回去干活,心道这村里的戏真是一出接着一出,精彩啊。 小环还有些怔然,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商晚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回神了,一会儿记得去张家借把菜刀。” 自家的菜刀拿来剁了那玩意儿,不可能再用来切菜。 小环现在才开始担心,“姐,万一高奇醒过来把我们供出来咋办?” 她可以坐牢,不能连累家人啊。 “没这个可能。”商晚笑眯眯,“一个哑巴怎么说话?” 既然决定留下高奇的命,那她自然不会给高奇指认自家的机会。 以后高奇就好好享受他的福报,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 小环双目闪烁崇拜的光芒,突然张开胳膊给商晚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熊抱,激动地喊:“姐!” “乖。”商晚安抚地摸摸她的后脑勺。 稍晚些,悄悄跟踪桂氏的石头跑了回来。 商晚问:“如何?”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说亲 “她在装疯。”石头道,“她一边往村口跑一边往后看,我跟得远,没被她发现。看她走的方向,应该是进城。” “进城。”商晚玩味地重复这两个字,猜测道,“她那位奸夫该不会在城里?” “应该不可能是城里人。”小环道,“我方才悄悄问过姚婶子,她身上的痕迹挺多的,约莫昨儿才……” 她话语顿住,但未尽的意思大家都懂。 昨儿才偷过情,但桂氏昨日没有离开村子,也没有外人进村,奸夫只可能是村里人。 商晚轻啧一声,“没种的男人。”敢做不敢当,桂氏也是瞎了眼。 左右桂氏是否与人通奸都与自家无关,自家还有一堆事呢,没功夫关心闲人。 不过,他们不关心,村里关心的人可多了去。 各家关起门来,媳妇们背着公婆审问自家男人,看看自家男人是不是那个奸夫。 这一下午可热闹,时不时有人家里传出摔盆砸碗和两口子对骂的声音,吃瓜群众们跑都跑不过来。 老妇人和粉衣少女就是这时候进村的,还疑惑村里咋这么多吵架的。 两人一路走一路打听,可算找到了林家。 敲响林家门,来开门的是陈桂芳,看清楚老妇人的脸,着实愣了一下。 这老妖婆没事儿上自家来做什么? 见陈桂芳挡着门儿,既不喊人,也没有让她们进去的意思,老妇人脸色一沉。 “连喊人都不会,哑巴了?小兰呢?我大老远来的,她也不出来迎我一迎。” 陈桂芳腹诽也没让你来啊,面上却不能这么说,扯出个笑脸喊了人,将人往里面迎。 林村长在院中抽旱烟,一见到老妇人就垮了脸。 老妇人倒是一改方才拉得老长的驴脸,抓着粉衣少女的手热络地迎上去,“玉枝,这是你姑父,赶紧叫人。” 刘玉枝小声喊道:“姑父好。” 面对小辈,林村长面色稍缓,点了点头,“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小兰托人带口信来,说要给玉枝说门好亲事,听说那人还是秀才。” 老妇人魏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这不一直等不到你们来接,我担心误了玉枝的好事,这才带着这孩子过来了,也方便和未来的孙女婿相看相看。” 林村长勉强缓和的神色瞬间比方才还要难看,他怎么不知还有这桩事? “娘,玉枝。”刘氏听了消息,惊喜地从屋里迎出来,身后还跟着周氏。 “姑母。”玉枝显然对刘氏比较熟悉,主动唤人。 魏氏的脸却拉了下来,哼道,“我们在家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接,只好腆着脸上门讨嫌了。” “娘,您这话就说得外道了。”刘氏解释道,“这不家里出了点事,这才一时没想起来。” 魏氏吊着眉眼问:“什么事能比接你老娘重要?” 刘氏面容染上愁色,“娘,老二他伤着了,到现在都还没醒呢。” 魏氏一惊,也顾不上教训闺女,一边问一边让刘氏领她去看。 母女俩挽着手正待走,林村长沉着脸将人留下,让周氏领着二人去瞧。 魏氏有些怕这个女婿,当即也不敢多言,拉着刘玉枝一起和周氏进屋。 院中,林村长瞪着刘氏,“我怎么不知道你要给玉枝说亲?还是秀才,咱村里就一个秀才!刘氏,你打的什么算盘?” “当家的,我这不是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吗?”刘氏道,“我想着,既然咱家斗不过那姓陆的,何不将他变成自家人,以后有啥好事儿他不就向着咱家了吗?” “你当那姓商的是吃素的?”林村长都想指着刘氏的鼻子骂。 刘氏浑不在意,“玉枝模样生得好,性格又温顺体贴,哪个男人不喜欢?男人要休妻,那姓商的还能拦着不成?” 林村长气急败坏,“玉枝生得再好有那姓商的生得好?你不长脑子,眼睛也跟着瞎了不成?” “那姓商的妖里妖气,一看就不是个过日子的,哪能跟玉枝比?”在刘氏眼里,刘玉枝比起商晚好百倍千倍。 林村长气得心口疼,不想说话。 刘氏道:“当家的,你信我一回,只要让玉枝去陆秀才眼前晃上一圈儿,保准儿他眼睛都粘在玉枝身上下不来。只要两人成就好事,将那姓商的赶走,以后咱家在村里依然横着走。” 林村长怒气一滞,受刘氏这番话启发,突然想到个主意。 他语气稍缓,“把屋子收拾出来,让娘和玉枝住下,其他的事一会儿再说。” 刘氏赶紧应下,欢喜地准备屋子去。 陈桂芳冷眼瞧着,心道自家这一向与岳丈一家不对付的公爹竟然把人留下,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话分两头。 小环去张家借菜刀出来,正巧碰到了容娘子。 容娘子挎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放着三包草药,正要上陆家送药去。 “好姐姐,我拿家去就成,省得你跑一趟。” “跟我客气什么?”容娘子挽住小环的胳膊,抬手轻拍,“不单为了送药,我也找弟妹说说话。” 闻言,小环便不再坚持,两人手挽手回到家。 “姐。”小环走进棚子里,“容娘子来了。” 商晚正啃小白菜呢,闻言,放下小白菜走出去。 “弟妹。”容娘子亲热地唤了声,将竹篮里的药材递过来,“你袁大哥新配的药,晚上让陆兄弟喝这个,效果好。” 商晚道谢后接过来,与容娘子坐下闲话家常。 “时候也不早了,嫂子就先回去了。”没坐多久,容娘子站起来告辞。 目送容娘子离开,小环凑过来一个脑袋,疑惑道:“姐,容娘子特意来这一趟就为了跟你唠家常?” “当然不是。”商晚摇摇头,问道,“你可知刀伤和野兽撕咬出的伤口不一样?” 小环点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 袁木生是大夫,既然要给高奇缝合伤口,自然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商晚道:“嫂子特意过来这一趟是让我们安心,即便袁大哥看出什么也不会说出去。” 小环张了张嘴,“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袁大夫不会把伤口有异的事情说出来啊?” “大概。”商晚笑道,“如今事情才算真正过去了。” “那万一他们以后说出来怎么办?” 都道人心易变,小环虽然不想把人想得太坏,但是防人之人不可无。 第一百一十四章 纠缠 商晚道:“这种可能性不大,若真的发生了,也对我们没什么妨碍。” 她没详细解释,小环自个儿琢磨半晌,渐渐想通了其中关节,便也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翌日,用过朝食,商晚正式开始自己的小野人培养计划。 第一天没有带小灰,商晚抱着圆圆快速穿行整片山脉。 第一遍她给圆圆指路,第二遍让圆圆给她指路,以此检查圆圆有没有记住路线。 圆圆的记忆力比商晚想象中的还要好,真的只用一遍就记住了方才二人跑过的路线。 商晚笑着在圆圆软乎乎的腮帮子上亲了一口,“乖崽真棒。” 圆圆也捧着自家娘亲的脸亲亲,么么么~毫不客气的糊了商晚一脸口水。 “娘,那!” 圆圆看到了熟悉的小猴子,热情地挥舞小手打招呼。 小猴子也看到二人,激动得宛若发现了宝藏,一阵吱吱喳喳声后一群猴子围了上来,领头的老猴子伸出两条长毛的胳膊,跟商晚讨要圆圆。 “乖崽想去吗?” “去。”圆圆用力地点点小脑袋,崽崽要变得超厉害! “那你先在这儿玩,娘亲一会儿来接你。”商晚将圆圆交给老猴子,叮嘱道,“碰到解决不了的难事就喊娘。” “好!” 老猴子抱着圆圆跟得了宝贝似的,挥舞着胳膊让那群毛手毛脚的小猴子离远些,一猴一娃在一群猴子的簇拥下走远。 商晚隐在暗处观察,发现这群猴子确实只是想跟圆圆玩。 老猴子抱着圆圆在树林里荡起了秋千,一群小猴子在树枝上模仿人类的各种动作,逗得圆圆咯咯笑。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山林中吸引来无数鸟雀。 羽毛颜色缤纷的鸟雀们围着圆圆转圈,或高或低的鸣叫声像是在为圆圆歌唱。 商晚觉得自家崽在山林里比在外面还要自在几分。 她放心离开,往山谷去。 山谷里花草众多,虽然不是多名贵的,但成片成片的也让人看了心生愉悦。 商晚哼着不知名的曲儿穿行在花丛间,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 纸上画着铁皮石斛在不同生长阶段的模样。 在商晚对照着图纸寻找铁皮石斛的时候,一位着粉衫的娇俏少女摔在了地里,压倒一片刚发芽不久的菜苗。 刘玉枝:? 正常男人不是应该接住自己吗? 这位躲得比兔子还快是怎么回事? 轮椅的两个圈圈都快转出花来了! 少女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抬起眸子,对上了陆承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公……” “这位姑娘,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突然冲过来撞我?”陆承景蹙眉问道。 刘玉枝一噎,颤巍巍地道:“我没有。我脚崴了,公子可否扶我一把?” 陆承景的回答是将轮椅转过半圈,离开。 “等等!”刘玉枝飞快爬起来追上去,挡在陆承景面前。 陆承景面无表情地扫过她完好的脚,这女人到底想干嘛? “我……我是林家的亲戚,闺名玉枝。” 少女脸颊泛红,视线不受控制的在陆承景脸上打转。 虽然坐着轮椅,但有秀才功名在身再加上这张脸,也不是不可以。 “让开。”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陆承景面上的温和尽数收敛,眸中全是不悦。 刘玉枝有些不知所措,姑母不是告诉她,只要她在这人面前走一遭,这人就会对她另眼相待吗?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陆承景见面前的人站立不动,也懒得与她纠缠,将轮椅转了个方向,不曾想刘玉枝再次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 陆承景眸中浮现愠色,“我最后说一次,让开!” 刘玉枝缩着肩膀,眼中满含倾慕,期期艾艾道:“我我我不是故意拦着你,我就是觉得你好看,所以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只短箭擦着她的侧脸飞过,插在她背后的树干上。 一缕断发徐徐落地,刘玉枝惊得双眸圆瞪,身体直接僵成了一块木头。 这回陆承景要走,她没敢再拦。 陆承景轻松拔出树干上的短箭,放回箭筒里,转着轮椅离开。 他本想顺路在村子里逛一逛,没料想碰到这么一桩糟心事,闲游的好心情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直接去了袁家。 “腿上的伤恢复得不错。”袁木生拔下陆承景腿上的银针,转身在盆里净手。 陆承景将裤腿放下,特意向袁木生讨教个别草药的炮制方法。 自家第一批药材,虽然都是按照书里的步骤做的,但是结果与想象中的有差异,品相一般,他想要知道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 袁木生显然是个很好的咨询对象。 袁木生一点不藏私,不仅替陆承景解惑,还让儿子拿了草药和一应用具来,亲自给陆承景示范。 两个暂时不良于行的人,一个实践经验丰富,一个理论知识丰富,一问一答间,自觉都有不少收获。 沉浸于一件事中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眼瞧着要到饭点儿,陆承景拎上泡脚的草药告辞离开。 谁料刚出袁家门,迎面碰上刘氏搀扶着一位老妇人走过来。 那老妇人的眼睛不断往陆承景身上打量,仿佛要看出花来一般。 陆承景颇觉不适地皱眉,没搭理二人,与二人擦肩而过。 “秀才公。”刘氏笑盈盈地出声唤他。 陆承景心下奇怪,冷淡点头权作回应,却没有停留的意思,转着轮椅走远。 回去时他特意避开了来时的路,免得又碰到莫名其妙的人。 到家时,小泥猴子似的圆圆正被小环按在大澡盆里,洗洗搓搓。 “姨!”圆圆不满抗议,她画了好久才画上去的花花,都洗掉了。 小环继续搓泥点子,“喊娘都没用。” 天知道她刚看到圆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白白胖胖的娃娃,进山一遭,半日不到就成了泥猴子,若非那身衣裳,她差点都没认出来。 “姐,你怎么能由着圆圆拿泥巴往身上画呢?多脏啊!” “玩一两回不碍事。”商晚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端着奶壶,时不时地递过去喂小家伙喝一口。 小环无奈,估计在她姐眼里,只要与性命无碍,都算不上大事。 听到轮椅碾压地面的声音,商晚转头望去,果然是陆承景回来了。 不过,她家狐狸的脸色似乎不对劲。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暴利 她起身将奶壶放在小板凳上,迎上去,开门见山地问:“碰到什么事了?” “娘子。”陆承景抓住商晚的手,蹙眉告状,“有人想碰瓷。” 碰瓷这个词儿还是商晚教他的。 “碰瓷?”商晚感兴趣地一挑眉,“谁?” 陆承景详细说明了粉衣少女的奇怪举动,着重澄清,“我反应快,连一片衣角都没让她碰到。” 神情信誓旦旦中又藏有几分委屈。 商晚:“……” 这狐狸越发喜欢在她面前装了。 “碰到了也没事,咱们做新衣裳。”商晚好笑地捏捏他的耳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不过看上她养的美人就另当别论了。 第二日,商晚特意让陆承景单独去村里转转,钓鱼执法。 陆承景不情愿,商晚低头在他脸上和脑门儿上各亲一口,把人亲了个大红脸,这才乖乖去了。 不过,刘玉枝没出现。 第三日,同样钓鱼执法,刘玉枝还是没出现。 第四日,商晚进城卖药材,看到了林家的驴车。 驾车的是林建山,驴车上就坐了刘玉枝一人。 二人都没瞧见商晚。 商晚听到林建山要带刘玉枝去买新衣裳,刘玉枝欢喜得很。 驴车驶过拐角不见踪影,商晚也把心神收回,载着药材停在一家药铺门口。 她特意观察过牌匾,上面没有陆家的徽记。 商晚带来的都是药铺常备的药材,每样药材的数量都差不多,药铺掌柜检查之后,给出的价钱还算公道。 商晚也就没跑第二家,直接在这家出了。 不到半车的药材,得了三两七钱银子,堪称暴利。 “掌柜的,你们这儿收新鲜草药不?” “收的。”药铺掌柜一边招呼伙计将药材收入库房,一边道,“新鲜草药还需炮制,价钱方面自然不如炮制好的药材。” 商晚点点头,趁机跟掌柜仔细了解了一番草药和药材的行情。 本来还想着,若差别不大可以直接卖草药,没曾想,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炮制些时日,药材的价钱竟然比草药贵出两倍到五倍不止。 掌柜笑呵呵道:“以后还有药材尽管来卖,我这儿的价钱不说最高,但肯定公道。” 商晚好奇道:“掌柜,我看你们这店不算大,收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新鲜消息。”掌柜道,“边关要开始打仗了,朝廷下令筹措药材。咱们离得也不算太远,这药材自然成了抢手货。” 他递给商晚一个单子,“上面都是急需的药材,你家里若有,可以拿来卖个好价钱。” 商晚扫一眼,很好,只认识两个字。 看来不尽快认字是不行了。 她跟掌柜道过谢,赶着牛车在城里逛,顺便添置一些家里缺少的东西。 路过一家小食肆,商晚瞧见了林家的驴车。 她偏头往里面瞧,透过窗户,看到刘玉枝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依然是粉色的。 看来这姑娘格外偏好粉色啊。 商晚感叹一句,听了会儿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赶着牛车离开。 花十个铜板从包打听那里得知了陆家最近的动向。 陆承远伤得不轻,在家中养伤,还未上京。 陆夫人隔三差五往清池寺去。 因为筹粮一事,陆家将乡绅们得罪得不轻,城中好些营生受了连累,陆老爷每日忙得焦头烂额。 赔礼都送过几轮了,奈何那些乡绅气性大,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 最后不知陆承远想了个什么法子,往各乡绅府中送了封信,那些乡绅第二日就消停了。 商晚好奇道:“什么信?” 包打听看看左右,神神秘秘地小声道:“据说跟京中的大人物有关,至于信上具体写的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大人物? 莫非是那位在吏部做官的舅舅? 商晚兀自猜测,摆手让包打听离开。 包打听走之前不忘打广告,说他消息最全,让商晚下回还找他。 赶着牛车回家,刚到村口,商晚瞧见刘氏搀扶着一个面熟的老妇人在村口张望。 瞧见商晚过来,二人堵着村口不让,仿佛没看到牛车似的。 商晚扫了二人一眼,抬手拍在黄牛背上,“走。” 黄牛蹄子一踢,直接拖着车朝两人撞过去。 两人万万没想到商晚会使牛撞她们,慌得急忙躲闪。 魏氏气得大骂,“小娼妇!你想撞死老婆子啊!” “你不还喘气呢吗?”商晚斜她一眼,隐含煞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在你人老体弱的份儿上,方才骂那一句就算了。以后再骂,掂量一下自己的命够不够硬。” 其实,正常情况下,她挺乐意尊老爱幼的。 “你个——唔!”魏氏没领教过商晚的厉害,还想再骂,刘氏慌忙捂住她的嘴,心里虽对商晚恨得慌,但不可否认,商晚真能压着她俩打。 商晚多瞧了刘氏一眼,心思一转,突然问:“婶子,这位是你家的亲戚?” 商晚突然跟她搭话,刘氏竟然感觉有些受宠若惊。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就点了头,“是我娘,一起来的还有外甥女,闺名玉枝。” “哦,外甥女名儿挺好听的。”商晚感叹一句,又问,“婶子在村口等人?” 刘氏摸不清商晚为什么问这些,含糊道:“是,是啊,等人。” “婶子你慢慢等,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商晚丢下这么一句,赶着牛车离开。 看着渐行渐远的牛车,刘氏蹙眉,这姓商的难不成转性儿了? “你捂我嘴干啥?方才就该叫我骂死她!”魏氏不满地呵斥闺女,“她都要使牛车撞咱们了,你咋还好声好气跟她说话?” 刘氏听着亲娘的教训,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 她赔笑道:“娘,您消消气,我扶您去那边坐坐。” “坐什么坐?”魏氏感觉没一件事顺心的,对着刘氏撒气。 刘氏有苦难言,只能听着顺着。 另一头,商晚半道上碰到了回家的亮亮。 在李小山的数次邀请下,小孩儿已经和村里的孩子混熟了,常常跟着满村子玩。 有李小山这个孩子王看着,倒是没受过欺负。 “亮亮,上车。”商晚停下牛车招呼。 亮亮腼腆地笑了一下,抓着木架子往上爬,就坐在商晚旁边。 商晚温声问:“今日玩了些什么?” “很多。”亮亮掰着手指头细数今日玩的游戏,声音染着欢快。 商晚耐心倾听。 亮亮话音一顿,转头瞧她,抿抿唇小声道:“婶,我听二胖说了件事儿。”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八卦变命案 “什么事?” 亮亮道:“二胖说他昨天在芦苇荡里看到高奇他娘了。” 商晚有些诧异,桂氏竟然偷偷回来了。 “二胖去芦苇荡里捡野鸭蛋的,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就顺着声音摸过去,瞧见高奇他娘和一个男人在打架。” “打架?”想到某种可能,商晚的面色有几分古怪,“他们都穿着衣服?” 亮亮眨巴眨巴眼,不明白商晚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仔细回想一遍二胖说过的话,亮亮点点头,“穿衣服的。” 商晚舒了口气,没带坏小孩子就好。 她问道:“二胖看清那男人是谁没有?” “没有,二胖只看到一个背影,听声音很熟悉,应该就是村里人。” 商晚点点头,估摸着那男人就是奸夫了。 本来只当八卦听,可谁曾想八卦在第二天变成了命案。 桂氏死了。 就死在芦苇荡里,发现的还是二胖那个倒霉孩子。 前儿他捡到两个野鸭蛋,昨儿也捡到两个,尝到甜头之后,今儿便再去试试运气。 没想到,野鸭蛋没捡到,看到一具上身光裸的女尸。 小孩儿当即吓得哇哇大哭,惊动了在河边洗衣裳的大人。 大家顺着哭声找过去,发现二胖跌坐在地,不远处桂氏侧躺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 她上身的衣裳脱挂在腰间,露出一身丰腴皮肉,一根削尖的木棍从她前胸穿透至后背,鲜血顺着皮肉流下,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是桂少芬!” “她不是疯了跑出村了吗?怎么死在这儿?” “出人命了,赶紧通知村长!” 大人们同样吓了一跳,有人嚷嚷着死人了,飞跑去林家通知村长。 听说芦苇荡有个死人,村里顿时沸腾了,不管闲没闲着都往芦苇荡这边赶。 高老太听闻桂氏死在了芦苇荡里,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高奇,高奇!你娘死了,赶紧去看看!” 有人进屋喊高奇,迎面一只碗砸过来,若非来人下意识偏头躲开,脸上准得见血。 瓷碗摔在门上,碎成好几块。 来人赶紧跳开,“高奇你发什么疯?我好心通知你,你砸我作甚?” “啊啊啊!” 一双木筷接着砸过来,炕上披头散发的男人双眼充满血丝,他张着嘴,除了发出嘶哑的吼叫之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来人被他狰狞的模样吓到,不敢在屋里多呆,将晕倒的高老太扶去另一间屋子就急匆匆离开了。 村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商晚不可能听不到,人都有好奇之心,一家人拾掇一番赶去芦苇荡看看。 马杰勇心里跟猫挠似的,看了自家师父好几眼。 他也想去看热闹。 何四指瞥他,“主家给了工钱就该干活,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马杰勇叹气,高岩小声道,“都出人命了,事情肯定不小,一会儿休息的时候咱们跑去看,能赶上。” 有了这句话,马杰勇将飞去芦苇荡的心思收回来一些,干活的速度加快,只为了早点休息,早点去看热闹。 商晚一行赶到芦苇荡的时候,桂氏出事那地儿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堆人。 石头垫着脚往里看,碍于身高限制,什么都看不到。 “苏!”圆圆伸出小手拽石头的裤子,小奶音可捉急,“抱!” 看着圆圆白嫩的小脸儿,石头有些犹豫。 小奶娃看什么死人啊,吓到了做噩梦怎么办? 圆圆很执着,小手用力得都快把石头的裤子给扯下来了。 石头抓紧裤腰带,苦着脸看他姐。 商晚想了想,对圆圆道:“乖崽,吓到了不许哭鼻子。” “好!”圆圆用力地点点小脑袋。 崽崽不怕,崽崽不哭! “抱。”商晚用眼神示意石头。 小环担心道:“姐,真让圆圆看啊?” 商晚点头:“嗯。” 见陆承景也没有反对的意思,石头这才伸手抱过圆圆,将小家伙举到脖颈上坐好。 视线一下子拔高的圆圆兴奋得直拍石头的脑瓜子,啪啪啪,跟拍西瓜似的。 小肉手虽然软,但打人也疼。 石头疼得龇了龇牙,“圆圆,你再拍叔要傻了。” 闻言,圆圆赶紧停下拍打的小手,改为乖乖抱着,还垂下小脑袋,撅着小嘴给她叔呼呼。 凉风灌顶的感觉让石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抖了抖,托着圆圆往前走,边走边问:“圆圆,你看到啥了?” 圆圆眨巴着大眼睛,吐出一个字,“头!” “还有呢?” “红!” “人!” 石头:“……” 算了,他还是努力挤进去自己看。 有村民看到陆承景和商晚,吆喝一声,“秀才公和秀才娘子来了。” 村民们陆续让开一条道,方便商晚推着轮椅进去,小环和石头赶紧跟上。 里圈,林村长正和吴老爹几个商量些什么,瞧见商晚和陆承景,几人都往这边看了眼。 商晚抬眼去看不远处的尸体。 桂氏的尸体没有被挪动,圆睁的双眼却合上了,原本光裸的上身被盖了件蓝色的外衫,身下的土地被血染成了红褐色,周边的芦苇叶上有喷溅的血点。 “婶子,她是怎么死的?” 妇人来得早,跟商晚比划,“哎哟,这么粗一根木棍,那头削得尖尖的,从胸口穿到背后,身上全是血,吓死人了。” 她边说边捂脸,“上半身衣裳都脱了,我估摸着是在这儿私会野男人呢。真真伤风败俗,一点教训都不长,这不,让野男人给杀了?” 商晚疑惑,“婶子,你怎么知道凶手是野男人?” “猜的啊。”妇人理直气壮,“我一向猜得准。” 商晚:“……” 在商晚与妇人交谈的时候,陆承景被邀请加入林村长等人的谈话。 林村长虽然不待见陆承景,但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村里突然出了命案,得尽快把杀人凶手找出来,否则他这村长也当到头了。 他主动询问陆承景的意见,陆承景反问道:“目前有哪些线索?” “周围有打斗过的痕迹,尸体旁边有几个大脚印。”林村长道,“女人的脚不可能这么大,肯定是凶手留下的。” “不一定。”陆承景摇头,“或许是好奇的村民上前查看时留下的。” 桂氏身上披了衣裳,肯定有人靠近过尸体。 陆承景问:“尸体身上的衣裳是谁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红绳 “我的。”林建山应道。 陆承景颇为意外地看向他。 蓝色的外衫一看就是新的,村里人一年能做几身新衣裳? 盖过死人的衣裳肯定不会再给活人穿,林建山竟然舍得将新衣裳盖在死人身上。 林建山道:“人都死了,给人留点体面。” 陆承景对此不置可否,转头建议林村长尽快报官,让官府派人来查案验尸,把凶手抓出来。 林村长道:“已经差人去了。” 如此,除了保护现场之外,众人可做的事情也不多。 林村长等人商议一番后,派几个青壮将这一片围起来,保护案发现场,免得尸体被什么野兽给吃了。 其他人则各回各家,别留在这里添乱。 马杰勇三人跑来的时候,村民们都散了,只能跟石头打听一些细节。 陆承景几个在商量封村之事。 在凶手找出来之前,村子只许进不许出,免得凶手逃跑。 虽然凶案已经发生了这么久,凶手很可能已经逃了,但万一凶手仗着没人看见,心存侥幸没逃呢? 袁木生检查过尸体,桂氏死了约莫有两个时辰。 陆承景建议:“可以组织人挨家挨户查问凶案发生的时候人都在哪儿,把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记下来。” 林村长立刻组织人手去办。 陆承景坐着轮椅不方便,便没加入查问的队伍。 一行人回到家。 商晚摊开手心,一条红绳出现在众人眼前。 红绳上挂着两个圆形的陶瓷小吊坠,有些地方颜色深一些,凑近闻还能闻到些微的血腥气。 “姐,这根红绳哪来的?” “就在尸体头发下面藏着。”商晚道,“我觉得可能跟凶手有些关系,就顺手拿回来了。” 小环:? 她姐什么时候靠近过尸体啊?她怎么没瞧见? 陆承景接过红绳细看,越看那两个陶瓷小吊坠越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看到过类似的。 他拧眉思索。 “咦?”高岩盯着红绳上的吊坠,“这不是月老庙里求姻缘的红绳吗?” “你见过?”众人齐刷刷看向他。 高岩点点头,“我还有一条呢,等着我去拿。” 他跑去棚子里翻找行李,将自己那根红绳找出来,递给众人看。 “你们瞧,连上面的吊坠都是一模一样的,一颗画着金童,一颗画着玉女。” 陆承景将手里那条红绳放在高岩的红绳旁边,大家左右对比着看,长短、粗细、坠饰,全都一模一样。 相比高岩的那条,商晚找到的这条看起来要更新一些,就像刚求来的一样。 “所以,凶手最近去月老庙求过姻缘。”商晚喃喃道,“莫非凶手是条单身狗?” 众人:单身怎么就狗了? 陆承景道:“这或许是条线索,等官差来了之后,可以交给他们查。” …… 官差来得挺快。 得知村里出了命案,新上任的县太爷一刻都没耽搁,急忙派人来调查。 领头的人还是单大钧,随行的有四个衙役,剩下那个背着木箱子的是仵作。 得知村里已经将案发现场保护起来,尸体也没遭到破坏后,单大钧狠狠地松了口气。 最怕村里人擅动尸体,届时有线索都变成没线索了。 一行人连口水都没喝,直奔芦苇荡。 仵作验尸,单大钧则带着其他四个衙役查看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尸体的情状一看便是他杀,仵作检查后发现,尸体生前曾与人行过敦伦,不排除是情杀的可能。 林村长一直在旁边陪着,听到仵作的结论,忙不迭地把桂氏与人私通一事告知。 “可查出奸夫是谁?” 林村长摇头,“她不肯说,本来要抓去送官,结果让她跑了。没曾想,才过去几日,竟然死在了这里。” 单大钧蹙眉,问道:“死者家人何在?” “还在家中。” “你们两个,先将尸体抬去老榆树底下。劳烦许先生再仔细查验一番。”单大钧开始点人吩咐任务,“你们两个,通知村里人,到老榆树底下集合。” 衙役们齐声领命,许仵作帮忙衙役抬尸体。 单大钧这才看向林村长,“带路,去高家。” 高家关门闭户,林村长上前敲门。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竟然没关。 二人对视一眼,单大钧上前,伸手推开木门走进去。 “喔喔喔~”一只锦毛大公鸡扑扇着翅膀从院子里跑过,留下一坨新鲜的鸡屎。 林村长扬声朝里喊:“高老太!高奇!官府来人了!赶紧出来!” 等了几息,既没有回应也没人走出来。 一间屋子里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单大钧大步走过去,推门一看,一个老太太躺在地上,嘴里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似乎从炕上摔了下来。 “哎哟,怎么还摔下来了?”林村长上前扶人,奈何他只有一只手能用,高老太又使不上力,最后还是单大钧帮忙把高老太扶回了炕上。 高老太眼睛紧紧闭着,布满褶子的老脸隐现灰败之色。她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嘴里间或发出几声微弱的痛吟。 单大钧提壶倒水,端过来喂老太太喝下。 林村长在旁道明二人的来意,想通过桂氏的家人知晓桂氏寻常都与村里哪些人走得比较近。 高老太好容易喘匀了气,疲惫地睁开眼盯着二人半晌,从鼻腔里重重地哼出一声,嗓音沙哑道:“我已经替我儿将她休了,她不再是我高家人。” 林村长心想谁跟你掰扯这个啊,他重复一遍问题,“平日里桂氏都和谁来往得多?” “你啊。”高老太斜眼看着他。 单大钧狐疑的目光立时扫过来,林村长的脸登时就绿了,赶紧解释。 “不是,我念在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过得艰难,这才让我家那口子多照顾他们些,断断没有其他心思。” 单大钧见高老太不反驳,便暂且信了林村长的话。 老太太精神不济,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他选择换个问话对象。 高奇仰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房顶,任凭林村长在旁边喋喋不休,没有一丝反应。 单大钧也是来的路上才知道床上的青年因为野猪作祟变成了公公,心中不免同情。 他环顾整个房间,发现灰扑扑的屋子里,唯独墙角的位置有一抹艳色。 他快步走过去,将东西捡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烂大街 一条陈旧褪色的红绳,红绳上挂着两个陶瓷小吊坠,上面的花纹被磨得所剩无几,不知道原先画的什么。 单大钧将衣袖拉至小臂处,赫然也有一根红绳。 他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红绳凑上去对比,虽然一个新一个旧,但应该是一样的东西。 林村长走过来,瞧见红绳时愣了一下。 见他表情有异,单大钧晃了晃旧红绳,“见过?” 林村长点点头,“村里好些后生都信这个,连我家两个小子也有。” 月老庙两个铜板就能换来的东西,确实不怎么稀罕。 单大钧将旧红绳放在桌上,往炕沿一坐,对高奇道:“你若是知道些什么就说出来,早日捉到凶手,你娘也能早日瞑目。” 高奇的眼珠子动了动,更多的反应却是没有。 若非单大钧是佩刀的官差,他早就像赶村里人一样把人赶出去了。 林村长讪讪提醒,“差爷,他现在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单大钧:“……” 不早说! 二人从高家出来,一衙役快步走来,“头儿,村里人都到齐了。” 单大钧点点头,三人赶往老榆树底下。 老榆树下人头攒动,听说这回要耽搁许久,所以各家都自带了板凳。 商晚一家刚到就被周婶子和容娘子拉去给他们预留好的位置,跟她和小环唠起案发的时候哪些人跟大伙儿待在一起,哪些人说不清自己在哪儿,猜测凶手到底是谁。 圆圆坐在陆承景腿上,一双大眼睛跟着小哥哥们弹的彩色弹珠滴溜溜地转,高兴得直拍小巴掌。 陆承景现在一听到闺女拍巴掌就心跳加速,特意将小家伙转过来看了看她的眼睛。 嗯……颜色正常。 老父亲放下心,在闺女抗议的目光下,又把人转回去。 没等多会儿,单大钧一行便到了。 商晚注意到单大钧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再瞧周围,以前没注意,现在却发现好几个青年手腕上都戴了一条。 商晚无语,敢情这玩意儿已经烂大街了。 陆承景注意到商晚神色有异,轻声唤道:“娘子?” “你看他们的手腕。”商晚凑过去小声道,“都有红绳。” 陆承景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四周,发现连李大山的腕子上都戴了一根,还崭新崭新的。 “大山,你手腕上这条红绳是?” “别人送的。”李大山抬手将红绳一捂,眼神飘忽,似乎有些害羞。 陆承景:“……” 不,他一定看错了。 商晚跟陆承景比划了一个手势,李家恐怕好事将近了。 可是下一秒,商晚就被打脸了。 李大山手腕上这条红绳竟然是刘玉枝送的! 别问商晚是怎么发现的,李大山时不时就做贼似的往刘玉枝那边看,看完就一脸羞涩加甜蜜,长眼睛的都能发现。 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刘玉枝她养鱼啊! 不止李大山在看刘玉枝,村里好几个青年都在看刘玉枝,那表情和神态几乎跟李大山一个德行。 这些青年手腕上还都有一条崭新的红绳。 商晚忍不住感叹,人才啊,这才来几天啊,竟然都有鱼塘了。 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划而过,快得商晚没抓住。 她蹙眉沉思,却怎么也想不出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感觉是什么。 陆承景垂眸,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大山手腕上的红绳。 单大钧的话打断了二人的思绪,仵作从桂氏挂在腰间的衣裳里翻找到一根银簪,拿去给高老太辨认过,并非桂氏之物。 看清银簪的样式后,商晚一家都沉默了。 这不是陆承景送给原主,后来被商晚拿去换了粮食的定情之物吗? 这玩意不是该在林家吗?怎么会在桂氏身上? 陈桂芳吓得惊呼一声,察觉自己反应太大,又急忙将嘴捂上。 可是已经迟了,单大钧示意她站出来,问道:“你见过这根银簪?” 陈桂芳点点头,下意识将目光落在商晚身上。 单大钧便也看过去,语气稍微和缓,“商娘子,你见过这根银簪?” “见过,它以前是我的。”商晚如实道,“来村里的第一晚,我让石头拿着它在村里换了些粮食。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根银簪应该在林家人手里。” 单大钧看向林村长,“商娘子所言可当真?” 林村长点点头,刘氏为了显摆戴出去过,村里好些人都看见了,否认没意义。 陈桂芳插了句嘴,“娘将这根簪子给大嫂了,前几日我还见大嫂戴过,当时玉枝都说好看呢。” 刘玉枝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才点头附和,“是。” 周氏面露惊慌之色,急忙解释,“自那日戴过之后这根簪子就掉了,我再也没见过。” “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单大钧冷哼,“在凶手身上发现银簪,正好是你的,还正好掉了,你的意思是,死者偷了你的银簪?” “我、我不知道。”周氏吓得脸色苍白,直往自家男人身后躲,“人不是我杀的。” 林建山道:“差爷,桂婶子死的时候,我媳妇和我娘一起在灶房烧菜,不可能杀人。” 刘氏跟着点头,证明林建山此言不假。 单大钧道:“簪子如今是你林家之物,出现在凶案现场,凶手定也是你林家人。” “差爷,话可不能这么说,这簪子以前是陆家的。”林村长可不能让自家背了黑锅,“他们之前就想把簪子要回去,我们不肯给。秀才娘子会武功,悄悄偷了去也不是不可能。” “村长,你把话说清楚些,我们不是要回去,而是买回去。既然你家不肯卖,我们也没纠缠。”商晚反驳道,“不过是一根银簪罢了,想要再买就是,我还犯不着下作到去偷。” 林村长哼道:“谁不知我林家素来与高家交好,怎么可能杀人?前几日你们两家结怨,我还帮着去调和。你因怨生恨,进而杀人不是不可能。” “桂少芬死的时候,我们一家人都在一块儿,不可能出去杀人。”商晚赶在林村长反驳前道,“以免你说我们互相勾结作伪证,那时李家和罗家的几个孩子都在我家玩,都可以给我们作证。” 林村长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 商晚扫过林家几人,“对了,我记得村长你、林大、林二家的,可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能说说,你们当时都在哪儿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表示感谢 林建山瞪眼,“姓商的,你少血口喷人!” “我又没说你是凶手,你急什么?”商晚挑眉,“我这问题很难回答吗?还是说,你做贼心虚?” “我没杀人!”林建山断然否认。 单大钧眯眼,“既然你说你没杀人,那案发时你在哪儿?” “我……我上山砍柴去了。” “何人可以作证?” 林建山环顾四周,众人纷纷避开他的视线。 不是大家不想替他作证,而是作伪证是要吃官司的。万一林建山真是杀人凶手,岂不是留个祸害在村里? 林村长道:“我可以作证,我们一起上的山。” “哟,村长真是身残志坚啊。”商晚悠悠道,“这还吊着条胳膊呢,竟然都能上山砍柴了。” 单大钧狐疑地打量林村长的胳膊,皱眉道:“你二人是父子,互相作证不可信。可还有第三人看到你二人上山砍柴?” 两人面面相觑,皆说不出第三人来。 陆承景突然开口,“差爷,可否容我问两句?” 单大钧点点头。 安大人临走之前特意交代过他,在不涉及原则问题的时候,对陆承景和商晚二人适当照顾。 他还想着调任到安大人身边做事呢,不过问两句而已,自然不会不给陆承景这个面子。 不曾想,陆承景询问的对象并非林家父子,而是刘玉枝。 “这根红绳姑娘可熟悉?” 刘玉枝别开视线,“没见过。” “据在下所知,这根红绳是月老庙求姻缘所用。”陆承景瞥了眼李大山手腕上的红绳,“姑娘似乎送了不少人。大山,你手上这条红绳就是刘姑娘送的?” 李大山的脸先是一红,明白过来陆承景的意思之后,紧接着一白。 他迟疑地问:“很多人是指?” “喏,看那边。”商晚挨个指出来,“看见他们手腕上的红绳没有,不仅款式一样,就连送的人都一样哦。” 李大山:“……” 冤种青年们:“……” 刘玉枝酝酿出来的眼泪,还没落下就倒了回去。 她都是分开送的,送的时候也没被人看到,怎么会被商晚和陆承景发现? “我、我没有。”她试图狡辩,“我只是感谢你们帮我,这才送你们红绳,没有其他意思。” 这话纯纯是把李大山等冤种当傻子哄。 李大山愤而摘下红绳摔在地上,抬手指着刘玉枝想骂两句,可对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家,有些话又实在骂不出口,反倒把自己恶心得够呛。 他深吸两口气,转过头不再看刘玉枝一眼。 另外几个青年可没有他的好脾气,不仅将红绳丢了,还一唱一和阴阳怪气地挤兑刘玉枝。 刘玉枝脸颊臊得通红,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承景道:“你先别哭。” 刘玉枝哭泣的声音一停,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等着听陆承景的安慰。 石头拿谴责的目光瞧着自家姐夫。 怎么能安慰除了姐之外的女人呢?姐夫你要守男德啊! “等我问完你随便哭。”陆承景不理会刘玉枝面上的尴尬之色,问道,“你一共送出多少根这样的红绳?” “五、五条。” 刚好是李大山五个冤种。 陆承景眸光泛冷,“在差爷面前说假话,小心板子伺候。我再问你一遍,一共几条?” 刘玉枝仿佛回到了被陆承景用短箭攻击的那天,浑身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七条!” 陆承景追问:“另外两人是谁?” “是……是……”刘玉枝红着脸支支吾吾,单大钧突然拔出官刀,“铛”的一声,吓得刘玉枝抬手一指林建山,“是大表哥。” 众人:“哦~” 刘玉枝摆着手解释:“我只是感谢大表哥带我进城玩,没有其他意思。” 女人们轻嗤出声。 “刚才你不也是这样说的?” “懂懂懂,不管干什么都是为了感谢。” “改明儿我也去月老庙求一堆回来,挨个送出去表示感谢。” 一句句话入耳,臊得刘玉枝脸上红白交错,衣角都快被她自己给揉烂了。 周氏瞪着她的眼睛几乎冒火,她怎么也没想到,刘玉枝竟然想勾搭自家男人!当她是死人吗?! 陆承景没受影响,对刘玉枝道:“还差一个。” 刘玉枝含着泪摇头,“没有了,剩下那条我还没送出去。” 她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贪便宜都送一样的东西了。 单大钧发现其中的华点,“陆秀才,你手里这条红绳是哪儿来的?” “在案发现场捡到的。”陆承景递过去,“上面还有血迹,我怀疑是凶手留下来的。” 单大钧低头仔细查看,发现红绳上确实沾有血迹。 他抬眸看向林建山,“物证在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林建山面上并不见慌乱,“这样的红绳只要花两个铜板就能在月老庙求来,款式都一样,如何证明就是我的?” “不,刘姑娘送你们的这些不一样。”陆承景示意单大钧将沾血的红绳和他手腕上的,以及刚才被李大山等人摔在地上的作对比。 这一比较差异就出来了。 刘玉枝送出的红绳,所有吊坠上画着的玉女脸颊上都多了两团红云,类似害羞的表情。 单大钧手腕上这条红绳是没有的。 他抬手去擦,发现用力的话能擦掉。 “刘玉枝,这是怎么回事?” 刘玉枝小声道:“我闲来无事拿彩笔描上去的。” 其实她的本意是不想和其他人的一样,不曾想阴差阳错地变成了指认凶手的证据。 “差爷,即便红绳是我的,也可能是我给尸体披衣裳的时候掉的。”林建山给自己辩白,“我与桂婶子无冤无仇,杀她作甚?” 此言确实有几分道理,单大钧想了想,举着银簪问道:“那这根银簪为何在死者身上?总不能也是你给死者披衣裳的时候掉下去的?” 银簪裹在死者的衣裳里,应该是原本便被死者揣在怀里的。 林建山答不出来。 “吵吵什么?”一瘦脸衙役发现站在一堆的小孩儿们互相推挤,声音越来越大,便出言呵斥。 一男孩儿挺起胸膛,大声道:“报告差爷,我们有线索!” 此言一出,大人们都转过来看。 说话的竟然是袁家的小儿子袁朗。 第一百二十章 姘头 容娘子诧异地问儿子,“朗儿,你如何知晓线索?” “娘,不是我,是二胖。”袁朗拽着另一个小男孩儿的手,“前日二胖亲眼看见桂婶子和一个男人在芦苇荡里打架。二胖,我说得对不对?” 二胖是吴明礼的大儿子,今年八岁,其实长得一点都不胖,那副小身板看着还没有旁边的袁朗壮实。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二胖有些害怕地垂下头。 吴明礼的媳妇陈氏走过去摸摸儿子的脑袋,柔声问:“你当真看到了?” 面对娘亲,二胖就没那么怕了。他抓着陈氏的衣摆点点头,声音很小,“娘,我看到了。” 有衙役要上前把小孩儿抓出来说清楚,被单大钧一个眼神制止。他面色和缓,拜托陈氏帮忙问清楚。 在陈氏的耐心引导下,二胖慢慢地将当日的情况复述出来。虽然有些地方略有颠倒,但是总体而言还是通顺的,也能听出二胖没有撒谎。 单大钧上前两步,问道:“如今再听到那男人的声音,你可还听得出来?” 二胖往自家娘亲身后藏了藏,在陈氏的鼓励下,又钻出一个小脑袋,对单大钧点点头,“听出来了。” 单大钧一喜,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那男人就在这里? 他急声问:“是谁?” 二胖没回答,而是仰起脑袋看陈氏,“娘。” 陈氏面带微笑,鼓励地摸摸他的脑袋。 二胖这才伸手往中间一指,“是他!”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脸错愕的林建山。 商晚在心里哟了一声。 “不是我。”林建山慌乱摆手,“人的声音都有相似,一个孩子的话怎么能当真?” 单大钧盯着他,厉声问:“案发时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我……我……”林建山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急得周氏一个劲儿掐他。 都什么时候了,赶紧说啊!再不说,杀人这口锅就背上了! 刘氏也着急地劝:“老大,你赶紧说啊。” 林村长脸色难看,呵斥道:“有什么就说出来,吞吞吐吐地做甚!”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建山脸都憋红了,拳头紧握,却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林家人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单大钧朝两个衙役使眼色,让二人看牢了林建山,别让人跑了。 他转头继续问二胖,“除了声音,你看到的那个男人有没有什么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二胖抓紧娘亲的手,仰起脑袋回忆,旁边的袁朗急得小声提醒他,“伤,伤。” “啊!”二胖瞬间记起来,“我看到那男人的右胳膊被抓伤了,好长几道口子呢,还有……那人这里有颗黑痣。” 他摸着后脑勺连接脖颈的位置,转过来给单大钧看。 当即便有两个衙役上前,抓住林建山,单大钧走过去撸起他的右边袖子,在小臂上果然有几道已经结痂的抓伤,再看他的后颈处,一颗黑痣。 全都对上了。 单大钧面沉如水,“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还不老实交代!” “差爷,我儿是冤枉的,你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啊。”刘氏哭喊着扑过来,抓住单大钧的官袍。 林家其他人也帮忙求情,周氏更是直接跪了下来替林建山喊冤。 林村长怎么也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家人身上,赶紧求情。 “你们想妨碍本捕办案?”单大钧冷肃面容,唰地抽出官刀,吓得刘氏急忙松手往后躲。 不管是林家人还是帮腔的都接连噤声,谁也不想品尝官刀的滋味。 单大钧冷哼一声,一脚踹在林建山膝弯处。 林建山吃疼,不受控制地单膝跪地。 单大钧喝问道:“说,你与死者是何关系?为何会在芦苇荡与死者大打出手?” 林建山咬着牙不肯说,又被单大钧踹了两脚之后才开口,要求大家都离开,只剩官差他才交代。 单大钧冷笑连连,这丫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不成?一个杀人嫌犯还提上要求了! “不说就抓回去打板子。”单大钧吩咐手下人,“给他上枷,押回去审问。” “不!我没杀人!”林建山心知若真被押去县衙大牢,不死也会脱层皮,他用力挣扎起来,喊道,“我说!我说!” “赶紧说,最后一次机会。”单大钧摆手,两衙役停住脚步。 林建山的目光自家人身上扫过,却避开了周氏。 他舔舔干涩的嘴唇,小声道:“我没杀人,我是……是……是桂氏的姘头。” “姘头”二字几乎吞没在口齿间,耐不住大家都支着耳朵听啊。 众人瞬间哗然,周氏更是惨白了一张脸,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男人。 她男人竟然是桂氏的奸夫! 那老女人的年纪都可以当他娘了! “你说什么?”她尖声质问,直接破音。 林建山不敢看周氏的眼睛,低着头道:“我不想的,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就几回,是那桂氏求我,我才……才……总之,我没有杀她,也犯不着杀她。” “前日跟她在芦苇荡打架,其实也不算打架,真要打她也打不过我。我们只是起了点争执,她跟我要银子,要去别的地方落脚,我不给,她就撒泼,对我又抓又挠,还威胁我要说出去,我恼了才还手的。” 单大钧道:“所以你为了保全名声,杀桂氏灭口?” “没有!我真的没有杀她!”林建山急声反驳,“我今日去找她是为了给她送那根银簪。” “银簪是你拿的?”周氏声音发颤,眼眶通红,“为了给那个贱人?” “我……我……”林建山嘴唇嗫嚅着,面皮发臊,小声解释,“我原本没想给,这不是看她艰难才……才拿去应应急。” “你不想,她还能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不成?”周氏伸手一指蒙着白布的尸体,“她死的时候连衣裳都没穿好,你又跟她苟合了,是不是?!” 林建山暗恼周氏不给他留脸面,憋得面皮紫胀,在众人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下头。 “是她勾我,我才……不过,我离开的时候,她已经将衣裳穿好了。” “你个负心汉!”周氏双眼通红,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抓挠林建山,“我为你生儿育女,替你侍奉公婆,操持家中,你竟然还上外面找姘头!我到底哪里不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守株待兔 林建山没防备,被她抓了个正着,脸上留下好几道血印子。 他甩着头躲避,恼怒道:“你个疯婆娘!老子是你男人!” 周氏不依不饶追着挠,抓着林建山的两衙役也不阻拦,安静看戏,还顺带手将林建山抓得更紧些。 刘氏可不能看着自己儿子被打,她上去拖周氏,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一点力气没留,差点将周氏扇倒。 “娘!”周氏捂着鲜红的脸,含泪望着刘氏,神情既委屈又无助。 “他是你男人!是你的天!哪里轮得到你对他动手?”刘氏沉着脸,“赶紧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周氏被她瞪得一颤,又看向林村长,希望公爹能给她主持公道。 林村长面无表情地道:“听你娘的话。” 周氏的眼泪登时就落了下来。 刘玉枝上前柔声劝慰,“大表嫂,我先扶你回去。” “滚开!”周氏一把推开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玉枝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摔坐在地。 “玉枝。”刘氏心疼地把人扶起来,怒目瞪向周氏,“玉枝好心好意扶你,你什么态度?” “她觊觎我男人,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态度?”周氏抬手抹去眼泪,嗤笑着转身,拉上儿子,大步往家去。 刘氏面色难看,“你给老娘站住!” 她的玉枝不能白吃亏。 周氏充耳不闻,脚下不停。 村民们纷纷为她让开一条路,心道难得见林大家的在刘氏这个婆婆面前硬气一回。 刘氏第一次被周氏这个儿媳妇忤逆,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瞪着周氏背影的目光跟猝了毒的刀子似的,要从她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姑母,我没事,您别为了我气坏身子,玉枝该心疼了。”刘玉枝撒娇似的晃了晃刘氏的胳膊,小声劝慰,“大表嫂心情不好,我明白的。您别为了我和大表嫂吵架。” “等回去我再收拾她!”刘氏黑着脸,自家老大不就睡了几回别的女人嘛,又没带回家。如今那女人都死了,这周氏还想如何? 竟然冲男人撒起泼来了,惯的她! 若非看在周氏为自家生了一个金孙的份儿上,她早让老大将人给休了。 一只不能下蛋的母鸡,留着只能吃白饭!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等这事儿了了,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儿媳! 单大钧命人将林建山带回去,林建山嚷道:“冤枉啊,人真的不是我杀的!若我想要杀她,犯不着把银簪留给她,给自己留下隐患。” 单大钧冷眼瞧着,直觉告诉他,林建山应该没说谎。 可若林建山不是凶手,谁会是凶手呢? “差爷,还有个人你没问呢。”商晚朝陈桂芳的方向示意,“她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陈桂芳身体一僵,两手搅紧,面上不受控制地闪过惊慌之色。 不等单大钧问,她主动交代,“人不是我杀的!” 单大钧眯眼,“你看到凶手了?” “没有。”陈桂芳将头摇成拨浪鼓,“我看到桂氏的时候她人还活着。” 原来陈桂芳发现林建山行迹鬼祟,便悄悄跟踪林建山,一路跟到了芦苇荡。 看到桂氏时她也大吃一惊,接下来二人滚作一团更是让她恶心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等林建山离开她才出来,以两人通奸之事作为威胁,要桂氏将银簪给她。 桂氏自然不肯,也不怕陈桂芳的威胁。 左右她已经拿到了东西,等陈桂芳说出去二人通奸之事,她早就跑了,受累的只有林建山一人。 陈桂芳没法子,又怕出来太久回去挨骂,只好离开。 “我就是想要那根银簪。”陈桂芳道,“我离开的时候桂氏真的还活着。” 许仵作打量一番陈桂芳,对单大钧道:“凶手应该不是她。” 首先陈桂芳的身高就不符合。看那木棍插进去的角度,凶手应该至少比死者高出一个头。 其次凶手的力气很大,不然仅凭一根削尖的木棍不可能将人整个儿捅穿。陈桂芳是女子,以她的力气,很难办到这一点。 综合而言,陈桂芳是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番审问下来,案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单大钧挠了挠头,来都来了,也不能什么进展都没有,他决定先把二人带回去仔细审问。 林家人自然不肯,可惜之前的那点子微末交情在命案面前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差将二人带走。 入夜,月亮跳上枝头,在河面撒下道道银辉。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走过来,钻入芦苇荡,弓着腰背,借着月辉仔细寻找着什么。 “奇怪,应该是掉在这附近啊,怎么没有呢?” 男人嘀嘀咕咕,暗暗埋怨月光不够亮,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在找这个吗?”一道悦耳的女声骤然响起,惊得男人一跳,转身就跑。 可惜晚了,以单大钧为首的官差举着火把将他围了起来,跳跃的火光照亮了男人面孔。 张二惊呼道:“赵田!怎么是你?” 赵田慌忙抬起袖子挡脸。 “竟然真的蠢到为了一个钱袋返回案发现场。”商晚自暗处走出来,纤细的手指上勾着一个脏兮兮的,沾着血的旧钱袋。 这是她捡红绳的时候,从那处沾血的芦苇底下找到的,明显是男子用的钱袋,应该是凶手落下的东西。 钱袋里有二两碎银,还有三十来个铜板,对村里人来说,不是一笔小钱。丢了的话,很可能会返回来找。 她和陆承景找到单大钧一番商议,决定来个守株待兔。 这局刚设好,兔子就颠颠儿地来撞柱子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赵田背过身,“我就是睡不着来河边逛逛,逛逛也不可以吗?” “你的癖好挺特别啊。”商晚啧啧,“逛哪儿不好,专挑死过人的地界儿逛。你就不担心桂氏的冤魂来找你索命?” 夜风吹过,赵田的后背猛然蹿上一股子凉意,他下意识地左右看。 突然一张七窍流血的惨白面孔自众人身后出现,吓得他瞳孔骤缩,喊得破了音,“鬼啊!!!” “滴滴答答……” 尿骚气传来,竟然直接吓尿了裤子。 “鬼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调戏我 “别过来!不是我!”赵田哭喊道,“我不想杀你的!是你自己不听话!” “都是男人,凭什么林建山可以我不可以?” “别找我!我给你烧纸,烧好多好多纸,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神情惊恐,一边摆手一边哆嗦着往后退。 单大钧等人对视一眼,得了,审都不用审,直接招了。 “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 小环将两侧的长发扒拉到耳后,然后把蒙在脸上画了几道红痕的白纸取下来,扒着眼皮翻着白眼朝赵田做了个鬼脸。 赵田一个哆嗦,完了! 他瞬间面如死灰。 单大钧一挥手,“抓起来带走!” 小环笑着搂住商晚的胳膊,“姐,姐夫这法子真有效。” 单大钧带着人去了赵家,从他家里找到好几根削尖的木棍,和插在桂氏胸口的那根凶器差不多。 一问才知道,这是赵田削来叉鱼的。 今日赵田心血来潮跑去河边叉鱼,偶然听到点动静,本来以为是哪对小夫妻出来找刺激,悄悄摸过去看,谁知看到了正在苟合的林建山和桂氏。 林建山一走他就想出去,不料出来个陈桂芳,好在陈桂芳离开得快,他赶在桂氏走之前将人拦住,要桂氏跟他好。 桂氏不肯,赵田自认自己不比林建山差,桂氏都能跟林建山好凭什么不能跟自己好,于是他不顾桂氏的意愿,直接动手扯她衣裳。 但桂氏也是个烈性子,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拼命反抗,甚至扯着嗓子叫喊起来。 赵田担心桂氏把人招来,慌忙捂住桂氏的嘴,桂氏趁机踹中他两腿中间,翻身起来就跑。 赵田怒从心头起,追上去抓着桂氏的头发扯回来。 桂氏又踢又踹又喊,抓起赵田丢下的削尖木棍刺他。 赵田身下还痛呢,见桂氏还不识相,怒火瞬间冲昏理智,他反手夺过木棍,朝着桂氏胸口刺了下去。 直到血液飞溅到脸上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干了什么。 桂氏已然大睁着双眼断了气。 赵田连多看一眼尸体都不敢,慌忙跑到河边洗干净脸上的血迹,头也不回地跑走。 之后便是尸体被发现,他佯装镇定地去围观。 回家之后,他想趁官差到来之前把沾血的衣裳烧了,也就是这时候发现自己的钱袋掉了。 他立刻去找,还没找到芦苇荡官差就来了,他害怕被人发现,只能跟大家一起去老榆树底下。 等官差将林建山二人带走,他在家里呆坐半晌,还是舍不得那二两多银子,估摸着大家都睡了,便摸黑去芦苇荡附近找。 没想到,正好钻进商晚一行人设好的圈套里。 “差爷,我全都交代了。”赵田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是那老娘们儿不好,她乖乖听我的跟我好一回,不就没这些破事了吗?” 单大钧直接给了他一个大逼兜,让人堵了他的嘴。 “商娘子,这回能抓到凶手多亏了你们帮忙。”单大钧对商晚笑道,“如今天色已晚,我还得带人回去复命。改日我做东,请大家吃饭。” 商晚答应下来,送单大钧一行人出了村子。 林家人听说凶手抓到了,急忙来问能不能把林建山放了,毕竟他也没杀人。 话里话外都没提到一同被抓的陈桂芳。 陈桂芳低着头,脸孔隐在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 单大钧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把二人一起带回去,交由县太爷定夺。 林家人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单大钧对商晚和小环道了声“回见”便带着人离开了。 商晚无视林家人怨念的眼神,抬手伸了个懒腰,一揽小环的肩膀,“走,回家睡觉。” 火堆燃烧发出噼啪声,除了亮亮和圆圆这两个孩子,其他人都围坐在桌边等消息。 马杰勇几次朝外张望,念叨着:“怎么还没回来啊?别是没抓到人?” “少乌鸦嘴!”高岩抬手拍他。 “姐!小环!”石头眼睛尖,看到并肩走过来的两道熟悉身影,小跑着迎上去,“怎么样?抓到凶手没有?” 小环道:“抓到了,是赵田。” “赵田?”石头蹙眉,“是住在村东,门口总是晒着咸鱼那家?” 小环点点头,“就是他。” 陆承景给二人倒了杯白水,目光落在商晚身上,“他为何要杀桂氏?” 商晚道:“见色起意。” 她三言两句地概括了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不知该感叹桂氏的遭遇还是赵田的奇葩想法。 “总之,事情现在已经了了。”商晚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天色不早,都睡觉去。” 众人答应着,何四指师徒回棚子里睡觉,石头给黄牛和母羊添上草料,小环则往熄灭的火堆底下埋了几个红薯,明早起来吃正好。 火把熄灭,只剩盈盈月光照亮这方天地。 商晚脱去外衣躺进温暖的被窝里,熟练地将自家狐狸搂过来抱着,脑袋靠在肩膀上。 陆承景已经习惯了,他抬起手,轻轻顺着商晚脑袋后的顺滑青丝。 商晚闭上眼,浅淡的墨香气钻入鼻端,她轻轻嗅了嗅,又睁开眼,小声问:“你觉不觉得林建山和桂氏通奸一事有些奇怪?” “怎么说?” “太巧了,就像整件事都是为了让桂氏去死一样。”商晚的手不老实,一边说一边在陆承景腰上摩挲,痒得陆承景直颤。 他闷闷地咳嗽两声,抓住商晚的手,无奈轻唤,“娘子。” “我养的,摸两下都不可以?”商晚抬眼看他,眸光直白又真诚。 陆承景被她看得脸颊渐红,抿抿唇,缓缓松开手。 得了允许,商晚眸中划过一抹狡黠之色。 灵巧的手指顺着腰线下滑,挑开里衣下摆,如灵蛇一般钻了进去。 陆承景:! 商晚:滑溜溜,手感不错,多点肉就更好了。 感受着在腰间作乱的手,陆承景连眼珠子都定住了,脸红得能媲美晚霞,感觉自己快冒烟儿了。 偏偏商晚还往上加了把火。 她抬头在陆承景下巴上轻啄一下,眸中漾满浅笑。 陆承景:!! 他嗓音低沉,“娘子。” “嗯。” “娘子。” “我在。” “你调戏我。” “咳,这才哪到哪儿啊?”商晚顺势将两只手都钻了进去,嗓音含笑,“咱们继续说正事,你觉得桂氏的死是不是人为设计的?” 陆承景:“……” 他现在像能正常思考的样子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草草埋了 “快说。”商晚嘴上催他,两只手却越摸越不是地方。 陆承景呼吸都乱了,赶紧抓住在衣服里作乱的手,嗓音又轻又无奈,含着妥协,“娘子,可否等我说完?” “行啊。”商晚眨巴眨巴眼,“你放开,我不动。” 陆承景……不放。 他语速比平时快,“是否人为设计,得看桂氏是否与那件事有牵扯。” “那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等。” 商晚疑惑:“等什么?” 陆承景道:“一等高家反应,二等林家行动,三等陆家来人。” 商晚点点头,轻巧翻身压在陆承景身上。 “正事说完了,咱们继续?” 陆承景:!!! …… 翌日下午,林建山和陈桂芳被官差送了回来。 林建山与人通奸,综合实情斟酌之后,县太爷罚了他三十大板。 陈桂芳知晓二人通奸之事却不阻止,且试图敲诈勒索,责罚十大板。 官差过来主要是送回桂氏的尸体。 林村长带路到高家,高老太拿着拐杖杵在门口,不许桂氏的尸体进门。 “她已经不是我高家妇,死都死了,死远些!别进来给我高家添晦气!” 官差才不理高老太的意见,将桂氏的尸体放下就走,完全不给高老太拒绝的机会。 高老太气得拐杖都快敲烂了,偏偏又不敢跟官差硬刚,只能在官差走后,站在院子里指天骂地,说什么都不许村民将桂氏抬进来。 大家都帮着劝,说着死者为大,赶快将人入土为安。 高老太却是不理,将门砰的一声关上,坚决不让桂氏的尸体进门。 村里人面面相觑,总不能将尸体隔着院墙扔进去? 好些人扬声喊高奇,让他出来将他娘接进去。 可是里面除了高老太的咒骂声之外,高奇一点回应都没有。 桂氏是柳树村人,既然婆家不管,就只能找娘家了。 林村长派人去柳树村通知桂家来领尸体。 可是左等右等,天都黑了,桂家的人才姗姗来迟,却没有将桂氏的尸体带回去的意思。 他们将高家的门砸得啪啪作响,要高家给他们一个说法。 好好的闺女嫁过来,替高家生了个儿子,现在人死了,竟然连口棺材都没有。 高老太没有开门,却隔着门板和桂家人吵了起来。 桂家人越吵越火大,从拍门改成了踹门,砰砰砰的,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村里人担心出事,都没走。 许是吵累了,里头逐渐没了声音,桂家人也吵得口干舌燥。 有人找来林村长帮忙劝和。 想到自家儿子就是那个奸夫,林村长脸皮发烧,实在没有立场去劝说。 但他是村长,这种时候只有他出面。 林村长硬着头皮开口,被桂家人好一番冷嘲热讽,一张老脸几乎挂不住。 但尸体总要找个地儿埋了。 桂家人就一个要求,桂氏是出嫁女,不能葬回娘家,一定要葬在高家。 但高老太坚决不让桂氏一个给他儿子戴绿帽子的贱妇葬在自家。 两方僵持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众人还以为两边要这样僵持一整晚,高家的门突然开了。 披头散发的高奇站在门后,同意桂氏的尸体进门。 高老太拉长着脸站在旁边,却也没出言阻止。 桂家人一肚子火气,但确实是桂氏有错在先,高家又已经退了一步,他们便也没再咄咄逼人,把桂氏的尸体抬了进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将一众围观村民关在了门外。 格外心累的林村长朝众人摆摆手,“别围在这,都散了。明儿要是下葬,大家都过来帮把手。” 村民们答应着,各回各家。 石头飞快往家跑,用晚饭的时候,将高家发生的事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末了感叹道:“那高老太看着病恹恹的,骂起人来倒是中气十足。” 小环给商晚添了碗汤,轻叹道:“桂氏也算没白养高奇这个儿子。” 陆承景和商晚对视一眼,对此事不予置评。 第二日,高家没有办丧事,托人去城里买了口棺材,装着桂氏抬到北边的坟坡上,在离高奇他爹的坟堆最远的位置,挖个坑埋了。 村里不少人暗自唏嘘,桂氏在世的时候多宝贝他这个儿子啊,没想到人死了却连一场丧事都没有,就这么草草的埋了。 村里的日子再度恢复平静。 因为通奸之事,林建山的名声在村里一落千丈,村里的男人们都防贼似的防着他,媳妇婶子们也避着他走,还叮嘱自家闺女不要和林建山说话。 林建山如何郁闷可想而知。 更让他郁闷的是,周氏也不搭理他了。 不仅不搭理他,连家里的活儿也撂了挑子,惹得刘氏成天指着周氏的鼻子骂,周氏却连个反应都没有。 你骂归你骂,她兀自盖着被子睡大觉。 刘氏气不过,骂着骂着抄起扫帚追着周氏打。 周氏不敢跟婆婆还手,却回屋打包了几件衣裳,要带着儿子回娘家。 刘氏自然不肯让周氏把自家的金孙带走,两人在院子里拉扯,陈桂芳和刘玉枝上前劝说,却一人挨了周氏一巴掌。 两人直接被打懵了,陈桂芳当然不肯依,扑上去抓挠周氏。 奈何她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彻底,不仅没伤到周氏,还被周氏教训了一顿,脸上留了两道红印,堪称伤上加伤。 刘玉枝柔弱地往后缩,不敢上前。 周氏冷哼一声,也不看院子里的三人,直接抱着哭闹的儿子回了屋。 刘氏骂骂咧咧几句,带着刘玉枝出门,对陈桂芳这个受伤的儿媳妇却连关心一句都不曾。 “娘,我扶你。”见奶奶走了,二丫才敢跑过来搀扶陈桂芳。 陈桂芳心下熨帖,看着二丫的小脸,心中却在想,若二丫是个男娃该多好。 她轻轻叹口气,在二丫的搀扶下,慢吞吞地走回屋子。 瞧见炕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气得伸手拧了他大腿肉两把。 她怎么就瞎了眼,嫁了个这么傻的男人呢?傻傻地替别人挡着,别人可不见感激他一句,还有心情和村里的寡妇通奸呢。 气着气着,陈桂芳眼眶一红,趴在林建水身上呜呜呜的哭起来。 “你还想在炕上躺多久?你再躺着,我和闺女就要被家里人欺负死了!” “林建水,你个没种的男人!” “你起来啊!起来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瘾 “娘。”二丫伸出小手抱住陈桂芳,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落。 她也好想爹爹醒过来,爹爹说了要带她去城里玩的。 “二丫,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陈桂芳反手抱住闺女,靠在她稚嫩的肩头,眼泪扑簌簌落下。 二丫手足无措,只会喊娘别哭。 母女俩在屋里抱作一团,哭得悲悲戚戚,却没注意周氏悄悄带着儿子跑了出去。 林建山从地里回来,发现屋子里乱糟糟的,周氏和儿子都不见了。 一问才知道,周氏可能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他咒骂两句,当即套上驴车去追。 刘氏知道后,嚷嚷着等林建山回来,要让林建山休了周氏。 骂了一顿,她又开始担心自家男人。 一大早便进了城,这眼瞅着天都要黑了,怎么还没回来? 话分两头。 石头从村里溜达一圈儿回来,跟他姐汇报。 “姐,林家又闹起来了。听说林大家的将孩子带走了,刘氏正在院子里骂呢,林建山已经赶着驴车去追了。” 商晚清洗着桶里的小白菜,闻言问:“村长可回来了?” “没呢。”石头道,“太阳都下山了,估摸着今儿怕是不回来了。” 他瞧着水灵灵的小白菜,嘴里自动分泌唾液,“姐,咱晚上吃小白菜?” 商晚看他,“不想吃?” “想想想,当然想。”石头嘿嘿笑,“隔天才能吃上一顿呢,晚上我得多吃点。” 商晚甩掉菜叶上多余的水,递了一颗给他。 石头接过来就啃,感觉自家这小白菜可以当果子吃。 发现娘亲给石头叔叔开小灶,圆圆小朋友闻着味儿就过来了。 “娘!”圆圆伸出一双白皙的小肉手,崽崽也要! 商晚笑着也递给她一颗。 圆圆眨巴眨巴眼,空着的那只小手上下摆动,提醒她娘还有一只手手没有小白菜。 “多多!” 小哥哥也要一颗。 商晚瞧了眼不远处的亮亮,往圆圆空着的小手上放了颗小白菜。 圆圆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和小哥哥一起啃小白菜吃。 商晚将洗干净的小白菜放在一旁的竹筐里,问石头:“你吃了小白菜有什么感觉?” 石头道:“甜滋滋的,吃了很舒服。” 具体怎么舒服他描述不来,反正这滋味儿挺让人上瘾的。 商晚若有所思地盯着筐里的小白菜。 石头意犹未尽的啃完小白菜,问道:“姐,咱地里种的小白菜也是这味道吗?” “不一定。”商晚耸耸肩,“照现在的长势,再等几日地里的小白菜就能吃了,到时候你可以拔一颗试试。” 空间出产的小白菜种子,种在地里要比寻常的小白菜长得快,还特别吸引小动物。 若非有圆圆镇着,地里那点小白菜早就被小动物们霍霍光了。 前几日空间里的小白菜又收获了一批,这回商晚只种了半亩,结果没有变成白菜树,就是正常成熟而已。 虽然味道和白菜树上摇下来的小白菜是一样的,但是产量少很多。 商晚琢磨着变成白菜树会不会只是突然的变异,于是在收获这批小白菜之后,她又种了一批下去,这次种了一整亩。 为了加快小白菜成长,商晚毫不吝啬灵泉水,在灵泉水的吨吨吨浇灌下,这批小白菜只用三日便成熟了。 这回商晚赶在小白菜即将成熟的当口,一直将意识沉浸在空间里,亲眼目睹灵田里的小白菜凭空消失,然后小白菜树旁边突兀地冒出一棵高出一截的白菜树。 她估摸着,应该要在灵田里种一整亩同样的作物,才有机会变成树。 如今商晚清洗的这批小白菜就是新收获的,她想试试这些小白菜与没有浇灌灵泉水的小白菜有什么区别。 这些日子小白菜一跃成为大家最喜欢吃的菜,比吃肉还喜欢。 瞧见晚上又有一道小白菜汤,大家自觉端起碗盛汤,先喝汤再吃饭,不然一会儿就没了。 高岩直感叹小环手艺好,一道简简单单的小白菜汤都能做得这般鲜美。 小环心道她只是往里面加了水,放了一丢丢盐而已,别的什么都没做,天知道她姐的小白菜是个什么品种。 饭后,马杰勇小声跟自家师傅嘀咕,这是他第一回跟着主家吃饭,不仅没瘦,还长肉了。 何四指无奈拍他,这傻徒弟,咋什么话都往外秃噜呢? 星辉漫天时,众人各自回棚子里休息。 商晚和陆承景说了会儿话就抱着人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突然被热醒。 不是她热,是陆承景。 身侧之人烧得双颊通红,长眉紧蹙,嘴唇翕动着似在呓语,脑门儿布满细汗。 商晚伸手一摸,烫得灼人。 她捏开陆承景的嘴,往里面喂了两滴灵泉水。 没曾想这回的灵泉水不仅没让陆承景退烧,还仿若火上浇油,商晚感觉陆承景都快自燃了。 她披上外衫,打井水进来物理降温。 这边才把帕子搭在陆承景额头上,隔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姐,圆圆发热了。”小环的声音带着焦急。 商晚赶紧将门打开,跑去看闺女。 圆圆和他爹一样,小脸儿烧得通红,但醒着,一双大眼睛亮得吓人,跟夜里的狼似的。 “娘!” 热乎乎的小身板扑进商晚怀里,将脑袋上的汗全蹭商晚肩膀上了。 商晚轻轻拍她,柔声问:“乖崽,哪里难受?” 圆圆蹭了又蹭,抬起小脑袋盯着娘亲,“三!去!” 商晚蹙眉:“你现在想进山?” 圆圆用力的点点小脑袋:“去!” 瞧着圆圆异常的情状,商晚隐约猜到点什么,不再耽搁,让小环先去隔间照顾一下陆承景,若高热始终降不下来,就把石头喊起来,送去袁家看看。 身影一晃就不见了。 本该陷入沉睡的山林此时躁动一片,动物们像被什么影响了似的,朝着山脚下狂奔。 直到商晚抱着圆圆出现,动物们齐刷刷停下,数双兽瞳一眨不眨地落在圆圆身上。 喧嚣止,山林里瞬间安静得诡异。 被一群野兽这么盯着,圆圆却丝毫不害怕,眼中划过异彩,小手一指最前方的花豹,软糯的小奶音命令道:“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可让外人知晓 花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过来,伏身下拜。 商晚顺着圆圆的意思,将小家伙放在花豹背上。 “走!”圆圆挺直小身板,小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一双大眼睛里异彩连连,小手往前一挥。 花豹立刻起身,驮着圆圆走进野兽堆中,往山林深处去。 一众野兽有序地跟随在花豹身后。 商晚纵身上树,悄悄跟上。 本以为会目睹一场血腥的厮杀,没想到看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动物军训。 没错,就是军训。 圆圆高坐在花豹背上,眨眼间便排出了数支队伍,还设置了队长,有条不紊地练起了动作。 商晚越看越觉得这些动作熟悉,联想到动物大军的用处,顿时眼角抽了抽。 这些动作不就是挖地、刨土、铲土、浇水吗? 自家崽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山里训练开荒大队? 方才瞧见圆圆的神情,她还以为小家伙的异能要升级了呢。 就这? 又盯了会儿,见圆圆这边完全没有问题,商晚忧心陆承景的情况,飞身往家赶去。 “姐,你可回来了!”小环焦急的在棚子前踱步,看见商晚眼睛都亮了,“圆圆怎么样?” “她没事,你姐夫呢?” “姐夫似乎吃坏了肚子。”小环皱着眉头,“你才离开没多久,姐夫突然醒过来说肚子疼,石头就扶姐夫去茅厕,一直待在里面没出来。” 商晚:“……” 烧得那么厉害只是闹肚子? 她莫名觉得这事儿应该跟小白菜有些关系。 何四指听到动静,披上衣服出来看。 商晚解释道:“许是吃坏了肚子有些发热,一会儿喝碗药就没事了。” 闻言,何四指也放下心,返回去睡觉。 明儿得上工,睡不好可没精力干活。 陆承景一直在茅厕里拉到虚脱才被石头扶出来。 他的脸本来就白,此时更是白得近乎透明。 小环却没关注陆承景的脸色,她直勾勾地盯着陆承景站立的双腿,激动得结巴,“姐姐姐夫,你站着腿不疼啦?” 陆承景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除了麻了点,似乎确实不疼了。 商晚道:“你再走两步。” 陆承景示意石头放开自己的胳膊,慢慢的挪动腿,来回踱了两步。 久不行走,走路的动作没有那么顺畅,但确实不疼了。 “如何?” “不疼。”陆承景做了一个他平时基本不会做的动作,跟孩子似的在原地连蹦数下。 不疼,一点都不疼,就像回到他还没受伤的时候,不,或许比他没受伤时还好。 陆承景惊疑不定地盯着自己的双腿。 每晚用药水泡完脚后,他都会试着撑着轮椅站起来看看腿的恢复情况。 分明睡觉前走一步还会疼的腿,如今竟然不疼了。 为什么? 他下意识抬眼看向商晚,想问什么,顾及石头和小环在侧,怕问题让商晚为难,嘴唇张了张又闭上。 石头兴奋地围着陆承景转圈,愣是把少年人光滑的脸蛋笑出了褶子。 “姐夫你终于好了!” 他激动地想抱着陆承景转一圈儿,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肚子,“嘶——疼疼疼!不行了!” 一边夹着腿,一边捂着屁股,向茅厕狂奔。 在茅厕里待了近乎半个时辰,石头才两股战战的走出来,嗓音虚弱,“小环,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往菜里放巴豆了?” 小环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刚才是把脑子拉出去了吗?我怎么可能往菜里放巴豆?” “哎哟,不行了,腿软。”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手伸向小环,“快扶我一把。” 小环过去扶他,石头问:“姐姐姐夫呢?” “在棚子里,姐在查看姐夫腿上的伤。” 石头点点头,“我们也去看看。” 小环刚扶着他走进木棚子,突然身体一僵,面色闪过一丝古怪。 “怎么不走了?”石头转头看她。 “你自己进去,我有点事。”小环脸颊飞红,松开石头的胳膊,转身便往茅厕跑。 石头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过来人的幸灾乐祸笑容。 拉肚子,虽迟但到。 隔间里,商晚挽起陆承景的裤腿,借着油灯的光亮,仔细看他腿上的伤疤。 这些日子外敷内服双管齐下,浅一些的伤疤已经消失,只留下部分深长的伤疤,如蜈蚣似的在小腿上蜿蜒,破坏了皮肤原本的美感。 商晚道:“淡了不少。” 纤细手指顺着伤疤往下滑动,停在与末端相接的那块光洁皮肤上,“这里的伤疤消失了。” 陆承景轻轻嗯了一声。 商晚抬眼看他,“你不问?” 陆承景轻抿唇瓣,与面前这双水润杏眸对视片刻,小声问道:“与那些小白菜有关?” “应该是。” “那些小白菜是从哪儿来的?”问出这句话后,陆承景有些紧张地攥紧左手,低声补充,“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 “这样。”商晚摊开手,只见白光一闪,原本空无一物的掌心突兀地出现一颗仿佛刚从地里摘下来的水灵灵小白菜。 陆承景瞳孔骤缩,暗色眼底荡开层层涟漪,他几乎眼也不眨地盯着商晚掌心的小白菜,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你……”他嗓音干涩,吐出的音节几乎破碎,足见惊讶。 商晚轻笑,“想问我是怎么办到的?” 陆承景点点头,看向商晚的目光隐含期待。 “这里。”商晚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有个空间。” “空……间?”陆承景第一次觉得脑袋转不过来,“那是什么?” 商晚道:“你可以理解为一间屋子,一块田,还有一口泉水。” 陆承景:??? 人的脑袋可以装下这些东西吗? 他的第一反应是娘子在逗他,可是刚才那颗小白菜确实是凭空出现的,还有那道白光,他肯定没有看错。 所以……娘子说的都是真的? 娘子莫非是神仙,妖怪,或者什么世外高人? 陆承景脑子飞转,眨眼便给商晚安了无数个离谱的身份。 “唉唉唉,回神了。”商晚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是接受不了还是吓傻了?” “娘子,此事万万不可让外人知晓。”陆承景回过神,紧张地抓住商晚的手。 世人多贪婪愚昧,若知晓娘子的特殊,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量变引起质变 “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商晚无奈的弯起唇角,她当然不会随便告诉外人啊。 陆承景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想偏了。 他温声问:“这样特殊的能力会不会对身体有损伤?” 商晚:“不会。” “那就好。”陆承景放心的舒了口气。 商晚心下微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晃了晃,“你就不想问点其他的?” 陆承景眨巴一下眼,眼底茫然,“问什么?” 娘子不都告诉他了吗? “你真是……可爱。”商晚眸色渐深,凑过去在他脸颊落下一个轻吻。 一般人听到这样离奇的事,关注点应该在空间上头,陆承景却第一时间关心她的身体。 不得不说,他家狐狸这点确实让她觉得几分暖心。 当然,如果陆承景的反应不对的话……商晚眸底划过暗芒,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可爱什么的……陆承景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颈,连眼底都泛上了水色,暖黄烛光下,瞧着格外的秀色可餐。 商晚:“……” 腿都好了,应该可以了? 想完她就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想啥呢?现在不合适! “娘子?”陆承景拉过商晚的手关切地望着她,好端端的打自己做什么? “咳咳,”商晚清了清嗓子,“我们说正事。” 陆承景:?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说正事吗? 商晚问:“你的右手有什么感觉?” 她不问陆承景都没有注意,这会儿试着抬动右手,一股刺疼瞬间传递到脑海。 右手小拇指轻轻的动了一下,然后又动了一下。 简单的两下,陆承景的脑门儿却疼出了一层冷汗。 他的眼睛却亮得宛若宝石,竟然真的有感觉。 他试着抬动更多手指,一根、两根、三根……三根已经是极限。 “慢慢来。”商晚握住他的右手,替他揉捏手腕,“恢复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口不能吃成个胖子。” “不过呢……”商晚打量着陆承景单薄的小身板,叹气,“你要是真能吃胖点才好。” 陆承景瞬间想起了自家娘子对骨头架子的嫌弃,连右手能动的喜悦都被冲淡了许多。 他抱起来真的很硌人吗? 想了想,他神色认真地承诺:“我以后会多吃些,尽快……长胖,不硌人。” 话音落下,本就没有退热的耳根又开始发热。 商晚盯着他姣好的侧颜,唇角轻轻往上扬了扬。 她家这只狐狸真的很乖啊。 揉捏变成轻抚,轻微痒意顺手腕向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小。 长睫微垂,慌乱颤动,呼吸间都是浅淡香气。 “砰——” 气氛正微妙,隔间的木板突然被敲出了一个洞。 石头的脸出现在洞口,右手还举着。 陆承景:“……” 商晚:? 两边人隔着洞对望。 石头发誓,他姐夫的眼神像是要刀了他! 他慌忙摆手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轻轻一敲它就破了。” 他发誓他真的就是想敲个门而已啊! 他也不知道这门这么不经敲啊! 一刻钟后。 一家四口坐在隔间里,油灯暖黄的光照亮了这方小天地。 石头捧着一株小白菜,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疼,不是梦! 他看稀罕物一样打量商晚,“姐,原来你是神仙啊。” 商晚:“……” 这孩子一天到晚想啥呢? 她无奈道:“我是人。” “人怎么可能凭空变出东西来呢?”石头表示不信,“姐,你放心,我一定不往外说,你就是神仙对不对?” 小环瞥他,“你动动脑子,姐要是神仙咱家还会缺钱吗?” 神仙挥挥手,金山银山都能搬来。 石头:“……” 好有道理! 他瞬间就被说服了。 比起石头的激动,小环要淡定很多。 从她姐第一次拿出一堆小白菜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了些猜测,但是没敢往空间上面想,只以为她姐有什么特殊的方子,种出来的菜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她瞅了眼木板上的两个洞,“姐,我和石头的力气突然变大,是因为这些小白菜吗?” 石头也抬眼朝商晚看过来。 商晚点点头,“我第一次拿小白菜出来的时候,小环就发现了气味不同。你们吃了小白菜之后,下午干活都特别有劲,还记得吗?” “记得。”小环道,“那天我剁骨头都不费劲儿,我还以为石头给我磨刀了,结果他没磨。” “后来不是磨了吗?”石头嘟囔,“我也记得,一开始还挺有劲儿的,没多久肚子饿了,渐渐就没劲儿了,我还以为是中午吃的饱才力气大呢。” “确实只是暂时的,之后几次尝试,我发现吃同样数量的小白菜,增加力气的效果约莫能维持两个时辰。” 商晚瞧了眼门板上的两个洞,“今晚吃的小白菜是我用灵泉水养出来的,效果可能有些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石头笃定道,“这回吃了拉肚子!” 三人:“……” 石头狐疑地瞧着商晚,“姐,你是不是把菜种坏了呀?” 商晚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穿越之后空间改变挺大的,可能灵泉水和灵田发生了变异,两者合在一起产生了类似泻药的效果。 陆承景提出一个问题,“为何何师傅他们没有反应?” 菜是大家一块儿吃的,拉肚子的却只有他们三个。另一个棚子安安静静,只有打呼噜的声音。 小环猜测道:“是不是吃的太少?” “不可能,马大哥比我多喝了两碗汤。”石头比出两根手指头,“最后一片菜叶子也是他捞去的。” 他就慢了一步! “也许是量变引起质变,重点不是小白菜,而是灵泉水。”商晚指了指陆承景,“我在药里都加了灵泉水,他是喝的最多的,也是反应最大的。” “其次便是圆圆,小家伙现在还精神抖擞的在山上训练动物军呢。” “接着是你和石头。我在你们的饭食里都单独添加了灵泉水,何师傅他们的没有。” “我知道了,这就是话本子里说的洗经伐髓!”石头激动的一拍大腿,“咱们刚才排出去的全是体内的秽物,自此便会病痛全消,身轻如燕,获得神力。” 他伸手一指门板上的洞,“那就是证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变化 这话虽离谱,但细品还真有两分道理。 当然商晚不是认同什么洗经伐髓,她只是觉得或许是像异能者那样,灵泉水在日复一日中改变了三人的体质。 “不知这改变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陆承景握紧左手又松开,暗暗估算片刻,觉得他这会儿至少能提起三十个圆圆。 商晚觉得很可能是永久的,毕竟她那些灵泉水也不是白喂的。 小环担心道:“姐,你说何师傅他们有没有发现小白菜不对劲儿啊?” “应该没有。”商晚道,“就算发现了也可以说咱们往汤里加了强身健体的药粉,可以调理身体。” “我想出去找棵树试试。”石头觉得自己现在浑身充满牛劲儿。 商晚果断阻止,“现在试的话动静太大,留着力气明日开荒。” 石头只得蔫蔫儿坐下。 商晚站起身,看向陆承景,“你跟他们说说空间的事,我去接圆圆回来。” 陆承景应下,“好。” 晨光熹微,天际已经现出一抹鱼肚白。 商晚穿梭在山林间,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了抱着小狼崽,靠着小灰呼呼大睡的圆圆。 树洞外躺倒一片动物,睡得跟死过去一样。 这会儿但凡换个人进山,妥妥儿大丰收。 圆圆似有所感,睁开眼睛瞄了一眼,看见是自家娘亲之后又把眼睛闭上,砸砸小嘴,再次打起小呼噜。 显然过盛的精力已经完全发泄出来了。 商晚上前将小家伙抱起来,仔细检查一番,除了脏了点儿,一切都好。 她不确定自家崽昨晚的异常是因为灵泉水喝太多,还是异能升级,打算等圆圆醒过来之后再仔细问问。 何家四人一夜好眠,陆承景几人却几乎一夜未眠,但精神头却比睡了三天三夜还好。 小环觉得自己一身力气无处使,干脆剁馅做包子,没想到一不小心剁碎了菜板。 好在家里还有圆木没用完,她拿起锯子刷刷刷给自己锯了一块,拿井水冲洗干净木渣,将就用。 在井边洗漱的高岩看得目瞪口呆。 那木头是豆腐做的吗?咋锯得这么容易呢? 同样在洗漱的陆承景默默地将掰下一块的木盆转了个边儿。以免其他人发现异样,他此时还是坐着轮椅。 石头丢开被绞碎的帕子,从竹竿上新收了一条过来。这回小心翼翼的收着力气,不然都没帕子洗脸了。 商晚瞧着,若这力气是永久变大的话,得尽快给自家人安排个力气控制训练,不然再多东西也不禁造呀。 用过朝食,该上工上工,该做事儿做事儿。 憋了许久的石头迫不及待地扛着锄头去了地里,将锄头挥出了残影。 小环蹲在河边,拿出绣花的架势搓洗衣裳,就怕将好好的衣裳搓成碎抹布。 陆承景练字也遇到了麻烦,不是将笔杆捏裂,就是写的字不能看,比他第一次用左手写字还不如。 他轻轻叹口气,干脆将笔墨收起来,不练字,看书。 商晚挎着竹篓过来,“进山采药,去吗?” 前日她和石头采回来的那批药材已经处理好晾晒上了,可以再采些回来,顺便打两只小动物回来。 “好。”陆承景欣然答应,放下书,由商晚推着往山林的方向去。 商晚递给他两张纸,“左边那张是在药铺卖得上价的药材,右边的是袁大哥需要的草药。” 袁木生的腿伤着,不方便上山采药,听闻商晚在山上采了药炮制之后往城里卖,便想着拜托商晚帮忙采些他需要的草药,新鲜的就行,他自己炮制,按照市价给钱。 念及他和陆承景的交情以及平时对自家的照顾,商晚自然不会收他银子,只道用这些草药抵陆承景的药钱和看诊费。 商晚之所以喊上陆承景,有两个原因,一则她认不全纸上的字,二则即便认得字,那些没采过的草药她也不认识。 至山脚下,二人停下。 商晚环顾四周,又仔细听了听,道:“周围没人。” 陆承景这才从轮椅上站起来,眼瞧着商晚将手往轮椅上一搭,轮椅原地消失。 他轻轻眨了下眼,这样的事情不论看几次还是觉得神奇。 “走。”商晚牵着他钻进山林。 这还是陆承景第一次和商晚进山,耳畔鸟鸣声声,时不时有小动物从灌木丛里冒出来,看到二人又滋溜钻回去,撒丫子逃跑。 陆承景往那边瞧了眼,疑惑道:“不追吗?” 商晚嫌弃,“太小了,收拾了还没二两肉。” 她瞧见旁边树下有一片眼熟的蘑菇,跟小环摘的有些像,不管是炒还是煮汤,味道都很鲜,大家都喜欢吃。 既然碰上了,自然要摘回去。 但蘑菇长得像的有很多,担心自己记错,她朝陆承景招招手,“你来看看,这些蘑菇有毒没?” 陆承景:? 他蹲下仔细看了半晌,虽然不想让商晚失望,但他还是诚实道:“我认不出。” 若是草药他还能辨认一二,蘑菇的话,恕他无能为力。 “先摘回去再说。”商晚拍板,左右小环认识,若是毒蘑菇,大不了不吃。 她将这片蘑菇尽数收进空间中,然后继续牵着陆承景往她和石头找到的几个采药点去。 察觉身边人喘息略急促,商晚转头看去,“累了?” “还好。”陆承景额头上冒出点点汗珠,苍白的双颊也添上了两分红润。 久不走路的人,一走路就是爬山,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 商晚手中白光一闪,出现一个装水的竹筒,递过去,“喏,歇会儿再走。” 水是山泉水,清凉微甜。 陆承景喝上两口,抬眸瞧着上方茂密的树影,轻轻呼出一口气,眼底浮现两分惬意的浅笑。 这是他第一次靠着自己的双腿爬山,虽然累,但心里高兴。 商晚侧目打量他,按理说灵泉水能够改善人的体质,如今连力气都变大了,陆承景的身体不该还这么弱才是。 像是知道商晚在想什么,陆承景轻笑道:“自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想要根治哪有那般容易?” 他低头,握紧左手又松开,“如今这般已比往日好上许多。” 以前的他别说进山采药了,一个月中有半个月都得卧床养病。 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能够太贪心。 第一百二十八章 是个麻烦 “治病这事儿急不来,只要一天比一天好,总有根治的那天。”商晚接过竹筒,将里面的山泉水一饮而尽。 清风吹过,拂起她身后柔顺的发丝,在陆承景摊开的掌心轻轻划过。 他下意识握住这缕发,像是握住了路过的风。 阳光照在乌黑的青丝上,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 商晚侧身往他肩膀上一靠,语调有几分懒意,“咱们的药采得差不多了,你看看袁大哥还需要哪些药?” 陆承景微微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展开纸张,温声念出草药的名字。 前头那些都没什么,只一味药比较特殊。 “崖姜?”商晚根据草药名字猜测道,“这玩意儿该不会长在悬崖上?” 陆承景点头,“崖姜又名骨碎补,惯常生于悬崖峭壁之上,对于治疗跌打损伤和风湿骨痛有奇效。” 袁木生也知道这药不好采,特意在纸上备注了安全为上,能采就采,位置太刁钻不方便采摘的话,不要勉强。 飞檐走壁对商晚来说不算什么,但问题是她不认识这崖姜长什么样啊。 总不能带着陆承景一起飞檐走壁? 就……也不是不行。 “崖姜的叶片呈羽毛状。”陆承景左手握树枝,在地上画给商晚看,“根茎与姜极为相似。” 商晚认真记下,拉着陆承景直奔最近的那处悬崖。 悬崖上开着一片小白花,随着清风摇曳。站在悬崖边往下看,能看到一层薄薄的云雾,隐约可见下方山谷里茂密的植被和那汪清澈的水潭。 当然,普通人看不了这么远,耐不住商晚的视力变态啊。 眼见商晚挎着竹篓就要往悬崖下跳,陆承景眼皮子一颤,忙提醒道:“当心些,崖壁上多毒蛇虫蚁。” 商晚反手朝他比了个安心的手势,脚尖轻点,纵身一跃而下。 即便知道商晚不会出事,陆承景的心脏还是漏跳了两拍,急忙探出半身往悬崖下望去。 商晚今日穿了一身烟绯色的长裙,在一片绿意当中相当好找。 从陆承景这个角度看过去,下方的人宛若一朵开在绿色藤蔓上的奇花,跃动间轻盈灵巧,仿若山间精灵。 心跳渐渐恢复常速,陆承景干脆坐在悬崖边,双腿自然垂下,安静地注视商晚的一举一动。 “看看这个可是。”商晚踩在横生的粗壮藤蔓上,头也没抬地朝上扔出一株带泥植物,正巧落在陆承景旁边。 陆承景拾起细看,叶片如羽,根茎如姜,闻起来略带苦味,是崖姜没错。 他回道:“是崖姜。” “这边好大一片。”商晚扫了眼身前的崖壁,问道,“这玩意儿药铺收吗?” 收的话她就多采些。 陆承景道:“收的,要把根茎完整地挖出来。” “好。”商晚答应一声,开始收割。 手掌所过之处,白光连闪,连药锄都不用,连叶带根尽数收入空间之内。 当然,她也明白可持续采摘的道理,只摘那些看着有年份的崖姜,小株小苗留着继续长。 她还往这片浇了数滴灵泉水,加速它们成长。 感觉差不多了正要回去,耳畔突然听到微弱的声响。 好像是人的声音。 只有一声,混杂在风声里,不好判定方位。 她转着头四处看,又一声微弱的痛吟传入耳中,商晚顿时确定了声音的位置。 在下方那棵斜伸出来的树上。 她抓着藤蔓纵身一跃,身形急速下坠,烟绯色裙摆翻飞如云霞,煞是好看,却吓得上方的陆承景心脏险些跳出来。 “娘子!” “没事。”商晚精准地落在树干上,朝上方挥挥手,示意不用担心。 微弱的痛吟声再次从茂密的树冠里传出来,商晚确定里面是个人。 活物的气息,吸引的不止商晚,还有毒蛇。 毒蛇狩猎被打扰,嘶嘶地吐着蛇信,立起三角形的蛇头朝商晚示威。 毒蛇不能吃,这么大一条,可惜了。 商晚弹指打出一个石块,击飞毒蛇。 长条花纹身躯不受控制地掉入下方的山谷之中。 商晚这才钻入树冠,看清受伤的人之后,诧异地挑起眉头。 这里怎么会有个孩子? 小孩儿大约五六岁,闭着眼挂在摇晃的树枝上,小脸儿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 商晚听到的痛吟其实是小孩儿的呓语。 暗暗感叹这孩子命大,她踩着树枝过去把人抱下来。 小孩儿衣衫破损,浑身跟火炭似的,正发着高热。 商晚给他喂了两滴灵泉水,正要抱着他上去,突然注意到一旁的小树枝上挂着一个浅青色的沾血荷包。 约莫是小孩儿的东西。 她顺手捡起来,抱着孩子,脚尖在崖壁上连点,纵跃而上,落在陆承景身边。 陆承景诧异道:“这孩子是谁?” “不知道。”商晚耸耸肩,“可能是哪家走丢的,先带回去。” 陆承景垂眸打量商晚抱在怀中的孩子。 小孩儿浑身脏兮兮的,脸蛋和胳膊都有肉。衣裳看不出原色,多处破损,但料子很好,一看便不是农家人穿得起的。 这孩子肯定不是村里的。 他看向商晚,直言道:“这孩子可能是个麻烦。” 富贵人家的孩子出门身边都跟着奴仆随从,如小孩儿这样无人看护的,多半是遭遇了大变故。 商晚明白陆承景在担忧什么,可没碰上也就罢了,碰上了总不能放着孩子不管,好歹是条命。 她道:“麻不麻烦的以后再说。” 万一真是什么大麻烦,可以救也可以杀嘛,商晚想得很开。 陆承景心知自家娘子是个心软的人,他已经提醒过,商晚还是打定主意要救,便不再劝,伸手去接商晚挎在肩上的竹篓。 竹篓里就装了两只肥肥的野兔,药草全在商晚的空间里,也不重。 陆承景要背商晚就由着他了,大不了等陆承景背不动了,她再接过来就是。 抱着个孩子并不影响商晚走路的速度,再者下山总比上山要快些。 中途差点碰到村里人,商晚提前带着陆承景避开,免得跟人解释陆承景一个坐轮椅的怎么进山来。 走到山脚下,四下无人,商晚从空间取出轮椅,陆承景提着竹篓自觉坐上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令牌 商晚手掌在竹篓上空一拂,瞬间装满草药。 她将竹篓挂在轮椅背上,示意陆承景自个儿转轮椅回去。 两人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响动,不由齐齐转头看去。 “娘!爹爹!” 圆圆骑着小灰从山林里冲了出来,浑身又是泥又是树叶子,脏兮兮的,和商晚抱着的孩子有得一拼。 若是被小环看到,肯定免不了抓去搓一顿澡。 圆圆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一只小手抓着小灰背上的毛毛,一只小手拖着一长条肉状物。 小家伙还以为爹娘是来接自己哒,咧嘴笑出三颗小米牙,献宝似的将长条物举给二人看,“次!” 那长条带花纹的东西因为她的动作被带着晃了两晃。 商晚眼角抽了抽,这不是被她打下山谷的毒蛇先生吗? 敢情她放了,被自家崽给恁死了。 毒蛇先生今儿出门狩猎肯定没看黄历。 “乖崽,你不累了?”商晚以为小家伙要睡一天呢。 “不!”圆圆摇摇小脑袋,非常精神。 她指挥小灰靠过来,试图将毒蛇强塞进装满草药的竹篓里。 陆承景深呼吸,这才多少天啊,自家软糯糯的闺女已经能摁死一条有胳膊粗的毒蛇了。 他该夸娘子教女有方吗? 深呼吸,陆承景努力保持淡定,跟闺女解释,“这条是毒蛇,不能吃。” “次!”圆圆维持着塞毒蛇的动作,眨巴眨巴大眼睛。 陆承景语气无奈,“乖,真的不能吃,吃了会生病。” 圆圆扁扁小嘴,转过小脑袋看商晚,这才发现自家娘亲怀里抱着个人。 她果断将毒蛇一丢,拍拍小灰,好奇地凑过去看。 在灵泉水的治愈下,小孩儿身上的热度已经褪去不少,睡得也比方才安稳许多,不见呓语。 圆圆伸出小手戳了戳小孩儿的脸蛋,软乎乎的,跟她的差不多。 小家伙笑弯了眼睛,嘿嘿,又来一个陪她玩的小哥哥。 小屁股往后挪了挪,圆圆拍拍身前特意空出来的位置,示意她娘把小哥哥放上来。 商晚果断拒绝,这孩子身上还有刀伤呢,不合适。 圆圆不满地鼓起腮帮子,但拿她娘没办法,爹爹又听娘亲的。 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小家伙果断抛弃自家爹娘,骑着小灰跑远,找石头叔叔玩去。 新鲜出炉的小伙伴就这么被她抛到了脑后。 商晚将小孩儿抱回家,小环听到动静看过来,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姐,这孩子哪儿来的?” “捡的。”商晚道,“有热水没?这孩子身上有伤,先洗干净了再上药。” “有。”小环急忙去张罗。 自从圆圆每日进山开始,小环都会算着时辰准备一锅热水,圆圆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裳。 小环还愁呢,如今天气暖和还好,等天冷了,天天洗澡还不得感染风寒啊? 将小孩儿脱光,商晚眉头紧蹙。 小孩儿身上一共有三处刀伤,一处在后背,两处在胳膊上,其他都是擦伤和划伤。 胳膊上的刀伤比较轻,背上那道极深,连血肉都翻了出来,在白皙的小身板上显得尤为可怖。 商晚再次感叹这孩子命大,伤成这样都能挺着一口气。 不过,能对一个孩子下死手,多半是寻仇? 如陆承景所言,这孩子是个麻烦。 帮着小环将小孩儿洗干净,商晚意外地发现这孩子长得颇为俊秀,有几分小仙童的意思。 小环担忧地看着趴在软垫上的孩子,“姐,这孩子背上的伤口又长又深,需要缝针,我还是去找袁大夫来帮忙看看。” “不用。”商晚阻止她,“把你姐夫用的药给他抹上就成。” 既然是个麻烦,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环自然听商晚的,拿药膏来给小孩儿抹上,等药膏差不多干了才用纱布包扎。 商晚走出木棚子,往陆承景那边去。 陆承景正在分拣采摘回来的草药,听到动静转头看来,“那孩子如何?” “伤得不轻,但小命无碍。”商晚把捡到的沾血荷包递过去,“应该是那个孩子的,你看看。” 陆承景擦干净手接过来,倒提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倒出。 一共两样东西。 一块玉质通透的白色玉佩,圆形,样式相对简单,四周一圈花纹镂空,中间刻了个“楚”字,下方刻有两只蝙蝠。 一块小拇指长的方形铜质令牌,什么花纹都没有,只有中间用篆书刻成的三个字:福禄寿。 三个字排在一列,大小一致,间隔均匀。 商晚已经提前看过,等陆承景看完才问:“可有看出什么?” “楚。”陆承景指尖摩挲着白色玉佩上的蝙蝠花纹,“这块玉佩上有族徽。” 大家族一般都有族徽,这孩子的来历果然不简单。 “那这个呢?”商晚指了指那块铜质令牌。 陆承景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这块铜质令牌有什么用处。 商晚拿过来细看,半晌皱眉道:“上面写的是字儿?” “是福禄寿三个字。” 陆承景最近在教商晚认字,示意商晚摊开手掌。 手指轻划,慢慢地将三个字书写一遍,方便商晚记住。 商晚:“……你下次还是沾水在桌子上写。” 陆承景微愣,“为何?” 商晚表示谁家好人在手心写字啊,这玩意儿只有调情的时候才用? 陆承景:“……” 他耳尖泛红,不自在地别过脸,装作研究那块铜质令牌。 商晚抓着他的手捏了捏,笑问:“还写吗?” 陆承景抿抿唇,在商晚要松手时反抓住,握紧,轻轻地“嗯”了一声。 …… 这是哪儿? 楚煦费力地睁开眼,看着脑袋前面那只头一伸一缩的小乌龟,一阵恍惚。 他不是跳下悬崖了吗?阎王殿不长这样? “多多!” 一张圆润的小脸蛋突然出现在视线中,小女娃歪着小脑袋看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跟星星似的。 楚煦张了两次嘴才发出些微声音,“你是?” 圆圆没理他,飞快地爬出去告诉大人们,小哥哥醒啦。 亮亮坐在一边,见楚煦的嘴唇都干得起皮了,默默地倒了杯水递给他。 楚煦这才发现自己是趴着的,稍微挪动,背上就传来钻心的疼。 他脸色煞白,瞧着竹子做的水杯,没接,盯着亮亮问道:“这是哪儿?” 第一百三十章 没了 亮亮觉得这个比他小的孩子眼神有些可怕,不由坐远些,一点都没有搭话的意思。 楚煦:“……” 一个两个都不理他,小少爷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 “感觉如何?” 商晚伸手拨开楚煦额前的湿发,试了试温度。 楚煦盯着她,没答反问:“你是谁?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榆树村。小小年纪,警惕心还挺重。”商晚伸手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力道不大,却也让养得娇嫩的皮肤留下了红痕。 楚煦皱紧小眉头,呵斥道:“放肆!” “好好说话。”商晚拍他脑袋,“你对救命恩人就这态度?” 年纪不大还挺傲。 楚煦一愣,“你救了我?” “不然呢?你当人人都能从悬崖中间捞人啊?” 商晚喂他喝水,楚煦闭紧嘴巴不肯喝。 商晚笑了,“怎么,怕我下毒?” 楚煦不言,但紧闭的嘴巴表示商晚说对了。 “爱喝不喝。”商晚将竹筒放在他旁边,睨着他,“光有警惕心也动动脑子,我要是想害你,用得着救你回来吗?” 楚煦面上划过一抹懊恼之色,抿唇不言。 “喏,你身上的东西,还你。”商晚将小荷包放在软垫上,“你家在哪儿?我帮你通知家里,让人来接你。” 楚煦垂下头不说话,只将小荷包抓过来,攥紧。 商晚正纳闷儿,就见软垫上逐渐晕开一团团水迹。 她诧异道:“你哭什么?” “我没哭。”楚煦吸了吸鼻子,抬起头,通红的眼眶直视商晚。 “眼睛跟兔子似的还没哭呢?”商晚皱眉瞧他,“你这是不想回家?” 楚煦在枕头上蹭掉眼泪,闷着不动弹,拒绝交谈的态度很明显。 商晚瞧了他片刻,轻声问:“你叫什么?” 楚煦不动也不说话。 商晚轻啧一声,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一声极小的,“楚昭。” “楚昭?”陆承景侧眸看向商晚,“哪个昭?” “他没说。”商晚捏着他一缕青丝在掌心扫玩,疑惑道,“这名字有问题?” 陆承景拧眉,“似曾相识。” 楚昭……楚昭……楚……到底在哪里听过呢? 见他想得入神,商晚也不打扰他,松开他的头发,去翻弄石板上的药材。 若日头好,再过两日,这批药材也能卖了。 她一边摆弄药材一边将意识沉进空间。 一觉醒来,她空间里的灵田突然多了一块儿。 商晚盯着那块多出来的灵田,想不明白灵田增加的契机是什么。 灵田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的异能升级了,可后来才发现,自身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和刚穿过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变化。 单纯的多了块灵田。 现在这次也是一样,突然就增加了一块。 而且……商晚盯着灵田里已经抽叶的绿苗,不用等到收获她也能察觉灵田的时间流速加快了。 无数猜测自脑海中一闪而过,或许等下一块灵田出现的时候就知道原因了。 商晚暂且将此事搁置脑后,心念一动,将收集来的崖姜孢子种到多出来的这块灵田中。 “姐!”石头扛着锄头快跑过来,“你快跟我来。” 瞧他激动的模样,算算时间,应该是地里的菜能吃了。 商晚特意设置的对照组在稀释灵泉的浇灌下,生长速度非一般的快,前两日就已经煮下锅了。 味道虽不如灵田种出来的那般清甜,但吃完之后,竟然也有少许的治愈效果。 但因为是稀释过的灵泉水浇灌出来的,这点治愈功效还真说不准是灵泉水的还是小白菜本身的。 如今由石头精心照顾的这批种出来,答案很快就能揭晓。 到了地方,只见原本开垦出来的两亩荒地旁边已经多出来三亩地,全是石头自个儿开出来的。 他那点无处发泄的精力全用在开荒上头了。 两亩地的小白菜,翠嫩的叶片上还沾着露珠,连一个虫眼都没有。 这当然是圆圆小朋友的杰作。 飞鸟轮流值班,菜地里一条虫子都别想活。 石头负责望风,商晚负责收地里的小白菜。 所过之处,白光连闪,两亩地的小白菜,除了留种那小部分,全都被收进空间里,妥帖地放在一处。 中午这些小白菜就下了锅。 吃菜之前,石头还特意用拇指蹭过菜刀的刀口,弄出两条破皮的小口子。 圆圆瞧见了,赶紧跟商晚告状。 商晚无奈,少年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不过划都划了,为了验证效果,商晚便不往他的饭食中添加灵泉水了。 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石头自个儿觉得这办法挺好,午睡起来,第一时间看向手上的伤口。 没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激动地蹦起来,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商晚报告这个好消息。 “姐,你看!”他把拇指伸过去,“没了!” 商晚瞅了眼,拇指上确实光滑一片,连条白痕都找不到。 按照人体自身的恢复速度,即便是条小口子,这点时间,也该存点痕迹才是。 所以,当真是小白菜,也就是空间出产菜种的功劳。 商晚脑中顿时转过无数念头。种草药需要的时间长,种菜时间短成本低,若是好好利用…… 楚煦盯着旁边这个激动得不行的大人,感觉吵得慌。 他趴在软垫上转过头,刚想闭眼,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突然靠了过来。 什么东西? 他立刻睁开眼,发现挨着自己的是那个刚睁开眼时看到的小女娃。 睡着了倒是比醒着乖,至少不会叫他陪着玩什么乌龟。 他动了动胳膊,下一秒便被一张小嘴啃住了,小米牙在他手腕上磨啊磨,留下一串晶亮的口水,然后嫌弃地呸呸两声,转过小脑袋,滚到别处去了。 楚煦:“……” 一点都不可爱! 石头跟商晚分享完,迫不及待的去跟陆承景和小环分享。 商晚将楚煦扶起来坐好,因着他背上的伤,倒没拿东西给他靠。 她递过去一个瓷碗,“喏,吃了。” 盯着清汤寡水的小白菜汤,楚煦脸都绿了,推开道:“我要吃肉。” “可以。”商晚手一摊,“一斤猪肉十二文,给钱。”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追杀 楚煦身上哪有钱? 俊秀苍白的小脸儿都憋红了才勉强吐出一句,“我受伤了,吃肉好得快。” “没钱免谈,给什么吃什么。”商晚将装着白菜汤的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需要喂你吗?” 嗅到白菜汤的清甜香气,楚煦的肚子顿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他醒来就喝了点粥,别的什么都没吃,早就饿了。 瞧着汤里漂浮的白菜叶子,楚煦心中充满嫌弃,很想硬气的说不吃,但他知道外面不比家里,面前这个女人不会跟家里人一样惯着他。 不满地抿抿嘴,楚煦伸出小手将碗捧起来,嘟囔道:“我自己吃。” 商晚旁观他吃东西,发现这小孩儿家教应该不错,即便饿得肚子都在叫,吃东西依然斯斯文文的,不见狼吞虎咽之相。 楚煦发现这碗白菜汤竟然意外的可口,比他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好吃,吃下去后感觉身上都没那么疼了。 他将一切都归功于他太饿了以至产生了错觉。 等小孩将碗里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商晚问道:“够吗?不够再添。” 真不是她诚心虐待小孩儿,这孩子身上的伤太重,现在多喝点白菜汤,有助于伤口愈合,同时也能更好地恢复体力和精神。 当然,商晚也有那么一丝拿小孩做实验的意思。 反正伤口摆在这里,不试白不试嘛,省得石头拿刀子往自己身上划。 也算是一举两得。 楚煦根本不知道商晚的盘算,不过,他确实没有吃饱。 商晚又给他盛了碗白菜汤来。 两碗白菜汤下肚,楚煦感觉肚子饱了。 他小声道:“谢谢。” 商晚接过瓷碗,感觉小孩儿的态度软了些,便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被寻仇还是遭遇劫匪?” 楚煦低头沉默不语。 商晚不惯着,直言道:“你若是什么都不肯说,一会儿我就送你出村子,你自己离开。” 她可不能为了一个陌生小孩把自家给赔进去。 楚煦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商晚,仿佛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商晚挑眉,“觉得我冷血,没有同情心?救了你就该管到底?” 楚煦下意识摇摇头,若当真冷血,便不会救他回来。 “你呢,是个麻烦。”商晚伸手在他脑门儿上点了点,“想必这点你自己也清楚。不管是寻仇还是遭遇劫匪,你若是据实相告,我可以考虑救人救到底。若你什么都不说,留下你危险系数太大,等麻烦找上门只会连累我和我的家人,我只能选择送你离开。” 楚煦下意识道:“不是劫匪。” 商晚:“那就是寻仇咯?” 楚煦抿着唇,又不说话了。 商晚对外人的耐心一向都不是很好,她神情转冷,端着碗站起来,“我一会儿送你离开。” 离开的时候送这小孩两瓶药膏,再让小环弄点干粮给小孩儿带上,也算仁至义尽了。 眼瞧着商晚要走出门,楚煦抓紧裤腿,喊道:“等等!” 他背上的刀伤一动就疼,其他的伤也疼,现在独自离开只有死路一条。若能留下来得到这个女人的帮助,说不定有一线生机。 阿兄说过,当断则断。 拼了! 商晚闻声回头看他,“你只有一次机会,不要跟挤牙膏似的,痛快点说出来。” “牙膏?”楚煦歪着脑袋疑惑道,“牙膏是什么?” “就是跟牙粉差不多的东西,不重要。”商晚重新走回去坐下,单手撑着下巴,双眼直视他,“在说事情之前,先告诉我你的真名是什么。” 楚煦瞳孔骤缩,抓着裤腿的手紧了紧。 商晚瞥了眼他的手,嗤笑一声,“你该不会真以为随便编个名字我就信了?” 楚煦沉默片刻,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假名字?” “直觉。” 其实商晚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小孩子果然好骗,这不就诈出来了? “你直觉还挺准。”楚煦小声嘟囔,“我真名叫楚煦,阳煦山立的煦。” 商晚:额……阳什么玩意儿? “你等等,我摇个人。” 商晚把自家狐狸叫来了。 “他是我相公。”商晚简单介绍,示意楚煦,“现在可以说了。” 楚煦多看了陆承景两眼,惊艳于陆承景的好相貌,比京城的四大公子还要出色。 “我叫楚煦,阳煦山立的煦。”楚煦重新介绍一遍,见商晚没有喊停才继续道,“我会掉下悬崖是因为被刺客追杀,父兄派来保护我的护卫都死在了刺客刀下,只剩我一人还活着。” 商晚问:“刺客为什么追杀你?” “有人不想我回京城。”楚煦板着小脸。 “你家在京城?”商晚纳闷儿道,“京城离这儿少说也有一个多月的路程,你怎么会在这儿?” 楚煦郁闷道:“我来找阿兄玩儿,边境开始打仗,父亲和阿兄担心我出事,派人送我回京城,没想到在路上会碰到刺客。” 陆承景问:“令尊和令兄是?” “我父亲是定国公,是大军的主帅。阿兄叫楚昭,是楚家军的少将军。我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 陆承景眸中划过一抹深色。 难怪他觉得楚昭这个名字熟悉呢。在县学时,他曾听夫子说起过这位楚少将军。 据闻此人颇有其父当年之风,在战场上勇武不凡,履立奇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没想到自家娘子随便在悬崖边捡个孩子,竟然会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 果然是个大麻烦。 楚煦盯着二人,许诺道:“你们若能护我周全,定国公府必有厚谢。” “谢不谢的以后再说。”商晚不吃别人画的饼,“你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 楚煦道:“我就是楚煦,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送我去楚家军的军营,将士们都能帮我证明。” 这小算盘珠子都快蹦商晚二人脸上了。 呵呵,还送他去军营证明身份,不就是想混个保镖吗? 见小孩儿如此理直气壮,商晚暂且相信他的身份,问道:“你知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吗?” 楚煦茫然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是京城来的,为了取我的性命。” 跑大老远只为了杀一个孩子? 商晚认真打量楚煦,好奇道:“你死了会如何?”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条件 楚煦接着摇头:“不知道。” 那些刺客对他喊打喊杀,指明了不要活口,只要尸体。 “如果父亲和阿兄在,肯定知道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商晚一听就觉得麻烦,小孩儿这身份这境况,又正在打仗的当口,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此事多半涉及到了朝堂的政治斗争。 默默估算一下自家的实力,完全没有上桌的资格呀。 她问:“追你的刺客呢?” “他们看到我跳崖,可能以为我死了。”楚煦皱着小脸儿,“应该不会追来。” “小小年纪就敢跳崖,勇气可嘉。”商晚拍他脑袋,“不过呢,你这想法也太天真了点。” 楚煦疑惑歪头。 商晚解释道:“有句话叫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既然是刺客,领了任务来的,肯定要把你的尸体带回去才算完成任务。说不定这会儿正在附近打转找你呢。” “在附近?”楚煦吓得拔高了声音。 到底是一个才六岁的孩子,遭遇了一番刺杀,险些丢了性命,心里如何不恐惧? 如今能冷静的说出自己的遭遇已经很难得了。 不过,还是稚嫩了些。 若商晚是个贪生怕死的,现在就可以出手杀了他,直接丢到那山谷里去,以免杀手找上门来。 事实上,商晚正在考虑。 当然她不认为自己会打不过那些刺客。只是,她没义务庇护楚煦,从而让自家受连累。 自己人和外人,商晚向来分得很清。 谁知道杀手有几波呀?万一杀了一批又来一批,自家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乱,那是她不愿意见到的。 陆承景的想法和商晚不谋而合,一切以自家为重。 见两人陷入沉默,楚煦心中直打鼓,这两人是不是不想帮他啊? “我全都告诉你了,你答应过要帮我的。” 小孩儿声音委屈,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泛起水雾,看着商晚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哄骗孩子的大骗子。 任谁被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会心生爱怜之心。 可是商晚不仅不同情,甚至有点想笑。 “腿掐得不疼?” 还在她面前演上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心眼儿挺足,小套路一套一套的。 楚煦:“……” 他默默松开掐着大腿的小手,眼睛一眨,那点拼命挤出来的眼泪就憋了回去。 他扁着嘴,小声问:“你还是要把我送走吗?” “在考虑,我不想自己和家人被你拖下水。”商晚也没骗他,“不过,如果你能说服我们,我可以让你留下。” 楚煦一愣,说服? 小脑袋瓜飞速转动,说服应该是给好处? 父亲说过,在战场上,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现在应该也一样? 如果他带给这女人的好处能盖过刺客带来的损失,这女人就能让他留下来。 可是,他能给这家人带来什么好处呢? 楚煦一边想一边认真打量二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视线定在陆承景身上。 “你是读书人对不对?” 陆承景点头。 这是个突破口! 楚煦努力压抑激动,“只要你们愿意留下我,护我周全,我可以让你去白鸿书院念书。你知道白鸿书院?天下读书人都想去进学的地方,出过好多状元呢。” 他担心陆承景一个小地方人不知道白鸿书院的厉害,努力用自己所知的去描绘,试图让陆承景对此心动。 可惜,陆承景连表情都没变化一下,淡声道:“有所耳闻。” 楚煦眼巴巴看着他,然后呢? 陆承景也看着他,眼波平静非常。 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泼来,楚煦心里那点激动的小火苗霎时熄灭。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读书人对白鸿书院不动心啊? 他没说假话,白鸿书院真的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殿! “那你想进国子监吗?”楚煦换了个条件,“我可以让家人举荐你入国子监。” 白鸿书院不心动,国子监总要心动一下? 那可是国子监! 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举荐名额! 陆承景示意他看自己坐着的轮椅,缓声道:“残废之身,如何入选庙堂?” 国子监确实好,里面的学生可谓是朝廷官员的备选,还有面见圣颜的机会。但一个坐轮椅的家伙,连国子监的大门都进不了。 本以为陆承景只是暂时受伤,原来竟是双腿已残吗? 察觉自己戳到人家的伤疤,楚煦懊恼地垂下脑袋,诚恳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的腿只是受伤了。” 商晚看着他的后脑勺。 骄傲却不骄纵,能体谅别人,性子尚可。 她轻咳一声,“不知者不怪。” 楚煦偷看陆承景一眼,瞧着确实不像生气的样子,便把脑袋抬了起来,看向商晚,“你们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 他刚才也是犯傻,比起自己想,直接问显然更快。 商晚和陆承景对了个眼神,楚煦的目光便也移到陆承景身上。 “三个承诺。”陆承景温声道,“我们护你周全,换定国公府的三个承诺。” 楚煦:!!! 他很想大骂二人趁火打劫,承诺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给出去的吗? 还要三个! 完全是狮子大开口! “我准备晚上送你离开,在天黑之前给我们答复都行。”商晚没理会楚煦因为气愤而憋得通红的小脸儿,推着陆承景出去。 天色渐暗,山边的太阳只余一线,即将入夏,连夜风都跟着染上几分燥意。 商晚捉了一篓子只有巴掌大的鲫鱼回来,让小环炖汤。 小环发现在炖煮的时候加入两颗自家种的小白菜,不管再腥臊的食材,也能没有一丝异味儿,可以节省不少香辛料。 晚饭上桌,诱人的香气引人腹中雷鸣。 大家边吃边说笑,气氛热闹。 新房已经盖了大半,再有半个月应该就能完工了。 高岩和马杰勇不做工的时候喜欢在村里闲逛,看见谁家修房子就过去搭上两句话,渐渐的,也接到不少零散活计。 何四指有心让徒弟多做活攒经验,便放手让二人去做,只要不耽误修新房就行。 二人的手艺得了何四指真传,工钱和张家差不多,在村里小有名气,甚至有其他村子的人找来,请二人去帮忙盖新房。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字据 马杰勇端着碗吨吨吨喝鱼汤,心中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以后可能就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菜了,趁着还能吃,他要多吃点。 高岩知道商晚捡了个受伤的孩子回来,有些好奇,“那孩子不出来吃饭?” 小环道:“我一会儿给他送进去。” 高岩还想问什么,何四指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同时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高岩只好按捺住好奇心,闭嘴吃饭。 商晚多瞧了眼何四指,心道这当师父的,不只是手艺好而已。 小环给楚煦送了碗鱼汤和蒸蛋拌饭进去,吃得楚煦双眼泪汪汪。 他终于吃到点实在的了! 想他堂堂定国公府二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 商晚进来时,楚煦刚把碗放下,小脸儿上犹带着一丝满足。 小环收拾碗筷端出去。 商晚朝小孩儿晃了晃手里的药膏,“给你换药,一会儿送你离开。” “我不想走。”楚煦往后缩了缩,一双猫儿眼眼巴巴望着商晚,“可是三个承诺太多了。” 商晚挑眉,“你可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一条命不值三个承诺?” 楚煦摇摇头,“跟家族比起来,不值。” 世家子弟,以家族利益为先。 “你能告诉我,要这些承诺做什么吗?” “保障。”商晚在软垫上坐下,一边解他身上的纱布一边道,“放心,不会让国公府帮忙做什么违法乱纪、杀人放火,违背道义的事情。” 楚煦嘟了嘟嘴,“可是三个承诺太多了,一个行不行?” 商晚细看他的伤口,抬眼反问:“你觉得呢?” “我……啊!”楚煦疼得叫了一声,眼泪花花都出来了。 呜呜呜,伤口好疼! 他闭紧嘴,吸着红通通的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男儿大丈夫,不能哭! 商晚放轻些力道,快速将药膏抹好,拿了干净纱布来给小孩儿裹上。 “我……我可以答应你们多一些要求。”楚煦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跟商晚商量,“等我回家,也能给你们提供庇护。” “不提远水解不了近渴,”商晚好笑,“你才六岁,能给我们提供什么庇护?” 楚煦觉得自己被看轻了,顿时瞪圆了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我可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好多人上赶着巴结我的。” 商晚纠正,“不是巴结你,是巴结定国公府。与其要你庇护,我为何不直接让定国公府庇护?” 楚煦嘟囔,“不都一样嘛。” 商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楚煦底气不足地移开视线,他环顾四周,将一众简陋物件尽收眼底。 突然福至心灵,“等我回家,我可以给你们好多好多钱。有了钱就能买大房子和许多奴仆,买好吃的好玩的,我可以给你们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武将世家,世代积累的财富,有说这个话的底气。 商晚轻笑,“一辈子吃喝不愁,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楚煦惊喜道:“你答应啦?” “你说呢?”商晚瞥他。 惊喜的小表情瞬间消失,楚煦将脸蛋鼓成了包子,气呼呼道:“那你想怎么办?三个承诺我不能答应,最多一个,不然你就把我送走。” 反正他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三个承诺,不止他,就算父亲在此,也不会以定国公府的名义轻易许诺。 至于许诺之后再毁诺? 不可能! 楚家的汉子,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承诺的事情就算掉脑袋也一定要办到。 商晚暗暗摇头,傻孩子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啊。 谈判嘛,一开始不狮子大开口,怎么给人家压价的空间呢? “算我吃点亏,救都救了,你要是就这么死了,白白浪费我的药。”商晚道,“一个承诺,再加一个国子监的入学名额,如何?” 在三个承诺的对比下,楚煦瞬间觉得如今的条件相当容易接受,甚至心里还有点小感动。 对平头老百姓来说,将他留下来确实是个大麻烦,说不定连自己家人的性命都得赔进去。 这女人嘴上说不管他,其实还是想救他的? 可能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你要国子监的入学名额做什么?” 那个好看的读书人不是残废吗?有了名额也进不了国子监啊。 商晚道:“我自有用处,你就说答不答应。” 楚煦提条件,“如果我答应了,你们不仅要护我周全,还得安全送我回京城。” 商晚答应得很干脆,“可以。” 楚煦鼓着腮帮子装作犹豫,见商晚快要不耐烦才点点小脑袋,“我答应。” 商晚伸手,“信物。” 楚煦从枕头下摸出小荷包,将玉佩递给商晚。 商晚接过来,瞧了眼他握在手里的铜质令牌,问道:“这块牌子有什么用?” “阿兄送我的玩具。”楚煦怕被抢走似的,将小手往身后一背,牵动背上的伤口,疼得直吸凉气,眼泪花花又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商晚会信就有鬼了,不过见楚煦这般防备的模样,想了想也没接着问。 “会写字吗?” 见她不追着问,楚煦暗松一口气,点点头,语气有些小骄傲,“会写,我两岁就开蒙了。” “立张字据。”商晚道,“将刚才我们谈好的条件写进去,签字画押。” 楚煦瞪大眼,“你不信我?” “人心隔肚皮。”商晚将笔墨摆在他面前,弯唇微笑,“我更信白纸黑字。” 楚煦气鼓鼓地写好字据,等陆承景看过之后,签字按手印。 在商晚的强烈要求下,把铜质令牌也按了上去,留下一个清晰完整的印子。 “成了。”商晚吹干纸张上的墨迹,折叠好收入怀中,其实是收进了空间里。 “那些刺客不知在哪儿,你也要养伤,安全为上,先不送你回京城,等你伤好之后再做打算。木棚子就这么大,没有多的隔间,晚上你跟石头一起睡,他也能看着点你,免得你晚上踢被子。” 楚煦:“……” 他才不会踢被子呢!再说了,趴着睡要怎么踢被子啊? 见小孩儿鼓着脸不太乐意,商晚补充道:“你现在连翻身都困难,万一晚上想喝水或者去茅厕,不得有个人帮你?” 这话有几分道理,但楚煦还是觉得委屈。 还是那句话,被宠大的小少爷,去哪儿不是前呼后拥,事事有人看顾,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毒杀 商晚适时给颗甜枣。她摸摸小孩儿柔软的头发,“等房子修好了,让你单独一间。” 楚煦瞧她一眼,因为委屈,猫儿眼里浮着层水光,扁着嘴勉勉强强答应下来,“好。” “你好好休息,多睡觉好得快。”商晚扶着他趴下,“一会儿石头帮你洗漱,抱你去隔间睡觉。” 楚煦伸手抓住商晚的胳膊。 商晚低头瞧他,“怎么了?” “我……我……”楚煦吭哧半天,声如蚊讷地挤出几个字,“我明日想吃肉。” 他没钱,但他努力厚脸皮了。 小少爷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为吃不上肉烦恼的一天。 小孩儿羞得满脸通红,但小手抓紧商晚的胳膊,大有商晚不答应他就不放手的意思。 “行。”商晚将他的小手拿下来,捏捏他的脸蛋,“可以吃肉,吃多少给你记账上,以后还。” “好,都记账上,我想吃八宝鸭。”楚煦那双猫儿眼一弯,比起白吃白住,记账这种方式他更容易接受,提要求也理直气壮。 “没有八宝鸭,做什么吃什么,不接受点菜。”商晚拍他,小子顺杆爬很厉害嘛。 楚煦委屈地扁嘴,“不能去买吗?” “不能。”商晚往他身上搭了层薄被,“闭眼睡,梦里什么都有。” 楚煦:……哼! 商晚推着陆承景出去,先去看了看那头母羊。 母羊从早上开始就食欲不佳,像是病了。 这可是自家崽的重要口粮,商晚喂了母羊一滴灵泉水,如今瞧着似乎好了,食槽里的草料吃得干干净净。 给母羊和黄牛的食槽里添上草料,商晚随手摘了两朵黄色的小野花,别在陆承景鬓边。 煞有介事地端详片刻,点点头,“嗯,娇俏得很。” 陆承景:“……” “娘子。” 语气充满无奈,却也没抬手将花取下来。 商晚俯身摆弄着他鬓边那两朵小花,白皙手指在他薄红的眼尾处轻轻一点,“从刚才开始就一脸不开心,怎么,担心那些刺客找上门?” “确有担忧。”在商晚面前,陆承景尽量做到坦诚,“但并非担心那些刺客,而是刺客背后之人。” 他抓住商晚的手,轻轻拢在掌心,“明箭可防,暗箭伤人。” “没到那个份儿上。”商晚将心放得很宽,劝他道,“少操心,操心老得快,还长皱纹。” 陆承景:“……” 日常担忧变丑之后被媳妇抛弃。 商晚戳戳自家狐狸的脸,“怎么不说话?” 陆承景叹气,“我在想如何才能长生不老。” 商晚:? “你真想变成狐狸精啊?” “……”陆承景,“娘子可曾听过一句话,以色事人者,终不长久。” 商晚心下莫名,“所以?” 陆承景抬眼,一双黑眸幽幽地盯着她。 商晚莫名品出了一丝看负心汉的味道,她眨巴眨巴眼,才反应过来陆承景刚才说的那句话在点她。 可……她就是喜欢看美人怎么了?美人多养眼啊,有点爱好不可以吗? 她也没有都薅回来养着啊,怎么就负心了? “咳咳,长生不老是不可能的,别想了。”商晚转移话题,“我一会儿得去山里转一圈儿,找找那些刺客的踪影,你先睡,别等我。” 陆承景:“……” 万籁俱寂,月亮越爬越高。 夜间觅食的动物自巢穴爬出,幽绿的瞳孔于山林间搜索自己的目标。 “所以,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商晚低头盯着精神奕奕,眼睛睁得滚圆的圆圆崽。 这娃不是该跟着小环睡觉吗?什么时候跑到山里来的? 圆圆咧开小嘴嘿嘿笑,拍掉小脸上沾着的草叶,爬过去搂住娘亲的小腿,小屁股往鞋面上一坐,铁了心当挂件。 商晚无奈地抱起她,捏捏她软嫩的小脸儿,“说,想做什么?” 大晚上不睡觉,肯定想作妖。 圆圆凑过去,亲热地在自家娘亲脸上啵啵啵,然后小手一指山林深处,“那!” 她的山,进了讨厌的东西! 要娘亲帮忙! 商晚抱着人腾空跃起,踩枝踏叶间,跑出数丈远。 圆圆指的方位不断变化,母女俩最终停在一棵近六丈高的大树尖上。 小手拐了个弯儿,指着下方。 商晚纵身一跃,如猫一般,轻盈地落在最接近地面的那根树枝上,树枝连晃都不曾晃动一下。 她低头看去,发现下方全是各种小动物的尸体。 四下无人,跃下树,商晚一手抱着自家崽,一边蹲下来检查尸体。 圆圆也皱着小眉头,歪着小脑袋看。 除了那头只剩半截身子的鹿之外,其余死掉的动物身上皆无外伤,但嘴边有白沫。 “中毒么?”商晚低喃一句,正待仔细检查,耳朵突然捕捉到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身形一晃,重新跃上树,一袭青衣完美隐匿进茂密的树叶间。 圆圆乖乖地没出声。一条胳膊搂着娘亲的脖子,一手捂住小嘴巴,垂着小脑袋好奇地往下看。 一个着黑衣,蒙着黑色面巾的男人进入视野,盈盈月辉下,他手中的匕首反射幽光,只瞧着就锋利非常。 男人身形高大,行走间几乎无声无息。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一具具检查动物尸体,却没发现丝毫异样之处。 “害老子白跑一趟!”男人气得一脚将面前的野兔尸体踹飞,嘴里不满地嘟囔,“分明听到这边有响动,小兔崽子跑得挺快。” 男人将四周搜寻一边,连脑袋上方也看了,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愤愤地踹了两脚树干,原路返回。 圆圆立刻松开捂嘴的小手,抓着娘亲的衣襟拽了拽,要下去。 商晚没动,冲树下努努嘴。 圆圆低头往下看,那个男人去而复返,又逛了一圈儿才离开。 圆圆眨巴眨巴眼,小手往下一指,现在可以下去了? 商晚摇摇头,带着她换了棵树藏。 没多久,方才那男人又回来了,直奔方才母女二人躲藏的树下,脚尖一点便跃上树,拿着匕首一阵戳刺。 雪亮的匕首不时自茂密的枝叶间漏出,看得圆圆瞪圆了眼睛,小手下意识抱紧娘亲的脖子。 商晚安抚地摸摸她的小脑袋,等那男人终于死心离开,才抱着闺女跳下树,继续检查那些动物尸体。 确实是中毒死的。 这好端端的,毒杀小动物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招 揣着疑惑,商晚追着男人离开的方向过去。 每间隔一段距离都能看到几具小动物的尸体,除了少数两具是被利器杀死的之外,其余都是中毒而死。 商晚的眉头越皱越紧,轻声嘱咐圆圆,“乖崽,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先不要出声。” 圆圆抬起小手捂住嘴巴,用力地点点小脑袋。 “真乖。”商晚低头在她脑门上亲了一下,小家伙当即笑弯了眼睛,但小手还是把嘴巴捂得紧紧的,保证一点声音都不出,连小米牙也不露出来。 越靠近目的地,商晚行动越小心,她知道这伙人不似一般人,警惕性极强。 母女俩悄无声息的靠近,宛若山猫一样潜伏在暗处,透过枝叶的缝隙看向前方。 这地方商晚十分熟悉,就在她常来洗澡的水潭边。 此时水潭边扎着两个黑色的帐篷,六个黑衣人围坐在一堆篝火旁,正在烤肉。 以商晚出色的嗅觉判断,这肉烤的不好吃,有一条鱼都烤糊了。 若这伙人知晓水潭下有一个大家伙,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把扎营地选在这里。 天气越发热了,大家伙可能会想出来活动活动。 商晚安静地猫着,听这群人说话,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判断出他们就是追杀楚煦的那伙刺客。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将气息收敛得极好,而圆圆则完全不需要收敛。 小家伙在这片山林中混久了,周身气息似乎融进了山林里,仿佛路边的一棵草,一棵树或者飞过的一只小鸟。 商晚不用心去找都不能发现,更别提这群刺客了。 刺客们完全不知道暗处还有人窥视,交谈的内容也没避讳。 “那小兔崽子精的跟猴似的,在这山里跟咱们绕,眼见着追上了竟然敢跳崖,等老子找着他,一定把他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 “可惜没能一刀捅死他。” “咱们也找了不少地方,山崖下这一片都找遍了,没发现那小子的踪迹,你们说那小子会不会被山里的野兽给叼走吃了?” “不可能,野兽只吃肉又不啃骨头,怎么也能剩点骨头衣裳碎片啥的,一点痕迹都没有,那小子肯定还活着。” “会不会是被进山的人给救了?” “有这个可能。咱们明日再将这一片搜两遍,若还是找不到人,就去附近的村子找。” “那还咱还接着投毒吗?那水可是会流到山下村子里的,药的毒性大,万一人喝着了也得死。” “老子管他死不死!你少在这里发善心,若是完不成任务交不了差,以主人的手段,咱们回去都得死。” “就是,干咱们这行的,成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来那么多善心?只要能完成任务,死两个人怎么了?最好连那小兔崽子一起毒死!” 众人一通抱怨,尽数落入商晚耳中。 听到投毒二字,商晚眼中划过幽光,身上有煞气泄出。 就像墨汁滴入清水中,这一丝从丧尸堆里厮杀出来的煞气瞬间引起了刺客们的注意。 “谁在那里?” 喝问响起的瞬间,已经有一个黑衣刺客腾身跃起,一掌朝这边拍来。 掌风摇动枝叶,噼里啪啦断了一地。 背后却空空如也,不见一个人影。 刺客们环顾四周,纷纷使出手段,势要把偷窥的人找出来。 但除了惊飞一群熟睡的鸟雀之外,连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方脸刺客转了下手中长刀,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娘的,难不成是错觉?” “不可能,刚才绝对有人。”下巴上蓄着山羊胡的刺客反驳,握着长刀警惕地环顾四周。 一个人可能感觉错,但他们有六个人,都感觉到了,绝对不可能有错。 “树上没有。”细眼刺客从树上跳下来,汇报情况。 “周围找遍了,没有。那些动物的尸体也没人动过。” 最开始跑去查看情况的那个一再折返的刺客,一巴掌拍掉手背上的蚊子,手指抠了抠痒处,嘟囔道:“奇了怪了,人呢?” 蓄着山羊胡的刺客道:“来者不善,都过来,靠在一起。” 六个人背对背站在一起,手中握紧各自的武器,双眼警惕地环顾四周,不敢松懈。 “啪!” 响指清脆,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 一道悦耳的女声从上方传来,“喂,你们怎么不抬头看看?” 六人一惊,齐刷刷仰头望去,眯眼细看。 武人的视力比常人要好许多,勉强能够看清。 月辉下,一道纤细的身影站在离地近二十米高的树梢上,飞扬的裙摆宛若鸟儿的翅膀,若非刻意去看,可能会以为这真的是只鸟,或者是长得比较独特的枝叶。 话说,哪个正常人能站这么高啊? 刺客们对视一眼,感觉来人棘手,蓄着山羊胡的刺客扬声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偷听我等说话?” 女声冰冷,“死人不需要知道名字。” “狂妄!”方脸刺客是个暴脾气,脚下一点,踩着树干往上飞奔,势要将商碗斩于刀下。 商晚若飞鸟般一跃而下,右脚重重踏在方脸刺客脑袋上,以其无法抵抗的力道迅速下落。 “砰!” 绿色的草地上瞬间多了一滩肉泥,不知是血还是肉的东西,像打翻的豆腐脑,蜿蜒着流了一地。 商晚轻巧跳开,就连裙摆也没有沾到一滴血渍。 圆圆自觉捂住两只大眼睛,将小脑袋埋在娘亲的颈窝里。 娘亲说崽崽不能看,崽崽不看。 夜风呼呼吹过,这方小天地逐渐弥漫开浓重的血腥气,让人胃肠翻滚,直欲作呕。 刺客们僵硬地握着武器,还没从方才的冲击中醒过神来。 一招秒杀,甚至没有出招,就那么轻飘飘的一踩,方脸刺客就没了性命。 突然出现的漂亮女人唇边甚至含着浅笑,单看她这轻松惬意的神态,仿佛刚才只是踩坏了路边的花花草草,而不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顶着一张芙蓉面,却干着阎王事。 商晚周身煞气宛若浓稠的黑墨,不再收敛,让这些即便是在刀口上讨生活的刺客们也不禁不寒而栗,心里竟然生出了退缩之意。 商晚冷眼扫过五人,“一起上,解决了你们我好回去睡觉。” 自家那不听话的狐狸肯定没睡。 熬夜是真的伤身体,她还是赶快解决好,回去搂着自家香香狐狸睡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梅花镖 小环睡得迷迷糊糊,伸手去摸旁边的圆圆,想看看小家伙尿床没,手却摸了个空。 她一个激灵,朦胧的睡意尽数退散。 点灯起来,将隔间的角角落落找了个遍,连箱子都打开挨个看,没发现那个软乎乎的团子。 门是关着的,圆圆却不见了。 一时间,什么抢孩子偷孩子卖孩子的念头闯进脑海,吓得小环脸色煞白,匆匆披上衣裳出去找孩子。 陆承景在做右手的康复训练,听到动静还以为商晚回来了,打开门出去看。 瞧见一脸惊慌的小环,眉头轻轻一蹙,“怎么了?” “圆圆,圆圆不见了。”小环急得双眼含泪,她把圆圆最喜欢躲藏的箱子找了个遍,没发现人。 “门是关着的,我一醒来圆圆就不见了。” “别急,圆圆应该不会乱跑。”陆承景道,“我去石头那儿看看,你去狼窝找找。” “对,还有狼窝。”小环打开门冲了出去。 陆承景也快步走到石头睡的隔间前,视线一扫,门是关着的。 他心下一沉,但还是怀着一丝希望抬手敲门。 石头被敲门声惊醒,揉揉眼睛起来开门,“谁啊——姐夫?你怎么还没睡?” 陆承景顾不上多言,视线扫过昏暗的隔间,问道:“圆圆可在里面?” “圆圆?”石头刚醒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圆圆不是跟小环睡吗?” 找圆圆也不该上他这儿来啊。 陆承景沉声道:“圆圆不见了。” “哦,不见……”石头点头到一半僵住,眼睛瞬间瞪大,失声道,“不见了?!” 陆承景点点头,“你把蜡烛点上,看看圆圆在不在里面。” 石头立刻照办。 他住的隔间没放多少东西,烛光一亮,隔间内部一目了然。 圆圆不在这儿。 “姐夫,圆圆不在狼窝里,小灰也不在。”小环跑进来,急得嗓子都在颤。 不仅狼窝,她连牛肚子和羊肚子底下都看过了。 陆承景用力地闭了闭眼,一边安慰二人别急,一边飞速思索圆圆的去处。 首先,排除圆圆被掳走的可能。 隔间没有窗户只有透气孔,若有不速之客进来掳走圆圆,只能走门。 木门从外打开的时候有声音,从内出去则没有。 他一直醒着,若当真有人从门外进来,他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所以,圆圆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至于方式么,小家伙今晚一直坚持要小灰到棚子里睡,估计是骑着小灰跑的。 离开的时辰,应该是在娘子进山之后,不然绝对会被娘子逮到。 这么一想,陆承景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随即又想到或许就在周围打转的刺客,刚放松的心弦又立刻绷紧。 万一圆圆碰上那伙刺客…… 他不敢再往下想,沉沉吐出一口气,对二人道:“先去地里看看,圆圆可能去看那只鸮了。” 鸮,也就是猫头鹰,前几日飞来的,圆圆特别喜欢。 三人收拾收拾,刚把灯笼提上迈出门,迎面碰上回来的商晚。 她疑惑道:“大晚上的,你们去哪儿?” 瞧见在她怀里睡成一团的小家伙,三人纷纷松了口气。 “姐,你在哪儿找到圆圆的?”小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圆圆抱过来,担心地查看。 “山里。”商晚道,“她跑山里找我去了,放心,没受伤。” 小环无奈地捏捏圆圆红扑扑的小脸儿,刚才差点没吓死她。 商晚道:“大半夜的,都去睡,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石头打了个哈欠,“那我先去睡了。” 小环也抱着圆圆回隔间。 陆承景没动,站在门口等商晚。 他方才从商晚身上嗅到了丝丝血腥气。 商晚用灶上尚温的水简单的洗漱之后,拉着自家狐狸回隔间。 烛光摇曳,黑影晃动。 陆承景坐在商晚身侧,以指作梳,从头皮开始,轻柔地,一点点拨弄开商晚脑后那些被风吹得打结的发丝。 商晚舒服地眯了眯眼。 陆承景温声问:“碰上那些刺客了?” “嗯,有六个,也算歪打误撞。”商晚道,“碰上就顺手解决了。” “可问出些什么?” “都嘴硬得很。”商晚道,“我特意留了两个活口,本来想审审的,可是他们竟然在牙齿里藏了毒药,我还什么都没问,他们就服毒自尽了。” 语气很是惋惜,好歹交待点有用信息再死啊。 陆承景:“尸体呢?” “埋了。”商晚道,“本来打算烧了的,但烧起来烟又大又费时,还是直接埋比较快。” 陆承景取过木梳,轻柔地顺着发丝。 商晚偏头看他,“我搜了他们的尸体,没找到什么标志性的东西。不过我把他们的武器带回来了。” 她伸手在身前一拂,白光闪现,地上瞬间出现五把匕首,两支三棱刺,三把长刀,还有一堆梅花镖。 陆承景挨个捡起来看了看,除了梅花镖之外,其他武器上半点花纹也无,普通到随便一个铁匠铺都可以打出来。 “你看这里,像不像一只蝙蝠?”商晚指着梅花镖一角上的花纹,让陆承景细看。 陆承景凑近看了片刻,点头,“确实像。” 商晚把楚煦给她的那块玉佩拿出来,指着楚字下方那两只蝙蝠,“都是蝙蝠,用蝙蝠做徽记的人家应该不多?” 陆承景蹙眉,“你的意思是这些刺客是定国公府的人派来的?” 商晚耸耸肩,“谁知道呢?万一刺客真是定国公府派来的,这事儿可就更麻烦了。” 陆承景垂眸沉思,眉间蹙起一道浅浅的褶子,给商碗梳头的动作却没停。 商晚将所有武器收入空间,歪头仔细瞧他,该说不说,这张脸真是什么时候看都好看。 怎么能有人长得这么合她心意呢? 伸手点在陆承景眉心处,将那道褶子揉开,笑问:“现在不怕长皱纹了?” 陆承景:“……” 他放下木梳,拢了拢手边顺滑的青丝,轻声道:“明日将飞镖拿给楚煦,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商晚也有此打算。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抬手抱住身侧人纤瘦的腰肢,“困了,睡觉。” 陆承景“嗯”了声,吹熄两支蜡烛,带着怀里人躺下,拉过薄被盖好。 商晚闭着眼往他怀里蹭了蹭,熟悉的带着丝丝松香气的墨香味钻入鼻中,睡意逐渐上涌。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除了皮囊 察觉怀里人的呼吸逐渐均匀,陆承景缓缓凑近,在商晚的发顶处轻轻落下一吻。 又偷亲她。 商晚睁开眼,仰头,双唇相接,一触即分。 只是一瞬,陆承景的身体却僵成了一块木头,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发烫。 光线昏暗,他只能看清怀里人的一点轮廓。 浅淡香气萦绕鼻端,温软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唇上。 搭在商晚腰肢上的手逐渐收紧,他低声唤道:“娘子。” “嗯。”商晚轻应着,手指在他下巴处的软肉上挠了挠,“想亲我干嘛偷偷摸摸?” 都被她逮到不止一回了。 “我……”陆承景紧张地抿唇,热意自耳根蔓延至脸颊,再至脖颈,往下,一直到心脏处。 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聒噪。 当眼睛看不清楚,触觉便代替了视觉,变得清晰。 下巴上的手指逐渐下移,划过脖颈,在凸起的喉结上轻轻打转。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痒意蔓延,脖颈上的皮肤几乎成了粉色。 商晚看得啧啧称奇,自家这狐狸也太不经逗了。 在滑动的喉结旁落下一吻,轻声问:“想说什么?” 皮肤上的粉有转红的趋势,陆承景揽在商晚后腰的手越发用力,将商晚整个儿圈进了怀里。 商晚放软身体,靠在他胸膛上,听着耳旁鼓噪的心跳声。 陆承景低声呢喃,“娘子,我会老。” “嗯。” “除了皮囊,你能不能再喜欢别的?” “比如?” “琴棋书画。” “没兴趣。” “那诗词歌赋?” “你看我像那块材料?” 陆承景沉默了,脑子里飞速思索商晚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越想越无力,他家娘子似乎真的只爱美色。 沉沉叹口气,将脑袋埋在商晚肩窝里,自闭。 商晚抬手戳戳他,“在想什么?” “哪本书里有驻颜妙方。”陆承景的声音闷闷的,含着几分自暴自弃。 商晚噗嗤一乐,两手捧着他的脸抬起来,“你都没及冠呢,现在想这些是不是早了点?” “早做准备。”陆承景主动往商晚这边凑近两分,长睫轻轻颤动。 商晚一眼望进他晦暗的眼底,心道狐狸的爪子快伸出来了。 跃跃欲试地往上添了把火,“我听楚煦说,京城的四大公子,个个风华无——唔!” 浅色唇瓣是凉的,软的。 辗转间,热意攀升,浸染艳色。 唔……牙粉除了薄荷味儿,似乎还有点桂花味儿。 昏暗的隔间里响起细碎的声响。 “停。”商晚将人推开些,捂住陆承景再凑过来的嘴,水润的杏眸眨巴眨巴,“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现在那啥真不合适,棚子里还有两个大朋友和两个小朋友呢。 “娘子。”低哑的声音掺杂着些微不满和委屈。 “乖。”商晚自知理亏,只撩火不灭火确实不地道。她凑过去在陆承景犹带热意的脸颊上安抚地亲了一口,顺顺毛,“该睡觉了。” 这狐狸害羞归害羞,真亲起来还挺凶。 她舌根都麻了。 陆承景低头在她颈窝里轻蹭,鼻息温热,柔软的唇瓣不时擦过细腻的皮肤,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商晚抬手戳戳他。 陆承景低声唤:“娘子。” “嗯。”商晚捏捏他的耳垂,“我刚才仔细地想了想,长皱纹似乎也不错。” 闻言,陆承景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纤长的眼睫扫在肌肤上,有些痒。 缓和痒意的,是一个温凉的吻。 还是只黏人狐狸。 商晚轻笑,“现在能睡了?” 想起方才的耳鬓厮磨,陆承景不由耳热。 他将脑袋抬起来,调整肩膀的位置,让商晚能靠得舒服些。 二人安静相拥,睡意渐渐袭来。 迷糊间,商晚听到身边人低喃,“只有狐狸,没有猫儿狗儿。” 商晚也不知自己应是没应,反正这一觉睡得挺香。 金乌升起,晨雾渐散。 露珠凝在草叶上,阳光下,颗颗晶莹剔透,宛若琉璃。 圆圆两只小手手交握,乖乖地坐在小环面前,听她的小环姨姨念叨。 小环:“不能半夜跑出去玩。” 圆圆点点小脑袋。 小环:“去哪儿都要告诉家里人。” 圆圆再次点点小脑袋。 小环:“外面坏人很多,万一碰见了,把你抓走了怎么办?” 圆圆这回没有点头,小手一挥,软糯的小奶音铿锵有力的吐出一个字,“打!” 小环:“……打不过呢?” 圆圆扯着嗓门喊:“娘!” 小环:“……” 商晚提着装羊奶的小桶过来,伸手摸摸圆圆的小脑袋,帮小环问道:“如果娘也打不过呢?”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似乎没想到会有娘亲也打不过的坏人。 小脸皱成一团,歪着小脑袋思索半晌,小嘴吐出一个字,“跑。” 打不过就跑,石头叔叔教她的。 “能跑掉也不错。”商晚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句话圆圆没听明白,但她觉得娘亲在夸她,于是咧开小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小环看得直摇头,她姐带娃主打一个活着就行,别的都无所谓。 用过朝食,众人各忙各的,只有楚煦趴着不能动,在那儿唉声叹气,闲得直抠手指头。 不能练武,没有玩具,没有零嘴,还没有人给他讲笑话听,这样养伤好无聊啊。 在楚煦第五十次叹气的时候,陆承景决定给他找点事做。 楚煦端详着小小的梅花镖,疑惑道:“你拿这个给我干嘛?” 陆承景指了指梅花镖上那个蝙蝠纹样,“这样的标记你可曾见过?” “看起来像只鸟。”楚煦歪着脑袋仔细看,语带嫌弃,“这只鸟好丑啊。” 陆承景提醒:“这是蝙蝠。” “难怪这么丑。”楚煦撇撇小嘴,“跟我家的一样丑。” 他一直挺不满意自家的族徽的,蝙蝠那么丑,就不能选只漂亮点的鸟吗?比如孔雀就很不错呀。 这话陆承景不好接,只问道:“可曾见过?” “没有。”楚煦肯定地摇摇头,“我家的族徽是双蝙蝠,寓意好事成双,福禄双至,断不会拆开。” 他好奇道:“这梅花镖是哪儿来的?” 普通人家没有梅花镖这种东西? 陆承景道:“刺客。” 楚煦一惊,猫儿眼瞬间瞪大,“刺客昨晚找上门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高老太死了 陆承景摇头:“没有,他们不会再找来。” 楚煦知道那群刺客是死士,不达目的不罢休。这姓陆的读书人如此肯定地说刺客不会再找来,只有一种可能,那群刺客全死了。 他小脑袋瓜转得快,联系方才陆承景问他的问题,瞬间惊道:“你怀疑刺客是我家里派来的?” 不等陆承景答话,他先用力的摇了摇头,牵动背上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他吸着凉气道:“绝对不可能,我家人不可能害我!” 陆承景对此不置可否,问他:“你回京之事有何人知晓?” 楚煦嘟囔:“父亲提前往家中寄了家书,祖母和母亲肯定知晓,父亲和阿兄也知晓,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自家人口简单,关系处得极好,他又是最小的孩子,大家都宠着他护着他,怎么可能害他? 陆承景道:“即便不是你的家人,应当也与你家中有些关系。” 楚煦皱起小眉头,趴在枕头上努力回想从小到大跟他有过节的人,和跟自家有仇怨的人家。 脑子里想着事情,他就顾不上叹气了。 陆承景达到目的,回去继续做右手的康复训练。 他一边活动手指一边想有关楚煦的事。 既然提前往家中寄了家书,若楚煦久不归家,定国公府肯定会派人来寻,说不定军营那边也会派人来找。 所以根本不用他们送楚煦回京,只要等找楚煦的人来就行了。届时那些人自然会将楚煦带走。 其实更快的办法是直接往边关送一封书信,让楚家父子派人来接楚煦。 但这法子变数太多,容易横生枝节。 最稳妥的还是等楚煦养好伤之后再行打算。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 “外面在说什么?”楚煦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伸着小脑袋想看热闹。 陆承景放下握在手心的两块圆石,走出去看。 喧闹的原因是:高老太死了。 小环道:“应该去世有两天了。” “两天?”商晚有些意外,两天的话尸体都有味儿了? 陆承景问:“高奇呢?” “没找到人。”小环一边晾衣裳一边道,“有人说昨儿下午在村口看到过高奇,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像是病了,脸色苍白得像鬼,整个人都瘦脱相了,连声音都变了。” 从正常男人变成了一个公公,声音确实有可能发生变化。 “现在村里人到处找他呢。” 商晚思量片刻道:“咱们也帮忙找找。” 这一找就找到了晚上,连高奇的影子都没看到。 高老太的尸体放在那儿也不是个事儿,总得入土为安。村里人聚在高家,商量这丧事该怎么办。 高老太是在横梁上吊死的,被发现的时候还在横梁上晃呢。 商晚看过她脖颈上的勒痕,在脖子中间,围绕脖颈一圈,深浅一致,程度一致,分明是被人勒死后再挂到横梁上去的。 至于凶手是谁,最大可能就是失踪的高奇。 可是村里人似乎都没往高老太是被害死那方面想,都以为她是上吊自尽而亡。 毕竟家中接连出了变故,先是发现儿媳妇给自己儿子戴了绿帽子,接着孙儿成了太监,然后儿媳妇被人杀死,孙儿又跟着疯了,老太太上了年纪承受不住,一时想不开寻短见也是有可能的。 好些人都唏嘘高老太可怜,要强了一辈子,临了了连个摔盆送终的人都没有。 商晚没留下跟大家商量丧事,直接回家。 “勒死的?”听完商晚的话,陆承景蹙紧眉头,疑惑高奇为何会勒死高老太。 商晚单手撑着下巴猜测道:“可能是因为变成公公受刺激太大,精神日益崩溃,以致激情杀人。” 陆承景问:“什么是激情杀人?” 商晚简单解释,“就是事先没有谋划,情绪到了,突然产生的想法,出手将人杀害。” 陆承景点点头,感觉这个说法还挺贴切。 石头看着二人,“既然高老太是被杀死的,咱们要不要报官呀?” “当然要报官。”商晚微笑,手指轻轻地点了点桌面,“怎么可以让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呢?” 小环莫名的从她姐这个笑容里品出了几丝不怀好意,她姐说的是报官而不是杀人? 石头心大得完全没感觉,道:“那我明儿套了牛车进城报官。” “不,你别去。将此事告诉村长,让村长去。”陆承景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长睫低垂,掩住眸底的暗光。 翌日近午,东宁县衙接到报案,榆树村一老妇被勒死在家中,凶手下落不明。 单大钧站在榆树村村口叹了口气,这村子前些日子才死了个妇人,怎么又死人了? 他抬手往前招了招,“走,进村。” 高老太的尸体没有下葬,还停在高家。 仵作查验过尸体之后,对单大钧道:“死者确实是先被勒死之后再挂上横梁,装作上吊自尽。” 单大钧轻叹一口气,这老太太年纪都这么大了,就算活也活不了两年,凶手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他召来林村长询问发现尸体的经过。 林村长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如今说起来十分顺畅。 自从桂氏死了之后,高奇又不管事,村里人念着老太太上了年纪,看在同村的情分上,隔个几天会过来看上一眼,帮老太太打打水劈劈柴,做些费力气的活计。 昨儿罗大路过,正好钓了两条鱼,想着将那条小的给老太太炖汤喝,便敲了高家的门。 门没有锁,一敲就开。 村里时常有人忘记锁门,罗大也没当回事儿,喊了两声高老太就进去了。 没见到老太太在家,还以为是到村里遛弯儿去了,便自个儿把鱼放到厨房的小水缸里。 他虽然不待见高奇,但想到高奇没了胯下那二两肉,同为男人,心下很有些同情,既然来都来了,便也去看看高奇。 敲门没人应,一推门就开,屋子里乱糟糟的,跟被人翻过似的,高奇也不在。 罗大虽然纳闷儿,但高家没人在家,他一个外人多留也不好。 正想走,突然几只老鼠从高老太住的屋子里跑了出来,门微微敞开,飘出来一股奇怪的味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熟人 不知是直觉还是怎么的,罗大走过去推开房门,那股味道更大了些,有些臭,让人恶心。 他捂住鼻子走进去,试探地喊了两声高老太,感觉脑袋上好像有东西在晃,仰头那么一看,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高老太正在房梁上吊着呢,身上还跑下来两只老鼠,吱吱叫着飞快跑远。 罗大当即连滚带爬的去找人,还通知了林村长,等村民们赶到,这才将高老太放下来。 听完发现尸体的经过,以及高奇莫名失踪,单大钧也觉得高奇的嫌疑最大。 经过仵作查验,确定高老太已经死亡三日以上,那时候高奇还没有离开村子。 既然当时高奇在家,高老太被人勒死怎么都会挣扎着弄出点动静,仅一墙之隔,高奇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杀害高老太的凶手很可能就是高奇。 听林村长说,这次又是陆秀才家的人发现高老太不是自杀,于是单大钧也不着急回去禀报,而是带着人去寻陆承景和商晚。 不巧,商晚进山去了,只有陆承景在。 陆承景没让他们进木棚子,而是让小环倒了水来,就在外面的长桌边说话。 单大钧扫了眼远处盖了大半的新房,笑道:“我瞧着这新房像是快盖完了,提前祝贺乔迁之喜。” “还有些时日才能完工。”陆承景道,“若差爷有空,届时不妨来饮杯薄酒。” 这本是一句谦词,就跟朋友说改天请你吃饭一样。只要没有约定具体时间,那都是成年人之间的客套话,不能当真。 再说了,从城里到榆树村,怎么着也得一个时辰,他们与单大钧无甚私交,犯不着为了一顿饭跑这么远。 陆承景都等着单大钧婉拒了,没想到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下来,着实有些出乎陆承景的意料之外。 从之前几次交谈他便发现了,单大钧对他们家似是有意亲近。 稍稍一想便明白,单大钧这样的态度,多半和安大人有些关系。 两人又互相客套了几句,陆承景一贯不喜欢这些,将话题拐回到正题上。 单大钧也挺不喜欢说废话的,问道:“不知商娘子为何能看出高老太并非自尽而是死于他人之手?” 陆承景早就想好了说辞,缓声道:“我闲时爱看些杂书,被人勒死和上吊自尽的区别,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听完娘子描述之后便觉得有蹊跷,特意去问了村里的大夫,证实之后才敢肯定高老太确实死于他人之手,这才告知村长。” 单大钧不是个爱看书的,当然也没那闲钱。但他知道确实有些书上会写和验尸相关的细节。 许仵作手里就有好几本这样的书,还图文并茂,门外汉也能看懂。 他轻易地相信了陆承景的说辞,又问了些其他问题才带着人告辞离开。 因为死因明确,并且高老太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单大钧便没把尸体带回县衙,而是让村里人尽快安葬。 买棺材的钱是从高家翻出来的,村里人再凑凑,一桩简单的丧事便办成了。 高奇再也没有在村里出现过。 县衙那边已经认定高奇是畏罪潜逃,因为久久抓不到人,便在城中各处都贴了通缉令。 商晚进城卖药材的时候,在城门口碰到了乔玉安的小厮阿乐。 阿乐一看到商晚,直夸她给的药膏好用,他正好要去榆树村给陆承景送信,碰上商晚倒是省事儿。 商晚将信揣好,驾着牛车来到熟悉的药铺,刚把牛车停下,就见药铺里走出来一个面孔熟悉的贵妇人。 正是让原主一见到就头疼发怵的婆婆——陆夫人。 陆夫人身旁站着一位年轻妇人,穿着一袭海棠色的春衫,瓜子脸,一双弯眉细如钩,妆容十分精致,眉眼间隐有一丝矜傲之色。 发髻上斜插两支红宝石步摇,与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交相辉映,衬得气色红润,面若芙蓉。 此女也是一熟人,正是陆承远的妻子,李氏。 在路府欺负原主的两大主力,一个是陆夫人,一个就是她。 二人身边还跟着一群仆妇,也有些熟面孔。 药铺的门脸本就不大,在商晚打量二人的时候,婆媳二人也看到了她。 陆夫人的眉心当即不悦地皱起,唇角下撇,显然对原主极为不喜。 李氏的表情却无甚变化,瞧着笑容还多了两分,似乎与原主这个妯娌关系多好似的。 婆媳二人站定,一群仆妇自然也停了下来。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商晚身上,显然在等着商晚主动上前打招呼。 商晚跳下牛车,完全没有与婆媳二人搭话的意思,径直招呼药铺的伙计来搬车上的药材。 她也算是药铺的熟客,伙计们都认得她这张脸,都不用商晚喊,已经有人主动过来帮忙。 婆媳二人就那么被晾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商晚将她们当成了空气。 陆夫人原本尚算能看的面容瞬间铁青,一双眼沉沉的瞪着商晚,眼里的不悦都快溢出来了。 李氏是个会看眼色的,即便心中对陆夫人多有怨言,但面上却从来不显,将好儿媳这个角色演得深入人心。 她忖度一番,主动招呼商晚:“三弟妹,见了母亲怎么也不上前行礼?” 商晚充耳不闻,连个眼神都没给她,抬脚跨过药铺的门槛。 “站住!”陆夫人再也忍受不了商晚对她的无视,沉着脸呵斥道,“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礼数?” 商晚暗暗翻了个白眼,都逐出家门了,还在这摆婆婆谱呢。 她转头,视线落在陆夫人身上,轻飘飘地上下一打量,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你谁?” 听到这两个字,陆夫人一张脸顿时就黑了,抬手指着商晚,气得胸脯上下起伏。 李氏赶紧扶着她,一边给她顺气,一边不赞同地盯着商碗,“三弟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母亲说话?” 商晚呵呵,“母亲?她算哪门子母亲?都不在一个族谱上,我可没有乱认娘的习惯。” 李氏一咽,惊讶地瞧着商晚那张精致的脸蛋,这还是以前那个任她搓圆捏扁的女人吗? 第一百四十章 胖揍 商晚扫了眼众仆妇,啧啧摇头“你们也要有点自觉,这么多人挡在人家药铺门口,人家还怎么做生意?还是大户人家呢,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仆妇们面面相觑,这位三少夫人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 商晚不打算跟陌生人浪费口舌,转过身要进药铺,却听得陆夫人呵斥左右,“抓住她,掌嘴!” 商晚:哈? 这人有病? 打她?认真的吗? 显然,陆夫人是认真的。 她眸光冷厉,定要当众给商晚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自己不可违逆。 这样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还在陆府的时候,陆夫人便经常罚原主跪着给她抄佛经,还专挑陆承景去县学的时候罚原主,连一个能替原主求情的人都没有。 原主常常跪得起不来,膝盖青肿一片。 每每这时候李氏就会来找原主帮忙,让原主拖着疼痛的膝盖帮她张罗家中杂务,还不给原主拒绝的机会。 原主是真惨,让这对婆媳俩好一番整治。 不过那都是原来了,换成是现在的商晚,陆夫人敢让她跪着抄佛经,她就敢把所有佛经喂陆夫人吃下去!一个字儿都不许漏! 丫鬟婆子不敢违逆陆夫人的命令,站出来抓商晚。 商晚连眼皮子都没抬,一脚一个踹出一丈远。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商晚冷眼一扫剩下的丫鬟婆子,含着煞气的目光吓得她们个个往后缩,不敢再上前。 陆夫人脸色乍青乍白,商晚竟然真的敢对她的人出手,反了天了! 眼见仆妇们个个惧商晚如蛇蝎,畏缩着不敢上前,一股怒火直接冲到了脑门儿。 “商氏,你好的很!” “多谢夸奖。”商晚唇角轻轻弯起,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这位夫人下回想要教训我呢,不妨亲自动手,她们……” 商晚指着远处两个倒地不起的婆子,“可都是代你受过,你这当主子的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不用你教我做事!”陆夫人冷哼一声,甩袖便走。 李氏急忙跟上,走到半途还回过头来看商晚,对上商晚冷厉的目光,又立刻将脑袋转了回去,急匆匆地跟着陆夫人上了马车。 商晚撇撇嘴,还以为这婆媳俩多难对付呢? 就这? 此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商晚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回家的时候更是连提都没提。 没想到第二天陆府的人找到了村子里。 来的是个管事,姓刘,商晚穿越第一天,额头上的大包就是他的杰作。 人是张二领过来的,他在地里干活儿,听闻刘管事找陆秀才一家,还以为他是陆家的亲戚,便热心地把人给带了过来。 刘管事刚刚站定,嘴还没张呢,小环抄起一旁的扫帚朝他抡了过去。 “谁让你上门的,滚!” 她忘不了当初这人将他们赶出府的丑恶嘴脸,连件衣裳都不让收拾。 狗仗人势,呸! 刘管事猝不及防,让扫帚打了个正着,当即哎哟一声,抱着脑袋满地跑。 圆圆见小环姨姨打坏人,赶紧挥舞着小胳膊,指挥小灰也来凑个热闹。 一头灰狼突然从旁蹿出来,吓得刘管事惊叫一声,“娘啊!”。 脚下一绊,当众摔了个狗吃屎。 在楚煦的强烈要求下,商晚帮他把软垫挪得更靠近门边,他一探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热闹。 这会儿见刘管事当众摔了个狗吃屎,当即大笑出声,连日养伤的郁闷一扫而空,一双猫儿眼神采奕奕。 张二维持着迈出一条腿的姿势看呆了。这人不是陆家的亲戚吗?难不成是仇人? 小环可没放过刘管事摔倒的好机会,抄起扫帚一顿揍,亲娘打儿子都没这么顺手的。 刘管事劈头盖脸挨了一顿打,嚎的那叫一个惨,一叠声的喊着“三少爷”,朝陆承景求救。 陆承景这会儿在干嘛呢? 他和商晚在旁边看戏呢。不管刘管事想要说什么,他都没兴趣听。 商晚顺便把在药铺门口发生的争执跟他说了一遍。 陆承景眸色淡淡,抓住商晚的手,轻轻捏了捏。 “我是用腿踹的。”商晚回握住他的手,眉眼往上一挑,“我若真把陆夫人揍了,你会怎么办?” 这问题问得刁钻,跟“我和你娘同时落进水里你救哪一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承景抿了抿唇,缓声道:“娘子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若当真如此,定是她先招惹了你。娘子该如何便如何,不必顾及我。” “这么通情达理?”商晚偏头瞅他,“生养之恩,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 “是非皆由他人道,有甚可怕?”陆承景道,“她生养的是我,并非娘子。再者已经除族,除了血缘,其他关系都断干净了。若因我之故而让娘子受委屈,我心中不愿。” 商晚伸手点在他心口,“话是这么说,你这里不难受?” 陆承景眉眼微动,抿唇不语。 商晚盯着他看了片刻,轻声道:“其实,如果你说情,我可以让她三分。” 陆承景倏地抬眼,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必。” 他的语气有些急,抓着商晚的手微微用力,重复道:“不必。” 商晚垂眸,直直看进他眼底深处,没错过那抹无处掩藏的慌乱。她问:“为何?” 陆承景不闪不避,眸光真挚:“我会处理好,不让你为难。” 商晚从陆承景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转而拍拍他的头,没多说什么。 陆承景提着的心总算落了回去,不知不觉间后背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他总觉得刚才自己要是哪里没回答好,媳妇儿就会毫不犹豫地丢了他。 商晚:钓鱼执法。 陆承景:日常担心媳妇儿不要自己tt。 “滚远点,你来一次我打一次!”小环拿着扫帚把刘管事撵出半里地,连个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 刘管事灰溜溜地跑出了村子,回陆府告状。 具体如何告状的暂且不提。 且说石头知道刘管事上门的事之后,埋怨小环不通知他就一个人把刘管事处理了。 他当时可被刘管事叫人打的不轻,怎么着也得打回去才行。 石头拜托小环,“这回你出了气,下回刘管事再来,你别动手,我来揍。” “谁抢到算谁的。”小环将骨头剁得砰砰响。 石头一边往案板上摆骨头一边道:“姐,我叫你姐行了,你就把他留给我呗!大不了我揍前半段,你揍后半段。”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搭车 小环想了想,勉强同意。 一只小手抓着她的衣摆扯了扯,小环低头看去,对上了圆圆那双黑亮的大眼睛。 “姨,窝。”圆圆拿小手指指自己,然后用力往下一挥,“打!” 崽崽也要打坏人! 小环扑哧一乐,满口答应,“好,下回让圆圆也打两下。” 石头:“……” 不是,怎么还搞差别对待呢? 与此同时,商晚在问陆承景给乔玉安回信的事。 乔玉安的来信,先是大夸了一通商晚的祖传秘方,然后说药膏对他大堂兄的伤特别有效,想要再购几盒,顺便还想和商晚谈笔生意。 大堂兄乔玉贵名下有家医馆,想要拿商晚的药膏做他们的镇馆之宝。 双方采取合作的模式,药材由乔玉贵提供,商晚负责制作药膏,每盒药膏给商晚一两银子的辛苦费。 每卖出一盒药膏,再分给商晚三两银子,多卖多得,相当于让商晚技术入股。 若商晚答应合作,便不能再把药膏卖给其他人,也不能和其他医馆合作,什么时候合作停止由乔玉贵说了算。 表面看上去,商晚几乎不用成本,似乎很划算。 但仔细想想,合作的限制很大。虽然所谓的祖传秘方还在商晚手里,但这般限制下,相当于成了乔玉贵的东西。 并且还有一项明显的弊端,即药膏的秘方很可能通过所需的药材而被乔玉贵的人配出来。 限制是真限制,但秘方泄露方面,商晚完全不用担忧。 毕竟她的秘方就是灵泉水,连她都不知道怎么来的,谁能把灵泉水的配方弄出来? 综合来看,这确实是一条来钱的路子,但具体的合作还得详谈,至少不能将主动权全落在乔玉贵手中。 商晚暂且不打算答应,怎么也得弄个三顾茅庐才能显得她的秘方珍贵。 越是不情愿,商谈的空间也就越大,上赶着不是买卖。 陆承景也是这个意思。 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会被人贬低其价值。 他们如今又不急着用钱,大可以等乔玉贵亲自上门再说。 “你回信可写了?写好了我顺路给你捎进城。” 商晚换了身衣裳,对陆承景道:“圆圆每日进山疯玩,衣裳不经造,小环都开始往她衣裳上打补丁了。我去城里买些布回来给乖崽做几身新衣裳,顺便再买些种子。” “写好了。”陆承景从书下将写好的信抽出来,递给商晚。 商晚将信揣进袖中,出去套牛车。 出村口的时候她看见了有些日子没见的刘玉枝,她还以为刘玉枝已经回去了呢,竟然还在林家。 刘玉枝坐在离村口不远的大石头上发呆,瞧着比上回见胖了些,脸蛋都圆润了一圈。 牛车经过的动静让她回神,她抬起头来看到了商晚,怔了怔,问道:“你要进城?” 商晚点点头,赶着牛车继续走。 “等等!”刘玉枝从石头上跳下来,提着裙摆追上。 “吁!”牛车停下,商晚回过头,“有事?” “我……”刘玉枝盯着商晚,“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城?” “想搭车啊,可以。”商晚十分好说话,“进城一趟三十文。” “三十文!”刘玉枝瞪大眼睛,“别人都只收五文。” 商晚往后一靠,斜睨她,“搭我的车就这个价,嫌贵别坐。” 刘玉枝回头看了一眼村口,咬咬牙,爬上牛车,“走。” 商晚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伸手,“先给钱后搭车。” 刘玉枝不情不愿的数出铜板,递给商晚。 商晚干脆利落地收了钱,赶着牛车往城里去,全程没有再跟刘玉枝搭话的意思。 刘玉枝忍不住问:“你怎么不问我进城做什么?” 商晚回头瞥她,“我问你就说?” 刘玉枝抿抿唇,别过头看沿途的景色,不再说话。 进城之后,两人分道扬镳。 “哎。”商晚喊住刘玉枝,“回去还坐车吗?我算你便宜一点。” 刘玉枝神色莫名地瞧了她一眼,摇摇头,急匆匆地走入人群里,没多会儿就不见了。 商晚先去东市采购,将东西都买齐全之后才去了乔府。 乔玉安在府中,门房跑进去通传,商晚靠着牛车等。 没等多一会儿,乔玉安带着阿乐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商晚直接把信递给他。 乔玉安将信往怀中一揣,示意阿乐将提着的蓝色包袱给商晚。 商晚打开包袱瞄了一眼,发现里面是账本,还有一些零碎东西。她直接将包袱放在了牛车里。 “买这么多东西。”乔玉安扫了眼装了一半的牛车,问起陆承景的近况,“承景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商晚含糊道:“还行。” 乔玉安对这说法不是很满意,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还行是什么意思? 他正待追问,一顶蓝色小轿停在了乔府门前。 蓝色门帘掀开,丫鬟扶着乔薇薇从小轿里出来,抬头便看到了站在一起说话的商晚和乔玉安。 乔薇薇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之色,轻移莲步过来,跟乔玉安见礼。 乔玉安笑着问她:“去哪儿玩了?” 乔薇薇道:“去庙里还愿。” 乔玉安点点头,瞧她面上有疲惫之色,便催她赶紧回府歇着去。 商晚鼻尖微动,瞧着乔薇薇的背影,好意提醒乔玉安一句,“仔细你这妹妹。” 去寺庙一般打扮的素朴简雅,但乔薇薇却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没有半分寺庙的香火气不说,反倒有血腥气。 虽然脂粉的香气很浓,但是依然瞒不过商晚的鼻子。 当然,不排除乔薇薇来了月事。 可若是来了月事,照这个世界的习俗,月事是污浊的,来了月事的女子更不能进寺庙。 总之,商晚觉得乔薇薇身上有事。乔玉安挺在意他这妹妹的,顺带手提醒一句也不费事。 乔玉安却会错了意,解释道:“薇薇待承景如兄长,你别误会。” 商晚:“……” 算了,反正她已经提醒过了。 “走了。”商晚跳上牛车,赶车离开。 到村口的时候,天边已经出现了晚霞。 商晚看着拦住牛车的刘氏和魏老太,这俩难不成还想被牛撞一回? 两人当然不是来找撞的。 魏老太神色不善,喝问道:“姓商的,玉枝呢?你把她带哪儿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别院有动静 “这话说的,跟我把她卖了似的。”商晚撇嘴,“她出钱搭车,我捎她进城,在城门口就分开了,她去哪儿我怎么知道?” 魏老太急声道:“你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商晚无语,“我又不是她娘。” 魏老太还想说什么,商晚却道:“赶紧让开,我这牛脾气大,谁挡撞谁。” 记起上回差点被牛车撞的经历,刘氏急忙搀扶着魏老太退开,魏老太不甘心地看着商晚赶着牛车离开。 她扭过头数落刘氏,“我就说得关着,你非要放出来。这下好了,人不见了,我看你上哪儿找人去。” 刘氏讪讪道:“我也没想到玉枝会进城啊,这不是担心把孩子给关坏了吗?” 她抚了抚魏老太的背,“娘,您别急,明儿我就让老大进城将玉枝给带回来。” “不急不急,我能不急吗?” 魏老太恨不得现在就把刘玉枝抓回来,眼看着事情要成了,万一出个意外,就什么都打水漂了。 “她长了腿会跑,明儿你让建山上哪儿找去?” 刘氏道:“可现在进城也晚了啊。” 魏老太更气,“现在知道晚了,早干什么去了?” 刘氏嘟囔,“家里那么多活呢,总不能放着活不干进城找人?这进城也得要钱啊。” “钱钱钱,事情成了,还能少了你吗?”魏老太气得在刘氏胳膊上拧了两下,怎么就只顾着看眼前儿呢? 刘氏揉揉被掐疼的胳膊,见亲娘生气,只得继续劝,“玉枝胆小,身上又没多少银两,不会乱跑的。” “再说了,玉枝那孩子孝顺,断不会让您这个祖母失望,说不准明儿就自己回来了。” 这话勉强让魏老太的心气儿顺了些,哼道:“明儿一早就进城找人。不省心的小蹄子,我这当祖母的只会盼着她好,还能害她不成?” “是是是,娘您都是为了玉枝着想。”刘氏顺着魏老太的话说,扶着人往家走。 另一边,赶着牛车回家的商晚,竖着耳朵听了个云里雾里。 跟钱有关系,这林家难不成打算把刘玉枝给卖了? 可刘玉枝又不是林家的闺女,就算要卖也轮不到林家来卖? 商晚觉得奇怪,回家之后便将此事说给陆承景听。 可是信息太少,陆承景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左右跟咱家没什么关系,静观其变。”商晚将事情抛到脑后,把乔玉安给的信和包袱一并交给陆承景。 陆承景打开包袱,发现里面是账本,便将包袱放到一旁,打开信封,拿出信纸展开,一张纸片跟着掉了出来。 商晚捡起纸片看,发现纸片上画着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瘦弱高挑的男人,那张脸瞧着有几分眼熟。 陆承景暂时没管纸片上的内容,他一目十行的看完信之后低声念给商晚听。 信上就写了一件事,陆承景拜托乔玉安一直派人盯着的别院有动静了。 昨晚,别院派人送了两个孩子离开,负责护送的就是纸片上画着的这个人。 “你看看。”商晚将纸片递给陆承景,“感觉在哪儿见过似的。” 陆承景接过来仔细打量,透过眉眼将画上的人给认了出来。 他笃定道:“是高奇。” “高奇?”商晚盯着纸片上的人看,这人哪里像高奇了? 纸片上的人脸颊瘦得往里凹陷,衬得两侧颧骨越发高耸,眼神阴鸷,一身阴郁气息,与商晚认知里的高奇,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纸片上的人有胡子。 众所周知,公公是不可能长胡子的。 所以商晚完全没往高奇身上想。 “这胡子应当是贴上去的。”陆沉井抬手遮住画上人的下半张脸,又提笔在眉眼处描了两笔,示意商晚仔细看。 这回商晚总算将画和高奇本人对上号了。 不怪她眼拙,看惯了素描写生的人,突然看到水墨画的人物,一时间很难将两者等同起来。 商晚蹙眉道:“高奇一直在别院里,为何官府没搜到人?” “官府的通缉令是按照高奇之前的模样所绘。”陆承景盯着纸片上的人,“高奇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就算他本人出现在官差面前,也很可能发现不了。” 商晚点点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遭逢大变确实能改变一个人,但人只是变了,又不是换了,怎么也能从身上看到几分原来的影子,高奇则完全不是。 单从纸片上的画看,不管是从形象、气质还是眼神,完全联想不到高奇身上,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若这人真是高奇,商晚都怀疑以前的高奇是他故意伪装出来骗人的。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陆承景倒了杯药茶推到她手边,温声道:“此人是否是高奇不重要,目的才重要。” 乔玉安的人已经跟上去了,端看此人会去哪儿。 “麻烦。”商晚轻叹一声,端起药茶喝了两口。 “辛苦娘子了。”陆承景唇角弯起浅笑,“别院已经有动静,待陆承远上京,此事很快便会了结。” 商晚伸手点在他唇角,“再笑笑。” 陆承景依言扬起唇角,眸底笑意如涟漪漾开。 “好看。”商晚凑过去在他唇角贴了一下,“我去地里看看,你好好盘账。” 陆承景轻“嗯”一声。 商晚将杯里的药茶一饮而尽,起身离开。 “喂!”楚煦见商晚从跟前走过,伸手抓住她的裙角,“你能不能管管她?”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圆圆。 商晚瞧了眼软垫上的两个孩子,问道:“怎么了?” 圆圆乖巧地将小手手搭在身前,楚煦指着圆圆气呼呼告状,“她让乌龟在我身上爬来爬去。” 商晚问:“可有碰到伤口?” 楚煦:“没有,可是我不喜欢。” 商晚:“你跟圆圆说你不喜欢了?” 楚煦扁嘴,“说了,她不听。” 商晚蹲下来,摸摸他的脑袋,“你可以跟她讲道理。你都六岁了,说不过一个才一岁的奶娃娃?” 楚煦瞧了眼旁边玩乌龟的小女娃,“可是她都不会说人话。” 商晚拍他,“那叫说话不流畅,词汇量太少,她才一岁,你耐心点跟她说。” “可是……” “没有可是。”商晚不想当幼儿园老师,道,“别娇宝宝似的什么事都找大人告状,自己搞定。” “我才不是娇宝宝。”楚煦脸红,哼了声,“自己说就自己说,我会说服她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钓鱼人 “有志气。”商晚捏了下他的脸。 楚煦别开头,嘟囔:“不许随便捏本少爷的脸。” 商晚暗自啧啧,别扭小孩儿。 “娘!”圆圆爬过来,仰起白嫩的小脸蛋看着商晚。 商晚低头在她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亲得小家伙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条弧线,放下乌龟,软乎乎抱着商晚蹭。 楚煦在旁瞧着,心道只要这小女娃不拿乌龟在自己身上爬,他不是不可以陪她玩。 哄好孩子,商晚去厨房摸了一小袋肉干,边吃边往地里走。 自从收了小白菜之后,开出的五亩荒地暂时没种东西,本来想种小麦的,商晚想了想还是算了。 粮食可以在空间里种,用时短,收起来也方便。 自家的地她打算用来种菜和种草药。 从山上采药,少量还好,若当真想做药材生意,还得靠人工种植。 可是每种草药的生长习性不同,对土壤的酸碱、环境的湿度、天气温度、土壤肥力等等,要求各不相同。 有些草药在山林里能生长,人工种到地里很可能种不活,有的即便种活了,药性也大打折扣。 山林的环境,仅靠几亩地是仿造不出来的。 况且,普通土地不比空间灵田。在灵田里种东西,只要把种子撒下去等着收获就好,甚至连水都不用浇。普通土地要注意的可就多了。 商晚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最近一直在琢磨这事儿,打算从种子和土壤两方面入手。 种子不难办,从小白菜种到地里的实验结果来看,通过空间出产的种子,已经从根本上发生了改变,不仅百分百能发芽,长得也比普通小白菜快,想来草药种子也是一样。 如今就差土壤了。 商晚有个想法,既然灵泉水可以改善人的体质,那可不可以改善土壤呢? 当然,空间里如今的灵泉水存量不够她往地里挥霍,她也没那么暴殄天物。 不过,纯的灵泉水不够,稀释过的灵泉水还是可以试试的。 这两日她每天都兑几桶稀释过的灵泉水,让石头只浇两亩地,和其它三亩地弄个对照组。 商晚到地里的时候,石头已经把地浇完了,严格按照商晚的要求,只浇两亩地。 “姐,这些小白菜种应该可以收了。”石头指了指特意用来留种的十几颗小白菜。 商晚走过去,蹲下先收了一株进空间。 她想看看空间能不能自动帮她将种子收集起来。 就结果而言,不行。 空间只会自动收集灵田作物的种子。 刚收进去的那株结籽小白菜,在空间外是什么样,在空间里就是什么样。 石头蹲下来拔草,“姐,咱们真不种些小麦啊,我看村里大家都在种。” “村里人种是村里人的事,咱家不种。” 石头担心:“那到时候交粮税咋办?” “我可以在空间种,或者直接买。”商晚道,“有钱你还怕买不到粮吗?” 石头这才点点头,手边的杂草越堆越高,“姐,自从浇了水,这些杂草长得可快了,不过一晚上就能长得没过脚踝。” 商晚觉得这是好事,土壤越好,草长得越好,就是得辛苦石头经常拔草了。 “不辛苦,圆圆可以帮我。”石头笑嘻嘻,“昨天圆圆还让猴子来帮我拔了两亩地的杂草呢。等以后咱把草药种上了,我得教教它们区分杂草和草药,别把咱们种下去的草药给拔了。” 商晚开始同情那群猴子了。她将所有蓄种的小白菜都收进空间里,然后帮着石头一起拔草。 新长出来的杂草根系不深,拔起来很快,俩人说着话,还没半个时辰就把地里的草全拔完了。 石头将杂草散开,挑出能够用来喂牛和羊的,剩余的不动,等晒干之后可以抱回去用来引火。 如此又过了两日,商晚带着石头去山里采了些适合扦插的草药枝条,剪成长短均匀的小段,先用灵泉水泡过之后再插到地里,增加成活率。 两人没经验,商晚插的还好一点,石头插的那叫一个歪歪扭扭,跟蚯蚓似的,随机逼死一个强迫症。 “就这样。”商晚拿草叶擦去手上的泥,再在桶里洗干净。 她对石头道,“小环说晚上做酸菜鱼,我去河边抓两条草鱼,你先把东西拿回去。” 石头:“好。” 来到河边,水波荡漾,河风微微,轻拂在脸上很舒服。 商晚背着手眺望远处的山脉,一袭青衣挺拔如竹,黑发用一根简单的红绸束在脑后,河风拂动裙摆,蹁跹宛若浮动的浪花。 河边的人还不少,洗衣裳的,钓鱼的,玩闹的,洗锅碗瓢盆的。 孩子们赤着脚丫子在河滩上跑,捡石头,斗奇石,打水漂,发出清脆的笑声。 商晚弯腰捡了两颗小石头捏在手中,缓步靠近玩闹的孩子们,手腕一甩,一颗石子儿飞了出去,在河面上连飘了二十几下才沉进水中。 “哇!”孩子们发出惊叹声,看向商晚的眼神充满崇拜,嚷嚷着想学。 “简单,跟着我做。”商晚做了个慢动作示意,“抛的时候手臂用力而不是手腕用力,手臂用力才飞得远。” 说完她手中的石子儿又甩了出去,一连三十几飘,远得都快看不见了才掉进水里。 孩子们激动得小脸通红,纷纷跟着商晚学,顿时数颗石子入水,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 钓鱼的人似乎被打扰得没了兴致,将斗笠帽沿往下一拉,提着鱼竿和鱼篓离开。 商晚瞧了眼他离开的方向,低头问离自己最近的小孩儿,“钓鱼那个人是村里的吗?” 小孩儿正是二胖,听得商晚问,抬头往男人方才钓鱼的地方看了眼,抿着嘴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戴着斗笠没看见脸。” 商晚又问了几个孩子,要么就说没看见,要么就说不知道,有的根本就没注意那儿有个人。 商晚:“你们平时都在这儿玩吗?” “经常来。” “我娘来我就来。” “这边可以捉螃蟹,下雨之后还可以网小鱼。” “我来捡石头。”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回答。 从回答中可以听出来,只要不涨水不下大雨,孩子们都常常来河边玩耍。 商晚笑着给孩子们分肉干,不多,每人一条,但也引得孩子们欢呼起来。 有的一股脑塞进嘴里,有的拿去跟大人分,有的舍不得吃,悄悄收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打赌 商晚走到钓鱼人的位置查看。 按照常理,钓鱼之人都喜欢清静地方,这样鱼才不容易被吓跑。 这人可真有意思,专往孩子多的地方凑,是对自己的钓鱼技术有信心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一团反光的东西引起了商晚的注意,她弯腰捡起来,往袖中一揣,顺便在河边洗了洗手。 该说不说,有灵泉水的滋养,她这双手还是跟没做过重活一样,十指纤纤,白嫩得跟葱尖似的,连个像样的茧子都没有。 水中倒映出一个鹅蛋脸的美人,五官精致耐看,线条相较于商晚本身的脸偏柔和,不带一丝侵略性。 眉梢轻轻一扬,灵魂自带的张扬气势瞬间打破了这种柔和无害,矛盾中又带着莫名的吸引力。 盯着水中的倒影,久不照镜子,商晚都快忘了这具身体是个美人来着。 食指轻轻在水面一点,涟漪层层荡开,美人倒影也跟着消散。 太阳西沉,商晚提着还在蹦哒的两条草鱼回了家。 在小环煮鱼的时候,她问起有关钓鱼人的事。 小环道:“鱼煮不好有股腥臭味,想煮好就得多加调料,村里好些人不舍得,所以吃鱼的人比较少,钓鱼的就更少了。” “我只看到过罗大,刘叔,还有张叔钓鱼。小山倒是会拿个小网子,网些小鱼回去炸着吃。不过炸东西费油,他说他一个月也就网一回,不然他大哥得揍他。” 在商晚的印象里,小环说的这几个人和钓鱼人都对不上号。 小环道:“姐,咱们也可以弄个网网些小鱼回来,我给你们炸酥香小鱼条,连着骨头嚼,又酥又香,保证你们喜欢。” 商晚让她勾的馋虫都起来了,点头道:“明儿去找小山借网,咱们网几篓回来试试。” “行。” 用过晚饭,哄着圆圆睡着之后,商晚独自躺在黄牛背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云层将月亮给挡住了,只有零星几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发出微弱的光。 商晚看得入神,耳边突然传来轮椅碾过小石子儿的声响。她没转头,扬手丢给来人一团透明的东西。 陆承景抬手接住,放在掌心细看。 松松的一小团,瞧着像是渔线。 他问:“从哪儿来的?” “河边。”商晚语调有些懒,简单地将钓鱼人的事说了一遍。 “我觉得他不是村里人,我过去查看的时候,发现地上有这么一小团渔线。” 陆承景一时间没有明白商晚的意思,钓鱼的人身上带着渔线不是很正常吗? 商晚悠悠道:“高老太是被勒死的,脖子上数道排列整齐的勒痕,几乎都勒进了肉里。我一直在想,勒死高老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直到看到这团渔线。” 陆承景盯着渔线蹙眉,想到一个可能,“你怀疑杀死高老太的凶手不是高奇?” “与其说高奇是凶手,不如说他是受害人,这样才解释得通他前后巨大的变化。” 商晚轻啧一声,“我们可能都被凶手骗了,高奇或许比高老太死得还早。那天村里人看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高奇应该是凶手或者凶手的同伙假扮的。” 陆承景握紧渔线道:“一团渔线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高奇也能用来杀人。” “确实,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商碗从牛背上坐起来,盘腿面向陆承景,眉梢轻轻一扬,“打个赌如何?” 陆承景看着她,眼中不自觉带上柔软的笑意,“赌什么?” “就赌……明天村子里会不会出事。”商晚的语气意味深长。 “我赌会出事。”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商晚吹了声口哨,两手一摊,“一样啊,看来没得赌了。” 陆承景却问:“赌注为何?” 商晚朝他勾勾手指,陆承景将轮椅转近些,侧耳倾听。 商晚俯身,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话。 陆承景原本白皙的耳朵腾地跟着火似的烧了起来,颜色浅淡的嘴唇不自在的抿了抿。 商晚伸手捏捏近在咫尺的耳垂,声音压低,含着两分蛊惑,“要改主意吗?” 陆承景轻咳一声别过头,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不自在地抠住边缘,纤长浓密的眼睫颤动得厉害。 商晚好整以暇地瞧着他通红的耳根,心道还是这么不经逗。 她嗓音含笑,“相公,你还没回答我呢。” 陆承景指尖一颤,回过头看她。 女子水润杏眸微弯,盛着笑意的时候,仿佛一汪沁人的清泉。 夜风拂过,熟悉的香气飘过来,萦绕鼻端。 陆承景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抿抿唇,又抿抿唇,好半晌才垂下眼眸,低低地嗯了一声。 商晚暗啧,乖得她都不忍心欺负了。 不过,逗自家养的狐狸,怎么能算欺负呢? “这么不情愿啊,那算了,不赌了。”商晚跳下牛背,抬脚就走。 “等等。”陆承景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回一带。 商晚顺着这股力道,旋身坐在了他腿上,低头,四目相对。 陆承景低声道:“别恼,我赌。” 商晚唇角轻弯,两条胳膊抬起绕在青年后颈,凑近,在面颊上轻轻的印了一个吻。 温软的触感日渐熟悉,陆承景指尖颤了颤,右手缓缓,缓缓地抬起来,轻轻搭在商晚腰侧,以一个保护和占有的姿势,圈住了怀里人。 商晚伸出食指搔搔青年的下颌,“怎么乖成这样?” “想要你高兴。”陆承景抓住在下巴上作乱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一吻。 商晚确实挺高兴的。 目光落在青年形状漂亮的唇瓣上,感觉颜色太淡,便抬手轻按,揉捏,直到染上两分艳色才松开。 “挺会哄人啊,在哪儿学的?” 陆承景耳根的热度一直没散去,又抓着商晚的指尖吻了一下,弯眼轻笑道:“都是娘子教的好。” 商晚有一种自己这师父即将被拍死在沙滩上的错觉,她清了清嗓子,“不错,再接再厉。” 她撑着陆承景的肩膀微微用力,想要站起来,揽在腰侧的手却传来更大的力道,将她按在腿上。 商晚:? 陆承景两只手环住她,将下巴搁在她肩窝里,轻轻蹭了蹭。 披散的青丝擦过脸侧和脖颈,传来轻微的痒意。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显然想要再抱会儿。 商晚有种被猫咪蹭过的感觉。 不对,她家这只是狐狸。 算了,狐狸也是毛茸茸,蹭就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起火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砰!” 火蛇突然窜起,油助火势,瞬间燃起一片火海。 一抹黑影于火光之中一闪而逝。 火苗噼啪,火油燃烧的独特气味唤醒了沉睡的人们。 “着火了。” “快来救火啊!” 两声惊喊,整个村子都被闹动起来。 商晚倏地睁眼,下意识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将惊呼声、跑动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尽收耳内。 还没等到明天就已经出事了。 “我去看看。”商晚披上外衣,将同样要起身的陆承景按回去,开门出去。 天空乍响惊雷,云团奔涌,硕大雨滴又沉又重的砸下来,打在木棚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大雨倾盆,火势渐小。 村民们站在雨中,提桶端盆,愣愣地看着烧得几乎成了一片灰烬的房屋,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这高家是不是流年不利呀?人都死了,连房子也得死一遭。 “得亏下雨了,这火可算是灭了。” “这一不做饭二不点灯的,咋会突然着火啊?” “谁知道呢,火灭了就成。这还下着雨呢,大伙儿都回去,明儿再来看。” 村民们三三两两往回走,虽然都成了落汤鸡,但还是拿桶或盆儿顶在脑袋上。 商晚脑袋上顶着片大叶子站在远处,心道这可真是场及时雨啊。 她单猜想村子会出事,却没料到出事的竟然是高家。 雨水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土腥味,掩盖了空气中未散尽的火油味。 有人故意在高家纵火。 “纵火?”陆承景拿干净的布巾替商碗擦着被雨水打湿的发尾,闻言眉心浅浅蹙起,“难道高家还有什么证据不成?” “我之前就翻过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商晚耸耸肩,“即便有,如今都烧没了。” 陆承景的眉心不由皱得更紧。 商晚打了个哈欠,“先睡,明日再去高家看看,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也只能如此了,陆承景应道:“好。” 大雨一直下到了早上,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完全没有停歇的趋势。 何家师徒趁着下雨想回家一趟,商晚让石头套了牛车,本来想送他们回城里,但高岩会赶牛车,石头也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四人简单收拾了些东西,顶着大雨,赶着牛车进城去。 下雨天去废墟里看不出什么东西,商晚没有白折腾,而是倚在门边陪两个孩子玩儿。 小环在旁边支了张桌子,给圆圆裁新衣裳。 楚煦这些日子都是穿的陆承景和石头的旧衣裳,哪哪儿都长,一点不合身,可委屈了小少爷。 正好商晚买回来的布里有适合给男孩子穿的,小环准备给楚煦也做两套。 石头拿着一本医书背得天昏地暗,每当他想不背了稍微偷个懒,陆承景总能立刻发现。眼风轻飘飘一扫,石头顿时一个机灵,立刻拿起书接着背。 今日下雨,圆圆没有进山去,正在软垫上尝试着用两条腿走路。 圆滚滚的小家伙伸出两条肉乎乎的短胳膊撑着地面,小屁股高高撅起,小短腿儿努力撑起来伸直了,形成一个标准的三角形。 小脚丫使劲踩踩踩,小嘴里发出嘿呦嘿呦的声音,先松开一只小手,再松开一只小手,没等站稳呢,立刻按回去,再次变成三角形。 楚煦背上的刀伤在药膏和小白菜的努力下已经结痂了,可以不用再保持趴着的姿势。 他盘腿坐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圆圆,随时准备伸手将人给接住。 自从说服圆圆不要用乌龟在他身上爬之后,两个小家伙算是玩在了一起。 楚煦是家里最小的,难得有个比自己更小的崽,还喜欢黏着他,让他陪着玩,瞬间有了当哥哥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跟圆圆玩可以骑狼,好威风的狼。 连父亲和阿兄都没有骑过狼呢,他骑了,他厉害死了! 商晚也在看着自家崽,她想瞧瞧小家伙什么时候能够把三角形变成一条直线。 一大一小等了半天,那只三角形还是三角形,一点变化都没有,倒是圆鼓鼓的小肚子一起一伏,显示三角形真的很努力。 楚煦心急的想上手帮忙,圆圆立刻跟螃蟹似的飞快移到旁边去,圆鼓鼓的小脸写满了“拒绝帮忙”四个大字,她要自己站起来。 小家伙牟足了劲儿,跟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儿杠上了。 商晚看得直乐,甚至想上前捣乱。 这什么娘啊? 楚煦伸手拉住商晚的裙摆,小声问:“昨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小孩子管这么多干嘛?”商晚抬手揉揉他的脑袋,“睡得好好的,突然醒了,怕打雷啊?” “谁怕了?我才不怕呢!”楚煦胀红了小脸儿,绝对不承认自己是被雷声惊醒的。 商晚拍拍他,“谁都会有害怕的东西,怕打雷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 “都说了我不怕,本少爷才不怕打雷呢!”楚煦坚决不承认,拍开脑袋上的手,鼓着小脸儿问道,“你害怕什么呀?” 商晚坦然道:“我怕死。” 楚煦一愣,小声嘟囔:“死有什么可怕的?” 商晚目光落在努力的圆圆崽身上,声音轻得恍若叹息,“那是你没有真的死过。” 楚煦抱着胳膊撇撇嘴,“说的跟你真的死过一样。死有什么好怕的,眼一闭腿一蹬,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商晚失笑:“这都谁教你的?” 楚煦道:“军营里大家都这么说。” 他皱皱小鼻子,一双猫儿眼神气地瞅着商晚,“父亲不怕死,阿兄不怕死,军营里的大家都不怕死,以后我也不怕死。” 小孩儿的语气有些得意。 商晚算是找到这小子敢往悬崖下跳的原因了。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软垫上的小三角形慢慢变成了一个弧形,小肉手握成两个小馒头,努力控制身体,一点点直起来。 很好,弧形变成了直线。 楚煦拉着商晚一起鼓掌。 圆圆咧开小嘴笑,然后“啪叽”一声,刚站稳的直线在软垫上摔成了一滩饼。 楚煦:“……” 商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楚煦直瞪她。 娃都摔了,当娘的竟然还在笑,还不赶紧抱着哄哄。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货郎 一双猫儿眼实在灵动,商晚竟然看懂了楚煦的眼神,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小孩儿有当奶爸的潜质啊。 软垫上的圆圆以饼的姿势趴了会儿,小脚丫翘起来晃了晃,咕噜一个翻身,两只小手撑地,再次把自己弯成了一个三角形。 楚煦惊讶地眨巴眨巴眼,都摔倒了,圆圆怎么不哭啊? 商晚暗暗给自家崽点了个赞。 雨声渐小,一缕阳光穿透云层,驱散了四周的乌云。 天晴了。 带来的却是坏消息,村里孩子丢了。 “谁丢了?” 张二气都没喘匀便道:“吴家小子、袁家小子还有李家丫头,三……三孩子都不见了,大家都帮着找呢,他们在你这儿不?” “没见过。”商晚关切地问,“什么时候丢的?在哪儿丢的?” “就今早,还下着大雨那阵儿。”张二道,“吴家小子和袁家小子约好了去河边捞鱼,李家丫头去地里摘菜,三个孩子一直没回来,家里大人担心跑出去找,这才发现不见了。这会儿都快急疯了。” “我们也去帮忙找。”商晚招呼石头和小环跟上,扭头对陆承景道,“相公,你看着点两个孩子。” “好。”陆承景不好暴露双腿已经痊愈的事,坐轮椅去也是添乱。 村子里到处都是喊孩子的声音,李大山带了一些人往山里去找,担心下雨天野兽下山,将孩子叼进山里去了。 村子临着山,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好在最后孩子没事。 容娘子急得直哭,吴家的媳妇儿也早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担心孩子有个好歹。 小环跟二人关系不错,走过去轻声安慰二人。 大家将村子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儿,各家各户都敲开门看了,连平时一些不去的犄角旮旯也找了,连三个孩子的影子都没瞧见。 河边倒是有两个鱼篓和一张渔网,是二胖和袁朗一起拿去的东西,鱼篓里还有半篓子小鱼呢。 有人看着湍急的河水,猜测道:“两孩子该不会被大水给冲走了?” “就说别让孩子来河边捞鱼,就为了点吃的,把命都给赔进去了。” “说啥呢?谁没命了?你再说一遍!”丢了儿子,吴明礼急得眼睛里都有血丝了,听到这话根本忍不住,捏着拳头就要扑上去打架。 罗大赶紧把人抱住往后拖,其他人也把说话那人拉走。 “大家都是为了找孩子,这着急上火的,说话难免不中听,你生什么气啊?现在找到孩子最要紧。” 吴明礼挣开他的手,沿着河边往下游走,边找边大声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袁木生杵着拐杖来了,容娘子搀着他,也沿着河边喊朗儿。 商晚朝石头和小环使了个眼色,小声嘱咐:“再找一会儿就回家看看,不要跑太远。家里两个孩子,我怕你们姐夫应付不来。” 小环点点头,石头想要问什么,小环拽了他一把,拉着他往旁边去帮着喊人。 商晚逐渐落后众人,见大家都没注意她,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既然猜测村子可能会出事,她自然不会不做准备。 昨儿山里一大半的狼都下山了,悄悄埋伏在村子四周盯梢呢。 “小灰,走,找人去。” 将听力扩散至最大,商晚带着小灰一路疾跑,逐渐远离了村子。 与此同时,一个挑着担的货郎走进了村子,挂在扁担上的两个铃铛,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他一路走一路吆喝,少有人理会他。 货郎喊得口干舌燥,跟村民讨水喝才知道村里孩子丢了,大家都忙着找孩子呢,没工夫买他的货。 货郎暗道了声晦气,但还是想碰碰运气,万一有人想买呢? “风车、绢花、麦芽糖嘞,不甜不要钱!” 吆喝声由远及近,陆承景转着轮椅出去看,发现是个挑担的货郎。 货郎一般身材,长相憨厚,皮肤偏黑,一看就是经常在外行走的。 他吆喝的声音大,调子长,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瞧见陆承景,货郎眼睛一亮,脚下步子加快。 “我这什么货都有,老人小孩用的,年轻媳妇喜欢的,像绢花,簪子、丝线,比城里的货还好呢。也有小孩子的玩具,这拨浪鼓、小风车,都是他们爱玩的,您给家里孩子带一个不?” 货郎见陆承景穿的好,殷勤的将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陆承景看,希望能够卖出一两样。 陆承景略略一扫,货郎的话太过夸大,这些东西实在称不上好。 他本就不想买东西,看完之后就更不想买了。 “您看这泥人捏的多巧,都是南边来的货,别的地方可都没有。”货郎努力推销自己的东西,“只要十文钱一个,便宜得很,您买了图个乐,也让我开个张。这大老远挑来了,一样东西都没卖出去,家里那恶婆娘可饶不了我。” 货郎说的可怜,语气又殷切,陆承景想到家里的两个孩子,掏出二十个铜板给他,“买两个泥人。” 货郎赶紧给装上,笑着道:“您家里有两个孩子呀,真是好福气,要不再看看这拨浪鼓和风车,孩子们都喜欢的。” 陆承景扫了眼他握着泥人的手,眸子微微一眯,颔首道:“再拿一个拨浪鼓,一个风车,装半斤麦芽糖。” 货郎没想到碰到一个大主顾,简直笑开了花。手脚麻利的称了半斤麦芽糖,让陆承景拿个碗给他装,不然罐子是要给钱的。 陆承景让他在这儿等,准备转着轮椅去拿碗,货郎却道:“怎么好让您跑两趟,我跟着您去,直接给您装碗里就成。” 陆承景转头看他,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暗光。 正这时,小环和石头一前一后回来。 小环瞧了货郎一眼,“你是做什么的?” “走乡卖货的。”货郎指指地上的两个筐,笑的热情,“我这儿有不少丝线和绢花,您瞧瞧可有喜欢的。这位公子在我这儿买了不少东西,你们都是一家的,我给您算便宜点。” 小环要给圆圆做衣裳,确实要用到丝线,家里的丝线剩的不多,既然有她便挑一挑。 她蹲下来从框里挑选,货郎热情地给介绍。 陆承景看向石头,“我买了半斤麦芽糖,你进去拿个碗出来装。” 第一百四十七章 蛮力 石头懒得走路,扬声朝里面喊,“阿年,拿个碗出来。” 阿年是楚煦的乳名。 因为身上没带银子在这里白吃白住,楚煦心里其实有点别扭。虽然说好了记账,但是他还是想尽力做点自己能做的事。 小少爷在家的时候,十指不沾阳春水,连个瓶子都没扶过,能做的事着实不多,也就帮大人拿拿东西,当圆圆的陪玩。 听到石头喊,他跑到竹篓边拿了个干净的大瓷碗,快步走出去。 “给你。”楚煦将瓷碗递给石头,一双猫儿眼好奇的瞧了货郎一眼。 货郎朝他笑笑,赞道:“长得真好,像爹。” 他说“爹”这个字的时候往陆承景那边看了一眼。 楚煦瞬间不乐意了,立即反驳,“他才不是我爹!” 他爹是威武的大将军,能上马杀敌的那种,这个书生一看就很弱,多半连他都打不过,他才不要一个弱鸡当他爹呢。 货郎没料到这俩不是父子,只得尴尬地笑笑,“是我眼拙,没看出来,莫怪莫怪。” 他顺手拿起一个拨浪鼓递给楚煦,“这个就当我送的。” 楚煦觉得拨浪鼓是给像圆圆那样大的小孩玩儿的,他才不要呢。 但货郎是为了赔礼,不要好像不好。 犹豫片刻,楚煦伸手去接。 “回去陪圆圆。”陆沉锦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眼神比平日多了几分凌厉。 楚煦有种被自家父亲看着的错觉,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也不管什么拨浪鼓了,转身往回走。 货郎伸手去抓,陆承景抬手挡住,一双黑眸沉静的望着他,“你做什么?” 货郎讪讪地笑了笑,一抹杀意自眼底晃过,手腕翻转,锋利的匕首朝陆承景胸口刺去。 不想,一只短箭迎面飞来,逼得货郎翻身躲避。 陆承景趁机后退。 货郎脸上的憨厚表情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森寒的杀意。 陆承景不敢大意,三支短箭连射而出,直袭货郎的命门处。 货郎接连躲避,最后一支短箭角度刁钻,擦过他的胳膊,将衣裳划出一条口子。 低头瞧了眼胳膊上的破口子,货郎感觉受到了侮辱,喝骂道:“找死!” 他飞身而起,朝陆承景扑来,雪亮的匕首闪现寒光。 小环和石头都被这发展弄懵了。 眼见货郎扑过来,石头下意识抓着轮椅带着陆承景一起往后退,小环则抓起扁担横在身前,警惕地盯着货郎。 货郎喉中溢出冷笑,完全不将小环放在眼里,匕首翻转,冲着小环的脖子去。 小环心跳如鼓,直面杀气,害怕得双腿僵硬,但手上的扁担却挥舞得毫不含糊,残影道道,简直舞成了风车,密不透风。 竟然挡住了货郎这一招。 刀刃砍在扁担上,摩擦之下,发出刺耳的刮蹭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一击不中,货郎在空中一翻,躲开扁担,刺出的匕首已至小环脑后。 与此同时,一支短箭疾射而来,目标正是货郎的手背。 货郎立刻缩回手,放弃攻击小环,转而追陆承景去。 “接着刀。” 楚煦方才见势不妙,飞快跑回木棚里,将装在箱子里的一把长刀拿了出来。 这些刀自然都是刺客的,楚煦不相信商晚已经将刺客干掉了,于是商晚给他看了这些证据。 楚煦将刀用力丢给石头,不想石头跟他没有丝毫默契,不仅没接到刀,还被刀砸了头。 楚煦:“……” 石头:“……” 顾不上互相嫌弃,石头伸手捡起刀,险险挡开刺客的匕首。 陆承景看准机会,趁机射出最后一只短箭。 货郎匆忙躲避,挡着脖颈的手背被短箭划了一下,带出一条血线。 他伸舌头在手背上一舔,看向陆承景的眼神宛若看着一个死人。 石头直觉不妙,一边让楚煦赶紧带着圆圆跑,一边抓着陆承景的轮椅往后退。 “跑?一个都跑不了!” 货郎抬手放出响箭,烟花在空中炸响的同时,飞身再次朝陆承景袭来。 他今日定要杀了这个人! 石头和小环一左一右护在陆承景面前,以蛮力与货郎抗衡。 货郎没想到两个普通人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力道,被震得虎口发麻,一个没注意,让小环敲了一扁担。 巨大的力道使他的身形僵了一瞬,石头趁机挥刀砍向他。 货郎架起匕首抵挡,不曾想石头砍这一下用了全力,竟然将他的匕首砍断了。 刀锋砍入肩膀,鲜血顿时飚了出来。 货郎吃疼,眼神阴沉得吓人,抬手一掌劈出去。 蕴含内力的一掌,来势又快又凶,石头躲不开,被打飞出去。 小环顾不上去看石头的情况,接替了石头的位置。 她和石头打人都是依靠一身蛮力,没有半点招式。 货郎认真起来,两人完全拼不过。 扁担被踹断,小环胸口遭受重击,倒飞出去,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想强撑着起身却起不来,徒劳地躺在地上。 “该你了。”货郎阴鸷的目光落在陆承景身上,手中再次出现一把匕首,阴恻恻道,“我要将你捅个对穿。” 陆承景神色平静,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既无恐慌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求饶。 没看到自己想看的表情,货郎眼神一厉,欺身上前,刀锋抹向陆承景纤长的脖颈。 刀锋还未挨到皮肤,货郎突觉腹部剧痛,仿佛被猛兽撞在了肚子上。 一只穿着布鞋的脚正踹在他腹部。 “你……”不是瘫子吗? 眼睛不可置信的睁大,货郎整个人倒飞出去,落在石头旁边。 趁他病要他命。 石头捡起手边的刀,往货郎身上接连戳了几个窟窿。 温热的血液溅到脸上,挂到睫毛上。 石头眼眶发红,紧咬着牙,手握着长刀在货郎身体里搅动,不顾货郎的痛声哀嚎,眼睁睁看着货郎在他的刀下断了气。 “铛!” 长刀掉在地上,石头脱力地委坐在地,愣愣地盯着货郎的尸体出神,连脸上的血都忘了擦。 陆承景快步走过来,利落地拔出刀插进货郎胸口,确定货郎真的断气之后,轻轻舒了口气。 他拔出刀,伸手扶起石头,“走!” 刚才货郎放了响箭,周围肯定还有他的同伙,此地不宜久留。 第一百四十八章 拖延 石头愣愣道:“姐夫,我杀人了。” “嗯。”陆承景拉着他往小环那边走,声音一如往常,“你是为了救我们,你做得很好。” 这句话仿佛一针强心剂,石头那张煞白的脸恢复了两分血色,主动跑过去将小环扶起来,急声问:“怎么样?” 小环咽下喉间翻涌的血腥气,捂着胸口摇摇头,“没事,听姐夫的,快走。” 楚煦本来都抱着圆圆跑远了,这会儿见三人解决了货郎,又赶紧抱着圆圆跑回来。 他脑门儿上全是汗,担忧地问:“你们没事?” “暂时没事,快走。”陆承景拉住他,石头扶着小环,一起往山林的方向走。 若是去村里求助,难保会为村里人招惹祸端,此时只有躲进山林中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则山林里草木众多,地势复杂,即便货郎的同伙来了,也不容易找到他们。 二则……陆承景看了眼圆圆,山林是圆圆的主场,若他们应付不了,还可以让圆圆来拖延一二。 陆承景伸手将小家伙抱过来,轻轻拍了拍,温声道:“圆圆,一会儿帮爹爹打坏人好不好?” 圆圆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方才楚煦担心她被吓到,一直将她的小脑袋按在怀里,不让她看。 这会儿听到要帮爹爹打坏人,小家伙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用力的点点小脑袋,干脆利落一个字,“打!” 楚煦偏头瞧着父女俩,心道这读书人怕不是脑子被打坏了,一个奶娃娃不拖后腿就不错了,还想对付那些刺客? 他张嘴想问,陆承景突然拉着他往后一退,躲过了一枚飞镖。 数十黑衣人从天而降,将五人团团围住。 货郎的同伙来了。 与此同时,商晚和小灰一起循着痕迹追出了五里地,几乎都要到小河村了。 土路边停着一辆驴车,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带着斗笠的男人倚靠在驴车旁,解下水囊喝水。 商婉轻轻蹙眉,看身形的话,这人不是那个钓鱼人。 莫非是同伙? 男人喝完水,钻进驴车里,给车里的三个孩子挨个喂水。 孩子们被一根麻绳捆着,跟蚂蚱似的,动都动不了。 喝完水,男人又把孩子们的嘴重新堵上,以免三个孩子叫喊引来其他人注意。 突然,远处的天际炸开一朵烟花,惊得男人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男人不再耽搁,跳上驴车赶着继续往前走。 商晚看着天空中一闪而逝的烟花,心跳莫名快了两分。 小灰似乎感应到什么,咬住商晚的裙摆往回拽了拽,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商晚伸手拍了拍他的头作安抚,“家里可能出事了,咱们速战速决。” 小灰跟听懂了似的,仰天嗷呜一声,飞速朝驴车奔去。 男人吓了一跳,从哪儿冒出来头狼啊? 不等他想办法赶狼,突觉后背一寒,眼角似有青影闪过,正待细看,后颈一疼,眼前骤黑,无力地朝下栽倒。 商晚踢了他一脚,钻进驴车里查看三个孩子的情况。 孩子们瞧见她激动坏了,呜呜直哭,眼泪流了满脸。 商晚一边给三人松绑,一边安慰地挨个摸脑袋。 “乖,没事了,不哭了啊。” 李小妹缩在商晚怀里,身体止不住发抖,显然吓坏了。 袁朗和二胖也不遑多让,两小孩缩作一团,又是抹泪又是吸鼻涕,一张小脸儿哭得红彤彤的。 商晚只得使出哄孩子大法,发糖。 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糖块,三个孩子果然安静下来不哭了。 商晚用解下来的麻绳将男人捆起来扔到驴车上。 孩子们害怕地看了男人一眼,往里面缩了缩。 商晚安慰道:“别怕,捆着呢,我这就带你们回家。” 她打了声呼哨,小灰突然跳上来,驴车一震,吓了孩子们一跳。 不过到底跟小灰更熟悉些,有毛茸茸在中间趴着,孩子们也就不怕那男人了。 商晚急着回去,伸手拽住驴耳朵威胁,“用全力给我跑,敢撂蹶子我就把你烤了。” 驴无辜地看着她,硕大的驴眼中清晰地映出商晚的身影,四个蹄子在原地踏了踏。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商晚跳上赶车的位置,一拉缰绳,“走。” 驴当真撂开蹄子跑起来,也不知是被商晚吓的,还是被车上的狼吓的。 另一边,一伙儿刺客对上了一大群动物,其中不乏豹、狼、熊等猛兽。 在动物们的掩护下,陆承景五人往山林中跑去,一直跑到了狼窝里才停下来喘口气。 陆承景拍拍怀里的圆圆,见小家伙脸色发白,忍不住心疼。 “乖,没事了,先收起来。” 他温声哄着闺女,一点点将她攥紧的小拳头掰开。 圆圆眼底的异彩逐渐散去,眼睛一合,在爹爹怀里蹭了蹭,睡了过去。 小手抬起来,紧紧抓住爹爹的衣襟。 陆承景轻轻晃着她,让小家伙睡得更舒服些。 楚煦全程被拉着跑,聪明的小脑袋瓜已经当机了。 这个读书人的腿怎么突然好了?不是半身不遂吗? 那些动物为什么会突然冲出来咬那些刺客,看见他们却跟没看见似的。 这里是狼窝?跟一群狼呆在一起,不怕被撕了吗? 问题一大堆,都快不知道先问哪一个了。 “回神回神,吓傻啦?”石头抓着楚煦的肩膀摇,“怎么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楚煦拍开他的手,看着将自己围起来的狼,寒毛直竖,声音颤颤巍巍,有点结巴,“它它它们不会把我们吃了?” 他不想死得那么痛啊! “不会,放心。”见他没事,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找人又是打架又是跑,真心累得够呛。 小环跟他的状态差不多,这会儿靠着树干直喘粗气。 陆承景环顾四周,入目的除了草木石头之外,全是大大小小的狼。 这些狼或站或卧,对他们的态度说不上友好,但也没有敌意。 有小狼跑过来扒拉他,想要他怀里的圆圆。 陆承景搂着没松手,小狼又扒拉他几下,然后被一头母狼叼了回去。 陆承景闭上眼,靠着岩石休息。 见狼群没有攻击的意图,楚煦从一开始心慌慌变成了心痒痒,想要浪一浪。 第一百四十九章 咱家得散 小孩儿主动朝一只小狼伸出手,想要摸摸头。 谁知小狼看都不看他,屁股一扭,转头走开。 楚煦撇撇嘴,立刻转换目标。 这里这么多狼,总有一头肯给他摸。 石头提醒他,“收好你的爪子,一会儿让狼给咬了。” “我看他们不咬人。”楚煦不以为意,试了几头小狼都没结果之后胆大地将小爪子探向了大狼。 头没摸到,差点摸到狼牙,吓得他急忙缩回手,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石头忍不住嘲笑他。 小环喘匀了气,环顾四周,担忧道:“那些人会不会追过来?” 陆承景道:“应该没那么快,还可以再休息片刻。” 他瞥了眼楚煦,这一眼明明没什么情绪,楚煦却瞬间跟炸毛的猫似的瞪圆了眼睛。 “你你你你们答应我的,要护我周全,你你你该不会想把我交出去?” “不会。”陆承景移开视线,低头看向怀里的团子。 停止使用异能之后,圆圆的脸色恢复了一些,随着均匀的呼吸逐渐染上几分红润。 楚煦下意识往石头身边靠了靠,寻求安全感。 石头抬手揽住他的肩膀,“放心,不会把你交出去的。现在这样,就算把你交出去,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们。” 楚煦完全没有被安慰到,这些人竟然真的想要把他交出去,人性呢?! 他鼓起小脸,可因为麻烦是自己带来的,就连生气都没有那么理直气壮。 兀自气了一会儿,小声嘟囔道:“万一真的打不过,你们就把我丢出去。”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的麻烦自己扛。 “说什么胡话呢?”石头拍拍他的脑袋,“你别看那些人现在猖狂,等我姐回来,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见小孩儿还是怏怏的提不起精神,石头又道:“都不用我姐,等我恢复恢复,一样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他话音才落,周围的狼群突然骚动起来,面朝同一个方向发出示威的低吼声。 两个黑衣人跟鬼魅一般从树叶间冒了出来,黑巾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向他们的目光森寒摄人。 石头忍不住低骂一句,“怎么来的这么快!” 发现五人踪迹,其中一个黑衣人拿出一只竹哨凑到唇边,短促地吹了两声,似是在召集同伴。 “阿年,你过来。” 听到陆承景喊他,楚煦立刻往他那边走。 陆承景将圆圆递给他,让他抱着圆圆退到狼群中间去。 楚煦有些犹豫,陆承景没时间跟他废话,伸手将他往狼群那边一推。 狼群自动散开,将楚煦和圆圆围在中间。大狼们龇着犬牙,示威地朝黑衣人低吼。 许是想等同伴到齐之后再动手,两个黑衣人跟雕塑似的站在高处,和陆承景等人呈僵持之态。 黑衣人来的越多,对陆承景他们这边越不利。他一边思考对策,一边往小环的方向靠近。 感受到威胁的气息,没有头狼指挥的狼群开始有序撤退。 “石头,你拿刀跟着狼群先走,我和小环断后。” 陆承景搀扶起小环,刚迈出一步,站得跟雕塑似的黑衣人突然动了,目标直指楚煦。 楚煦如果受伤圆圆也会受伤,狼群不安地躁动起来。 几头大狼将两个孩子牢牢护在中间,其余狼对着黑衣人低吼,躯体紧绷,蓄势待发。 黑衣人并不惧怕狼群,刀光连闪,给冲上来的大狼身上添了不少新伤。 石头拿着长刀与黑衣人对砍,毫无章法地挥刀,无法伤害黑衣人半分,反倒他自己几次在生死边缘游走。 身上多处受伤,若非有狼群相护,这会儿恐怕已经被黑衣人一刀抹了脖子。 陆承景和小环加入混战,在狼群的掩护下,尽力与黑衣人周旋。 知道大家都是为了保护他,楚煦没有傻傻地站在原地,红着眼眶,抱着圆圆往山林深处跑去。 两个黑衣人没有追,因为他们的同伙已经到了。 “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楚煦矮身躲过挥来的长鞭,大声质问。 可黑衣人完全没有跟他废话的意思,目标很明显——他的脑袋。 楚煦就地一滚,躲过一击的同时,趁机将圆圆放在一头大狼背上,拍拍它,让它赶紧带着圆圆跑。 但黑衣人的目标不止他,所有人都不想放过。 三个黑衣人中分出一个去阻拦大狼,剩下的两个一左一右逼近楚煦,断了他的生路。 楚煦觉得自己恐怕真得死在这儿了,但他想当个明白鬼。 他抱着脑袋大声喊道:“等等等等!反正我要死了,你们就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吗?好歹让我当个明白鬼啊!” 黑衣人的攻势一顿,脖颈上飚出一道鲜红的血线。 一片翠绿的、叶边缘呈锯齿状的树叶,粘着血横飞而出,深深插入后方的树干里。 数片绿叶穿梭飞舞,干脆利落地收割生命。 一众黑衣人瞪大眼睛,死不瞑目地倒下。 楚煦:? 陆承景等人还处在惊愕中,数具黑衣人的尸体从天而降,砰砰砰砸在地面上。 一道青影轻盈落地,看清众人的惨状后,狠狠地踩了脚下的尸体两脚泄愤。 就这么死了,太便宜这些刺客了! “姐,你终于来了!”石头激动地跑向商晚,眼泪鼻涕一下子涌了出来,“呜呜呜,我们快被黑衣人打死了,姐你再不回来咱家就得散了啊。” 商晚嫌弃地伸手抵开他的脑袋,“一边哭去。” 别想把眼泪鼻涕蹭她身上。 “姐!”小环也喊了一声,嘴角勾起似乎想要对商晚笑一下,可笑意未展,人先软倒下去。 青影一晃,商晚在人触碰地面之前接住。 粗略检查过伤情之后,她捏开小环的嘴,往里喂了两滴灵泉水。 同时,她甩手往陆承景和石头的方向各扔了一个小瓷瓶,接着就不管二人,低头给小环包扎止血。 小环身上的伤是三人之中最重的,方才完全是拿命在拼,还好几次帮陆承景和石头挡刀,简直成了一个血人。 商晚很心疼,若她再晚回来一阵,傻姑娘这条命怕是得交代在这里。 见黑衣人全死了,楚煦赶紧抱着圆圆跑回来。 这小子虽然被黑衣人围攻,但身上竟然没什么伤。 狼群们也逐渐安静下来,朝这边围拢,上前嗅闻那些黑衣人的尸体。 第一百五十章 虎头刺青 “哎哎,不能吃。”商晚挥手赶狼。 尸体上很可能有线索,可不能让狼给毁了。 狼群们意外地听商晚的话,乖乖退开,受伤的狼趴在远处默默舔伤口。 楚煦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样重的血腥气,这些狼竟然没有狂性大发。 他凑到商晚身边,好奇道:“狼群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呀?” 商晚表示打服就好。 她抬眼打量身边的小孩儿,微讶,“你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 “那是,我最会躲了。”楚煦得意地扬起小下巴,“你不知道,父亲和阿兄揍人的时候可疼了,我都是练出来的。” 商晚:“……” 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她递给楚煦一个小瓶子,让他往每头狼的伤口上都滴一滴,不能多。 楚煦嗅了嗅瓶子里的东西,什么味道都没有。 虽然疑惑瓶子里装的是什么,但他手脚不慢,大着胆子靠近那些受伤的狼,照商晚说的做。 受伤的狼都聚集在一处,楚煦很快完成任务,又跑回来待在商晚身边,还是这个位置最安全。 商晚嫌他碍手碍脚,抬手一指靠着岩石的那个黑衣人,“那个还是活的,你过去看着,别让他自尽。” “哦。”楚煦乖乖走过去,本来想把黑衣人绑起来,细看才发现完全不用。 黑衣人的各处关节都被卸了,嘴巴因为无法合拢而流下一滩混着血的涎水,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楚煦顿时对商晚的狠辣有了新的认知,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暗暗决定以后一定不能惹商晚生气。 圆圆还在呼呼大睡,方才的混乱完全没有影响她的睡眠。 商晚查看了一下圆圆的情况,发现是异能消耗过度。以免影响小家伙的成长,便也捏开圆圆的小嘴,给她喂了一滴灵泉水帮助恢复。 等一切处理完她才有功夫去查看陆承景和石头的情况。 两人身上的伤相比小环来说算轻的,至少没有伤到致命处。 石头身上的刀伤虽然多,但大部分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等回家多啃些小白菜就行了。 陆承景有两个人护着,情况还要更好些。 商晚轻轻松口气,接手替二人上药包扎完,让二人待着休息,她则去查看黑衣人的尸体。 她将黑衣人的蒙面巾都取下来,挨个看过去。 楚煦守着那个昏过去的黑衣人觉得无聊,见状好奇地凑过来看。看清黑衣人的面孔时,小眉头顿时皱起,“这不是西夏人吗?” 商晚回头看他,“你认识?” 楚煦指着黑衣人的脸,“军营里有西夏的俘虏,他们都长这样。鼻子高眼窝深,跟咱们大周人长得不一样,你多看几个西夏人就知道了。” 商晚让他去看看其他黑衣人。 楚煦挨个看完之后,小声地骂了句脏话。 “该死的西夏人,这是想拿我的脑袋去乱我方军心呢,上回的刺客肯定也是他们派来的。” “不,”商晚道,“上回来的刺客不是西夏人。” 楚煦坚持:“那就是西夏人雇他们干的。” 商晚对此不置可否,问他:“有没有办法确定这些黑衣人的身份?” 楚煦望天想了半晌才道:“我只知道一个,你看看他们背后,右边肩胛的位置有没有一个虎头刺青。” 商晚依言将黑衣人翻过来,捡起地上的匕首,划开他右边肩部的衣裳,顺着缝隙扯开,将整个后背暴露在外。 右边肩胛的位置确实有一个张着嘴的虎头刺青。刺青约莫铜钱大小,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扎眼。 “就是这个。”楚煦激动道,“阿兄告诉我,右侧肩胛上有这个刺青的,都是西夏虎威将军的亲卫。” 闻言,商晚依次割开其他黑衣人后背上的衣裳,只有三个黑衣人的右侧肩胛上有刺青。 她盯着那块刺青看了片刻,回头看向楚煦,“西夏的那什么虎将军认识你?” 楚煦摇摇头,“父亲和阿兄上战场的时候都不让我去,只让我在军营里等他们,他应该没有见过我。” 商晚道:“没见过你却派亲卫来杀你,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楚煦眨巴眨巴眼,“什么问题?” 商晚叹气:“当然是楚家军里有西夏派来的奸细啊。” 不然哪儿有这么巧? “什么?!”楚煦惊讶的张大嘴,下意识反驳,“军营里不可能有西夏的奸细!” 商晚没有跟他争,抬手拍拍他的小脑袋,“脑袋长着要用,用你的小脑袋瓜好好想想。” 楚煦:“……” “姐你快过来,这人好像要死了。”石头发现那个唯一活着的黑衣人,嘴角一直往下流黑血。 商晚快步走过去,却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已然断气。 收回搭在黑衣人脉搏上的手,商晚忍不住蹙眉。她分明将黑衣人藏着毒的牙齿给打掉了,怎么还会中毒? “他们肯定提前服过毒药。” 楚煦暂且将奸细的问题抛到一边,自觉跟着商晚移动。 “西夏的探子都这样,出任务前先服下毒药,任务完成,回去可以领到解药,若任务失败,只有死路一条。探子会用内力催动体内的毒药提前发作。” 商晚看他,“你怎么不早说?” 楚煦无辜眨眼:“你没问啊。” 商晚表情不善地眯起杏眸,楚煦觉得委屈,扁着嘴小声道:“我一时给忘了嘛,下次不会了。” 哼!凶巴巴的,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商晚盯着他:“你这是盼着再来一次刺杀?” 楚煦:“……” 不,他不想。 商晚不想看小孩跟着她晃,索性给他找点事做。 “现在就我们两个能动,你把刺客的武器都收起来,再找找他们身上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我去挖坑,一会儿好将尸体埋了。” 楚煦答应一声,跑去忙活。 商晚余光注意到自家狐狸脸色不对,她没着急去挖坑,而是走到陆承景身边,抓起他的右手查看。 手在不自觉颤抖。 商晚蹙眉按揉了几个地方,问道:“方才伤着了?” “没,有些酸疼。”语气轻描淡写,冷汗却浸湿了额发。 右手本来就在恢复期,方才过度使用,现在后遗症全涌了上来。 整条手臂又酸又麻又疼,受过伤的地方更是像有千万蚂蚁在咬,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送信 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轻轻一动,感觉浑身都被抽了力气似的,冷汗不自觉冒出来。 “回去再仔细看,现在别乱动。”商晚没有戳穿他的逞强,但脸色冷了两分。 她撕掉裙摆,简单的将陆承景的右胳膊包起来吊在脖子上, 听出商晚语气不对,陆承景抓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我没事。” 商晚白他一眼,丢下一句别乱动就挖坑去了。 将尸体喂狼只是说说而已,万一让这群狼吃惯了人肉,届时摸进村子里那可就麻烦了。 埋完黑衣人,商晚从楚煦那里接过兵器,借口将兵器藏在狼窝里,其实悄悄收进了空间。 商晚道:“我一共埋了十五具尸体,围攻你们的黑衣人有多少?” 石头道:“没仔细数,但肯定不止十五个。” 商晚看向陆承景,陆承景闭眼回忆片刻,缓声道:“一共十九人,加上那个货郎,共有二十人。” “啧,跑了四个。”商晚的手指在地上戳了个坑。 楚煦紧张道:“他们该不会还来?” 商晚瞧他,“这就要看你在他们眼里的价值有多大了。” 楚煦顿时后悔以前练功的时候偷懒了。 商晚拍拍手上的泥站起来,对众人道:“一直待在狼窝里也不是个事儿,先回去。” 大家都恢复了些体力,商晚抱起小环,石头和陆承景互相搀扶,楚煦则抱着圆圆,一行人寻路下山。 圆圆的睡眠出乎意料的好,被众人抱来抱去都没醒过来的迹象。 楚煦抬手戳了戳她的肉脸蛋,父亲和阿兄总是说他心大,他们应该来看看圆圆,被追杀都能呼呼大睡,这才是真的心大。 下山的路上,商晚将自己那边发生的事简单地说了说。 “现在一共有两批人,掳走孩子的和放火烧高家的应该是同一伙人,而那个钓鱼人不知是刺客那边的还是掳孩子这边的。” …… 木棚前站了一堆人,商晚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她将小环放下,让陆承景和石头藏好了别出去,这一身狼狈不好解释。 她低头打量自身,除了裙摆少了一截之外,没有其余不妥之处。 楚煦的情况也还好,衣裳虽乱,但至少身上没血。 “阿年,你跟我走。”商晚抱着圆圆走出去,楚煦急忙跟上。 两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般,往木棚靠近。 木棚这边站着的都是李家,吴家和崔家的人,他们来感谢商晚将自家孩子给找了回来。 商晚收下谢礼,一群人不着急走,在那儿跟商晚拉家常。 吴明礼扫视四周,疑惑道:“这地上怎么还有血啊?” “是鸡血。刚才杀鸡没拴牢,那鸡被割了脖子还到处飞。”商晚笑笑,“这不弄得遍地都是,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她之前回家的时候看到一具男人尸体,好在顺手将尸体扔到了地窖里,不然让这些人看见可就糟了。 又闲话几句,商晚借口要打扫家里,让众人自便。 委婉的赶客词,大家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也纷纷推说家里还有活没干完,告辞离开。 待人走的都没影儿了,商晚才折身回去抱起小环,石头扶着陆承景,一起往家走。 楚煦已经将圆圆放在了床上,给熟睡的小家伙盖了一床小毯子。 商晚抱着小环进来,“阿年,把圆圆抱去我那儿睡。” 她得在这里仔细帮小环看看伤。 “好。”楚煦答应一声,连小毯子抱起圆圆转移地方。 清洗伤口,抹药包扎,家里一下多了三个伤员,商晚忙得团团转。 楚煦有心帮忙,但小少爷不会照顾人,也从来没干过活,能帮到的地方十分有限。 他自个儿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跟着跑了这么久,又是惊又是怕的,虽然小孩儿强撑着没表现出来,但商晚也不能真当不知道。 万一楚煦也倒下,她还得多照顾一个。想了想,赶着小孩儿去陪圆圆,有什么异常情况就叫她。 将伤员们都处理好,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商晚靠着门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开始处理四周的打斗痕迹和血迹。 处理这些倒是快,弄完之后她又跑去地窖,将那具尸体搬了出来。 之前赶着去山里救人,扔尸体的时候没有仔细看,如今细细一瞧,商晚发现货郎的身形竟然和钓鱼人差不多。 莫非这货才是钓鱼人? 她在货郎身上和挑来的两个筐里翻找,还真找到了些鱼线和鱼钩,瞧着都是用过的,鱼钩上还有些干掉的碎肉。 不过,这具尸体的样貌和那些西夏人不像,倒像是大周人。 商晚将尸体翻过来,划开背上的衣裳,将整个后背露出来。 右侧肩胛上竟然有一块虎头刺青。 商晚盯着刺青看了片刻,确实跟那些黑衣人肩胛上的一样。 亲卫算是心腹,西夏的将军挑选亲卫应该不会选大周人? 想了想,她扬声喊道:“阿年,出来一下!” “来了!”楚煦听到声音跑出来,在商晚旁边蹲下。 “你看这个像西夏人吗?”商晚将尸体的脸转过来,方便楚煦看清楚。 “不是。”楚煦之前就看过货郎的脸,回答的很肯定。 商晚示意他看尸体背部的虎头刺青,“那这个怎么解释?” “怎么会?”楚煦一双猫儿眼微微瞪大,失声道,“不可能!” 虎威将军最厌恶大周人,还有虐待俘虏的恶习,怎么可能让一个大周人做他的亲卫? 商晚眯眼思索片刻,对他道:“你最好将这事儿跟你爹和兄长通个气。” 楚煦瞥她,“你帮我送信?” 商晚一边将尸体背部的衣裳合上,一边道:“家里三个伤员呢,我得留下来照顾。万一那些刺客再找上门,你能解决?” 楚煦……当然不能。 可是信只能交给信任的人去送。 商晚琢磨片刻,问道:“你会不会写加密信?就是那种只有你们父子能看懂,其他人都看不懂的,即便截获了也不知道信里写的什么。会吗?” 楚煦茫然地眨巴眨巴眼,商晚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没戏了,本来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楚煦竟然冲她点点头。 “会写,只有阿兄能看懂。” 这是阿兄经常跟他一起玩的小游戏。 第一百五十二章 尝尝 “你小子不错嘛。”商晚笑着赞许道,“小小年纪会的还挺多。” “那是,本少爷可聪明了。”楚煦扬起小下巴,若是有条尾巴,此刻肯定已经翘到天上去了。 商晚揉揉他的脑袋,“别飘,赶紧去写,明日就送出去。” 楚煦好奇问:“怎么送啊?” “找家镖局。”商晚思忖道,“闲杂人等进不了军营,信肯定不能直接送进军营,得想个法子。” 楚煦道:“到了茂城之后,可以找禄丰酒楼的掌柜,他能将信交给阿兄。” 商晚点点头,估摸着这个掌柜应该是楚家的人,专门负责往军营传递消息。 确定了送信的办法,楚煦激动地跑去写信。 商晚将货郎浑身上下检查了个遍,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把人拖去山里埋了。 自从把楚煦捡回来之后,她感觉自己都快成埋尸专业户了。 以后绝对不随便捡人回家! 埋完人之后,商晚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要做。 掳走三个孩子的男人被她捆在了树上,村里人本来想把男人送去官府的,商晚说她送去,左右人是她抓回来的,村里人便把男人留在了她这儿。 如今跟刺客有关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商晚有大把时间来审这男人。 出乎商晚意料,这男人竟然是个软骨头,不过挨了两巴掌就招了。 男人名叫蒋波,在牙行做事,也就是人牙子。 他听说榆树村的孩子多,便想来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家想卖孩子。 又不是荒年,家里也没过不下去,谁家愿意卖孩子啊? 蒋波一个孩子没买着,顿时打起了歪主意。 他会一些拳脚功夫,手上又有迷药,天上下着大雨,逮几个落单的孩子轻而易举。 商晚问:“抓孩子就抓孩子,为什么要放火烧高家?” 蒋波讪讪道:“我这也是收钱替人办事,赚两个银子糊口。” “给你钱的人是谁?” 蒋波为难,“说出来不合规矩,您别为难小的。” “行啊,不为难你。”商晚活动手腕,“我正好缺个沙包,感觉你挺合适的。” 挥拳,直冲蒋波面门。 “饶命!”蒋波吓得闭上眼,“别打我,我说,我都说!” 拳头停留在距他鼻尖一寸处,商晚遗憾的收回手,“说,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的骨头一寸寸捏碎。” 断一根骨头都痛,更何况是将身上的骨头一寸寸捏碎。 蒋波吓得脸白如纸,再不敢隐瞒,忙不跌道:“那人虽然没有透露姓名,但是我通过牙行查到了,他是龙凌镖局的二当家,名叫桑启。” 对商晚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这人长什么样?” 蒋波大致描述了一遍桑启的长相。 用商晚的话来概括就是,桑启是一个会武功的精瘦汉子,特点是脸很方,相信玄学,每次走镖之前都要去算命摊上卜上一卦,测测吉凶。 蒋波求饶道:“我知道的全都招了,我就是放了把火,也没有烧死人,您发发慈悲,将我放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干坏事了。” 商晚的回答是将他拍晕,丢到了地窖里。 放是不可能放的,但现在也不方便送官,容易打草惊蛇,等这事儿了了之后再决定。 家里的伤员们都累坏了,商晚挨个看了一眼,全都睡得跟昏迷似的。 楚煦打着哈欠写密信,小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 见娃困成这样,商晚干脆让他去睡觉,等休息好了再写,反正要明天才送呢。 一家六个人就剩商晚还醒着了。 她躺在石板上看着昏黄的天空,单手枕在脑后,在脑子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飞速过了一遍,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有个重大问题亟待解决,小环倒下了,晚上的饭谁做呢? 金乌收起最后一抹余晖,夜幕缓缓降临。 何家师徒踩着饭点儿回来了。 商晚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热情的朝四人招招手,“正好,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远远瞧着,长桌上摆满了菜。 何四指还以为主家有什么喜事,琢磨着是不是该送个礼。 马杰勇拉着亮亮跑到桌边,打眼一看菜色,灿烂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亮亮茫然地眨巴眨巴眼,桌上这些黑乎乎的东西是……菜? 他吸了吸鼻子,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猛地涌入鼻中,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商晚给二人递筷子,“别干看着了,赶紧尝尝。” 见商晚如此自信,马杰勇以为只是看着不好看而已,其实味道还不错。 好主家亲自下厨,必须给面子。 他伸筷子夹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方形东西,往嘴里一塞。 瞬间泪流满面。 “辣辣辣辣!!!” 张着嘴猴子似的乱窜,到处找水喝。 商晚立刻盛了碗自己煮的蛋花汤递给他。 马杰勇辣得眼泪糊住了眼睛,也没看清楚递过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接过来一饮而尽。 然后……砰的一声,倒地上了。 商晚眼疾手快的捞住瓷碗,好险没让碗打碎。 其他三人惊呆了。 亮亮歪着头迟疑道:“死……了?” “没……”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倒地的马杰勇嘴中传出,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朝高岩伸出,“水……水……” 高岩赶紧解下水囊给他灌水。 商晚拿了一双干净筷子递给何四指,邀请他也尝尝。 见到徒弟的惨状,何四指拿着筷子的手直哆嗦,声音也结巴,“我我我吃过了,不饿。” “那也尝尝。”商晚热情的将一盘黑色的东西推到他面前,“秘制红烧兔肉。” 何四指拿着筷子,迟疑半天不知道夹什么,努力睁大双眼分辨,“这哪块是炭哪块是兔肉啊?” 商晚确定自己没有放碳,“全是兔肉,随便夹。我觉得最上面那块大的就很不错。” 何四指:“……” 别的主家只是扣工钱不给吃饱饭,这主家要命啊。 他委婉地问:“这些菜你可尝过?” 商晚果断摇头,她要是尝了还让他们尝干嘛? 她本来担心将这些玩意儿喂给家里的三个伤员会让他们伤上加伤,赶巧四人回来了。 这都踩着饭点儿了,不拉来尝个菜多浪费啊。 何四指有些心梗,若非站在面前的是主家,他真的很想咆哮,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第一百五十三章 愉悦 想到在这儿做工这么久都不曾看过商晚下厨,何四指问道:“今日怎么不是小环姑娘做饭?” 商晚指了指木棚,“他们三个趁我不在吵架,吵着吵着打了起来,打着打着动刀子,都伤得不轻,在屋里歇着呢,现在能动的只有我和两个娃。” 总不能让两个加起来还没有十岁的娃掌勺? 不得把厨房炸了。 她再是料理杀手,好歹还能弄出两盘菜呢。 听到这个强大的原因,何四指咽了口唾沫。 这一家人什么仇什么怨啊,吵架也就罢了,打成重伤算怎么回事?这是仇人? “商娘子,你做的这些菜可能不太适合给他们吃。” 商晚轻啧一声,“我知道得做病号餐,这不是试着呢吗?光是兔肉我就用了四种烹饪方式,你们赶紧帮我选选,哪个好吃。” 何四指算是知道这一大桌子黑不溜秋的菜是怎么来的了。厨艺不行就不要下厨啊,这不是纯糟蹋东西吗? 试菜是不可能试菜的,他还没活够呢。 何四指伸手一指徒弟,“高岩曾在酒楼当过一个月的学徒,会做些家常小菜。” “不早说。”商晚朝高岩招招手,一指厨房,“交给你了,里面的东西随便用。” 为了不让自己被桌上这一大堆像菜的玩意儿给毒死,高岩毅然决然地接下了做饭这个艰巨的任务。 马杰勇到现在才缓过来,刚才差点没被那碗汤给齁死。 亮亮体贴地给他端水来,马杰勇喝到一半才想起来问:“这水哪儿来的?” 亮亮伸手一指水井。 马杰勇:……他就不该问! 马杰勇刚才闹出的动静不小,陆承景让他给吵醒了,披上外衣出来看。 他一露面,何家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这胳膊都吊起来了,看来伤得确实不轻啊。 商晚快步走过去,伸手摸他额头,热度已经退下去了。 “还有一会儿才吃饭,回去躺着。” 陆承景摇摇头,“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他看见了桌上那一大堆菜,算算时辰,低头看着商晚,“你做的?” 商晚点点头。 “我尝尝。”陆承景迈步过去,伸手拿起一双干净筷子,在距离最近的盘子里夹了一个黑色的方块,丝毫不迟疑地放进嘴里。 原料应该是肉,又焦又硬,过量的咸中带一点点甜,一点点苦,滋味儿实在奇怪。 他放下筷子淡定地喝了口水,继续尝下一盘菜。 吃一筷子菜喝一口水,速度不急不缓。 商晚确定自己将菜洗得很干净,也没往里面放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就陆承景这么个吃法,她真的担心他一会儿拉肚子。 “行了,别吃了。”她伸手抢过陆承景的筷子。 “能吃,只是火候过了些,盐放的太重,有些菜里可以不用加糖。” 陆承景又喝了口水,点出那几道放了糖的菜,“如果不加糖,再少放点盐,应该会很好吃。” “这几道菜油重了,吃着腻,少放油就好。” “鸡肉炸得太过,都焦了,咬不动。” 陆承景方才尝了桌上一大半的菜,认真地说出每道菜的优缺点。 商晚心情复杂,说不高兴,不对,说高兴,差点意思。 就像拧开了一瓶汽水,不停地往上冒泡泡。 目光扫过陆承景犹带两道细伤的侧脸,商晚姑且将这种心情定义为愉悦。 她轻咳一声,“下回只许夸。” “好。”陆承景弯起眼角,指了指中间那个拿萝卜雕成的龙,“娘子刀功了得。” 商晚:厨艺不行,摆盘凑。 在高岩的努力下,晚饭上桌。 味道称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反正马马虎虎能吃。 见识过商晚的厨艺之后,大家不敢再要求更多,吃了能活着就行。 饭后,何家四人早早洗漱了去休息,商晚一家,因为伤员们下午睡得太久,反倒没有困意。 小环醒过来一次,迷迷糊糊喝了药,又睡了过去。 石头坐在桌边,从商晚那儿得知货郎的尸体已经被埋了之后,便一语不发地仰着脑袋看天上的星星。 圆圆抱着奶壶,也学他仰起小脑袋看星星。 看了片刻,感觉这个位置和石头叔叔看到的星星不一样,小家伙爬到石头怀里坐好,跟他一起仰脑袋,看一样的星星。 感觉到腿上软乎乎的一小团,石头轻轻捏了捏圆圆的小脸儿,抬手指着一颗颗星星,将自己认识的都教给她。 圆圆睁着大眼睛听得认真,时不时喝口奶,然后认真地点点小脑袋。 楚煦捧着茶杯总是偷瞄陆承景,每当陆承景看过去,他又立刻转开,如此三四次之后,他再看过去的时候,陆承景直接问他:“想说什么?” 楚煦脱口而出,“你的腿到底是好是坏呀?” 他的目光从陆承景坐着的轮椅挪到他的腿上,下午这人明明站起来了,那叫一个健步如飞,现在怎么又坐上轮椅了? 陆承景道:“之前伤了无法站立,刚痊愈。” 楚煦点点头,小声嘟囔,“难怪你们要国子监的名额。” “你们今天又救了我一次,放心,就算撒泼打滚被打屁股,我也一定将国子监的名额给你弄来。” 陆承景:“……” 楚煦瞅他,一双猫儿眼含着几分不满,“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小孩子,看不起我?” 陆承景:“没有。” 楚煦不明白,“那你怎么不高兴?读书人不都想进国子监吗?” 陆承景不答反问:“你的信可写好了?” “吃饭前就写好了。”楚煦将信封从怀里掏出来,推到陆承景手边,让他看。 信封很厚,鼓起一个包。 陆承景没打开,原样将信封推了回去。 楚煦忍不住咕哝:“你不就是担心我在信里写些不该写的东西吗?给你看又不看,你怎么这么奇怪?” 陆承景抿了口白水,瞥他一眼,“你写的是密信。” 楚煦:“……” 对哦,他将这茬给忘了。 小孩儿小脸红了红,将信封往怀里一揣,也去听石头讲天上的星星。 可惜,两人对星星的看法发生分歧,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差着十岁,竟然吵得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圆圆握着小手手,小脑袋左看一下,右看一下,纠结的鼓了鼓腮帮子,索性谁也不帮,沿着凳子爬去找自家爹爹听故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镖局 陆承景揉揉她的小脸儿,柔声问:“可还难受?” 圆圆摇摇头,抱着爹爹蹭了蹭,小手朝商晚坐着的方向一指,表示要找娘亲一起听故事。 陆承景转着轮椅过去,圆圆窝在爹爹怀里,听着爹娘你一句我一句,讲着她没听过的新鲜故事,困意不断上涌,忍不住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 抱着奶壶,软乎乎的小身子团了团,眼睛合上,呼吸逐渐均匀。 陆承景轻轻拍着她,眸底有掩不住的担心。 “圆圆就是累着了,多睡才恢复的好。”商晚拿开奶壶,伸手戳了戳自家崽粉嫩嫩的小脸儿,给担心的老父亲吃了颗定心丸。 圆圆砸砸小嘴,脑袋一歪,睡得更熟了。 商晚伸手将圆圆接过来自己抱着,看向陆承景还吊着的右手,问道:“还疼吗?” 陆承景:“疼。” 商晚嘴角抽了抽,没上药的时候跟她说不疼,上了药反倒知道说疼了。 她道:“我不生气。” 陆承景:“那……不疼。” 商晚呵呵:“……你好的还挺快。” 陆承景蜷起手指,睫毛颤了颤,“不想让你担心。” 见他这模样,商晚莫名的有些烦躁,语气里就带出了一点,“担不担心是我的事,我想听实话。” 陆承景仰头望着她,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浅笑,应道:“好。” 商晚:“……你笑什么?” 还笑得这么傻。 陆承景唇角的弧度深了些,却没回答商晚的问题。 商晚着实猜不透这狐狸的心思,晃了晃怀里的圆圆,想到小环需要养伤便道:“以后都让圆圆跟着我们睡,新房修好之后,可以先让圆圆睡在耳房里,能随时照看。” 陆承景自然没有不应的。 临睡前,商晚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若今晚那些刺客不来,应该明日也不会来。明日我想去趟龙凌镖局,会会那位桑二当家。” “你打算雇龙凌镖局送信?” “我听何师傅说,这龙凌镖局的名声还挺好的。”商晚道,“反正是密信,不怕被人看,谁送都一样。” 翌日,天刚蒙蒙亮,圆圆给了自家爹娘一个大惊喜。 睡前喝了太多奶,小家伙尿床了。 商晚揉揉睡乱的头发,看着圆圆无辜的小脸儿,伸手捏了捏,无奈道:“说好的叫我呢?” 圆圆眼珠子咕噜噜转,飞快爬到自家爹爹背后躲起来,似乎害羞了。 商晚开始赶人,“你们父女俩换个地方,我把床铺收拾收拾。” “好。”陆承景披上外衣,将圆圆抱起来,坐着轮椅往外去。 现在他单手抱圆圆轻松得很,左右都醒了,干脆洗漱去。 圆圆乖巧地帮爹爹拧帕子,然后成功给自己和爹爹添了一身湿衣裳。 看着她无辜的小脸儿,陆承景根本气不起来,只得带着小家伙回去换衣裳。 圆圆穿衣裳也不老实,在刚换好的被子里钻来钻去,玩躲猫猫。 陆承景右手还吊着,单靠左手根本逮不住她,更别提帮她将衣裳穿好了。 偏偏小家伙玩上了劲儿,裹在被子里,就是不出来。 陆承景担心她着凉,只得喊救兵。 商晚一来,圆圆瞬间就老实了。乖乖地坐着等娘亲给自己穿衣裳,再梳两个小啾啾。 商晚在小揪揪上弹了一下,“好了,吃饭去。” 早饭依然是高岩掌勺,弄得简单,清汤面条。 由奢入俭难,大家一边吃面一边想念小环。 还在睡梦中的小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歪了歪头又睡着了。 吃过面,见天色不像要下雨的,商晚将草药搬出来晒。 “石头,跟你姐夫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进城一趟,赶在中午前回来。”商晚套上牛车,不忘叮嘱石头一句。 石头满口答应,抱着圆圆一起挥挥手。 楚煦想要跟着去,他觉得跟着商晚更有安全感,万一刺客再来怎么办? “这回有正事,下回带你去。”商晚揉揉小孩儿的头,语气不容拒绝。 “不去就不去。”楚煦哼哼,将圆圆抱过来,一起去找小灰玩儿。 商晚朝石头勾勾手指,等他凑近些才小声道:“地窖里那个别饿死了。” 她不提石头还真给忘了,表示他一会儿就给地窖那位送吃的去。 …… 商晚跳下牛车,仰头看着上方的牌匾,总共四个字儿,她认识一半,一个龙一个局。 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在门口扫地,商晚上前问道:“请问这里是龙凌镖局吗?” “牌子上不是写着呢吗,自己不会看啊?”老头儿语气有点冲,抬起头扫了商晚一眼,“你有啥事?” 商晚:“我想雇镖局替我送封信。” “哦,跟我来。”一听不是来故意消遣他的,老头儿让开,将商晚往里请。 两进的大院子,前院里摆放各式各样练武的东西,四五个汉子赤着膀子在那练肌肉。 商晚扫视一眼,没有发现脸特别方的,桑启应该不在这儿。 老头儿一直领着商晚到了厅里坐下,给她上了杯茶,语气较之方才和善许多,“您稍等,我这就去请当家的来。” 商晚点点头,目送老头儿出去。 她无聊地环顾四周,厅中的摆设中规中矩,正中的桌案上方挂着一副猛虎下山图,那只老虎画得活灵活现。 商晚正想起身细瞧,老头儿领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进厅中。 汉子眉目粗犷,虎背熊腰,胳膊肌肉相当结实,将衣袖撑出圆润弧度。 来人是镖局的大当家,姓严。 严当家见到商晚,心道难怪院子里那些家伙放着功夫不练,都伸长脖子往厅里瞄,原来是来了个仙女儿啊。 “久等。”严当家笑脸迎人,直入正题,“听说你想托咱们镖局送信,请问这信送往何处?” “送去边关,茂城。”商晚道,“我听闻边关在打仗,忧心家人安危,夜不能寐,想要送封家书过去,探听家人安危。” “为何不托给驿站?”严当家道,“送书信的话,比起镖局,还是驿站更快。” 商晚失望道:“镖局不送书信吗?那我来错地方了,告辞。” 她起身欲走,严当家喊住她,“夫人且慢,书信自是送的。在下以为夫人不知驿站,才特意告知夫人。若夫人还想托我镖局送信,我自不会将送上门的生意往外推。” 第一百五十五章 别院 商晚回头看他一眼,见严当家不似故意耍弄她,才重新在方才的位置坐下。 严当家笑道:“夫人来得赶巧,明日镖局正要护送一批药材前往茂城,正好顺路。” “那太好了。”商晚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不知费用几何?” 严当家思忖片刻道:“既是顺路,给兄弟们点茶水钱就好。统共五两银子,夫人意下如何?” “五两!这么多。”商晚顿时面露难色,抬手攥住钱袋,唇角轻抿,“夫君常年卧病在床,每日都得吃药,家中余钱着实不多。既是顺路,这费用可否再少些?” 她今日来特意穿了一身旧衣裳,就是怕被敲竹杠。 顺路带封信而已,一两银子不能再多。 严当家蹙起眉仔细打量商晚,这才注意到商晚虽然姿容无双,但身上的衣裳已经洗旧到发白,估计家中确实困难。 开镖局的本身便有一些侠义之气,最喜怜贫扶弱,更何况对面的还是个美人,见美人为难,不由得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严当家斟酌几息道:“谁家都有个难处,念在夫人一片孝心的份上,给三两银子就成。” 商晚打开钱袋,倒出里面仅有的一两银子和十个铜板,一双水润的杏眸望着严当家,手局促地攥在一起,“我只有这么多。” 严当家:“……” 在商晚的盯视下,他一时冲动就想答应下来,站在他背后的老头突然重重地咳嗽一声。 严当家顿时从那股冲动中回过神来,摆摆手道:“这不合规矩,三两银子不能再少,否则只能请夫人再到别处看看。” “什么不合规矩?”一道略带沙哑的男声从外传了进来,紧跟着走进来一个身形精瘦的男子。 商晚定睛那么一看,这脸方得跟正方形似的,绝对是桑启本桑。 “这位夫人想委托镖局往边关送封家书,可是只有一两银子。”严当家朝桑启使眼色,“你也知道咱们镖局从来不接三两以下的生意,不合规矩。” 桑启完全没听到严当家在说什么,自从进来后他的注意力全落商晚身上了。 雪肤花貌,琼鼻樱唇,比醉春楼的花魁还漂亮。他怎么不知城里还有这样一位美人? 商晚似是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垂下头,一抹暗光自眼底划过。 敢意淫老娘,打爆你的狗头! 严当家尴尬地咳嗽两声,沉声唤道:“二弟。” 别盯着人家看个没完啊! 桑启这才不舍地将视线从商晚身上挪开,严当家习惯了似的,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大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桑启有心讨好美人,笑道,“左右这次护送药材去边关的是我,送信也就是顺带手的事儿,即便不要银子我也接了。” “二弟!”严当家的语气严厉几分,他这位二弟什么都好,就是好美色,容易被美色迷昏了头。 桑启不想在美人面前被大哥训斥丢了面子,勾唇对商晚露出一个自认为潇洒的笑,“请夫人稍等片刻。” 他伸手拉着严当家去了外面,小声商量。 商晚装作忐忑不安的往外看了又看,心里则在琢磨蒋波说得不错,桑启确实是个好美色的。 没等多久,桑启和严当家一前一后地从外走了进来,严当家面色不太好看,桑启倒是笑容满面。 “这镖我接了。”桑启看着商晚,“夫人付过银子之后填写送镖书,然后将家书交给我就行” 商晚迟疑了一下,将一两银子递给他,在桑启快要摸到她手的时候飞快收回来,小声问:“我不识字,可以找人帮我写吗?” “当然可以。”桑启的目光比方才热切了两分,视线在商晚身上一转,殷勤道,“跟我来,我帮你写。” 他引着商晚去偏厅,那位花白胡子的老头也跟了上来。 桑启回头瞪了老头一眼,老头装作没看到,坚定地跟在二人身后。 商晚装作没发现二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努力维持人设。 等桑启按照她说的填好送镖书之后,伸手将那封厚厚的家书交给他。 在商晚的注视下,桑启亲自往信封上落了个漆印。 此举是为了让雇主放心,镖局的人绝对不会在运送途中拆开信件私自查看。 那老头儿的目光移向商晚,商晚立刻略显夸张地舒了口气。 有老头在旁边盯着,桑启什么便宜都没占到,心里暗道晦气。 送商晚出去的时候,他一直有意打听商晚的来历,显然还没死心。 商晚本着感激的心,问什么答什么,讲瞎话她还没输过。 双方交谈愉快。 直到商晚驾着牛车走远,桑启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头狠狠地剜了那老头一眼,大步走进镖局。 老头儿眼底满是不屑,撇撇嘴,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商晚并没走远,她在附近的客栈订了个最便宜的房间,将牛车放在客栈,自己则悄悄从客栈房间的窗户翻出来,回到了龙凌镖局,监视桑启。 桑启换了身蓝色的锦袍,从马厩牵了匹枣红马出来,骑马出城去。 商晚远远跟着,看见他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宅院门口,跳下马走进去。 光从声音和气息分析,这宅院里护卫众多,还有几个高手,商晚没有贸然进去,以免打草惊蛇。 她将听力扩至最大,想听听宅院里的人都在做什么。 宅院里的人不少,声音也杂,还有好些孩童哭闹的声音,又尖又细,吵得商晚头疼。 她抬手揉揉太阳穴,想着干脆潜进去看看的时候,小院里出来一行人。 为首的那个戴着一顶黑色的帷帽,看不清面容,但从身量和衣着来看,应该是男子。 引起商晚注意的是他身下的轮椅。 此人腿部有疾。 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名突然蹿进商晚脑海中。 此人莫非是陆承远? 想到这个可能,商晚飞身至高处,低头搜寻四周。 若真是陆承远,这处郊外的宅院应该就是葛家的那处别院,周围肯定有乔玉安的人盯梢。 扫视的目光突然一顿,果然有两个人在附近盯梢。 眼看着戴着帷帽的人被抬上马车,商晚犹豫一瞬,纵身跟了上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玩笑 马车一路疾行入城,在西城区绕了好几个圈子之后,停在了一处黛瓦白墙的小院前。 戴着黑色围帽的人被抬了下来,推着轮椅进去,没多久,后门处抬出来一顶二人抬的蓝色小轿,穿过热闹的坊市,从陆府的西侧门抬了进去。 轿帘掀开,一张颇具书生气的面孔露了出来,眉眼间与陆承景有五分相似。 相较陆承景的冷淡,此人气质温和,唇角天生上扬,即便不笑也似带着三分笑意,瞧着亲切好接近。 但是落在商晚眼里,什么亲切好接近,根本就是虚伪欠揍。 此人正是商晚想废却暂时不能废的陆承远。 小厮早就备好了轮椅,推着陆承远去前院书房。待见过陆老爷之后又去主院给陆夫人请安,之后才回陆承远自己的院子。 商晚一直悄悄跟着,见陆承远对谁都带着张笑脸,心里再次骂了声虚伪做作。 陆承远的院子是除了主院之外,整个陆府最好最大的院子,院中遍植花木,侍弄得宜,一进院门便能闻到花卉的芳香。 李氏得了消息,早早等在院门口,笑着接过推轮椅的活,推着陆承远往卧室走。 陆承远问道:“行李可都打点好了?” 李氏唇角的笑容一僵,在陆承远转头看来时,又重新扬起。 “都打点好了,四季的衣裳用物,特别是你的那些书和手稿,全都单独放了个箱子。” 陆承远抬手覆在她推着轮椅的白皙手背上,轻轻叹口气,“你这是怪我不带你一起走?” 李氏勉强扯出的笑容淡了下去,没答话。 “此番上京是为求学,若带着家眷上京,只能借住在舅舅家,有诸多不便,很可能让你和孩子受委屈。” 李氏道:“我不怕委屈。” 陆承远握着她手的力道重了些,嗓音柔和,“只是一年,一年后我便会回来参加秋闱,若侥幸得中,届时再带着你和孩子一起上京,我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听他这么说,李氏忍不住哽咽,眼前水雾弥漫。 “我便罢了,可孩子们从来没和你分开这么久,刚才云瑶还扑到我怀里哭了一场,说舍不得爹爹走。” 陆云瑶是二人的小女儿,今年才五岁,正是黏人爱闹的年纪。 想起小女儿可爱的小脸,陆承远的神色跟着柔和了两分,“一会儿我去看看两个孩子。” “你好好跟他们说,别等你走了他们倒来闹我。”李氏拿手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勉强打趣道,“到时候女儿天天在我这哭,看你心疼不心疼。” 小女儿确实是个爱哭的,陆承远叹气:“你也别太娇惯了她。母亲喜欢云瑶,便让云瑶多去母亲跟前,陪母亲说说话。” 李氏心里不太乐意,但嘴上却答应下来,“家里都有我呢,你就别操心了。” 陆承远轻笑道:“得贤妻如此,夫复何求。” 李氏俏脸一红,轻轻在他肩头捶了一下,推着他继续往卧室走。 陆承远换了套家常衣裳,自己转着轮椅去了书房。 刘管事已经插手等在此处,见到陆承远坐着轮椅进来,立刻躬身行礼,唤道:“大少爷。” 陆承远颔首,“坐下说话,事情可查清楚了?” 刘管事不敢坐实了,屁股只挨了点凳子边。 面对这位待人和善的大少爷,他语气恭敬,甚至带着两分不易察觉的畏惧。 “回大少爷,查清楚了,那契约上盖的确实是您的私印,只有角落缺了一小块花纹。据车马行那位东家所言,签下契约的应该是三少——呃,陆承景。” 听到这个名字,陆承远面前恍然出现一张出色的脸。 那张脸上的表情永远冷淡,疏离,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引起他的丝毫注意,和小时候的乖巧可爱大相径庭。 他的手指缓缓在扶手边缘摩挲片刻,声音似叹息,“到底流着陆家的血脉,以后在我面前,还是按照原来那样称呼。” 刘管事连忙应是,小心问道:“三少爷手中为何会有您的私印?” “他喜欢雕刻些物件,那不过是他做出来游戏的小玩意儿,想跟我这个兄长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不碍事,他以后不会再用。” 陆承远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语气如常,表现得就像一个包容弟弟的好哥哥。 刘管事暗叹三少爷身在福中不知福。三少爷做出那样的事来,也就大少爷还纵着他,他却从来不给大少爷一个好脸,跟没心肝似的,像个冷血的怪物。 书房中静默片刻。 丫鬟端了茶进来,陆承远捧起茶盏,低头轻嗅茶香却不喝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柔和的眉眼。 房中的滴漏发出均匀的滴嗒声,在安静的书房内,一点小小的声音也被扩大。 刘管事莫名感觉紧张,微躬的后背渐渐渗出冷汗,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听见陆承远问:“三弟他过得可好?” 语气一如既往的柔和。 刘管事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一边回忆那天陆承景的模样一边答道:“三少爷坐着轮椅,瞧着气色不错,还是跟原来一样那么瘦,身上的衣裳都旧了。” 说着说着,刘管事忍不住夹带私货,“那恶奴不服管束,三少爷都没发话呢,她倒先对我喊打喊杀,不分尊卑不知礼数,想必平时没少做欺主的事。” 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淡的阴影,陆承远捏着茶盖,刮过茶碗边沿,发出轻微的刮蹭声。 这声音并不好听,刘管事的声音瞬间弱了下去,勉强收个尾,偏头小心地觑了眼陆承远的脸色。 陆承远并不看他,盯着茶水问:“三弟的伤可好些了?” 刘管事怎么知道? 他斟酌着说:“三少爷还坐着轮椅,想来腿上的伤还没好全,手上的伤被衣袖遮着,看不出来。” “三弟妹如何?”陆承远停下拨弄茶碗的动作,将茶盏放到书案上,抬眸看向刘管事。 刘管事后背一紧,“三少夫人的改变可不小,那恶奴打我的时候,三少夫人还在旁边叫好呢,以前的三少夫人从来不这样,这出了府就大变样了。” “人换了地方总会有些改变。”陆承远喃喃一句,继续问,“听说三弟妹突然会武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猪队友 “这事儿我在村里打听了,三少夫人确实会武,似乎还挺厉害。”刘管事语气不以为然,“乡下人没见识,看什么都觉得厉害。我觉得三少夫人应该只是会些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陆承远缓慢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润白指节在书案上轻轻敲动,片刻后问道,“父亲的气可消了?” 话题突然转换,刘管事怔愣一下才回道:“老爷虽然消了气,但瞧着心情不太好。” “三弟不懂事。”陆承远敲动的指节顿住,面上划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吩咐道,“过两日你找机会再将那件事在父亲面前提一提,等事成了,母亲也能舒心两分。” 刘管事赶紧应是。 书房再次沉静下来,陆承远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仿佛入了神,在刘管事想要找个借口告辞的时候,他道:“你亲自去告诉桑启,上一批货也就罢了,如果这批货再出纰漏,他就不用回来了。” 刘管事领命要走,陆承远喊住他,“还有,在这批货脱手之前,不许让他再在别院里胡来。” “是。”刘管事问道,“大少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陆承远朝他摆摆手,刘管事便知趣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书房门。 一刻钟后,陆承远从书房出来,去看两个孩子。 商晚将刚才听到的对话牢牢记住,想着自己答应了要回家吃午饭,便飞身出了陆府,回到客栈退了房,赶着牛车出城。 都到城门口了,商晚觉得就这么走了不行,又驾着牛车折返,往乔府去。 门房进去通传,没多久,阿乐匆匆地跑了出来,眼下挂着两团青黑。 “怎么就你一个,你家少爷呢?”商晚往他身后看了眼,没瞧见乔玉安的人影。 阿乐苦着脸道:“少爷昨晚被老爷罚了,现在还在祠堂里跪着呢。” 商晚想象不出乔玉安那厮乖乖跪祠堂的模样,疑惑道:“他做了什么要挨罚?” “跟同窗打架。”阿乐语气不忿,“分明是对方先动的手,老爷却不分青红皂白,罚少爷去祠堂跪着,不认错就不许起来。” 少年脸上满是担忧,黑眼圈格外明显,“少爷从昨晚到现在都水米未尽,要是饿晕了该怎么办?” 商晚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就不会偷偷给他送点吃的进去?” 阿乐无奈道:“送了,可是少爷说心情不好,不吃。” “还挺倔,跟什么过不去也不要跟身体过不去啊。”商晚撇撇嘴,“既然他不肯吃东西,那你就祈祷他快点饿晕过去。” 阿乐不满地看着她,“我家少爷和陆少爷是好友,现在少爷都变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说风凉话呢?” “说你傻你还不高兴。”商晚耸肩,“好歹是亲生父子,你家少爷真晕过去总能出来请个大夫啥的?这不就将人弄出来了?” 阿乐恍然,还能这样啊。 商晚视线扫过他,“当爹的收拾儿子,当娘的就没帮着求求情?” “自然求了。”阿乐见左右没人才小声嘟囔,“夫人一求情,老爷更生气了,本来只是罚少爷半个月不许出门,夫人一说情,直接变成了罚跪祠堂。” 商晚:“……” 猪队友真是哪里都有啊。 阿乐知道商晚来找自家少爷肯定是有事,“少爷现在出不来,你有什么事先跟我说,我帮你转告少爷。” “跟你说也行。”商晚朝他勾勾手指头,示意他附耳过来。 “我想让你家少爷帮忙盯着龙凌镖局以及他们的二当家桑启,看看他们都跟哪些人有往来,最好能记下来。” “镖局?”阿乐狐疑地瞧着商晚,想要问什么,被商晚一巴掌拍了回去,“你就按我说的原封不动转告你家少爷就行,其他的不要多问。” “哦。”阿乐揉揉脑门儿,暗道商晚凶。 “还有件事。”商晚的声音更小了些,问他,“跟踪的人回来没有?” 她没具体说跟踪什么,但阿乐是乔玉安最信任的人,一听便明白商晚在问什么。 他道:“不曾回来,等人回来了,我派人告诉你。” “行,别忘了。”商晚跳上牛车,朝他摆摆手,“我先走了,你快回去照顾你家少爷,让他赶紧晕一晕,跪久了血液不畅,对膝盖不好。” 阿乐答应一声,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喊住她,“等等。” 商晚回头看他,“怎么,还有事儿?” “药膏。”阿乐上前两步站在黄牛旁边,仰头看着商晚,“大少爷托我家少爷帮忙问你要怎么才肯跟他合作,条件随便你提。” “那可是祖传秘方,我留着当传家宝的,怎么能轻易跟人合作呢?”商晚顺手拿赶牛的鞭子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这句话也原封不动带到。记住了就赶紧让开,我急着回家吃饭呢。” 阿乐乖乖站到旁边,目送商晚离开。 商晚刚走,两道纤细人影从乔府走了出来。 “阿乐。” “见过二小姐。”阿乐朝乔薇薇行了个礼。 乔薇薇往他方才望的方向看了一眼,好奇道:“你不守着兄长,在这里做什么?” 阿乐笑眯眯道:“少爷受了罚想吃些甜的,府里的点心吃腻了,让我去外面买些点心回来。” 他问:“二小姐这是要出去?” 乔薇薇脸上带了两分忧色,“父亲喜欢吃东街小塘铺的龙须酥,我去买些回来哄父亲高兴。等父亲气消了,兄长就能快些从祠堂出来。” 安乐笑道:“二小姐对少爷真好。” “我们是亲兄妹,我自然待他好。”乔薇薇暗暗打量他,声音柔婉,“兄长现在受罚,身边不能缺了你。他想吃什么点心你告诉我,我一起买回来。” 阿乐本来就是胡诌的,乔玉安根本没让他买点心。 不过,他对乔玉安的喜好烂熟于心,立刻按照乔玉安的口味,随意报了三样点心。 “好,我记下了。你先回府去,好好劝兄长,让他跟父亲服个软,尽快从祠堂里出来再说。” 阿乐应了声好。 正巧轿子到了,阿乐目送乔薇薇上轿,抬头看了眼天色,心里突然浮上疑惑。 都快到用午饭的时辰了,二小姐怎么这时候出去?买点心需要这么赶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怀疑 另一边,商晚赶着牛车飞奔,紧赶慢赶,回到家的时候还是过了饭点儿。 中午的饭是高岩和石头一起做的,本来以为商晚不回来吃了,还是陆承景让留了饭菜。 早上就吃了点清汤面,商晚来回跑,早就饿了。 此刻分外想念贴心的小环,每次她进城都会给她准备填肚子的小零嘴。 商晚一边吃饭一边问:“家里没发生什么事?小环的情况怎么样?” “家里一切都好,小环醒来吃了些东西,我去袁家给她拿了些药,小环喝了药便睡了,现在还没醒。” 见商晚吃得急,陆承景担心她噎到,拿了个碗给她盛了碗白菜汤。 自从小白菜大丰收之后,白菜汤成了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 等商晚吃饭的速度慢下来,陆承景才问:“镖局那边如何?” “镖局要押送一批药材去茂城,正好顺路。花了一两银子,把信给他们了。” “可曾见到桑启?” “见到了。”商晚放下汤碗,想到桑启那张脸,忍不住感叹,“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脸那么方的人。” 听商晚这样说,陆承景禁不住好奇,桑启的脸究竟方成什么样才会让商晚发出这样的感叹。 “我一会儿画给你看。”商晚道,“我不只看到了桑启,还看到了陆承远。” 陆承景一愣,眼神逐渐染上寒冰。 商晚权当没发现,将偷听到的陆承远与刘管事的对话完整复述一遍。 听到诸如“游戏”“玩笑”这样的字眼,陆承景眼底漠然,眼前仿佛出现了陆承远说这些话的神情,虚伪的,让人生厌的,恶心至极的。 他胃里阵阵翻涌,不由紧紧抿住唇,安静地听商晚说完。 商晚随时观察着他的反应,陆承远确实恶心,但陆承景不该永远被这么个恶心的玩意儿影响。 她伸手在陆承景白皙的耳垂上轻轻一捏,“你说他们要在陆老爷面前提什么事呀?” 耳垂上的温度和力道都无比熟悉,晦暗奔涌的情绪瞬间如潮水退去,陆承景垂眸,认真思索起商晚的问题来。 见他情绪稳了,商晚道:“交给你了,慢慢想,我先去把碗洗了。” 她将碗筷一收,抱去厨房洗。 擦干净手,出来见陆承景还在思考,商晚想了想,扛着锄头去了地里。 地里一片生机盎然的绿。 前两日扦插的草药茎段都已生根,被灵泉水浇灌过的那两亩地里的,大部分都长出了新的嫩芽。 这效果堪比用了激素。 ——灵泉水,种田的好帮手。 商晚盯着自家地里的苗苗,再次庆幸村里没人往这边开荒。 如今五亩地有一亩地还空着,这是商晚特意留出来的。 她还想做个实验,即把灵田种出的幼苗移种到地里会产生什么变化。 之前空间里已经收获了一批崖姜,同时也多出了一棵崖姜树。 昨日商晚剥蒜的时候,抽空将崖姜的孢子撒在了灵田里,这会儿早就长成了小小的幼苗。 这些幼苗就是商晚的实验对象。 以免贸然将幼苗移种到其他环境导致全体死光光,商晚扛着锄头横着刨出一排小坑,暂时只移栽这一排,然后浇点井水。 蹲在旁边观察了会儿,商晚拍拍裙摆上的土站起身,打算明天再来看看效果。 等她将灵田的变化,种子的变化,幼苗的变化全部弄清楚之后,就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 “如何,想出来了吗?” 陆承景放下书道,“或许跟盗窃案有些关系。” “说仔细点。”商晚坐下来。 陆承景道:“陆家被盗的案子一直没结,那些东西在我们这里,虽然地动的时候砸坏不少,但也有部分保留了下来。” 商晚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想,“你的意思是刘管事突然过来是为了探听虚实,看看那些东西在不在我们这儿?” 陆承景颔首,“当初你只拿三房的东西,指向太过明显,而原来的商晚不会武,出府的时候又身无分文,没钱雇人去偷。以陆老爷的性格,不仅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还会猜想这是个圈套,反而将我们排除在外。” “那现在为什么突然怀疑呢?” 陆承景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他道:“我猜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村里有人认出了那些东西跑去陆府告密,陆老爷相信了告密之人,派刘管事过来确认情况。 第二种,陆家为了解决府里府外的麻烦事,填饱那些乡绅的胃口,所费肯定不少。如今才腾出手来追查失窃之事,不放过每一个有嫌疑的人,只是恰好排查到了我们身上。” 商晚啧啧,“我还以为刘管事上门是来给陆夫人找场子的呢。” 陆承景抬眸,那双沉静的黑眸不明意味地看向商晚。 商晚感觉莫名,挑眉问:“我说的不对?” 陆承景斟酌着字句,缓声道:“陆夫人不会这样做,她最看重规矩,教训人也是当面教训,不会假他人之手。” 商晚呵呵,“确实不假他人之手,还很会挑选时机,专挑你不在的时候罚我,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你……”陆承景疑惑的蹙起眉,似乎想问什么话,对上商晚那双隐含嘲讽的杏眸,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谨慎地咽了回去。 唇角抿起,喉结快速地滚动一下。 商晚托腮看着他,从眉眼开始,视线一寸寸下移。 她知道陆承景在疑惑什么,不外乎就是问她为什么知道原来的那个商晚身上发生过什么。 她可以说,但是,穿越这种事实在难以解释。 光是想想就头疼。 气氛陷入沉默,不断下沉。 视线下移落在紧扣扶手的手指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骨节却微微透着粉。 真正好看的手不挑角度。 商晚伸手抓过来,亲密的十指相扣,主动挑起方才的话题,“继续分析,如果是第一种可能,你觉得告密的人会是谁?” 陆承景盯着二人紧扣的手,反问:“你认为是谁?” 商晚抬起眼睫与他对视,视线交缠几息后,二人几乎异口同声,“林家。” “不错,心有灵犀。”商晚松开漂亮手手,指腹在掌心轻轻划过,一笔一划地写出“林”字。 ——掌心写字,是调情用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规则 陆承景脑中倏然闪过这句话,若有若无的触碰带起细微的痒意,顺着掌心的皮肉涌至心尖,随着心脏跳动轻轻一颤, 冷漠的黑眸倏然冰消雪融,紧跟着如涟漪一般,荡开柔软笑意。 低声应道:“嗯,心有灵犀。” 商晚暗啧,果然很好哄啊。 她停住往掌心写字的手,问道:“林家若是要告密,早该告密了才对,怎么会拖到这个时候?” “其实我更偏向第二种可能。”陆承景道,“时机恰好。” 商晚捏着他指尖把玩,“你的意思是,过几日陆府还要派人过来?” “若陆承远话中所指真是这件事,再来的不会是陆府的人。”陆承景唇角微微抿起,语气笃定,“而是官差。” 商晚跃跃欲试,她记得诬告的话是要挨板子的。 · 翌日一早,商晚收到一个大惊喜。 不是圆圆尿床,而是空间里的灵田又增加了一块。 这样一来,空间里就有四块灵田了。 商晚将意识沉进空间里,看着那块灵田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她猜测灵田增加的规律是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就会增加一块,顶多误差一两天,可是新增加的这一块灵田明显不符合这个规律。 这才多久,间隔时间还没有第三块灵田出现的一半呢。 灵田增加的机制到底是什么呢? 兀自想了会儿没有头绪,商晚决定集思广益,将知情人找过来开个小会。 “或许和种植的作物有关。”陆承景提出一种猜测,“之前你种的都是小白菜,如今种植的是草药,或许多种草药能够增加灵田数量。” 商晚觉得这个猜测不太靠谱,“有的草药也能当菜呀,比如上回小环摘的那个野菜,石头说吃了可以防积食。” 石头道:“会不会是种同一种作物增加慢,种不同的作物增加快?” 商晚想了想,感觉有这个可能。 她之前一直都在种小白菜,在第二块灵田出现后才开始种草药。紧跟着,第三块和第四块灵田陆续出现,出现的间隔时间还一次比一次短。 “小环,你觉得呢?” 小环的关注点不太一样,猜测道:“会不会和灵泉水的使用有关系?” 受伤之后失血过多,小姑娘的脸眼瞅着瘦了一圈,说话的声音也虚弱无力。 商晚瞧着心疼,琢磨着弄点好吃的给她补补。 可是她只会弄黑暗料理,感觉吃了不仅不会补,还会虚。 小环轻轻咳嗽两声,压下喉间的痒意才道:“空间应该是一体的,之前姐只是拿灵泉水来喝,还有放进药膏里,最近才开始用来种草药,相比较之前,灵泉水的用量大了许多,可能会影响灵田发生变化。” 商晚回忆了一下,感觉这个猜测也有可能。 刚穿越过来那会儿,灵泉水只有几滴,必须省着用。后来灵泉水越来越多,她不用再抠抠搜搜担心用完,用量自然也大了起来。 她道:“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随机出现。” 商晚自个儿知道自个儿的情况,在穿越之前,她的空间异能可是十级,灵田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 她的猜想还是和时间有关。 从南半球飞到北半球还得倒时差呢,她这都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了,就不许异能也倒个时差? 就跟载入游戏读取进度条一样,得一点一点加载出来。 她怀疑她现在的异能还处在加载之中,进度条读取到哪里就加载到哪里。 听到陌生的词,陆承景问:“随机出现何意?” 石头和小环也茫然的看着商晚。 商晚想了想,感觉靠语言解释苍白了点儿,便起身拿了块布来给三人演示。 “你们将空间看作这个茶壶。” 商晚将布展开,完整的盖住桌上的茶壶,然后抓住左边的布,一点点往左拉,茶壶也在她的动作下一点点暴露出来。 “这块布就是过日子,日子越长,茶壶露出的越多,直到完全露出来。” 伴随着话音落下,商晚将一整块布都从茶壶上拉了下来,展现出完整的茶壶。 三人都盯着茶壶消化商晚的话,暂时没人出声。 商晚伸出食指顶着布转圈,等三人慢慢接受。 忽然,陆承景眼皮上抬,沉静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商晚,问道:“你怎知原本有一整个茶壶?” 商晚:“……” 不要这么敏锐啊! “我猜的。” 黑色双眸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陆承景定定地盯着商晚看了片刻,移开目光没有追问。 商晚暗松一口气。 四人讨论了约莫半个时辰,除去方才的猜测之外,又提出了好几个猜测,商晚决定一一验证这些猜测。 灵田的增加对她有利无害,如果能够掌握灵田增加的规律或者规则,她或许可以反向利用,为自己的种植大业添砖加瓦。 · “我带圆圆出去逛逛,顺便把小环的药取回来。”商晚弯腰抱起自家崽。 “等等我,我也去。”楚煦早就憋坏了,但他怕碰到刺客不敢自己出去玩儿,现在商晚出去逛,他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对楚煦而言,连京城的繁华都看腻了,这样一个小村子实在没什么好逛的。 但因为闷了太久,来来去去就家里几个人,忽然见到新鲜面孔,他还是有些兴奋。 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面孔,还跟在商晚身边,大家都好奇,纷纷向商晚打听。 商晚道:“是我娘家侄子,唤他阿年就成。” “阿年这名儿好,几岁啦?” “六岁。” “这孩子长得水灵,瞧着跟秀才娘子还有几分像嘞。” “都是一家人能不像吗?” “读书人家就是不一样,这娃娃都比咱家的长得俊些。” “哎哟,这小脸儿,肉乎乎的,看着就叫人喜欢。” 一群叔叔婶婶围过来,摸摸头捏捏脸,稀罕得跟什么似的。 楚煦完全应付不了这种热情,捂着脸一个劲儿往商晚身后躲。 等人都走了他才露出个头,捂着泛红的小脸儿喃喃道:“好可怕。” 小少爷到哪儿都一堆人护着,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什么时候被当吉祥物摸过呀? 商晚好笑地揉揉他的脑袋,杏眸微弯,“脸疼不疼?” 第一百六十章 盖成 “不疼。”楚煦摇摇头,“他们没用力。” 他就是有些不习惯。 商晚道:“第一回见,大家总是要热情些,以后就好了。以前抱圆圆出门也这样,光刷脸就能收一堆菜呢。” “还能收菜?”楚煦瞪大一双猫儿眼,瞬间觉得自己亏得慌,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 小孩儿心思单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商晚故意逗他,“不然我再带你走一圈?” “不不不不不!”楚煦脑袋和手一起摇,他才不想为了点菜再当吉祥物呢! 走到岔路口,商晚忽然将圆圆塞给楚煦,给他指了另一条路,“我去办点事,你带着圆圆走那边,一会儿我去袁家跟你们会合。” 楚煦一离开商晚就没有安全感,更何况怀里还抱着个娃,别别扭扭道:“我就在这等你。” 商晚还想钓鱼执法呢。 ——舍不得楚煦,套不着刺客。 对付心高气傲的小屁孩儿,一招就够。 视线上下一打量,“你是不是不敢啊?” “谁说我不敢?!”楚煦瞬间炸毛,“自己走就自己走!” 迈腿就走,没有半分迟疑。 激将法,百试百灵。 “我才不怕呢。”楚煦盯着脚下的地嘟嘟囔囔,走出好一段距离才停下来,悄悄回头看。 岔路口哪还有商晚的身影? 他顿时一个激灵,两条胳膊抱紧了圆圆,狐疑的左看右看,就怕哪里突然钻出个刺客来。 “哥!” 肉乎乎的小手拍在脸上,圆圆字正腔圆的叫了一声哥。 楚煦一愣,顾不上害怕,精神的猫儿眼盯着小奶娃,“你叫我什么?” “哥!”圆圆又叫了一声。 楚煦是家里最小的,从来没被人叫过哥,圆圆一声哥喊得他瞬间责任心爆棚,登时挺直小身板,感觉就算蹿出个刺客,他也能够打两下。 肉乎乎的圆圆分量不轻,楚煦抱久了有些吃力。他将圆圆移到背上背着,一边走一边哄着小奶娃叫他哥。 圆圆乖乖地叫了两声之后就不搭理他了,一会儿扯他耳朵,一会儿扯他头发,扯得楚煦嗷嗷直叫。 另一边,商晚去了林家。 这两日忙着自家的事,不知道林家将刘玉枝找回来没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此时的林家还挺热闹。 林建水躺在床上昏睡,刘氏担心陈桂芳学那桂氏红杏出墙,正给儿媳妇教规矩。 院子里,陈桂芳一边洗衣裳一边哭,刘氏抓着根鸡毛掸子在旁边骂,魏老太坐在板凳上看戏,时不时插句嘴,帮着刘氏训陈桂芳两句。 屋里的周氏听不过去,走出来劝,结果不仅没劝好,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或许因为周氏硬气过一次,刘氏骂她还算客气,可依然不好听,周氏听不下去,转身回屋。 刘氏哼了哼,转头对着陈桂芳就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从头挑剔到尾。 商晚听了,暗暗感叹陈桂芳能忍,要是她,早就把衣裳连水全扣刘氏脑袋上了。 刘氏许是骂累了,挨着魏老太坐下,母女俩开始聊闲天。 从她们的对话里,商晚听出刘玉枝已经被找了回来,但是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她出来。 商晚仔细找了找,发现林家的男人,除了躺着的林建水之外都不在家,听话音似乎是外出办什么事儿去了。 等了一会儿,除了听到一耳朵骂儿媳妇的话之外没听到其他有用消息,商晚悄悄离开,去袁家与两个小崽子汇合。 她一直关注着楚煦那边的情况呢,现在俩孩子已经到了袁家,可惜没把刺客给引出来。 这都两天了,那些刺客该不会跑了? · 三日后,新房盖成。 红砖黑瓦,进门便是一个大院子,堂屋居中,两侧是厨房、柴房、两间卧房。 角落处是茅房和猪圈,茅房在猪圈后面。 往后走,三间卧房,一间书房,书房外是小花园,如今还是光秃秃的,以后可以种些花花草草。 角落处挖了个小水池,给圆圆养乌龟用的。商晚琢磨着可以往里种两株荷花, 前面的大院子可以用来养鸡养鸭。 商晚打算挨着井边搭个花架,再种几株葡萄,可以在下面乘凉吃瓜。 挨着墙边有棵漂亮的圆叶树,商晚从山上连根搬来的,枝干粗壮,枝繁叶茂,一片叶子有手掌大。 可以在上面搭个秋千,弄个树屋也行。 堂屋顶连着柴房那个转角,建了个扇形的小平台,可以搭梯子上去,不管是晒草药还是晒萝卜干都很实用。 一家人在新房里逛了两圈儿,各自认领了自己的房间。 石头想住在前面,和柴房相邻的那间屋子,理由是晚上去茅厕方便。 其他人住后面,商晚和陆承景住在最大的那间,圆圆暂时住在耳房里,小环则住在隔壁的隔壁,和书房相邻。 按照约定好的结清工钱。 因为何家师徒做得好,中间也帮了自家许多,加上手头宽裕了几分,陆承景和商晚商量着给师徒三人二两银子的赏钱。 何四指连声感谢,相处了这么久,离开的时候难免有些伤感。 石头直接和马杰勇抱头痛哭,跟生离死别似的。 亮亮也很舍不得,他在村子里交了好多朋友,每天都一起玩,等回去之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李小山和二胖还有几个孩子一起来送亮亮,把最喜欢的弹珠送给他,还有弹弓、草编蚂蚱、蜻蜓、漂亮石头,甚至还有两个野鸭蛋,一块饼子。 “以后常来玩儿,我教你打弹弓的诀窍别忘了。” 李小山揉揉鼻子,抱了亮亮一下。 “你可是我罩着的,回去别让人欺负了。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拿弹弓打他。打不过你就来找我们,我们帮你打。” “对,我们帮你打。” 亮亮抱着礼物,瞬间破涕为笑,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圆圆举起小乌龟在他小脸上碰了一下,软糯糯的喊:“哥!玩!” 亮亮低头,额头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蹭了蹭,小声说了句谢谢。 “别哭了,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天色也不早了,赶紧套车送何师傅他们进城。” 商晚无奈地拍拍石头不断耸动的肩膀。 这少年怎么这么感性啊?小环都没他能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归置 石头红着鼻头抽噎,“姐,高大哥一走就只有我一个人做饭了。” 商晚:“……你为这事儿哭啊?” 石头点点头。 商晚心情那叫一个复杂,伸手一指同样在抽噎的马杰勇,“那他呢?” “马大哥说以后再也找不到能让他吃饱饭的主家了,想到要挨饿干活,他就悲从心来。” 商晚:“……”倒也不必这么悲观。 何四指一巴掌拍徒弟后脑勺上,“多大人了哭得跟小孩似的,也不嫌害臊,赶紧收收!” 马杰勇抬袖子抹眼泪,扭头看向商晚,“商娘子,你们家的小白菜实在太好吃了,能不能卖俺一些?” 商晚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这货该不会发现小白菜不对劲儿了? 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马杰勇纯粹就是觉得小白菜汤好喝。 念在这傻大个干活卖力的份儿上,商晚满足了他这个小要求,送了他一捆小白菜。 马杰勇乐得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何四指都没眼看。 这傻徒弟哟! 一番告别,石头驾着牛车将四人送走。 商晚背着手在新房里转了一圈,虽然是新盖的房子,但不打扫根本没法住人。 以前只有一个木棚子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要打扫这么多屋子,还没开始打扫呢,商晚已经觉得腰酸背疼。 异能者也不经这么造啊。 她略一思忖,果断将这事儿扔给了圆圆。 准确的说,扔给了圆圆训练的猴子分队。 猴多力量大,趁一群猴子在新房里上窜下跳,认真打扫的时候,商晚将木棚子里的东西全都收进了空间里。 她打算将这木棚子改建成牛棚和羊棚,专门给黄牛和母羊住。 将牛和羊养在外面,院子里就没有味道。有小灰看着,也不用担心牛羊被人偷走。 如果当真有贼将主意打到自家头上,商晚一定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拆拆补补,敲敲打打,简单的改造之后,牛羊立刻有了新家。 以防牛羊打架,商晚用木栅栏在中间隔了一道,两边互不干扰。 给何师傅他们住的棚子,商晚琢磨了一下,弄成了简单的养鸡棚。等赶集的时候去买窝小鸡仔回来,养着生蛋。 改造完两个棚子,新房也已经被猴子们打扫得干干净净。 楚煦抱着圆圆坐在板凳上,左边的竹筐里放着翠嫩嫩的小白菜,右边的竹筐里放着水灵灵的白萝卜。 猴子们在老猴子的组织下,按顺序排好队,一个个上前领酬劳。 喜欢吃白菜的拿白菜,喜欢吃萝卜的拿萝卜。 两个都喜欢的也可以都拿,只要加起来不超过五个就行。 这些白菜和萝卜都是空间出产的,很受动物们的喜欢,不管是食草动物,食肉动物还是杂食动物,都接受这个当酬劳。 圆圆和自家娘亲做交易,她让小鸟帮娘亲找种子,娘亲拿白菜和萝卜帮她付酬劳。 楚煦原本以为圆圆只是招小动物喜欢,今日见了猴子大军之后,又觉得不是这样。 他怀疑圆圆可以操控这些猴子,就跟街上耍猴戏的一样,让猴子听她的话。 “圆圆,你怎么办到的?” 圆圆歪着小脑袋看他。 楚煦指了指院子里所剩不多的猴子,“就是它们,它们为什么听你的话?” 圆圆:“听话。” 楚煦重复一遍问题,“为什么听你的话?” 圆圆:“为……森么……” 楚煦抓狂:“不要重复我的话啊!” 圆圆张大小嘴巴,“啊啊啊啊啊啊!” 软糯的小奶音跟回音似的。 楚煦:“……” 他不和一岁的小奶娃计较! “圆圆为什么能让猴子听她的话?”商晚转过头看向鼓着脸不高兴的小孩儿,“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煦如实道:“我想学。” 让所有动物听话超帅的好不好? 他要是学会了这一招,上战场的时候,他就能控制敌方的马,打胜仗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商晚无情地打碎他的希望,“天生的,你学不来。圆圆从小就讨动物喜欢,动物也愿意听她的。”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商晚耸肩,“想知道原因,你得问动物去。” 楚煦:“……” 他失落地垂下小脑袋,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哥!”圆圆顶着小乌龟爬过来,伸出小手要小哥哥抱。 楚煦盯着她看了会儿,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他蹲下来摸摸圆圆的小脑袋,板着小脸认真问:“圆圆,你想当将军吗?” 圆圆疑惑地眨巴眨巴眼,“呀?” 楚煦手舞足蹈地解释:“将军就是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特别特别威风。” 圆圆努力理解小哥哥的意思:“次?” “将军不能吃。”楚煦将她抱起来,决定好好和怀里的小奶娃讲讲战场上的英武事迹。 他不能控制动物,他把能控制动物的人拐回去不就行了? 嘿嘿,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至于女子能不能当将军,抱歉,小少爷暂时没有想到这一点。 房子打扫干净了,接下来得归置家具。 商晚挑拣着将东西从空间里取出来,陆承景帮忙整理。 在自家又没有外人,楚煦也是知情人,他便不用再坐轮椅掩人耳目。 新房即将完工的这些日子,商晚陆陆续续淘了不少东西回来,也从李家定做了一些,细心归置归置,空荡荡的房子逐渐有了家的感觉。 “一会儿我去装些土回来,将花草种上。”商晚站在窗边,看着依然光秃秃的小花园,指了指角落处,“那个位置留给山茶,找个机会我将它们搬出来。” “不必麻烦。”陆承景也看着窗外,“那两株山茶是陆夫人不喜,命人挖了扔掉,我见了觉得可惜,才让人种到了我的院子里。” 商晚道:“可是你和圆圆都喜欢。” “种些新的。”陆承景唇角弯起浅笑,握住商晚的手,“我们一起种。” “种什么?还是山茶?” “你喜欢什么?” 商晚懒洋洋撑着下巴,“我喜欢的那可多了,花嘛,白的高洁,红的热烈,春天开的,冬天开的,各有千秋,单看一种多没意思。” 陆承景:“圆圆拿回来的种子里有不少花种,可以试试。” “你来种?” “好。” “能一年四季都有花?” “嗯。”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准备 “好了,够结实。” 商晚抓着粗麻绳晃了晃刚搭好的秋千,感觉没问题,顺手抄起圆圆放上去。 圆圆第一次坐秋千,小手紧紧抓住娘亲的胳膊,两条小短腿垂下来晃晃悠悠。 商晚哄她松开,一手抓着她背上的衣裳,一手轻轻摇动秋千。 小家伙先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粉嫩嫩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小手紧张地攥成两个小拳头,害怕摔下去。 晃了两圈发现不会摔下去之后,紧绷的小身板渐渐放松下来,找到了荡秋千的乐趣,高兴地拍起了小手。 商晚陪她玩了一阵,听到石头在厨房喊她,便把陪玩的任务交给了楚煦。 她在小孩儿脑袋上揉了揉,叮嘱道:“你抱着圆圆玩儿,小心点,别摔了。” 楚煦撇撇嘴,秋千是小孩玩的东西,他以后可是要当将军的人,他才不玩呢。 圆圆正玩到兴头上,突然发现秋千停了,赶紧朝楚煦招招小手,小奶音软软糯糯,“哥,玩秋——啊秋!” 秋了半天,突然张嘴打了个喷嚏,惯性下,小身板跟着往前一栽。 “哎,你坐稳点呀!”楚煦两步上前将小奶娃扶住。 圆圆双眼亮晶晶看他,“玩!” “知道了知道了,你坐稳。” 楚煦想学商晚的方式,一手抓着圆圆一手推秋千,真正上手了他才发现,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差点让圆圆摔下去。 瞧瞧左右,反正没人注意他。楚煦将旁边没用完的麻绳捡起来,将圆圆捆在胸前,两人一起荡秋千。 秋千越荡越高,同样第一次荡秋千的楚煦体会到了荡秋千的乐趣,等他停下来的时候,圆圆已经趴在他胸口睡着了,口水将衣襟浸湿了一块。 楚煦:“……” 想玩的到底是谁呀? · 晚饭是石头掌勺,小环尝了一口除了咸味什么味道都没有的菜之后,觉得她这伤也不是非养不可。 “明日开始,还是我做饭。” 这个提议遭到了全家人的一致反对。 “不行,你这伤得多养两日”石头给她盛了一碗萝卜汤,“来多喝汤,好得快。” 萝卜是空间出产的萝卜,也是这张桌上唯一一道味道不错的菜。毕竟这道菜只用将切好的萝卜放进去,倒水将萝卜煮软后放盐即可。 小环喝了口萝卜汤,被咸味迫害的味蕾重新舒展。 她想了想对石头道:“我就在旁边看着,我说你动手。” 光说也不怎么费力气,石头便同意了。 商晚觉得自己也可以当这个工具人。 众人:“不,你不可以。” 商晚:“……” 石头问:“村里搬新家都得请客吃饭,咱们什么时候请呀?” “等小环把伤养好再说。” 主厨还在养伤呢,请哪门子客啊?商晚还不想因为一顿饭跟村子里的人结仇。 · 养伤的日子是平静的,商晚载着陆承景进了两趟城,商量着给新家添置了不少东西。 她还去了趟当铺,想要当一个玉石摆件,嫌掌柜出的价钱太低,又反悔不当了。 牛车刚离开当铺,一个做家仆打扮的男人便走了进去。 不过片刻,男人离开当铺,急匆匆穿行街市,往陆家去。 另一边,商晚从包打听口中得知了陆承远已经上京的消息,听说带的东西还不少,足足装了三辆马车。 给了包打听赏钱之后她去了趟镖局,从老头儿口中得知桑启押镖还没回来,约莫还得两三日。 跟老头儿道谢之后,商晚赶着牛车去县衙找单大钧,邀请他两日之后来家里吃饭。 她同样邀请了乔玉安和何家四人。 路过集市的时候,商晚看中了两头小猪崽,一番激烈地讨价还价,花四钱银子拿下。 牛车上空间有限,装了猪崽之后更显拥挤,陆承景只能去前面和商晚坐在一起。 好在两个人都瘦,挤一挤还是能坐得下的。 商晚回头清点牛车里的东西,“该买的东西都买了,你看看还有没有缺的?” 陆承景从袖中拿出一张清单,一样样对照着看,“清单上的东西都买齐了。” “那就好!”商晚一挥鞭子,“回家。” · 乔迁宴办的热闹,从前一晚便开始准备。 两头小猪崽是养来过年的,乔迁宴要用的猪得重新买。 商晚采取就近原则,直接在村里买猪。乡里乡亲的,价格也实惠。 猪是早上买的,拖回来商晚亲自上手杀,猪血都接了两大盆。 肉是下午宰的,各部位分开,整齐地堆放在盆里。 内脏全部清洗干净,连同猪头一起,用上小环特制卤料配方,放在大锅里卤。 小火不停,中途将猪头捞出来,其他的可以一直卤到明日早上。 卤肉的香气霸道,飘到村里,不少人一边咽口水一边就着这香味下饭,恨不得时间快进到明日。 瞧着火候差不多了,小环捞了些出来给自家人先尝尝。 养伤的时候,她光琢磨菜谱了。这回的卤肉方子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进过的。 大家一吃一个不吱声,香得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楚煦从来没有吃过内脏,特别是大肠这种东西,难登大雅之堂,他的饭桌上根本见不到。 他一开始嫌弃不愿意吃,但见盘子里的卤味越来越少,也顾不上那点犹豫,赶紧夹了两块到碗里,这一吃就停不下来,直夸好吃。 见大家都喜欢,小环又去捞了一些出来切。 圆圆馋得直流小口水,但是卤煮口味太重,不适合小奶娃,大家都不让她吃,小家伙只能委屈巴巴地抱着奶壶喝奶。 楚煦见她实在可怜,偷偷摸摸拿根干净筷子沾了卤水,让小家伙舔舔尝尝味儿。 卤水都偏咸,圆圆呸呸呸往外吐,感觉还是羊奶好喝。 楚煦摸摸圆鼓鼓的肚子,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小环姐你都可以去京城开酒楼了,就这味道,保证每日都客满。” 小环摇摇头,“贵人们的吃食都金贵,哪看得上这样的东西?最多图新鲜尝尝味儿。” 她指着切好的卤大肠,“这东西洗起来费时费力,香料又贵,卖便宜了不说亏本,却也赚不了两个钱,卖贵了又没人买,自家吃吃得了。” 商晚放下筷子道:“如果开酒楼的话,肯定还需要其他的菜,卤煮可以搭配着卖。” 小环听出话音,转头看向商晚,她姐难道想开酒楼? 第一百六十三章 慢活计 商晚确实有这个打算,不过她想开的不是一般的酒楼,而是主打养生的药膳酒楼。 这药膳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药膳,而是用灵田出产的蔬菜做的菜肴,实打实的疗愈效果,走高端路线。 当然,这还只是一个设想,在自家有实力应对别人的觊觎之前,不适合拿出来。 目前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种草药上头,买卖药材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众人吃完饭,陆承景负责洗碗,其他人还得继续忙活。 乔迁宴除了需要猪肉,还得有鸡鸭鱼。 商晚负责杀鸡宰鸭,烫毛刨肚去内脏,石头负责杀鱼。 鱼是商晚和陆承景一起用网子捞回来的,有大有小,为了明日做菜方便快速,剖洗干净后都得先炸一遍。 小环另起一口大锅烧上油,冒烟之后,将调好的肉馅团在虎口处,使巧劲儿往下挤肉丸。 油锅翻滚,一个个肉丸子表皮被炸得金黄,和香味一起飘起来,捞出来沥油。 酥肉,小鱼儿,肉排骨抹上佐料,外面裹层淀粉,下油锅炸,炸到外壳酥脆金黄再捞起来。 等油温升高之后,再复炸一遍。 蒸菜也得提前备好,各个瓷碗里码好食材先蒸过一轮,蒸熟了,明日只要上蒸锅蹭个热气儿就好,比起新鲜做的,还要入味些。 这些都是费功夫的慢活计,今晚做了明日就少一些,以免明日手忙脚乱。 楚煦闻到香味就想吃,小环拿小碗给他和圆圆一人装了两个炸肉丸,让两人一边吃去,不要围在油锅边,以免被油溅到身上。 两小孩儿排排坐在软垫上,对着吭哧吭哧啃肉丸。 圆圆拿小米牙磨,楚煦觉得好玩便跟着她学,只拿门牙吃,吃到没耐心了才几口嚼了咽下去。 今晚注定不能早睡,陆承景帮两个孩子洗漱之后,带两人去睡觉。 楚煦吃饱喝足,小肚圆圆,在炕上睡得像一头小猪。 一墙之隔的小床上,圆圆盖着小毯子听爹爹讲故事,眼皮直往下耷拉,眼睛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慢慢睡了过去。 陆承景轻轻拍着她,眼角眉梢都含着浅笑,声音放得更轻。 等小家伙睡熟了他才停下来,将小毯子往上拉了拉,吹熄蜡烛出去。 厨房里小环还在忙活,石头负责给她打下手,商晚则将一堆堆食物往空间里放。 天气已经入夏,虽然温度还没有高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但食物不经放。商晚打算先全部放进空间里,明日一早再拿出来。 陆承景走进厨房,挽起宽袖,问道:“我能做些什么?” 修厨房的时候特意修的比原来的厨房宽了一半,即便站四个人也绰绰有余。 听到陆承景问,商晚环顾一圈道:“你就看着火,小环说得保持现在这样,要是火小了你就添柴进去。” “好。”陆承景转身从角落里端了根小板凳出来,守在灶口边看火,长睫低垂,神情专注。 火光给他白皙的肌肤添上一层暖色,连轮廓也变得柔和,清俊的面容越发引人注目。 商晚瞧着,感觉自家狐狸这气质这长相和厨房这地方实在格格不入。 她瞧了眼窗外的夜色,顾及陆承景怎么养都养不出二两肉的身体,想了想道:“也忙活的差不多了,你还是回房睡觉。万一圆圆醒了找人,你也能安抚一二。” 陆承景转过头,火光在眼底轻盈跃动,缓声道:“圆圆刚睡着,至少得两个时辰后才会醒。” 商晚听明白了,这是不想走呢。 行,想待着就待着。 将厨房里这一摊事忙活完,已经过了子时。 大家都累得够呛,特别是小环,站得腿酸腰酸。 热水是现成的,众人轮流洗漱,回房睡觉。 在油锅边呆着,头发上全是油烟味,商晚忍不住洗了个头。 头发还湿着自然不能睡,她又没那个耐心一点点擦干,擦头发的动作逐渐暴躁。 “我来。”陆承景接过布巾一点点擦拭湿软的黑发,动作轻柔。 商晚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头发尽数擦干,陆承景小心地捋顺,俯身看着商晚安静的睡颜,漆黑眼底漾起一抹柔软笑意。 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放在炕上,除去鞋和外衣。 商晚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陆承景将人抱在怀里,低头,目光从眉眼一寸寸扫过,近乎放肆。 “娘子。” 声音混合着叹息,一个轻吻落在商晚饱满的额头上。 商晚无意识地“嗯”了声,抬手熟练地圈住身边人的腰,脑袋靠上胸膛,轻轻蹭了蹭。 宛若小动物撒娇的动作很少出现在商晚身上,陆承景知道她是睡迷糊了,不由伸手将人抱得更紧,心里似飘落一片羽毛,柔软得快要化掉。 手指摩挲怀里人脸侧温暖的皮肤,忍不住低头,轻吻落在唇角。 商晚呼吸均匀,睡得酣甜。 · 翌日一早,石头挑了两挂鞭炮在门口点燃。 “噼里啪啦”是迎客的信号。 等太阳升起来,客人便陆陆续续到了。 来得最早的是村里的女人们,都是来帮忙洗菜做饭的,还自带了不少碗筷。 这些碗筷上都做了各家的标记,用完了得还回去。 男人们来得慢些,但都抬着桌子,扛着板凳,自发找空位置摆上。 村里人谁家也不会准备那么多的碗筷和桌凳,所以但凡有人家办事,大家都默认从家里带些来,用完了再带回去。 石头提前打听过了,所以商晚他们也没有多准备这些,各家凑凑也够了。 看见大盆里那一堆堆炸好的肉,大家伙儿眼睛都直了。 秀才家忒实在了些,村里办事还没见过哪家弄这么多肉,什么家庭能这样吃肉啊? 好些人忍不住咽口水,昨日便被卤肉香气勾起的馋虫仿佛要从喉咙里探出头来。 大人们还顾念着矜持,小孩子们则直白多了,看着肉眼睛都移不开,哗哗流口水。 小环早有准备,端了一盆炸肉条出来分给孩子们。 不多,每人两条,解个馋。 一时间院子里全是孩子们的欢呼声。 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家长们对秀才一家人的观感又提升了不少。 这才是会办事儿的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大热闹 石头今日有任务,要去城里接单大钧和何家人,放过鞭炮便赶着牛车走了。 女人们洗菜做饭,男人们摆好桌椅板凳后没什么事,三三两两结伴参观起新房来。 陆承景今日的任务就是陪客。 他的衣裳月白色居多,颜色都浅淡,念着今日的乔迁之喜,将衣裳翻了个遍,好容易才从箱底找到了一件萸紫色的长袍。 紫色显贵,穿在陆承景身上,越发衬得人风姿卓越。 用商晚的话来说,一眼看去,仿佛跟其他人不在一个图层。 为了应景,她今日也穿了一身绯色的长裙。 雪肤花貌,身段婀娜,走动间,裙摆上的银丝绣纹如花绽放,美不胜收。 往常随意束起的长发,经小环巧手盘在头上,斜插两支红玉簪,是海棠的纹样,与这身衣裳相得益彰。 玉簪是前几日进城时陆承景买的,在铺子里一眼便相中了。 看到玉簪,他莫名想起那日商晚在悬崖上采摘崖姜的模样,感觉商晚戴上会很好看。 事实证明,就商晚这张脸,顶个白菜叶子都好看。 与玉簪相配的还有一副耳坠,小巧的玉石衬得耳垂越发莹润。 张二只看了一眼便慌张地移开视线,不敢多看。 商晚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没看到林家的人。 “他们可没脸来。”周婶子撇撇嘴,抓起一把菜叶甩甩水,放在一旁的竹筐里。 容娘子朝商晚挤挤眼睛,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么些好东西,给些心脏的玩意儿吃了浪费。” 商晚弯唇笑笑,林家的人来不来她都无所谓,但若想在今天搞事情……她眼底划过暗光,想死她绝对不拦着。 反正席都备了,看看戏也不错。 日头越发盛起来,村里人多,院子里坐不下,桌椅都摆到了院子外边。 商晚前两日去山上搬来的树成了天然的遮阳伞,茂密树冠投下清凉的阴影,将烈日的热意阻挡在外。 大家伙儿坐在树下唠闲嗑。 石头还没回来,乔玉安先带着阿乐到了,还带了不少礼物,引得大家伙儿好奇地伸长脖子看。 “这房子修得不错,承景,你带我四处走走。” 陆承景自然应允,两人在后院看了一圈儿后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布置简单,比不上陆承景在陆府那个,但也清雅干净,一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子淡雅的花香气。 乔玉安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窗边的红木几案上摆着个白瓷花瓶,里面插着五朵白色的百合花,花瓣上还沾着几滴露珠。 他讶异得眉梢微挑,“我记得你素来不喜欢在书房里放这些。” 陆承景瞧了眼花,唇角轻扬,“现在喜欢了。” 花是商晚在空间里种出来的,今早才插上。 看着陆承景的神情,乔玉安不用想也知道这花是谁安排的,暗暗摇头,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有消息了,你看看。” 陆承景接过来,没着急打开,让阿乐先去把窗户关上。 窗户一关,花园里孩子们的欢闹声也小了些。 陆承景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后,眉心轻轻拧了个疙瘩。 乔玉安之前已经看过信的内容,见陆承景如此,并不急着说话。 他坐到挨着窗户的塌上,将矮桌下的棋盘抽出来,一个个往上摆棋子。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他一点不见外,吩咐道:“阿乐,去泡两盏茶来。” 阿乐应声推门出去。 陆承景收回思绪,将书信收在袖中,从轮椅上站起,走到乔玉安对面坐下。 乔玉安余光瞟见他走过来,眼睛大睁,宛若见了鬼。 “你你你伤好了?!” “嗯。”陆承景两指拈起白子,落在棋盘上。 乔玉安瞧了眼棋盘,跟着落下一枚黑子,抬头狐疑地看着对面,“都好了你还坐轮椅作甚?” 陆承景又落下一枚白子,“不想娘子的祖传秘方外泄。” 乔玉安拈棋子的动作一顿,这是点他呢? 他问:“这是弟妹的意思?” 陆承景揣着明白装糊涂,落子后抬眸看他,“跟娘子有何关系?” 乔玉安琢磨片刻,继续落子,意有所指道:“条件可以谈。” 陆承景却不接话茬,专心下棋。 纤长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令人窥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乔玉安心念转动,捏着棋子在棋盘边沿敲了敲,“等大堂兄腿伤养好了,我让他亲自过来。” 谈生意自然要有诚意,看好友的态度,这事儿光靠自己这个中间人怕是谈不成了。 陆承景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面上却不显,一边落子一边聊起其他事情来。 “不好了!”阿乐突然推门进来,“外面来了好多官差!” 屋中二人闻言,对视一眼站起身,一前一后往外走。 临出门,乔玉安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轮椅,迟疑道:“你不坐轮椅出去?” 乔玉安不蠢,刚才陆承景特意坐着轮椅,想来不愿让其他人知道他腿伤已经痊愈的事情。 “不用。”陆承景走得干脆利落,颀长身姿宛若挺拔的青竹。 乔玉安眼珠子转了转,笑着一揽阿乐的肩膀,“走,瞧热闹去。” 今天肯定有大热闹看。 三人到前面的时候,几方人正在对峙。 一方是以单大钧为首的官差,他临时换上了官服,面露尴尬之色。好好的来吃席,没想到突然要他抓小偷,抓的还是请客的主人家。 一方是刘管事,他身后还有两个身形魁梧的陆府护卫。想来上回被小环当儿子揍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一方是林家人,久不露面差点变成植物人的林建水也在,低着头老实地站在林村长身后。 一方是闹不清情况的村民们。 最后一方自然是商晚。 “怎么回事?”陆承景走到商晚身边站定,低声询问。 商晚扫了眼刘管事,嗤笑道:“某些人报案咱们偷了陆府的东西,带着官差上门抓贼呢。” 刘管事顾不上反驳她,眼珠子直勾勾地落在陆承景身上,准确地说,落在陆承景腿上。 “三少爷,你你你能站起来了?” 不是说永远好不了只能当个瘸子吗?怎么突然好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伪造 他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陆承景身上。 就说哪里不对劲,陆秀才刚还坐轮椅呢,这会儿可是走出来的! 袁木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陆承景伤得多严重他最清楚,昨儿还去他那里拿泡脚的药包呢,怎么今天就好了? 难道他的医术比神医还好? 陆承景任由众人打量,看着单大钧道:“知县大人既派你们来,想来是有证据。”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单大钧点头道:“有人证。” 他侧身示意一个穿着蓝布衫的中年男人上前来,“此人曾亲眼看到你夫妇二人去当铺典当陆府丢失的财物。” 陆承景打量着中年男人,问道:“是何财物?” “摆件。”中年男人道,“红玉的貔貅,上面有陆府的徽记。我在陆府二十年,绝不可能看错。” 陆承景接着问:“那摆件何在?” “你们嫌掌柜给价太便宜就没当,现在肯定在你们手里。”中年男人看着新盖成的房屋,“陆府丢失的东西不少,搜一搜肯定能找到。” 最初的惊讶过后,刘管事也将注意力放到搜贼赃上头,要求单大钧带人搜宅,将赃物找出来。 单大钧对陆承景和商晚歉意一笑,县太爷的命令,他只能遵守。 商晚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胸有成竹的刘管事,对单大钧道:“若搜不到该如何?是否算诬告?” “搜不到自然算诬告。”单大钧私心里不信商晚二人会偷盗陆府的东西。 他知道商晚武艺好,担心商晚做傻事,似提醒似警告,“知县大人的命令,妨碍办差者,一律杖责。” 商晚本就没打算拦,不过面上却做出愤怒要打人的神情。 陆承景配合地揽住她,低声劝说,好歹没让商晚真的冲出去打人。 单大钧递给陆承景一个感激的眼神,毕竟真对上商晚,他只有挨揍的份儿,之前刷的好感还得清零,不划算。 投桃报李,他当即约束手下人进去之后翻找可以,不要弄坏东西。 官差分散搜查,刘管事也带着人进去帮忙找,小环和石头担心他们乱翻东西,一人提把菜刀跟着几人。 菜刀昨晚才磨过,刀锋雪亮,一看就锋利得很。 刘管事莫名腿肚子发抖,紧挨着两名护卫才好些。 俩护卫本来想威胁二人一番,商晚两颗石子儿扔出去,俩护卫当场就跪下了,哪里还敢造次? 中年男人缩了缩脖子,不敢多话,赶紧去追单大钧了。他得帮忙指证赃物。 在官差搜查的时候,村民们顿时议论开了,大部分都不信商晚他们会偷东西。 周婶子直叹气,盖了新房子多高兴啊,好好的喜事就这么给毁了。 何四指给两个徒弟使了个眼色,让二人进去帮忙盯着些。 楚煦捂着圆圆的小耳朵嘀嘀咕咕,一双猫儿眼里满是狡黠。 圆圆用力地点点小脑袋,骑着小灰离开。 商晚拜托容娘子帮忙招呼客人,一会儿等官差搜完了,正常开席。 半个时辰后,搜查完毕。 官差们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但凡陆府报上来的丢失物件儿,一样都没找到。 见状,刘管事暗暗朝中年男人使眼色,中年男人会意,脚步后退,缩着脖子就要往屋里钻。 “哎,那屋搜过了,你乱跑什么?”高岩迈步跟上,一把抓住中年男人的后领,用力将人拽出来。 “放开!”中年男人挣扎,可力气根本敌不过,反倒将身上藏的东西抖落下来。 刘管事急忙弯腰去捡,楚煦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跟猴儿似的捡起来就往外跑,将东西交到商晚手里。 中年男人掉的是一根金簪,簪头上缀着两颗圆润的东珠,陆承景一眼便认出这是陆夫人的东西。 无他,他曾见陆夫人戴过不止一次。况且陆夫人所有的首饰上都有标记,就在簪尾处,雕刻一朵小小的梅花。 这根金簪上也有。 这是见搜不出东西,想要搞栽赃陷害。 商晚转手便把金簪交给了单大钧,“这是陆夫人的首饰,还请帮忙物归原主。” 单大钧看着簪尾的梅花标记,哪里不明白这是想栽赃陷害,一张脸顿时黑沉,狠狠瞪了刘管事一眼。 他抬手一挥,指着刘管事一行人,“抓起来,带回去见大人。” 衙役们根本不给刘管事辩解的机会,扑上去堵了嘴捆起来。 这么一闹,单大钧也没吃席的心情了,想着赶快回去交差。 商晚正要留客,一直旁观不出声的林家人开始作妖了。 林村长拿出房契和地契,请单大钧做主,帮忙将商晚一行霸占自家房子的恶人赶出村子。 “你胡说,这是我家房子!什么时候成你的了?”石头急得蹦出来,想给林村长一刀。 目光扫过林村长的脖子,小环摸着刀面色阴沉。靠着两张纸就想摘果子,呸! 村民们也觉得林村长做得过分了,分明就是秀才家的房子,怎么就成林家的了? 大家纷纷开口,指责林家。 “房契和地契在我爹手里,房子和地自然都是我家的。我家的东西,轮不到外人指指点点。”林建山得意地下巴微抬,恶意的目光直射商晚。 想不到房契和地契一直在他们手上? 房子修得再好又如何,最后还不是他们家的。 哈哈哈,他等着看这个恶毒的女人痛哭流涕! 商晚看傻子一样白了他一眼。 林建山得意的神情顿住,林村长也蹙起眉头,直觉不对。 这夫妇二人为何一点都不惊慌? 他心里突突直跳,对上商晚那双似笑非笑的杏眼,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儿。 下一秒,商晚的动作映证了他的猜想。 只见商晚从袖中掏了掏,也掏出两张纸来。 一张房契,一张地契。 林建山瞬间瞪圆了眼睛,“不可能!你手里肯定是假的!” “是真是假,比比不就知道了。”商晚笑着将房契地契递给单大钧,请他帮忙分辨。 单大钧将两份地契放在一起对比着看,一眼便看出端倪。再看两份房契,面上顿现怒容。 他抬起头,怒目瞪着林村长,“好大的狗胆!竟然伪造官印,来人,将他们绑了,一并带回去交由大人处置!” 第一百六十六章 怪事 伪造官印? 林家人惊得都呆住了,林村长最先反应过来,急忙喊冤。 “冤枉啊,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伪造官印啊。”他伸手一指商晚,“是她,肯定是她做的!差爷明察啊!”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房契和地契本就是我家的,我伪造官印做什么?”商晚撇嘴,“我们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不像你,当了几年村长就飘了,竟连官印都敢伪造。” 她看向单大钧,“差爷,这种歪风邪气可不能助长。” 单大钧点点头,心道林村长愚蠢,伪造官印也不知道造全,连字都写错了,还试图在他面前蒙混过关。 若他当真没发现,岂非成了同谋? 想到此处,他顿时一个激灵,心中对林家越发恼恨。手一挥,不论林家人如何哭爹喊娘,全都被官差拿绳子捆了带走。 村民们都看傻眼了。 村长胆儿咋这么大呢?伪造官印可是要掉脑袋的! 抓了人还不够,单大钧带着人去林家搜查,在林村长卧室的墙洞里找出了那块用石头伪造的官印,上面还沾着红色的印泥呢。一起被找到的还有一百五十两银子。 看到银子,陈桂芳惊讶得嘴巴都张大了两分,自家怎么还有银子? 跟来看热闹的村民不少,瞧见这么多银子都纳闷儿林家咋这么有钱。 这一不做生意二不靠手艺的,前些日子才赔了秀才家一百多两银子,怎么还有这么多? 都是地里刨食的,咋就差距这么大呢? 商晚看着那些银子,眼底划过一抹冷笑。 转眼和林建水对上视线,微不可察地一点头,随即移开,去看那块伪造的官印。 该说不说,自家狐狸的手艺还是挺好的。 “物证在此。”单大钧冷眼扫向林村长,潜台词是看你如何狡辩。 假官印包裹在红布里,看得林村长两眼发直,脑子都不会转了。 怎么可能?自家怎么会有官印呢? 他下意识看向商晚,没错过商晚唇角的冷笑。 “是你,是你伪造的官印!你栽赃陷害!” 他眼神怨毒,若非被绳子捆着,恐怕要扑上来和商晚同归于尽。 商晚无辜地眨巴眨巴眼,气死人不偿命地冲他微微一笑。 这笑容落在林村长眼里,那就是承认了。 他顿时目眦欲裂,脸颊涨红,气得“噗”地吐出一口血来。 “你……不得……好死!” 硬撑着说完这句话,他歪头晕了过去。 “爹!”林建山慌忙摇他,脸上哪还有之前的得意之色。 众人看不明白,这人气个什么劲儿啊? 要生气也该是人秀才娘子生气?一直被攀咬,也就是秀才娘子好脾气,换个人早就骂回去了。 单大钧暗暗瞧了商晚一眼,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林村长这反应,不太像造假不成试图栽赃陷害,更像是被别人给栽赃陷害了。 可是,房契和地契确实是林村长亲手拿出来的,伪造的官印也从林家找到了,应该做不得假。 几番思量,他按下心中那抹狐疑,吩咐手下将人一并带走。 “头儿,这孩子咋办?” 单大钧扫了眼抱着周氏哭泣的男娃,摆手道:“一并带走,听候大人发落。” 见铁蛋也被捆上了双手,陈桂芳觉得解气的同时又想起了失踪的二丫,这辈子不知还能不能见到。 一时间悲从心来,眼泪止不住往下落。 她一哭,引得周氏也哭起来,无端被牵连的魏老太和刘玉枝也抱在一起哭。 好些日子不见,商晚发现刘玉枝似乎又长胖了点。 村民们也不敢求情,伪造官印可不是寻常吵闹,掉脑袋的事情不能随意掺和。 “再哭把嘴堵上!”单大钧面色不复和善,横眉怒目煞气逼人,吓得女人们止了哭声。 一番闹剧,以所有找茬的人统统被官差带走收场。 商晚留客留不住,陆承景让小环给单大钧一行装了两个大食盒带回去吃。 这俩食盒还是乔玉安带来的,原本装的全是点心,如今倒是刚好派上用场。 如此有心,倒让单大钧不好意思。 今日这乔迁宴算是让他给砸了,人不仅不怨他,还考虑到他和弟兄们跑一趟不容易,将两个食盒装得满满当当。 感动之余,他准备回去在知县大人面前好好给陆府上一上眼药。 送走官差,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乔迁宴正式开始! 好菜上桌,推杯换盏,喜气热闹。 与此同时,单大钧一行遭遇了一桩怪事。 数百鸟儿突然追着刘管事和林家人的脑袋拉屎,重点关照刘管事和中年男人。 一时间恶臭扑鼻。 单大钧急忙护住食盒,没想到鸟屎没落到他身上,准确地说,鸟儿们的目标不是官差,是被绳子绑起来的人。 鸟屎跟下雨一样往下落,刘管事仰头,刚想张嘴喊几声赶鸟,差点吞进去鸟屎,吓得赶紧把脑袋埋下,任凭鸟屎往头上身上砸。 众人边骂边叫,偏偏被绳子绑在车上,逃都没法逃。 衙役们哪里见过这场面啊? 一边远离鸟屎攻击区域一边问单大钧,“头儿,咋办?赶不赶?” 单大钧略一琢磨,摆摆手,“被鸟屎砸又不会没命,不赶。” “可是听说被鸟屎砸了会倒霉。” “管他呢,倒霉的又不是我们。” · 乔迁宴办得热闹,收拾起来令人头疼。 客人们拍拍屁股离开,留下一地狼藉。 商晚婉拒了婶子们的帮忙,都忙一天了,谁都累,她让婶子们早些回去休息。 月亮爬上树梢,盈盈月辉撒在院中。 一家人堪堪把活儿干完,纷纷往院子里一躺,不想动弹。 陆承景拿胳膊给商晚当枕头,商晚嫌硌得慌,把小灰招过来靠着。 瘦胳膊哪有毛绒绒靠着舒服啊? 被嫌弃的陆承景:“……” 石头两手搁在脑后,望着月亮长叹一口气,“好累!” 小环有气无力地应和:“累!” 商晚:“腰酸背疼,以后不办了。” 陆承景:“嗯。” 楚煦和圆圆咬耳朵,两小只对着嘿嘿笑。 商晚伸手把圆圆薅过来揉了两把,问跟着靠过来的楚煦,“说,干什么坏事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礼 “怎么是坏事呢?”楚煦骄傲地将鸟屎计划说了一遍,他出主意,圆圆负责执行。 众人:“……” 这计划一股味儿。 大家顿时躺不下去了,各自打热水洗澡去。 泡澡相当解乏,商晚带着圆圆泡,陆承景带着楚煦泡。 比起隔壁的嘻嘻哈哈,陆承景和楚煦相顾无言,安静非常。 楚煦试图聊天,“你怎么这么瘦?” 陆承景:“……” 楚煦还不知道自己精准地踩中了雷点,小手戳了戳陆承景的肋骨,嘟囔道:“全是骨头。” 陆承景面无表情地拿起帕子,“转过去,帮你搓背。” “哦。”楚煦乖巧地转过去,小嘴不停叭叭,“阿兄说,男人要长得壮才能保家卫国,你这样的风吹就能倒。” “读书人好像都长得瘦,为什么啊?” “商姨喜欢胖小孩,选男人肯定也喜欢长得壮的。你长得这么瘦,商姨为什么会嫁给你呀?” 不等陆承景回答,小孩儿自问自答,“娘说女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你长得好看,商姨肯定是看上你的脸了。” 陆承景越听脸越黑,小屁孩儿话咋这么多呢? 他将帕子往浴桶边沿一搭,冷冰冰道:“擦好了,去睡觉。” 楚煦回头瞅他,“你生气啦?” 陆承景:“没有。” “你就是生气了。”楚煦自己理解,一边踩着小板凳往浴桶外爬一边道,“我也长得好看,我要多吃多长,长得好身体好,以后肯定能娶个厉害媳妇儿。” 陆承景:“……” 毛都没长齐呢,已经开始想娶媳妇儿了。 楚煦麻溜擦干身上的水,再穿上前两日新买的小裤小褂子,乖乖爬上炕睡觉。 在多日“艰苦”生活的锤炼下,以前干什么都要人伺候的小少爷已经学会自己穿衣吃饭睡觉,完全不用人哄。 陆承景穿上寝衣从屏风后绕出来,看见小孩儿在炕上睡得跟小猪似的,薄被踢在一边,大部分落在地上,只剩一角还挂在炕沿上。 陆承景无奈摇头,走过去将薄被拾起来,手背在楚煦额头和脖颈上贴了贴,发现温凉无汗才将薄被一角搭在楚煦肚子上,两边掖在身下,免得又被踢下去。 楚煦砸着嘴哼唧两声,脑袋一歪又睡熟了。 陆承景将窗户半掩,吹熄蜡烛出去。 隔壁屋商晚正在哄圆圆睡觉,小奶娃刚泡了澡,皮肤粉嘟嘟的,双眼亮晶晶,特别精神。 听到脚步声,娘俩一起往门帘处看。 陆承景掀开门帘走进来,长发披散身后,发尾还在往下滴水。 “爹爹!”圆圆高兴地喊了一声,小手伸出来要抱抱。 “夜深了,怎么还不睡?”陆承景伸手将闺女抱起来,拍拍她的背,“等着爹爹讲故事?” 圆圆立刻点点小脑袋。 小奶娃已经被自家爹爹养出了习惯,不听睡前故事不肯睡。 “交给你了。”商晚打了个哈欠,哄娃是个技术活,比打架累。 她起身出去擦头发。 陆承景将圆圆放在小床上,小毯子盖好,轻声讲起原创小故事。 圆圆感觉爹爹的声音很助眠,方才还精神奕奕的大眼睛一点点变小,捏着小拳头打了个哈欠,一个故事还没听完就已经陷入了梦乡。 粉嘟嘟的小肉脸在枕头上压出一道褶子。 陆承景帮她调整了一下睡姿,确定闺女睡熟之后才吹熄蜡烛出去。 外间,商晚靠在窗边擦头发,听到声音转头,“哄睡着了?” “嗯。”陆承景上前接过布巾,熟练地替媳妇儿擦头发。 无事可做的商晚伸手捏住他背后还在滴水的发尾,拉过来,噘嘴吹气,“呼——” 坠在发梢上的晶莹水珠被吹落在地,在地砖上溅开一朵灰色的小花。 她乐此不疲地重复操作,直到将所有水珠都吹了下去。 陆承景由着她,伸手拿过窗台上放着的木梳,一点点梳顺手心的发丝。 商晚微仰头看他,问道:“乔玉安带了什么消息来?” “他的人跟踪假高奇到了郧阳府,被发现了行踪,分散逃跑时折损了两人,最后一人带回的消息里提到了好几处据点以及相关接头人。” “被发现了?”商晚蹙眉,“打草惊蛇的话那些人不会撤走吗?” “至多引起警觉,不算什么。”陆承景帮商晚将发丝梳顺了才腾出手打理自己的,一边擦一边道,“那些人的胃口早就被喂大了,官商勾结,互相包庇,不会轻易放弃。” 商晚点点头,“等林建水将事情爆出来,这事便瞒不住了。也不知安大人那边是何打算。” 陆承景嗓音微沉,“此案人证物证俱有,虽牵涉颇广,但若能破釜沉舟查个水落石出,足以名利双收。安大人并非庸碌之辈,无论为名为利亦或为民,他都会继续查下去。” 商晚啧啧,“但凡换个不想惹事的,你就是给人家找了个大麻烦。” 陆承景轻笑,“在朝为官者,谁人没有野心抱负?我这是送了安大人一份大礼。” “狐狸。”商晚嘟哝一声,反身将大开的窗户掩上。 她叹道:“这事儿也是林家自己做的孽,要是林建山不将二丫送去充数,逼得陈桂芳发了疯,误打误撞让林建水醒来。林建水也不会为了寻回二丫而找上咱们,不仅将证据双手奉上,还愿意充当人证告发此事。” “房契和地契那事也是他给咱们提的醒,能成功坑到林家人,还多亏了他。” 想到伪造的官印,商晚问道:“你说,林建水会不会突然反悔将咱们供出来?” 陆承景摇头,“他手上没有证据,空口无凭,官府不会轻信。再者,拐卖幼童,逼良为娼,官商勾结,贪污受贿等部分证据已经送到安大人手上,即便林建水想反悔也来不及,当证人或许还能留下一命。” “况且,他若想要二丫过得好,便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商晚伸手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心道这世界若是有吹风机就好了。 想了想又觉得即便有吹风机也没用,没有电吹风机就是个摆设。 见她走神,陆承景轻声问:“在想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 往事 “我在想咱们运气还不错。”商晚将吹风机抛到脑后,递给陆承景另一块干帕子,“阿乐碰巧救个小姑娘,没想到就是二丫。如今二丫在乔府养病,等病好了,还能去牢里和林建水见上一面。” 想到二丫的情况,商晚心情复杂,“林家人也是心狠,舍得把自家孩子往魔窟里送,我要是陈桂芳我也发疯,拉着他们全家人一起陪葬。” 说完,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在这个没有夜生活的世界,逼得她生活作息都规律不少。 陆承景的头发还没擦干,见状道:“困了先去睡,我擦好头发就来。” “等你一起。”商晚伸手环住他纤瘦的腰,脑袋轻靠在他肩膀上,困意上头,连声音都黏糊了两分。 陆承景擦头发的动作一顿,随即加快,草草擦干之后垂眸看向靠在肩头的人,只看到一张恬静的睡颜。 他下意识放轻动作,将人打横抱起放在炕上,吹熄灯烛。 商晚只是有些迷糊,位置一变动就醒了。 陆承景将人揽进怀里,手在商晚背后轻拍,低声哄:“睡。” “不睡,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商晚反倒清醒了两分,问出了一直忽略的地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之前陆承景的回答是碰巧,一听就很敷衍。 如今案情已经摆到明面上,商晚觉得有必要问清楚点。 她伸手捏住陆承景的耳垂,警告道:“不许再说是碰巧。” 陆承景如实相告,“是陆淑慧告诉我的。” “陆淑慧?”商晚想了会儿才从原主的记忆中挖出这号人物。 陆淑慧是陆承景的二姐,本是姨娘所出,但因尚在襁褓生母便病故,便记到陆夫人名下教养,因为太过寡言少语,与陆夫人所出的三子一女都不怎么亲近。 在及笄的第二年,陆淑慧便被远嫁给了湖州府赵知府做填房。自嫁人之后陆淑慧只回过一次娘家,其余时候连书信都少得很。 陆府的人基本不提这位二姑奶奶,以致原主知道的信息很少。 没想到陆淑慧私下竟与陆承景有联系。 “她怎么知道此事?”商晚敛眉,“莫非赵知府也与此事有牵扯?” 陆承景冷笑,“何止是牵扯。” 商晚安静地听他说,越听越觉得陆赵两家都是一群该下地狱的人渣! 一切的起因正是那位赵知府,陆家只能算是帮凶之一。 帮凶们负责搜罗长相端丽的幼童暗中送往湖州府,途中有人接应。 等到了湖州府,这些幼童便成了赵知府的摇钱树。 有的自小便送人,有的则养大一些送入风月场或者富户乡绅的后院。待年华老去便当牲口一样卖给周边小国,榨干最后一滴剩余价值。 长年累月之下,暗线越来越广,蛛网一样全面铺开,粘上了便逃不掉。要么狼狈为奸,要么身首异处。 雪花银如水一样流入主谋和帮凶的钱袋里,各个吸食着无辜之人的血肉,赚得盆满钵满。 官商勾结,作恶累累,即使民怨沸腾,却因为官官相护而无法上达天听,以致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商晚紧皱着眉,“陆淑慧为何会将此事告诉你?” “她也是个可怜人。”陆承景轻叹一声,将商晚搂紧了些,把陆淑慧身上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这一切都得从陆淑慧的亲娘——琴姨娘说起。 琴姨娘是陆老爷奶娘的女儿,比陆老爷小两岁,二人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 奶娘死后,琴姨娘无处可去,便自卖自身成了陆老爷的丫鬟。因着一起长大的情分,陆老爷对她自与旁的丫鬟不同,一来而去,二人之间便有了私情。 在陆老爷通人事之后,琴姨娘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通房丫鬟。 陆老爷迎娶陆夫人后,将琴姨娘从通房丫鬟抬成了正经的姨娘。 琴姨娘是个温顺不作妖的,念在幼时的情分上,陆老爷对她多有看顾。可惜她自生产之后身体便弱了下去,时常病得起不来床,没多久便不行了。 在弥留之际,琴姨娘惦记着自己唯一的女儿,求陆老爷将女儿记在陆夫人名下,日后一定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她即便死了也念着老爷夫人的好。 陆老爷心中怜惜,答应得痛快。 可这份怜惜随着琴姨娘的死消散得也快。 亲生女儿的幸福到底比不上陆家的荣华富贵。 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就这么被亲父嫁给了一个年近五十,比他爹还大的男人做填房。 陆淑慧心中不肯,但背后无人撑腰,又因性子被养得太过怯懦而不敢反抗,就这么一脚踏进了赵家那个火坑。 赵知府的原配夫人给他生了二子一女,女儿和陆淑慧这个继母的年纪一般大。 赵府的后院里,莺莺燕燕不少,光姨娘就有七八个,通房丫鬟更多,庶出子女也有三个,各个年纪比陆淑慧还大。 陆淑慧一个未经险恶的新妇如何是这些人的对手? 怀胎两次都小产,之后好不容易靠着偏方生下一个女儿,却因生产坏了身子,日后再也无法生育。 本想着好歹有个女儿可以陪伴自己,不曾想,女儿没出周岁就夭折了。 陆淑慧差点疯掉,整日浑浑噩噩念叨女儿,被嫌弃的赵知府送回了娘家,要她养好病再回去。 陆老爷怨怪陆淑慧不曾为赵知府生下儿子,日后的家业全落在原配子女手上,对陆淑慧十分不待见。 陆夫人本就对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女儿不上心,甚至心里隐隐有些怨气,自然不会管。 下人们见风使舵,落井下石,使得陆淑慧精神更差,萌生死志,想要投井自尽。 陆承景碰巧将人救下,陆淑慧或许只是想要个说话的人,不管不顾地将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全都告诉了陆承景。 当时的陆承景只庆幸四下无人,否则二人的性命都得因她的这番话给搭进去。 不管不顾倾诉发泄一通之后,陆淑慧理智回归,后怕不已,求陆承景不要说出去,不然二人都活不了。 陆承景也做不了什么,顺着陆淑慧的话答应下来。此后没多久,陆老爷便将精神好些的陆淑慧送回了湖州府。 第一百六十九章 牙印 临走的前一晚,陆淑慧特意来寻陆承景,却并非让陆承景保密,而是交给陆承景一包东西,求陆承景找机会将赵知府那群人干过的所有恶心事都捅出去。 当时她双眼中充满仇恨和怨毒,她想要报复害她至此的陆家和赵家,想要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三弟,若有机会,你逃,逃得远远的。不要心软,不要和陆家扯上关系,不要让他们害了你。” 这是陆淑慧留给陆承景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陆承景有去信询问陆淑慧的近况,却不曾收到过回信。 商晚:“所以你从那时候便开始查了?” “嗯。”陆承景颔首,“陆淑慧给我的那包东西里有些线索,我理清之后便开始暗中调查,但陆承远防备心极重,行事小心,一直没让我抓到把柄。” 商晚沉默片刻,轻声问道:“你就没想过你也是陆家人?真将事情捅出去了,即便是你揭发的,你肯定会被牵连。” 陆承景没想太多,低声道:“左右大夫说我活不过二十岁,能在死前做件好事,也不枉来此世一遭。” 商晚没被他糊弄过去,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伸出食指在他胸口点了点,“其实,你是想借此报复陆承远对不对?” 陆承景眸光微闪,浅色唇瓣抿了抿,没答是与不是。 “报复个人而已,干嘛把自己搭进去?”商晚食指的力道重了两分,“我要是来晚一些,你是不是已经买一送一,跟陆承远玩玉石俱焚那一套?” 陆承景抬手抓住在胸前作乱的手,沉默不语。 “我猜猜,若我不救你,毒杀县令的锅几乎扣死在你脑袋上,你这个大聪明会怎么办呢?” “娘子。”陆承景语气轻软,想阻止商晚说下去。 商晚冷冷瞥他一眼,陆承景立刻识相闭嘴。 纤白手指从胸口上游到脖颈处,在喉结处打圈,商晚凑近两分,声音轻缓却莫名带着冷意,“大聪明肯定会想,反正都要死了,死的时候将事情揭发,也算死得不冤。” 陆承景后背直冒凉气,不敢搭腔。 商晚冷笑,“我说你怎么将安大人的事情调查得那么清楚呢,敢情在给自己堆坟呢,连后事一块儿安排好了是?” 陆承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喉结跟着滑动。 “看把你能的。”商晚眸底划过冷光,抬手掐住身边人的下巴,几乎一字一顿,“我现在真的很不高兴。” 陆承景果断道:“娘子我错了。” “还有呢?” “我以后不敢了。” “还有呢?” “珍惜生命,长生不老。” 商晚:“……” 跟长生不老过不去了是? 她冷着脸,“好好回答。” 双眼对视,陆承景叹息一声,低头在怀里人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低声承诺,“遇到你之后,不会了。” 商晚呵呵,以身做饵这事她还记着呢。 她伸手揽过那截白皙的脖颈,张嘴,对着颈侧一口咬下。 陆承景疼得闷哼一声,却纵容地揽住商晚的后腰,方便她靠近些。 锋利的犬齿在皮肤上左右磨蹭,甜腥的味道逐渐扩散。 商晚双眼微眯,松开的时候,陆承景原本白皙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一个带血的完整牙印。 她舔了下唇角的血,轻哼,“我这口牙还挺齐。” 陆承景伸手轻触牙印,疼得冷嘶一声。 “知道疼就好。”商晚凑过去,在临近的位置又咬了一口。 这口比较轻,只有牙印没有血。 许是觉得将人咬疼了,商晚又凑过去亲了亲,舔干净血迹,看着俩整齐的牙印挺满意。 陆承景语气无奈又纵容,“可消气了?” “没有。”商晚伸手,指腹抚过牙印,沿着脖颈滑动,似乎在寻找下一个下嘴的地方。 脖颈上痒意不断,陆承景抬手扯开衣襟露出半边清晰的锁骨和肩膀,唇角勾起,狭长眼尾漾开笑意,“咬这儿?” 低哑尾音上扬,勾得人心尖痒痒。 狐狸! 商晚果断低头,牙齿含着锁骨磨了磨,到底没舍得咬下去,一路往上,亲到含笑的浅色唇瓣。 “唔!” 气息紊乱,位置颠倒,反客为主。 商晚:“……” 要不要这么会举一反三啊? 还睡不睡了? 不知过去多久,卧室里传出一声低哑的“睡觉”,再无他话。 第二日清晨,在鸟叫声中醒来。 商晚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她动作的时候陆承景也醒了,长睫眨动,一双黑眸定定注视着身边人。 商晚:? “一晚上过去不认识了?” “疼。”陆承景侧过脖子露出那两个一深一浅的牙印,语气三分无辜七分委屈。 商晚:……大早上撒什么娇?你是这种人设吗? 她一边绑头发一边不走心地哄,“乖啊,一会儿给你抹点药就不疼了。” 陆承景侧着不动,保持露出两个牙印的姿势。 商晚啧啧,低头按住人,在牙印的位置响亮地亲两口,侧眸看向作妖的人,“还疼吗?” 陆承景耳根通红,睫毛乱颤,游移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商晚:“……我让圆圆来。” “不疼了。”陆承景立刻坐起来,面色非常冷静,完全没有想要媳妇儿亲亲。 商晚眯眼瞧他,故意调侃,“你是狐狸又不是艳鬼,一见光就没道行了?” 昨晚拉开寝衣勾引她的劲儿哪去了? 开车的是这厮,紧急刹车的还是这厮,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么,难受的反正不是她。 陆承景顶着通红的耳朵权当没听见,自顾自找了件高领的衣裳往身上套。 “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热。”商晚拉住他,伸手就要往那两个牙印上滴灵泉水给他消了。 陆承景抬手捂住,“不用,浪费。” 商晚狐疑看他,“你莫非想顶着这两个牙印出去?” 陆承景:“不是。” “你迟疑了。”商晚双眼微眯,围着他转了一圈儿,轻声啧啧,“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陆承景。” 陆承景:“……” 他也不穿高领了,胡乱找出没加灵泉水的药膏来,用深绿的颜色遮住脖子上的牙印,逃也似地看闺女去。 商晚摇摇头,实在不懂自家这狐狸在想什么。 第一百七十章 鱼饵 早饭桌上,石头和小环对着陆承景的脖子看了又看,忍不住问:“姐夫,你这脖子咋了?” 这绿油油的一片,跟糊了片菜叶子在上面似的。 “被蚊子咬的。”楚煦小朋友夹着荷包蛋抢答,“我刚才问过了。” 小环担心道:“什么蚊子能咬这么大片?别是跳蚤毒虫。” 石头喝了口粥纳闷儿道:“我昨儿特意熏过了,怎么还会有蚊子?我屋里咋没蚊子呢?” 陆承景:“……” 耳朵有变热的趋势。 “咳咳,你姐夫招蚊子咬。”商晚压住上扬的唇角,给窘迫的某人夹了个灌汤包到碗里。 “娘。”圆圆将自己的小碗往娘亲那边推了推,崽崽也要。 商晚便也给她夹了一个,温声嘱咐:“小心烫。” “不怕!”圆圆拿沾油的小手拍拍自己的小围兜,崽崽可勇敢。 商晚失笑,楚煦整天跟圆圆絮叨,小奶娃会说的词儿是越来越多了。 用完早饭,商晚将炒制好的崖姜片一筐筐往晒药的小平台上搬,以她的身手,上下直接跳,完全不用搭梯子。 楚煦看着可羡慕,他也想有这么好的身手。 “商姨,你能不能教我练武啊?” “我这个不算是武功,我也没系统地学过,教你只会误人子弟。”商晚敲敲他的小脑袋,“你家是将门世家,肯定有传承武学,比起跟我学这些野路子,你还是学家里的比较好。” 自家确实有传承的枪法,可是楚煦不喜欢用枪,比起枪,他更喜欢用刀。 商晚道:“一寸长一寸强,你都说你以后要上战场挣军功当将军的,枪法学好了没坏处。若你当真喜欢刀,可以两样都学啊,反正你还小么,真正的高手不挑武器。” 听了这话,楚煦立刻回想起那日商晚用树叶杀刺客的场景,简直帅呆了! 他小尾巴似的跟在商晚后面追着问:“商姨,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的?” “打出来的。”商晚将丧尸替换了一下,“如果把你放进一个恶狼环伺的地方,你不打死那些狼就会被吃掉,年年日日如此,时时刻刻不能懈怠,待久了,你也能有一身保命的本事。” 楚煦惊讶地张了张嘴,没想到商晚的经历会如此坎坷,这不是大世家培养死士才会用的手段吗? 难道商姨以前是死士? 可是,死士都是没感情的杀人工具,哪有像商晚这样性子活泼,还能成亲生子的? 小脑袋瓜转不过来,楚煦抬手拍了拍,看向商晚的视线充满同情。 商晚:??? 这小孩儿想什么呢? 楚煦拍拍胸口,认真道:“商姨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商晚满脑袋问号,“……什么秘密?” “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的真实身份。”楚煦小手抬起作发誓状,“连爹娘和阿兄都不说。” 商晚:“……” 算了,随便。 “乖。”她抬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那些刺客应该不会来了,我一会儿得去地里看看,你自己去玩。” 楚煦站着没走,眼珠子转悠两圈,小声问:“商姨,我能不能跟圆圆一起进山玩呀?” 他之前担心给大家添麻烦没有提,现在听说刺客不会来,那小心思就活泛起来,非常想要进山浪一浪。 “你问圆圆。”商晚不管两个孩子怎么玩,“圆圆愿意带你去你就去。” “好嘞。”楚煦立刻蹦跳着找圆圆去。 圆圆刚让小环姨姨给自己装了一壶羊奶,把小奶壶背上,准备出发。 她今天从娘亲那里领了任务,要把生了崽崽的母鹿带回来。 娘亲说,自己的口粮要自己找,独立从小抓起。 她一定会完成任务哒! “圆圆圆圆,我也去行不行?”楚煦扒拉着门框,眼巴巴瞅着圆圆……骑着的灰狼。 骑狼真的好威风,他也想要!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歪头看他,“去……那?” “进山。”楚煦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小灰,“我想跟你一起进山玩,我问过商姨了,商姨让我来问你。” “不。”圆圆小手成爪,张开小嘴冲着楚煦嗷呜一声,“有斧……虎。” “我不怕。”楚煦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有你保护我,没事的。” 圆圆撅起小嘴,“不!” 她今天有任务,不能带小哥哥玩哒。 “乖……乖。”圆圆伸出小肉手拍拍楚煦的胳膊,等她回来再陪小哥哥玩,小哥哥要听话。 楚煦还想说什么,圆圆拍拍小灰,“走!” 一人一狼眨眼就跑出了院子。 “诶!”楚煦立刻撒丫子追上去,“圆圆等等我啊!” 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商晚在平台上瞧见,啧啧摇头,“小子算盘打挺好啊。” 小孩儿绝对是看圆圆骑狼威风,想通过圆圆也骑一回狼。 可惜自家崽不上当,抛下这个小哥哥跑了。 眼瞧着楚煦越追越远,完全没有调头回来的打算,商晚摸摸下巴,眼底划过一抹玩味的笑。 饵已经撒出去了,鱼儿也该咬钩了? 她将药材收拾好,跳下平台,到柴房找到竹篓,提起来往肩上一挎,进山去。 另一边,楚煦一直追在后头,才钻进林子里便把一人一狼追丢了。 “都不等我,回来不带你坐秋千了。”楚煦嘟嘟囔囔埋怨着,转着小脑袋四下望,“走的哪边啊?” 密林里感觉都一样,多转几圈儿还晕。 楚煦拍拍脑袋,蹲下来看脚印,看了半晌,最后还是依照感觉寻了个方向继续追。 跟过来的商晚都气乐了。 小孩儿胆儿挺大,不仅勇敢地选择了反方向,还义无反顾地前进,真当林子里的豺狼虎豹都是吃素的? 楚煦不是胆大,他真以为自己追的方向是对的。 他还打算好了,要是数到三百都追不上就原路返回。 然后……他华丽丽地迷路了。 “我记得是从这儿过来的啊,我留的石头呢?”楚煦迈着小短腿儿四处找,浑然不知危险正在靠近。 “好像是这块儿。”楚煦弯腰捡起一块灰色的石头,感觉跟自己丢的那块特别像。 他瞧了眼前面的密林,信心满满道:“走这边。” 小短腿儿一迈,勇敢前进。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小天才 越走林子越密,阳光被遮挡,环境逐渐阴冷。 楚煦疑惑地挠挠头,这好像不是回去的路?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 小孩儿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小脖子往下缩了缩,警惕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灌木丛一阵晃动,楚煦下意识往后退,突然,一只灰色的东西从里面蹦了出来。 楚煦就见灰影一闪,吓得没看清就“啊”地叫出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惊起几只飞鸟。 野兔比他更害怕,长耳朵抖了抖,急忙蹦跳着跑走。 “原来是兔子。”楚煦拍拍狂跳的胸口,“啪嗒”一声,一坨新鲜的鸟屎正好落在他肩头。 “啊!”楚煦蹦起来,赶紧掏手帕擦。 小环姨刚给他做的新衣裳,可不能让鸟屎毁了。 小手一顿乱擦,鸟屎是擦掉了,衣裳也毁了一大片,臭味萦绕不散。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楚煦皱巴着小脸儿,将沾了鸟屎的帕子往灌木丛里一丢,环顾四周,“该往哪儿走啊?” 小孩儿闭着眼睛在原地转了三圈,随手一点。 “就走这边了!” 他就不信他走不回去! 楚煦再次迈开小短腿儿勇敢出发。 暗处的商晚:“……” 这傻孩子当初到底怎么逃过刺客追杀的?靠莽吗? 风呼呼地吹,掀起衣袍,吹得头发乱飞。 楚煦双眼呆滞地看着似曾相识的悬崖。 奇怪,他不是在下山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圆圆!”他双手拢在嘴边朝着悬崖下喊。 “圆——” “圆——” “圆——” 响起回声一片。 “我还是等商姨来找我。”楚煦盘腿坐下,啃了口路上摘的野果子,酸得直吐舌头。 丢掉野果子,楚煦继续对着山谷喊圆圆,然后又喊了几声楚煦,不为别的,单纯无聊。 没想到圆圆没喊来,招来了刺客。 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楚煦:“!” 呜呜呜,他以后再也不敢乱喊了。 四把刀同时砍来,封锁所有退路,楚煦抱着脑袋往下一蹲,下意识扯着嗓子喊:“商姨救命啊!!!!” “啊——”回声响彻山谷。 “砰砰砰砰!” 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咦?”感觉自己还活着的楚煦睁开一只眼往上看,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伸手抱住商晚的腿,眼泪鼻涕全往上蹭。 商晚:“……” 她裙子还要呢。 “乖,不怕不怕,都解决了。”她弯腰揉揉小孩儿的脑袋,声音温柔,“漏网之鱼一个不剩,以后都不用怕了。” 楚煦吸吸哭红的鼻子,又在商晚裙子上蹭了把才站起来,小心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去看绿衣人的尸体。 没错,是绿衣。 刺客全身绿,藏在密林里,不认真看还发现不了。 他抽噎道:“他、他们怎么在这里?不不是走了吗?” 商晚语气更加温柔,“傻孩子,你都知道他们是奉命来杀你的,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啊?”楚煦仰起小脑袋呆呆地看着商晚,猫儿眼一眨,沾在浓密睫毛上的泪珠顺着脸蛋滑下来。 商晚抬手捏捏他的脸蛋,轻柔地吐出四个字,“我骗你的。” 楚煦:(⊙?⊙) 商晚:“知道钓鱼吗?你要是不落单,怎么把刺客钓出来呢?” 楚煦:呜! 小少爷表示,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商晚怜爱道:“虽然你的侦察与反侦察能力都不行,但还是有一个突出的优点。” 楚煦埋头在商晚裙子上蹭眼泪,闻言抬头,小嗓子哽咽着问:“什么优点?” 商晚微笑,“你是个迷路的小天才。” 楚煦愣了一下,随即“哇”地哭了出来。 “乖啦,不哭了。”商晚牵着楚煦的小手往回走,“咱们找地儿埋尸体去。” 楚煦:? · 书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陆承景执笔的手一顿,抬头看去,见是商晚,神情不自觉柔和下来,问道:“刺客引出来了?” “嗯,一个不剩。”商晚已经换了身裙子,一边往书桌走一边道,“这回他们倒是谨慎,愣是跟着楚煦绕了五六圈儿,一直到悬崖边最后一个人才出来。” “辛苦娘子了。”陆承景倒了杯茶推到商晚手边。 商晚捧着茶杯喝了两口,放下,弯腰拿手帕轻轻擦去陆承景脖颈上绿色的药膏,凑近仔细瞧了瞧。 药膏虽然是普通药膏,但治疗区区牙印还是管用的。 “印子消得差不多了。”商晚干脆用手帕沾了茶水将药膏尽数擦干净,想起用早饭时这人窘迫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你真这么喜欢,我可以给你咬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陆承景抿抿唇,纤白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将毛笔握得更紧,耳朵尖肉眼可见的红了。 “说话。”商晚笑着捏捏他的耳垂,这一害羞就先红耳朵的毛病真是半点藏不住。 陆承景轻轻咳嗽两声,低声道:“晚上再说。” “真等晚上?”商晚尾音上扬,越发凑近,近到不仅能数清对方卷翘的睫毛,连薄唇上浅淡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浅淡香气随呼吸萦绕,黑眸深处霎时波涛翻涌,骨节分明的手指逐渐捏得泛白。 唔,狐狸要伸爪子了。 商晚杏眸弯弯,直起腰拉开距离,转身,“我出去——唔!” 大手环过细腰,拉过人坐在腿上,双唇相接,鼻息灼热。 黑眸深处晦暗一片,动作又凶又急。 商晚心下暗啧,抬手环住陆承景的后颈,手指安抚地轻轻揉按。 唇间的动作逐渐温柔,缠绵缱绻。 蘸墨的毛笔没了主人掌控,滚落在白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弯曲墨线。 阳光透过菱形窗纸倾洒入内,在地砖上留下不规则的光斑,随风摇曳。 书房内,水声渐没。 “好了。”商晚推开面前的漂亮脑袋,指尖轻揉耳廓,杏眸水润含笑,“晚上再说。” ——原话奉还。 “娘子。”陆承景茫然地眨了下眼,低沉的嗓音因为不满足而浸润委屈。 原本浅淡的唇色因为方才的接触变得红艳,给平日清冷苍白的人凭添两分色气。 商晚杏眸弯弯,白皙手指略过侧脸点在红润的唇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规律 手下的腰肢纤软,陆承景揽住了就不想撒手,脑袋凑过去还想继续。 “不行。”商晚身子后仰,伸出食指抵着他额头,一本正经道,“你该看书了。” 闻言,陆承景长眉轻蹙,胭红眼尾委屈地下弯,揽在商晚腰上的手越发收紧,一双清亮的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怀里人。 商晚被他看得有些顶不住,指尖轻捏着陆承景两只通红的耳朵,将人拉过来,凑近安抚地亲了一下。 唇形漂亮,唇瓣温软,很好亲。 不待陆承景动作,商晚已经退了回去,眉眼含笑,“刚采回来的草药还得收拾,你好好念书,不要分心。” 陆承景:? 商晚使巧劲儿掰开腰后的大手,非常无情地站起身,毫不留恋地推门出去。 陆承景:“……” 夏日的日头烈,商晚和石头将草药搬到树荫下去分拣,即便如此,还是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见状,楚煦从秋千上下来,小跑去房里拿了扇子出来给二人扇风,一边扇一边嘟囔,“有冰块扇着才凉快呢。” 小少爷从来没过过这么热的夏天,要是在家里早就用上冰了,还能吃到冰镇的瓜果,府里有水榭可以乘凉,当真暑热难受的时候还可以去别院避暑,整个夏天都很舒服。 听到楚煦提起冰,商晚不由得开始怀念雪糕。 她倒是记得用硝石制冰的法子,挺简单的,但硝石不好搞。 这个世界生产力低下,开矿条件有限,硝石的开采量并不大。并且,硝石可以用来制作火药,大部分都捏在朝廷手里,流入市场的极少,售价并不便宜。 硝石制冰的转化率低,真要用硝石制冰的话,等量的硝石只能得到等量或者更少的冰。 冰这玩意儿,一旦用起来,消耗可不少。真用硝石制冰,还不如直接拿银子买冰块,不用自己动手不说,算下来用的银子还差不多。 “冰块没有。”商晚瞧了眼同样一脑袋汗的楚煦,“你小环姨早上煮了酸梅汤,在井里镇着呢,一会儿就能喝。” 听到有酸梅汤,楚煦和石头嘴里都自发分泌口水。 炎热的夏日来上一碗清爽酸甜的酸梅汤,暑气全消还开胃。 楚煦拿着两把扇子,给二人扇风扇得越发起劲儿。 商晚担心把小孩儿累着,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一会儿中暑就麻烦了。她朝楚煦摆摆手,“别扇了,去廊下歇着去,穿堂风吹着凉快。” “不想去。”楚煦噘嘴,圆圆进山没回来,都没人陪他玩,他好无聊。 商晚瞧他,“想找事情做?” 楚煦立刻点点小脑袋。 商晚想了想道:“去书房,让你叔给你找点事做。” “哦。”楚煦乖乖答应,小跑去书房找陆承景。 都说心静自然凉,陆承景翻出一张字帖来让楚煦去窗边的榻上练字,练着练着心自然就静了。 楚煦顿时皱起小脸,为什么在外面还得练字啊? 小身板离字帖远远的,楚煦道:“我不想练字。” “那就抄书。”陆承景抬眼瞧他,“从四书五经里挑一本。” 听到“四书五经”四个字,楚煦的小脸儿直接皱成了包子,一本也不想选! 见状,陆承景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递过去,“抄这个。” 楚煦启蒙早,认字也多,虽然是被家里逼着学的,但不妨碍他将夫子教的记在脑子里。 陆承景给他的是两本兵书,一本《吴子》,一本《六韬》,他记得阿兄的书房里也有。 抄兵书确实比抄满篇之乎者也更让他能接受。 楚煦两手接过来,抬起头疑惑道:“你为什么会有兵书?” 读书人又不用上战场。 “谋略并非只有战场上才能用。”陆承景给他找出一套笔墨,问道,“会磨墨吗?” 楚煦摇摇头,他写字都有丫鬟小厮伺候,从来不用自己磨墨。 陆承景就知道是这样,顺手用茶水替小孩儿将墨墨好,打发人去窗边抄书。 书房重新安静下来,只剩翻书声,毛笔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还有滴漏均匀的滴答声。 楚煦心里惦记着酸梅汤,写两个字就往窗外望望,完全静不下来。 陆承景瞧在眼里,合上书放在桌上,起身道:“去前院看看。” “好。”楚煦如闻天籁,立刻从榻上跳下来,急匆匆趿拉着鞋跟上。 陆承景停下来等他,等他把鞋穿好才继续往前走。 楚煦想着酸梅汤,小脸儿笑得灿烂,一路蹦蹦跳跳。 小环刚把装酸梅汤的瓦罐从井里提起来,楚煦欢快地跑上前帮忙,小嘴可甜。 陆承景则走去树荫下想帮忙处理草药。 商晚避开他的手,朝厨房努努嘴,“别弄脏手,先去把酸梅汤喝了。” “没剩多少,弄完了一起去喝。”陆承景蹲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地摘茎拆叶。 石头给他端来小板凳,眉宇间罕见地有几分郁色,清洗药材的手似乎都有气无力。 陆承景偏头看他,“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石头摇摇头,叹气道,“地里的草药苗枯死了,感觉跟死了孩子似的,心里不得劲。” 陆承景:“……” 商晚解释道:“枯死的是那些从灵田里移栽到地里的草药苗,不管是提前往地里浇灵泉水还是移栽之后再浇灵泉水都没用,全部枯死了。” “从灵田里育苗再移栽这法子行不通,想在地里种,只能从种子开始。” 陆承景道:“将灵泉水稀释之后浇在土里可以加快幼苗生长,即便不能从灵田里移栽幼苗也无甚影响。” 商晚点点头,理确实是这个理。 她道:“崖姜片已经晒好了,我明日带些去城里直接卖给医馆试试看。” 空间出产的草药药效比普通草药好,直接卖给医馆的话还能多条销路。 如今她已经将灵田种药这块儿摸索清楚了。 从山上采药,收集种子种在灵田里,一定时间后收获草药树和种子。 草药树可以摇出成熟草药,而种子可以直接种在地里,浇灌灵泉水的话会长得更好,不浇灌灵泉水也能长,比起普通的草药种子不怎么挑环境。 真碰上难伺候的草药,可以提前往地里浇灌灵泉水,改变土壤环境,之后隔两日用稀释过的灵泉水浇灌一下,就能顺利种出来。 只是这种对土壤的改变只是暂时的,下一次再种的话还得重复操作,十分消耗灵泉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拖家带口 商晚也尝试了从山上采些草药幼苗种在灵田里,其生长速度和直接撒种子差不多,区别是从种子开始收获时会有草药树,从幼苗开始的没有。药效和味道相似。 花费同样的时间,种幼苗只能收获一次,种种子却能收获一棵树,收获翻n倍,傻子也知道选哪种。 若非种人参至少三年起步,而商晚空间里的灵田又太少,她怎么也得挪出一块灵田来种人参。 一株百年老参能值千金,放到拍卖会上价格更高,真种出来,还愁没银子吗? 不过么,现实情况不允许,空间流速没起来的情况下,商晚不准备让人参长久地占据一块灵田。 商晚抬手拍拍石头的肩膀,“别丧,从明日开始,你和圆圆一起开荒,包圆山脚下那片地。” 摸清情况,大胆开干。 她要当草药种植大户! “姐,冷静。”石头瞧了眼头顶的日头,这天气开荒不是要人命吗?就算他受得了,圆圆也受不了啊。 “我很冷静。”商晚道,“你们早上和晚上去,日头大了就回来。动物也不傻,谁会顶着大太阳帮你们干活?” “可是,姐,山脚下那一片全开出来,少说有三十亩地,咱哪来那么多种子?即便有种子,也没那么多人手啊。” “人手不是问题,人不够动物凑,种子么……”商晚想了想,结合空间的情况估算道,“等你们将地全开出来也差不多了。” 见商晚是认真的,石头赶紧转头看他姐夫,这样当真能行? 陆承景沉吟片刻道,“朝廷鼓励开荒,若能开出来不荒废,官府还会奖励耕牛、农具和种子。但一次性将山脚下那片地全开出来,还不雇人,太过引人注目。” 他们家能算劳动力的就四个,还都不是壮劳力,如此异常肯定会引起村里人注意,说不准还会传出什么神神鬼鬼的谣言来,得不偿失。 商晚刚才有些上头,让两人一阻拦,也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酸梅汤盛好了。”楚煦从厨房探出一个小脑袋喊道。 “就来。”商晚答应一声,对陆承景二人道,“先把草药处理了,等圆圆回来之后再谈开荒之事。” 小家伙可是开荒的主力,不管听不听得懂,参与感还是要有的。 三人手上动作加快,将洗好的草药都放在竹筐里晾开,等上面的水珠干了再进行下一步处理。 酸梅汤盛在白色的小碗里,色泽红亮,上面飘洒着些许干桂花增添香气。 味道酸酸甜甜,井水镇过之后凉而不冰,几口酸梅汤下肚,周身暑气全消。 “哈~”四人捧着瓷碗排排坐在屋檐下,穿堂风吹过,浑身清清爽爽,忍不住发出喟叹。 “好喝。”楚煦喝完一碗,自个儿跑去厨房又盛了一小碗。 小环担心他喝多了肚子不舒服,赶紧提醒,“最后一碗,不能再喝,一会儿该吃饭了。” “好。”楚煦点点头坐回石头身边,仰头望了望天,疑惑道,“圆圆怎么还没回来?” 圆圆怕热,往常这个时候早该骑着小灰回来了。 “山里比外边凉快,可能在哪儿睡着了。”商晚对自家崽很放心,“若半个时辰后还不回来,我就去山林找她。” 楚煦对进山这事儿心有余悸,短时间内不想往山林里跑了,难得没嚷嚷要跟去。 石头转头看他,伸手替小孩儿抹去脸蛋上沾着的汤汁,“你阿兄给你的回信上不是说尽快来接你吗?这都好几天了,怎么连人影都没瞧见?” 楚煦一愣,白嫩的小脸儿耷拉下来,语气低落,“你在赶我走吗?” “当然没有。”石头连忙摆手,他真的只是随便问问。 楚煦瞅他,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充满怀疑。 石头拍拍他的脑袋,“我只是担心他们路上会出意外,比如遇到山匪什么的。” 楚煦:“……” 其他人:“……” 见楚煦脸色更加不好,石头忙补充,“也不一定是山匪,也许是刺客。” “还有刺客?!”才被刺客惊吓过的楚煦瞬间泪汪汪,喝酸梅汤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不,没有刺客。”石头急忙否认,“可能……可能……” 他“可能”不出来,干脆抬手把嘴一捂,他还是闭嘴他。 “商姨。”楚煦泪汪汪,小动物一样凑到商晚身边求安慰。 “你在信里不是写了碰到刺客之事吗?”商晚抬手揉揉他白嫩的小脸儿,跟搓团子似的,“你都说你阿兄聪明,肯定会有准备,即便碰到刺客也不怕。” 楚煦提起的小心脏落了回去,一手端着小瓷碗,一手把小板凳拖过来,小身板紧挨着商晚不走了。 商晚揉揉他的小脑袋,杏眸微弯。 ——胖娃揉揉捏捏,手感就是好。 陆承景眯眼,他怎么突然觉得这小孩儿这么不顺眼呢? 他提醒道:“喝完酸梅汤,该回书房抄书了。” 楚煦眨巴眨巴眼,“没喝完。” 小碗里还剩半碗呢。 陆承景嘴张开,话还没出口呢,一阵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 “开!门!” 软糯糯的小嗓音伴随着霸气的拍门声,圆圆回来啦。 楚煦眼睛一亮,屁颠颠小跑去开门。 “圆——”话才出口,楚煦就被跳进来的小鹿撞得往后倒,若非商晚及时伸手托他一把,小少爷的屁股可要受罪了。 “娘!”圆圆骑在小灰身上,双眼亮晶晶,小手指指身后那一群,“一!鹿!” 崽崽圆满完成娘亲布置的任务! 在她身后,一群老老少少、拖家带口的鹿,纷纷睁着圆溜溜,天真中透着蠢萌的鹿眼盯着商晚。 商晚:“……” 这是一头吗?这分明就是一群! 难怪回来得晚呢,这鹿群拖家带口的下山也不容易。 她抬手揉揉眉心,“崽啊,你这是把鹿群给抢了吗?” 圆圆眨巴眨巴眼,小手指着身后,“一!鹿!” 母鹿都带回来了呀,一只都没剩,有哪里不对吗? 商晚:“……” “姐,咱们要养鹿?”小环走过来看到门外那群鹿,吃惊地张大嘴。 商晚瞧她,妹妹你是真敢想啊,放它们在山上自由生长,想吃了去打一头回来它不香吗?做什么想不开养这么多? 第一百七十四章 学走路 “圆圆还不会数数。”陆承景努力替闺女找补,“留下一头产奶的母鹿,其余的都送回山里。” 圆圆看看鹿群又看看爹娘,疑惑地歪歪小脑袋。 “听到没?”商晚伸手捏捏她的小肉脸,“照你爹说的做,这么多咱家养不起。” “次!”圆圆皱起小眉头,小手拍拍自己的肚肚,又扭头看看鹿。 “你这个小肚肚能喝多少奶?一头母鹿足够了。”商晚好笑地接着捏她,小家伙人不大,心倒是不小。 圆圆直接被娘亲捏成了两瓣鸭子嘴,不知道选哪头鹿留下,小眉毛苦恼地皱在了一起。 商晚瞧见那头眼熟的母鹿,伸手一指,“乖崽,留下那头就行,其它的让它们回家。” 圆圆扭头看了眼,点点头,大眼睛里异彩一晃而过。 乖巧的鹿群顿时像得了什么命令似的,如来时那样跑回山中去。 只有那头被留下的母鹿,低头不舍地亲亲腿边的小鹿,拿脑袋拱拱小鹿,让小鹿离开。 小鹿跑开一段距离,扭头看母鹿,短尾巴甩甩,又哒哒哒跑回来,黏在母鹿身边不肯离开。 小鹿才出生没两天,若离了母鹿回到山里,恐怕活不下去。 商晚干脆将母鹿和小鹿一起留下了,等母鹿的哺乳期结束再放回山里去。 “石头,你给这两头鹿单独准备一个食槽,就放在牛棚里。” 木棚子改造的牛棚很大,再住一大一小两头鹿进去,空间绰绰有余。 这段时日,母羊的产奶量逐渐减少,刚送来的时候,一天要挤两三回奶,多的存进空间里或者大家伙儿帮着喝,小环还能用羊奶做些点心和甜品。 如今只用早上挤一回就够了,只堪堪够圆圆喝两顿。 现在有母鹿,圆圆三个月都不用愁口粮了。 没多会儿,两小孩儿和小鹿玩在了一起,一起拿着豆饼喂鹿。 小鹿很活泼,在院子里撒欢地跑,饿了就回牛棚,躲到母鹿身下吃奶。 母鹿十分温驯,有圆圆在,商晚也没给母鹿栓绳子,母鹿若想出来溜达,顶开门就能出来,只要不走远就没问题。 若走远了,小灰会跑去追回来。 用过午饭,日头高挂,谁也没心思出门,纷纷回房歇午觉。 蝉鸣声孜孜不倦,聒噪的同时又意外催人入眠。 商晚睁眼时,日头已经西斜,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她抬手伸了个懒腰,睡久了脑子有点懵,坐在床上缓缓。 “努力,差一点。” “别倒别倒!” “再来!” 楚煦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商晚披上外衣,这小孩儿干嘛呢? 她走到窗边,将半掩的窗户推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挨着花园的屋檐下摆着一方软垫,硕大的灰狼懒洋洋地趴在旁边,绿色的兽瞳半睁半合,尾巴轻轻甩动。 楚煦盘腿坐在软垫上,两手捏成拳头给圆圆鼓劲儿。 圆圆在干嘛呢? 小家伙正在尝试走路。 走得跌跌撞撞,不太稳当。 商晚轻盈地跳上窗台坐下,胳膊肘搁在腿上,杏眸含笑,撑着下巴专注地看。 软垫上的小肉团子鼓着白嫩嫩的小脸儿,走路时小身板晃晃悠悠,小手捏成拳头努力保持平衡。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楚煦比学走路的圆圆还紧张,猫儿眼睁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圆圆的小脚脚。 小脚脚往左一歪,啪叽,小身板眼看要摔在地上,灰影一闪,小灰给当了肉垫。 “就差一点了。”楚煦拿着奶壶走过来喂圆圆喝,“歇一会儿再走。” 圆圆捧着奶壶吨吨吨。 这个奶壶里面装的不是奶,是白水,以免喝奶太多上火。 楚煦拿手帕给小奶娃擦汗,圆圆仰着小脖子非常配合。 “乖崽。”商晚笑着出声,朝圆圆招招手,“到娘亲这儿来。” 圆圆下意识就想爬过去。 商晚朝她摆手,“用走的。” 圆圆响亮地答应一声,用小手撑起身体,等站稳当了才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第二步,一直走到软垫边,小脚脚跟被定住似的,不肯再往前走。 “乖崽,走过来,娘亲明日带你进城玩。”商晚用奖励诱惑小奶娃。 圆圆眼睛一亮,迟疑的小脚脚总算迈出了软垫,一步、两步、三步…… 小身板晃晃悠悠,越走越快,一直走到窗台边,眼看到了,不妨左脚绊右脚,即将摔个狗吃屎。 一直跟着的楚煦急忙伸手抓着圆圆背心的衣裳用力往后一拽。 圆圆没站稳,啪叽摔了个屁股墩,冲过来的小灰都没来得及当肉垫。 爪爪僵住的小灰:“!” 放手太快的楚煦:“!” 没想到还有这出的商晚:“!” 同样在偷看的陆承景三人:“!” 夏日的衣衫薄,地砖硬,小奶娃把自己摔懵了,也摔疼了。 晶亮亮的大眼睛瞬间雾气弥漫,小嘴扁了又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商晚急忙跳下窗台,将人抱起来哄。 圆圆委屈得不行,搂着娘亲的脖子,扯着小嗓门儿嚎,眼泪哗哗掉。 陆承景三人急匆匆走过来,连声问:“摔哪儿了?” “屁股。”商晚一边替小奶娃揉摔疼的屁股一边轻声哄,“娘亲揉揉,不疼不疼啊。” “痛!”圆圆捏着小拳头,一边委屈地掉眼泪一边看地砖,那小眼神儿跟看仇人似的。 楚煦眼珠子一转,抬脚用力地跺了跺地砖,对圆圆道:“我帮你打它了。” 圆圆眨巴眨巴眼,哭声跟着小了些,仿佛地砖挨打她就不疼了似的。 商晚低头看楚煦,哄小孩儿还有这招呢? 楚煦表示看表婶做过,当时表婶就是这么打地砖的,特别好用。 商晚:“……” 地砖可真是背锅侠。 大家围着圆圆哄,小家伙总算收了哭声,但是眼眶红红地窝在商晚怀里不肯下来。 商晚一放手她就哼唧,小手搂着商晚的脖子不肯松,粉嫩的小脸儿在商晚肩头蹭蹭蹭,像颗粘人的糯米团子。 商晚低头亲亲她的小脸蛋,精准掐住命脉,“娘亲说话算话,明日带你进城玩。” 圆圆顿时笑眼弯弯,肯下地再走两步。 众人:“……” 敢情在这儿等着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固安堂 陆承景牵着闺女肉乎的小手手,耐心地陪着她在院子里转圈圈。 有人牵着,小奶娃也不怕摔,走路的步子都大了,一步步走得格外认真。 一狼一小孩儿蹲在旁边看,俩脑袋跟着转。 晚风拂过,摇得树叶哗哗作响。 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天边,蝉鸣渐消。 院子里点了灯,映出一大一小两道影子。 小影子松开大影子的手,逐步往前,越来越远。 圆圆张开胳膊保持平衡,一步步走得相当稳当,最后笑着扑进张开双手的商晚怀里。 “娘!”笑容灿烂,双眼弯成月牙,小奶娃抬起小手拍拍胸口,“我!棒!” “嗯,乖崽最棒!”商晚抬眼望向同样看着这边的陆承景,唇角弯起。 · 第二日清晨,商晚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身上一重。 她倏地睁眼,没料想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娘!”圆圆小朋友趴在娘亲身上,小脚丫翘起来晃上晃下,声音软软糯糯,“去玩!” 小奶娃迫不及待想进城了。 商晚转头看了眼窗户透进来的些微光亮,张嘴打了个哈欠。她伸手捏捏小奶娃的肉脸蛋,声音懒洋洋,“不着急,用过早饭再去。” 一只大手伸过来捞起小奶娃,穿戴整齐的陆承景道:“我带她出去,你再睡会儿。” “不睡了。”商晚坐起来,左右睡不踏实,不如起来将进城的东西装到牛车上。 井水清凉,泼在脸上带走最后一丝困意。 “姐,早!”小环端着盆走过来,打水洗漱。 商晚将湿帕子从脸上揭下,转头看她,“有没有想买的东西,我一并买回来。” 小环想了想道:“家里盐快用完了,可以买两斤回来。再买一匹棉布,棉布吸汗,给圆圆和阿年做小衣裳,以免太热了堆汗长疹子。” 商晚一一记下,问道:“你喜欢穿成衣还是买布回来自己做?” 小环愣了一下才道:“自己做。” “那我多买两匹布,你别光想着我们,给自己也做几身新衣裳。”商晚问,“你喜欢什么花色的?” 小环:“都行。” 商晚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想了想道:“你跟我一起进城,自己去挑。” 小环犹豫,“可是家里没人做饭,衣裳也没洗,药材……” “一两顿而已,让他们自己做。衣裳可以回来再洗,我们一起洗很快的。照看药材有石头呢,再不济还有你姐夫。” 商晚打断小环的话,无奈看着她,“整天忙得团团转,你也想想自己,让自己休息休息。我们家就你最实诚,不会偷懒。” 小环抿抿唇,“可是……” “没有可是。”商晚一锤定音,“跟我一起去,我卖药材的时候你还能帮我看着圆圆。” 听到这话小环才没再反对,点头答应下来。 用过早饭就出发,小环是个操心的,做早饭的时候干脆将午饭也做好了,中午只用热一热就能吃。 进城的从原本的两大一小变成了两大两小,在楚煦的强势卖萌下,商晚将他也带上了。 反正带一个娃是带,带两个娃也是带,想跟着就跟着。 被留下看家的陆承景和石头:“……” 他们也想去啊! · 牛车上多了三个人,比一个人热闹不少。 两孩子跟出笼的小鸟似的,兴奋极了,坐在牛车上说个不停。 小环将肉干拿出来给两个孩子磨牙,耳边总算清净了些。 排队交了入城费,牛车进城,商晚转头对车上三人道:“一会儿咱们先去医馆,卖了崖姜之后再去买东西。” “好。” 商晚早就挑好了医馆——固安堂。 之前被请去公堂看诊的孙老大夫就是固安堂的坐堂大夫,若医馆要购买药材,肯定要让大夫分辨,有熟人在的话,卖出去的几率更高些。 固安堂在城西,二层的小楼带后院,门脸不算大,但装修得很气派,只要拐进这条街,一眼便能瞧见。 商晚停下牛车往里看。 时辰尚早,固安堂里除了伙计和两位面生的大夫之外,只有三位病人。 瞧见有牛车停在门口,伙计迎出来,客气地问道:“这位娘子可是来医馆瞧病?” “不看病,我找你们掌柜的。”商晚跳下牛车,问道,“掌柜可在?” 伙计瞧着商晚面生,一来就要找掌柜,心下不由纳闷儿,问道:“不知你找掌柜何事?” 商晚道:“我这里有一批上好的崖姜,随意卖了有些可惜。固安堂的大夫医术精湛,又医者仁心,想必能让它们物尽其用。不知固安堂可收?” 伙计一愣,真没想到商晚是来卖药材的。 他这才抬眼细细打量商晚。 商晚今日穿了一袭秋香色的长裙,头发简单地挽了个髻,斜插一支檀木簪。 脸上不施脂粉却光滑白皙,气色红润。黛眉红唇,一双水润的杏眸,轻轻一弯便似有盈盈笑意。 夏日衣衫轻薄,腰带一系,窈窕的身材越发凸显。 美人虽美,但城中那些药铺里似乎没有这号人物。 伙计斟酌着道:“医馆用的药材都有固定合作的药铺送来。” 这便是婉拒了。 商晚知道事情没有那般容易,面上笑意不减,再次问道:“掌柜可是不在?” 伙计点点头,如实道:“掌柜昨日便出城了,得后日才回来。” 还真是不巧。 商晚暗暗观察伙计的神色,这话不像是推托之词,固安堂的掌柜应该真的不在。 她扫了眼固安堂里那两位面生的坐堂大夫,问伙计:“我与孙老先生有旧,老先生可在?” 伙计看出商晚想做什么,神情间有几分犹豫。 商晚道:“好药材可不多见,左右只是看看,我也不会强买强卖。不管药材好与不好,固安堂都不吃亏。” 只是看看确实没什么,伙计面上的犹豫之色散去两分,松口道:“老先生在后院休息,我这就请他出来。” 能见到人事就成一半了,商晚唇角一弯,笑道:“有劳。” 伙计转身走进固安堂,商晚跳上牛车,将牛车赶到旁边,免得堵了人家医馆的门打扰人家做生意。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苦瓜干 旁观伙计的态度,小环有些担心,“姐,万一他们不买咱们的药材咋办?” “不买就不买,城中的医馆不少,总有识货的。”商晚老神在在,“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医馆肯买,咱们也能卖给药铺,左不过少赚些银子,不会卖不出去。” 没等多久,伙计领着一个白胡子老头走出来。 过门槛时伙计伸手想要搀扶,老头儿不耐地摆摆手,“老夫腿脚利索着,不用你扶。” 说罢,腿一抬,轻松跨过门槛。 见状,伙计只得讪讪收回手。 来人正是孙老大夫,他没瞧见门口有人,捋着胡须疑惑道:“是哪个有好药材?” “老先生。”站在侧面的商晚适时喊了一声,抱着圆圆走过去。 孙老大夫记性不错,一个照面就认出了商晚和她怀里的奶娃娃。 圆圆也认得这个白胡子老爷爷,笑眯眯挥小手打招呼。 “这小脸儿又圆了。”孙老大夫熟练抓住圆圆的小手探脉,捋着白胡子不断点头,“不错不错,这娃娃养得真好。” 商晚笑笑,心道异能者的身体能不好么? “就是你要卖药材?”孙老大夫松开圆圆,看向商晚。 商晚点点头,让小环提了一口袋崖姜片过来给孙老大夫过目。 “装在口袋里能看出什么?”孙老大夫转头吩咐伙计,“拿个竹筐过来,大一点的。” 伙计答应一声,连忙跑去拿。 孙老大夫转身往固安堂走,招呼商晚一行人跟上,还让另一个伙计来帮忙提药材。 牛车上还有不少东西,得留人看着。 小环留下来看车,商晚抱着圆圆往里走,楚煦迈着小短腿儿跟上去凑热闹。 “哗啦——”口袋里的崖姜片尽数倒在大竹筐里,摊开一片漂亮的棕红色。 “颜色不错。”孙老大夫随意抓起几把来置于鼻尖嗅闻,没闻到异味,不由点点头。 他又单独取了一片放进嘴里,片刻后吐出来,凑近仔细观察,肯定道,“确实是好药。” 他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商晚,问道:“可是从山上采的?” 商晚点点头,一开始确实是从山上采的没错。 孙老大夫又问:“牛车上那几个布口袋里全是这样的?” “是。”商晚道,“一起采回来,一批炮制的。” 孙老大夫点点头,也不怕商晚以次充好。毕竟打开口袋就能分辨清楚,没必要撒谎。 他扭头对伙计道:“都收了。” 伙计傻眼,您好歹先问问价呢?这样干脆,等会儿还怎么往下压价啊? “瞪着眼作甚?”孙老大夫皱眉,“好药材可遇不可求,又不花你的银子。” 伙计:“……” 他对商晚赔了个笑,拉着孙老大夫去旁边说话。 孙老大夫不耐烦,却也跟着他走了。 商晚早有了心理价位,待伙计回来,二人你来我往,五大口袋崖姜片最终卖出了九两银子。 若是卖给药铺,看在成色好的份儿上,顶多能卖五两,几乎差了一倍。可见当中间商有多赚钱。 相比孙老大夫,伙计要谨慎得多。 他和另外两位伙计将剩下四口袋崖姜片都倒出来看,确定都是差不多的成色才给商晚结清银子。 孙老大夫道:“以后还有这样成色的药材,只管来固安堂,有多少收多少。” 商晚笑着应下,走出这第一步,这条销路算是初步打开。 固安堂在城内的名气可不小,有固安堂背书,只要她的药材好,想必其他医馆也不会拒绝。 日后等大批草药种出来,他们还能自己开个药铺和各大医馆对接,省去中间商赚差价。 临走前,圆圆朝老爷爷挥挥小手,眉眼弯弯笑得可甜。 上了年纪的人,免不了喜欢逗弄可爱的小娃娃。 孙老大夫也不免俗,让商晚稍等,扭头吩咐伙计去后院装一袋他做的苦瓜干给小奶娃带上当零嘴儿吃。 商晚眼角抽了抽,苦瓜当零嘴,认真的吗? 伙计人也实在,装了鼓囊囊一包,少说也有两斤。 念及孙老大夫也是好意,商晚道谢后接过来,寻思着下回上门带点礼物。 似乎知道是给自己的,圆圆赶紧伸出短胳膊来自己抱着,本就笑弯的大眼睛直接成了两道弧线。 孙老大夫笑得慈祥,“来找爷爷玩儿啊。” 圆圆点点小脑袋,伸出短乎乎的手指头跟孙老大夫拉勾。 一大一小一本正经地拉勾,逗得医馆内的人直笑。 告辞出来,商晚从口袋里拿了根苦瓜干,放进嘴里品尝。 出乎意料的,苦瓜干并不苦,口感清爽中带着微甜,还挺好吃。 小环也拿了根,先闻了闻才放进嘴里。 苦瓜干细闻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气,吃起来口感清甜。应该是提前去了苦味,拿糖腌过。 苦瓜清热,可以预防上火,当夏日小零食确实不错。 小环对商晚道:“姐,一会儿咱们也买两斤苦瓜回去,我琢磨琢磨,照着做些当零嘴。” 她喜欢研究吃食,碰到自己没做过的食物,总想尝试着仿作出来。 商晚也觉得苦瓜干味道挺好,对小环的提议自然应下。 她从口袋里抓了一小把苦瓜干出来递给楚煦和圆圆,“挺好吃的,都尝尝。” 圆圆抓着一根苦瓜干嗷呜就是一口,拿小米牙磨。 楚煦却没急着吃,一眼一眼瞄商晚,那双大眼睛根本藏不住事。 商晚低头看他,“有话就说。” 楚煦摇摇头,“等回去再说。” 商晚:“……” 小屁孩儿还学会卖关子了。 她跳上牛车,对三人招呼一句,“坐稳了。” 黄牛拖着车往西市去,经过布庄时停下,让伙计帮忙看着牛车,一行四人进去买布。 在商晚的纵容下,小环挑了好些布,还采购了不少丝线。 商晚则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身新衣裳。虽然布料比不上陆府做的那些,但比起普通人家已经很好了。 从布庄出来,刚赚的银子直接去了一大半。 商晚花得挺开心。 银子赚来就是改善生活的,该花就花,花完再赚就是了。 去西市里将家里需要的东西买齐,商晚驾着牛车去了县衙。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失踪 听说有位姓商的娘子来找自己,单大钧放下茶盏,略思忖片刻,拿起桌上的帽子戴上,握着刀阔步出去。 商晚是来打听消息的,她想知道林建水有没有按照约定好的将背后那一大摊子事儿给供出来。 当然,明面儿上不能这么问,毕竟在单大钧眼里,她不该知道这些事情才对。 “这都两日了没个音讯,村里人担心会被牵连,托我来问问这林家伪造官印一事可定案了?” 单大钧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那家人从被抓进牢里就一直喊冤,称自己被人栽赃陷害,不曾伪造过官印。” 商晚只当没察觉单大钧目中的深意,眉梢轻挑,好奇道:“那知县大人是什么意思?问清楚了,我也好回去和乡亲们交待,这整日提心吊胆的,大家连觉也睡不好。” 见商晚面色无异,单大钧眸光微闪,视线环顾左右,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道:“大人的意思是,人证物证确凿。” 说完,他状似无意地屈起手指在官刀的刀柄上敲了敲。 瞧见他的动作,商晚敛眸,心思急转。 林家不肯承认伪造官印一事,自然没有口供,在只有物证的情况下,如何能称得上人证物证确凿? 如今单大钧这样说,无非是在给她透口风,此案出了些变故。 敲官刀约莫有两个意思,一则林家人必死无疑,二则变故和官有关系。 如此看来林建水确实履行了约定,在牢里将事情爆了出来。 此案牵涉甚广,只要县令不是个蠢的,不管查不查都会第一时间将事情给压下去。 之后的处理么,要么永远压着,要么甩掉这个烫手山芋。 单大钧一直想调去府城给安大人办事,因为安大人对她的另眼相待,好些事情都愿意给她行个方便。 如今单大钧肯给她透口风,想必县令选择了第二个办法,即将这事儿捅到安大人面前,让安大人出面。 有安大人接手,这案子他们就不用费心了。 想明白其中的弯弯绕,商晚暗舒一口气,心道总算没白费多日的功夫。 “如此我回去也能跟村里人有个交代,多谢差爷。”商晚笑笑,手腕轻轻一晃,同单大钧告辞。 目送牛车跑远,单大钧抬手伸进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块碎银,掂量着约莫有二两。 这位商娘子不光身法好,手上的功夫也不赖。 他唇角上扬了下,将银子重新放回袖中,背着手悠哉哉返回县衙。 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火辣的阳光充满热情地拥抱大地。 大家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随着太阳升高,路上的行人越发少了。 商晚将牛车停在一家食肆门口,对车上三人道:“中午就在这儿吃,人挺多的,饭菜的味道应该不错。” 食肆的门脸虽小,但打扫得很干净,阵阵饭菜香气飘出来,勾人馋虫。 “咕噜噜~” 楚煦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他捂住肚子,脸蛋泛起一抹红。 商晚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将小孩儿抱下来。 小环也抱着圆圆下车,有伙计出来牵牛车,把缰绳拴到旁边的树干上,有人专门盯着,也不怕牛车上的东西被人偷。 食肆的菜品不少,商晚让三人先点着,她出去一趟。 小环也没问她要去做什么,专心带着两个孩子点菜。 商晚走出食肆,拐进小巷后跃上屋顶,跑动间跟阵风似的,一晃就没影儿了。 “龙凌镖局?”包打听蹲在巷子口,嘴里叼了根草,“要论大事的话,据说龙凌镖局的二当家失踪了,镖局的人正在四处找他呢。” 失踪? 这个节骨眼上闹失踪,难道桑启收到了什么风声? 商晚蹙眉,双手环抱靠在墙壁上,盯着那根晃上晃下的草,问道:“他人在哪里?” “加钱。”包打听转过头,干脆伸手。 商晚眼眸微沉,乔玉安派去盯梢的人都跟丢了,包打听却知道桑启的下落,这人果然有些本事。 她盯着包打听摊开的手心,问道:“加多少?” “十两。”包打听吐出嘴里的草杆,像是知道商晚要说什么,竖起食指朝商晚晃了晃,“一口价,不接受还价。” 商晚双眼微眯,面无表情地开始活动手腕。 见状,包打听眼皮子一跳,忙道:“买一送一,我可以送你条消息。” 商晚动作一顿,斜眼看他,“什么消息?” “跟你有关。”包打听悄咪咪向后退,还是靠着墙比较有安全感。 “为了调查桑启的下落我费了不少功夫。看在老主顾的份儿上,十两买一送一已经很划算了。” “五两。”商晚张口就砍下一半。 包打听:“……” 他骂骂咧咧,转身就跑。 商晚身形一晃,拎小鸡仔儿似的将人给抓了回来。 “没你这样做买卖的!”包打听气得在她手下挣扎,暗恨自己怎么没带护卫出来,“放开!消息我不卖了!” 见真把人惹恼了,商晚淡声道:“四两。” 包打听怀疑自己的耳朵。 四两应该比五两少? 他也不挣扎了,抬眼用看奇葩的眼神看着商晚。 年纪轻轻的脑子怎么就出问题了呢? 商晚抬手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二两,外加帮你做件事,成交?” 包打听让她一巴掌拍得脑瓜子嗡嗡的,正想拒绝,一听附加条件,顿时停下挣扎,垂眼思量。 他臭着脸扭了扭,“放开我。” 商晚依言松手,包打听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襟,恢复人模狗样之后,看向商晚,“办什么事都可以?” 商晚白他一眼,加上限制条件,“不违背道义,不危及家人。” 包打听沉吟片刻,点头,“好,成交。” 他从怀里掏出纸笔,唰唰唰写了张字条,递过去让商晚画押。 自从决定要好好识字不当文盲之后,商晚一直没落下。 在日复一日的努力之下,虽然写的字依然如狗爬,但基本的常用字已经难不倒她了。 毕竟她也不是真的从零开始,只要掌握了规律,有些字连蒙带猜也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字条上写的内容就是她和包打听的约定,扫了眼没问题,商晚接过笔画押。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红痣 包打听满意地折起字条放进怀里,向商晚摊手:“银子。” 商晚拿出二两银子给他。 包打听将银子装进钱袋,脸上多了笑意,小声道:“桑启现在就躲在城南小石巷,巷尾那间宅子。” 商晚有些诧异,她还以为桑启已经逃出城了呢。 这到底收到了风声还是没收到? 她问:“他在宅子里做什么?” 包打听耸肩表示不知道,桑启武艺不弱,贸然靠近会被发现,他可没兴趣挨打。 他提醒道:“桑启昨日买了匹马,看样子是想出城,你要是想找他得尽快,别到时候没找到人赖我消息不准。” 商晚点头,“好。” “我走了。”包打听脚步一转就想溜,腿还没迈呢,肩膀上先搭上来一只纤纤玉手。 悦耳的女声慵懒中泛着冷意,“送我的消息呢?你该不会想赖掉?” 正有此意的包打听:“……” “怎么会?”包打听转过头干笑两声,“我就是后背痒痒,想靠墙挠挠。” 商晚微笑,十分乐于助人,“用不用我帮你挠挠啊?” “不、不用!”包打听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道,“昨儿有三位外乡人进城,找我打听你的消息。” 商晚放开他,皱眉问:“什么样的外乡人?” 包打听道:“领头的那个长得白白净净挺好看,做文人打扮,左边耳垂有颗红痣。跟着的两个男人应该是护卫,眼神很凶悍,可能见过血。听三人的口音像是从京城来的。” 京城来的? 原主似乎没有认识的人在京城啊。 因为记忆的缺失,商晚对此不能百分百确定。她暗暗记下包打听对三人的描述,耳垂有红痣的话还是挺好辨认的。 她看着包打听,问道:“他们都跟你打听了些什么?” 包打听道:“领头那个男人打听了你的近况以及你现在的住处。” “你都告诉他们了?” “当然。”包打听哼哼,“他们给银子比你痛快多了。” 商晚耸肩,“有钱谁不想挥金如土,可谁让我穷呢?” 包打听直撇嘴。 商晚笑眯眯朝他一摊手,“卖我的消息,分点银子给我不过分?” 包打听:“……” 这要钱的姿势真他娘的眼熟! · 伙计将托盘里的菜一一摆在桌上,笑道:“菜齐了,客官请慢用。” 小环伸着脖子往食肆门口望,小声嘀咕,“怎么还没回来?” 楚煦咬着半根苦瓜干,也探头往门口望。 来往的食客进进出出,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小环收回视线,担心饿坏两个孩子,柔声道:“你们先吃,我再等会儿。” 楚煦确实饿了,但他想等商晚回来一起吃。 圆圆抱着奶壶,一边吨吨吨一边等娘亲回来。 商晚没有耽搁太久,回来瞧见三人都没动筷子,不由莞尔,“等我呢?” 一大两小齐齐点头。 “下回不用等。”商晚坐下,顺手给楚煦和小环盛了饭递过去。 一只小手手捏着条酥肉递到她嘴边,圆圆双眼亮晶晶,“娘,次!” “乖。”商晚接过来,一边吃一边舀蛋羹喂她。 蛋羹上淋了肉酱,圆圆鼓着腮帮子吃得认真,似乎挺喜欢肉酱的味道。 小环瞧见了,伸筷子过来挑了点肉酱塞进嘴里,仔细咂摸片刻,暗自点头,回去她也能做出来这味儿。 圆圆还以为小环姨姨想吃蛋羹,将商晚喂到她嘴边的勺子往小环那边推,小奶音软糯,“姨,次!” “圆圆吃。”小环心下熨帖,自家侄女儿真是又贴心又招人疼。 圆圆眨巴眨巴眼,小嘴张开,乖乖地将勺子里的蛋羹含进嘴里。 商晚一边喂她一边自己吃,扫了眼桌上的菜,伸手将那道烤鸭换到楚煦面前。 小孩儿刚来的时候想吃八宝鸭,食肆里没有这道菜,左右都是鸭子,先凑合着吃。 楚煦不知道商晚的想法,面前的烤鸭只动了一筷子就没夹过,嫌油腻。 小少爷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嘴早就养刁了。 在军营里那是没条件,没得挑。有父亲和阿兄盯着,他也不敢太挑剔,不然真会饿肚子。 如今出来吃饭,没人管着,小少爷自然按照喜好来。 他觉得食肆里的菜还没有小环姨做的好吃,跟家里的比起来更是差远了。 一碗饭只吃了小半碗,楚煦便放下了筷子。 小环关切地看过来,“可是肚子不舒服?” 小孩儿在家能吃两小碗饭,如今才吃了一点怎么就搁筷子了? 楚煦偷瞄了眼商晚,嘟囔道:“不好吃,不想吃了。” 楚煦表现得太乖,小环差点忘了这位可是定国公府的小少爷,见多识广,不是村里那些追狗撵鸡,吃口肉就能高兴一整天的娃娃。 她眉心轻皱,扫了眼桌上没动太多的菜,有心想让楚煦再点些喜欢的,但又担心太浪费钱。 商晚抬眼看向对面的小孩儿,“不合口味?” 楚煦抿着嘴点点头。 商晚道:“那就别吃。” 听到这句话,楚煦莫名觉得委屈。他低下头,搁在板凳上的小手悄悄握成拳头,眼眶一点点泛红。 “你昨儿不是想吃绿豆酥吗?”商晚没注意到楚煦的异样,给圆圆喂了一勺蛋羹,语气如常,“一会儿去买两包,你吃那个也行。” 楚煦唰地抬头,琥珀色的猫儿眼亮晶晶地看着商晚,“你不骂我?” “不就是饭菜不合口味,骂你做什么?”商晚不明白小孩儿的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谁都有不喜欢吃的东西,不喜欢不用勉强。” 反正剩菜可以打包,又不会浪费。 “你真好。”楚煦直直盯着商晚,那双猫儿眼又亮了一个度。 商晚:? 好在哪里啊? 楚煦低声嘟囔:“你要是我娘就好了。” 商晚:“……” 那我可能会打死你个乱认娘的逆子。 “我娘其实挺好的。”楚煦自顾自说道,“除了爱管我,其他都好。” 小孩儿异想天开,“我要是有两个娘就好了。一个是现在的娘,一个像你这样的。” 商晚:“……” 孩子啊,你就不怕两个娘迎来双倍管教吗? 她要是楚煦的娘,听了这话,妥妥儿请他吃一顿竹笋炒肉。 “我哒!”圆圆突然抱住商晚的胳膊,大眼睛警惕地盯着楚煦,“我哒!娘!” 娘亲是崽崽的娘亲!就算是小哥哥也不能抢! 第一百七十九章 撒谎 小奶娃脑袋上的呆毛都炸起来了,跟被抓了尾巴的猫似的。 “乖崽,没人跟你抢。”商晚摸摸自家崽的小脑袋,年纪小小,占有欲还挺强。 圆圆一点都不放心,一边吃蛋羹一边鼓着腮帮子,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煦,可警惕。 楚煦被她盯得后背发麻,直觉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会很倒霉。 想到自己之前提出的鸟屎计划,针对别人确实很爽,若是落到他脑袋上……画面太美不敢想。 他吓得一个激灵,急忙保证道:“我不跟你抢娘亲。” 圆圆歪着小脑袋,小眉头紧紧皱起,明显不信。 “真的,我保证。”楚煦伸手过来,“我们拉勾。” 在小朋友的世界里,拉勾约定过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必须要执行哒。 两根短乎乎的手指头勾在一起,晃了晃。 圆圆白嫩的小脸儿上重新出现了笑脸。 都拉勾了,小哥哥肯定不会跟她抢娘亲啦! 被抢的商晚:“……” 所以不用问问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吗? 用过饭,菜还剩了不少,小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全部打包。 天气太热,一路捂回去肯定坏了不能吃,商晚干脆趁人不注意将饭菜放进了空间里。 转道去铺子里买了两包绿豆酥,一包枣泥糕,花的全是商晚从包打听那里讹来的银子。 借用书斋的笔墨写了封信,托人送给乔玉安,让他派人盯着点桑启,若桑启要出城,想办法拦回去。 等安大人那边开始行动,要抓人也方便。 正是日头大的时候,商晚担心顶着日头赶路两个孩子会中暑,出城之后直接拐进了树林里,一直到了河边才停下。 她扭头对三人道:“河边凉快,咱们等日头小些再回去。” 三人没有意见。 楚煦将包着绿豆酥的油纸打开,给大家分着吃。 此处树木长得高大,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 微风浮动,轻轻摇曳。 树荫下连暑热都散去两分。 楚煦带着圆圆去河边玩水,两小孩儿脱了鞋袜,将小脚丫浸在清澈的河水里拨弄起水花。 担心二人不小心摔下去,商晚和小环一人抓着一个,在旁边陪着。 “小环,你认识的人里有没有谁的左边耳垂上长着一颗红痣?” 听到商晚问,小环拨弄河水的动作一顿,随即摇摇头,“没有。” 商晚注意到她那明显的停顿,抬手将被风吹到前边的碎发挽到耳后,轻声道:“我不喜欢听谎言。” 小环身体一颤,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商晚偏头打量她,问道:“当真没有?” 小环抿抿嘴,看了眼商晚,又看向两个孩子,神色犹豫。 商晚挑眉,“不方便现在说?” 小环点点头,顺带紧张地看了商晚一眼。 商晚:? 为什么她从小环的眼神里看出了同情? 那个左耳垂长红痣的男人该不会是原主招惹的仇家? “好多小鱼!”楚煦的惊呼声打断了商晚的思绪,她抬眼看过去,就见一群小鱼儿正围着水里那双胖乎乎的小脚丫亲亲。 圆圆痒得小身板乱扭,咧着小嘴咯咯直乐。若非商晚抓得牢,这会儿该栽水里去了。 楚煦看得眼热,脚丫子伸过去,想勾点小鱼儿过来。 小鱼儿明显只喜欢圆圆,根本就不搭理他。 楚煦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眼巴巴瞧着那些小鱼儿,“圆圆,我也想要。” 圆圆瞅他一眼,胖嘟嘟的脚丫子一拨,两条小鱼儿顺着水流到了楚煦这边,绕着他的脚转圈儿。 对比圆圆脚边的一大群,楚煦这里的两条小鱼儿完全不够看。 楚煦扁扁嘴,“好少,能不能多一点啊?我回去带你玩秋千。” 圆圆眨巴眨巴眼,伸出小手拽拽楚煦胳膊上的衣裳,小奶音糯糯的,“哥,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空位,楚煦将屁股挪过去和圆圆挨在一起,那些只围着圆圆转的小鱼儿也游了些到他脚边来。 脚丫子动了动,那些鱼也不跑走。 楚煦痒得缩了缩脚指头,惊讶地睁大眼睛,“圆圆,你好厉害啊!” 崇拜的小眼神儿根本挡不住。 圆圆骄傲地挺起小胸脯,那是! 商晚好笑地挠挠她的下巴肉,痒得小奶娃缩着脖子直往后躲。 商晚停手不挠了,圆圆又巴巴地凑过来,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她,左眼写着“想”,右眼写着“玩”。 嘿嘿,崽崽喜欢和娘亲玩。 两个时辰后,休息够的四人坐上牛车回家。 · 石头坐在门口纳凉,身边陪着头灰狼。 他一手捧着凉茶一手摸狼,越摸越热,摸出一手的汗。 随手将掌心的汗抹在裤腿上,石头站起来,打算去村里溜达溜达。 他一走灰狼就趴下了,霸占两个位置,完全没有跟着去的意思。 石头觉得有点寂寞,好朋友黄牛又不在,想了想,他将棚子里的母羊牵了出来。 不能遛狼他还不能遛羊吗? 母羊抬起蹄子想踹他,石头熟练躲过,牵着绳往山坡下走。 没走多远,瞧见熟悉的牛车过来,眼睛顿时一亮,撒开牵羊的绳兴高采烈地迎上去。 “姐!小环!” 商晚拉停牛车,“你在这儿做什么?” “放羊。”石头想拽拽绳,突然发现手心什么都没有,“诶,我羊呢?!” “那边。”商晚朝母羊奔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现在追的话还来得及。” 石头:“……羊啊!” 撒丫子狂奔。 商晚啧啧,“小伙子真有活力。” 小环:“……” 牛车在家门口停下,等将东西都搬下来,石头也终于拉着母羊回来了。 他将母羊牵回棚子里关好,过来帮忙搬东西。 陆承景端着茶壶出来蓄水,看到人回来了,也出来帮忙搬东西。 一通忙活,又是一身的汗。 好在傍晚的风不如白日炎热,吹在身上倒也有丝丝凉意。 排排坐在檐下休息,圆圆大方地给大家分苦瓜干。 她走得摇摇晃晃,好在人不多,路不长,中间还可以歇歇,倒也没摔着。 大家一人叼着一根苦瓜干,边吃边聊天。 商晚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旁边的楚煦,“现在回家了,说。” 楚煦愣愣地眨巴眨巴眼,没反应过来。 商晚提醒道:“在固安堂,你想说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孤魂野鬼 楚煦这才记起来,他道:“边关打仗,军营里需要很多药材,你们可以把药材卖到军营。” 商晚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闻言轻笑道:“阿年,军营里的药材都有专人采购,也有固定的合作对象,一般不会更换。” 药材牵涉士兵的生死,选择合作的都是信得过的药材商人,有一套固定的合作模式,只要不是出现大的纰漏,一般都不会更换。 楚煦扬起小下巴,自信满满,“有我在,我可以说服父亲和阿兄。” 小孩儿神情认真,是真的想帮忙。 商晚笑着伸手揉揉他的脑袋,嗓音温柔,“我们救你,保护你的条件已经谈妥了,你不用再额外做这些。” “不是。”楚煦摇摇头,“不是条件。” 他确实想帮忙,但也想让更多的伤兵活下来。 那个白胡子的大夫说了,好药材可遇不可求。 他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认真道:“军营里也需要好药材。如果你们不卖药材也可以卖药膏。你们给我用的药膏特别好,若是能卖到军营,可以救好多好多伤兵。” 他背上伤得那么重,抹了药膏之后好得特别快,比军营里定制的金疮药有效多了。 如果伤兵们都能用上这样好的药膏,伤好得快不复发,活下来的人会多上很多。 卖药膏? 商晚一愣,她还真没想过把药膏卖给军营。 军营对药膏的需求量确实大,但略一琢磨,她觉得这法子不太行。 她心里给药膏的定价不低,瞄准的客户都是有钱人。 按照十两银子一盒的价格,军营不可能大批量采购,若只是少量购买,那还不如跟医馆合作,还能少担风险。 若是降价出售,跟寻常药膏一个价,不仅扰乱市场,商晚还得吃亏。 战场上受伤是常事,需要的药膏只多不少,若大批量低价从商晚这里采购,灵泉水都得耗干,草药种植肯定跟着受影响,完全得不偿失。 若她家底丰厚,挥霍就挥霍了,有那个本钱,可她现在还在起步阶段,完全挥霍不起。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她现在真的穷。 可以不赚,但是不能倒贴。 况且人心隔肚皮,楚煦这小孩儿傻白甜,不代表他的家人傻白甜,万一人家仗着权势威胁她交出那所谓的祖传秘方呢? 别说恩情,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什么交情都没用。 综合想来,将药膏卖给军营这事儿,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心中做了决定,对上小孩儿期待的目光,商晚不忍心打击他,伸手呼噜呼噜毛,“这事儿等接你的人来了之后再说。” ——想办法忽悠过去。 楚煦还以为商晚答应了,小脸儿上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自觉做成一件大事的小孩儿心情特好地抱着圆圆去树下荡秋千玩。 商晚暗叹一声,朝小环使了个眼色。 小环会意,借口让商晚帮忙收拾买回来的布匹和丝线,挽着商晚的胳膊一起回房。 门吱呀一声关上,二人在炕上坐下。 小环提起炕桌上的小茶壶,倒了杯凉茶,放在商晚手边。 商晚捧着茶杯,等着小环开口。 小环咬着唇,看了商晚一眼又一眼,眼神纠结,表情犹豫。 商晚本就不多的耐心一点点耗尽,屈指敲了敲桌面,催促道:“赶紧说,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 小环:“姐,你先答应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走。” 商晚暗忖,听起来挺严重啊,难道来人真是仇人? 她正色道:“你们都在这儿,我能走哪去?你别顾虑那么多,知道什么就说,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闻言,小环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她摆弄坐姿,坐得更端正些,缓缓开口,语气小心翼翼,“姐,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商晚:“!” 好家伙,马甲这就掉了? 因为太过惊讶来不及做表情管理,神情间泄露了一丝。 小环眼也不眨地盯着商晚,见状急忙保证,“姐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连姐夫也不告诉。你是不是……” “是。”商晚打断她的话,干脆承认。 反正都被猜出来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也清楚小环的性子,瞒着没意思。 商晚承认得干脆,反倒将小环吓到了。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惊讶地捂住了嘴,担心自己太过激动而叫出来。 商晚好奇地盯着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诚然她伪装得很不走心,但就连陆承景那个狐狸也只是猜她不知用什么办法替换了原来那个商晚,从来没往鬼魂精怪上想过,小环怎么会猜得这么准? 小环稳了稳心神,小声道:“少夫人撞到头之后,石头找来板车,我帮忙将少夫人搬上板车的时候,发现少夫人已经没气了。” 商晚:“……” 一个没气的人突然诈尸确实很值得怀疑。 “然后呢?” “后来你醒了,我还以为是我弄错了,可是——” 小环话语一顿,一言难尽地看着商晚,“我是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少夫人的事情我最清楚不过。少夫人最讨厌粗蛮的武人,绝不可能练武,还身手那么好。” 商晚:“……万一我是装出来讨厌武人呢?” “不可能。”小环坚定地摇摇头,“你对姐夫和圆圆的态度也不同。以前的少夫人很怕三少爷,还说过三少爷是怪物。若三少爷入狱,少夫人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丢下我们立刻逃走,而不是想办法救三少爷出来,还给三少爷治伤。” “还有,你会的好多东西少夫人都不会,性子也是天差地别,根本不像一个人。” 商晚:“……” 好嘛,敢情她一开始就暴露了。 她不由得对小环刮目相看,这姑娘意外地沉得住气,若非她逼问,恐怕小环会永远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说出来。 商晚逗她,“你都说我是孤魂野鬼了,就不怕我对你们不利?” “不会。”小环眼神坚定,眼底甚至带着笑意,“你就算是孤魂野鬼也是好鬼,如果没有你,姐夫已经被押送京城斩首,我和石头带着圆圆还不知道怎么过下去,说不定已经饿死了,哪里能有如今的好日子?” 第一百八十一章 活埋 小环发自内心地感激面前这位孤魂野鬼,也真心将现在的商晚当成姐姐看。 商晚脑中闪过无数和小环相处的片段,心道小环一直替她打掩护,莫非是怕她被戳破真身?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问了。 小环板着脸,十分严肃地点点头,“我听说书的人讲,鬼魂精怪附身到人身上后,前一个月会情况不稳,若是被人揭穿身份,会立刻魂飞魄散。一个月后,情况才会稳定下来,即便被揭穿也没事。” 她之前帮商晚打掩护,不让石头乱说话,就是怕石头发现什么,害得商晚魂飞魄散。 商晚:“……” 说书什么的一听就是假的,为什么会这么深信不疑啊喂! 小环担忧地看着她,“姐,我刚刚说出来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我给你烧些纸钱香烛替你增加些法力?” 眸中很有些跃跃欲试。 商晚:“……” 少女,迷信要不得! 她抬手揉揉眉心,“不用。” “姐,你是不是头疼?”小环神色慌张,伸手想碰商晚又不敢碰,声音里满是自责,“都过了一个月了,应该稳定了啊。我、我不该说出来的。” 语气充满悔恨,眼泪都吓出来了。 眼见小环要将自个儿吓死了,商晚无奈开口,“我没事。” 算了,信就信,也算个爱好不是? 见商晚面色如常,确实不像魂飞魄散的样子,小环顿时长舒一口气,不好意思地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珠。 商晚给她倒了杯凉茶,见她情绪平稳下来才问:“那个左边耳垂上长红痣的男人是谁?” “就是那个骗了少夫人的混蛋仲成宏!”小环语气愤愤,“跟少夫人有关系,左边耳垂上又长着红痣的男人,肯定是他没错!” 纵然小环不见得多喜欢原来的少夫人,但是被渣男哄骗这种事,是个女人见了都会生气。 竟然是他。 商晚脑中飞快闪过一张脸,突然想起仲成宏写给原主的信件,莫非那厮当真履行诺言来带原主远走高飞了? 渣男的人品,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她抬手摩挲着下巴,直觉这事儿有猫腻。 “姐,你千万别信那个混蛋。”小环担心商晚也被仲成宏那张嘴哄了去,紧张道,“他比起姐夫差远了,不仅学问没有姐夫好,长得还丑。他连少夫人的嫁妆都骗,不是个好人!” 她不遗余力地抹黑仲成宏。 “姐,你信我,仲成宏就是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小人,吃软饭的孬货,突然找来肯定没有好事。” 这话商晚赞同。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小环很会抓重点上眼药,“姐,仲成宏真的长得很丑,连姐夫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商晚无语,“我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 小环不敢答,但两只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你就是! 商晚:“……” 小环再次强调,“姐,那个仲成宏真的长得很丑,比城里那个满脸麻子的老乞丐还丑。” 商晚心情复杂,“妹妹啊,这种话呢说一遍就够了,再三强调只会显得你心虚。” 渣男吃软饭也得靠本事,原主被迷得五迷三道,心甘情愿给渣男花钱,那渣男怎么可能长得巨丑无比? 小环才不管心虚不心虚,反正在她眼里,比起仲成宏,连屎壳郎都显得格外眉清目秀。 “既然打听了我的去向,想必会自个儿找上门来。”商晚决定守株待兔,见招拆招。 小环跃跃欲试,只要仲成宏敢来,她就打得他亲娘都认不出来。 银月高挂,万籁俱寂。 虫鸣声中,众人沉沉睡去。 两道黑影悄然而至,翻过院墙,落在小院中。 “在哪儿?” “后院。” “走——嗷!” 院中一声惨叫,响彻夜空。 绿色兽瞳在寂静的黑夜中一晃而过,小灰狠狠咬住这个不速之客,锋利的狼牙“唰”地撕下一块肉来。 “啊!!” 又是一声惨叫,比方才更加高昂。 黑衣人一号抱着血流如注的腿疼得在地上打滚。 “这里怎么会有狼?”黑衣人二号眸中杀意迸现,匕首在手指间转了个花,朝着院中戒备的灰狼飞速掷去。 灰狼并不躲闪,泛着荧光的兽瞳冷冷地盯着两个不速之客。 “叮——” 石头与匕首相撞,巨大的力道将匕首打歪,双双掉落在地。 “不请自来还欺负我的狼,想怎么死?”慵懒悦耳的女声自屋顶传来,女子单手托腮,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一层莹白的光,墨发披散,随风拂动。 商晚垂眸睨着院中两个黑衣人,煞气有如实质,粘稠黑暗,冰冷的杀气将两个黑衣人层层包裹,骇得二人不敢动弹。 这一动,去的就是一条命。 黑衣人二号扶着一号,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阁下是何人?” 区区一个农家小院,为何会有如此高手坐镇? “我?”商晚站起来,自房顶一跃而下,衣袂飘飞宛若月中仙子,眼神却冷如坚冰,“我就是你们要杀的人。” · 烛火摇曳,和窗外洒进来的清冷月光一起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小环将两个黑衣人捆好,张嘴打了个哈欠。 她揉揉眼睛看向站在窗边的商晚,“姐,杀了埋哪儿啊?” 黑衣人:“……” 杀人埋尸要不要这么熟练!他们才是杀手啊! “姐,他们身上连个铜板都没有。”石头搜完之后一无所获,嫌弃地撇撇嘴,“还不如之前那批刺客呢。” 好歹还有点碎银子,武器也很好使。 两鼻青脸肿的黑衣人惊讶地对视一眼,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刺客呢? 陆承景掩唇轻咳两声,看着两个黑衣人,问道:“仲成宏在何处?” 俩黑衣人不知道自己从哪里露出了马脚,面对询问,一致闭口不言,准备好面对即将到来的酷刑。 “不说就拖出去埋了。”商晚完全没有审问的兴趣,干脆地摆摆手。 石头立刻答应一声,一手一个,拖着人就走,手脚特别麻利,快得俩黑衣人都没反应过来。 两个黑衣人长得高壮,见石头拖他们一点不费力,很是惊讶了一下。 这位少年莫非也是个练家子? 很快他们就顾不上惊讶了,因为石头真的挖了个坑准备活埋他们。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叙旧 二人:!!! 审都不审一下吗?! 他们身上有情报啊喂! 眼见土都埋到膝盖了,黑衣人二号急忙开口,“等等!只要你们肯放了我们,我就告诉你仲成宏的下落。不然打死我们都不会说的!” “说不说的不重要,这坑都挖好了,不埋人可惜。”石头继续往坑里铲土,似铁了心要将两人活埋了。 黑衣人:“……”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活阎王啊! 石头挖坑可熟练,填土的速度更是唰唰地,不一会儿土就埋到了两个黑衣人的腰部,并迅速往胸口蔓延。 “等等!”黑衣人灰头土脸,呸呸吐掉不小心吃进去的土,强烈要求再给个机会。 石头杵着铲子冷眼看二人,“不提条件了?” 俩黑衣人齐刷刷摇头。 命都要没了,还提哪门子条件啊? 石头瞧了眼深坑,语气遗憾地嘟囔道:“怪可惜的。” 俩黑衣人:“……” 咋的,这坑里一定要埋两个人呗。 石头一手提一个,拔萝卜一样将两人扯了起来。 土本就是松松填着的,拔起来不费力,但黑衣人一号小腿上少了块肉,这被当萝卜拔,顿时一阵钻心的疼,差点直接疼死过去。 “不就是让狼咬了一口吗,哪就那么疼了?你们不偷鸡摸狗,我家小灰能咬你们吗?”石头拖着二人往回走,抬腿踹了黑衣人一号一脚,“别嚷嚷,大晚上的,吵醒了我家孩子要你的命。” 圆圆和阿年可都还睡觉呢,睡不好长不高怎么办? 俩黑衣人:呜呜呜~ 别问,问就是肠子都悔青了。 屋中三人正在吃夜宵,小环洗碗之后煮的芝麻汤圆儿,一直放在井水里镇着,这会儿吃起来甜糯凉爽,很舒服。 “快来,就等你了。”小环朝石头招手。 石头洗了手到桌边坐下,端起碗吃汤圆。 商晚放下筷子,冷眼瞧着浑身狼狈的俩黑衣人,“交代。” 黑衣人一号疼得都没力气了,只能靠黑衣人二号回答。 黑衣人二号心里慌慌,面上冷静反问:“交代什么?” 商晚眉眼不动,嗓音冷淡,“还是拖出去埋——” “我们是仲成宏雇来的人!”黑衣人二号急忙打断商晚的话,大夏天的愣是急出了一身冷汗。 不要一言不合就活埋啊! 知道面前的都是煞星,他不敢再耍小聪明,将事情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两个黑衣人是亲兄弟,姓于,河间府人,明面上是武行的教头,其实私底下干的是杀人的买卖。 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既能当保镖也能当杀手。 此番跟着仲成宏过来东宁县就是受仲成宏所雇,一则保护他的安全,二则帮他杀了商晚。 一行三人进城之后,稍微打听便知晓了陆府的变故。 仲成宏找到包打听买商晚的消息,得知商晚的近况和住处之后,当即便给两兄弟下了命令,让他们来村里杀商晚,事成后将尸体扔去后山喂野兽,毁尸灭迹。 包打听还是向着老主顾的,绝对不是害怕被商晚胖揍。他悄悄向仲成宏隐瞒了商晚会武一事,所以仲成宏才没半点防备,一点计划没有的直接派两兄弟过来杀人。 商晚疑惑道:“仲成宏为什么要杀我灭口?” 原主给他花钱还结仇了不成? 俩黑衣人齐齐摇头,他们只负责保护雇主,替雇主杀人,哪管那么多? 再说了,干他们这行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陆承景拿手帕擦拭嘴角的汤渍,问道:“仲成宏现在何处?” “在城中的福缘客栈。”黑衣人二号回答,“天字二号房。” 商晚转头和陆承景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味。 黑衣人二号看着商晚道,“我们就是拿钱办事,现在什么都告诉你了,能不能放我们离开?” 商晚冷笑,“放你们离开,你们若是跑去给仲成宏通风报信让他跑了,我还怎么抓人?” 俩黑衣人急忙保证不会通风报信,可商晚根本不听,示意石头将二人的嘴堵了,关到柴房去。 见商晚似乎不打算要了二人的性命,小环简单地给黑衣人一号腿上的伤包扎了一下,免得失血过多死了。 小环提着药箱从柴房出来,弯腰摸摸灰狼的脑袋,“小灰,乖乖守着柴房,他们要是敢逃就往死里咬。” 这话当然是说给柴房里的两个黑衣人听的。 小灰低呜一声,咬着狼窝拖过来,趴在柴房门口,时不时嗷呜一声,吓得两个黑衣人愣是整夜没敢合眼,就怕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埋进了土里。 一言不合就活埋什么的,阎王都没你们会玩。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商晚和陆承景一起驾着牛车去了县城。 过城门后,直奔福缘客栈后巷。 天子二号房内,窗户半掩,透进些微晨光。 青花床帐垂落在地,里边传来一道均匀的呼噜声。 “咔哒”一声轻响,一道绯色的人影撑开窗户跃进来,落地无声。 床帐被掀起一个角,晨光透进来一瞬又随着床帐落下被阻隔在外。 似被光线惊扰,床上熟睡的青年朝着里侧翻了个身,左边耳垂上一颗红色小痣惹眼。 “仲成宏。”女声幽凉,带着清晨独特的冷意。 青年睫毛颤了颤,睁眼,赫然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啊——”惊叫声戛然而止。 商晚眼疾手快地往青年大张的嘴里塞了团手帕,在青年惊恐的目光下,唇角弯起十分和善,“别怕,我只是来找你叙个旧。” 手起掌落,青年眼白一翻,一头栽倒在床上。 商晚扛起人就走,窗户“咔哒”一声合上,仿佛没人来过。 将人放进预先准备好的大木桶里,上面堆上蔬菜做遮掩,商晚道:“走。” 陆承景拽了拽缰绳,如来时那般驾着牛车出城去。 守城的官兵草草检查了车上的货物,没发现异常之处,摆摆手示意通过。 牛车在官道上行了一段儿,一拐弯儿,跑进了密林之中。 · 剧痛强势唤醒意识,肌肉抽动,仲成宏自昏迷中醒来,茫然地环顾四周。 绿意深深,不远处还有条河,能听到水声潺潺。 他不是在客栈睡觉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昏迷前的记忆缓慢恢复,青年惊得瞳孔紧缩,是商晚,是那个可恶的女人! 一夜过去,那女人竟然没死! 第一百八十三章 挡路 那两个家伙拿了他那么多银子,竟然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废物! “哟,醒了啊。”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自右侧传来,青年转头看去,商晚正靠在树干上,双手环抱,笑眯眯地望着他。 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冷,直让人后背发麻,仲成宏胳膊上忍不住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商晚旁边还站着个熟人,蓝衣墨发的青年长身玉立,神色淡漠,风姿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仲成宏眼中不由泛起嫉妒之色。 他张嘴想要说话,却因布团堵了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商晚上前将他嘴里的布团取出来,没有丝毫预兆地一拳头打在青年肚子上。 青年骂人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嗓子眼里,化成一声痛呼,惊飞了林中的鸟雀。 商晚用脚尖抬起他的下巴,垂眼直视青年因为痛楚而有些涣散的眸子,“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明白?” 赤裸裸的武力威胁。 疼出来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落,仲成宏气愤地将下巴甩开,喉结上下一滚,“你疯了不成?我要报官!” 话音刚落,青年整个人被踹得横飞出去,“砰——”地撞到不远处的树干上,痛得后背躬起,整个人缩成了只虾米。 商晚漫步过去,伸手将人拽起来,眼角眉梢都泛着冷意,“我对想要害我的人呢,向来没什么耐心。同样的话不想再重复第三遍,明白?” 仲成宏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嘴唇都咬破了才把那些即将冲出口的痛呼咽下去。 冰冷刺骨的杀意裹挟全身,顺着脊椎往上爬,仿若一条即将噬人的毒蛇。青年的身体不自觉发颤,哑声道:“明、明白。” 商晚松开他,冷声问:“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雇人杀我?” “我没有。”仲成宏矢口否认,眸光微闪,“晚晚,我就差把心剖出来证明我的心意,怎么会雇人杀你,你为何要冤枉我?” 青年眸光委屈发颤,如往日那般,双眼温柔又深情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仿佛面前人是他的唯一。 商晚:……辣眼睛! “你顶个鸡窝头,脸没洗口没漱,眼角还沾着眼屎,头上又是叶子又是泥,搁这儿恶心谁呢?” 商晚直接将嫌弃摆在脸上,赶紧转头多看两眼陆承景洗洗眼睛。 ——还是自家狐狸好看。 正想走过来的陆承景默默地调整了下姿势,保证让娘子看得赏心悦目。 仲成宏:“……” 申请重来! “收起你那些恶心的表情。”商晚活动手腕,冷声问,“说,为什么雇人杀我?” 仲成宏:“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晚晚你信我。” 商晚眯眼,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她就喜欢收拾这种硬茬子。 接下来的一刻钟,是仲成宏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拳头与力量的极限控制。 痛感一层层叠加,呼喊早已嘶哑,最后连抽搐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成了地上的一滩烂泥。 连风轻轻吹过皮肤,脑中都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鬓发濡湿黏在额角,青年喉咙里发出难受的“嗬嗬”声,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剩转动眼珠的力气。 此时此刻,他宁愿自己死了。 商晚转了转手腕,满意自己从末世磨炼出来的技术还没退步。 ——死算什么?世上最恐怖的是生不如死。 “娘子辛苦了。”陆承景拿着水囊走过来,视线轻轻扫过地上瘫软的青年,眼神冷漠得仿佛看着一个死物。 商晚胸中戾气尚在翻涌,周身冷肃的煞气宛若实质。她接过水囊,沉默地喝了两口。 清凉的泉水缓缓将心中最后一丝戾气压下,眸光流转,眼底隐隐的红光消失不见。 陆承景拉过她的手,力度适中地揉按手腕,嗓音温和,“娘子暂且休息,我来问可好?” 商晚点点头,她现在的状态确实不适合问。 这具身体竟然还有原主残余的意识,她之前都没发现,刚刚打仲成宏的时候才钻出来。 无形的戾气和怨气裹挟下,她差点直接打死仲成宏。 如今仲成宏模样凄惨,那没由来的怨气也跟着消失无踪,以后应当不会再出来作怪了。 “仲成宏,若你如实交代,可以少受些苦楚。”陆承景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漠,垂眸盯着地上的青年,眸底晦暗翻滚。 “哈!”仲成宏冷笑一声,血沫喷出,沾在尖俏的下巴上。 他用力仰起头,抬眼盯着俯视他的人,一字一顿冷嘲道:“绿帽子好看吗?” 陆承景眸光一厉,面上神情越发冷漠,抬脚踩住仲成宏的左手。 月白色布鞋碾动间,几乎能听到指骨断裂的声音。 “啊!!!”仲成宏厉声惨叫,疯狂往后缩,“我的手!” 他最宝贝的手! 陆承景用力踩住,对青年的惨叫声不为所动,冷声道:“若你不答,下一次便是你的右手。” 同为读书人,痛脚一踩一个准儿。 陆承景尝试过那样的痛苦,或许仲成宏也想试试。 “不、不要!不要!”仲成宏顾不上浑身疼痛,执念下爆发出一股力道,脖颈上青筋爆出,努力将右手往肚子下面藏,似乎藏起来右手就不会受伤。 “说。”陆承景抬起脚松开他血肉模糊的左手,黑沉双眼直视青年因为痛苦而逐渐扩大的瞳孔,“为何雇凶杀人?” 施加痛苦的脚挪开,左手碎骨的疼痛跟着减轻几分。在失去右手的威胁下,仲成宏急喘两口气,颤巍巍道:“因……因为……她挡了我的路。” 陆承景追问:“什么路?” “我、我即将与武安伯之女订亲。”一旦开了口子,后面的话就好说了,仲成宏道,“我担心武安伯知晓我曾与晚晚有过牵扯,一时鬼迷心窍才雇凶杀人。” 他嗓音低哑,“我将他们派出去就后悔了,翻来覆去一整夜都没睡着,我——” 恢复好状态的商晚无情拆台,“我看你睡得挺香,跟圈里的有得一拼。” 连房里进了人都不知道,那呼噜打得跟猪似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伤疤 仲成宏:“……” 他转眸看向商晚,叹息一声,“晚晚,是我对不住你。你对我有怨也是应当的,我不怪你。” 商晚冷哼,“花着我给的银子养着家人泡着妞,你哪来的脸怪我?别在这儿装情圣,看着叫人恶心。” 仲成宏的神情惊讶又痛楚,“晚晚,你如今怎么变得这般刻薄无礼?” “别叫我晚晚,不熟,谢谢。”商晚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很想一脚送这不要脸的货上西天。 仲成宏一脸痛心地看着商晚,仿佛他对商晚用情多深似的。 商晚恶心得一脚踩他脸上,“你再给老娘装!” 仲成宏在她脚下无力地挣扎,因为无法喘息而憋得脸颊涨红,还是陆承景将他从商晚的鞋底下拯救了出来。 别误会,陆承景对他的死活不在意,救他单纯是因为还有事情没交代完,就这么死了不值当。 他看着仲成宏,“你如何能与武安伯之女订亲?” 自从新婚那晚,原来的商晚将她与仲成宏之间的事情告诉陆承景之后,陆承景便暗中调查过仲成宏的情况。 仲家清贫,除了一间茅屋三亩薄田之外并无家产。仲成宏的父亲早亡,留下寡母艰难地拉扯两儿一女长大。 仲成宏的两个舅舅对母子四人多有照拂,仲成宏能念书还是两个舅舅出的钱。 仲成宏利用自己的好皮相能讨些便宜,他哄骗过不少女子,光陆承景查到的就有三个。 仲成宏编出不同的身份,陆陆续续从不同女人手里骗到钱接济家里,但只有商晚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并非仲成宏对商晚有多特殊,光从陆承景调查到的东西分析,商晚能知道仲成宏的真实身份完全是因为仲成宏经验不足,之后哄骗的女人多了仲成宏才开始编造假身份。 陆承景心中纳闷儿,这样一个私德败坏的骗子,如何能得武安伯看重并将女儿下嫁给他? 听到陆承景的问题,仲成宏咧了咧嘴,犹带鞋印的脸上突然显出几分意气风发,似乎连身体都没那么痛了。 他道:“我在游学的路上碰巧救了武安伯一命,武安伯赏识我,将我带在身边一同上京,还让我借住在伯府中,与伯府的少爷小姐们一同在族学念书。我有幸得了伯府小姐青眼,小姐愿意下嫁与我。” “换作别人武安伯自然不肯,但我于他有救命之恩,自然与旁人不同。不瞒你们说,我此来主要是为了接家人上京,去伯府商议婚事。” 杀商晚完全可以直接雇人跑一趟,完全用不着仲成宏亲自来。 京城多好啊,若非要接母亲和弟弟妹妹一同上京,仲成宏才不会回来东宁县这个小地方呢。 商晚和陆承景都不是蠢人,自然能听出仲成宏的话外之音。 仲成宏在这时候说出即将与伯府小姐订亲一事,不外乎是想告诉商晚二人,他背后也是有大人物撑腰的,想动他最好掂量着点,小心惹恼了武安伯府没好果子吃。 至于接亲人上京一事,也是在让商晚二人不要打他性命的主意,他若是没按时回去,保不齐武安伯府察觉不对派人来找,届时麻烦的是商晚二人。 商晚冷眼瞧着仲成宏的神色,感觉他刚才那番话的可信度在七分以上。 她轻啧一声,狐疑地扫视仲成宏周身,“这么大的倚仗,方才挨打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未曾下聘,传扬出去,有损小姐闺誉。”仲成宏说得冠冕堂皇。 听到这话,商晚在心里连呸了好几声,说不准那伯府小姐跟原主一样,被仲成宏用花言巧语哄了去。 她装作无奈地轻叹一声,“唉,咱们小老百姓哪敢跟武安伯府作对。” 这是怕了? 仲成宏心中止不住泛上喜意,得意地牵唇,没想到牵动了脸上的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他冷嘶一阵,瞧着二人哑声道:“你们送我去医馆治伤,就当不知道买凶之事,我也不计较你们对我的冒犯,如何?” 仲成宏自认为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他不想杀了商晚和陆承景吗? 想!不仅想杀,他还想将二人挫骨扬灰! 可是他如今一没帮手二没武力,只有一个远在京城的后台。都说远水解不了近渴,万一商晚铁了心要报复他,他再硬抗下去就只有一个死。 眼看他的好日子要来了,他如何舍得去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成了武安伯府的女婿,想报复二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商晚即便不知仲成宏心里的小九九,仅从仲成宏做过的事儿来看也清楚这厮肚子里八成没憋什么好屁。 这样的人留着就是个祸患。 她眼睫低垂,眸底划过冷芒,脑中瞬间闪过几十种杀人灭口不留痕的方法。 “武安伯出行应有护卫随侍左右,你不会武,如何能救下武安伯的性命?”陆承景看着仲成宏,眼底充满探究之色。 仲成宏倒没隐瞒,“伯爷办差回京途中被刺客追杀,我舍身而出,替伯爷引开了追兵。护卫及时赶到解决了刺客,我才得以留下命来。” “你们若是不信,可是检查我后背上的伤。” 闻言,陆承景蹲下来将人翻个面,撩起衣摆检查。 青年后背白皙的皮肉上确实有一道肉粉色的伤疤,跟条蜈蚣似的,从左边肩头爬至右侧腰际,几乎横贯整个背部。 伤疤隆起,在单薄的脊背上显得尤其狰狞可怖。只看伤疤也能看出其主人当时伤得不清。 陆承景朝商晚点点头,这道伤疤让仲成宏方才那番话的可信度提升到了八成。 仲成宏开始嚷嚷:“我浑身上下疼得慌,你们赶紧送我去医馆。” “不着急,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我马上送你去医馆。”仲成宏方才异常的表现让商晚突然想起件事,想向仲成宏本人求证。 仲成宏双眼警惕地盯着她,“什么问题?” “你与我……”商晚蹲下来,直视青年的双眼,“当真有夫妻之实?” 原主的记忆虽有缺失,但有关于怀孕的记忆,加上陆承景的亲口作证,原主应该确实和仲成宏之间发生了点什么,商晚也一直这么认为的。 但方才仲成宏的一系列反应突然让商晚不那么确定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偏方 原主涉世未深,深陷在仲成宏的甜言蜜语之中,若当真怀上了仲成宏的孩子,按照原主的性子,应当会在仅有的几次通信中将此事告知仲成宏才对。 这个世界对子嗣血脉极为看重,原主又一心盼着仲成宏高中之后来娶她,孩子算是个重量级的筹码。 恋爱脑加一心求嫁,她不信原主能忍得住不跟仲成宏说。 可仲成宏的反应不太对。 从仲成宏方才的表现就能看出他嫉妒陆承景,还以给陆承景戴了绿帽子为傲。 若知道原主曾经怀了他的孩子,他不应该提都不提一个字,毕竟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老婆肚子里的孩子是绿帽产物”这件事。 大好的刺激陆承景的机会摆在仲成宏面前,仲成宏为什么不用? 商晚直觉其中有事儿。 “自然。”仲成宏眸光微闪,唇角轻轻抿了抿。 商晚冷哼,“能干出婚前苟合的勾当,看来你方才对伯府小姐的维护也是骗我的。” 仲成宏:“……” 苟合得两个人,将自己一块儿骂进去,这女人脑子有病? 他瞄了眼面色冷漠的陆承景,忽然计上心头,又用那种深情的目光看着商晚,“那日是你主动来找我,还说情难自禁,我这才……” 话音顿住,给人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商晚冷着脸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再演一个试试!” 恶心没完了是? 仲成宏:“……” 他调整表情,“我……” “啪!” “你……” “啪!” “……” “啪啪!” 被扇得鼻血狂流的仲成宏:“……” 说不说都得挨巴掌,他上哪儿说理去? 这女人不是一向温柔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吗?才几个月不见,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凶残? 商晚冷眼瞧着面前的猪头,“你猜我能不能让你溺死在河里再顺便伪装成失足落水的假象?” 仲成宏:!!! 青年后背直冒冷汗,大热的天儿生生打了个寒颤,连手脚都开始冰凉。 他突然意识到,商晚是真的想杀他,不只是口头花花。 商晚:“最后问你一次,有还是没有?” “有……”冰冷杀意袭上后背,仲成宏吓得话语一拐,急声道,“没有!” 商晚又是一巴掌甩上去,“到底有没有?” “没有!”仲成宏欲哭无泪,崩溃道,“真的没有!” 商晚打量他,试探道:“那为何我记得与你有了夫妻之实,还生了个孩子?” “啊?”仲成宏傻眼,“什么孩子?” “装什么装?”商晚没漏看他眼神中的躲闪之色,手抬起来,眼看巴掌即将落下,仲成宏吓得闭眼,“别打!我说,我都说!” 商晚的手轻轻落在他脑袋上,拍狗一样拍了拍,“你就是属陀螺的,欠抽。” 仲成宏:“……” 呜呜呜~他靠脸吃饭的,这什么活阎王啊! 青年抽噎着道:“我跟你没有夫妻之实,更没有孩子。” 商晚挑眉,听他继续说。 仲成宏:“我娘找高人算过,我以后是要当大官的,你克死了父母又没家产,配不上我,她不让我碰你,免得日后落下把柄。” “可是只有你最好骗,我担心你嫁人之后不再给我银子花。我娘以前给人当过丫鬟,手里有道偏方儿。女子喝下去之后可以表现出怀孕的假象,连老大夫都把不出来,是后宅里专门用来害人的。” “你嫁人之前我请你去家里吃饭,我娘哄着你喝下的那碗补药就是那偏方,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酒里下了药,我算着时辰和你躺在一起,骗你说我们有了夫妻之实。” 商晚听得嘴角直抽,心道这就是没有性教育的危害啊。 原主那傻白甜八成以为脱了衣裳就是睡过了,新婚之夜又和陆承景约法三章,二人没有真正洞房,自然无从比较真假。 “那药得连喝七日才有效,所以我娘每日都熬了药给你送去,看着你喝完。” 商晚眸光一暗。 自爹娘去世之后,原主得到的关怀极少,心底十分渴望来自他人的关爱。 仲母如此“关心”原主,还亲自给原主熬补药,又亲自送来,可不就让单纯又缺爱的姑娘深信不疑,之后掏钱那么干脆应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商晚脑中闪过相关的记忆片段,看着与自己一样的脸朝害自己的人露出那样傻白甜的笑容,商晚颇有些不忍直视。 她摇摇头,晃去那些记忆。 ——傻姑娘,下辈子长长心,别再把毒药当补药喝了。 现在有个重要的问题摆在她面前,既然是假怀孕,为什么原主会真的生了个孩子? 她可是记得陆承景跟她说过,原主生下的孩子不足两个月夭折了,担心被陆夫人发现问责,日子会越发不好过,陆承景这才从难民堆里捡了个孩子回来给原主养着。 假怀孕怀着怀着生了个真孩子,这是什么玄幻故事? 她转头看向陆承景,皮笑肉不笑,“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陆承景:“……” 撒谎一时爽,圆谎火葬场。 他果断道:“娘子我错了。” 商晚:“……” 这狐狸认错越发熟练了。 仲成宏看看陆承景又看看商晚,默默期待二人打起来。 打……是不可能打的。 陆承景并非故意隐瞒商晚,实则是因为当时他还在怀疑商晚的身份,担心她是那些人派来的,处于试探阶段,说话的时候难免真假参半。 真相其实是原主因为那药假怀孕才两个月就小产了,受刺激不小,成日以泪洗面,待在房中不出去。 三房在府里不受关注,陆承景打点之后,悄悄将原主小产一事隐瞒了过去。 出于某些目的,陆承景让原主继续假装怀孕,然后在原主临盆的日子抱了个女婴回来当成是原主生的。 陆承景告诉商晚的话里,生孩子是假,孩子两个月早夭是假,只有从外面抱了个孩子回来是真。 他和商晚一直将圆圆当成亲生孩子疼,陆承景也就忘了这桩事。若非今日商晚问起来,他还不知道这里埋了个没拆的雷。 听完陆承景的解释,商晚:“……” ——狗男人!谎话真是一套一套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狼牙棒 陆承景耷拉着脑袋,“娘子,我认打认罚,你莫恼我。” 商晚撇嘴,“这事儿回去再谈。” ——内部矛盾回家解决。 仲成宏面露失望之色,看来这俩人打不起来了。 陆承景看着他,淡声问:“你救武安伯的时候,可知晓他的身份?” 仲成宏:“不知。” 陆承景观察他的神情,若有所思。 话问到这里已经没必要再问下去了,商晚朝陆承景使了个眼色,二人走到旁边商量。 商晚低声问:“留不留?” 陆承景有些犹豫。 他都能查到仲成宏的过往,他不信以武安伯的权势会查不到。 权贵家中的女儿自小精心培养,长大后用来联姻,给家族带来助力,让家族更加繁荣昌盛。 伯爷的女儿可不愁嫁。比起“得了伯府小姐青眼”这种鬼话,他更偏向于伯府小姐得了父亲示意而主动向仲成宏示好。 排除武安伯昏了头这个可能,他为何要将女儿下嫁给一个品行不良还没有丝毫背景势力可图的仲成宏? 再者,仲成宏本身胆小怕事,在不知武安伯身份的情况下当真会挺身而出引走刺客吗? 之后武安伯的反应也很奇怪,不仅将仲成宏带回京,还准他住在伯府和家中子弟一起念书,并且要将亲生女儿嫁给他。 这样顺利到如同话本故事的发展,若非仲成宏突然鸿运当头,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正好砸他脑袋上了,那便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阴谋。 武安伯这些举动,与其说是赏识仲成宏这个人,不如说是迫切地想把仲成宏变成自己人,从而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若现在杀了仲成宏,有利之处是他们不用担心仲成宏带着帮手回来找麻烦,也能顺带出口恶气,但弊处是会引来武安伯府的追查,甚至可能会牵扯到一些更麻烦的事情里去。 陆承景眉心轻拧,一时间无法抉择。 商晚想得没有陆承景细,但也猜到武安伯看重仲成宏的目的不纯,很像是将猪养肥了之后再杀。 但不管武安伯是何目的,如今仲成宏已经成了他们的麻烦,商晚的倾向是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仲成宏既然雇凶杀她,那就得有被反杀的准备。 黑色匕首自袖中滑出,在纤细的手指间转动,贴着细嫩的皮肤游走。 这把从刺客身上收缴来的匕首意外合商晚心意。 她一边把玩匕首一边问:“还没想好?” 陆承景素来思虑多,瞧见商晚的动作便知她已经下了决定。 夫妻俩自然得统一战线,他嗓音微冷,“不能留。” 无论之后会发生什么,至少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 “夫妻所见略同。”商晚唇角扬起轻笑,匕首收回袖中,丢下两个字,“等着。” 话音落,绯色身影轻晃,单手拖着仲成宏朝河边走去。 死法么,她方才就已经预告过了。 陆承景望着商晚的背影,毫不迟疑地抬脚跟了上去。 一刻钟后,夫妻二人各换了套干净衣裳,赶着牛车重新出现在官道上。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商晚躺在车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遮阳的斗笠往脸上一盖,靠着大木桶闭上眼。 陆承景拽了拽缰绳,让牛车行得更慢些,减少颠簸。 灿烂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蝉鸣声愈来愈大。 牛车缓缓驶进村子,往山坡上的房屋行去。 “吁~” 牛车在紧闭的门前停稳,牛车上的绯衣女子动了动,不用喊已经醒了。 这一觉睡得挺舒服。 商晚自牛车上跳下来,抬手伸了个懒腰。 她帮忙将车从黄牛身上卸下来,瞥眼瞧见身旁人通红的面孔,伸手碰了碰,蹙眉问:“晒伤了?” “有些热。”陆承景摇头,“一会儿抹些药膏便好。 瞧着眼前这只面皮通红的狐狸,商晚暗暗磨了磨牙。 ——出息了啊,她还没开始算账呢,这位已经用上苦肉计了。 “牛车上有两顶斗笠。”甩下这句话,商晚拽着缰绳牵黄牛去牛棚里休息。 陆承景动作一顿,狭长双眼中有星点笑意一闪而过。 大门往里打开,楚煦扒着门边探出一个小脑袋来,见只有陆承景一人,先喊了声叔才问道:“商姨呢?” “在牛棚。”陆承景将车挨着墙边放好,展开桐油布盖在上面。 楚煦走过去帮忙牵布,多瞧了两眼陆承景的脸,发现不对,“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晒的。”陆承景将桐油布四角的布条绑在车上,随口答。 楚煦凑近瞅他,一双琥珀色的猫儿眼灵动狡黠,小小声跟做贼似的问:“叔,你是不是惹商姨生气了?” 陆承景:“……” 这小孩儿从哪儿看出来的? 他果断否认:“没有。” 楚煦眨巴眨巴眼,给陆承景出主意,“叔,你可以跪搓衣板。” 陆承景眼角抽了抽,懒得搭理他。 楚煦小手背后,嘟囔道:“我爹都跪狼牙棒的,可惜这里没有。” 陆承景:“……” 跪!狼牙棒?! 他保持冷静,冷着脸问:“今日的书可抄好了?” 楚煦小脸儿皱巴,“叔,我给你出主意呢,你怎么能恩将仇报?” “什么主意?”商晚的声音从二人身后冒出来,二人同时一个激灵,腰身挺得笔直。 “没有。”楚煦挠挠头,一溜烟儿跑进门,飞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陆承景心知商晚肯定听到了,琢磨着该说点什么。商晚视线下移,目光轻飘飘地在他膝盖上一扫,转身抱着东西进门。 陆承景:? 陆承景:!! 陆承景:“……” “爹爹!”圆圆骑着小灰跑回家,瞧见陆承景在门口站着,小手手伸出去拍拍,小奶音甜糯糯,听得人心里舒坦。 “乖。”陆承景伸手将在山里玩得脏兮兮的闺女抱起来,一起进门。 阳光热辣,炽热晃眼。 俩黑衣人被五花大绑地扔在院中暴晒,连眼睛都睁不开,蔫得跟萝卜干似的。 陆承景疑惑道:“怎么扔这儿了?” “他们打算逃跑,差点伤到阿年。”小环在井边洗菜,闻言抬头道,“给他们点教训。” 第一百八十七章 技多不压身 早上小环洗碗的时候,楚煦自发去给两个黑衣人送早饭。 他昨晚睡得死,一点都不知道家里进了贼,心里好奇得很。 黑衣人二号已经暗中解开了绳子,趁着楚煦靠近的时候突然暴起,想抓楚煦当人质。 没料想,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滑得跟泥鳅似的,躲过了这出人意料的一击。 楚小少爷表示,这才哪到哪啊,跟阿兄的突然袭击比起来差多了。不知道他最会逃命吗? 他一嗓子喊来了小环和石头,堵着俩黑衣人暴揍了一顿。 没有技巧,全是力量。 打完重新绑起来,趁着日头好扔院里晒晒。 楚煦小嘴叭叭地说完事情经过,溜溜哒哒走到俩黑衣人旁边,在他们够不着的位置放了碗水。 ——嘿嘿,看得见喝不着,让你们偷袭本少爷! 晒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的俩黑衣人:“……” 不多会儿,商晚抱着洗香香的圆圆走出来,坐在秋千上给圆圆擦头上的软毛。 圆圆感觉痒痒,偏偏在娘亲怀里不能躲,只好鼓着白嫩嫩的腮帮子,大眼睛往上看,撅着小嘴儿吹那些跑到额前的碎发。 “呼——呼——” 软软的发丝跟羽毛似的被吹得飞起。 商晚笑着捏捏她,“乖崽,跟山里的朋友们商量好没?” “好!”圆圆停下吹头发的动作,铿锵有力地答了一声。 娘亲交代的任务圆满完成。 “那你明儿早上和你叔一起去地里开荒,你多盯着点儿,别又让你叔被动物追着跑。” 圆圆点点小脑袋,“好!” “石头,你过来。” 石头正在修理锄头,听到商晚喊,忙放下东西快步走过来,“姐,啥事儿?” 商晚将开荒的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末了伸手指指院中两个黑衣人,“喏,两个现成的苦力。” 俩黑衣人长得高壮,身上肌肉鼓鼓的,不用来干活可惜了。 石头瞧了眼半死不活的两人,为难道:“姐,他们早上还想跑呢,干活的时候趁机跑了咋整?” 他就是力气大些,可没他姐那速度。 商晚思忖着道:“要不将他们武功废了?” “不成。”小环端了一小碗绿豆沙过来喂圆圆,闻言道,“废了武功得养好久,比寻常人还不如,留着只能吃闲饭。” 绿豆沙里放了糖,提前镇在井水里,吃起来甜滋滋的凉,圆圆很喜欢,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 商晚捏捏她软乎乎的小脸蛋,视线扫过院中俩黑衣人。 ——送上门的劳动力,怎么着也不能放过啊,得好好想个法子。 “你们在说什么?”楚煦捧着碗绿豆沙过来凑热闹,猫儿眼里满是好奇之色。 石头将事情告诉他。 楚煦眼珠子一转,“我有办法。” 众人瞧他,等着听下文。 楚煦嘿嘿一笑,“可以用毒药,每月服用解药,不服解药就会死得很痛苦。” “你怎么知道?”商晚扬眉看他,小孩儿才六岁,家里应该不会教这些? “西夏的俘虏告诉我的。”楚煦吃了勺绿豆沙,舔舔嘴唇上的汤汁,“我请他吃了一个鸡腿他就告诉我了。他说西夏派出来的探子都服过毒药,以免他们不听话逃跑。” 商晚记得追杀楚煦的刺客就提前服了毒,当时小孩儿也提起过这事儿。 可是,知道方法有什么用?他们手里没有这种毒药啊。 楚煦眨巴眨巴眼,“医书上没有吗?” 商晚:“你都说了那是医书。” 医书怎么可能教人制毒?又不是什么毒药配方大全。 “我觉得姐夫可能有办法。” 石头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他抿抿唇,小声道:“姐夫会做迷药。” 众人:!! “以前还在府里的时候,姐夫看过不少医书,也时常趁着孙老先生来府里的时候跟老先生请教,不知怎么的就做出了迷药,还用过几回,一点点就能让人睡一整夜呢。” 商晚好奇,“他给谁用的?” 石头记得很清楚,“给看门的小厮,姐夫不想让府里人知道他夜间出去。我偷偷打听过,中了迷药之后会做美梦,那些小厮一点都没察觉。” 商晚心道这怕不是一般的迷药,估摸着还有类似致幻剂的功效。 “姐夫还会做泻药。”说着说着石头又想起一桩事,“全用在了陆承远的饭食里,吃止泻药都没用,请大夫扎针也没用,生生拉了半夜,人都虚了。” 商晚:嗯,是那狐狸能干出来的事。 石头咂咂嘴惋惜道:“可惜就那一回,之后再没找到机会。” 独自在书房里复盘完还有没有事情欺瞒媳妇儿的陆承景,一走出来就接受了众人的目光洗礼。 陆承景:? 他冷静发问:“都看着我作甚?” 商晚笑眯眯,“相公,你会做毒药吗?” 陆承景:?? “咱们边吃边说。”小环招呼石头跟她一起将绿豆沙端去堂屋,大家伙儿都吃一碗去去暑气。 圆圆和楚煦已经吃完了一小碗,这会儿两双大眼睛眼巴巴瞧着小环,表示还想吃。 小环被二人看得心软软,但拒绝得很坚定,“不行,绿豆性寒,不能多吃。” 适量吃吃消暑清热,吃多了保不齐闹肚子,得不偿失。 两小只顿时露出同款蔫哒哒小表情。 小环转过头,心中默念: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两小只:tt 堂屋中响起碗勺碰撞声,商晚侧着头,轻声跟陆承景说了她和石头的打算。 送上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陆承景算是明白商晚为何会问他那个问题了,他斟酌着道:“我能做出迷药和泻药完全是误打误撞,阿年所说的毒药应当是特制的,没有配方的话我做不出来。” 他看医书只是为了自救,方便更好地从膳食方面调理身体,其它的根本没有多研究。 听了这话,众人难免有些失望。 商晚侧目打量身边人,感觉可以开发一下潜力。 这误打误撞都能做出来那么厉害的迷药和泻药,努努力的话,做出毒药也只是时间问题? 俗话说技多不压身,不想鸡自己,那就鸡别人。 陆承景被她看得后背发寒,手指不自觉捏紧瓷勺。 商晚杏眸弯弯,“相公,我觉得你可以朝着神医发展一下。” 陆承景:“……” 第一百八十八章 得了便宜卖乖 其他人安静围观,石头和小环默默加快吃绿豆沙的速度,赶在火烧到他们身上之前,一人抱起一个娃火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被一把捞起的圆圆和楚煦:?? 他们还没听完呢! 微风卷过树梢,携带丝丝热气吹进堂屋里。 陆承景放下勺子,黑眸注视身边人,冷静道:“娘子,我看过了,家里有两块搓衣板。” 商晚笑笑不说话。 陆承景琢磨片刻,“我一会儿就去李家订做一根狼牙棒。” 商晚:“挺有觉悟啊。” 陆承景:“……” 狼牙棒都不行? 青年眼睫低垂,认真思考起如何才能靠着自学成为神医。 “张嘴。” 闻声,陆承景下意识张嘴,一勺甜糯的绿豆沙喂了进来,黑眸不由微微瞪大。 “傻狐狸。”商晚将碗里最后一勺绿豆沙喂给他,伸手抹去他唇角沾染的汤汁,收拾碗筷走人。 含着绿豆沙的陆承景:“……” · 当神医这话当然是商晚说来逗人的,术业有专攻,陆承景要真能当大夫,以他的性子,早往成为神医的路上狂奔了,哪用得着她来提? 用毒药控制人,这法子虽方便,但硬件不满足,暂时搁置。 商晚决定用自己的办法。 将碗筷放去厨房,商晚走出来,一手一个黑衣人拖进柴房里,解开二人身上的麻绳,给晒得蔫的二人各喂了半碗水。 二人喝得狼吞虎咽,水流顺着下巴沾湿了衣襟。 半碗水堪堪解渴,二人皆喘着粗气倒回地上,别说逃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商晚抱着胳膊,贴心地留给二人恢复的时间。 半刻钟后,黑衣人二号撑着地坐起来,抬眼看向商晚,“我们不想死,你要如何才肯放我们离开?” 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细究起来和面前这女人以及这一家人都没仇。 既然没伤着人,面前这女人似乎也不准备杀他们,事情就还有商谈的余地。 商晚喜欢识时务的人,可以让她少费些口舌。 她重新倒了碗水递过去,笑着问:“怎么称呼?” 黑衣人二号摸不准她想做什么,接过水碗喝了两口后递给旁边的黑衣人一号。 他道:“喊我于大就成。” 他指指黑衣人一号,“他是我弟弟,你叫他于二。” 商晚点头,视线扫过于二手里的瓷碗,顺手抄起水壶边的碗,再次倒了碗水递给于大。 于大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嗓子眼儿灼烧的温度总算消去不少。 他抹了把脑门儿上的汗,抬头看向商晚,静待下文。 商晚问:“你们兄弟感情不错?” 于大也没瞒着,“爹娘死得早,我们兄弟俩自小相依为命过来的。” 商晚:“看你们的年纪,应该已经成家了?” 于大摇头,“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日子,成哪门子家啊?” 商晚:“没想过改行?” 于大叹气:“仇家多,改行就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不想过那窝囊日子。再说了,除了会些武功,我们兄弟俩也没其他糊口的手艺,不如就这么过着。” 两人说话的功夫,于二也缓过来了。 他腿上的伤口发炎了,整个人都处在低烧当中,方才又被大太阳晒了这么久,没晕过去都是因为身体壮实。 “于二,你哥说的都是真话?” 于二眼前直发晕,闻言点点头,“我们哥俩儿命都捏在你手里,哪敢说谎?” 商晚唇角一弯,突然抬腿踹在于二胸口,将人踹翻在地。 猝不及防的一脚,两人都没反应过来。 “二弟!”于大惊呼一声,扑过去查看于二的情况。 于二面若金纸,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嘴边血迹斑斑,眼看着要不行了。 显然商晚方才那一脚完全没留手。 于大恨得目眦欲裂,转头瞪向商晚,“你问什么我们答什么,你为何还要出手伤人?” 他也知道不能和商晚硬碰硬,强忍住翻涌的怒火和商晚理论。 “我喜欢听实话。”商晚两胳膊环抱,目光落在于大身上,冷意森然。 换在以往商晚不会那么生气,下手也能轻点儿,可谁让这倒霉的两兄弟撞在枪口上了呢? 自家养的狐狸就算了,这俩还想蒙骗她?呵呵! 冰冷的杀意如毒蛇一样裹缠周身,于大瞳孔紧缩,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位到底是哪里来的煞星啊? “我们错了。”他没敢狡辩,心中因商晚年纪轻而存在的侥幸和轻视消失无踪。 他抱紧于二,语速飞快道,“我已经娶妻,还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于二没有娶妻,但在花楼里有两个相好的。这回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商晚撇嘴,“早说不就不用遭罪了?” 于大敢怒不敢言,谁知道面前这女人会出手就冲着要人命去啊? 他放开于二,跪下朝商晚磕了个头,“求您高抬贵手,救我弟弟一命。” 于二呼吸微弱,似只剩一口气吊着。 商晚好整以暇地看着于大,“你们是仲成宏雇来的杀手,留下你们就是留下两个隐患,我为什么要救他?” 于大不是个蠢的,之前商晚和石头说话的时候也没避着二人,他知道商晚想要什么。 他看了眼于二,咬咬牙,强忍着不甘和怨愤,沉声道:“我们兄弟俩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商晚挑眉,“你们想留下来在我家当长工?” 于大牙都要咬碎了才把骂人的话给憋回去,恨恨地点点头,从齿缝间挤出一个字,“是。” “可是,我很穷,没闲钱雇佣长工。”商晚耸耸肩,面露为难之色。 于大:“……” 啊啊啊!他要杀了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娘们儿! 咬碎牙齿和血吞,气得眼睛都红了的男人几乎一字一顿,“不!要!钱!” 商晚语气犹豫,“这……不给钱不太好,你们又不是我买来的奴仆,怎么能给我干活呢?” 听出话外音的于大:!!! 这女人竟然还想他签卖身契?! 杀了她!杀了她!他一定要杀了她!!!! 杀了这个女人!!! 男人心中怒火翻涌如海啸,身体紧绷,肌肉鼓动,面颊胀红得快要滴血,就要忍耐不住。 第一百八十九章 锁链 商晚似没发现,还在疯狂往人气管子上戳,“你兄弟好像快没气儿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我送他一口棺材,不用谢。” 闻言,即将暴起的于大跟戳破口子的皮球似的,顿时泄了气。 他瞧了眼面如死灰的于二,有一件事他没骗商晚,多年来二人确实相依为命,若非于二几次舍命救他,他早就死了。 眼睁睁看着弟弟去死,比于大自己死了还要难受。 焦躁、无力、担忧、气愤……种种情绪涌上心头,他最终妥协般地沉沉地叹了口气。 声音被怒火灼烧得嘶哑,“只要你能救活我二弟,我愿意卖身为……奴。” “奴”这个字吐得艰难,只不过接了笔杀人的买卖,没想到会把自己赔进去。 他垂下眼,眸底幽暗。 ——奴又如何,早晚有噬主的一日! 商晚清楚于大只是迫于形势才屈服,但那又如何? 敢噬主,杀了便是! 对于所有想要杀她的人,她可没有多余的善心。 若非不想自家人太累,这俩人她才懒得留呢。 商晚完全不懂什么叫得寸进尺,“好事成双,你俩一起签。” 于大:“……” 性命捏在别人手上,不同意也得同意。 商晚给于二喂了两滴灵泉水,等于二的情况稳定下来,清醒之后便带着二人去签卖身契。 卖身契是陆承景拟定的,待两人签字画押之后还得拿去官府登记盖章。 商晚这才知道,买仆人也是要“过户”交税的。 她顿时有些后悔,扫了眼站在旁边的两兄弟,对陆承景道:“要不还是直接杀了。” 于大于二:!!! 陆承景让石头带着两兄弟先出去,好歹将商晚劝说下来。 在他看来,仲成宏已死,于大于二到底是个隐患,即便签了卖身契也留不了多久,可以先不用去官府登记。 万一事情有变,二人还有其它用处,届时再去官府登记不迟。 卖身契本身便是一种制约,将卖身契拿去官府登记盖章,不过是防备奴仆不听话,发生纠纷时可以请官府出面。若事先没登记,官府是不管的。 可于大于二情况特殊,二人若当真闹出什么幺蛾子,即便在官府登记了也不宜让官府的人出面解决纠纷,所以是否去官府登记不重要。 听完陆承景的解释,商晚这才明白过来。 于大于二身上背了不少人命,不可能求助官府。若是让官府发现,保不齐谁先出事。 商晚眼珠子一转,屈指敲了敲桌面,“卖身契只是明面上的,这二人可不会老实听话,得再加条锁链。” · “哥,咱真就留下来给那娘们儿当奴才啊?”于二语气愤愤,十分不甘心。 “不急。”于大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暂且让她得意两日,等你的伤好了之后咱们再做打算。” 于二也知道形势比人强,无奈点头,刚在炕上坐下,关上的房门突然被“砰砰砰”拍响。 于大走过去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肉乎乎的小脸儿跟团子似的,睫毛又密又长,小扇子似的往上翘,底下一双大眼睛黝黑有神仿若会说话,小鼻子小嘴挺可爱。 小女娃身边趴着头灰色的大狼,绿色的兽瞳冷冷地盯着他,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咬过来。 于大后背发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问小女娃,“有事?” 圆圆歪着小脑袋瞧着面前这个跟门差不多高的叔叔,听到问题点点头,“又!” 于大是养过孩子的,倒也听懂了,继续问:“什么事?” “粗来!次饭!”圆圆朝他招招小手。 于大有些意外,他还以为商晚会选择饿他们几日来个下马威呢。 他抬头看看天色,这时辰确实该吃饭了。 他回屋扶起于二,跟圆圆一起往堂屋去。 圆圆才学会走路,这些日子勤加练习,虽然还是会摔跤,但比起刚学那会儿已经算走得稳当了。 她腿短步子小,小手抓着灰狼的毛毛走在前面带路。 于大于二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根本迈不开腿,他们一想越过圆圆走前面,那头灰狼就朝他们龇牙,尖利的犬牙看得人胆寒。 两人被迫改成小碎步。 从厢房到堂屋本来没多远,但在圆圆的带路下,愣是感觉远得不行。 于二的腿本就疼,屡次牵扯下伤口更是难受,又疼又热,汗水直往下淌,渐渐打湿了衣衫。 他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恶声恶气地催促:“走快点!” 圆圆站定,回头瞅他,奶声奶气,“慢!满走!不……痛!” 走快了会摔跤,摔跤会疼。 于二还想说什么,于大伸手拽他,左右没多少路,先忍了。 一行三人最终以小碎步到达了堂屋。 “娘!来了!”圆圆高兴地扑到商晚腿上,仰起小脸儿,笑脸灿烂。 “真棒。”商晚抱起她亲了亲脸蛋,眼睫抬起,意味深长的目光在于大于二身上转了一圈儿。 二人心中一紧,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很快他们便知道不好的预感从哪儿来了。 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肉菜从他们面前撤走,换成了清汤寡水的煮青菜,连个馒头都没有。 二人:“……” 于大委婉提醒,“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闻言,商晚丢了个馒头给他,只有他有,于二没有。 于二抬头看向商晚,目光阴沉。 商晚给楚煦夹了一筷子清炒小白菜,凉悠悠道:“眼珠子不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挖出来。” 吼了圆圆还想吃好的,想什么美事呢? 于二一拍桌子站起来,“老子不受这委屈,有本事你杀了我!” 陆承景正给圆圆喂肉粥,这突然的一嗓子把小家伙吓得一愣,呛得直咳嗽,楚煦连忙伸手过去给她拍背。 四道死亡目光齐刷刷落在于二身上。 于二感觉脖子发凉,抬起的手怎么也不敢再拍下去。 “二弟!”于大心惊肉跳,一个劲儿给于二使眼色,“赶紧跟夫人赔罪。”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卖身契都签了,何必再逞一时之快? 于二方才也是气急了,自从学武小有所成之后,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欺辱过? 他知道大哥说得对,但看着面前的清汤寡水,他怎么也拉不下脸来。 他梗着脖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一百九十章 差一步 “石头,吊起来。”商晚还真就不怕硬茬子,她倒要看看于二的骨头有多硬。 石头得令,拖着于二出去,将人倒吊在树上。 于大求情,商晚眼皮子都没抬,“一起吊起来。” 见于大也被倒吊起来,于二气得破口大骂,“一人做事一人当,罚我就罚我,凭什么罚我哥?” 商晚没有回答他,石头嫌聒噪,直接将二人嘴堵了。 商晚道:“一个时辰后再放下来。” “好。” 圆圆抬起小手手拍拍她,“娘。” 小奶娃指指外面排排倒挂树上的俩叔叔,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两人吊起来。 商晚一本正经地忽悠,“挑食对身体不好,娘亲在帮他们养成好习惯。” 其余人:“……”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明白了一个重要的道理。 ——挑食会被娘亲挂在树上,她不想被挂在树上,所以不能挑食。 不喜欢吃蔬菜的楚煦瞅了眼商晚的脸色,主动朝小白菜伸出了筷子。 商晚表示今天的育儿小课堂也很成功。 一个时辰后,于大于二被石头从树上放了下来。 于二已经昏过去了,于大勉强醒着,腹响如雷鸣。 小环一边收麻绳一边道:“厨房里有剩菜。” 闻言,于大赶紧道了声谢。 他饿得头晕眼花,强撑着跌跌撞撞走去厨房,等不及将菜端出去,拿上碗和筷子开吃。 剩菜有菜有肉,虽然已经冷了,但对此时的于大来说,堪比绝顶美味。 他还从笼屉里找到两个馒头,自己吃一个,给弟弟留一个。 吃了个七分饱,剩菜已经消灭一大半,于大念着弟弟,赶紧将其它剩菜倒进一个大碗里,端着去厢房里找于二。 于二还昏迷着,额头滚烫。 于大给他喂了水,怎么也叫不醒人,担心弟弟持续烧下去会没命,一咬牙,跑去找商晚。 商晚正在书房里看着陆承景画画,画的是在窗边榻上玩耍的两小孩儿。 楚煦在苦逼地抄书,圆圆么,负责捣乱……不是,玩耍。 她正忙着用小手往纸上印花花呢。 楚煦白嫩的小脸儿上也被印了一个。 小少爷也不生气,礼尚往来地往圆圆的额头上画了一朵小花。 商晚刚进来看到的时候,笑得肩膀直抽,婉拒了圆圆也给她印一朵小花的小要求。 陆承景难得来了兴致,放下书对着两个孩子画起来。 于大跑来,即便心急如火也先谨慎地敲了敲门。 商晚没让他进来扰了一大两小的兴致,拉开门走出去。 于大腿一弯朝她跪下,“夫人,于二浑身烧得跟火炭似的,万一烧傻了还怎么给夫人干活?求夫人给于二请个大夫。” 商晚冷笑,“傻子没那么多歪歪心思,活儿还照干,有哪里不好?” 于大心急如焚,也没心思和商晚打机锋,“夫人,只要您肯救于二,您要小的怎么做您直言便是。” 商晚看着他急得冒汗的脸,心道这人倒是能屈能伸,为了弟弟很是豁得出去。 “我从始至终说得很清楚,我留下你们是为了干地里的活,不是留下来当老爷挑三拣四,更不是为了给自己和家里人找不痛快。” 于大将头埋得更低,“夫人放心,日后小的们绝不再犯。” 见他乖觉,商晚也松了口,“你们已经签了卖身契,现在便是我的人,只要你们做好本分之事,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于大:“小的谨记。” “你去找石头,他会领你去寻大夫开药。”商晚没打算再给于二喂灵泉水。 于大忙不迭道谢,得到商晚准许后才站起来,跑去寻石头。 商晚沉默地注视他的背影。 于大的弱点是于二,只要拿捏了于二,不愁于大不听话。 于二脾气倔,但只要他还怕死,总倔不过鞭子去。 两人互相牵制才得以平衡。 现在,还差一步。 · 石头领着于大去了袁家,告知症状后请袁木生给开药。 于大是个生面孔,生得高大,眉心紧皱着有些凶,容娘子多瞧了两眼,总觉得于大不像什么好人。 她招手让石头去旁边,小声问道:“他是谁?你家亲戚?” 陆承景早就给二人编好了身份,石头照着说,“是我姐家的远房亲戚,家里得罪了人,一家子死得就剩兄弟俩,被逼得活不下去,四处打听到我姐这门亲戚,这才跑来投奔。” 一听得罪了人,容娘子那两道细眉就皱了起来,好奇道:“得罪了什么人?” “好像是个什么官儿。”石头说得含糊,朝容娘子挤挤眼睛,让她自己意会。 容娘子当即就想歪了,自发脑补了一出当官的迫害良民,良民无力反抗的戏码,忍不住唏嘘。 随即想到什么,她拉着石头的袖子再往一旁走了走,小声道:“咱们老百姓可惹不起当官的,弟妹就是心善,你回去劝劝弟妹,让她再好好想想,可别被连累了。” 石头心知容娘子是为了自家好,不然也不会说这得罪人的话。他连连点头表示知道。 二人拿了药付钱告辞。 回去的路上,碰上村里人,无不好奇地打量于大。 于大念着弟弟的病,被看得有些烦,一双眼凶狠地瞪过去,将村里人吓得够呛,也不敢胡乱打听。 石头很满意这个效果,冲相熟的村民笑笑,脚步加快往家去。 小环已经将药罐子找出来洗干净了,于大感激地道谢,把药煎上后去厢房看于二。 于二还昏迷着,出了一身汗,额头倒是没那么烫了。 于大松了口气,撩起于二的裤腿查看他腿上的伤势。 伤口红肿,倒是没灌脓,但天气炎热,这么肿下去,这条腿指不定得废。 他打了井水来重新清理伤口,然后给于二敷上从袁家买回来的药膏。 做完一切之后,他赶紧去盯着炉子上的药。 树下,小环戳了戳石头的胳膊,朝厨房扬扬下巴,“诶,你猜他什么时候会跑?” “怎么着也得等床上那个把伤养好。”石头嘴里叼了根草,嘟囔道,“买药的钱我都给他们记着呢,从他们的工钱里扣。” 小环瞥他,“你觉得姐会给他们发工钱?” 第一百九十一章 帮手 石头一拍脑袋,对哦,他姐只想要两个劳动力,根本就没想过要发工钱。 他急了,“那药钱咋办?” “先记着,找机会补上。”小环拍拍裙摆上的草叶站起来,去井边提了水给花园的小水池换水。 小乌龟悠闲地趴在圆石上,朝她友好地晃晃脑袋。 傍晚,彩霞漫天。 晚饭前,于大主动去厨房里找小环,说奴才有奴才的规矩,不能和主家一桌吃饭,等主家吃完了他们再吃。 他想这样做,小环也没拦着他,只和商晚提了这事。 “姐,要单独给他们做些吃食吗?” “不用。”商晚想了想摇头,她可不信于大当真这般有觉悟,既然想守规矩那便守,吃剩菜正好不浪费。 于是,用晚饭时,饭桌上只有自家人。 天气太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小环熬了锅粥,咸鸭蛋对半切开摆在盘子里,另做了一荤一素两道凉拌菜。 咸鸭蛋咸香流油,凉拌菜清爽可口,一道酸辣,一道咸脆,配粥吃正好。 楚煦不能吃辣但偏要尝试酸辣口,辣得一张小嘴红彤彤,猫儿眼里全是水汽,捧着杯子咕嘟嘟喝凉水。 商晚担心他拉肚子,让他跟着圆圆吃不辣的。 圆圆几次悄悄地将小手手伸向面前的凉拌鸡肉,奈何总被爹爹抓住,一点点汤汁都没尝到,小嘴儿不高兴地撅得老高。 陆承景权当没瞧见,耐心地将鸭蛋黄碾碎混进粥里,喂闺女吃。 边吃边聊,一顿饭渐进尾声。 石头吐出鸡骨头扫了眼饭桌。 咸鸭蛋吃光了,两个菜盘子里就剩下些汤汤水水,粥倒是还有,但两个大男人要吃饱估计够呛。 想了想,他伸手拉了下小环的袖子,小声道:“没了就没了,你可别好心帮他们做饭,不够累的。” 小环点点头。 于是,等着吃剩饭剩菜的于大就等来了一碗粥。 于大直愣愣地盯着案板上的粥,怎么中午还有菜有肉,晚上就只剩粥了? 这一碗他一个人吃都不够,更别提还有个身上有伤,一整天没吃东西的于二。 他环顾厨房,想着自己用食材做点,却发现厨房里干净得很,别说肉了,连片菜叶都看不见。 于大:“……” 小环站在案板旁和面,准备明早起来吃面条。见他傻站着不动,转头看他,“别站这儿挡光,你到底吃不吃?” 于大强忍怒气,端着粥碗回房。 厢房内,于二已经醒了,见于大端着一碗粥进来,蹙眉问:“晚上就吃这个?” 于大嗯了声,将粥碗和筷子一起递给他。 于二喝了药嘴里泛苦,看着面前的粥一点食欲都没有,抬手便将粥碗打翻,“不吃!” 于大没防备,瓷碗摔在地面,啪地碎成几块,温凉的粥溅到裤腿上,黄黄的一片。 伏低做小一天本就憋屈,看着裤腿上的脏污,翻涌的怒火突然就压不住了。 厢房里传出两道激烈的争吵声。 拐角处的平台上,商晚一边乘凉一边撑着下巴听热闹。 楚煦挨着她坐,两只小手托腮,也偏着小脑袋认真听。 商晚看他,“听出什么了?” “吵得好假。”楚煦撇撇嘴,小模样相当不屑。 商晚笑了,伸手揉揉他聪明的小脑袋瓜,“怎么听出来的?” 楚煦道:“军营里吵架的很多,大老爷们儿吵两句就直接动手,哪跟他们一样,吵得跟唱戏文似的。” 商晚接着问:“你觉得他们为何要假装吵架?” 楚煦歪着小脑袋想,两道眉毛扭成了蚯蚓,“他们想骗我们?” 商晚:“骗我们什么?” 楚煦:“骗我们他们兄弟感情不好。” 商晚:“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楚煦挠脑袋,皱着眉头使劲儿想,等厢房里的吵架声弱下来都没想出来。 小孩儿歪头在商晚胳膊上蹭了蹭,一双猫儿眼充满了求知欲,“商姨,有什么好处啊?” 商晚捏捏他的脸蛋,“他们最想做什么?” “逃跑。”回答完,楚煦“啊”了声,“他们在为逃跑做准备。” 商晚点点头,又在他聪明的小脑袋瓜上揉了一把。 “商姨,我们要怎么做?”楚煦露出跃跃欲试的小表情。 商晚垂眸看向摔门而出的于大,唇角轻轻扬起,“静观其变。” · 第二日清晨,于大早早起来,主动将院子打扫干净,守在厨房门口听候吩咐。 小环记着商晚的交代,倒也没为难他,煮面条的时候顺带给两兄弟也煮了一碗。 用过早饭,石头带着苦力一号去开荒。 圆圆骑在小灰背上,不时偏头看看于大,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啊眨,似乎有些好奇。 于大忌惮地瞧了眼灰狼,见狼背上的小奶娃总是看他,便主动和圆圆搭话。 或许不常和陌生叔叔说话,圆圆还挺乐意搭理他,一大一小聊着聊着就到了地里。 于大很有当苦力的自觉,扛着锄头主动问石头要开哪块地。 石头摆摆手,“不急,帮手还没来。” 于大看看自己,他不在这儿吗? 石头说的帮手当然不是他,他朝圆圆比了个手势。 “飞!”圆圆伸出小手拍了拍身下的灰狼,灰狼扬颈,“嗷呜——” “嗷呜——” “嗷呜——” 连续三声,狼嚎声自上空荡开。 一阵吱吱喳喳的声音突然自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于大闻声看去,只见一群棕毛猴子从树上荡了出来。 他惊讶地张大嘴,狼吼怎么会把猴子招来? 不是,哪儿来这么多猴子啊? 正想问石头这是怎么回事,他突觉脚面一重,似被什么东西压住。 他低头看去,瞬间与数双黑豆眼对上了视线。 ——是田鼠!成堆的田鼠! 他不怕这样的小玩意,但蚁多还能咬死象呢,更何况是成片的田鼠。 于大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戒备地看着田鼠们,随时准备挥锄头。 “帮手来了。”石头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开始。” “什么?”于大还以为在跟自己说话,诧异地看向他。 石头没理他,看着圆圆。 圆圆点点小脑袋,大眼睛里异彩划过,小手往前一挥,“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继续努力 排排站的田鼠分队和猴子分队立刻朝前面的荒地跑去,各司其职,钻土的钻土,拔草的拔草,搬石头的搬石头,分工明确得很。 于大:?? 于大:!!! 男人傻在原地,一脸惊愕。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哈哈,猴子怎么可能帮忙拔草搬石头呢? 他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疼!” 痛觉不曾缺席,于大捂住发红的脸颊,抬眼看向不远处忙忙碌碌的猴子们,脑子都不会转了。 这些竟然是真的!! 石头扭头看他,这人脑子没问题? “你……这……猴子……”于大语无伦次地跟石头比划,半晌都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石头听得心急,一巴掌扇他脸上,“好好说话。” 很好,现在两边脸对称了。 于大深呼吸,顶着通红的脸颊问道:“这些猴子和田鼠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呗。”石头扛起锄头招呼他,“走,翻地去。” 于大下意识扛着锄头跟上,走了几步又扭头看向狼背上的小奶娃。 他一直以为这头狼对小奶娃亲近是因为那个厉害的女人,如今看来,这都是小奶娃自己的本事。 一个能让野兽听话的小娃娃,若让那些贵人知晓……无数念头闪过脑海,让他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有这个小娃娃在手,荣华富贵岂非唾手可得? · “于二,你出来。”小环端着一竹筐晒干的黄芪在院中喊人。 屋中,于二不耐烦地在炕上翻了个身,想装作没听见。可念及于大的叮嘱以及两人的计划,还是撑着起身,杵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他一脸不耐烦,粗声粗气地问:“干什么?” “把这些黄芪切了。”小环指了指屋檐下的大菜板和磨得锋利的柴刀,从竹筐里抓出切好的几片给他看,“像这样,厚薄一致,别切坏了。” 看着那一大竹筐黄芪,于二不满地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腿,表示自己是伤员,不切。 “你伤的是腿又不是手,赶紧切。”小环将竹筐往菜板旁边一放,“不切中午不许吃饭。” “你说什么?”于二恶狠狠地瞪着小环。 这一脸凶相,换个胆子小的能吓哭。 小环半点不怵他,反手抽出腰间别着的菜刀,雪亮的刀锋反射阳光,刺得于二闭了闭眼。 “切切切,我切!”于二抬手挡在眼前,没好气道,“你把菜刀收回去,晃着我眼睛了。” 小环收起菜刀,盯着他切。 于二不情不愿地在小板凳上坐下,一双大长腿委屈地缩在一起,拿起柴刀开切。 晒干的黄芪比新鲜黄芪切起来费劲,但晒干后含水量低,切片的时候更容易控制厚度和形状,切出来的圆片也更加规整,卖相更好,拿去医馆卖得上价。 于二习武,虽然腿伤了,但手上的劲儿还在。 他一边骂着难切一边唰唰切。 “厚了厚了,薄一点。” “斜着点儿切。” “别切碎了。” 小环的声音不时响起,于二暗暗咬牙,把对小环的怒气全发泄到了黄芪上面。 不就是切黄芪嘛,他切切切! 等这女人落到他手里,他一定要把她脑袋也切下来! “就这样,注意厚薄一致。我去厨房腌肉,你好好切,一会儿我来检查。”小环感觉多个苦力确实轻松不少,拍拍手上的灰回厨房了。 于二冲着小环的背影扬了扬柴刀,恨不得一柴刀甩过去。 一颗小石子儿突然打在他脑袋上,“啪嗒”滚落在地。 “谁打老子?”于二抬头看去,就见一个男娃娃从小平台上探出半个身子,正冲着他扮鬼脸。 楚煦:“略略略~” “嘿,你个死孩子!”于二提着柴刀站起来,不顾腿上的伤,就要运起轻功上去。 另一颗脑袋探出来,商晚幽幽地盯着他,“骂谁呢?” 于二浑身上下反射性一疼,握着柴刀默默地坐了回去,继续切切切。 楚煦小声哼哼,“欺软怕硬。” 毫不在意自己是那个“软”。 商晚拍他脑袋,“上面不用你,从后面的梯子下去,去书房找你叔。” “又抄书啊?”楚煦发自内心地抗拒。 商晚瞧他,“不抄书想干嘛?” 楚煦嘿嘿笑,抱住商晚的胳膊晃了晃,撒娇道:“我想去找圆圆玩。” 商晚想了想,左右抄书只是给小孩儿找点事情做,这么点年纪,想玩就玩。 遂点头同意。 楚煦欢呼一声,张开小手用力地抱了商晚一下,顺着竹梯往下爬,找圆圆玩去。 路过于二的时候,小孩儿伸手顶着鼻子,小猪似的,又做了个鬼脸。 “略略略~” 于二:“……” 死小孩! 山脚下,两个人和一群猴正干得热火朝天。 今早只用开出一亩地,田鼠们的工作已经完成,因为圆圆提前给过报酬,所以田鼠们没有逗留,四散离开。 石头和于大拿着锄头翻地,干着干着,于大发现石头不仅力气比他大,翻地还比他快,根本不能忍! 两人跟比赛似的,闷头翻地,手里的锄头直接舞出了残影。 猴子们逐渐没了用武之地,一个个蹲坐在旁边围观。 圆圆从灰狼背上下来,学着猴子一样蹲坐围观。远远看去,圆滚滚的一小团,跟汤圆似的。 楚煦跑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他艰难地从一群蹲坐的猴子里找出圆圆,快步走过去蹲下,顺利融入围观大军。 日头逐渐高升,猴子们纷纷挥爪子和圆圆告别,返回山林。 地里进行挥锄头比赛的二人意犹未尽地停了手,一人半亩地,恰好打平。 于大抓起衣摆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回头看看自己翻过的地,暗道方才怕不是中了邪。 石头扔给他一个水囊,“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于大:“……”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努力的啊! 中午,干活不错的二人组伙食大改善,有菜有肉简直幸福。 兄弟二人依然在屋子里吃,边吃边互通消息。 “哥,那娃娃当真有那样大的能耐?” “那当然,我亲眼所见。”于大指了指自己的俩眼珠子。 “没想到这犄角旮旯竟然藏着这么个大宝贝。”于二咧嘴笑得阴森,“等送这家人下黄泉,那娃娃就归咱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暴增 “滚出去!” 厢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于大一脸恼怒地摔门出来,手上还拿着半个碎碗。 他狠狠地朝门呸了一口,对上众人看过来的目光,羞恼得面色发红,骂骂咧咧地跑出了门。 小环蹙眉,“怎么又吵起来了?” “我去瞧瞧摔了多少东西。”石头心疼自家东西,赶紧往厢房跑。 商晚和陆承景对视一眼,一个继续吃饭,一个接着喂孩子。 楚煦想跟去瞧瞧,小环拦住他,“屋里肯定有碎瓷片,仔细踩到伤了脚。” “我就在门口看看不进去。”楚煦放下小碗,小跑到厢房门口,踮着脚往里看。 屋里一地狼藉,饭菜混着瓷碗碎片洒得到处都是。 于二坐在炕沿,神色阴沉,不知在想什么。 石头检查完屋里的东西,发现家具都没事,只碎了两个碗一个盘子。他放下心,对沉着脸的于二道:“谁摔的东西?” 于二:“都摔了。” 石头敛眉,“咱家的规矩,摔了东西,要么认罚要么认赔,你选一个。” 于二抬眼瞧他,眼底黑沉沉的,看得人后背发凉。 他道:“我没钱。” 石头两胳膊一抱,“那就认罚,从今儿起,打扫猪圈和茅厕的活儿就归你了,扫不干净不许吃饭。” 闻言,于二的脸扭曲了一下,朝门外看了眼,问道:“我哥呢?” “气得跑出去了。”石头道,“等他回来也得罚,打扫牛棚和鸡圈归他。” 于二不服气,明显于大的惩罚更轻。 “想换也行,你们兄弟俩自己商量。赶紧把屋里打扫干净,饭菜别浪费,上面没沾土的还能吃,下面的一会儿拿去喂鸡。” 石头丢下这句话,带着门口看热闹的楚煦一起离开,顺带关上门。 门一关,屋里的光线就黯淡下来,于二的脸隐在阴影之中,只看得见其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 午睡起来,天空乌云翻滚,似要下雨。 商晚将晾晒的药材收回屋里,去厨房摸了个馒头吃。 刚要出去,正巧碰上于大走进来,他手里拎着两包药。 “夫人。”于大恭敬地行礼。 商晚朝他点点头,扫了眼药包,“给于二煎药?” “是。” 商晚似笑非笑地道:“你可真是位好兄长。” 于大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商晚没多说什么,吃着馒头离开。 乌云层层下压,吹来的风已经带上了些微水汽。 商晚盯着天空看了会儿,直接去了书房。 · “灵田又多了一块。” 陆承景抬头看向站在窗边的女子,眉宇浅浅蹙起,“和我们的猜测不符?” “一条都对不上。”商晚指尖轻轻敲着窗沿,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 第一块灵田出现是在地震之后,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以及今天出现的第五块灵田,出现的时候都没有发生什么标志性事件。 硬要说的话,第三块灵田出现之前,她把楚煦救了回来。 可出现灵田和救人有什么关……等等,她地震的时候也救人了,第二天空间里就出现了一块灵田。 难道灵田增加真的和救人有关系? 可是,其他几块灵田增加的时候她也没救人啊。 商晚走回书案旁,俯身盯着陆承景,“我觉得灵田增加或许和救人有关系。” 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包括地震救人和悬崖救楚煦的联系。 陆承景敛眸沉思,“灵田或许真的能够和救人联系起来。娘子,你想想,你都用灵田种了些什么?” 商晚道:“除了粮食和蔬菜之外就是草药,草药的种类最多。” “草药可以治病救人,你在灵田里种了草药之后卖出去,若草药救回来的人也算你救的人,那便能说得通。” 陆承景道,“你卖给药铺的那些草药大部分都送去了边关,边关又正在打仗,伤兵想来不少,无论是内伤还是外伤,草药无疑能救命。” 这也能解释为何商晚的灵田会突然又增加一块。 商晚抬手摩挲着下巴,“照你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发生地动的时候我救下的人不少,空间只增加了一块灵田,而救阿年一人就能抵一块,这又怎么算?” 陆承景想了想,猜测道:“或许和身份地位有关。” 楚煦是定国公府的小少爷,光身份上就压了村民们一大截。 商晚觉得不对,具体哪里不对,缺少参考样本的情况下她也说不上来。 她下意识打开空间,一眼扫过去,不禁愣了愣。 等等,这咋又多出来一块? 她眨巴眨巴眼,赶紧退出空间,凝神片刻后重新打开看。 真的又多了一块灵田! 现在空间里一共有六块灵田了。 “相公,灵田又多了一块。”商晚赶紧将此事告诉陆承景,非常需要多几个脑子帮她思考。 陆承景这个外置大脑还没开始想呢,商晚开始跟他报数。 一块一块又一块,空间里的灵田数量眼瞅着奔着二十去。 商晚惊呆了。 什么情况?她捅了灵田窝吗?还是之前加载有延迟啊? 最终,灵田的数量停在了三十二。 商晚扫了眼那片光秃秃的灵田,到底为什么突然增加这么多啊? 陆承景给她倒杯茶让她冷静冷静。 “左右灵田增加不是坏事,等增加的次数多了,总能弄清楚原因。” 商晚喝口茶压压惊。 灵田数量突增宛若突然暴富,她需要三秒钟接受一下。 “轰——” 天空惊雷炸响,银亮的闪电撕裂天际。 暴雨倾盆而下,雨丝被风吹得飘进了屋里。 陆承景走过去关窗。 这一道雷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商晚劈回了神。 她看向陆承景,双眼亮得惊人,“相公,我觉得开荒一事可以从长计议。” 两刻钟后,一家人齐聚书房。 楚煦想来凑热闹,被领了娘亲任务的圆圆拖着去玩积木了。 烛光摇曳,照亮了昏暗的屋子。 商晚笑眼弯弯,开头第一句话就是:“咱们先不开荒了。” 开荒第一劳动力石头举手发问,“为啥?” 商晚:“因为开出来的地带不走。” 石头:? 小环看了眼陆承景,隐约明白这话的意思。 第一百九十四章 商谈 果不其然,商晚道:“你们姐夫要走科举路,明年秋试之后,得中便要上京参加春试,若再得中,不论殿试表现如何,有定国公府的承诺在,适当运作一番,肯定能当官。” 为官者不能回原籍做官,他们一家人肯定得在一起,那就得跟着陆承景走,不管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其他州府,开荒的地都带不走。 如今开出再多的地,届时都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虽然田地可以买卖,但比起投进去的精力,商晚觉得不值当。 换在之前她还会考虑一下,如今灵田数量已经激增到三十多块,日后还可能继续增加,种出来的草药完全可以供应一个药铺,还是高品质药铺。 论赚钱,种地哪能跟做生意比? 若是发展得好,说不定可以弄成连锁店,全国开花。 听完商晚的话,虽然很不想乌鸦嘴,但小环还是谨慎地问:“若姐夫秋试没中呢?” 不怪她担心,实则是陆承景似乎与考场犯冲,一进考场就病倒,连卷子都写不完。 “确实有这个可能。”商晚揶揄地看了陆承景一眼。 陆承景弯唇无奈一笑,接话道:“若秋试不中,就得再等三年。我和娘子的打算是看到张榜结果之后,若不中便直接去京城,由定国公府举荐入学国子监。” “去了京城咱们住哪儿啊?”石头舍不得自家的新房子,这才盖好没多久呢。 他犹豫道:“我听说京城的东西卖得比咱们这儿贵十倍呢,真去京城,咱们哪来那么多银子?” “所以要赚钱啊。”商晚拍他,“别光想着京城卖东西贵,你想想,咱们若是把药材生意做到京城,岂非赚得也更多?” 石头挠挠头,理儿确实是这个理儿,但他姐是不是太自信了? 灵田超过三十块的商晚确实很自信,她道:“秋试是明年的事,现今才七月,离秋试还有一年,咱们怎么着也能够赚足去京城的盘缠。” 小环无条件站商晚这边,“姐,你就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我也是,姐你只管吩咐。”石头赶紧加入,担心归担心,但必须算他一个。 商晚眉梢微挑,这俩小的对她还挺有信心。 方才她已经和陆承景商量过了,这会儿仔细地与二人说来。 这一谈就是一个时辰,等家庭小会开完,外头的大雨都停了。 云消雨散,阳光照耀下,一弯长虹横跨天际。 为了庆祝自家做下的重大决定,今晚的晚饭相当丰盛,有鸡有鱼有排骨,放在村里其他人家,过年都不一定能吃得这样好。 于大主动到厨房里帮忙,瞧着那些仿佛突然出现的食材很是纳闷儿。 鱼是现从河里捞的,其他菜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分明他煎药的时候,厨房里连片菜叶子都没有。 食材当然是从商晚的空间里拿出来的,保鲜功能不用白不用嘛。 于大试着和小环搭话,“小环姑娘,煮这么多菜,家里可是有什么喜事?” 小环尝了尝酱汁的咸淡,甩出三个字,“心情好。” 于大:“……” “小环姨,我闻到糖醋排骨的味道了。”楚煦扒着门框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下方跟着冒出另一颗小脑袋,粉团儿似的小脸上,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就你鼻子灵。”小环笑着朝两人招招手,递过去一小盘炸好的酥肉条,“还要做三个菜,你们先吃些垫垫肚子。” 楚煦笑着道谢,先喂了小环一个,然后被小环以厨房油烟大为由,将两小只赶了出去。 临走前,圆圆扭头看了眼于大,冲他皱皱小鼻子,小嘴噗噗两声,像在冲他吐口水。 于大:“……” 他哪里招惹这个小娃娃了? 丰盛的晚饭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称赞,特别是那盘糖醋排骨,两小只格外喜欢。 圆圆又长出了两颗小米牙,吃东西比原来利索些。 两只小手手抓着排骨凑在嘴边啃,酱汁沾得满脸都是,活脱脱一只小花猫。 众人笑得不行,偏偏圆圆还不让大人喂,就是要自食其力自己啃。 一顿饭吃得欢乐,因为菜好,大家难得喝了酒,饭后都有些熏熏然。 石头打了个饱嗝,一头栽在桌子上。 陆承景伸手去扶他,突觉脑袋发晕,也晕倒在桌子上。 这就像个信号似的,堂屋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纷纷跟着倒了下去,趴在桌上人事不省。 就连圆圆都含着手指睡着了。 “哥,倒了倒了,都倒了!”压低的声音也难掩激动,于二站在窗户边,兴奋地朝坐在炕上的于大招手。 于大走过去,小声道:“姓商的武功好,再等等。” 于二点点头,兄弟俩又等了小半刻钟才一前一后走出去。 “哥,我去厨房拿菜刀。”于二兴奋得眼冒红光,不等于大回答,已经奔向厨房。 于大总觉得事情有些过于顺利了,他走进堂屋,先去查看商晚的情况。 他今天借着吵架跑出去就是为了拿提前埋起来的迷药。 他做事习惯给自己留条后路,只要不死,埋起来的那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 他去厨房帮忙也是因为提前在水里下了药,那药有些味道,他担心被小环闻出来,所以才亲自盯着。 没想到小环根本就没发现。 女子趴伏在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呼吸均匀。 于大试着伸手推了推商晚,商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略略放心,又去推其他人。 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没有一丝反应。 “嘿,邪了门儿了,厨房里一把刀都没有。”于二跨过门槛进来,脸色阴沉。 他的视线落在楚煦身上,死孩子,这回落老子手里了? 他刚准备走过去掐死楚煦,于大伸手拦住他,“那女人武功太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别节外生枝。” 于二不甘心,看向趴着的商晚,“那就先杀了她。” 于大这回倒是没拦着。 “这娘们儿长得真带劲儿,比楼里的花魁还好看。” 想起这两日受到的侮辱,眼见商晚昏迷着任他宰割,于二忍不住起了歪心思。 “你快点。”于大知道他有这个臭毛病,也不准备管,“我去拿油,等会儿一把火连房子带人一起烧了。” “知道了。”于大答应一声,朝商晚伸出手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两个人 不等他的手碰到商晚,一头硕大的灰狼突然蹿了进来,张着狼口朝于二咬去。 于二吓了一跳,连忙躲开。 灰狼头颅压低,绿色的兽瞳紧盯着他,随时会发起进攻。 于二身上没有趁手的武器,暗骂该死的畜生,一步步往后退,路过趴着的圆圆时,伸手将小奶娃抱过来,运起轻功转身就跑。 “嗷呜——” 狼嚎声紧随其后,灰狼跟着追了出去。 “哥,赶紧解决这畜生!”于二大喊,人已经蹿上了院中的那棵大树。 听到喊声,于大抓着锄头从柴房里出来,眼冒寒光,用力冲着灰狼挥去。 灰狼灵巧躲开,与此同时,院墙边突然出现一双双莹亮的兽瞳,宛若黑夜里的灯笼,受狼王召唤而来的狼群朝着兄弟二人围了过来,准备吃夜宵。 “该死!哪来这么多狼?”于大一边挥锄头威吓狼群一边往后退,直到靠在树干上。 “那边有道小门。”于二突然记起来院墙上有一道小门,傍晚的时候还开着,这些狼肯定是从小门进来的。 狼群围拢过来,于大脚尖一点,纵身落在树干上。 他瞧了眼于二抱着的小奶娃,问道:“弄死那女人没有?” “没有,我刚想动手那头狼就跑了进来。”于二暗恨畜生跑出来坏他好事。 如今院子里都是狼,堂屋门口更是有那头最大的狼守着,他们再想冲进去杀人怕是不能善了。 “哥,早知道就该下毒药。” “这娃娃得活着。”于大指了指圆圆,“毒死了她咱们的荣华富贵找谁要去?” 于二低头瞧了眼怀里的娃娃,想到即将到手的好处,怨愤的心情好歹平复了几分。 两人说话的功夫,柴房里隐隐亮起火光。 于大扫了眼已经着火的柴房,对于二招手,“走,此地不宜久留。” 于二即便不甘愿也只得跟着离开。 两人运气轻功,一前一后翻过院墙。 于大顾念着于二腿上的伤,从他手里接过圆圆,抱着往山坡下藏东西的地方跑去。 于二频频回头,眼里脸上都写满了不甘心。 等修养两日,他定要带着人回来看看。 与此同时,堂屋里,趴伏着宛若昏迷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转了转脖子,敲敲桌子站起来,“人走了,别装了。” “终于走了。” 趴在桌上的人接二连三立起来,只除了楚煦。 其他人都是假中药,只有他是真的。 有些事情小孩子不适合参加。 “我追去看看,你们听相公安排。”商晚丢下一句,身形轻晃,朝着于大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山坡下,于大找到自己做了标记的那棵树,将怀里的娃娃递给于二,自己拿了块石头蹲下来开始挖。 于二警惕地环顾四周,催促于大挖快点。 于大闷不吭声地挖,因为下午刚下过雨,之前又才挖过,土是松的,所以挖得很快。 挖了足有半臂深,一个裹着油纸的包袱露了出来。 于二突然喊他:“哥,这娃娃醒了!” 于大一愣,那药足够睡到明天早上,怎么可能这么快醒? 圆圆还是小花猫的样子,于二抱得她不舒服,小家伙不高兴地蹬了蹬小短腿儿,一双大眼睛往上看,鼓着腮帮子瞪于二,“坏!” “嘿,敢骂老子,找扇呢!”于二一手提着娃一手扬起,朝着小娃娃的屁股拍了下去。 “啊!” 一声惨叫响彻夜空。 巴掌还没挨上小奶娃的边儿,一颗石子裹挟着巨大的力道飞速从掌心穿过,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洞,鲜血直流。 于二疼得身体颤抖,反射性将怀里的娃娃扔了出去。 突然飞起来的圆圆茫然地眨巴眨巴大眼睛,赶紧扯着小嗓门儿喊:“娘!” “来了。”绿色身影如鬼魅飘然而至,接住飞在半空中的娃娃,顺便几脚废了地上的尖叫鸡。 敢打她的娃,她同意了吗? “你没中药?”于大惊愕地瞪着突然出现的女人。 商晚撇嘴,“没你们那么蠢,迷药那么大的味道,就怕别人闻不出来是?” 于大将药拿回去她就闻出来了,不知道这货哪来的自信。 “既然早就知道,你们为什么还要装昏迷骗我们?” 理由很多,但商晚可没闲工夫替他解惑。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娃,“乖崽,捂耳朵。” 圆圆很听娘亲的话,抬起两只小手手捂住小耳朵,将小脸儿埋在商晚肩头。 “真乖。”商晚唇角弯起,抬脚踩住于二受伤的那只手,重重地碾了碾,满意地听到一声惨叫。 “等等!”于大抱着包袱,“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商晚看向他,“希望你如实回答。” 于大:“你先放开于二。” “不急。”商晚脚下又碾了碾,“等你答完了我自然会放开他。” 于二又是一声惨叫,痛得身体直抽搐,嘶声喊着“哥”。 于大心急如焚,再踩下去这手可就废了。 他对着商晚道:“你赶紧问啊!” 商晚抬眼盯着他,目光幽冷,“把你知道的所有有关仲成宏的事都告诉我。” “我就知道他是京城来的,背后有靠山,其他的都不知道。”于大从包袱里掏出两张银票,“他找到我们哥俩儿,给了一千两银子,让我们一路护着他,再顺便帮他杀个人。” 商晚扫了眼他手里的银票,“就这些?” 于大点点头,瞧了眼她的脚,“仲成宏都死了,我还骗你作甚?” 商晚冷笑,都这时候了还想套她的话。 她可没说过仲成宏已经死了。 “看来你也不是很看重于二这个弟弟。” 商晚语气惋惜,抬脚朝于二的脑袋踩去,这一脚若是踩实了,于二的脑花都得溅出来。 “等等!”于大吓得瞳孔都缩成了针尖,腿一弯跪下,朝商晚磕头,“求求夫人脚下留情,留于二一命。” 商晚的脚落在于二头上,轻飘飘踩着,“他的命留不留得住,在你。” 于大本以为商晚还要留着他们干活,不会轻易杀了他们,顶多打一顿,没想到商晚出手毫不留情,竟直接冲着要命去。 他不敢再心存侥幸,忙道:“我说,仲成宏要我们杀的有两个人,来的路上已经杀了一个,你是第二个。” 第一百九十六章 铺子 商晚:“另一个是谁?说具体点儿,我可没什么耐心。” 于大忙道:“是真定府百花楼的老鸨,楼里人都叫她秦妈妈。听仲成宏的口风,他似乎不认识那老鸨。” 杀一个不认识的人,还是个花楼的老鸨,仲成宏不是吃饱了撑的就是在替什么人办事。 莫非是武安伯? 可武安伯堂堂一伯爷,为何要跟个老鸨过不去? 商晚暂时想不明白,暗暗记下,等着于大继续说。 于大绞尽脑汁,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却都是商晚从仲成宏口中听过的消息,没有其他有效信息。 于大:“我知道的都说了,夫人您饶了于二。” “好啊,我饶了他。”商晚眼底划过冷芒,“给你们……留个全尸。” 薄云遮挡月亮,月光渐隐,暗色横行。 · “回来了?”陆承景放下挽起的衣袖,几步迎过去,“如何?” “问出些事情。”商晚将怀里睡着的娃递给他,“家里没事?” “没事,只柴房烧着了几捆柴。”陆承景瞧了眼睡得直打呼噜的闺女,伸手捏捏她肉鼓鼓的小脸蛋。 “阿年呢?” “还睡着。”陆承景道,“等明早他问起来再跟他说。” 商晚点点头,小环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姐夫,热水烧好了。” 陆承景走过去将圆圆递给她,让她带圆圆去洗澡,他则和商晚一起去了书房。 书房里一片漆黑,陆承景拿出火折子吹了吹,点亮油灯。 二人在窗边的榻上坐下,陆承景提起桌上的小茶壶给商晚倒了杯白水。 晚上喝茶容易睡不着,如非必要,陆承景都习惯换成白水。 商晚捧着小茶杯一饮而尽,自己提起小茶壶重新满上。 她道:“除了我,仲成宏还让于大他们杀了一个人,真定府百花楼的老鸨,秦妈妈。” “老鸨?”陆承景微讶,“他与这老鸨有仇?” 商晚摇头,“于大说仲成宏不认识这个老鸨。” 陆承景蹙眉,不认识却提前雇凶杀人,通常只有一个可能。 他沉吟道:“以仲成宏的家世,不可能拿出一千两银子雇杀手,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两人想到了一块儿去,商晚问:“你觉得这个人是武安伯的可能有多大?” 陆承景摇头,知道的信息太少,暂时无法推测。 二人没商讨出个结果,只能先将此事抛诸脑后,左右与他们没关系。 翌日,商晚和小环一起驾着牛车进城,偶然听到村里传出野狼吃人的谣言。 “昨晚那狼嚎得啊,吓得我都没敢睡。” “怕什么?敢冲进屋就一柴刀砍死,狼肉可是大补。” “不止狼嚎,我还听到有人惨叫嘞。” “我也听到了,叫得跟鬼似的,别是什么山精鬼怪?” “少胡说,朗朗乾坤哪来的鬼?我看啊,别是有人被狼给咬了。” “不可能,今早起来没听说谁让狼咬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见到商晚驾车路过,赶紧问:“秀才娘子,昨晚你们听到狼叫没有?吓死个人。” 有婶子摆手,“你这话问的,人秀才家就养了头狼,怎么会怕狼叫唤?” “也是,”那人讪讪一笑,“好在秀才家养的狼不乱咬人。” “昨晚睡得沉,没听见。”商晚笑笑,跟众人搭了两句话便驾着牛车离开。 有青年看着牛车叹气,“唉,我要能认识那些草药,也上山采药去卖。瞧瞧人家,大房子盖了,吃喝不愁,还见天儿地往城里去,真让人羡慕。” 人们三三两两地附和,又闲说了几句话便散开。 趁着日头还早,赶紧把地里的活儿干了。 进城后,商晚先去固安堂将药材卖了,又去药铺将品质次一些的卖出去。 小环打量四周,“姐,这条街上好几家药铺呢,咱们也把铺子开在这儿吗?” “先看看有没有空置的铺面。” 商晚忍不住再次感谢于家兄弟友情赞助的一千两银子,有了这笔钱他们才可以跳过攒银子这个阶段,直接寻摸合适的铺子。 二人坐在牛车上一家家铺子看过去,一间空置的铺子都没瞧见。 “去邻街瞧瞧。”商晚拉了拉缰绳,牛车向右转了个弯儿,慢悠悠走入相邻的街道。 这条街上也有两家药铺,瞧着门脸儿都不大,可惜还是没有空置的铺子。 商晚想了想,干脆去了固安堂隔壁那条街。 她前段时间在城里闲逛的时候记得这里有家空置的铺面。 若还是没有,那便只有找中人了。 也不知是否运气不好,铺面有主了,专卖胭脂水粉。 来都来了,商晚索性带着小环进去逛逛。 店里没请伙计,掌柜亲自招待二人。 一边看一边闲聊,商晚从掌柜口中知道,这间铺子的年租金是二百六十两。 她问:“城里的铺子都这个价?” “哪能啊?”掌柜给小环试着口脂,笑道,“我这铺子虽然门脸儿不大,但有两层,二楼可以住人,年租不超过三百两都合算,再大些的铺面,年租得四百两往上。” 还是收房租爽,躺赚。 商晚问:“掌柜可寻了中人介绍?” 掌柜点头,打量商晚一眼,“你这是也想开店做生意?” “一点小生意。”商晚笑笑,“我们姐妹俩跑了好几处都没瞧见空置的铺面,琢磨着寻个中人给介绍介绍,不知掌柜可有推荐?” 掌柜想了想道:“陈中人不错,在城里的口碑好,收价也合理。” 商晚:“这位陈中人住在哪儿?” 掌柜道:“就住在城西,五条巷,你到那儿一问就知道。” 商晚记下,向掌柜道谢。 掌柜笑笑,放下口脂盒子,举起镜子让小环照。 口脂的颜色很衬肤,显得人都精神了不少,小环很喜欢。 “喜欢就拿两盒。”商晚是个大方的姐姐,让掌柜将方才小环试过的,什么花露、香露、香粉的,一样拿一个。 没有哪个女人能抗拒化妆品的诱惑,小环笑得眉眼弯弯,见商晚一个不挑,疑惑道:“姐,你不选些吗?” 商晚不是很喜欢往脸上糊东西,特别现在是夏天,糊了闷得慌。 可小环坚持让她选,不选就一直念叨,她只觉脑瓜子嗡嗡响,随便选了两瓶好闻的花露。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两处 两人买得不少,掌柜的自然高兴,还送了盒口脂,笑着送二人出门,称下回来给二人优惠。 商晚瞧了眼那一大包东西,心想没三个月肯定用不完。 花露这东西不难制,等闲下来,她可以试着做做,加些灵泉水,妥妥儿的养颜圣品。 牛车驶进五条巷,商晚随便找了个大娘打听,大娘热情地给她带路。 商晚本以为大娘是个热心人,直到她看到所谓的陈中人给了大娘十文钱的赏钱。 敢情有钱拿,这陈中人可真会做生意。 商晚热情地朝站在门前的人挥了挥手,“好久不见。” 包打听:“……” 这煞星怎么找来了? “原来你姓陈啊,你这生意做得还挺广。”商晚跳下牛车,不见外地朝里走。 小环好奇地瞧了眼门口的青年,抬脚跟上。 包打听陈才匆匆吩咐看门的小厮看好牛车,转身跟进去。 三人在厅中坐下,丫鬟进来奉茶。 陈才看向商晚,“正式认识一下,鄙姓陈,名才,才高八斗的才。” “成才?”商晚笑笑,捧场道,“好名字。” 陈才不搭理商晚语气中的调侃,下巴往小环那边一扬,“这位姑娘是?” “我妹妹。”商晚没有具体介绍,想来陈才这个包打听也不需要她介绍。 她没有废话,直接道出目的,“我想租个铺子开药铺,不大不小那种,最好有个院子,方便晾晒药材,还有人流要大,位置显眼些更好。” 陈才听得嘴角抽了抽,“你要求还不少。” 商晚微笑,“你要是嫌少,我还可以再提些要求。” 都找中人了,不多提点要求多亏啊。 陈才:“……” 大可不必! 他靠着椅背回忆片刻,手中折扇一展,对着自己扇了扇。 “全部满足的没有,但带院子位置还不错的有两处,你若觉得行,我可以领你去看看。” “那走。”商晚喝了口茶站起来,催促陈才。 陈才:“……” 倒也不必这么急。 小环已经习惯了她姐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匆匆喝了茶站起来,跟上她姐的步伐。 陈才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提着袍子下摆追上去,“你们认识路吗就跑前面,等等我啊!” …… …… 两处铺子,一处在城北,一处在城南。 城北的住户多为有钱人,城南则三教九流都有,治安方面要差些,但比起城北人更多,也热闹。 一行人先去的城北,看过之后再去的城南。 城北的铺子装修不错,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里原来是开食肆的,对面就是酒楼,铺子周围也都是食肆。 铺子自带的院子大,后院还有三间屋子,一间厨房两间住宿,应该是给伙计住的。 街尾处有一家医馆,但看起来快倒闭了,伙计都坐在门口打瞌睡。 因着这边食肆多,这条街上倒是人来人往,比周围的街道都热闹些。 城南的铺子装修一般,里面堆放着不少杂物,门脸儿没有城北那间大,院子也要小些,只有一间屋子。 位置还算显眼,斜对门就是一家医馆,拐角还有一家,隔着一条街还有家小药铺,里面配了个年轻的坐堂大夫。 城北的铺子年租金要五百三十两,城南的铺子要便宜些,只用四百六十两。 一番讨价还价,在商晚强势砍价之后,城北铺子的租金降到五百两,城南四百二十两。 商晚对这价格不太满意,正要继续往下砍,陈才直接撂挑子。 铺面又不是他的,他只是个中人,赚点辛苦钱,商晚这么砍下去,谁乐意租给她? 见陈才急了,商晚估摸着这个价格差不多就是底价,她和小环商量一番,感觉两处铺子各有优劣,还是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一番再定。 商晚对陈才道:“我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这两处铺子你先给我留着,明儿给你准信。” 陈才伸手,“留着可以,定金十两,不接受还价。” 商晚盯着他的手,“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交定金多见外啊。” “亲兄弟明算账。”陈才摇了两下折扇,“你交定金,我送你条消息。” “什么消息?” “定金。” “你真钻钱眼里去了。”商晚嘀嘀咕咕,借着包袱的遮掩从空间里拿出十两银子给他,“喏。” 陈才麻溜收钱。 从商晚手里拿银子就是比在其他人手里拿银子快乐。 “陆家的消息。”陈才有意卖个关子看商晚的反应。 商晚睨着他,“皮痒?” 陈才:“……” 武功好了不起啊! “陆家在收拾家当,据说要举家搬去京城。” 闻言,商晚的第一反应是陆家要畏罪潜逃。 她看着陈才,“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陈才微笑不说话,商晚感觉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她忍了忍,问道:“县衙有什么动静?” 陈才眼珠子一转,折扇掩住嘴,“这官府的事儿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可不敢瞎掺和。” 商晚:“……” 果然欠打。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陈才往后连退两步,盯着商晚的手,“你你你别乱来,你要是动手,小心我不把铺子租你!” 商晚微笑着朝他走过去,在“友好”协商下,成功从陈才口中套出了消息。 陈才郁闷地揉揉胳膊,这女人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大力气呢? “昨日衙差押送一批犯人去府城,据说犯了砍头的大事,要送去府衙请知府大人定夺。” 陈才边说边打量商晚的神色,“我的人在城门口捡到一老一少,她们声称自己是被陈家人连累的,县太爷做主放了他们,央我送她们去陆府,有重谢。” “一老一少?”商晚莫名想到了魏老太和刘玉枝,“她们姓什么?” 陈才的话验证了商晚的猜测,当真是魏老太和刘玉枝。 商晚蹙眉,这二人与陆府有什么关系? “她们现在在哪儿?” “陆府。” 商晚看他,“有重谢?” “如果一包茶叶也算的话。”陈才一副做了亏本生意的表情,“白白搭进去我一瓶好药。” “你没问她们和陆府有什么关系?” 陈才:“没问。” 商晚:“……” 信你个鬼! 这货但凡碰见个人都恨不得查清人家的祖宗十八代。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考量 “不过,我这儿有个消息你肯定有用。”陈才比出两根手指,“只要二十两。” 说完,他还朝商晚眨了眨眼。 商晚只觉得辣眼睛,拉着小环扭头就走,另一只手抬起朝后挥了挥,“铺子给我留着,明天再找你。” 陈才:“……” 抠死你算了! 小环回头看了眼,问商晚:“姐,你不好奇是什么消息吗?” “好奇害死猫。”商晚道,“左右跟咱们关系不大,不知道也罢。” 一条消息卖二十两,姓陈的怎么不去抢? 她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呃……至少部分不是。 二人去食肆用了饭,商晚驾着牛车去了乔府。 乔玉安在府上,听到门房禀告赶紧出来。 “我正想派阿乐去找你们呢。”乔玉安扫了眼牛车,“承景怎么没同你一起?” “相公在家念书。”商晚道,“你找他有事?” 乔玉安:“不是我,是褚夫子。褚夫子想请承景帮他画一幅踏雪图。” 商晚:“酬劳呢?” 乔玉安一噎,这他还真没问。 “画画费神费力,总不能白画?” 乔玉安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同承景说一声,我问清楚褚夫子之后再让阿乐去告诉你们。” “行。”商晚点头。 说完这桩事,乔玉安才问起商晚寻他做什么。 商晚也没卖关子,问道:“桑启如何了?” “我的人一直盯着。”乔玉安道,“他往陆府去了两次,之后便返回镖局,行事一切如常。” 商晚瞧着他,“我听说陆府要举家迁往京城。” 乔玉安面露惊色,愕然道:“什么时候?” “就这两日,都开始收拾家当了。”商晚问,“以乔陆两家的关系,你就没收到点风声?” 乔玉安摇头,“我近日都待在县学,不曾听闻。” 商晚眯起眼睛,狐疑地打量他。 乔玉安让她看得头皮发麻,浑身都不自在。 “你看什么?” “没什么。”商晚收回目光,问道,“你还有事吗?” “没有。” “哦,走了。”商晚朝他摆摆手,驾着牛车离开。 乔玉安也没耽搁,赶紧派人往陆府打听消息去。 他直觉陆家搬走这事和陆承景让他帮忙盯着的别院有些关系。 …… …… 顶着日头回到家。 商晚一跨进院门儿腿上就多了个肉团子。 “娘!”小奶娃刚洗过澡,小脸儿红扑扑,头上的软毛还湿着,高兴地抱着商晚的腿蹭了蹭。 商晚两手都拿着东西没空手抱她,圆圆也不挑,小屁股往商晚脚面上一坐,两只小手牢牢地抱紧商晚的腿,稳当地做起了挂件。 商晚:“……” 行。 商晚拖着脚上甜蜜的负担进了厨房,将东西放在案板上,这才空出手抱娃。 圆圆扭着小身板还想玩。 商晚是个宠娃的,又拖着小奶娃去了卧房。 陆承景果然在卧房里。 方才给圆圆洗澡,圆圆玩起来溅了他一身水,衣裳都湿了,他正在房里换衣裳。 商晚一进去就瞧见一片雪白的后背,这狐狸似乎长了点肉。 进来的人没敲门,陆承景便知是商晚。 他系上衣带才转过身来,瞧见坐在商晚脚面上扭动的小奶娃,唇角无奈地弯了弯。 圆圆抬起小手手朝陆承景招招,想让爹爹一起来玩这个游戏。 陆承景:“……” 他取过干净的帕子,将圆圆抱起来,给小奶娃擦头发。 商晚走到屏风后换了身家常衣裳,将发带解开,青丝披散,一边梳一边走出来。 陆承景腾出手给她倒了杯凉茶。 商晚将头发重新束起,端着杯子喝凉茶。 有她在旁边镇着,圆圆不敢和她爹闹太厉害,乖乖地让爹爹擦头发。 擦着擦着,小家伙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眼皮子直往下耷拉,迷迷瞪瞪地睡着了。 商晚拿手指头戳戳她腮帮子,软乎乎的,跟面团儿似的。 小奶娃被娘亲戳得直流小口水,偏偏当娘的没有半点自觉,戳戳捏捏,玩个不停。 许是被闹得烦了,圆圆张嘴,凭感觉嗷呜一口,差点咬住商晚的手指头。 商晚:“……” 好凶的崽。 陆承景抿唇忍笑,将圆圆嘴边的口水擦干净,将人抱去小床上睡。 等人出来,商晚问道:“圆圆怎么没午睡?” “石头带着她一起进山找人参,走得有些远,中午吃饭就迟了。刚吃了饭就睡觉不好,我便哄着她玩,这会儿睡正好。” 商晚点点头,问道:“人参找着没?” “找到两支,石头担心人参跑了,拿红线系了绑在树干上。” 商晚无奈,人参又不是真的长脚,怎么可能跑? “种子呢?” “还没熟。”陆承景拿起一旁的扇子给商晚打扇,“书上记载,人参种子成熟在七月下旬至十月,通常秋季才采收。” 商晚点点头,记下这事儿。 她现在的灵田多起来,完全可以腾出一块来种人参。 “乔玉安托我告诉你,县学那位褚夫子想请你帮忙画一幅踏雪图,报酬他没问,问好了再派人来送信。” 商晚重新给自己倒了杯凉茶,看着陆承景,“你可认识那位褚夫子?” 陆承景摇头,他在县学念书的时候那位褚夫子还没来县学。 “那他为什么突然请你帮忙画画?” 陆承景也不知缘由。 “可能是喜欢你的画儿。”商晚给找了个理由,说起另一件事,“你还回县学念书吗?” 陆承景反问:“你想我回县学?” “我只是觉得读书不能闭门造车,交流探讨也很重要。”商晚道,“但具体回不回去,你自己决定。” 自从案情澄清,陆承景腿伤恢复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县学便几次派人来传信,请陆承景回去上学。 毕竟陆承景在县学的时候一直成绩优异,是夫子们的心头宝。 是陆承景一直没答应。 商晚觉得他有自己的考量,也没干涉。 陆承景沉吟片刻道:“等家里的事都办好了我再回去。” 见他已经有了决定,商晚便说起看铺子的事来。 “有两处,一处在城北,一处在城南。” 她仔细地说了一遍两处铺子的情况,“单论铺子内的情况,我更偏向城北的铺子。格局好院子大,后院还能住人。” 商晚犹豫的地方在,“可周围全是食肆,突然插个药铺算怎么回事?” 第一百九十九章 招人 陆承景反倒觉得这是个优势。 “城南那处铺子周围有两家医馆和一家药铺,应当都有老主顾,若咱们的药铺开张,就是在跟他们抢生意。城南鱼龙混杂,不定会使出什么手段。” 商晚明白陆承景的意思。 城北的铺子比起城南来说,竞争没那么激烈。他们开药铺的和开食肆的不存在抢客的问题,说不定还能达成合作,友好相处。 但商晚还有个顾虑。 “城南的竞争虽然激烈,但三家铺子好歹开得好好的,也有客人。城北那间铺子附近那家小医馆眼瞧着要开不下去,会不会不适合做医药生意?” 陆承景道:“或许可以先去那家医馆打听一二。” 商晚也觉得自己草率了,当时赶时间忘了进去问问。 她道:“城南那边也可以打听打听,明天我们一家人一起进城,兵分两路,分别到城南和城北将情况打听清楚再定。” 她觉得陈才应该不会坑她,铺子本身不会有问题,但街坊四邻就不一定了。 反正她只跟陈才说明天去找他,又没定什么时辰,等打听清楚再定下来也不迟。 陆承景也觉得此法稳妥。 商晚还想起一事,看着对面人,“咱们得招人炮制药材。” 他们准备自产自销,人手方面,只靠家里小猫三两只肯定不够。 首先店里得有人管着,商晚怎么着也得在店里盯一段时间,等药铺步上正轨再考虑其他。 可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石头和小环得去店里帮忙。两人一走,俩孩子不能留在家里,得跟着去药铺。 想开药铺就得把常用的药备齐了,灵田倒是都能种出来,但种出来之后大部分都得炮制。这巨大的工作量,若只靠他们自家人,不得把人累死? 必须招人手! 陆承景敛眸思索片刻,“你觉得请村里人来做此事如何?” 商晚眼睛一亮。 对啊,村里这么多人,大家也混熟了,又住得近好管理,不比找外人方便? 至于村民不会炮制药材,他们可以教啊。他们若是没时间,还能请袁木生帮忙。 当然不是白帮忙,可以按月支付酬劳,算是他们出钱帮村里人请了个大夫当老师。 袁木生以前就教过陆承景怎么处理草药,又不是教医术,应当不会拒绝。 至于村民会不会在学会之后自己上山采草药炮制了卖出去,商晚觉得不是问题。 有钱大家赚嘛,再说了,他们开药铺不仅卖药材也能收药材,只要价格合理,相信村里人会优先选择他们的药铺。 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二人就此事细细地商量一番,决定等将铺子定下来之后再告知村民此事。 商晚空间里囤了不少草药树,随时可以摇出一堆草药来。 商量完家里的事,陆承景提起了楚煦的父兄。 距离收到回信快小半个月了,接楚煦的人还没来,不知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商晚道:“不然再写封信去问问?” 说到写信,商晚想起回来的时候没看到楚煦。往常她回来,小孩儿都会跑出来接她。 陆承景道:“阿年在房里睡觉。” 那迷药后劲儿有些大,楚煦早上醒来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商晚悄悄给他喂了一滴灵泉水。 喝了灵泉水,楚煦的脑袋倒是不疼了,但困得慌,一句话的功夫能打三四个哈欠。 陆承景瞧着不放心,拿出商晚留给他的灵泉水,又给小孩儿喂了一滴。 希望这一觉醒来,迷药的后劲儿能过去。 “他问没问于大和于二?” “问了。”陆承景点头,“我说他们跑了。” 商晚:“……” 有你这么敷衍小孩儿的吗? “他信了?” “应该没信。”陆承景觉得楚煦这个孩子很聪明,“不过他没有追问。” 商晚:“那就当他信了。” 陆承景:“……” · 楚煦这一觉睡了三个时辰,直接睡到了晚上。 小孩儿饿得不行,还在屋里就开始喊小环,一直喊到了厨房。 “小环姨,我好饿。” 小孩儿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黑发软趴趴地贴在脸上,小脸儿比平日苍白两分,一双猫儿眼水润润,瞧着很有几分可怜。 小环早就给他准备好了,揭开锅盖将饭菜端给他,招呼他端出去吃。 楚煦等不及,站在案板旁先往嘴里塞了两个炸丸子,腮帮子鼓囊囊的,跟仓鼠似的。 “醒了?”商晚抱着圆圆跨过门槛进来,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脑袋还疼不疼,晕不晕?” 楚煦嘴里含着东西不方便说话,只摇摇头。 圆圆伸出小手手扯了扯楚煦脑袋上快要散掉的揪揪,感觉还是自己的小揪揪更好看。 楚煦抬眼瞧她,用筷子指了指炸丸子,无声询问圆圆吃不吃。 圆圆方才已经吃过饭了,小肚子吃得圆溜溜,对炸丸子没兴趣。 见状,楚煦便自己吃。 商晚带他去堂屋,等小孩儿吃饱了才提起再写一封信去边关的事。 楚煦愣了愣,“为什么还要写?” “以防万一。”商晚捏捏他的小脸儿没有多解释,只道,“不要乱想。” 楚煦怎么可能不乱想?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刺客、刺客、刺客、刺客…… 父亲和阿兄派来接他的人早该到了,现在都没到,很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 小孩儿的好心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若是郁闷能具象化,商晚觉得她应该能在小孩儿脑袋上看到一朵乌云,还是飘雨的那种。 她牵起楚煦的小手,往书房走。 “先去写信。” · 第二日,小灰留下看家,商晚一行吃过早饭便驾着牛车进了城。 牛车先去城北将陆承景和小环放下。 “就是这间铺子。”商晚指了指,对二人道,“一会儿在对面的酒楼汇合。” “好。” “姐,你们小心。” 商晚答应一声,驾着牛车直奔城南。 牛车停在了偏僻的巷子里。 石头先从牛车上下来,再转身将两个娃抱下来。 商晚接过圆圆,对石头道:“你和阿年去那边两家医馆看看,我带着圆圆去药铺,记得跟街坊打听打听这铺子的情况。” 石头没有异议,拉着楚煦离开。 等二人走没影了,商晚低头看着怀里的娃:“乖崽,可以把你的朋友叫过来了。” 第二百章 打听 圆圆点点小脑袋,眼中异彩一晃而过。 不多会儿,只听一阵“喵呜”声,一只胖胖的橘猫领着一群猫自周围的屋顶跳了下来。 柔软的毛发蹭过商晚的腿,猫儿们尾巴轻晃,“喵呜”声亲人又黏糊。 圆圆伸直了胳膊去摸猫猫,毛毛擦过手心痒得她咯咯笑。 猫猫们跳上牛车,自发找位置窝着。最大的那只橘猫直接跳到了黄牛背上,朝着圆圆晃了晃尾巴。 有猫猫大军守着牛车,商晚放心地离开。 圆圆趴在她肩头朝猫猫们挥小手,像是在说等会儿再一起玩。 商晚没着急去邻街那间药铺,抱着圆圆走走停停,各家铺子都逛逛,也从掌柜或者伙计口中听到不少消息。 抬脚跨进药铺,伙计立刻迎上来招呼,“客官想买什么药?” 商晚环顾四周,没瞧见那位年轻的坐堂大夫。 她问道:“大夫不在?” “在,东家在帘子后边给病人扎针,一会儿就出来。”伙计指了指角落处用浅蓝色布帘围出来的小空间。 商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中微讶。 那位年轻大夫竟然是这间药铺的东家,可真看不出来。 伙计打量商晚的面色,没看出哪里不对,但想到商晚进门便找大夫,便问道:“客人可是身体不适?” 商晚:“不是我,是我女儿。” 伙计垂眼打量她怀里的小女娃,这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的,哪里像生病的娃? 见陌生叔叔盯着自己看,圆圆友好地挥了挥小手手打招呼。 伙计让她逗笑,心道这娃娃不仅长得讨喜,还不怕生。 他看不出圆圆哪里不适,商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伙计没法子,只能让二人先在一旁坐着等大夫出来。 商晚闲着也是闲着,对伙计道:“你给我称二两连翘。” 伙计答应一声,去药柜前抓药,商晚跟着走过去。 梨木药柜靠墙,从地面一直做到顶,一眼扫过去,足有上百个抽屉。 这些抽屉上没像前世的药房那样贴标签,但伙计一伸手就找到了商晚需要的药材,显然对哪个抽屉里装了什么药了然于心。 商晚觉得她订做药柜的时候不能这样,怎么着也得弄个标签贴在外面,里面装的什么药一目了然。 趁着伙计抓药的时候,商晚问了几样药材的价格,跟她经常卖药材的那两家药铺差不多,有的还要便宜一些,不知是否药材的成色不行。 药柜前边还用细麻绳吊着不少药包,听伙计说是驱蚊虫的,也有一些包好的常用药,比如治肚子疼的,喉咙疼的,牙疼的。 还有一些泡澡泡脚的药包,有磨成粉的也有不磨的,全看客人需要。 牙粉也有卖,听伙计的意思是固齿用的,还有美白牙齿的功效,是他们药铺的畅销品。 药膏药粉同样有卖,主要治跌打损伤,是药铺的独门配方。 商晚琢磨着自家的‘祖传秘方’也可以拿出来发光发热了。 伙计边称量边道:“近日暑热,来买连翘的客人不少。连翘虽有清热解毒之效,但连翘性寒,不宜多食,恐加重脾胃虚寒,特别是女子,更不能多用。” “你还懂医?” 伙计娴熟地包药,脸上带笑,“我一个打杂的小伙计哪里懂这些?我都是听东家说的,耳濡目染拾人牙慧罢了。” 商晚:“……” 普通伙计可不能连说成语。 伙计将包好的药递给她,“承惠四十文。” 商晚从钱袋里数出铜板给他,侧目往蓝帘子那边看了眼,“还得多久?” “应该快好了。”伙计默算着时辰,“客人您再等等。” 有其他人进来买药,店里就一个伙计。伙计给商晚倒了杯水来,交待两句就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商晚一边逗娃一边看着门口,这间药铺虽然不大,但来买药的人还不少。 就她等待的功夫,已经进来三个人了,瞧着还都是熟客。 “张叔,你回去可千万别提重物,膏药得连贴三日,不得沾水。” 一道清润好听的男声从侧边传来,蓝帘子掀开,着蓝衣的青年扶着一老丈走出来。 那老丈行走的时候,膝盖僵硬,看起来有些跛。 青年注意到商晚的视线,视线扫过她,眸光微愣,随即轻轻点头。 他快步去拿了数张膏药过来递给老丈,又细细叮嘱几句,扶着老丈过了门槛才回来。 “东家。”伙计招待完客人走过来,抬手指了指商晚这边,将情况说明白。 青年点点头,在铜盆里净手之后才朝商晚走过来,朝旁边的桌案抬手,“夫人这边请。” 商晚跟着他走到桌案前,在背对门口的椅子坐下。 青年先对圆圆笑了笑,伸手抓住她的小手,一边探脉一边问商晚,“令爱有哪些病症?” 商晚胡诌,“晚上睡不好,昨儿听见咳了两声。” 青年:“……” 许是碰到的病人多了,青年面色无异。他细细探脉,又让圆圆张嘴,看了看她的舌苔。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商晚表现得像个心焦的老母亲,柳眉紧蹙,一看就担心得不行。 青年抬眼看她,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商晚:“你直说便是,我挺得住。” 青年:“……令爱身体康健,并无染病之状。” 不仅没生病,还比绝大部分人都好。 商晚瞧了眼怀里抓着药枕拍桌子的娃,忧心道:“那她为何咳嗽?” “许是吃了风。”青年道,“婴孩体弱,呛了风咳嗽两声实属正常。” “那她晚上睡不好呢?” “令爱有些积食,积食会影响睡眠。” 商晚低头和圆圆对视一眼,捏捏她的小脸蛋,“听见了?以后晚上只能喝半壶奶。” 圆圆噘了噘小嘴,不高兴。 “大夫,你看着给开点药。” 青年神色认真,建议道:“是药三分毒,令爱症状轻年纪小,只是些微积食不用吃药。山楂性温,夫人可以用山楂片煮水给令爱喝,若能加些糖最好,开胃消食,味道酸甜,孩子也爱喝。” 商晚受教点头,“多谢大夫。” “举手之劳。”青年瞧了眼冲他笑的小奶娃,也回了个笑,“夫人家中可有山楂?” “没有。”有也说没有,商晚对一旁的伙计道,“再称半斤山楂,固齿的牙粉也拿一盒。” 向优秀对手学习! 第二百零一章 恩怨 伙计答应一声,去给商晚拿药。 商晚趁这功夫和青年闲聊,套出不少消息。 青年姓梅,这家药铺原是梅大夫的父亲开的,他属于子承父业。 商晚跟他打听另外两家医馆的消息。 梅大夫脾气温和,只当商晚是新搬来的,跟她说了不少。 商晚发现这位梅大夫说起那两家医馆的时候用词还挺客观,至少没有拉踩。 不过,按照他说的,商晚想要在附近开药铺,怕是没什么生意。 大夫都是越老越吃香,医馆药铺也一样,像什么‘百年医馆’‘百年药铺’,招牌一打出去,那上门的人乌央乌央的,根本不愁没生意。 口碑都是经营出来的,在这一行,新药铺注定比不过老药铺,特别是老药铺里面还有这么一位有耐心又有本事还长得好看的大夫。 商晚仿佛看到了药铺开张后门可罗雀的场景。 · 从药铺出来,商晚提着东西去跟石头汇合。 石头和楚煦那边很顺利,两人分工合作,楚煦负责装肚子疼,石头负责打听消息。 二人配合默契,凭演技验出了一名庸医。 商晚一边听二人说一边驾着牛车往城北去。 “姐,咱们要在这里开药铺恐怕不成。” 石头看着商晚的背影,“我打听了,有人租下那间铺子开过药铺,除了开张那天有几个客人,其余时候根本没人去,药铺只坚持了半个月就关门了。 掌柜连夜转行,将药铺改成了杂货铺,谁知开杂货铺还是没生意,租期一到掌柜没续租,那铺子都空了小半年了。” 这些和商晚打听到的差不多。 她扭头看向石头,“你不觉得是那位掌柜的经营手段有问题?” 开药铺还能怨竞争对手太多,那杂货铺呢?这条街上可没有其他杂货铺。 石头挠挠头,“不是铺子的风水不好?” “风水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商晚道,“要信就信对自己有利的,听说过吸引力法则没有?” 石头:? 啥玩意儿?? · 一行人在酒楼汇合,差不多该用午饭了,小环按照众人的口味点好了菜。 酒楼里的饭菜比起食肆里卖的,一样的菜名,价格凭白高出两三倍。 小环点菜点得心口疼,每上一道菜都在心里算一遍成本,然后更心疼了。 这些菜她也能做! “行了,吃饭别苦着个脸。”商晚好笑地拍拍她,“以后有条件了咱们也开酒楼,这钱你来赚。” “姐,你说真的?” 商晚点头,“嗯,我还骗你不成?” 小环立即道:“等酒楼开起来,我要当大厨。” “自然。”商晚道,“大厨舍你其谁?” 闻言,小环立刻美滋滋,看到新上的菜也没那么心疼了。 总有一天赚回来! 众人一边吃饭一边互通消息,将各自打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 城北的铺子本身没什么问题,那家小医馆确实要倒闭了,但不是因为开不下去倒闭,而是医馆的大夫死了,一时间找不到好的坐堂大夫。 没有大夫的医馆还叫什么医馆? 边关在打仗,医馆的东家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说是战况不妙。东宁县离边关近,东家担心被波及,打算带着家人北上投奔亲戚,想将医馆盘出去。 陆承景试探过伙计的口风,铺子是那东家的,连带医馆内的家具一起盘出去,约莫要六百两左右。 商晚明白陆承景的意思,直接盘下医馆,虽然比租铺子贵,但是一锤子买卖,日后都不用再出租金,更划算。 并且医馆内自带的药柜、桌案、柜台等家具都是现成的,装修方面能省事儿不少。 但铺子太小,不仅没院子,还连个囤放药材的库房都没有,总不能把药材都堆在店里? 一番讨论,盘下医馆这事儿不成。 商晚看向陆承景,“陈才介绍的铺子有问题?” 若没问题,陆承景应该不会在明知医馆太小的情况下还提出来。 陆承景环顾左右,正是饭点,来酒楼的客人逐渐多起来,大堂的桌子坐满了一半。 伙计迎来送往,忙得脚不沾地,没功夫关注他们这边。 他压低声音道:“酒楼的东家和对面铺子的东家不对付,之前对面开着食肆,生意不错,酒楼的人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故意将人逼走,铺子这才空下来。” 商晚:“……” 俩东家不对付直接掐啊,殃及池鱼干嘛? “那这铺子咱不能租啊,谁知道两家的恩怨会不会波及到咱们身上。”石头忧心忡忡,感觉嘴里的饭都不香了。 他的话得到了小环的认同。 万一自家药铺开起来,酒楼的人暗中使坏,不够糟心的。 “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楚煦咽下嘴里的饭菜插了句嘴。 仗都还没打呢,自己人先泄气了,这可是兵家大忌。 “说得对。”商晚给楚煦碗里夹了个鸡腿儿以资鼓励,以免圆圆崽吃醋,顺手喂了小奶娃一勺蛋羹。 又不止酒楼会耍手段,玩阴的谁怕谁啊? 陆承景:“那就定下?” 商晚点头,视线扫过石头和小环,“你们怎么说?” 二人对视一眼,石头道:“听你们的。” 小环跟着点头。 “成,等吃完饭咱们就去找陈才。”商晚笑眯眯,两家铺子的东家不对付,或许可以借此再砍点租金下来。 能省一点是一点嘛。 · 陈才失声喊道:“还少?你到底想不想租?” “淡定,小点声儿。”商晚揉揉耳朵,“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呢吗?又不少你的钱,你帮我问问铺子的东家,看看他愿不愿意。” 陈才冷哼,“凭白少了一百两,换你你乐意啊?” “我肯定乐意啊。”商晚眨巴眨巴眼,“那铺子空着也是空着,租给我还能挣四百两呢。” 陈才:“……” “你若是把人惹恼了,那十两定金我可不退啊。” “就当请你喝酒了。”商晚朝他摆摆手,“你赶紧去跟人商量商量,重点提提两家的恩怨,我可对你寄予厚望啊。” 陈才:“……” 这厚望给你要不要? 他坐着没动,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两口才道:“人不在东宁县,等回来了我再帮你问。” 第二百零二章 砍价 竟然不在。 商晚蹙眉,“什么时候回来?” 陈才:“就这两日,等人回来我就去问,问清楚了给你回话。” “行,在定下来之前,你手里若有其他好铺子也告诉我一声,我这边随时能换。” 陈才:“……” 美得你! 将楚煦的信交去驿站,商晚一行坐着牛车回家。 三日后,陈才送来消息,铺子的东家同意了,但有一个要求,商晚得想法子搞垮酒楼,不然不肯降租金。 商晚:“……” 这东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百两就想让她帮忙搞垮酒楼,想什么美事呢? “他再给我降二百两,我可以考虑一下。” 陈才无语,使劲儿扇了扇折扇降火。 他没好气道:“你到底租不租?不租别耽误我功夫。” 要求又多又磨叽,但凡换个人,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租啊,怎么不租?”商晚斜眼看他,“无理取闹的人又不是我,你听听他提的要求,换你你乐意啊?” 陈才……确实不乐意。 “可你这二百两未免狮子大开口。” 商晚冷笑,“我这不是为了看看他的诚意吗?” 陈才:“……” 到底谁才是房东啊? 他道:“我可以帮你问,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商晚:“多谢。” 两日后,新消息传来。 铺子的东家想要和商晚见一面,就约在铺子对面的酒楼。 商晚:“……” 好嘛,还没开张就开始给她拉仇恨,是个狠人。 · 陈才领着商晚走进酒楼二楼的包厢,里面已经有人等着了。 “钟少爷,这位便是商娘子。”陈才给二人介绍。 钟少爷刚及冠,模样生得风流,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 他的视线在商晚身上一转,抬手作揖,“在下钟离,众叛亲离的离。” 商晚抽了抽嘴角,这介绍挺别致啊。 她福身回礼,“敝姓商,无商不奸的商,钟少爷好。” 钟离:??? 陈才:“……” 包厢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钟离干笑两声打破尴尬,“商娘子真会开玩笑。” 商晚牵唇,皮笑肉不笑,“不比钟少爷会说笑。” 钟离:“……” “大家坐下谈。”陈才给商晚使了个眼色,收着点,你还租不租铺子了? 商晚当然要租,于是乖乖坐了下来。 钟离开门见山道:“若我答应降价租给商娘子,你想如何对付酒楼?” 商晚扫了眼一旁候着的伙计。 好家伙,当着人伙计的面密谋,整阳谋是。 她面带微笑,说话却没那么客气,“钟少爷这是想空手套白狼?” 驴都还有一根胡萝卜在前头吊着呢,这货一句话就想白嫖方案,想什么美事呢? 许是没想到商晚说话这么直接,钟离愣了愣,旋即笑开,摆手让伙计出去。 伙计踩着小碎步往外走,显然想要再探听点敌情。 钟离冷声道:“等着爷赏脚呢?” 伙计立刻改走为跑,跟被狗撵似的,“砰”地一声关上门。 脚步声逐渐远离,包厢里重新响起说话声。 “商娘子快言快语,我也不拐弯抹角。”钟离屈指敲了敲桌面,桃花眸直视商晚,隐隐带着两分威势,“商娘子有几分把握?” 商晚:“年租越低把握越大,不收租金就更好了。” 钟离:“……” 陈才在桌下拉了拉商晚的衣袖,悠着点儿啊。 商晚抿唇一笑,“开个玩笑,我有多大把握,端看钟少爷有多少诚意。” 女子着一袭粉色石榴裙,模样娇俏,话却不娇,很有几分狂妄。 钟离突兀地笑了两声,手指往地面指了指,“你可知这酒楼是谁开的?” 商晚诚实摇头。 钟离不明意味地哼笑一声,眸中划过冷意,“这是乔家大少爷乔玉贵开的酒楼。” 乔玉贵? 商晚呵呵,这世界真是小。 钟离看着她,“全城敢与乔大少作对的,不超一手之数,商娘子好胆气。” 商晚:“……” 没你有胆,都商量到人家地盘上来了。 “比不上钟少爷。”商晚唇角弯了弯,“乔大少的腿可是差点废了。” 钟离眼眸转深,桃花眸里明媚不在,略显阴沉。 “商娘子是从何人口中听到的谣言?” “谣言吗?”商晚盯着他,“我觉得不是谣言呢,钟少爷以为呢?” 钟离与她对视片刻,不知想到什么,表情倏地缓和。 “那药出自你手。” 他语气笃定,商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药,也没否认。 陈才默默喝茶,降低自身存在感。 “商娘子好本事。” 商晚莫名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也对,好容易设个局毁了乔玉贵的腿,结果让她的药救了,可不得咬牙切齿吗? 她思量片刻,直接问:“那铺子还租吗?” 不租她好找下家。 “租。”钟离跟个神经病似的闷闷地笑了两声,“希望商娘子不要让在下失望。” 几百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若能看到乔玉贵倒霉,他乐意至极。 商晚开始好奇这俩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陈才应该知道,有机会可以问问他。 钟离道:“第一年的租金二百两,之后每年四百两,商娘子以为如何?” 比起原本砍价之后的五百两,这个价格已经很实惠了。 但商晚的砍价原则是,不砍到底线不算完。 趁着现在钟离心情好(应该),她决定再来一刀狠的。 她伸出两根手指头,“二百两年租。” 真汉子涨什么价啊? 钟离属实没想到商晚这么会砍价,瞥了眼旁边作事不关己状的陈才,你教的? 陈才:“……” 不是!!! 这女人自学成才,跟他没关系!! 商晚好整以暇地看着钟离,等着他做决定。 这人明摆着坑她,她怎么能不还回去呢? 钟离垂眸思量,长睫在眸底投下一片阴影。 “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商晚洗耳恭听。 “一个月内,搞垮酒楼。” 商晚:“……” 这人也太看得起她了? 还一个月搞垮酒楼,呵呵,她只能一晚上砸了酒楼。 “一年。” “半年。” “八个月。” “三个月。” 二人你来我往,最终约定了半年之期,立契书为证。 签字画押,事成。 钟离是个大方人,将商晚该给中人的那部分钱也一并掏了。 商晚和陈才都很满意。 第二百零三章 种因得果 从酒楼出来,三人各回各家,商晚驾着牛车去茶楼接陆承景。 褚夫子邀约陆承景去茶楼一叙,商谈作画之事。 商晚过去的时候发现乔玉安也在,三人还在包厢里商谈,商晚站在门口看了眼没进去,抬手招过伙计叫了壶茶,坐在大堂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慢慢品茶。 半个时辰后,陆承景三人从楼上下来。 “承景,弟妹来了。”乔玉安最先看到坐在窗边的商晚,拿胳膊肘碰了碰正和褚夫子说话的陆承景。 陆承景抬眼看去,商晚笑着朝他举了举茶杯。 陆承景的唇角下意识跟着扬起,脚步一迈走过去。 “谈好了?”商晚翻转空茶杯给陆承景倒了杯茶。 陆承景端起茶杯喝一口,温声道:“我送送褚兄,你再等我片刻。” “好。” 听到应答,陆承景这才放下茶杯走回去。 商晚的视线跟随他,落在站在乔玉安旁边那位穿着月牙白袍子的青年身上。 这位应该就是褚夫子了。 年纪约莫二十出头,容貌不算出色,但看着很舒服,嘴角的浅笑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许是察觉到商晚的目光,青年转头看来,朝她礼貌地一颔首,又极快地收回。 商晚耳尖轻动,将三人的谈话尽收耳内。 陆承景将人送出去就回来了,拉开椅子在商晚对面坐下,“劳娘子久等。” 商晚放下茶杯,笑问:“可吃过饭?” “不曾。” “想吃什么?” “馄饨。” 二人一起吃馄饨去。 方才在酒楼里,说完事情饭菜都凉了,三人都没怎么动筷子。 小摊上的虾皮鲜肉小馄饨,一口一个,鲜香美味。 商晚连吃带打包。 尝到好吃的,当然要给家里人带一份了。 回去的时候陆承景驾车,没曾想在城门口堵住了。 一问才知道,陆家的马车坏了,打横堵在路中间,进不得出不去,正修呢。 商晚站在牛车上往人群里望,一眼便瞧见了由李氏搀扶着站在马车旁的陆夫人。 比起上回见,陆夫人的脸色憔悴不少,人也清减了一圈儿。 李氏的情况也没好多少,瞧着浑身的衿傲劲儿都没了。 让商晚意外的是站在二人身后之人——许久不见的刘玉枝。 她怎么也在? 她越发好奇刘玉枝与陆府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走东城门。”商晚伸手碰碰陆承景的肩膀,这边不知还要堵多久,还是绕路快些。 也不知陆承景看见陆夫人一行没有,他轻轻答应一声,拽着缰绳让牛车转头,往东城门去, 可今日似乎捅了姓陆的窝,他们在城门口撞上了插队进城的陆老爷。 两相对视,陆承景面无表情,陆老爷面色难看,眼神阴鸷,看着陆承景的眼神完全不像在看亲生儿子,倒像是看着杀父仇人。 二人谁都没出声,商晚左右看看,忍住了没插话,但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她伸手戳戳陆承景的肩膀,“走。” 陆承景收回视线,驾着牛车和旁边的马车擦肩而过。 一声重重的冷哼从背后传来,陆老爷出声叫住了陆承景。 “如今这般,你满意了?” 陆承景没回头,嗓音冷淡,“种因得果,咎由自取。” “逆子!”陆老爷沉声怒骂,可陆承景已经不搭理他了,驾着牛车离开。 陆老爷的怒骂声陆续从身后传来,可显然陆承景准备无视到底,一次都没回头。 但商晚听不下去,她养的狐狸,凭什么被人骂得跟孙子似的? 看在亲爹的份儿上,骂一两句得了,还没完没了了! 她手腕一转,一颗碎石子飞射而出,正中骂得欢的陆老爷脑门儿。 石子棱角锋利,划破表皮立刻便见了血。 陆老爷捂着额头哎哟一声,朝马车内倒了进去,骂声顿时消停了。 马车里一阵兵荒马乱,充斥着小厮丫鬟的叫声。 商晚满意拍手,耳边总算回归清净。 陆承景回头看她,眼底隐有星点笑意。 商晚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看什么看,好好驾车。” 她嘀嘀咕咕:“受气包!” 嘀咕声虽小,但二人离得近,陆承景显然听见了。 他温声保证:“下次不会了。” 商晚没搭理他,闭上眼打盹儿。 不知过了多久,商晚突然问:“你算好的?” 陆承景抬了抬斗笠的边沿,转头看来,“什么?” 商晚盯着他,“你再装。” 陆承景无辜眨眼,“还请娘子明示。” 商晚:“……” 她有些烦闷地将斗笠盖回脸上,声音隔着斗笠传出来,有些闷。 “陆家的事,之前你拦着我不让我对付陆承远,是否借此给陆家留了条生路?” ‘血缘’二字最是理不清,断不明。 陆承景闻言微愣,随即朗笑出声。 他难得这样笑,商晚揭下斗笠看他,目光诧异,“你笑什么?” 陆承景眼中笑意更深,“在娘子心中,为夫竟有这般智谋,怎不值得一笑?” 商晚:“……” “别贫!” 她正色问:“真不是你算好的?” 陆承景收了笑,缓缓摇头,“连当今朝辅那般智计无双的人物都不敢称算无遗策,我又如何能有这般本事?” 陆家能够断尾求生,不过种因得果。 陆淑慧是因,他是因,王家也是因,种种因由才得以促成如今这般堪称巧合的局面。 不过,能说服王郎中插手此事,不知陆承远在其中出了多大的力气,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青年眉宇低垂,将眸中晦暗隐藏在眼底深处,不让人窥见半分。 商晚仔细打量他,这狐狸前科累累,不怪她怀疑。 她这完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典型。 从前日安大人寄来的书信可以看出,陆家本是必死的局面,却因为王郎中插手而盘活了。 即便损失惨重,但只要挨过这次,耐心蛰伏,或许陆家以后还能借着王家的势东山再起。 送信的心腹还提到安大人即将前往京城面圣。 等此案全面铺开,届时不知多少官员会落马。 当然,安大人派人来的目的不只是送信,还是为了商晚手中的灵药。 他此番进京会带着夫人同往,若夫人在路上犯病,有灵药在手也便宜。 商晚这回很大方,给了一整瓶,喜得那心腹眉开眼笑,不住向商晚道谢。 他要给银子,奈何商晚不收,话还说的漂亮。 ——最难还的是人情债,只要安夫人还需要灵药,这人情安大人就得一直欠下去。 第二百零四章 黑狗 铺子已经敲定,接下来要忙的事情就多了。 用过晚饭,一家人在院子里的花架下乘凉,顺便捋一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小环将井里镇着的大西瓜抱出来,切了分。 西瓜是灵田产物,之前圆圆让鸟雀们叼来不少种子,商晚也认不出是什么,索性都先泡过灵泉水之后种下试试。 不曾想惊喜还不少,瓜果蔬菜,花卉草药,应有尽有。 西瓜藤只有两株,好在灵田不挑种子,若是种在外面指定活不了。 如今商晚空间里躺了十来个大西瓜,她特意叮嘱众人将西瓜籽留下来,以后还能继续种。 楚煦很好奇西瓜是从哪里来的,商晚面不改色地忽悠,“圆圆从山里带回来的,你问圆圆去。” 楚煦屁颠屁颠跑去问圆圆。 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奶音软糯,“啊?” “就这个,”楚煦指指果盘里切好的西瓜,“你从哪里摘的?” 圆圆:“栽的。” “对,从哪里摘的?” 圆圆:“栽的。” 楚煦只当小奶娃发音不准,耐心地纠正圆圆的发音之后,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圆圆这次不回答了,只歪着小脑袋看他,小眼神隐隐嫌弃。 楚煦:“???” 圆圆为什么嫌弃他? 圆圆崽表示,她都回答两遍了,小哥哥好笨哦! 最终楚煦也没能从圆圆嘴里得到准确的答案。 没有经过后世选育的西瓜,西瓜皮偏厚,吃着汁水虽多但只有一点点甜味,西瓜籽还特别多。 这倒是便宜商晚收集种子。 灵田有优选功能,等多种几次,说不定就能吃到又甜又多水的大西瓜了。 这几日,商晚空间里的灵田又增长了两块,如今已经有三十四块了。 这让她越发偏向灵田的增长与救人有关联这一结论。 众人边吃西瓜边分配工作。 铺子的装修得大改,商晚打算亲自盯着,家里的事情就交给陆承景三人负责。 炮制草药一事还未告知村民,陆承景打算明日去找吴老爹说说此事,再将村里的老人请过来,听听老人们的意见。 毕竟老人们在村里待得久,村民们会有什么反应他们最清楚。 石头要照管地里,还得负责炮制草药,小环则负责大家的衣食,顺带抽空给石头帮帮忙。 楚煦积极地举起小手,“我呢?我也要帮忙。” “窝!”圆圆嘴里还包着一块西瓜,见小哥哥举手,也赶忙将小手手举起来,因为说得太急,嘴里的西瓜汁直接喷了出来。 好在对面没坐人,但抱着她的陆承景可就遭了殃,衣裳下摆让西瓜汁染成了淡粉色。 小环“啊”了声,细眉轻轻蹙起。 这衣裳料子好,可就是因为料子好,沾了西瓜汁才不好洗,若是搓揉得用力,衣裳就废了。 姐夫这身衣裳怕是只能在家里穿穿了。 “无妨。”陆承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拿手帕将圆圆嘴角的西瓜汁擦干净,温声道,“不急,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小奶娃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口就去了五两银子,正咧着小嘴冲自家爹爹笑。 陆承景捏捏她白嫩的小脸蛋,将闺女手里的西瓜皮拿开,重新换了一块。 圆圆埋头嗷呜一口,才擦干净的小脸儿又沾上了西瓜汁。粉嫩的小嘴儿一噘,噗噗往盆里吐西瓜籽,声音可清脆。 “商姨,我想帮忙。”楚煦将目光从圆圆那里收回来,伸手搭上商晚的胳膊,用力晃了晃。 商晚递给他一块西瓜,问道:“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行?” 商晚点头,“你先说。” 楚煦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我想跟着你。” 村子里太无聊了,县城虽然比不上京城,但好歹是个新鲜地方。 商晚想了想,点头同意。 楚家军那边还不知怎么回事,把楚煦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她也能放心些。 说句难听的,万一再有刺客找来,有她在,小孩儿至少性命无虞。 圆圆现在可能听明白话了,积极表示崽崽也要跟着娘亲。 商晚的一人队伍里瞬间就多了两个娃。 小环担心商晚要盯着铺子装修的进度,没功夫照顾两个孩子,遂想帮商晚分担,至少留下来一个。 可是两个娃一左一右紧紧抱着商晚的胳膊,谁都不肯留下来。 即便小环以美食相诱,俩娃也一点都不动摇。 商晚只好和二人约法三章,到了城里不许到处跑,要跟着她。 俩孩子自然满口答应。 事情定下,商晚开始了早出晚归忙装修的日子。 进城的第一日,没有代步狼的圆圆分分钟给自己找了只代步狗。 黑狗不知从哪儿跑来的,毛发柔顺,乌黑发亮,膘肥体壮,一看就过得不错。 商晚头疼地按了按眉心,“乖崽,你从哪儿拐来的?” 圆圆歪头看楚煦,显然小奶娃不知道自己去的是什么地方。 于是商晚也看向楚煦。 见多识广的楚小少爷一挺小腰板,小嘴吐出两个字,“赌场。” 商晚:“……” 好家伙,她就一眼没瞧见,这俩孩子怎么跑赌场去了? 说好的就在街拐角买糖人呢? “给钱没有?” 俩娃一起摇摇头。 圆圆小手摸着一看就很凶的大黑狗,对商晚笑眯眯道:“娘,它跟我……泡,来哒。” 楚煦在旁翻译加补充:“这狗被关在大笼子里,那里还有好多好多大笼子,就这只狗最肥最好看,圆圆很喜欢。” 听完两小孩儿的话,商晚觉得这只黑狗应该是赌场的斗犬,听楚煦描述,估计还是里面比较厉害的一只。 她无奈道:“喜欢也不能偷人家的狗啊。” “不头!”圆圆冲娘亲摆摆小手,狗狗是自己跑粗来哒,不是偷哒。 楚煦也帮忙解释,他们跟着一只橘猫跑,从狗洞钻进了赌场。 许是两孩子个头小,赌场竟然没人发现他俩。 两人跟着橘猫一路跑到放狗笼的地方,圆圆用娘亲给的药膏帮一只伤得很重的大狗狗治伤,抹好药二人就离开了。等出去二人才发现黑色的大狗跟着他们,一路跟回了铺子。 商晚:“……” 路边的狗不要乱捡啊。 圆圆伸出小手搂住黑狗的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娘亲,软糯糯道:“喜翻!” 宠娃的商晚:“喜欢就留下。” 等她空了去趟赌场,出钱把黑狗买下就是。 第二百零五章 赌坊 “娘好。”圆圆扑过来抱住商晚蹭,商晚特嫌弃地伸手低着小奶娃的脑门儿,将人推开。 刚刚才蹭了狗,不洗澡不许蹭她。 圆圆嘿嘿笑,噘嘴给了娘亲一个飞吻。 回家有小灰,进城有小黑,崽崽可以不用自己走路啦。 没错,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奶娃已经开始想偷懒了。 楚煦拉着圆圆去旁边嘀嘀咕咕,猫儿眼滴溜溜地转,一看就在打什么鬼主意。 “你们不许再出去了,我去前面看看。”商晚叮嘱两孩子一句,去前边盯着匠人拆墙上的装饰。 拆完了再测量,好定做药柜。 装修的匠人是何四指介绍的,叫吴开,跟何四指是街坊。 若商晚提前两日找去,何四指还能带着徒弟过来,但昨日何四指接了新活,虽然就在城里,却也没精力再接商晚的活。 想来想去,他给商晚推荐了吴开。 何四指领着商晚与吴开见了一面,商晚觉得人还不错,便直接定下了。 吴开话少,干活麻利,商晚说的他都能听明白,也不会自作主张,商晚很满意。 而且,吴开认识的匠人多,商晚想定做家具,他的朋友都能包圆,价格相当实惠。 跟着吴开来干活的是他的两个侄子,年纪都不大,和石头差不多。 两人是吴开请来帮忙的,据说刚开始学干这行,只能帮忙搬搬抬抬。 吴开让商晚不用给二人开工钱,管饭就成。 商晚冷眼瞧着,两个少年很听吴开的话,吴开让二人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顶嘴。 已经拥有三十四块灵田的商晚最不缺的就是食物,白得两个帮手,她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煮饭这事商晚不擅长,她也不想把人吃进医馆,略一琢磨,干脆花钱请隔壁食肆的老板娘帮忙做。 食材她来提供,老板娘只用出手艺,按顿算钱。 商晚一提,老板娘只犹豫了一瞬就满口答应。 灶台空着也是空着,只是顺带手做几个家常菜,对开食肆的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解决完煮饭问题,在吴开三人的努力下,装修正式开启了加速键。 值得一提的是,商晚还没去赌坊买狗,赌坊的人不知从哪里收到消息,一管事带着打手找上门来。 一句话不说,直接砸店。 商晚这个人,吃软不吃硬,你对她客气,她自然也对你客气。 像赌坊管事这样上来就耍横的,她只会比你更横。 赌坊的人竖着进来,鼻青脸肿地爬着出去。 正是吃饭的时候,周围又是食肆,来往吃饭的客人可不少,听说这边有赌坊的人上门闹事,早就围了一圈人看热闹。 本以为店铺的主人要吃亏,不曾想赌坊的人被打了个爹娘不认。 百姓们对着鼻青脸肿的打手们指指点点,顺带也讨论起这家还在装修的店铺来。 商晚抓住机会宣传一波,好些百姓记住了这里即将有家药铺要开张的消息,传得更广的是药铺的掌柜是个美人。 赌坊的人被打回去自然不甘心,没多会儿又来了一帮人找茬,商晚重拳出击,照打不误。 她拖了张椅子坐在店铺门口,放话等着赌坊再上门讨打。 态度着实嚣张,奈何人家有这个本事。 赌坊一共来了三拨人,又被打回去三拨,那脸面属实被踩在了地板上摩擦。 商晚担心赌坊趁夜搞事,晚上都没回家,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院歇下。 东西都是从空间拿出来的,有圆圆转移楚煦的注意力,楚煦还以为是铺子里本来就有的,半点都没怀疑。 食肆的老板娘打烊之前特意过来提醒商晚小心,若撑不住就赶紧报官,赌坊也会忌惮一二。 好意商晚心领,但今晚想报官的肯定不是她。 讲理她不一定讲得过,打架她就没怕过。 楚煦小朋友兴奋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想着赌坊的人什么时候来。 商晚睡在床铺中间,见小孩儿跟烙饼似的,无奈地拍拍他,“来了叫你起来看热闹,现在闭眼睡觉。” 再这么翻下去,圆圆都得被吵醒。 她可不想听魔音贯耳。 楚煦和商晚拉了勾,听到商晚的再三保证之后才闭上眼睛,老老实实睡觉。 半夜的时候,三道黑影从院墙外翻了进来。 商晚倏地睁眼,唇角勾起一抹期待的弧度。 上门找死可就不怪她了。 “赶紧上锁。” “泼油泼油。” “敢在阎王头上动土,叫那女人知道咱们的厉害。” 三个黑衣人压低声音,鬼鬼祟祟。 其中一人突然左右张望,问同伴,“我怎么感觉有人在盯着咱们。” “大半夜的,鬼都睡了,哪来的人?”同伴不屑,“你就是胆儿小。” “你才胆小!”黑衣人反驳,“我真感觉不对,赶紧点火走人。” 同伴哼哼,掏出火折子刚要往泼了油的门上扔,突然火苗一晃,火折子灭了。 黑衣人忍不住抖了抖,那人骂骂咧咧重新吹燃火折子,刚要扔,火折子又灭了。 同伴忍不住骂:“他娘的,什么破烂玩意儿?” “该、该不会有鬼……鬼?”黑衣人声音都哆嗦了,抱着胳膊四外看,嘴里已经念起了‘阿弥陀佛’。 “不要自己吓自己,”同伴一边吹火折子一边道,“世上哪儿来的鬼……” 幽幽亮起的火光里突然多了一张惨白的脸。 商晚咧嘴一笑,声音冷得像冰,“你们是在找我吗?” 三人:“!!!” 鬼啊!!!! …… …… 翌日,铺子门口多了只笼子,里面关了三个穿夜行衣的男人。 百姓们早起出门买朝食,打眼瞧见这个笼子,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就连好些食肆的老板和伙计都过来凑热闹。 “这三人谁啊?” “这是狗笼子?” “穿着夜行衣肯定不干好事。” “那个不是赌坊的那谁嘛,怎么给关这儿了?” “昨儿老板娘得罪了赌坊,这三人指不定想趁夜对铺子下手,让老板娘给抓了。” “赌坊的东家不是那位吗?敢跟赌坊叫板,老板娘胆子真大。” …… 百姓们正议论呢,一队官差走了过来。 “差爷,就是他们三个,昨晚想泼油烧我的铺子,好在我机警没睡太熟,不然现在已经被活活烧死了。” 商晚指着三人跟官差告状,说完还后怕地拍拍胸口,俏脸苍白。 二百零六章 澜沧会社 单大钧:“……” 若非亲眼看见过商晚打人他就信了。 单大钧强忍住说点什么的欲望,冲手下挥挥手,“带走。” 衙役上前,将三人从笼子里抓出来,锁上镣铐。 早起本就有起床气,还得出来抓人,衙役们那点子怨气全发泄在三人身上。 三人被商晚暴揍一顿,虽然脸上看不见伤,但身上却伤痕累累,属实碰哪儿哪儿疼。 三人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对一众衙役破口大骂。 “慢着!”赌坊的人收到消息赶过来阻止。 黑衣三人组顿时生出了希望,纷纷朝管事求救。 管事狠狠地瞪了三人一眼,转头对着单大钧点头哈腰,请他借一步说话。 单大钧掀起眼皮看他,面上没有半点平日里的通融之态,脚下也不肯挪动一步。 “有话就在这里说,赶紧的,别妨碍爷拿人。” 管事尴尬地顿在原地,平时他也没少给这位爷送孝敬,怎么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 他瞧了眼站在一旁的漂亮女人,莫非是因为她? 管事脑子飞转思考对策,正想开口,却见一小厮飞奔而来。 “周管事,东家命你马上回去。” 周管事一愣,不敢耽搁,提着衣摆拔腿狂奔,跑出了被狗撵的速度。 被抛弃的黑衣三人组:“???” 商晚:“……” 这就完了?这位周管事到底来干什么的? 她转头看向单大钧,小声问道:“玲珑赌坊的东家是谁?” 单大钧语气惊讶,“你不知道?” 商晚:“???” 她应该知道吗? 见商晚当真不知道,单大钧指了指铺子,“你这铺子是谁的,玲珑赌坊的东家就是谁。” 商晚:“……” 钟老板生意挺广啊。 “我以为你知道。”单大钧看着商晚,“你跟赌坊的人作对,当众打钟老板的脸,我还以为你想换间铺子。” 商晚唇角抽了抽:“我真没那个打算。” 早知道玲珑赌坊的东家是钟离,她就……好,她肯定照打不误。 管你是谁,打架必须不能输。 官差押着倒霉三人组离开,看热闹的百姓也陆续散去。 商晚抬手伸了个懒腰,带着两个孩子去隔壁吃早饭。 老板娘已经把吃食准备好了,瞧着分量比其他食客桌上的多。 老板娘笑盈盈地坐在商晚对面,“妹子,姐跟你说件好事。” 商晚点点头,一边喝粥一边听她说。 “姐冒昧问一句,你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你男人是不是没了?” “噗——”商晚一口粥就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老板娘招呼伙计来收拾,再将豆浆推到商晚手边,“瞧你,怎么还呛着了?快喝两口豆浆压一压。” 商晚拍着胸口看她,什么原因你不清楚吗? “我相公还活着。” 老板娘瞅她,“妹子你可别骗姐,姐也是寡妇,不歧视你。” 商晚:“……” 老板娘握住商晚的手,“妹子,你跟姐说句实话。” “我相公活得好好的。”商晚把手抽出来,“改明儿介绍给你认识。” 老板娘不死心地盯着商晚的脸,“真的没死?” 商晚:“……” 不是,你到底多希望我是个寡妇? 能不能盼我点好啊? “真的没有,或许今日你便能见着他。” 昨晚她和两个孩子没回去,因为时辰晚了也没差人往家里送信,家里人恐怕会担心,估摸着过会儿会进城找她。 听了商晚的话,老板娘表情讪讪,略带遗憾之色。 商晚好奇道:“你方才说的好事是什么?” “女人在外做生意不容易,布庄的舒娘子牵头成立了一个澜沧会社,社员只收女子。入社的姐妹互相帮助,任谁遇到麻烦只要说一声,姐妹们都会赶过来帮忙。” 老板娘也是为了商晚着想,“你这铺子还没开张就招惹了玲珑赌坊的人,日后少不得麻烦。我琢磨着邀你入社,有姐妹们帮衬,玲珑赌坊的人也会忌惮一二。” “不过,入社有个条件,不能有相公或者相公死了,和离也成。” 商晚疑惑:“为什么?” 难不成要做生意得先献祭一个相公? “还不是会社刚成立的时候,因为男人发生了些糟心事,便加了这条规矩。”老板娘不知想到什么,眉宇间多了几分郁气。 她叹口气,“既然你相公好好的,便不符合会社招人的要求,你就当我没说过。” 商晚:“……” 最讨厌说话只说半句啊! 老板娘不欲对会社之外的人吐露太多,商晚只能作罢,等两个孩子吃完东西就告辞了。 不出商晚所料,家里果然来人进城寻她。 “姐,你没事就好。”小环见着人,那颗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去。 昨晚一大两小都没回来,他们仨在家里盼得脖子都伸长了。 知道凭商晚的本事不会出事是一回事,担心又是另一回事。 小环特意替陆承景解释一句,“本来姐夫也要来的,可是今早吴叔和袁大哥来寻姐夫,商量炮制草药之事,姐夫走不开。” 商晚点点头,拉着小环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你怎么来的?” 小环道:“张二进城卖菜,我搭他的车。” 商晚:“你今天就留在城里,晚上咱们一起回去。” “好。”小环捧着茶杯,有些好奇,“姐,你昨儿碰到什么事了?” 不等商晚说,旁边的楚煦小嘴叭叭叭地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着重描述了昨晚的热闹和商晚的英姿。 小环听得直咋舌,她瞧了眼那只肥硕强壮的黑狗,对商晚道:“赌坊里什么人都有,万一他们再使损招怎么办?” 她的话音刚落,关上的门被敲响。 吴开带着两个侄子来上工了。 商晚站起来给几人互相介绍,简单认识。 小环多瞧了两眼吴开脸上那道长长的疤。 疤痕从左眼眼角横划到右边侧颊,狰狞鼓起宛若一条舞动的蜈蚣,瞧着很有些瘆人。 吴开早已经习惯了他人看到伤疤时惊讶的目光,因为这道疤,他都三十有二了还没成亲。 媒人不知请了多少,他条件不差,光听条件愿意嫁给他的姑娘也有不少。 本来说得好好的,可只要姑娘见了他脸上的疤,不是被吓得跑走就是吓得直哭,没一个成的。渐渐的,吴开就歇了娶妻的心思。 二百零七章 赔礼 吴开本就是话少的人,向商晚问清楚今日要做什么之后便带着两个侄子去干活了。 小环拉了拉商晚的衣袖,小声道:“姐,咱们的药膏应该能除疤?” 商晚挑眉看她,“你也想到了?” 小环抿嘴一笑,小鸡啄米式点头。 若能将吴开脸上的疤治好,那不就是药铺的活招牌吗? 两人正说着,铺子外面突然嘈杂起来,楚煦顿时小炮弹似地从位置上弹跳起来,小跑出去看。 商晚已经听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小孩儿乐意跑腿她也不拦着。 不一会儿楚煦又跑回来,嚷嚷道:“赌坊的人来送礼啦。” “送礼?”小环一脑袋问号,这发展属实出乎她意料之外。 商晚站起来,招呼二人跟上,“出去看看。” 铺子门口围了一圈儿人,打量的目光不住地落在中间那两个提着礼盒的男人身上。 其中一位是方才来过的周管事,另一位商晚不认识,年纪挺轻,但瞧那穿着打扮,约莫也是个管事。 见着商晚出来,周管事连忙上前行礼,面上全无之前的倨傲之色。 商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周管事记着自家东家的交待,即便被慢怠了也不敢跟商晚拿乔,老老实实说明来意。 “手下人不知轻重,扰了铺子的清净,在下特意代表赌坊送来赔礼,还请商掌柜谅解一二。” 商晚:“不敢当,万一你们今晚又派人来烧我的店……” 不等商晚说完,周管事急忙打断:“绝无这种可能,我一定约束好手下,不让他们来打扰商掌柜清净。” 商晚站在台阶上,垂眼瞧他。 周管事莫名有种被东家盯着的错觉,脑门儿上冒出来的汗珠更多,顺着脸颊往下流。 他抬起衣袖擦擦汗,强压住心头的怨愤和不解,牵唇冲商晚笑笑,有两分讨好之意。 商晚心知这是钟离的意思,也见好就收,邀请周管事二人进店喝茶。 周管事顿舒一口气,偏头小心地瞧了眼旁边的青年。 青年面无表情地板着脸,仿佛只是一个看客。 周管事讨好地笑笑,伸出手比划,“钟管事先请。” 青年也不客气,抬脚走在前面。 见状,商晚暗暗挑眉,唇边笑容不变,领着二人去了后院。 前边还在敲敲砸砸,实在不适合谈事。 几人一进铺子,外面的议论声突然大起来。 “玲珑赌坊竟然提了礼物上门道歉,这位商掌柜什么来头?” “谁知道呢,说不准背后有大靠山。” “我还是头一回见赌坊的人低头呢。” “可不是,这位商掌柜好手段啊。” “等铺子开张,我定要来瞧瞧。” “我也来。” “算我一个。” …… 后院,小环烧水泡了茶来,在商晚身边坐下。 身后树荫下,圆圆翘着小脚丫靠在大黑狗身上数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又一片,童音又软又甜。 楚煦靠在她旁边,圆圆数错了他就出声纠正,圆圆便重新开始数,数了好半晌都没超过十。 周管事止不住好奇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又一眼。 黑狗是他们赌场最凶的斗犬,从上场之日起从无败绩,就连饲养的人都被它咬断过一只手,何时有过这般温顺模样? 这小娃娃到底什么来头? 还有,商掌柜都不担心黑狗咬人吗? 赌场的斗犬喂的可都是血淋淋的生肉,吃一个小奶娃不在话下。 这般想着的周管事眼睁睁看着小奶娃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摸了摸黑狗尖利的犬牙,而黑狗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张着嘴任摸,还一脸享受。 周管事:“???” 这真的是他们赌场的王牌? 该不会只是一条长得一模一样的狗? “我家孩子去街拐角买糖人,回来的时候小黑悄悄跟着,一直跟到了家门口。”商晚半点不提两孩子误闯赌坊的事,只道,“我还以为小黑是流浪狗,没有主人,孩子们又喜欢,便留下了。” 周管事:“……” 谁家流浪狗长得膘肥体壮,毛发黑亮啊?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商晚继续补刀,“没想到竟是贵赌坊豢养的斗犬,我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温驯的斗犬,都不咬人的。” 小环帮腔,“是啊,就没见过斗犬这般黏人的,缠着我家孩子赶都赶不走。” 周管事:“……” 他盯着一唱一和的二人,面皮微微涨红,很想破口大骂。 斗犬能和‘黏人’这种词联系在一起吗? 啊?!!! 看不起谁呢? 可他几次看向旁边的钟管事,到嘴边的怒骂又生生憋了回去。 商晚道:“我不是占便宜的人,既然小黑愿意待在我家,我家孩子又喜欢它,那便是缘分。我想向贵赌坊买下它,你开个价。” 黑狗是赌坊的摇钱树,周管事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将摇钱树给卖出去? 他张口就要拒绝,可钟管事答应的速度比他快,“商掌柜若喜欢,这条斗犬便送与商掌柜赏玩,权作赌坊的赔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次又一次强调赔礼,态度还这么好,商晚只觉得钟老板要坑她。 她巧言推辞,要么让赌坊的人将小黑带回去,要么报个价她买下来。 周管事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局面,怎么还成了他们求着对面那可恶的女人收下他们赌坊的摇钱树啊? 这可是摇钱树! 一局下来最少能赚上百两银子! 周管事不明白,周管事震惊。 商晚却半点没有捡到便宜的感觉,心中警惕拉满。 若非圆圆实在喜欢,商晚肯定直接把狗送走。 可……孩子不过是喜欢一条狗罢了,怎么能不满足呢? 一个要给钱,一个要白送,商晚和钟管事你来我往拉扯半晌,最终商晚花了五两银子买下小黑。 五两银子是打发叫花子吗?! 周管事的脸那叫一个黑啊,依依不舍地看了自家摇钱树一眼又一眼,跟着钟管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 赌坊四楼,钟管事抬手扣响房门。 “进。” 钟管事推门进屋,隔着纱帘禀报,“东家,商掌柜收了赔礼,还花了五两银子买下小黑。” 纱帘后的青年冷哼一声,抬手将桌上的白玉酒杯砸了出去。 钟管事立刻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东家责罚。” 第二百零六章 试药 纱帘后半晌没有动静,许久才传出一道倦懒的声音,“我罚你作甚,商掌柜可有让你带话回来?” 钟管事低头禀道:“商掌柜让属下替她向您转达谢意。” “谢?”青年冷呵一声,另倒一杯酒,缓缓凑到唇边。 钟管事道:“商掌柜后日在琼华酒楼设宴,请您务必赏光。” 琼华酒楼就是乔玉贵开的那家酒楼。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青烟自铜首香炉中徐徐升起,馥郁的花香气充盈室内。 钟管事默默站起来,只是头还垂着,姿态恭敬。 纱帘后再次传出那道倦懒的声音,“京城可有消息?” “没有。” “没,有。”青年一字一顿地重复,手指关节‘笃笃笃’地敲着桌面,喃喃自语,“怎么会没有呢?” 过了片刻,钟管事听到纱帘后的人说,“没有便没有罢,有消息及时来报。” 钟管事急忙应声:“是。” “转告商掌柜,就说我会去。” “是。” 屋内又静了片刻,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褚无咎最近在做什么?” “褚少爷在寻人作画,一幅踏雪图。” 青年来了兴趣,在软榻上换了个姿势,问道:“可找到人?” “找到了,那人是个秀才,姓陆。”钟管事抬头瞧了眼纱帘后隐约的人影,“是商掌柜的相公。” “哈。”青年有些意外,“真是巧呢。” 他突地想起一桩事,问道:“这位陆秀才可是那位被陆家划出族谱,年仅十三就考上秀才的那位陆三少爷?” “正是。” “啧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青年不屑摇头,“陆鸣声的脑子真是被驴踢了。” 钟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对此事不做评价。 青年道:“你去告诉褚无咎,后日我请他在琼华酒楼吃饭。” 钟管事心知自家东家想找乐子,也没多问,应道:“是。” · 天色渐晚,商晚给吴开结了今日的工钱,顺便递给他一盒药膏。 “这药膏能淡化疤痕,你拿回去试试。” 吴开眸光微动,扫了眼盒子却没伸手接。 他买过不知多少声称可以祛疤的药膏,但一点用处都没有。 大夫说他这是陈年旧疤,靠药膏根本淡化不了,让他不要再花冤枉钱。 “不收你钱。”商晚直接将药膏盒子塞他手里,“你只要用心替我干活,等疤痕淡化之后,帮我跟街坊四邻宣传宣传就行。” 还有这种好事? 吴开眼睛微微瞪大,“商掌柜,你此言当真?” “自然。”商晚跟他讲药膏的用法,“洗脸之后抹在疤痕上,别抹太多,薄薄的一层就行,不出三日就能看到效果。” 三日就能出效果这种话吴开是不信的,但看商晚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心中又升起了几分希望。 万一呢? 万一这药膏真的对他脸上的疤痕有效果呢? 若是脸上没疤,或者疤痕淡一些,看着没那么吓人,肯定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他想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多谢。”吴开握着药膏盒子道谢,不论有没有用,至少人家是好心。 “不用谢,届时你帮我好好宣传,我还要谢你呢。”商晚摆摆手嘱咐道,“明日你们不用在家里吃早饭,直接到隔壁食肆去吃,我让老板娘帮你们准备了。” 听到这话,不止吴开,连他的两个侄子都不禁感叹商掌柜真是一个好人。 目送吴开三人离开,小环转头看向商晚,“姐,咱们也回去,姐夫他们肯定等急了。” 商晚点点头,弯腰拍拍小黑的脑袋,“好好守着铺子,有贼人闯进来就咬,咬坏了算我的。” 小黑通人性地“汪呜”一声,冲着商晚摇了摇尾巴。 圆圆伸出小手冲它挥了挥,“狗狗明天见。” “汪!” · “回来了!”石头站在山坡上瞧见牛车,激动地挥了挥手,和小灰一起跑过去迎接。 小灰一脑袋将圆圆顶到背上去,驮着小奶娃飞奔回家。 圆圆崽茫然地眨巴眨巴大眼睛,被迎面吹来的夜风糊了一脸,脑袋上的小揪揪都乱了。 院门口站着一个蓝衣人,长身玉立,眉眼含笑。 圆圆眼睛亮了亮,脆生生地喊:“爹爹!” “欸。”陆承景答应着,弯腰将小奶娃从灰狼背上抱下来,“想爹爹没有?” “想!”小奶娃回答得很大声,还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牛车在院门口停下,商晚几人从牛车上跳下来。 石头伸手从陆承景怀里接过圆圆,抱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跟圆圆絮叨,“叔今天进山采了些红果子,都给你和阿年留着呢,特别甜,你们肯定喜欢。” 圆圆乖乖搂着石头叔叔的脖子,喊小哥哥跟上,一起去看甜甜的果子。 小环惦记着做饭,问道:“姐夫,你和石头吃过饭没?” 陆承景:“石头炒了两个菜,等你们回来一起吃。” “那我再煮个汤。”小环丢下这句话就匆匆走去厨房。 院外顿时只剩下商晚和陆承景二人,商晚朝陆承景笑笑,“傻看着我做什么?不认识了?” 陆承景摇头,走过去帮忙抓着牛车。 “昨晚你没回来,我想去找你,可是那时辰城门已经关了。” “担心我?” 陆承景点头,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商晚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特别提了提钟离让人送上门的赔礼,末了道:“我感觉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或许。”陆承景唇瓣抿了抿,眉心紧皱。 见他表情严肃,商晚也不由收了两分玩笑的心情,正色问:“你想到什么?” 陆承景抬眼看她,唇瓣张了张,欲言又止。 商晚那个急啊,抬手捏他腮帮子,催促道:“赶紧说。” 陆承景微微弯腰,让商晚捏得更顺手。 他垂眼盯着商晚的装扮,轻声问:“钟老板是否知晓娘子已经名花有主?” 商晚:“???” 商晚:“……” 她收回手,白了面前人一眼,“你瞎想什么呢?” 她娃都有了,钟离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已婚? 况且那厮还有点疯,所作所为完全不能以常人论断。 她抬手戳戳陆承景心口,“自信点,你比钟老板长得好看。” 陆承景:“……” 所以还是得靠脸吗? 第二百零七章 人多热闹 “好了,别闹。”商晚拍拍他,“当真没想出别的可能?” 陆承景摇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褚夫子提起过他有位好友姓钟。” 钟这个姓不算大姓,商晚觉得钟离或许就是褚夫子那位好友。 她想了想道:“后日我请钟老板在琼华酒楼吃饭,你去吗?” 陆承景:“去!” 必须去!! …… …… 用过晚饭洗了澡,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乘凉,顺带听楚煦绘声绘色地讲昨日发生的事。 圆圆最捧场,小巴掌拍得啪啪响。 众人看着小奶娃,不是这位将小黑拐回来,之后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商晚打了个哈欠,昨晚没睡好,今日又忙活一天,属实困了。 “就到这儿。” 众人没意见,昨晚休息好的估计就只有两个孩子。 收拾好院里的桌椅,大家各回各屋。 陆承景负责哄睡圆圆,商晚则去将楚煦屋里的灯点上,守着小孩儿睡着了才回屋。 商晚本想问问陆承景雇村民炮制草药的事情商量得如何,可她实在太困,躺上炕就睡着了。 陆承景从耳房出来,见商晚睡着了也没吵她,坐在炕边给她打了会儿扇,等商晚额头上干爽了才上炕休息。 第二日,太阳早早就出来了。 商晚昨晚睡得挺舒服,抬起手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陆承景抱着醒来的圆圆从耳房走出来,圆圆笑着扑到商晚怀里,在她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 商晚捏捏她,给小家伙扎了两个揪揪,抱着一起去洗漱。 凉凉的井水泼在脸上清爽得很,圆圆试图把整张小脸儿埋进水盆里,吓得商晚赶紧将小奶娃拎起来,呛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圆圆不高兴地噘起小嘴巴,扑腾着胳膊腿儿想再试试。 商晚:“……” 怎么什么都想试呢? 她拍拍小奶娃的屁股,抱着去厨房喝水。 小环正在厨房里忙活,见两人进来,一人给塞了只蒸饺尝尝味儿。 “我拌馅儿的时候往里加了一小勺醋,味道如何?” “不错。”商晚觉得加不加醋都好吃。 圆圆干脆冲小环张开小嘴巴,意思是再来一个。 小环笑着又给她喂了一个。 商晚将奶壶从空间里拿出来,圆圆自发抱过来,吨吨吨喝晨奶。 院子里,楚煦正在打拳。 除了养伤那些日子,楚煦几乎每天都会早起晨练,一套拳打得有模有样。 小孩儿出了一身汗,脸蛋通红。 旁边,陆承景在打五禽戏,强身健体。 石头则抱着医书坐在秋千上背诵,一整个摇头晃脑,商晚都担心他把自己晃晕过去。 随着小环大喊一声,“开饭!” 众人纷纷收起动作,洗澡的洗澡,换衣裳的换衣裳,收拾清爽了再上桌。 一顿早饭吃得热闹,小环拿捏得准,最后几乎没剩什么。 早饭桌上,商晚问了问村里的事。 陆承景道:“吴叔他们觉得可行,袁大哥也答应帮忙,不过具体的章程还得再斟酌,这几日应该就能商定好。” 商晚点点头,事情顺利就行。 用过饭,商晚带着俩娃赶着牛车进城。 今日有些晚了,等商晚到的时候,吴开三人已经连早饭都吃好了,都坐在门口等她呢。 小板凳由食肆老板娘友情提供。 见商晚来,老板娘特意出来跟她打招呼,并把准备好的狗食递给她。 商晚道谢后接过来,打开门上的锁领着吴开三人进去。 小黑热情地扑出来,“汪汪汪”叫了几声,将吴开三人吓了一跳。 不怪他们胆小,实在是这狗长得凶,又大只,一看就不是吃素的。 商晚弯腰摸摸小黑的头,将狗食交给楚煦和圆圆两个小家伙,“去后院喂小黑。” 两小孩儿高兴地答应一声,带着小黑往后院去。 铺子里原本的装修已经拆了一小半,今日的任务还是继续拆拆拆。 商晚盯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敲打的噪音,溜达去后院躲清净。 敲敲打打又一天。 翌日,商晚和陆承景带着两个孩子准时来到琼华酒楼。 领路的还是上回目睹商晚和钟离阳谋的那个伙计。 进了包厢,四人才坐下,钟离已经熟门熟路地上来了。 他身边还跟着个紫衣青年,正是褚无咎。 见包厢里有女眷,褚无咎尴尬得扭头就走,都没来得及和陆承景打招呼。 商晚:“……” 她是什么脏东西吗? “走什么?”钟离一把拽住褚无咎往包厢里拖。 褚无咎挣脱不开,偏头瞪钟离。 钟离笑眯眯,“人多热闹。” 褚无咎:“……” 他低声道:“我等外男怎能与女眷同桌吃饭,这于礼不合。” 钟离撇嘴,“都出来了,你就不能把你家那些古板规矩放放?” “你放开我!”见跟钟离说不通,褚无咎又气恼地挣扎起来。 二人拉拉扯扯,商晚则向陆承景递了个眼神,什么情况? 陆承景凑过去小声解释,“褚兄家中似乎规矩颇重。” 商晚:“……” 她要不要给这位褚夫子单开一桌? 钟离要看的就是褚无咎的热闹,自然不会放褚无咎离开。 褚无咎没办法,先朝商晚歉意一礼才颇为尴尬地坐下来,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连余光都没有落在商晚身上。 见他这样,钟离笑得不行,拿折扇的手都在抖。 褚无咎接着瞪他,眼见褚无咎要恼羞成怒,钟离才收了笑。 他抬手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正式跟商晚二人介绍。 双方见礼,陆承景见褚无咎还是不自在,便起了个话头,同他聊起书画之事。 商晚招呼候在一旁的伙计上菜。 钟离注意到对面盯着他的两个孩子,他从钱袋里倒出一把金豆子,递过去给两小孩儿当见面礼。 两孩子都没伸手,歪头看商晚。 商晚道:“快谢谢叔叔。” 见面礼不要白不要。 两孩子道谢,将金豆子平分。 钟离多瞧了楚煦几眼,他感觉这小孩儿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楚煦却已经认出他来,拉了拉商晚的袖子,凑过去在商晚耳边嘀嘀咕咕。 听完后,商晚在心里‘哟’了一声,这位钟老板来头不小啊。 钟离多精啊,他拿折扇指指楚煦,“小孩儿,你认识我?” 虽是问句,但语气肯定。 第二百零八章 万用膏 楚煦那双猫儿眼一转,“不认识。” “认识。”钟离越发肯定,定定盯着楚煦的脸,“我应该在哪里见过你。” 他猜测道:“你……从京城来的?” 楚煦:“!!!” 为什么猜得这么准! “无咎。”钟离伸手拍拍褚无咎的胳膊,指指楚煦,“这小孩儿认识吗?” 褚无咎看过来,盯着楚煦的小脸儿看了片刻,语气笃定道:“像楚家人。” 说完,他还看白痴一样看了钟离一眼。 楚家三代人几乎共用一张脸,这般好认都认不出来? 经褚无咎这么一说,钟离面露恍然之色,“啊,你是定国公府的那个小豆丁,宴会上打架输了哭鼻子那个。” 商晚几人齐刷刷看向楚煦。 楚煦:“……” 不要说出来啊,他不要面子的吗? 小孩儿皱皱鼻子,冲钟离扮了个鬼脸。 钟离朝他扮了个更丑的,看得众人一阵无语。 这位跟个孩子计较什么? 扮得这么丑,简直白瞎了那张好脸。 钟离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自己开心就行了。 他看向商晚:“商掌柜,定国公府的小公子怎么会跟着你?” 商晚:“都是缘分。” 钟离:“……” 包厢的门被敲响,伙计推门进来上菜。 酒菜齐备。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商晚才提起正事,“今日请钟老板过来,是有一事相商。” 钟离兴趣缺缺,转着酒杯问:“何事?” 商晚从袖中摸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递过去。 钟离接过来,挑眉问:“这是何物?” “药膏。”商晚道,“乔大少爷很喜欢。” 闻言,钟离可算来了点兴趣。 他打开盒子凑近闻了闻,语气有些嫌弃,“怎么一股子薄荷味儿。” “治好乔玉贵的就是这药?” 商晚点头,“乔大少爷想与我合作,将药膏放在他名下的医馆售卖。” 钟离关上盒子,抬眼看向商晚,“他开的条件是什么?” 商晚没具体说,只道:“钟老板可有兴趣与我合作?” “我名下又无医馆。”钟离冷哼,白皙的指尖点点药盒表面,“你就不担心我找人将你这药方配出来?” 商晚微笑不语。 她敢堂而皇之地拿出来,自然不担心。 钟离也明白这点,打开药盒又闻了闻,还是一脸嫌弃。 “你这药膏都有哪些功效?” 商晚:“我给这药膏取了个名字,万用膏。” “万用。”钟离唇角轻轻勾起,“商掌柜好大的口气。” 商晚耸肩,“我也想谦虚,但奈何实力不允许。钟老板若是不信,大可找人试试。” 钟离将药盒收起来,也没说试与不试。 但他没拒绝商晚就当他答应了。 除去最开始的插曲,这顿饭吃得还算圆满。 回去的马车上,褚无咎伸手向钟离讨要那盒药膏。 钟离抱着胳膊不给。 褚无咎瞪他。 “你除了瞪我还会做什么?”钟离撇嘴,伸手将药盒掏出来丢过去。 褚无咎从袖中摸出一个针包打开,抽出一根银针,挑了点药膏出来,凑到鼻尖细闻。 “如何?” “只是寻常的伤药,无甚特别。”褚无咎蹙着眉将银针收起来,抬眼看向对面,“你莫不是让人给耍了。” 钟离:“……” 他想了想,摇头,“她不会在这件事上耍我。” 褚无咎将药盒扔回给他,“左右我没看出这药膏的特别之处。” 钟离顺嘴道:“那是你学艺不精。” 褚无咎很想掏出银针来扎死这货。 在他将想法付诸行动之前,钟离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等拿到踏雪图。”褚无咎看着对面人,“你呢?何时回京?” 钟离没回答,只是笑笑,一双桃花眼微弯,眸光潋滟多情。 褚无咎嫌弃地别过脸,赶脏东西似的挥了挥手。 钟离:“……” 好想掐死这货! · 另一边,商晚和陆承景带着两个孩子回了铺子里。 吴开三人刚在食肆用过饭。 天气热,中午一来一回费时又费人,商晚索性让三人就在后院的伙计房里休息。 交待两个孩子就在屋子里玩,商晚带着陆承景去隔壁拜访老板娘。 陆承景这才知道他差点死了,面无表情地盯着商晚。 商晚朝他眨眨眼,事实胜于雄辩么。 老板娘对陆承景有些印象,当初陆承景还找她打听过铺子的情况。 原来这两人是夫妻,瞧着可真登对儿。 商晚送给老板娘一盒万用膏。 跟钟离不同,老板娘觉得薄荷味儿很好闻,特别是大热的夏日,一整个提神醒脑。 商晚笑道:“若是用得好,你可得帮我跟街坊们说道说道。” 老板娘满口答应。 她昨儿炒菜被热油烫伤了手,现在手背上还有红印儿呢,正好试试。 从食肆出来,商晚让明晃晃的阳光刺了下眼睛。 陆承景下意识伸出手替她挡了挡。 送两人出来的老板娘看得直捧脸,心道这书生还挺会体贴人。 等商晚和陆承景进屋的时候,楚煦和圆圆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也不知两孩子睡前在玩什么,圆圆的小脑袋搁在楚煦的肚皮上,脚丫子却蹬在楚煦脸上。 陆承景看得直摇头,走过去替两个孩子调整睡姿。 商晚过去挨个捏脸,团子脸捏起来就是舒服,手感绝妙。 “方才吃饭时,阿年跟你说了什么?”陆承景这会儿才找到机会问。 “他告诉我,钟离是外室子。” 陆承景敛眸,外室子的身份可不光彩。 商晚伸手捏捏他的耳垂,“你猜猜,他父亲是谁?” 陆承景不想猜,京城里那么多大人物,得猜到什么时候去? 他抓住商晚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口,温声道:“还请娘子赐教。” 商晚挑眉看他,陆承景又低头在白皙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这里。”商晚点点嘴唇。 陆承景转头瞧了眼床上的孩子,见两人还在熟睡,便做贼似的飞快凑过去,在商晚嘴唇上贴了一下,又火速退回来。 商晚还没怎么,他的耳根先红了,不好意思地转过脸,薄红的嘴唇抿了又抿。 商晚瞧着他通红的耳根,心道也算有进步,至少脖子没红。 “钟离的父亲是安乐侯,虽妻妾众多,但膝下只有钟离这一个儿子。” 也不知侯爷的儿子跑到东宁县这个穷乡僻壤来做什么。 第二百零九章 送礼 陆承景听得疑惑,“既然如此,安乐侯为何不将钟离的母亲迎回府中?” 即便为妾也比做人外室好,至少钟离不会因为外室子的身份被人戳脊梁骨。 商晚怎么知道安乐侯在想什么? 她耸耸肩,“钟离随母姓,说不准是这对母子不想进侯府呢。” 钟老板一看就是很有想法的人。 商晚想到钟离的自我介绍,众叛亲离的离,结合他的身世,其中估计有个颇为曲折的故事。 陆承景想起一事,提醒道:“他们看破了阿年的身份,不知那些刺客与他们有没有关系,得多看着点阿年。” 商晚点头应了声,嘀咕道:“楚家军的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小孩儿都快养成她家的了。 · 日子一天天过,铺子装修进展得如火如荼,村里人也知道了秀才家打算出钱雇人炮制草药一事。 又能学手艺又能赚钱,这样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当即便有村民找上门来询问此事,都想为自己或者家里人争取争取。 可一问才知道,人已经找好了。 有人不甘心地问:“都找的谁啊?我手脚勤快,肯定不比他们差。” 小环客气地给倒上凉茶,报了几个人,比如周婶子、姚婶子、李小山、李小妹、袁家兄妹,吴家媳妇…… 那人一听就明白了,这几家都是和秀才家来往比较多的人家,平日里有啥事儿也都帮衬着。 人都分亲疏远近,这有好事儿,可不就先想着他们吗? 那人讪讪离开,小环也客气地将人送走。 初步阶段,陆承景自然不会将全村人都囊括进来,先找部分人试试,若可行,再根据药铺的需求找人便是。 若一开始就让全村人都参与进来,人多了不好管,不定生出多少麻烦事。 袁木生前几天就已经开始给周婶子等人上课,按照和陆承景商量定的,先教几种常用草药的炮制方式。 陆承景的本意也不是让这些人什么药都会炮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大家分开学,能专精一两个大类就成。 周婶子等人学得极为认真,连着学了两日,经袁木生点头后,才去陆家领草药回去练手。 其中最快上手的是袁朗和袁巧,二人平时本就会帮着自家爹炮制草药,独自做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容娘子担心两个孩子弄不好特意在旁看着。 若非一家最多出两个人,她也想赚这份银子呢。 在铺子粉刷完成的时候,众人的学习成果也摆在了陆家的院子里。 品相参差不齐,其中以姚婶子、李小妹还有袁家兄妹的药材品相最好。 李小山鼓着个嘴,偷偷拽李小妹的袖子,“小妹,等回去你再教教我。” 李小妹扫了眼李小山那份药材,细声细气地建议:“二哥,阿爹都比你弄得好,你还是跟着大哥学做木工活。” 李小山:“……” 周婶子和吴家媳妇陈氏也在向姚婶子请教,三人平日相处就不错,姚婶子也没藏私,跟二人细细说了需要注意的地方。 其实这些袁木生都讲过,但真的实操起来,她们这些生手难免遗漏一二。 陆承景将大家的药材都收了,因为品相不同,给的工钱自然也不同。 这一点大家都没意见,做得好得的多,放在哪儿都说得通。 村里其他人都在关注陆家的动静,见周婶子他们当真拿着钱出来,一个个恨不得取而代之。 不就是洗洗切切再晾晒嘛,他们也行啊! 好些人围上来问东问西,周婶子等人一开始还好脾气回答,后来直接赶人,拿着刚领到的草药回家炮制去。 陆承景将姚婶子四人单独留了下来。 小环给众人倒上凉茶,在李小妹旁边坐下。 李小妹小声问道:“小环姐,秀才公留我们做什么?” “是好事。”小环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小姑娘胆子小,恐怕心里正忐忑呢。 小环猜得没错,李小妹心里确实七上八下的,担心自己是不是哪里没做好。 可很快,她心里的忐忑就消失了。 陆承景留下四人是为了让四人帮忙加工药膏,工钱翻倍。 熬药膏的方子只是普通伤药方子,是陆承景从医书上抄下来的。 可以多赚钱,法子也不难,只要细心些就没问题,四人自然不会拒绝。 陆承景守着四人将伤药方子背下来后才放四人离开。 石头已经将熬药膏的药材准备好了,每人一份,约莫是五盒药膏的量。 因为陆承景没说不能将方子往外说,袁朗回家之后便将方子背给爹爹听。 袁木生怎么听都觉得这只是很普通的伤药方子,效果也一般,还比不上他自个儿琢磨出来的方子。 想了想,袁木生干脆默写了一张伤药方子,让袁朗给陆承景送去。 袁朗回来的时候怀里多了五十两银子。 银子是买药方的钱。 袁木生只是想帮忙,让这五十两银子弄得哭笑不得。 容娘子朝袁朗挥挥手,“赶紧将银子给你陆叔送回去。” 自家男人的命都是弟妹救回来的,不过是一张药方,哪能拿人这么多银子? 袁朗听着话就要往外跑,袁木生喊住他,“等等,爹跟你一起去。” 结果是,钱没还回去。 父子俩回去的时候怀里还多了一罐子酱菜和两斤猪肉。 袁朗扭头看自家爹,“爹,娘会不会骂我们?” 银子没还成不说,还收了人东西,简直连吃带拿。 袁木生抬手摸摸儿子的脑袋,“有爹呢,你娘若是骂你,你就往爹身后藏。” 袁朗瞅他的手:“爹,你刚摸了猪肉没洗手。” 他娘今早才给他洗的头! 袁木生:“……” · 自从村里人知道炮制药材确实能领到钱之后,小环发现村里给自家送东西的人变多了。 她去村里转一圈儿,大家都想方设法往她手里塞东西,塞了就跑的那种,大部分是刚从地里拔的菜,有瓜送瓜,有果送果,有时还有鸡蛋或者鸭蛋。 她去河边洗衣裳,那些媳妇婶子热情得恨不得帮她洗,吓得小环洗衣裳都选人少的时候,她真怕被争抢的众人挤下河去。 石头则被剥夺了种地的乐趣。 村里的青壮们轮流照顾他那六亩地,连水都帮忙浇了,他去地里若正好碰上,人就咧着个大牙冲他笑,笑得他后背直发凉。 村里人知道陆家养了牲口,石头每天都能在门口发现一堆草料,也不知是谁送来的。 第二百一十章 开张大吉 小环和石头碰头一商量,一起找到陆承景,齐声道:“姐夫,咱再招几个人。” 无功不受禄,他们真坚持不住了! 陆承景停下笔,将写了一半的纸递给二人看。 纸上有十来个人名,全是陆承景从之前和吴老爹等人商讨出来的名单上挑选出来的。 “先挑二十人,石头你一会儿跑一趟,不管愿不愿意做你都记下,告诉愿意做的人,明日用过朝食之后去袁家听课。” 趁着农忙前,陆承景打算多囤些药材,以免农忙的时候需要帮手却找不到人。 左右商晚的空间够放,也不怕药材放久了被虫蛀或者受潮。 石头和小环齐齐松了口气,可算能有个交代了。 光收东西他们都快不敢出门了,免得别人以为他们是出门收礼的,那名声传出去能听吗? · 村里的消息传得快,收到通知的人自然欢喜,没收到通知的,沮丧之后忍不住自我反思。 怎么人家就入了秀才公的眼呢? 是不是自家送的东西不够多不够好? 还有人反思得很具体。 【前儿没抢到帮小环姑娘洗衣裳的活,以后得抢快点,一定要让小环姑娘看到我的努力!】 【地里的菜还能薅一薅,一会儿给陆家送去。】 【等会儿要去山里砍柴,顺带着给陆家也送一捆。】 【陆家那地该翻了,不对,昨儿才翻过,还是浇水。早点去,免得被人抢了。】 有反思的当然也有不满的,献殷情却没得到回报,难受得抓心挠肝。 有人跑上门质问,小环都懒得跟他理论,直接给了二钱银子,然后当着这人的面将他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 她也没求着这些人送她东西,当初想还回去还跟她急,现在倒是觉得亏了。 姐夫说得对,光靠这一点就能筛掉好些人。 怀着同样想法的人知道能得钱,都纷纷上门来质问,小环不想多费口舌,干脆地给钱划名字。 得了钱的人兀自美滋滋,还在村里宣传,让去秀才家领钱。 “骂两句就成,能换二钱银子呢。” 有人心动,自然也有人看出门道,实际被鼓动去的没两个。 看出其中门道的人直摇头,暗骂这些人鼠目寸光。 若秀才家的药铺开得好,他们跟着秀才家赚钱,细水长流的,不比这二钱银子多? 况且他们送出去的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人给钱竟真好意思要,以后秀才家有好事都没有他们的份儿。 · 傍晚,商晚从城里回来听闻此事,伸手捏捏小环鼓起的腮帮子,笑道:“傻姑娘,不过舍出去几两银子就能认清人,咱们不仅没亏,还赚大发了。” 小环噘了噘嘴,还是不高兴。 她不是心疼银子,就是觉得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前一刻还对你笑,后一刻就能对你破口大骂。 她还自掏腰包买了好些东西,打算做成四味点心回赠大家呢。 “是那些人没口福。”商晚笑着逗气鼓鼓的少女,“都快五个时辰没见了,咱家的小美人就用这副表情迎我啊?” “姐!”小环唇角一抿就漏了个笑。 圆圆拍拍小手,小奶音软糯,“姨!媒人!” 小环“噗”地笑了出来,心里那点子郁气跟着烟消云散。 她伸手抱过小家伙,纠正道:“乖乖,是美人,美。” “媒!” “是美。” “妹! “不是妹,是美。” “眉……美。” “对,美。”小环亲亲小家伙软嫩的小脸蛋,“圆圆长大了肯定也是个美人。” “那不一定。”楚煦插话道,“万一圆圆长大之后还是圆滚滚的怎么办?” 小孩儿眉头紧皱,真心实意地担忧。 有圆滚滚跟团子一样的美人吗? 商晚伸手揉他脑袋,“阿年,不要说女孩子圆滚滚,你可以换成可爱。” 楚煦疑惑眨巴眼,“为什么?” “因为……”商晚点点他脑门儿,“照前面那样说,容易娶不到媳妇儿。” 楚煦:“……” 他、他还是要娶媳妇儿的。 “我不说了。” 楚小少爷决定,以后对着女孩子都夸可爱,这样应该就能娶到媳妇儿? 非常未雨绸缪呢! 小少爷立刻学以致用,扭头对小环道:“小环姨,你很可爱。” 小环:“……” 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被这么夸,完全开心不起来好吗? · 半个月后,药铺装修完毕,各种药材也准备齐全。 商晚难得迷信一次,花十文钱请算命瞎子算了个黄道吉日,开张的日子定在三日后。 商晚深知宣传的重要性,纸张太贵发不起传单,她便让陆承景编了首童谣,然后买通小乞儿沿街传唱。 童谣的词深入人心,以致药铺开张这日来了不少百姓围观。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那什么万用膏是这家铺子的吗?” “童谣里唱的就是这儿?” “真有撒上去就马上止血的金疮药吗?” “据说这家的药材比别的地儿好,是真的吗?” “我来买玉容散的。” “白玉膏卖得贵不贵啊?” …… 石头眼也不眨地盯着滴漏,时辰一到,立刻敲响铜锣放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直震耳朵,空气里都是硝烟味。 商晚和陆承景一左一右站在牌匾下,抓住系着红绸的麻绳,同时往下一拉。 鲜亮红绸落地,露出乌木牌匾上‘灵药阁’三个烫金大字。 商晚当然也想过取类似‘晚心堂’‘仁康堂’‘济仁斋’等一听就很药铺的名字,可她觉得这些名字太委婉了,不能体现自家药铺的特色。 琢磨来琢磨去,在‘灵丹阁’和‘灵药阁’之间艰难二选一,最终一家人投票选定‘灵药阁’这个名字。 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朋友们送来贺礼。 乔玉安挤到最前面,身后的礼盒摞得比阿乐还高。 他冲商晚和陆承景拱拱手,“恭喜啊,开张大吉。” 陆承景回礼,“借你吉言。” 石头负责收礼,小环则将人往里面请。 第二位送礼的是陈才,将礼物放在桌上,对商晚道了声恭喜就进去参观了。 第三位送礼的是玲珑赌坊的钟管事,他道了声“恭喜”,放下礼物也进去了。 接下来,单大钧、何四指、高岩、马杰勇、食肆老板娘、吴老爹、袁木生、刘成…… 人群里突然有人惊呼一声,伸手指着门口送礼的那个男人,“快看,那不是吴疤吗,他脸上的疤怎么没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万用膏 吴疤也就是吴开,因为脸上的伤疤被取了这么个诨名儿。 吴开听到人喊,特意转过身来,大方地朝众人展示他脸上淡到几乎快看不见的伤疤。 隆起的伤疤已经平滑下去,和脸部其他皮肤无异。从眼角至右颊浅浅的一条,说是疤痕,更像是拿极淡的胭脂在脸上轻轻划了一道。 众人都盯着瞧,有人不确定地问:“你是那个住在白麻巷的吴疤吗?” 吴开点点头,“是我。” “吴疤……不是,吴二,你脸上的疤咋没的啊?” “用了灵药阁的万用膏。” 吴开伸手从怀里掏出那盒还剩一点点底的万用膏,打开来给众人看。 自从商晚送了他一盒万用膏,他就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每日都按时抹药,一日都不曾落下。 前头两日伤疤没什么变化,他还隐隐失望,但想着自己的疤都有近十年了,哪里是区区两日就能治好的,便接着抹药。 约莫抹药十来天后,他脸上的伤疤有了明显的淡化。 最先发现的是吴开的大哥。 吴大郎和媳妇一起去岳丈家帮忙,快小半月没见弟弟了,回来一打照面就发现了吴开的变化。 吴开听了又惊又疑,嫂子跑去给他拿镜子,他仔细照照才发现伤疤真的瘪下去不少,仿佛有人拿碾子给压平了似的。 一家人高兴得不行,吴大郎还特意给商晚送了谢礼来。 吴开以前都拿水面照脸,发现药膏当真有效之后,他专门买了块小镜子随身带着。 眼瞧着脸上的伤疤一日日淡化,那心里别提多美了。 连侄子都笑他一天要照八十回镜子。 “我也不怕大家笑话,因为脸上这道疤,我都三十多了还没娶到媳妇儿。 幸亏何老哥推荐我给商掌柜干活,商掌柜是个好心人,见我脸上有疤便送了我一盒万用膏,也不要我给钱,让我若是用得好就跟大家伙儿说道说道。” 吴开指指自己的脸,“我的脸以前啥样儿大家应该清楚?别说姑娘家,就是我自己看了都嫌弃。现在可好了,你们凑近瞧瞧,我可没在脸上贴东西,是平的,平的。” 他用手指使劲儿搓了搓原来疤痕的位置。 他指腹有茧,力气又大,直接搓红了,更像是往上抹了胭脂。 “看,真没贴东西。我的疤十年了都能消下去,这万用膏真好使。你们都买一盒回去试试,我吴二敢拍胸口保证,全城没有比万用膏更好用的祛疤药。” 素日里沉默寡言的人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吴开语气激动,“我下个月就要娶媳妇儿了,欢迎大家都来啊!” 这句话直接将气氛推到了高潮,众人哄笑一片,吴开红着脸挠挠头,赶紧溜进铺子里。 商晚没想到吴开还有这样的口才,她准备好的东西都没用上。 有童谣传唱在前,又有吴开实证在后,不少人都对万用膏疯狂心动。 “商掌柜,什么时候让咱们进去啊?” “就是啊,都站老半天了,还没瞧见灵药阁里什么样呢。” “我要买万用膏,赶紧的!” 商晚摆摆手,“大家别急,先听我说两句。今日咱灵药阁新开张,为了同诸位结个善缘,今日但凡在灵药阁买药的客人,统统算半价。只有今日,错过可就没有了。” 此话一出,百姓们直接沸腾了,更有人在人群里喊。 “大家伙儿还等什么,赶紧进去买药啊!” “错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啊!” “前面的不进去别挡道!” 众人吵嚷着纷纷抬脚往灵药阁里走,就算原本只是单纯来凑热闹的,如今被热闹的气氛裹挟着,都觉得若是不趁便宜买点自己都亏得慌。 人群里商晚请来的气氛组深藏功与名,跟着走进铺子里。 一进铺子,百姓们都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让他们惊叹的不是其它,而是商晚花了大价钱请人烧制的琉璃柜。 商晚仿照现代的药铺设计,摆放药盒和药瓶的落地柜,其顶面和面向客人那一面用的都是透明的琉璃,四面光打过来,各色瓷瓶流光异彩,十分漂亮。 众人忍不住走过去看,瞧着干净透光的柜面都不敢伸手摸,担心给摸坏了。 袁巧站在琉璃柜后面,同客人介绍各种药膏的功效。 她模样清秀,口令伶俐不怕生,声音脆脆的带着少女独有的清甜,很是好听。 商晚给她急训三日便拉来上岗了。 袁巧指着药柜里最顶上的药盒介绍,“这些方盒子的就是万用膏。共分三种,红盒子的药效最强,适合伤势严重者用。吴开大哥用的就是这种,十两银子一盒。 蓝盒子的药效次之,适合伤势不严重者用,五两银子一盒。白盒子的药效再次,适合轻伤者使用,二两银子一盒。 三种药膏只是适合的伤势不同,但用久了都有祛疤美肤的功效,还能促进伤口愈合。” 药膏的价格属实不便宜,好些冲着万用膏来的人都犹豫了。 袁巧面带笑容,“掌柜说今日半价,大家可以先买一盒回去试试,不管是烧伤烫伤还是其他伤口,万用膏都有奇效,即便是蚊虫叮咬也使得。若孩童身上起疹子,可以买白盒子的回去试试,一次就见效,保管您还来回购。” 吴开在旁边帮腔,“别看药盒小,但特别耐用,我每天抹两次,用了一个多月还有剩呢。” 二人一唱一和,有人忍不住道:“给我一盒白盒子的。”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出声。 “我也要一盒白的。” “我要红盒子的,来两盒。” “蓝盒的。” “红色的一盒。” 眨眼便卖出去二十来盒,袁巧笑得越发高兴,介绍起来也更卖力了。 以周婶子和姚婶子为首的几位婶子负责领着这些拿到药的客人去柜台结账。 陆承景在柜台后记账收钱,商晚则背着手满铺子溜达,抓到好几个浑水摸鱼试图挑事的,通通捆了扔到后院,一会儿再收拾。 气氛组随机出现在各个人群聚集的角落,刺激消费的效果拔群。 “姐妹们,这个就是玉容散,用药水调了敷脸,那脸蛋嫩得哟,跟豆腐花儿似的。” 食肆老板娘楼娘子站在一群女人中间高声介绍,“你们看看我,我就用了三次,今早才敷过,这脸啊是不是又白又亮?” 第二百一十二章 玉容散 楼娘子开食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厨房里,那张脸都让油烟给熏黄了,还时不时地冒出两颗红痘,自己瞧着都闹心。 自从用了商晚给的玉容散和白玉膏,不仅痘痘不长了,脸色也肉眼可见地变白,那点子黄气都快瞧不见了。 “真白了。” “摸着还滑溜,跟鸡蛋似的。” “好哇,你瞒着我们用好东西,还是不是姐妹了?” 楼娘子笑道:“我用的都是人商掌柜送的,人家没开张,我若是跟你们说了,你们不得抓心挠肝睡不着啊?” 众人轻笑,都没问价,纷纷喊道: “我买两瓶!” “我要五瓶!” “给我来十瓶!” 大家都是老板娘,不差那几个钱,也舍得往自己身上砸钱。 “别急啊,还有好东西呢。”楼娘子摆摆手,“除了玉容散,这白玉膏也是好物。” 着蓝裙的老板娘催道:“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是啊,快说。” “敷玉容散能让咱们的脸蛋变滑,想变白,可得靠这白玉膏。”楼娘子伸出手给姐妹们看,“你们瞧,我这两只手有何区别?” 着蓝裙的老板娘道:“左手有几点红印,右手没有。你又让锅里的油给烫了?” 楼娘子叹气,“颠锅掌勺的难免。” 着粉色留仙裙的老板娘道:“我瞧着,右边比左边白。” “数你眼利。我只在右边抹了白玉膏,左边没抹,也就抹了五日,你们看看这差距。”楼娘子动了动手,“白玉膏还能消红印儿呢,我脸上的红印全靠白玉膏给消没了。” 她将脸凑近姐妹们,“你们仔细瞧瞧,是不是一点印儿都没有?就连以前留下的黑印也一并没了。” 大家凑近看,“还真是,这效果比我送你的珍珠膏还要好。” 琉璃柜后站着的小环适时拿出一盒珍珠膏来给老板娘们试。 指甲盖挑一点在手背上抹开,一股子清幽的香气霎时飘散开来。 蓝衣老板娘将手背凑到鼻端闻了闻,好奇问:“这是什么香?” 小环笑道:“我家掌柜花高价寻了四时花卉特调的,有十好几种呢,在外面可买不着。早起在手腕上抹一点,大半日都能闻到香气呢。” 商晚这段时日可不止在盯铺子的装修,她可劲儿折腾灵田和灵泉水,结合医书上的那些古方,捣鼓出来不少好东西。 女人们抗拒不了香香的东西,又能变美又能香香的,体验感简直拉满。 “这玉容膏的价钱可比珍珠膏便宜。”楼娘子冲姐妹们眨眨眼,压低声音道,“别说我不念着姐妹们,人商掌柜可说了,玉容散和白玉膏只是试卖,备的货不多,卖完得等上小半个月呢。今儿可是半价,这便宜你们不捡我可捡了啊。” 她扭头就对小环道:“小环姑娘,给我装三瓶玉容散和两盒白玉膏。” 小环立刻答应一声。 有老板娘急了,“你都用过了还跟姐妹们抢什么啊?先装我的,我要五瓶玉容散,三盒白玉膏。” “玉容散和白玉膏各来十个!” “四盒白玉膏!” 在老板娘们的带动下,铺子里其他女客也纷纷围拢过来。 小环趁机又介绍了一波。 听完介绍,好些人都跟着买,一时间引得铺子里的客人们都往这边看。 楼娘子伸手敲敲琉璃柜面提醒,“小环姑娘,赶紧给姐妹们装上,一瓶都不能少啊。” “好,”小环笑着应声,招呼道,“客人们别急,排好队一个个来。” 她自琉璃柜底下的竹筐里拿出一沓自家手工定制的纸袋。 纸袋上印了一个黑色小人,是古画上的仕女模样,优雅漂亮。右上角还印有‘灵药阁’三个方正的小字。 其他柜台的纸袋上则印着一个仙气飘飘的老大夫,右上角也有‘灵药阁’三个字。 商晚特意让陆承景画的样,再用淘来的玉块雕刻出模子,只要沾上印泥往袋子上一印就好。 这袋子便代表灵药阁出品,不仅能宣传,还能跟以后可能出现的仿制品区分开。 “这画儿好看,商掌柜心思真巧。”楼娘子拿过一个纸袋,指着上面的画儿跟姐妹们调笑道,“咱们用了这灵药阁的药啊也能跟画儿上这样美。” 此言一出,引得女客们一阵娇笑。 小环拿了瓶药水,仔细地给众人演示一遍玉容散的使用方法。 “一定要用药水调制,这般大小的勺子,加两勺药水和四勺玉容散一起放在碗里调成糊状,在脸上敷两刻钟,再用清水洗干净就行。后续可以薄薄抹上一层你们家里的面脂或者咱灵药阁的白玉膏。” 法子简单,买了玉容散的客人听一遍都能记住,还有人问小环勺子卖不卖。 小环笑呵呵,一张圆脸更显和气,“今日新开张,凡是买了玉容散的客人都附赠一只勺子。” 这话获得了女客们的一致称赞,气氛愈显热烈。 商晚在旁边站了会儿,见小环完全能应付,便去药柜那边看看。 袁木生和容娘子负责这边,看诊抓药配合得相当默契,见商晚过来还跟她打招呼。 容娘子将商晚拉到一边,忧心道:“好些来买药的都专挑贵药买,全是冲着半价来的。弟妹,这才刚开始,这一天下来你不得亏死?” “无妨,我的药备得足。”商晚已经提前和陆承景算过了,就算药材这边会赔点,但卖药膏和药粉肯定是赚的,综合起来不会亏。 再者,她也没指望靠零售药材发财,跟医馆和商会合作才是大头。 容娘子嘀咕,“再多药也经不住这么造啊。” 她真心盼着商晚好,不想看着她赔本赚吆喝。 “我的好嫂子,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商晚拍了拍容娘子的手背,“现在咱们刚开门,客人肯定会多些,到下午就少了,亏不了多少的。” 容娘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些,“你心里有数就成,我接着帮老袁抓药去。” 商晚笑笑,“有劳嫂子。” 容娘子摆摆手,“跟嫂子客气什么?你都转了几圈儿了,也歇会儿,大家伙儿能应付得来。” “好。” 商晚嘴上答应但根本就闲不下来。 第一次开店她也激动呀,不得溜达溜达看看自己忙碌一个多月的成果?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单 又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儿,商晚到柜台后面翻了翻账本。 陆承景记账用的是商晚教给他的阿拉伯数字和表格,他脑子聪明学得快,商晚教了两次就用得得心应手,画了好几种表格方便理账。 商晚真心觉得他不去当会计可惜了。 陆承景倒了杯酸梅汤放在商晚手边,今日的酸梅汤给在灵药阁消费了的客人供应。 好些人喝着觉得味道不错,都走出铺子门了,又扭头回来,去药柜那边配一包带走。 “来的人比我们预想得多。” 商晚点头,“多亏了你写的那首童谣。” 铺子里的客人一大半都是听了童谣来的。 陆承景:“是娘子想的法子好。” 两人正商业互夸,乔玉安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好哇,我和阿乐在那边帮你们招呼客人,嗓子都说冒烟儿了,你们夫妻俩竟然在这里躲闲。” 他将手里的空竹杯递给陆承景,让给满上。 陆承景提起瓷壶给他倒满一杯。 乔玉安喝了一大口,斜眼瞄着商晚,“你怎么会想到用琉璃做柜子?” 城里就没铺子这样。 商晚耸耸肩,“随便想想就想到啦,你没想过吗?” 乔玉安:“……” 他还真没想过。 “商掌柜。”钟管事穿过人群走到柜台前,“可否借一步说话?” 商晚将账册放好,领着人往后院去。 通往后院的青色门帘处趴着一条大黑狗,客人走过来就龇牙,不许客人往后院去。 大人们在前面忙,孩子们都在后院玩。 见到商晚领着人进来,楚煦牵着圆圆对众人一挥小手,“咱们去那边玩捉迷藏,我当鬼。” “好!”孩子们都跟着走,矮桌这边瞬间就空了下来。 商晚请钟管事坐,“不知钟管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钟管事面无表情地板着脸,语气却很和善,“东家命我来订一批万用膏和金疮药。” 商晚闻弦音而知雅意,笑眯眯道:“今日半价只针对零售,大量批发的话我这灵药阁也不用开了。” 确实打算占便宜的钟管事:“……” 果然世上没有这么憨的人。 商晚问:“你想订多少?” 钟管事:“三百盒万用膏,五百瓶金疮药。” 商晚:“!!!” 大单啊! 接到第一个大单的商掌柜有点点激动,她努力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道:“万用膏有红、蓝、白三类,价格不同,你要订哪种?” 钟管事没有半分犹豫,“红盒。” 一盒十两,三百盒可就是三千两,就算打点折扣,两千两也是有的,这还不算卖金疮药的钱。 商晚暗暗感叹,卖药果然暴利。 她问道:“什么时候交货?” “尽快。”钟管事道,“最好在三日之内。” 商晚想了想,出言婉拒,“钟老板愿意照顾我灵药阁的生意,我心中自是感激,可钟老板需要的量实在太大。 金疮药凑一凑勉强能够,但万用膏制作工序复杂,费时费力,短短三日,实在做不出三百盒。” 似是没料到商晚会将送上门的银子拒之门外,钟管事看着商晚的目光难掩惊讶。 商晚眼睫微垂,她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大单让她心动,但是得先考虑考虑自己吃不吃得下。 金疮药的疗效好,是因为灵田出产的草药药效好,但万用膏不一样,出色的药效几乎全靠里面的灵泉水撑着。 三日之内她当然可以做出来三百盒万用膏,村里那么多人呢,每人做一份也能凑出来。 但是,她不得不为以后考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效果拔群的药膏却能在短时间内大量产出,肯定会惹人注意,也会招人觊觎。 这关注的人多了,保不齐就会发生些商晚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钟老板送来的这一个大单她吃下去了,后续很可能变成毒馅饼反噬自身。 饭要一口一口吃,钱嘛一步一步赚,她得先攒攒资本才行,免得馅饼没吃到反崩了一口牙。 钟管事起身朝商晚行了一礼,“这批药东家有急用,还请商掌柜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想想办法。” 情分?打人的情分吗? 商晚呵呵,之前怎么没急啊,现在她灵药阁一开张钟离就急了,骗谁呢? 再说了,万用膏虽好,但世上好药千千万,她不信以钟离的身份会弄不到差不多效果的好药。 “这……三日实在太短,你就算给我跪下我也拿不出那么多药啊。” 商晚侧身避开这一礼,面露为难之色,“我冒昧问一句,钟老板买这么多万用膏和金疮药是用来转卖还是有别的用途?” 钟管事端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默默盯着商晚,显然不方便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道:“还请商掌柜帮帮忙,价钱好商量。” “开门做生意,若能办到,我怎会把买卖往外推?”商晚幽幽叹口气,提起桌上的小茶壶给钟管事倒了杯茶。 钟管事知道商晚还有后话,便端着茶杯等她继续说。 商晚道:“把库房备的药都算上,三日之内,我最多能准备一百盒万用膏和三百瓶金疮药。若你觉得可行,咱们就谈谈价,若不行,恕我爱莫能助。” 万用膏和金疮药少了这么多,钟管事不敢擅作主张,对商晚道:“我须得先回去请示东家。” “自然。”商晚伸手,朝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 钟管事也没多言,朝商晚拱拱手便告辞了,脚步十分匆忙。 他才离开,楚煦这个小机灵就凑了过来,小声问商晚:“商姨,前面好热闹,我们能不能去前面玩啊?” “现在不行。”商晚抬手揉揉他的小脑袋,“再等一个时辰,等前面的客人少些你们再出来。” “好。”楚煦皱了皱鼻子,继续去当自己的‘鬼’了。 圆圆却站着没走,手脚并用爬到商晚双膝上,抱着她的脖子亲热地蹭,软乎乎地喊:“娘。” “怎么了?”商晚抱着小奶娃揉了揉,默默感叹团子的手感真好。 圆圆也不说怎么了,就是抱着商晚蹭,小嘴巴撅起来,瞧着有些不高兴。 因为准备灵药阁开张的事,商晚忙得团团转,已经连着好几日没好好陪闺女了,所以圆圆最近一见到她就很黏她。 商晚轻轻拍着小奶娃的背,柔声道:“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到时候娘亲带你去放河灯好不好?” 第二百一十四章 认证 圆圆仰起小脸儿看她,“要兔兔。” “好,那天咱们买一个最好看的兔儿神,咱家宝贝亲手上色。” 圆圆歪歪小脑袋,“爹爹……画!” “可以,让你爹画。”商晚答应得很爽快,反正干活的不是她。 柜台后埋头记账的陆承景突然打了个喷嚏,乔玉安斜眼瞅他,“伤风了?” 陆承景摇摇头,放下毛笔,抬手捏了捏鼻梁。 乔玉安:“我听说陆家离开之前曾派人去找过你?” 陆承景抬起眼皮看他,“想说什么就说。” “据说那位王郎中很受陛下器重,”乔玉安伸手敲了敲柜面,脑袋凑近,声音压低,“王陆两家好歹是姻亲,你想入仕途,王家是条捷径。” 陆承景:“你莫不是忘了陆家去京城投奔王家的因由。” 他逼得陆家背井离乡,就是看在陆夫人的面上,那位王郎中也不会待见他。 他又何必上赶着讨嫌? “就知道你是这个脾气。”乔玉安嘟囔一句,叹气道,“你书念得比我好,该明白何谓独木难支。” 家族并不只是血缘亲族而已,若家族强盛,带来的助力超乎想象。 陆承景对此不置可否,面色不曾变化一分。 见状乔玉安也没继续劝,劝了也是白费口舌。跟陆承景说了一声便去买玉容散的队伍排队。 来都来了,他给薇薇买两盒带回去。 · 灵药阁里热闹了一个多时辰客人才渐渐少了。 从灵药阁出来的人无不抱着一个纸袋,收获满满。 一辆马车停在灵药阁门口,临时充当伙计的石头走出去迎接。 蓝色布帘掀开,一个头发花白的白胡子老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石头眼睛一亮,这不是固安堂的孙老大夫吗? “老先生您慢点。”石头伸手扶老头儿下马车,领着往里走。 孙老大夫的步子在灵药阁门口顿住,仰头看牌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捋着胡子道,“这是陆小子的字?” 石头笑答:“正是姐夫写的,好些客人都说好呢。” 孙老大夫点点头,抬脚往里走。 陆承景一眼便瞧见了老先生,忙从柜台后出来招呼。 孙老大夫环顾一圈店内,手指隔空点了点琉璃药柜,“不错,放了什么东西一目了然,是你还是你媳妇儿的点子?” “是娘子想到的,”陆承景眉眼含笑,与有荣焉,“店里的所有装饰都是娘子的手笔。” 自从商晚到固安堂卖药材之后,与孙老大夫多有接触,老人家对商晚的印象很是不错。 他指指陆承景,“你小子有福气。” 陆承景颔首,能得娘子青眼,是他此生最大的福气。 即便这青眼是因为他这张脸。 陆承景领着孙老大夫在店里参观了一圈儿,对孙老大夫感兴趣的药都介绍一番,等差不多了才问起老人家的来意。 “自然是来买药。”孙老大夫捋着白胡子,踱步到一墙药柜前,伸手抽开面前的抽屉,抓了一小把出来看。 袁木生看向陆承景,无声询问拦不拦。 陆承景微微摇头,走过去不远不近地陪着。 若孙老大夫问,他便答,若不问,他就陪着看。 孙老大夫抽哪个抽屉完全是随机的,顶上那些他够不着的,便招手让陆承景拿些出来给他看。 陆承景搭着梯子上去,一老一少配合着,跟检查似的,几乎将整面药柜查了一个遍。 “不错不错。”孙老大夫笑眯眯地将黄芪放回抽屉里,显然对此番的抽查结果很满意。 闲着的容娘子附和道:“那可不,不是我自夸,咱灵药阁的药材品相绝对是这个。” 她竖起右手大拇指。 “我弟妹和陆兄弟为了准备这些药,一家人没日没夜地熬了好些日子,人都消瘦了呢。” 闻言,孙老大夫打量了陆承景好几眼,白胡子抖了抖,吐出两个字,“胖了。” 容娘子:“……” 陆承景干咳一声,为了增肥费尽心机,长胖是他应得的。 其实陆承景现在的身体比起一般人来说还是偏瘦,但比起他之前好了不少。 孙老大夫朝陆承景扬扬下巴,“手。” 陆承景抓着宽袖露出白皙的手腕,递过去。 孙老大夫搭指号脉,捋着白胡子对陆承景看了又看,“亏损早夭之相全无,反之气血充盈,几无滞涩,你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陆承景将手收回来,“老先生说笑了,并非灵丹妙药,只是些药膳。” 药补不如食补,药膳正踩在两者中间。孙老大夫有些好奇,“什么药膳?” 陆承景编故事那是张口就来。 “娘子机缘巧合地从一位游方道士手里得到一本药膳谱,与寻常药膳不同,瞧着像些家常小菜,但用料颇有讲究。” 具体什么讲究陆承景没说,孙老大夫也没往下问,转而道:“日后我固安堂的药材便从灵药阁订了。下午我派人送单子来,你们按照单子上写的,将药材送到固安堂来。” 陆承景有些惊喜。 孙老大夫的医术有口皆碑,连他都指定在灵药阁买药,说明灵药阁的药好,这宣传效果可比十首童谣都厉害。 话都出口了,孙老大夫才想起来东家的嘱咐,忙补上一句,“药价几何?” 陆承景忍笑,“老先生这边请,我们去后院详谈。” 孙老大夫点点头,跟着陆承景往后院去。 他一走,店里其他客人就炸开了锅。 “童谣里唱的真不假,连孙老先生都亲自登门订药材,灵药阁的药材肯定好。” “不一定,我看那账房先生和老先生认识,说不准人家就是来捧捧场的。” “我可得说句公道话,老先生行医大半辈子,最见不得以次充好之事。若是敢拿品相差的药材当好药糊弄人,老先生那个直脾气当场就得发作,方才看了那么多抽屉,人家可一个不好的字儿都没说呢。” 气氛组趁机引导,“药材都有参差,谁知道下一批药会不会像今日这样好,聪明人已经开始买药了。” 有人道:“我记得今日所有药都是半价对?” 众人互看一眼,争先恐后地朝药柜那边涌去。 因为孙老大夫的到来,店里再次掀起一波购买热潮。 周婶子等人笑得合不拢嘴,药材卖得越多剩的就越少,她们才有活儿干,不愁没钱赚。 第二百一十五章 砍价 后院里,孩子们都跑前面玩去了。 商晚刚把圆圆哄睡着,前面的事情暂时不用她操心,她打算留在后院审那五个企图浑水摸鱼的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装扮都挺朴素,长相也没什么特色,统一特征是嘴都挺硬,主打一个一问三不知,要么就闭紧嘴巴不开口,问什么都沉默以对。 商晚正琢磨怎么对付这些人呢,陆承景就领着孙老大夫进了后院。 看着院中五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孙老大夫惊疑道:“这些人是?” “来捣乱的。”商晚一脚一个将人踢到石磨边摔作一堆,摆手请孙老大夫坐。 茶是刚刚才泡的,这会儿喝正好。 “好茶。”孙老大夫赞了一句。 茶叶是灵田产物,商晚特意种的,外面可喝不到。 见孙老大夫喜欢,商晚可以把顾客宠成上帝,当即道:“今年的新茶,一会儿我给您装一斤带回去。” 孙老大夫也不跟商晚客气,他是真喜欢这茶。 陆承景去屋里找了册子出来递给孙老先生过目。 册子上记满了药材的单价,是商晚让陆承景准备的,跟人介绍的时候可以省些口水。 孙老大夫毕竟上了年纪,眼睛不如年轻人好使,看册子上的小字那叫一个费劲儿,索性让陆承景给念。 当然不是挨着每种都念,他报了几样药材名出来,陆承景报价格。 孙老大夫品了口茶才道:“比城里其他药铺贵。” “老先生,我的药材如何您最清楚。”商晚提起茶壶给孙老大夫参上,“药材方面您是内行,一分价钱一分货的道理老先生肯定比我明白。”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方才相公给您报的都是实价,其他人可拿不到这个价。” 孙老大夫行医多年,最是知道好药和次药的差别。 他哼了声,左右不是真心想还价,走个过场跟东家有个交待就是了。 几乎没费什么口舌,价格就定下了。 商晚和陆承景一起送孙老大夫出去,不仅给装了茶叶,还有好些小环做的果脯糕点。 老先生不喜欢凑热闹,分明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偏选在开业这日,虽没明说,但关照之意商晚还是领会了,心中自是感谢。 楼娘子从食肆出来,见商晚站在门口,抬手招呼她,“饭菜都做好了,趁着这会儿人少些,赶紧让大家伙儿过来吃饭。” “好。”商晚答应着进去喊人。 店里得留人看着,所以分两拨吃。 商晚不饿,让陆承景先去,她顶了账房先生的活儿。 照着账本加加减减,商晚算了算药的库存。 在大家的努力下,上午的生意出人意料的好,销售量是商晚预想的两倍还多。 其中万用膏、玉容散和白玉膏是销量王,即便是半价出售也赚了不少。 商晚细算了算,光是今儿上午就进账三百一十二两七钱银子,刨去成本、雇人、茶水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利润在二百四十两左右。 之所以能有这般高的利润,是因为商晚根本没把灵田产出的草药算进成本里。 开张第一天,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不过,伤药买回去得用一段时日,近期内万用膏的销量应该会下滑。 商晚拿笔在玉容散和白玉膏两样针对美容的产品上圈了圈。 不要小瞧女人的购买力。 这俩是快速消耗品,价格适中,等今日购买的人用着好,回购的人应该不少。 届时好名声传开,那些处在深宅大院的女人将会是她的新上帝。 她觉得她得好好为上帝们再研究一点好东西,比如花露、面脂、身体乳,还有洗发沐浴产品。 哪个女人不想拥有一身无瑕的肌肤和一头茂密如海藻般的秀发呢? 至于男人们,谁说男人就不爱俏了?大街上还有簪花的呢,今日买玉容散的男人又不是没有。 还有,商晚很想研究一下壮阳药,据说这玩意儿需求量很大来着。 脑子里想些杂七杂八的,商晚觉得当务之急是挖一个厉害的大夫过来给自己当配方师。 灵泉水确实很好用,但好的配方加上灵泉水才是王炸呀。 怎么别人穿越就能碰到神医,她连神医的一根毛都看不见呢? 当然,商晚不是没想过挥锄头挖一挖固安堂的墙角。 奈何墙角太硬挖不动。人孙老大夫就想待在固安堂养老,哪里也不去。 其他人么,商晚觉得梅大夫也不错,可是人家自己开医馆不比给人打工强? 现在只能袁大夫凑合用了。 希望袁大夫还能激发一下潜力。 · 下午的客人明显比上午少,好些人都清闲下来,商晚准备了茶点招呼大家吃。 钟管事过来的时候也分到了一块枣泥酥。 商晚给他倒了杯茶,茶汤是瑰红色的,气味芳香,配点心喝正好。 吃完一块枣泥酥,钟管事擦干净指间的点心渣,说起正事。 “一百盒万用膏,三百瓶金疮药,商掌柜给算算价。” 商晚道:“红盒的万用膏,我给你算一盒八两,金疮药一瓶一两,加起来就是一千一百两。” 钟管事张嘴就砍,“万用膏六两,金疮药七钱。” 商晚扯了扯唇角:“钟管事真是爱说笑。” “东家交代了,若商掌柜愿意以这个价出,就再订两千盒玉容散和两千瓶玉容膏。” 钟管事相信商晚会答应自己的报价。 商晚确实很心动。 她斟酌着问:“后者什么时候要货?” 钟管事道:“先签契约给订金,分批拿货,一次两百盒玉容散和两百瓶白玉膏。” 商晚问:“钟老板这是要往哪儿卖啊?” 买这么多肯定不可能自己用。 钟管事似乎得了授意,也没瞒着商晚,“京城和江南一带。” 商晚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转头喊石头过来,“你陪钟管事说说话,我去去就来。” 石头依言坐下,朝钟管事咧出一口大白牙。 钟管事:“……” 这小伙儿长得挺精神,怎么笑起来傻里傻气的? 商晚站起来道:“钟管事,这是我弟弟石头,你们先说说话,我失陪片刻。” 钟管事心知商晚恐怕要找人商量,点点头,目送商晚离开。 第二百一十六章 要求 商晚直接去柜台后找了陆承景,将事情说了一遍。 “玉容散和白玉膏跟万用膏不同,主要的作用是美容,即便量产也不会太引人注意。”商晚先说自己的想法,“若卖得好,日后很可能可以长期与钟老板合作。” 商晚觉得多个渠道卖货也不错。 她道:“我想答应,但价格方面还得谈谈,合作细节也得斟酌。” 陆承景关心的问题是:“药材和泉水可够?” 商晚点头。 她空间里的灵田不只是增多,随着灵田数量增加,时间流速也会加快,现在种草药可比原来快多了。 除了人参这类需要靠年份去堆的草药之外,其他的几乎都能量产。 而制作玉容散和玉容膏所用的草药都是可以量产的,草药储备这方面完全不用担心。 灵泉水的储量随着灵田增加也今非昔比。泉眼里时时刻刻往外冒泉水,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型湖泊。 比起刚穿来那会儿,商晚的空间可谓大变样。 二人一番商议,商晚让小环过来暂时顶替一下账房的活儿,她则和陆承景一起去会会钟管事。 后院里,石头已经打开了话匣子,一张嘴叭叭叭的,说的全是今上午从各位老板娘口中听来的八卦。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钟管事捧着茶杯,听得那叫一个聚精会神。 若不是商晚和陆承景回来,他估计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分享八卦和听八卦都让人心情愉悦,石头意犹未尽地住口,打算去前头换个人继续分享。 石头一走,原本欢快的气氛立刻变得正经起来。 钟管事咳嗽一声,视线扫过陆承景之后落在商晚脸上,“商掌柜考虑得如何?” “既然诚心谈生意,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商晚道,“方才你给出的价格我做不出来。” 闻言,钟管事眼睛微眯:“商掌柜,做生意有亏才有得。” “我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比不得钟老板底蕴深厚。”商晚点了点桌面,“今日灵药阁开张第一日,为了拉客我已经亏了不少,若再亏下去,我这灵药阁明日恐怕就得关门大吉了。” 钟管事将茶杯放下,唇角微微往下撇。 陆承景适时开口:“万用膏七两八钱一盒,金疮药价钱不变,若钟管事觉得行,我们就签契约,一定赶在后日之前交货。” 商晚在旁点头,显然这是她和陆承景提前商量好的。 “这……我带着诚意来,日后还有更大的合作,商掌柜多少让些利。”钟管事伸出手指,“万用膏六两五钱,金疮药八钱,如何?” 商晚微笑,端着杯子喝茶。 陆承景则和钟管事拉扯,双方都深谙砍价之道,有来有往,价格一点点往中间靠拢。 感觉差不多了,商晚将茶杯放下。 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 “钟管事,想必你已经知道固安堂的孙老大夫指定以后都在我灵药阁订购药材。” 钟管事点头,他确实听说了此事。 商晚唇边带着浅笑,“我往金疮药里加的都是好药,药效如何,想必钟老板已经找人试过,不然也不会订购这么多。 我敢保证,我灵药阁出品的金疮药,即便与外面二三十两银子一瓶的金疮药相比,其效果也不差。 如今才开张,我愿意让利,让大家买回去试试,用着好再来回购,或者帮灵药阁宣传宣传,积攒积攒口碑。 但我不会一直亏本,日后涨价是必然的。一两银子一瓶已经是底价,低于一两我实在做不出来。 若钟管事不满意,还请去别家看看。” 商晚做出赶客的架势,陆承景也闭口不言,似乎赞同商晚这个决定。 钟管事自然不会走,砍价都有这个过程,把人砍得急眼才差不多了。 他牵了牵唇角,总是面瘫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商掌柜别急,我也是听命办事,我们再谈谈。” 商晚暗啧,原来这人会笑啊,她还以为这位的五官长死了不会动呢。 她唇角下撇,语气不怎么好,“我不做亏本生意,恐怕和钟管事谈不到一起去。” 见商晚有些急了,钟管事悄悄瞥了眼陆承景。 只见陆承景正老神在在地喝茶,全然不见之前和他讨价还价的激动之态,似乎不在意这桩生意到底成不成。 钟管事想了下自家东家给的底价,也担心真把商晚惹急了办不好差事,总算松了口。 最终的定价是万用膏七两二钱银子一盒,金疮药一两银子一瓶。 双方签订契约,钟管事先付了一百两的订金,等药备齐了再将尾款补上。 钟管事没着急离开,继续和商晚二人商谈订购玉容散和白玉膏之事。 商晚道:“我这边可以供货,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请讲。” “转卖可以,但盒子和药瓶上必须有我灵药阁的徽记,让买药的人都知道玉容散和白玉膏都来自我灵药阁,且你们不能以任何手段误导客人。” 商晚的目的是把灵药阁做大做强形成品牌效应,而不只是单纯的赚银子,她可不想自己研究的好东西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钟离那厮做得出鸠占鹊巢这种事,她可得提前将隐患扼杀在摇篮里。 此言一出,钟管事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 显然他没想到商晚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商掌柜此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商晚表现得相当无所谓,“觉得为难可以不合作,我自己卖卖挺好的。” 东西在她手里,她想给谁还不是任凭心意? 少了一个钟老板,日后还有李老板、王老板、周老板等,只要东西好,不愁没人找上门。 钟管事:“……” 为什么这女人这么喜欢将银子往外推啊? 有钱赚不就好了吗? 陆承景放下茶杯,看向沉默不语的钟管事,“若管事不能做主,不妨先回去问问钟老板。” 他给递了个台阶,钟管事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东家未曾授意的事,他确实不能擅作主张地答应下来。 虽然过程磨人了些,但好歹做成了一单生意,商晚还是客客气气地将钟管事送了出去,还给包了一包枣泥酥,她方才瞧着这位还挺喜欢吃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肉垫 等人走得看不见影儿了,商晚拿胳膊肘碰碰陆承景的腰,“相公,你可得努力啊。人家有权有势,万一将人惹恼了要对付咱们这小小的灵药阁,咱们可就得关门了。” 民不与官斗不只是一句空话而已。 就算钟离肯答应她的条件,可难保他不会阳奉阴违。即便有契约在,但谁让人家的爹是侯爷呢? 真到那时候,契约也就是一张盖了印的废纸而已。 陆承景明白商晚的意思,纤长的眼睫轻颤,轻轻一点头。 商晚:“家里的事已经忙活顺了,你手把手带了石头和小环小半个月,他们完全可以接手家里那一大摊子,还有我看着,出不了事。等过完中秋你就回县学念。” “嗯。” 商晚仰头望着湛蓝的天际,手却伸出来戳了戳陆承景的腰,玩笑道:“未来的状元公?” 陆承景轻笑,抬手抓住在他腰间戳动的手,十指相扣。 他低声问:“若是考不中状元,娘子可会休夫?” “嗯……”商晚低头作沉思状,“那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陆承景晃了晃两人相扣的手,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 商晚转头看他,话语轻快略带俏皮,“你看我又年轻又漂亮又有本事还会赚钱,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陆承景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点头赞同:“娘子所言有理。” “所以?” “为夫当竭尽全力。”陆承景握紧商晚的手放到胸口处。 商晚唇角弯起,正待再逗逗自家狐狸,余光却瞧见一个圆滚滚的团子突然从门槛里跌了出来。 “圆圆!”商晚一拽陆承景,反手往下一压,直接让陆承景睡地上给圆圆当了回肉垫。 瞬间天旋地转的陆承景:“???” 摔到爹爹怀里的小奶娃眨巴眨巴大眼睛,低头瞅瞅自家爹,抬起小手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好险,差点点脸着地。 商晚弯腰将娃抱起来,拍拍她的小屁股,“摔着没有?” 圆圆摇摇小脑袋,扭头去看她爹。 陆承景默默站起来揉胸口,目光幽幽地盯着商晚。 商晚干笑一声,举起圆圆,“你舍得闺女摔地上吗?” 陆承景当然舍不得。 “爹爹,好!”圆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咧着小嘴朝爹爹笑得可甜。 小家伙扑过去,体贴地帮爹爹揉胸口,还撅着小嘴呼呼。 陆承景心中再大的郁闷也烟消云散。 商晚则帮忙拍拍陆承景衣袍上的灰尘,拉着人回店里去。 傍晚打烊。 商晚请大家到对面的琼华酒楼吃顿好的。 周婶子等人直让商晚别破费,隔壁食肆的吃食就很好。 商晚坚持,今日开了个好头,离不开大家伙儿的帮助,正好庆祝一番。 孩子们自然高兴得很,簇拥着大人们往酒楼去。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众人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两辆牛车一辆驴车坐得满满当当,孩子们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欢声笑语到了村子才停下。 大家各回各家,跟家里人说起今日的事。 ——“你们没瞧见那场面,乌拉乌拉的人,店里都快站不下了。” “哟,那赚得不少?” “人家下的本钱也不少嘞,今儿的药都是半价,那就是往外撒银子,我看着都心疼。” “又不是你的银子,人家都不心疼,你心疼个什么劲儿?明儿可还去店里帮忙?” “我倒是想去,二钱银子一天,就说说话,再陪陪笑脸,还管饭,下午还有茶点吃,上哪儿找这样轻松的活计去?可人家商掌柜已经选好人了。” “哎呀,你咋就不知道来事儿呢?别人怎么就能被选上?” “你还有脸说我,我好歹去了一日,你呢?” “唉!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好好炮制药材,弄得好能赚不少呢。” “可不,我就希望灵药阁长长久久的开下去,咱家日后也能多个进项,好给咱闺女挑一门好亲事。” · ——“城里人就是有钱,那十两银子一瓶的万用膏,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就买了,还买好几盒呢。” “换我我可舍不得花那钱。” “去,你个地里刨食儿的懂什么。喏,你闻闻,那白玉膏特香,小环姑娘在我腕子上抹了一点,这会儿都能闻到香气呢。等我有钱了,我也买一盒回来试试。” “香是香,但就你这张老脸,黄不溜秋瘦不拉几,怎么捯饬都一样,干啥花那冤枉钱?照我说,把银子攒下来,好给儿子娶媳妇儿。” “老娘凭本事挣的钱,老娘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儿子娶媳妇儿不还有你吗?你这当爹的不努力,还指望我这当娘的不成?” · ——“商掌柜真舍得花钱,拿琉璃打柜子呢,在城里头一份儿。阳光一照,亮得嘞,我要是有一块,我得供起来。” “想美事儿呢,咱家怎会有那好东西?” “现在没有,以后指不定有了呢?人商掌柜可跟我说了,让我明儿还去店里帮忙,可家里还一堆事呢。” “嗐,家里能有啥事儿?都交给我,你就好好地跟着商掌柜做事,指不定咱家以后都指望你呢。” “那你可得盯好屋里那些药材,明儿记得拿出去晒,多翻翻,可不要犯懒。” “知道了。家里还有两个咸鸭蛋,明儿给你煮了带在身上,别饿着。” …… 诸如此类的对话在各家上演,商晚却是不知道的。 昨晚熬了一夜,今日又累了一天,那兴奋劲儿过去,她几乎倒头就睡。 其他人也累得够呛,一个个在屋里睡得人事不省。 翌日,一家人都起晚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眼皮上一阵跳跃。 突然的一声尖叫,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所有人。 “怎么了?走水啦?” “又进贼了?” “哎哟,这光可刺眼。” 楚煦小朋友顶着鸡窝头从前院冲过来,“砰砰砰”拍小环的门,“小环姨,你咋了?是不是看到老鼠了?” “不是老鼠。”小环拉开门,已经穿戴整齐,手上还拿着一把木梳。 她将楚煦转过去,一边给小孩儿梳头一边道:“是睡晚了,咱还得赶去城里开门呢。姐姐姐夫起来没有?” 楚煦想摇头,但头发还被小环拽着呢,不敢动。 “除了我,大家都没起。” 小环手脚麻利地给他梳好头,拍拍他,“去挨个叫人,我去厨房煮点面条,咱吃了就走。” “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茶 都不用楚煦挨个喊,方才小环那一声尖叫,没人还能再接着睡下去。 商晚打着哈欠拉开门,顺手揉了把楚煦的脑袋,“把练功服换了去。” “哦。”楚煦乖乖答应,回屋洗澡换衣裳。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坐在饭桌边等着了,桌上碗筷齐全。 小环端过来一大盆面条,圆圆迈着小短腿儿小跑着跟在后面,小手捧着一罐子肉酱。 一碗面条,淋上两勺肉酱,一顿简单的早饭便搞定了。 等一家人坐着牛车赶到村口的时候,另一辆牛车已经等着了。 容娘子笑着打趣:“可是睡过了?” 商晚点点头,“劳大家久等。” “没等多久。”姚婶子关切道,“可曾用过朝食?婶子这儿还有个鸡蛋,拿去垫垫肚子。” “我有两个馒头。” “饼子吃不?” “我揣了两个咸鸭蛋。” …… 大家纷纷将身上带着的吃食拿出来,那热情劲儿,就差直接塞商晚一家怀里了。 一家人盛情难却,只好在路上又加了一餐。 一路匆忙赶进城,商晚本想着今儿怕是没多少人,没曾想,店门口竟然已经排起了长队,还大部分都是女人。 楼娘子和两位面熟的老板娘正在帮忙维持秩序,“大家排好队,不要挤啊。” 抬眼瞧见牛车上的商晚一行,楼娘子面色一喜,快步过来,“你们可算来了,赶紧开门,大家伙儿都等着呢。” 商晚有些懵,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多问。 她站在牛车上,纵身一跃,跟只燕子似的轻盈地落在店门口。 阳光下,绿色裙摆翻飞如羽,女子肤如凝脂,蛾眉曼睩,一时间让人看呆了去。 连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惊呼声,女人们看向商晚的目光格外热切。 商晚被她们亮晶晶的眸子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将门打开。 陆承景等人穿过人群,先进入店内开窗通风,洒扫一翻。 人多打扫的速度就快,再者昨晚打烊的时候本就打扫过,才过去一夜也脏不到哪里去。 商晚将打烊的牌子翻过来,正式开门迎客。 “我要三盒玉容散!” “白玉膏在哪儿?给我两瓶!” “后面的别挤啊!” 竟然都是冲着玉容散和白玉膏来的,还有少部分人直奔万用膏。 商晚拉了拉楼娘子的胳膊,将人拉出人群,来到僻静些的角落处。 她问道:“姐,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我今早一开张就看到你们铺子外头等着人,他们都跟我打听灵药阁什么时辰开门,我一问才知道,竟都是冲着玉容散和白玉膏来的。”楼娘子也纳闷儿呢,“我还以为你又使了什么妙法,难不成不是你做的?” 商晚摇头,她昨晚就顾着睡觉了。 “这就奇怪了。”楼娘子柳眉微蹙,琢磨了会儿也没什么头绪,索性不想了,笑道,“生意好是好事,保不齐是财神爷上门给你送钱来了。” 商晚点点头,顾不上和楼娘子多说话,赶去补库存了。 等客人都心满意足地离开,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 财神爷……不是,钟老板就是这时候过来的。 “钟老板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小店蓬荜生辉啊。” 钟离神色恹恹,脸色苍白,眼底还挂着两串青黑,跟一夜没睡似的。 商晚将桌上的茶换成浓茶,亲自倒了一杯推到他手边,“钟老板昨夜没休息好?” 钟离点了点头,端起茶喝了一口。 尝到茶水的滋味儿,他眼睛一亮,脸色瞧着都精神了些。 低头瞧着杯里的茶水,钟离道:“你这茶不错,我却不曾喝过,这是什么茶?” “自家种的,难得乡野之物能入钟老板的眼。” “给我包两斤。”钟离半点不知客气为何物。 商晚:“……” 这理直气壮的,突然就很不想送呢。 她没接话茬,只道:“钟老板这时候过来,想必已经有了打算。” “等会儿再谈生意。”钟离抬手揉揉眉心,问道,“楚家那小孩儿呢?” “去街拐角买糖葫芦了。” 钟离眉心被揉得通红,松开手抬眼看她,“你可知有多少人惦记着那小孩儿?” 就这么把人放出去,也不怕一撒手就没了。 商晚当然不知道,但圆圆跟楚煦一起去的,碰上应付不了的危险,自家崽肯定会喊她。 “不劳钟老板挂心。” 钟离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桌面,苍白指尖点了点信封,“楚昭给那小孩儿的信,你转交一下。” 楚昭是楚煦的二哥。 商晚拿过信,略带探究地瞧了钟离一眼。 楚昭的信怎么会在钟离手上?莫非这二位还是朋友? 她突然想到钟离在她这儿订的那批药,试探地问道:“那些药是送去边关的?” 闻言,钟离眉眼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双桃花眼里却冷得像冰。 商晚撇嘴,这位真是喜怒无常。 钟离将杯里的茶喝完,似乎当真很满意这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送我两斤茶,那笔生意,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商晚:“!!!” 馅饼儿砸她脑袋上了? “此言当真?” 钟离轻轻晃着茶杯,品茶跟品酒似的,“今早的生意好吗?” 商晚一愣,“你做的?” 钟离也不说是与不是,他将茶杯放在桌上,看着对面的女人,简单明了一个字,“茶。” 商晚:“……” 财神爷爽快,她也不能太小气。 “我统共得了五斤,都送你。” 闻言,钟离脸上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虽然一夜没睡,但钟老板风流不减,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相当惑人心神。 顾客就是上帝,商晚又将红茶拿出来,亲自给钟老板泡了一杯。 两种茶滋味不同,但显然钟老板都很喜欢。 这回不用钟离开口,商晚主动送。 几斤茶叶而已,她送得起。 本着发展良好的可持续发展的合作关系,价格上商晚也没怎么坑钟离,双方很快签订契约。 钟离似乎很忙,都没等楚煦回来,提上茶叶就走了。 想起钟离的提醒,商晚脚步一转,去找两个孩子。 人来车往的街口,两小孩儿一人一串糖葫芦,正蹲墙角看蚂蚁搬糖渣呢。 俩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二百一十九章 齐掌柜 商晚一手牵一个往回走,在两孩子抗议之前先道:“楚将军来信了。” 两小孩儿瞬间老实了,也不再惦记还在搬食物的蚂蚁。 楚煦拽着商晚催她走快点,迫不及待想看信。 小孩儿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惦记着。 圆圆人小腿短跟不上,商晚弯腰将小奶娃抱起来。 圆圆笑眯眯将握着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娘,次!” 商晚咬了顶上的一颗,糖衣里裹着的山楂酸得她直皱眉。 她揉了揉腮帮子,让小奶娃自己尝一个。 圆圆张开小嘴咬下一点脆脆的糖衣,半点没吃着里面的山楂。 在商晚的注视下,小家伙啃啃啃,将糖衣全啃光了,山楂还是原样儿。 她问:“怎么不继续吃了?” 圆圆:“狗狗次!” 商晚:“……” 不是,谁家好狗吃山楂啊? · 三人从后门进入小院,商晚听到几声微弱的呜呜声,仿佛虚弱的小动物。 她愣了愣才想起来,屋子里还关着五个想捣乱的家伙呢。 昨儿太忙没顾上,差点给忘了。 这过了一晚上,竟然也没人来救。 商晚将楚昭的信交给楚煦,让他去小桌那边看去。 “圆圆,我们看信去。”楚煦伸手牵圆圆。 圆圆将小手手往身后背,鼓了鼓腮帮子。 不识字的崽完全不想陪小哥哥看信,只想和狗狗玩。 商晚不管俩孩子怎么安排,推门进屋查看。 五个人还被五花大绑着,从昨日开始便水米未进,屋子里倒没什么秽物。 商晚放下捂鼻子的手,将关着的窗户打开。 明亮的日光洒进来,刺得屋子里的人直眯眼。 饿得头晕眼花,五人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商晚拖了根板凳过来,坐在五人面前,单手拖腮,“不小心把你们忘了,今日我有空,说说,你们背后的主子都是谁?” 五人反应各异,有的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有的对商晚怒目而视,还有的求商晚放了自己。 没一个认真回答商晚的问题。 商晚叹气,非要打一顿才老实吗? 她转了转手腕,挑起唇角对五人微微一笑,“一会儿叫小声点,不要扰民。” “啊!!!” 屋外正看信的楚煦被突然响起的惨叫声吓得一抖,赶紧捂住圆圆的小耳朵,圆圆则捂住小黑的耳朵。 店里的客人听到动静,都好奇地往门帘处张望。 小环笑笑,“掌柜在给病人正骨。” 客人还想询问,石头喊道:“玉容散还剩二十盒,白玉膏只有三瓶了,想买的赶紧,先到先得啊!” 不出两刻钟,销售一空。 有人问:“什么时候补货啊?” 小环算了算日子,答:“十日后。” 这日子是商晚提前交代的。 这两日买了玉容散和白玉膏的人回去之后肯定会用,十天差不多都能看到效果,届时再次售卖,既不用压货也不愁卖不出去。 况且,接了人钟老板的单,得先把这边的药做出来才行。 石头吆喝道:“大家伙儿别只盯着白玉膏,也看看咱店里的万用膏。磕了碰了有淤青红肿,一抹就见效。” 姚婶子等人也帮着推销。 后院的惨叫没再响起,不是五个倒霉蛋不叫了,而是商晚嫌吵,将他们的下巴卸了。 商晚将人挨个揍了一顿,专挑最痛的地方打。 这些人嘴巴虽硬,身上的骨头却没有那么硬,很快就有人扛不住想招。 商晚将他身上的骨头接回去。 “是济民药铺的齐掌柜派我来的。”男人哭着说,“他让我趁着人多,找机会靠近药柜,往你们的药材里撒鼠药。” 鼠药可是会吃死人的,若传出灵药阁的药材吃死了人的消息,商晚做的所有准备都得打水漂。 不过,撒鼠药这么明显,是看不起她还是看不起她铺子里的大夫? 商晚蹙眉,济民药铺是她以前经常卖药的那家药铺。 果然再愉快的合作关系也抵不过同行竞争吗? 那位齐掌柜长得和善,说话也和善,原来竟是个佛口蛇心的家伙。 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呢,也是齐掌柜派来的?”商晚踢踢离得最近的那个妇人。 妇人直摇头,盯着商晚似乎想说话。 商晚蹲下来将她的下巴也接了回去。 “没有人派我来,我家孩子病了,我听到童谣里面唱万用膏好,但价钱太贵了,我就想偷一瓶回去。”妇人朝商晚磕头,“我没坏心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商晚冷笑,“偷药就是偷药,别拿孩子当借口。” 妇人嘴唇蠕动两下,“还不是你们的药卖得太贵,咱老百姓都买不起。” “万用膏确实不便宜,但店里不是没有便宜药,还有大夫坐诊。你到药柜那边跟大夫说明孩子的病症,抓两副药回去,昨儿药材都是半价,两副药不过三十文左右。” “别说三十文也贵,我是开药铺的,不是做慈善的。你身上的衣裳连个补丁都没有,人还胖,想来不缺这三十文。” 妇人被商晚怼得哑口无言。 商晚盯着她:“你若再不说实话,我就送你见官。这偷东西怎么也得在牢里待上小半个月,我还能找人关照你一下,让你多待几日,好好感受感受咱县衙大牢的美好生活。” 一听商晚要送她见官,妇人脸色都变了,连连向商晚告饶。 “我说,我说实话,我……我……”妇人看了方才招供的男人一眼,咬了咬唇,一狠心道,“我也是齐掌柜派来的!” 商晚呵呵,齐掌柜可真看得起她。 “他派你来做什么?” “齐掌柜给了我三钱银子,让我趁乱把药粉抹在其他人身上。” 昨儿搜身的时候,商晚确实从妇人身上搜出来一包药粉。 她将药粉交给崔木生鉴定,还没来得及问结果。 她问:“那药粉有什么用?” 妇人摇摇头,齐掌柜没告诉她,昨儿她没来得及往人身上抹就被商晚抓了,也不知道啥效果。 见状,商晚朝外喊了声:“阿年!” “哒哒哒”脚步声接近,楚煦扒着窗户冒出一个小脑袋,“什么事?” 小孩儿眼眶有些红,声音也不对。 商晚走过去,揉揉小孩儿的脑袋,“怎么了?” 楚煦摇摇头。 圆圆站在楚煦身后,小手指指楚煦,朝娘亲做了一个抹眼泪的哭哭表情。 第二百二十章 疯了 商晚估摸着应该是楚昭的信里写了什么,不过孩子不肯说,她也不勉强。 “你去前面找袁大夫,帮我问问昨日我给他的那包药是什么。” “好。”楚煦答应着,似乎觉得被发现哭过很丢脸,倒腾着腿儿飞快跑走。 商晚朝圆圆招招手。 圆圆小兔子似的蹦过来,仰着脸看娘亲。 商晚捏捏她的腮帮子,嗓音温柔,“乖崽,一会儿阿年哥哥再哭哭,你要来告诉我。” “好。” “乖。”商晚笑道,“去找小黑玩儿。” 打发走闺女,商晚折身回去继续审问。 前头两个人交代之后,剩下三人也陆续交代。 年轻男人也是受齐掌柜指派,来灵药阁捣乱的。他负责在药粉起效之后喊中毒,撺掇店里的客人对灵药阁群起而攻之。 “中毒?”商晚盯着年轻男人,“你知道那药粉抹在人身上会有什么效果?” 年轻男人道:“那包药是痒痒粉,沾到皮肤上,不出片刻便会奇痒难耐,一抓就起红疹。” 商晚想象了一下若没抓住妇人,让她将药粉抹在客人身上,那店里还不得群魔乱舞啊? 她摇了摇头,还好自己出手快。 她踹了年轻男人一脚,让他和另外两人一块儿待着。 商晚看向剩下的两个男人,这俩该不会也是齐掌柜派来的? 不是。 俩男人是扒手,虽然是一伙儿的,但跟齐掌柜没关系,两人混进来的目的是偷钱。 昨天之所以不肯说,是因为害怕商晚报官。二人才从牢里出来没两天,不想再坐牢。 但商晚打人太狠,下手比县衙的牢头还黑,他们宁愿回牢里去。 商晚自然成全二人,派石头将二人送去县衙,交给单大钧。 “商姨,袁大夫说,那包药粉里面有夹竹桃,沾在皮肤上会奇痒无比,严重的还会长一片一片的疹子。”楚煦问完回来,那双猫儿眼已经不红了,瞧着又是平常的模样。 商晚点点头,这倒是和年轻男人说的对上了。 鼠药、痒痒粉,齐掌柜可真有想法。 “商姨,你别这么笑。”楚煦怕怕地抱住胳膊,“怪瘆人的。” 商晚唇角拉平,齐掌柜给她送了这么份大礼,她怎么能不礼尚往来呢? · “诶,你听说了吗?” “济民药铺的事?嗐,满城的人都知道了。” “什么什么,我错过了什么?” “济民药铺的齐掌柜,疯了!” “疯了?怎么可能!我昨儿傍晚遛弯儿的时候还瞧见他在铺子里骂伙计,瞧着很正常啊。” “就是昨晚上疯的,不知道是不是媳妇儿跟人跑了。” “说不准发现儿子不是自己的。” “到底咋疯的,来个人讲讲啊。” “昨晚打更的张老头瞧见齐掌柜在大街上裸奔,身上一片布都没有。不仅边跑边挠,还又跳又叫,又哭又笑,将张老头吓得够呛。那披头散发的,还以为遇到了鬼。你们说说,正常人能干出这事儿?可不就是疯了嘛。” “齐掌柜那胖的,肚子比人五个月的孕妇还大,竟然裸奔,好在是半夜,不然得长针眼。” “今儿济民药铺开门没有?” “没呢,你没看大家伙儿都等着呢嘛。” “你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疯子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可不想和疯子打交道。” “一个疯子掌柜,我以后都不去济民药铺买药了。” “走了走了,想买药还是得去灵药阁,那里新鲜东西多。” “那万用膏是真好用,我得再买两盒去。” “去了也买不着,昨儿下午就卖没了。人店里的伙计说得三日之后才有货呢,且等着。” …… 与此同时,齐宅。 服下解药缓过来的齐掌柜气得将卧室里的东西全摔了。 负责打听消息的小厮跑回来,瞧见屋内一片狼藉,踟躇着不敢跨门槛。 齐掌柜怒喝一声:“进来!” 小厮急忙跑进去,恭敬行礼。 齐掌柜坐在靠背椅上,喘了两口粗气才问:“外面都在传些什么?” 小厮小心地抬眼瞄他,挑选着说了些不那么难听的话。 可即便如此,还是将椅子上的人气得够呛。 “老爷,外面的人都是瞎传的,您疯不疯的,咱自己人还不知道吗?” 小厮陪着笑脸安慰,“老爷您好好休息,等恢复了精神咱再开门,让外面的人都看看,那些说您不好的都是谣言,您好着呢。” 这话让齐掌柜气顺了些。 他昨晚中了痒痒粉,效果比他手里的还强,痒得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不小心跑出去还被大狗追,那牙利得,吓得他差点去了半条命。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招的,但齐掌柜肯定这事儿和灵药阁脱不开干系。 他前脚才让人拿痒痒粉去灵药阁捣乱,后脚他自己就中了痒痒粉,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再说了,那三个废物一个都没回来报信,说不准儿已经落在那姓商的手里了。 哼!他倒是小瞧了那女人。 齐掌柜朝小厮招招手,“过来。” 小厮担心挨踹,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凑上前。 齐掌柜在他耳边低声吩咐几句,朝他摆摆手,“赶紧去办!” “是。”小厮转身跑走。 齐掌柜抓紧椅子扶手,唇角挑起一抹冷笑。 女人就该在家煮饭生孩子,他以前就不该可怜那姓商的! “阿嚏!” 正数银子的商晚突然仰天打了个喷嚏。 她揉揉鼻子,对身旁盘账的青年道:“姓齐的肯定在骂我呢。” 陆承景抬起眼皮,认真问:“咱们骂回去?” “倒也不必。”商晚让他逗笑了,“他要是再敢招惹我,我不介意灵药阁在城里多家分店。” 陆承景低头在账本上落下一笔,附和道:“娘子说的是。” 商晚抬手戳戳他腮帮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单捕头传没传消息来?” “未曾。” 陆承景的话音刚落下,消息就来了。 商晚给了跑腿的二十文赏钱,转头看向陆承景,挑眉:“猜得挺准。” 那两个扒手没说实话。 二人昨天才被关进大牢,今天就有人交钱保他们出来。 交钱的不是别人,正是乔玉贵乔大少爷的长随,袁康。 第二百二十一章 挖坑 之前石头还问过商晚,人琼华酒楼没招惹自家,无端端地将人搞得关门是不是不太地道? 当时商晚只让他等。 这不就等来了? 她最近还特意关照过几回琼华酒楼的生意,也不曾对琼华酒楼出招,可不见得人乔大少爷放过到她灵药阁捣乱的机会啊。 这不得好好报答一下? 商晚脑中快速略过几个朴实无华的报答方案。 要搞垮一个酒楼,无外乎从菜品、服务以及名声三个方面入手。 只要没客人去酒楼吃饭,倒闭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最直接的还是搞死老板。没了老板,酒楼自然开不下去。 商晚正琢磨呢,陆承景的话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阿年的兄长在信里交代,让阿年跟着钟老板回京。钟老板那边可有回话?” “钟老板是个大忙人。”商晚将银钱放进木匣里锁上,“约莫得定下回京的日子才会回话。” 小孩儿昨天哭得眼睛红红,商晚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小孩儿就要走了,舍不得他们。 昨晚小孩儿就主动把信里的内容告诉他们了,商晚也从信里推测出了灵田增长的真相。 之前她卖到药铺的大部分药材都和其他药材一起被送去了边关。 敌军的奸细在药材里下毒,军营里大半士兵都中了毒,就连好几位将军也中了招,楚昭也是其中之一。 军医检查药材的时候发现有一部分药材虽然被下毒,但清洗干净之后,其药性并未受到毒药影响。 军医根据现有的药材开了延缓毒性发作的方子,命人熬了分下去,同时也抓紧研究真正的解药。 有那批药材撑着,军营里这才没出现大量的士兵伤亡,几位将军也都活了下来。 灵田的增长果然与救人有关系,且救的人越多越重要,灵田就增长得越快。 那天灵田的数量跟打了激素似的往上蹿便是因为商晚送去的药材救活了大半个军营。 楚昭还在信里解释了,他们之前派来接楚煦的人被人在半道上截杀。 恰逢军营出乱子,父子俩腾不出手来调查,只送了几封密信,让楚煦好好待在陆家,等军营的事了了,他们再派人来接楚煦。 可是,商晚他们只收到过一封回信,之后的信件不知去了哪里。 若非此次楚煦再次往边关送信,楚家父子还不知发出的信竟然被人截了去。 估摸着奸细还没清理干净。 钟离曾欠过楚昭一个大人情,楚昭从京中传来的消息推断,京城将有大事发生。 楚昭一直知道钟离就在庆阳府,京城生事,钟离必然要回去。 所以他特意写信给钟离,让钟离顺便将自家弟弟捎回去,并全须全尾地送回定国公府,就当还他那个人情。 钟离答应得挺爽快,这些日子忙得不见人影,也是在为回京做准备。 信里还提起一桩事,军营在找那些不受毒药影响的药材的出处,现在已经查到了庆阳府。 多亏了这些药材,军营才没出大事,楚元帅自掏腰包,准备了五百两赏银。 商晚稍微阴谋论了下。 齐掌柜迫不及待对灵药阁出手,会不会就是收到了风声,想要独吞这笔赏银? 若灵药阁出事,她作为灵药阁的东家和掌柜,全部心神都会扑在解决灵药阁的麻烦上,其他的事自然不会关心。 说不准等她得到消息,那些银子已经进了齐掌柜的腰包。 啧,真恶毒。 昨晚还是下手轻了。 · 盘完帐,商晚抱着钱匣去了宝汇钱庄。 一半收益存钱庄,一半存空间。 回铺子里待了半日,商晚无聊得直打哈欠。 干活的人太多,她这个掌柜倒是清闲下来。 商晚低头在纸上圈圈画画,准备再次精简人员。 除了自家人之外,最后留下的只有袁木生、袁巧、姚婶子以及刘成四人。 袁木生负责看病抓药,袁巧负责售卖药膏和药粉,姚婶子负责买菜做饭,忙的时候给袁巧帮帮忙,而刘成则兼职伙计和往外送药。 刘成会些拳脚,身板也壮,万一在外面跟人对上也不吃亏。 四人各司其职,加上商晚这个掌柜,铺子里的事完全能应付过来。 其他人则回村里制药,小环和石头负责检查并结算工钱。 陆承景现在还能帮帮忙,等中秋之后,他便得一心扑在圣贤书上了。 与此同时,三个商贾打扮的人来到了榆树村,以超出市价的价钱在村子里收购药材,不论成色,有多少收多少。 · “打烊了。” 商掌柜掐着时辰打烊,招呼众伙计打扫卫生清点药材。登记在册后再将药材补齐。 陆承景将算好的账本递给商晚。 借着柜台的遮挡,商晚直接将账本放进了空间里。 账本这样重要的东西,必须得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锁门回家。 天色渐黑,榆树村村口亮点火光。 离得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个火把。 以吴老爹为首,村口站着十来个人。 火把的光照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中,映出一张张沉肃的面容。 商晚暗暗挑眉,这是有事儿啊。 其他人也觉得气氛不对,渐渐止了说笑,狐疑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 石头率先开口,问道:“吴叔,这天都黑了,大家伙儿怎么都在村口站着啊?” “等你们呢,有人诚心让咱村子不好过。”吴老爹手一扬,众人让开,露出他们身后被捆成粽子的三人。 火光照耀下,三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应是挨了顿胖揍。 三人嘴被堵得死死的,除了能发出“唔唔”声之外,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视线在三人身上一扫,商晚疑惑道:“这三位是?” “他们自称是行商,要高价收咱村子里的药材。”吴老爹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道来。 三人进村之后便吆喝着收药,价格还高,吸引了不少村民。 三人明里暗里地跟村民套话,打听商晚一家的消息。 吴老爹闻讯赶去的时候,村里人已经被套了不少话,还有的想回家拿药材来卖,让吴老爹几句话骂得清醒。 三人嫌吴老爹碍事,想要撺掇村民将人关起来,但没想到,被关起来的成了他们。 村民们就是一时犯糊涂,吴老爹如此这般地一分析,大家便都明白过来。 不是天上掉馅饼,是给他们挖的坑。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惊喜 吴老爹一直亲自看着三人,就怕村里还有糊涂鬼,让人忽悠着把人给放了。 之前从没有商人来村子里收药材,怎么灵药阁才开起来,这些人就闻着味儿来了? 吴老爹觉得这三人肯定是冲着商晚来的,不定要怎么害商晚呢。 他们村里好不容易出个有出息能带着大家一起赚钱的,不得当宝贝一样护着?可不能让几个外人给欺负了去。 眼瞧着天色黑下来,吴老爹估摸着商晚他们快回来了,便吩咐儿子将三人捆了带出来,在商晚听到风声之前,先给一个交代。 其他人都是跟来凑热闹的,当然,主要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站在商晚这边,绝对没想过把药材卖给其他人。 听完缘由,商晚已经猜到是谁的手笔。 见村里人都看着她,商晚挑起唇角,语气不轻不重,却掷地有声。 “大家想把药材卖给谁是大家的自由,我管不着也不会管。但有一条,从我这里领的草药,谁若想玩偷梁换柱以次充好这一出,趁早歇了这心思。否则,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翻脸不认人。” 商晚早就说过,学会了手艺,大家自个儿上山挖的草药,炮制后卖给她她欢迎,卖给其他人她也不会管。 但若把她的药材换给其他人,她也不是拈花的佛,不介意让村里人领教一下她的手段。 此言一出,方才还有些骚动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不管有那心思还是没有那心思的,都将商晚的话听进了心里。 吴明礼看看左右,第一个出声:“商掌柜,咱大家伙儿跟着你赚钱,自然都是向着你的,干不出那没心肝的事。” “是啊。” “说得对。” “咱才是一个村儿的,大家伙儿拎得清!” 不少人都出声附和。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在此刻听起来,让人心里舒坦。 陆承景走到商晚身侧,适时地接过话头:“吴叔,这三人我们就带回去了。” 吴老爹忙指了指吴明礼和他身边站着的两个汉子,“你们仨跑一趟,给秀才公送家去。” “好嘞!”吴明礼拽起人就走,另外两人也急忙拽着人跟上,根本不给商晚二人拒绝的机会。 剩下的人都举着火把,一双双眼睛巴巴地看着商晚,瞧着莫名有几分可怜。 “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散了,早些休息。”商晚脸上重新带了笑,语气也温和下来,听着十分和善,“药铺做成了几桩大生意,接下来的日子大家伙儿可有得忙。” “真的?” “太好了!!” 一群人听了又惊又喜,他们不怕忙,就怕没活干。 大家也不干站着了,迫不及待地家去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 吴老爹多留了会儿,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对商晚道:“咱村里有些人被人多说几句就容易犯糊涂,我都挨个骂过了。他们其实没有坏心,只是不明白里面的道道,你别往心里去,别跟他们计较。我代他们跟你赔个不是。” “吴叔不必如此。”商晚道,“我这个人看结果。” 结果就是,她一回来村里人就把那三个人绑到了她面前。 听了这话,吴老爹为村里人提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回去。 他发现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商晚,女娃子比他想的有肚量。 “石头,送吴叔回去。” “好嘞!”石头点了灯笼过来,“吴叔,这边走,我送您。” · 一家人吃过饭,小环张罗着给楚煦准备他喜欢的零嘴。 小孩儿要走了,小环心里也舍不得,想着多给小孩儿做些好吃的,带在路上吃。 楚煦跟条小尾巴似的围着小环团团转,一声声姨叫得可甜。 收药材三人组被关进了柴房,陆承景和商晚一起在里面审问。 圆圆站在小灰背上,两只小手扒着窗户往里看,一双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好奇得不行。 商晚干脆把娃抱进来放在腿上,一起看陆承景审人。 在审问方面,陆承景和商晚完全是两个风格,商晚属于刑讯,陆承景则几乎是文字功夫。 他善于抓三人话里的漏洞,言语间将三人给绕进去,再趁机套话。 商晚觉得还是打一顿方便,这三个一看骨头就不怎么硬。 “我们不是行商,是李平让我们来的。” 陆承景:“李平是谁?” “是齐府的小厮,他手里有我们的把柄,我们不得不听他的。” “银票也是他给我们的,让我们来榆树村,把药材全收回去,要是村里人不肯卖,就想办法毁了。” 可惜没等他们动手,村里人就把他们关进了地窖。 “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放了我们,我们保证一个字儿都不往外说。” 三人连连求饶,配上脸上的淤青和熊猫眼,很有几分滑稽。 商晚抱着圆圆往外走,陆承景重新将三人的嘴堵上,再检查一番三人身上的绳索,确定没有松动之后才跟着出去。 “这三人如何处置?” “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呗。”商晚笑眯眯,朝陆承景招招手,“咱们给齐掌柜一个惊喜。” 陆承景附耳过去,圆圆也竖起小耳朵听,听不听得懂放一边,参与感必须有。 · 翌日,天刚蒙蒙亮,济民药铺的伙计拉开门,一个哈欠还没打完,抬眼瞧见门前晃悠悠的三道人影,吓得一嗓子叫了出来。 “死人啦!!!” 这喊破音的一嗓子将街坊四邻都喊了出来。 “哪里死人了?” “哎哟,大早上真晦气!” “是济民药铺,门前吊着三个人呢。” “没死没死,还在动呢。” 倒霉的收药三人组只穿着一条裤衩被倒吊在济民药铺门前,嘴被堵得死死的,瞪着三双死鱼眼,丢脸丢得那叫一个生无可恋。 “这身上还写着字儿呢,我给大家伙儿念念啊。” “齐永保是阴险小人。” “济民药铺偷税漏税指定要完。” “济民药铺的药粉都是发霉药材磨的。” 念字的人将吊着的人转了一圈儿,发现背后还有两行字,“我们是齐永保的走狗,请看到的人帮忙报官。” “我去我去,我就喜欢帮助别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嚷嚷一声,当真往县衙跑去。 伙计反应过来要去追已经晚了,他都顾不上把吊着的三个人放下来,急忙跑去通知自家掌柜。 第二百二十三章 查封 齐掌柜在屋里睡回笼觉呢,被齐夫人叫醒还有些不高兴。 他沉着脸去了前厅,一脚踹在迎来的伙计身上。 伙计敢怒不敢言,垂着头将药铺发生的事情说了。 齐掌柜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口,差点呛死过去。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起身就往外冲,胖硕的身躯给伙计撞了个结实。 伙计被迫在原地转了一圈儿,晃晃脑袋,赶紧抬脚追上去。 等齐掌柜赶到的时候,济民药铺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仨倒霉货终于被赶来的衙役放了下来,激动得热泪盈眶。 衙役们个个气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齐掌柜抹了抹脑门儿上跑出来的汗,也顾不得跑丢了一只鞋,赶紧上前赔笑脸。 可衙役根本不理他,抓着官刀就往里冲,将整个铺子翻了个底儿朝天,当真找出不少发霉的药材,还有好些被虫蛀的。 旁边摆着的磨粉器具里还装着一些没磨完的药,捡起一块来看,上边竟有不少虫眼。 百姓们一看就炸了,合着他们在济民药铺买的药粉都是用这些烂药磨出来的。 齐掌柜有心解释,奈何根本没人听他解释,若非官差将人扣着,他铁定少不了挨一顿好打。 官差没在药铺里发现账本,便抓着人去了齐府。 里外一番搜查,最后在齐掌柜卧房墙上的暗格里发现了账本。 齐宅众人惶惶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衙役一副抄家的架势。 衙役环视一圈,问道:“谁是李平?” 李平心里一个咯噔,脚步后退往后缩,想要借着人群的遮挡溜之大吉。 可在大家都不动弹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往后溜就显得相当可疑。 “抓住他!” 李平慌忙挤开人群往外冲。 可凭他那几招花拳绣腿,哪里逃得掉? 把守大门的衙役联手将他擒住,并同齐掌柜,一并押送公堂。 一个时辰后,济民药铺的大门被贴上了盖着大印的封条。 齐掌柜偷税漏税,证据确凿,抄没家产充作罚金,判处流放。 李平作为帮凶,同处流放。 至于那三个倒霉蛋,喜提大牢一月游。 因为济民药铺的事,县太爷下令,严查全县商户交税情况。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还当真查出不少漏网之鱼。 才开张三日的灵药阁也迎来了官差。 事情就是商晚挑出来的,准备充分自然不怕查。 倒是楼娘子心有余悸,站在商晚身旁一个劲儿揉胸口,小声嘟囔着:“还好老娘胆小,该交的税一个子儿都没少。” 商晚给她倒了杯花茶,“宁神静气的。” “闻着比我自个儿泡的香。” 淡淡花香入鼻,楼娘子真觉得心里没那么慌了。 她低头瞧着杯子里泛着淡淡瑰红的茶水,好奇道:“你这是什么方子?” “在玫瑰花里加了两片百合,你若喜欢,泡花茶的时候可以往里加两片。” 楼娘子含着杯沿轻抿一口茶水,摇头道:“我煮茶的时候也放了百合,没你这个味儿。” “外头的玫瑰可比不上我灵药阁的。”商晚朝袁巧招招手,小姑娘当即跑去药柜那边,包了二两干玫瑰过来。 商晚将纸包推到楼娘子手边,“和会社的姐妹们一起尝尝,第一回种的不多,可别嫌少。” 楼娘子自是不嫌的,笑眯眯收了,脑子里已经开始琢磨怎么和姐妹们分享好东西了。 商晚预感这几日又会迎来一波新客人。 她也是才知道,澜沧会社的成员们不仅仅是各家铺子的老板娘,更是城中女子们购物的风向标,好些东西就是从她们开始流行起来的。 玉容散和白玉膏能卖这么好,少不了老板娘们捧场。 商晚还琢磨着找个日子请人吃饭呢。 · 中秋佳节至,过节的气氛从昨日开始便浓厚起来,好些店铺都在门口搭了花架引客。 琼华酒楼门口直接搭了一个有门那么高的兔子,捧着一轮圆月,瞧着憨态可掬,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 商晚不准备凑这个热闹。 她开的是药铺又不是饭馆,要买药的自然会进来,不用搞那些花哨的东西。 可耐不住小环劝,磨了商晚一会儿,商晚就答应了。 小环和店里人一起动手,搭架子的搭架子,绑花的绑花,忙得不亦乐乎。 商晚没兴趣参与,招手将楚煦和圆圆叫过来,对众人道:“我们出去逛逛,你们看好店啊。” 小环答应一声,低头继续忙活。 小黑摇着尾巴屁颠颠跟在三人身后,商晚干脆将怀里的娃放在它背上,小黑的尾巴顿时摇得更欢了。 三人一狗一路走一路逛一路吃,估摸着不用吃午饭了。 路过书肆时正巧碰到买完书出来的陆承景。 商晚夹了块炸豆腐喂他,眼睛瞥着他怀里的纸袋,“兔儿神可买了?” 陆承景点头。 “爹爹。”圆圆伸着小手要看,陆承景将纸袋里的兔儿神泥塑拿出来递给她。 市面上有各式各样的兔儿神,陆承景走了不少铺子才挑中了这一个。 兔子戴花环着神袍,脚踏祥云衣袂飘飘。胳膊上挽着一个小花篮,鲜花覆底,上面押着几块玲珑的月饼。身后一轮圆月,寓意团圆。 圆圆盯着看了会儿,似乎很喜欢,抱在怀里蹭了蹭。 楚煦也凑过来看,一双猫儿眼里有些羡慕。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他面前,大手里抓着一个泥塑,也是兔儿神。 这个兔儿神与圆圆手里的那个造型不同,着铠甲持长枪,脚踏祥云,长长的兔耳朵神气地立起,打眼一瞧便是一位神气的战神。 楚煦一眼就喜欢上了,仰脸看向手的主人,“给我买的?” 陆承景点头,“拿着。” 楚煦立刻欢喜地接了,脆声道:“谢谢陆叔。” 商晚瞧了眼两小孩儿,朝陆承景伸手,“我的呢?” 陆承景自然也买了,不仅商晚有,小环和石头也有,他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个,造型还都不一样。 商晚戳了戳泥塑,突发奇想道:“下午不做生意了,咱们回家过节去。” 铺子什么时候都能开,她穿越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呢,只想和家里人一起过。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好 于是,商掌柜回铺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下午放假。 大家自是高兴的。 正巧商晚订的螃蟹送来了,商晚给自家留了两篓,剩下的全给伙计们发中秋福利。 小环还做了月饼,莲蓉、豆沙、蛋黄、五仁四种口味。 众人围在一起吃月饼,有客人赶上了,也分了一个。 小环的手艺自然没得挑,袁巧觉得莲蓉月饼最好吃,很想给娘和弟弟带一个回去。 可是小姑娘面皮薄不好意思说,也不好意思连吃带拿。 其实不用她提,小环早就准备好了。 月饼礼盒也是过节福利之一。 过节要发赏钱,商掌柜是个大方人,每个伙计两吊钱,拿去打菊花酒喝。 “打烊了打烊了。” 最后一个客人跨出门槛,商晚一刻都不多呆,招呼众伙计打烊。 刘成走过来问:“掌柜的,门口摆着的花架可要搬进来?” 众人合力做了一个酷似灵芝的花架摆在外面,也不知谁出的主意,跟他们这灵药阁倒是挺搭。 “不用。”商晚摆摆手,“那些花明日就蔫儿了,放外面给人看看挺好。” 刘成遂不再管,拿起角落里的扫帚开始扫地。 等将铺子打扫干净,商晚给小黑准备好吃食,在门口挂上‘打烊’的木牌。 正打算离开,一辆红漆马车缓缓停在灵药阁门口。 商晚脚步一顿,看清马车上下来的人后,笑盈盈招呼:“钟管事过节好啊。” “过节好。”钟管事瞥了眼灵药阁紧闭的大门,疑惑道,“怎么这么早就打烊了?” “今儿不是过节吗,早些回去。” 钟管事仰头看了眼日头,这可真够早的。 商晚问:“你这时候过来,莫非那批药有问题?” “药很好。”钟管事不是为了药的事情来,他道,“东家说明日一早返京,派我来将楚少爷接到宅子里去,免得明早折腾。” 闻言,商晚朝坐在牛车上的楚煦招招手,“阿年。” 楚煦跳下牛车跑过来,“商姨,什么事?” “钟老板明日便回京。”商晚指指钟管事,“他来接你过去。” “不是明日才走吗?”楚煦想留在陆家过中秋,他还要和圆圆一起给兔儿神涂颜色呢。 钟管事道:“东家也是担心您来回折腾,累了自个儿。” 楚煦才不觉得累呢,他拉着商晚的手晃了晃,一双猫儿眼水汪汪的。 小孩儿都要走了,一点小要求而已,商晚自然愿意依着他。 “钟管事,我知道钟老板的宅子在哪儿,你先回去,晚上我亲自把阿年送去。” 钟管事有些不放心,“可东家已经吩咐了……” “你就说是我说的。”楚煦拉着商晚朝牛车那边走,不给钟管事说话的机会。 钟管事无奈,只得照商晚说的回去复命。 钟离如何反应不提,牛车载着一车人进了村,一路上都有人过来打招呼。 等到了家门口,一家人才下车,送礼的人已经来了。 还不止一个,三三两两结伴来。 陆承景将院门打开,把人往里迎。 小环跑去厨房烧水泡茶,可水都没烧开呢,堂屋里已经换了三拨人。 大家送了不少东西来,其中月饼最多。 这些月饼不仅形状各异,连馅料也很有特色,有的甚至看不出来是月饼。 商晚随意尝了一个,竟然是辣口的,里面还放了肉粒。不过辣椒味太浓,商晚没能尝出来是什么肉。 她觉得挺有意思,连着掰了好几个不一样的,里面有肉有菜,只有一个放着糖。 商晚乐了,这哪是月饼啊? “你们都过来尝尝。” 大家吃这些披着月饼壳子的菜就吃了个饱。 陆陆续续再没人登门,石头跑去将院门关上。 院子里,楚煦跟猴儿似的爬到树上,照着小环的指挥,往树枝上挂灯笼。 圆圆在旁边凑热闹,伸着小手胡乱指,给楚小少爷忙得够呛。 堂屋里,商晚看着一桌子月饼犯愁。 这么些‘月饼’,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啊? 陆承景出主意:“不若将每家送来的月饼留下两个,其余的都放到铺子里,买药超过二两便送一个月饼。” 商晚想了想,觉得可行。这样既没辜负大家的心意,也能消耗这些月饼。 明日她就在店里弄个月饼盲盒。 她抬手一挥,将桌上所有东西都收进空间,拉着陆承景去院子里帮忙。 陆承景道:“我去书房准备颜料,等灯笼挂好了你们就过来。” “好。”商晚答应一声,提着个灯笼纵身一跃,挂在了最高的树梢上。 “姐,别挂那么高。”小环仰着头喊,“往下些。” 圆圆也喊:“娘,高高!” 小奶娃纯纯凑热闹加添乱。 石头一把捞起她,“圆圆,跟叔去折河灯。” 圆圆眨巴眨巴眼,感觉石头叔叔这边比较有意思,乖乖地被抱走了。 没了小家伙捣乱,挂灯笼进行得相当顺利。 在圆圆连着撕了好几张彩纸之后,石头将人送去书房交给她爹。 陆承景才换了身不怕脏的衣裳。 小奶娃和爹爹大眼瞪小眼片刻,笑眯眯伸手捧着爹爹的脸亲了一口。 陆承景无奈地拍拍她,带着闺女一起准备颜料。 不多会儿,众人齐聚书房给自己的泥塑上颜色。 俩小孩儿格外有自己的想法,一个将兔子脸涂成红的,一个涂成黑的,商晚表示看不明白。 四个大人都涂完了,俩小孩儿才涂了一半。 四人一合计,正好趁这会儿折河灯。 小环要准备晚上的大餐,折河灯这一项就不参与了。 天边彩云绚烂,天色渐黑,各家各户都冒起炊烟。 吃饭前先拜兔儿神。 六个颜色各异,形态不一的兔儿神摆在临时搭出的神台上,两侧鸡冠花盛开。 众人各自祝祷祈愿,一阵嘀嘀咕咕中,只有一道软糯的童音格外清晰,“好……好……好……好……” 连着数个“好”字。 商晚听得好奇,等许完愿才将小奶娃抱起来,悄悄问:“乖崽,你刚才为什么说那么多‘好’啊?” 圆圆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慢慢数,“娘好,爹爹好,姨好,苏好,哥好,龟龟好,飞飞好,狗狗好,牛牛好,羊好,花花好,啾啾好……” 挨个将家里的活物数了一遍,感觉没漏下谁,小家伙才抬起小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软糯糯道:“圆圆好。” 商晚:“……” 一次保佑这么多,兔儿神辛苦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离别 中秋佳节,赏月吃蟹。 一杯菊花酒,二两螃蟹肉。 挂满灯笼的大树下,桌上菜肴丰盛,一家人边吃边说笑,不时仰起头观赏夜空那轮皎洁的圆月。 圆圆坐在娘亲腿上,小手手抓着一条蟹腿,眯着眼拿筷子对着中间戳,一条鲜嫩的蟹肉就这么顺着力道被推了出来。 “次。”圆圆举起小手,将剥出来的蟹腿肉凑到商晚嘴边。 商晚低头含住,顺势在小手上亲了一口。 圆圆咧嘴笑,低头继续剥螃蟹。 小手虽短但灵活,加上异能者的力气,掰起螃蟹来那叫一个轻松。 “咱们去放河灯。”楚煦坐不住,抓着半块莲蓉月饼提议。 众人也吃得差不多了,遂拿灯笼的拿灯笼,拿河灯的拿河灯,一起往河边去。 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洁,洒落一片银光,即便不打灯笼也看得清脚下的路。 路上碰到不少村民,有的举着火把,有的和商晚他们一样,手里提着灯笼。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属孩子们最激动,绕着大人蹦蹦跳跳地走,将自己的莲花灯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村里有中秋节放河灯祈福的习惯,往年还会在这天祭祀河神,祈盼来年顺顺利利,不要发大水。 今年没有村长组织,便只剩放河灯这一项了。 大家寒暄着往河边走,到河边的时候,河里已经飘着不少莲花灯,间或有几盏兔子灯,还有小船形的,瞧着童趣可爱。 商晚一行往下游走了一段,这边人少些,放灯也方便。 石头将一盏盏莲花灯展开,掏出火折子,挨个点燃。 星点火光自莲花灯中央亮起,照亮了写在内侧的小字。 字形或飘逸或板正或童稚。 河面微澜,一盏盏花灯带着祈愿,顺河水漂流而下。 夜风拂过,吹得河里的花灯直打转。 商晚看得眯眼,唇边挑起一抹清浅的笑。 一点荧光自眼前晃悠悠飞过,商晚转头看去,眼睛缓缓睁大。 只见成片的萤火虫从芦苇荡里飞了出来,荧光连成片,微微闪烁,仿若星河倒转,坠满人间。 有孩子激动得跳起来,“娘,快看!” “阿爷,有好多发光的虫子!” “哇,好好看!” 河边众人看呆了,视线追随这片荧光,忽然猛地一顿。 兔……兔子? 只见飞舞的萤火虫缓缓地在半空中组成了一个硕大的兔子脑袋,两颗大板牙,看着就很凶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兔子脑袋变成了狗脑袋。 那嘴尖尖的,瞧着又有些像狼。 商晚眼角抽了抽,低头看向怀里的娃。 小奶娃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异彩连连,显然突然出现的萤火虫是她的杰作。 眼瞧着萤火虫又组成了一只鹿,商晚觉得再这么下去恐怕得被传成神迹或者祥瑞,赶紧唤了声:“乖崽。” 圆圆仰头看她,异彩自眼底划过。 商晚指指萤火虫,小声道:“咱们回家玩儿。” 圆圆眨巴眨巴眼,眼底异彩渐渐褪去。 刚组成一群飞鸟的萤火虫陡然散开,化作光点,飞快消失在芦苇荡深处。 “怎么没了?” “我还没看够呢。” “肯定是河神听到咱们的祈愿,显灵了。” “可今年没有祭祀啊。” “明年肯定不会发大水!” 在村民们议论的时候,商晚一行已经悄悄退出人群,回家去。 待到周围没人了,楚煦才小小声问:“是圆圆做的吗?” 商晚等人没回答,但没反驳就是变相的承认。 楚煦顿时羡慕又崇拜地看向圆圆,好神奇的能力,好厉害! “阿年,你能不能答应商姨一件事?” 楚煦疑惑地眨巴眼,“什么事呀?” “不要告诉别人圆圆的能力。” “为什么?”楚煦觉得这样的能力超神奇,说出去别人都会羡慕圆圆的。 商晚道:“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会发生什么?” 这个楚煦学过,答道:“会被抢。” 商晚点头,并抬手指指圆圆。 楚煦看看商晚又看看圆圆,猫儿眼一转,聪明的小脑袋瓜立刻明白过来。 圆圆就是千金,说出去会被抢。 他还想等圆圆长大之后说服圆圆当女将军呢,不能被别人抢了去。 想到这里,小孩儿端着小脸儿严肃一点头,承诺道:“我保证连阿兄都不说。” “谢谢。”商晚伸手揉揉小孩儿的脑袋。 楚煦嘿嘿一笑,伸手抱过圆圆,哒哒哒往前面跑去。 他要跟圆圆再告别一下,顺便问问圆圆什么时候才想当将军。 · 夜深。 “陆叔,我能进来吗?”楚煦敲了敲虚掩的书房门。 “进。” 楚煦推门进去,“陆叔,我有话想跟你说。” 小孩儿表情严肃,似乎要说什么大事。 陆承景放下书,对他点头,“坐下说。” “不坐了,商姨一会儿送我进城”楚煦小跑到陆承景身边站定,仰着脸认真打量他。 陆承景被他看得莫名,“你想说什么?” “陆叔,你一定会中举,对不对?” 陆承景:“???” 楚煦眼巴巴看着他,一双猫儿眼眨呀眨,一定要陆承景给出个答案。 可变数千万,陆承景如何能肯定? “其实我更想跟你们一起进京。”楚煦扁扁小嘴,“可是阿兄让我跟那个姓钟的走。” 陆承景看出小孩儿有些担心,温声道:“他会护着你。” “我不喜欢他。”楚煦皱皱鼻子,“他不是好人。” 陆承景:“你不用喜欢他,可以把他当成侍卫。” “哪有那样的侍卫。”楚煦噘着嘴,不知想到什么,嘟囔道,“我不怕他。” 他再次仰头看陆承景,怀着点点期盼,“陆叔,你们跟我走,我在京城给你们开间灵药阁好不好?” 陆承景:“……” 他摇摇头,伸手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 楚煦叹气,“京城的铺子可值钱了,怎么你和商姨都不愿意啊?” 小孩儿失落地垂下脑袋,他在陆家过得很开心,舍不得跟大家分开。 “会再见。”陆承景还是安慰了小孩儿一句。 楚煦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他,“你保证。” 对上那双水汪汪的猫儿眼,陆承景轻轻点头,“好,我保证。” 楚煦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花包都包不住。 “我在京城等你们!” 小孩儿伸手飞快地抱了陆承景一下,转身跑出书房。 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有名气 冬雪纷至,千树梨花。 一晃眼便到了腊月近年关。 “张兄,下着雪呢去哪儿啊?” “还不是家里那娘们非要我去灵药阁买新出的什么雪梅膏,说是去晚了就抢不着,一天天的就是事儿多。” 穿着棉袄的男人抱怨一句,抖了抖伞上的积雪,冲对面人摆摆手,“我得买东西去,改明儿一起喝酒啊。” “行,雪天路滑,当心别摔了。” 男人撑着伞匆匆往灵药阁走。 昨晚下了一夜大雪,路面结了层薄冰。虽然已经被早起的行人踩碎不少,但那冷意一点没减。 寒风吹过,冻得人脸蛋红红,直缩脖子。 可这完全不妨碍灵药阁门前大排长龙。 “大家不要急。”楼娘子带着店里的伙计给排队的男男女女发热豆浆,“先喝碗热乎的,一会儿进去就暖和了。” 豆浆不贵,一碗不过两个铜板,若是不够,还能加一次。 大冷的天儿能喝上一碗热的,大部分人都舍得掏这个钱。 楼娘子也算是发现了商机,蹭着灵药阁的客流,夏天卖冰粉凉粉酸梅汤,秋天卖润肺生津雪梨汤,冬天卖热热乎乎甜豆浆。 碰上赶上饭点的客人,能往店里拉不少生意。 什么?你说这条街上食肆这么多,为什么别人不跟风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因为楼娘子和灵药阁的商掌柜关系好啊,能拿到内部消息不说,有时还能给出几个灵药阁新品的内测名额。 你看看其他食肆的老板或者老板娘有没有这个本事?人家搭理他不? 灵药阁的玉容散和白玉膏在苏杭一带供不应求,特别是白玉膏,大姑娘小媳妇几乎人手一盒,还有人不远千里跑来小小的东宁县求购,然后被灵药阁其他东西吸引,批发了带回去销售。 这一来二去的,灵药阁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不仅江南苏杭一带,就连京城也小有名气。 灵药阁的药,不管是吃进嘴里还是用在脸上身上,那都没有不好的。 能先别人一步用上灵药阁的新品,说出去能让不少人羡慕。 此时,灵药阁内,与外界的冰天雪地不同,称得上是温暖如春。 知道东宁县的冬天冷,在装修铺子的时候商晚特意关照,将铺子的东西两面墙改成火墙,到冬天烧上炭,烟气顺着烟道在中空的墙体内循环,不仅将寒冷阻挡在外,整间屋子还都跟着热乎起来。 一开始商晚还想将四面墙都砌成火墙呢,但这一个把握不好很可能将整间铺子变成蒸笼或者一氧化碳中毒,权衡之下便只砌了两面火墙。 即便如此,取暖效果依然显着。 就是比较费炭。 好在商晚趁着天热的时候囤了一批炭,如今还烧得起。 跨进灵药阁的客人无不舒服地喟叹一声,连冻缩的脖子都伸了出来。 “掌柜的,端木先生请您一会儿过去一趟。”刘成给两家医馆送完药材回来,大步走到柜台前。 “知道了。”商晚在柜台后记账,头也不抬地问,“礼物可都送出去了?” 刘成笑着点头:“估摸着一会儿回礼就到了。” “今日店里人多,你们多盯着些,别让人浑水摸鱼。”商晚记完最后一笔才合上账本从柜台后出来。 她今儿穿着绣海棠纹的银红色夹袄,领口处一圈儿白色兔毛衬得她肤色玉白,眉眼精致如画,站出去就是灵药阁的一张活招牌。 也难怪女人们对灵药阁的东西趋之若鹜。 男人们则暗暗扼腕,美人掌柜怎么就名花有主了呢? 从后门上了马车,商晚对车夫道:“去庄子上。” 车夫是村里人,叫刘忠,是个老实汉子。因为商晚的药救了自家媳妇儿孩子的命,便自愿来给商晚当车夫,不要工钱。 他侍弄畜生有一手,将马儿养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驾车技术也不错,商晚就把他留下了。当然商晚还是给开了工钱。 刘忠答应一声,扬起鞭子轻轻抽在马儿屁股上。 乖顺的马儿拖着车往城外去。 商晚正想打个盹儿,突然想到什么,抬手敲了敲马车壁,“刘叔,先去县学。” 近年关了,县学从今日下午便开始放假,一直到来年初十才收假。 算着时辰差不多,商晚想着顺道去接接上学的陆承景。 马车拐了个弯儿,往县学去。 距离县学不远停着好几辆马车,商晚挑开布帘往外看,发现乔府的马车也在,应该是来接乔玉安的。 正这么想,一紫一月白两道人影并肩走过来。 紫衣公子眉眼含笑,“去宝月斋吃饭,我请客。” “我……”着月白的公子才说了一个字,突然瞧见一辆眼熟的马车以及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我还有事,你自己去。”陆承景快步往马车走去,脚步急切,将同行的乔玉安抛在身后。 “诶,你走那么快干嘛?” 乔玉安不明所以地追上去,离得近了才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商晚,忍不住嘀咕了句:“重色轻友。” 陆承景这厮,只要媳妇在侧便瞧不见其他人,又不是新婚,真是越发黏糊了。以前怎么不见他这样? 想是这么想,乔玉安还是扬手跟商晚打招呼。 商晚回了他一个笑。 乔玉安邀请道:“正好,一起去宝月斋吃饭,把圆圆也接过来,我好些日子没瞧见她了。” “今日不行,我得去庄子上一趟。”商晚道,“后日,我请,还是宝月斋。” “那可说定了。” “嗯。” 正巧阿乐撑着伞过来接人,乔玉安便告辞离开。 马车帘子掀起,一片黑色的衣角一闪而逝。 “乔玉贵在马车上。”商晚收回视线,踮脚扫去陆承景头发上的雪,拉着人上马车。 陆承景说话间哈出一口白气,“他最近消停不少。” 商晚提起小炉上的铜壶,倒了杯热羊奶给他。 陆承景垂眸慢慢喝,热气氤氲,柔和了他清冷的眉眼。 羊奶有些烫,他鼓起嘴轻轻吹了吹,脸颊突然一暖,落下一只白皙带着暖意的手。 眼睫颤动,缓缓抬起。 商晚笑眼弯弯,托腮看他。 “脸上长了点肉。” 两根手指顺势捏了捏身边人腮帮子上的软肉。 这一天三顿正餐两顿点心一顿夜宵,可算把人养起来了。 还是有肉的手感好。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记仇 陆承景安静任捏,还默默调整了一下角度。 商晚忍笑,过了把手瘾之后继续说正事:“钟老板都来信催我了,问我琼华酒楼什么时候倒闭。” “你想什么时候?” “就这两日,总不能留着过年。”商晚往他肩头一靠,懒懒地合上眼皮,“钟离那厮是真记仇,乔玉贵喝醉了在宴席上摔坏他一个杯子,他这就给人记上了。” 这消息还是商晚花钱从陈才那里买来的。 消息买来没多久,乔玉贵便第二次对灵药阁使阴招,若非陆承景发现不对,恐怕灵药阁的药材真会吃死人。 面对如此一份大礼,商晚当然要好好回敬。 天知道那些在酒楼吃饭的客人,舀汤的时候从汤里捞出一只死老鼠,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从此琼华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即便菜品降价也拉不到多少客人。 就在这时,宝月斋异军突起,更精致美味的菜品,更低廉的价格,还有每日推出的特价菜品,一下子就把琼华酒楼的客人给抢了去,然后再也没回来。 至今为止都没人知道宝月斋的东家是谁,但短短两月之内,宝月斋已经一跃成为城内最受欢迎的酒楼。 与之相对的,是琼华酒楼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 按理,没有客人上门,琼华酒楼早就该倒闭了才是,但不知乔玉贵是不是存着恶心钟离或者商晚的心思,倒贴钱也没关门,整天招呼那小猫三两只。 而且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偏偏没有落下什么致命的把柄。 人家愿意倒贴钱开着一个空壳子,商晚还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真把酒楼砸了或者把乔玉贵给嘎了? 商掌柜是正经生意人,做不出那么暴力的事情。 可是呢,钟老板对此十分不满意。 杯子是在琼华酒楼摔的,琼华酒楼不倒,他那口气就顺不下去。 为了给财神爷顺气,商晚也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 庄子在断崖山脚下,有三百亩地,全种上了草药。 这些是商晚为了掩盖灵田的存在而购买的,当时差点掏空家底。 与开垦的荒地不同,庄子只要打理得好,想脱手的时候不愁卖。 庄子里的人都是现成的,剔除一些偷奸耍滑不干实事的,其余人商晚全留了下来。 商晚花大价钱请专人来给庄子上的人培训草药种植的相关知识,等差不多了才一步步地将庄子上的地都换种上草药。 普通的田地不比灵田,不是三两天就能产出的。为此,商晚特意从外地购买了一批成色不错的药材给自己的灵田打掩护。 这些药材被做成了各种药膏和药粉,搭配灵泉水的话,效果差别不大。 虽然花费不少,但好歹将药材的来路蒙混了过去。 等庄子开始产出草药,商晚便不用再从外地大量购置药材,也不用看着辛苦赚来的银子哗哗地流向别人的口袋。 “掌柜的,到了。” 随着话音,马车停下。 商晚从陆承景怀里睁开眼,掩嘴打了个哈欠。 冬日冷,若非必要,她是真懒得动弹。 陆承景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再把手炉塞给她,温声询问:“我抱你进去?” “别。”商晚抱着手炉起身往马车外走。 上回陆承景这么做,好家伙,一整个庄子的人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一个个上前来跟她道恭喜。 一问才知道,大家都以为她怀孕了。 这才圆房没几天,当发豆芽呢? 商晚给雷得够呛,再不肯让人误会。 今日下大雪干不了活,庄子内的人都在屋里休息,听闻商晚和陆承景到了,戴管事赶紧带着两个人出来迎接。 “东家,下着大雪呢,怎这时候过来?仔细冻着。” 戴管事将伞撑在商晚头顶,陆承景抬手接过来,“我来。” 戴管事瞧他一眼,默默松开手。 商晚朝其他人轻轻点头,算作招呼。 “庄子可好?” “一切都好。”戴管事敛手道,“地里能收的药都在下雪前抢收完了,我担心大雪压塌屋顶,昨儿半夜还带着人扫了一次。庄子里的炭火也足,烧水烧饭取暖足够用。” 商晚扫了眼前方的屋顶,上面确实没什么积雪。 她看向戴管事:“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你告诉账房,这个月发双倍月钱,再给庄子上的人多做一套冬衣,过节的赏钱也加一倍,再宰几头猪和羊,你看着按平日的表现分,也让大家伙儿都过个好年。” 戴掌柜喜笑颜开,拱手道:“我代大家伙儿谢东家赏。” 其他人也弯腰附和:“谢东家赏。” 商晚摆手示意众人起来,问道:“端木先生在哪?” “先生正在花园的亭子里赏雪,”戴管事说完,又补充了句,“小姐想吃火锅,厨房正在准备。” 提起火锅,商晚觉得这样的冬日确实适合吃火锅。 她笑道:“叫厨房多准备些,羊肉处理干净,切薄点方便涮着吃,再温一壶梨花白。” “羊杂的话,照小环教的法子炖,放些萝卜进去,冬天吃萝卜好。” 戴管事一一应下,亲自跑去厨房吩咐。 路上的雪都被扫干净了,撒上碎石子以防滑倒,靴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商晚二人一路往花园去,红色的伞面上堆满了雪花,往旁侧一倾便簌簌落下。 商晚伸手摸房檐下挂着的一根冰棱,掰下来耍了几个花,隔着手套都觉得冻,赶紧扔到草丛里。 陆承景无奈地一笑,将手炉递过去。 商晚两手捧着手炉,说话间直哈白气,“等过完年就请个夫子给圆圆开蒙。” 小家伙越来越皮,胆子还贼大,商晚觉得是时候让小奶娃感受一下上学的魅力了。 陆承景迟疑:“会不会太早?” “过完年就两岁了,你不也是两岁开蒙?”商晚转头看他,“本来你给圆圆开蒙正好,但你得准备来年的乡试,没那么多功夫。” 若非如此,商晚也不会想着请夫子了。 陆承景不放心,自家闺女与常人不同,年纪又小,万一跟人透出些什么来就不好了。 他道:“两岁的娃娃能学些什么,夫子也不能时时刻刻跟着,我教她不耽误功夫。” 第二百二十七章 记仇 陆承景安静任捏,还默默调整了一下角度。 商晚忍笑,过了把手瘾之后继续说正事:“钟老板都来信催我了,问我琼华酒楼什么时候倒闭。” “你想什么时候?” “就这两日,总不能留着过年。”商晚往他肩头一靠,懒懒地合上眼皮,“钟离那厮是真记仇,乔玉贵喝醉了在宴席上摔坏他一个杯子,他这就给人记上了。” 这消息还是商晚花钱从陈才那里买来的。 消息买来没多久,乔玉贵便第二次对灵药阁使阴招,若非陆承景发现不对,恐怕灵药阁的药材真会吃死人。 面对如此一份大礼,商晚当然要好好回敬。 天知道那些在酒楼吃饭的客人,舀汤的时候从汤里捞出一只死老鼠,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从此琼华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即便菜品降价也拉不到多少客人。 就在这时,宝月斋异军突起,更精致美味的菜品,更低廉的价格,还有每日推出的特价菜品,一下子就把琼华酒楼的客人给抢了去,然后再也没回来。 至今为止都没人知道宝月斋的东家是谁,但短短两月之内,宝月斋已经一跃成为城内最受欢迎的酒楼。 与之相对的,是琼华酒楼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 按理,没有客人上门,琼华酒楼早就该倒闭了才是,但不知乔玉贵是不是存着恶心钟离或者商晚的心思,倒贴钱也没关门,整天招呼那小猫三两只。 而且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偏偏没有落下什么致命的把柄。 人家愿意倒贴钱开着一个空壳子,商晚还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真把酒楼砸了或者把乔玉贵给嘎了? 商掌柜是正经生意人,做不出那么暴力的事情。 可是呢,钟老板对此十分不满意。 杯子是在琼华酒楼摔的,琼华酒楼不倒,他那口气就顺不下去。 为了给财神爷顺气,商晚也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 庄子在断崖山脚下,有三百亩地,全种上了草药。 这些是商晚为了掩盖灵田的存在而购买的,当时差点掏空家底。 与开垦的荒地不同,庄子只要打理得好,想脱手的时候不愁卖。 庄子里的人都是现成的,剔除一些偷奸耍滑不干实事的,其余人商晚全留了下来。 商晚花大价钱请专人来给庄子上的人培训草药种植的相关知识,等差不多了才一步步地将庄子上的地都换种上草药。 普通的田地不比灵田,不是三两天就能产出的。为此,商晚特意从外地购买了一批成色不错的药材给自己的灵田打掩护。 这些药材被做成了各种药膏和药粉,搭配灵泉水的话,效果差别不大。 虽然花费不少,但好歹将药材的来路蒙混了过去。 等庄子开始产出草药,商晚便不用再从外地大量购置药材,也不用看着辛苦赚来的银子哗哗地流向别人的口袋。 “掌柜的,到了。” 随着话音,马车停下。 商晚从陆承景怀里睁开眼,掩嘴打了个哈欠。 冬日冷,若非必要,她是真懒得动弹。 陆承景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再把手炉塞给她,温声询问:“我抱你进去?” “别。”商晚抱着手炉起身往马车外走。 上回陆承景这么做,好家伙,一整个庄子的人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一个个上前来跟她道恭喜。 一问才知道,大家都以为她怀孕了。 这才圆房没几天,当发豆芽呢? 商晚给雷得够呛,再不肯让人误会。 今日下大雪干不了活,庄子内的人都在屋里休息,听闻商晚和陆承景到了,戴管事赶紧带着两个人出来迎接。 “东家,下着大雪呢,怎这时候过来?仔细冻着。” 戴管事将伞撑在商晚头顶,陆承景抬手接过来,“我来。” 戴管事瞧他一眼,默默松开手。 商晚朝其他人轻轻点头,算作招呼。 “庄子可好?” “一切都好。”戴管事敛手道,“地里能收的药都在下雪前抢收完了,我担心大雪压塌屋顶,昨儿半夜还带着人扫了一次。庄子里的炭火也足,烧水烧饭取暖足够用。” 商晚扫了眼前方的屋顶,上面确实没什么积雪。 她看向戴管事:“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你告诉账房,这个月发双倍月钱,再给庄子上的人多做一套冬衣,过节的赏钱也加一倍,再宰几头猪和羊,你看着按平日的表现分,也让大家伙儿都过个好年。” 戴掌柜喜笑颜开,拱手道:“我代大家伙儿谢东家赏。” 其他人也弯腰附和:“谢东家赏。” 商晚摆手示意众人起来,问道:“端木先生在哪?” “先生正在花园的亭子里赏雪,”戴管事说完,又补充了句,“小姐想吃火锅,厨房正在准备。” 提起火锅,商晚觉得这样的冬日确实适合吃火锅。 她笑道:“叫厨房多准备些,羊肉处理干净,切薄点方便涮着吃,再温一壶梨花白。” “羊杂的话,照小环教的法子炖,放些萝卜进去,冬天吃萝卜好。” 戴管事一一应下,亲自跑去厨房吩咐。 路上的雪都被扫干净了,撒上碎石子以防滑倒,靴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商晚二人一路往花园去,红色的伞面上堆满了雪花,往旁侧一倾便簌簌落下。 商晚伸手摸房檐下挂着的一根冰棱,掰下来耍了几个花,隔着手套都觉得冻,赶紧扔到草丛里。 陆承景无奈地一笑,将手炉递过去。 商晚两手捧着手炉,说话间直哈白气,“等过完年就请个夫子给圆圆开蒙。” 小家伙越来越皮,胆子还贼大,商晚觉得是时候让小奶娃感受一下上学的魅力了。 陆承景迟疑:“会不会太早?” “过完年就两岁了,你不也是两岁开蒙?”商晚转头看他,“本来你给圆圆开蒙正好,但你得准备来年的乡试,没那么多功夫。” 若非如此,商晚也不会想着请夫子了。 陆承景不放心,自家闺女与常人不同,年纪又小,万一跟人透出些什么来就不好了。 他道:“两岁的娃娃能学些什么,夫子也不能时时刻刻跟着,我教她不耽误功夫。”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馅饼 “当真?” 陆承景轻笑:“自然,我怎会欺瞒娘子?” “那行,还是你教。”商晚愉快敲定,这样就不用头疼请夫子的事了。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花园。 亭子里看雪的小人儿眼尖地瞧见两人,立刻迈着小短腿儿飞奔过来。 “娘亲!” “爹爹!” 这把小嗓子嫩得哟,直接甜到人心坎里去。 冬日里穿得多,小奶娃的五短小身板直接成了颗球,还是毛绒绒的。 商晚就瞧见一颗圆滚滚的白团子朝自己跑了过来,难为圆成这样还能跑这么快。 她弯腰将人接住,抱起来,凑过去在小奶娃白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圆圆咯咯笑,也撅起小嘴抱着娘亲亲亲。 当然,爹爹也没忘记。 一家三口走到亭子里,商晚跟亭子里的青年打招呼,“端木先生。” 青年端坐,一袭青衫,外罩一件白狐裘,皮肤白皙,眉目舒朗,叫人望之可亲。 这样一个清俊的人,名字却取了‘魁’这个字。 端木魁,不论是气质还是身形都与‘魁梧’这个词不沾边,但却与‘魁首’‘魁星’有些沾亲带故。 ——苏州府的小神医,师从何人无人知晓,但其医术精湛,在苏杭一带颇有名声。 至于端木魁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东宁县,用商晚的话来说,那都是缘分。 是缘分让一位成长中的神医主动跳到了她商晚的碗里。 其中因由还得从钟离将玉容散和白玉膏卖到苏杭说起。 苏杭一带本就富庶,好东西更是不少,连钟离都没想到灵药阁出品的玉容散和白玉膏能够这么快在强势的竞争中杀出重围,短短时日便风靡整个苏杭,甚至一度卖空。 这样受人追捧的药品自然吸引了端木魁这个小神医的注意。 端木魁对任何没见过的药物都保持着绝对的好奇心,得知玉容散和白玉膏的神奇效果之后,便托人买了一份回来,试图分析出两种药的配方。 这不分析还好,一分析他满脑袋问号。 两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方子,用的还是寻常可见的药材。 就这也能风靡苏杭? 莫非大家都让无良的商贾给骗了? 怀着打假的心情,端木魁打算亲自试用。 他照着自己分析出来的方子各自做了一份‘玉容散’和‘白玉膏’。 左边脸用买来的,右边脸用自己做的。 不过三日,便有了对比。 左边脸的效果胜出。 端木魁盯着镜子里那张脸左思右想,抛开药材的细微差别,他开始将注意力放到一直被他忽略的药水上面。 搭配玉容散使用的药水,泛着极浅淡的粉色,只闻香气的话应该加了玫瑰汁。 其他的,端木魁没闻出来,也没尝出来。 使用银针、药水等手段检测了,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 端木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他用药水搭配自己做出来的‘玉容散’使用,还往‘白玉膏’里加了些。 如此再用三日,虽然比不上原版,但确实比原来的效果好。 端木魁觉得奥秘应该就在这瓶药水里头,于是他潜心研究,试图将药水复刻出来。 可是各种方式都试过了,做出差不多效果的药水,他能办到。 不过用材极多,有些药材还可遇不可求,根本不可能像这样大量售卖,价格还很亲民。 做生意肯定是奔着赚钱去的,端木魁想不明白,做出药水的人如何能以这样低廉的价格售卖。 于是,小神医找上钟离的手下,要见做出玉容散和白玉膏的人。 可得到的消息是,人家不在苏杭,与苏州府隔着千里之遥。 不过千里而已,完全阻挡不了小神医追求真理的决心。 收拾包袱,带好盘缠,端木魁跟着商队跋山涉水,来到了遥远的东宁县。 之后的事情就很容易想到了。 商晚怎么能放过到嘴边的肉呢? 她朝思暮想苦苦寻觅的配方师啊,人都自己送上门了,她不得好好接住这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商晚和端木魁做了笔交易。 商晚每月给端木魁一小瓶灵泉水,当然对外的说法是‘祖传药水’,随他怎么研究。 端木魁则按照她的想法,替她研制出她想要的各种药膏和药粉,包括洗脸、洗发、沐浴等产品。 不是研究,卖得好了她给端木魁抽成,还提供食宿和人手。 中间端木魁想出去给人把个脉看个诊什么的也随他,只要不耽误本职工作,他想做什么都随他。 什么时候端木魁将‘祖传药水’配方给研究出来,他可以自由选择离开或者留下。 对此,端木魁只考虑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答应了。 他本就是孤家寡人,想找他看病的人,再远都会找来,待在哪里都没差。 两人的合作就这么愉快地展开了。 端木魁的实力加上商晚的想法再加上灵泉水的搭配,灵药阁每月都能推出一到两样新品。 可能是内服的也可能是外用的,至于药品的效果和主治方向,全看商晚想卖什么。 商晚也不能随意瞎想,得看市场的需求,上帝们的需求。 于是,客户回访和请人内测这两个流程就这么华丽丽地诞生了。 因此,灵药阁推出的新品暂时没出现卖不出去的情况,相反还挺受欢迎。 钟离与商晚的合作便也不再止步于玉容散和白玉膏两样,新品也纳入合作范围。 也有其他行商找上门谈合作,商晚挑拣着合作了几个。 这些行商的主要售卖范围不在国内,而是周边的小国。 商晚的合作要求不变,药品的包装上必须印有灵药阁的徽记。 行商们本就是做倒卖生意的,将北边的东西卖到南边,将东边的东西卖到西边,不在乎什么徽记不徽记,答应得十分爽快。 就这样,国外市场也打开了。 灵药阁的药品凭着过硬的实力,在周边小国依然受欢迎。 即便比不上国内,但也算是遍地开花了。 财源广进躺着数钱的滋味儿商晚算是体会到了。 与此同时,被人眼红,被人威逼利诱,明里暗里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滋味儿商晚也体会到了。 城里就这么多人,全到灵药阁买药,其他药铺还怎么开下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馅饼 “当真?” 陆承景轻笑:“自然,我怎会欺瞒娘子?” “那行,还是你教。”商晚愉快敲定,这样就不用头疼请夫子的事了。 说话间,二人走到了花园。 亭子里看雪的小人儿眼尖地瞧见两人,立刻迈着小短腿儿飞奔过来。 “娘亲!” “爹爹!” 这把小嗓子嫩得哟,直接甜到人心坎里去。 冬日里穿得多,小奶娃的五短小身板直接成了颗球,还是毛绒绒的。 商晚就瞧见一颗圆滚滚的白团子朝自己跑了过来,难为圆成这样还能跑这么快。 她弯腰将人接住,抱起来,凑过去在小奶娃白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 圆圆咯咯笑,也撅起小嘴抱着娘亲亲亲。 当然,爹爹也没忘记。 一家三口走到亭子里,商晚跟亭子里的青年打招呼,“端木先生。” 青年端坐,一袭青衫,外罩一件白狐裘,皮肤白皙,眉目舒朗,叫人望之可亲。 这样一个清俊的人,名字却取了‘魁’这个字。 端木魁,不论是气质还是身形都与‘魁梧’这个词不沾边,但却与‘魁首’‘魁星’有些沾亲带故。 ——苏州府的小神医,师从何人无人知晓,但其医术精湛,在苏杭一带颇有名声。 至于端木魁为何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东宁县,用商晚的话来说,那都是缘分。 是缘分让一位成长中的神医主动跳到了她商晚的碗里。 其中因由还得从钟离将玉容散和白玉膏卖到苏杭说起。 苏杭一带本就富庶,好东西更是不少,连钟离都没想到灵药阁出品的玉容散和白玉膏能够这么快在强势的竞争中杀出重围,短短时日便风靡整个苏杭,甚至一度卖空。 这样受人追捧的药品自然吸引了端木魁这个小神医的注意。 端木魁对任何没见过的药物都保持着绝对的好奇心,得知玉容散和白玉膏的神奇效果之后,便托人买了一份回来,试图分析出两种药的配方。 这不分析还好,一分析他满脑袋问号。 两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方子,用的还是寻常可见的药材。 就这也能风靡苏杭? 莫非大家都让无良的商贾给骗了? 怀着打假的心情,端木魁打算亲自试用。 他照着自己分析出来的方子各自做了一份‘玉容散’和‘白玉膏’。 左边脸用买来的,右边脸用自己做的。 不过三日,便有了对比。 左边脸的效果胜出。 端木魁盯着镜子里那张脸左思右想,抛开药材的细微差别,他开始将注意力放到一直被他忽略的药水上面。 搭配玉容散使用的药水,泛着极浅淡的粉色,只闻香气的话应该加了玫瑰汁。 其他的,端木魁没闻出来,也没尝出来。 使用银针、药水等手段检测了,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 端木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他用药水搭配自己做出来的‘玉容散’使用,还往‘白玉膏’里加了些。 如此再用三日,虽然比不上原版,但确实比原来的效果好。 端木魁觉得奥秘应该就在这瓶药水里头,于是他潜心研究,试图将药水复刻出来。 可是各种方式都试过了,做出差不多效果的药水,他能办到。 不过用材极多,有些药材还可遇不可求,根本不可能像这样大量售卖,价格还很亲民。 做生意肯定是奔着赚钱去的,端木魁想不明白,做出药水的人如何能以这样低廉的价格售卖。 于是,小神医找上钟离的手下,要见做出玉容散和白玉膏的人。 可得到的消息是,人家不在苏杭,与苏州府隔着千里之遥。 不过千里而已,完全阻挡不了小神医追求真理的决心。 收拾包袱,带好盘缠,端木魁跟着商队跋山涉水,来到了遥远的东宁县。 之后的事情就很容易想到了。 商晚怎么能放过到嘴边的肉呢? 她朝思暮想苦苦寻觅的配方师啊,人都自己送上门了,她不得好好接住这个天上掉下的大馅饼? 商晚和端木魁做了笔交易。 商晚每月给端木魁一小瓶灵泉水,当然对外的说法是‘祖传药水’,随他怎么研究。 端木魁则按照她的想法,替她研制出她想要的各种药膏和药粉,包括洗脸、洗发、沐浴等产品。 不是研究,卖得好了她给端木魁抽成,还提供食宿和人手。 中间端木魁想出去给人把个脉看个诊什么的也随他,只要不耽误本职工作,他想做什么都随他。 什么时候端木魁将‘祖传药水’配方给研究出来,他可以自由选择离开或者留下。 对此,端木魁只考虑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答应了。 他本就是孤家寡人,想找他看病的人,再远都会找来,待在哪里都没差。 两人的合作就这么愉快地展开了。 端木魁的实力加上商晚的想法再加上灵泉水的搭配,灵药阁每月都能推出一到两样新品。 可能是内服的也可能是外用的,至于药品的效果和主治方向,全看商晚想卖什么。 商晚也不能随意瞎想,得看市场的需求,上帝们的需求。 于是,客户回访和请人内测这两个流程就这么华丽丽地诞生了。 因此,灵药阁推出的新品暂时没出现卖不出去的情况,相反还挺受欢迎。 钟离与商晚的合作便也不再止步于玉容散和白玉膏两样,新品也纳入合作范围。 也有其他行商找上门谈合作,商晚挑拣着合作了几个。 这些行商的主要售卖范围不在国内,而是周边的小国。 商晚的合作要求不变,药品的包装上必须印有灵药阁的徽记。 行商们本就是做倒卖生意的,将北边的东西卖到南边,将东边的东西卖到西边,不在乎什么徽记不徽记,答应得十分爽快。 就这样,国外市场也打开了。 灵药阁的药品凭着过硬的实力,在周边小国依然受欢迎。 即便比不上国内,但也算是遍地开花了。 财源广进躺着数钱的滋味儿商晚算是体会到了。 与此同时,被人眼红,被人威逼利诱,明里暗里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滋味儿商晚也体会到了。 城里就这么多人,全到灵药阁买药,其他药铺还怎么开下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收徒 人红是非多,商晚凭本事赚的钱,不怕人眼红。 来明的,商晚能报官就报官,交给官府解决。 她现在可是纳税大户,看在钱的份儿上县太爷也会罩着她。 来暗的,商晚磨刀嚯嚯,来一个宰一个。 为此,商晚甚至特意做了份祖传秘方随身携带,就等着人来偷呢。 以权势压人,权势还比县太爷大的,商晚暂时没碰到,她估摸着应该是钟老板给解决了。 灵药阁的药给钟老板赚了那么多钱,他可不得护着点? 况且灵药阁还没扩张到引得巨头出手的程度。 一回想思绪就飘远了,商晚低头一瞧,她碗里已经多了几片涮好的羊肉。 陆承景将刚涮好的羊肉夹到她碗里,温声道:“趁热吃。” 商晚点点头,碗里的羊肉温度刚好,配上小环的秘制蘸水,味道一绝。 喝酒吃肉,三大一小胃口不错,两大盘嫩羊肉都吃没了。 商晚吩咐人再去拿两盘过来,趁这会儿问端木魁:“端木先生找我来所为何事?” 端木魁嘴唇红红,被辣的。 小神医口味儿清淡,但也乐于尝试其他口味。 尝过小环的好手艺之后,他得空便去宝月斋坐坐,吃小环做的菜。 是的,宝月斋背后的东家正是小环。 在商晚的资助下,她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间酒楼。 虽然在商晚这里欠下了巨额债务,但少女依然高兴得快要飘起来,连走路都带风。 端木魁夹了一筷子烫熟的小白菜到碗里,语气淡淡,“我想收圆圆当徒弟。” “哦,收徒啊……”商晚筷子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对面,“你说收谁?” 陆承景也惊讶地看过去。 端木魁伸手一指旁边腮帮子鼓鼓,努力嚼肉的小奶娃,“她。” 商晚:“!!!” 陆承景:“???” 圆圆……圆圆专心吃肉肉,完全没听大人们说什么。 商晚对着自家崽上下左右仔细看,恕她眼拙,这圆滚滚的团子有学医的天赋? 圆圆见娘亲盯着自己看,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将小碗往商晚那边推推,示意商晚吃。 商晚顺手捞了两片小白菜放她碗里。 “端木先生,你为何想收圆圆为徒?”陆承景这个当爹的忍不住问。 端木魁道:“圆圆年纪虽小,但极擅辨识药材,好些学医几年的人都做不到如圆圆那般熟练。圆圆有学医的天赋,若能拜得一位好师父,日后定会在医之一道上有所成就。” 商晚:“……” 误会了啊! 圆圆会辨认药材不错,但她纯靠优于常人的嗅觉,跟她闭着眼睛辨认绿豆酥和红豆酥时一样,跟‘学医天赋’四个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陆承景显然也想到了闺女的特殊,面上的神情顿时有几分古怪。 见二人神色有异,端木魁还以为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家孩子吃学医的苦,更何况圆圆还是个女娃,世人的偏见会让这条路更难。 可他见猎心喜,不想错过圆圆这个好苗子。 更何况,小娃娃长得讨喜,性子也机灵,难得的灵气,很对他的眼缘。 “端木先生,这是个误会。”商晚觉得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这个世界的师徒关系堪比父子关系,拜师是件十分郑重的事情,她不希望端木魁收了圆圆之后后悔。 这样对圆圆的成长也没好处。 “圆圆自小鼻子就比较灵,寻常人分辨不出的味道,她轻轻一嗅就能分清楚。”商晚道,“她能分辨药材也是这个原因。” 药材的气味各不相同,即便有些本身味道极淡的药材,在圆圆堪称超级加强版的嗅觉下,那也闻得出来。 端木魁却觉得这是个优点,他道:“我讲过一次的药性,圆圆不仅能记住还能清楚地复述出来。” 商晚干咳一声,这误会大了。 “那什么,圆圆纯粹是记性好,她爹给她讲过的故事她也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端木魁一愣,看向陆承景。 陆承景点头表示商晚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也是前不久才发现这件事,至于怎么发现的呢? 陆承景试图拿以前讲过的故事来哄娃,结果被小奶娃一语道破,并跟她娘告状说爹爹讲故事不认真。 于是夫妻俩就做了几次测试,惊讶地发现圆圆记忆力惊人。只要跟她讲过的东西,不管过了多久都能记得牢牢的。 这也是商晚想要尽快找夫子给圆圆开蒙的原因。 娃聪明是好事,但若是引导得不对,那后果只能是灾难。 “端木先生,收徒这件事,你还是再郑重考虑一下。”商晚给圆圆倒了杯热羊奶,“若圆圆不喜欢,我和她爹不会勉强她。” 虽然圆圆学成之后能当新的配方师,但商晚觉得还是娃开心最重要。 至于接手家业这种事,倒也不必从两岁的小娃娃抓起。 端木魁一时无言,倒也没再提收徒的事。 一顿饭吃完,纷扬的大雪也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映得堆雪银白一片,直晃人眼。 商晚见庄子上无事,便抱着圆圆跟端木魁告辞。 圆圆笑眼弯弯挥小手:“木木再见。” 小奶娃嫌端木难念,简称木木。 端木魁心中惆怅,看好的小徒弟,没想到竟有隐情。 他也挥了挥手,目送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庄子里去。 · 马车一路往榆树村去,路上能看到人裹着袄子铲雪。 寒风从窗口刮进来,冷得扒在窗户边的小奶娃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圆圆揉揉小鼻子,将窗户关上,乖乖坐回娘亲身边,抱着娘亲的胳膊蹭蹭。 商晚戳戳她的腮帮子,“困了?” “唔。”圆圆手脚并用往娘亲怀里爬,在熟悉的位置将自个儿团起来,张嘴打了个哈欠。 商晚好笑地看着怀里的团子,问道:“乖崽,想学医吗?” “什么是学医?”圆圆抬眼看娘亲,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商晚简单解释:“就是当大夫,治病救人。” “可以救灰灰和牛牛吗?” 商晚:“……那是兽医。” 圆圆眨巴眨巴眼,“不能当兽医吗?” 商晚捏捏团子的肉脸蛋,想了想道:“如果你喜欢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当兽医没前途,赚的钱连你喜欢的小零嘴都买不了,这样你还想当兽医么?” 不可以没有小零嘴! 圆圆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拒绝当兽医。 第二百二十九章 收徒 人红是非多,商晚凭本事赚的钱,不怕人眼红。 来明的,商晚能报官就报官,交给官府解决。 她现在可是纳税大户,看在钱的份儿上县太爷也会罩着她。 来暗的,商晚磨刀嚯嚯,来一个宰一个。 为此,商晚甚至特意做了份祖传秘方随身携带,就等着人来偷呢。 以权势压人,权势还比县太爷大的,商晚暂时没碰到,她估摸着应该是钟老板给解决了。 灵药阁的药给钟老板赚了那么多钱,他可不得护着点? 况且灵药阁还没扩张到引得巨头出手的程度。 一回想思绪就飘远了,商晚低头一瞧,她碗里已经多了几片涮好的羊肉。 陆承景将刚涮好的羊肉夹到她碗里,温声道:“趁热吃。” 商晚点点头,碗里的羊肉温度刚好,配上小环的秘制蘸水,味道一绝。 喝酒吃肉,三大一小胃口不错,两大盘嫩羊肉都吃没了。 商晚吩咐人再去拿两盘过来,趁这会儿问端木魁:“端木先生找我来所为何事?” 端木魁嘴唇红红,被辣的。 小神医口味儿清淡,但也乐于尝试其他口味。 尝过小环的好手艺之后,他得空便去宝月斋坐坐,吃小环做的菜。 是的,宝月斋背后的东家正是小环。 在商晚的资助下,她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间酒楼。 虽然在商晚这里欠下了巨额债务,但少女依然高兴得快要飘起来,连走路都带风。 端木魁夹了一筷子烫熟的小白菜到碗里,语气淡淡,“我想收圆圆当徒弟。” “哦,收徒啊……”商晚筷子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对面,“你说收谁?” 陆承景也惊讶地看过去。 端木魁伸手一指旁边腮帮子鼓鼓,努力嚼肉的小奶娃,“她。” 商晚:“!!!” 陆承景:“???” 圆圆……圆圆专心吃肉肉,完全没听大人们说什么。 商晚对着自家崽上下左右仔细看,恕她眼拙,这圆滚滚的团子有学医的天赋? 圆圆见娘亲盯着自己看,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将小碗往商晚那边推推,示意商晚吃。 商晚顺手捞了两片小白菜放她碗里。 “端木先生,你为何想收圆圆为徒?”陆承景这个当爹的忍不住问。 端木魁道:“圆圆年纪虽小,但极擅辨识药材,好些学医几年的人都做不到如圆圆那般熟练。圆圆有学医的天赋,若能拜得一位好师父,日后定会在医之一道上有所成就。” 商晚:“……” 误会了啊! 圆圆会辨认药材不错,但她纯靠优于常人的嗅觉,跟她闭着眼睛辨认绿豆酥和红豆酥时一样,跟‘学医天赋’四个字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陆承景显然也想到了闺女的特殊,面上的神情顿时有几分古怪。 见二人神色有异,端木魁还以为当父母的不希望自家孩子吃学医的苦,更何况圆圆还是个女娃,世人的偏见会让这条路更难。 可他见猎心喜,不想错过圆圆这个好苗子。 更何况,小娃娃长得讨喜,性子也机灵,难得的灵气,很对他的眼缘。 “端木先生,这是个误会。”商晚觉得还是得把事情说清楚,这个世界的师徒关系堪比父子关系,拜师是件十分郑重的事情,她不希望端木魁收了圆圆之后后悔。 这样对圆圆的成长也没好处。 “圆圆自小鼻子就比较灵,寻常人分辨不出的味道,她轻轻一嗅就能分清楚。”商晚道,“她能分辨药材也是这个原因。” 药材的气味各不相同,即便有些本身味道极淡的药材,在圆圆堪称超级加强版的嗅觉下,那也闻得出来。 端木魁却觉得这是个优点,他道:“我讲过一次的药性,圆圆不仅能记住还能清楚地复述出来。” 商晚干咳一声,这误会大了。 “那什么,圆圆纯粹是记性好,她爹给她讲过的故事她也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端木魁一愣,看向陆承景。 陆承景点头表示商晚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也是前不久才发现这件事,至于怎么发现的呢? 陆承景试图拿以前讲过的故事来哄娃,结果被小奶娃一语道破,并跟她娘告状说爹爹讲故事不认真。 于是夫妻俩就做了几次测试,惊讶地发现圆圆记忆力惊人。只要跟她讲过的东西,不管过了多久都能记得牢牢的。 这也是商晚想要尽快找夫子给圆圆开蒙的原因。 娃聪明是好事,但若是引导得不对,那后果只能是灾难。 “端木先生,收徒这件事,你还是再郑重考虑一下。”商晚给圆圆倒了杯热羊奶,“若圆圆不喜欢,我和她爹不会勉强她。” 虽然圆圆学成之后能当新的配方师,但商晚觉得还是娃开心最重要。 至于接手家业这种事,倒也不必从两岁的小娃娃抓起。 端木魁一时无言,倒也没再提收徒的事。 一顿饭吃完,纷扬的大雪也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映得堆雪银白一片,直晃人眼。 商晚见庄子上无事,便抱着圆圆跟端木魁告辞。 圆圆笑眼弯弯挥小手:“木木再见。” 小奶娃嫌端木难念,简称木木。 端木魁心中惆怅,看好的小徒弟,没想到竟有隐情。 他也挥了挥手,目送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庄子里去。 · 马车一路往榆树村去,路上能看到人裹着袄子铲雪。 寒风从窗口刮进来,冷得扒在窗户边的小奶娃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圆圆揉揉小鼻子,将窗户关上,乖乖坐回娘亲身边,抱着娘亲的胳膊蹭蹭。 商晚戳戳她的腮帮子,“困了?” “唔。”圆圆手脚并用往娘亲怀里爬,在熟悉的位置将自个儿团起来,张嘴打了个哈欠。 商晚好笑地看着怀里的团子,问道:“乖崽,想学医吗?” “什么是学医?”圆圆抬眼看娘亲,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商晚简单解释:“就是当大夫,治病救人。” “可以救灰灰和牛牛吗?” 商晚:“……那是兽医。” 圆圆眨巴眨巴眼,“不能当兽医吗?” 商晚捏捏团子的肉脸蛋,想了想道:“如果你喜欢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当兽医没前途,赚的钱连你喜欢的小零嘴都买不了,这样你还想当兽医么?” 不可以没有小零嘴! 圆圆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拒绝当兽医。 第二百三十章 以后 马车一路驶进榆树村,路上的雪都被铲干净了,行驶得还算顺畅。 商晚推开窗户往外看。 自从灵药阁的生意起来之后,为了陆承景念书方便,商晚便在离县学三条街的住宅区买了处宅子。 宅子没有自家建的房子大,但住他们一家也够了。 小环要忙宝月斋的生意,村里制药的事便全部交给石头接手。商晚则铺子、宅子和庄子三处跑,忙起来少有回村的时候。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榆树村内发生了不少变化。 灵药阁的生意好,村民们已经将制药当成了主业,虽然地里的活儿也没落下,但重心明显偏移。 为了更便宜地处理草药,石头和吴老爹等人一番商议后,在靠近小山坡的位置开辟了一片晒药场,专门用来晾晒药材。 以防药材被人偷走或者动手脚,晾晒药材的时候村里安排了人轮流看守。 为了提高效率,石头将人分成好几拨,洗药的、切药的、炒药的、晒药的、熬药的、磨粉的、配药的……每人只负责一项,根据能力分配。 比如孩子和老人就可以担任清洗草药的任务,只要清洗干净,照样能拿钱。 力气大又不想动脑子的,切药、磨粉、来回搬药材就是他们的活。 而学得比较好又仔细的,可以去炒药、熬药或者配药。 按处理的草药重量算工钱。 负责的内容不同,工钱自然也不同。 清洗草药最简单,工钱是最少的,而熬药比较耗时耗力,工序也多,得的工钱是最多的。 也不是没有人自告奋勇想身兼数职,试图多赚几份工钱,但被石头无情驳回。 石头严格考核每个人,确定他们擅长的内容,统统记录在册,方便之后调配工作。 商晚觉得再这么发展下去,石头恐怕能弄个制药工厂出来。 下雪天自然不能晾晒药材,即便现在雪停了,晒药场上还堆着雪呢。 透过窗口,商晚瞧见一队人正在里面铲雪,其中一个戴着兔毛帽子,穿着青花袄的人正扭着身子朝这边看。 商晚招招手,那人便丢了铁铲飞跑过来,喊着:“姐!” 来人正是石头,声音那叫一个中气十足,都有回音了。 商晚招呼他上车。 石头回头交代两句,等那边的人应了才拍了拍裤腿上沾着的雪爬上车,笑呵呵地挨着陆承景坐下。 陆承景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石头接过来捧着暖手,疑惑道:“你们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连着下了几场雪,不放心家里,回来看看。” “有我看着呢,家里一切都好。”石头说着在冻红的手指上哈了口气,感觉暖了才伸出去戳了下睡在陆承景怀里的团子。 小奶娃动了动却没醒,砸砸小嘴儿,脑袋一偏睡得更沉了。 石头乐了一声没接着戳,也不敢真的把人戳醒。 那哭声他可招架不住。 商晚将窗户关上,对石头道:“你姐夫放假,今晚都在家住,小环等宝月斋打烊了再回来。” “好。”石头第一时间想到吃,“姐,咱晚上吃什么?” 商晚无所谓,于是迎来了今天的第二顿火锅。 小环比预想的回来得早些,还带了好些新鲜食材,连河鲜都有。 众人帮着将食材洗涮切片,小环熬了锅骨头汤做汤底,等时辰差不多了才开始炒料。 堂屋里吃太冷,干脆连炉子一起端到石头屋里去吃。 炕烧得热热的,坐上去从屁股开始暖起来,众人吃得额头冒汗,却也觉得爽快。 陆承景给所有人倒上自家酿的果酒,圆圆也想喝,商晚给换成了现榨果汁。 热热闹闹,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吃了两个时辰。 窗外又开始飘雪,火锅蒸腾的热气飘出去,瞬间凝结成了冰珠子。 “好饱!”石头两手往后一撑,望着窗外的雪感叹道,“火锅还是人多好吃。” 圆圆贴心地伸出小肉手给他揉肚皮。 商晚朝陆承景递了个眼神,吃完饭该说正事了。 接收到媳妇儿信号的陆承景将歪着的身子坐正,清清嗓子,“咳咳。” 对面坐着的小环和石头一起看过来,几乎异口同声,“姐夫,你染风寒了?” 陆承景摇摇头,看着石头,“过了年你便去三山书院念书。我已经和王院长谈好了,过两日我带你去拜访他。” 三山书院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所书院,虽然比不上县学,但比一般的私塾好些。 商晚本想让石头去府城念书,那边的选择也要多些,她就算砸钱也能把石头砸进书院里去。 可是,陆承景觉得石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基础,三山书院已经够了。 天降念书任务的石头:“?!!” 他惊讶地瞪大了眸子,胳膊没撑住,直接摔在了炕上。 圆圆赶紧拉她叔。 小环也帮忙将人拉起来坐好。 石头嘴巴张了又张,好半晌才发出声音:“能不去吗?” 商晚和陆承景异口同声:“不能。” “为什么啊?”石头那双浓眉皱在一起,好似包子褶,“我脑子没有姐夫好使,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以后也考不中功名,送我去读书就是浪费钱。” 好没志气的话,商晚听得想拍他。 “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我看你背医书不是背得挺好?” 石头忙摆手,“我都是死记硬背,要是像姐夫那样作诗做文章,我可作不来。” 陆承景道:“你不会的,书院自然会教。” 石头找借口,“这家里一堆事儿呢,我要是去读书,谁来管?” “等你进了书院,我自然会安排人接手。你安心念书便是。”商晚完全不给石头推脱的机会。 石头哭丧着一张脸,“真的不能不念书吗?” 商晚点头:“能啊。” 石头顿时一喜,嘴巴张开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听商晚问:“不念书你想做什么?” 石头:“?” 商晚指指小环:“小环喜欢下厨,梦想是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酒楼。你呢?” 石头被问得一愣。 商晚继续道:“过了年你就十七了,成亲早的连孩子都有了。日后要养家糊口,你可曾想过靠什么来安身立命?” 石头几乎没多想,挠挠头道:“我跟着你们就好啦,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反正姐姐姐夫不会不管他。 第二百三十章 以后 马车一路驶进榆树村,路上的雪都被铲干净了,行驶得还算顺畅。 商晚推开窗户往外看。 自从灵药阁的生意起来之后,为了陆承景念书方便,商晚便在离县学三条街的住宅区买了处宅子。 宅子没有自家建的房子大,但住他们一家也够了。 小环要忙宝月斋的生意,村里制药的事便全部交给石头接手。商晚则铺子、宅子和庄子三处跑,忙起来少有回村的时候。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榆树村内发生了不少变化。 灵药阁的生意好,村民们已经将制药当成了主业,虽然地里的活儿也没落下,但重心明显偏移。 为了更便宜地处理草药,石头和吴老爹等人一番商议后,在靠近小山坡的位置开辟了一片晒药场,专门用来晾晒药材。 以防药材被人偷走或者动手脚,晾晒药材的时候村里安排了人轮流看守。 为了提高效率,石头将人分成好几拨,洗药的、切药的、炒药的、晒药的、熬药的、磨粉的、配药的……每人只负责一项,根据能力分配。 比如孩子和老人就可以担任清洗草药的任务,只要清洗干净,照样能拿钱。 力气大又不想动脑子的,切药、磨粉、来回搬药材就是他们的活。 而学得比较好又仔细的,可以去炒药、熬药或者配药。 按处理的草药重量算工钱。 负责的内容不同,工钱自然也不同。 清洗草药最简单,工钱是最少的,而熬药比较耗时耗力,工序也多,得的工钱是最多的。 也不是没有人自告奋勇想身兼数职,试图多赚几份工钱,但被石头无情驳回。 石头严格考核每个人,确定他们擅长的内容,统统记录在册,方便之后调配工作。 商晚觉得再这么发展下去,石头恐怕能弄个制药工厂出来。 下雪天自然不能晾晒药材,即便现在雪停了,晒药场上还堆着雪呢。 透过窗口,商晚瞧见一队人正在里面铲雪,其中一个戴着兔毛帽子,穿着青花袄的人正扭着身子朝这边看。 商晚招招手,那人便丢了铁铲飞跑过来,喊着:“姐!” 来人正是石头,声音那叫一个中气十足,都有回音了。 商晚招呼他上车。 石头回头交代两句,等那边的人应了才拍了拍裤腿上沾着的雪爬上车,笑呵呵地挨着陆承景坐下。 陆承景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石头接过来捧着暖手,疑惑道:“你们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连着下了几场雪,不放心家里,回来看看。” “有我看着呢,家里一切都好。”石头说着在冻红的手指上哈了口气,感觉暖了才伸出去戳了下睡在陆承景怀里的团子。 小奶娃动了动却没醒,砸砸小嘴儿,脑袋一偏睡得更沉了。 石头乐了一声没接着戳,也不敢真的把人戳醒。 那哭声他可招架不住。 商晚将窗户关上,对石头道:“你姐夫放假,今晚都在家住,小环等宝月斋打烊了再回来。” “好。”石头第一时间想到吃,“姐,咱晚上吃什么?” 商晚无所谓,于是迎来了今天的第二顿火锅。 小环比预想的回来得早些,还带了好些新鲜食材,连河鲜都有。 众人帮着将食材洗涮切片,小环熬了锅骨头汤做汤底,等时辰差不多了才开始炒料。 堂屋里吃太冷,干脆连炉子一起端到石头屋里去吃。 炕烧得热热的,坐上去从屁股开始暖起来,众人吃得额头冒汗,却也觉得爽快。 陆承景给所有人倒上自家酿的果酒,圆圆也想喝,商晚给换成了现榨果汁。 热热闹闹,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吃了两个时辰。 窗外又开始飘雪,火锅蒸腾的热气飘出去,瞬间凝结成了冰珠子。 “好饱!”石头两手往后一撑,望着窗外的雪感叹道,“火锅还是人多好吃。” 圆圆贴心地伸出小肉手给他揉肚皮。 商晚朝陆承景递了个眼神,吃完饭该说正事了。 接收到媳妇儿信号的陆承景将歪着的身子坐正,清清嗓子,“咳咳。” 对面坐着的小环和石头一起看过来,几乎异口同声,“姐夫,你染风寒了?” 陆承景摇摇头,看着石头,“过了年你便去三山书院念书。我已经和王院长谈好了,过两日我带你去拜访他。” 三山书院是县城里唯一的一所书院,虽然比不上县学,但比一般的私塾好些。 商晚本想让石头去府城念书,那边的选择也要多些,她就算砸钱也能把石头砸进书院里去。 可是,陆承景觉得石头现在最重要的是打基础,三山书院已经够了。 天降念书任务的石头:“?!!” 他惊讶地瞪大了眸子,胳膊没撑住,直接摔在了炕上。 圆圆赶紧拉她叔。 小环也帮忙将人拉起来坐好。 石头嘴巴张了又张,好半晌才发出声音:“能不去吗?” 商晚和陆承景异口同声:“不能。” “为什么啊?”石头那双浓眉皱在一起,好似包子褶,“我脑子没有姐夫好使,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以后也考不中功名,送我去读书就是浪费钱。” 好没志气的话,商晚听得想拍他。 “试都没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我看你背医书不是背得挺好?” 石头忙摆手,“我都是死记硬背,要是像姐夫那样作诗做文章,我可作不来。” 陆承景道:“你不会的,书院自然会教。” 石头找借口,“这家里一堆事儿呢,我要是去读书,谁来管?” “等你进了书院,我自然会安排人接手。你安心念书便是。”商晚完全不给石头推脱的机会。 石头哭丧着一张脸,“真的不能不念书吗?” 商晚点头:“能啊。” 石头顿时一喜,嘴巴张开还没说出一个字,就听商晚问:“不念书你想做什么?” 石头:“?” 商晚指指小环:“小环喜欢下厨,梦想是开一间属于自己的酒楼。你呢?” 石头被问得一愣。 商晚继续道:“过了年你就十七了,成亲早的连孩子都有了。日后要养家糊口,你可曾想过靠什么来安身立命?” 石头几乎没多想,挠挠头道:“我跟着你们就好啦,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反正姐姐姐夫不会不管他。 第二百三十一章 倒闭 闻言,商晚和陆承景一起盯着他,眼神一个比一个吓人。 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石头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弱弱问:“姐,你和姐夫是不是要赶我走啊?” 商晚:“……” 孩子没救了。 陆承景:“……” 从头开始教应该来得及? 见两人沉默着不说话,石头心里七上八下地乱跳,脑子里已经出现自己沿街乞讨,抱着破碗冻死在墙角的画面。 然后……被小环一巴掌拍在后背上,疼得他“嗷”一嗓子。 “说什么胡话?”小环瞪着眼扬手还想拍他,石头急忙往旁边躲,试图藏在圆圆的小身板后面。 圆圆崽茫然地眨巴眨巴眼,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小屁股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石头来。 石头:“……” 坑叔啊! 小环瞪着他,气得声音都尖了两分,“姐姐姐夫怎么对你,你不清楚?在你心里,他们就是那样的人?” 石头听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环继续瞪,“那你是什么意思?” 石头理亏,石头自闭。 小环伸出食指戳他脑袋,语气里也带上两分恨铁不成钢:“你方才说都听姐姐姐夫的,他们让你去书院念书,你听是不听?” 看着凶得像是要把他当骨头剁了的小环,石头敢说不吗? 他赶紧点点头,“我去。” “姐,姐夫,”小环扭头看商晚和陆承景,指指石头,“他愿意去书院念书。” 两人:“……” 自从开了酒楼,小环这姑娘越来越彪悍了,跟当初那个看到老鼠会跳起来尖叫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其实小环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石头没想过以后,那就让聪明人替他想。 显然商晚和陆承景在她眼里都是聪明人。 两人让石头念书肯定是为了石头好,虽然不知道两人具体什么打算,但念书明理总没错处。 万一石头有那个运气,能够走上仕途,不管是对他自身还是家里都是份助力。 商晚看着脸上还有几分茫然的石头,柔声道:“我和你姐夫让你去书院念书,不是逼你念得有多好,或者一定要考个功名,我们只是希望你日后能多些选择。” 左右家里不是没钱,多供一个读书人不算什么。 石头的心思简单,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见过的世界太小,小到只有一个东宁县,只有一个榆树村,只有他们家这一亩三分地。 书中自有沧海桑田,世事变化,说不定读着读着他就开窍了。 即便石头最后还是想当个清闲的富家翁,商晚也希望他是选择当个富家翁,而不是因为想不到其他可能而只能当个富家翁。 石头也明白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好,他点点头,“我都听你们的。” 这时,一只小手突然伸到他面前,胖乎乎的手指头张开,给他转了朵小花花。 “哈!” 小奶音软糯,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手腕转动,小花花便跟着转起来。 感觉一只小手不够,另一只小手也加入进来一起转。 被她这么一搅和,严肃的气氛顿时松快下来,众人对视间忍不住齐齐笑出声。 小环捞过开花的团子就开始揉,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 翌日,雪停天晴。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似乎将骨头缝里的寒气都逼了出来,舒服得人昏昏欲睡。 “诶,你看,对面的酒楼连牌匾都摘了。” “昨儿还挂着呢,怎么突然就摘了?” “许是不想再往里赔钱。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唉,这开酒楼的,没客人上门,关门是迟早的事。” 俩伙计站在门口聊闲天儿,手里拿着块白色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门框。 “嘿,两个臭小子,老娘在厨房忙得团团转,你们站这儿聊闲天儿,找抽呢?”楼娘子气势汹汹地拎着把锅铲出来,作势要打人。 俩伙计连忙讨饶,“下次不敢了。” 见两人态度不错,楼娘子收了锅铲,屈指在两人脑门儿上各敲了一下,问道:“你们刚才看什么呢?什么没了?” 伙计捂着脑门儿往外一指,“就对门,对面好像关门了。” 楼娘子转头往对面看去。 只见对面的酒楼大门紧闭,原本该挂着牌匾的位置空无一物,显出几分萧条之感。 老板娘略带诧异地扬了下细眉,竟然真关了。 她轻轻哼了声,转身赶两个伙计去干活。 天道好轮回,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 午后,店里没什么客人。 楼娘子摘下围裙,端着一盘炒瓜子,脚步轻快地进了隔壁灵药阁的大门。 商晚托着腮坐在柜台后看账本,瞧见楼娘子进来,示意她进来坐。 楼娘子矮身钻到柜台后,在商晚身旁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对门儿怎么突然关了?” “关了就关了呗。”商晚将账本一合,也抓了把瓜子开始磕,“开着也是倒贴钱。” 楼娘子将瓜子皮吐在一旁的渣斗里,一双妙目上上下下打量身旁人,试图从女子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商晚斜眼瞥她,神态颇有些倦懒,“别看了,是我动的手。” “咔——”香瓜子顿在唇齿间,破开的声音清脆。楼娘子眸光一转,抬手朝商晚比了个大拇指。 商晚弯了弯唇,没问楼娘子为何如此关心此事。 楼娘子倒是想问商晚是如何办到的,但话都到了嘴边,她却换了话题,“今晚姐妹们要在宝月斋小聚,你可有空闲?” 澜沧会社的老板娘们每个月都会例行小聚,除了聊聊各自的情况之外,聊的最多的还是八卦。 商晚被邀请去过一次,那叫一个大开眼界。 这回能够如此轻易地套乔玉贵入局,还多亏了老板娘们贡献的八卦。 于是,商晚几乎没有考虑便点了头。 楼娘子瞬间喜上眉梢,往商晚手里塞了一小把瓜子,“说定了。” 入夜,宝月斋里依然灯火通明。 大堂里坐着的客人不少,几乎都是奔着火锅来的,吃得那叫一个香气四溢,热火朝天。 商晚和楼娘子从马车上下来,径直上了三楼。 第二百三十一章 倒闭 闻言,商晚和陆承景一起盯着他,眼神一个比一个吓人。 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石头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弱弱问:“姐,你和姐夫是不是要赶我走啊?” 商晚:“……” 孩子没救了。 陆承景:“……” 从头开始教应该来得及? 见两人沉默着不说话,石头心里七上八下地乱跳,脑子里已经出现自己沿街乞讨,抱着破碗冻死在墙角的画面。 然后……被小环一巴掌拍在后背上,疼得他“嗷”一嗓子。 “说什么胡话?”小环瞪着眼扬手还想拍他,石头急忙往旁边躲,试图藏在圆圆的小身板后面。 圆圆崽茫然地眨巴眨巴眼,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小屁股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石头来。 石头:“……” 坑叔啊! 小环瞪着他,气得声音都尖了两分,“姐姐姐夫怎么对你,你不清楚?在你心里,他们就是那样的人?” 石头听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急忙摇头,“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环继续瞪,“那你是什么意思?” 石头理亏,石头自闭。 小环伸出食指戳他脑袋,语气里也带上两分恨铁不成钢:“你方才说都听姐姐姐夫的,他们让你去书院念书,你听是不听?” 看着凶得像是要把他当骨头剁了的小环,石头敢说不吗? 他赶紧点点头,“我去。” “姐,姐夫,”小环扭头看商晚和陆承景,指指石头,“他愿意去书院念书。” 两人:“……” 自从开了酒楼,小环这姑娘越来越彪悍了,跟当初那个看到老鼠会跳起来尖叫的少女简直判若两人。 其实小环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石头没想过以后,那就让聪明人替他想。 显然商晚和陆承景在她眼里都是聪明人。 两人让石头念书肯定是为了石头好,虽然不知道两人具体什么打算,但念书明理总没错处。 万一石头有那个运气,能够走上仕途,不管是对他自身还是家里都是份助力。 商晚看着脸上还有几分茫然的石头,柔声道:“我和你姐夫让你去书院念书,不是逼你念得有多好,或者一定要考个功名,我们只是希望你日后能多些选择。” 左右家里不是没钱,多供一个读书人不算什么。 石头的心思简单,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见过的世界太小,小到只有一个东宁县,只有一个榆树村,只有他们家这一亩三分地。 书中自有沧海桑田,世事变化,说不定读着读着他就开窍了。 即便石头最后还是想当个清闲的富家翁,商晚也希望他是选择当个富家翁,而不是因为想不到其他可能而只能当个富家翁。 石头也明白大家都是为了自己好,他点点头,“我都听你们的。” 这时,一只小手突然伸到他面前,胖乎乎的手指头张开,给他转了朵小花花。 “哈!” 小奶音软糯,圆圆眨巴眨巴大眼睛,手腕转动,小花花便跟着转起来。 感觉一只小手不够,另一只小手也加入进来一起转。 被她这么一搅和,严肃的气氛顿时松快下来,众人对视间忍不住齐齐笑出声。 小环捞过开花的团子就开始揉,怎么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 翌日,雪停天晴。 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似乎将骨头缝里的寒气都逼了出来,舒服得人昏昏欲睡。 “诶,你看,对面的酒楼连牌匾都摘了。” “昨儿还挂着呢,怎么突然就摘了?” “许是不想再往里赔钱。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唉,这开酒楼的,没客人上门,关门是迟早的事。” 俩伙计站在门口聊闲天儿,手里拿着块白色的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门框。 “嘿,两个臭小子,老娘在厨房忙得团团转,你们站这儿聊闲天儿,找抽呢?”楼娘子气势汹汹地拎着把锅铲出来,作势要打人。 俩伙计连忙讨饶,“下次不敢了。” 见两人态度不错,楼娘子收了锅铲,屈指在两人脑门儿上各敲了一下,问道:“你们刚才看什么呢?什么没了?” 伙计捂着脑门儿往外一指,“就对门,对面好像关门了。” 楼娘子转头往对面看去。 只见对面的酒楼大门紧闭,原本该挂着牌匾的位置空无一物,显出几分萧条之感。 老板娘略带诧异地扬了下细眉,竟然真关了。 她轻轻哼了声,转身赶两个伙计去干活。 天道好轮回,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 午后,店里没什么客人。 楼娘子摘下围裙,端着一盘炒瓜子,脚步轻快地进了隔壁灵药阁的大门。 商晚托着腮坐在柜台后看账本,瞧见楼娘子进来,示意她进来坐。 楼娘子矮身钻到柜台后,在商晚身旁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问:“对门儿怎么突然关了?” “关了就关了呗。”商晚将账本一合,也抓了把瓜子开始磕,“开着也是倒贴钱。” 楼娘子将瓜子皮吐在一旁的渣斗里,一双妙目上上下下打量身旁人,试图从女子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商晚斜眼瞥她,神态颇有些倦懒,“别看了,是我动的手。” “咔——”香瓜子顿在唇齿间,破开的声音清脆。楼娘子眸光一转,抬手朝商晚比了个大拇指。 商晚弯了弯唇,没问楼娘子为何如此关心此事。 楼娘子倒是想问商晚是如何办到的,但话都到了嘴边,她却换了话题,“今晚姐妹们要在宝月斋小聚,你可有空闲?” 澜沧会社的老板娘们每个月都会例行小聚,除了聊聊各自的情况之外,聊的最多的还是八卦。 商晚被邀请去过一次,那叫一个大开眼界。 这回能够如此轻易地套乔玉贵入局,还多亏了老板娘们贡献的八卦。 于是,商晚几乎没有考虑便点了头。 楼娘子瞬间喜上眉梢,往商晚手里塞了一小把瓜子,“说定了。” 入夜,宝月斋里依然灯火通明。 大堂里坐着的客人不少,几乎都是奔着火锅来的,吃得那叫一个香气四溢,热火朝天。 商晚和楼娘子从马车上下来,径直上了三楼。 第二百三十二章 豪赌 三楼的包厢里已经坐了十来个女子,年纪瞧着都不大,长相或妩媚或清冷或娇俏,风格各异。 “我们来晚了。”楼娘子推门进去,商晚跟在她身后。 包厢里的谈话声倏然停住,女子们齐刷刷看过来。 “幸不辱命,你们要的人我可带来了。”楼娘子拉着商晚挑了空位置坐下。 商晚只觉得眼前一花,香风拂面,身边原本的空位已经坐了人。 紧接着,所有老板娘都围了上来,对着商晚嘘寒问暖。 商晚顿时感觉自己陷入了花丛里,耳边全是娇声软语。 老板娘们的衣裙上全都熏了香,单独一位还好,这十来个人一起围过来,商晚的鼻子可就遭罪了。 “阿嚏!”她忍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楼娘子忙道:“别围着了,都坐下说。一会儿把人吓跑了,看你们哭不哭。” 见商晚确实有些不舒服,老板娘们讪讪地回到位置上坐下。 商晚抬手揉了揉鼻子,还是觉得闷得慌,正想起身开窗,楼娘子已经先她一步站起来,伸手将旁侧的窗户推开一条缝。 寒风顺着那条缝吹进来,虽然冷但也吹走了些许空气中浮动的香气。 商晚总算能呼吸了,朝楼娘子递去感激的一眼。 楼娘子莞尔一笑,回来坐下。 她起了个话题,“琼华酒楼倒闭,这事儿你们可知道了?” “什么时候?” “都没客人上门,早该倒了。” “那么大的酒楼,也不知谁有本事接手。” “怎么突然倒了?” “不突然,我这儿啊有条消息,保管你们感兴趣。”糖水铺的花娘子俏皮地朝众人眨眨眼,一副我有秘密但我不说,除非你们求我的小表情。 众人互看一眼,离得最近的两人直接伸手挠她痒。 花娘子笑得花枝乱颤,扭着身子躲,边躲边讨饶,“好姐姐,饶了我,我说还不成吗?” “小妮子,还治不了你了。”她身边年纪在三十上下的女子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一双妩媚的凤眸睇了花娘子一眼。 若是个男人,早让她这含嗔带俏的一眼看得连骨头都酥软了。 即便花娘子性别为女,那小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砰砰”快跳两下。 她红着脸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衫,缓缓开口:“昨晚,玲珑赌坊出了桩大事。” 她话语一顿,原本还想卖个关子勾一勾众女的好奇心,可身旁两只手虎视眈眈,她也只好歇了玩闹的心思继续往下说。 “乔大少在赌坊与乔三少豪赌,不过两个时辰便输了十万两银子,差点连底裤都当出去。还是乔府两位老爷赶来才把乔大少带回去。你们是没瞧见乔大老爷的表情,啧啧,生吃了乔三少的心都有。” 乔大少自是乔玉贵,乔大老爷是他父亲,而乔三少则是乔玉安。 乔府一共三房,乔老夫人去得早,乔老太爷只多坚持了三年也撒手人寰。 在乔老太爷过世之后,三房便分家出去单过,如今一家子都在府城定居,逢年过节也回来看看。 大房和二房倒是没分家,不是二房不想分,而是乔大老爷这个当大哥的压着不让乔二老爷一家搬出去。 原因么,当然是乔二老爷娶了个好妻子。 乔二夫人嫣岚,其父乃是当朝都察院佥都御史,正四品的大员。 乔老太爷与嫣御史是同窗也是好友,奈何屡试不中,嫣御史却一举得中,此后扶摇直上,仕途还算顺利。 得势之后,嫣御史也没有忘记乔老太爷这个好友,二人时常书信往来。 朝中生事,嫣御史不慎被卷入,前路危险。 嫣岚乃是家中独女,嫣御史为了保护女儿不受牵连,将女儿远嫁至东宁县,托老友照看。 当时乔大老爷已经娶妻,乔二老爷与嫣岚年纪相仿,二人便做了夫妻。 乔家也因此和嫣家成了亲家。 事端之后,嫣御史官复原职,因为女儿已经成了乔家妇,便对乔家更为关心,也有提携之意。 奈何乔老太爷的三个儿子都不争气,只三儿子考了个秀才,其他两个连童生都没考上。 儿子读书不行,只能看孙子。 乔玉安是他们这一辈中最会读书的,又是嫣岚的亲子,嫣御史对自己这个外孙很是看重,时常来信关心。 等乔玉安过了乡试入京,有嫣御史在,以后的路不会难走。 可乔大老爷不甘心,他觉得乔二老爷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的。 若非他当年已经成婚,嫣岚的丈夫应该是他,得嫣御史看重和提携的也该是自家儿子。 若二房分出去单过,他们还怎么从嫣家沾光? 于是,他一直拿孝悌压着不让二房分出去。 乔二老爷耳根子软,乔大老爷打了几次亲情牌他就答应了不分家。 为此嫣岚跟他闹了好几次,若非顾及两个儿女,她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了。 之前乔玉贵伤了腿,乔玉安替他向商晚讨药,之后还几次当中间人,帮乔玉贵谈合作,商晚还以为二人关系不错。 可事实根本不是商晚以为的那样,乔玉安对乔玉贵这位大堂兄烦不甚烦,他好些时候受罚都是因为这位大堂兄还有大房那边的亲戚。 他一直忍着是因为乔薇薇。 虽然乔玉安有时候有点二,但对乔薇薇这个妹妹还是很上心的。 乔玉贵对乔玉安不好,但对乔薇薇这个堂妹却很不错,二人相处起来更像是亲兄妹。 乔玉安一开始也防备,明里暗里派人盯着,就担心乔玉贵先哄了自家妹妹,然后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对妹妹下毒手。 可常年累月下来,没发现异常之处,不由自主地便松懈了。 这一松懈就出了事。 商晚提醒过乔玉安,乔玉安本来没在意,后来乔二夫人几次提起乔薇薇的异状,乔玉安这才上了心,派人去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乔玉贵这个狼心狗肺的,竟然哄骗着乔薇薇私会外男,与乔大夫人二表兄之子私定终身。 乔玉安气得,差点没提刀杀了那个野男人,阿乐好说歹说才劝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豪赌 三楼的包厢里已经坐了十来个女子,年纪瞧着都不大,长相或妩媚或清冷或娇俏,风格各异。 “我们来晚了。”楼娘子推门进去,商晚跟在她身后。 包厢里的谈话声倏然停住,女子们齐刷刷看过来。 “幸不辱命,你们要的人我可带来了。”楼娘子拉着商晚挑了空位置坐下。 商晚只觉得眼前一花,香风拂面,身边原本的空位已经坐了人。 紧接着,所有老板娘都围了上来,对着商晚嘘寒问暖。 商晚顿时感觉自己陷入了花丛里,耳边全是娇声软语。 老板娘们的衣裙上全都熏了香,单独一位还好,这十来个人一起围过来,商晚的鼻子可就遭罪了。 “阿嚏!”她忍不住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 楼娘子忙道:“别围着了,都坐下说。一会儿把人吓跑了,看你们哭不哭。” 见商晚确实有些不舒服,老板娘们讪讪地回到位置上坐下。 商晚抬手揉了揉鼻子,还是觉得闷得慌,正想起身开窗,楼娘子已经先她一步站起来,伸手将旁侧的窗户推开一条缝。 寒风顺着那条缝吹进来,虽然冷但也吹走了些许空气中浮动的香气。 商晚总算能呼吸了,朝楼娘子递去感激的一眼。 楼娘子莞尔一笑,回来坐下。 她起了个话题,“琼华酒楼倒闭,这事儿你们可知道了?” “什么时候?” “都没客人上门,早该倒了。” “那么大的酒楼,也不知谁有本事接手。” “怎么突然倒了?” “不突然,我这儿啊有条消息,保管你们感兴趣。”糖水铺的花娘子俏皮地朝众人眨眨眼,一副我有秘密但我不说,除非你们求我的小表情。 众人互看一眼,离得最近的两人直接伸手挠她痒。 花娘子笑得花枝乱颤,扭着身子躲,边躲边讨饶,“好姐姐,饶了我,我说还不成吗?” “小妮子,还治不了你了。”她身边年纪在三十上下的女子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金簪,一双妩媚的凤眸睇了花娘子一眼。 若是个男人,早让她这含嗔带俏的一眼看得连骨头都酥软了。 即便花娘子性别为女,那小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砰砰”快跳两下。 她红着脸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衣衫,缓缓开口:“昨晚,玲珑赌坊出了桩大事。” 她话语一顿,原本还想卖个关子勾一勾众女的好奇心,可身旁两只手虎视眈眈,她也只好歇了玩闹的心思继续往下说。 “乔大少在赌坊与乔三少豪赌,不过两个时辰便输了十万两银子,差点连底裤都当出去。还是乔府两位老爷赶来才把乔大少带回去。你们是没瞧见乔大老爷的表情,啧啧,生吃了乔三少的心都有。” 乔大少自是乔玉贵,乔大老爷是他父亲,而乔三少则是乔玉安。 乔府一共三房,乔老夫人去得早,乔老太爷只多坚持了三年也撒手人寰。 在乔老太爷过世之后,三房便分家出去单过,如今一家子都在府城定居,逢年过节也回来看看。 大房和二房倒是没分家,不是二房不想分,而是乔大老爷这个当大哥的压着不让乔二老爷一家搬出去。 原因么,当然是乔二老爷娶了个好妻子。 乔二夫人嫣岚,其父乃是当朝都察院佥都御史,正四品的大员。 乔老太爷与嫣御史是同窗也是好友,奈何屡试不中,嫣御史却一举得中,此后扶摇直上,仕途还算顺利。 得势之后,嫣御史也没有忘记乔老太爷这个好友,二人时常书信往来。 朝中生事,嫣御史不慎被卷入,前路危险。 嫣岚乃是家中独女,嫣御史为了保护女儿不受牵连,将女儿远嫁至东宁县,托老友照看。 当时乔大老爷已经娶妻,乔二老爷与嫣岚年纪相仿,二人便做了夫妻。 乔家也因此和嫣家成了亲家。 事端之后,嫣御史官复原职,因为女儿已经成了乔家妇,便对乔家更为关心,也有提携之意。 奈何乔老太爷的三个儿子都不争气,只三儿子考了个秀才,其他两个连童生都没考上。 儿子读书不行,只能看孙子。 乔玉安是他们这一辈中最会读书的,又是嫣岚的亲子,嫣御史对自己这个外孙很是看重,时常来信关心。 等乔玉安过了乡试入京,有嫣御史在,以后的路不会难走。 可乔大老爷不甘心,他觉得乔二老爷所拥有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的。 若非他当年已经成婚,嫣岚的丈夫应该是他,得嫣御史看重和提携的也该是自家儿子。 若二房分出去单过,他们还怎么从嫣家沾光? 于是,他一直拿孝悌压着不让二房分出去。 乔二老爷耳根子软,乔大老爷打了几次亲情牌他就答应了不分家。 为此嫣岚跟他闹了好几次,若非顾及两个儿女,她早就收拾包袱回娘家了。 之前乔玉贵伤了腿,乔玉安替他向商晚讨药,之后还几次当中间人,帮乔玉贵谈合作,商晚还以为二人关系不错。 可事实根本不是商晚以为的那样,乔玉安对乔玉贵这位大堂兄烦不甚烦,他好些时候受罚都是因为这位大堂兄还有大房那边的亲戚。 他一直忍着是因为乔薇薇。 虽然乔玉安有时候有点二,但对乔薇薇这个妹妹还是很上心的。 乔玉贵对乔玉安不好,但对乔薇薇这个堂妹却很不错,二人相处起来更像是亲兄妹。 乔玉安一开始也防备,明里暗里派人盯着,就担心乔玉贵先哄了自家妹妹,然后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对妹妹下毒手。 可常年累月下来,没发现异常之处,不由自主地便松懈了。 这一松懈就出了事。 商晚提醒过乔玉安,乔玉安本来没在意,后来乔二夫人几次提起乔薇薇的异状,乔玉安这才上了心,派人去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乔玉贵这个狼心狗肺的,竟然哄骗着乔薇薇私会外男,与乔大夫人二表兄之子私定终身。 乔玉安气得,差点没提刀杀了那个野男人,阿乐好说歹说才劝下。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诅咒 好在发现得及时,大错没有铸成。 可乔薇薇仿佛鬼迷了心窍,一心扑在野男人身上,怨恨乔玉安这个亲哥哥坏她姻缘,还说希望乔玉贵才是她的亲哥哥。 若非乔薇薇是女子,乔玉安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 他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偏偏不敢让母亲知晓这件事。 以嫣岚的脾气,若是知道乔薇薇如此不知廉耻与人私相授受,恐怕会亲手打断乔薇薇的腿,并且赶紧挑个人家将乔薇薇嫁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乔玉安将乔薇薇关在别院里,一时想不到好办法,便去求助好友陆承景。 当时商晚也在场,在老板娘们那里听来八卦之后,她就等着乔玉安找上门呢。 消息还是她让人透露给乔玉安的人的,不然乔玉安哪有那么快便查到乔玉贵头上去。 商晚想整乔玉贵,截断他的资金流,让他没钱再倒贴琼华酒楼。 而乔玉安想狠狠收拾乔玉贵一顿,让他栽个大跟头。 二人几乎一拍即合,三言两语便商量出了让乔玉贵倾家荡产这个计划。 左右乔玉贵没钱也是大房出钱补,乔二老爷耳根子再软也不会拿二房的钱去贴补大房。 事情进展很顺利,琼华酒楼倒闭,乔玉安也出了口恶气。 至于乔薇薇,在昨晚那事儿出了之后,乔玉安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父母。 过不了多久,乔家二房应该就能分出来了。 商晚脑子里一瞬闪过许多事,面上却配合地作出惊讶的表情,完美融入老板娘们的队伍里。 余光瞥见她的表情,楼娘子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却也没多嘴。 有老板娘下了定论,“看着,等过了年,乔府大房和二房恐怕就该闹分家了。” 此言一语成谶。 初五这天,乔府分家。 那热闹得,不像是分家,更像是抄家,据说连官差都去了。 商晚没去凑热闹,而是受邀跟澜沧会社的老板娘们一起,在宝月斋谈事。 还是年前那个包厢,在座的多了两个人。 “咳咳。” 商晚将视线从打开的窗户收回来,看向咳嗽的那人。 女子着茜红色小袄,梳着螺髻,簪同色绢花。小脸圆润,皮肤白皙,眉心贴着一朵梅花钿,将原本娇憨的面庞衬得多了两分妩媚。 面上一条细纹都没有,只看脸的话,完全看不出女子已经三十五了。 女子正是舒氏布庄的老板娘,也是澜沧会社的发起人。 今日小聚也是舒娘子提的。 “还在年节便贸然请商掌柜过来,乃是事出紧急,还请商掌柜不要介意。” 商晚唇角含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我这人说话不喜欢绕弯子,舒娘子请我来所为何事,直言便是。” 舒娘子抿了抿唇,双眼直直盯着商晚,“不知商掌柜对组建商队可有兴趣?” 商队? 商晚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见商晚有兴趣,舒娘子面上的笑容跟着多了两分。 其他老板娘们显然已经知道,这回只是来作陪的。她们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打转,都没出声。 “我得到消息,府城的詹老板手里有一支一百人的商队想要转手。我派人查过,这支商队里面的人都是老手,成员配置得当,骆驼马匹车辆也齐全,经营得相当不错。” 商晚挑眉,“既然经营得不错,为何要转手?” 一支经营状况良好的商队所能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想要磨合一支这样的商队所要付出的心血可不少,这突然转手,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商队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显然商晚的疑惑舒娘子也有,不同的是,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前因后果。 “詹老板想要跟人合伙出海做生意,资金周转出了问题。他想要出让商队来填补这部分空缺。” 商晚:“……” 因为想要赚钱,所以先把家里的摇钱树卖出去? 这得多傻的人才能想出这个好主意? 她盯着舒娘子看。 澜沧会社的发起人不该是个傻白甜?这看起来也不像啊。 “我脸上有东西?”舒娘子抬手摸了摸面颊,神色间有几分疑惑。 商晚收回视线,捧起桌上的热羊奶喝了一口才道:“若你只打听出这些,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 收购商队需要的银钱不少,她可不想把自己的钱扔水里连个响都听不到。 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舒娘子愣了愣,随即扬唇笑开:“自然不止这些,商掌柜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商晚敛眸,一边听一边小口喝羊奶。 詹老板想出手商队是真,但原因不止资金周转不过来这一项。 是那支商队本身出了问题。 简言之,商队中了诅咒,并且已经因为诅咒死了一个押货人两个护卫和一个马夫。 商晚从来不信什么诅咒,她看着舒娘子,“当真是因为诅咒死的?” 舒娘子点点头,“诅咒一事已经在商队里引起了恐慌,商队首领担心被诅咒找上,打算请辞,否则詹老板也不会如此着急地想将商队转手。” 一支商队想要经营得好,商队首领的眼光十分重要。 商队到了一个地方,买什么卖什么全靠商队首领判断。若判断失误,别说赚钱,赔个血本无归都有可能。 所以,有一个经验丰富又眼光独到的商队首领十分重要。 若商队首领请辞,商队里其他人又因为诅咒而人心涣散,这支商队迟早要完。 詹老板明显就是想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最后靠着商队捞一笔。 “什么诅咒这般厉害?” 舒娘子摇头,“詹老板将消息捂得严实,我的人只能打听到这些。” 商晚垂眸思量片刻,问道:“既知商队中了诅咒,你为何还想收购这支商队?” 正常人的思维不该是躲远一点,能不沾边就不沾边吗? 舒娘子说出一句让商晚意外的话,“我不信诅咒。” 商晚看着她,只见她笑容明媚,声音里充满自信,“富贵险中求,我希望能与商掌柜合作,不知商掌柜意下如何?” 商晚缓缓喝完碗里最后一点羊奶,眼底也染上两分笑意,问道:“詹老板开了什么价?”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诅咒 好在发现得及时,大错没有铸成。 可乔薇薇仿佛鬼迷了心窍,一心扑在野男人身上,怨恨乔玉安这个亲哥哥坏她姻缘,还说希望乔玉贵才是她的亲哥哥。 若非乔薇薇是女子,乔玉安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 他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偏偏不敢让母亲知晓这件事。 以嫣岚的脾气,若是知道乔薇薇如此不知廉耻与人私相授受,恐怕会亲手打断乔薇薇的腿,并且赶紧挑个人家将乔薇薇嫁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乔玉安将乔薇薇关在别院里,一时想不到好办法,便去求助好友陆承景。 当时商晚也在场,在老板娘们那里听来八卦之后,她就等着乔玉安找上门呢。 消息还是她让人透露给乔玉安的人的,不然乔玉安哪有那么快便查到乔玉贵头上去。 商晚想整乔玉贵,截断他的资金流,让他没钱再倒贴琼华酒楼。 而乔玉安想狠狠收拾乔玉贵一顿,让他栽个大跟头。 二人几乎一拍即合,三言两语便商量出了让乔玉贵倾家荡产这个计划。 左右乔玉贵没钱也是大房出钱补,乔二老爷耳根子再软也不会拿二房的钱去贴补大房。 事情进展很顺利,琼华酒楼倒闭,乔玉安也出了口恶气。 至于乔薇薇,在昨晚那事儿出了之后,乔玉安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父母。 过不了多久,乔家二房应该就能分出来了。 商晚脑子里一瞬闪过许多事,面上却配合地作出惊讶的表情,完美融入老板娘们的队伍里。 余光瞥见她的表情,楼娘子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却也没多嘴。 有老板娘下了定论,“看着,等过了年,乔府大房和二房恐怕就该闹分家了。” 此言一语成谶。 初五这天,乔府分家。 那热闹得,不像是分家,更像是抄家,据说连官差都去了。 商晚没去凑热闹,而是受邀跟澜沧会社的老板娘们一起,在宝月斋谈事。 还是年前那个包厢,在座的多了两个人。 “咳咳。” 商晚将视线从打开的窗户收回来,看向咳嗽的那人。 女子着茜红色小袄,梳着螺髻,簪同色绢花。小脸圆润,皮肤白皙,眉心贴着一朵梅花钿,将原本娇憨的面庞衬得多了两分妩媚。 面上一条细纹都没有,只看脸的话,完全看不出女子已经三十五了。 女子正是舒氏布庄的老板娘,也是澜沧会社的发起人。 今日小聚也是舒娘子提的。 “还在年节便贸然请商掌柜过来,乃是事出紧急,还请商掌柜不要介意。” 商晚唇角含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我这人说话不喜欢绕弯子,舒娘子请我来所为何事,直言便是。” 舒娘子抿了抿唇,双眼直直盯着商晚,“不知商掌柜对组建商队可有兴趣?” 商队? 商晚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见商晚有兴趣,舒娘子面上的笑容跟着多了两分。 其他老板娘们显然已经知道,这回只是来作陪的。她们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打转,都没出声。 “我得到消息,府城的詹老板手里有一支一百人的商队想要转手。我派人查过,这支商队里面的人都是老手,成员配置得当,骆驼马匹车辆也齐全,经营得相当不错。” 商晚挑眉,“既然经营得不错,为何要转手?” 一支经营状况良好的商队所能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想要磨合一支这样的商队所要付出的心血可不少,这突然转手,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否商队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显然商晚的疑惑舒娘子也有,不同的是,她已经打听清楚了前因后果。 “詹老板想要跟人合伙出海做生意,资金周转出了问题。他想要出让商队来填补这部分空缺。” 商晚:“……” 因为想要赚钱,所以先把家里的摇钱树卖出去? 这得多傻的人才能想出这个好主意? 她盯着舒娘子看。 澜沧会社的发起人不该是个傻白甜?这看起来也不像啊。 “我脸上有东西?”舒娘子抬手摸了摸面颊,神色间有几分疑惑。 商晚收回视线,捧起桌上的热羊奶喝了一口才道:“若你只打听出这些,后面的话就不必说了。” 收购商队需要的银钱不少,她可不想把自己的钱扔水里连个响都听不到。 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语,舒娘子愣了愣,随即扬唇笑开:“自然不止这些,商掌柜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 商晚敛眸,一边听一边小口喝羊奶。 詹老板想出手商队是真,但原因不止资金周转不过来这一项。 是那支商队本身出了问题。 简言之,商队中了诅咒,并且已经因为诅咒死了一个押货人两个护卫和一个马夫。 商晚从来不信什么诅咒,她看着舒娘子,“当真是因为诅咒死的?” 舒娘子点点头,“诅咒一事已经在商队里引起了恐慌,商队首领担心被诅咒找上,打算请辞,否则詹老板也不会如此着急地想将商队转手。” 一支商队想要经营得好,商队首领的眼光十分重要。 商队到了一个地方,买什么卖什么全靠商队首领判断。若判断失误,别说赚钱,赔个血本无归都有可能。 所以,有一个经验丰富又眼光独到的商队首领十分重要。 若商队首领请辞,商队里其他人又因为诅咒而人心涣散,这支商队迟早要完。 詹老板明显就是想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最后靠着商队捞一笔。 “什么诅咒这般厉害?” 舒娘子摇头,“詹老板将消息捂得严实,我的人只能打听到这些。” 商晚垂眸思量片刻,问道:“既知商队中了诅咒,你为何还想收购这支商队?” 正常人的思维不该是躲远一点,能不沾边就不沾边吗? 舒娘子说出一句让商晚意外的话,“我不信诅咒。” 商晚看着她,只见她笑容明媚,声音里充满自信,“富贵险中求,我希望能与商掌柜合作,不知商掌柜意下如何?” 商晚缓缓喝完碗里最后一点羊奶,眼底也染上两分笑意,问道:“詹老板开了什么价?” 第二百三十四章 见面礼 舒娘子举起右手,纤白如葱根的手指张合,“三万两。” 一支经营良好的百人商队确实值这个价,若非事出突然,詹老板担心消息泄露着急出手,价格只会更高。 商晚有些心动,不过该问的还是要先问清楚。 “我的合作对象是你还是整个澜沧会社?” 舒娘子笑道:“单凭我一人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自然是姐妹们一起。” 商晚点点头,整理一番裙摆起身。 “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番,明日给你答复。” “好,我送商掌柜出去。” · “诅咒!!”小环和石头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坐着的人。 陆承景也有些惊讶,一双长眉微蹙,问道:“什么诅咒?” “不知道。”商晚耸耸肩,“我回来的时候特意去了趟陈宅。陈才手里也没有更多关于诅咒的消息,不过,他告诉我,商队死去的四个人全都是自杀。” “这事听起来就邪门儿。”小环搓了搓胳膊,“姐,咱们不能自己招人手组建商队吗?” 她姐就是个孤魂野鬼,万一这什么诅咒克她姐怎么办? “我也想啊,可熟手哪有那么好找?”商晚托着腮道,“组建商队最重要的就是招商人,人自个儿做生意厉害的,根本不乐意卖身帮别人跑腿。那些牙行里的,身上又多少沾着事儿,买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行,放他们出去,我还担心他们卷东西跑了。” 招来了人还有下一关,一个商队里不只有商人,还有押货人、护卫、马夫、驼夫、厨子、伙计等,这人员磨合就得一段时间,更别提购置车辆、货物、药物这些琐碎的事情。 等一切备齐,还得出去试试水。 等真的长成摇钱树,起码得好几年。 其中付出的银钱和精力不知有多少。 相比起来,商晚宁愿对付诅咒。 “我觉得可以试试。”石头倒是第一个赞成商晚的,他的理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嘿,现学现用! 小环朝他翻了个白眼:“子是不语,又不是不信。” 她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别花钱买个麻烦回来。 商晚看向没出声的陆承景,“你怎么看?” 陆承景低着头,一边拆闺女给自己扎的小辫儿一边道:“可以试试。” 他也不信诅咒。 “那……投票。”商晚拍拍手,“同意买商队的举手。” “唰唰唰唰”四只手举了起来。 除了商晚三人之外,圆圆将胳膊伸得直直的。 小环没举,她捏了捏圆圆的腮帮子,“你凑什么热闹?” “鹅!”粉嫩的小嘴里蹦出一个清脆的音节。 商晚:“??” 小环扶额,她姐回来之前,他们在讨论晚上吃什么来着。 她揉揉圆圆的脑袋,“好,晚上给你炖大鹅。” 圆圆立刻笑弯了眼,抱着小环姨姨亲了一口。 嘿嘿,铁锅炖大鹅,爱吃! 四票对一票,四票胜出。 商晚第二日便给舒娘子回了话。 不过,在买商队之前,她想亲眼见见詹老板以及那位商队首领。 舒娘子也有此意,她和商晚一拍即合,当晚便坐车赶往府城,同去的还有楼娘子和花娘子。 圆圆说什么都要跟着商晚去,以防小家伙偷跑,商晚直接给带上了。 舒娘子和花娘子还是第一次见圆圆,喜欢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这大眼睛小鼻子小嘴,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 圆圆不怕生,看着身边的漂亮姨姨,主动朝她们伸小手,软糯糯地喊姨姨。 没多久,三个女人便围着圆圆左一个乖乖,右一个宝贝地喊,都想搂着圆滚滚的团子不撒手。 商晚严重怀疑这仨是觉得抱着团子暖和。 · 马车进入府城,在红梅客栈门口停下。 舒娘子道:“今天咱们就在红梅客栈休息,明儿再去见詹老板。” 商晚几人都没意见,跟着舒娘子往客栈里走。 才进去,一道红影从里面扑了出来。 “可把你们等来了!”客栈老板娘孟娘子激动地抱住最前面的舒娘子,话语如珠噼里啪啦,“房间都准备好了,我领你们上去,再让伙计打水来,顺便让厨房多做几个菜。” 目光在众女身上扫过,突然在商晚身上顿住,准确地说,在她怀里的小奶娃身上顿住。 “这娃娃是?” “我女儿。”商晚主动开口,“鄙姓商,是灵药阁的掌柜。” “你就是灵药阁的掌柜!”孟娘子瞪圆了眼睛,“竟然这般年轻。” “人家这叫年轻有为,你别咋咋呼呼吓到人家。”舒娘子挽住孟娘子的胳膊,嗔笑着拍了她一下。 “抱歉,我太激动了。”孟娘子的笑容带上两分腼腆,“我姓孟,红梅就是我的名字。我特别喜欢灵药阁的东西,可是府城好些都没有,只能托人带。” 闻言,商晚从挎着的包袱里翻了翻,翻出一只精致的雕刻梅枝的药盒,“这是灵药阁上个月推出的雪梅膏,希望你喜欢。” 没想到能收到见面礼,孟娘子接过盒子,反手退下手上戴着的金镯子塞进圆圆怀里,“乖乖,孟姨不知道你来,这个镯子送你玩儿。” 圆圆抱着金镯子眨巴眨巴眼,小手抓着递出去,“姨姨,给。” 娘亲说了不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 “镯子太贵重了。”商晚就是顺手送个小礼物,可没想收人这么重的回礼。 送出去的东西孟娘子自然不会收回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镯子不能戴不能吃的,你让人孩子怎么玩?”楼娘子笑着开口解围,伸手接过镯子戴回孟娘子手腕上,“赶紧回屋找点孩子喜欢的,别紧着你的喜好来。” 花娘子也出言打趣,“我看你是看到漂亮娃娃乐昏了头。” 舒娘子拍了拍孟娘子的胳膊,“你就让我们站在楼梯口聊天儿啊?” 众人这一打岔,孟娘子也回过味儿来,抬手拍拍脑袋。 “瞧我这脑子,光顾着高兴,没想那么多。我先带你们上去,一路坐马车过来,怕是身子骨都颠散了。” “可不是。”花娘子抬手捶了捶后腰,“我得到床上躺会儿去。” 趁着众人洗漱更衣的时候,孟娘子回屋拿了个檀木小盒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见面礼 舒娘子举起右手,纤白如葱根的手指张合,“三万两。” 一支经营良好的百人商队确实值这个价,若非事出突然,詹老板担心消息泄露着急出手,价格只会更高。 商晚有些心动,不过该问的还是要先问清楚。 “我的合作对象是你还是整个澜沧会社?” 舒娘子笑道:“单凭我一人可拿不出那么多银子,自然是姐妹们一起。” 商晚点点头,整理一番裙摆起身。 “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番,明日给你答复。” “好,我送商掌柜出去。” · “诅咒!!”小环和石头瞪圆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坐着的人。 陆承景也有些惊讶,一双长眉微蹙,问道:“什么诅咒?” “不知道。”商晚耸耸肩,“我回来的时候特意去了趟陈宅。陈才手里也没有更多关于诅咒的消息,不过,他告诉我,商队死去的四个人全都是自杀。” “这事听起来就邪门儿。”小环搓了搓胳膊,“姐,咱们不能自己招人手组建商队吗?” 她姐就是个孤魂野鬼,万一这什么诅咒克她姐怎么办? “我也想啊,可熟手哪有那么好找?”商晚托着腮道,“组建商队最重要的就是招商人,人自个儿做生意厉害的,根本不乐意卖身帮别人跑腿。那些牙行里的,身上又多少沾着事儿,买回来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行,放他们出去,我还担心他们卷东西跑了。” 招来了人还有下一关,一个商队里不只有商人,还有押货人、护卫、马夫、驼夫、厨子、伙计等,这人员磨合就得一段时间,更别提购置车辆、货物、药物这些琐碎的事情。 等一切备齐,还得出去试试水。 等真的长成摇钱树,起码得好几年。 其中付出的银钱和精力不知有多少。 相比起来,商晚宁愿对付诅咒。 “我觉得可以试试。”石头倒是第一个赞成商晚的,他的理由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嘿,现学现用! 小环朝他翻了个白眼:“子是不语,又不是不信。” 她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别花钱买个麻烦回来。 商晚看向没出声的陆承景,“你怎么看?” 陆承景低着头,一边拆闺女给自己扎的小辫儿一边道:“可以试试。” 他也不信诅咒。 “那……投票。”商晚拍拍手,“同意买商队的举手。” “唰唰唰唰”四只手举了起来。 除了商晚三人之外,圆圆将胳膊伸得直直的。 小环没举,她捏了捏圆圆的腮帮子,“你凑什么热闹?” “鹅!”粉嫩的小嘴里蹦出一个清脆的音节。 商晚:“??” 小环扶额,她姐回来之前,他们在讨论晚上吃什么来着。 她揉揉圆圆的脑袋,“好,晚上给你炖大鹅。” 圆圆立刻笑弯了眼,抱着小环姨姨亲了一口。 嘿嘿,铁锅炖大鹅,爱吃! 四票对一票,四票胜出。 商晚第二日便给舒娘子回了话。 不过,在买商队之前,她想亲眼见见詹老板以及那位商队首领。 舒娘子也有此意,她和商晚一拍即合,当晚便坐车赶往府城,同去的还有楼娘子和花娘子。 圆圆说什么都要跟着商晚去,以防小家伙偷跑,商晚直接给带上了。 舒娘子和花娘子还是第一次见圆圆,喜欢都快从眼睛里溢出来了。 “这大眼睛小鼻子小嘴,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 圆圆不怕生,看着身边的漂亮姨姨,主动朝她们伸小手,软糯糯地喊姨姨。 没多久,三个女人便围着圆圆左一个乖乖,右一个宝贝地喊,都想搂着圆滚滚的团子不撒手。 商晚严重怀疑这仨是觉得抱着团子暖和。 · 马车进入府城,在红梅客栈门口停下。 舒娘子道:“今天咱们就在红梅客栈休息,明儿再去见詹老板。” 商晚几人都没意见,跟着舒娘子往客栈里走。 才进去,一道红影从里面扑了出来。 “可把你们等来了!”客栈老板娘孟娘子激动地抱住最前面的舒娘子,话语如珠噼里啪啦,“房间都准备好了,我领你们上去,再让伙计打水来,顺便让厨房多做几个菜。” 目光在众女身上扫过,突然在商晚身上顿住,准确地说,在她怀里的小奶娃身上顿住。 “这娃娃是?” “我女儿。”商晚主动开口,“鄙姓商,是灵药阁的掌柜。” “你就是灵药阁的掌柜!”孟娘子瞪圆了眼睛,“竟然这般年轻。” “人家这叫年轻有为,你别咋咋呼呼吓到人家。”舒娘子挽住孟娘子的胳膊,嗔笑着拍了她一下。 “抱歉,我太激动了。”孟娘子的笑容带上两分腼腆,“我姓孟,红梅就是我的名字。我特别喜欢灵药阁的东西,可是府城好些都没有,只能托人带。” 闻言,商晚从挎着的包袱里翻了翻,翻出一只精致的雕刻梅枝的药盒,“这是灵药阁上个月推出的雪梅膏,希望你喜欢。” 没想到能收到见面礼,孟娘子接过盒子,反手退下手上戴着的金镯子塞进圆圆怀里,“乖乖,孟姨不知道你来,这个镯子送你玩儿。” 圆圆抱着金镯子眨巴眨巴眼,小手抓着递出去,“姨姨,给。” 娘亲说了不能随便收别人的礼物。 “镯子太贵重了。”商晚就是顺手送个小礼物,可没想收人这么重的回礼。 送出去的东西孟娘子自然不会收回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镯子不能戴不能吃的,你让人孩子怎么玩?”楼娘子笑着开口解围,伸手接过镯子戴回孟娘子手腕上,“赶紧回屋找点孩子喜欢的,别紧着你的喜好来。” 花娘子也出言打趣,“我看你是看到漂亮娃娃乐昏了头。” 舒娘子拍了拍孟娘子的胳膊,“你就让我们站在楼梯口聊天儿啊?” 众人这一打岔,孟娘子也回过味儿来,抬手拍拍脑袋。 “瞧我这脑子,光顾着高兴,没想那么多。我先带你们上去,一路坐马车过来,怕是身子骨都颠散了。” “可不是。”花娘子抬手捶了捶后腰,“我得到床上躺会儿去。” 趁着众人洗漱更衣的时候,孟娘子回屋拿了个檀木小盒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 断头 “宝贝,你叫什么呀?” “陆云菡。”圆圆吃着奶糕,话说得很慢,“姨姨,可以叫我圆圆。” “好,圆圆真乖。”孟娘子笑眯眯地将檀木盒子递过去,“孟姨送你个见面礼。” 圆圆两条小短腿儿晃晃悠悠,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只是盯着盒子看,却没伸手接。 见状,孟娘子直接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长命锁挂在小奶娃的脖子上。 正巧这时,商晚拉开门出来。 “娘亲!”圆圆迈着腿儿啪嗒啪嗒跑过去,跟无尾熊似的抱住商晚的腿,仰起白生生的小脸儿,“姨姨,见面礼。” 她努力伸长脖子,示意娘亲看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 “那你谢谢姨姨没有?”商晚弯腰把娃抱起来。 圆圆歪了歪头,大眼睛看向孟娘子,糯糯道:“谢谢姨姨。” “小乖乖,来,让孟姨抱抱。”孟娘子笑着张开手,圆圆没犹豫,大方地扑到孟娘子怀里,小手搂住她的脖子。 商晚仿佛看到孟娘子眼底有泪意一闪而过,正待细看,孟娘子却已经转身,抱着圆圆往楼下走,边走边招呼商晚跟上。 · 客栈的厨子手艺不错,尤其那道炭烤羊排,鲜嫩多汁,滋味十足。 商晚放下杯子,转眼打量大堂内部。 客栈的装修偏简洁,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大堂里的客人不多。除了她们这桌之外,只有两桌客人。 一桌坐着四个男人,正在喝酒聊天,神情颇有些苦闷和颓丧。 一桌是一家三口,男人正招呼伙计过来结账。 商晚正待收回视线,“诅咒”“死人”两个词突然钻进她耳朵里。 她转头看去,说话的是四个男人中最面嫩的那个,年纪也就十八九,武人打扮,身边还放着一把弯刀。 似是察觉到商晚的注视,那人突然抬头看来,对上商晚的视线,先是一愣,随即挑眉一笑。 浓眉大眼,五官倒是周正。 就是这笑带着两分调戏意味,显得油腻,白瞎了那张脸。 普通女子被这么看,大都会回避视线,要么害羞要么羞恼,总之得给出点反应。 商晚却没有,她面无表情定定地和男子对视,直到男子受不住她的视线,率先转过头去。 就这? 商晚撇嘴,也收回视线,掏出手帕给圆圆擦嘴,顺便一心二用听那边的谈话。 “又死了一个。” “是诅咒,就是诅咒!我早就提醒过头儿,他偏不听!” “可是东家已经找人查过了,那些东西没问题。” “那你说诅咒是从哪儿来的?” “你冲老子凶什么?又不是老子招惹的诅咒。” “别吵了,趁着还能喘气,多喝几口酒。” “我们真的不能逃吗?” “逃?呵,强子倒是逃了,还不是死在河边。真是诅咒的话,谁都逃不掉。” “别想那些劳什子,喝酒喝酒。” “对,喝酒,咱们也来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四人已然有些醉意,想到诅咒就糟心,又担心下一个死的人是自己,只能靠着酒精麻痹自己。 半个时辰后,四人周身酒气熏天,摇摇晃晃地互相搀扶着走出客栈门。 二楼的窗户推开半扇,站在窗边的商晚收回视线,低头捏了捏小奶娃的腮帮子,“乖崽,你想跟娘亲去散步还是留在客栈里睡觉?” “散步。”圆圆搂紧娘亲的脖子,不带一点犹豫。 “乖。”商晚抱着娃翻出窗户,悄悄跟在四人身后。 寒风呼呼地吹,圆圆将大半脸都埋进斗篷里,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 好玩!! · “可算回来了。”客栈门前,楼娘子停住来回走动的步子,快步迎上去,“你们去哪儿了?” “糖葫芦。”圆圆挥挥小手抓着的红串串,“娘亲,买。” “圆圆想吃糖葫芦,我带她去买。街上热闹,我们就多逛了会儿。”商晚笑着取下她脸上沾着的糖衣,语气宠溺。 “怎的也不留个信儿?”楼娘子嗔怪道,“客栈的伙计都说没瞧见你们出去。” “哦,”商晚容色淡定,“我们从窗户走的。” 楼娘子:“……” 商晚抱着圆圆往客栈里走,“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人呢?” “出去打听消息了。”楼娘子道,“担心你回来找不到人,我特意留下来等你。” 商晚点点头,“我现在要去楼上睡觉,你……” “我去街上逛逛,顺便找找她们。” “好。” 两人分开,商晚抱着圆圆回屋,解开披风。 银色的披风内侧沾染着一大片凝固的血渍,商晚皱眉啧了一声。 方才跟踪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那个面嫩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头没了。 商晚跟得远,这突然掉头,连她都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吓得酒都醒了,嘴里喊着诅咒想逃跑,被商晚一手刀一个打晕。 她检查了男人的尸体,发现断口平滑,跟拿刀切过一样。 她立刻查看四周,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发现了一卷沾血的透明丝线。 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丝线韧性极佳,轻易扯不断。 男人就是被这玩意儿割下了脑袋。 无疑,男人死于蓄意谋杀,跟诅咒没有半毛钱关系。 商晚觉得命案这种事,应该交给官府处理。 于是,她当了回搬运工,还在年假的安大人被迫加班。 商晚没有带备用披风,只好翻个面将就披着,回来的路上去成衣铺里买了两件,还给圆圆买了喜欢的糖葫芦,山楂最大的那串。 将沾血的披风收进空间里,商晚蹲下来和圆圆对视,语气温柔,“乖崽,方才吓到没有?” “唔。”圆圆咬着山楂外的糖衣歪歪头,糯声糯气,“红红,不怕。” 虎虎打架也会有红红,一点都不吓人。 “真勇敢。”商晚摸摸面前的小脑袋,“娘亲要小睡一会儿,你想睡吗?” “陪娘亲。”圆圆点点小脑袋,把还剩半串的糖葫芦用油纸包起来。 商晚疑惑道:“你包它做什么?天寒地冻的化不了。” 圆圆将包着油纸的糖葫芦塞回包袱里,认真道:“给小黑。” 商晚:“……” 真的,为什么狗会喜欢吃糖葫芦啊? “觉觉。”圆圆伸出小手要娘亲抱。 商晚给她擦干净手和脸,抱着娃往床榻走。 第二百三十五章 断头 “宝贝,你叫什么呀?” “陆云菡。”圆圆吃着奶糕,话说得很慢,“姨姨,可以叫我圆圆。” “好,圆圆真乖。”孟娘子笑眯眯地将檀木盒子递过去,“孟姨送你个见面礼。” 圆圆两条小短腿儿晃晃悠悠,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只是盯着盒子看,却没伸手接。 见状,孟娘子直接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长命锁挂在小奶娃的脖子上。 正巧这时,商晚拉开门出来。 “娘亲!”圆圆迈着腿儿啪嗒啪嗒跑过去,跟无尾熊似的抱住商晚的腿,仰起白生生的小脸儿,“姨姨,见面礼。” 她努力伸长脖子,示意娘亲看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 “那你谢谢姨姨没有?”商晚弯腰把娃抱起来。 圆圆歪了歪头,大眼睛看向孟娘子,糯糯道:“谢谢姨姨。” “小乖乖,来,让孟姨抱抱。”孟娘子笑着张开手,圆圆没犹豫,大方地扑到孟娘子怀里,小手搂住她的脖子。 商晚仿佛看到孟娘子眼底有泪意一闪而过,正待细看,孟娘子却已经转身,抱着圆圆往楼下走,边走边招呼商晚跟上。 · 客栈的厨子手艺不错,尤其那道炭烤羊排,鲜嫩多汁,滋味十足。 商晚放下杯子,转眼打量大堂内部。 客栈的装修偏简洁,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装饰。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大堂里的客人不多。除了她们这桌之外,只有两桌客人。 一桌坐着四个男人,正在喝酒聊天,神情颇有些苦闷和颓丧。 一桌是一家三口,男人正招呼伙计过来结账。 商晚正待收回视线,“诅咒”“死人”两个词突然钻进她耳朵里。 她转头看去,说话的是四个男人中最面嫩的那个,年纪也就十八九,武人打扮,身边还放着一把弯刀。 似是察觉到商晚的注视,那人突然抬头看来,对上商晚的视线,先是一愣,随即挑眉一笑。 浓眉大眼,五官倒是周正。 就是这笑带着两分调戏意味,显得油腻,白瞎了那张脸。 普通女子被这么看,大都会回避视线,要么害羞要么羞恼,总之得给出点反应。 商晚却没有,她面无表情定定地和男子对视,直到男子受不住她的视线,率先转过头去。 就这? 商晚撇嘴,也收回视线,掏出手帕给圆圆擦嘴,顺便一心二用听那边的谈话。 “又死了一个。” “是诅咒,就是诅咒!我早就提醒过头儿,他偏不听!” “可是东家已经找人查过了,那些东西没问题。” “那你说诅咒是从哪儿来的?” “你冲老子凶什么?又不是老子招惹的诅咒。” “别吵了,趁着还能喘气,多喝几口酒。” “我们真的不能逃吗?” “逃?呵,强子倒是逃了,还不是死在河边。真是诅咒的话,谁都逃不掉。” “别想那些劳什子,喝酒喝酒。” “对,喝酒,咱们也来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 四人已然有些醉意,想到诅咒就糟心,又担心下一个死的人是自己,只能靠着酒精麻痹自己。 半个时辰后,四人周身酒气熏天,摇摇晃晃地互相搀扶着走出客栈门。 二楼的窗户推开半扇,站在窗边的商晚收回视线,低头捏了捏小奶娃的腮帮子,“乖崽,你想跟娘亲去散步还是留在客栈里睡觉?” “散步。”圆圆搂紧娘亲的脖子,不带一点犹豫。 “乖。”商晚抱着娃翻出窗户,悄悄跟在四人身后。 寒风呼呼地吹,圆圆将大半脸都埋进斗篷里,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 好玩!! · “可算回来了。”客栈门前,楼娘子停住来回走动的步子,快步迎上去,“你们去哪儿了?” “糖葫芦。”圆圆挥挥小手抓着的红串串,“娘亲,买。” “圆圆想吃糖葫芦,我带她去买。街上热闹,我们就多逛了会儿。”商晚笑着取下她脸上沾着的糖衣,语气宠溺。 “怎的也不留个信儿?”楼娘子嗔怪道,“客栈的伙计都说没瞧见你们出去。” “哦,”商晚容色淡定,“我们从窗户走的。” 楼娘子:“……” 商晚抱着圆圆往客栈里走,“怎么就你一人,其他人呢?” “出去打听消息了。”楼娘子道,“担心你回来找不到人,我特意留下来等你。” 商晚点点头,“我现在要去楼上睡觉,你……” “我去街上逛逛,顺便找找她们。” “好。” 两人分开,商晚抱着圆圆回屋,解开披风。 银色的披风内侧沾染着一大片凝固的血渍,商晚皱眉啧了一声。 方才跟踪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那个面嫩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头没了。 商晚跟得远,这突然掉头,连她都没反应过来。 其他人吓得酒都醒了,嘴里喊着诅咒想逃跑,被商晚一手刀一个打晕。 她检查了男人的尸体,发现断口平滑,跟拿刀切过一样。 她立刻查看四周,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发现了一卷沾血的透明丝线。 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丝线韧性极佳,轻易扯不断。 男人就是被这玩意儿割下了脑袋。 无疑,男人死于蓄意谋杀,跟诅咒没有半毛钱关系。 商晚觉得命案这种事,应该交给官府处理。 于是,她当了回搬运工,还在年假的安大人被迫加班。 商晚没有带备用披风,只好翻个面将就披着,回来的路上去成衣铺里买了两件,还给圆圆买了喜欢的糖葫芦,山楂最大的那串。 将沾血的披风收进空间里,商晚蹲下来和圆圆对视,语气温柔,“乖崽,方才吓到没有?” “唔。”圆圆咬着山楂外的糖衣歪歪头,糯声糯气,“红红,不怕。” 虎虎打架也会有红红,一点都不吓人。 “真勇敢。”商晚摸摸面前的小脑袋,“娘亲要小睡一会儿,你想睡吗?” “陪娘亲。”圆圆点点小脑袋,把还剩半串的糖葫芦用油纸包起来。 商晚疑惑道:“你包它做什么?天寒地冻的化不了。” 圆圆将包着油纸的糖葫芦塞回包袱里,认真道:“给小黑。” 商晚:“……” 真的,为什么狗会喜欢吃糖葫芦啊? “觉觉。”圆圆伸出小手要娘亲抱。 商晚给她擦干净手和脸,抱着娃往床榻走。 第二百三十六章 谈生意 等娘俩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 商晚听了听客栈里的动静,发现大家都聚在大堂,便也抱着圆圆下楼。 小奶娃刚睡醒有些黏人,抱着商晚的脖子一个劲儿地蹭。 商晚轻轻拍着她的背作安抚。 “正好,快过来坐。”花娘子转眼瞧见走到楼梯口的商晚,朝她招招手。 商晚抱着圆圆在她身旁坐下,花娘子伸手把黏着娘亲的小奶娃抱过去,喂她喝羊奶。 “打听消息不顺利?” 几位娘子的神情颇有几分凝重,听到商晚问,舒娘子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詹老板手里那支商队,恐怕真是个麻烦。” 商晚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说?” “商队里又有人死了,死的是个护卫,府衙的人带詹老板回去问话。商队被诅咒的消息已经传开,城里好些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要官府将商队的人赶出去,不要连累大家。” 舒娘子蹙着眉,显得忧心忡忡。 商晚抿了口茶道:“这不是好事吗?” “啊?”其他娘子纷纷看过来,求解答。 商晚:“消息传开,咱们不正好趁机压价?” 消息是她托安大人公开的,能少花银子谁乐意当冤大头啊? “可是……”舒娘子抿抿红唇,“商队一直在死人,如今凶手还没抓到,万一咱们买了,把凶手一并招来该如何?” 她只是不怕诅咒,不是不怕杀手。 楼娘子问:“不能等抓到凶手之后再买?” “不能。”商晚和舒娘子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味。 凶手都抓到了,她们上哪儿占便宜去?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就买。”花娘子想得比较简单,“此事非一两日之功,咱们慢慢跟他磨,只要在抓到凶手之前买下不就行了?”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时机可不是那么好抓的,詹老板也不是蠢人。 “我觉得应该尽快买下。”商晚放下茶杯,对众人道,“消息已经传开,想捡漏的肯定不止我们,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发生变故。” 她可不想白跑一趟。 “至于凶手,我等着他来。”商晚唇角勾起一抹笑,看得众娘子心底发凉。 舒娘子也不想放过这个捡漏的好机会,她稳了稳心神,咳嗽一声道:“那就这么定了?” 楼娘子和花娘子都看商晚,瞧见商晚面上漫不经心的神情,莫名就多了那么些自信和勇气。 不就是杀手嘛,她们还有商晚呢! 两人齐齐一点头,“定了!” · 翌日,詹府。 卧房里,小厮将拜帖呈上,“老爷,有人递了拜帖来。” 帘后伸出一只大手,接过拜帖。 一阵窸窣声后,帘后的身影坐了起来,“请客人进府。” “是。”小厮退出卧房。 “穿衣。” 丫鬟端着东西鱼贯而入,伺候自帘后走出来的人穿衣洗漱。 与此同时,商晚一行人由詹府的管事领着到了前厅等候。 丫鬟上来奉茶,多瞧了两眼商晚抱着的娃娃。 这娃娃长得真可爱。 圆圆歪着小脑袋对她笑了一下,丫鬟萌得直捂心口,真的好可爱! 一行人等了约莫两刻钟,在商晚快不耐烦的时候,詹老板才姗姗来迟。 商晚侧目打量来人,果如舒娘子所言,这位詹老板长得有些其貌不扬。 但若说相貌上没有半分可取之处那也不尽然,至少眼睛很出彩。 一双隼目,自带两分戾气,对视间仿佛一眼就能看清人心底深处的秘密。 在商晚打量詹老板的时候,詹老板也在打量在座的四人。 澜沧会社他有所耳闻,入社的都是女子,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其中相貌最出色的要数坐在他右下手那位抱着孩子的娘子,面貌很是年轻,应该还没满二十,气质却与其他三位都不同,他说不上来,但本能地多关注两分。 来之前商晚四人已经商量好了,主要由舒娘子负责谈,另外三人打辅助。 谈生意嘛,总要先寒暄寒暄热热场子。 舒娘子和詹老板你来我往,足足半盏茶之后才切入正题。 又是一番互相试探,商晚听着都觉得累得慌,一边捏着圆圆的小肉手,一边暗中观察上边坐着的人。 她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一时间又看不出来。 半个时辰后,终于进入谈价环节,舒娘子提出要见见商队首领。 这个要求也在情理之中,詹老板当即命人去请人过来。 商队首领是个中年汉子,蓄着一脸的络腮胡,瞧着有些不修边幅。姓杨,商队的人都称呼他杨老大或者头儿。 杨老大进来先给詹老板见礼,抬头时眼下青黑格外明显,就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想来商队被诅咒连续死人这事给了他不小的压力,或许还夜不能寐。 詹老板对杨老大道:“你仔细跟诸位娘子说说商队的情况。” “是。”杨老大似乎早有准备,将商队的人员组成、货物配置、车辆配置以及去过哪些地方,擅长做什么生意都一一说明。 条理清晰,用词准确,只听他说便能将商队的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 显然这位杨老大不是浪得虚名。 舒娘子的目光在杨老大身上转过一圈儿,悄悄地朝商晚递了个眼神儿。 商晚会意,轻轻咳嗽一声。 杨老大立刻住嘴,转头看来。 商晚一笑,“我听闻商队中了诅咒,你仔细说说有关诅咒的事。” 闻言,杨老大的脸色立时难看几分,眼底情绪混杂着后悔和惊恐,下意识朝上首的詹老板看去。 视线在商晚身上一掠而过,詹老板笑呵呵道:“诅咒一事纯属谣言,商老板不要听外头的人胡说,没有的事。” “消息可是从官府传出来的,商队接连死人,詹老板当真以为瞒得过去?” 商晚抬眼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眸光沉沉,“还是詹老板欺负我们姐妹不知内情,想哄我们花大价钱买一个烫手山芋回去?” “商老板说笑了,我做生意最讲信誉,怎会哄骗你们?” 詹老板敛下笑容,神情中带着几分愠怒,仿佛商晚当真冤枉了他一般,“若不信詹某,这笔买卖不谈也罢。” 第二百三十六章 谈生意 等娘俩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 商晚听了听客栈里的动静,发现大家都聚在大堂,便也抱着圆圆下楼。 小奶娃刚睡醒有些黏人,抱着商晚的脖子一个劲儿地蹭。 商晚轻轻拍着她的背作安抚。 “正好,快过来坐。”花娘子转眼瞧见走到楼梯口的商晚,朝她招招手。 商晚抱着圆圆在她身旁坐下,花娘子伸手把黏着娘亲的小奶娃抱过去,喂她喝羊奶。 “打听消息不顺利?” 几位娘子的神情颇有几分凝重,听到商晚问,舒娘子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詹老板手里那支商队,恐怕真是个麻烦。” 商晚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怎么说?” “商队里又有人死了,死的是个护卫,府衙的人带詹老板回去问话。商队被诅咒的消息已经传开,城里好些百姓都在议论此事,要官府将商队的人赶出去,不要连累大家。” 舒娘子蹙着眉,显得忧心忡忡。 商晚抿了口茶道:“这不是好事吗?” “啊?”其他娘子纷纷看过来,求解答。 商晚:“消息传开,咱们不正好趁机压价?” 消息是她托安大人公开的,能少花银子谁乐意当冤大头啊? “可是……”舒娘子抿抿红唇,“商队一直在死人,如今凶手还没抓到,万一咱们买了,把凶手一并招来该如何?” 她只是不怕诅咒,不是不怕杀手。 楼娘子问:“不能等抓到凶手之后再买?” “不能。”商晚和舒娘子异口同声,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同的意味。 凶手都抓到了,她们上哪儿占便宜去? 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那就买。”花娘子想得比较简单,“此事非一两日之功,咱们慢慢跟他磨,只要在抓到凶手之前买下不就行了?” 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时机可不是那么好抓的,詹老板也不是蠢人。 “我觉得应该尽快买下。”商晚放下茶杯,对众人道,“消息已经传开,想捡漏的肯定不止我们,事情拖得越久越容易发生变故。” 她可不想白跑一趟。 “至于凶手,我等着他来。”商晚唇角勾起一抹笑,看得众娘子心底发凉。 舒娘子也不想放过这个捡漏的好机会,她稳了稳心神,咳嗽一声道:“那就这么定了?” 楼娘子和花娘子都看商晚,瞧见商晚面上漫不经心的神情,莫名就多了那么些自信和勇气。 不就是杀手嘛,她们还有商晚呢! 两人齐齐一点头,“定了!” · 翌日,詹府。 卧房里,小厮将拜帖呈上,“老爷,有人递了拜帖来。” 帘后伸出一只大手,接过拜帖。 一阵窸窣声后,帘后的身影坐了起来,“请客人进府。” “是。”小厮退出卧房。 “穿衣。” 丫鬟端着东西鱼贯而入,伺候自帘后走出来的人穿衣洗漱。 与此同时,商晚一行人由詹府的管事领着到了前厅等候。 丫鬟上来奉茶,多瞧了两眼商晚抱着的娃娃。 这娃娃长得真可爱。 圆圆歪着小脑袋对她笑了一下,丫鬟萌得直捂心口,真的好可爱! 一行人等了约莫两刻钟,在商晚快不耐烦的时候,詹老板才姗姗来迟。 商晚侧目打量来人,果如舒娘子所言,这位詹老板长得有些其貌不扬。 但若说相貌上没有半分可取之处那也不尽然,至少眼睛很出彩。 一双隼目,自带两分戾气,对视间仿佛一眼就能看清人心底深处的秘密。 在商晚打量詹老板的时候,詹老板也在打量在座的四人。 澜沧会社他有所耳闻,入社的都是女子,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其中相貌最出色的要数坐在他右下手那位抱着孩子的娘子,面貌很是年轻,应该还没满二十,气质却与其他三位都不同,他说不上来,但本能地多关注两分。 来之前商晚四人已经商量好了,主要由舒娘子负责谈,另外三人打辅助。 谈生意嘛,总要先寒暄寒暄热热场子。 舒娘子和詹老板你来我往,足足半盏茶之后才切入正题。 又是一番互相试探,商晚听着都觉得累得慌,一边捏着圆圆的小肉手,一边暗中观察上边坐着的人。 她总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一时间又看不出来。 半个时辰后,终于进入谈价环节,舒娘子提出要见见商队首领。 这个要求也在情理之中,詹老板当即命人去请人过来。 商队首领是个中年汉子,蓄着一脸的络腮胡,瞧着有些不修边幅。姓杨,商队的人都称呼他杨老大或者头儿。 杨老大进来先给詹老板见礼,抬头时眼下青黑格外明显,就跟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想来商队被诅咒连续死人这事给了他不小的压力,或许还夜不能寐。 詹老板对杨老大道:“你仔细跟诸位娘子说说商队的情况。” “是。”杨老大似乎早有准备,将商队的人员组成、货物配置、车辆配置以及去过哪些地方,擅长做什么生意都一一说明。 条理清晰,用词准确,只听他说便能将商队的情况了解个七七八八。 显然这位杨老大不是浪得虚名。 舒娘子的目光在杨老大身上转过一圈儿,悄悄地朝商晚递了个眼神儿。 商晚会意,轻轻咳嗽一声。 杨老大立刻住嘴,转头看来。 商晚一笑,“我听闻商队中了诅咒,你仔细说说有关诅咒的事。” 闻言,杨老大的脸色立时难看几分,眼底情绪混杂着后悔和惊恐,下意识朝上首的詹老板看去。 视线在商晚身上一掠而过,詹老板笑呵呵道:“诅咒一事纯属谣言,商老板不要听外头的人胡说,没有的事。” “消息可是从官府传出来的,商队接连死人,詹老板当真以为瞒得过去?” 商晚抬眼看向坐在主位的男人,眸光沉沉,“还是詹老板欺负我们姐妹不知内情,想哄我们花大价钱买一个烫手山芋回去?” “商老板说笑了,我做生意最讲信誉,怎会哄骗你们?” 詹老板敛下笑容,神情中带着几分愠怒,仿佛商晚当真冤枉了他一般,“若不信詹某,这笔买卖不谈也罢。”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再生命案 詹老板作势要送客,一个管事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老爷,府衙来人了。” 詹老板怒气一滞,深吸口气才道:“请进来。” 管事领命出去,商晚四人则对了个眼神。 花娘子:官府来人,咱们走不走? 楼娘子:不走,看看热闹。 舒娘子:不要什么热闹都看。 商晚:先不走,一会儿见机行事。 四女没有告辞的意思,詹老板似乎也忘了这回事,坐在圈椅上不停搓着手,盯着地面发呆。 杨老大垂手站在一旁,瞧那神情,应该也在神游天外。 商晚觉得这对主仆还挺有意思,官差上门,竟然统一发呆? 没多会儿,管事领着三个穿着红色官服的衙役进来。 看清走在最前面那人,商晚暗暗挑眉。 来人竟然是沈七。 沈七也看到了商晚,脚步不由得一顿。 这位祖宗怎么在这儿? 昨天这位扛着断头尸体的英姿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他脚下,成为了他昨晚的噩梦。 也就是天气冷血被冻住了,不然他都没法想象自己是不是会看到一个浑身染血的恶鬼。 “商娘子。”沈七下意识跟商晚打招呼。 其他人都诧异地看过来,商晚和这位官差认识? 商晚冲沈七点点头,没有多言。 詹老板狐疑地瞧了商晚一眼,忍不住怀疑商晚是不是官府派来打探虚实的。 不过,此时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 沈七是来带他去府衙问话的,同去的还有杨老大。 人都被带走了,自然不能继续谈生意。 商晚一行坐车离开。 马车上,楼娘子碰碰商晚的胳膊,好奇道:“你认识府衙的官差?” “只有几面之缘。” 见商晚没有多说的意思,楼娘子也就没有继续问。 “照现在的情况,恐怕我们得在府城多耽搁几日了。”花娘子将脑袋靠在舒娘子肩头,神情有些蔫儿。 舒娘子抬手轻拍她的侧颊,“怎一点耐性也没有?左不过多留几日,你就当来府城游玩。” “我这不是担心最后谈不成嘛。”花娘子转目看向商晚,“晚晚,你觉得我们能买下商队吗?” “我觉得……”商晚抬眸,“我们得去商队看看。” · 商队如今情况特殊,詹老板特意租了一处大院给商队的人歇脚。 如今大院门口有官兵把守,不许旁人进出。就连里面的人要出来也得经过一番检查。 “进不去。”楼娘子小跑回来,对马车上等待的三人道,“后门也有官兵把守,不许旁人出入,就是站门口看看都不行。” “我还和周围的人打听了,官兵是昨儿傍晚来的,夜里闹了好大的动静,到今早才消停。” “我去。”商晚把圆圆塞给花娘子,“乖崽,跟你花姨玩会儿,娘亲马上回来。” “诶,你要怎么进……”舒娘子一句话没问完,商晚已经钻出马车,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楼娘子惊讶地张大嘴,“乖乖,她会飞不成?” 她单知道商晚会武,可没人告诉她,商晚的身手好成这样啊。 花娘子则低头和怀里的小女娃大眼瞪小眼。 小女娃正不高兴地噘着嘴,因为娘亲不带自己玩,直接气成了河豚。 在几人心情各异的时候,商晚已经进了大院。 大院里也有官兵巡逻,应该是防止再出现谋杀事件。 商晚躲藏的房间似乎是专门用来放武器的,入目不是刀就是匕首,还有两把红缨枪,剑都收在箱子里。 商晚一一看过,没有发现特殊之处。 她正想拉开门出去转转,不料听到一声尖叫:“死人了!” 所有人都朝着尖叫传来的方向赶去,商晚听着脚步声,等外面没人了才跟着摸过去。 大院里房间有限,商队的人又多,所以除了杨老大之外,大家睡的都是大通铺。 这回死的是商队里的厨子,被人吊死在房梁上。 许是官府介入,凶手也不伪装了,从尸体脖颈上的伤痕来看,厨子是被勒死之后再挂上房梁的。 尸体还温热,想来刚死就被人发现了。 这般情状,凶手要么混在这群惊慌的人之中,要么藏在大院某处。 “谁发现的尸体?” “我。”一个瘦小的矮个少年举手。 官兵盯着他,就这小身板不可能搬得动胖厨子,更不可能把人挂到房梁上去。 “你可曾看到可疑之人?” “不、不曾。”矮个摇头,两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吓得都结巴了。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矮个指指地上倒扣的木盆,“打了热水泡脚。” 外边冷,没事干泡个脚确实舒服。 官兵看了眼木盆,扫眼众人,“出事之前,还有谁来过这间房?” 众人纷纷摇头,显然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惹麻烦上身。 见状,官兵神色一厉,喝道:“老实交代,若有隐瞒,一律当作凶手处理!” 此言一出,惊慌的众人互相看看,稀稀拉拉地举起几只手来。 官兵将人带出来,聚集在另一边。 “还有没有?若现在不站出来,一会儿查出来,哼!” 重重的一哼,又炸出两个人来。 最后来过这间房的一共有七个人,两个押货的,四个护卫,一个伙计,刚才那个矮个就是伙计。 领头官兵将这七人关到一处,一边派人严加看守,一边派人去禀报知府,同时也带着人搜查整个大院,以防凶手还藏在大院里。 商晚躲在暗处,细细观察过众人的表情,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她闭目凝神细听,将整座大院里的交谈声尽收耳内。 嘈杂的声音中,突然捕捉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她倏然睁眼,闪身往某处去。 · “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楼娘子心急地往马车外张望,担心商晚被人发现。 “回来。”舒娘子将人拉过来坐下,“你这探头探脑的,一会儿被人当贼抓了我可不救你。” 楼娘子蹙眉:“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 “你把心放肚子里,商掌柜不会出事。” 虽然与商晚接触不多,但舒娘子自认对商晚的性子有几分了解。 她觉得商晚应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久不回来,许是有了什么发现。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再生命案 詹老板作势要送客,一个管事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老爷,府衙来人了。” 詹老板怒气一滞,深吸口气才道:“请进来。” 管事领命出去,商晚四人则对了个眼神。 花娘子:官府来人,咱们走不走? 楼娘子:不走,看看热闹。 舒娘子:不要什么热闹都看。 商晚:先不走,一会儿见机行事。 四女没有告辞的意思,詹老板似乎也忘了这回事,坐在圈椅上不停搓着手,盯着地面发呆。 杨老大垂手站在一旁,瞧那神情,应该也在神游天外。 商晚觉得这对主仆还挺有意思,官差上门,竟然统一发呆? 没多会儿,管事领着三个穿着红色官服的衙役进来。 看清走在最前面那人,商晚暗暗挑眉。 来人竟然是沈七。 沈七也看到了商晚,脚步不由得一顿。 这位祖宗怎么在这儿? 昨天这位扛着断头尸体的英姿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那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他脚下,成为了他昨晚的噩梦。 也就是天气冷血被冻住了,不然他都没法想象自己是不是会看到一个浑身染血的恶鬼。 “商娘子。”沈七下意识跟商晚打招呼。 其他人都诧异地看过来,商晚和这位官差认识? 商晚冲沈七点点头,没有多言。 詹老板狐疑地瞧了商晚一眼,忍不住怀疑商晚是不是官府派来打探虚实的。 不过,此时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 沈七是来带他去府衙问话的,同去的还有杨老大。 人都被带走了,自然不能继续谈生意。 商晚一行坐车离开。 马车上,楼娘子碰碰商晚的胳膊,好奇道:“你认识府衙的官差?” “只有几面之缘。” 见商晚没有多说的意思,楼娘子也就没有继续问。 “照现在的情况,恐怕我们得在府城多耽搁几日了。”花娘子将脑袋靠在舒娘子肩头,神情有些蔫儿。 舒娘子抬手轻拍她的侧颊,“怎一点耐性也没有?左不过多留几日,你就当来府城游玩。” “我这不是担心最后谈不成嘛。”花娘子转目看向商晚,“晚晚,你觉得我们能买下商队吗?” “我觉得……”商晚抬眸,“我们得去商队看看。” · 商队如今情况特殊,詹老板特意租了一处大院给商队的人歇脚。 如今大院门口有官兵把守,不许旁人进出。就连里面的人要出来也得经过一番检查。 “进不去。”楼娘子小跑回来,对马车上等待的三人道,“后门也有官兵把守,不许旁人出入,就是站门口看看都不行。” “我还和周围的人打听了,官兵是昨儿傍晚来的,夜里闹了好大的动静,到今早才消停。” “我去。”商晚把圆圆塞给花娘子,“乖崽,跟你花姨玩会儿,娘亲马上回来。” “诶,你要怎么进……”舒娘子一句话没问完,商晚已经钻出马车,眨眼便不见了身影。 楼娘子惊讶地张大嘴,“乖乖,她会飞不成?” 她单知道商晚会武,可没人告诉她,商晚的身手好成这样啊。 花娘子则低头和怀里的小女娃大眼瞪小眼。 小女娃正不高兴地噘着嘴,因为娘亲不带自己玩,直接气成了河豚。 在几人心情各异的时候,商晚已经进了大院。 大院里也有官兵巡逻,应该是防止再出现谋杀事件。 商晚躲藏的房间似乎是专门用来放武器的,入目不是刀就是匕首,还有两把红缨枪,剑都收在箱子里。 商晚一一看过,没有发现特殊之处。 她正想拉开门出去转转,不料听到一声尖叫:“死人了!” 所有人都朝着尖叫传来的方向赶去,商晚听着脚步声,等外面没人了才跟着摸过去。 大院里房间有限,商队的人又多,所以除了杨老大之外,大家睡的都是大通铺。 这回死的是商队里的厨子,被人吊死在房梁上。 许是官府介入,凶手也不伪装了,从尸体脖颈上的伤痕来看,厨子是被勒死之后再挂上房梁的。 尸体还温热,想来刚死就被人发现了。 这般情状,凶手要么混在这群惊慌的人之中,要么藏在大院某处。 “谁发现的尸体?” “我。”一个瘦小的矮个少年举手。 官兵盯着他,就这小身板不可能搬得动胖厨子,更不可能把人挂到房梁上去。 “你可曾看到可疑之人?” “不、不曾。”矮个摇头,两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吓得都结巴了。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矮个指指地上倒扣的木盆,“打了热水泡脚。” 外边冷,没事干泡个脚确实舒服。 官兵看了眼木盆,扫眼众人,“出事之前,还有谁来过这间房?” 众人纷纷摇头,显然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惹麻烦上身。 见状,官兵神色一厉,喝道:“老实交代,若有隐瞒,一律当作凶手处理!” 此言一出,惊慌的众人互相看看,稀稀拉拉地举起几只手来。 官兵将人带出来,聚集在另一边。 “还有没有?若现在不站出来,一会儿查出来,哼!” 重重的一哼,又炸出两个人来。 最后来过这间房的一共有七个人,两个押货的,四个护卫,一个伙计,刚才那个矮个就是伙计。 领头官兵将这七人关到一处,一边派人严加看守,一边派人去禀报知府,同时也带着人搜查整个大院,以防凶手还藏在大院里。 商晚躲在暗处,细细观察过众人的表情,没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她闭目凝神细听,将整座大院里的交谈声尽收耳内。 嘈杂的声音中,突然捕捉到了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她倏然睁眼,闪身往某处去。 · “都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楼娘子心急地往马车外张望,担心商晚被人发现。 “回来。”舒娘子将人拉过来坐下,“你这探头探脑的,一会儿被人当贼抓了我可不救你。” 楼娘子蹙眉:“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说笑?” “你把心放肚子里,商掌柜不会出事。” 虽然与商晚接触不多,但舒娘子自认对商晚的性子有几分了解。 她觉得商晚应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久不回来,许是有了什么发现。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目击者 正这般想,马车突然动起来。 几人都没防备,花娘子急忙抱紧怀里的娃,以免摔下去。 布帘掀起,寒风吹入。 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一道素色身影出现在马车里。 “娘亲!”圆圆朝来人伸出小手要抱抱。 商晚将人接过来,低头在她软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圆圆搂着娘亲的脖子,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瞅着地面上扭动的大布袋。 “这是什么东西?”花娘子吓得将脚缩回了坐凳上,抱着膝盖探头看。 楼娘子伸脚踹了踹,布袋扭动得越发剧烈,传出“唔唔”声。 “娘嘞,是个人!”楼娘子差点没吓得跳起来,赶忙把脚缩了回去。 舒娘子稍显镇定,她往花娘子身边靠了靠,“商掌柜,你怎么绑回来个……人?” “哦,顺手逮的。”商晚表情淡淡,“有可能是凶手。” 众女:“!!!” 凶手!!! 见众女瞪圆了眼睛瞧自己,商晚解释道:“大院里官兵太多不好审,容易被发现。” 众女:“……” 那也不用绑回来啊! 这可是凶手!!! · 马车一路飞驰回红梅客栈,楼娘子噔噔噔跑上二楼,将商晚房间的窗户打开。 商晚扛着大口袋纵身跃上二楼,翻身进入窗户。 “快快快,赶紧关门关窗!”花娘子生怕被人发现,一边说一边动作迅速地将窗户关上。 舒娘子也急忙把门关好。 楼娘子抱着圆圆,双目紧张地盯着地上的布口袋。 被拉来的孟娘子一脸茫然,这着急忙慌的,发生什么事了? 商晚蹲下来将布口袋的束口解开,露出里面的人来。 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瞧着有些文弱。 青年挣扎了一路,早已经是满头满脑的汗。他双目圆睁,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愤愤地盯着商晚,被堵得严实的嘴里不断发出“唔唔”声。 “这是谁?”孟娘子惊得后仰,怎么出去一趟还绑了个人回来? 舒娘子拉住她的胳膊到旁边,小声解释。 听完解释之后,孟娘子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商晚和男人之间徘徊。 “要命就别喊。”商晚扯开青年嘴里的布巾,同时手扬起,大有青年敢喊她就敢揍的架势。 青年瞄了眼她的手,瞪着眼冷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绑我?” “我是谁不重要。”见他没喊,商晚将手放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你杀了胖厨子?” “没有。”青年眸光微闪,语气却很肯定。 商晚打量他的神情,“那我换个问题,你看到了凶手?” “没有。”青年想也不想便否认,眼神却躲闪开来,不敢和商晚对视。 见状,商晚手腕一转,一把黑色的匕首出现在她手里。 匕首在手指间转了个漂亮的花,商晚唇角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撒谎的人是要被割舌头的。” 寒冷的锋刃贴着青年温暖的侧颊轻轻游走,划出一道细细的伤痕。 一丝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轻微的刺痛从伤口传来,皮肤上像是贴着一个冰块,寒冷刺骨。青年紧绷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视线忍不住跟着匕首移动。 “我再问一次,你看到了凶手?” 青年咬着唇,对上商晚宛若看死物的眼神,无边寒意自心底升起。 这女人不是在吓他,是真的会割了他的舌头,甚至杀了他。 旁边围观的众女都被商晚身上突然出现的煞气给惊到了,现在的商晚比青年看起来更像是杀人凶手啊。 花娘子嘴唇微张想说什么,楼娘子拉了下她的手,冲她摇头。 这边,青年受不了宛若实质的煞气,讷讷开口:“我、我确实看到了一个人影,嗖的一下就没了,没看到脸。我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凶手。” 商晚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定他现在说的是实话。 “那个人影有什么特征?高还是矮,胖还是瘦,有没有显眼的特征?” 青年垂眸道:“我只看到一眼,没看清。” “看来你真的不想要这条舌头了。”商晚双眸微眯,趁着青年唇齿还没闭合,直接用匕首的刀尖捅了进去。 青年吓得瞳孔紧缩,刚想喊,舌头已经被冰冷的硬物抵住。 商晚极有分寸,即便匕首已经挨上了青年的唇舌,却没划出一点伤。 青年努力睁大眼睛,充满哀求地看着商晚。 “事不过三,下次这把匕首削下的就是你的脑袋。”商晚轻轻转动匕首,吓得青年大张着嘴,僵硬得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 匕首抽出,商晚抓起青年的衣摆擦了擦上面的口水。 青年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道:“不高也不瘦,那人左边耳朵缺了一块。” “缺在哪?” 青年想抬手示意,可双手都被绑在身后,根本动不了。 商晚拿擦干净的匕首在他左耳上试探,从耳尖开始,“这里?” “不是,往下。” “这儿?”匕首来到耳廓中间。 “对。”青年边答边紧张地注意着商晚的动作,就怕商晚一个‘不小心’将他耳朵给割下来。 商晚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既然你不是凶手,你躲起来做什么?” 随着匕首离开,青年狠狠松了口气。见识过商晚的手段后他也不敢继续隐瞒,老实道:“我怕凶手回来找我,就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官兵搜查完了再出来。” “你是不是傻?”商晚无语看他,“别人都不躲就你躲,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摆明告诉别人你有问题吗?” 青年愣住,是这样吗? 商晚继续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官兵你看到了凶手?” “我没看清楚,也没人给我作证,我担心他们把我当成凶手。”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商晚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在商队里负责什么?” “记账。”青年回答,“商队的账目都是我负责。东家想将商队卖出去,命我将账目处理好。我理账累了出来走走,没想到碰巧看到一个人影从屋子里闪出来。” 青年眼底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我担心他已经看到我了,会回来杀人灭口。” 众女面面相觑,换成她们处在青年的处境,恐怕也会找地方藏起来或者直接逃跑,什么也没有命重要啊。 “帮个忙。”商晚将手往青年肩头一搭,笑容甜美又亲切。 青年:“???” 第二百三十八章 目击者 正这般想,马车突然动起来。 几人都没防备,花娘子急忙抱紧怀里的娃,以免摔下去。 布帘掀起,寒风吹入。 随着“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一道素色身影出现在马车里。 “娘亲!”圆圆朝来人伸出小手要抱抱。 商晚将人接过来,低头在她软嫩的小脸儿上亲了一口。 圆圆搂着娘亲的脖子,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瞅着地面上扭动的大布袋。 “这是什么东西?”花娘子吓得将脚缩回了坐凳上,抱着膝盖探头看。 楼娘子伸脚踹了踹,布袋扭动得越发剧烈,传出“唔唔”声。 “娘嘞,是个人!”楼娘子差点没吓得跳起来,赶忙把脚缩了回去。 舒娘子稍显镇定,她往花娘子身边靠了靠,“商掌柜,你怎么绑回来个……人?” “哦,顺手逮的。”商晚表情淡淡,“有可能是凶手。” 众女:“!!!” 凶手!!! 见众女瞪圆了眼睛瞧自己,商晚解释道:“大院里官兵太多不好审,容易被发现。” 众女:“……” 那也不用绑回来啊! 这可是凶手!!! · 马车一路飞驰回红梅客栈,楼娘子噔噔噔跑上二楼,将商晚房间的窗户打开。 商晚扛着大口袋纵身跃上二楼,翻身进入窗户。 “快快快,赶紧关门关窗!”花娘子生怕被人发现,一边说一边动作迅速地将窗户关上。 舒娘子也急忙把门关好。 楼娘子抱着圆圆,双目紧张地盯着地上的布口袋。 被拉来的孟娘子一脸茫然,这着急忙慌的,发生什么事了? 商晚蹲下来将布口袋的束口解开,露出里面的人来。 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瞧着有些文弱。 青年挣扎了一路,早已经是满头满脑的汗。他双目圆睁,带着红血丝的眼睛愤愤地盯着商晚,被堵得严实的嘴里不断发出“唔唔”声。 “这是谁?”孟娘子惊得后仰,怎么出去一趟还绑了个人回来? 舒娘子拉住她的胳膊到旁边,小声解释。 听完解释之后,孟娘子惊疑不定的目光在商晚和男人之间徘徊。 “要命就别喊。”商晚扯开青年嘴里的布巾,同时手扬起,大有青年敢喊她就敢揍的架势。 青年瞄了眼她的手,瞪着眼冷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绑我?” “我是谁不重要。”见他没喊,商晚将手放了下来,盯着他的眼睛,“你杀了胖厨子?” “没有。”青年眸光微闪,语气却很肯定。 商晚打量他的神情,“那我换个问题,你看到了凶手?” “没有。”青年想也不想便否认,眼神却躲闪开来,不敢和商晚对视。 见状,商晚手腕一转,一把黑色的匕首出现在她手里。 匕首在手指间转了个漂亮的花,商晚唇角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撒谎的人是要被割舌头的。” 寒冷的锋刃贴着青年温暖的侧颊轻轻游走,划出一道细细的伤痕。 一丝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轻微的刺痛从伤口传来,皮肤上像是贴着一个冰块,寒冷刺骨。青年紧绷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视线忍不住跟着匕首移动。 “我再问一次,你看到了凶手?” 青年咬着唇,对上商晚宛若看死物的眼神,无边寒意自心底升起。 这女人不是在吓他,是真的会割了他的舌头,甚至杀了他。 旁边围观的众女都被商晚身上突然出现的煞气给惊到了,现在的商晚比青年看起来更像是杀人凶手啊。 花娘子嘴唇微张想说什么,楼娘子拉了下她的手,冲她摇头。 这边,青年受不了宛若实质的煞气,讷讷开口:“我、我确实看到了一个人影,嗖的一下就没了,没看到脸。我也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凶手。” 商晚盯着他看了会儿,确定他现在说的是实话。 “那个人影有什么特征?高还是矮,胖还是瘦,有没有显眼的特征?” 青年垂眸道:“我只看到一眼,没看清。” “看来你真的不想要这条舌头了。”商晚双眸微眯,趁着青年唇齿还没闭合,直接用匕首的刀尖捅了进去。 青年吓得瞳孔紧缩,刚想喊,舌头已经被冰冷的硬物抵住。 商晚极有分寸,即便匕首已经挨上了青年的唇舌,却没划出一点伤。 青年努力睁大眼睛,充满哀求地看着商晚。 “事不过三,下次这把匕首削下的就是你的脑袋。”商晚轻轻转动匕首,吓得青年大张着嘴,僵硬得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 匕首抽出,商晚抓起青年的衣摆擦了擦上面的口水。 青年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道:“不高也不瘦,那人左边耳朵缺了一块。” “缺在哪?” 青年想抬手示意,可双手都被绑在身后,根本动不了。 商晚拿擦干净的匕首在他左耳上试探,从耳尖开始,“这里?” “不是,往下。” “这儿?”匕首来到耳廓中间。 “对。”青年边答边紧张地注意着商晚的动作,就怕商晚一个‘不小心’将他耳朵给割下来。 商晚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既然你不是凶手,你躲起来做什么?” 随着匕首离开,青年狠狠松了口气。见识过商晚的手段后他也不敢继续隐瞒,老实道:“我怕凶手回来找我,就想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官兵搜查完了再出来。” “你是不是傻?”商晚无语看他,“别人都不躲就你躲,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摆明告诉别人你有问题吗?” 青年愣住,是这样吗? 商晚继续问:“你为什么不告诉官兵你看到了凶手?” “我没看清楚,也没人给我作证,我担心他们把我当成凶手。” 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商晚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在商队里负责什么?” “记账。”青年回答,“商队的账目都是我负责。东家想将商队卖出去,命我将账目处理好。我理账累了出来走走,没想到碰巧看到一个人影从屋子里闪出来。” 青年眼底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我担心他已经看到我了,会回来杀人灭口。” 众女面面相觑,换成她们处在青年的处境,恐怕也会找地方藏起来或者直接逃跑,什么也没有命重要啊。 “帮个忙。”商晚将手往青年肩头一搭,笑容甜美又亲切。 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