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林水径》 契子——左家的那些事 北方小镇,初秋时节。 左达达辞别友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踱出了茶楼。 门外晴空万里,微风拂面。 左达达此刻心情正佳。他刚刚在茶楼与友人品饮香茗,随意闲聊之间就谈成了一笔生意。 此时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好似道贺一般,令他的心情愈发愉悦。 左达达体型偏胖,穿一件蓝绸锦袍,迈着四方步,意态闲适地走在大街之上。 因为靠家近,所以他是独自赴约,没带随从。 “早上起来就感觉今天会有事发生,难道是印证在这里了?”左达达一边走一边心中思忖,眼睛还时不时地扫向街边的铺子。 忽然,他眼前一亮。 在街旁一角,有一位黄衣老者盘坐在地上,身前铺了一张米色粗布,布上放有一物。 刚刚阳光射在物体表面,左达达所看到的就是光线折射所发出的亮光。 左达达心中好奇,上前两步来到地摊前。只见这位黄衣老者须发皆白,相貌清癯,也不吆喝,自顾闭目养神。 左达达也不管他,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那个物件。 对于奇珍古玩,左达达自诩也是行家里手,家中藏品极丰,也曾捡漏拾得过几件好宝贝。可是这个物品乌黑乌黑的,左达达一时也识不出来是何物。 左达达又看了老者一眼,老人仍旧闭目不语,他也不怕别人将东西偷拿了去,就好像地上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一样。 左达达心中发笑,“既想卖货,又不肯张罗。不吆喝可以理解,客人都上门了,还不睁眼言语。这是跟我玩'欲擒故纵'呢?” 左达达收敛笑意,他看着老人温言道:“老丈,是外乡人吧?是不是家中遇到什么难处了?” 黄衣老者闻言,终于睁开了双眼。 老人眼神熠熠,打量着左达达。只见他年过五旬,头圆额阔,耳轮厚,一副富贵、福善之像。 老人微笑道:“吾非本地人,家中……也确实出了一些变故。” 左达达见老人说得坦荡,心中嘲讽之意大减。他也不说话,当着老人的面拿起了那件黑物。 此物入手极沉,通体乌黑,没有任何花纹雕饰,似铁非铁,似铜非铜,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长宽高基本相等,俱约五、六寸。上部是圆形,下部是方形,圆方连接处没有缝隙,线条自然流畅,浑然一体。 左达达上下左右,颠过来倒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是什么东西,疑惑地问道:“老丈,此为何物?” 黄衣老者眼神凝重,轻声道:“混沌贮。”他看了一眼左达达,补充道:“也可称为'盒子'。” 左达达接着问道:“此物是何材质?” 老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知。” 左达达继续问道:“即是盒子,如何打开?” 老人回道:“不知。” 左达达又问了几个问题,老者一概不答。 “……” “……” “怎么卖?” 黄衣老者轻抚长须,眉头微皱,稍稍沉吟,道:“吾平生未与人做过买卖,汝看着给吧。” “看着给?这是什么意思?以退为进吗?我出的价钱低了,他再喊价;我出的价钱高了,他就默认此价,真是好算计呀。还自称没做过买卖,这老头鬼的很呢。” 左达达一番思索之后,看了老人一眼,又看了看手上的“盒子”,心中再次思量道:“上次陈老用七两白银收了一件古铜炉,重量与这件差不太多。能让我左某人看不出材质的东西也不多,如果真看走了眼,大不了熔了作个铁器,也亏不到那儿去。” 左达达打定主意,斩钉截铁道:“白银十两。” “可。” 见老人同意,左达达二话不说,拍出一个十两足色大锭,拿起“盒子”就走。 刚走出两步,他又驻足回身对老者道:“我叫左达达,沿这条街直走,前方左转就是我家。我在世之时,老丈尽可来赎,赎金仍为十两。如果老丈还有难处,可到府上找我。”左达达说完,拱手告辞。 这时,老人也站起了身,他对着左达达深深一礼。 老人眯着眼看着左达达远去的身影,自己的身形也慢慢模糊起来,很快地就消失不见。 左达达走在路上,这时耳边传来了老者的声音,“非至善之人不可见;非道心通明者不能开;非大气运者不能用。” 听到老人之言,左达达四处观瞧未见老人身影,心中暗道:“神神叨叨的……” ………… 左府是一处五进的大院落。 左达达手捧着“盒子”走入大门,过了影壁来到一堂,就有仆人迎了上来,“老爷,您回来啦。” “嗯。”左达达应了一声。 刚才他一边低头疾走,一边正想着老人神神叨叨的话,这一打岔让他的思绪中断。 左达达回过神来,随手就将“盒子”递给了仆人,说道:“送到我书房,就放在桌案上。” 仆人闻言愣了愣,“老爷,将什么送到书房?” 左达达以为他没听清楚,没好气道:“盒子。没看到我手上的盒子吗?” 仆人有些委屈地说道:“老爷,你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左达达眼一瞪,手托着盒子在仆人眼前晃了晃,道:“这么大的东西你没看见吗?” 仆人一脸哭相,战战兢兢,道:“老爷,您手上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啊!” 左达达看了他一眼,叫来临近的几个仆人,让他们过来看看。 仆人们站成一排,个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他们看着左达达伸过来的手,都说“没有东西。” 左达达见众人如此,气极反笑道:“难道是老爷我眼瞎了不成?” 这时,左夫人领着两个婢女从里院走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左夫人赶忙走上前,道:“老爷你今天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左达达看见夫人过来,语气缓和了几分,道:“回来的路上,顺手买了一个盒子,他们一个个地都说看不见。”说着话,左达达就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左夫人。 左夫人看了看左达达空空如也的手,疑惑道:“老爷,盒子在哪?” “夫人,盒子不就在我手上吗?” “老爷,你手上什么都没有啊?” 左达达也不好和自家夫人发火,他也不多言,当即就唤来几个仆人,径出府邸,直奔大街而去。 左达达领着仆人来到摆摊之地,此时早已不见老者的身影。 左达达走到一间铺子的门口,朝着里屋拱了拱手道:“掌柜的,你有没有见到在这里摆摊的老人?他一头白发……” 左达达一番描述之后,希冀地看着掌柜。 掌柜走到门口,回了一礼,道:“我今天卯时开门,直到现在,也没见到过你所说的那名老者。” 左达达犹不死心,他又问了几个人,俱说“没见到过。” 四邻街坊见有热闹可看都涌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左老爷怕不是撞邪啦。” “打今早,我就没见过他所说的这个人。” “唉!你别说,我刚路过左家看见了左老爷,他当时手掌朝天,靠在身上,那动作甚是奇怪,像是捧着个东西,但手上什么都没有。低着头,朝家走。我喊他,他也不理,就像丢了魂似的。” “怕是真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 “……” 周围街坊的议论声左达达全部都听见了,他气血上涌,脸色骤红,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又看了看众人,一句话也不说,袖袍重重一甩,径自往左府走去。 ………… 左达达回到书房,将“盒子”往书案上一丢,颓然地靠坐在了椅子之上。 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面对众人的说辞与质疑,左达达第一次地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真撞邪了?那场景是如此的真实……” 左达达正在思虑之时,左夫人走了进来。 左夫人轻步转到书案后,语气柔和,道:“老爷,莫要多想。许是生意上的事让你动了神思,故而才有此幻觉。” 左达达摇了摇头,道:“夫人,这青天白日的那来幻觉之说。我思来想去,都觉此事极为蹊跷。夫人看不见,难道还摸不到吗?夫人,将手给我。” 左夫人疑惑地将右手递给了左达达,左达达轻握左夫人的手腕,牵引着她的手来到盒边。 当手即将触碰到“盒子”之时,“盒子”化为虚影,在左达达惊讶的目光之中,左夫人的手穿过了盒子。 看着这一幕,左达达呆呆无言,但落在左夫人的眼中,就是:老爷魔怔了。 ………… 日暮时分,左达达的大儿子左文景回来了。 他这两天去周边的府城办货,刚一回府,左夫人就将他唤了去,并将今天发生的事,细述一遍告知于他。 左文景闻言,也没多说什么,辞了母亲,径往书房而去。 来到屋前,左文景见屋中亮着灯,房门紧闭,于是他上前敲门,道:“爹,我回来了。” 半晌,从里面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是文景啊,进来吧。” 左文景推门进屋,只见父亲靠在榻上,精神萎顿,他不禁心中一紧。 左文景上前几步来到左达达身前,躬身行礼,道:“爹,货已办齐,都清点入库了。孩儿刚刚回府,就过来给您请安了。” 左达达看了看大儿子,缓缓言道:“大郎辛苦了。”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下说话。” “是。”左文景应了一声,就在榻旁坐下,心中盘算着那件事该如何开口,是自己先开口询问?还是等父亲开口? 左文景正思忖间,左达达长叹一声道:“儿啊,这几年生意上的事,你做了很多,也做得很好,你确实长进了不少,为父心甚慰。茶桌上有一个盒子,你把它拿过来。” 左文景闻言起身,来到茶桌旁,他定睛一看,桌上除了茶具,其他皆无。 左文景皱了皱眉,道:“爹,桌上没有盒子啊?” 左达达眼神闪过一抹不意察觉的失落,他一拍脑袋,道:“唉!瞧我这记性,看来我是真的老了。盒子在书桌上。” 左文景又来到书桌旁,只见案上确实放着一个朱漆大盒,他随即捧起盒子,又折返回来。 左文景将盒子递给左达达,左达达摆摆手不收,言道:“大郎啊,这里面是铺子的地契及一应帐本,以后家里的生意都托付给你了。” 左达达稍顿了顿,又继续言道:“你弟不喜经营,等他回来,我与他说一声,相信他不会有异意的。” 左文景被父亲搞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先遂了父亲的意思,他无奈的应道:“是。” 父子二人又闲话了几句,左达达就打发儿子回去了。 待左文景告辞离开,左达达又是一声长叹…… 转天一早,左达达独自一人骑马出了镇。 来到一条小河旁,左达达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了“盒子”。他用尽全力,使劲一扔,“盒子”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入了河中。 看着飘浮在水面上的“盒子”,左达达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心中暗道:“把你这个祸害扔了……” 做完这一切,左达达整整衣冠,攀鞍上马,径回左府。 自打左达达将“盒子”扔掉之后,感觉浑身神清气爽,一扫阴霾。 回到家中,左达达春风拂面,笑容可掬,仆人们见了,心中也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少顷,左达达来的书房,正待吩咐下人上茶之时,左达达两眼发直,死死盯着茶桌上的“盒子”——它居然自己跑回来了! 左达达很快回过神来,他拿起“盒子”直奔厨房,将“盒子”往炉灶中一扔,目泛凶光,恶狠狠地说道:“淹不死你,看我不烧死你。” 之前刚刚轻松一些的仆人们,以为“春回大地”了,没承想,“好景”转眼即逝,此刻每个人的心头之上,已是“寒云遮天”。 左达达在厨房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返身回屋。 仆人们看着这一幕都不敢言语,生怕惹恼了主子,受到责罚。 左达达神情紧绷地迈步走进书房,瞄了一眼茶桌,见没有“盒子”出现,心中大定,他嘴中嘀咕道:“不怕水,难道还不怕火吗。” 左达达走到书案旁,正准备坐下之时,他的双眸又再次发直了。 此时,一个通体乌黑,名叫“盒子”的物什正安详地“端坐”在书案之上。 “啊……………………” ………… 翌日清晨,左达达被一阵呼呼啦啦的声音吵醒。他叫来仆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左夫人请了几个道士来做法事,去秽除邪。左达达望着前厅,一声长叹。 往后的日子,左达达发现,“盒子”的到来并没有给家中带来不好的事情。即使有,他也无力改变什么。与其提心吊胆,不如坦然面对。 左达达本就豁达,他想通此节心情也好了起来,日子又如往常一般,恢复了平静。 岁暮将至,游子归家。 左达达的二儿子左文叔从外郡求学归来。 左文叔进得家门,拜了父母双亲,又见了大哥大嫂,一家人欢欢乐乐,喜不自禁。也没人会去谈论几个月前老爷“撞邪”的事情。 晚饭之后,左达达领着左文叔来到自己的书房,准备好好问问他的学业情况。 左文叔刚走进书房,眼角余光忽然一闪。 “咦?”左文叔好奇之心顿起,寻着亮光看去,只见在书房一侧的百宝架上,放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亮光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左达达走在前面,对身后之事一概不知。这时,他听见一声,“爹,此为何物?好生奇怪?” 左达达寻声看去,只见二儿子手中拿着“盒子”,正在询问自己。 此时此刻,左达达并没有像找到知音一般的喜悦,而是头皮发麻,浑身上下犹如在冬夜里被浇了一盆凉水。 左达达一个激灵,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将房门关上。他拽着儿子在茶桌旁坐下,将此物的来历及之后发生的事,事无俱细地都讲了一遍。 左文叔听完,满脸惊诧,道:“爹,你说此物只有你我二人能看见,大哥他们都看不到?” 左达达缓缓摇头,道:“为父已经试过他了,他与你娘一样,都看不到。” 左达达顿了顿,又道:“现在看来,此物绝不是邪物,相反,它很有可能是一件仙物,为父年事已高,参透不了,你临走之前将此物带走。出去后,不可多言,你母亲兄长问起,只说没见到,你可明白?” 左文叔神情凝重,点了点头。 ………… 多年之后。 一天,左文叔在自家书案上练字。 这时,他五岁大的儿子跑了进来。 小童稚声稚气地说道:“爹,王伯伯来了。” “知道了。”左文叔头也未抬,应了一声。 “咦?爹,这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小童指着书案上的“盒子”,一脸好奇地看着左文叔。 左文叔闻言,猛然抬头,他盯着儿子,眼泛精光。 ………… ………… 第一章 暮云散立心志 惟宁大陆,南域,清风山。 这里坐落着一个修真门派——沧波门。 山门口有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不多时,从山门内走来了一个年龄约摸十六、七岁的束发少年。 少年身高八尺,身材精壮,穿一件黑色束袖长袍。他天庭丰隆饱满,玉枕充实显露,龙眉凤目,口角如弓。 整个人看上去,是英武神秀,俊朗不凡。 小厮见到来人,一个箭步上前,道:“水东,你爹旧疾复发,让俺来寻你回去。” 左水东眉头一皱,似有所疑,道:“六哥,你胡说什么,我爹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一直硬朗,何来旧疾之说?” 六哥神色焦急,忙不跌的上前,拽着左水东的手臂就往外拉,“真不骗你,快和俺回去吧!” 可怜这六哥,使了半天的劲,左水东却是纹丝未动。 左水东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抽出手臂的同时说道:“门派规定,弟子无故不可擅离山门。六哥稍待,我向师门长辈报备一声。” 六哥也没法,“好、好、好,水东兄弟快去。”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左水东请示完毕,得以归家。 两人快速地向山下奔去。 到得山脚处,六哥喘着粗气,道:“水东兄弟,刚刚这番说辞,都是你爹叫俺这么说的。有没有病俺不知道,但是俺看他的脸色比往常确实差了很多。” 左水东闻言心中一紧,他知道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父亲绝对不会让人将他唤回家中。再者,连一个普通凡人都能看出来脸色差,想必父亲的身体确实出了问题。 左水东对着六哥郑重一礼,道:“多谢六哥。我念父心切,就先行一步了。今日之事,容后再报。” 六哥摆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说什么报不报的。你走的快,就先回去吧。” 左水东点点头,道:“六哥路上小心。”他说完也不再多言,转身即走,直奔小镇而去。 秣陵镇位于清风山西向二十里处。距离不远,以左水东修士体格,一路狂奔,很快就入得小镇,跑进家门。 左家是一处二进的小院落。平常人家,家中也没有奴仆下人。 左水东的母亲走得早,他入山门修真之后,此宅只有左父一人居住。 左水东一路呼唤,也没听见一声回音。他来到二院内屋之前,只见一位白发老者,脸色蜡黄,闭目盘坐于榻上。 左水东见此情景,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虽然一年只有一次下山探亲的机会,但是每一次见到父亲都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那像现在这般。 “爹!”左水东快步走进了屋中。 左全眼未睁,用一副苍老暗哑的噪音说道:“把门关上,为父有些话要对你说……你不要说话,我说你做。” 左水东关上房门,来到榻前,静静地看着父亲。 这时,白发老人睁开双眼,紧咬牙关,他鼓起法力,形成了一个透明光罩,立时就将整间屋子笼罩其中。 对于老父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左水东惊讶莫名。 他一眼就识得此乃法力结界。以法力构筑密室,防止外人窥探,同时也防止室内事物外泄。 就这种简单的法力结界,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练气士所能展现出来的,最少也得筑基方可。由此可见,父亲也是一个修道之士,只不过他从来就没有表露过。 正当左水东思绪之际,左全言道:“西墙根第三块砖,无需使用法力,平常力道敲击,三重一轻,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说完,左全就闭目不语了。 左水东看了看父亲,于是他来到西墙根,蹲下身子,照着父亲的指示,三重一轻敲击着墙砖。 石砖发出“咚咚咚……”的声响,随着第四声“咚”声飘荡,紧挨西墙根的地面之上,自动打开了一个暗隔。 暗隔里面放有一件黑物,上圆下方,没有雕饰。左水东小时候见过一次,父亲管它叫作“盒子”。后来左水东就再没见到过了,没承想,今天在这里又见到了。 “盒子”长宽高俱约六寸,拿在手上,也没有多少分量。虽然东西不大,但是左水东还是小心翼翼地捧着。 他来到了左全的身前,将“盒子”轻轻地放在了榻上。 左全微睁双眼,看了看左水东道:“此物乃祖传之物。缘法奥妙,不是谁都能见到的。当年家中,只你我可见。” 顿了顿,左全继续说道:“随此物还有一句谒言:非至善之人不可见;非道心通明者不能开;非大气运者不能用。” 说完话,左全从袖里摸出了一面道门令牌。令牌块状巴掌大,左全将令牌放在“盒子”之上,又道:“这是一个储物法器,想必你也听说过。这里面是为父毕生积蓄及一些功法物什,打开方式很简单,心里默念一声'东儿'即可。” “此盒不能放入任何空间储物法器之中,为父只能布下机关之术,藏于地下。今日便传于你,你务必妥善保管。” “如果你也不能参悟此盒,就应娶妻生子传之后代,切记切记。” 左水东垂首应道:“孩儿遵命。” 左全微叹一声,道:“为父年轻之时,机缘巧合之下得一位道长授业,才得以迈入修真,但那位道长只授业不收徒,自他走后,再也未见。” “后来我专心修道,不理红尘之事,一路有惊无险,筑得道基。” “筑基之后,修行变得困难起来,进境之路犹如蜗牛慢爬。岁月不多,于是为父斩断执念,再入红尘,建立家庭,娶妻生子,也好为我左家传下香火,以为后继。” 左水东默默地听着父亲的话,虽然他心中疑惑众多,但是他却没有发声打断。 此时,左水东表面平静,实则内心已冰凉如水,他已感到有些事正不可避免的就要发生了。 左全缓了一口气,又复言道:“世事无常,当你出生之后,就好像是一剂良药,去除了我内心的桎梏,我已艰涩难行的境界,又有了一丝向上的可能。” “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自己的修为又一点点地精进,那份修真执念又回来了。当时我觉得我是有机会,为那金丹境搏上一搏的。” 左全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笑,“真是造物弄人啊!半年前,我的一个仇家居然发现了我,当年结下的因果,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左水东闻言,急切地问道:“爹,他是谁?” 左全轻轻摇头,继续言道:“他的修为比我高,已到筑基境圆满。几个回合下来,我已重伤。在他以为胜券在握,放松警惕之时,为父舍命一击,才逃出生天。” 左全慈爱地看着左水东,道:“为父自知时日不多,才急唤你前来。我的因果,我自承之,没有什么伤心难过之处。我死后,丧事从简。将东西妥善保管好,你就待在门派之内,不可擅自外出。” 见父亲开始交待后事,左水东的内心已经是翻江倒海,悲戚万分。 左全微微抬头,一声长叹,法力结界应声而消。老人重伤,他一直提着一口气不敢散,直到看见儿子,将后事都交代清楚了,他才得以了却最后的心愿,再无牵挂。 左全“如释重负”般地轻闭双眼,溘然而逝,魂归天地。 左水东感受到了法力结界的消散,以及冥冥之中,一个生命在快速地流逝。 “爹!”左水东急步上前,跪伏在左全身前。虽然他知道父亲伤得很重,怕是时日不多了,但是当那最后一刻来临之时,还是止不住地悲伤。 左水东将头埋进左全已没有生命体征的身体里,哭得泪流满面,涕泗滂沱。 此刻,也只有泪水才能存放一个悲痛的灵魂。 ………… 左水东依父亲遗嘱,简单快速地完成了殡葬事宜。七日后,左水东锁上大门,径直回山。 左水东走在回山的路上,他抬头望天,恍然如梦。 六岁时,娘亲因病去世。几日前,父亲也伤重而逝。现如今,在这世上自己再无亲人。 一个疑惑变成无数的疑问,传承“盒子”;父亲的修士身份;那个仇家……等等等等。 左水东知道,这些疑问都不是一个小小练气士所能解决的。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力与渺小。 对于修行,左水东一直抱着顺心随缘的态度,现在他可不这样想了,他要变强,只有境界高了,自己才能去找寻真相,才能在未来面对一些不可控的事件时,有能力去解决。比如,那个仇家。 ………… 出了秣陵镇,向西三、四里,有一座小山,山名:小红山。 山不高,也就三、四十丈高,称之为土丘会更加贴切一些。 这里风景一般,木叶也不茂密,更因此地不是连接城镇的交通要道,故而地理位置较为偏僻。 秣陵人,世代先人祖辈都葬祭于此,对于这样的环境是极满意的。偏僻安静,免于“打扰”,距离不远,来去方便。 在一处新坟旁,站着一个全身裹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也看不出他的身形。他就这样,无声无语地静静站着。 此人伫立良久之后,转身离开,没走出几步,身后的新坟连同碑石,就如火山喷发一般,炸裂开来,碎石纷飞,泥土四溅。顷刻间,只能看到四散出来的黑色新土,而那座坟荧早已不复存在。 “神秘”人稍稍抬了抬头,斗篷遮掩之下,他的嘴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 此方修真世界,有九大境界,由低到高的顺序是: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洞神,洞玄,洞真。 一境练气称为,力士。 虽然已能感气通玄,但寿数上限仅为一百二十岁,和凡人相差不大。在修真大能的眼中,他们这些人只不过是更加强壮的普通凡人而已。故而门派内的值守、打杂等一些粗活、力气活,都由力士担当。“力士”之称由此而来。 二境筑基称为,童子。 筑基筑基,筑得道基。修士到达此境,这才算真正迈入了修真之门。寿数上限二百四十岁。 录入宗门谱牒之上,学道法、拜师父,常伴师长左右,聆听教诲,听候差遣。故而被称之为童子。 三境金丹称为,真修。 “结成金丹客,方为我辈人”。金丹一成,实力大增,寿数上限也增至五百岁。是门派的中坚力量。 四境元婴称为真人;五境化神称真师;六境炼虚称为真君;七境八境称之为真尊;九境洞真,称真祖。 ………… 沧波门,历史比较悠久,是五千年前,由开山老祖沧波道人所创。 门派之名取其道号“沧波”二字。虽字中带水,但并不是一个修习水元功法的门派,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体修门派。 体修之法,以身为媒,激发自身潜能,以拳脚定乾坤。 在当今修真界之中,虽不是主流,但也是独树一帜。 清风山是一处小福地,方圆三百里,地方虽小,但灵气浓郁。沧波人以此为基,传承数千年。 门派内有元婴大能坐镇,底下金丹若干,弟子过千,在左近也是有一定实力的门派。 在清风山一方山沃平坦之处,有一片屋舍,这是沧波门练气境弟子的住所。 虽然也是沧波门的弟子,但是没有筑得道基,就不能成为正式弟子、不能录入门派谱牒之上,更不能学到门派正宗传承的功法与秘术。 他们这群人只能称之为“不记名弟子”或“外门弟子”。 当然,一些修二代、修三代和天资卓绝之辈是不在此列的。 皓月高悬,万簌俱寂。 在一间简舍之中,烛光摇曳,桌前坐着一个少年,他正思索着一些事情。 左水东回到山门,已经有三天了。十六岁的少年经此一事,少了一些灵动,多了一些沉稳。 “盒子”携带不便,又无处安放,万一带到宗门之后也有人能看见,也是麻烦。 左水东索性就将“盒子”放在老宅的机括之中。至少等到筑基之后,再回去参详。 ………… ………… pS:本书,一丈等于2.4米,八尺即为1.92米。 第二章 令牌乾坤殿中策 左水东从怀中拿出了那面道门令牌。 这面令牌由精金所铸,令牌的一面是古彖的“令”字;另一面是艮卦爻图。 左水东心中默念:“东儿……”随即,一个四尺见方的较大空间,在他的身前展开。 左水东仔细观瞧,里面有一箱凡俗金银;五百枚下品灵石和二十枚中品灵石。 下品灵石是正四面体,中品灵石是正六面体,上品灵石正八面体,极品灵石正十二面体,这些都是修真常识,不可能分辨不出。 里面还有两件不知名的中品法器。 在修真界中,筑基境才可以使用法器,金丹使用灵器,元婴化神使用真器,炼虚洞神使用道器,洞玄洞真可以使用准仙器,另外,一些实力了得的半步仙人,才可以祭使仙器。 除准仙器与仙器之外,其他四类器物还分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以及传说中的圣品。 除此之外,修真界中还有一种特殊的器物——神器。 神器极为珍贵,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想得到的东西。神器的使用没有境界限制,练气能用,化神也能用,只不过境界越高,发挥出来的威力也越大。神器有灵,一旦认主,别人也抢夺不去。 储物空间之内还有两本书——《玉谭化书》、《上德长生气功诀》。 左水东拿出两本书,认真地看了看。 《玉谭化书》是一本缩形变脸的法术。此术不是一般的幻境障眼法之类的术法,而是通过改变自身骨骼大小、皮肤荣枯变化,从而达到变换体形相貌的法术。 《上德长生气功诀》是一本炼气之法。与左水东正在修炼的《老子食气?练气篇》不同的是,“上德”功法没有境界之分,练气境练得,金丹元婴也练得。书中明言,这是一本可直通仙道的功法。看上去颇为不凡。 左水东仔仔细细地看过之后,将一应物品收好,空间关闭,令牌入怀。 左水东打开房门,走到屋外。 夜已深,山中微风沙沙,花香淡雅。漫步在山谷之中,左水东说不出的神清气爽,不由得思绪飘远…… 在父亲的坚持之下,左水东六岁就被送入到沧波门修道,十年间已达到练气境后期。就沧波门而言,在众多练气弟子中也算得上优秀了。 这十年间,除了偶尔可以下山探亲之外,其他时间都是在山门中度过。左水东每天都是——修炼值守、值守修炼,简单重复,枯燥充实。 父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本想着就在宗门之内安逸的修行,现在看来,已是时不我待,如何能够快速地提升境界是他当下最想做到的事。 微风拂面,凉意浸身。忽然之间,左水东心中一动,一个念头落入心间,“为何不试试那本功法?” 左水东人随意动,想到就做,他也不管四周是何环境,盘腿而坐,脑中急速检索“上德”功法的行气口诀。 一番周天回环,行气炼气之下,左水东欣喜地发现,按着“上德”所述,吸收灵气、炼化灵气比门派配发的“老子食气”快了五成。灵气吸收的更多,炼化的速度也是超快。 虽然是第一次练,但是行气至各窍穴之时毫无阻涩之感,就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的顺畅。 河斜月落,斗转参横。不觉已至破晓时分。 左水东结束修炼,他今早还有值守任务,耽误不得。 左水东站起身,往舍区而去。 当左水东回到小屋之时,同屋的两个师弟也回来了。 左水东看了他俩一眼,见二人萎靡不振的靠在长榻上,遂问道:“你俩怎么了?” 两人中,身材消瘦的是余直,矮胖的叫应普元。他俩都比左水东的岁数要小一些,两人目前的境界也才刚刚达到练气中期。三人同住一屋,多年相处,关系极好。 余直说道:“在后山巡视了一整晚,累死我了。” 左水东笑道:“巡视有这么辛苦吗?” 余直回道:“师兄,那个散修已在后山闭关,冲击金丹了。” 这时,应普元补充道:“这次宗门比较重视,派了群风真修坐镇,并加强了周边巡视力度,我们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啊。” 左水东闻言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散修的情况,左水东是知道一些的。 此人一年前来到门派之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宗门同意他在山中修行。来的时候好像就是筑基境圆满,经过一年的准备,现在开始冲击金丹也是正常之举。就是不知道,此人结丹之后,何去何从,是否会加入宗门。 左水东调侃道:“我看啊,肯定是你俩平时懒散惯了,现在严格了反而就不能适应了。” 左水东说完,看了看天,又复言道:“我不和你们聊了,我马上要去千章殿值守了。” 和两个师弟告别之后,左水东径往千章殿而去…… ………… 清风山,沧波门主殿之中,檀香袅袅,道韵萦绕。 为首主座之上,一位身形枯槁的老者正闭目闲坐。 他是沧波门的掌门,道号:离金。元婴后期的修为。 殿下左首位,坐着一个面貌普通的青年道人,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他道号群耀,证婴不久,刚刚稳定了境界出关,是那“群”字辈中最出色的天才。 在修真界中,达者为先,以境界论座次,这是他第一次以高位论事。 进来之人都会先和他道贺一声,群耀也都一一回应,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欢畅。 殿上两边分坐数人,基本都是沧波门的中高层精英。 离金道人睁开双眼看着堂下众人,心情也是十分的愉悦。 宗门又添了一位元婴,实力加强,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 自己的阴阳内秘术正练到紧要关头,也可以安心放手一段时间,闭关寻求突破了。 离金道人的形貌虽如薄暮老人一般,但是他的噪音却很浑厚,他看众人到齐,于是轻咳一声,朗声道:“诸位!群耀师弟,于月前出关,我沧波门又添了一位元婴真人。此乃宗门之福,中兴之像也。” “我刚接到太乙的传信,他们将于一年后的今天举行春生法会……” 惟宁大陆形似一个椭圆形,东西长而狭,南北短而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 整个大陆以东、西、南、北、中为界,划分为五域。有四家顶级宗门分驻四方: 北域:北极阁; 西域:剑林宗; 南域:太乙真宗; 东域:无为自然道宗。 四域广大,中域最小。中域是连接四方的缓冲之地,同时也是祭祀先祖、前贤的地方。中域之内没有顶级宗门,只有一个稍大的门派——花神庙。 花神庙属于精魅之属的修行之处,她们孤芳自赏,与世无争。她们与四大宗门保持适度距离,对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永远保持中立。 四大宗门各管一域。除中域之外,每一域的地界之上,都有数十上百个大大小小的门派,这些门派基本都得听从辖境大佬的调令,不听号令者,要么搬离,要么灭派,从无幸免。 当然,为了维护和平的修真环境,四大宗门也不会冒然发动,针对某一界域的修真战争。 人多的地方即为“江湖”,人多的地方就会产生矛盾。 故而,每过几年,界域大佬都会发起法会,借此梳理各家矛盾,解决争端,重新划分利益。 众人听到离金的话之后,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壮汉嚷道:“三茅宫欺人太甚,那些杂碎处处与我们作对。早先说我们上缴的灵石不足,现在又经常破坏我们的符篆力士,影响开采进度。” 说到此处,壮汉比较激动,他站起身来,又大声说道:“前两天他们又来骚扰矿区,还打伤了我们多名弟子,这口恶气一定要在法会上出了。” 沧波门与三茅宫的争端是在一处灵矿上。灵矿藏于一块无主之地,最先由沧波门发现,并报与太乙真宗。太乙派人堪查之后,就指定沧波门全权开采,每年所获灵石按比例上缴。 谁发现的,就归谁开采,这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这处灵矿离三茅宫极近,看着家门口的“肉”被别人吃了,三茅宫心中十分不甘。 三茅宫经常向太乙进谗,说沧波门谎报开采数量,中饱私囊。不仅如此,三茅宫私下里小动作不断,经常影响沧波门的开采进程。两派恩怨越积越深,已经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离金摆摆手,示意壮汉坐下,他道:“此事,待法会之上由太乙定夺。” 离金对此事看得很清楚。之所以会有矛盾,还是自家宗门实力不足的原因,想要彻底解决此事,唯有自身强大,方可迎刃而解。 此事略过,众人又在殿中商议了几件事之后,就各自散去。 几名金丹走后,离金道人对群耀道:“师弟随我来。” 说完,即领着群耀往大殿深处走去。 ………… 静室之中,离金、群耀相对而坐。 两人身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壶清茶,两个陶瓷小盏。 群耀为两人添上茶水,离金道人伸出皮包骨般的左手,轻提茶盏,慢慢呡了一口。 他放下茶盏开口道:“师弟,你这次得证元婴,正是恰到好处啊。对于整个宗门来说就犹如一场及时雨一般。” 群耀也喝了一口茶,他默不作声,静静聆听。 离金接着道:“宗门有两元婴镇守,实力大增,会让一些宵小忌惮,对明年法会来说,也可争得更大的利益。” 离金缓了口气,又道:“三茅宫一直与我们不对付,倚仗的不就是门中两元婴吗。如今我沧波门也多了一位元婴,实力对等,谅他们不会再妄动了。” 群耀依旧默默聆听,不言不语。离金喝了一口茶,再道:“我现在的阴阳内秘术,已进入最后的转换阶段,此阶段凶险异常,所以,未来数十百年,宗门重担就要交托到你的手中了。” 群耀看着这位如枯柴一般的师兄,轻声道:“师兄,之前因为境界的原因,您一直没有详细告诉我。现在师弟我已至元婴,可否将这阴阳内秘术如实相告?” 离金喝完盏中茶水,点头道:“不错。之前不告诉你,确实与你境界有关,说出来你又练不了,怕乱了你的心神。” 顿了顿,离金复言道:“无极生太极,太极出两仪,两仪化阴阳,阴阳生两气,两气融我身,乾坤内景集。” “阴阳之道乃大道之本。这阴阳内秘术是宗门至高功法,门派传承几千年,都是由掌门代代相传。” 群耀闻言心中暗喜,他知道师兄能将此事说出,他日自己必定可以执掌宗门。 离金长叹一声,道:“师弟,你有所不知,随这门秘术还附有一简,此简乃是宗门前辈修炼此法的心得体会,我详读之下才发现,开派至今,除了开山老祖之外,修成此法不过两人耳。” 群耀惊讶道:“此功如此神妙难练?” 离金点了点头道:“此术确实神妙,一旦修成,返老还童,犹如再造。至于其中的凶险,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群耀急切地问道:“师兄,我现在可以修炼此法吗?” 离金看了看心切神往的群耀,笑道:“师弟,你却不必着急,你还年轻有寿数保证,待时机成熟,我自会传之于你。不管为兄练成与否,心得体会都会附于简上,到那时,你再修炼,我想成功的机率会大增。” 群耀确实神往,但他也知道现下修炼此术有些不合时宜。证婴不久,对于元婴境的法体、神魂以及功法都未彻底熟悉。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一念至此,群耀心中渐畅,他又为两人续添茶水,随口道:“师兄,您现下的碍难可否分说一二?” 离金闻言,沉吟许久,神情凝重,道:“此秘术,一旦开始修炼,就不可中途停止。功法运转之下,会先将修炼者的精、气、血、神增至最盛之时,增无可增之后,然后逆向转换,再将精、气、血、神减到最竭之态。” 离金说到这里,双手一摊,道:“就如我现在这般。” “减无可减之时,就是最凶险的阴阳融合。这最后一步,我也不知还在摸索,不能对你妄言呀。简上所述,各人不同,但都有一句——极凶险!” ………… ………… 第三章 云随风动入画阁 离金想着书简里的内容,眼神憧憬,他照章复述,道:“老祖曾言'功成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宛如新生,似枯木逢春,萌芽再长。功力大涨,化婴成神指日可待'。” 说到此处,离金的神情黯然了几分,他淡淡道:“我的寿数有限,只得决死一搏了。” 元婴境的寿数上限是一千两百岁,现下离金道人已九百多岁。如果练成此术,化神在望;如果失败,也就身死道消了。凶险的路,也是唯一的路。 群耀现在三百六十岁,他没有寿数上的紧迫感,听了离金的一番决死宣言,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师兄,只得低头不语,默默喝茶。 离金也不以为意,他话头一转,道:“那个散修是你引荐的,你多盯着点。虽说散修艰难,但能走到这一步的,都是心志坚定之辈。'野'惯了的人,不太容易收心。” 群耀颔首道:“是。” 这个散修名叫吕途,他和群耀相识已有百年。当年,群耀还是金丹境的时候,在游历他域之时两人遇见的。此人实力平平,但智计出众,为群耀出谋划策解决过一些麻烦,很得群耀信任。这次他能在清风山结丹,也是全仗群耀举荐。 离金道:“明年的太乙法会,由你带队参加,至于人选,你自定。” 离金凝视群耀,意味深长地说道:“法会之上,务必展现我派实力,不可辱了宗门威严。” 群耀稍一沉吟,即刻明白师兄的用意,他垂首低眉,道:“明白,请师兄放心。” 离金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门派的事务,我就交托给你了,你务必尽心。稍后我会颁下法旨由你暂代掌门。我闭死关之事,不可外泄,对外放出消息,就说我远游去了,归期不定。” 群耀站起身,郑重一礼,道:“师兄放心,群耀绝不负师兄所托,定当竭尽所能,尽心护教!” 离金点点头,最后嘱咐道:“门派的事务你经手的少,难免经验不足。如果遇事不决,可多听听群和的建议。” “是!” 两人谈完话之后,又过了几个时辰。一道掌门法旨出现在了主峰大殿之上。 法旨自带道气,静静悬浮于空,传诏沧波门人。 诏曰:沧波门人听令!兹今日起,由群耀真人暂代掌门一职。门中一切大小事务皆由其裁之。不听号令者,斩! ………… 在清风山中,有一个深藏于山间林海的天然湖泊。 此湖由山泉汇聚而成。湖不大,约有三四十亩,七、八丈深,形如锅底。 湖四周林木青翠,湖面水光潋滟。这里鸟语花香,人少境幽,是左水东闲暇之时常来之地。 沧波门只给了练气弟子一本《老子食气?练气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宗门目的很明确,此阶段就是冲击筑基,不入筑基,终究是凡人耳。 左水东自从改练新功法之后,修为突飞猛进,旬月间已达到练气境圆满。什么时候可以筑基?如何筑基?左水东还不得其法。 除了修为提升之外,那本可以易容变形的《玉谭化书》已经入门——身型保持不变,面貌改变五分,需要自身两成法力维持。 施法之后,左水东对着清澈如镜的湖面自照,他就像换了一个人。至于其他人见了能否认出来,这就不太好说了。 左水东也没法去试。在山门重地,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会被当作外派奸细来处置的。 虽说撤掉易容法术,恢复了本相,误会可以解除,但同时另一个问题就会产生。 此术从何而来?何人所授?到那时,左水东就不得不将实情说出。至于宗门会信几分,左水东心中没底。而且这事一旦发生,后续会有一大堆的麻烦。 所以,这门法术左水东只能一个人偷偷地练,并将此秘密深藏心间,即使是在好友余直、应普元的面前,左水东也没不展示此技。 日子就在这充实又枯燥中一天天地度过,左水东的心境却是愈发的平静起来。 ………… 千章殿是沧波门存放功法秘术的地方。此殿常年有金丹真修在此驻守。 一般情况下,练气弟子是不得入内的。筑基弟子也是有限度地进入其间,择取功法。只有到了金丹境才可以自由进出,毫无限制。 左水东值守的范围只在外院大门之处,只是起到一个通传的作用。 这时,从远处走过来一名身穿绯袍的年轻女子。只见此人,皮肤白皙,五官清秀,一头乌黑的长发用银冠束起。上围丰满,蜂腰纤细,身材整体呈现葫芦型。 左水东和另外两名值守弟子一见来人,赶紧弯腰躬身,恭敬行礼,齐声道:“弟子见过师祖。” 绯袍女子道号:群秀,金丹中期。练气弟子称之为“师祖”,一点也不为过。 金丹修士来去无影,行踪神秘,练气弟子是很难见到的。 “难见”,并不代表不认识。宗门大比、开坛论道等一些宗内大型活动,都可以一睹风采。再加上平时长辈们的“教导”基本可以做到对门中老祖的真容了然于胸。 金丹老祖如果要进千章殿,并不需要通过大门,基本上都是遁行直飞于殿中,像今天这样,一步一步从外院走进内院的情况,几乎没有发生过。 左水东心思急转,“能遇见金丹老祖的情况可不多。”于是他心念一动,鼓足勇气,上前两步,控背躬身道:“师祖,弟子左水东有事请教。” 群秀略感意外,稍稍愣了一下,她噪音清脆,开口道:“你有何事?” 左水东表情沉稳,不慌不忙地说道:“弟子已练气圆满,对于如何上境筑基还不得其法,烦请师祖解惑。” 群秀闻言,立即散出神识加以确认,神识在左水东身上一扫——确如所说,已至圆满。她又认真地打量起这个俊朗的高大弟子,见其气度沉稳,不卑不亢,十分不凡。 群秀又看了看另外两名拘谨的弟子,两相对照之下,更显前者大气超脱。 群秀暗道:“既然在此遇见也是缘分,再加上这个弟子如此'大胆'……好吧,就给他一次机会。不过也得稍加考验,看看他是否有这个悟性。” 群秀一念至此,开口言道: “平顶山边日影重,各得其所仙门中。白虹贯日长一线,荒村残木夕阳笼。” 左水东心中默念此谒,同时脑中急速转动,思考着其中含意…… 群秀凝视着左水东,道:“你可明白?” 沉吟半晌之后,左水东垂首施礼道:“谢师祖成全!” 群秀满意地点了点头,心道:“看来这个弟子不笨,孺子可教。” 群秀也不再理会众人,她径自走进内院,向着千章殿而去。 不能怪左水东“大胆”,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曾多次请教过门内筑基师兄,怎奈,师兄们要么说得云里雾里,一副高人模样;要么就是东拉西扯,大道理一箩筐,反正左水东是听不懂,更谈不上受益了。 卡在这关键的一步上,左水东虽然不急,但是机会来了,也得努力争取。 今日能有幸遇见金丹老祖,左水东是豁出去了,才有那“勇敢”一问,最后也得到了一次十分珍贵的机缘。 至于那首谒,每一句代表了一个字,就是:画阁申时。 ………… 清风山,有三座山峰,呈“品”字型排列。主峰云顶峰坐落于北,西边是汇云峰,东边的叫青秀峰。 画阁就坐落于青秀峰东侧。此处视野开阔,风景绝美,是群秀的私人洞府。 左水东掐着时间,不早不晚,在申时到达画阁。他向守门弟子禀明来意,等待着召见。 不多时,通传弟子奏禀回转,并带着群秀的旨意而来。 这名弟子将旨意传达完毕,遂领着左水东走进了画阁之中。 画阁之中,草木葱翠,灵树苍秀,花海如潮,云蒸霞蔚,不远处泉水轰鸣沿山流转。 两人又行数步,转过一个弯,只见一座七层高楼沿山而建,拔地而起。不远处还有一座小亭依附在阁楼一侧。 此时,群秀正在小亭中煮水煎茶,悠然自得。 守门弟子带着左水东绕到小亭外,躬身行礼道:“禀师祖,左水东带到。” 亭中传来群秀清脆的声音,“你下去吧。” “诺。”通传弟子躬身而退,径直离去。 待人走远,左水东上前两步,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道:“弟子左水东拜见师祖。” 群秀手上动作不停,她看向左水东道:“你倒是机灵、大胆,说吧,修行有何碍难?” 左水东道:“师祖,典籍上说,进境筑基就是将气态法力转换成液态法力,对于如何转换,书中并未明示。弟子是炼了再炼,仍是'雾里看花'不能明悟。体内的法力已经到了涨无可涨,炼无可炼的地步了,还请师祖教我!” 群秀点了点头道:“可试过筑基丹?此丹可助你一臂之力。” 左水东面对金丹老祖,一点也不慌乱,他神情自若地说道:“弟子置办不起。” 群秀闻言笑了笑。这筑基丹确实价值不菲,对于没有多少身家的练气境来说,的确置办不起。 群秀随手掏出一个玉盒放在了桌子上,她道:“盒中有一颗筑基丹,今日就赠予你了。” 左水东郑重一礼,道:“谢师祖。不过,弟子还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筑基,暂时不考虑外力丹药的辅助。” 群秀惊讶地看着左水东,她感觉自己太过小看了这名弟子,“此子不为外物所惑,心性极为坚定。很好!” 少顷,她缓缓地说道:“好吧,让我想想。” 群秀抬头望天,脑中快速翻捡着尘年记忆。半晌,她嫣然一笑,道:“我当年也没有用筑基丹。也如你这般,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心志,筑得道基。” “我可以将我的方法告诉你,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能适用。据我所知,每个人上境筑基都不太一样,十个人十个样,一千个人一千个样,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左水东点头道:“明白。弟子只是借鉴前法,以明自身,绝不生搬硬套。恳请师祖开示!” 群秀笑道:“好!你听好了……” “…………” ………… 左水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拜别群秀,欣然离去。 左水东走后没多久,一道遁光在亭边落下,光束一敛,从中走出了一个年轻道人来。 年轻道人身材魁梧,相貌普通,他一来到画阁小亭,就笑呵呵道:“师妹可真清闲啊。” 道人说话的时候,群秀已经站起身来,她欠了欠身子道:“见过师兄。” “师兄现在贵为代掌门,门中之事繁重,今日怎么到小妹这里来啦?” 来人正是群耀真人。 群耀笑意不减,应道:“就是因为门中大小事务太过纷繁,所以才到师妹这里躲躲清闲,讨杯水喝。” 说着话,群耀已是大步跨进亭中,坐了下来。 群秀给群耀倒了一杯香茶,道:“师兄刚接掌宗门,大小事务不甚熟悉,待过些时日就好了。” 群耀端起茶杯,像喝酒一样,一干而尽,他放下茶杯之时,眼神瞥见了桌上的玉盒,遂询问道:“师妹,这是打算要收徒了吗?筑基丹都为他准备好了。” 群秀摇了摇头,她收起玉盒的同时,将今日之事细述了一番。 群耀听后,哈哈笑道:“师妹的胸襟越发宽广了,甚好、甚好。” 群秀一边为群耀添茶,一边轻笑道:“师兄见笑了。我观其心志坚定,并且十六岁就已练气圆满,也算是天才弟子了,故而才点拨几句。” 群耀喝了口茶,玩笑道:“'天才'?师妹,比我当年如何?” 群秀摇头道:“不好比。他刚刚练气境圆满,就算筑了基,后面还有金丹、元婴,那一关是那么好过的。前面是'天才',后面未必还是,路还长着呢。” 群耀笑笑,没有说话。 群秀看着群耀的表情,又补充道:“他与师兄相比,就犹如井底之蛙比浩瀚长空。” 群耀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 ………… 第四章 五色彩霞侵云天 群秀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筑基的经历讲述出来,令左水东受益匪浅。 群秀的方法,适不适合左水东,只有试了才知道。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为左水东打开了一扇窗,提供了一个思路、一种可能,后面怎么样,还得看他自己。 正如左水东所言,他绝不会生搬硬套,而是借鉴明身。 练气境就是打通人身奇经八脉,形成周天回环,吸收并储存天地间的灵气。 灵气入体之后,成为气态法力,再将体内的气态法力转换成液态法力,就是筑基境了。 群秀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不断淬炼气态法力,当法力精粹到一定程度之后,筑基就自然而然了。 左水东借鉴此法,不断淬炼、压缩着气态法力的体积。 经过左水东日复一日地淬炼,气态法力的体积是越来越小,已经被压缩到了之前的百分之一。左水东虽然很努力,但是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自己离上境还很远,似乎还少了一点什么。 修真,就在这简单的重复中度过。 几月之后,仲秋时节。 一天清晨,左水东又来到了无名湖畔。 此时湖面之上,薄雾缭绕,清烟袅袅,湖水澄碧,令人心旷神怡。 左水东漫步草地之上,不经意间,他发现小草的叶尖之上,挂着晶莹的露珠。 左水东矮下身子,久久凝视,若有所思。 突然之间,左水东的脑海中跳出了两个字——温度。 想通此节,左水东不管不顾,一跃而起,跳进水中湖底。 湖底之水冰寒袭人,深透入骨。 左水东聚神敛息,默运“上德”功法,再次淬炼起法力来,并不断地加大“压缩”力度。 当气态体积被压缩到一个临界点时,再加上冰寒彻骨的水温刺激,丹田之中,出现了一滴法力“水珠”,这是气态法力转变为液态法力时所形成的。 “成了!我成功了!”左水东压抑着内心狂喜,不敢有丝毫松懈,他一如之前,继续精粹着气态法力——水珠是越来越多,越多越来…… “温度”就像一味药引,引药入经,破开屏障,加速压缩进程,并进行某种“深度冷却”,从而形成气、液转换,完成筑基。 修真就是如此神奇,当你贴近自然,遵循天地规律之时,就是一种“道法自然”。 就在左水东转换出第一滴法力水珠之时,离着无名湖不远的后山某处,乌云骤现,越积越多,其间还伴有“隆隆”的雷鸣之声。 此时,在清风山某处山峰之上,有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正远眺乌云所在的区域,表情凝重。 云天倒映,树木参天。 左水东盘腿坐在无名湖底,对外界之事一概不知。 虽然湖水冰寒彻骨,但左水东全身上下暖烘烘的。水珠越来越多,全部汇聚于丹田之内,形成了一洼汪汪小湖。 当最后一缕气态法力被转换成水珠之后,湖面上空,云散日朗,显出五色彩霞。霞光艳艳,亮彻整片天空,与另一边乌云密布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这正是: 仲秋白露悟真诀, 透骨寒温气转液。 缘法自然筑道基, 彩霞侵云震山岳。 此刻,沧波门一众弟子,大都看见了此等异象,一边霞光灿烂,一边黑云布天。 原本在后山值守的应普元、余直等弟子,已经从那片区域撤离了出来。 此时这两人正站在山中某处,远远眺望着空中奇景。 余直指着天空,心情激动地说道:“胖子,你看。那片乌云就是结丹后的天劫之象。” 说完,余直又十分憧憬地复言道:“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结得金丹啊!” 应普元笑道:“听师兄们说过,天劫之时,将有闪电劈下,你看看你这副小身板,到时能挨得住吗?” 余直不屑道:“那就不用你担心了,到那时,门中自有功法应对。” 余直说到此处,看向应普元道:“如果有一天,轮到你结丹受劫,你说会不会把你劈成一个烤土豆啊?” 说完,余直也不管应普元的反应,自顾自大笑了起来。 应普元嘴笨说不过他,于是转移话题道:“余直,你注意到那边的五色霞光了吗?这会不会是老祖在证婴啊?” 余直笑意不减,他看向那片盈天彩霞,摇头道:“不知道。” 说完话,余直眼珠子一转,一巴掌拍在应普元的脑袋上,“走了,去找师兄去。”话音未落,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应普元摸摸脑袋,气鼓鼓道:“又打我脑袋。”说完,他身形一动,紧跟余直而去。 ………… 群耀真人正在注视着金丹天劫。 忽然,另一片天空之中霞光艳艳,五彩斑斓,灿烂耀眼,燎照苍穹。 群耀见了惊诧不已,遂散开神识仔细探查…… 半柱香之后,群耀一切都已明了,他心中暗道:“筑个基,好大的动静。此子,得群秀指点,这才几月光景,就筑得道基,果然资质出众,悟性极高。” 群耀正沉吟间,那一边乌云密布的天空之中,一道其厉无匹的闪电,携天地之威当空劈下,惊的林中飞鸟、山中隐兽四散而逃。 乌云雷电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顷刻间就云散雷收,再现蔚蓝晴空。跑了一半的飞鸟、走兽都驻足望天,傻愣当场,它们心中都有一个疑问,“还要跑吗?” 不多时,有几道遁光快速而来,落在了群耀的身后,遁光明灭之间,从中走出几个人来。 群和、群风、群秀、群空、群?,五名金丹对着群耀,齐齐上前行礼。 他们也是看到了五色霞光,这才飞抵云顶峰巅,前来参见群耀。 群耀转身看向这五人,摆摆手道:“诸位不必多礼。你们是为了那片彩霞而来的吧?” 群秀上前两步,拱手施礼道:“禀掌门师兄,我查看过那片彩霞所在的区域,虽有些古怪,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群耀听后,哈哈大笑道:“那是你探查得还不够仔细。”群耀伸出一指,朝下指了指,又道:“在湖底,有人在筑基。” 群秀眉头微微一皱,疑惑不解道:“掌门师兄的意思是说,此人筑基成功之后,彩霞呈祥,光照而出?” “不错!此人你还认识。”群耀笑眯眯道。 群秀稍一沉吟,恍然大悟道:“是那个小子?” 群耀点了点头,道:“此子得你指点,这才几月光景,就筑得道基,确实不凡,师妹教导有方啊。” 众人闻言,都很高兴,俱是一阵大笑。这样的弟子是越多越好啊。 虽不是自家徒弟,但是群秀心中也有点莫名的自豪…… 这时,皮肤黝黑,身形壮硕的群风上前言道:“掌门,那个散修也成功结丹,下一步该当如何,还请示下。” 群耀想了想,朗声道:“诸位!在我沧波门的历史上,有无出现过,在同一天既结得金丹又上境筑基的情况?” 众人一番回忆之后,俱是摇头否定。 群耀昂扬道:“今日之异象,闻所未闻,此乃沧波门大兴之象也。” 群耀顿了顿又道:“群风师弟,你去看看吕途道友,待他境界巩固之后,带他来见我。” 群风躬身应诺。 群耀又将脸转向群秀,道:“师妹,那小子叫什么名字?” “左水东。” “好!你去安排一下,待此子彻底巩固了境界,我要亲自为他授箓。” “诺。” 元婴级别的修士,是很少关注练气弟子筑基的。左水东对于群耀来说,有些不同。 第一次是听群秀提起,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也不甚在意。当群耀都快把他忘记之时,左水东又自己“蹦”了出来。 群耀还全程目睹、见证了这名弟子筑基,以及筑基后所带来的异象。 第一次总是让人难忘的。在自己的任上,第一个筑基的,群耀也愿意对他多一份的关注。 ………… 天空中,彩霞已散,此时日悬中天,碧空如水。 筑基成功之后,是没有天劫降下的,只有从金丹开始,每升一境,才要接受天道的考验。 左水东完成了筑基,同时也彻底巩固住了境界。 筑基之后,就拥有了神识,不过还非常得弱,外扩距离有限。 左水东神识内观,在自己人身内景天之中,只有一片汪汪心湖,湖水澄明宁静,波澜不兴。这也正如他此刻的内心一样。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激动。筑基,只不过是他增强实力的第一步,后面还有金丹、元婴、化神等等等等。 现在,左水东的内心平静如水,他收回神识,打坐片刻,稍运法力,身形已是跃出了湖底,站在了青草地之上。身上滴水未沾,干净爽洁。 当左水东站在湖畔之时,他意外地发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绯袍女子,面带微笑正注视着自己。 此人左水东认识,正是为自己解惑开示的群秀师祖。 左水东不敢怠慢,他赶紧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弟子见过师祖,承蒙师祖教诲,今日才筑得道基,弟子感激不尽。” 群秀用神识早已查看过左水东的修为,确确实实,筑基境了。 群秀看着这个高大少年,点了点头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能筑基,全在于你自己的悟性以及努力,却与我无关。” 群秀想了想,觉得有必要再提点几句,于是她又开口道:“左水东,你要记住,修真之路漫长,切不可骄傲自满,故步自封。当戒骄戒躁,自律其身,潜心向道。” 左水东知道这是群秀在提点自己,他端肃一礼,道:“弟子明白,弟子谨遵师祖教诲。” 群秀笑道:“你已筑基,从今日起,你就不要喊我'师祖'了,喊我一声'师叔'即可。” 左水东垂首道:“是,师叔。弟子记下了。” “随我来。”群秀说完,用法力一裹,立时就将左水东带起,一路快速遁光,朝着云顶峰而去。 左水东虽已筑基,但没有修炼过飞行之法,故而只能被群秀带着,飞行于空中。 左水东平生第一次地飞在空中,他心中既惊又喜。 耳边风声呼啸,头顶白云飘飘,好似苍鹰俯瞰大地,眼中所见之景,快速地流动,这种飞行的畅快感,让左水东妙不可言。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祖师殿广场之上。 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来说,祖师殿都是极其重要的存在。它代表了一种传承,一种精神,一种身为门派弟子的责任与担当。 此时广场之上,百十个筑基弟子分列两旁,夹道等待。 前方高台之上,有一座单檐五脊的庞大建筑。木质结构,古朴精良。 门上方悬挂着一块红底黑字的匾额,匾额上书写着三个大字——“祖师殿”。 殿中供奉着开山祖师沧波道人的巨大塑像。沧波祖师端坐在正中的龛台之上,相貌端正,慈眉善目。 大殿前的月台之上,一众高层精英,站成一排,气势威严。 左水东站在广场之上,面对如此场面,心中充满了庄严、肃穆之情。 体修门派,行事一向干练、果敢,从不拖泥带水。门中有弟子上境筑基,门派就会立即招集人手,准备对其授箓。 授予道箓,意味着门派已正式接纳其为本派弟子,再无“外门”之说。 授箓仪式,简单快捷,只要门中一声令下,能到的正式弟子都会纷纷响应、及时到场,一起见证,一位“新人”的加入。 从此就可以学到最正宗的传承功法、秘术。 考察弟子,早已在入门之时就开始了,如果不合适,也会一早清退出去。 之前,群秀带着左水东来到广场之后,她对左水东叮嘱了几句就飞上了高台,与一众金丹站在了一起。此时,她见一切准备就绪,向前一步,朗声道:“宣左水东近前授箓!” 左水东听宣之后,神情镇定,步伐稳健,一步一步向着高台而去。 高台之上,群耀注视着这个身材高大,气质沉静的昂藏少年,心中顿生好感,他不禁暗暗称赞道:“好一个俊朗的好儿郎!” ………… ………… 第五章 晨曦透雾映山巅 左水东走上高台,他对着一众沧波高层,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弟子左水东,拜见掌门,以及各位师叔!” 群耀点了点头道:“好,好啊!果然英雄出少年。”说完,他转身面朝大殿,躬身行礼。 群耀一动,连同金丹在内,所有筑基弟子们也跟着动了起来,他们俱是面朝大殿,俯身作礼。 群耀执礼甚恭,他对着大殿朗声道:“祖师在上,臣等下土至愚,尘微冗贱,沧波垂化,唯善是与……。” “此有门下弟子,姓左名水东,天资聪颖,心性纯良,已具箓生资格,上诣祖师,伏须告报,臣等诚拜谢恩。” 说完祷词,群耀转身面向左水东。左水东面容肃静,一见群耀转身,即刻双膝脆地,大礼拜下。 群耀看着左水东道:“法天地,敬祖宗,明师承,宣教化。天垂甘露,地发祥烟,箓生受福,正教兴行……” “上德如谷,大白如辱……大方无隅……善始且善成。今赐汝道号:无隅。望汝谨遵教律,勤进修行,不可亵渎师教。” 左水东正色道:“弟子左水东,谨遵掌门法旨,慎终如始,光我沧波!” ………… 人行大道,号为道士。 左水东完成了授箓仪式,他正式成为了沧波门的弟子。 门派允许筑基弟子在非禁区域,可自行择取修行之地。 左水东想选择无名湖畔,但群秀告诉他,掌门有令,他只能在云顶峰选择洞府。 左水东虽有小小遗憾,但掌门既然有令,遵从便是。 修士筑基之后,如果被那位大修看中,是可以收其为徒的。 如果是被掌门收为入室弟子,并最终转为嫡传,那门中地位也会随之高涨。 入室弟子与嫡传弟子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后者是按照师门传承人的标准来进行培养、教导的,是可以学到最核心的功法秘术。 收徒与否,决定权完全在这些大修手中,弟子们只能被动接受。 左水东也曾隐晦也问过群秀,是否能拜其为师,群秀不置可否,只是对着左水东报以“神秘一笑”。 左水东用了半天的时间,就在云顶峰一处清幽之地,定下了自己的洞府。洞府选好,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千章殿,领取功法了。 对于初入筑基的弟子,宗门只给了三个择功额度。 筑基前期,宗门会控制数量,怕他们多而乱心,一术不成,白白浪费了时间。等到中后期就会逐步放开限制,增加择取数量。一旦结得金丹,宗门就会完全放开,任由取阅。 左水东来到千章殿外院大门,守门弟子还是与自己一同值守的那两个熟人。 那两名守门弟子看到左水东也不意外,只当是同来值守的呢。 左水东走上前去,掏出自己的度牒,并言明了来意。 两人拿着左水东的度牒,看得是震惊不已,“这位师兄,每每出人意表,让人惊讶。拦阻师祖,大胆请教,今次再见,已然筑基。” 两人递还度牒,赶忙行礼道:“见过无隅师兄。” 左水东收好度牒,拱手回礼,温言道:“两位师弟,我可以进去了吗?” 两人闻言随即让开了道路,伸手作请,齐声道:“师兄,请进。” 左水东在此值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走进内院。 他刚走进内院,一道淡淡的神识就从左水东的身上扫过,确认过身份之后,神识飘散无踪。 天空湛蓝明朗,内院寂静空旷,草地浓密柔软,少年气静心安。 左水东不疾不徐地走在草地之上,他神情平静,四顾而望。 只见前方三丈高的台基之上,有一座三层阁楼。大门之上,有一块金字匾额,上书三个大字——“千章殿”,此刻殿门大开,无人值守。 左水东走到台基之上,来到殿门之前,他立住身形,面朝楼内,毕恭毕敬地躬身道:“弟子无隅,刚刚筑基,特来千章殿择选功法。” 今日在千章殿镇守的是群和真修,他在授箓仪典上见过左水东,对他的印象颇好。 群和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诺。”左水东跨过门槛,迈步走进了书楼。 一楼是存放筑基弟子功法的地方;二楼则是金丹之地,至于宗门核心功术却不在此间,另有他处存放。 楼内宽敞明亮,一排排书架上,摆放着近千本功法书籍。偶见几个师兄,也在选看功术,零零散散的,不超两掌之数。 左水东自从改修“上德”功法之后,进境神速,效果极好,所以左水东也没打算更换,但是为了不让宗门起疑心,左水东还是浪费掉一次机会,在存放“功”的书架上,选取了《老子食气?筑基篇》。 选完功法,左水东又来到了存放“术”的区域。 此处书籍不少,种类繁多,有炼体类、拳掌类、神通类、遁法类、器物类,等等等等。 左水东边走边看,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会拿出来看一看简介概要。 虽然额度有限,但宗门并没有对时间再加以限制,左水东可以仔细择选。 几个时辰,稍纵即逝。 左水东又拿出了一本书,书名:堕地。此书极薄,只有几页,放在神通类那一排书架上。 这本神通类的术法,左水东细看之下,好像还带了点炼体的功效,同时又含有拳法的招式,整本书指向不明,模糊不清,似是而非。 这本书真正打动左水东的,是简介里的最后一句话,“善加思考,推求真妙。” 左水东喜欢思考,喜欢创新,喜欢这种无限可能的方式。 左水东果断地选择了这本《堕地》神通。 择功额度,三去其二。一般情况之下,筑基弟子们都会为自己留一个备用。 但左水东和他们不同,那次高空飞行让左水东久久难忘。 于是乎,本着遵从本心的原则,左水东还是用掉了最后一个额度,选取了一门遁法——《缩地成寸》。 这门遁法是最普通的飞行类术法,它的终极形态是“缩地山河”,一步跨出,万里、数万里之遥。现在境界不够,也只能从最初级的学起。 三个额度全部用掉之后,左水东手捧着三本书,垂首道:“师叔,弟子已经选好了,请过目。” 左水东说完,又是那道淡淡的神识在左水东身上一扫,就算完成了登记。 书从千章殿借出之后,是要按时归还的。 这时,一个声音飘来,“你自去吧。” 左水东俯身应道:“诺。” 左水东带着三本书离开了千章殿,此刻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 ………… 清风山,云顶峰。 轻雾笼罩山间,远方鸿雁点点。 峰顶处一座楼阁隐现于其中。 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道人,双手负后,凭栏远望。 久望之后,他发出了一声叹息,“唉,清风山太美,也太小了。” 这时,楼阁之中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中年道人踏入了阁内。 此人身形偏瘦,身着一件墨绿色道袍,头上盘一道髻,发根处插了一根木簪。两鬓如霜,方脸八字胡。 他尚未及近,一道声音却是飘然而来,“吕途道友内结金丹,可喜可贺啊。” 吕途闻言不敢怠慢,他快步上前,打了一个道门稽首,毕恭毕敬地说道:“不敢不敢,真人如此年轻,就得证元婴才是值得称颂之事,以真人之天资,他日必定可以化婴成神,神入虚无。” 吕途稍稍顿了顿,又复言道:“吕某一介散修,承蒙真人相助,才侥幸结丹,道途才得以延续,途,必定唯真人马首是瞻。” 群耀凝视着吕途,点了点头。 吕途是由群耀举荐至沧波门的。当时,掌门离金与他曾有过沟通。最终,吕途立下道誓,双方签订契约。 吕途结丹,沧波门提供给他场地及相应的资源。 如果结丹失败,则身死道消,一切不题;如若结丹成功,则需担任门派客卿一职,期限两百年,或以死士的级别代山门出手一次。 两个条件任意满足一件,就可来去自由,绝无约束。 对于沧波门来说,这笔买卖很划算,付出些许资源就可白得一位金丹,这对于小门派来说,弥足珍贵。 沧波门地处南域,听命于南域霸主太乙真宗。近些年来,因为灵矿的原因常与三茅宫有所摩擦。 可以预见,随着矛盾的升级,未来双方势必会有一战,现今多出一位金丹,到那时也就多了一份战力。 筑基的寿数极限是二百四十岁,金丹的极限是五百岁。 吕途现今二百多岁,也是在大限将至的最后时刻成功结得金丹,可谓是潜力用尽。还有三百年不到的时间,想要冲击元婴境,难度极大,所以,吕途的余生都将在沧波门中度过了。 对于这些,吕途看得比谁都清楚。没办法,散修艰难,无功无法无资源,如果不答应沧波门,自己又到哪里寻一处灵气浓郁的福地来结丹呢。 群耀道:“道友结丹之所以后就是你的私人洞府了。灵石待遇,参照门中金丹标准,道友还有何要求,尽管说来。” 吕途闻言,又是深深一礼,他道:“谢真人厚赐。吕某还有一事相求。” 群耀道:“但讲无妨。” 吕途斟酌用词,小心翼翼地说道:“吕某现已结丹,但后续功法却是没有接续之处,望真人准允,让我去书楼择选一、二,以为后继。” 修真四要素——法、侣、财、地。 法,即为修炼之法,护道之基。一部可直通大道的功法,是可遇不可求的,是用灵石也买不来的东西。 若没有修炼之法,修真就是空谈,所以“法”排在第一位,可见其的重要性。 散修艰难,群耀怎会不知。他想了想道:“你的难处我怎会不知,也罢,准许你去千章殿择选三门功法。” 群耀再道:“受门规所限,故而对数量上加以限制,望道友见谅。” 吕途深深一稽首,道:“岂敢,岂敢。国有国法,门有门规,真人今已为我破例,在下不胜感激,只要能接续修真之路,吕某绝不会在意数量上的限制。” 群耀听了吕途的一番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吕途看了看群耀,接着说道:“吕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群耀眉头微微一皱,道:“何事?” 吕途道:“途,飘零四方,从未想过会有门派收留。承蒙真人举荐,宗门不弃,现今已是门中客卿,让吕某人有一种回家后的安定之感。” “吕某不才,愿将毕生修行心得,开坛说法,公之于众。但考虑到'体'、'法'有别,怕乱了筑基弟子的正轨传承,故而只能为练气弟子们,说一说我的筑基心得,以供借鉴。 群耀略一沉吟,道:“'体'、'法'虽然有别,但殊途同归,也有借鉴价值。道友能有如此想法,我心甚慰。” 最后群耀一锤定音道:“好!我同意此请。” 吕途笑道:“谢真人成全。” ………… 左水东回了一趟练气弟子的舍区。 一是,将自己的一些衣物取走;二来,看看两个好友。 此时,三人正坐在榻上说话。 “师兄,几天没见你,我们还以为你出任务去了。”应普元道。 “是啊,几天没见,没承想师兄都已筑基了。”余直艳羡道:“师兄,快和我们说说如何筑得基。” 左水东笑了笑,道:“当时我法力涨无可涨,淬无可淬之时,忽然灵机一动,于是一个猛子扎到无名湖底,然后就成功筑基啦。” 左水东看了看两人半信半疑的表情,又道:“不骗你们,确实如此。” 应普元哈哈一笑,道:“都说筑基艰难,怎么到了师兄这里,就如此轻巧呢?” 余直一把掌拍在应普元的脑袋上,道:“师兄是什么人,筑个基对于师兄来说,困难吗?” 应普元摸了摸脑袋,嘟着一个胖脸,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完,他的眼神变得有些黯然,又道:“师兄天赋异禀,我是比不了的。如今筑了基,有了自己的洞府,以后就很难见到师兄一面了。” 左水东拍了拍应普元的肩膀道:“我的洞府就在云顶峰,你们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 ………… 第六章 开坛说法起因缘 余直兴奋地说道:“是啊!等我筑基了,洞府也要选在云顶峰,就和师兄挨着。” 应普元笑道:“等你筑基了,师兄怕是已经金丹境了吧。” 余直少见的没有反驳,他对着应普元哼了一声,转而问向左水东,“师兄,筑基后,是不是可以学习术法了?” 左水东点头道:“嗯,是的。宗门给了我三个限额,我选了一个筑基功法,一门神通术,最后还选了一门遁术。” 余直疑惑道:“神通术?师兄给我们展示展示啊?” 左水东笑着摆摆手,道:“此神通术名唤堕地,我一时还不能尽解,等我熟练之后,再展示给你们看吧。” 这时,应普元忽然想起一事,他询问道:“师兄,你在无名湖筑基是那一天?” 左水东想了想道:“八月十三。怎么了?” 应普元稍稍对了一下日子,他道:“师兄,你有没有看见无名湖上空的五色彩霞?” 左水东摇摇头道:“当时我在湖底,等我上岸之后,未曾见到过什么彩霞。” 左水东说完,反问道:“应普元,你为何有此一问?” 应普元回道:“师兄是这样的。八月十三,我和余直在后山值守,后来接到指令,让我们撤出那片区域。” “后来我们不仅看到了金丹天劫,还看见了另一片天空中,彩霞侵天的壮丽景色。” 彩霞侵云事件,知道内幕的金丹们三缄其口,连他们的弟子也没有透露半分,所以对于当日之事,也是有多个版本,叫人真假难辨。这也成了弟子们枯燥修行后的谈资。 左水东确实没有见到彩霞燎天的景像,他也不可能将自己筑基与彩霞联系在一起。 左水东对彩霞没有兴趣,他问道:“金丹天劫?你是说,那个散修结丹成功了?” 应普元道:“是的。” 这时,余直抢过话头,道:“师兄我们刚刚接到通知,几日后,那个散修要开坛讲法了。” 左水东专心于自己的修练,对山中很多事,基本都是充耳不闻的状态,此次法会又是针对练气境,故而无人通知于他。 左水东细细想了想此事,他点了点头道:“金丹说法,这种机会不多,你们应该多去听听,对你们日后筑基大有好处。” 两人闻言都郑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左水东就辞别了两个师弟,径回洞府修练去了。 ………… 沧波门经常会举办一些内部法会。法会之上,宗门金丹老祖,会对弟子修行中产生的疑难问题进行解答。 这一次不同,说法的是一位散修客卿,金丹境。 据门中传闻,此次散修说法,会将其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意在报答沧波门造化之恩。 本次法会主要是针对练气境弟子,为了方便弟子来去,道场就设在汇云峰一处空旷的广场之上。 法会当天,人山人海,没有任务在身的练气弟子都到了。 余直、应普元今天休息,一大早,余直就拖着应普元早早地过来了。 应普元其实并不太热衷于此,按他的想法,能不能筑基,那得看天。 此时,两个人就坐在第一排,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一名身穿墨绿色道袍的中年男子,在高台之上降下了身形…… 法会开始。 吕途开坛讲法,以自身经历,讲解筑基的经验心得。 从最初感气说起,引灵气入体,打通各处经脉,周天回环,粹炼法力等等,都一一阐明。 可以说本次讲法,吕途确实认认真真、详详细细,不负他的承诺。 在会上,对一些弟子提出的问题,吕途都一一解答,他态度温和,毫无半分不耐之色。 吕途在台上说得详细、具体。 余直坐在台下,也是听得如痴如醉,自感获益良多。 考虑到,练气弟子大都有值守任务,以及弟子们之间的悟性差异,故而,法会要连开好几场。 余直通过调班,许诺好处等方式,又抽空来听了三场,而且他每次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每一次他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第一排,默默地等待法会开始。 虽然每一次的说法内容大致相同,但是余直就如初听一样,如醉如痴,无法自拔;又如仙音神曲入耳,飘飘飞升一般,令人无限神往。 说法完毕,照例又到了为弟子们答疑解惑之时。 今日,余直也是带着问题来的。他刚想举手发言,此时,一道神识传音入耳,“有何疑问,散会之后来洞府找我………” 余直有些意外,也有些激动,能得到金丹大修一对一的指导,是他作梦也不敢想象的事。 余直记下了传音内容,他站起身,对着台上的吕途深深一礼,默默地离开了会场。 ………… 吕途的洞府位于汇云峰北麓,一处背阴之地。 余直经常在此值守,是知道地址的。 这里冷杉成林,浓荫蔽日,阴冷潮湿,寂静神秘。 余直在一栋小木屋外停下了身形,他躬身施礼道:“后生余直,前来拜见前辈。” “进来吧。”一个声音从屋中飘出。 余直整了整衣袍,迈步进屋。 屋中陈设简单,并无多余装饰。 此刻,吕途正端坐于蒲团之上,目视余直。 吕途指了指身前的蒲团,道:“坐吧。” 余直对着吕途又是一礼,于是就坐了下来。 待余直坐定,吕途笑道:“无需如此拘谨,放松一些。” 余直颔首道:“是。” 吕途笑眯眯地问道:“你有何问题,尽管说来。” 余直收拾了一下紧张的心情,他将心中对于筑基的一些疑问说了出来。 吕途听后,为他一一解答。 吕途态度温和,一点没有上境对下境时的威严和架子。 渐渐地,余直也放松了许多,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余直道:“前辈,我听无隅师兄说过,他筑基成功是因为灵光一现,跃入湖底……” 吕途听后,哈哈一笑道:“道法千变万化,每人缘法各不相同,故而,破境之路也都不尽相同。我之前说的一些筑基之法,还有你师兄的方法,都只代表个人,你可以借鉴,切不可生搬硬套。” 余直点了点头,赞同道:“前辈说得是。” 吕途叹道:“想当年,我也是费了老劲才筑得道基,真没想到,宗门子弟果然非同凡响,筑基之路,居然如此轻松惬意。” 余直颔首道:“无隅师兄,只比我年长一岁,现已筑基,确实是天纵之资。” 吕途看了看余直道:“进退有命,迟速有时。修真之路漫长,后来居上者比比皆是,你只要紧守本心,勤进向道,他日成就绝不会低。” 面对吕途的鼓励,余直感动地垂首道:“谢前辈教诲。” 余直顿了顿,又复言道:“前辈,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吕途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独独只叫了你一人前来?” 余直被说中了心思,赧然道:“前辈神算。” 吕途道:“你每天都在我洞府外兢兢业业地值守。我开坛说法之时,你每次来得最早,听讲次数也是最多,且听得最认真的也是你。” “我说的是也不是?” 余直腼腆地点了点头。 吕途继续说道:“我吕某人一介散修,蹉跎两百年,才借贵派福地结得金丹。外人看我风光,但其实我自家人知自家事,我结丹之时,潜力用尽,已基本无望元婴境了。” 余直闻言,吃惊地看着吕途。 “吃惊”,并不仅仅是此事本身,更多的是,这位散修前辈居然能将如此隐讳之事说与自己听。 余直心中暗道一声,“前辈说话坦荡,风度不凡。” 吕途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有些事,我已看淡。” “感念沧波之恩,我现下只想尽自己一份力,多多提携后辈。小友与我确实有缘,故而才单独请你,今后你有何碍难,尽可来此处找我。” 说着,吕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方型木盒,并推送到余直身前。 吕途道:“此盒之内装有一枚筑基丹,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结果也没用上。现将此丹赠予小友,希望你能勤勉修行,不负本心。” 筑基丹价格昂贵,可以增加筑基成功率。余直置办不起,也只是在梦里见到过此物。 “这……这……这……”余直看着木盒,心情激动,已是说不出话来。 吕途道:“我现在虽是沧波门客卿,但碍于身份、修炼体系,想在门中收徒已是妄想。既然我与小友有缘,此丹又对我无用,何不成人之美。” “小友无需顾虑,拿着便是。” 余直默默地站起身,他控背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谢前辈厚赐,弟子却之不恭了。” 吕途笑道:“甚好甚好,合该如此。” ………… 吕途在群风的陪同之下,来到千章殿择选功法,和筑基弟子一样——三个额度。 两人走进楼中,群风介绍道:“一楼存放的是筑基功法,二楼才是金丹的。道友请随我上楼。” 吕途稽首道:“有劳风师兄,吕某资质愚钝,只得循序渐进,先从筑基境的开始练起。” 群风笑道:“那好,道友自便,我在二楼等你。” 说完,他对着吕途一拱手,自顾离开。 吕途还了礼,开始选择功法。 吕途跳过“功”类,只在“术”类区域进行选择。 他是法修,大部分的术法都不适合他修练。 抱着借鉴、学习的态度,吕途每一本都不落下,且看书很有节奏,每一本书拿出来后,只看两息,然后放回,再拿下一本。 在这方世界,“息”,是时间单位,比“息”更小的时间单位是“脉”。 普通人,一次呼气连着一次吸气,称作为“一息”。一息等于五脉,一次呼气,脉跳动两次;一次吸气,脉同样跳动两次,一呼一吸之间有一个停顿,脉跳动一次,共计五脉。 就按着这样的节奏,吕途翻书不停,一个多时辰之后,吕途就将“术”类书籍均通览了一遍。 吕途摇了摇头,微微一叹,似有失望之色,他一挥袖袍,迈开大步,向着二楼而去。 千章殿二楼,存放的书籍就要比一楼少了许多,偌大的空间之内,只有三排书架,书架虽不多,却也是摆满了功法。 群风和一位脸庞清瘦的白发老者正坐于一角临窗之处,小桌之旁,品茗香茶。 群风看到吕途来到二楼,遂问道:“道友看书仔细,可有所得?” 吕途快步走近,道:“惭愧惭愧,'体'、'法'有别,未有所得。” 群风面朝白发老者,伸手介绍道:“师兄,此乃吕途道友。”说完,他又转向吕途,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兄群和,长年镇守千章殿,等会就让和师兄为你推荐一二吧。” 群和道人,“群”字辈中,资历最老之人。金丹境圆满,四百五十岁。可以说,他的大限将至,时日不多了。 群和道人各方面的冲境条件都够,按常理,此刻他应该闭关潜修,用最后几十年,冲击一下元婴境。 但是,这位暮薄老者好像根本就不在意似得,他冲境不提,妄念不起,依然故我,不迷不急,品茗赏景,人安心逸,悠然自得,常伴典籍。 吕途看着群和清瘦的面庞,脸上隐隐可见的老人斑,心中唏嘘不已。 吕途稍一定神,赶忙对着群和恭敬地稽首道:“散修吕途,拜见和师兄。” 群和面带微笑,回了一礼,他温言道:“吕途道友,无需多礼,快快请坐。” 吕途谢过群和,朝旁一坐。 群和为吕途添了茶水,缓缓说道:“前些时日,吕道友为我门中弟子开坛说法,倾囊相授,真乃大德之范也。” 说到此处,群和提起茶盏,复言道:“我敬道友。” 吕途双手提盏,状似恭敬。他应道:“蒙沧波门厚恩,吕某才得以结丹,后又付与客卿一职,途,无以回报,略尽绵薄之力,不敢称'德'。” 说完,群和一笑,两人一饮而尽。 ………… ………… 第七章 云顶峰上青雀掩 吕途放下茶盏,开口言道:“几日说法,我观门中俊彦,层出不穷,宗门子弟,个个气度不凡,让吕某汗颜。” 吕途稍稍顿了顿又道:“听说,前几日门中出了一位天才弟子,十六岁就已筑基,大派传承,果然非同凡响,不服不行啊!” 群风闻言,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确有其人。此子资质甚佳,是门派之福啊!” 吕途顺着群风的话,道:“风师兄何不收其为徒,倾心栽培。” 群风摇了摇头道:“我那有那种福气啊,此子已得掌门钦点,不日就将收其为徒了。” “你没看,他刚刚筑基就被留在云顶峰待察了吗?” 吕途眼神一眯,道:“此子能被真人相中,气运不浅呀!” 群和笑着说道:“此子我也见过,无论资质、心性都属上佳,由掌门教导,实属妥当。” “……” “……” ………… 青秀峰,画阁。 此时,群耀与群秀相对而坐。 群秀将煎好的茶为群耀添满,看了一眼正自凝思的群耀,道:“师兄,听闻近期三茅宫又对矿区进行骚扰了?” 群耀闻言回过神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是啊,又打伤了几名弟子,破坏了所有的符箓力士,影响采矿进程。” 群秀道:“影响采矿进程,太乙还不是间接受损,难道他们就不管管?” 群耀淡淡地说道:“太乙家大业大,并不在乎这一点点微末小利。而且,虽然开采数量减小,太乙相应分的也少了,但是矿区还在那里,总量也没有变化,只不过是'早得'、'晚得'的事,影响不了什么。” 群秀又道:“师兄,如果我们提高上供比例,太乙会不会……” 群耀摇了摇头,轻轻叹道:“现在上供比例是五成,如何再提?六成?七成?你以为到那时,三茅宫就不来骚扰了吗?” 群秀气道:“都是听命于太乙,难道太乙就任由下面的门派相互拆台,彼此攻伐吗?” 群耀闻言,居然笑了起来,他道:“师妹,你看得还不够深啊,现在这种情况,不正是太乙最想看到的吗?” 群秀想了想,有点泄气道:“那就没有好的办法,来处理此事了吗?” 群耀神情略有凝重,道:“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宗门实力强大了,那些宵小自然会顾忌,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群秀点点头,没有说话。这个道理她懂,但是做起来却是需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群耀见师妹沉默,遂开导道:“师妹,这世界为何有阴阳?为何有日月?很多事,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外人看来是无尽的麻烦,或许其中就藏着天大的好处呢?” 群秀闻言,眼光一闪,看向群耀。 群耀进一步解释道:“就拿矿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历练,一种相对安全的历练。门子弟子如果都能适应这种环境,对他们以后的修行之路大有好处。” 群秀赞扬道:“师兄好眼界。” 群耀道:“我准备加快轮换频率,让更多的弟子能到矿区历练一番,他三茅宫再无耻,不会派金丹来打筑基吧?师妹觉得如何?” 群秀点头肯定道:“这个方式好,我赞同,相信大家都不会有异意。” 群秀忽然想到什么,她道:“师兄,你不是要收无隅为徒的嘛,最近,我看你……” 群耀摆摆手打断了群秀的话头,道:“不急不急,现下诸事繁琐,还是等到春生法会之后吧。” 说完,群耀站起身,他双手负后,远望蓝天,好似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对群秀而说,“再熬一熬,等到离金师兄迈入化神境了,情况就会好一些了。” ………… 左水东自筑基之后,遇到了难得的空闲时光。 不用去值守,不用去任务,也没人过来打扰。 左水东就在云顶峰,自家洞府之内勤奋修练。 他按步就班,炼化灵气,境界稳中有升。 一术分五阶——入门、小成、贯通、大成、巅峰。 《玉谭化书》,已练至小成。容貌可以改变七分,身型可变两分,需要自身三成法力维持。 至于能维持多久,左水东就没有细细研究了。山门重地,长时间“挂”着一副陌生人的相貌,极不稳妥。 每次“玉谭”收功之后,三成法力立即消失。收功之后,只要法力足够,就能即刻施展此术。 此易容变形之术,除了性别不能改变之外,容貌、身高、体形俱可变化。但是,还不能做到随心而变,每次变化出来的样貌身形并不由自己做主。 《缩地成寸》,是基础遁术,上手极快,左水东已练至小成。 不考虑法力消耗,现下的极限状态可以做到一息百尺开外。 《堕地》是一门神通,书上只记载了运气之法,无有招式。 当初左水东选择它,看中的就是可以自由创造,可以打开无限的可能。一种很特别的方式,对修练者的悟性要求极高。 “堕地”,引天地灵气入体,为已所用,但是引来的灵气是无法炼化成法力的。 不同于像“上德”这样,引、炼的功法,“堕地”则是引、用。 经过两个月的琢磨与尝试,左水东从中悟出两招。 第一招:集天地灵气于身,起到锻体、炼体之效。 第二招:引灵气入体之后,可以将这股灵气,借由拳掌打出。聚灵越多,威力越大。 左水东修练“堕地”,最大的惊喜就是,这门神通几乎不消耗自身法力,或者说法力消耗极少。灵气聚合之间,已可凝神而发,法力是不损分毫。 青山绿水之间,一个高大少年正独自练拳。 这时,从林间转出来一个身穿墨绿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轻咳一声,步履不停。左水东立住身形,循声而望。 左水东认识来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客卿吕途。 待吕途走近,左水东拱手道:“无隅见过吕前辈。” 吕途面容和蔼,回礼道:“吕某路过此地,正遇小友练拳,打扰打扰。” 左水东和吕途从无交集。一个金丹修士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在此现身?想要避开,方法很多。 左水东收束思绪,直入主题道:“前辈客气了。前辈找我有事?” 吕途笑呵呵道:“小友莫怪,看小友练拳一时技痒,不知可否与小友切磋切磋,互证一二?” 左水东笑道:“前辈说笑了,筑基对金丹,犹如茉莉遇冬寒,小子无论如何也不是前辈的对手,何来印证之说?” 吕途摆了摆手道:“小友说得是,筑基确实与金丹相差较大。不过,我可以压境至筑基,那样不就可以了吗。” 左水东也正想找人试拳,他闻听此言,正合心意,遂拱手道:“谢前辈指点。” 吕途一副高人模样,他一手负后,一手伸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小友请随意出手。” 左水东也不是一个扭捏之人,有人帮忙试拳,他求之不得。 左水东应了一声“好”,随即遁术全开朝着吕途奔去,同时凝聚天地灵气的一拳,离体而出…… 此时,吕途已将境界压制在了筑基初期,他神情凝重地,看着左水东这来势汹汹的一拳,自知无法抗衡,急切之间,境界已升至筑基中期。 吕途境界攀升,他迅速在身前布下了一道水墙,左水东由灵气所化的小拳头,破开水墙之后,灵力已尽,就随着这漫天水汽,消散无踪。 左水东对此不以为意,他速度不减,身形一展,对着吕途又是一拳轰出。 吕途闪身,躲过此拳,他随手一扬,三枚水箭已是朝着左水东激射而来。 左水东身形极快,他避过两枚水箭,又是一拳打出。 小拳头打散水箭的同时,威力犹盛,速度不减,朝着吕途急袭而去。 吕途没有想到左水东的拳,会如此之重,他始料不及,急急闪身,小拳头擦着他的衣袍,划空而去。 吕途堪堪躲过此拳,还未定神,一道亮光已现眼帘。 吕途心中惊讶不已,小小筑基速度之快,拳法之重,凭生仅见。 吕途十分无奈,总不能在小辈面前丢了脸面,于是他境界再攀,已达筑基后期。 吕途运足法力,一挥袖袍,将袭来的拳头打散。 这边将将打散,那边急急又来…… 就这样,左水东粘着吕途,一拳接着一拳,吕途疲于奔命,有些狼狈。 一个金丹修士被一个刚刚筑基的少年追着打,让吕途大为恼火。 被追急了,吕途心一横,索性就将境界提至筑基圆满。他避过一拳,飞往高空,法力鼓荡之间,手中已是凝聚出一把巨大的法刀。 吕途手起刀落,朝着左水东当空劈下。 面对吕途倾尽全力的一击,左水东不躲不闪,他悬在半空,立住身形,扎住跟脚,凝神聚气,加重力道,朝着法刀对轰一拳。 此拳一出,空间居然产生了一丝丝的扭曲,拳头在前,尘埃聚合于后,好似流星一般,呼啸而去。 拳与刀锋之间的碰撞,是一触即散,震波袭天。 震荡之波将二人推开,吕途再也不摆什么高人风范了,几件法器,倏忽而出,悬在身前、身侧,以为保护。 此刻,吕途悬在高空之中,心中震惊之情,已无以言表。 “这可是我筑基巅峰一击呀,居然也奈何不了这个小子!” “此子,身法快,拳法重,这还是刚刚筑基,要是……不敢想象。” 最后,吕途心中惊叹道:“宗门子弟都是这般强横的吗?” 这是左水东自修道以来第一次与人斗战。 左水东很喜欢这种感觉,打的是酣畅淋漓,毫无保留。 此时,他被震荡波推至地面之上,抬头望向吕途之时,不经意间,左水东发现旁边的一棵参天大树之上,有一只青雀正俯瞰着自己。这只青雀,好像从斗战之始即已来到。 青雀看我,我望青雀。 左水东盯着青雀出了一会儿神,“前辈好意帮我试拳,总不能真把人家打倒吧?输赢重要吗?” 一念至此,左水东放下胜负心,整整衣袍,对着吕途拱手朗声道:“多谢前辈指点,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吕途闻言,一挥袖袍,法器入怀,他落下身形,来到近前,赞赏道:“厉害厉害。不是我奉承小友,以小友之资,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矣。” 左水东摇摇头道:“前辈谬赞,都是前辈未尽全力之故。” 吕途笑道:“小友如果想练拳,尽管来找我,我随时恭候。” 左水东躬身道:“无隅谢过前辈。” 吕途点了点头,望了望天,笑呵呵道:“下次,我就不压境了。” 左水东一愣。 “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吕途已是飞遁而去。 ………… 月朗星稀,夜色正怡。 清幽之境,偶闻虫鸣。 风敲松竹,山静人舒。 薄雾轻烟,妙不可言。 左水东躺在草地上,他双手抱头,仰望星空,脑中快速复盘…… 今日与吕途一战,虽说对方有所保留,但是左水东已经感到了“堕地”的威力,凭着这门神通,假以时日,同境都可一战。 思绪飘回,左水东转而又思忖起另外一件事,“我现在已经是筑基境了,可以回家参悟那个'盒子'了,不过……” “父亲的那个仇家,要是一路追索至此,并通过四处打听,那他一定知道左全还有一个儿子。我在山门里,他不敢乱闯,那他会不会就埋伏在某处,等待我的出现呢?” “父亲说过,那人是筑基境圆满,以我现下的实力,也可以与他一战。再加上我的易容之术,他末必就能认出我来……” “如果他要冲击金丹,那就不可能埋伏我了。我下山回家,其实很安全。” 与吕途一战,让左水东建立了强大的自信,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他坐起身来,准备下山回家。 “出了山门就易容,绕条远路再回家……” 左水东又将整个流程过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他立即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左水东的脑中突兀地冒出了父亲临终前的嘱咐,“我死后……你就待在门派之内,不可擅自外出……” 父亲之命不可违,左水东又缓缓地坐了回去。 他望着天,自言自语道:“不急不急,父命难逆;身安心逸,归家有期。” ………… ………… 第八章 白袍青衫百花开 斗柄回寅,春回大地。 清风山,云顶峰。 一艘飞舟停靠在大殿前方的广场之上。 飞舟身长约十丈,高四丈,宽三丈。飞舟两头尖尖,高高翘起,形似柳叶。 飞舟之上覆有两层阁楼,此楼工艺精湛,古朴典雅。 整艘飞舟能载五、六十人。用灵石驱动,速度中等,相当于元婴中期全力遁行的速度。 此时广场之上,群耀真人领着群风、群和以及十几名筑基,准备登舟,去参加太乙的春生法会。 在整个南域地界,沧波门地处南部,而太乙真宗坐落于此域的中北部。以飞舟之速,大概要飞行一个多月。 如果一路无碍,到达之时,法会正好开幕,时间刚刚好。 也不只是沧波门如此,南域众派都是按照时间,于法会当日准时到达,不会提前,更不敢迟到。 至于参会的人员,都是经过群耀深思熟虑之后才确定下来的。 沧波门现有五名金丹。 群?管理着宗门财库,职责重大,不能擅离; 群空外出游历,是无暇参会; 群风一直负责,包括灵矿在内的诸多宗门外在产业。此次参会,将他带在身边,以备咨询。 年岁最大的群和,稳重和气,目前暂管千章殿,职责不可谓不重。 按理来说,是不应该带上他的,但是师妹群秀已明确表过态,不会去参加法会,故而,只能带上群和,让群秀暂管千章殿。 十几名筑基弟子,大部分都是“无”字辈的年轻后进,刚刚筑基不久的左水东也在其中。 群耀和来送行的群?、群秀交代了几句之后,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登上了飞舟。 待一切准备停当,飞舟缓缓升空。 左水东站在飞舟主甲板之上,俯瞰整座清风山全貌。 云顶峰,云雾朦胧,隐见自家洞府,仿佛看见了一个高大少年,正在勤勉修行; 汇云峰,郁郁葱葱,无名湖现在小的就如一面镜子……一处木屋连排的舍区,好像见到了余直、应普元打闹的身影; 青秀峰,松柏成林,花海如潮。画阁小楼若隐若现,深藏其间。 左水东嘴角带笑,思绪如潮。他看着地面景物,一点点地、一点点地在变小…… ………… 飞舟升到数千丈高空之后,突然加速,朝北而行。 群耀、群和、群风自登上飞舟之后,就进入阁楼二层,对弟子们也是不闻不问,由着他们闹腾。 大部分筑基弟子都是第一次坐飞舟,显得兴奋激动,都围在主甲板四周,看着空中美景。 茫茫云海,浩瀚而空虚。 飞舟被法阵包裹,站在甲板之上,只闻风声,不觉风势。 左水东看了一会儿云景,转身走进阁楼之中。 阁楼一层,宽敞明亮,四周有窗户可观外景。 此时,有几名年长些的师兄正闭目打坐,显然,他们是经历过的。 左水东也找了一处,盘腿而坐,闭目凝神。 几日之后,新鲜劲一过,大伙儿都安静了下来。都在楼内打坐,各自用功。 ………… 幕府山,并不是一座山,而是由群山组成的一道连绵不断的山脉。 幕府山横贯南域东西,是惟宁大陆之上最古老的山脉之一。 这里就是南域霸主太乙真宗的山门所在之地。方圆万里,顶级洞天。 快进入幕府山地界之时,飞舟速度放缓,高度下降。 在别人家的地盘,尤其是顶级门派的领域,可不能随便乱飞。 减速、降低高度,以备“审查”,不然,很可能就是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除非你有绝对强大的实力,可以在数万丈高空一掠而过,太乙也就任君而为,不会去管你。一旦你停下身形,当空俯瞰,即刻就会有太乙大修,隔空问话。 又飞了一会儿,一个蓝袍道士迎了上来。 早先,群耀就发现了此人,并通过神识传音自报了家门以及来意,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此时蓝袍道士也不多话,默默领飞,引领着飞舟来到了一个类似盆地一般地方。盆地开阔平坦,是最佳的停舟之所。 此时,空地之上,早已停了好多艘飞舟。 群耀找了一个空处,神识控制,将飞舟平稳地落了下来。 幕府山分内山、外山。 内山是太乙核心之处,一般不会让外人轻易进入。 外山,顾名思义,就是环绕、包裹内山的众多峰群。 其中,会昙峰是太乙专门接待宾客之处。 此次春生法会,就安排在会昙峰上举行。 会昙峰山势平缓,风景秀丽,山峰不是很高,也就两千来丈,这个高度对筑基境来说,也是很“友好”的。 群耀来过几次,对地形较为熟悉,他领着众人直飞会昙峰大殿。 会昙峰上,一座重檐九脊顶的庞大建筑,巍然而立。 此殿黄瓦盖顶,斗拱交错,宏伟壮观。殿门上悬挂着一幅巨大匾额,蓝底金字,上书三个大字,“会昙殿”,字体古朴,神韵超逸。 大殿前方宽阔的月台之上,一个头戴金冠,身穿蓝袍,粗眉大眼的中年道人,正负手而立,他神情自信之中却又带着几分傲气。 此人道号西善,金丹境后期。 在他身后并排站着四名弟子。这四人和西善一样,俱是身着清一色的蓝色道袍,个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今日,西善道人领着弟子,负责此间接待事宜。 此时,群耀领着众人飞到广场之上。 筑基弟子由专人引领站于广场一侧,而群耀则带着群风、群和沿玉阶走上月台。 西善看到群耀领着人走了过来。 他哈哈大笑道:“群耀老弟,几年没见都已证婴了,也不发个贴子,请老哥我去喝杯喜酒。” 群耀拱手道:“侥幸,侥幸而已。” 西善道:“侥幸?老弟太过自谦了。我看啊,还是你道号取得好。” “哦?”群耀拖长语调,疑惑道:“怎么讲?” 西善大大咧咧,全然不顾两人的境界差距,他拿手指点了点群耀道:“你道号中有个'耀'字,你一朝证婴,真乃光宗耀祖矣。” 群耀闻言,付之一笑,心道:“你叫西善,难道真得善良吗?” 群耀不想和他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于是他也不接西善的话,是默不作声。 这时,西善叹道:“唉!老哥我就不如你了,西善西善,功法稀疏,心性散漫。” 群耀微笑道:“哥哥说笑了。哥哥乃是太乙精英,如果连哥哥都功法稀疏,我看啊,这天下无人矣。” 西善笑了笑,他眼光一瞥,看见了群耀身后苍老的群和道人。 西善快步上前,稽首道:“老哥哥,近来可好?” 群和拱手回礼,道:“入土之人,苟且安好,谢道友挂怀。” 西善问道:“老哥哥不为元婴再努力一把?” 群和平静地说道:“修真、修真,与天争寿即为'修';遵从本心即为'真'。我是自家人知自家事,不冲境还好,一旦妄动,怕是立刻就会身死道消。不如再苟且数十年,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争寿'呢?” 西善再次稽首道:“老哥哥看得通透,小弟受教了。快快进殿歇息。”说着他侧身让开了道路。 群和回礼致谢。 待三人走远,几名弟子围了上来,其中一名弟子道:“师叔,您怎么会对一个老者如此尊敬?” 西善看了看他,没有明说,他抬头望天,哈哈大笑道:“你们不懂。” 藩属小派之中出了一个元婴自是了不得的大事,但在太乙看来,也无甚稀奇。 西善对群耀,是该敲打就敲打,免得群耀得意忘形,忘了尊卑主次。但对群和不同,一个懂进退、一个看透修真沧桑的老者,应给予尊重。 会昙殿中,金碧辉煌,香烟馥郁,庄严而肃穆,宽敞而大气。 即使现下已有好几百人同在殿堂之内,大殿仍显得清净空阔,毫无拥挤之感。 有人静坐;有人低声交谈;有人用功;有人默默观察。 在大殿某处,一个身穿红色道袍,头戴玉簪的中年道士,正在和几个人说着话。 他是太乙真宗举办此次法会的总接待,道号:东善,元婴境。 东善与人说话的同时,又与另一人正用神识交流。 东善神识道:“放心,到时候我会帮你的,至于后续,就看你自家本事了。” 那人神识回道:“多谢师兄!” 与东善神识对话的是三茅宫宫主,成贤道人。 此刻他正盘腿坐于一张蒲团之上,悠然自得,四顾闲坐。有些话不好讲出来,只得通过神识隐秘交流。 这时,成贤看见群耀三人进殿,他心中暗忖道:“群耀证婴,这离金老儿怕是要为化神做准备了……升一个,死一个。哈哈哈哈……” 同一时间,一个不明之物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大殿。 东善眉头微皱,似有所感,他神识一扫,心中了然。 他对着身旁几人作礼道:“失陪,有贵客到。”说完他即领着几名弟子出殿而去。 自打进入幕府山,左水东看似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早已是震惊莫名。 他站在飞舟之上,从空中俯瞰幕府山,山脉绵延,一望无垠,仙雾氤氲,如梦如幻,似身处仙境一般。 虽然只是浅瞥一角,但是心神却是激荡不已。 “这里灵气无比浓郁,在这样的环境之中,用'上德'修练,进境速度会不会更快?”左水东心中暗暗思忖,道: “如果将凡人世界的灵气浓郁度比作'一'的话,那么清风山福地就是'四',而这里则是'十七'。顶级洞天,非同凡响啊!” 左水东正在出神之际,一架飞梭有点不合规矩地在广场上急降。 这架飞梭整体呈现黑色外观,由多个菱面体组成,形似燕子。梭体表面晶莹透亮,犹如水晶。 飞梭长约六丈,翼展约四丈,高一丈多。 飞梭需要极品灵石供能,由神识控制,速度极快,基本与化神境遁速相当。 飞梭载客人数不超过二十人,是此方世界最顶级的飞行工具,造价昂贵,一般中小门派置办不起。 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胡子老道士来。 老道士一袭灰袍,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他整了整衣袍,捋了捋胡须,抬头笑看前方大殿。 随后,十几名修士鱼贯而出,站于老道身后。 待人员全部出来之后,飞梭自行飞离,找地方停靠去了。 这时,东善领着人已经来到广场之上,离着老远,他就稽首招呼道:“光大师兄。” 光大道人回礼道:“老道奉掌教之命,带领门下弟子特来观礼,怕误了吉时,一路疯赶,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东善快步走近,他笑道:“师兄说哪儿的话,倒是师弟我未能迎迓,还望恕罪。” 在惟宁大陆之上,虽然无为、太乙同为四大顶级门派,但是论实力,门派大修士的数量,势力范围等等,无为还在太乙之上。 能与无为自然道宗相提并论的就是西域的剑林宗了,有东无为西剑林之称。 这两派关系一直不睦,相斗了万年之久。此两派同属一个阶层,无为略强。北域的北极阁次之,而太乙真宗最末。 太乙与无为一直关系较好,此次春生法会,太乙发出邀请,无为也派人前来。 此次观礼,光大道人带队,队伍之中除了他这个元婴境之外,还有一名元婴,三名金丹,八名筑基。 众人一一见礼,一番寒喧之后,光大道人带着四人,在东善的陪同之下,径往大殿而去。 而剩下的八名筑基,则和大多数人一样站在广场一旁,与沧波门这一边紧挨着。 左水东身旁的师兄见识不俗,他悄悄地对左水东说道:“师弟,他们是东域无为自然道宗的弟子。” 左水东闻言点了点头,遂偏头看向了这八个人。 左水东注意到,在一群白袍弟子之中,有一个年轻的青衫儒士格外显眼。 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本簿子,右手执笔,正在簿子上写写画画,口中还时不时地默念着什么。 青衫儒士好似发现了左水东在看他,他转过脸来,冲着左水东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左水东也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 第九章 春生法会谁主宰 左水东转过头来,看向身边的师兄,问道:“无形师兄,那个青衫儒士你可认得?他也是无为的人?” 无形朝着那边看了看,摇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说完话,无形又仔细地多看了几眼,接着说道:“东域和南域一样,有许多藩属小门派,看他的样子,许是派来负责记录见闻的吧。” 左水东道:“师兄去过东域?” 无形笑着摆手道:“唉,没去过。门派规定,金丹之后才可以外出游历。” 左水东追问道:“那师兄怎么对外域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 无形哈哈一笑道:“都是师父告诉我的。” 左水东好奇地问道:“师兄的恩师是那一位?” 无形应道:“家师群风。” 左水东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师兄的见识如此广博呢。” “哪里哪里。” 左水东转换话题,他憧憬道:“等我结丹了,我一定要游历四域,看尽秀美山川,才回山门。” “哈哈哈哈……”无形大笑道:“到那时,等你回来,说不准就是元婴啦。” 沧波门与无为靠的极近,左水东与无形正常聊天,也没刻意回避什么。 这时,站在青衫儒士身旁的一个玉面小生,听到了左水东他们的对话,他用手指点了点儒士手上的簿子,老气横秋地说道: “小石,把这个记下来。就说,南域有两个筑基土老冒,要游历全域,二人还说,在几年之间就能破丹成婴了。” 说到这里,玉面小生瞥了左水东他们一眼,又讥讽道: “出门见见世面可以,但是别跑太远了,小心把命弄丢了。小小筑基,金丹都费劲,还大言不惭地说成婴呢,真是笑死个人。” “哈哈哈哈……”此言一出,白袍群中一阵哄笑。 无形的脾气和他师父差不多。 他闻听白袍小生之言,立即火冒三丈,怒道:“我和自家师弟说话,碍着你了……” 无形还待分说,却被左水东扯住了衣袖。 无形转头疑惑地看向左水东。 左水东知道这位师兄的火爆脾气。说不定吵着吵着他就要动起手来。今日这种场合,绝不能如此。 左水东对无形笑了笑,朝着玉面小生的方向,迈了几步。 左水东拱手道:“我乃南域沧波门弟子,道号无隅,未请教?” 玉面小生拱了拱手,语带傲慢道:“无为自然道宗,董俊。” 左水东顿了顿,笑眯眯地说道:“无为自然道宗地处东域,今日不远万里来我南域观礼,你是客,我为主,送君一首小诗,聊表心意。” 说完,左水东也不管董俊的反应,自顾吟道: “千里相逢春草生, 飞梭无木带人乘。 祖母膝下无儿女, 白狗赠予东边人。” 董俊讥笑道:“什么破诗。” 董俊知道左水东藏着坏,他说归说,心中开始细细品味起这首诗来。 这边董俊还在咀嚼着诗文,那边青衫儒士却是捧腹大笑了起来。 董俊疑惑地问道:“小石你笑什么?” “没什么。” 董俊感觉不对,他上前瞪着儒士道:“说!” “是你让我说的哦。” “说,别婆婆妈妈的。” 儒士附耳低语,道:“他骂你是猪。” 董俊还有点不太相信,遂问道:“怎么讲?” 儒士开始拆解诗文,道: “第一句,'千'与'里'相叠,再加个'艹'头,就是'董'; 第二句,梭去'木'加个'亻'旁,即为'俊'; 第三句,祖母又称'奶奶',去掉'女',即为'乃'; 第四句,西为白,西又在左边,狗为'犭';东边在右,人为'者','赠予'意为合在一起,左犭右者,则是'猪'。 连在一起,就是董俊乃猪。” 董俊听了儒士的一番话,对着左水东重重一“哼”,他戟指左水东道:“你敢骂我。” 左水东一脸无辜地拱手道:“董兄,何出此言?我一番好意,赠你一首小诗,是不是你那位朋友会错了意,故意挑拨我们。” 董俊也不接左水东的话,他看向青衫儒士,道:“小石,下面看你的了,这口恶气你必须帮我出了。” 青衫儒士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收了笔、簿,踏步上前,对着左水东作揖道:“在下东域小说门石良,得罪了。” 说完,石良也是不管左水东,摇头晃脑地吟道: “无隅无隅,音似乌鱼。 南离炎火,烤成死鱼。 幸在沧波,有水才活。 谨言慎行,勿要东进。 为兄赠言,心中常念。” “好!”石良说完,一众白袍弟子齐声叫好。 董俊一扫阴霾,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说得好!” 无形和一众沧波弟子听了都十分愤怒,无形大怒道:“欺人太甚。” 左水东看向自己的同门,他笑着摆手,以示稍安勿躁。 左水东神情平静,一点不恼。既然对方明着来,那下面也就不用客气了。 左水东看了看颇为得意的石良、董俊二人,他背过身来,抬头望天,吟道: “幕府洞天仙乡, 天高云淡花香, 白豕青犬散养。” 吟到此处,左水东转身看向二人,慢悠悠地复吟道: “回眸凝望,殿前哼哼汪汪。” 吟完,左水东皱着眉,摇着头,自我否决,道:“不好。不好。” 左水东手握拳,轻抵着下颌,作沉思状。他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又自顾自吟道: “幕府洞天仙乡, 青山绿水花香, 白豕青犬董良。 无主散养, 只会哼哼汪汪。” “好!”左水东吟完,沧波门弟子一片欢呼。 左水东来到二人面前,拱手道:“两支小令,也不知道哪首更好,平仄押韵是否恰当,请石兄教我。”说完,左水东躬身一礼。 之前,董俊听了左水东的两支小令,就已经气得要炸,此时看见左水东如此神态,更加火冒三丈。 他无言反驳,也知道在今天这种场合之下,不能真撕破了脸皮不管不顾。 董俊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甩袖袍,转身就走。 董俊“哼”得无心,但是听者有意。左水东玩味地看了看他。 左水东身后一众沧波弟子又是一阵哄笑。有人开口吟道:“只会哼哼汪汪。” 合不合仄,押不押韵其实都不重要,关键是意思是否表达清楚。 石良脸上的表情要好很多,不管他内心如何,面上却是不显。 左水东的话不好接,石良作揖回礼道:“无隅兄大才,小弟不及。” 左水东笑道:“文字游戏,博君一笑,切莫挂怀。” 石良回道:“之前言语冲撞,还请无隅兄见谅。” 左水东哈哈一笑道:“常言'不打不相识',咱们这算不算'不聊不相识'啊。” 石良一笑,道:“无隅兄说得是。” 左水东摆摆手道:“我境界低,年岁小,不管从那方面看,我都是弟,还请石兄切莫称我为'兄'了。” 石良笑着点头,改口道:“水东兄弟不到双十之龄即已筑基,当称得上是天纵之才了。” 左水东摇摇头道:“不敢不敢。惟宁大陆,人杰地灵,比我厉害的大有人在,怎好遑论'天才',按你朋友董俊的口气来说,就是'笑死个人'。” 石良脸色略微严肃道:“不然。放眼整个惟宁大陆,只论筑基年龄,水东兄弟绝对当得上天才之名。” 左水东疑惑道:“放眼惟宁?石兄是不是说得太大了。” 左水东的意思是,你石良也不过才筑基境,见识有限,怎可妄论整陆精英。 石良明白左水东的意思,他正色道:“我小说门是专门收集新闻资讯的门派,对惟宁大陆的事,还是知之甚详的。” “水东兄弟有空可以看看《惟宁杂闻》。” 左水东点头应道:“好。” 两人正谈话间,只听远方石磬清响,法会就要开始了。 两人停止交谈,各自归队,整肃端礼。 ………… 本次法会只是简单的许愿、还愿法会,凡俗世界只做一天。 而修真界对此又作简化,只几个时辰就好。 如果是罗天大醮法会,那就要做满七七四十九天了。 太乙真宗掌教——南瑞真师,领着众人来到月台之上。 只见他中年面容,头戴玉冠,身穿一袭紫色道袍,道袍之上用金线绣着日月星辰的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道袍紫光玄玄,煜煜生辉。 南瑞真师祭出了一个碧色圆珠,手中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元始开化,诸天齐明,身乘太虚,上升玉庭……” 念完,圆珠消失,随即此方天地场景一换,连带着广场众人,来到了一座巨殿之前。 巨殿由巨大的岩石堆砌而成。约六七十丈高。 殿中供奉着道祖神像。殿前有一个巨大石炉,此刻炉中之火正焰焰升腾,光照四野。 巨殿四周一片荒凉,全都是遗留下来的石柱础、石基座,除此而外,再无其他。身周众景整体给人以古旧沧桑,破败不堪之感。 此处乃太乙真宗创派之地。 这里曾经发生过数次大战,当时太乙差点就要被灭派,不过,到最后坚持下来的还是太乙。 这里见证了一个小小门派一步一步壮大,直到成为现今的南域霸主。 这里就是太乙人的圣地。 左水东身处此地,心中虔诚。他看着脚下的石板,经岁月侵蚀已经是坑洼不平。 旁边还有一块断碑,石碑上字迹已模糊不清。面对此情此景,不禁让左水东心中唏嘘感叹。 流程依循旧例,开坛、荡秽、扬幡、天地表…… 法会甚是精简,几个时辰之后,场景又是一换,全部人员又回到了会昙殿前。 大家回到了会昙峰,每一个人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之上,是一丝一毫都没有移动过,仿佛就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一般,甚为奇妙。 左水东站在广场之上,看着脚下平整的石板,心中暗道:“大修之能出神人化,真是超乎想象啊。” “这一趟法会之行,诸般见识真是大看眼界。” 左水东暗暗计划,金丹境之后,一定要游历全陆,看尽惟宁的绿水青山。 会昙殿中,高台之上,南瑞真师趺坐于蒲团之上。 大殿两侧,众人按尊卑排序,依规而坐。 各派掌门、领队坐在前列,其随从人员则坐于身后。 大殿宽敞辉煌, 蒲团每人一张, 众修静坐其上, 等待正戏开场…… 此刻大殿之中,整个南域的大修士俱都在场,气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之前解决了几个小小争端,群耀看时机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来,向着高台恭敬施礼道: “禀掌教真师,近些年来,三茅宫弟子多次骚扰我沧波门矿区,打伤我派弟子,破坏挖矿力士。我派与三茅宫交涉无果,还请真师圣裁。” 南瑞看了看坐于堂下的成贤,平静道:“成贤,可有此事。” 一个身穿青绿色道袍的中年道士,见真师问话,遂站起身来。此人正是三茅宫宫主成贤道人。 成贤对着高台躬身稽首道:“回掌教的话,确有此事。” 成贤稍稍顿了顿,又复言道:“都是一些不服管教的弟子所为,属个人行为。我知此事之后,已将这些涉事弟子严加惩处了。” 群耀闻言,质问道:“道友说弟子已经处罚,那为什么又接二连三地来侵扰我矿区呢?” 成贤看看群耀笑了笑,他又对着高台作礼道:“门下弟子多次出宫侵扰灵矿,实有内情。” 南瑞淡淡道:“何故?” 成贤道:“灵矿与我三茅宫靠得极近,一些弟子下山游历之时,曾到过灵矿,他们见识有限,心中好奇,欲往内里一观。” “可是沧波门人,不念同域之情谊,态度强硬,坚决不让进。弟子们血气方刚那受得了如此态度。” “争吵了几句之后,与他们发生了打斗。沧波门仗着人多,下手又狠,打伤了我宫中不少弟子。” “弟子们回宫之后,也没敢将此等丑事报于师门,只是在私下里谈论了一番,诉诉苦、解解气。” ………… ………… 第十章 大殿辉煌暗流生 成贤继续说道:“宫中弟子团结。一些弟子闻听此事,气愤难耐他们联合起来,私自下山,骚扰灵矿,实为报同门之仇,解心中之气。” 在惟宁大陆建域之初,为了减少门派之间的摩擦,创造和谐的修真环境,经各宗商议决定,各派之间不能相连。 在各派之间会留出足够的公共之地,以为缓冲,并为此制定了详细的章程。 章程之中对势力范围的大小也做出了规定。强如太乙也不可能占尽南域所有地盘。 各派的势力范围一旦定下,就不会轻易更改。 那些没有归属的无主之地,即为公共之地,灵矿就藏于此间。 灵矿距离三茅宫的势力范围三百里不到。 沧波门修士下山游历之时,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此处灵矿,并报与山门。 沧波高层闻听此事,不敢擅作主张,他们第一时间就将此事上奏太乙真宗。 太乙真宗虽是南域霸主,各派都要听其号令,但是其对下属门派也要恩威并施。 如果肆意妄为,不讲规矩、法度,最后搞得众叛亲离,那离灭派也就不远了。 太乙真宗派人看过之后,就将灵矿的开采权交给了沧波门。 每年只要按例上缴灵石即可,对矿区的管理、卫护等事一概不问。 也就是因为灵矿的事,三茅宫才与沧波门渐渐产生了矛盾,最后愈演愈烈。 “真是胡说八道,欲盖弥彰!”一个黝黑的汉子暴跳如雷,他立起身戟指着成贤道: “灵矿重地,外人不得擅入,你宫中弟子不顾禁令强行闯关,进入矿区之后,还先动手打伤了我派几名弟子,难道我们还不能还手了?” “放肆!”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东善道人站起身来,对着群风道: “大殿之中,岂有你说话的份,一点规矩都没有。” 黝黑壮汉群风,自知失态,不敢言语,立即垂首低眉,躬身而立。 群耀对着高台一礼,为群风求情道:“门人也是一时激愤,还请掌教真师、东善师兄莫怪。” 东善严厉道:“再有下次,必将重罚。” 他又看了一眼群耀道:“群耀师弟,再有下次,也要论你一个治下不严之罪。” 群耀示意群风坐下,自己则对着东善垂首道:“是。” 东善向着高台之上的南瑞稽首,道:“禀掌教,三茅宫与沧波门灵矿争端一事,我有所耳闻,也曾为了此事找他们双方谈过,但是梁子已结,误会已深,实为难办。” 这时成贤顺着东善的话道:“师兄有所不知,事情发生之后,我也与几位师弟仔细剖析过此事。” “到最后我们得出的结论就是,小事耳,不值一提。” “只要双方有诚意解决,不再扩大矛盾,问题立刻迎刃而解。” 群耀听了成贤的一番话,气道:“小事?说得真是轻巧。多年侵扰我矿区,打伤我派弟子,破坏挖矿力士,影响采矿进程。” “一波接着一波,就如蝗虫过境,这些事怎么到了师兄口中,就不值一提呢?” 成贤回道:“群耀师弟,我来问你,我门下弟子有没有致其贵派弟子死亡的?” 群耀略加思索道:“没有。” 成贤又道:“我门下弟子有没有抢夺灵石的?” 群耀缓缓摇头道:“没有。” 成贤再问道:“我门下弟子,有没有破坏库房,毁坏灵石的?” 群耀道:“没有。” 成贤环视众人,道:“如此三件恶劣之事俱都未犯,只是破坏几个符箓力士,难道你沧波门穷得用不起了吗?” 此言一出,全场哄笑。 群耀毕竟年轻,又是第一次带队参加法会,对于此时的情况,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成贤对着高台一稽,道:“我还是认为此次灵矿争端只是小事,大家互有损伤,谁都有错。” “回去之后我会更加约束下属,但我并不能保证,完全杜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毕竟我三茅宫靠灵矿太近了,难道为了此等小事,要我三茅宫封山吗。” 东善点了点头,适时地问道:“成贤师弟,刚才听你所言似有解决之法?” 成贤笑道:“师兄睿智。我确有一法可化干戈为玉帛。永绝此类事件的发生。” 坐于高台之上的南瑞真师,心中暗道:“沧波门群耀先诉争端,却被三茅宫成贤步步为营,占尽先机,最后被牵着鼻子走。还是太年轻了。” “这沧波门还有一个帮倒忙的黑脸汉子,再加上我教东善为成贤'搭桥'、接话,两人一唱一和,殊为默契。” “此法一旦讲出,那时沧波门就真得要进退两难了。” 南瑞正思索间,东善道:成贤师弟,快快说来。” 成贤道:“此法就是,沧波门、三茅宫两派共同开采灵矿。合作之后,谁要是再不守规矩,无故挑起事端,大打出手的,到时候就逐出山门。” “我派离灵矿较近,加入进来之后,以后的补给均由我三茅宫来供给,而且真遇到什么事,我三茅宫随时可以过来救援。” 东善不住地点着头,以示赞同,他问道:“利益如何分配?” 成贤答道:“至于利益分配,每年按例交给上宗的不变,剩下的,我三茅宫只拿其中两成。” 成贤所描述出来的美好“蓝图”让众人意外不已。 此时大殿之中,有的人已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言语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东善将脸转向群耀道:“师弟意下如何?” 群耀默不作声,他完全没有料到会被三茅宫反客为主,此时的局势已完全失控。他十分气愤,又十分沮丧。 就在群耀心神无措之时,一道神识传音入耳,“掌门,今日之局面已无法善了,如果想要保住灵矿,唯有赌斗。到时派我出场,我拼死护教。” 传音的是群和,群耀闻听,心中大为感动。 他提振精神,上前一步,对着高台上的南瑞,郑重一礼道:“掌教容禀,群耀代师兄掌管山门,不求光大沧波,只求保住祖宗基业。” “此次灵矿之争,始不在我,错也不在我。”说到此处,群耀顿了顿,他环顾众人,拱手一圈,又复言道: “试问诸位,如果他域有人欺负到我南域,难道我南域还不能奋起反击了吗? 群耀憋屈了许久,终于可以一扫心中怨气,他慷慨激昂道:“成贤师兄所提之方案,我沧波门坚决不受。为彻底解决争端,我请求赌斗,生死不论,一场定输赢。” “如果我派输了,就让他三茅宫两成利益又如何。如若我派胜出,三茅宫应当立下道约,严加约束弟子,绝不再侵扰我沧波灵矿。”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大家全都将视线看向成贤,等待着他的表态。 南瑞心中赞许一笑,他暗道:“果然,体修都有一股犟脾气。甚好甚好。” 赌斗历来已久,对于双方争议颇大的,又无更好解决方案的,双方即派门人对战一场,最后以胜者一方所提之方案来解决争端,输的一方必须无条件接受。 一旦同意赌斗,绝无反悔。 成贤微微皱眉,他暗忖道:“退让即为输,赌斗势在必行……” “两个元婴掌门在这大打出手,又有无为自然道宗的人看着,未免有些不雅。” “如果是金丹赌斗,这群和是个麻烦,金丹境巅峰,实力不俗,而且此人年岁较大,冲击元婴的心气已失,到时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 “今日群耀带他前来出席法会,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万一群和真的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上场,以一副入土之躯,换我宫中新生力量,我如之奈何?难怪群耀会说'生死不论'呢。”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呀。我一定要避开金丹境之间的比斗。” “如果是筑基境之间赌斗,就比较好了。今次,我恰巧带的都是后期弟子,而沧波门却带了不少初期弟子,真乃天助我也啊!” “我一定要想个法子,让筑基之间比斗。” 成贤思索之际,群耀也是心思急转,他心道:“既然是赌斗,派谁上场呢?” “自己一派掌门,万万不能在此出手。而且我刚刚成婴不久,未必是那个老狐狸的对手。” “群和已抱死志,虽赢面较大,但是万一有个闪失,门派真是损失不起。而且,用一位金丹换两成利益,实为不智,我绝不能让群和上场冒险。” “群风倒是可以上场,但是他太过冲动,我还得再想想……” “如果是筑基之间的比斗又有问题,这次带来的都是初、中期的弟子,其中还有一个才刚刚筑基。” “反观三茅宫那边,几乎全是后期弟子,看来他们真的是有备而来呀。” “这成贤确实狡诈,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想到此处,群耀忽然之间,没来由的想起了吕途。一个曾靠着无双智计,帮他化解多次麻烦的智囊。 “如果吕道友在此,会如何教我?”群耀对于比斗人选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正自踌躇间,成贤开口道:“我还是那句话,此次争端实为小事耳。既然群耀师弟想要以赌斗的方式解决此事,我自无不可。” 接着,成贤话锋一转,道:“不过,至于赌斗的人选,在我看来,元婴金丹都不适合在此处动手,术法铿铿,威力夺命,万一有个闪失,小事就变成了大事。这里小的争端未解,那边矛盾又再次激化,实为不妥。” 东善附和道:“有理,有理。成贤师弟确实思虑周详。” 成贤略一点头,又道:“三茅宫与沧波门之间的矛盾始于筑基,那今天就应该由这些筑基小辈们来终结此事。” 讲到此处,成贤看着群耀道:“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群耀并没有更好的人选,金丹,只能上群风,还未必能赢。 筑基境初、中、后期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金丹境那么大,是可一战的。 而且成贤说得如此“在理”,想必殿中大部分人都会支持于他。 群耀心中一叹,“我同意。那就让筑基弟子们比斗一场吧。” 见群耀同意,成贤嘴角轻轻一翘,对着高台躬身行礼,道:“掌教大人,赌斗赌斗,一个'赌'字包含着天意气运,我意,咱们两派互选弟子,输赢由天,绝不反悔。” 互选对手,简单地说,就是沧波门在三茅宫筑基弟子中选一人,作为出战选手。同样的,三茅宫也选一名沧波弟子作为出战之人。 成贤此言一出,殿中又是一阵议论之声,毕竟在南域还未成有过此先例。 “哈哈哈哈。” 光大道人哈哈大笑道:“互选对手,有趣有趣。” 南瑞看了看左手首席的光大,问道:“光大道友,东域有互选对手的先例?” 光大对着南瑞稽首,道:“之前没有,今日之后就会有了。” “此次春生法会,老道能目睹如此新颖的赌斗方式,真是不虚此行啊。” 南瑞闻言笑了笑,他也不再询问群耀的意见,对着众人一锤定音道:“好!互选对手赌斗,就让我南域开此先河。” 南瑞真师说完话,抖手一扬,一块与砚台一般大小的石块穿殿而出。 石块飞出大殿,来到月台之上近千丈高空之中悬停,接着石块不断变大……不断变大…… 最后变成了一块百丈方圆大小的石台,是为竞技之台。 同时一道声音,犹如雷鸣,响彻广场上空,“沧波门,三茅宫互选对手,赌斗一场,请双方被选中弟子,尽展所学,扬我南域风采。” 两派弟子不知殿中情况,但听到要比斗,都有些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三茅宫?”左水东虽然没有去过矿区,也没有经历过争端,但是他听轮换回来的师兄们提过此事,印象颇深。 左水东向旁边的无形求证道:“师兄,是为了灵矿一事而要赌斗吗?” 无形一面活动着手腕,一面说道:“估计是吧。如果有机会上场,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三茅宫这帮小崽子。” 另一边,董俊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石良,道:“小石,旁边的不就是沧波门吗,要是能选中那条死鱼就好了。” 石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偏过头来,朝着左水东的方向看了看。 ………… ………… 第一一章 遥望青山紫气腾 群耀现在很无奈,太乙都同意了这样的方式,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此时,他站在月台之上,仔细观察着三茅宫众多筑基弟子。 神识在每一个人身上一一扫过,为即将出战的本门弟子,挑一个相对弱一些的。 同境界之下,后期确实要比初期的法力深厚一层,术法也会更为完善、熟练一点,斗战经验也更加丰富一些。 但是,这些并不能代表初期就一定打不过后期。 要看的东西很多,比如,术法是否相克?是否是高境低能,或是低境高能等等。 “都是筑基后期,那就看看骨龄。”群耀暗思道。 人的生长有两个“年龄”来表示,即岁月年龄和骨龄。 岁月年龄是无法查看的,人们大都是通过样貌、面容来判断一个人的年龄,模糊且不准确。 骨龄是可以通过神识查看的。 一般情况之下,骨龄就是岁月年龄最好的印证。 通过骨龄可以推断出此人的岁月年龄,并不是百分百准确,但精确度极高。 当然,骨龄也有可能“造假”,但必须比对方高出一境才可以做到。 像元婴真人查看一名筑基的骨龄,任由筑基如何遮掩,也是逃不过真人的法眼。 每一个境界都分为初期、中期、后期、圆满(巅峰)四个小境界。 年龄越低、小境界越高,所表现出来的潜力也就越大,以后冲击上境的成功率也会越高。 年龄越高、小境界越低,潜力也越小,冲击上境也会更加困难。 不考虑天才弟子,再去掉那些后劲十足之辈,只以普通资质来论。 同境之下,年龄越低,也就意味着修练的时日越短,法力厚度要薄一些,术法威力等等也会更加小一些。 群耀要找的就是这类人。 在如此极短的时间之内,群耀要快速作出自己的判断,他不看潜力,不看后劲,也管不了那许多,只选年龄最低。 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这一边将会是谁被选中了。 本想着带他来见见世面,没想到无意之间,竟然成全了对方。 “唉!”群耀又是一叹。 神识一一扫过,“五十二岁,八十岁,七十一岁,六十三岁……” “嗯,四十六岁。这个最小,就他吧。”群耀暗道。 群耀右手握拳,往地面空砸了一下,一股看不见的无名之力,顺着地脉游动,直奔三茅宫弟子而去。 两息之后,一个高高瘦瘦的弟子,被独独震飞…… 此时,大殿之中,群和微微皱眉,他本想提醒群耀一句,不要选这个高瘦之人,但又怕群耀多想,于是就没开口,结果群耀偏偏就选了此人。 “唉!”群和心中微微一叹。 高瘦弟子划过一道笔直高陡的弧线,被震于石台上空,此时他无法控制自身,身体距离石台已有千丈来高。 上升势尽,顷刻间,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急速下坠。 离着石台还有三十来丈,速度骤降,就好像上方有一根绳子牵引着一样,十几息之后才慢悠悠地平稳落地。 落地之后,高瘦弟子才恢复对自身的控制,只见他脸色铁青,一身冷汗。 “粗鄙!”成贤暗骂一声,“你如此做,无非是想给我门下弟子一个下马威。哼哼,那就别怪我了。” 成贤的选择就没有群耀那么纠结了。 只见他左手伸出,一个由法力凝聚而成的大手,离体而出。 大手也不算太大,只比正常大小的手掌,大上一倍而已。 大手在沧波门筑基弟子所在的上空盘旋了数周,最后落于左水东的头顶。 大手轻轻抚摸了两下左水东的头顶。 左水东知道,自己是被选中了,他心中微叹一声,“两派之中,唯有自己是刚刚筑基不久,自己就是三茅宫不二的选择。” “既被选中,就安心比试,再想其他都是无用。” 大手来到左水东的颈后,母指、食指一合,捻着左水东衣袍的后领,拉拽着左水东直上云天。 群耀皱眉,表情凝重。 董俊眉飞色舞,笑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石良依旧沉默无言。 虽然左水东不介意被选中,但是以这种拎小鸡似的方式,还是让他稍有不悦。 大手带着左水东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大手捻着左水东的后领,来到了万丈高空,这已经大大超过了筑基境腾空高度的极限。 群耀死盯着成贤,怒道:“你欺人太甚!” 成贤也不去看群耀,而是抬头望着高空之中的左水东。 他嘴角带笑,淡淡地说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群耀握紧双拳,无话可说。 这件事确实是因自己而起,没想到的是,这成贤做得更绝。 此时,万丈高空之中,大手捻着左水东的后领停止不动。 一人一“手”,就这样静静地悬停于空中。 左水双手抱臂交叉于胸前,他神情镇定,正远眺幕府山影影绰绰的全貌。 只见,云天一线,山峦青秀,连绵起伏。目力穷极之处隐隐有紫气蒸腾之象。 “真是壮哉!”左水东不禁高声一呼。 这么高的位置,灵气依旧浓郁,左水东心血来潮,运“堕地”神通,集灵入体。 月台之上,成贤看了看群耀,自言自语道:“一、二……” 数到“三”时,大手的母指、食指打开。左水东的身体失去了拉拽之力,迅速自由落体,直线下坠…… 左水东运“堕地”功法不停,灵气入体之后,犹如一颗天外陨石一般,直直地向着石台砸去。 速度之快,堪比化神。 成贤感觉到了这种速度。一个小小筑基,又不是本门弟子,死了就死了。 但是今日不同,人是他带上去的,目的只是给予威慑、恐吓。 如果当真摔死了,怕是不好收场。 于是,成贤运功使法,右手化掌而出,在左水东下坠的路线之上设置了一个十丈厚的气层,以期达到降速缓冲之效。 可是事与愿违,左水东好似携带着一股无匹的天地之力,面对气层,一穿而过,速度不减半分。 成贤赶忙又连打数掌,在下方又设置了四、五个气层。 一如之前一般,左水东都是一穿而过,毫无阻涩。 堕地堕地,永不停息。 身化陨石,砸向大地。 成贤心中焦急,有些六神无主了,“完了、完了。以我元婴之力,居然不能阻挡分毫,这要是真摔死了,当着南域众派掌门、东域无为来客的面,我难辞其咎,太乙肯定要严惩我了。” 此时,左水东距离地面已不足千丈,成贤已经慌得不知所措了。 就在此时,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音出之际,一道紫光一闪而过,紫气氤氲,迅速包裹住左水东的身体,带着左水东螺旋下降…… 之前,成贤的头脑里想的都是“严惩”之事,忽闻此声,心中一颤,又见南瑞站于身旁,他登时倒头下拜,战战兢兢道:“掌教大人明鉴,我真没对他做什么。” 南瑞严厉地说道:“如此场合,不分轻重。” 成贤已经吓得无话可说,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谢罪。 螺旋所划过的圆圈,越来越大,最终抵消掉下坠之力,使其平稳下落。 阻挡下坠之力方法有很多,南瑞真师为了不伤害到左水东的身体,才用了如此方法。 就在这时,一道神识传音,飘入了南瑞的耳中,此音甜美,“师兄,刚刚我感到了一股不太熟悉的化神之力。” 南瑞神识回复道:“师妹无需担心,体修门派的一种聚灵锻体之法,多方巧合之下,才产生了某种化神之力。” 甜美的声音再次传来,“春生春生,筑基变化神。哈哈哈哈……” 南瑞神识回道:“应该是,法会名春生,筑基变化神。” “师兄大才。” 南瑞聊得愉快,嘴角稍稍带着笑。 此时他那还有气哦,老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南瑞看着左水东平稳地落在石台之上,又看了看成贤,淡淡道:“起来吧。” “谢掌教。”成贤磕头不止。 左水东落在石台之上,他表面虽平静,但内心却也吓得不轻。 自己心血来潮,运“堕地”引灵入体,没承想又悟出了一招。 此招从天而降,威力极大,只不过到后来自己也控制不住了。 “差点玩过火了。”左水东自嘲一笑。 左水东笑得灿烂,落在外人眼中又有不同地解读。 “还能笑得出来?” “吓傻了吧。” “非也、非也,吾观此子颇为镇定。” “观此二人,两相比较,高下立判。” 一段小插曲之后,比斗正式开始。 两人站在石台中心位上,齐齐作礼,自报家门,道:“沧波门,无隅。” “三茅宫,迈皋。” 迈皋身材高瘦,面容阴郁,他说完话之后,身形一展,登时就退后了数丈。 行进间一阵微风拂过,一条风刃藏在风中,不经意之间,向着左水东袭来。 左水东神情专注,已看出风势不对,他凝聚灵气,一拳将之打散。 拳出之际,左水东快步而上,朝着迈皋一拳轰出。 迈皋人随风动,身法极快,闪过拳头之后,再次施法,和风一扬,尘埃顿起,又是一条风刃朝着左水东急急而来。 左水东不闪不避,挥拳打散。 迈皋再起劲风,风速加快,风刃成双。 左水东“呯呯”两拳,拳与刃在空中消散。他拳出人动,飞身而进,急追迈皋。 迈皋身形如风,迅速拉开与左水东的距离,他再变疾风,风速骤然加快,风刃也开始密集起来。 交战数合,左水东心中了然,此人定是专精于风法。 一手风术使得是出神入化。 左水东猜想的没错,迈皋修道数十载,筑基境后期,专精于风法,风遁,实力在本门筑基群中,当属佼佼之辈。 风刃虽多且快,但左水东感觉威力却是一般。 左水东稍稍加重力道,找好角度,就可以一拳化两刃。 密集的风刃在左水东辗转腾挪之间一一化解。 此时,两人起在百丈高空,迈皋吃惊不已,“每次宫中比试切磋,当使到'疾风'之时,不说能赢,至少会让对方疲于应付。现观此人,应付自如,虽遁速不如我,但拳力极大。” 迈皋也不再层层加码,他直接运功法转狂风。 此时石台上空,狂风大作,风中带哨,呼呼作响。 风中隐隐暗暗好似有神兵天将隐于其间。 刹那间一波波风刃密集如雨,呼啸而至。 左水东神情专注,不敢小视,他急速腾挪间,挥拳不停。 幕府山浓郁的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灵气快速入体,又快速地凝聚成一个个拳头,与狂风形成的风刃,在半空之中不断冲撞,不断消散,又不断生成往复。 拳与刃的碰撞,时而似繁花炸裂,斑斓璀璨;时而又似金属交击,火光点点。“呜呜”、“呯呯”、“呼呼”之声不绝于耳,响彻半空。 会昙殿中,众人以神识观战,有人禁不住地评论道: “此风术出神入化,筑基之中已无敌矣。” “沧波小子,已成强弩之末了。” “非也、非也,吾观此子,法力精粹,犹有余力。” “不用强术,胜负难分。” 风来无形,拳过无痕。 两人就这样,来来回回战了一柱香的时间,势均力敌,胜负难分。 顶过了初期一波波犹如狂风暴雨一般的风刃之后,左水东应付起来越来越轻松。 左水东总是感到,每当对手风力提升之后,虽然风速加快了,风刃变多了,但威力上涨的有限。 只要自己稍一加力,就可以一拳化多刃。 忽然,左水东灵机一动,一个念头在心中慢慢的开始形成…… 迈皋已使出了自己最强风法,但仍未取胜,他心中开始着急起来。 后期对初期,打平也为输。为了赢得万众瞩目的一战,也为了未来门派的资源倾斜,迈皋把心一横,祭出了他祭炼多年的一件法器——一颗白色的珠子。 珠子巴掌大,看上去甚为普通。 此珠名“恨风”。“恨”从何来?“恨”由风来。 ………… ………… 第一二章 少年道士山中坐 珠名“恨风”。 一恨,对手之恨。此珠一经激发,风势威力巨大,常常使对战之人,要么死;要么败;要么逃。故为第一恨。 二恨,主人之恨。此珠不是即时聚风,而是放出珠中之风。 通过祭炼,将自然之风一点一点的储存在珠子里。威力也随着祭炼时日的增长而越来越大。 一经使用,就将珠中之风全部释放出来,中途不能停止。 主人辛辛苦苦祭炼多年,一旦使用,多年心血就将全部白费。此为第二恨。 此珠,迈皋一直舍不得使用,这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今天为了胜利,他也是豁出去了。 恨风珠一经激发,立时就以迈皋为中心,形成了一股白色的雾,白雾越来越浓,旋转不停。 白雾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慢慢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巨大气旋。 气旋云层直达天际,宽近千丈,铺天盖地,来势汹汹,仿佛要撕烂一切物质一般。 众派掌门见此情形,赶紧运功作法,为广场之上的自家弟子,撑起了保护罩,防止误伤。 这时殿中又有人议论了起来。 “神乎其技,放眼南域,筑基无敌矣。” “沧波小子,还不认输投降?” “非也、非也,此风非即时而聚,实乃存储之风,稍避片刻,能奈我何?” “放风一时爽,回家悔断肠。” 左水东看着这巨大的飓风风暴,心中佩服。天下之大,英雄辈出,术法之繁杂,浩瀚而飘渺。 左水东没有时间细想,飓风形成的风刃,遮天蔽日,朝着左水东狂暴而来。 左水东缩地成寸,遁术全开,身形如天上的星星一般,闪烁不定,似有形,又无形。 他挥拳的速度一如既往的快,拳风所过,风刃皆无。 左水东一边身形飘忽,出拳不停,一边“一心二用”,急思破敌之策,“既然风刃能被打散,那就可以尝试一下。” 早先,左水东灵机一动产生的念头是引灵入体,借助天地灵气的保护是否可以起到护身之效。 一直以来,左水东运“堕地”神通,引灵入体多为炼体锻身。 今日他见风刃密集,自感威力也不是很大,所以有心尝试,看看能否再创一招。 想到就做。 左水东默念神通口诀,灵气即时汇聚而来,入身而驻。 灵气入体,左水东谨慎的先让狂暴的风刃打在自己身体不太重要的部位之上。 风刃及身,就犹如撞到了厚墙之上,瞬间就被弹开。 左水东心中暗喜,他又试了几下之后,心中大定。 左水东心道:“这堕地神通确实神奇,又悟一招,'护身'。” 既然可以护身,那就准备实施自己的计划。 左水东顶着密集的风刃,缩地成寸全开,身形就犹如一把利剑直插风暴气旋,快速地进入到风卷之中。 此时,大殿之中,观战之人看到此情景,一片哗然。 “疯了,疯了。” “沧波小子,不自量力,螳臂当车。” “非也、非也,风眼中心,才是最安全之所在。” “胜负即将揭晓。” 群耀的表情更加凝重;群和已闭上双眼;成贤惊慌之情稍定,此刻已是眉开眼笑。 南瑞真师殿中高坐,这时,又是那道神识传音,噪音甜美,“师兄,刚刚底下弟子找到我,也想上台比试一场。” 南瑞稍稍思考了一下,神识回复,“可。师妹你传音东善,让他在殿上提出来,我好做区处。” “明白了,师兄。” 此时飓风风暴的“风眼”之内,比较平静。 迈皋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催动着恨风珠。 存了这么多年,一朝放尽,心虽在“滴血”,但已见胜利曙光。 迈皋嘴角含笑,心中暗道:“待风暴之后,万人瞩目,门派重赏,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回宗之后,再寻他器。” 左水东已经完全融入到气旋风卷之中,整个人被风刃浪潮所包裹覆盖。 左水东别出心裁的一招,此时收到了奇效,灵气在左水东的身体表面形成一层保护膜。 风刃无缝锻打在左水东的身上,发出“叮零当啷”的声响,时不时地还有火花迸出。 左水东身处其间,屏气凝神,调动幕府山的灵气为已所用。 他一动不动,持续凝聚着灵气…… 半柱香之后,左水东打出了,自修道以来,威力最大的一拳。 拳中隐隐带着拳罡之力。 一拳堕飓风…… 时间仿佛停止。 风停!雾散! 人坠地! 迈皋重重地摔在了石台之上,昏死了过去。 恨风珠的碎片也散落一地。 左水东轻轻缓缓飘落在了石台之上。 这正是: 放风一时爽,无人独自伤。 一拳堕飓风,唯我沧波郎。 ………… “赢啦!”沧波门弟子群中,欢呼雀跃,仿佛过节。 董俊斜了一眼,不屑道:“有什么好神气的。” 石良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他运笔不停,飞快地在簿子上记录着什么。 三茅宫弟子群一片唉叹之声。 群耀心中长出了一口气,他目光聚集,凝视着这个昂藏少年。 群风振臂高呼,神情兴奋。 群和微微一笑,心中暗赞。 成贤牙关紧咬,脸色阴晴不定。 这时,一个青年道人飞到台上,查看迈皋的伤势。 他见迈皋并无大碍,给迈皋喂了一粒丹药之后,青年道人遂将他抱起身,直往飞舟而去。 会昙殿中,南瑞真师趺坐于高台之上。 他看了看底下众人道:“胜负已分,三茅宫即刻立下道约,约束宫中弟子,不可再行滋扰之事,违者严惩不贷。” 成贤无话可说,躬身应诺。 这时东善站起身来,对着南瑞稽首道:“禀掌教,适才两派高弟比斗之时,我门中弟子,看得是心痒难耐。有几个弟子找到我,希望能借此机会上台一战,会一会南域精英,一展我太乙风采。” 南瑞点了点头,看了看众人,目光在光大身上停了一瞬,道:“不知哪派愿与我太乙再较技一场。” 众人闻听此言,低声议论,都未应战。 这时另一名太乙元婴起身道:“掌教大人,我有一个提议,不如就让我太乙与无为也来一场互选弟子的比斗吧。” 南瑞闻言,转向光大问道:“不知光大道友意下如何?” 光大道人笑了笑。 刚刚南瑞说话之前看了他一眼,人老成精的光大,怎么会不知道是何意。 只是本次带来的弟子都是刚刚筑基,斗战稀松之辈。虽是一场普通的比试,但万一输了,凭白无故地折了本宗颜面,确实不妥。 光大的脑中急速斟酌着用词,刚想婉言拒绝,没承想殿中有一个人比他还急,无形之中替他解了围。 着急之人乃东善也。 不能怪东善着急,之前左水东与迈皋斗战之时,东善接到门中一位化神长老的传音,要他在殿中提出比斗之议。 后来,也就在刚刚,南瑞问话光大之时,那位长老的传音又到,这次指向明确,要与刚刚得胜的沧波门弟子比试,并严令他必须促成此事。 东善不敢得罪这位在门中威望极高的长老。 他又生怕光大答应了,所以急切间,赶在光大回复之前,不合礼数的抢话道:“掌教容禀,刚刚,又接到弟子们的传话,他们只想与沧波门无隅再战一场。”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一阵哄笑,你一个元婴真人,怎么受小筑基的指派。 东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比起那位长老的怒火,这点嘲笑之声算得了甚。 对于东善的行为,南瑞极为不满,他稍稍释放化神之力,威压东善道:“为何?” 殿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起来。 南瑞说话的时候“一心二用”,他神识传音道:“师妹你胡闹。” 很快甜美的声音传来,声音之中犹带怒意,“其实和谁比都不重要。师兄想与无为较技,事先也不知会我一声……师兄居然利用小妹!” 南瑞和她同门又同师,深知她的性格、脾气。 平常待人也算随和,可是一旦发起怒来,他也招架不住。 此次又是自家理亏在先,南瑞立马败下阵来,神识缓和道:“是我忘了。师妹,为兄给你赔个不是。” “我可受不起。” “……” “……” 此刻,东善顶着巨大的压力,瞎编道:“弟子们在山中大大小小的比试,遇到的都是法脉术法,今遇体修一脉,突然眼界大开,惊奇不已,都想会一会沧波门铁拳。” “弟子们求恳到我这里,我也觉得事有不妥,但又怕弟子们失望,我于心不忍,故才斗胆进言,望掌教恕罪。” 光大道人见有人替自己解围,想着顺水推舟促成此事。 于是,他站起身来,稽首道:“东善道友对门下弟子爱护有加,令我钦佩,请受我一拜。” 说完他即对着东善躬身一礼。 有人出来打圆场,大殿气氛瞬间缓和轻松了许多。 成贤坐在下面,心中感动。 他以为东善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完全是在帮他教训沧波弟子。 当时殿中没有他说话的份,此时见有人站出来缓和气氛,遂把心一横,立即起身,对着南瑞躬身施礼道: “掌教大人,东善师兄所言极是。体修一脉在我道门体系中独树一帜,平时众法脉弟子也无机会接触。今日比斗场上,沧波门无隅展现出高人一筹的实力,这也是众弟子跃跃欲试的一个原因。” “正所谓'一客不烦二主',就让无隅再战一场吧。” 东善见有两人为自己说话,心中稍定,他思量道:“这个成贤,知情识趣,不枉我刚才那么卖力帮他,不错不错。” 此时,群耀站了起来,他摆摆手道:“不可不可,弟子无隅赢得侥幸,别的不说,就这法力消耗也已巨大,不堪再战。” 东善闻听,笑眯眯道:“这个好办。” 他随手翻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复言道:“这是我太乙真宗的小无忧丹,专为筑基回复法力所用。” 小无忧丹,“小”是指筑基专用;金丹用的叫无忧丹;元婴用的叫大无忧丹,化神另有其他丹药。 东善见长老吩咐的事即将达成,他心中甚喜,遂卖力介绍道: “此丹回复法力快,自然温和,绝不会和现有法力相冲,且无丹毒,故名无忧。” “每一个人的法力精粹程度不一样,以筑基境后期为例,服下一粒,半柱香的时间可恢复五成法力。” 殿中众人闻言都纷纷点头。 东善说完就将小玉瓶推送至群耀身前。 群耀觉得大事已定,也不好驳了太乙的面子,再战一场也无不可。 他接过玉瓶,道:“也罢,那就再战一场,此为最后一场。” 坐在高台之上的南瑞心中不悦,但见沧波门已经同意,也不好太过阻拦。 南瑞道:“即如此,那就再比一场。先让沧波弟子恢复片刻。我门中尽快选出一名合适的弟子应战。” 东善闻言心中大定,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 左水东得胜之后,没有接到任何人的指示,他也没有擅自离开。 此时,他站在石台之上,心情平静,闭目凝神,复盘刚刚一战。 正回思之际,神识感知到群风正朝自己飞来。 左水东睁开双眼,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风师叔。” 群风降下身形之后,本想拍拍左水东的肩膀以示鼓励。 但一看这身高差距,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群风哈哈大笑道:“好小子,干得好,为门派立了大功了。” 左水东回道:“弟子也是赢得侥幸。” “什么侥幸不侥幸的,赢了就是赢了。”群风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看的出来,此时群风的心情极好。 左水东问道:“风师叔我可以下去了吗?” 群风摆摆手道:“不急不急,太乙弟子想和你再比试一场。” 于是群风就将刚刚殿中之事,简明扼要地对左水东叙述了一遍。 说完,群风掏出小玉瓶递给了左水东。 他凑近左水东低声道:“陪他们随便玩玩,你注意安全,输赢无碍。” 左水东接过玉瓶,点头道:“弟子省得。” 群风点了点头,满意地飞走了。 左水东拱手目送群风离开。 既然已经决定再战一场,他一个小小筑基,也无法更改什么,那就安心备战。 左水东与迈皋一战,其实也没有消耗多少法力,两成而已,大部分都是来自于遁术的消耗。 左水东收起玉瓶,就在石台上盘腿而坐,运“上德”功法,开始慢慢回复法力…… ………… 幕府山,内山之中。 一方紫气蒸腾之处,一个年龄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年道士,正坐于林中小阁之中看书。 只见少年一袭蓝袍,头戴银冠,脸型周正,五官深邃,俊美至极。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贵气。 此人道号谷里,筑基境巅峰。 此时,一枚宗门信符穿林而来。 谷里神识一扫,信曰: “大师兄,果如你所料,沧波门赢了。感谢大师兄,为我们争取来,可以上场比斗的机会,现在他们为了谁能上场,争执不下,快要打起来了。怎么办大师兄?” ………… ………… 第一三章 繁星闪烁风云磨 谷里笑着摇了摇头,他用神识在信符上写道: “抓阄,你来主持。就说是我的意思。” 写完之后,信符又快速地穿林而去…… ………… 百丈方圆的石台上,一个束发少年正静静地回复着法力。 一柱香之后,一个蓝袍青年飞上了高台,离着左水东三十丈外,降下了身形。 只见此人,身材中等,浓眉大眼,皮肤白皙。 左水东站起身,拱手道:“沧波门,无隅。” 蓝袍青年稽首回礼道:“太乙真宗,炼西。” 炼西又接着说道:“无隅师弟你要小心了,为兄的术法可不是三茅宫那些垃圾术法能比的。” 左水东笑道:“谢谢师兄提醒,小弟打不过,总能躲过,如果确实力有不逮,也不会枉自逞强。输给师兄不丢人。” 炼西笑了笑,“这样最好,免得到时伤了师弟。师弟先出招。” 左水东应道:“好。” 左水东也不客气,他站着不动,朝着炼西就是一拳。拳头带着“小尾巴”呼啸而出,急奔而去。 炼西嘴角带笑,他往后一避,同时右手伸出,自左往右这么一划。 好似挥刀一般,一道如细线般粗细的光线,二、三丈长,横向展开,朝着拳头快速而去。 光线与拳头之间的碰撞,并没有产生各自消散的情况。 而是,光线横向穿拳而出,同时将灵气所化的拳头,上下两分,一切为二。 光线切开拳头,其势不减,依旧朝着左水东而去。 在广场上观战的石良,眼神一凝,“小切割术!” 切割术,乃杀伐之术,威力巨大,无物不切。 因筑基境界较低,故而只能练小切割术。 石良暗忖道:“顶级大派之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都能使出如此威力巨大的法术,可见其门派底蕴之深。” 他又想到刚刚评选出来的筑基十人榜,心中更觉这些人的恐怖。 此术一出,大殿之中又有人忍不住地评论起来。 苜蓿园,勒气道人,啧啧称奇道:“小切割术!太乙弟子果然非同凡响。” 清凉门,石财真人,道:“沧波小子这次遇到大麻烦了。” 太平门,和燕真人,抚了抚胡须道:“非也、非也,小切割术华而不实,不亦多用。” 石婆婆庵,生然道长,道:“一切尚是未知之数。” 左水东见光线朝自己扫来,他不敢大意,是急速闪避。 另一边,炼西横着将拳头切开之后,他伸出左手,直上而下也是这么一划。 一道如之前一般,粗细、大小、长短相同的光线,竖向展开,将两个小拳头又一切为四。 拳头被切成四份,威力大减,炼西一挥袖袍就轻松将其打散。 从头至尾,炼西处理得都是行云流水,轻松惬意。 这边,左水东刚避过横向光线,一道竖向光线就急速袭来。 左水东还想再试一下,于是他凝聚灵气,加重力道,一拳轰出。 拳头看似威力极大,但打在光线上,就被光线一穿而过,一切为二,左右两分。 左水东见不能挡,急忙侧身闪避。 初试两招,左水东心中了然。 炼西并没有过分夸大,他的术法确定非同小可。 迈皋的风刃虽然多,但是威力一般,可打散,也可用护身罩来挡。 这炼西发出的光线,左水东不敢拿身体去试,这要是被碰到,非死即残。 左水东正在盘算之际,刚打出的拳头,又被一切为四,最后被袖袍挥散。 炼西姿态优雅,尽显大派弟子的骄傲。 左水东嘴角微翘看着炼西,心道:“其实对付此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跟他耗。” 左水东虽然境界低微,见识有限,但是一些基本常识还是知道的。 此术威力如此之大,想必法力消耗也不会小。 于是乎,左水东出拳不停,缩地成寸全开,身形闪烁,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绝不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超过两息。 出拳的同时,左水东算好角度与距离,免得被炼西一线切多拳,始终保持我出一拳,你就得出一招来挡。 两人战得激烈,殿中又议论开来。 苜蓿园勒气,“金丹之下,谁能挡得住此术,无敌矣,无敌矣。” 清凉门石财,“沧波小子,甚为狼狈啊。” 太平门和燕,“非也、非也,吾观此子,进退有据,胜算在握。” 清凉门生然,“精彩,精彩。” ………… 林中小阁之中,又一枚宗门信符飞来,谷里神识一扫,信曰: “炼西师兄与沧波门无隅战得激烈,难分伯仲。沧波无隅不停出拳,打打跑跑,炼西师兄始终未能建功,大师兄如何看?” 谷里想都未想,用神识在信上写道: “炼西输了。” 信符飞走,谷里又拿起了书,双眸刚停在纸上,忽然心中思量道: “一个小门小派刚刚筑基的弟子,居然可以连胜两场,关键是,他知道如何对付炼西的小切割术,有点意思。我是否应该去会一会此人?” 谷里目光转动之间,看到书桌上放着一本全新一期的《惟宁杂闻》。 他笑着摇了摇头,对刚刚自己的想法进行了否决。 谷里收束心神,又重新开始了阅读。 ………… 石台之上,两人你来我往,战况激烈,一个出拳、闪避,再出拳;一个光线切割、闪避,再切割。 拳头不一定致命,但切割光线,其锐无匹触及身体非死即伤。 左水东遁术已至最大,两手出拳不停,在生死之间,辗转腾挪。 炼西也是切割不停,却总是追不上左水东飘忽的身形,两个人斗了近一个时辰,慢慢的,炼西开始感到自身法力的急速下降,现已不足四成。 炼西从最开始的轻松,到吃惊,再到现在的疲态尽显。 而另一边,左水东之前与迈皋对战之时,消耗了两成法力,又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在幕府山浓郁的灵气助力之下,恢复了一成多。 经过与炼西的法力比拼,现下还剩近六成,犹有余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的法力差距越来越大。一个越战越勇,一个开始疲于奔命。 炼西是骄傲的,他不愿意就此认输,在不得已之下他祭出了法器来防御。 法器全力防御之下,也是被左水东打得“乒乒”直响。 筑基境又能精通多少术法呢? 一般都是专精一门,辅修一至两门。而这辅修的法术都尚未精熟,是不堪大用的。 平时,筑基们除了练法术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要用在修练主功法之上,上境金丹才是头一等的大事。 时间有限,所以筑基境的手段溃乏,一旦主战之术不得力,就只能靠法器来辅助,又或是逃跑、认输了。 但话又说回来,一件得心应手的法器也是需要大量时间来祭炼的。 漫天拳影,犹如夜空之中,光彩耀眼的繁星一般,朝着炼西急速袭来。 炼西已是无力切割,法器也是不堪再用。 炼西一个闪避不及,被左水东一拳打中了后背,登时就喷出了一口鲜血,他身形不稳,急急下坠。 左水东停下身形,不再出拳,胜负已分。 打到此时,炼西也不再坚持。对方虽是筑基初期,但法力储备比自己深厚,再打下去,挨的拳只会更多。 炼西终于稳住了身体,他用袖袍擦了擦嘴边的血渍。 少顷,炼西一个晃身来到左水东近前,稽首道: “今日我输给你,并不代表我太乙真宗的功法就不如你沧波门,而是我学艺未精,待学有所成之后,定要再请教师弟的高招。” 左水东拱手回礼,道:“全仗师兄相让。'请教'谈不上,如果哪天师兄缺一个对练的对手,无隅随时恭候。愿与师兄互相切磋,相互学习。” 炼西道:“好。”说完,他飞遁而去。 “赢了!” “又赢啦!” 广场上,沧波门弟子炸开了锅,一片欢呼之声。 站在一旁的董俊,小声嘀咕道:“有什么好神气的。跟我大师姐比起来,差远了。” 大殿之中,群耀满意,群风兴奋,群和一如既往的淡定平和。 还有四个老家伙互相看了看,相视一笑…… ………… 法会圆满结束,各自乘舟回家。 此次群耀带队出席法会,就是要展现沧波门实力,解决灵矿争端,可以说目的圆满完成。 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家,距离好像也变短了。 某艘飞舟之上,一个青年道人走到观景台上,躬身施礼道:“师父,迈皋已无大碍。” 青年道号:远音,刚刚结丹不久。看师父没有说话,他就静静地站在一旁候着。 成贤远眺云天,拍了拍栏杆,轻轻一叹道:“通传下去,最近一段时日让弟子们消停点,道约刚立,不好再生事端,容我想想,再找机会。” 远音躬身应道:“诺。” 成贤道:“今日之事,看似我处处占尽先机,其实都是在沧波门的预料之中,我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远音道:“师父何出此言?” 成贤看了看自己的爱徒,道:“沧波门此来,是做好比斗准备的。” “元婴不提,金丹境带来了群和,筑基境又带了一个实力强劲的弟子。我们在沧波门的'暗子'却一点消息也未传回来,可见对方隐秘工作,做的极好。” 远音颔首道:“确实如此。” 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人是师父选的,他们怎么那么肯定,您会选那小子呢?” 成贤苦笑道:“互选弟子,只是我临时起意,谁也不可能提前知道。但你别忘了,那小子才刚刚筑基,他们算到我肯定会选他,所以就顺水推舟同意了。” “是天意巧合,也是算计使然。如果换个人,他们绝不会同意的。” 远音点了点头,又问道:“师父此子刚刚筑基,怎么会有如此实力?赢了我三茅宫的人不提,单说他打败了太乙弟子,就好生奇怪。” 成贤道:“是啊,怪就怪在此处。想他太乙也是顶级大派,功法怎么会不如小小的沧波门。在台上比斗之时,那小子似乎有使不完的法力。” 远音皱眉道:“师父的意思是说,他比太乙弟子的法力更加精粹深厚?” 成贤点头道:“不错,你没见最后是太乙弟子法力不济而败的吗?” 说到此处,成贤眼神一凛,“此子二十不到,即已筑基,确实算得上天才。传令下去,多多注意此人,有机会将他做掉,绝不能让他成长起来。” 远音应道:“诺。” 成贤又补充道:“给暗子传信,务必盯紧此人,配合完成此事,只要事成,日后何去何从,由他自定。” 远音不解道:“一个刚刚筑基,能否结丹还未知的人,师父用一个潜藏多年的暗桩去'兑子’,是不是有些……” 后面的话远音没敢说出口。 成贤看了看他,说道:“你是想说,为师小题大做,得不偿失?” “弟子不敢。” 成贤远望蓝天,恶狠狠地说道:“我不能看到沧波门有如此天赋的弟子存在,真等到他结了丹,就迟了。此事乃重中之重,切莫敷衍。” 远音躬身一礼道:“诺。” ………… 清风山,云顶峰。 主殿之中,每个人都是一脸笑容,气氛轻松愉悦。 群风将此次法会的整个过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群?听完,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此次可谓双喜临门啊。” “哦?”群风拖长语调,疑惑道:“何来双喜?” 群?笑道:“一喜,灵矿争端解决;二喜,发现可造之材。” 群风闻言,恍然点头道:“不错,不错。” 此时,群和看了看群耀开口道:“掌门,三茅宫虽已立下道约,会安分一段时日,但以后争端还会重起,不可不防啊。” 群耀还未表态。 群风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怎地?” 这时群秀看看众人开口道:“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应该好好奖励一番无隅,他可是大功臣啊。” 群耀闻言开口道:“是该好好嘉奖一番。大家议议,如何奖励?” 群?开口道:“一次性奖励他,一千枚中品灵石。” 群秀打趣道:“群?师兄,这是不是太少啦。你刚刚还说无隅是可造之材呢?” 群?道:“师妹,这已经不少了。” ………… ………… 第一四章 请上二楼来喝茶 群?道:“师妹,这已经不少了。” 群秀不依不饶道:“两千枚中品灵石。”说完她看向群耀。 群耀笑笑不置可否。 群?唉叹道:“一千五百枚中品,不能再多了。” 群秀笑嘻嘻道:“一千五也行,不过你给人家这么多灵石,人家也没处放啊,被偷拿了怎么办?是不是顺带着再给一个储物法器,储物袋什么的?” 群?无奈地摇头笑道:“还是师妹心细,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群?说完,又向群和、群风求证道:“无隅师侄是不是群秀师妹的亲弟弟啊?” 闻言,大家一阵大笑。 群秀也笑道:“不是亲弟,胜似亲弟。” 这时,群和捋了捋胡须,开口道:“允许无隅再进千章殿择选一门功法,以示奖励。” 群秀没有开口说话。 群?玩笑道:“咦,师妹,你怎么不为你亲弟弟,再争取几个额度啦?” 群秀看看他,正色道:“功法不比其他,现阶段已经够用了,贪多嚼不烂。” 群和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筑基境还是要将大部分时间用在主功法上,术法太多,没有时间练,徒乱心神。 很快,法会上的事就在沧波门之中传开了。 有的人羡慕;有的人嫉妒;有的人借此励志;也有的人对此无感,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左水东又恢复到平静的修练之中。 一日,左水东正在自家洞府练拳。 突然间,一只巨大的拳头,从高空之中急速地砸下来。 左水东估算了一下威力,并不躲闪,他凝聚灵气,一拳轰出。 拳头虽小但威力极大,大小两只拳头在半空中碰撞,空气震荡,鸟雀乱飞。 左水东一拳即出,遁术全开,起到高空之处,对着巨拳来的方向又是“呯呯”两拳。 同时,他身形再闪,绕至另一侧,又是两拳轰出。 遁速之快,拳力之重,犹胜比斗之时。 左水东所发之拳,打向莫名的“敌人”,但未听见回响。 左水东料想此人定是没有正面对抗,而是选择了闪避躲开。 自从回山之后,左水东就潜心修练,不理外事。 在自家洞府之地,经常会有一些师兄弟慕名而来,找他较技。有明的,也有暗的。 每次交手几招之后,左水东都能占据主动,让对方疲于奔命。 但今次不同,对方拳法威力不提,只这遁速,实在是太快,犹在左水东之上,左水东根本就跟不上,抓不住。 左水东也不开遁,而是悬在半空,朗声道:“师兄遁速极快,小弟甘拜下风。师兄不如出来一见?” 左水东的声音宏亮,响彻四周,但未见有任何动静,就好似对着空气说话一般。 左水东说话的同时,也不闲着,他持续不断地聚集灵气,凝神静待。 少顷,左水东感觉到了什么,猛然一个转身,向身后轰出了一记重拳。 拳头依然小巧,拖拽着“小尾巴”仿佛流星一般,发出尖锐的呼哨之声,急速而去,与从背后袭来的巨拳撞在了一处。 小拳头撞散巨拳,速度未减分毫,声音依旧尖锐,仿佛死神的丧钟一般,朝着前方一个黑影急速奔袭而去。 “黑影人”明显吃了一惊,愣了一下,他也不再挥拳抵挡,而是向下急急闪避。 刚避过此拳,只见前方又有一拳袭来。 “黑影人”无奈,他也不再躲避,身体一振,金丹境的法力气息迅速恢复,在身前布下了一个法力护罩。 只听“铛……”的一声,护罩微震,拳头消散。 左水东也感知到了金丹境强大的气息。 于是他停下动作,拱手道:“不知道是那位师叔与弟子开玩笑呢?” 说话声中,只见一个身穿一袭黑袍的中年男子从薄雾之中走了出来。 来人瘦瘦高高,留着山羊胡,正是群?真修。 群?看着这个高大俊朗的少年,啧啧道:“厉害,厉害。” 左水东一见来人,郑重一礼道:“弟子不知道是?师叔,刚刚多有得罪,请师叔责罚。” 群?哈哈一笑道:“不怪,不怪。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呀。” “刚刚我来找你,见你在练拳,就索性压在筑基境和你练练,没想到,差点被你打死了。” 左水东心道:“这位师叔真会说笑。我根本都追不上他,拳头都未碰到他分毫,那来的'打死'一说。” 左水东心中如此想,但口中却是说道:“近期常有师兄弟来找我切磋较技。” “明的,暗的都有。刚刚弟子还以为又是那位师兄来了,下手也没个轻重,请师叔恕罪。” 其实群?并没有夸大,说笑。他也是吃惊不小,刚刚他压境在筑基境巅峰,当空一拳也是没有留力的。 本以为这名弟子会避一避,没承想,他居然硬刚了一拳。 打完还不算,接着又快速四拳,群?只得闪避。 本以为仗着极快的遁法,可以绕到其背后偷袭一拳。 没想到这个弟子,又打出了更重的一拳。 急速闪避之间,这迎面而来的最后一拳,却是无法再避。 情急之下,只好恢复金丹境界,布下护罩,这才堪堪挡下。 如果是实力一般的弟子,真的有可能会被打死。 群?凝视着左水东,道:“你一战成名,山中弟子肯定有人不服,过段时间就好了。”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再有人找你切磋,记得下手轻点。” 左水东应道:“是。” 群?一边和左水东说话,一边暗忖道:“我得和我那两个徒弟说一声,不能来找他切磋。” 少顷,群?道:“找你有事,下去说话。” 两人降下身形落在地上之后,左水东问道:“?师叔找弟子何事?” 群?回道:“你是不是有几个月没去领月例啦?” 左水东讶异道:“月例?什么月例?” 群?反问道:“门中弟子筑基之后,每月可以领取五十枚下品灵石,你不知道?” 在沧波门,练气弟子是没有月例的,只有出任务才可领到灵石奖励。 左水东自筑基以来,从未出过任务,一直都在自家洞府潜心修练,而且也没有人来告诉他这事,他完全是处于一种“散养”的状态。 左水东道:“没有人和弟子说过此事。?师叔是怎么知道我没有领取灵石的?” 群?回道:“此次春生法会,你为宗门立下大功,宗门要嘉奖与你。” “我去账房支取灵石之时,本想着顺带就将本月的月例,一并帮你领了带过来,一查之下,你居然一次没去领过,故而才有刚刚一问。” 左水东笑道:“弟子专心修练确实不知。” 群?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储物袋来,他用法力推至左水东的身前,道: “鉴于你在法会上的表现,宗门一次性奖励你一千五百枚中品灵石,外加你这半年的月例,三百枚下品灵石,全在这个储物袋之中。” “开启储物袋的密钥是……” 左水东接过储物袋,神识往上一撞,一个透明的八卦盘映入眼帘,神识点击八卦盘——震、乾、震、乾。 随即一个二尺见方的较小空间在左水东眼前展开。 里面放着的都是灵石,左水东点检完毕之后,即退出了空间。 左水东神情平静,向着群?拱手施礼道:“谢?师叔。承蒙宗门厚爱,弟子感激不尽。” 群?全程都在观察着左水东的表情。 不说灵石数量,只说这储物袋。大多数弟子在第一次接触到此物之时,即使克制得再好,但也难免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激动的神情。 反观此子,心湖波澜不起,宠辱不惊,淡定从容,这份气度确实与众不同。难怪群秀对他赞不绝口呢。 群?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群和师叔,允许你去千章殿再择一门功法。好好修行,莫负宗门厚望。” 说完,群?遁光而去。 左水东深深一礼,目送群?离开。 ………… 左水东现在的境界稳步提升,已慢慢地朝着筑基中期而去。 神识是随着境界的提升而提升。同境之中,会有差距,但不会过于巨大。目前,左水东的神识只能外扩数十丈。 人身内景天中,依然只有一片澄静的心湖。 “堕地”神通,悟出四招:拳法、护身、陨石砸地、炼体。 “玉谭化书”,没有突破,依旧是七分容貌,两分身型,需要三成法力维持。 “缩地成寸”,进步最大,现已达到巅峰。可以做到一瞬百丈。碍于术法的品质,速度再往上提升很难。 左水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一趟千章殿。 他也不知道要选什么,就是想去看看。 或许,又能找到一本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书,谁知道呢? ………… 要说沧波门现下最红的弟子,非左水东莫属。连败三茅宫、太乙两名好手,为山门立功。 而且人还非常年轻、俊朗。隐隐间俨然是筑基弟子的领头之人,也是所有练气境弟子心中的榜样,更是许多女修芳心暗许的对象。 左水东来到千章殿外院大门之时,又碰到了那两个熟人。 两个守门弟子一看来人,赶忙行礼道:“见过无隅师兄。” 左水东也是微笑回礼。 寒喧了一番,左水东遂迈步走进了内院之中。 见左水东走远,两名弟子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感慨起来,“几个月之前,同为守殿弟子,现如今,已是他们仰望的对象了。道途玄妙,不外如是!” 这是左水东第二次来到内院。 院中景色一如当初,空旷寂静,绿草成茵。 一道淡淡的神识缓缓地拂过,又悄无声息地轻轻散去。 左水东走上高台,站在阁楼外,他对着楼内躬身行礼,“弟子无隅前来择选功法。” 又是当初那道平和的声音,“进来吧。” “诺。” 今日一楼之中无人看书,安静得落针可闻。 左水东正要去选术法,那道声音又至,“上来。” 左水东闻言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 愣怔之间,声音又起,“上二楼。” “诺。”左水东也不再犹豫,径往二楼而去。 左水东来到二楼,只见此层空间更加明亮宽敞。书架不多,却也摆满了书籍。 左水东看到侧前方临窗之处,一个满头白发的灰袍老者正坐于桌前独自品茗。 旁边香炉之中有袅袅轻烟升起,茶香与烟香相互缠绕交织,令人心旷神怡。 左水东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弟子无隅,见过群和师叔。” “嗯”群和应了一声,道:“坐。” 左水东稍稍犹豫了一下,遂在群和的对面缓缓地坐了下来。 群和给左水东浅注一盏,开门见山道:“知道我为什么又给了你一个额度吗?” 左水东直言道:“难道不是宗门的奖励?” 群和微笑道:“没错!是奖励,但你可知其中的深意?” 左水东暗忖道:“如果只是再选一门功法,师叔没必要让我上二楼,更不会对我说这些。” “既然如此做,那就肯定有深意……” 左水东略一沉吟,开口道:“师叔给我额度,并不是让我挑选功法,而是可以用这个额度时时来千章殿。” 群和笑着点点头,道:“还有呢?” 既然思路正确,左水东就朝着这个方向继续猜测道:“时时来千章殿,聆听师叔教诲,陪师叔说说话,喝喝茶,甚至可以……” 左水东顿了顿,他看着笑眯眯的群和,大胆地说道:“甚至可以和师叔比试较技。” “哈哈哈哈……”群和开怀大笑道:“孺子可教!” 少顷,群和微微收敛笑意,语重心长道:“你现阶段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主功法的修练。” “一旦你结了丹,那全宗的术法任你选择,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左水东点了点头,“弟子省得。” 对于师门的良苦用心,左水东还是认可赞同的。他半分不急,觉得有“堕地”神通,就足够了。 难得遇见一个自己欣赏的弟子,群和一改往日,话也多了起来。 群和道:“我宗门体修,分破体流、御体流、神通流。” ………… ………… 第一五章 白云静停风儿抓 群和道:”简单来讲,破体流,就是以强大的拳法一击制敌,战力强大,不惜以伤换命,以命换命。” “御体流,就是不断激发自身潜力,将自己防御力提高到最大,和佛门的'金刚不坏'有异曲同工之妙。” “神通流,就比较虚无缥缈了,完全看天赋吃饭。” 左水东颔首道:“确实如此,弟子喜欢神通流这种方式,有无限可能。” 接着左水东又道:“群和师叔,您练的是什么流派?” 群和轻捋胡须,嘴角带笑道:“我啊?你猜猜看。” 左水东笑道:“御体流。” 群和问道:“何以见得?” 左水东拱手作礼道:“如果弟子说错了,还请师叔不要怪罪。” 群和摆摆手道:“不怪、不怪,但说无妨。” 左水东道:“一个人的性格是不容易改变的,有可能随着境界的提升会改变一些。弟子觉得,修士在元婴之前,性格是不会改变太多的。” “我观师叔总是一副风清云淡,任事不烦的样子,我觉得应该修的是御体流。” “御体流给我的感觉就是,'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从容不迫,不急不躁,以不变应万变。” 群和笑道:“说得好。” 左水东又补充道:“就好像乌龟一样,遇到危险往壳里一钻,岿然不动。” 群和哈哈笑道:“有趣、有趣,形象、形象。那你其他几位师叔呢?” 左水东笑道:“群风师叔,脾气火爆,修的一定是破体流。” “破体流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要灭我我灭天'。坚强不屈,无畏生死。” 群和点头道:“不错,不错。” 左水东又道:“前几日弟子和群?师叔交过手。” “虽然当时?师叔压了境,但感觉拳法威力一般,所以我猜想是御体流。” “而群秀师叔给我的感觉就是,傲然于世,自由自在,与神通流'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感觉很像,所以应该修的就是神通流。” “至于群空师叔,弟子没和他接触过,就不知道了。” 群和笑眯眯道:“没错,全中。看不出来,你观察还挺仔细。” 左水东谦虚道:“师叔谬赞,弟子都是瞎说的。” 群和抚了抚胡须道:“你刚才说和群?交过手了?” 左水东道:“是的。当时?师叔来送宗门奖励,见弟子在练拳,于是就切磋了几招。” 群和问道:“如何?” 左水东回道:“?师叔是压了境的,遁速很快,拳法威力不是很大。” 群和点评道:“群?修的是御体流,重防不重攻。” “你以后想要练拳可以来找老夫,我虽然也修的是御体流,但拳上功夫可要高过他的。” 群和神秘一笑,“最近我自创了一套拳法,正好可以找人验证一番。” 左水东一听,喜道:“师叔,您自创的拳法能教我吗?弟子保证,绝不会耽误主功法的修练。” 群和看他说得诚恳,稍稍犹豫了一下道:“此拳法脱胎于九宫八卦,有正反两套拳法招式。你想要学的话,需完全了解了九宫八卦才行。”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了一本书《九宫八卦参同契》,放在桌上推给左水东。 群和道:“你先拿回去看,有什么不懂的再来找我,等你精熟之后,我再教你拳法。” 一老一少又聊了一会儿,左水东就拱手告辞了。 群和生怕左水东为了练拳而耽误了进境,临走之际又嘱咐道:“主功法的修练切莫懈怠。” 左水东看着面前这位满头白发,面容苍老的老人,拱手弯腰,深深一礼。 往后的日子,左水东是彻底的消失在了大众的视线之中,他潜心修练,并在闲暇之余,研究《九宫八卦参同契》,不懂的就去请教群和。 一老一少,相处得极其融洽。 也不知是群?有意宣传,还是众弟子确实被打服了,总之,来找左水东切磋的弟子,已经越来越少了。 左水东也没什么不习惯的,想练拳,可以找群和师叔啊。 ………… 汇云峰北麓,一片冷杉林中。 一个身穿墨绿色道袍,两鬓如霜的中年男子,面色凝重地走出了木屋。 此人出屋之后,若有所思,在屋外伫立良久之后,朝着云顶峰飞遁而去。 云顶峰,峰顶阁楼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道人正在盘坐观想。 这时,有力士禀告道:“掌门,吕途上真有事求见。” “让他上来。” 力士闻言,垂首而去。 不多时,吕途走上阁楼,躬身稽首道:“吕途不请自来,打扰真人静修了。” 群耀道:“无妨,道友请坐。” 吕途在群耀对面的蒲团之上,盘腿而坐。 待坐定之后,群耀问道:“道友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吕途垂首低眉道:“前些日子,从群风师兄处,听闻了法会之事,深感真人的不易。” “本以为真人要召见吕某,哪儿也不敢去,就在自家洞府等待。等了近半月,也无任何消息。” 说到此处,吕途自嘲一笑,复言道:“吕某实在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思来想去,还是不请自来,听真人示下。” 群耀看着吕途,笑道:“道友言重了。” 吕途摇了摇头道:“途,结丹已有半年之久,在山门之中享受着福地灵气之时,常思报君之恩。” “途,一介散修,虽为金丹,但功法稀松,实帮不上什么大忙。” 吕途指了指自己的头,道:“唯这颗脑袋还算灵活,可为真人分忧。” 吕途话锋一转,自责道:“此次真人率队参加春生法会,吕某未献一策,此心甚为惶恐。” 群耀看吕途说得真诚,他脑中想起了当时在法会之上,面对成贤的咄咄逼人,自己确实想到过吕途。 群耀心中一暖,语气和缓道:“此次法会,三茅宫有备而来,确实令我有些失措,好在最后有惊无险,目的顺利达成。” 吕途顺着群耀的话,又道:“听闻此次法会之上,门中有一位俊彦,力挽狂澜,助真人心愿达成。” 一提到左水东,群耀顿时就笑容满面,他赞赏道:“此子在本次法会之上,以初期之境连败两名中后期好手,确实出力颇多,功劳不小。” 吕途颔首附和道:“此子真乃真人之福将也。” 群耀道:“说来也巧,当日在我清风山一个筑得道基,一个内结金丹,道友与他同天破境。” 吕途惊讶道:“啊,我道是谁?原来就是那个十六岁就成功筑基的天才弟子,无隅呀。” 群耀笑看吕途,“不错,他叫无隅。道友与他认识?” 吕途不住地点头道:“认识,认识。” “有一次,我路过云顶峰,正巧看见他在练拳,于是抱着给他喂喂拳,自己也能活动活动筋骨的想法,就与他切磋了几招。” 说到这里,吕途笑着摇了摇头,道:“惭愧、惭愧,一直升到筑基境巅峰才堪堪平手。” 群耀闻言,哈哈笑道:“是道友太过谦让所致。” 吕途道:“我观此子,与生俱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斗战气质,境界虽低,但让人不敢小视。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像真人一般的人物。” 群耀点头赞同道:“确实是个好苗子。” 吕途问道:“我看真人对他赞不绝口,是否有收徒的打算?” 群耀应道:“不错,从他筑基到现在,我已观察多时,甚合我心。不日就将举行纳徒大典。” 群耀脸色微展,憧憬道:“他将成为我群耀的首徒,令我很是期待啊!” 吕途闻言,突兀地站了起来。 他对着群耀毕恭毕敬地伏身跪拜,以头叩地,道:“本来真人收徒,吕某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置喙一句的。” “可是,本着为真人献策分忧;为门下弟子前程计,途,冒死进言。” 吕途这一系列动作,令群耀感到十分诧异,他眉头微凝道:“道友请起,直言便是。” 吕途闻言,动都未动,依旧保持着那个跪拜姿势,头叩在地板上,言道: “放眼整个惟宁大陆,十六岁即已筑基的,可谓是天纵之才,如此资质的好苗子,宗门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但吕某要说的是,培养一名弟子,不仅要培养他的境界、术法,还要对其心性加以正确引导。” “想此次法会,无隅固然为宗门立下了大功,但也不能忘记,这也是他身为沧波弟子的责任与担当。” “赏罚分明,奖惩有度,宽严适中,任何事情过犹不及。” “此次宗门的奖励不可谓不丰厚,吕某以为,此时就不要再收其为徒了。缓一缓,适当的让其收收心。” “别让小小的胜利,使他生出骄傲之心,以致变得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起来。这对无隅的成长极其不利,也是宗门的损失。此为吕某的肺腑之言,还请真人明鉴。” 听了吕途的一番话,群耀觉得极有道理,沉吟良久之后,道:“道友起来说话。” 吕途站起身,又重新落座,他垂首低眉,态度恭敬地说道:“吕某无意冒犯真人,还请真人恕罪。” 群耀凝视着吕途道:“道友心系沧波,何罪之有。刚听道友一席话,确实很有道理,此事我会仔细斟酌的。” 这时,一名力士进来禀告道:“掌门,群风真修有事求见。” 群耀点头应允,力士退下传旨。 不多时,群风走了进来,他见吕途也在,点了点头。 接着,群风对着群耀拱手道:“掌门,去矿区轮换的弟子已经准备妥当,特来向掌门辞行。” 群耀点点头道:“好,即刻出发吧。” 群风刚要领命而去,群耀又突然地说道:“将无隅带上,也让他去矿区见识见识,历练一下。” 群风躬身应诺,转身离去。 这时,吕途起身向群耀稽首道:“吕某在山门半年之久,寸功未立,心甚为不安,此次驻守矿区,吕某愿往,一来去见识见识矿区风景;二来,为无隅护道一程。” 吕途又进一步解释道:“刚刚真人也说过,本次法会三茅宫有备而来,最后却败于无隅之手,让他们的计划落空。” “在法会上,无隅展现了高超的实力,还如此年轻,这般天资卓绝的弟子,难免会遭到三茅宫的记恨。他待在山门中,三茅宫没有机会,这一离开嘛,就真不好说了。” 群耀闻言心中一怔,这一点他确实疏忽了。 群耀看了看这个“智囊”,点头道:“好,还是道友思虑周全,矿区之事就拜托道友了。” 吕途深深一稽首道:“吕某此去定当护他周全,请真人放心。” 吕途与群耀说话的时候,左水东正在自家洞府,复盘着法会之上的两场对决。 迈皋与炼西是两种不同风格的术法,一个密集但威力不是太大;一个威力巨大,但过于单一,其中取舍,端看个人的选择。 左水东希望自己的拳又快又重,最好可以做到,在一定区域之内锁定住对手,即使对方闪避,也逃脱不了。 左水东享受着宁静惬意的时光。 法会上的两场胜利,以及与群?之间的切磋,使左水东信心大振,没来由得,他又想起了家中的“盒子”。 左水东思忖道:“之前是自己实力不够,现在不同了,出山门,易容回家,即使被那个“仇家”识破身份也无需担心,正好一并了结,就算对方是筑基境巅峰,自己依然可以一战。实在打不过,做到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左水东打定主意,决定回家一趟。 刚走几步,左水东愣了一下。 忽然间,左水东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不知道和谁报备,也没有一个直管的师长。 找掌门?有些小题大做,一派掌门能管这等小事? 想了想,左水东径往青秀峰而去。 左水东前脚刚走,群风后脚即到。 群风来到左水东的洞府,见四下无人,顿觉奇怪。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群风暗忖道。 于是乎,群风拔高身形,神识一展,很快地就发现了左水东的身影。 群风遁法全开,急追左水东而去。 金丹追筑基,就好比苍鹰抓慢鹂。 不多时,群风即已追上了左水东。 左水东看见群风,他悬停在空中,作礼道:“弟子无隅见过风师叔。” 群风道:“让我好找。矿区弟子轮换,掌门有令,让我带上你,立刻成行。” 左水东问道:“这么赶?” 群风点头道:“对,快随我走吧,都在等着你呢。” 左水东远远地望了望家的方向,心中一叹,随群风而去。 ………… ………… 第一六章 二人同行不同命 一艘飞舟从清风山离开,朝着矿区而去。 飞舟之上,第一次上舟的筑基弟子们叽叽喳喳,兴奋不已。 左水东经历过两次,此时他就在阁楼一层,静静打坐,默默用功。 时光倏忽而过,修练告一段落,楼外喧嚣之声未停。 左水东看了看那些依旧兴奋的弟子们,他笑了笑。 左水东拿出《九宫八卦参同契》又细细地读了起来。 左水东喜欢看书,自六岁进入沧波门之后,门派有专人教导识字、读书。 在汇云峰有一处书楼,专供弟子们学习之用。 此书楼非千章殿,里面没有一本与修真有关的书籍。 都是一些人文历史、山川地理、诗词歌赋等等之类的“闲书”。 书楼陪伴了左水东的整个童年时光。即使现下已是筑基境了,也还是左水东闲暇之余,常去的地方。 《九宫八卦参同契》,参者,森罗万象;同者,万象之本体;契者,契调融合。书不算厚,但每一句都要反复推敲,才能尽解其中的含意。 所以,左水东看得很慢,不过,他也不急。 就这样,修练、读书,读书、修练,如此反复。看似枯燥,左水东却过得充实,乐在其中。 几日之后,一天深夜,喧嚣已过,一切归于平静,众弟子们开始安静地在楼中打坐修练。 左水东走出阁楼,漫步在主甲板之上。 他仰望星空,静静地思索着书中的一些话。 这时,左水东感到身后有微微的动静,他猛然转身,只见前方有一条黑影闪动。 左水东道:“是谁?” 黑暗之处传来了一道声音,“是我。” 左水东定睛一看,从黑暗之中,走出一个中年道士来。 左水东拱手道:“原来是吕前辈。刚刚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吕途低声笑道:“吕某本想开个玩笑,没想到小友如此机警。” 左水东笑道:“小子愚钝,扫了前辈的雅兴。恕罪,恕罪。” 吕途走近几步,摆摆手道:“是我唐突了,小友莫怪。” 左水东道:“没想到前辈也同去矿区。” 吕途道:“散修眼浅,此去矿区见识见识。我也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小友,真让我意外啊。” 左水东觉得他话中有话,遂道:“前辈,去矿区值守,是每一名沧波弟子的本份,何来'意外'之说?” 吕途嘴角一翘,“小友在春生法会之上一战成名,为宗门立下不世之功,今日我们还能去矿区值守,全赖小友当时死战。” “吕某以为,像小友如此资质的天才弟子,宗门会大力栽培,精心培养。” “如今在前往矿区的飞舟之上看见小友,怎么能不让我意外呢。” “唉!”吕途说完,又重重地叹息一声。 左水东看着吕途摇了摇头,他正色道:“前辈言重了。弟子六岁进得山门,门中师长多有教诲,弟子早已将沧波门视为自己的家。” “身为沧波弟子,门中有难,就应该有此担当。我相信当时换成任何一个师兄弟在场,都会死战到底,绝不退缩。” “弟子一身术法出自沧波,弟子感恩沧波,报效沧波。” “好、好、好。”吕途连着说了三个好,他感慨道:“知恩不忘本,身无骄傲心。如此心性,假以时日,你道途无量啊!我能有幸见证一位少年天才的成长,不枉此生,不枉此生……” 话音刚落,人即消失不见。 星空寥廓,寂静的主甲板之上,高大少年,不疑有他,继续漫步。 天有九星,地有九宫,左水东突发奇想,开始头顶星辰,脚踩九宫,走起了顺宫步,心中默念:“一白坎正北,二黑坤西南,三碧震正东.......。” 又飞行了数日,飞舟在一山坳处缓缓降落。 待飞舟平稳落地,群风领着数十名弟子,飞离飞舟来到矿区的土地之上。 此地夹在两山之间,平坦宽阔,有六七里方圆。周围已被沧波门用木桩,竹篱等物围了起来,只留了一处南门供人出入。 就在这平旷之地上,还有一座矮土坡,灵矿就在这里被发现的。 土坡之下,埋着巨量的灵矿石,四周已挖出数个矿洞,十几个符箓巨人正在有条不紊的工作着。 符箓巨人,身形巨大,表情呆板,没有灵智。 为了不破坏灵石的品质,筑基弟子要通过神识对他们进行微控,不然,以这些大家伙的工作方式,是不可能挖出完好无损的灵石的。 灵石挖出之后,放入小车之中,再送库房,清点、造册、入库。 群风带着大家一一浏览,仔细讲解。 众人轮换并不是来了就走,而是要交接一番,一般两天。待一切交接完毕之后,就将换下来的弟子带回山门。然后这批弟子等待下一次的轮换。 矿区另设有一名负责之人,一般在金丹真修不在之时,负责日常工作。 群风知道左水东即将成为掌门群耀的入室弟子。 说他特意关照左水东也好,提前结下善缘也罢,反正群风大手一挥,左水东就被分派了看管库房的任务。 库房是重中之重,安排了二十来名弟子守卫,每次三茅宫来骚扰矿区,什么都破坏,就是没动过库房。 但你不能说,没人来捣乱,守备就放松了,所以守卫弟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多。 库房旁边就是弟子们的舍区,一排排木屋,整齐排列,井然有序。可以说库房是整片矿区最安全的地方。 两天很快过去,轮换的弟子们已做好了准备,随时准备登舟。 群风和吕途在广场上正说着话,群风做最后的交代。 这时,矿区上空,空气震荡,风儿呼呼,只见一艘庞大的飞舟正快速地垂直降落。 飞舟的主甲板之上站着一群人,俱着清一色的蓝色道袍。 为首一个头戴金冠,粗眉大眼的中年道士,正俯瞰矿区,傲视众人。 群风看了看舟上的众人,皱眉道:“他怎么来了。” 待飞舟落地,群风带着吕途上前迎接,他拱手道:“也不知道是那阵风把师兄给吹来了,师弟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来人正是太乙真宗的西善道人。西善领着众人下舟,大大咧咧道:“群风老弟,别来无恙啊?” 群风陪笑道:“多谢师兄挂怀。不知师兄此番前来,所为所事呀?” 西善指了指太乙众弟子,“带弟子们出来游历,顺带着到你这里来游览一番。” 说完,西善又指了指群风后面的吕途,道:“这位是?” 群风道:“我门中客卿,吕途。” 吕途上前两步,躬身稽首道:“在下吕途见过西善师兄,早就听闻过您的尊号,今日一见,吕某荣幸之至。” 西善微微一笑,问道:“你听说过我?” 吕途低眉笑道:“在南域,西善师兄的尊号谁人不识,谁人不晓。” 西善闻言,哈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在场众人也跟着一阵陪笑。 在西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修长,文质彬彬的青年道士。 西善伸手介绍道:“这是我师弟瑞金。” 群风、吕途赶忙上前见礼,瑞金道人也是一一回礼,点头致意,全程他一言不发,静观众人。 一番寒喧之后,群风带着太乙众人一处一处地游览,仔细讲解采矿流程。 在太乙弟子之中,有一个皮肤白皙,浓眉大眼的蓝袍青年,正四下观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有一个弟子凑上来问道:“炼西师兄,那小子在吗?” 炼西摇摇头道:“没看见。”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那小子有可能就不在矿区。” 群风领头,吕途陪同,众人来到了库房之时,炼西看到了左水东,是眼泛精光,神情玩味。 炼西上前几步调笑道:“咦?这不是无隅师弟吗?沧波门是无人可用了吗,居然让如此精英看管库房,真是太不重视人材了。” “我为师弟的遭遇感到惋惜。” 太乙弟子一片哄笑。 左水东一点不恼,他对着炼西拱手道:“见过炼西师兄,能在这里见到师兄真让我惊讶啊。” “哦?”炼西拖长语调,“为何惊讶?” 左水东笑道:“我以为师兄会知耻而后勇,在山门努力修练,没想到师兄还有闲心来此游历。岂不知,修真一途如逆水行舟,不进自退呀!” “你……”炼西被话噎住,一时气结。 左水东再次拱手道:“师兄随意游览,我还有事,失陪。” 说完,左水东也不管众人,独自离开了库房。 小辈之间的斗嘴,长辈从来是不管的。 众人看完之后,群风要为西善接风,又领着西善、瑞金等人向大别野而去。 而太乙的筑基弟子们另有专人接待,安排食宿。 因为太乙众人的到来,回山只得往后推延,沧波门准备轮换回山的弟子们心中暗骂,却也无奈。 一间木屋之内,几个太乙弟子聚在一起,一人道:“炼西师兄,这个叫无隅的甚是嚣张,不如我们找个机会教训教训他。” 其他几名弟子闻言都附和道:“好,好提议。” 炼西摇头、努嘴,若有所思,道:“他也不傻,我们这么多人,他也不敢来呀。” 另一弟子道:“那这口气咱们就忍了?” 炼西看了看众人,神秘一笑道:“今日我就去找他比试,一雪前耻,你们就不用跟来了。” 某弟子问道:“他会应战吗?” 炼西嘴角带笑,自信地说道:“体修多是血气方刚之辈,是一激就范,我亲自去邀战他肯定来,你们无需担心。” 说完,炼西就往库房的方向而去。 炼西走在路上,心中思量道:“谷里师兄已经帮我复盘过了,上次输给他,一是因为轻敌;二是被他一直消耗,导致最后的法力不济,这次……” 炼西一边走一边想,不经意间已来到了库房。 他四下看看,没见到左水东的身影,于是找到一名沧波弟子询问道:“看见无隅了吗?” 沧波弟子应道:“无隅师弟不在,有可能回舍区了。” 炼西道:“他住那一间?” 沧波弟子指着一个方向,“……东边第一间。” 木屋都是一人一间,左水东正在自己的屋中看书。 忽然屋外传来了炼西的声音,“无隅师弟在吗?” 左水东闻言皱了皱眉头,自己不想多事,没想到此人不依不饶,硬是找上门来了。 左水东迈步走到屋外拱手道:“师兄找我有事?” 炼西稽首回礼道:“当日在法会之上,我记得师弟曾说过,'如果那天师兄缺一个对练的对手,无隅随时恭候'这句话。” 左水东点点头,“不错。” 炼西见他承认,笑道:“那好,今日师兄就想活动活动筋骨,与师弟拆解几招。” 左水东看看天,道:“天色将晚,不如改天再比。” 炼西不依不饶道:“黑夜对于凡俗之人确实影响较大,但你我修真之士视力可见,神识可感,切磋无碍。” 左水东不想和他切磋,并不是怕输,而是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他感觉这场比斗似有不妥,如何不妥?左水东也说不清、道不明。 左水东正自沉吟间。 炼西又道:“只是拆解几招,又不是生死相搏,师弟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左水东见躲不过去,遂开口道:“既然师兄有此雅兴,师弟奉陪就是。” 左水东活动了一下手腕,伸手作请,“师兄请出招!” 炼金摆摆手道:“这里不行,为兄的术法威力较大,一不留神,容易误伤其他弟子。” “这里你比较熟悉,你说一个地方吧。” 左水东点点头表示认可,他略一沉吟,道:“出南门,约三、四里,有一处台地,四周宽敞,较为合适。” 炼西道:“好,就在此处。亥时初刻,不见不散。” 说完,炼西补了一句,“哦,对了,一个人来。” 现在的时间是申时末、酉时初的样子,离着亥时初刻还有两个多时辰。 左水东不解地问道:“亥时?不是应该当下、立即去比试吗?” 炼西有些尴尬道:“我……现下没空,有件要事需处理一下,故而定在亥时。” 说完,炼西也不管左水东的反应,小跑着径往他处而去,他一边跑,一边说道:“师弟莫要迟到。” ………… ………… 第一七章 身似清藕入泥泞 炼西风风火火而来,又风风火火而去,搞得左水东有些莫名其妙。 左水东本来就觉得不妥,现在更觉奇怪。 “急急地找我比试,又将时间定那么迟……他今天刚到此处,会有什么要事去办呢?即已应允,也不好反悔。”左水东摇摇头,带着不解之问,自回屋中看书去了。 炼西将时间定在亥时,是有着自己的盘算。 他知道左水东的法力储备不在自己之下,上次就因为自家法力不济才输的。 炼西自感法力未满,准备利用这段时间将法力恢复至巅峰状态。 这一次,他势在必得,说什么都不能再输了。 约定一个人来,炼西也是做了最坏打算的。 万一输了,也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看到。他身在太乙这样的顶级大派之中,是真丢不起这个人。 至于让左水东封口,炼西十分自信。 他有很多方法来打动这个小派弟子让他封口不言,比如,许以好处,一个大宗弟子的友谊,未来的关照等等。 两人都在等待着亥时的到来。 一个临阵磨枪,积极备战; 一个专心看书,轻松悠然。 正在左水东专心致志看书之时,他的神识捕捉到屋外有走动之声。 脚步很轻,离自己的木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咚咚……”很快就传来了两声轻缓的敲门之声。 左水东打开屋门,只见屋外站着一个身穿褐色布衣的男子,神情呆滞。 褐衣男子看到左水东之后,他一言不发,将手中信函递了过去。 左水东接过信函,问道:“谁派你来的?” 褐衣男子也不回话,递出信函之后,转身即走。 左水东心中疑惑,展开信函一看,信曰: “无隅师弟,时间不变,地点改在橡树林,不见不散。” 矿区所在之地夹在两座大山之间,橡树林就在西边的山中。 左水东看着手中的信函,皱了皱眉,心道:“这炼西刚到,是不可能知道橡树林的,那又是谁告诉他的呢?还派了个古怪男子来送信。” 左水东正自沉思之时,手中的信函无火自燃,绿烟顿起,左水东见此火颜色不对,赶忙抽手,将信函扔出。 顷刻间,信函就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左水东见此情景,心中暗忖道:“今天这事是越来越古怪了。” ………… 亥时将近,左水东收起书,又整了整衣袍,虽然他心中疑惑甚多,但还是决定前去赴约。 左水东没从南门而出,而是越“墙”而去,抄了一条近路,直抵西山。 夜幕之下的橡树林,树叶遮月,漆黑静谧。 筑基修士目力惊人,还有神识辅助,在此山林之中行动,还算自如。 左水东准时来到橡树林,神识外放,细细探查之下,未发现任何人,于是他就立在树林中,静静等待。 林中寂静,气氛阴森,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嗡嗡”、“吱吱”昆虫的叫声。 左水东一袭黑袍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气息随风,人立如松,已经完全融合进了这片橡树林中。 等了半个时辰,也未见炼西到来,左水东笑着摇摇头,“是被戏弄了吗?” 左水东也很干脆,他不再等待下去,径回矿区。 回到矿区,左水东也没有去找炼西求证什么,没这必要。 左水东心情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径直回到自己屋中,打坐修练。 一夜无事。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时,就有沧波弟子急匆匆地来找左水东。 “师弟,群风师叔有要事找你,快和我走。” “好,有劳师兄。风师叔有说什么事吗?” “我也不太清楚。” “…………” 两人赶到广场上之时,广场已经站了三、四十名两派弟子,西善、瑞金、群风、吕途都在。 左水东见状,心中暗道:“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左水东快步走到群风身前,拱手施礼道:“师叔,您找我?” 群风看着左水东道:“无隅,我有几句话问你,你如实回答即可。” 左水东躬身应诺。 群风问道:“昨日傍晚时分,太乙真宗的炼西有没有找过你?” 左水东应道:“昨日申时未、酉时初的时候,炼西师兄来找过弟子。” 群风又问道:“找你何事?” 左水东闻言,就将两人约斗以及之后改换地点之事,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 群风听完,确认道:“你是说,你最后去了橡树林没见到炼西?” 左水东点点头,肯定道:“是的。” 左水东与群风的对话在场众人都听得仔细。 这时,西善开口道:“分出两队,去台地、橡树林再找找。” “是!” 沧波门弟子领着太乙的人分作两队匆匆而去。 左水东问道:“师叔,炼西师兄怎么了?” 群风道:“听太乙弟子们说,昨日炼西从你那里回来之后,就独自回屋了,说是要静心备战。” “他也没说在哪里比,也没说何时比。” “一众太乙弟子一直没敢去打扰他,直到早上,有弟子去找他,发现人不在,他们在矿区找了一圈,也发了宗门信符都没见到人。” “于是,他们就上报给了西善,西善这才带了人来找我。” “我之前也问过他们了,就连看门的弟子我也问过了,都说没有见到。直到你来,事情就是这样。” 左水东道:“矿区四周虽已筑起'围墙'但只能防普通凡人和山林走兽,对于修士来说根本起不到作用。” “既然炼西师兄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那他就一定是跃'墙'而出的。” 群风点头道:“矿区就这么大,人不在这里,那肯定是出去了。” 这时,吕途适时地凑近问道:“风师兄,这矿区周边还有什么风景古迹?” 群风知道他的意思,摇摇头道:“没有啊。即使有,也该回来了。” 吕途奇道:“那这人能跑到哪儿去呢?” 几人正说着话,一枚太乙信符飞了过来。 西善接住,神识一扫,神色骤变。 西善鼓荡法力,怒吼道:“所有沧波门弟子放下手中之事,即刻来广场集合,违令者——斩!” 此音,声如洪钟,响彻矿区。 西善说话的同时已将信符传给了瑞金道人。 瑞金一看,也是脸色大变。 群风看着西善发怒的表情,心中大为疑惑,他上前询问道:“师兄,发生了何事?” 西善重重一哼,“群风,带我去台地。” 说完,西善又对着门下弟子道:“给我看紧沧波门人。” 太乙一众弟子,见师叔如此神情,都感到有大事发生,众人不敢怠慢,齐声应道:“诺!” 交代妥当,西善即随着群风朝着台地而去。 几里路程,对于金丹来说,就是抬脚就到的事。 当群风三人到达台地之时,只见前方有一群人围在一起。 此时,太乙弟子心中又怒又惊,见自家师叔前来,顿觉轻松许多。 有一人上前道:“两位师叔,炼西他……你们快去看看。” 三人来到近前,只见地上躺着一个蓝袍青年,额头、左胸口两处已深深凹陷了下去,人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了?”群风看得大惊失色,久久无言。 瑞金蹲下身子仔细检查尸体。 少顷,他站起身对西善道:“师兄,炼西的额头,左胸口两处,各中一拳,任何一处都足以致命。” “死亡的时间应该是亥初一刻左右。看得出来,出手之人极为狠毒。” 说完,瑞金施法,在尸体上布下了一层薄薄的法力护罩,防止尸体腐化,等待进一步地勘验。 西善此时头脑有些蒙,他是此次出行的领队,门下有弟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遭人杀害,他这个领队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即使找到真凶,一个失职之罪肯定是跑不了的。 瑞金神识外放,仔细查看台地这片区域。 少顷,他回过身来对西善说道:“周围未发现打斗过的痕迹。炼西应该是被一击致命,然后又补了一拳。” 这时,西善好像想通了什么事,他回过神来,怒瞪群风道:“你沧波门弟子居然敢杀我太乙弟子,真是好胆。” 群风赶忙辩解道:“师兄息怒,我沧波门弟子绝对不会做出此等恶事。” “刚刚瑞金师弟也说了,炼西师侄是被一击致命的,放眼整个沧波门,谁有这个实力?还请师兄明鉴。” 西善怒道:“还敢狡辩,昨日早间,炼西与你门下那个叫无隅的弟子斗了几句嘴,无隅怀恨在心,借比试较技之机,提前潜伏于此,炼西一时不查,被无隅偷袭成功,一击致命。” “无隅得手之后,又担心炼西未死,于是又在要害之处再补一拳。今日问话之时,他假言哄骗,说地点改在了橡树林,以图瞒天过海。” “如此卑劣伎俩,你以为我会不识?” 当群风第一眼看见炼西的尸体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阴谋。 他负责矿区多年,没少与三茅宫打交道,对于三茅宫层出不穷的手段了熟于心。 群风断定,此事极有可能是三茅宫所为。 现在他听到西善诬陷之言,火爆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群风厉声道:“这绝对是有人故意陷害。” 西善横眉怒目,道:“在矿区之内,除了你沧波门弟子之外,难道还潜伏着其他门派的人?” “群风,你休要狡辩,此事定然是你沧波门弟子所为,杀人真凶就是无隅。” 说完,西善也不理众人,向着矿区飞遁而去。 群风眼神一凝,遁光一起,紧随西善而往。 一众沧波门弟子,几十号人都已聚集在广场之上。 大家一脸茫然,四处打听出了何事。 左水东静静地站在一边,刚刚西善几人脸色骤变,又匆匆而去,尽收眼底。 此时再结合整件事的经过,左水东心中不免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左水东正自思量间,只见远处一个蓝袍道士急急飞来。 西善飞回矿区,还未落下身形,就用法力一摄,左水东顿时就感到一股巨力笼罩全身。 左水东运功抵抗着这股巨大的拉拽之力,但筑基与金丹之间巨大的差距,运动抵抗却是徒然,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朝着西善而去。 就在这紧急关头,群风赶到。群风这火爆脾气一旦上来,也是不管不顾的。 他见左水东受困,想都未想一拳轰出,打散了西善与左水东之间的法力联系,解了左水东的围。 西善戟指道:“群风,你沧波门是要反了不成。” 群风挡在左水东身前,对着西善拱手道:“我沧波门一向尊太乙真宗为主,但我派也绝对不受如此不明不白的诬陷。” 西善正欲出手反击,只听一声,“师兄且慢动手。” 西善收手、回头,看向急急赶来的师弟瑞金。 瑞金急飞而至,来到西善身旁道:“师兄,此事疑点颇多,真相未明,不应大动干戈,还是速速上禀宗门吧。” 西善看了看这位同门师弟,道:“师弟你做事怎地如此之软?凭白辱没了宗门威名。” 瑞金躬身道:“师兄,我只是想找出真凶。我认为不会是沧波门弟子所为。” 西善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说到这里,西善忽然一怔,又问道:“师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瑞金道:“我太乙弟子怎会如此不堪,即使被人偷袭,也不会全无反抗之力。” “刚刚我又细细地查验了一番,隐约间我感觉到了一股金丹之力。” “金丹!”西善听罢,眼神一凛,“你是说,此事是群风或是那个吕途干的?” “师弟,你确定炼西是在亥初一刻被害的?” 瑞金应道:“我敢肯定,误差应在毫厘之间。” 瑞金说完,西善摇了摇头道:“他二人在亥时时分都和我俩在一起,如何能分身杀人?” 瑞金道:“师兄,我没有说就是他俩干的。'金丹之力'只是我的一种感觉。” “另外,杀人也要讲动机,这个无隅上次在法会上赢了炼西,从心理上来讲,他对炼西是有优越感的,从而就不会产生仇恨,至少现下是没有的。” “而炼西输了,自觉没面子,今次他在矿区见到无隅,才会上前讽刺了两句,就因为斗了几句嘴,就怀恨在心,暗下杀手,我想绝无这种可能。” “退一步说,如果真是无隅所为,那就应该是他主动去找炼西比试,而不会是炼西找他。” ………… ………… 第一八章 迷雾重重显何机 西善听了觉得有理,遂点了点头。 瑞金见他面色稍缓,继续分析道:“为什么要杀人?一为利益,二为情,三为仇恨,四为激愤,五为受雇。师兄,这几点无隅一样未沾,我是真想不出他为何要杀炼西。” 西善的脸色再缓三分,道:“你的意思是说,他的动机不足?” 瑞金颔首道:“不错。而且他也没有一击致命的能力。偷袭?失手?也绝无这种可能。” 瑞金顿了顿又道:“三茅宫与沧波门相争多年,我敢肯定,三茅宫在沧波门一定有暗子。” “如果这个暗子就在此处,昨日机缘巧合之下,他知道了二人约斗,于是他传信三茅宫报告此事。” “三茅宫离这又近,他们接到传信之后觉得可以加以利用,于是派出金丹在台地埋伏,暗子在内支开沧波门无隅,将此事做成,一切天衣无缝,让人毫无察觉。” “三茅宫的目的就是挑起太乙对沧波门的怒火,然后再从中得利。” “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没有实证。” 西善道:“要不要一一问话,找出那人?” 瑞金道:“没这必要,还是等师叔们前来使用回溯之法,真相自会大白。” 说完,瑞金又神神秘秘地神识传音道:“我俩带队游历,出了此等大事,必受宗门惩罚,如果此事是一场阴谋,我俩反而无责,如果只是小辈之间的恩怨,我俩真就难辞其咎了。” 西善听罢,不住地点着头。 群风看二人嘀咕了半天,上前几步道: “西善师兄,瑞金师弟,我还是那句话,今日之事,绝不会是我沧波门所为,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阴谋。” “兹事体大,我不敢擅自作主,唯有将人先带回宗门交由掌门定夺。待事情查明,确属我沧波门弟子所为,到时我一定亲自押解他去太乙真宗领罪。” 说完,群风拱了拱手,准备带着左水东离开。 西善指着左水东,大声道:“他不能走。” 群风脸色一变,双拳紧握,道:“如果我非要带他走呢?” 西善还待分说,瑞金却是拦阻道:“师兄,现在咱们一定要冷静处理此事,在事态未明之前,切不可大动干戈。” “让他们走吧,如果真是那小子,他也绝对跑不掉的。现下最紧急的事就是给宗门传信。” 西善是此次出行的总负责人,身上带着几枚掌门信符,传信之事当由他来做。 西善点了点头,也没再理会群风二人了。他手一翻,一枚亮灿灿的信符即刻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西善用神识在信符上详详细地将此次事件叙述了一遍。 少顷,西善手一扬,信符飞快地朝着幕府山而去。 群风带着左水东来到了飞舟一侧,他命人前去通传,让轮换弟子登舟回山。 等待弟子们的时候,群风将炼西的事告诉了左水东。 左水东一听,心中大惊。他对着群风深深一礼,道:“感谢风师叔多方维护,也请师叔放心,弟子刚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杀害炼西师兄。” 群风点点头道:“我知你心性纯良,是干不出这种卑劣之事的。这一定是三茅宫所为。无需多说,咱们速速回山。” 左水东躬身应道:“是!” 这时,吕途飞了过来,群风问道:“道友是留下,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山?” 吕途道:“今日之事甚为蹊跷,虽说'清者自清'但面对太乙还需谨慎处理。” “我和你们一同回山吧,若掌门问起,也好尽我所能,查漏补缺,出谋划策。” 群风道:“好。” 不多时,一众轮换弟子全部上舟,群风又唤来矿区负责人,交代了几句之后,遂带着众人,驾舟飞离矿区,朝着清风山急速而去。 另一边,瑞金道人找了一个无人之处,他从储物法器之中拿出了一只小木鸽。 瑞金用神识做笔,在木鸽体内,将今日所发生的事,简单扼要地记录了一遍。 少顷,内容写完,木鸽似开了灵智一般,自动飞走,其速甚快。 瑞金道人看着消失在天际的木鸽,表情凝重地轻轻一叹,他心中自言道:“群和师兄,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 数日之后,清风山,云顶峰。 主殿之中,此刻精英齐聚,气氛有点凝重。 左水东站在殿内,他将当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又述说了一遍。 其间,对于师叔们提出的疑问,他也都如实相告,半分都未隐瞒。 今日群风带着弟子们回到了清风山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带上左水东、吕途二人向掌门汇报了此事。 群耀听罢,也知此事颇为棘手,随即就召来众人,共同商议此事。 群耀看了看众人,见该问的都问过了,于是对左水东道:“无隅你先下去吧,这些日子不要乱跑,就留在自己洞府之中,随传随到。” 左水东躬身应诺,遂退了下去。 待左水东走后,群耀道:“太乙真宗的东善与三茅宫有旧,当日在法会之上,他处处维护,时时关照。” “这西善是他的徒弟,如果无隅落入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群耀顿了顿,又道:“群风,这次你做得很好,能将人带回山门,至少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虽然谈不上主动,但也绝不被动,不会无端受人要挟,拿捏。” 群风看看众人,笑道:“当时我一看到太乙弟子的尸体,我就敢断定,此事必是三茅宫所为。” “西善那厮查都不查,看都不看,一口就认定是无隅干的,我这火啊,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管你是太乙还是蚂蚁呢,人,我一定要带回来。” 殿中众人闻听此言,一阵哄笑,气氛也随之缓和了几分。 坐在一旁的群和抚了抚白须,心道:“此次幸得瑞金道友从中周旋,不然,群风真不一定能将人带回来。” 两天前,群和收到木鸽传信,当时他并没有将此事先行禀告给群耀。 不是他有私心,而是群和有自己的考量。 一来,无法解释清楚消息来源。群和并不想将瑞金推出来; 二来,无法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那就等上几天,由他们当面说出来,会更加好一些; 三来,此事绝非看到的那么简单,自己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思量一番,待殿中议事之时,也好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群和道:“太乙是南域的霸主,在南域暗杀其弟子,就相当于向太乙宣战。对于此事,我们还得小心应付啊。” 群风倒是不以为然,他道:“师兄多虑了。首先,此事不是我沧波门做的,太乙一旦查清真相,就不会迁怒于我们。” “二,即使最后没有查出真凶,他们也没有直接证据,就证明是我派弟子干的。” 群风静静聆听,不置可否。 这时,群秀说道:“那个在矿区出没的褐衣男子甚为奇怪。” 群和解释道:“刚听无隅所说,此人目光呆滞,一言不发,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这个奇怪的男子就应该是纸人术或纸傀术之类的傀儡。” 群风插话道:“对、对、对,那封信函无火自燃,也是不想留下证据。此人心思缜密,出手狠辣,绝对是奔着我沧波门而来,如此手段,不是三茅宫还能有谁。” 此时,群禄开口道:“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这往后如何处理,还需定个章程。” 群耀点点头,看了看吕途道:“吕道友也是亲历之人,不知有何良策?” 吕途虽然一直坐于殿中,但碍于身份,他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群耀问询,遂站起身,垂首道:“既然不是我派所为,那就静观其变好了。” 众人闻言,俱是点头同意。 群耀对着群风道:“让轮换回来的弟子不可将此事外传,违令者严惩不贷。” 群风躬身应诺。 大殿之中,众人正在商议。左水东回到自家洞府之后,也是闭目凝思,仔细复盘整件事情的经过。 左水东发现,最大的问题就出在那个褐衣男子身上。 左水东心中思忖道:“当时自己已经看出了古怪,明明可以去找炼西确认,可是自己却没有这么做,少了这道环节,才让有心之人有隙可乘。” “今日之局,与其说是外人精心布置,倒不如说是自己大意造成的。明明可以避开,自己却非要往里跳,责任全在自己,遇事还是不够谨慎。此类事件,可一不可再!” ………… 与此同时,矿区台地。 东善与寒泉,联袂而至。 西善,瑞金领着一众太乙弟子,躬身行礼,迎接两位真人的到来。 东善刚一落地,就问道:“沧波门的人呢?” 西善毕恭毕敬地垂首道:“回师父的话,他们回山门了。” 东善闻言,眼一瞪,“西善,你做事怎地如此糊涂,忘了为师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吗?” 西善“扑”的一下跪倒在地,他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西善看了看瑞金道:“是瑞金师弟放走的。” 东善看了看自家徒弟,道:“起来吧。” “诺。”西善站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同时他的心中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东善转过脸看着瑞金,瑞金赶忙上前两步,控背躬身道:“弟子查看尸体时,发现有金丹之力的存在,又发现此事疑点重重,弟子怀疑此事……会不会是三茅宫有意栽赃陷害?” 东善听到“三茅宫”之后一阵大笑,他道:“三茅宫?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袭杀我太乙弟子,以达到栽赃陷害的目的。” 寒泉真人疑惑道:“师兄何以如此肯定?” 东善双手负后,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近些年来,三茅宫确实与沧波门就灵矿一事多有冲突,但他们进入矿区之后,从来不破坏灵矿,也从来不打劫库房灵石,知道为什么吗?” 众人静立,无人作答。 东善环顾众人,又道:“盖因这里面有我太乙的利益。一块灵石有一半是我太乙的,他们怕动了我太乙的利益之后,遭到我宗的责罚。” “一块小小的灵石他都不敢动,还敢动我太乙弟子吗?” “吗”字,东善说得是又重又长,众人闻言,俱都垂首而立,不敢言语。 寒泉点点头道:“如此看来,三茅宫确实不敢。” 东善指着瑞金,不依不饶道:“你为何要放走沧波门的人?” 瑞金表面惶恐,但心中一点不怕,他的师父也是门中实权人物,再加上师公,他也是有靠山的人。 瑞金垂首道:“当时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沧波门所为,弟子想着宗门有回溯之法,追本溯源之下自然真相大白。” “所以,走与不走对事情的结局影响不大。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故而才放其离开。” 东善听罢,怒道:“一派胡言……” 他刚要再说却被寒泉拦阻道:“师兄息怒,咱们此来就是受掌教之命,前来查明真相的……” 东善点指瑞金,“见到你师父,我定要好好问问,他是如何教徒的。”说完他一甩袖袍,朝着存放尸体之处而去。 东善和寒泉来到尸体旁,二人放出神识,仔细地探查了一番。 半柱香之后,两人相视一眼,俱都摇头。 东善道:“脑袋损伤严重,无法回溯了。” 人虽死亡,但所见所闻都会被保存在脑中,越是距离近的、记忆深刻的,保存的越是完整清晰。 回溯之法就是追本溯源术,此术可以打开这个记忆匣子,让当时的场景再现。 现在的问题是,匣子损毁严重,有钥匙也是无用了。 寒泉默不作声,若有所思。 瑞金也没想到,以真人之力居然也无法“打开”。此时他站在一旁,默然无语。 东善对着西善道:“当时你们拿住那人,直接搜他的神魂记忆不是更好吗,也省得我和你寒泉师叔白跑一趟了。” 西善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就在此时,东善突然朗声道:“西善,听令!” 西善立即稽首道:“弟子在!” 东善道:“我令你一人前往沧波门,将涉事弟子带回,如遇阻拦或拒不配合的,视同反叛。” 说完,东善掏出了自己的令牌交到西善的手中,又复言道:“宗门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勿让宗门失望。速去速回!” 西善躬身应道:“诺!弟子绝不负宗门所托!” ………… ………… 第一九章 流光溢彩时光逆 西善心中大喜,他将令牌收好,立刻遁光而去。 这时瑞金上前道:“两位师叔,现下无法使用回溯之法重现原景,是不是要将此事上报宗门,请掌教定夺呢?” 东善笑道:“掌教已将此事交给我处理,再传信回去,实无必要。大家稍待数日,待西善将人拿来,搜他的魂不是一样的吗。” 瑞金又道:“如果不是他怎么办?还要让沧波门一个一个过来,接受搜魂吗?而且搜魂之法,对人体伤害极大,如果不能恢复,上境基本无望,道途就此断绝,还请师叔三思。” 东善傲然道:“师侄放心,到时我会对他温柔一些的。” 瑞金也无法,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时,寒泉回过神来,道:“师兄,瑞金师侄说得不无道理,宗门派我俩前来,就是查明真相,找出真凶的。” “想我太乙真宗,泱泱大派,称霸南域。在自家地界之上,弟子被人暗杀,这是宗门之耻,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真凶,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太乙无能。” “我意将此事上禀宗门,由掌教来裁定。如果师兄为难,我来传信,掌教怪罪,我寒泉一人承担,绝不连累师兄半点。” 东善见寒泉心意甚决,遂松口道:“好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掌教怪罪下来,可不关我的事。” 寒泉一礼,“绝不让师兄受委屈。” 东善用神识在宗门信符之上,写了几句话,然后他抖手一抛,信符立即化虹而去。 ………… 幕府山,重峦叠嶂,逶迤绵延数千里。 一方清雅之处,南瑞真师正与一位白发老者对坐手谈。 紫气萦绕其间,案边玉炉飘出阵阵幽香。 两人落子无声,说话不停。 南瑞轻言道:“师兄,下面的筑基弟子在出山游历之时,有一人遭到暗杀,我已派人前去调查。” 白发老者,瘦骨嶙峋,他身着一袭灰袍,盘着道髻,别着一根木簪,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他道:“在哪被害的?” 南瑞淡淡道:“在我南域,一个小门派的灵矿之中。” 白发老者缓缓道:“哦。很多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 南瑞接着说道:“每年弟子游历他域途中,确实会有些损伤。这次在我南域地界出事,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传信回来说,这次是被人偷袭,一击致命。” 白发老者仍旧盯着棋盘,他嘴角微微一笑,“南域有这样的人物吗?” 南瑞回道:“凶手也不一定是南域的。” 白发老者道:“那他大老远跑来图什么?”说完轻轻落下一子。 南瑞闻言,不禁一笑,道:“是一名小派弟子所为。” 白发老者道:“金丹境?” 南瑞落下一子,应道:“筑基。” 白发老者哈哈笑道:“一击致命,好手段。” 南瑞佯怒道:“门中弟子被人暗杀,太上长老居然还能笑的出来?” 白发老者依旧盯着棋盘,他正色道:“同境相争,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自家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死了就死了,我太乙丢不起这人。” 落下一子之后,老者又复言道:“话说回来,现在门下筑基小辈们都如此不堪了吗?” 南瑞回应一子,道:“有一个叫谷里的,天赋不错,二十未到,已是筑基圆满,金丹也是指日可待。” 白发老者点点头,道:“我知道他,是秀儿收的那个徒弟。” 南瑞颔首道:“正是。” 白发老者落下一子后,第一次的抬头看了看南瑞道:“你和她.......” 南瑞道:“师兄,师妹一直对那个人念念不忘,我……。” 讲到此处南瑞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发老者抬头望天,似乎是在追忆着什么,“当年的惟宁第一神,清高绝俗,超逸绝伦,风采不凡啊,秀儿好眼光。” 南瑞道:“师兄,你怎么……” 后半截话还未说出口,却被白发老者打断,道:“我怎么了?那人都去了上界多少年了,你自家本事不济,还不许我说几句。” 南瑞有点泄气,道:“近些年师妹潜心修道,就是希望能早日破境,去上界找他。” 说完南瑞一声轻叹。 白发老者轻轻摇头,道:“你们两个哟。” 两人又行数手。 这时一枚信符化虹而来,悬停在南瑞身侧,信符自己抖了抖“身子”,一个个小字在空中排列组合起来,须臾间一篇小文就在空中显现出来。 南瑞只搭了一眼,就挥袖打散文字,收回信符。 南瑞询问道:“师兄,你看此事……” 白发老者捻着一枚白子,头都未抬,笑眯眯道:“有点意思,我去走一趟吧。” 其实南瑞就是这个意思,说到追本溯源术,还是这位师兄造诣最高,运用得最为出神入化。 白发老者落下一子之后,站起身,道:“走了,走了。” 南瑞立即起身恭送。 白发老者走出几步,身形隐隐约约,若隐若现之间,人已消失不见。 南瑞落座之后,低头看向棋盘。 原本棋盘中腹之处,黑白两条大龙,相互缠绕,又相互攻击,两势相围而皆不死。 白棋刚刚落下的一子,正欲将黑棋某处的三子吃掉。 看似不起眼的三颗棋子,实乃黑龙棋筋,丢不得,但对方征子有利,无法逃出。 南瑞细观棋盘,正欲来一招“围魏救赵”,可通览全盘之后,他发现原来双活之势的局面,在白龙缠绕腾挪的同时,已与一块边角孤棋形成呼应之势,已显出鲸吞黑龙之相。 黑棋形势急转直下,后手再也做不出第二只眼。 黑龙气绝,无力回天…… ………… 化神境的遁速极快,几日之后,白发老者即已到达矿区台地。 东善等人没有移动尸身,最大程度的保持着现场原有的模样,等待着宗门下一步的指示。 尸身用法力包裹着,虽然已经过了很多天,但却没有出现一丝腐败的迹象。 筑基弟子分成两队,一队看守台地,一队在矿区内休息。 东善,寒泉各领一支,一天一轮换。 今日在台地看守的是东善这一队。 东善打坐完毕站起身来,他下意识地朝尸身处看了一眼——心中猛然一惊。 一个满头白发一袭灰袍的老者,正静悄悄地站在尸体旁边。 “此人什么时候来的?我居然没有发现。”东善心中暗忖。 他定睛细看,心中更加吃惊。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宗门的太上长老,南大真师。 南大道人,身份尊贵,化神境巅峰,半步炼虚的存在。此刻他不言不语,正仔细地观察着尸身。 东善慌忙领着众弟子,倒身下拜,道:“拜见太上长老。” 南大回道:“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之后,东善先是发出一枚信符,召唤寒泉前来拜谒。 而后,他赶忙来到南大身侧,躬身垂首道:“真没想到,此次宗门如此重视,太上长老居然亲临此地。” 南大面无表情道:“在南域,很多年没有出现过,本宗弟子遇害事件。掌教甚为重视,他言明此风不可长。正巧当时我与掌教在一起,遂过来看看。” 东善低眉道:“本来已经确定了杀人凶手,但瑞金师侄却把人放跑了,我已责令西善速速将人带回。” 南大“哦”了一声,问道:“凶手什么境界?多大岁数?” 东善答道:“凶手乃沧波门弟子,筑基境,年龄大概是十七八岁。” 南大好奇道:“十七八岁的筑基,这做事也忒老道了。” “你过来看,此人居然知道在额头上来一拳。” 东善上前两步,看了看尸身道:“有可能是巧合。” 两人说话的时候,寒泉、瑞金领着一众太乙弟子急急飞来。 一来到台地,寒泉等人立即倒身下拜。 “参见太上长老。” “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寒泉快步走到南大身侧,毕恭毕敬道:“弟子无能,未能替宗门分忧查出真凶,还要劳烦太上长老亲临,实乃死罪。” 南大摆摆手道:“这个凶手心思缜密,出手老道,你们未能重现原景,实非你之过也。” 东善问道:“太上长老,这……还能回溯当时之景吗?” 南大点点头,道:“虽然脑袋受损严重,但仍可回溯最近两天之影像。” 南大轻抚白须,微微一笑,又复言道:“老夫觉得也尽够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欣喜。 南大道人用法力聚线成光,朝着尸体头部上一点,嘴唇微动,念诀之声低不可闻。 少顷,他右手化掌,在天空中从左至右,这么一抹。 天空之中即时就出现了一片影像。 南大所起的画面,乃是炼西的视角,画面清晰,流速甚快。 一些不重要的画面被南大道人快速掠过。 在飞舟之上……矿区……落舟……四处观望……与左水东斗嘴。 放到此处之时,东善开口道:“凶手就是此人。” 南大将画面暂停,认真观察着左水东的相貌,确认道:“是这小子?” 东善躬身道:“回太上长老的话,正是此人,此人系沧波门弟子,筑基境,姓左名水东,道号无隅。” 南大不置可否,继续流转画面。 ……屋中与众太乙弟子交谈……去库房找寻左水东……在舍区与左水东对话。 至此,画面放缓,恢复到正常流速。 几人听着二人的交谈,“约战合地……亥初一刻……” 画面再转……回屋备战…… 这时,画面又再一次的放缓。只见影像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褐衣男子。 瑞金看到此人,眼神微微一凝,心中嘀咕道:“这人怎么又跑到炼西这里来了?” 当日左水东曾言,有一个褐衣男子前来送信,将比斗之地改在西山橡树林。 此刻,瑞金大为疑惑,默默静思。 ……褐衣男子一言不发,递出信函之后,转身即走。 ……手中信函写道: 炼西师兄,地点不变,时间改在酉正三刻。 ……信函无火自燃…… 画面暂停,南大扫视众人,问道:“当时在矿区之内,除了你们还有谁?” 东善、寒泉没有应话,瑞金上前道:“禀师公,当时除了一众筑基弟子之外,还有两名沧波门金丹,群风和吕途。” 南大口中反复轻念道:“群风、吕途、群风、吕途……” 念了几声之后,南大再次询问道:“这个吕途何许人也?” 这时,寒泉垂首道:“禀太上长老,据宗门密谍'戊'字报中所说,这个吕途,散修出身。” “彼时与群耀在东域结识,后经群耀引见,在沧波门结了丹,后来,吕途立下道誓,在沧波门担任客卿一职,期限两百年。” “沧波门一直将他藏着掖着……” 太乙密谍分五档,由高到低的顺序是:甲、乙、丙、丁、戊。这“戊”字报就是最低等的情报。 此时,东善言道:“太上长老怀疑是他所为?” 南大看向东善,道:“你对这个吕途了解多少?” 东善垂首道:“此人来沧波门时日不长,半年前刚刚结丹。一个散修能走到这一步,自是对沧波门感恩戴德,他立下道誓,坐山两百年,尽献余生。” “散修就如无根浮萍一般,现在有了依靠,我想,他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希望沧波门的稳定,故而,依我愚见他是不可能出手的。”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这个吕途是南域某派的暗子,我想,在南域还没有那个门派,敢拿我太乙弟子的血,行那栽赃陷害之事。” “如果这个吕途是他域的暗子,他们这样做,又图什么?沧波门小门小派,在南域还掀不起大风大浪来。” “而这个左水东就不同了,他年轻气盛,脑袋一热,不管不顾,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说到此处,东善看了一眼瑞金道:“杀人要讲动机,不管从那个方面去看,左水东都是嫌疑最大的那一个人。” 众人沉默无言,南大也不表态,他继续追本溯源,画面再动…… ……炼西出门……翻身出矿区……来到台地……走了几步,只见背后金光一闪,刚准备回头,画面已然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至此,影像全部结束。 南大收功,影幕消失。 ………… ………… 第二十章 浑河浊水一尾鲫 东善率先开口道:“炼西刚来到此处,就被埋伏在此的凶手左水东用法器制住,昏厥了过去,然后左水东等到亥初一刻再对着炼西的心口、额头各出一拳,致其毙命。” “做完这一切,凶手左水东又匆匆绕到橡树林,再从此林回矿区,这样时间刚好对上。” 东善顿了顿,继续分析道:“只有实力接近,又自感无法轻易获胜的人,才会去偷袭。如果是金丹对筑基,还需要如此吗?” 瑞金一直感到奇怪的事,并不是此次事件的迷雾重重,而是东善对左水东的态度。 自打东善来到此处就揪着左水东不放。他都不仔细调查,就一口咬定左水东是凶手。 瑞金见今天师公在场,他鼓足勇气,上前道:“师叔,如果左水东要杀炼西,那酉正三刻杀,与亥初一刻杀,又有什么区别?” 东善用手指点了点瑞金道:“这就是凶手高明的地方。” “我们不妨站在他的角度好好想想,定在亥初一刻的比斗,会不会有其他太乙弟子知晓,答案显而易见——会!” “左水东正是利用这一点,提前约炼西出来,将他制住,然后时间一到,就动手将炼西杀害。” “他只要在亥初一刻出现在矿区,让人见到,就有不在场证明了。” “这……”瑞金一时语塞,他又道:“那他为什么还要说地点改在了橡树林?” 东善笑道:“瑞金呀,你怎地如此之笨。我来问你,左水东提前出矿区埋伏,是不是不想让人看到?” 瑞金点了点头。 东善道:“还是站在他的角度,他出矿区不想让人发现,但是,有没有人看见他,他自己是不敢肯定的。” “为了万无一失,他才说改在了橡树林,其实是他经西山绕到南边台地设伏的借口而已。” 瑞金追问道:“那个褐衣男子怎么解释?” “哈哈哈哈……” 东善大笑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这是个低等的纸傀,只做通传之用。试想一下,当时左水东敢现身送信吗?” 这时,南大看着瑞金开口问道:“当日酉正三刻至亥初一刻,这一时段群风、吕途在哪里?” 瑞金细细回忆,沉吟半晌之后,他垂首道:“禀师公,当日我们抵达矿区之后,群风宴请了我和西善师兄,吕途作陪,席间吕途出去了一会儿,酉正三刻回来的,一直到亥时末,群风、吕途才告辞离去。” 南大闻言思量道:“这个凶手出手狠辣,下手极为老道,绝对不像一个十七八岁少年所为,而且尸身上还残留着一丝金丹的气息。这个吕途甚为可疑,不过按照目前情况来看,他确实也没有杀人的动机。” “盗门!” 忽然之间,南大的脑中闪出了一个名字。 南大暗道:“如果他是盗门的人呢,那就另当别论了。” 盗门,一个神秘的门派。 在这方修真世界之中存在了万年。 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山门所在,就好像隐于无名空间之中。 此门派极度仇视道门一系,常常暗杀道门之中的天才弟子,有时也会挑起道门体系中,不同门派之间的仇怨,让他们自相残杀。 南大道人想到此处,眼神一凝,心道:“抓回来?还是放长线?” 南大沉思许久,终于打定主意,神识传音瑞金:“暗中密切注意这个吕途的行踪,有事直接传信给我。” 瑞金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惊,他神识回复道:“诺。” 南大一直在沉思,所有人都默默伫立一旁,不敢出声。 南大交代完事情之后,开口道:“先将这个叫左水东的带回宗门,瑞金留下接应西善,其他人速回山门,回山之后,尸身好生安葬。” 在场众人,躬身应诺。 南大说完,即化虹而去。 此间事了,东善、寒泉领着一众弟子,搬运尸身,登上飞舟,朝幕府山而去。 瑞金相送,看着消失在天际的飞舟,一声轻叹。 ………… 话说西善得了将令,遁术全开,直扑清风山而来。 沧波门没有山门大阵,西善有恃无恐,直入云顶峰,犹如在逛自家后花园般的惬意。 有外人进山,群耀第一时间就用神识锁定住了西善。 群耀遁光而至,来到西善身前,拱手道:“道兄远来,所为何事?” 此时二人就悬停在云顶峰上空,西善看了群耀一眼,他鼓足法力,朗声道:“我乃太乙真宗西善,奉宗门之令,前来抓捕凶手左水东,速速将人犯带上,违令者视同反叛。” 西善的话,响彻清风山上空。 千章殿中,群和神色凝重,飞遁而出。 青秀峰画阁之中,一袭绯袍的群秀,眼中含煞,遁光而去。 群?抚着山羊胡,轻言道:“风雨欲来啊。”说话间,人已是消失不见。 群风双拳紧握,咬牙切齿,他跃起身形,带着烈烈火气,直奔云顶峰大殿。 吕途走出木屋,双眼一眯,他若有所思,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事。 左水东就在云顶峰,西善的喊声宏亮,他听得真切。 左水东抬头望着天空,神情平静,无忧无喜。 沧波门一众弟子闻言,俱是惊疑不定。 西善说完话,立即就将东善给的令牌打出。令牌炫目而出,飞停在群耀身前。 群耀扫了一眼令牌,道:“道兄请到殿中说话。其中是否有些误会,还请当面说清楚,如果确定是我沧波门弟子所为,群耀绝不敢徇私。” 西善嘴角带笑傲慢道:“好。” 群耀、西善二人来到云顶峰大殿之时,一众沧波门金丹已经在殿中齐聚。 群风怒瞪西善道:“无故抓人,你有证据吗?” 西善道:“还需要证据吗?师尊已经亲临矿区,他的话就是证据。” 群风厉声道:“真是欺人太甚。”他刚要上前,却被一旁的群和拉住。 群和轻声道:“师弟不可。” 西善走到群风的身前,傲然道:“我奉旨办差,你只要敢对我动手,不出一个月,你沧波门定将鸡犬不宁,弄不好,在这方大陆之上,就再也不会有沧波门喽。” 众人听罢,心下都是一紧。 西善之言,绝非危言耸听,在南域不听从太乙真宗的号令,胆敢对来使动武的,必将会受到太乙的严惩。 群和上前稽首道:“道友此番前来要人,我沧波门莫敢不从。相信贵派也不会无缘无故冤枉一名小辈弟子的。” “作为他的师长,我平日里对他疏于管教,我难辞其咎。” “只是此事到现在,我仍是雾里看花,不明就里,还请道友明言。也正好借此事,警示门下弟子并加以严束。” 西善注视着面前这位已经很苍老的老人,没来由得,他心中一软,道:“老哥哥无需替人顶责。” “沧波门弟子左水东,设计暗杀我派弟子,事发之后,又巧言哄骗众人,制造自己不在场证明。” “师尊亲临,一眼识破,故此我才受命前来。” 西善说完,他双手负后,在殿中走了几步,看着群耀道:“我先将左水东带回去,如果是他一人所为还则罢了;如果这其中还有别人教唆、参与其中的,那清风山就真的要易主了。” “清风山虽小,但也是实实在在的福地啊!我太乙真宗虽然看不上,但是外面想要的人多了去了。” 群耀真想一巴掌拍死他,他强忍心中的怒火,道:“此事容我等商议一番,道兄先行歇憩,宽待两日。” 西善摆摆手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此殿中等候,给你们一天时间,尽快将人交给我,我好回山门交差。” 说完,西善在殿中找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他双眼一闭,也不再理会众人。 众人见状,也不管他,纷纷离开了大殿。 西善为什么要给沧波门一天时间?其实这里面藏着他的私心。 西善真的希望沧波门做出点出格的事来,这样他就可以借宗门之力,大力打击沧波门。 如果沧波门乖乖交人,他虽然能轻松完成任务,但心里总觉无趣。 云顶峰一座阁楼之中,群耀五人团团围坐,气氛压抑。 群?道:“我们把人交给太乙,如果他们心存歹意的话,可以利用无隅编造出各种理由。” “到那时,咱们沧波门的生死就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了。但是不交人,又是抗旨不遵,此事极为难办。” 群秀道:“不错。我看啊,与其说是被太乙拿捏,倒不如说我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东善这一系手中。” “这就是一场针对我沧波门的阴谋。” 群风嚷道:“我相信无隅没有做过,只要他是清白的,太乙还能无端扭曲事实,捏造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 阁楼之中,大家七嘴八舌商议着此事。 一直默不作声的群和开口道:“人肯定是要交的,但我们不能将人交到西善手中,唯今之计,由掌门带上无隅,连同我们四个同上太乙山门,以求一个公正的裁决。” “此计甚妙。”群风忍不住地称赞道。 其他两人也都纷纷表态,赞同此法。 大家一齐看向群耀,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群耀道:“你们先回去,让我好好思量一番。”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各有诧异之状。大家默不作声,都退出了阁楼。 群耀不认为同上太乙就能平息此次!事件,他有着自己的考量。 今日殿中,西善那句“师尊已经亲临矿区,他的话就是证据”触动到了群耀,群耀觉得这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阴谋。 修真界中什么时候讲究过公正了?什么时候讲究过证据了?比的就是谁拳头大呀! 殊不知,在中域一个剑修居然敢强占别人的福地,凭什么?还不是依仗着剑林宗吗! 最后有谁出来主持公道了? 说什么同境比试,输了就让出福地。这都是屁话,做给外人看的。 同境之中,有几人是剑修的对手? 回到自身,人只要交出去,各种折磨,不断搜魂,多番逼迫之下,一个少年能抗得住吗?到时候还不是太乙说什么就是什么。 群耀正自沉思间,有力士来报,说吕途上真求见。 群耀本来就打算让吕途过来一趟,听听他的建议。 此时吕途不请自来,群耀立即让人通传,准其进楼。 吕途急匆匆地走上阁楼,来到群耀近前,稽首道:“吕途参见真人。” 群耀注视着吕途,道:“道友一向沉稳,今日为何如此风风火火?” 吕途道:“吕某心系沧波安危,此时心急如焚,不敢不快,失礼之处还望真人海涵。” “哦?”群耀拖长语调,道:“道友今日前来,有何教我?” 吕途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无隅师侄绝对不会是凶手,但太乙仍旧一口咬定是他,吕途思来想去,此中必定有巨大阴谋,一个针对沧波门的阴谋。” 群耀故作惊讶道:“道友是否危言耸听了?” 吕途接话道:“真人稍待,听吕某人慢慢道来。” 缓了缓,吕途复言道:“如果不交人,势必和太乙交恶,违抗上命,以后沧波门在南域生存堪忧。” “如果将人交出,也就将命运拱手交付他人手中,与引颈受戮有何分别。” 群耀眯着眼睛,点点头道:“说下去。” 吕途垂首道:“太乙真宗东善一系,一直对沧波门虎视眈眈,此次事件无隅师侄有无杀人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要的是一个突破口,一个借题发挥的突破口,人只要交上去,他们可以对沧波门进行各种构陷,到时沧波门真就危矣了。” 吕途此言一出,直击群耀的“要害”。 群耀所思所想,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其实与吕途是不谋而合的。 群耀盯着吕途,他感觉唯有此人,才能与自己心意相通。 群耀遂问道:“道友有何良策?” 吕途顿了顿道:“历史上一些取得大功绩之人,在他们羽翼未丰之前,也遭遇过诸多刁难与无奈,面对逆境,他们都选择了顾全大局,忍辱负重,一点点积蓄力量,最后才开创了不世之功。” 说到此处,吕途伏身跪拜道:“唯今之计,只有壮士断腕了,吕某受真人厚恩无以为报,值此山门危难之际,吕某定当替真人分忧,诛杀无隅,制造出他畏罪自杀的假象。” “祸根一除,才能平息此次事件。真人放心,如果事发,吕某一人担之,绝不拖累真人与沧波门。” ………… ………… 第二一章 此行迷茫路荆棘 吕途此言一出,群耀又被惊到了。 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又恐太乙用追本溯源术查出真相,沧波门反而更加被动。 群耀沉吟许久,摇头道:“此计不可。” 吕途轻叹一声,道:“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真人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群耀已经确定吕途确属忠心,他推心置腹道:“虽然可以制造出畏罪自杀的假象,但太乙有追本溯源术,只要化神境老祖施法,一具尸体就足以重现当时之景像。” “到那时,你、我以及沧波门将万劫不复。” 吕途闻听此言,心中大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是沉默不语。 群耀叹了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 吕途刚准备起身离开,忽然脑中又冒出一条主意,遂开口言道:“如果不能根除祸源,就不如劝其离开,必要时彻底斩断宗门与他的关系……” 群耀沉吟细思,口中喃喃道:“斩断关系……” 吕途道:“此事我有心无力,我去劝他,恐他起疑,不肯离去。唯有找一个他信任之人,方能成功。” 群耀想了想道:“整个宗门之内,他最信任的人应该是我师妹群秀了。” “但我师妹坚定地认为他是被人陷害的,让她放人离开,恐怕不太可能。” 吕途表情凝重,颔首道:“确实如此,真人现在正遇两难之境,宗门也是岌岌可危,吕某不才,愿去劝说群秀师姐,我相信师姐一定能认清当下形势,顾全大局的。” 群耀看着吕途,点了点头。 群耀与吕途说话的时候,群秀已经回到了画阁之中。 群秀一脸愁容,正独自静思着应对之策。 她思来想去,始终也没想出一条好的计策,心中不免烦躁起来。 群秀走出画阁,凭栏远眺,不觉天色已晚。 看着寥阔夜空,满天星斗,群秀心中顿时舒畅几分。 群秀凝神回思整件事情的经过,她拍了拍栏杆,口中不禁喃喃道:“还是群和师兄提出的方案可行呀。” 想到此处,她又想起掌门师兄当时那个表情,暗道:“虽然师兄做事不够果断,但每次当大家都同意某个方案之时,师兄从来没有拒绝过。” “今观师兄犹犹豫豫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突然,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难道……难道师兄要……要杀无隅!” 群秀朝着这个方向冥思苦想,越想心越惊。她秀眉紧蹙,粉拳紧握,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群秀一念至此,人随意动,身姿飘展间,已是遁光而去…… ………… 云顶峰,山腰处,一间陋室之中,左水东正秉烛夜读。 忽然,他感觉身后有风,随即转身一看,原来是群秀师叔。 群秀一袭绯袍,银冠束发,一言不发,神情严肃,正凝视着左水东。 左水东赶忙躬身行礼,“弟子见过群秀师叔,不知……” 左水东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群秀抬手制止。 群秀凛若冰霜,开口道:“人是不是你杀的?” 左水东眼神坚定与群秀对视,他斩钉截铁道:“弟子没有杀人,弟子是被冤枉的。” 群秀闻言犹豫了一下,道:“好,你跟我来。” 群秀飞遁而出,左水东心下诧异,但仍跟随群秀而去。 群秀带着左水东来到清风山北麓。 两人停下身形,群秀对左水东道:“你快逃吧。” 左水东讶异道:“啊?逃?弟子虽然有嫌疑,但弟子相信'清者自清',我没有做过,就无惧太乙的审问。” “如果我逃走了,不就坐实了杀人凶手的罪名吗?” 群秀看着面前这个俊朗少年,叹了一口气道:“这就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我沧波门的阴谋。” “不管你做没做过,只要你落在他们手中,他们就能从你身上罗织出各种罪名来为难沧波门,你懂吗?” 听了群秀的一席话,左水东震惊不已,沉默无言。 群秀扔过去一个储物法器,又道:“如果你落在太乙手中,不管真相如何,你都难逃一死,唯有逃出南域你才有一线生机。” “快走,别让他们抓到,我和你群和师叔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清白。” 左水东接过储物法器,呆立当场。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也容不得左水东细想。 左水东对着群秀,深深一礼,道:“师叔多保重。” 群秀急切道:“走!快走!” 左水东又看了群秀一眼,他把心一横,转身即走。 行走间,左水东遁术全开,很快地就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在一处山腰上,这一切都被跟来的吕途看得一清二楚。 吕途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较大的罗盘,罗盘上有两个雕像,一鸟一犬,一青一黑。 此罗盘名为,影狗飞雀盘。专为追踪之用。 吕途放出青雀、黑狗之后,青雀扑棱了几下翅膀,立即朝着左水东奔逃的方向飞去。 黑狗落地之后,甩动了几下身子,它嗅了嗅,随即隐去身形,也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做完这一切,吕途嘴角边泛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 黑夜之中,一个身影在快速地移动。 左水东在奔驰的同时,脑中不断闪现着各种画面和各种疑问。 离开了清风山地界,左水东渐渐地冷静下来。 “唉!怎么糊里糊涂的就成逃犯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还是先分析、制定一个计划,看如何逃出南域吧。” 左水东找到一个藏身之处,停下了身形。 他先拿出群秀给的储物法器,神识往上一撞,无需密钥,随即一个二尺见方的空间在眼前展开。 左水东粗点了一下,里面有三千枚中品灵石,还有一张南域舆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左水东神识退出空间,收好储物法器,开始静静分析,“首先要分析一下,谁会来抓我?如果是五境化神及以上大能前来抓捕我的话,以他们强大的神识,我无论如何是逃不出去的。” “不过,此等大修,身份尊贵,有的还是一派之主,他们决计不会亲自出手的。再者,我一个小小筑基,他们都不一定会关注到我。” “元婴境,也不可能,他们都是负责指挥调度,统筹全局的。实施围捕的多数应该是金丹、筑基。” “筑基不提,只说金丹。虽然金丹强大,但神识毕竟有限,绝对不可能笼罩一域之地,只要我不飞在高空中,只在密林丛中穿梭,就不会被他们轻易发现。” 潜在的对手分析完毕之后,左水东又开始思考朝哪个方向跑。 左水东拿出南域舆图,“家,肯定是不能回了。往南就是茫茫大海,无路可去,往北是太乙真宗的幕府山,等于自投罗网……” 左水东正自沉吟间,忽然心血来潮,他心中一动,“何不按九宫路线走呢?” 九宫路线分顺九宫和逆九宫。 顺九宫就是由“一”至“九”;逆九宫正好相反,由“九”至“一”。 左水东心中盘算,“一白坎正北,二黑坤西南,三碧震正东……此为顺九宫。” “我现在处于整个大陆的南方,为'九',为'离'。” “按着顺九宫的路线走,下一步是'一',也就是坎。” “立身之处在'上',欲去往之地为'下',再结合八卦,就是离上坎下——未济卦。” “未济卦,火在水上,水不能克,火势压倒水。我名字中带水,此卦对我而言,乃大凶矣。” 顺九宫不可行,左水东立即开始尝试逆九宫。 “九紫离正南,八白艮东北,七赤兑正西,六白乾西北……此为逆九宫。” “我现在在'离'位,为'九',按着逆九宫的路线,下一步就是'八'。” “八为艮,离上艮下,火山旅卦。” “旅卦,山上有火,燃而不止,火势不停,洞照幽隐,稍见亨通,贞卜旅行,无所定处,谨慎防灾——小吉。” 左水东运用九宫向天买卦,有了一个方向之后,他心中稍宽,紧接着左水东又追问了一卦…… “'八'之后是'七',七乃兑,艮上兑下,损卦。” “损卦,山下有泽,大泽侵蚀山根,损益相间,损中有益,益中有损,二者相互制衡。秉持正心,有因祸得福之相——中吉。” 左水东得此吉卦,心中大宽,他心道:“事不过三,就此打住。既然逆九宫可行,那我就按这条路线走。” 左水东好似在给自己鼓劲一般,他哈哈大笑道: “买卦指东北,逆九现祥瑞。 大风吹破网,心静越重围。” 语毕,左水东的口中转而开始念起心诀,伴着咒诀之声,他的全身骨骼发出了“咯啦咯啦”的脆响。 少顷,左水东面容一变,身形一矮,他也不犹豫,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清风山上之时,群耀手拿卷轴,神情平静地朝云顶峰大殿而去。 西善睁开双眼,他看着群耀急匆匆地走进大殿,问道:“人呢?” 群耀脸上似有焦急之色,他拱了拱手道:“昨晚我与门中众长老商议决定,太乙之命不可违,我们同意将人交出。” “我命人前去传唤左水东,没想到,他居然打伤前去通传的弟子,深夜出逃了。” “当得知此事之后,我立即命人全力搜捕,直到清晨,全无所获,群耀此来,特向道兄禀明此情,还望恕罪。” “什么!”西善闻言,暴跳起身道:“跑啦?” 群耀应道:“正是。现门下弟子还在外面全力搜捕……” 西善在殿中来回踱步,细思间,他眼神一凛,怒瞪群耀道:“是被你放走了吧?” 群耀慌忙道:“道兄明鉴,太乙真宗要的人,我群耀绝不敢私自放走。” “昨日道兄亲临云顶峰,威喝之声传遍了整座清风山,想必当时他也听见了,他自感行事败露,索性亡命天涯了。” “被打伤的弟子此时正躺在自家屋中,道兄要不要过去看看?” 西善嘿嘿冷笑道:“好得很啊!群耀老弟,你别忘了,他逃走了也还是你沧波门人。这件事你沧波门是脱不了干系的。” 群耀躬身一礼,道:“道兄误会了。他打伤了同门,即触犯了门规,现已被革籍出山了。” 说完,群耀递上手中的卷轴道:“此为革籍文书,时间仓促,还未对外公布,今日道兄刚好在此,群耀将文书奉上,也算是跟太乙报备过了。” 西善道:“'弃车保帅'?哈哈哈哈……” “我是真没看出来,你群耀做事居然如此之狠。” 说到这里,西善面显凶相,“你以为放跑了凶手,出一份革籍文书就能撇清关系了吗?” “你真是白日做梦,一个小小筑基能跑到哪里去?待我太乙一声令下,全域大大小小的门派全部出动,那还有他的容身之处。” 西善看着群耀的眼睛,语速放缓,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道:“待抓到了人,搜他的魂,我倒要看看是谁放走了他?是谁指使他杀人的……” 群耀闻言,心中一紧,他暗忖道:“果然是冲着我沧波门来的!我还是太仁慈了。” 西善也不再理会群耀,人跑了,自己是失职的。 他仔细想了想,于是给师父传信道: “沧波门私放凶手,左水东已不知去向。” 写完,信符就快速地飞走了。 西善看了群耀一眼,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之后,拂然而去。 千章殿中,群和正静坐沉思。 左水东逃跑之事,他已知晓。此时,一只木鸽快速飞来,悬停于群和身周。 群和神识一扫,信里面记录了追本溯源之下,炼西所见之全部景像。 群和看完,神情十分凝重。他沉吟许久,向山外发出了一枚信符…… ………… 时间飞速,东善接到徒弟的来信,一回到宗门即刻向掌教汇报了此事。 掌教南瑞也很重视,他一声令下,召来门内精英,共商抓捕事宜。 此刻,大殿之中,南瑞居中而坐,左右两侧大修齐聚。 东善起身道:“我太乙弟子外出游历途中,在南域沧波门所属矿区,遭其门下弟子暗杀。” 说到此处,东善看了看长乐真人道:“事发之后,我宗个别金丹弟子处事软弱无能,不仅让宗门蒙羞,还让凶手逍遥法外。” “我虽令人前去抓捕,但时机已失,凶手闻讯,在沧波门的暗助之下,再次逃遁。” ………… ………… 第二二章 冥冥之中天意定 东善向着南瑞稽首道:“我太乙弟子在自家南域被杀,真乃奇耻大辱。此风不可长,也正好趁着此次事件,展示一下我太乙雄风,敲打一下南域各派勿生不轨之心。” “鉴于贼子凶顽,我意出动全部金丹,由一位真人统领,尽快将其捉拿归案并绳之以法,以此来告慰死去弟子的在天之灵。” “宗门以雷霆手段追凶的同时,也应对失职之人进行问责。从内而外,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寒泉听罢,稍稍皱了皱眉,他神识传音南瑞,道:“掌教大人,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南瑞洞察先机,悠然道:“是想问,瑞金也是有背景的人,为什么东善一点颜面不给,还如此穷追猛打?” 寒泉传音道:“掌教大人神算。这确实是弟子的疑问所在。” 南瑞传音道:“这个东善是我师妹南秀的人。” “啊!”寒泉闻言,惊讶莫名。 当年东善入太乙真宗修道,筑基之后即拜了师父,也算是“衣食无忧”了,没承想,他的师父在一次外派他域的任务中不幸身亡。 师父一死,东善就如无根浮萍一般,经常遭到其他师兄弟的欺负和刁难,最后连正常的修练资源都在慢慢减少。 那段日子对于东善来说是极其黑暗的。 后来,身为掌教嫡传的南秀看不下去了,她伸出援手,帮了东善一把。 虽然东善没有转投南秀门下,但也算是南秀一系的人了。 在太乙门中,南秀一系不惧任何派系,管你是掌教一系,还是太上长老一系等等,统统不惧。 有鉴于那段黑暗岁月,东善证婴之后,就开始对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多方报复。 他仗着南秀的威势,做起事来难免嚣张了一些。 殿中,东善说得慷慨激昂,底下众人俱是纷纷点头。 这时,长乐真人站起身道:“我同意东善师兄的建议。不过,出动所有金丹会不会小题大做了?” 东善回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难道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 长乐笑道:“师兄是否过于劳师动众了,此凶人不过筑基耳,集全南域众派之力,还抓不到人?” 东善不屑道:“我门中弟子死在南域,如果不能尽快抓到凶手,不足以彰显我派神威。” “万一再遇到一些像你徒弟那样软弱无能的人,让贼子逃出了南域,岂不让其他三派笑话。” 长乐在殿中哈哈笑道:“此事小徒已经向我禀明,当时疑点众多,小徒处理方式并无不妥。” “而且,太上长老开启追本溯源也未查明真相。” “由此而论,只能说此子嫌疑重大,但并不足以说明他就是真凶。” “既然师兄一口咬定是此子所为,还请拿出切实证据来。” 说到这里,长乐把手一伸,又复言道:“师兄将证据拿出,我即刻就去抓他,如果抓不到,我提头来见。” 东善怒瞪道:“待将凶人拿下,我亲自搜他的魂,到时真相自会大白。” 长乐回道:“师兄说了半天,是半点实证都无,还要等到抓住人,搜了魂之后,才能拿出你所谓的证据来。” “万一,真不是此子所为呢?到时又该如何?” 东善眼一凝,拳一握,“难道师弟不想找出真相?” 长乐环顾众人道:“师兄没有证据,却说得言之凿凿,师兄你这样做,是不是太儿戏了。” “…………” “…………” 两人在大殿之中,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 这时,一道声音响彻大殿,“一个小小筑基也值当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众人闻言,纷纷倒身下拜,大家齐声道:“拜见太上长老!” 南大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让我去抓他不是更好吗?省时省力!” 殿中众人纷纷言道:“不敢、不敢!” 南大又道:“每年弟子出门游历途中,出现伤亡都是正常现象。” “他无为自诩惟宁最强,难道就不死人了吗?” “剑林宗号称杀力最大,就不死人了吗?” “你二人在殿中大声喧哗,成何体统,速去掌律殿领罚。” 东善、长乐二人应道:“诺。” 稍顿了顿,南大的声音再起,“清明日暖,正是踏青之时,筑基弟子们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传我法旨,分出数队,每队由一名金丹统领,全域抓捕左水东。” 众人应道:“谨遵太上长老法旨!” “咦?”南瑞闻听此言,心中一动,“此事还有隐情?” ………… 很快,太乙真宗发布公告,全域通缉左水东。 此公告之中还附带着左水东的画像,太乙要求南域各门派,务必尽心尽责抓捕此人,生死不论。 此公告对于左水东来说是悲伤的;是无奈的,但对于南域绝大多数的门派来说,是欢快的;是惬意的。 在南域,已经有很多很多年没有发生过,全域通缉一个人的事件了。 关键是,这个被通缉之人,境界还如此之低。 在这些门派眼中,这就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有可能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整场游戏就宣告结束了。 在收到太乙公告之后,很多门派犹如过节一般,而其中,三茅宫是最为热闹的一家。 此时,三茅宫大殿之中,成贤道人端坐在主位之上,他哈哈笑道:“真是天助我也!” 成贤刚想着如何除掉左水东,心中的方案还未成型之际,那边左水东就遭到太乙的通缉了。 在南域被太乙通缉,等同身死。 而且这事还有后续,一旦抓住了左水东,必定会牵扯上沧波门,到那时,沧波门想要全身而退——难。 以上这些林林总总,怎能不让成贤高兴呢。 一名金丹起身作礼道:“宫主,此事交给我,我必定将这小子拿住,交由您发落。” 这时,远音也站起身来,他稽首道:“宫主,刚刚收到消息,太乙真宗已经派出众多筑基弟子前去搜捕,说是一个小小筑基,不值当为此大动干戈,免得让天下人耻笑。” 那名金丹闻言,再次请战,道:“宫主,我带一队筑基弟子,定能赶在太乙真宗之前,将人抓到。” 成贤收起笑脸,他神情严肃,道:“虽是抓捕一个筑基,但此事绝不能有失。” 成贤接着道:“首先,先确定他的逃跑方式。以我的估计,他是绝对不敢在空中飞行的,那样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不在天上,那他就只能在山林中穿行并进行躲藏。” 众人闻言,俱都颔首赞同。 成贤又道:“其次,再分析一下他的逃跑方向。他肯定不会向北,向北就是一条死路。向南,尽头是惟宁的南海岸,无路可走,最后还是得转向。” “西边,是和尚与剑林宗的地盘,哪里群山叠嶂,路途难行,确实是一个逃跑、藏身的好去处。但是,大家别忘了,他才刚刚筑基,是需要补给的,一路向西,城镇颇少,容易暴露行踪。” “东边富庶,大城小镇星罗棋布,一可补给,二可藏身。” 成贤稍稍顿了顿,他环顾殿中众人,道:“不要盲目瞎追。我意,出动宫中所有筑基弟子,分成几路,由金丹统率,放弃西路,就在东边及东北这一沿线设伏,形成一个巨大的口袋,等着他进来。” 掌门即已下令,众人躬身应诺,赶忙下去准备。 ………… 同一时间,太平山,太平门大殿之中,气氛轻松,众人安坐。 掌门溧水道人居中,幕燕、和燕两位真人,领着其他几名元婴、若干金丹分坐两侧。 溧水道人将太乙公告宣读了一番,他仔细看了看左水东的画像,啧啧称赞道:“真是一个俊郎的少年啊!” 说完他又叹息道:“惜哉,惜哉。” 溧水道人将公告置于殿中让众人传阅,他开口道:“召集大家到此,就是商议一个抓捕章程,诸位尽可畅所欲言。” 白发老道士和燕,抚了抚胡须道:“当日在太乙春生法会之上,连败三茅宫、太乙真宗两位好手的少年英雄正是此人,实力不容小觑。” “据我估计,这小子肯定是晓宿夜行,我们应该在晚上全力搜捕。” 和燕刚说完,坐在他对面的银发老道士幕燕真人,开口道:“非也、非也。” “如果他知道我们知道他会晓宿夜行,那他肯定会改为晓行夜宿,反其道而行之,故,我意应在白天全力搜捕。” 和燕道人,面对幕燕的反驳,不以为意道:“非也、非也。” “如果他也知道,我们知道他晓宿夜行之后,从而推断出他会改为晓行夜宿,那他肯定还是会选择晓宿夜行。” 幕燕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 和燕笑了笑道:“非也,非也……” 两位真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 底下一众元婴、金丹个个沉默不语,对于这种情况,他们已经是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坐在主位之上的溧水道人,此时头有一点点大。 每次商议事情,这两人都会互相否定,争执不下。 一件很简单的事,到了他们俩人这里,没完没了,争个半天。 这两人也很奇怪,每当分开问询、征求意见之时,两人都出奇的默契,拒不回答。 溧水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天地有日月,人间有阴阳。我意派出两队人马,一队寅时出发,全力搜捕,申时歇憩;一队申时出发,寅时歇憩。” “两队人马务必尽心尽力,恪尽职守。” 说完,溧水看向和、幕二燕,此时这两人也不再争论,一个捻须,一个抚髯,俱无表态。 于是,溧水又加了一句,“所有出行弟子,只在山门周边五十里之内搜捕,绝不可越界。” 这时,和燕、幕燕停下手中的动作,俩人十分默契,齐声道:“掌门英明。” “唉。”溧水又是轻轻一叹,他不禁想起了外界流传的一首诗: “太平山中太平门, 太平门里有神人。 神人化作两只燕, 和和睦睦显道真。” ………… 清风山,汇云峰北麓。 一栋小木屋之内,吕途盘坐在蒲团之上,他的身前放着一个罗盘。 在罗盘刻度的东北方向,有一青一黑两个光点重叠在了一起。 在吕途身旁还站着一个褐衣男子,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此时,吕途正在沉思,关于这个罗盘,他现在有三个选择。 一是,直接交给太乙真宗; 二是,交给其他门派,比如三茅宫等等。 这两种选择,不管选那个,太乙最终都是会知道的。 吕途担心太乙真宗开启追本溯源之法,查出罗盘的根脚,自己就会暴露,到时就悔之晚矣。 前面两个不选,那就剩下最后一个选择——不交出去,静观其变。 吕途心道:“太乙已经发下海捕文书,全域追凶,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集南域所有门派的力量,去抓一个小筑基,那真正是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啊。” “我献出罗盘之后,他们万一产生怀疑,让事情多了一种变数,岂不弄巧成拙?” 吕途犹豫了许久,终于打定主意,他自言自语道:“小小筑基,还能飞了不成。” 说完,他一挥袖袍,罗盘与纸傀俱都不见。 吕途收了罗盘等物之后,没过一会儿,门外有一道声音传来,“前辈,后生余直前来拜见。” 吕途环顾一圈,确认无误之后,他开口道:“进来吧。” 余直满面愁容走进屋中,向着吕途躬身一礼,道:“见过前辈。” 吕途点点头,道:“坐吧。” 待余直坐定,吕途问道:“今日见你愁眉苦脸,是修行出了问题了吗?” 余直垂着头,道:“今日门中众多筑基师兄,都被派出去搜捕无隅师兄了。” 顿了顿,余直抬起头看向吕途道:“前辈,这事真是我师兄干的?” 吕途和颜悦色,道:“我也不太清楚整件事情的始末,不过,我相信你师兄的为人,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 余直听罢,就好像找到知音一般,他愁容稍展,眼中带光道:“前辈也认为此事与我师兄无关?” ………… ………… 第二三章 一心所向破雷霆 吕途点点头道:“我相信他。不过,现在整个南域的门派都在找他,他现下的处境很是不妙啊。” 吕途说完,余直又低下了头,就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吕途看了看他,假意道:“你先回去吧,此事让我再想想,看看如何可以帮到你师兄。” 余直起身,刚准备离开,吕途叫住他,“如果你师兄来找你,你告诉我,我们一起助他。” 余直躬身一礼,应道:“好。” 待余直离开,吕途缓步走到屋外,他眼神微凛,杀气顿显。 ………… 惟宁大陆,西北地区,西域与北域的分界线上,有一座万年古刹——石佛寺。 一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和尚离开了山门。 小和尚一张娃娃脸,肤白唇红,头大且极圆,身子瘦弱单薄,就好像一根“豆芽菜”一般。 他身穿一领浅蓝色僧衣,缚袖绑腿,脚上蹬着一双罗汉鞋,身后背着一个小竹箧。 小和尚法号空悟,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就被老和尚带进了山门修禅。 老和尚身着一领浅蓝色僧服,斜襟长褂,广袖飘摇,脚上也是一双罗汉鞋,胸前挂着一串佛珠。 老和尚法号苦敛,是小和尚的师父,现正领着空悟往山下走去。 此时,空悟比较疑惑,“寺中师兄弟众多,为什么师父要带我一个人去远游呢?” 空悟抬头看了看老和尚,问道:“师父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老和尚摸了摸空悟的大光头,眯着眼睛笑道:“去见一位妙人。” “妙人?”空悟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嘻嘻笑道:“师父说话真有趣,明明是见一位女子,非得说是妙人。” 老和尚敲了空悟一记头栗,佯怒道:“胡乱拆字。” 空悟吃疼,赶紧用手揉了揉脑袋,说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老和尚“嗯”了一声,遂笑了起来。 走了几里路,空悟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他鼓足勇气道:“师父,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准备将我送到山下去呀。” 老和尚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徒弟,你为何有此一问?” 空悟看了看老和尚,他低着头,哭丧着脸道:“师父,弟子愚钝,入寺修禅这么多年,连最基本的罗汉拳,也只能勉强打出一式。” “今天师父出门远游,不带任何师兄,只唯独带了我,我感觉师父不要我了,要将我送给山下的人家。故此才有这一问。” 老和尚听罢,摸了摸空悟的大光头,和颜悦色道:“师父不会不要你的,而且你也不笨,你打出的罗汉拳,才是此拳法该有的样子。” 空悟闻言,眉开眼笑道:“真的?” 老和尚看着空悟,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空悟心中的疑团尽解,心情大好,话也多了起来。 “师父,你知道么,达摩堂那些师兄私下里议论师父的法名,说师父的法名,谐音就是'苦脸'。” 老和尚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空悟不解地问道:“师父,你不生气吗?” 老和尚笑道:“人生来就是一副苦脸啊。” 空悟摸了摸光头,表示不懂。 老和尚解释道:“眉毛在上,如'艹';两只眼睛细而长,如'一';鼻子如'丨';嘴巴为'口',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苦'字了么。” 空悟摸摸自己的眉毛,又摸了摸鼻子、眼睛和嘴巴,恍然大悟道:“还真是的呢。” 一老一小,一路向东北而去,他们脚步不停,说话不止。 “师父,我们不用念经了吗?” “经在心中念,人在世间行。” “哦。师父……” “……” 空悟小和尚的境界不高,老和尚不动声色,引来两股清风融入空悟脚下,以增其脚力。 “师父,和您出来远游,徒儿是浑身是劲,走了这么远的路,徒儿是半点也没感到累呀。” 老和尚摸着空悟的大光头,开怀大笑,此笑声可彻九霄。 ………… 左水东运用逆九宫路线,往东北方向而去。 他躲躲藏藏近两个月,居然没有遇到任何追兵。 夜行无烛,明月指路。 在夜晚的山林中,左水东一路狂奔。 忽然,前方有几条黑影窜动,时不时地还发出“嗷嗷”的叫声。 狼群对于凡人来说是致命的,但对修士来说,就要轻松许多。 左水东不想纠缠,于是凝聚法力,一拳打出。 法力所化的小拳头,在黑夜之中微微带光,宛如黑夜里一盏快速移动的风灯一般。 拳头穿过树林,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头狼的身上。 头狼被击出去数十丈,最后被一棵粗粗的树干,截住了去势。 树干折断,头狼爬伏于地,它一声不吭,生死未卜。 狼是嗅觉特别灵敏的动物,而且天生具有避凶的能力。其他几条狼感知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它们迅速退走,不敢上前。 狼群被打走了,但左水东却愣怔了一下。 他稍一沉吟,在空地上又打出了几拳,以证心中所想。 左水东发出几拳之后,登时省悟,这“堕地”神通依仗着环境灵气,之前几次出手,要么是在山门福地,要么是在太乙洞天,故而几乎不消耗法力。 这一来到灵气稀薄的凡俗世界,引来的灵气少了,自然法力的消耗就增大了。 左水东暗道:“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不能肆无忌惮地使用变形之术了,面对有可能的战斗,以七成法力对敌,胜算难料。” 逃难这些天,左水东对“玉谭化书”有了更深地了解。 容貌变七分,身型变两分,需要自身三成法力维持,两天后容貌身型恢复,三成法力消失。 虽然说变化相貌之后,被发现的概率减少,未知战斗也会随之减少,但是左水东不确定的是,自己变容之后是否能骗过众人,因为“玉谭”法术左水东从未对人试过。 而且,左水东担心追捕的人中,有人身带特殊法器,能识别出自己的本相。 左水东又拿出了南域舆图,他展图细看…… 他现在需要找一个大城补给一番,为什么要去大城呢?因为大城市不仅可以补给,而且还有修真坊铺。 左水东自感现下手段的匮乏,他想去坊铺里看一看,有没有可以对逃难有所帮助的东西。 他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喃喃道:“就是这里了。” 左水东行事果断,他收好舆图,立即转道向东而去。 左水东一路向东,期间变容失效,自行恢复本相之后,左水东也没再继续变化,白天找地方躲藏之时,他就借天地灵气慢慢恢复法力,晚上则继续一路狂奔。 逃难在外,左水东修练也没停下。 因为灵气稀薄,左水东都是以炼化灵石的方式来修练的,这两个多月以来,境界居然突破到了筑基中期,也算是意外之喜。 十多天之后,左水东站在了一处山岗之上。他静静伫立,俯瞰岗下这座巍峨大城,这就是左水东此行的目的地——石头城。 “玉谭化书”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变化之术,每次变化都不尽相同。 左水东虽然控制不了“玉谭”,但是他可以由心观想,给出一个大致的样子,比如,岁数大的,还是年轻的,个子高的,还是个子矮的。 左水东口中念诀,心中观想,随着骨骼发出“咯啦咯啦”的脆响,左水东身高变矮了一些,面容似三十来岁。 变换过身形、容貌之后,左水东奔下山岗,朝石头城而去。 刚下得山坡,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三骑由西向东急驰而过。 左水东矮下身子,仔细观察,只见两人挂刀,一人背负阔剑,剑柄上缠着布条,三人都没有法力波动,貌似江湖游侠,趁着天黑进城落脚。 见不是修士,左水东放下心来。 左水东不确定石头城什么时辰会关闭城门,于是他趁着落日余晖,加快速度,进入城中。 一进入石头城,左水东无心他顾,找到一家成衣铺子,一头就扎了进去。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左水东一身黑色江湖劲装,脖颈处缠着红色披帛,革带黑靴,走出了铺子。 左水东不仅换了装,还捎带多准备了几套,变容逃难,不断变化,力求做到极致。 左水东又去了铁匠铺,买了一把长剑背负于后,他还配了一顶平沿竹笠戴在头上,是真真正正一副江湖游侠的装扮。 左水东找了一间酒楼,风卷残云,一顿海吃,临走之时他也没有忘记多备些吃食路上带着。 他现在有三个储物之器,空间巨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中,人群依旧熙熙攘攘,热热闹闹。 左水东走在大街之上,寻找着修真坊铺。 转过一条街,只见左手旁有一栋古朴的二层小楼,门楣之上挂着一块木制牌匾,上有“天泓”二字。 门两旁还挂着一副对联: 骑青牛出函谷紫气东来; 跨白鹤上青天白日飞升。 左水东观察片刻,暗道:“应该就是这里了。” 左水东确认无误,遂迈步走进了楼内。 进得楼中,只见一楼前厅略显局促,不大的空间之中,两边靠墙的货柜上,放得是满满当当,地上也堆放着许多物品。 一个长长的柜台横在厅中,柜台旁有一道门,门上用帘布遮掩,无法瞧见里面,一个小老头正站在柜台后擦拭着什么东西。 见左水东进来,小老头放下手中物什,微笑着拱手道:“小老儿范阳,是这里的掌柜。我天泓楼货品齐全,价格公道,贵客有何需要尽可直言。” 左水东微微一笑,拱手回礼。 礼毕,左水东迈步来到柜台前,这时他才发现,整个台面乃是用透明的琉璃所筑,柜台里放着的物品纤毫必现地展示于眼前。 有铁花、木鸟、剑鞘、拳套、竹节……各式各样,品类繁多,唯一相同的,就是这些物品都十分的小,大概也就半个手掌那么大。 左水东十分好奇,指了指这些物品,用嘶哑的嗓音,问道:“掌柜,此乃何物?” 左水东身内骨骼发生变化,就连这喉头之内的多个软骨都不同程度的发生了改变,以致此时左水东说话的声音低沉嘶哑,自然而然,不会显得刻意做作。 范阳看了看柜台内的物品,笑道:“哦,这些都是信盘。” 左水东不知道什么是信盘,遂疑惑地看着范阳。 范阳解释道:“就是互相传递消息的一种法器。” 说着,范阳就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把剑鞘放于台面之上,他道:“信盘的全名叫子母信盘。” “贵客请看……”范阳将剑鞘倾斜,从中倒出来二、三十把迷你小剑。 范阳指着剑鞘与小剑,道:“剑鞘为母,剑为子。贵客将母盘带在身上,小剑赠与友人,友人发出剑信就可通过母盘的指引,来到你的身边。” “不同的信盘飞行速度、稳定性、飞行距离等各不相同。” 左水东问道:“能飞多远?” 范阳答道:“一陆之地尽可到达。再远就是另一种信盘了。” 正说话间,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粗布短褐,满脸络腮胡的魁梧大汉。 范阳与左水东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看向来人。 范阳一看来人,先是对着内堂朗声道:“苏墨,出来接待客人。” 只听内里有人回道,“是!” 然后范阳又对着左水东抱歉地说道:“贵客稍待,小老儿去去就来。” 左水东微微点头道:“掌柜请便。” 范阳身子微微一躬,遂带着那个魁梧大汉走进了内堂之中。 不多时,一个身穿青衫,头戴方巾的青年儒士走了出来。 只见此人,中等身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清新儒雅。 苏墨走到柜台之后,作揖道:“小可苏墨,让贵客久等,乞请恕罪。” 左水东拱手还礼道:“苏先生客气了。” 苏墨看到柜台上放着剑鞘母盘与子剑,遂开口问道:“贵客是想买信盘?” 左水东已经想好了,他点头道:“正是,不知此物其价几何?” 苏墨道:“此物乃剑林宗所制,内有七十二枚小剑,是目前小店之中,速度最快的信盘,需一百枚中品灵石。” 左水东也不还价,他爽快应道:“好。苏先生,我还需要一些术法。” ………… ………… 第二四章 一气呵成神入纸 苏墨道:“本店有法、遁、辅、拳、杂……贵客需要什么类型的?” 左水东寻思道:“现在买法术、拳术也没时间修练,一切应以逃跑、避难为先。” 想到此处,左水东开口道:“辅类。” 苏墨点点头,道:“好的,贵客稍待。” 苏墨俯身从柜台下面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左水东道:“这是辅类功法的名录,请过目。” 左水东接过册子,开始浏览起来…… 册子上记载了许多辅助类术法的名称及概要,左水东一条一条看下来,视线最终定格在了“纸人术”上。 左水东暗忖道:“'纸人术',可以迷惑敌人,扰乱视线,对自己逃难帮助很大,而且上面也说了,制作简单,即时可用……” 左水东递还册子,言道:“苏先生我需要纸人术。” 苏墨拿过册子,应道:“纸人术,辅助术法,有多个进阶版本,最低阶的乃纸人术,再进一阶为纸傀术,再进一阶为……贵客确定是纸人术?” 左水东心道:“修练任何一门术法都应循序渐进,自己刚刚接触此术,当然要从最低阶的练起。自己时间有限,可没有大把时间来精研此术。” 一念至此,左水东肯定道:“是的。” 苏墨又问:“制作纸人需要符纸、笔具,不知贵客是否需要?” 左水东点了点头,表示需要。 苏墨道:“除了这些,贵客还需要什么?” 左水东想了想道:“再给我拿一张东域和北域的舆图,其他的我就不需要了。” 苏墨应下,“好的,贵客稍待。”说完,他开始准备起来。 左水东闲来无事,四下观瞧。 他侧过身,看了看货柜上制作精良的法器,又瞧了瞧造型奇特的各类灵器…… 左水东的视线渐渐下移,看到了堆放在地上的两摞书。 左水东缓步上前,定睛一看,只见一本书上写着“惟宁杂闻”,下面还有几个小字,“建邺历一九九年一月刊”。 另外一摞,也是“惟宁杂闻”,下面的期刊是,“建邺历一九九年六月刊”。 之前在幕府山,左水东听石良提起过此书,没承想,今日在此一见“真容”。 这时苏墨已经准备妥当,轻唤左水东。 左水东在两摞书堆上各取一本,他来到柜台,询问道:“苏先生,这书还有其他月份的吗?” 苏墨回道:“此书刊乃小说门出品,他们发行刊物没有一定之期。而本店,只售卖最近的两期。” 左水东道:“那些旧刊呢?” 苏墨道:“旧刊都由小说门收回了。” 左水东闻言点了点头,也不再纠结此事。 苏墨道:“贵客要的东西,我已备妥。” 他用手一一点指物品,“这是东域、北域舆图,二十枚下品灵石一张,合计,四十枚下品灵石。” “这是纸人术,五十枚下品灵石。” “最基础的黄色符纸,一枚下品灵石十张,给您备了五十张,合计五枚下品灵石。” 苏墨每说一件,左水东都会点点头,表示认可。 苏墨拿起一个锦盒道:“这是水火笔套盒。”说着,苏墨找开锦盒,又道:“里面除了水、火两笔之外,还有一支白笔。” 左水东疑惑道:“三只笔会不会太多了?” 苏墨一听,就知道这位贵客是个修真“菜鸟”,其对符箓一道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苏墨面上不显,耐心解释道:“贵客有所不知,不同颜色的符纸需要不同的笔来书写。比如,这黄色符纸,就需要用到朱砂火笔。” “修真界中,用到最多的两种笔,就是水笔和火笔了。将这两种笔置于同一盒中,又怕它们'打架',故而用一支白笔放在中间,将二者隔开。” 左水东听得仔细,他并未有一丝一毫地难堪。 苏墨继续介绍道:“至于'墨水'的问题,贵客也无需担心。” “您只要将笔放在盒中,用法力稍稍温养一番,即可使用无碍了。” “此套盒,作价一百下品灵石。” 左水东点头认可。 苏墨微笑道:“这两本书就当是添头,小店免费赠送。所有物品共计,一百九十五枚下品灵石,一百枚中品灵石,下品兑中品,一百一十枚兑一。” 左水东在储物法器之中,点数出足额的灵石交给苏墨。 苏墨神识一扫,数额无误,遂将灵石都收了起来。 左水东将自己的物品收好,又问道:“苏先生,储物法器作价几何?” 苏墨回道:“载体不同,价格不同。以储物袋而论,一尺见方,五百中品灵石;二尺见方,一千枚中品;三尺见方,一千上品灵石;四尺见方,五百极品灵石。” 左水东听罢,心下骇然,“没想到这储物法器居然如此之贵,这还只是以储物袋而论,要是以戒指、手镯等之类来讲,价格只会更高。” “自己的那面道门令牌,四尺见方的空间,想必价格也是不菲。” 左水东收回心神,对苏墨拱手道:“苏先生,我现在需要制作几个纸人,不知这里方便否?” 苏墨应道:“方便的,贵客请随我来。” 说着,苏墨即领着左水东走入了内堂。 内堂很安静,偌大的空间之中被分隔出了许多房间。 苏墨引左水东走进一间屋子,此屋不大,进深约有一丈多,宽仅一丈,整屋简朴,毫无装饰,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就再无其他。 屋中顶棚之上吊着一盏较大的油灯,油灯光线明亮,洒满全屋。 虽名为油灯,但其燃料特殊,也算是精品了。 苏墨道:“贵客可以在此制作纸人,无需支付费用。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可以到外厅找我。” 左水东向苏墨拱手致谢,“有劳苏先生。” 苏墨作揖回礼,遂退出了房间。 待苏墨离开,左水东将房门带上,散开神识笼罩整间屋子。 此屋也不知道用何材料所制,左水东的神识被阻挡在屋内,不能透墙而出。 这屋子保护客人的隐私,不虞被人偷窥打扰。 左水东放下心来,在桌旁坐下。 左水东拿出书,先看了看步骤、口诀,待熟记之后,左水东又在桌上摆上了笔盒、符纸等物,正式开始制作纸人。 左水东凝神静气,用笔在符纸上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虽是第一次制作,但此术确实简单,左水东一笔勾勒,一气呵成。 画好之后,左水东一面口中念诀,一面用神识沿着人形轮廓复刻一遍。 左水默念道: “大道万千,神机独演;神与纸连,无根不显……神识如剪,破茧成仙。急急如律令,开!” 随着左水东口诀诵毕,神识也刚好“走”完了最后一个点。 就在这一瞬间,符纸之上,人形轮廓发出浅浅金光,一个纸人离纸而出,飘然而来。 纸人在空中飘飘荡荡之间,身形立时变大,最后在地上显现出一个黄衣男子来。 左水东定睛一看,只见此人,七尺来高,一身黄衣,身材匀称,面庞清秀,眼光呆滞,无神无识,不言不语。 左水东一见到黄衣男子,脑中立刻就想到了在矿区出现的褐衣男子,心中登时明白了许多事情....... 左水东思绪良久,默默立誓,定要逃出南域,查明真凶,以证清白。 左水东收拾心情,继续制作纸人。 他神情专注,杂念不生,时不时地就能看见金光一闪,纸人落地。 左水东一口气又连续做了九个纸人。 不大的房间之内,此刻已站满了纸人。 这十个纸人,面容、身高、体型,都不相同,也是一件奇事。除了衣服与性别之外,唯一相同的就是呆滞的神情。 左水东仔细地看了看这十个纸人,他按“出生”顺序,以十大天干排序为它们起名。 第一个出来的称“甲”,第二个出来的称“乙”......最后一个出来的称“癸”。 对于自己的“杰作”,左水东还是相当满意的。 左水东要求不高,只要他们在关键时刻能引走一部分追兵就可以。 左水东收了纸人和一应物品,又拿出了两本《惟宁杂闻》。 先拿起一月刊,打开书第一页,是一则招聘信息。 大致内容是,花神庙招聘斗战强手,境界不限,以战石湫。 申请报名之人,神庙审核通过,只要上台,无论输赢,保底酬金一万极品灵石,如果获胜,还有重酬,具体面谈。 这条信息看得左水东有点咋舌,这报酬也太丰厚了吧。 左水东奇怪的是,这“境界不限”什么意思?难道练气境也能报名参战? 左水东仔细琢磨,首先这个叫石湫的,实力了得,花神庙从上到下无一人是其对手,故此花神庙才会重金请人。 其次,不限境界,花神庙应该是想找一名擅长斗战的好手,最后比斗之时,再由境界高的一方通过压境,来实现比斗的公平。这样选择的范围就会比较大,而不是仅仅局限在某一个境界上。 “要不是逃难在外,真想去试一试。”左水东笑着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后面几页,都是介绍惟宁大陆某一境界的十人榜。 比如,惟宁大陆十大化神境排行榜;惟宁大陆十大元婴境排行榜,等等。 左水东对此无甚兴趣,看了看金丹十人榜,一个沧波门的都没有。 这也难怪,整个惟宁大陆,人才济济,精英辈出,各大境界才评选出十个人来,沧波门小门小派,其弟子那有可能上榜。 左水东再翻一页,“惟宁大陆十大筑基境排行榜” 这是筑基的排行榜,也让左水东来了兴趣: 第一名,蓝旗,剑林宗; 第二名,叶清径,无为自然道宗; 第三名,空念,石佛寺;备注,比丘境。 此方世界,佛门也有九境,从低到高的顺序是:沙弥,比丘,初果罗汉,二果罗汉,三果罗汉,四果罗汉,金身罗汉,菩萨,佛陀。 此九境对应道门的九境,比丘境对应的就是道门筑基境。 第四名,白下,北极阁; 第五名,谷里,太乙真宗; 第六名,任梧寒,无为自然道宗; 第七名,下关,三香宗; 第八名,秦虹,剑林宗; 第九名,马群,剑林宗; 第十名,学则,冶山道院。 这些都是惟宁大陆的天之骄子,左水东默默记下这些人名,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会一会这些大宗高弟。 左水东放下一月刊,又拿起了六月刊,这是最新的一期,打开第一页,还是花神庙的招聘信息。 “这都半年过去了,花神庙还未找到人?”左水东暗忖道:“按理来说,这么丰厚的报酬之下,响应者应该无数,怎么着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看来花神庙对于出战人选的要求,还是相当严苛的,同时也说明,那个叫石湫的,实力真是非同小可。” 左水东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石湫强大的实力,导致很多人不敢前去报名,殊不知,报酬虽高,也得有命享啊。” 左水东之前还冒出过前去一试的想法,现在看来,自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算了,算了,这种事还是掺和不得。” 左水东笑着翻过此页,第二页,第三页是太乙真宗发布的海捕文书,以及自己的临摹头像。 看着这条信息,左水东长长一叹。 “唉”声未落,再翻一页。 左水东定睛细看,登时心凉如冰。 这是一篇关于沧波门对其门下弟子,革籍出山的公告,革籍的对象自然是左水东。 “不服管教,致伤同门”这八个字触目惊心,令左水东久久不能自已。 这是一份沧波门与左水东彻底撇清关系的公告。 让左水东不能接受的是,宗门为了和自己撇清关系,居然也编造谎言,恶意构陷,这与太乙真宗对自己的诬陷又有何分别呢? 逃难在外数月,左水东从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 他始终相信,宗门会帮他查明真相,到时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可现在…… 此时此刻,左水东觉得很委屈,很伤心。 他眼神冷冽,双拳紧握,努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少顷,渐渐冷静下来的左水东,心中暗忖道:“发火、暴怒,根本无济于事。现下不应该有任何想法,抛开杂念,先逃出南域再说。” “自己的冤,自己来洗!” ………… ………… 第二五章 青山斗笠笑生智 收拾了一番,左水东打开房门,径向外厅而去。 左水东来到前厅之时,苏墨正在柜台看书。 一见到左水东,苏墨放下手中的书,问道:“纸人制作好了?” 左水东微微一笑,道:“有劳苏先生挂念,都做好了。” 苏墨提醒道:“纸人做好之后,不要将它们放在储物法器之中,就将纸人带在身上,这样更利于纸人与主人之间的感应。” 左水东拱手道:“多谢苏先生提醒。” 苏墨也客气地回了一礼,道:“贵客还有何吩咐?” 左水东问道:“城门几时开?” 苏墨回道:“卯时。贵客先回去休息,待时间临近,我来通知您。” 左水东点头应道:“好,有劳。” 于是左水东又回到小屋之中,默默打坐。 ………… 时间飞逝,左水东感觉自己刚刚凝神打坐,那边苏墨就已经来通知他了。 站在前厅之中,左水东对着苏墨拱手道:“多谢苏先生,后会有期。” 苏墨躬身一礼,“贵客慢走,有空再来,后会有期。” 左水东辞别了苏墨径往东门而去。 天泓楼二楼之中,一个黑影正默默注视着左水东渐行渐远的背影。 ………… 石头城外,东北方向有一座山。 此时,山脚下有一高一矮一胖三个青年道士,隐在路旁的草丛之中。 矮个子叫迈化,高个子叫迈越,胖胖的叫迈尧。 迈化说道:“也不知道那贼子会不会走这条路哟?” 高个子迈越道:“如果他走这条路,就是咱仨的造化,抓住他,宗门必有厚赏。” 迈化应道:“对对对,就怕他不来。” 胖道士迈尧没有理会二人,他自顾自拿出储物袋翻了翻。 翻捡了一阵,他对着旁边迈化说道:“师弟,你那里还有吃的吗?” 迈化看都不看,回了一句:“没有了,都给你了。” 迈尧又对着迈越,道:“师兄,你那还有吃的吗?” 迈越不悦道:“你就知道吃、吃、吃,我二人准备的吃食都被你吃光了。” 迈尧闻言,笑呵呵道:“驻守在外,没有食物相伴甚是无聊。那我去城中采买一番,也给师兄带点酒回来。” 迈越一听到酒,软了口,道:“那你速去速回。” “好嘞。”迈尧闻言站起身,拍拍肚子,道:“师兄稍待,我去去就回。”说完就屁颠颠地朝石头城飞奔而去。 胖子走后,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从远处飞奔过来一人,其速甚疾。 迈越疑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两人定睛细看,只见前方有一个头戴斗笠,后负长剑,一身黑袍的人,正朝这里飞奔而来。 迈越、迈化现出身形,拦住去路,喝道:“什么人?” 一喝之下,来人明显迟钝了一下,他顿了顿,转而缓步朝这里走来。 待斗笠客走近,高个子迈越全方位地打量起来。 只见此人,面容大约三十来岁,个子比自己还要高一些,法力波动微弱,顶了天也就练气初期的修为。 不是那个贼子,两人顿时放松下来,迈越问道:“你是何人?要去哪里?” 斗笠客站定之后,一手负后,一手攥拳,不慌不忙道:“鄙人布慧建,二位有何见教?” 迈越看他的神态动作确实像极了江湖武夫,是越发地放松起来,“我来问你,你要去哪里?” 斗笠客身姿笔直,斜瞥了一眼迈越,是理都不理。 迈化气道:“我师兄问你话呢,你这人好不识相。” 斗笠客哼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迈化还待分说,却被迈越拦下,迈越心道:“不给他露两手,他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和这个凡人武夫耍耍。” 于是,迈越法力一摄,只听“唰”的一声,斗笠客身后的长剑,自主出鞘,直飞高空。 长剑或上冲或下击,或缓缓蓄势,或急急爆发,剑身轨迹飘忽不定,神鬼莫测。 迈越凌空御剑,潇洒自如。 斗笠客抬头望剑,已是如痴如醉。 长剑在空中盘旋数周之后,不偏不倚又落回了剑鞘之中。 斗笠客见此神技,赶忙上前,躬身施礼道:“不知是仙师当面,小人得罪之处,万望海涵。” 迈化不无得意地说道:“这会儿能回答我师兄的话了吧。” 斗笠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上前两步道:“回仙师的话,小人欲往湖熟镇办事。” 迈越继续戏弄道:“去镇上办事,为何不走大路,反而挑山路而行啊?” 斗笠客毕恭毕敬,道:“小人不熟地形,错投了路径。”说完又补充道:“此乃天意啊!没有老天爷的安排,今天小人也见不到两位仙师啊。” “嗯!”迈越很满意此刻斗笠客的态度,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之前是“傲上天”,现在是“恭卑颜”。 不过也难怪,他这样的修为在凡俗确实算得上一号人物,但在修真界完全不够看。 迈越是彻底放松下来,他笑道:“既然你我有缘,我就给你指个方向,越过此山,往东北再走一百多里即可到达湖熟镇。” “多谢仙师指明道路。”斗笠客再次施礼道:“仙人指路,我心鼓舞;此去湖熟,势如破竹。” 迈越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你这个人能文能武,不错不错。” 斗笠客道:“仙师谬赞。” 迈越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斗笠客躬身一礼,“谢仙师。” 说完,斗笠客快步而去。 这时,迈越想到了什么,遂对着斗笠客叫道:“等等。” 斗笠客转身问道:“仙师还有何事?” 迈越道:“把你的路引拿给我看看。” “路引”,是一种通行公文,在南域一般由南捕厅开具。太乙真宗驻派在凡俗世界里的道宫,也偶尔会开具。 两种“路引”效力相同,只不过由道宫开出的路引更具权威性罢了。 迈化不解道:“师兄,看这个没必要吧?” 迈越没理他。他之所以要看路引,是准备在上面留个印鉴,证明此人已经查过了,没有问题。 后面再遇三茅宫盘查,只需递上路引即可,双方都得方便。 “路引?”斗笠客迟疑了一下。 迈越见他迟疑,遂问道:“你没有路引吗?” 斗笠客忙陪笑道:“仙师误会了,刚刚小人正在思考问题,忽然被仙师这么一问,脑子一空,被问愣住了。” 迈化道:“废话少说,快把路引拿来。” 斗笠客一边朝两人走来,一边在怀中掏摸着什么,口中还不住地说道:“好的好的,有的有的,让我找一找,找一找……” 斗笠客走到两人身旁,伸出手来,说道:“喏,这不是么。” 两个道士不疑有他,都将视线投到了斗笠客的手上。 只见此人手中,空空如也,迈化刚想开口大骂,冷不防的就被一拳击倒,不省人事。 正当迈越看手之时,忽然间,他感到此人身上法力波动极快,刚意识到什么,正要举手格挡,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不大的拳头正朝着他的面颊袭来,速度奇快…… 接着,迈越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将两人打倒之后,斗笠客轻声道:“百密一疏啊!” 斗笠客布慧建正是左水东,他卯时出东门之后,没有选择大路,而是折道上山,没承想,这路旁居然窜出两个道士来。 两个道士,一高一矮,俱是身着绿色道袍,左水东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三茅宫的弟子。 于是他不动声色,迅速将境界压在练气初期。 练气初期与凡人无异,并不会显得有多么的突兀。 左水东易了容也不想大动干戈,于是一番周旋,终于蒙混过关。 那承想,对方谨慎又仔细,还要看“路引”。 这东西,左水东没有准备。于是,左水东急中生智,一面将二人的注意力引到他的手上,一面迅速将境界恢复至筑基。 好在这二人完全失去了警惕,左水东才得以快速偷袭成功。 左水东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寻思道:“这二人要是醒来,必定会将自己的行踪说出去。如果就此杀了这两人,他们的同伴寻来,自己的行踪依然会暴露。” 左水东稍一沉吟,“算了,我无意徒增杀戮。” 左水东打定主意之后,他弯下腰,两只手各抓一脚,将二人拖至草丛之中。 然后,左水东将两人的衣袍扒了下来,又从他们身上搜出两个储物袋。 做完这一切,左水东辨了一个方向,迅速逃离。 时至正午,胖道士迈尧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朝山上走来。 迈尧来到三人的据点,一看没人,遂大声喊道:“师兄!我回来了,你们在哪?” “师弟,我回来了,你们在哪?” 迈尧喊了几噪子未见回应,立时就感到情况不对。 胖迈尧虽然贪吃、懒惰,但是人却很机灵。 他见出事了,遂起到半空,散开神识,仔细查找。 少顷,迈尧就发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躺着两个人。 迈尧心中“咯噔”了一下,他赶紧提速飞至近前。 迈尧神情紧绷,他小心翼翼地用神识一探…… “呼……”迈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迈尧用袖袍擦了把脸,遂伸出两只肥手,拍在二人身上,再用法力一激,登时就将两人唤醒过来。 两个人迷迷糊糊的醒来,迈化还在用手摸着头,感受着什么,迈越却是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他抓住迈尧的手道:“师弟……快、快,快给师叔传信,贼子刚刚出现了。” 迈尧不慌不忙地说道:“师兄,你是说打昏你俩的是左水东?” 迈越懊恼道:“是的、是的,就是他。他易了容,压了境,我二人一时不查,被他偷袭成功了。” 迈尧道:“发信不急,我们要商量一下该如何说。” 迈越一愣,看着迈尧道:“师弟,你的意思是……” 他说到这里,忽而眼光一暼,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袍不见了。 迈越双手在身上迅速一摸,惊愕道:“糟了,我的储物袋被他偷走了。” 这时迈化也坐了起来,他哭丧着脸道:“师兄,我的储物袋也被他偷拿了。” 迈越骂道:“这个该死的贼子,我一定要……” 迈尧安慰道:“他将你二人打昏,并没有取你们的性命。师兄,比起生命,这储物袋算得了甚。” 二人闻言,静下心来一番思索。 他二人细思极恐,想想都后怕,这不知不觉间,鬼门关已是走了一遭。 二人想通此节,储物袋丢了就丢了,也不再纠结此事。 冷静下来之后,迈越问道:“师弟,你刚才说不着急发信,是为何故?” 迈尧语气和缓道:“师兄,如果如实上报,宗门知道你二人驻守不力,被人偷袭,这惩罚……” 迈尧没有再往下说。 迈越细思之下,开口问道:“师弟,依你之见呢?” 迈尧没有说话,他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找出两套三茅宫制式道袍,分给二人。 待二人穿好衣袍之后,迈尧才开口道:“贼子在这里出现,是一定要上报的,但是绝对不能说一人偷袭了两人。” “如此奇耻大辱,宗门要是知道了,虽不会严惩,但以后在门中却是抬不起头了。” 迈尧见二人默默点头,他又道:“我们就说,我们三个人发现了贼子的行踪,一番苦战,正待建功之时,有三人突然窜出,将人救走了。” 迈越摇摇头道:“这不是欺骗宗门吗?不行、不行。” 迈尧道:“师兄,我问你,贼子有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出现了。” “有没有动手?” “呃……算是吧。” “人有没有逃走?” “呃……” 迈尧道:“师兄,这怎么能算欺骗宗门呢?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是换了一种说辞罢了。” “如果师兄不同意,那就按你的来,就说,你们被人偷袭了,一个打两个,你俩不敌被人打昏了,贼子也不知所踪了。” “之后回到山门,抬不起头的人是你们,又不是我迈尧。” ………… ………… 第二六章 绿袍弟子无忧丹 迈越想了想,还是摇头否定道:“师弟,你这是在扰乱视听啊!凭空捏造出三个人来,这会影响宗门抓捕计划的。我不同意这样说。” 迈尧见说不动他,也不再说话,他站起身迈步走开,找了一个地方,盘腿而坐,自顾自吃了起来。 见胖子不高兴地走开,迈化走过来劝解道:“师兄,我觉得迈尧所言不差,咱们要是将此等丑事说出去,先不说宗门惩罚,就说这以后,咱们在门中肯定会沦为众人的笑柄。” “南域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现在全南域的门派都在追捕贼子,他还能跑到哪里去?迟早会落网。咱们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将前程搭进去,实为不智,还请师兄三思啊。” 迈越踌躇了许久,终于想通了。 他对着迈尧道:“也罢,就按师弟的意思来,你来发信吧。” 迈越转过头又对迈化道:“储物袋一事,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打斗途中,不慎遗失了。” 迈化点点头。 迈尧听罢,心中欢喜,他收拾了一番,拍了拍手道:“师兄,我都是为了你们着想啊,你还怪我。” 迈越歉意道:“是师兄错怪你了,这事你小子可不能说出去。” 迈尧郑重道:“师兄放心,师弟的嘴最紧了。” 说完,他拿出一枚信符,写了几句话,抖手一抛,信符飞速而去。 这正是: 迈化矮,迈越高,还有一个胖迈尧; 三人守,三人聊,一人离开斗笠到; 问姓名,为何绕,人走叫停路引要; 二人不知其中诈,顷刻就被全放倒; 丢了法袋丢衣袍,奇耻大辱无人晓; 静静思,默默瞧,身处地府走一遭; 苍天佑,厚土保,抖擞精神心昭昭。 ………… 过不多时,一名三茅宫金丹修士领着三个弟子飞了过来。 金丹修士,道号新尧,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之人。 他离这儿不算太远,接到传信之后,立即带人,急急赶来。 四人刚落地,迈越仨人立即上前相迎。 仨人躬身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叔。” 新尧急切道:“左水东呢?” 迈尧上前道:“他们往山上去了。” 新尧又问道:“那你们三人还不去追?” 还是迈尧开口道:“他们人多,师兄又受了伤,我寻思着赶紧给师叔传信,好教其他师兄弟提高警惕。” 新尧点了点头,暗忖道:“怪哉!不是一个人的吗?这突然出现的三人会是谁呢?” “放眼整个南域,最不希望贼子落网的门派,应该就是沧波门了。” “如果真是沧波门的人,他们只会偷偷行事,绝不敢明目张胆。毕竟这事要是被太乙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新尧负责的这支队伍大概有五十多人,分散在石头城东北至东南沿线。 像这样规模的搜捕队伍,三茅宫还有好几支。 新尧不敢怠慢,他先发出几枚飞信,传告其他队伍。 接着,他又发出十几枚飞信通知手下弟子,命他们开始往石头城这一带聚拢。 一番传信之后,新尧道:“你们六人沿山道搜捕,我在空中追查,多多留意沧波门的人。情况不明,你们六个尽量不要分开。” 众人听罢,躬身应诺。 新尧说完遁光离开。 六人小队,也急速朝着山上搜捕而去。 ………… 左水东一路狂奔,一路思量,“值得高兴的是,易容术效果不错,外人基本认不出来,不幸的是,身份暴露了,而且易容术也曝了光。” 左水东并不认为当时出手有什么问题。 “提供不了“路引”,后续麻烦不断,万一他们叫来一个厉害的角色,一眼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怎么办?” “暴露就暴露吧,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地就跑出南域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正常现象,以后多加小心就是。” 左水东衣袂带风,一路急奔,出了大山,过了丘陵,眼前豁然开朗起来,极目所见是一片平坦宽广的平原之地。 天明地净,远山绿林,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直以来,左水东都是在夜间的山林之中穿梭奔行,这青天白日之下,忽见此景,还有些不太适应。 此刻已是未初之时,离太阳落山还有几个时辰。 左水东不想在白天空旷之地奔行,他环顾一周,发现东边隐隐约约有一片村庄。 左水东当即决定,先去村中躲藏,天黑之后,再做计较。 左水东打定主意之后,立即朝着东边奔去。 刚奔行数里,路旁又窜出三名身着绿袍的道士来。 “站住!” 左水东一见这三人,心中微微一叹,“真是阴魂不散呀。” 左水东不动声色,放缓了脚步,他缓步行走间,境界又迅速地压在了练气初期。 左水东嗓音嘶哑,不慌不忙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一名三茅宫弟子走上前,傲慢道:“少废话,我问你答,如果你不配合,小心脑袋搬家。” 后面的追兵随时都会出现,左水东不想和他们纠缠。 于是,左水东向着那人迈步而去,他边走边说道:“什么时候道士也干起拦路抢劫的勾当了。” “哼!”三茅宫弟子重重一哼,他见左水东出言不逊,正欲出手教训。 便在此时,一枚信符快速地飞了过来,三茅宫弟子神识一扫,面色凝重,他拿上信符,疾步而去,迅速递给另外两名同伴传阅。 左水东见状,心中了然,这肯定是那一高一矮两个道士被同伴发现了。 左水东也不犹豫,趁着三人看信当口,他境界速攀,遁术全开,果断地朝着某人,一拳袭去。 之前说话的弟子,根本没有想到左水东会暴起杀人,就在他极度震惊之时,一只带着“怒火”的拳头已朝着他的面门袭来....... 边上两人看到“拳头”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各自散开,根本就没想过要拉同伴一把。 左水东一击得手,又迅速朝另一个人飞去。 这人中年面容,身形瘦长,好似“竹竿”一般。 他遇事比较老练,散开的同时就已祭出了一件法器——一个龟壳。 龟壳迎风便长,扩大了数倍不止,像一面墙挡在了他与左水东之间。 左水东挥出数拳,法力凝聚而成的拳头打在龟壳之上发出清脆的“咚咚”之声。 拳头也在这“咚咚”声中化为缕缕轻烟,消散于无形。 左水东稍感意外,这件法器坚固异常,确实与众不同。 左水东身形再移,他偏转方向,拉开角度,试图从侧方对“竹竿男”发起攻击。 “竹竿男”见左水东闪身,他急忙运使龟壳侧移,可这速度却是慢了许多。 左水东已闪到侧方,龟壳还在移动之中,左水东见了,心中暗道:“这龟壳虽坚如磐石,但移动速度却是缓慢。不如……” 左水东心中已有破敌之策,他身形再闪,绕到“竹竿男”身后,也不留力,连出数拳。 拳速极快,呼啸而至,“竹竿男”也不在运使龟壳,他赶紧转身在身前连起数道土墙防御。 一拳破一“墙”,一“墙”阻一拳,尘土在空中炸裂,轻烟、灰霾,弥漫着此方天地。 “竹竿男”连躲带防,堪堪挡下了左水东这波攻击,他心中惊慌,冷汗连连。 左水东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遁术全开,身形闪烁飘忽,围着“竹竿男”一顿猛砸。 “竹竿男”道号远桑,筑基境巅峰,练的是土壳之术,虽防御惊人,但攻击手段匮乏,无法对左水东造成伤害。 一味的防御终有被击穿之时,面对漫天拳影,远桑左支右绌,疲于应付。 急切间,他大声高叫道:“师弟快来助我。” 另一边,一名躲得远远的三茅宫弟子,正远眺战场。 他刚刚经历了同伴的死亡,心中已然大骇,此时,他听见师兄的呼唤,犹犹豫豫,踌躇不前。 远桑呼喝道:“迈晖师弟不要犹豫,以我二人之力定能擒下此贼子,如果你再不上前,我定要禀告师叔,定你个怯战之罪。” 迈晖闻言终于下定了决心,好似再为自己鼓劲一般,他大声叫道:“师兄,我来助你。”说话的同时,人已朝着战场飞遁而来。 左水东心下一凛,放弃了对“竹竿男”的进攻,转而向迈晖飞去。 迈晖见此凶人居然朝自己飞来,心下更加吃惊,连忙停下身形,开始狂丢术法...... 他本身实力就弱,再加上心中害怕,意志不够坚定,打打防防,半柱香不到,就被左水东结果了性命。 远桑无力救援,看着师弟殒落,自感招架不住,他心中念诀,人往龟壳上一撞,顷刻间,龟壳就套于其身。 龟壳上身,防御无忧,但这遁术却极其缓慢,只能任由左水东肆意施为。 左水东上下、左右、前后,全方位地一阵猛攻,仍旧无法破开这个乌龟壳。 左水东心中一叹,自感不能再拖下去了,于是一个转向,朝着地面飞去。 左水东来到两具尸体旁,在他们身上这么一摸,将两个储物袋收入囊中。 他也不多做停留,立即朝着村庄的方向急遁而去。 悬浮在半空中的远桑,就好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静静地看着左水东“摸尸”,然后远去。 过了好久,远桑确定左水东走远了,他这才将乌龟壳撤掉。 “外壳”一撤,远桑也不敢在原地停留,他朝着左水东相反的方向飞遁而去。 此时,左水东很无奈,他原本是打算解决掉这三个人的,但是短时间内,他无法破开乌龟壳,又不能确定后面的追兵几时能到,只得无奈逃离。 因为易容之故,左水东只能调动自身近七成的法力对敌,为了能够速战速决,左水东未曾留力,拳拳都是用尽全力。 没有了灵气的支撑,“堕地”神通无法做到酣畅淋漓地施展,自然威力大减。 不仅如此,此神通的弊端也是暴露无遗——法力消耗巨大,不可久战。 左水东索性撤掉了易容法术,法力也随之再掉三成。 骨骼发出一阵脆响,转眼间,一个俊郎少年又重现人间。 现下的法力已不足三成,面对如此境地,左水东并不慌乱。 他神情平静,一边飞奔,一边从储物令牌中拿出一物。 只见左水东右手一翻,一只小小的玉瓶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玉瓶得之于幕府山太乙真宗,当时因为法力消耗不大,故而未曾使用。 没想到,今日吃着太乙的丹药,躲避着太乙的追捕,也是讽刺。 玉瓶中有三粒小无忧丹。此丹自然温和且无丹毒,半柱香的时间可恢复五成法力,这对现下的左水东来说,真可谓是“救命良药”。 左水东倒出一粒,送入嘴中,丹药一入口,就犹如盐如沸汤,冰遇猛火,立时化开。 一股清凉之感袭遍全身,左水东遁行不停,心中默运“上德”心诀,加速炼化这股清凉灵气。 左水东在半空中急飞,前方所见是一片村庄。 只见泥土砌墙,茅草铺顶,鸟唱狗吠,鸡鸭和鸣,孩童嬉闹,偶见几缕袅袅炊烟,整个村庄自然淳朴,安逸祥和。 ………… 村庄之中,一个约摸五、六岁大的男孩,正在自家屋脊之上来回走动。 他手里舞着木棍,口中还时不时地发出“嘿嘿哈哈”的声响。 屋檐之下,一位老者抬头望着男孩,大声喊道:“宝儿快下来,快下来。” 男孩一边挥舞着木棍,一边应道:“不嘛、不嘛。” 老人再次唤道:“哪儿不好玩,非得爬到房顶上,这要是摔下来怎么得了。宝儿听话,快下来!” 男孩正是调皮、胆大之时,他头也不回,只顾自己舞棍。 少顷,他脆声脆气地说道:“阿翁,我要当大侠,当剑客。” 老人在下面笑呵呵道:“侠者,仁义也;剑者,君子也。真正的侠士剑客,自古都是仁义、高德之辈,凡是此类人,无一不是尊师重道,心怀天下之人。” “他们绝对不会一意孤行,不听善劝的。我看你哦,是当不成大侠剑客咯。” 老人旁敲侧击地一番话,小男孩听进去了一小半,最主要的是,最后两句他听进去了。 ………… ………… 第二七章 金光一闪万法拦 男孩嚷道:“阿翁,我要当大侠,当剑客,我这就下来。” 屋旁支着一架梯子,男孩身形灵活准备沿梯而下。 谁知小男孩心中激动,立足未稳,脚下一滑,人已是摔将下来。 老人见此情形,心中惊慌,他一面急切高呼“宝儿”,一面倾尽全力,快速奔跑想接住孩子,只是腿脚不便,那还来得及呀。 眼看孩子就要摔在地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清风拂过,无声无痕....... 老人心下悲切,眼中含泪,他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宝儿啊!” “咦?”老人定睛一看,只见一个高大少年正双手抱着自家小孙子,站在了院中。 此刻小孙子盯着少年,少年也正看着小孙子,两人一动不动,无声无语,就仿佛一副画儿。 老人不敢相信,他擦了擦眼泪,又细瞧了几眼,这才转悲为喜连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呐,请受小老儿一拜!”说着,人已是身形一矮,双膝欲跪。 左水东闻言,转过视线,引清风托起老人,不让老人下跪,同时他对着老人道:“举手之劳,老人家不必客气。” 说完,左水东又转过脸对着男孩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此刻,他眨巴着眼睛,看着左水东脆声脆气道:“大哥哥,我小名叫宝儿,大名叫丁丁。大哥哥,你是剑客吗?” 左水东笑道:“我不是剑客。” 丁丁又道:“那你是大侠吗?” 左水东认认真真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大侠。” 丁丁再问道:“那你为何背着一把剑?” 这时老人走近,插话道:“快下来,宝儿。” 左水东将丁丁放回地面,老人牵着孩子的手,道:“还不谢谢这位哥哥,刚刚没有他,你小命就不保了。” 虎头虎脑的丁丁像模像样地对着左水东鞠了一躬,“谢谢大哥哥!” 左水东笑对小童,坦然受之。 老人作礼道:“小老儿丁成,感谢少侠救命之恩,快请进屋说话。” 左水东笑着摆摆手道:“不了,我还得赶路。” 左水东并不是不想休息,只是怕追兵一到,连累了老人一家。 左水东矮下身子,摸了摸丁丁的头道:“当大侠很好啊!惩凶除恶,匡扶正义。不过你现在还小,力量还很弱,要做大侠咱们一步步来。首先呢,要听阿翁的话,别再爬那么高,让家人担心了。” 丁丁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大哥哥。” 左水东立起身,对着丁成拱手道:“丁老,就此别过。”说完转身即走。 丁成看着这个气质不凡的少年,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匆忙叫道:“少侠且慢。” 左水东立住身形,回身问道:“丁老还有事?” 丁成道:“此地名为丁家庄,一个多月前,村中来了很多道士,道士凶神恶煞的,命令各家各户但凡遇见陌生人都要上报,他们在村中留下两人之后,就全部离开了。” “据一些时常出入村子的青年回来说,这村头村后,左近四里都有道士把守,像是在抓捕什么人。” 左水东想了想,坦然笑道:“不瞒丁老,这些道士都是为我而来,小子在此不便久留,以免连累您老一家。” 丁老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没有显出惊讶之色,他道:“我观少侠气宇轩昂,眼神正直,说话坦荡,绝不会是十恶不赦之人,你现在出去,必被他们所擒。” 左水东道:“您刚才说,村中留守两人,人现在何处?” 丁成道:“那两名道士,现住在丁大户家中,方便村民上报消息。” 左水东闻言,默默思量,“看来他们在这一带早已布下埋伏,等着自己自投罗网。想逃出南域,往后少不了拼杀,我法力不济,出去就是一个'死',不如在此歇息一番,然后再整装出发。” 丁成见左水东默不作声,又意味深长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少侠即使要走,也等天黑之后。” 左水东听罢,当机立断道:“丁老,借贵地一用。家中有无空屋,柴房也可。” 丁成道:“有的,有的。” 说着丁成就引左水东来到了一处偏房,作礼道:“少侠今日救了我孙儿,就是我丁家的恩人。少侠只管宽住,绝不会有人来打扰,更不会走漏消息。” 左水东郑重一礼道:“多谢丁老!” 说完,左水东就走进屋中,顺手将门关上。 他赶忙取出两块中品灵石,盘坐在榻上,一手握一块,闭目凝神,运功炼灵...... 午夜时分,左水东法力充盈,身心俱爽,他推开房门,走出屋外。 此时天地一色,一片漆黑,就连天上的月亮也躲了起来,偶尔能听见远方传来几声狗吠。 左水东伫立院中,望着天空某处,静静思量着一些事情。 半柱香之后,左水东点了点头,似乎是找到了答案一般。 左水东正欲夜行之时,他发现了一些东西。 修士目力惊人,在这漆黑的深夜里,左水东看到小院的墙角之处,堆放了许多圆柱体的木头,像木桩也不似木桩,像木棍又比木棍粗许多。 左水东嘴角一翘,摄来一根较粗较长的木头,拨出身后的长剑,只听“唰...…唰…...唰…...”的几声,一把小木剑已然削切完成。 剑锋、剑刃、剑脊、剑格,剑柄,剑茎,剑首一样不差,做得是精妙绝伦。 左水东将铁剑插回剑鞘,并指如刀,在木剑上又稍稍修饰了一番。 左水东看着手中的小木剑,笑了笑。 接着他又在剑身上刻下几个小字,做完这一切,左水东回到屋中,将小木剑放在桌上,退出来,合上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 黑夜之中,一个身影孤独、坚定地朝东北方向而去。 左水东一夜狂奔,清晨时分,来到了一片面积很大的杨树林中。 杨树的树冠昂扬,树干高大挺拔,清晨漫步此间,静谧清新,使人心旷神怡。 左水东对此视而不见,只顾默默奔行。 突然,从林中一侧,冲出来六七个身着绿袍的道士。 左水东愣了一下,他定睛一看,居然碰到了一个熟人——迈皋。 迈皋一见到左水东也是愣了一下。 自幕府山法会一战之后,左水东一拳不仅打碎了迈皋数十年的心血,也打掉了他的骄傲。 此时迈皋看到左水东,心中有种莫名的胆怯,他看了看身边的师兄弟,这份害怕顿时少了几分。 迈皋强打起精神道:“左水东我们又见面了。” 左水东看看众人,也不和他废话,上去就是一拳,打完就跑。 迈皋本来还想再说几句场面话,谁知左水东上来就是一拳,迈皋赶紧聚风成刃,打散拳头。 迈皋破口大骂道:“卑鄙!” 众人见左水东打完就跑,赶紧急速追赶。 迈皋风遁极快,远远地将同伴甩开,一个人追着左水东而去。 左水东遁术全开,速度也不慢,迈皋在后急追却始终追不上左水东。 迈皋一边追,一边狂甩风刃,风刃在杨树林中,威力大打折扣,大部分都被粗壮的树干挡了去,还有一小部分风刃在左水东飘忽不定的身形下,也是处处落空。 左水东虽是逃跑一方,但跑得并不狼狈。 他依仗遁速及地形,在林中穿梭的同时,还会侧绕过去给迈皋几拳。 迈皋是领教过左水东的铁拳的,每次“拳头”袭来,迈皋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肃对待。 迈皋认为自己是“追”,左水东是“逃”,而左水东却认为自己在“引”,迈皋在“跟”。 就在两人一追一逃,一引一跟之间。 左水东绕了一个大圈,带着迈皋绕到了三茅宫众弟子身后。 迈皋不明情况,只顾一味急追,并在左水东身后聚风刃不停。 左水东躲避风刃的同时,他左右开弓,两只手臂挥拳不停,法力所化的“拳头”,不断离体而出,朝着前方众人而去。 对于身后突然出现的漫天拳影,还有不计其数的风刃,六名弟子中有三个人受了拳、挨了刃。 杨树林中,众人登时乱作一团,他们各祭术法、器物来阻挡着死神的狂嚎。 拳、刃、术、法不断相交湮灭,又不断生成往复,气机波动剧烈,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谁打谁了。 迈皋眼见此景,急忙收功,他再次大骂道:“左水东你真卑鄙!” 左水东计划成功,哈哈笑道:“道兄所言差……” 左水东的话还未说完,只见高空之中,忽然有一道金光急急朝他袭来,其速甚快,其威无匹。 左水东急速闪身,躲避金光。 金光落地,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左水东眼神一凝,心道:“遭了,金丹境!” 左水东也不再理会林中众人,他遁术全开,不管不顾地朝北急奔。 新尧自昨日午时开始,就独自一人追寻左水东的下落。 他生怕自己遁速过快错过了贼人。于是,他飞飞停停,仔细搜索,为此,他还多绕了一些地方。 期间,新尧收到了一名弟子的传信,他毫不犹豫,立即追索而来。 今早,新尧来到此处,他见杨树林中有术法波动的气息。 于是他不动声色,飞在高空,密切注意下方动静,待左水东放松之时,冷不丁地突施冷箭,以期一击致命。 此刻,新尧飘在杨树林的上空,他神识笼罩整片树林,虽然一击不中,但是心中已然大定。 他心道:“此人被我遇见,不枉我辛苦追寻,贼子绝计是跑不掉了,这头功当属我新尧莫属了,哈哈哈哈……” 新尧神识传音一众本派弟子,“你们在此休整,贼人交给我了。” 众弟子见自家师叔来了,遂领命称诺,不再追赶。 金丹一来,左水东压力徒增。 金色光束当空而落,急急直坠,左水东躲得惊险,有好几次都是擦着身体而过。 左水东自知不是金丹境的对手,是一门心思地狂奔。 他一会儿向北急遁,一会儿又折道向东,刚出了杨树林又返身回往。 进进、出出、东东、北北,始终不在一个方向上多作停留。 杨树林虽大,但也总有尽头。 后面已无追兵,可头顶上空的金丹,却给左水东带来的压力极大。 此处是一片旷野,无崇山峻岭可依,出了树林就再无遮挡。 新尧悬在高空,不无得意地朗声道:“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新尧的话,丝毫没有影响到左水东。 左水东神情冷静,他飞遁的同时,极力散开神识,寻求地利之助。 忽听远方隐隐有汩汩的流水之声。 左水东心中一动,认准方向,循声而往。 左水东遁速已至最大,出得树林之后,从空中落下的金光更加密集起来。 左水东咬着牙,拼尽全力,遁速再快半分,他身形飘忽,似蛇儿曲折游移,又似繁星闪烁不定。 他与死神赛跑,个人的潜能被激发,求生的本能在燃烧,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天空中急急下坠的金光成了他前行路上一闪而过的风景。 “美”,左水东视而不见;“景”,左水东无暇顾及,此时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小河。 新尧的神识笼罩住左水东,他降低高度,增加出手频率,一道道金光就在左水东身周落下,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一个在低空曲折急飞,一个在半空闲庭信步,这幅画面宛如苍鹰捕兔。 左水东飞行数十里,一条小河映入眼帘。 左水东心中微喜,他目标明确直奔小河。 新尧似乎看出了左水东的意图,他再次降低高度,斜着向地面直插而去。 左水东离着小河越来越近,身前的金色光束密集的犹如光墙,转向、急冲、后退、急闪、再冲、折道、躲避…… 这几丈距离,左水东感觉自己飞了有数十里之远。 金丹的遁速远超筑基,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是越来越近。 左水东沉着冷静,终于在一次术法间隙,他觑了个空,瞅准时机,在两道光束中间,一穿而过。 左水东正欲飞身入河,一个不慎,后背被一道金光打中。 一口鲜血登时喷出,人也借着这股冲击之力,纵身跃入河中。 左水东刚刚入水,新尧即刻就到。 ………… ………… 第二八章 我是人间一道士 左水东被金光打中,身体受到的创伤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金光入体,肆意乱撞,搅动着左水东内景天中,一阵阵地震荡摇动。 平静的心湖之水,此刻就如怒海一般,汹涌澎湃,波浪滔天。 左水东赶忙调动体内法力镇压金光。 金光好似“盗贼”,法力犹如“捕快”,盗贼一见捕快,是掉头就跑。捕快得令,不敢怠慢,斗志昂扬间紧追盗贼而去。 盗贼沿着任脉大道急奔,过“承浆”、“紫宫”,越“膻中”、“神阙”…… 捕快在后面追得甚急,却总是追不上盗贼。 左水东无奈,他一面在水中下潜,一面调动全身的法力前去围堵。 捕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盗贼一见此景,并不慌乱,他忽而一个折道,转到了督脉大道之上。 “命门”、“悬枢”、“脊中”……“灵台”、“神道”、“大椎”……盗贼在督脉大道之上急速奔行,躲避着捕快的抓捕。 捕快数量众多,四面八方合围之下,已成瓮中捉鳖之势,盗贼已是无路可逃。 盗贼狡猾,情急之下,他一个闪身躲进了百会穴中。 百会穴,位于人体头顶正中,乃百脉之会、百脉之宗,连贯周身经穴,贯达全身。 此穴非常重要,又极其特殊,不可围攻,只能由一名捕快沿经道上前抓捕,身处此穴真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众捕快,先是将百会穴团团围住,以防盗贼再次跑掉,然后由一名捕快上前抓捕。 盗贼蛮横,拒不受捕,两人就在穴中大战了起来…… 一盗一捕在穴中交战,他们身姿飘逸,你来我往,胜负难分…… 左水东留下足够多的“捕快”与“盗贼”周旋,将其余法力尽数撤出。 至此,左水东的人身内景天中,心湖渐渐恢复了平静。 左水东叹了一口气,虽然辛苦,但好在是镇压住了。 此时,左水东已潜入河底,他没有练过水遁,在水中施展缩地成寸,速度并不快。 于是左水东放弃遁术,转而开始划水摆脚,顺流滑行。 令左水东没有想到的是,在河中潜游,这速度居然比在水中施展遁术还要快。 正当左水东在河底潜游之时,他的人身内景天中,第一名捕快没能建功,败下阵来。 于是乎随着第一名捕快的退出,第二名捕快抖擞精神,递补上前…… 左水东知道,金丹境的法力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消磨掉的,慢慢来,不能着急。 修真之士,有法力护持,也不存在缺氧的情况,只要法力允许,就可以潜到天荒地老。 左水东继续划水潜行,面对此情此景,他心中自嘲道:“居然和我的姓名对上了,左家小子,潜入水中,随河东游。哈哈哈哈……” 河面之上,新尧悬停在半空,他的神识依旧锁定着左水东。 金光不停,施法不止,但光束射入水中之后速度大减,被左水东很轻易地就躲避掉了。 新尧在空中跟着左水东移动,此时他有些恼火,有一种鸭子在手,却无从下口的感觉。 新尧默默思量,想找到一个更有效的方式,一击毙敌。 在河底滑行的左水东,轻松躲避了几次金光,心中大定,知道此术一入水,速度就会大减,对自己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于是他变换滑行角度,由平行转为斜着向上滑行,一点一点向上移动,慢慢地等待机会。 新尧想了很多种方式都觉不妥,他沉吟许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新尧纵身一跃,一个猛子扎入河中,试图在水中抓住这只滑不溜秋的小鱼。 一直等待着机会的左水东,听见“扑通”一声,他想都不想,立即快速上游并跃出了水面。 左水东飞身上岸,因为有法力的护持,身上滴水未沾。 他一刻不停快速飞奔,一边奔行,一边以极快的速度从怀中掏出了四个纸人——甲、乙、丙、丁。 给他们换上黑袍斗笠,左水东用神识发出指令,这些纸人即刻朝着四个方向快速而去。 左水东一边飞遁,一边收了斗笠长剑,换上三茅宫的绿袍,朝着东北方向疾驰。 此方案早已准备多时,此刻施展起来,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几息间就已全部完成。 一只青雀停在枝头,俯瞰着左水东一系列的动作,待左水东飞远,它双翅一展,紧跟而去。 不多时,一条隐形的黑狗也上了岸,它抖擞着身上的水,嗅了嗅,也朝左水东奔离的方向快速奔去。 新尧在空中思考之际,并未发觉左水东已悄悄潜至了河面之下。 当他直入河底,稳住身形之后,神识飘荡间,发现自己已失去了左水东的踪迹。 一愣之间,新尧顿时省悟,他快速跃出水面四顾而望,此时那还有左水东的身影。 新尧散开神识,发现五个方向上都有人在急奔,而其中一个方向上还隐隐有法力波动的气息。 新尧咬牙切齿,暗骂一声:“狡猾。”他也不犹豫,朝着法力波动之处急遁而去。 ………… 另一边,丁家庄中,早上丁成起床,做好早饭,即来到偏房敲门。 敲了几下,丁成见没人回应,于是他推门进屋。 此时屋中空空荡荡,恩公早已不见,桌上放着一把木剑,丁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时虎头虎脑的丁丁跑了进来,丁丁进得屋中,左瞧瞧,右看看,见左水东不在,于是小声问道:“阿翁,大哥哥走了吗?” 丁成摸了摸丁丁的头,将木剑递给他道:“走了,这是大哥哥送你的。” 丁丁欢欢喜喜地接过木剑,丁成又指着剑身之上的几个小字道:“宝儿你看,剑上还有字,‘不忘初心,剑侠丁丁’。” 丁丁还不懂其中的意思,只知道有“剑”、有“侠”,还有自己的名字,他用小手摩挲着剑身,喜不自禁。 “唉!”老人轻叹一声,“吉人自有天相。” ………… 左水东一路狂奔,庆幸自己居然能够从金丹手里逃出升天。 左水东沿低空急飞,发现头顶上方,飞行之人多了起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飞行数十里,左水东隐隐感觉到前方有许多人。 左水东心里很清楚,自己发现了他们,这群人也会在同一时刻发现自己,此时再折道躲避,怕是会令人起疑。 自己虽然穿着三茅宫的绿色道袍,但头发是束着的,整个人的形象有点不伦不类。 于是他急中生智,解开束带,将头发披散下来,同时默运“玉谭化书”,再次变幻容貌身形。 左水东朝着人群的方向飞去,只见前方有十来名蓝袍道士,正注视着自己。 看见这身衣袍,左水东一眼就认出来,他们是太乙真宗的弟子。 左水东离着他们几十丈外,就急吼道:“师兄救我,师兄救我!” 太乙弟子看见前方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青年道士朝这边飞来,其中一人大声叫道:“什么人?” 左水东飞近之后,稽首道:“我是三茅宫的弟子,道号迈假,刚刚我遇到那个凶人了。” 为首一名太乙弟子上前问道:“你是说你遇到左水东了?” 左水东落于地面,喘着粗气道:“是的,是的,我和我师弟在前方驻守,凶人突然窜出,我二人一时大意,被他偷袭成功。” “我师弟当场被杀,我也受了伤,只能逃离,所幸遇到师兄们,才捡回一条命。”说完,左水东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太乙弟子看着他这副狼狈之相,神识往他身上一扫——确实受了伤。 太乙弟子心中鄙夷,不过再一细想,也不能怪他们,小门小派实力一般,面对凶人左水东,出现伤亡,也属正常。 那名太乙弟子又问道:“你认识我们?” 左水东回道:“在南域谁不认识这身蓝袍啊!要不是遇到众位师兄,我这小命怕是不保。” 此言一出,众太乙弟子心中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骄傲。 太乙弟子语气稍缓道:“此话怎讲?” 左水东道:“我被左水东偷袭,身负重伤,一路急逃,他怕露了行藏,欲置我于死地,故而一路急追。” “贼人一见到师兄们,是调头就跑。故此,我才说遇到师兄捡回了一条命。” 太乙弟子点点头,笑了笑道:“那凶人往哪里去了?” 左水东指着西边道:“师兄,他往西跑了。” 为首的太乙弟子闻言,看了看众人道:“我们往西追。” 太乙众人正欲行动,左水东叫道:“师兄,且慢。” 太乙众人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左水东。 左水东哭丧个脸哀求道:“师兄,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害怕,想和你们一起行动,怎奈实在是飞不动了。” 为首的那名太乙弟子,看看左水东笑道:“也罢,留下两人,其余人随我去追。” 左水东坐在地上稽首道:“多谢师兄。” 留下了两名蓝袍道士,众太乙弟子向西追凶而去。 两名蓝袍道士在一旁窃窃私语,左水东则是躺在地上休息。 左水东算着时间,待人群确定飞远之后,他“艰难”地爬起身来。 只听“哎呦”一声,左水东疼的龇牙咧嘴道:“师兄,帮我一下,我后背有伤,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两名蓝袍道士低语了几句,一名道士上前搀扶左水东。 左水东伸出手咧嘴笑道:“有劳师兄,师兄们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吩咐。” 蓝袍道士轻蔑一笑,搭上手来,左水东借力向上的同时,趁其不备,一记手刀切在了蓝袍道士的脖颈处,蓝袍道士顿时就昏了过去。 此时左水东已经坐起,他扶着那人使其不倒,佯装焦急道:“师兄你怎么了?” 另一名蓝袍道士赶忙上前,询问道:“怎么了?” 左水东看着他道:“师兄突然晕倒了。” 蓝袍道士惊讶一声,赶紧矮下身子,上前查看。 当他刚扶住同门之时,左水东一个鲤鱼打挺,快速近身,蓝袍道士毫无防备,顷刻间就被左水东切在后颈,昏了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左水东微微吐了一口气。 左水东不敢多作停留,他迅速将二人拖到草丛里,扒掉两人道袍,顺走二人的储物法器,又随手将两个道簪一抽,顺势将自己的头发一盘,道簪再往发根处一插,动作连贯快速,一气呵成。 做完这一切,一袭绿袍的青年道士,翩然而现。 青年道士哈哈一笑,足下一点,身形闪烁,瞬间就消失无踪。 ………… 此刻,新尧脸色铁青地飞在高空中之中。 之前他循灵波而往,来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两个门派之间起了冲突,双方正在打斗。 新尧心中窝火,正无处发泄,他大喝一声,警告众人停止打斗。 双方弟子闻言,收功罢手,各自散开。 新尧判断错误,时间浪费,已完全失去了左水东的踪影。 到嘴的鸭子飞了,对于他来说,真乃奇耻大辱。 ………… 另一边,六人追捕小队现又多了一名成员——远桑。 一人一队在路上相遇,于是他们并作一处,继续追捕。 在这七人小队之中,远桑年岁最大,境界最高,自然而然地成了这支队伍的领头之人。 “你是说那贼子提到过湖熟镇?”远桑再次确认道。 迈越肯定道:“是的,师兄。” 这时迈尧上前插话道:“师兄,这也有可能是贼子故意这么一说,咱们千万别当真。” 远桑略一思量,道:“既然师叔吩咐我们追赶,我们就不能懈怠。” “现下又无确切的方向,那就到湖熟镇碰碰运气,也好过我们漫无目的地瞎追。” 师兄即已下令,众人无一反对,于是他们折转方向,朝着湖熟镇而去。 ………… 左水东神识散开,一路急飞,忽然他发现前方有七八名身穿灰色道袍的人。 左水东不认识他们,于是换上太乙真宗的蓝袍,大袖飘飘,朝着他们悠然而去。 左水东来到几人面前,话带傲慢道:“你们是何人?” 一名灰袍道士已认出了这身蓝袍,他上前稽首道:“道兄,我们是清凉门弟子,我道号永庆,不知道兄是?” ………… ………… 第二九章 笑看风云自吟诗 左水东稽首回礼道:“我乃太乙真宗炼假。我来问你,有没有见到贼人左水东?” 永庆回道:“我们也是刚刚到达此地,未见贼人。” 左水东“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又道:“你们要多加防范,贼人狡猾凶残,三茅宫已有多人遭难。” 永庆稽首道:“多谢道兄提点,我看道兄一人,也应多加注意才是。” 左水东闻言,仰天大笑道:“之前与那贼子交过手,被我三招就打败了。也怪我一时大意,最后被他跑掉了。” 永庆心中不屑道:“这太乙弟子说话也太过狂妄了,殊不知此次抓捕贼人,还不是因你宗门弟子被杀所致。” “我观此人身上隐隐带伤,定是被那贼人所致。怕不是急逃之间与同伴走散了?” 永庆心中如此想,脸上却是陪笑道:“道兄无需自责,道兄心慈,未下狠手,不然此刻那贼子定然已身死道消矣。” 左水东呵呵笑道:“师弟说的不错,我还要去追拿贼子,就此别过。” 永庆道:“我来时,看见东边有太乙弟子驻守,不如道兄先去与他们会合,再做打算。南域已是天罗地网不怕贼子跑了。” 左水东稍稍思量了一番,道:“也好!” 于是两人稽首告别。 待左水东飞远,一众清凉门弟子围了上来,一名清凉门弟子,啐道:“在我们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永庆提醒道:“师弟慎言。” 有人不解地问道:“师兄,为何要为他指明方向,难道他自己不知道怎么走吗?” 永庆叹道:“此人定是与贼子交过手,受了伤,然后落了单。为兄为他指一条路,让他找到同门有所依靠。” 永庆看了看众人更加疑惑的脸,又复言道:“你们想啊,这死了一名太乙弟子就如此兴师动众了,害得我们苦心苦力,东奔西走,不得休息。” “这要是再死一个,那还了得,到时我们就真得要累成狗咯。” 众弟子闻言一阵大笑。 左水东向东飞了一阵之后,又悄悄地转向东北。 左水东身上带伤,又易了容,还要以法力压制体内金光,身体实在是不允许再进行激战了。 所幸凭着不断变化身份,一路上也算是有惊无险地成功骗过了几拨人。 两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恢复本相的左水东来到了湖熟镇。 镇子不大,只一条大路纵贯南北。 沿小镇主街前行,左水东寻得一家客栈。 进得客栈之中,店小二上前热情招呼,左水东在柜台上拍出一锭银子,道:“给我一间上房,没有我的吩咐,不要来打扰我。” 掌柜笑眯眯地说道:“好的,好的,少侠尽可放心。十二,快带客人去天字二号房。” 十二低眉哈腰道:“客官随我来。” 左水东跟着店小二来到二楼一间屋中。 屋子虽然不大,但却很整洁,左水东也没什么讲究,干净就好。 左水东拿出一粒碎银交到十二手中道:“有劳小哥了。” 十二得了好处,心中大喜,将碎银攥在手中,躬身道:“多谢客官打赏,客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左水东点点头道:“好。” 待小二离开,左水东关上房门,赶紧在床上盘坐,拿出两块中品灵石,一手一个,开始炼化。 两天之后,十二来到柜台,对着掌柜不无担心地说道:“掌柜的,天字二号房的客人,这两天都没什么动静,怕不是……” 掌柜正在柜台上拨弄着算盘,头也未抬道:“你没看见他一身武人装束吗?他们这些人,身怀武功,飞檐走壁的,我看啊,定是在房中打坐调息,他进店之时即已明言,不许来打扰他,那咱们就不用管他,省得惹他不高兴。” 十二又道:“这些江湖武人,不吃不喝的吗?我是怪担心的。” 掌柜想了想道:“这样吧,明早你去问个安,看看他有什么需要。” 两人说话的时候,一个神情呆滞的黑袍男子,头戴斗笠,满脸风尘来到了小镇之中。 男子走路略微有些怪异,好像一个牵线木偶一般,极不自然。 男子不言不语,径直走进了一家客栈。 十二正和掌柜说话,见有客进门,赶紧上前打招呼。 男子充耳不闻,径向二楼而去。 十二看了看掌柜,此时掌柜也注意到了来人,他点点头,跟十二使了个眼色。 十二心领神会,遂跟在黑袍男子身后,看看他意欲何为。 黑袍男来到二楼,刚准备敲门,门已是打开了,黑袍男子毫不犹豫,迈步走进了屋中,男子刚进屋,门随即就被带上了。 左水东身在客栈,虽然在专心炼化灵石,但神识早已散开,楼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掌柜与小二说的每一句话,左水东都是清晰可见,了然于胸。 男子上楼之时,左水东即已查觉到了,左水东看见此人,稍稍有些意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纸人甲。 左水东将纸人迎进屋中,随手关上房门。 纸人走进屋中之后好似到达目的地一般,不再走动,呆呆站立。 左水东前前后后仔细打量起“甲”。 左水东没有想到,放出四个纸人,扰乱他人视线,为自己成功逃离争取时间,这到最后还能回来一个,真是神奇。 左水东心中有很多疑惑想问问纸人,可是纸人又不会说话,左水东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于是他将“甲”收入怀中,再次盘腿而坐,专心炼灵。 十二看得真切,一路小跑,来到柜台向掌柜复命道:“进了天字二号房。” 掌柜点点头,道:“许是那人的朋友,江湖中事,咱们啊,无需理会。” 十二点点头道:“晓得,晓得。” 掌柜看着这个机灵的伙计笑道:“你看,你的担心是不是多余,人家两天不吃不喝还不是好好的呢。” “我跟你说,这些武人一旦运动调息,两三天都可以做到不吃不喝。” 十二听了掌柜的话不住地点头道:“是的,是的,掌柜说得是。”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店中走进来一个青年男子。 只见此人,年龄约摸二十四、五岁,身高七尺,体型匀称。两眼秀长至鬓发,目光锐利且威严。 他头戴缠棕大帽,身穿一件黑色飞肩袍服,腰间横挂长刀,脚踏一双黑色快靴,身后背着一个兽皮缝制的囊袋,囊袋束口处有红黑黄三色轴头露出。 此人名叫钟阜,是南捕厅的一名掌卫。 南捕厅隶属于太乙真宗,是太乙真宗管理世俗的一个凡人机构。 因为地域较大,南捕厅分为二十八个分部,主要负责在南域境内追凶缉盗,维护世俗的安宁。 在南域乃至整个惟宁大陆之上,是没有世俗王朝的,对于南域的凡人来说,南捕厅就是他们的天。 十二一见来人,赶忙上前相迎,他脸上堆着笑道:“钟爷,您回来啦!” 钟阜嗯了一声,道:“快将我的马牵进后院,好生照料。” 十二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出屋外,牵马而去。 这时掌柜也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掌柜笑眯眯地作礼道:“钟爷,办案辛苦了。” 钟阜解下大帽,笑道:“这里事毕,我明早就要动身离开,我先回屋休息了。” 掌柜问道:“钟爷,晚饭是下来吃,还是给您送到屋里?” 钟阜道:“我就不下来了,等会晚饭就送到我屋里吧。” 掌柜躬身道:“好的,好的。” ………… 夜幕降临,豆雨声来,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小镇之中: 有人挑灯夜读,有人醉酒乱舞; 有人孤枕独哭,有人抱美呼呼; 有人一夜烂赌,有人制饼作酥; 有人调息吐雾,有人周天灵复; 已闻鸡鸣五鼓,远眺东方日出。 一夜雨后,天空放晴,小镇气象顿时焕然一新。 钟阜并没有选择一大早就出镇,而是在日上三竿之时,消消停停用了饭食之后,牵着马,离开了客栈。 钟阜走在大街之上,锐利的目光时不时地打量着过路行人。 路旁有一个挂幡卜卦的摊子。 布幡上直白地写着“神算”两个大字。 方型小桌上铺着黄色粗布,桌上放有一个木制签筒,一个摇铃,一个龟甲,还有铜钱若干。 桌边两角还挂着一个布袋,另一旁放着一把长凳。 桌后端坐着一个身穿靛蓝色道袍,白发苍髯的老道士,老道士脸型方正,精神矍铄,长须及胸。 老道士此刻正双手笼袖,靠在胸前,状似行礼,两只眼睛泛着精光正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过路人。 此时钟阜已接近卦摊,老者怀中一物突然震荡不已,好像要跳出来一般。 老道士轻拍两下,以示安慰。 “少侠,请留步。”老道士开口道。 钟阜一愣,随即朝卦摊望去,先是职业习惯般地打量了一番老人的容貌,确认之后,开口道:“老道长,是叫我吗?” 老道士回道:“正是。” 钟阜又问:“何事?” 老道士眯着眼道:“老道观你面相,五行逆合,火形带金,寿不过三十,大凶矣。” 钟阜闻言并没有产生丝毫负面情绪,他嘴角微翘,玩味一笑道:“现在生意这么难做了吗?” 说完话,钟阜微微侧身,将自己的腰牌亮于老道士的眼前,又复言道:“您老看不出来,我是南捕厅的掌卫?不怕我抓你回衙门,治你一个'胡言乱语,妖言惑众’之罪吗?” 老道士将手从袖中抽出,指了指自己的卦幡道:“老道即称神算,就算无遗漏,从无失手过。” 钟阜自是不相信的,这些都是江湖方士的套话。 如果一上来不弄出点话口,如何吸引客人继续深入下去,又如何让客人心甘情愿地掏银子。 这类江湖方士游走四海,大部分都是靠骗为生,凭着一张巧口,赚取那点微薄的卦资。 至于害人性命,他们却是万万不敢的。 “自己也是穷苦出身,深知底层百姓的艰辛,难道当真抓他进大牢,关上几天再放出来?” “也罢,都不容易,假戏真做呗,看看他怎么说,也见识见识这张巧嘴。” 钟阜想通此节,牵马迈步来到摊前,他假作惊惶道:“老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老道士看了看钟阜,笑眯眯道:“火形人,带有金形之相,然,金虽仇火,但有时金也需要火,金无火炼不成器矣。” 钟阜心中暗赞道:“好口才!正过来倒过去都说得通。先自圆其说,然后又留半截话等你上钩,真是'方士一张嘴,信他变穷鬼'。” 钟阜思忖间不禁笑了起来。 他也不计较此节,解下囊袋,从袋中拿出一幅黄轴画卷。 钟阜展开画卷,一幅临摹人像展现在老道士的眼前。 钟阜放下二两碎银,道:“老道长帮我算算,此人现在身处何方?如果让我抓捕成功,日后还有重谢。” 画卷中是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须的男子,老道士认真地看过之后,开始闭目掐算。 此景落在钟阜眼中就是“假模假样”,令人发笑。 半晌,老道士睁眼,道:“出镇往北五十里,聚宝山一带可遇此人。” 钟阜听罢也不想在此过多纠缠,他抱拳道:“有劳道长。” 说完,钟阜将画收起,囊袋一背,牵马欲走。 这时老道士站起身来看着钟阜,极认真地说道:“少侠,死地就是活门,切记、切记!” 钟阜不以为意,笑了笑。他再次抱拳道:“山高路长,有缘再会。” 老道士像模像样地打了一个道门稽首,意味深长道:“有缘的,有缘的。” 送走了钟阜,老道士又坐了回去,他轻抚了几下怀中之物,喃喃自语道:“别急,别急。” 钟阜与老道士说话的时候,左水东打开房门,叫来十二。 左水东一阵交代之后,递上银子,十二领命而去。 没过一会儿,一碟碟炒菜,一盘盘炖菜,一碗碗大锅菜流水介地往天字二号房中送去。 十二在送菜的当口,找了一个空闲,凑到掌柜身前道:“我滴个乖乖,这人叫了差不多十人份的饭菜上去,两个人能吃得完吗?” ………… ………… 第三十章 奋楫逐梦心悠然 掌柜看了一眼楼上,笑道:“武林中人都好面子,尤其是年轻人。我估计啊,此人定是看朋友来了,不想失了脸面。” 十二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刚准备回去干活,掌柜忽然叫道:“这么多菜,他屋中桌子能放得下吗?你有没有给客人搬一张大桌子去?” 十二闻言,拍了一下脑袋道:“都把我忙糊涂了。我刚想和您说这事呢,客人只让我们将菜送到门口,他是一盘盘自己拿进去的,至于能不能放下,我们也不知道。” 掌柜想了想道:“算了,这事就别管了,他有需要肯定会来找你的,到时候你机灵点。” 十二应道:“掌柜放心,我晓得。” 左水东修士之身,饭量惊人,在大堂吃,一怕惊到大家,二怕行踪暴露。 此刻天字二号房不大的空间之中,飘浮着众多盘碟壶碗,左水东则坐于一旁一顿海吃。 经过几天的休整,左水东法力充盈,背后的外伤也好得七七八八。 主要还是金光难制,内景天中,金光“盗贼”也不知道打退了多少拨“捕快”了。 左水东也没找到更好的方法,只能慢慢磨。 左水东酒足饭饱,开门下楼,此时房内的小桌上,碗碟摞得整整齐齐,高高稳稳,十分壮观。 左水东来到柜台,掌柜朝他身后以及楼上望了望,左水东知道他的意思,遂道:“人走了。” 掌柜忙陪笑道:“少侠的朋友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啊!” 左水东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拱手道:“这几日多谢掌柜关照,我住得甚是清静。” 掌柜见到银子眉开眼笑道:“少侠满意就好。”说完,手已是朝着银子伸去。 左水东用手一挡,道:“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我。” 掌柜赶忙保证:“少侠放心,我省得。” 左水东拿起那锭银子,故意扳着脸道:“我刚刚说的话你一定要记牢了,包括店里的伙计,关于我的事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如若不然,哼哼……” 左水东说完话,放下银子,掌柜定睛一看,刚刚还是元宝模样的银子,此刻已被捏成了麻花。 掌柜心中大惊,他头上冒着冷汗道:“少侠放一百个心,小人也不想多事,全店上下绝对不会有人说漏了嘴。” 左水东目的达到,径直出了客栈。 湖熟小镇,人来人往倒还算热闹。 送走了钟阜,老道士依旧双手笼袖,眼泛精光,打量着路人寻找下一个“目标”。 此刻,老道士远远看见一个少年,沿镇中大街,由南向北而来。 少年头顶之上似有一抹淡淡的黑色烟气环绕,身后还有一条隐身的黑狗跟随,远方树枝之上,停着一只青雀,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年。 老道士抚须笑道:“有意思,有意思。” 待少年走近,老道士又仔细打量起来。 只见这个少年,天庭饱满,口角如弓,面相极佳,目光安详沉稳而又有光,宛如两颗明珠一般,含而不露,真情深蕴。 老道士一手抚须,一手藏在大袖之中快速掐算...... “头顶虽有黑烟环绕,但惊而不险。这一雀一狗犹如水中月,镜中花,皆是虚幻之像,谋算此子之人,想法虽好,但最后却是一场空。” 老道士一卦算完,情不自禁地暗赞道:“好一个俊郎的少年郎啊!惜哉,惜哉!如果能收之为徒就好了。” 左水东逃难在外,一直都很谨慎。 当老道士远远望过来之时,左水东就已查觉到了。 左水东走近卦摊,离老道士还有几丈远时,他缓缓地,轻轻地放出神识,一点点地靠近老道士。 当神识笼罩住老道士身体时,左水东发现,此人身上没有一丁点的法力波动。 “如果是一个凡人,怎么会有如此眼力呢?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此人境界太高,自己无法测出?” 左水东收了神识,来到卦摊前,面带微笑拱手道:“前辈,小子有礼了。” 老道士虽然有些错愕,但很快就恢复平静,他起身回礼道:“公子少年英雄,俊郎不凡,我就是一个游方道士,四海漂泊,苟延度日,当不得‘前辈’二字。” 左水东笑道:“前辈过谦了。请前辈为我占一卦前程。” 老道士略一掐指,答道:“一路东北,可保无虞。” 左水东心道:“无虞!无隅!正合我意,好兆头。” 左水东在小桌上轻轻放下一锭银子,拱手道:“一言一银,合情合理,卦资奉上,小子谢过前辈指点。” 老道士瞄了一眼银子,又看了看左水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左水东再次拱手道:“路途遥远,小子就此别过前辈。” 老道士一稽首:“公子,保重。” 待左水东走远之后,老道士赶忙施了一个障眼法,尴尬地摸了摸裤裆:“怎么躲到这里来了。” 此时,在老道士裤裆之处,有一物在瑟瑟发抖。 左水东前脚刚刚离开小镇,七人追击小队,后脚就到达湖熟镇。 这七个人,分别是“竹竿男”远桑、胖道士迈尧、高个子迈越,矮个子迈化,还有随新尧而来的三人,迈壹,迈夕,迈七。 七人进得镇中,迈尧扭头看向远桑,摸摸肚子,道:“师兄,我肚子饿了。” 话音刚落,迈越气笑道:“师弟,你走了一路,也吃了一路,你这肚子是无底洞吗?永远也填不满似的。”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一片大笑。 迈尧还待分说,这时远桑出来为他解围道:“迈尧师弟的情况我是知道的,他功法特殊,吃得多,饿得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远桑看了看大家,又复言道:“这一路行来确实辛苦,想必大家都累了,找一家食肆,歇息一下。” 在这七人之中,远桑的话就是“圣旨”,迈尧闻言,自告奋勇道:“我来负责找食肆。” 说着他就走在前方,领路而行。 胖胖的迈尧好像天生就有一种寻找美食的能力。 不多时,他即带着众人站在了大街某处。 此时,在他们左手边是一间食肆,右手边是一间客栈。 迈尧微微嗅了嗅,指着左手边的铺子道:“就是这家了。” 修士都是大胃王,迈尧是大胃王中的大胃王。 大家吃吃聊聊,一个多时辰之后,酒足饭饱的七人走出了食肆,朝北而去。 走在镇中大街之上,迈越对远桑说道:“师兄,从石头城开始,到丁家庄再次相遇,从这两处地点来看,我觉得贼人是一路向东北方向逃窜的。” 远桑面露沉吟之色,道:“也不尽然,也有可能是先向东北,避过一些门派之后,再转道向西或是东。” 迈越又道:“师兄,难道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追下去?” 远桑一叹:“昨日我已发信给师叔向他请示了。” 迈越问道:“怎么说?” 远桑摇摇头道:“还未收到回信。没有师叔明确的旨意,我们只能追下去。” 几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不觉间已来到卦摊附近。 这时,只见坐在卦摊后面的老道士,摇着铃铛,口中低声唱谒,双方离的不远,声音虽轻,但也能听得很清楚。 只听老道士念念有词:“一人贪吃误事,二人眼拙不识,三人惜命两逝,七人愚笨无知......” 说者并不一定无心,听者却一定有意,迈尧、远桑四人听闻此言,心中俱是一怔。 迈尧眼珠子一转道:“师兄,那边有个卜卦的摊子,不如我们问上一卦?” 迈夕道:“你还相信这个?” 迈壹接话道:“一个凡夫俗子,能算出个啥?” 迈尧回道:“师兄有所不知,有些游方道士,虽不是修士,但这卜卦也是极准的。” 迈越也适时地接话道:“我看行。” 众人都看向远桑,远桑稍一沉吟道:“也罢,既然没有方向,就索性问上一卦,权当‘投石问路’了。” 远桑一锤定音,大伙也不再多言。 众人走近卦摊,迈尧道:“道长,我们想找一个人。” 说着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副画像来。 老道士放下摇铃,抚着长须,自我吹捧道:“找人啊!几位小道友真是找对人了,老道我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通阴阳八卦,明奇门遁甲,这寻人找物是信手拈来呐。” 老道士说话的时候,迈尧已将画像展于老道士的眼前,“我们要找此人。” 老道士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端详了好一刻,道:“嘿,你别说这娃长得真俊呐。” 迈越上前问道:“道长有没有见过此人。” 老道士眼睛不离画像,摇摇头道:“没见过。” 说完,老道士收回视线,打量起这七个人来,他语气颇为严肃道:“七个道士找一个少年,意欲何为啊?” 迈壹嚷道:“你只管算来,管那么多干什么?” 老道士扫了众人一眼,道:“不问清楚老道可不敢乱卦,万一帮坏人害了好人,我心难安,因果难了呐。” 迈壹气道:“你一个凡人还敢妄言因果。” 老道士抚着须,眼神凛冽地盯着迈壹,不言不语。 迈壹被他这么一看,心中竟莫名地害怕起来。 这时迈七说道:“道长,我们不是坏人,我们要找的人是通缉……” 话还未说完,却被迈尧抢过了话头,“他是我们的朋友,名叫童吉,儿童的'童',吉祥的'吉'。” 迈尧说完,就在桌上放下了一锭金元宝。 老道士眼一搭,立即眉开眼笑道:“确实是朋友?” “确实!” “那好吧,即是朋友,老道就为你们占上一卦。” “有劳道长。” 老道士拿起桌上龟壳,递至众人眼前,道:“你们瞧瞧我这灵壳,背隆似天,腹厚如地,纹路粗壮清晰,龟格排列有序。” “壳顶上有天、地、人三才之格,四周旁接十格显天干,底腹十二格连地支。这么好的东西,众位小道友带一个回去,结个善缘啊!” 老道士说的唾沫直飞,众人嫌弃的都向后退了几步,异口同声道:“不要,不要。” 老道士叹息道:“唉!无缘、无缘呐!” 迈尧催促道:“还请道长速速起卦。” 老道士点点头道:“好吧,好吧。” 老道士取出三枚神钱,神钱的一面是字,为阴,主未来;另一面是八卦图案,为阳,主过去。取三枚神钱乃取“三生万物”之意。 老道士将三枚神钱放入龟壳之中,他轻轻摇动灵壳,摇头晃脑,嘴唇微动,似在念语持咒…… 一番神神叨叨地演算之后,他将神钱掷出,三枚神钱两正一反的落在了小桌之上。 老道士盯着桌上的神钱直摇头。 见此情形,迈尧上前问道:“如何?” 老道士似有难言之隐,“呃……这个嘛……不好说。” 远桑微微皱眉,开口道:“道长直言便是。” 老道士看了众人一眼,道:“那我就照卦象直说了?” 远桑道:“直说无妨。” 老道士稍一沉吟,面色凝重道:“两正一反,人在青山。卦指东北,北斗坠三。大凶,大凶矣!” 迈尧焦急道:“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抚须解释道:“你们要找的人,在东北方向的山中。北斗有七星,三颗要坠落。好巧不巧,你们也是七人,正合北斗之数,卦象就验在此处。” 稍顿了顿,老道士又道:“你们只要往那个方向上去,七人中有三个人要丢了性命。” 迈壹听罢,大声喝道:“胡言乱语,看我不砸了你的摊子。” 说着话迈壹就要动手。 这时,远桑厉声制止道:“师弟不可鲁莽。” 迈壹听到师兄喝止之声,赶忙住了手,迈越适时上前将他拽到了一边,低语了几声。 老道士抚着须,气定神闲地看着众人,是一句话也不多说。 远桑细细品着卦辞,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少顷,他问道:“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老道士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你问我破解之法?我却要问问你,前面是万丈深渊,前面是刀山火海,这还能去吗?就此打住吧!回头,方可化解凶局!” ………… ………… pS:祝大家新年快乐!元旦快乐! 第三一章 万水千山雀儿伴 远桑点了点头,对着老道士稽首一礼。 老道士微微一笑,垂首回礼。 礼毕,老道士也不再理会众人,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金元宝掂了掂,又用衣袖擦了擦…… 远桑带着众人走到一旁并作一处,迈壹指着老道士,对远桑道:“师兄,你瞧他那样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他说出来的话能信吗?” 胖迈尧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指着天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占了卦,咱们就得信。” 迈尧看了一眼远桑,又道:“现在'石子'已经抛出,方向已经指明,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追下去了,就留在湖熟镇等待师叔的指示。” 迈夕看着迈尧,问道:“要是师叔命令我们继续追击怎么办?是追?还是不追?” “……” “……” 众人一番争论,有三个人觉得应该继续追击,有三个人觉得就此停止。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远桑,远桑也拿不定主意,正踌躇间,迈七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可解此局。” 众人看向迈七,远桑道:“师弟有何办法,说说看。” 迈七道:“既然有几位师兄对那个道士的话深信不疑,那就不如留下一人,其余六人继续向前追击。” “这样既破了'七星坠三',又不误宗门大事,师兄你看如何?” 迈夕应道:“这个方法好,我赞同。”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这时,迈尧却道:“我同意留人,不过,不是留下一人,而是两人。” 迈尧进一步解释道:“万一贼子来到湖熟镇,一人对敌太过危险,恐有损伤,留下两人相互照应,也让贼子忌惮。” 众人闻言俱是沉默不语,细细思量起来。 少顷,远桑道:“行!那就留下两人。” 远桑已做出决定,众人全部应肯。 迈壹道:“师兄,谁留谁追呢?” 远桑从地上摄来一根长长的枯枝,他先将枯枝六等分,接着又将其中两根截去一小段。 远桑将六根枯枝攥在手中,用法力护持,防止有人用神识探查。 做完这一切,远桑将握着的枯枝伸出,并言道:“我不参与,你们六个抓阄,谁抽到短的谁留下,其他人跟我去追。” 大家都没有意见,一一上前抽取木枝,最后迈越、迈化抽到了短枝,他二人留下。 此间事了,其余四人随远桑向北门而去。 迈越、迈化目送着五人离开,待众人远去,迈化好像想到了什么,他苦着脸道:“师兄,咱们的储物袋都丢了,身上什么都没有了,这往后……” 经迈化这么一提醒,迈越这才意识到当下两人的窘境,没有灵石,没有金银,往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路过卦摊之时,老道士朝他们笑了笑,道:“七分二五,难阻骨枯。可一可二,人得惜福。” 老道士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令二人呆立当场。 半晌,迈越、迈化没来由得朝着老道士深深一躬。 礼毕,迈越看着迈化斩钉截铁地说道:“师弟,我们回山。” “嗯!” ………… 出湖熟镇向北五十里有一座山,名聚宝山。 山不高,也就五、六百丈。山路较为平坦,山势也算不上险峻,整座山脉逶迤东去,绵亘数百里。 左水东一袭黑袍,头戴斗笠,背负长剑,依旧是一副江湖侠客的装束。 一入山林,左水东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前行数十里,左水东听到一阵“锵锵”、“当当”的兵器交击之声。 左水东心中好奇,循声而去。 左水东藏身于树后,只见前方有四人正在打斗。 一个黑袍青年身姿矫健,刀法精湛,虽然以一敌三,但是他往来穿梭,游刃有余,占尽上风。 左水东看了几眼,刚准备绕道离开,不经意间一个抬头,他发现不远的树枝上停着一只青雀。 这只青雀左水东曾在沧波门见过一次,后来在逃难的路上,这只青雀是一路跟随。 在石头城,在丁家庄,在杨树林……都有这只青雀的身影。 左水东曾经试着想接近它,但是每每左水东快要近身之时,青雀都会高高飞起,像是在躲避着左水东,而且它的速度一点都不比左水东慢。 左水东也曾想过挥拳将它打下来,可是这只青雀好似与左水东有心灵感应一般,只要左水东出拳,它立即扑棱着翅膀远远避开,待左水东停下动作之后,它又会再次飞回来。 左水东拿它毫无办法,几次尝试未果之后,只能作罢。 左水东抬头注视着青雀,青雀也正俯瞰着左水东。 那边四人战得激烈,这边一人一雀却是安静和谐。 左水东默默思考了一阵,足下一点,身形飞跃而起…… 战场之中四人正在酣战,只见一个斗笠少年,身形飘逸,当空而来。 少年来到近前,法力一鼓一荡之间,就将众人震开。 场中黑袍青年乃是钟阜,他按着老道士之言,出镇往北,真就在此山中遇见了自己想抓之人。 钟阜被一股强力震开之时,心中一惊,“想不到此人内功如此深厚。” 待站稳脚跟,他仔细一瞧,心中更加吃惊。 斗笠少年正是左水东,他将众人分开之后,拱手一圈道:“请诸位先行罢手,小弟有一事相求!” 那边三人也都被左水东神出鬼没的身法,深不可测的功力所震撼住了。 一个满脸横肉,络腮胡须的壮汉将手中阔剑往地上一插,上前两步抱拳道:“不知少侠有何事差遣?” 左水东指着一棵大树,道:“你们看,那棵树上站着一只青雀,你们谁能帮我把它打下来,只要不是有违江湖道义,又是我力所能及的,小弟可以答应他一件事。” 四人闻言都顺着左水东所指看了过去。 果然,在葱绿的枝叶上立着一只青雀。雀身青绿与大树完美融合,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络腮壮汉道:“这有何难?” 络腮壮汉这边没带弓箭,也没有投掷之物,他在地上捡了几颗小石子,握在手中。 壮汉石子在手,目视青雀,他稍一停顿,运功挥臂,将石子掷出。 石子带风,劲力十足,眼看着就要击中目标,便在此时,青雀“悠闲”地往树枝一边挪了几步,就轻松地避开了石子。 络腮壮汉又掷了几次,是次次落空。 壮汉心有不甘,他唤来两个同伴,三人齐射。 一轮密集的石子向着青雀而去,结果连青雀的一根羽毛都未碰到。 半晌,看这三人有些力乏,钟阜开口道:“我来吧。” 三人住手,钟阜收刀入鞘。 钟阜从腰包中拿出了一把弹弓,同时他又探手入袋,从中摸出三颗铁制弹丸来。 钟阜将三颗弹丸放在皮兜之上,凝神静气,拉弓瞄准。 少顷,钟阜手一松,只听“嗖”的一声,青雀从树上应声栽下。 左水东见状,一个箭步窜至近前,手臂猛然一挥,已是将青雀抓在了手中。 左水东握雀在手,仔细端详,这那是什么有血有肉的真青雀呀,而是一个用木头雕琢而成的假物。 左水东沉吟良久,五指紧紧一握,这个木制青雀登时形体崩散,木屑纷飞,顷刻间就化为尘渣碎沫了。 左水东拍拍手,向着钟阜走去。 及至近前,左水东拱手道:“多谢钟大哥相助。” 钟阜回了一礼,疑惑道:“你认识我?” 左水东笑道:“不瞒钟大哥,在湖熟镇上,咱俩同住一家客栈,你住天字一号房,小弟则是天字二号。” 钟阜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疑团尽释,他抱拳道:“南捕厅钟阜,今日得见少侠,幸甚幸甚。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 左水东直视钟阜,坦坦荡荡道:“漂泊羁旅,左水东!” 钟阜听闻“左水东”三字,心下忽然一紧。 他心动面不显,点头道:“幸会、幸会。水东兄弟,我还有一事尚需处理,兄弟稍待,我去去就来。” 左水东道:“钟大哥有何事需要小弟效劳,直说无妨。” 钟阜微微一笑道:“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一人足矣。” 说完话,他当即就朝着络腮壮汉走去。 另一边,三人看左水东俩人聊了起来,一人凑到壮汉身前道:“大哥,钟阜帮那个少年射下了青雀,少年此前说了,谁帮他打下青雀,就答应他一件事,万一钟阜叫他对付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人说完,另一人也上前道:“是啊,是啊。钟阜已然难以对付,那少年武功还在他之上,两人要是联手,我们只能束手就擒了。” 壮汉的脸上略有凝重之色,他道:“钟阜要找的人是我,两位贤弟不用管我。” “大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那人还未说完,却被壮汉拦阻道:“南捕厅向来跋扈,今天怕是不能善了了。我不想连累你们,你二人快走。” 三人说话间,钟阜已来到近前,他厉声道:“剑丑,和我回衙门。” 络腮壮汉浑号——剑丑。 他正视钟阜,双手抱拳道:“钟大人,你说的那事,我没有做过,我剑丑人虽然长得丑,但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偷鸡摸狗的事。” 另两人也走上前来,为大哥声援:“剑丑大哥义薄云天,你南捕厅不能冤枉好人。” 这时,左水东也跟着过来了,他散开神识笼罩住剑丑…… 左水东发现此人虽然面相丑陋,但身上却是一点戾气也无,眼神正直,似乎不像是一个大奸大恶之人。 虽然凭此断定一个人的好坏,未免有些荒唐,但左水东相信自己的直觉。 左水东不是一个爱管闲事之人,但遇到一个有可能被冤枉的人,心中却是涌起了一股“同病相怜”之情。 此时场中剑拔弩张,势成水火,是一触即发,生死相搏。 左水东走到钟阜身边,道:“钟大哥,能将案情说给小弟听听吗?” 钟阜略一沉吟,点点头道:“六月二十,万汇城许家银庄遭人洗劫一空,有人看见剑丑当时在场。” 钟阜言罢,一人立即跳出来嚷道:“胡说,当日剑丑大哥和我们两人在一起。” 剑丑身旁另一人补充道:“不错,六月二十,我们应该在石头城一带了。” 左水东向他们摆摆手道:“两位,稍安勿躁。” 左水东看向剑丑,问道:“六月二十,你在哪里?” 剑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应该和两位贤弟在石头城了。” 左水东继续追问道:“你三人为何要去石头城?” 剑丑道:“我们只是路过石头城。” 顿了顿,剑丑解释道:“江湖上最近流传着一则传闻,说聚宝山一带出现了一处古井,井中有大量金沙,我兄弟三人一时好奇,赶过来一探究竟。六月二十傍晚时分进得石头城的。” 说完,他又补充道:“少侠如若不信,可以去石头城找八方客栈掌柜,一问便知。” 左水东点点头不置可否,他迈步走到阔剑旁,蹲下身子,仔细地瞧了起来。 只见此剑,刃宽,脊厚,剑柄上缠着布条,整体看上去笨重厚实不太像一把剑。 众人都好奇地盯着左水东,看他意欲何为。 这时,左水东伸出左手,凌空一摄,远处地面上,一把巨大的剑鞘快速飞来。 此招一出,剑丑三人已震撼的无以言表,三人恭敬站立,不敢言语。 这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思忖道:“这个斗笠少年,武功之高,闻所未闻,江湖上怎么会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 钟阜站在一旁,却是没有多少惊讶之情,他神情平静地注视着左水东,也是一言不发。 左水东站起身,将阔剑拔出,插入剑鞘之中。 左水东拿着剑,又走到剑丑的身后,将剑靠在他的后背上,比了比。剑丑不明其故,不敢多问,背挺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少顷,左水东将剑递还给剑丑,向钟阜走去,他边走边说道:“万江城距离石头城约有千里之遥,一天之内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到达的。” 左水东指着剑丑,对钟阜道:“六月二十,黄昏时分,石头城外,有三骑从我身前经过。当时我虽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但是这把剑,还有他的背影,我是认识的。” “哦?”钟阜拖长语调:“这么巧?” ………… ………… 第三二章 斗笠少年身姿飘 左水东直视钟阜,点点头道:“真就这么巧!那日我在石头城外,确实见到了他们三人。” 左水东抬头看了看天空,像是在和钟阜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切都是天意。” 钟阜看着左水东,他表情凝重,心中若有所思。 左水东收回视线,又看向钟阜道:“此事必有隐情,还请钟大哥调查清楚,莫要冤枉了好人。” 钟阜点点头,应道:“此事我会详查的。” 剑丑见有人为自己作证,事情出现了转机,他上前几步,来到钟阜身前道:“钟大人请放心,在下所言句句属实,绝不会欺瞒大人。” 剑丑看着默不作声的钟阜又道:“如果钟大人不嫌弃,在下愿与钟大人一同调查此案。” 左水东看了看钟阜,打圆场道:“钟大哥请放心,如果确实是剑丑所为,他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将他抓捕归案的。” 钟阜知道左水东有这个实力,他神色舒缓几分道:“也罢!既然有水东兄弟作证,我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剑丑转向左水东,他双手抱拳,慷慨激昂道:“少侠两次遇见我剑丑,这不能不说是老天爷的安排,既是天意的安排,在下就不多说什么了,以后少侠有用得到我剑丑的地方,尽管直说,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另两人见误会尽解,收刀入鞘。 二人并肩而行上前抱拳行礼,其中一人道:“剑丑是我们大哥,既然少侠是我大哥的恩人,也就是我俩的恩人,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少侠尽管开口。” 左水东拱手回礼道:“诸位大哥,言重了.......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对于被冤枉的人,我感同身受。”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从树林一侧转出六个人来。 这些人都是一身江湖劲装,带刀负剑,每一个人的肩上都斜挂着麻绳。 左水东习惯性地散开神识,查探众人。 一番细查之后,左水东意外的发现其中一人居然是个练气境的修士。 双方都看到了彼此。 这时,对面一个身材中等,脸型瘦长,皮肤黝黑的男子,面带微笑,上前拱手道:“鄙人时樘,敢问几位英雄,是否也是上山寻找金沙井的?” 剑丑上前答话:“不错。不知时兄有何见教?” 时樘笑道:“见教不敢当。鄙人曾无意间发现了古井,知道具体方位,若几位朋友有意,不如并作一处共同探井。” 剑丑应道:“既然时兄曾发现了古井,为何自己不去独占,反而要告知外人,拉帮结派,岂不知,多一人知道,时兄就少一份收益,似乎这事说不通啊?” 时樘哈哈大笑道:“江湖上早有金沙井的传闻,鄙人也是闻讯而来,欲一探究竟。没承想,老天保佑,让我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那处古井,我曾下到井底,井中确实有巨量金沙。”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布袋,将束口打开,探手进去,抓了一小撮金沙出来,摊开手掌,展于人前。 剑丑看了看时樘掌心处闪闪发光的金沙,点了点头道:“真是金沙。” 时樘又道:“这就是我在井中所得。” “我一个人力量有限,拿不了多少金沙。而且,当时聚宝山中,探井之人多不胜数,我一个人不敢在井中多待,怕有命拿,无命享,故而离井出山,寻找同道。” 时樘顿了顿又道:“下井捞沙之时,上面也得留人守护。虽说人多了之后,每一个人的收益会减少,但胜在安全。万一来了一伙强人,要独占古井,我们也好从中周旋,即使最后得不到金沙,做到全身而退,应该不难。钱财固然重要,但命更重要。” 剑丑闻言,哈哈笑道:“时兄说得没错,'抱团取暖'共分巨财,时兄好气魄啊!” 时樘道:“过奖,过奖。咱们共同探井,相互照应,同分金沙,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剑丑见时樘说得有理,心中意动,此刻他也做不了主,于是剑丑抱拳道:“时兄稍待,我们商量一下。” 时樘身子微躬,“好!” 剑丑转身回到众人身边,他看了看钟阜和左水东,问道:“不知道二位意下如何?” 钟阜爽快地说道:“既然来了,就去见识见识。”说完他将脸转向左水东,又道:“水东兄呢?” 左水东略加思索,笑言道:“那就去见识见识。” 剑丑三人本来就是为了金沙井而来,听见二人答应同去,心中大喜,有这二位在场,也不怕那六人生出什么歪心思。 剑丑当即回身应道:“时兄,我兄弟五人愿往。” 十一个人并作一处,结伴而行。 时樘在前,当先领路。 左水东和钟阜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路上,左水东问道:“钟大哥,你们南捕厅只是追凶缉盗吗?” 钟阜回道:“也不尽然。我们也会升堂审案,巡逻守卫,维护辖区日常治安秩序。” 左水东点点头,他看了一眼钟阜身后的囊袋道:“钟大哥的背囊之中装的都是犯人的画像吗?” 钟阜听罢,心中一凛,他心思急转,回道:“是的。” 左水东又问:“不同颜色的轴头是否代表的人群也不同?” 钟阜后背忽冒冷汗,他看了左水东一眼,慢了几拍才答道:“是的。” 左水东微微一笑,追问道:“有何不同?” 钟阜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不语急思对策。 左水东再问:“黄色轴头代表什么?” 钟阜略一沉吟,“普通犯人。” 左水东步步紧逼,三问:“黑色轴头代表什么?” 半晌,钟阜才答道:“穷凶极恶的重犯。” 左水东望着蓝天,出了一会儿神。 少顷,他开口悠然四问:“红色轴头代表什么?” 这次钟阜却是极快作答:“水东兄弟,这些都是衙门机密,恕我不能如实相告。” 左水东见他神情严肃,也不再追问下去。 两人紧跟队伍,默默行走,是各怀心事。 时樘带着众人在山中七绕八捌,走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来到了一处密林丛中。 此处枝繁叶茂,浓翠蔽日。 时樘拨开层层树枝,一口古井映入众人眼帘。 众人看到古井都很兴奋,围着井口并肩站开。 左水东低头细观,这是一口无水枯井,井口约有三四尺宽,井深好像有五十来丈,又好像可以更深,总之给左水东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左水东微微皱眉,他抬头看向时樘之时,发现此人正盯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时樘笑了笑,并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继而移开了视线。 之前左水东发现的练气境修士正是此人。 左水东不确定此人的根脚、目的,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绝不会是冲着自己而来。 时樘移开视线之后,解下身上的麻绳,道:“我先下去看看,没有问题,你们再下来装沙。” 其余几人见有人先行探路,都没有什么意见。 时樘看看众人又道:“我们这里有十一个人,六人下去装沙,五人在上面守护。先和大家说好,最终所得,下井之人要多分半份,下井与否全凭自愿,大家有无意见?” 这时,钟阜抱拳道:“我只为见识古井而来,对于井中金沙,我是半分不要。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钟阜说完刚准备离开,那边就有三人围了过来,其中一人大声喝道:“你不能走!你出了山,一旦走漏了消息怎么办?” 钟阜闻言并不生气,他解下腰牌,拿在手中,亮于人前,淡淡道:“我乃南捕厅钟阜。” 对面几人一看腰牌,心中俱是一惊,这几人神顿思结,口中再无半点狂言。 钟阜收起腰牌,又复言道:“我说过'见识一下'就只是见识一下,我虽是官家之人,但也绝不挡各位江湖朋友的财路。” 说完,钟阜转身即走。 围堵钟阜的那三人看向时樘,时樘对他们点点头,道:“让他走。” 三人让开道路,钟阜扬长而去。 待钟阜走后,时樘说道:“我先下去,你们在上面商议好之后,下来五人装沙。” 时樘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根铁棍横担在井口。 他又取来几根麻绳连接在一起,绑缚于铁棍之上。 一切准备妥当,时樘顺着麻绳滑入井中。 大家经过商议,那边下去三人,左水东这边下去两人。左水东、剑丑和另外两人留守井口。 这时,井中传来时樘的喊声,“下面没有问题,你们下来吧!” 众人闻言,按之前商议的结果,五人带着麻袋,陆续顺绳而下。 左水东看向剑丑,拱手道:“剑丑大哥,财帛动人心,不慎就丢命。小弟也要走了,就此别过,多多保重。” 剑丑见左水东要走,一时愕然,“这……” 另两人见左水东要走,赶紧围了过来,一人怒道:“小子,你不能走。” 左水东仰天一笑道:“我要走,你能拦得住吗?” 话音未落,人已是飘出丈许开外。两人还在傻眼之间,左水东的身影已是飘忽不见了。 两人咽下一口唾液互视一眼。 他们奈何不了左水东,转而恶狠狠地对剑丑道:“你要是敢走,我们立马下井,杀了你那两个同伴。” 剑丑回过神来,拔出阔剑,眼神一凛,怒道:“你敢!” ………… 钟阜自离开古井之后,一路狂奔来到一处悬崖前。 他解开背囊,打开囊袋,露出了里面的画轴。 黄色轴卷代表着普通犯人;黑色轴卷代表穷凶极恶的重犯;而红色轴卷则代表了修真人士。 南捕厅隶属于南域太乙真宗,太乙发下追捕左水东的文书,南捕厅第一时间也收到了犯人的画像。 太乙并不是要他们这些凡人去抓修士,而是要他们一旦发现犯人行踪之后,立即传递消息。 钟阜当时不敢将实情说出,就怕左水东起疑。 钟阜从袋中拿出一幅红轴画卷,想都不想就扔下了山崖。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卷轴,钟阜如释重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钟阜一声长叹之后,将囊袋重新束好,背负于身后转身即走。 刚走出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事,他立即停下身形,伸手入怀,掏摸着什么东西。 少顷,钟阜从怀中摸出了两张传信符篆。 此传信符篆,为太乙真宗所制,符篆特殊,普通凡人也可使用。 钟阜又是想都不想,用手一团,转身回到崖边,手臂重重一挥,将传信符篆给扔了出去。 钟阜看着落下山崖的符篆,暗自思忖道:“修真界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就当我没有遇见过他吧。” “听他话口,他是从湖熟镇进的山,从方向上来看,他应该是往北或者往东,那我就往南、往西,彻底避开他。” 想到此处,钟阜也不犹豫,他立即转向,径往西边而去。 离着山崖不算太远的一棵大树上,左水东正蹲在一根树叉上,依靠着茂密树叶藏身其间。 刚刚钟阜所有的动作,他都尽收眼底。 左水东笑了笑,心道:“此人还挺知趣,懂得明哲保身。” 钟阜走远,左水东也准备离开,刚要行动,他发现屁股下面居然有一个鸟巢。 刚刚左水东太专注于钟阜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两脚之间的鸟巢。 此刻,在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还立着一只浅黄色羽毛的小鸟。 小鸟有家不能回,一脸的不高兴。 左水东对着小黄色鸟拱拱手,笑嘻嘻道:“鸟兄,不好意思啊,抱歉抱歉。” 说完,左水东用手掌在鸟巢上方轻轻扇了几下。 左水东伸手招呼小黄鸟,“我已经清扫干净了,鸟兄,你回来吧。” 话音刚落,人就在树枝上消失了身影。 小黄鸟又等了一会儿,才敢回巢。 钻进鸟窝,小黄鸟卷缩着身子,心道:“还是自家的房子好,又大又温馨啊!” 它头一伏,眼一闭,舒舒服服地打起了盹来。 眯了一小会儿,小黄鸟感觉今天的小窝格外的舒适。 它禁不住地鸣叫起来,鸟语吟唱,叽叽喳喳: “我是织巢鸟,鸟名叫小高。 高大又英俊,聪明又勤劳。 现下仍单身,谁与我偕老。” ………… ………… 第三三章 鸟鸣叽喳金光照 这时,一只雌织巢鸟飞了过来,它鸟语叽喳:“公子,你的鸟巢筑得真好,我可以进来参观一下吗?” 此刻,小高眼睛都直了,它立起身顺势飞到巢外,鸟语欢鸣:“欢迎欢迎!请进请进!” 雌织巢鸟飞进巢中,它左看看,右瞧瞧,上望望,下踩踩,看得是十分仔细。 小高心中欢喜,鸟语轻悦,卖力介绍: “我这鸟巢,又大又坚固; 全草木结构,自然环保; 恒温恒湿,常年保持在二十度左右; 冬暖夏凉,温馨舒适; 背靠青山,远眺绿水,是最最正宗的湖景房; 南北通透,采光极佳,视野开阔; 绿树成荫,私密性也很好! 鸟妹,你如果喜欢可以在此长住。” 雌鸟听了,害羞地低下了头。 小高见状觉得有戏,它趁热打铁,又是一番鸟语叽喳:“鸟妹,我叫小高,很高兴见到你,敢问芳名何许?” 雌鸟轻语低鸣:“我叫小淳。” 小高鼓起勇气,大胆表白:“淳妹,你喜欢这里吗?愿意和我生活在这里吗?” 小淳害羞极了,它红着脸躲避小高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高见此情景,心中振奋:“哈哈哈哈……脱单了!终于脱单了!” ………… 聚宝山,某处密林丛中。 金沙井,井口只有三四尺宽,井深约有五十来丈,井底也较为宽敞,约有七、八丈方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线,照得井底透亮。 整座古井就好像一个长颈大肚的酒瓶一般。 众人下到井底,看到一堆堆亮闪闪的金沙,大家俱是欣喜若狂,震撼莫名,有些人已经止不住地手舞足蹈起来。 时樘静静地站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众人。 有一人兴奋地说道:“我滴个乖乖,这得有多少金沙啊?这一趟下来,我可以富贵一生了?” 另一人还算清醒,他有些“不合时宜”地问道:“你们说这么多金沙是怎么来的?难道枯井可以自生金沙吗?” 有人回道:“我看啊,多半是那个富翁将金子化沙,藏于此处的。” “哈哈哈哈,那倒是便宜咱们兄弟了!” “哈哈哈哈……” “这都要感谢时樘兄弟呀!” 时樘闻言,皮笑肉不笑,道:“要如何谢我?” 说话那人先是一愣,继而笑道:“送时兄一座庄园。” 时樘脸色有些阴沉,“我得了金沙,自然也就是富翁了,难道我还置办不起庄园吗?” 那人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送庄园也是聊表心意……” 话未说完,时樘抢过话头道:“不仅是你,参与进来的人都得谢我。” 众人看时樘脸色不对,一人上前道:“时樘兄弟你怎么了?你说吧,要我们如何谢你?” 时樘面目狰狞道:“我带你们发财,你们就把命给我吧!” 时樘说完,从他的身后窜出一只狮头马身的怪物来。 此怪物名叫裂马兽,凶猛异常,速度飞快。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裂马兽扑杀一通。 时樘看着倒在地上的五具尸体,他口中默默念诀,少顷,从这五个人的身上,飘出了五个隐隐淡淡的游魂。 五个游魂面无表情,慢慢地飘浮在空中。 时樘张嘴一吸,五个游魂即入了时樘的内腑。 待时樘做完这一切,裂马兽才上前吞食…… 时樘缓行几步,他抬起头,朝着井口处喊道:“下来两人,有人太过兴奋晕倒了。” 上面还剩三人,有两人坐在井栏边说着话,剑丑则远远地坐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 三人对井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这时,他们听见时樘呼唤之声,那两人不疑有他,都是哈哈笑了起来,全然不知这是“死神的呼唤”。 一人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另一人也已准备就绪,就在他下去之前,他看着剑丑道:“好好看守,如果你跑了,你那两个同伴……哈哈哈哈……” 剑丑大怒,提着剑站了起来。 那人在大笑声中,滑入了井底。 两人下去还没多久,时樘又在下面呼唤…… 剑丑心中诧异,他朝着井内喊道:“上面不留人看守?万一来人将绳子抽走,那时我们如何上来?” 时樘道:“兄弟宽心,此处隐蔽,外人发现不了。我们抓紧时间将金沙装包,然后再找机会运出去。” 剑丑觉得事有蹊跷,他伏在井口对时樘道:“时兄,可否将我那两个同伴唤来,我有些事需要找他们。” 时樘应道:“他们正在装沙,没有空闲,要不你下来?” 剑丑感觉不对,忽然间他想起了左水东临走时所说的话,“财帛动人心,不慎就丢命”。此时想来,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此时此刻,剑丑乌云覆心,神魂急跳,他果断地将麻绳割断,提着剑调头就跑。 刚跑出几步,剑丑惊讶地发现面前站着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井中说话的时樘。 剑丑心中大骇,他双手持剑,欲作生死一搏。 凡人与修士交手,还是一个压了境的金丹,这差距太过巨大,剑丑毫无挣扎之力,即刻就倒在了地上。 这时,裂马兽从井中跃出,它刚准备上前,却被时樘阻拦道:“不可,此人我还有他用。” 裂马兽听得懂人言,见主人禁止,乖乖地站在了一边。 ………… 另一边,五人追捕小队来到了聚宝山中。 远桑发现,此时山中有很多凡人武夫正在寻找着什么。 远桑心中好奇,他带着同门,悄悄地跟在了一队武夫的身后。 几名武夫在山中毫无目的地瞎转,便在此时,远桑发现附近似有法力残留的气息。 远桑散开神识,细细探查…… 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藏着一口古井,残留的气息好像就是从井中传出。 几名武夫没有发现古井,从旁侧匆匆而过。 待人走远,远桑对四人道:“跟我来。” 说着,即领着四人撇下武夫们,朝着古井而去。 古井甚是隐密,一番拔枝而行,几人来到了近前。 迈尧看着古井道:“师兄,那些凡人武夫是不是在找这口古井?” 远桑回道:“听他们之前交谈,好像是在找什么金沙井,应该就是这个。” 远桑站在井口,神识下探,他发现井不算太深,里面有大量金沙,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法力气息。 远桑心道:“贼子藏在了这里?” 迈壹问道:“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远桑回道:“井中有些古怪,有极微弱的法力气息,你们说这贼子会不会就躲在下面?” 迈壹道:“我们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 几人正在商量,这时树枝拨动,从密林之外又走进来两个蓝袍道士。 双方彼此一见,都是稍稍愣了一下。 远桑认识这身道袍,他上前稽首道:“在下三茅宫远桑,不知道是那位太乙师兄当面?” 一个蓝袍道士稽首回礼道:“太乙真宗炼齐。” 远桑道:“炼齐师兄,你们也是为了古井而来?” 炼齐笑道:“我师兄弟二人,见山中有许多人在寻找着什么,一时好奇就跟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三茅宫的道友,也是缘分。” 远桑道:“我们和师兄一样,也是好奇,就找到了此处。” 炼齐点了点头,围着井栏仔细查看了一番。 少顷,炼齐道:“我们下去看看。” 远桑应道:“好。”他转过脸来,对着自己的师弟们又道:“迈尧,迈壹你们留在上面……” 话未说完却被炼齐打断道:“无需留人,一起下去,万一遇到什么事,人多好照应。” 当看到蓝袍二道,迈尧心中就极为不舒服,他百计千思,处心积虑,仍旧没有躲过“七星坠三”之局。 此时迈尧又听到炼齐如此说,他也不犹豫,上前作礼道:“炼齐师兄,上面不留人,似有不妥?” 炼齐斜了迈尧一眼,傲然道:“有何不妥?要不你们三茅宫五个下去,我太乙就留在上面好了。” 迈壹陪着笑打圆场道:“师兄莫恼,同下同下.......” 太乙弟子坚决不同意在上面留人,迈尧无奈,只得跟随众人,鱼贯而下。 七人落入井底,井中宽敞明亮,以修士的目力,四周景物一览无余。 炼齐下来之后,环顾四周,啧啧称奇道:“果然有这许多金沙,难怪那些凡人会为之癫狂。” 几人散开神识,细细查探,在井中转了一圈,除了金沙什么都没有。 迈尧心中莫名慌乱,他来到炼齐身旁,道:“师兄,井中无事,我们上去吧。” 炼齐双手负后,又看了看四周,点点头道:“上去!” 炼齐之言犹如圣旨,众人刚准备折返之时,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欢迎来到金沙井小界,你们这是要走了吗?”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炼齐厉声道:“什么人?装神弄鬼,出来说话!” 炼齐话音刚落,井底某一堆金沙的顶部开始缓缓向下散落、塌陷,金沙如水,塌散的速度是越来越快。 很快地金沙散落一地,从中显现出一个脸型瘦长,皮肤黝黑的男子来。 众人看到此人,心中更是大惊。 这么多人查探之下,居然没有发现他,可见此人的境界至少是金丹无疑了。 七名筑基对一个金丹,只要人人奋勇,还是可以一战的。 炼齐看中此节,他仗着人多,毫不畏惧道:“阁下是谁?” 时樘向着众人走来,他边走边道:“鄙人时樘,是这里的主人,你们不请自来,意欲何为啊?” 远桑怕这个太乙弟子说话太过强横,失了退路。他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目的,上前几步,恭敬施礼道:“我们几人因追捕一名逃犯误入此地,打扰前辈静修,还望前辈勿怪。” 时樘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他阴森森地说道:“哪有什么逃犯,这都是你们的托辞,照我看啊,你们想要霸占我的金沙吧。” 远桑的语气极为谦恭:“前辈真会说笑,金沙乃凡俗之物,我们怎么会凯觎前辈的金沙呢?” 时樘的脸色忽然一变,厉声道:“你们道门最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了。尤其是那个狗屁太乙,为了抓捕一个少年,居然如此劳师动众。我看啊,也别叫太乙真宗了,应该改名叫太无能宗。” 说完之后,时樘一阵狂笑。 炼齐见时樘辱骂师门,怒斥道:“鼠辈敢尔!” 时樘面目狰狞道:“你们今天都别走了,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说完他身形飘忽,化为一阵黑烟不见。 众人慌忙聚在一处,各自祭出法器,以应强敌。 炼齐朗声道:“各位师弟,当齐心协力,诛杀此獠。” 这时,井中阴风阵阵,鬼影飘飘,刚刚还明亮入昼的井底,顿时一片漆黑,哀嚎声四起,宛如阴曹地府。 不多时,从黑暗之中,一队一队的鬼卒扑将而来…… “鬼修!” 众人又是一惊。 鬼修和体修一样,都是道门的一个旁门分枝。后来也不知因为何故,鬼修一系慢慢地被道门所不容。 一场屠戮之后,鬼修一系死伤殆尽。 在惟宁大陆之上,鬼修早已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今天在此居然遇到了一个,怎么能不让人心惊。 面对黑压压的鬼卒,众人都是拼尽全力施放术法。 人群之中,一个胖胖的道士,眼珠子一转,他狂丢了几个术法之后,身形一拔,立即向井口飞去。 众人早已有了退却之心,眼见一人开始逃跑,其他几人都纷纷向上遁行。 炼齐一边向上飞,一边破口骂道:“三茅宫的孬种,临阵怯战......” 这边炼齐刚骂上口,上方居然飞来了一道术法。 术法在炼齐头顶上方炸开,宛如暴雨,密密匝匝,炼齐斜着向下,侧身急闪,避了过去。 他刚准备再骂,头顶上方又是一阵密集的术法落下,不仅如此,只见前方还有一条黑影速度奇快正向自己直扑过来。 炼齐没法,情急之下,只能再往下躲避,这一向下,人就陷在了如潮水般的鬼卒群中。 太乙弟子见师兄遭围,快速下落,搭救同门。 黑影不断向上,搅得逃跑人群纷纷避让。 众人散开,各施术法,光影闪动之间,却奈黑影不得。 ………… ………… 第三四章 送君归西心儿颤 黑影速度奇快,闪过众人的法术向上急追。 此刻最上方还有两人——迈尧和远桑。 五十丈的距离,对于筑基来说,是非常近的,可是两人只见井口,就是飞不到近前。 迈尧一边飞,一边大声问道:“师兄,怎么都飞不到井口,这如何是好啊?” 远桑见识广博,道:“定是界结的主人施了法,将小界的长度无限增大。” 迈尧急道:“师兄,有何方法可以出去。” 远桑回道:“利用法术破开界结就可出去,或是杀死界结主人。” 迈尧听罢,灵机一动,道:“我有办法了。” 两人正在商量之际,裂马兽已经快速追近。 狮首马身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凶猛异常,呼啸而至。 迈尧大叫:“师兄助我!挡住那头怪兽!”说话间,迈尧已是横在井壁之间,心中念起了法诀。 远桑应道:“好!”言出之际,他立即祭出了自己的看家法器——龟壳。 龟壳一经祭出,迅速变大。它不仅挡住了裂马兽凶猛一扑,而且在远桑的催动之下,犹如孩童吹泡,体积是不断地扩张。 龟壳的体积不断增大,壳边已是深深嵌到了井壁之中,就好像一堵墙,挡在了裂马兽的身前。 龟壳似墙,又似井盖,它将井筒空间一隔,将井内众人都给封了起来。 裂马兽也只有筑基境的修为,它一阵狂踢乱撞,就是无法破开坚硬的龟壳。 另一边,迈尧已成功激发了秘术,他的身体也在不断地变大。 十几息之后,迈尧已是变形为一个二丈长短的巨人,巨人双手撑住井壁一侧,双脚蹬住井壁另一侧,井壁犹带弹性,如橡皮糖一般,被巨人撑得已是完全变了形状。 迈尧催功不停,身体还在不停地变大,当长成三丈之时,只听“啵”的一声,井壁破开了一个口子,迈尧凭着巨大身躯,洪荒巨力,硬生生地将破口撕裂开来。 迈尧、远桑二人随即由此口一钻而出。 二人出来之后,远桑正欲收回法器,迈尧拦道道:“师兄不可,法器一旦收回,井口大开,万一那个金丹鬼修追出来怎么办?咱们速速离开,赶紧将此事上禀宗门。” 远桑也没法,形势紧迫,逃命要紧,现在也顾不上那件相伴多年的法器了,他微微点头,以示同意。 便在此时,迈尧三丈身形,威威赫赫,他抬起巨脚,朝着井栏猛然踩下,井口顿时塌陷,深埋地下。 “这……” “师兄咱们走!” “唉……” 迈尧的这一脚,令井中震荡不已。 身处井中空间,还活着的几人惊惶不定,斗志全丧。 “咦?居然能破开我的界结,真是小看了这些家伙。”时樘并没有因为逃走了两人而懊恼,他转而大声笑道:“这就是道门子弟,'死道友不死贫道'哈哈哈哈……好、好、好!” 迈壹、迈夕、迈七三人悬在半空,看着上方扣下来的巨大龟壳,心如死灰。 巨大的龟壳不仅挡住了裂马兽,同时也挡住了他们逃生的希望。 太乙两人已完全陷入了鬼卒海中,是自顾不暇,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裂马兽没能破开龟壳,它恼羞成怒,发了疯一般,回击迈壹三人…… 迈壹三人,心胆俱裂,在时樘犹如戏猴一般的牵制之下,裂马兽个个击破,三人纷纷陨命。 时樘低头看了看消失在鬼卒海中的蓝袍道士,摸了摸裂马兽的狮头,狞笑道:“这一趟真是赚大发了。” 金沙小界自主修复,被迈尧撕开的逃生口也在慢慢聚拢粘合,很快就恢复了原形本貌。 同时,塌陷在地下的井栏,也重新破土而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一口古井又“安安静静”地矗立在了密林深处。 ………… 迈尧、远桑二人逃出来之后,先去了一趟湖熟小镇,寻找同门。 见迈越、迈化已经离开,二人一边往西急奔,一边将金沙井之事详详细细地写在了信中。 为了能让此事迅速的扩散开来,相同的内容写了多份。 不仅上禀宗门,还发给了领头的师叔,以及相熟的同门师兄弟们。 飞了一天,两人在一处山谷中休息。 迈尧的身形早已恢复了正常。 此时,他正坐在草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 远桑劫后余生,感慨万千,他看着这个师弟,温言道:“师弟,这次都亏你了。要不是你使用秘术撑开界结,为兄这条命,怕是也要交待在了井中。” 迈尧快速地吞咽食物,微笑道:“师兄说哪里的话,要是没有师兄的法器,我也不能安心破界。这次是咱们师兄弟同心协力所致。我们都应该感谢对方,但又无需彼此感谢,师兄你觉得呢?” 远桑点了点头,这次井中逃生,远桑用坚硬的龟壳挡住了怪兽,而迈尧用自身秘术撑破了界结,一个失去了称手的法器,一个消耗掉多年的储备。 迈尧的意思是,大家都出了死力,并为之失去了一些重要的东西,能够逃出来是合作之力,谁也不亏欠谁的。 说起迈尧的秘术,虽然远桑早就知道了这门功法,但是这还是远桑第一次见识到此秘术的施展。 远桑心中不免好奇起来,遂问道:“师弟,你这秘术甚是神奇,除了需要不停地吃喝储备能量之外,还需要什么?” 说完,远桑自觉不妥,又补了一句:“师兄我只是一时好奇,要是师弟不方便,大可不说。” 迈尧回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此秘术挑人,不是谁都能修练的,掌门亲验之后,才传了我这门秘术,除了要多吃食物之外,也就没什么了。” 说完话迈尧拍拍自己的肚子,笑道:“我这身材是越来越胖咯。” 远桑笑道:“有掌门亲传,师弟好造化。有此秘术傍身,金丹之后,天下尽可去得。” 迈尧沉默不语,他自家人知自家事,秘术虽是掌门亲传,但并非就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了,掌门也只是拿他当一个“试验品”来看。 远桑见迈尧默然一叹,以为他是想起了井中同门,于是也跟着轻轻一叹道:“我们逃出来了,井中几位师弟怕是……” 迈尧回过神来,劝慰道:“师兄,鬼修一事非同小可,往大了说,就是整个道门体系的根本大事;往小了说,是一派一域的和谐安定。” “我们之中,必须要有人逃出来报信,好教宗门知晓,全域重视。” 说到此处,迈尧脸色一正,又郑重道:“为了整个南域,为了整个惟宁修真界,个别牺牲再所难免。” 远桑听他说得振振有词,心中登时释怀,他点头道:“宗门必定上报太乙,太乙又会通传整个南域各派,到时,这聚宝山就要热闹了。” 迈尧凑上来,低声道:“此次咱们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宗门一定会大大奖励我们的。” 远桑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两人正说话间,一道遁光从空中一掠而至,很快地就飞抵两人身前。 迈尧、远桑一见来人,急忙上前行礼道:“参见师叔!”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追寻左水东下落的新尧。 自从失去了左水东的踪迹之后,新尧一路兜兜转转,始终是找不到左水东。 刚接到两人传信,人离着这边不远,于是马不停蹄,立即就往聚宝山飞来,准备先行探查一番。 飞在低空,正巧看见这二人,于是按下遁光,现身于此。 新尧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你二人怎么能确定他就是鬼修?” 迈尧道:“回禀师叔,门中典籍对鬼修多有记载,弟子见他使出来的术法,不仅阴气森森,而且可以召唤出地府鬼兵,与典籍所述颇为相似,故而才如此肯定。” 新尧又看了看远桑,远桑会意忙附和道:“迈尧师弟所言不差,确实是鬼修无疑。” 新尧听了二人之言,正自沉吟,远桑又道:“师叔,我们当时迫不得已,只想着赶紧将消息传递出来………” 新尧回过神,赞赏道:“兹事体大,你们做得很好。井在何处?” 于是远桑就将金沙井的具体位置对新尧详细地描述了一番…… 新尧看向二人道:“你们先回山门,我去看看。” 二人躬身应道:“诺!” “诺”字尚未说完,新尧已是遁光远去。 ………… 按着远桑所述,新尧很快地就在聚宝山中找到了金沙井。 此时,金沙井已恢复如初,新尧围着井口转了一圈,又向井下探出神识,仔细探查。 不多时,他就在井筒中发现了一个龟壳。 龟壳卡在井壁之间,就好像一个井盖一般。 神识越过龟壳,继续向井底而去。 新尧又仔细地查探了一番,似乎什么都没有。 新尧心道:“难道逃走了?这个龟壳就是远桑信中所说,用来抵挡怪兽的法器了。我要不要将此法器收了?我要不要下去看看?万一里面不止一名鬼修怎么办……” 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新尧,最后,新尧还是决定不下去,等“大部队”赶来,再议。 这里的一切,新尧一样未动,正准备离开之时,他听见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新尧神情一凝,立即向林外散出了神识。 只见在不远处的山路上,一个身穿靛蓝色道袍,白发苍髯的老道士,一手执卦幡,一手拿着摇铃,身上斜挎着布袋,正在山中行走。 他身上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游方道士。 老道士步伐轻盈而稳健,晃着手中摇铃,口中念念有词: “送上一支吉祥签, 君喜不吝赠万钱。 归云不走来时路, 西去一人已成仙。” 新尧看到只是一个凡俗之人,他收回神识,放下心来。 新尧向四周又扫了一眼,刚要拔身而起,只见这个凡俗老道居然拨开树枝,从密林之中转了进来。 老道士一看到古井,丢下卦幡,收起摇铃,哈哈大笑着跑到了井边。 他身子一伏,双手围抱着井栏,一个劲地叫道:“造化啊!造化啊!” 老道士口中不住地念叨,双手还不停地拍打着井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好像抱着久未谋面的亲人一般。 这时,一个男子淡淡的声音飘来,“你知道这口井?” 老道士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平复了一下心情,循声而望,“哟!这旁边还站着一个道士。” 老道士立起身,稽首一礼道:“刚刚老道看见古井太过激动,未曾注意到道友的存在,失礼、失礼。” 新尧也未回礼,他站着不动,声音颇为威严道:“无妨!我还是那个问题,道友知道这口井?” 老道士神神秘秘地向四周看了看,低声反问道:“怎么?道友不知?” 新尧嘴角微翘,“我误入此地,还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老道士点指于他,笑言:“道友好命,遇见我更是好命。” 新尧疑惑道:“怎么说?” 老道士神秘一笑,“你知道这井底有什么吗?” 新尧故作不知,摇了摇头。 老道士说道:“这下面啊,有……” 新尧追问,“有什么?” “哈哈哈哈……”老道士大笑道:“容老道先卖个关子,到时道友一看便知。” 新尧见他不说,心下发笑,又试问道:“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老道士点点头,回道:“要得!要得!” 新尧一念顿起,暗忖道:“不如我收了龟壳法器,让这个凡人先下去看看?” 一念至此,新尧对老道士道:“咱们一人下井,另一人在上面照应着,万一有什么事,救援、喊人啥的都方便。” 老道士看了看新尧,问道:“谁下?谁留?” 新尧道:“当然是你下,我留咯。” 老道士不解道:“为何?” 新尧笑答:“因为我比你年轻,比你力气大,你下到井中,我可以拉你上来。要是我下到井中,你那有力气拉得动我。” 老道士闻言,想了想道:“说得真有道理哈。” ………… ………… pS: 码完就发,厚脸要票。 喊声道友,多多关照! 一刀承诺,此书不孬。 高抬贵手,浇浇幼草。 第三五章 老道送礼小道憨 新尧想哄他下去看看,陪着笑道:“那可不。道友放心,我说拉你上来,就一定会做到的。” 老道士呵呵一笑,点指新尧,道:“看似说得在理,其实啊,你这人坏得很呐!” 新尧两手一摊,故作生气道:“道友不相信,那就算了。” 老道士见他生气,上前几步,边走边说道:“道友不要生气嘛,身在江湖,人心难读,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吧,我看啊......” 这时老道士走上前来,手掌已是轻轻地搭在了新尧的手臂之上。 新尧对此不以为然,问道:“你看如何?” 老道士手掌一握,抓着新尧的手臂,哈哈一笑道:“我看啊,咱们同下,同下。” 新尧觉得此人不好糊弄,也不想再和他纠缠了,于是准备挣开老道士的手,就此远去。 让新尧意外的是,自己面对一个凡人老头,居然甩不开他的手。 新尧先前未用到法力,这时见老道士力气不小,他也不再客气,赶紧调动法力,欲强行挣脱。 便在此时,让新尧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全身上下、内景丹田之中,竟寻不到一丝法力了。 新尧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他神色惊惶,带着哭腔,哀求道:“前辈恕罪!前辈恕罪!” 老道士看着新尧笑眯眯道:“到别人家去做客,总不能空着手吧,带点礼物,聊表心意嘛!你说呢?” 新尧已是六神无主,他不住地叫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在新尧的喊叫声中,老道士拽着新尧钻入了井中。 密林之中,一阵微风拂过,地上的卦幡,突兀地立了起来。 卦幡一蹦一跳地来到井边,它没有丝毫停滞,立即跳入井中,随主人而去。 金沙井中,鬼卒们早已得胜而归,一切都已回归平静。 井筒某段,一个坚硬的龟壳还“孤傲”地嵌在井壁之间。 时樘虽是金丹境,但他没有心法口诀,面对这个龟壳还真收不了。 一通鬼法阴术之下,龟壳却是纹丝不动。 时樘正自焦躁间,这时,龟壳突然变小,井壁也跟着微微地抖动了起来。 龟壳变化不停,持继缩小,最后变回正常大小,落入了一个老道士手中。 老道士来到井底,将这个变成巴掌大的龟壳拿在手中,左看看、右瞧瞧,看得是不住地摇着头。 老道士自言自语道:“龟纹暗淡,格纹排序杂乱,比起我的那个差远了,垃圾、垃圾。” 说着,他就远远地将龟壳抛给了时樘。 时樘接住龟壳,连忙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徒儿见过师父。” 时樘身旁的裂马兽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想要讨好老道士。 老道士看都不看,一脚将其踢开,“什么玩意儿。” 之前还凶猛异常的怪兽,被老道士踢开之后,一声不敢吭,乖巧的像只小兔子。 时樘见师父不高兴,赶忙收起了裂马兽。 老道士走到时樘身旁,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骂道:“真是个不成材的东西,差点把为师的大事搅黄了。” 时樘摸了摸脑袋,委屈道:“师父,您不是说要找个衣钵弟子吗,徒弟我这不是帮师父造点势,吸引人来嘛。” 老道士甩手又是一巴掌,“为师要你造势?” 时樘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老道士顿了顿又道:“那你为何杀了那么多人?” 时樘脸色一变,嘻嘻笑道:“一来,为师父造势;二来,顺便修练修练。” 老道士刚一抬手,时樘立马跪倒,急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老道士看了看时樘,抬起的手顺势摸了摸自己的长须,“此番能否收徒成功,完全着落在一个少年身上。” 时樘问道:“那......” 老道士没等时樘问完,又开口道:“两人已见过面了,一切都已注定,你未来的师弟很快就要来了。为师先行到此,就是来接应他的。” 时樘站起身,恭恭敬敬施礼道:“恭喜师父,得偿所愿。” 老道士又抚了抚长须,神情略有得意,他一挥袖袍,从袖中倒出一个道士来,道士身无法力,一脸惊恐。 时樘先是一愣,继而搓着手,笑道:“师父你来就来嘛,还给徒儿带了如此大礼,这叫我如何是好啊。” 老道士没有理会,他背过身去,闭目凝神,双手笼在大袖之中,掐指细算,推衍天机。 新尧虚弱地叫道:“饶命......” 时樘嘿嘿冷笑,一步步逼近了新尧...... ………… 金沙井中发生的事,左水东一无所知。 此刻左水东已离开了聚宝山,朝东北方向而去。 左水东一路急遁,只见前方有一座巍峨高山,苍松翠柏,古石幽香,满目翠绿,郁郁葱葱。 左水东易容失效,刚刚恢复了本相,他现下急需找一处清静之地,炼化灵石,补充法力。 左水东看了看天色,此时约摸未正四刻的样子,他也不犹豫,径自进山。 左水东甫一进山,还没走出几步,地上就显现出金色五角星的图案来。 五角星在左水东脚下不停旋转,炫目耀眼。 左水东刚想拔高身形,却发现有一股巨力将自己的两脚吸住,是半寸都移动不得。 左水东暗道一声:“不好。” 这时,从四面八方窜出七八个人来,为首一人,看左水东还在尝试着飞行,哈哈笑道:“无隅道友就别费劲了,此五星伏魔阵专为困敌之用,金丹陷进去,都不一定能出得来。” 他说的话,左水东是不相信的。 筑基境也才刚刚迈进修真大门,此阶段见识有限,法术刚成,又能布下什么高明的阵法呢?只不过自己实力低微,一时破不开而已。 左水东渐渐恢复冷静,他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七、八个筑基修士来。 这些人俱是身着灰色道袍,头戴冲和巾,相貌都很年龄,看着都不算太大。 少顷,左水东拱手问道:“未请教道兄尊号?也不知道是否是清凉门弟子?” 为首之人回了一礼道:“我乃太平门兴和。我两派道袍相近,道友认错,实属正常。” 左水东知道,被困此地求饶已然无用,他索性光棍道:“我已被道兄所困,为何还不动手?” 兴和道:“无隅道友见谅,职责所在,不可轻忽,但道友也无需担心,我太平门向来处事公平,今虽困住道友,也绝不会以多欺寡,咱们一对一,比试较量一番如何?” 左水东应道:“好。如果我赢了怎么办?” 兴和回道:“那就换下一位。” 左水东又问道:“如果你们都败于我手怎么办?” 兴和淡淡道:“那就再重新来过。” 左水东不高兴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公平比试?” 兴和一脸认真,“嗯,是的。无隅道友莫气,这已经很公平了。” 左水东没好气道:“我要是输了呢?” 兴和一笑,“要是道友输了,估计……多半……是要被我们带回山门处置了。” 两人在交谈的时候,左水东仍在不停地尝试…… 左水东默运九宫心诀,让他惊喜的是,九宫一展,吸力消散,阻力消失,心定身安。 在心诀催动之下,顺宫步、逆宫步都可畅行无碍。 虽然左水东并未移动分毫,但那种“能走”的感觉,是绝对不会有错的。 一直以来,左水东都勤加修练的九宫步,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左水东心中一宽,暗忖道:“臭屁五星阵,还妄言困阻金丹呢,等会比斗之时,我得好好利用这一点,看能不能擒住一人,以作交换……” 左水东计议已定,朗声道:“我太吃亏了,我又不能动,只能站着挨打,我是体修,拳法施放的距离又比不上你们法修。” “兴和道友,你也无需如此假仁假义了,我已是瓮中之鳖,你们一起上吧。非要弄什么一对一车轮战,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左水东双手抱胸,头一斜,一副混不吝的样子,“今日落在你们手中,算我无能,我认了。你们抓了我,贵教是要将我移交给太乙的,到时我就把这事说出来给太乙听听,让天下人看清你们太平门虚伪的嘴脸。” “此事之后,我估计……多半……你们肯定不能再叫'太平门'了,得改名叫'赖皮门'、'虚伪门'、'假仁假义门'……” 说完,左水东仰天大笑了起来。 众人听罢,都凑到兴和身前,议论了起来…… “阶下囚还能笑得出来?” “身陷困境,仍谈笑风生,气度不凡啊。” “我看啊,是强颜欢笑吧。” “不能,那份从容淡定是装不出来的。” “师兄,此事如何决断?” “…………” 众人议论,兴和默默思量,少顷,他看向左水东,开口道:“依无隅道友之见,该如何比试呢?” 左水东斜了他一眼,“人不在我身前三丈,我是不比的。” 兴和困住了左水东是准备将其擒下,交由山门处置的。 但他又觉得一拥而上太过无耻,怕事情传出去,让世人取笑。 故此,兴和才想到用一对一车轮战的方式来拖垮他,谁知这个少年不中计。 古怪的人,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这才造成了如今古怪的局面。 兴和想了想道:“三丈太近,五丈。” “……” “……”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距离定在了四丈。 比试即将开始。 左水东已经做好了准备,心中心诀已起,脚步已然“蠢蠢欲动”…… 兴和道:“我先来领教道友高招。” 说完,他踏步上前来到左水东身前四丈之处。 左水东看见兴和,心道:“来的正好,擒的就是你。” 兴和抬头看了看天,他表情轻松,稽首道:“请!” 说完兴和就是一记火刀飚出。 左水东早已做好了准备,他见兴和出招,立即聚法力于手,手臂挥展,一拳轰出。 拳抵火刀之际,人已是踏着顺宫步飞速而出。 四丈距离,咫尺即到,弹指间,左水东的身形已是逼近兴和。 兴和见左水东居然可以移动,这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有些准备不足,同时还有些愕然之后的不知所措。 就在他一愣之间,左水东转瞬即至,兴和凭着本能意念,向后急闪。 左水东准备得十分充分,他见兴和后退,凝神聚法,大步跨出,顺宫步紧接逆宫步,从一侧绕至兴和身后,手臂猛挥,一把就将兴和擒下。 左水东的手抓着兴和后颈,只要兴和稍有动作,左水东即刻就能将其“送走”。 兴和不敢妄动,一众太平门弟子见了,都异口同声道:“有话好好说,千万别伤害我师兄!” ………… 刚刚,左水东在脑中快速地构建了一幅对战画面。 四、五息的光景,战斗既已结束,左水东看着兴和,嘴角微翘…… 兴和抬头看了看天,脸上略有凝重之色。 突兀地,兴和又飞回到队伍之中,他将四周阵盘一收,对着众人道:“时辰已到,速速回山歇息。” 有人问道:“不抓那人了?” 兴和对众人朗声道:“门主严令,严格按照作息时间执行抓捕任务。我们小队是寅时出发,申时休息,现在时辰已到,必须回山了。” 众人遵令而行,丢下左水东,朝着山门飞去。 左水东看着他们远去,一脸懵懂,“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修道修傻了吗?” 左水东怕事有变故,来不及细想。 此刻,脚下五星光芒消失,再无巨力拖拽,左水东足下一点,飞跃而起,他遁术全开,朝着某处急遁而去。 在回山的路上,有人问兴和,“师兄,就这样把人放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兴和郑重道:“能抓住他是咱们的造化,不能抓他是他自身的气运,一切看淡,有什么好可惜的。” 顿了顿,兴和又道:“你们要记住,当值之时,应当全力以赴,舍身忘死,不负宗门所托;下值之后,就应即时收功,速回山门,打坐放松。” 有人议论起来…… “对对对,懂得休息,才懂得修行。” “师兄说得在理。” “遇到师兄,那人好福气哦。” “为什么不说是咱们好福气呢?” “……” “……” ………… ………… 第三六章 师兄棋艺冠惟宁 pS:叮……早上好! ………… 聚宝山出现鬼修的消息迅速传开。 太乙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将此事通传全域众派。 金丹境鬼修可不是小筑基们能应付得了的。 得到消息的各门派也做出了相应调整。 元婴带队,金丹主打,筑基回山。 一名鬼修,这是个例,还是有组织、有团伙门派?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老巢在何处?等等等等,一系列问题摆在了太乙高层面前。 此事甚为严重,如何擒杀此鬼修成了当务之急,这事可比追捕一个少年逃犯要重要的多。 幕府山,太乙真宗。 一方紫气蒸腾之处,南瑞、南大正对坐手谈。 南瑞看了一眼棋盘,似乎大局已定。 他微微一笑,看向南大道:“师兄,这鬼修之事,您如何看?” 南大沉默半晌,抬起头,远眺云天,答非所问道:“想当年,我刚入门之时,门中那是何等光景,放眼整个惟宁大陆,不敢说全陆第一,至少是和剑林宗平起平坐的地位。” “这才过了几千年,居然排在了四大派之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南瑞闻言,神情瞬间就凝重了起来,“师兄……” 南大也不管他,继续说道:“现今各大境界十人榜上,我太乙还能占据几席?” 南瑞道:“排行榜并不能说明什么,所选之人也并非都令人心服口服。” 南大摇摇头道:“《惟宁杂闻》我看过,各榜单中评选出来的十个人都比较中肯。虽座次有些出入,但这些入选之人,基本没什么争议。” 南大又道:“你看,这筑基榜、金丹榜、元婴榜,我太乙都仅有一人上榜,化神榜则一个也无。” “哈哈哈哈……”南大忽然一笑,“老夫已是半步炼虚,太乙最强者,居然也未能上榜。无为自然道宗、剑林宗在榜单中各占三席,北极阁一席,这说明什么?” 南大自问自答,“这说明我太乙真宗太弱了。” 南瑞静静聆听,脸色越发凝重。 南大盯着南瑞,话锋一转,“就是因为我们弱了,鬼修才敢在我南域苟存,你听说过其他三域有鬼修出没的消息吗?聚宝山一事,并不是偶然,而是一种试探。” 南瑞问道:“那个沧波门弃徒会不会和鬼修有某种关联?” 南大微微摇头,正色道:“我看不像。” 南瑞道:“在此之前,鬼修在我南域从未见过,我们全域抓捕这小子,鬼修就冒出来了,这……” 南大沉默静思不置可否,不住地默念道:“鬼修、盗门、鬼修、盗门……” 南瑞想了想,又道:“我已将门中元婴、金丹尽数遣出,这一次定要擒杀此獠,并找出他们的老巢,将他们一网打尽。也正好借此次机会,清肃南域所有鬼祟之人。” 南大点点头,表示赞同,他捻起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之上。 棋局似乎尘埃落定,南大站起身道:“这个鬼修不简单,在他的背后肯定还有大鬼,我得走一趟。” 话音刚落,人已是在原地消失不见。 南大走后,南瑞的视线回归棋盘…… 棋盘之上,黑白双龙再次缠绕在一起,这一次白龙势危,白棋为了救援白龙,四面打围,黑棋为了能吃掉白龙,行棋偏软,几处战场都是避开白棋,步步退让,以致这几处白棋都得了“便宜”。 最后,虽然黑棋屠龙成功,但一点目数,仍是输了棋。 南瑞一叹,“想赢师兄一盘,真比登天还难呀!” ………… 当日钟阜扔了画轴与传信符篆之后与左水东背道而驰。 出了聚宝山,他一路向着西南方向急奔。 此时,钟阜骑着马在大路上狂奔。 突然,天空之中有一队人朝着钟阜急速飞来。 空中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其音嘹亮,响彻四方,“我乃太乙真宗西善,南捕厅钟阜下马听令!” 钟阜一拉缰绳,勒转马头,骏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马身竖立了起来,登时速度骤停。 钟阜一面轻拍马头,安抚马儿,一面抬头望着天空,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色。 少顷,从空中落下十几名蓝袍道士,将钟阜团团围住。 钟阜一见来人,翻身下马,快走几步,朝着为首一位金冠道士作礼道:“南捕厅鬼宿分部掌卫钟阜,参见太乙上真,不知上真有何差遣?” 西善立在当中,旁边站着瑞金。 西善道:“我来问你,你从何处来,欲去往何处?” 钟阜垂首道:“卑职从湖熟镇来,欲往朱雀总部交差。” 西善道:“交什么差啊?” 钟阜回道:“卑职奉命调查万汇城银庄失窃案,经过卑职调查,其中一人……” 于是钟阜就将案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其中有关左水东的部份抹去不提。 西善笑了笑,“你有没有见过罪犯左水东?” 钟阜面色不改,“未曾见过。” 西善向旁边一名弟子丢了一个眼色,那名弟子立即上前,从储物法器之中拿出了几样东西,并掷在了地上。 钟阜定睛一看,心中一紧。 西善盯着钟阜,淡淡道:“一轴画卷,两张传信符篆,这是你的东西吧?” 钟阜心中不解,“这些东西怎么落在了太乙门人手中?” 钟阜虽然心中惊诧,但面上却是不显,他上前仔细看了看这些东西,刚要开口说不是自己的,那边西善的声音就飘了过来,“看仔细了,符篆上面还留有你的气息呢。” 钟阜将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他回身抱拳道:“上真,此物确实是我遗失的。” 西善闻言,仰天大笑,“遗失?我看是你扔下山崖的吧!” 钟阜被说中实情,眼角不由得抽了抽,他仍强自镇定道:“当日我与盗贼一番打斗,有可能就在那时遗失的,还请上真明鉴。” 西善指了指钟阜身后的囊袋道:“这么多轴画卷,就独独遗失了罪犯左水东的?” 说完,西善将脸一偏,对着一名弟子道:“你来告诉他。” 太乙弟子躬身应诺。 这名弟子道:“前几日,我与几名师弟在聚宝山山崖下方巡视,忽然,从空中落下了一轴画卷,没过一会儿,上方又落下来两张挼成团的传信符篆,我们接住之后,飞上山崖,只见一个黑袍人向西南方向急奔……” 钟阜听完,心知事情败露,他对着西善躬身一礼,坦然道:“不错,是我扔下山崖的。” “当日我在聚宝山中偶遇逃犯左水东,我实力低微根本就制不住他。” 西善怒瞪钟阜,“为何不通传消息?” 钟阜平静道:“他当时已对我起疑,我不敢轻举妄动。修真界的事,我一个凡人管不了,也不想管,故而扔掉了这些物什。” 西善大怒道:“你这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的失职,让我太乙又白白损失了两名弟子。” 钟阜一听,心中顿惊,“难道他又杀了两名太乙弟子?这人看着和善,下手真够狠的。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钟阜还在发愣之际,西善已是大手一伸,聚法一摄,钟阜不受控制地就被吸了过去。 西善手提钟阜,大声道:“带我们去金沙井。” 说着,他身形拔高,率领众人径往聚宝山飞去。 ………… 众人飞抵聚宝山,按着钟阜所指方位,来到了金沙井边。 西善还在半空之中,就将钟阜往地上重重一摔。 钟阜从半空坠下,摔得是七荤八素,幸亏山土较软,不然早就一命呜呼了。 西善领着众人落在地上,他脚刚一沾地,就瞄着钟阜的心脏位置,一记法拳轰出。 顷刻间,钟阜的半边身子血肉纷飞,骨断筋离。 钟阜失去了半边身子,去势不减,最后震碎了井栏,他的身体才将将止住了这股推力。 钟阜倒在井边一动不动,地上的青砖碎石,四散一地。 瑞金见西善突然出手,赶忙上前道:“师兄,你怎么能对凡人出手呢?这因果巨大啊!” 西善不以为意,“师弟,他虽是凡人,但隶属于我太乙真宗。现下,他放了贼子,隐瞒不报,贪生怕死误了宗门大事,又间接害死了我门下两名优秀弟子,其罪不可恕!” 西善看了钟阜一眼,又道:“犯了错,就得受到惩罚,我何错之有?因果何在?” 西善说话的时候,倒在地上的钟阜想起了那个老道士的话,“死地也是活门!死地也是活门!” 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又或者是求生本能激发了潜力,钟阜靠着一只手,拼尽全力,往井中爬去。 “咦?他还没死?”西善心下诧异。 之前西善出手,并没有细查,只是按着人体正常构造往心脏处打了过去。 此刻他神识一探,才发现此人甚为奇特,这心脏居然长到了右边去了。 西善看着爬动中的钟阜,正待二次出手,却被瑞金拦阻道:“师兄不可,即使他有错,也应将人交到厅司手中,再定其罪。” 西善被他说通,遂打消了再次出手的念头。 就在两人说话间,钟阜已经爬到了井口,他头朝下,借着身体的惯性,是一头扎入了井底。 瑞金言道:“师兄,此人半边身子已废,现下他跃入井底,已无生还可能,还是算了吧。” 西善大袖一挥,步子一迈,边走边说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正好下井看看,你们随我来。” 瑞金看了一眼西善,无奈地轻声一叹。 钟阜用尽最后一口气,将自己投入井中之后,两眼一闭,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就好像死了一般。 钟阜自由落体,快速下坠,当他快要摔入井底之时,忽然间身体被一个老道士单手托住了。 老道士托住钟阜之后,快速地给他喂了一颗丹药。 就在这时,老道士怀中一物震荡不已,飞跃而出。 只见此物自带黑金之光,暗暗沉沉,幽幽冥冥。 光束不断变大,变长,然后变窄,最后化成了一把约三尺长短,通体泛着黑金之色的腰刀。 刀鞘之上,时时映现着魔头鬼首,一群群魔物在刀鞘上浮游。 刀鞘就好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广漠深邃的无间地狱。 刀鞘又好似是一个透明镜片,透过镜片可以看到里面光怪陆离的恶魔世界。 老道士看着腰刀,抚着长须,面带微笑,似有得意之色。 时樘一见此物,惊羡道:“本门至宝——虚邪贼疯刀!” “疯刀”通灵,能懂人言,它极速飞抵时樘面前,在时樘头顶敲了一下之后,刀身离鞘而出,霎时间一道寒光亮彻井底,让人不敢直视。 “疯刀”飞到钟阜身边,紧贴在他半边残躯之上,好像是在贪婪吸血,又好像是在为钟阜舔伤。 时樘不解,问道:“师父,这是?” 老道士笑眯眯道:“迫不及待地认主呐!” 此方修真世界,筑基用法器;金丹用灵器;元婴、化神用真器;六境、七境用道器;八境、九境用准仙器。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特殊的器物——神器。 神器不拘境界,筑基使得,洞真也用得。 神器通灵,一旦认主,谁也抢夺不去。 神器的威力也是随着主人的境界高低而决定。 时樘看看“疯刀”,又看看钟阜,问道:“师弟不会有事吧?” 老道士抬手刚准备扇上一巴掌,忽然他发现这小子离自己甚远。 于是,老道士打消此念,转而用手轻轻抚了抚钟阜的头,面带慈色看着钟阜,道:“有为师在此,绝不会让你有事的。你先睡一会儿,稍迟为你铸身疗伤。” 此时,时樘凑上前来,“师父,他们要下来了,杀不杀?” 老道士抬头看了看井口,嘿嘿冷笑道:“不杀了,留给你师弟吧。此间事了,我们走。” 老道士说完,立即收了金沙小界,抱着钟阜,用法力裹着时樘,土遁而去。 山上,西善等人来到井口,刚准备下井一探究竟,金沙井就在众人眼前消失了。 一众太乙弟子见了,有人惊疑道:“这?” “怎么消失了?” “……” 众人一番议论之后都看向西善。 西善嘲笑道:“鼠辈只会藏头缩尾,你们闪开。” 西善一声令下,众人退后几丈。 ………… ………… 第三七章 少女仙姿天下惊 西善对着金沙井消失的地方,一通术法猛砸下去。 半晌,地下被砸出一个深坑。 居高临下观之,只见泥土,不见井迹。 西善疑惑道:“跑了?” 瑞金道人表情凝重,上前道:“师兄,此井应为一处小界,鬼修定是收了小界,土遁而去了。” 西善嘴角一翘,道:“跑得倒是挺快。” 说完,他看了一眼瑞金,又道:“师弟,咱们以后不要再同行了。” 瑞金疑惑道:“师兄,这是为何?” 西善双手负后,淡淡道:“咱俩八字不合,两次都让贼子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瑞金道:“师兄,你这是怪我咯。” 西善背对着瑞金,摇了摇手,道:“师弟,你速将此事上禀宗门。我带人再去追寻一番。” 说完话,西善也不再理会瑞金,径自走开了。 瑞金看着西善的背影,无奈应道:“是。” ………… 老道士境界甚高,带着两人,一路极速土遁。 过了许久,老道士破土而出,来到了一处山头之上。 此时峰顶处站着一个粗布短褐,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大汉。 魁梧大汉一见来人,快步上前,执礼甚恭,“星甸见过元通真师。” 曾在湖熟镇摆摊算卦的老道士,道号元通,鬼修,化神境巅峰。 元通回道:“星甸道友,无需多礼。” 星甸看着元通抱着钟阜,问道:“这位是?” 元通看了一眼钟阜,面容和蔼道:“这是老道的关门弟子,也是我的衣钵传人。” 星甸笑道:“早就听闻真师要寻一位衣钵弟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心愿达成,真师后继有人,可喜可贺!” 星甸说着话,又多瞧了几眼钟阜,“我看这位小兄弟伤势颇重,要不要.......” 元通摇摇头道:“不碍事,这中间出了一点小小的变故,我现在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 星甸道:“此事好办,真师请随我来。” 说完,星甸即领着元通三人,飞抵一处深山洞穴之旁。 星甸拱手道:“此处安静,绝不会有人来打扰真师,我就在外围警戒,真师有何差遣,我随传随到。” 元通微微点头,笑道:“甚好,甚好。” 元通一言已毕,即抱着钟阜,领着时樘,一头钻入了洞穴之中。 洞穴之内,昏暗幽静。 时樘打出一团鬼火,以作照明。 少顷,两人来到洞穴深处,此地有一张石床,元通将钟阜轻轻放下。 元通对着鬼火屈指一弹,那一团鬼火,霎时间就复制出大小一样的几十团火光。 鬼火团团,围在了石床四周; 火光耀眼,洞中登时亮如白昼。 元通从袖中掏出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布袋,打开束口,只见袋内金光闪闪,隐隐间有魔啸鬼嚎之声。 时樘凑上前来,伸头瞧了一眼,道:“金沙?” 元通小心翼翼的将袋内金沙缓慢均匀地倾倒在钟阜的残躯之上。 他说道:“此金沙名‘幽魂流金沙’,不是本界之物,为师也是花了好大的气力才求来的,可不是你那个小界烂沙可比的。” 时樘惊奇道:“凭着师父通天的本事,还需要‘求’?” 元通没有理他,继续倾倒金沙。 少顷,时樘又道:“师弟好生奇特,心脏居然长到了右边。不过话又说回来,心脏要是长到左边,此时怕是没得救了吧。” 元通道:“这就是我们师徒的缘法,单论起来,你师弟的修真根骨较差并不适合修道,但是,要是以半人半鬼之体修练鬼法,那就极佳啦。” 时樘疑惑道:“师父的意思是说,师弟少了半边身子还是好事咯?” 元通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要不为师也将你半边身子劈开,给你用点此沙?” 时樘退后几步,连着摆手道:“不用不用,都倒给师弟吧。” 元通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修练鬼法,并不是要做鬼。我们鬼修也曾是道门正统。” “最初,道门法修一系,讲究清静无为,避世隐居,而世间多有魑魅魍魉,为了济世度人,鬼修应运而生。” “咱们鬼修一系,初衷乃为避灾救世,退煞解灾,查事扶乱,是以改善当下具体问题为目标。可是经过几万年的发展,法修一系,不断壮大,而鬼修却遭人嫌弃,无人修习,鬼修慢慢没落,渐渐地,法修对鬼修越来越不待见……” 说到此处,元通戛然而止。 顿了顿,元通又道:“多说无益,以后你自会知晓。” 时樘闻言,恭恭敬敬地向着元通躬身一礼,道:“时樘蒙恩师解救,不然早已横死他乡,又蒙恩师不弃,收为首徒。时樘时时刻刻铭记恩师教诲,既为鬼修,定当忠心事教,未来和师弟定要将鬼修一系发扬光大。” 元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布袋看着不大,但里面所盛金沙甚多,元通倾倒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金沙全部倒完。 金沙全部堆积在钟阜残躯之处,就好像半边身子埋在金沙里一样。 元通将幽魂流金沙倾倒完毕,收起袋子,闭目念诀。 又一个多时辰之后,元通睁眼收功,看着钟阜慈祥一笑。 他转过身来,对着时樘道:“大功已成,诸事皆顺。” 时樘道:“师弟真是好造化!” 元通道:“过些时日,为师就要闭关冲境了。之后的事,为师都已安排妥当,到时你跟着你师弟,凡事都听他的。” 时樘撇着嘴,有些不乐意,“师父,您老人家要我保护师弟,这绝对没有问题,可是凡事都要我听他的,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元通闻言,抚着长须,笑而不语。 时樘见师父没有说话,声音低了几分,又道:“我一个金丹,听一个刚刚入门修道的......这师兄、师弟的辈分不讲了吗?” 话音刚落,虚邪贼疯刀不知何时飞了出来。 刀身飘忽,神鬼莫测,刹那间就飞抵时樘身前。 “疯刀”重重地在时樘头顶一敲,其速极快,时樘根本来不及躲避。 疼痛袭身,时樘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哎呦”之声。 虚邪贼疯刀在空中盘旋一周,幻化成了一个小小恶魔。 小小恶魔双手叉腰,怒瞪时樘。 之前还威风八面,大杀四方的时樘,见了“疯刀”全然没了脾气。 时樘忍着疼,摇动双手,一边后退,一边说道:“好、好、好,我都听他的还不成么!” 时樘背过身,转过脸,口中低声嘀咕道:“开门不如关门,首徒难比传灯。” 时樘瞄了一眼元通,见师父似有不悦,赶忙补了一句,“师兄师弟齐心,定将鬼道复兴。” 元通听了抚须大笑道:“有点意思。时樘,你与钟阜都是我的好徒儿,不分彼此,让你听钟阜的,是因为他能带你更好的修行。” 时樘行礼,“是,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这时,一道亮光从洞口一钻而入,直达元通身前。 元通神识扫过,挥袖将之打散,他对着时樘道:“为师有事,去去就回,你在此好生看顾钟阜。” 时樘躬身应道:“是!” 元通化为一道黑烟,离洞而去。 此时洞中,虚邪贼疯刀所幻化出来的小小恶魔,双手抱胸,悬停在钟阜一侧,他斜了一眼时樘,时樘顿时后背发凉。 时樘对着小小恶魔,点头哈腰,嘻嘻笑道:“放心放心,他是我唯一的师弟,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小小恶魔嘴角一翘,闭目不再理会时樘。 时樘抹了一把脸,心道:“这那是师弟啊?这完全就是大爷嘛,往后的日子,我要受苦咯。” 想到此处,时樘心中不禁哀叹了一声。 ………… 惟宁大陆,东域。 天阙山脉方圆数万里,纵跨东域南北。 山脉蜿蜒起伏,高低错落,群山秀色,景色壮观。 灵花瑞草,烟霞缭绕; 古树苍柏,仙气缥缈。 整座山脉就犹如跌落凡尘的仙家圣地一般。 这里坐落着惟宁大陆最强大的宗门——无为自然道宗。 此时,山中一处极宽阔的广场之上,数千筑基弟子昂首凝望。 今日是宗门大比的最后一日,也是决赛之日。 决赛的俩人都是筑基境十人榜中上榜之人。 一个排名第六,叫任梧寒;一个排名第二,名叶清径。 在无为自然道宗之中,有一些修真家族,其中实力最强的家族当属叶家。 叶清径是叶家嫡脉传人,她的父亲未去上界之前,曾是惟宁第一神,实力强横,无人出其左右。 她的祖父更是了得,早已是九境洞真,半步仙人的存在。 叶清径是属于含着仙汤匙出生的孩子,家世显赫,身份尊贵。 她天资颖悟,修道资质极佳,年方十六,境界已至筑基巅峰,离着结丹也只有一步之距。 她在无为是可以直接对话掌教的人物。 两人都身着无为制式白袍,身处半空之中,身姿有如两道白光,相互追逐,正激烈交锋…… 这一对少男少女发出的术法是又急又密。 术法之间的碰撞,犹如璀璨烟花,明灭灿烂,瞬息即逝。 也不知是因为术法的绚烂,还是因为人的美貌,此刻广场之上,一众弟子们看得是心驰神往,如痴如醉。 离广场不远的一座阁楼之中,有一男一女正密切注视着场中两人。 男的中年面容,留着长须,身高中等,体型肥胖,穿一身较宽大的浅灰色道袍,束着道髻,腰间别着一个较大的白色酒葫芦。 此人道号大厂,化神境后期修为,是叶清径的师父,也是她的护道人。 女子面容绝美,身材娇好,一袭白衫,墨发轻挽,整个人简洁素雅,飘逸脱尘。 她名叫青莲,无婴境后期,是叶清径的母亲。 大厂道人捋了捋长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师妹,清径这孩子功力又有所精进,我看啊,不日就可以冲境结丹了。” 青莲抿嘴轻笑道:“这全赖师兄教导有方啊。” 大厂回道:“师兄临走之时将她交托于我,我自当尽心。不过,这孩子本身就资质出众,又肯吃苦努力,进境甚速,也不奇怪,我这个当师父的甚是欣慰。” “他日师兄回来,见到他我也有所交代了。要不然,师兄发起火来,我可受不了。” 大厂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青莲闻言,浅浅一笑,优雅大方,美丽不可方物。 大厂顿了顿又道:“我看啊,这孩子以后一定能像她父亲一样,技压全陆。” 青莲用慈爱的眼神一直盯着叶清径,心中说不出的骄傲。 忽然她想到一事,遂问道:“师兄,填海造陆一事,进展的如何?” 大厂淡淡道:“一切都有条不紊正按着计划进行。” 青莲又问道:“我听门中有人议论此事,他们推算的结果是,按着漂流轨迹,并不会撞击到东域。” “而且他们还说,这块大陆之上,有没有人类世界、修真文明都不得而知,如此大动干戈,会不会有些兴师动众了。” 大厂嘴角一翘,不屑道:“当年师兄推衍,千年之内会有一块漂流大陆撞击惟宁东域,一旦发生撞击,会引发地震海啸,到时修真之士可以躲避,那些凡人怎么办?” “我东域兆亿凡人都将葬身于此次大地震之中。而且,此撞击之力会破坏天阙山脉的山根地运,怕到那时,咱们赖以生存的顶级洞天福地都将不保。” “为了苍生福祉,民生社稷,也为了我们的美好家园,故此,才在东海上填海造陆,设置阵法屏障,以防陆块碰撞。” 大厂稍稍缓了缓,又道:“这些人能和师兄比吗?师兄说能撞上就一定会撞上。谁敢质疑此事,我大厂第一个就要和他拜扯拜扯。” 青莲抿嘴一笑,“师兄,你倒是对他推崇备至呀。” 大厂远眺云天,沉默不言,满脸笑意,似在回忆那段青葱岁月。 半晌,大厂才开口道:“我们几个师兄弟,几乎同时入门修道,师兄当时最为嚣张跋……不对、不对,是最为活泼好动。” “我们几个没少挨揍,你看大酺那老小子,现在贵为掌教,当年可是被师兄揍得最狠、最多的一个人。” “但,师兄也很有义气,我们受了委屈,吃了苦头,他都会为我们出头,一个打十个不在话下。” “练气境就敢挑战筑基;筑基了就敢和金丹叫板……所以,我们师兄弟感情极好。” “他就是我们'大'字辈的大哥,无人不服啊!” ………… ………… 第三八章 坐在壳中拜天神 青莲心中好奇,笑问道:“他和金丹叫板之时,就没有被揍成猪头?” 大厂仰天大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青莲见状,已是心中了然,但她却说道:“等他回来,我得好好问问。” 两人在阁楼说话之时,比斗场中,白袍少年任梧寒已是疲态尽显。 十八九岁的少年,筑基后期的修为,也算是天之骄子了,但面对叶清径,不管是遁速,还是术法的威力,任梧寒都要差了一截。 叶清径举手投足之间,术法随意施展,灵动飘逸;全程闲庭信步,轻松自如;身姿翩若惊鸿,仙气飘飘。 几个回合之后,一道看似普普通通的火光当空砸来,破开任梧寒设置的层层屏障,将白袍少年一击而落。 任梧寒这里刚落下,那边就有真人上前护持。都是宗门的宝贝疙瘩,损失不得。 叶清径是筑基弟子的大师姐,在筑基境中,已无对手。 本次参加大比,她并不是为了那些丰厚的奖励,而是欲借冠军之名,向师父、母亲讨要一个出山游玩的机会,少女心性可见一斑。 考虑到同门的脸面,叶清径一上来并未使出全力,和任梧寒过了几手之后,才逐渐发力,结束了这场无聊的比斗。 广场之上,主持真人朗声宣布:“叶清径获胜!” 一众筑基弟子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之声。 场下众人: 有人激动流泪; 有人自我鼓舞; 有人心中不服; 有人羡慕嫉妒; 还有的人不屑一顾…… 众人百态,不一而足。 叶清径获胜之后,并没有在广场过多停留,她身形一展,径往一座阁楼而去。 仙姿玉色的少女一进阁楼,大厂、青莲俱是慈色相迎。 叶清径甜甜一笑,“师父、娘亲,我赢啦。” 大厂抚着胡须,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青莲温言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清儿不可骄傲。” 叶清径应道:“孩儿省得。那我可以出山游玩了吧?” 青莲稍稍板下脸道:“不行,你当下要为结丹做准备,不可乱跑。” 叶清径秀眉微微一皱,“娘亲,你答应过孩儿,只要我在大比之中拿到第一,就允许我出山游玩,这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叶清径说完,将脸转向大厂,她秀眉一挑,向大厂使了一个眼色。 大厂心领神会,开口道:“师妹,就让她出去走走吧,张驰有度,无为自然嘛。” “师妹宽心,有我在绝对不会有事的。” 青莲面带笑意看向师徒二人,她并不着急表态。 大厂见青莲不语,拍拍胸脯又道:“师妹你还不知道吧,为兄最大的本事就是逃跑。真要是遇到厉害的角色,打不过,肯定能跑得过。” 叶清径闻言,好奇道:“师父,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在哪里学来的?” 大厂笑呵呵道:“都是被你爹揍出来的。” “哈哈哈哈……” 大厂自鸣得意,又道:“不是我吹牛,只要不是遇见师兄那样的人物,普天之下,还真没人能抓到我。” 说到自己得意之处,大厂忍不住地伸手去腰间解下酒葫芦,拔开葫芦嘴,仰头狂灌了一口。 叶清径劝道:“师父,你少喝点。” 大厂用袖袍擦了擦嘴角酒渍,笑言道:“放心,为师的酒量大得狠呐。别的不说,就在咱无为,只论喝酒,还真找不到对手呢。” 叶清径笑道:“如此说,师父不就是酒遁双绝了么?” 大厂一听,“对、对、对,双绝双绝。” 少顷,大厂神秘兮兮地对着母女两人道:“你们知道我的酒量为何这么大吗?” 叶清径不知,青莲浅浅一笑,俩人俱是不答。 大厂看着叶清径,哈哈一笑,“都是被你爹灌出来的。”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元通道人出得洞穴之后,朝北而去。 他遁行至北域地界之时,天空中一道声音传来,“道友欲往何方?” 元通停下身形,望了望天幕,笑呵呵道:“我居然未能发觉道友的存在,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元通说话的同时,一只手藏在大袖之中,快速掐算。 天幕之上,一位瘦骨嶙峋的老者,双手负后,正凝视着下方元通道人。 顷刻间,元通就掐算完毕,他整了整衣袍,神情自若道:“我道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太乙真宗的南大道友,失敬失敬。” 南大出了幕府山之后,心血来潮,冥冥中似有感应,于是他顺心随缘,直往北域而来。没承想,真在此处碰见了“大鬼”。 南大语气威严道:“鬼修就如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能在此地遇见道友,我的运气真好啊。” 元通听罢,仰天狂笑,他嘲讽道: “太乙南大,净说瞎话。 想杀老道,痴人说笑。 左右无事,见识见识。” “哼!”南大也不再和他做口舌之争。 天幕之上,一只巨大的手掌,破云而出,由上至下,向元通抓来。 元通暗忖:“此地多有道门'疯狗'出入,打斗之时,必会惊动来人。来了一个,就会再来一双,此处实非善地。” 元通思索间,快速闪过巨手,化为黑烟,驾云而逃。 天幕之上,一袭灰袍的老大道人,大喝道:“想跑?能跑得掉吗!” 说话间,身形已是隐隐暗暗,忽隐忽现起来,刹那之间南大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两人境界相当,一个半步炼虚,一个化神巅峰,南大抓不到元通,元通也甩不掉南大。 在浩瀚的苍穹之中,两人遁术全开,一追一逃,极速飞行了几天几夜。 南大心中略微有些诧异,按理来说,一个逃跑之人应该左右腾挪,弯弯绕绕。 但是这个大鬼却是心意坚定地只朝一个方向上急飞,中途都未曾变换过航道,就好像前方有救星在等着他一样。 在天幕上方,南大一面紧追元通,一面细想此事。 两人所展现的画面:一个领飞,一个追随;前面的人方向不变、高度不换;后面的人,术法不出,器物不使。 就这样,两人安安静静地又飞了几天几夜…… 这时,他俩已飞出北域,来到了惟宁北海之上。 南大在上方朗声道:“跑到海上就能脱身了吗?真是痴心妄想。” 黑烟来到了海上,终于停止了飞行。 烟雾聚敛,从中显现出元通的身影来。 南大讥笑道:“不跑了?” 元通嘿嘿冷笑,“不跑了、不跑了,为你选好了一处葬身之地,还不谢谢我。” “哦?”南大拖长语调,不气反笑,“那就要看看道友的手段了。” 元通一拍布袋,顷刻间一杆布幡立时飞出。 元通握幡在手,轻轻挥舞了几下,整片天地,登时狂风大作,暗如黑夜。 海面之上,波涛翻滚,巨浪滔天,不多时,无边无垠的海平面上就泛起了红红血光。 狂风怒吼之中,鬼啸之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响彻云海。 四周,一座座火山拔地而起,喷涌着烈焰溶浆,溶浆四溢,漫天飞溅。 南大衣襟飘动,呼呼直响,他双手负后,表面平静,似乎对周边的一切不甚在意。 南大举目四顾,感受着狂风暗夜,血海火山。 元通口中念着繁奥的鬼诀,手中挥幡不停,只见海面之上,光影闪动间,一个个恶魔法像,从海中站立起来,其身形巨大,足有千丈来高。 恶魔面目狰狞,怒目圆睁,呲牙咧嘴,凶神恶煞。 八个千丈恶魔,分列在八个方位之上,将南大围住。 恶魔们如看蝼蚁一般怒视着身形小小的南大。 南大向着乾位而去,他法力一聚,一把巨大的法刀当空劈下。 刀刃砍在恶魔的身上,恶魔毫发未损,法刀却是化为星星点点,立时消散。 站在乾位的恶魔,伸出大手向南大抓去,南大闪身,同时法刀再聚,向着恶魔之手砍去。 和上次一样,恶魔手掌金光一闪,法刀立时消散于无形。 当恶魔的大手围住南大,凌空一握之际,南大的身形霎时之间就在原地消失。 乾位恶魔抓了一个空,他顺势举起拳头向着南大砸来。 南大道人似有不敌之态,他变换方向,摆脱乾位恶魔,朝着艮位而去。 南大飞抵艮位,他又一次聚起法刀朝着艮位恶魔的头顶凌空下劈。 艮位恶魔伸手阻挡,小小的刀光,劈在巨手之上,就犹如握萤在手,星光闪烁,随风飘逝。 南大道人,根本就不在意法刀的威力,他不起二术,只以法刀对敌,身形虽然飘忽不定,却是冲不开恶魔之围。 南大再变方位,来到了离位之上…… 一番苦斗,未建寸功,南大又至巽位、坤位、兑位、坎位、震位,最后他又回到了乾位之上。 面对八个千丈恶魔,南大的身形就犹如一只小鸟一般。 小鸟身姿蹁跹,在八根威武巨柱之间往来穿梭,却始终飞不出这血海巨笼。 站在外围的元通颇为轻松,他抚着长须,笑眯眯地盯着场中南大。 便在此时,天地忽然一明一暗,南大道人就在这明暗之间跳出重围,站在了元通身前两丈之处。 元通瞪着双眼看向南大,他有些意外,刚准备开口调侃两句,只见两人悬停之处,突兀地出现了八芒星的图案。 八芒星的星纹甚大,就在两人脚下铺展开来。 就在刚刚,南大以古老的先天八卦所示方位,走出了一个八芒星的图案,八芒星诡异莫名,带着南大破阵而出,一跃而来。 就在天地一明一暗之间,那还有什么血海恶魔、暗夜狂风?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了。 此时此刻,天地间早已是青天白日,碧海蓝天,波止涛息,一片祥和。 南大站在元通对面,一句话不说,只是笑呵呵地盯着元通。 元通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刚准备有所行动,这时,南大的身形开始模糊,很快地就在原地消失了踪影。 与此同时,元通脚下的八芒星星纹向上扭曲、变形、浮起,一瞬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球”,将来不及反应的元通包裹其中。 化神境巅峰对决,如果一方想跑,另一方确实很难留住。 南大怕元通逃跑,故而用了寂灭法则配合先天八卦,幻化出一个透明水晶球,将元通拘束其中。 所谓三千大道,即为三千道境法则,寂灭法则就是其中之一。 元通被寂灭法则所笼罩,他左突右冲,术法全出,始终挣脱不开。 之前还悠哉轻松的元通,此刻已是身陷牢笼,境遇互换,只在瞬息之间。 南大以寂灭法则压制住元通之后,他又祭出了一把极罕见的圣品真器——雷霆紫金锤。 器分五品,下、中、上、极,还有传说中的圣品。 圣品真器的威力完全可以媲美道器。 南大手拿紫金锤重重地敲击在“水晶球”之上,雷霆之力加上震荡之波,让元通头晕目眩,心胆欲裂。 元通眼中所见之景,来回晃动,模糊不清,其身体也是站立不稳,遥遥欲坠。 同时,他的人身内景天中,一片地动山摇,整个人就好像是一件瓷器,随时都有可能碎裂开来。 元通无法抗衡这股雷霆震荡之力,情急之下,他祭出了一个龟壳。 龟壳一经祭出,元通的身形立即化为一道黑烟,钻入其中。 元通钻入龟壳之中,外界的震荡之力似乎小了很多。 但是,元通所容身的龟壳,也在南大有节奏地敲击之下,一点一点地龟裂开来。 壳内空间之中,碎屑四处下落,纷纷不断,就有如一座即将倒塌的房子一般。 龟壳不凡,但也挡不住这股敲击之力,完全碎裂,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元通坐在龟壳之内,有种束手待毙的感觉,他垂着头,苦笑道:“大意了,大意了,这老家伙还挺厉害,唉!吾命休矣。” 元通一阵苦笑,又自嘲道: “道门南大,不说大话。 有些本事,老道要挂。” 此言刚脱口而出,他继而双膝跪于壳底,稽首对天,有些语无伦次,不停地祷告道: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 鬼法相争,实属无奈。 老道元通,只会算卦。 家有两娃,甚为牵挂。 我这一走,吃糠喝粥。 虔诚相求,愿天护佑。 此次如能转逆为顺,逃出生天,老道在此界之中,定当日行一善,报答上苍。” 一言已毕,元通磕头不止。 ………… ………… 第三九章 风雪万里天地春 元通自感时日不多,他在龟壳之中不停地唠叨,而南大在外面也不轻松。 南大消耗不小,一方面他要维持着寂灭道境不散;另一方面还要调动法力,全神贯注地敲击着“水晶球”。 擒杀大鬼,机会难遇; 一竟全功,再此一举。 便在此时,只见远方一道金光亮起,瞬息之间就出现在了南大身前。 南大全部身心专注于敲锤,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弄得有些猝不及防。 南大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他也没时间细想,凭着本能,身子一侧,险险地避过了这道神秘金光。 人刚侧闪,还未站定,又一道金光转瞬即至,速度之快犹在南大之上。 南大身形隐隐现现,凭着高超遁术,惊天一避。 这一次,南大看得清楚,神秘金光乃是一枝金箭。 当第三枝金箭闪动之时,南大准备用手中的雷霆紫金锤予以反击。 还未等南大挥臂,金光明灭之间,金箭已穿透了南大的身体。 金箭从南大的小腹一穿而过,南大立即就感到有一股神秘之力笼罩了全身。 同一时间,寂灭道境崩散,“水晶球”失去了法则加持,应声而溃。 坐在龟壳之中等死的元通感觉到了外间变化,他心中大喜,立即化形而出。 南大神识内观,发觉除了外伤之外,身体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又不太好的感觉。 南大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时看到元通脱困而出,并且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虎视眈眈。 急切间,南大一念升起,打定主意,是调头就跑。 元通看见南大带着伤仓惶遁走,正欲追击之时,一个女子的声音,飘荡而来,“不用追了。” 话音未落,就在离元通不远的地方,显现出一个女子身影。 只见这女子,一袭绯袍,头上绾了一个倾髻,皮肤白皙,面容秀丽,整个人看上去高贵艳丽,雍容华美。 女子道号建宁,化神境中期修为。 此时,她手中执一把赤弓,正目视元通。 元通识得此人,面对救命恩人,元通恭恭敬敬地稽首道:“承蒙仙姑出手搭救,老道才能苟且偷生,仙姑的大恩大德,元通没齿难忘。” 建宁笑道:“真师太不小心,差点就着了南大的道。” 元通一声轻叹,抹了抹脸,“惭愧、惭愧。” 建宁后怕道:“刚才好险,要不是南大老儿太过专注,再加上这把神弓,我未必能偷袭成功。要是等他缓过劲来,我也不是他的对手,到时,救你不成,我反而要赔上性命。” 元通抬头看了看天,感慨道: “仙姑搭救,上苍见怜; 吾命不绝,不忘誓言!” 建宁暼了一眼元通,没有说话。 元通看了看建宁手中这把普普通通的赤弓,笑问道:“适才仙姑叫我不用追了,这是为何?” 建宁闻言,眼神一凛,“但凡被我的金箭射中,就如废人一般。用不了多久就会慢慢死去。” 元通不解道:“南大老儿身上带伤,我俩联手,让他死在此处不是更好?” 建宁摇摇头道:“万一他拼死一搏,我俩恐有所伤,他已必死,我们如故犯险。” 元通点点头,他又指着赤弓道:“老道眼浅,我观此弓,普普通通、平平无奇,怎会有如此神威?” 建宁用手轻抚弓身,淡淡地介绍道:“此弓乃是一件神器,弓名三宝安枢弓。” “此神弓甚为奇特,弓身之上自带三枝金箭,弓认箭,箭也认弓,此弓只能配此箭,此箭必由此弓展。每枝箭一天只能发射一次,故而,我刚刚才说好险。” “要是第三枝箭也未能建功,到时我就只能跑了。” 元通听了,沉默不言,不住地点头,心道:“南大老儿实力了得,轻而易举就破了我的鬼法大阵。而且,他的神功已然铺展开来,我却毫无察觉,单凭这一点,实力就高我一截。” “仙姑不过化神中期,实力更逊一筹,要是没有这把神弓,未必能偷袭成功。” 元通收束思绪,开口言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啊!” 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三道金光飞到建宁的面前,然后它们缓缓下落,隐于弓身之上…… 在看不见的冥冥空间之中,有一个身穿赤色战甲的青年女子,正翘首以盼,焦急地等着什么人。 这时,有三个四五岁大的垂髻男童从远处跑来,女子一见到三个孩子,刚刚还是阴云密布、眉头紧锁的脸上,立即绽放出如春风一般灿烂的笑容。 女子挥着手上前迎接,有两个小童跑得稍快一点,他们见了母亲立即躬身施礼。 女子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拥入怀中极其宠爱。 另一个跑得慢一些的,见到母亲也不行礼,他眼中带泪,跑上前来,撒娇般地指了指头顶上鼓起的大包。 女子见了心疼极了,她轻轻摸了摸,声音极柔道:“在哪儿撞的,这么不小心,不过没关系,回去擦点药,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三个小童围着母亲,嘻嘻哈哈,相互戏闹,女子站起身,大手牵小手,小手紧握着另一只小手,四个人携着手,欢欢喜喜地朝家走去。 这一路,欢声笑语,甜蜜温馨! ………… 金光落在神弓上之后,赤红色的弓身慢慢变色,赤光一敛,最后变成了一把月白色的普通长弓。 神器无法收入到空间储物法器之中,好在神器都可缩小器形,当神弓缩成巴掌大之后,建宁将其收入了怀中。 建宁收了神弓,看向元通道:“真师,飞梭早已准备妥当,我们走吧。” 元通看了看南大遁去的方向,点头应道:“好。” 此间事了,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某处山头飞去。 元通在被南大追击之时,心中莫名不宁,他恐自己不能力敌,遂在途中偷偷发出鬼信,联系同道,谋划以多打少,全身而退。 元通的谨慎,没承想真把自己给救了。 这正是: 风云变幻,馈赠惩罚; 阴阳对立,气运造化。 ………… 与此同时,南大遁离之后,一路向南。 途中,南大感到自己的法力正在莫名其妙地快速流失。 不仅如此,几个时辰之间,他的境界居然跌了一个小境,来到了化神后期。 而且,南大还隐隐感觉到这股下跌之势,无可阻挡。 南大心中盘算,“照这样下去,怕是飞不回山门了。现下急需要找一处地方稳定'伤势'。” 南大俯瞰整片北域地界,对域内地形,他早已是烂熟于心,折转了一个方向,朝着一座青山而去。 飞行多时,南大按下云头,落在了一处巨瀑之旁。 山林窅然,巨瀑轰轰作响。 飞泉倾泻而下,汇聚成一潭碧池。 碧池之中,藏着一个岩洞,沿岩洞倾斜向上,直通深山里某处天然溶洞。 这里是早年南大游历北域之时,在潭中戏水无意间发现的。 溶洞隐秘,绝少有人知道。 南大一跃入潭,顺着水道直达溶洞之内。 洞厅宽敞开阔,有近百丈方圆,石柱、石幔奇形怪状,相映成趣。 南大道人找了一处石台,盘腿趺坐。 他拿出宗门信符,神识一笼,“提笔”写道:化神境鬼修已逃至北域。 南大并没有将自己受伤的事写进信中,他担心此事会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信符飞走,南大凝神闭目,开始全力“疗伤”。 ………… 茫茫大海,无边无垠,宁静幽蓝,神秘深邃。 一架飞梭在海天上空,极速飞行。 飞行了一个多月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片大陆。 飞梭速度不减,从云天上斜刺着,直逼陆地群山而去。 过不多时,飞梭在一处山头降落。 舱门打开,从中走出几个人来。 只见其中一名年龄十七八岁的灰发少女,显得犹为耀眼。 少女一袭较紧身的黑衣,将曼妙身姿包裹得凹凸有致。短发齐肩,瓜子小脸,皮肤白皙,相貌清秀,眼神犀利,气质清冷。 她名叫侍十三,筑基境后期的修为,此刻她正站在山顶,俯视着这方天地。 脚下的大陆很美,但和自己的家乡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家乡虽美,但灵气稀薄,于是她离开了故乡,离开了相伴多年的亲朋好友,只为去到一个灵气更加浓郁之地,可以在修真一途再进一步。 飞梭降落之地,早已有人在此等候,几个年长之人,站在一旁寒暄私语。 少顷,一个壮汉喊道:“十三,走了。” 侍十三身子没动,视线未移,依旧站在原地,口中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壮汉的声音再次传来,“十三!”声音宏亮,似有命令之意。 侍十三收回视线,随众人而去。 ………… 北域汇文山,山色青碧,雄奇秀险,飞瀑藏身其间。 一处静谧幽暗的溶洞之中,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此时,一个身形壮硕的中年汉子趺坐于石台之上。 他头顶悬浮白烟,周身被清雾缭绕。 此人正是南大道人。 烟雾聚拢,顷刻消散,南大睁开双眼,从入定中“醒来”。 此刻,南大的境界已跌到了元婴初期。 他的身体返老还童,变成了中年模样。相貌虽已年轻,但身体十分虚弱。 南大知道这是一种不好的现象,犹如某种回光返照一般。 入定期间,南大用尽各种方法不断尝试,毕一生之功也无法袪除这股神秘的宛如诅咒一般的力量。 境界可以跌出练气,跌到跌无可跌为止,那身体呢? 现在是中年,然后是青年、少年、稚童、婴儿,最后是……南大不敢想象。 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境界越来越低,想要袪除这股神秘之力,将变得越发困难。 更为糟糕的是,南大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消退,一些久远的画面,已在脑中丢失,而现有的记忆也开始慢慢模糊起来。 这时候对于南大来说,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了。 南大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用寂灭法则加诸已身,能不能祛除这股神秘诅咒不得而知。 不试就只能等死;尝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南大道人的最后一招,是生是死,唯有一试。 南大道人又拿出一枚宗门信符,再次传信于南瑞,他轻描淡写地写道:我要闭关冲境,勿扰! 一封书信,寥寥数笔,这就是南大与“家人”的一场告别。 飞信化为一道光束离洞而去。 南大将头上的木簪抽出,黑发失去“约束”,登时就披散下来。 南大将随身的一应物什都存放于木簪之中,木簪特殊,无需密钥咒语,只能靠主人血脉,方可打开。 用其他任何方式强行打开此簪,木簪都将自爆。 南大趺坐于石台之上,神情如常,无喜无忧。 他用手在台面上掏出一个小坑,将木簪珍而重之地放入其中,随后他又将坑口封好。 南大刚准备凝神运功,心中一念又起。 南大担心自己即使能够活命,到时也会完全丧失记忆。 为了能够唤醒自己,同时又不被外人知晓,他又在台面之上,用手指作笔,刻写了两个小字——汇文! 做完这一切,南大道人心念已空,再无挂碍,他轻声吟道: “千年修道一场梦, 繁花开尽转头空。 一曲唱罢青山旧, 风吹花蕊再相逢!” 伴随着口占之声,南大缓缓闭上双眼,心静神凝,开始与天争命。 他的身体忽明忽暗,忽隐忽现,隐隐约约,闪烁不停…… ………… 因为鬼修的出现,似乎大家的焦点已然不在左水东的身上了。 左水东不知道自己的生存环境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他依旧保持着谨慎的逃跑方式,上高山、入密林,头戴星月,脚踩草地,一路坚定的向着东北方向而去。 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晨昏暮曙、夕照日出,左水东用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逃出了南域。 新年刚至,一场春雪扬扬洒洒而来。 细雪无声,轻灵飘逸,天地之间银装素裹,一片苍茫。 左水东踏雪而行,迎风吟唱: “赴春之约雪连天, 晶莹纯洁兆瑞年。 随风起舞迎人笑, 化作祥炁落人间。” 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传来,“少年好情怀呀!” ………… ………… 第四十章 若椰城中童谣甜 左水东循声而望,只见侧前方一片白茫茫的树林中,转出两个身穿藏青色道袍的道士来。 一个是脸型方正,浓眉大眼的少年道士; 一个是面部干瘪,白发苍颜的暮年老道。 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在离左水东三丈外停下了身形,两人同时稽首作礼。 左水东拱手回礼道:“偶见大雪,一时兴起,让前辈见笑了。” 老道士笑道:“岂敢、岂敢。少年郎这是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啊?” 左水东神色沉静,道:“小子从南边来,信马由缰,游历四方,想看尽惟宁大陆的秀美山川,随心随性,全无计划。” 老道士笑呵呵道:“好、好、好,少年郎有如此心性志向,真让人钦佩感叹啊!” 左水东道:“前辈言重了。” 老道士捋了捋颌下短须,道:“由此山往西三千里,有一座大城,名若椰。再过两月,也就是三月初三,是一年一度的河灯节,到时盛况空前,热闹至极,少年郎当不可错过,应去见识一番。” 左水东拱手道:“谢前辈指点,如此佳节,小子定然不会错过。”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左水东告辞离开。 左水东远离二人之后,心中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刚刚他遇到的这两个人,左水东用神识查探过,老道士的境界看不出来,想必这修为肯定比自已高不少;那个少年,是筑基后期,自己与他差不太多。 左水东没有易容,他生怕此二人认出自己的身份之后,对已发难。 与老道士说话的时候,左水东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左水东想了三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直接跑,能不能跑掉,再说; 第二个方案,拼死擒下那个少年,让老道士投鼠忌器,能不能擒住,也是再说; 第三个方案,先跑,待对方有所松懈之时,找机会擒住少年。 三个方案左水东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切全凭天意,好在这两个道士对他不甚在意。 离开了二人的视线,左水东脚下生风,缩地成寸全开,快速遁离了此地。 老道士抚着短须,笑呵呵地看着一人一狗渐渐远离。 待左水东走远,老道士抖手一抛,一枚信符飞速而去。 这时,少年道士凑近道:“师父,那个人不就是南域太乙真宗正在通缉的逃犯吗?” 老道士笑道:“为师见过他的画像,确实是他,好像是叫左水东吧。” 少年问道:“那师父不去抓他,还将他放走了?” 老道士闻言,正色道:“修真界中,纷繁复杂,纵横交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你所见所闻,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而且,此事发生在南域,咱们不好插手。” 少年疑惑道:“师父,我们为何不能插手?” 老道士反问道:“徒弟,我来问你,如果将人抓住了,是交给太乙呢?还是无为?” 少年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咱们是东域之人,当然要交给无为了。” 老道士点点头,道:“不错,人抓到了之后,只能交给无为,由无为再将人交给太乙,这事绝对不能越界。” 这时,老道士忽然话锋一转道:“那问题就来了,无为有没有发布协同抓捕此人的通告?” 少年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老道士接着道:“无为都不去管的事,我们冶山道院何必要做这只出头鸟呢?” “先不论无为会如何处置那人,就这件事之后,咱们宗门怕是以后再无宁日了。” 顿了顿,老道士解释道:“无为自然道宗肯定会三天两头指派任务给我们,我们不能拒绝,还得不折不扣地去完成,要不然,无为就会说'帮外人做事尽心尽力的,怎么轮到自家域内的事,就做不好呢'徒弟,你说到时咱们冤不冤枉?” 少年听师父这么一说,颔首道:“确实冤枉,不值得去做。” 老道士又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咱们不能做。我已发信回山门了,我告诉院主,此人过境,绝对不能抓。” 少年道士点头道:“原来如此,刚刚徒儿还在疑惑此事呢。那师父为何喊他去若椰城观赏河灯,这是何意?” 老道士捋着短须,面带得意之色,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老道士有意考校自家爱徒,遂问道:“徒弟,你说为师这是何意呀?” 少年沉吟许久,开口道:“若椰城的河灯节远近驰名,想必到那时前去游玩观赏的人极多,这其中有可能会有其他门派的弟子在场。” “彼时,他们一时不查,争强好胜,莽撞行事,最后不经意间就做了这只'出头鸟'……” 老道士听了十分满意,他不住地点着头,表示认可。 少年皱着眉看着老道士,“师父,这样不太好吧?” 老道士笑言道:“徒弟,这是阳谋,光明正大。那小子可去,可不去,去了未必会有人发现他,即使被人认出了身份,也未必会有人去抓他。” “另一方,也是如此。他们可抓,可不抓,想抓也未必能抓得住,一切都是未知,全凭天意。” 少年细细思索,遂认可了这个说法。 老道士看着自家爱徒,又道:“徒弟,你这境界还是低了一些,差了点意思。” 少年回道:“师父,徒儿一直勤勉修行,从无懈怠。” 说完,他又小声嘀咕了几句:“进境的速度已经很快了,还要怎么快嘛?” 老道士看着少年,心中满满的骄傲。不过,他脸上却很平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为师想说的是……” 老道士眼珠一转,“这么说吧,要是刚才我们去抓他,你觉得他会如何做?” 少年想了想道:“设身处地,如果换成是我的话,逃是逃不掉了,唯有擒住'我',方可活命。” 老道士点头道:“对极!以我的判断,他肯定会假意逃跑,然后伺机再来擒你。如果要抓他,为师第一步是要先护住你。” 少年闻言,不屑道:“师父多虑了,我会被他擒住?我可是排名第十的呀!” 老道士一脸严肃,严厉道:“为师就是担心你这一点,怕你上榜之后,骄傲自大,再也瞧不上那些无名之辈了。” “岂不知,'无名之内风云驻,不起眼中猪吞虎。毒蛇无脚难觅踪,劲蜂小小让人腐'。很多人都是被虚名所累,最后枉自送了性命,徒弟,你切不可小看了这些人!” 少年听师父这么一说,赶紧恭敬行礼,“徒儿知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徒儿定当谨记!” 老道士“嗯”了一声,又道:“这个叫左水东的,能从南域跑到我东域来,是有些本事的。他就像一条孤狼,'野'得很,以后遇见他,定要小心。” 少年再次稽首,“徒儿省得!” ………… 左水东逃到东域已经有一个月了。 他发现在这里全然没有了在南域时的紧张氛围。 自离开那一老一少两名道士之后,左水东中途又遇到过几拨修士。 这些修士对他的身份毫不在意。 左水东不相信他们都不认识自己,小说门就坐落于东域,其出版的《惟宁杂闻》在此地应该更加畅销,自己的画像就在那份刊物之上,不可能一个人都认不出来。 左水东冷静细思,面对这种情况,那只有一种解释,自己在南域是人人追捕的逃犯,在东域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过路客。 说得再直白一些,南域的公告在东域不好使。 想明白了这一点,左水东顿感轻松不少。 这些天左水东发现有很多人都往西而行,有在天上飞的修士;有骑着骏马的江湖客;还有装饰豪华的马车队。 左水东稍一打听,就得到了答案,原来他们都去往若椰城,游览参观一年一度的河灯佳节。 左水东之前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怕被人认出来。 现在的情况好了很多,没有追捕之人,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了。 左水东有些意动,他拿出东域舆图仔细地看了起来…… 如果往西进入若椰城,再由此城北上,渡过龙江,就可以很快地到达北域; 如果不改道,继续朝着东北方向前进,那就越来越靠近无为的天阙山脉,到时还得再寻他途。 左水东想了想,还是决定去若椰城。一来,去见识见识佳节盛况;二来,由若椰城往北,可以更加快捷地直抵龙江。 一念至此,不再犹豫,收起舆图,大步而去…… ………… 惟宁大陆是一个椭圆形的陆地,东西长,南北窄。 很多年以前,大陆划分界域之时,东西南北四域都是以扇形划分,中域则是一个圆形,连接着四域。 东西南北四域,幅员辽阔,面积广大,而中域因为没有顶级大派驻守,故而面积很小。 设置中域,也只是起到一个缓冲、连接的作用。 扇形版图,越靠近中域,地域越窄,越是远离中域的地方,越是宽广。 若椰城就坐落在东域这“狭窄”之处。 此城,离着南域、北域、中域,都不算太远。 若椰城因河而得名。相传,很久很久以前,九天之上的仙女曾在这里浣过纱。 后来,人们就在仙女浣纱之处,沿河而居,慢慢地形成了如今这座大城。 若椰河发源于龙江,是龙江的一条支流,迤逦千里一路向东,贯穿整座城池,最后再次汇聚于龙江,随着大江奔腾远去。 若椰河就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脱离了父母,独自一人在外玩耍,最后又再次回到了父母的怀抱。 若椰城,惟宁名城,修凡混居,人口已超百万。 这里是无为自然道宗的辖境,城中设有道宫,长年都有筑基、金丹驻守,除了吸纳感气道童之外,还兼顾着维护一方地区的和平与安宁。 这里离无为的天阙山甚远,周边也坐落着一些门派,按理来说,这里不应该是无为的辖境,但若椰城地理位置太过特殊,加之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如果没有一个实力强横的宗门在此驻守,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故此,对于这块飞地,无为当仁不让地就将此城划在了自己辖区之内。 众派都觉此事甚妥,无人质疑。 三月初三,晴明春日,寒暖合宜。 左水东走走停停,终于在河灯节当天早上来到了若椰城外。 这一路上,喜鹊相伴,叽喳喧鸣,好似在欢迎着远方的客人,又好似在“报喜”一般,这让左水东的心情不由得大好起来。 走不多时,一座宏伟巨城映入左水东的眼帘。 城墙很长,一眼望不到边;墙体巍峨高耸,约有六、七丈高。 此时城下已排起了长队,众人正等待着进城。 显然这都是为了观赏河灯节,幕名而来的游客。 城门口还有二十几名身穿轻甲的凡人守卒,维持着进出秩序。 人虽然多,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一点不乱。 左水东“辞别”了喜鹊,由东门随人群有序进城…… 若椰城地处交通要道,富庶之地,水运发达,人口繁盛。 左水东进得城中,入目所见尽是一番熙来攘往的热闹之景。 一条宽约三十丈,东西走向的大街之上,早已是人头攒动。 两侧高楼林立,商贾云集,物品丰富,琳琅满目,叫卖吆喝之声、游人嬉笑之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群孩子从左水东身边经过,孩子们一边追逐小跑,一边有节奏地唱道: “三月三,城中欢,若椰河中花灯闪; 花灯闪,真好看,娘亲带我坐游船; 坐游船,挂大帆,春风送我入仙观; 入仙观,戴金冠,学了本事打坏蛋,打坏蛋!” 孩子们越跑越远,童谣之声在空中久久回荡。 修士管理一座城市,一旦认真起来,凡俗世界里一些偷鸡摸狗、欺行霸市、为非作歹、腌臜龌龊之事全都销声匿迹。 若椰城中百业兴旺,人民安宁,呈现出一派繁荣祥和的景象。 左水东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繁盛之景,身处此地,已无危疑险厄的环境,整个人心安神宁,是彻底放松下来,几个月的紧张感顿时烟消云散。 ………… ………… 第四一章 一动一静火光眩 左水东随着人群,走走看看,完全融入到了这方天地之中。 左水东转过一个街角,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窃窃私语之声,左水东向来谨慎,立即驻足凝神,倾耳细听。 对方的声音虽然低如蚊蝇,却字字入耳...... 只听一个人低声道:“钱哥,这次长老亲临,召集大家去城郊的土地庙,所为何事啊?” “唉!”钱哥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净派又在帮中兴风作浪,挑衅滋事,为难我污派嘛。” 小七有些失望道:“今晚就是河灯节了,我还想着弄一只叫花鸡来吃吃呢。也不知道分舵大会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钱哥道:“小七,你怎么能如此贪吃呢。我跟你说哦,晚上长老召集,这可是大事,你可不能躲懒不到场啊,要是上面怪罪下来,我可帮不了你。” 小七笑道:“瞧你说的,我是那么不分轻重的人吗?” 顿了顿,小七又道:“钱哥,帮中净污两派已相斗了上百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钱哥又是一叹,“谁知道呢?” 小七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钱哥,要是我能当上帮主,一定要解决此事,让两派和睦相处。都是帮中兄弟,何必相互为难呢。” 钱哥一巴掌扇来,“你少说浑话,就凭你还想当帮主呢,我看你是吃傻了吧。” 小七被扇了一巴掌,也不觉得疼,仍笑嘻嘻道:“是我说错话了,应该是钱哥当帮主,然后解决此事。” “我就站在钱哥身边,为你摇旗呐喊,等钱哥解决了帮中百年纷争,定将名载史册,千年流传,到时钱哥功成身退,传位于我,我是帮主,您则是地位更加尊崇的太长老,这样咱两兄弟都可光宗耀祖了。” 说完,小七一阵低笑,钱哥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钱哥道:“练好功夫,咱们兄弟俩一定可以在帮中闯出个名堂来。” 小七抱拳道:“是!谨遵帮主法旨。”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左水东听了一阵,原来是两个乞丐在谈论着帮中之事。 左水东嘴角翘起微微一笑,心道:“这两人有点意思,不想当帮主的乞丐,不是好乞丐啊。” 左水东收敛心神,继续前行,河灯节晚上开幕,为期三天,现在要找一家客栈落脚。 一路走来,左水东看见很多客栈门口都已竖起了木牌,木牌上面只有两个字——“客满”。 左水东一边走,一边寻思道:“这么多游客涌入城中,家家客满,也不知道是否还有空房了,如果实在找不到,就找个高阁屋顶过一夜吧。” 左水东计议已定,边走边逛,走了一个多时辰后,发现每家客栈都如之前一般,门口竖着“客满”木牌。 木牌就像一个店小二,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拒绝着每一个投宿的游人。 它好像在说: “我是木牌“客满”, 客官可别怪俺。 明年你们赶早, 定然让您欢笑。” 左水东转了几条街,又走了近半个时辰,不经意间,他抬头一看,只见门头招牌之上,写着四个大字——“东来客栈”。 左水东不禁笑道:“好名字!” 左水东又看了看门口,没有拒客木牌,于是他三步并作二步,快速走进店中。 进得店中,果然还有客房,这也是最后一间空房,左水东自感运气太好,终于可以安顿下来了。 左水东洗了一把澡,换了一身新衣,吃了一顿饭,又打坐修练了一个时辰。 此时,左水东坐在木桌前看着桌上的六样东西——四个储物袋,两件储物法器。 储物袋得之于三茅宫,储物法器则来源于太乙弟子。 四个储物袋与自己的那个袋子一样,神识轻撞,一个八卦影盘即展示于眼前,需要密钥才能打开。 逃难途中,左水东也尝试输入了一些不同的密钥组合,但始终都无法打开。 储物袋有自我保护功能,一天之内密钥只能错两次,两次之后,就只能等到第二天才可以重新尝试了。 后来,左水东放弃了密钥,索性就用神识强行开锁。 在神识不停地撞击之下,四个储物袋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松动。 另两件储物法器的密钥级别较高,左水东试都未试,依旧是“神识撞击”,但储物法器非常坚固,神识一撞之下就犹如煤球撞山——煤球溃散,而山脉却是纹丝不动。 此刻,左水东神识笼罩着四个储物袋,他再次尝试了起来……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只听“啪嗒”一声,一个储物袋终于被左水东强行打开。 二尺见方的空间展于左水东的眼前,空间飘飘荡荡,晃晃悠悠,似乎极为不稳。 左水东赶紧用神识一卷,将内中物什全部都取了出来。 左水东刚将物品取出,空间即刻崩塌,瞬间缩成一束光点,随即就消散于无形。 等光点消失,再看这个储物袋,已如凡物一般。 被左水东拿出来的物品,全部落于桌面之上。 左水东定睛细看,两套三茅宫制式道袍,十几枚传信符箓,一件中品法器——三足宝鼎,一千枚下品灵石,一本《三茅中和玄经》,还有一些凡俗金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这名三茅宫弟子的家当,真是穷得可怜。 左水东摇了摇头,他拿起《三茅中和玄经》看了看,这是三茅宫最基本的筑基功法,也无甚稀奇之处,翻了几页,左水东就丢在了桌子之上。 左水东将这些物品收纳于自己的储物袋之中,准备找机会再行处理。 左水东神识再次笼罩另外三个袋子,继续“开锁”…… 当左水东走出客栈之时,河灯节早已开幕。 星月之光熠耀,光芒遮蔽了夜幕,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高楼锦阁之中,酒宴排开,鼓乐齐鸣,犹见纤纤身影,翩翩舞动。 城中街道之上,人山人海,繁声竞响,金翠耀目,满路飘香。 刚刚在客栈之中,左水东又接连打开了三个储物袋。 袋中之物并没有让左水东有太多惊喜之感,道袍几件,金银若干,三件低品法器…… 下品灵石约六千枚,中品灵石约五百枚,功法道术全无。 左水东走在大街之上,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行止,不知不觉他已随着人流来到了若椰河畔。 若椰河河宽十来丈,河水波澜不惊,清辉怡人,水月相映,澄澈如画。 河中有许多画舫游船,正顺着若椰河向东而行,是灯烛辉煌,船体明亮。 此时,岸上众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花灯,有序地放到河中。 花灯好似点点星光,洒在河中,飘飘荡荡。 人们祈祷求福,向冥冥众神默告着自己的愿望。 左水东没有准备花灯,他就驻足于岸边,凝望着星光点点,怔怔出神。 便在此时,只听一声巨响,一枚烟火在天空中炸裂开来,璀璨烟花,绚丽耀眼。 紧接着一枚枚烟火升空,金灿灿的花火布满天幕,夜空瞬间就被点亮。 烟花与河灯相互映照,一天一地,一动一静。皎白月光,璀璨银河,也在此刻黯然失色。 烟火不仅点亮了夜空,同时也让如海的人潮群情激昂,人声鼎沸,将佳节盛景推向了高潮。 此时若椰河中,一艘装饰豪华的楼船之上,十几名修士正站在船头甲板之上,仰望星空,观赏着这斑斓光影。 众人之中,一个玉面小生显得尤为意气风发。 此人名叫董俊,他为了修练资源,主动向宗门申请到若椰城来驻守。 早些时日,听闻大师姐要亲临若椰城观赏河灯节,做为“地主”,董俊不敢怠慢。 他早早的就备好了一艘大船供大师姐游玩观景。 大师姐叶清径是什么人?那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啊! 不仅仅是董俊,在若椰城驻守的十来名筑基弟子也是全部出动,陪侍左右,卖力地伺候着。 随叶清径一同前来的四五个人,连同董俊他们,如众星捧月一般,将叶清径围在中间。 仙姿玉色的少女,气质淡雅,清逸脱俗,宛如天女下凡,是仙气飘飘,光彩照人,让整个绚烂星空也黯然失色。 董俊看着天上烟火、河中灯花,眼神游移不定。 忽然,董俊双眸一亮,远远地看见了一个熟人。 董俊手指着一个方向,转过脸,对众人道:“你们快来看那个人,是不是南域正在通缉的逃犯左水东?” 大家顺着董俊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俊朗不凡的黑袍少年,正立于岸边,抬头望着星空烟火。 众人都在《惟宁杂闻》上见过左水东的画像,现下仔细一瞧,确认无疑。 董俊道:“这条死鱼原是南域沧波门人,据传闻,他杀了太乙弟子,南域正全力追捕,没想到这条死鱼命真硬,居然跑到我东域来了。” 叶清径冰雪聪明,她很快就抓住了董俊话中的要点。 叶清径开口道:“师弟,你与他素不相识,又从无交集往来,为什么总称呼他为'死鱼'?” 董俊有些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听石良说的。” 叶清径看出古怪,追问道:“那石良为何要如此称呼?” 叶清径,实力强、背景厚,在宗内可以直接对话化神老祖的存在,董俊极怕这位师姐。 他看了看叶清径清澈、闪闪发光的双眸,自感得罪不起,于是把心一横,咬咬牙豁了出去。 董俊开口道:“那日去参加太乙的春生法会,我们与沧波门靠在一起,我听见两个沧波门弟子……” 于是,董俊就把当日在太乙山门几人斗嘴的事细述了一遍。 众人听了都哈哈直笑。 叶清径浅笑道:“如此说来,此人还是有点急才的。” 董俊急道:“大师姐你不知道,这条死鱼实力平平,就是嘴巴厉害,今次……” 叶清径未等他说完,就对着众人悠然道:“今次他跑到我东域来,咱们就会他一会,如果抓到了人,教训一顿给董师弟出出气就完了,千万别把人打死了,也别将人交给太乙。”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有一人接话道:“大师姐说得对,南域的事他们自己解决,我无为可不帮他们擦屁股。” 董俊心中大喜,有大师姐撑腰,今日还不好好教训他一番。 董俊话不多说,立即叫上两人,飞身而起,朝着左水东的方向直扑而去。 当船上众人说话的时候,左水东站在岸边也发现了董俊,他暗道一声:“怨家路窄。” 左水东想都不想,立即调头就走。 董俊带人走了之后,船上其他几人也纷纷离船高飞,各自散开…… 左水东低着头,沿着墙根快步疾走,脚下八卦浮影隐现,在人海之中穿行,毫无阻碍,速度奇快。 董俊三人怕人群惊慌躁动,不敢在空中低飞,上岸之后,三人在大街上游步遁行,远远跟随。 这一路追来,三人甚是辛苦,要不是靠着惊人目力,怕是早已失去了左水东的踪影。 三人追进一家客栈之中,店主认得这一身白袍,他见仨人不问,也不敢冒然上前说话。 董俊站在一楼大厅,举目环顾,神识四查。 一番探查之后,董俊带着两个同门来到了一处房外。 董俊推门进屋,只见榻上端坐着一个黑衣男子,男子面庞清秀,眼神呆滞。 董俊立时明白过来,他怒道:“上当了!咱们分头追,今夜一定要抓住这条死鱼。” 另两人闻言,立即转身而去。 待同伴走后,董俊又扫了一眼屋子,他临走之际,眉头一皱,对着黑衣男子,袖袍凌空一挥,黑衣男登时被打出榻外,身体撞开木墙,重重地摔在了后巷之中。 ………… 今夜,月光皎洁无匹,清辉照耀在大地之上,犹如白昼。 一群群乞丐由西门离开若椰城,径往郊外而去。 在一群乞丐之中,有一个乞丐躬着背,越走越慢,越走越靠后,渐渐地就落在了队伍最后。 这时,乞丐直起身,看了看天色,辨了一个方向,悄无声息地脱离了大部队,另择他路而去。 ………… ………… 第四二章 城外竹林初相遇 pS.今天对一刀来说极为特殊。 奉上三章,与君同喜、同庆! 诸位道友,请! ………… 乞丐身形高大,蓬头垢面,只身独行,穿过野竹林,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乞丐四下望望,未见异常,正欲往北之时,只见天空中,有一轮金灿灿的火光,直直地朝着他砸来。 火光下坠的速度极快,转瞬间就已经在乞丐头顶百丈之处。 乞丐迎着耀眼金光,定睛一看,这急坠而来的火光乃是一颗巨大的火球。 火球焰焰,好似天外飞光,乞丐来不及细想,脚步一滑,身体一跃,堪堪躲过了这颗威威火球。 乞丐一跃而起,看着身手不凡,但是他又好似“学艺不精”,身形不稳立时跌落在地,有点“虎头蛇尾”之感。 火球在乞丐身前三丈处坠落,落地之后,地未震、声未响,借着风势,迅速腾起六丈来高,变成了一道火墙。 火墙以乞丐为圆心,向两边展开,沿着草地围拢成圆,瞬息间就形成了一个巨焰火圈,将乞丐围在当中。 乞丐坐起身来,他蓬发遮面,看不清表情,满口乡音,大声喊道:“弄啥嘞!” 这时,一个甜美中又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从竹林中传来,“左水东,道号无隅,外号死鱼,南域沧波门弃徒。” 乞丐披头散发,破衣烂衫,他立起身,朝着野竹林的方向,大声道:“妮,这弄啥嘞?” 好听的声音再次传来,“还在这装神弄鬼,你骗得了我那些同门,可骗不了我。” 乞丐闻言,心中轻轻一叹,他不是别人,正是左水东。 左水东易容乔装,跟随一众乞丐出了城,以为就此可以瞒天过海,没承想这密林深处还藏着高人。 左水东被识破身份也不着恼,骨骼“咯咯”作响间,很快就恢复了本相。 左水东拿出一根绳子,将披散下来的头发简单扎好,他对着野竹林拱手道:“叶清径,道号不详,外号不知,筑基榜排名第二,无为自然道宗筑基境大师姐!幸会,幸会!” 叶清径被识破了身份,稍稍有些意外,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左水东的目力透过火墙,望着密林深处,道:“刚刚在岸边,我看见董俊等人以你为尊,对你的态度极为恭敬,隐隐间,听到他叫你大师姐。” 叶清径道:“只凭这一点?” 左水东想了想,坦然道:“不止这一点。师姐有所不知,我有一招易容变形之术,金丹不提,只这筑基境,根本就无人能辩识出来,这也是我能逃出南域的重要原因。今日第一次被人识破,说明对方要么实力了得,要么身上怀有重宝。” “之前我没有见过师姐,你的名字我也只是在《惟宁杂闻》上见到过。这里是东域,是无为的辖境,在这里既有实力,身份又尊贵的,我想,那必定是叶师姐无疑了。” 叶清径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左水东回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师姐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在黑暗朦胧的野竹林中,一名少女缓步走了出来。 月光洒满大地,左水东透过火墙,看得真切,只见来人穿一件龙须丝所制,暗绣飞天云纹的竹青法袍,腰间系一条凤纹玉带,脚踏一双登云靴,腰侧悬挂着一枚木质鱼形佩饰。 她身材匀称,体型适中,挽一个垂鬟分肖髻,肤如凝脂,眉似新月,丹唇皓齿,仙姿玉色。 左水东看得出神,不禁呆了呆。 叶清径走到近前,目视着火墙对面的左水东,语气清冷道:“我不是你的师姐。” 左水东闻言回过神来,笑道:“法修、体修都属道门,同宗同源,本就是一家。” 叶清径也不接他的话,又道:“你杀了人,全南域的修士追捕于你,你居然也能够跑出来,确实有些本事。” 左水东目光安详,隔着火墙,正视着叶清径的双眼,他斩钉截铁道:“师弟我没有杀害太乙弟子。我是被冤枉的。” 叶清径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既然你是被冤枉的,为什么不跟太乙说清楚?为什么还要亡命天涯?难道一个顶级大派,还能栽害于你不成?” 叶清径一连串的发问,让左水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沉默了半响,左水东看着叶清径正色道:“个中原由我也说不清楚,很多事情到现在我都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我只知道,师门长辈让我逃走时,曾对我说过‘这就是一场针对沧波门的阴谋’。” 叶清径盯着左水东没有说话。 左水东问道:“师姐在此等我,难道是要将我抓住,然后交给太乙真宗?” 叶清径的语气依旧清冷,“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太乙而来。” 左水东没有说话,疑惑地看着叶清径。 叶清径复言道:“董俊和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虽然事情因他而起,但他始终是我的师弟,我这个做师姐的,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 叶清径顿了顿,语气极为轻松道:“既然今天我们在此遇见,我就不能坐视不管。” 听叶清径这么一说,左水东顿时明白过来,他笑着拱手道:“师姐!‘释’,‘解’。一场误会,冰释和解可好?” 叶清径秀眉微微一皱,道:“董俊说你嘴巴厉害,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油嘴滑舌。” 叶清径说完也不给左水东反应的时间,她右手一握,火圈即时就向着圆心聚拢收缩。 左水东心中一叹,暗道:“这说得好好的话,怎么说动手就动手,我是哪句话说错了,惹她不高兴了?唉!看来今晚一战,再所难免了。” 左水东见火焰向自己聚拢而来,也不犹豫,足下轻点,人已是飞在了半空之中。 左水东刚飞出火圈,脚下的火焰既已聚拢成团。 火焰团团,亮彻旷野。 一息之后,火焰由下而上朝着左水东激射而去。 虽然左水东不是一个闻战而喜的人,但是能够与筑基榜排名第二的人物交手,还是令左水东有些莫名的兴奋。 左水东见火光冲天而来,不敢大意,遁术全开,急速闪避。 火光掠过左水东之后,速度不减,折转了一个方向,继续朝着左水东直冲而来。 行进之中,火焰变化形态,一只浑身带火的狮子幻化而出。 狮子怒目圆睁,张着血盆大口,欲将左水东一口吞噬。 左水东悬在空中,凝聚法力,顷刻之间,法力拳头聚敛成形,它带着蓝光,离体而出,朝着奔来的火狮子而去。 火狮子不是灵智之物,面对左水东的这一拳,它不闪不避,直直地撞了上去。 蓝光带着轻啸之音,黄光伴有狮吼之声,两者相对而行,瞬息即至,又一触即散。 术法间的碰撞璀璨斑斓,就好像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火光四溅,天女散花。 碰撞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将半空之中的左水东推出去百来丈远。 站在旷野之中的叶清径,面对消散的火光不以为意,她双唇微动,默念心诀。 左水东的法力不足七成,再加上体内的金光“盗贼”需要压制,可供左水东调用的法力更少。 法力不足,不可久战,左水东借着这股冲击之力,趁势而逃,刚飞出几步远,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露珠水泡之中。 水泡晶莹剔透,闪闪亮亮。 左水东冷静沉着,毫不慌乱,他全身鼓足法力,合身一撞,只听“啵”的一声,泡泡应声而破,即时消散。 左水东将泡泡撞破,刚准备飞遁之时,只见身周,又有一个巨大的露珠水泡将自己包裹其中。 左水东合身再撞,泡泡又一次地破裂开来。 这边旧的刚刚消散,那边新的即刻凝结,就这样,左水东不停地撞向泡泡,泡泡是破了又生,生了又破,如此循环往复。 左水东不知道撞破了多少个泡泡,可是他仍旧处在一个刚刚凝结而成的水泡之中,这就有如一个死循环一般,令左水东不得而出。 左水东静心极思,“再这样下去,法力迟早要被消耗一空。到时只能束手待毙了,需要想出一个好的方法,彻底刺破这无限循环的水泡。” 突然,左水东灵机一动,想到了之前在幕府山中的一幕,于是他静静悬浮空中,默运“堕地”功法。 站在下面的叶清径看着半空之中停止撞击的左水东,嘴角轻翘,低声一句:“破的了吗?” 此时身处半空之中的左水东,已将自身法力全部凝聚于身,一息、二息......就如当初一般,左水东身化陨石,当空一坠。 陨石下坠,既快且重,携无匹之力,撞破了一道肉眼看不见的水壁,只听一声巨大的“啵”声,漫天大雨,倾盆而下。 露珠水泡被破,叶清径面容平静,仍旧是毫不在意。 叶清径心道:“果真有些本事。”她浅浅一笑,人已是飞往高空。 叶清径凌空遁行,姿态优雅,美到极致。 左水东破了无形水泡,此时他脚踏大地,仰望星空,虽然大雨倾盆,但衣襟却是滴水不沾。 说来也是奇怪,当左水东顶着伤势,调动全部法力之时,人身内景天中,一直躲在百会穴中的“盗贼”居然没有趁势而出,肆意乱为,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家巢穴之中,一动不动。 左水东冲破露珠壁垒,落地之后,赶紧又调集法力“捕快”将百会穴再一次团团围住。 这边刚刚围住,那边金光“盗贼”即刻就活跃兴奋起来,在百会穴中不停叫嚣。 左水东细细感受着内景天中的变化,苦笑一声,“怪哉!” 左水东正在感受之际,天上的雨水渐渐收敛,越下越小,直至最后云散雨收,又见朗月清风。 雨水湿润了大地,土壤也被“唤醒”,一阵清风拂过,泥土散发出一种好闻的淡淡清香。 此时左水东隐隐感到土层之中,有些许摇动之感。 霎时间,一个个石人破土而出,一转眼就在左水东的四周,站起了数十个石人。 石人身形数丈,正摩拳擦掌,静静地注视着左水东。 左水东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派精英弟子,果然非同凡响,法术层出不穷,转换如此之快,毫无拖沓滞涩之感,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 不仅如此,左水东冥冥之中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之感,“先拿火狮子来说,看着普通,自己却是全力一击才将将打散。明明对方可以再起,一招之后,却是弃之不用。” “再说水泡泡——平平无奇,但是不得其法,却也很难破开。如果能层层加码,自己必然会被耗死在其内,可是,一招之后,对方又弃之不用。” “……不是威力上的,那会是什么呢?” 左水东来不及细想,此时石人已经逼近。 他毫不犹豫,身形不断拔高,欲从空中拉开距离,不与石人硬拼。 此刻,左水东高高地悬在石人头顶上方,俯瞰着这些身形高大的大家伙们。 数十个石人,以左水东为中心,四散开来。它们的石手一握,石块立刻出现在了掌心之中。 石人们拿着石块,齐齐挥臂,朝着头顶上空的左水东投掷而去。 石人力量极大,投出的石块犹如飞箭,速度极快,呼啸而至。 面对又快又密地石块攻击,左水东躲得有些狼狈,他又不敢轻易使用“堕地”护体,无奈之下,他只得降下身形,再作计较。 左水东缩地成寸,身形飘忽,游走于石人之间,目标不定,石人们也不再投掷石块,纷纷朝着左水东聚拢而来。 一个石人抬起巨脚,朝着左水东当空踩下。 左水东轻轻一跃,已是快速避开。 左水东找准机会,对着这个石人就是一拳。 石人看似威猛,身体却是极其脆弱,在左水东的铁拳之下,应声而碎,顷刻间,碎石纷飞,尘土飞扬。 在这纷飞下落的碎石之中,左水东发现,有一颗像种子一般小巧的物什闪着绿光,随风而落。 左水东来不及细看,这时一只巨拳已经向他袭来。 左水东折转方向,完美避过,利用快速灵活的身法,绕到这个巨人的身后,又是一拳…… 拳锋所过,石人顿时土崩碎裂开来,又一颗闪着绿光像种子一般大小的东西,隐在碎石之中,随土石而落。 这一次左水东看得真切,身形快速下冲,欲将这奇怪之物拿住细观。 ………… ………… 第四三章 娃娃吐舌笑死鱼 pS.再请! ………… 下冲途中,一只刚猛巨拳从侧方袭来,左水东不敢怠慢,立即向另一侧急闪,就在左水东闪避之时,种子闪着绿光,落在了地上。 种子刚一落地,即刻钻土而入,消失不见,就犹如鱼入大海,鸟归山林一般。 左水东闪过巨拳,落在种子消失之处,他正要掘土细查,神识感应到头顶上方有急风流动,左水东毫不犹豫,身形闪烁,飞遁而去…… 左水东刚走,拳头即刻砸下,刚猛的巨拳将大地砸出了一个浅坑,大地微震,尘土四溅。 左水东悬在低空之中,这时,四周的石人,像发了疯一般,快速地朝左水东奔来,巨脚踩在大地之上,飞土乱尘,隆隆之声四起。 左水东快速遁行,穿梭于石人之间,绝不让石人碰到自身一毫。 这些石人力量虽大,但身体极脆,左水东左突右冲,前闪后避,出拳不停,身形也是闪烁不定,几十息之后,数十个石人,纷纷轰然倒下。 伴着漫天的尘土碎石,烟雾巨浪,一粒粒绿光种子,一闪一闪地洒满了大地。 左水东消耗巨大,也无心他顾,瞥了一眼远处的叶清径,立即调头就跑。 没走出几步,只听地下传来了“滋滋”之声。 “滋滋”之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便在此时,冷不丁的从地下冒出了一截藤条。 藤条曲曲柔柔,泛着暗沉绿光,“身姿”伸展间,突然就朝着左水东急袭而来。 左水东侧身一闪,人已是遁入空中。藤条越长越长,分出的绿叶叉枝越来越多。 没过一会儿,旷野之中,藤条疯长,已是蔓藤四起。 左水东悬停在半空,心中重重一叹,“这还有完没完啦!从火狮子开始,到现在的漫天蔓藤,虽说这些法术的威力都不算太大,但总是'粘'着自己,让自己就是逃不出去,犹如深陷泥潭一般。这样下去,即使不被耗死,自己也得累死。” 左水东又一次远远地看向叶清径,只见这位仙姿玉色的少女,悠然轻松,清冷高贵。 叶清径见左水东望过来,礼貌地回了一个浅笑。 “厉害,厉害!逃是逃不掉了,只能奋力一博。”左水东想到此处,果断地从储物令牌之中,拿出了一把长剑。 左水东也是心性果决之辈。此时,他握剑在手,向着前方袭来的蔓藤,劈砍而去…… 左水东刚刚劈开了一根藤条,另一根就追身而来。 左水东反手一剑,再次将其劈断。 左水东不停地向前移动,同时也不停地挥剑劈砍,身周始终都有数十根蔓藤围绕。 这时,有几根藤条同时向他袭来,左水东快速出手,“唰唰”几剑砍断了几根,身姿挥展之间又快速侧身,躲过了一根急速而来的蔓藤。 蔓藤急急,好似绿色锁链,擦着左水东的身体“嗖嗖”而过。 蔓藤从左水东的身前擦过,藤条之上的叶子,显现出一张张稚嫩的娃娃脸来,小娃娃们冲着左水东吐着舌头,做着鬼脸,仿佛就好像在和左水东做游戏一般。 左水东拿眼一瞪,几个叶片娃娃立刻吓得缩成一团。 漫天藤海,无边无际,生生不息。 左水东就仿佛置身于蔓藤世界一般,绿影铺展,剑光闪烁,左水东陷困于内,始终不得而出。 好在这些蔓藤易折,剑身之上无需加诸法力,只以寻常力道劈砍即可。 故而,虽然左水东一刻不停,但是法力消耗极小。 这时,又有数十根藤条追身而至,左水东神情专注,身形飘忽,上闪下躲,左劈右砍,顷刻间这些藤条就折断而落。 藤条威力不大,但谨慎起见,左水东不敢让藤条沾身。排名第二的人物可不是浪得虚名,万一让其触碰到身体,后面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左水东一面小心翼翼地应付,一面急思破术之策,便在此时,有几根细小的藤条从下方逼近,欲缠绕左水东的双脚。 左水东急速遁开,完美避过。 当左水东刚停下身形,在他身后三尺之处,突兀地出现了一只金色拳头。 左水东的神识虽然已经察觉到了,但他却是再也来不及闪避了。 拳头不大,一闪而没,一瞬间就打在了左水东的后背之上,登时就将左水东击飞了出去。 金色小拳一击之下,左水东根本控制不住身体,随着惯性,身体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越过旷野藤海,飞往未知某处。 此时,叶清径带着浅笑,缓缓落地,手一挥,漫天藤海即刻消散于无形。 就在这时,在叶清径的身旁,空间泛起一阵涟漪,于虚幻之中一名中年胖道人走了出来。 胖道人开口道:“就这样放他走了?” 叶清径先是一愣,继而转身看向胖道人,笑道:“师父,我可没放他走,是他自己跑掉的。” 大厂道人也不揭穿她,继续问道:“为何绞杀了那只隐身黑犬?” 叶清径故作一惊,“啊?那有什么黑犬,我怎么没看到。” 大厂哈哈一笑,指着叶清径腰间的鱼形佩饰,意有所指道:“这是师兄当年参加商家秘境时得到的宝物,此物有破妄除虚之效,每次看到此物,都让我不禁想起师兄超逸绝伦的风姿来。” 大厂说完又感叹了一句,“唉!真是睹物思人啊!” 叶清径用手抚摩着鱼形佩饰,似有所思。 她沉默了半晌才对大厂道:“师父,我放他走,是因为他是被冤枉的,那条黑犬就是最好的证明。” “哦?”大厂拖长语调,问道:“何以见得?” 叶清径看着大厂认真分析道:“那条黑犬我查探过,只具追踪之用,除此之外,别无他能。” “师父,你想啊,如果此犬是太乙真宗或者南域其他番属门派所放,那此刻等着他的就不会是我了。而且,有此犬跟着,他是绝对不可能逃出南域的。故此,徒儿敢断定,放狗之人即使不是真凶,也一定会是帮凶。” 大厂闻言点了点头道:“有理,有理。” 大厂看着这个冰雪聪明的徒儿,问道:“清儿,那你为何不擒下那条黑狗,然后交给太乙,让他们寻根追迹找到幕后真凶?” 叶清径回道:“南域之事,与我无关,我可管不了那许多,我绞杀这只黑犬,只是想警告幕后之人,手别伸到我东域来。” 大厂笑着点头,以示赞同。 少顷,大厂道人看向远方,轻轻吟道:“泥鳅浪里跳龙门,一入渤海便飞身……” 吟完,大厂又复言道:“此子,泥鳅之辈,自能变化峥嵘,不可小觑啊!” 叶清径知道大厂说的是左水东,她好奇地问道:“师父,我第一次听见你夸赞别人。” 大厂转过脸,笑眯眯地看着叶清径,他双手一摊道:“师父脑海中好听的词语都用在了你的身上,没有多余的词语再夸赞别人了。” 叶清径莞尔一笑,“刚刚那一句呢?” 大厂想了想道:“因缘而生,由心而感。”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一个身上带伤,状态不佳;一个未尽全力,有意放人。 像是一场莫名的闹剧,又似一场命中注定的邂逅。 虽然左水东身体不受控制,但身上并没有受伤。 与其说是被金色小拳击飞了出去,倒不如说是被金色小拳引领着去往某处。 此刻左水东划过一道弧线,向着某处急坠,在离地面还有几十丈之处,左水东重新恢复了对自身的控制。 他遁术加诸其身,身形偏转折向,似一羽惊鸿,又似游龙潜渊。 少顷,一个俊朗少年,潇洒飘逸地落回了地面。 站在大地之上,左水东望了望不远处的高大城墙,只见城墙之上,镌刻着两个大字——“北门”。 左水东心中颇为感慨,“居然从西郊被打到了若椰城北门……” 月光皎洁,洒满大地。 左水东转身远眺来时的方向,没来由的,他开始一个劲地傻笑。 左水东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为什么而笑?只是随心随性,由感而发。 笑了一阵,左水东感觉到城里有一个人正急速地朝城外奔来。 左水东心中一紧,赶紧隐身于路旁草丛之中。 不多时,一个身影出了城门,冲着左水东藏身之处而来。 左水东定睛一看,心中惊呼一声,“纸人甲!” 之前在若椰城中遇见董俊,为了躲避董俊一伙人的追击,左水东一口气将身上全部七个纸人放出,以作惑敌之用,没想到,又是这个“甲”寻到了左水东,跑了回来。 左水东一个箭步,迎了上去。 纸人甲看到主人,也停下了身形,他神情依旧呆滞,一动不动。 左水东看着这个少了一条胳膊的纸人,很难想象他之前经历了什么,同时这个“甲”运气足够好,再次“死里逃生”。 “好!好!”左水东连说了两个“好”,他赶紧将纸人甲收入了怀中。 这是左水东人生中制作的第一个纸人,好像有点不太一般,如何不一般,左水东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感觉。 左水东收好纸人之后,看了看依旧热闹非凡,辉煌璀璨的若椰城,又回望了一眼西边,遁术即开,身形一闪,朝着北边急速而去,很快地就消失无踪。 ………… 若椰城中,董俊几人满城搜遍,也未见到左水东的踪影,于是几人又回到游船之上,重新聚首。 众人一番议论,董俊咬牙切齿道:“这条死鱼真是狡猾,居然让他给跑了!” 说话之时,一道青光急速掠来,离着甲板还有三尺之距,青光一敛,显现出一个少女来。 少女如蜻蜓点水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楼船之上,船身未感分毫,是纹丝不动。 众人一见来人,纷纷上前施礼,“大师姐!” 叶清径看着众人希冀的眼神,淡淡地说道:“人被我打跑了。” 说完,她将脸转向董俊,又复言道:“此番,也算是帮董师弟出过气了。” 众人闻言一片欢呼,直嚷着“师姐厉害!” 在众人之中,董俊是最为兴奋的,他命令船工开船,又张罗着大家进楼饮宴。 众人入席,举杯畅饮,说着趣闻,好不开怀。 叶清径伫立在甲板之上,她神情清冷,静望星空,似在想着什么事…… ………… 左水东曾仔细看过舆图,出若椰城北行,大约两三千里之距,即可到达一处渡口,由此处横渡龙江之后,再行不到五百里,就能到达北域。 自离开若椰城之后,左水东脱掉乞丐衫,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黑色袍服,他马不停蹄,一路北遁。 一次乔装易容,一场术法比斗,让左水东消耗极大。 左水东遁行了一天之后,现下的法力已不足三成,体内还有金光“盗贼”需要压制,急需补给、恢复。 虽然离着渡口不是很远,但是左水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恢复法力再说。 左水东身上有两粒小无忧丹,可快速恢复法力。 另外,还可以选择用灵石慢慢恢复,如果不计成本地快速炼化,天亮之后,法力也能恢复得七七八八。 现在身处东域,南域追兵早已不见,全无那时的紧迫之感,考虑到以后应急需要,小无忧丹还是留待他用。 最终,左水东选择了用灵石恢复。 计议已定,左水东开始寻找落脚之处。 左水东飞在半空,看到前方有一处顶部浑圆的低矮山丘,他也不犹豫,立即转向,朝着矮丘而去。 左水东俯冲向下,遁速急急,不多时,人就落在了一方茶树林中。 今夜,月光依旧皎洁,茶树林中,树干低矮,枝叶稀疏,左水东也不想再寻他处了,找了一个较隐秘之地,盘腿而坐,取出中品灵石,一手一个,开始炼化了起来。 明月高悬,树影斑驳。 此时,茶树林中,幽静芬芳,耳中只闻“唧唧”虫鸣之声。 一阵轻风缓缓吹来,树叶摇曳,沙沙作响。 静谧的树林之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是不是躲得很辛苦?” 正在专心炼化灵石的左水东,双眸一凝,心下大骇。 虽然左水东在专心炼灵,但是他的神识早就扩出了几十丈外,防备着意外。 如此谨慎之下,居然没有发现此人,这只能说明来人的境界至少是金丹境。 左水东没有说话,他一边炼灵,一边注意着四周动静。 这时,从光影朦胧之中,走出来一个身穿布袍的青年男子。 ………… ………… 第四四章 南音遥遥风儿袭 pS.一刀作礼,三请! ………… 左水东见过他,此人正是当日在春生法会之上,飞上高台查看迈皋伤势之人。 青年男子看似谦虚礼貌,实则极为傲慢。 他对着左水东微微一礼,“打搅你了,恕罪恕罪。” 左水东已经平静下来,他当机立断,悄无声息地吞下了一粒小无忧丹,一言不发,加速炼灵。 青年男子看着左水东,语气冷漠道:“自我介绍一下,我道号远音,三茅宫弟子。” 远音见左水东不说话,自顾自又说道:“此次,我专程为你而来,在此处等你很久了。” 远音来回踱着步,他就好像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说话一般,是轻松随意,极其悠哉。 远音又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逃出南域;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经若椰城北上渡江,我就在此处傻傻地等着你。好在我这个人比较有耐心,赏赏花、看看草,没想到真把你等来了。你说这是不是缘份?” “哈哈哈哈……”远音大笑一阵,又看了看左水东,“我不急,你慢慢恢复。” 说完话远音双手负后,站在左水东的不远处,就真的开始静静等待起来。 两人一站一坐,就此沉默,空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这正是: 风声虫鸣花香绕, 少年青年似石雕。 此处是否葬身地, 拼死一搏吉星照。 一柱香之后,左水东扔掉两块废石,拍拍手,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 远音轻蔑一笑,道:“别看了,就我一人。” 左水东自知今日绝无可能善了,在金丹手里也绝难逃掉,他沉下心来,转念定神——不如拼死一搏,死而死矣。 左水东如此决绝,心中反而越来越平静。 左水东拱了拱手,哈哈大笑道:“让前辈久等了,罪过!罪过!” “真没想到三茅宫的人如此契而不舍,居然一路追我至此,真让小子敬佩。” “唉!主子一声令下,狗腿子就服其劳,也算是忠心了。” 远音不急于出手,想着这么近的距离还能跑到哪里去? 他如看死人一般看着左水东,“我今天心情好,你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出来,怕到时就没有机会了。” 左水东道:“照前辈这么说,今夜我是跑不掉了?” 远音冷漠一笑,“你可以试试。” 左水东仰天大笑,继而脸色一变,昂扬道: “筑基揍金丹, 音散鱼悠然! 天地见我拳, 正气无人憾! 那就试试!” 话音未落犹在耳畔之时,左水东已是腾空而起,他凝聚全力的一拳随着身体上行,离体而出,朝着远音急急而去。 远音看着近在咫尺的拳头,他不躲不闪,伸手一挡,一个无影无形的能量罩即时展开。 拳头打在能量罩上,宛如沙土撞在硬墙上一般,是一触即溃、拳光四散。 远音挡下左水东的这一拳,他抬头一望,眼神一凛,身周风起,拔身而去,转瞬之间,既已追上了左水东。 身后疾风一拂,左水东想都不想,转身又是一拳轰出。 拳出之际,人已是快速变向,飘忽遁离。 那知远音速度太快,他闪过此拳之后,携风带雾又绕到了左水东的身后,一拳就打在了左水东的后背之上。 左水东登时一口鲜血喷出,向着地面急坠而去。 左水东挨了一记重拳,人身内景天中乾坤震荡,阴阳逆行,一片地动山摇。 法拳的震荡之波一晃而过,左水东很快就稳定住了心魂内景。 在下落途中,左水东心中决绝之心更甚,“不跑了!看能不能……” 左水东咬着牙、忍着痛,凝神聚法,须臾间就控制住了身体。 他遁术全开,变向上冲,抱着必死之心,朝着远音而去…… 此时,远音悬在空中看着左水东朝自己飞来,心中顿时一诧。 远音知道左水东有些本事,要不然,孤身一人怎么可能突破重围,跑到东域来。 虽是金丹对筑基,但是他也不敢大意。 远音一动不动,就这样静静悬浮,等着左水东。 同时,他在身体之外渡出了一层法力护罩,以防万一。 左水东快速地朝着远音飞去,他目标明确,心志坚定,一切加诸其身的创伤他都抛至脑外,没有什么是可以阻挡他的。 “堕地”已起,手曲成拳,全身的法力疯狂地朝着拳头极速“集结”。 离着远音还有几十丈远,左水东手臂一展,凝聚全力的一拳呼啸而出。 拳锋拖拽着尘埃暗流,发出极其尖锐的呼哨之声,有如流星,又似暗夜星辰,带着希望,破开空间风云,直直地冲向远音。 远音早有防备,他双手抬起,祭起了一个更加厚实的能量罩。 拳锋打在能量罩上,空间顿时扭曲变形。 拳、罩相撞,威力相抵,形态立时溃散,是爆声如雷,光波四溢。 远音双眉一皱,暗道一声,“好重的拳!” 忽然,他又转念暗忖道:“一个筑基能打出如此之重的拳,实属罕见,确实厉害,难怪师父要必杀此人。” 正当远音稍稍愣神之际,左水东已经绕到了远音的身后,他准备祭出“陨石堕地”这一别出心裁的一招。 左水东刚要近身,远音体外的法力护罩一缩一放,左水东立时就被弹开。 远音不再留手,他身形化风,风遁而至,追到左水东的身前之时,远音从风中探出身来,手中举着一把巨大的风刀。 远音手臂一挥,风刀一扫,其势烈烈,奔着左水东的脑袋就去。 风刀扫来,左水东立即就感到了死神的逼近,凭着本能他把头一缩,身子往下一坠,风刀擦着他的头顶一掠而过。 左水东借着下坠之势,向着上方又是一拳轰出。 远音一刀挥空,面对左水东这自下而上的一拳,他仍旧是不闪不避,握刀的手,反手一挥,将手中的风刀掷出。 风刀离手之际,即刻聚拢成球,霎时之间既已幻化成一股巨大的风团。 风团遮天蔽日,击散拳锋的同时,风势丝毫不减,冲着左水东急速袭来。 左水东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再起“堕地”神通,体内全部法力凝聚于体表之外,护卫全身。 风团及体,风消罩灭…… 风团之力虽被神通护罩抵消了大半,但余威犹盛,破开“堕地”之后,撞在了左水东的胸腹之上。 左水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也在这股巨力推动之下,极速下坠。 左水东重重地摔在了土丘之上,他身上冒着轻烟,内里不停地渗出鲜血,连怀中的纸人都被染成了“小红人”。 左水东躺在地上,时不时地咳着血,他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幸得神通之护,才将将保住了性命。 这时一阵风过,远音从中走了出来。 远音站在左水东不远处,他表情冷漠,静静地看着左水东。 周边狂风不止,呼啸往复,皎洁月光也被大风挟持而来的乌云所遮,四周是一片漆黑。 狂风正在远音手中“集结”,一把巨大的风刀已经初具雏形…… 左水东平静地躺在地上,他的神识已感知到了这一切。 远音手中的风刀,正一点一点地向上凝聚: 刀柄; 刀锷; 刀刃; 刀身; 最后是刀尖。 过不多时,一把巨大风刀再次凝聚成形! 远音看着左水东,冷漠地说道:“虽然我想饶你一命,将你活着交给太乙,但是师命难违,你,必须击杀!抱歉,对不住了。” 左水东艰难地爬起身,靠坐在一棵无名树下喘着粗气。 此时,在他的人身内景天中,那一汪心湖之水,平静祥和,半点涟漪也无。 左水东咧嘴笑道:“聒噪!还不动手?等小爷请你喝酒不成?” 远音闻言点了点头,他表情冷酷,举起风刀,准备一刀挥下。 这正是: 他域见老乡,风起心儿凉。 不言故乡情,一刀烈罡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空之上,暗夜之中,一道疾光带着无匹之力,撕裂长空黑幕,奔着远音急速而来。 远音抬头看着疾光,他眼神一凝,见此光威力不小,快速权衡之后,他丢下左水东,身形腾起,朝着疾光所在,一刀挥出。 刀罡一出,顷刻间就与疾光撞在了一处。 风、光所在,虚实相触之间,疾光更胜一筹。 疾光破了风势,速度不减,依旧是不依不饶朝着远音奔去。 远音一招未能挡下疾光,赶忙驭风遁离。 疾光从远音身旁一掠而过,直直地砸向大地。 疾光落地,光影明灭之间,显现出一个黑衣人来。 黑衣人戴着黑色面具,神识阻挡,让人无法探清容貌。 黑衣人站在大地之上,挡在了二人中间。 左水东靠在树旁,看着这惊天一击,心潮澎湃,震憾莫名,全然忘了“死神”就在身旁。 这时,黑衣人神识传音左水东,“快走!” 左水东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惊。 便在此时,黑衣人传音又至,“不想死,就快走!” 左水东回过神来,他咬着牙,立起身,也不犹豫,迅速奔离此地。 之前受新尧的金光一击,乃是透体之伤,属于内伤,需要时间慢慢压制、炼化。 今次被远音风团所击,皮肤血肉出现龟裂,乃震荡之伤,属于外伤。 所幸,神通护罩抵消了大部分的威力,左水东看着较惨,但是筋脉骨骼、内脏要害却是半分未损。 虽失去了一战之力,但身体还是可以活动的。 当时,左水东无力地靠在树旁,是因为面对一个高出一境的强大对手,他泄气了。 遁术比不上远音,术法威力更是差了一大截,实力完全被碾压,毫无还手之力,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级之上。 这时左水东看见有人来救自己,心气恢复,求生欲望重燃……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促使着左水东遁离逃生。 远音看见左水东能动,心中一诧,“在自己全力一击之下,即使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废人,没想到这个小子居然还能动,我还是太小瞧他了。” 远音回过神,大声喝道:“哪里跑!” 说话的同时人已是朝着左水东遁去,他手中狂风呼啸,摧枯拉朽一般向左水东袭去。 黑衣人见远音身动,他立即飞遁而出,拦截远音而去。 黑衣人身在空中,一拳击出,拳罡所过,挡住了远音对左水东的催命一击。 左水东听到身后的巨响,转头看了一眼,便在此时,左水东又听到了黑衣人的传音,“快走,我来挡住他。” 左水东来不及道一声谢,他调集残力微法,遁术全开,拼着命快速遁离…… 远音与黑衣人你追我逐,激烈交锋。 高高的天幕之上,一个中年胖道人正侧卧在一片云层上,一边饮酒,一边观赏着下面的战局。 这时,似有一阵罡风扫过,一个身穿青衫,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随风而至。 胖道人不以为意,好似毫无察觉一般,仍旧是喝着酒,看着下方的战斗。 中年儒士在云层上行走,他缓步来到胖道人的身旁,作揖道:“贺寄言见过大厂真师。” 大厂道人看了他一眼,坐起身,回了一礼道:“原来是寄言小友啊,我还以为是一阵风呢,你这遁术又有所精进呐。” 贺寄言垂首道:“真师过奖了。” 大厂道人指了指下方,道:“寄言呐,你快来看看,这下方二人是那门那派的?” 中年儒士其实就是为了此二人而来,他听大厂这么一说,遂低头看去。 少顷,贺寄言道:“这两人一个是法修;一个是体修,似乎都不是咱们东域之人。” 大厂灌了一口酒,点了点头道:“没错,都是南域的。” 贺寄言闻听此言,顺着大厂的话,笑问道:“南域的人来我东域比斗,真师也不管管?” 大厂看着下方,嘴角一翘,微笑道:“我是刚巧路过,在此歇歇脚,他们打他们的,碍不着我什么事。” 说完,大厂用袖袍擦了擦酒渍,提着葫芦站了起来。 他将酒葫芦别在腰间,对着贺寄言笑道:“这里好像是你们小说门的地界吧?” 大厂指了指下面,“主人家也不管管。” 贺寄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厂看了一眼远方某处,又道:“走喽,走喽。” 说话的同时,大厂一挥袖袍,话音犹在耳畔之际,人就在原地消失不见。 ………… ………… 第四五章 一首诗词震天地 贺寄言心中轻轻一叹,等大厂走后,他对着下方朗声道:“此乃东域小说门地界,请两位就此罢手,速速离开!” 贺寄言的话犹如暗夜惊雷,声音浑厚,响彻云霄。 远音和黑衣人闻听此言俱是一怔,随即二人都住了手。 他二人停手之后,又不约而同地朝着天幕之上,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礼毕之后,二人各自散去。 此间事了,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贺寄言把身一晃,驭风而去。 花香依旧,虫鸣不断; 风儿穿林而过,断枝残木相携互搀; 天地静寂,唯感鲜血寒。 ………… 大厂道人在去往若椰城的路上,脑中不禁回想起与叶清径的一番对话…… 当时,叶清径神识传音道:“师父,徒儿夜观星象,见一颗闪亮明星朝北而行,前方似乎乌云密布,正欲遮避星芒,你说那人会不会出事啊?” 大厂神识传音道:“嗯……不会的,我看那小子命硬得很呐。” 叶清径道:“怎么不会?南星北往,火被水挡,这是大凶之象啊!” 大厂道:“呃……凶中带吉嘛!清儿,你怎么开始关心那小子了?” 叶清径道:“他孤身一人也不容易。师父你走一趟,护他一程吧。” 大厂诧异道:“他又不是无为弟子、恩人亲眷,我为何要护他周全?” 叶清径回道:“如果没有遇见就算了,但此事恰巧就被我碰见了……如果不施以援手,我总觉得心中不畅。师父,徒儿结丹在即,可不想因为此事让心境上有所缺失。” 顿了顿,叶清径又传音道:“做不到'心境无瑕',对结丹不利呀。师父,你就走一趟吧。” 大厂见爱徒苦苦相求,不情不愿地说道:“好吧、好吧,为了清儿你,为师就走一趟。” 叶清径喜道:“谢谢师父!师父真好!” 大厂,“哈哈哈哈……” 大厂回转心神,双手一摊,像是在和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就说嘛,这小子命硬,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非要让我走一趟,你看,这不就白跑了吗?” 大厂嘀嘀咕咕,说了一通,说完他又笑道:“不过嘛,我家清儿小小年纪,居然会看星象了,不错不错。” 大厂甩了甩袖袍,一边遁行,一边吟道: “南星北往,火被水挡。 东有嘉木,燎照四方!” “哈哈哈哈……” 在大笑声中,大厂道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 惟宁大陆有一条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大江,自西往东横贯整个大陆。 此江形似一条三爪巨龙盘踞在惟宁大陆之上,故而得名——“龙江”。 龙江发源于西域龙渊山。相传,远古时代,有一位绝世剑客葬佩剑“龙渊”于此,此山因此而得名。 龙江水面宽阔,蜿蜒曲折,沿途百川相互归并于龙江,随大江一路东流,逶迤数十万里,最后注入东海。 龙江干流只流经西、中、东三域,当年划分界域之时,当时最强大的两个超级宗门——无为自然道宗和剑林宗几乎将整条大江都囊括在了自己的域境之内。 一个是大江的发源地,一个是大江入海之处。 黎明时分,左水东拖着伤躯来到了一座矮山之上。 左水东死里逃生,恍然如梦,他站在离龙江不远的山上,远眺前方渡口。 渡口被轻雾笼罩,模模糊糊,唯见星辰灯火,闪闪烁烁。 半晌,左水东收回视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眼。 此时,血已止住,身上带血的衣袍却是不好见人。 左水东无奈地笑了笑,随即他找了一个地方,换了一身崭新的靛蓝色束袖长袍。 左水东生怕露了行踪,脱下来的破衣烂衫也不敢随意丢弃。 他将衣物拢成一团,往储物袋里一塞,等他日再行处理。 左水东头戴斗笠,身背长剑,一切收拾停当之后,径往渡口而去。 左水东来到渡口之时,本以为这只是一处载人过江的小渡头,却没想到此渡口的规模不是一般的大。 渡口之中,楼屋联排、舟船辐辏,数之不尽的大小船只在岸边停靠。 灯火通明,热闹异常,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随处可见一个个壮实的船工正将一箱箱货物搬运上船,推着板车的车夫、穿着锦袍的商人、还有准备渡江的行人,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左水东身处其间,就好像来到了一处繁华喧闹的集市。 江面上轻烟薄雾,迷蒙不清,一眼望过去,江天一色,昏暗幽深。 左水东寻了一艘客船,要了一间单人客房,付了船资之后遂进屋打坐休息。 不多时,旭日东升,光芒普照,江面之上烟散雾收,泛起层层金光。 客船升帆起锚,转舵行船,缓缓驶离了渡口。 此时此刻,渡口之上,众多船只一艘接着一艘,缓缓驶出渡口,向着对岸而去…… 这正是: 升帆横渡大江,金波浩浪云翔。 管他生死无间,我心悠然独往。 江中浪大风急,每一艘船上都有修士布下的简易法阵,船在江面之上行驶,甚为平稳。 左水东休息了一阵,推开房门走到了甲板之上。 江水滔滔,奔腾东行,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江面,左水东思绪沉凝,一时出了神…… 想着那个突然出现,救下自己性命的黑衣人,左水东心中不禁问道:“此人会是谁呢?” 正当左水东注目远望,怔怔出神之际,他忽然感觉到侧后方有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左水东回转心神,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儒士,面带微笑正朝着自己点头示意。 左水东识得此人,这个青年儒士就是在幕府山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石良。 左水东稍感意外,他转身拱手道:“石兄。” 石良走近几步,作揖道:“水东兄弟,别来无恙啊?” 左水东苦笑一声,“一言难尽。” 石良知道左水东的事,他安慰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在我东域地界,没有人会去抓你。” 左水东闻言,不禁想起了阴魂不散的三茅宫人,他笑着摇头,没有说话。 石良见左水东有些郁郁寡欢,遂道:“水东兄弟,到我屋里咱们坐下来聊。” 左水东看了看石良,他心中确实有些事情需要请教,于是开口应道:“好。” 俩人来到一处简静客房,凭桌对坐。 坐定之后,石良为左水东倒上了清茶,左水东闻着淡淡茶香,哂然道:“当日在幕府山,石兄真可谓一语成谶呀。” “哦?”石良疑惑道:“怎么讲?” 左水东道:“当日石兄曾言'谨言慎行,勿要东进,为兄赠言,心中常念'小弟我自来到东域之后,确实十分狼狈。” 石良听左水东这么一说,以为他被东域某些门派刁难了,于是开解道:“在我东域,唯无为自然道宗是尊,无为不曾发布过关于左兄的公告,他们这是在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水东兄弟只管放心,不会有事的。” 石良说完喝了一口茶,心道:“无为都不管的事,这些人真是不长眼。” 左水东笑了笑,道:“石兄喊我'水东'就好。” 石良点头应道:“好。” 左水东注视着石良,又想起了董俊和远音,这趟东域之行,碰见的“熟人”真多,他一时感慨道:“东域辽阔,龙江绵长,过江渡口不计其数,真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石兄,真是幸甚至哉。” 石良笑道:“这里是小说门的地界,山门离此渡口不足千里,我因要事需前往北域懒慢斋,故而由此渡江。能在此处遇见你,我也是不亦乐乎!” 左水东问道:“不瞒石兄,我是因为需要潜藏踪迹,不敢高飞,故此才随船过江,石兄你为何不直飞过去?” 石良回道:“水东你有所不知,这龙江甚为奇诡,你要么安安稳稳地坐船渡江;要么高飞于云天之上极速而过,像我们这些筑基之辈,飞不高、遁不快,到了江心会被龙吃掉的。故此,我不敢飞渡大江,只得老老实实的乘船。” “龙!”左水东追问道:“江中有龙?经常发生这样的事吗?” 石良喝了一口茶,应道:“偶有发生。没有人亲眼见到过龙,能见到龙的人,怕是都已经死掉了,所以这都是传闻。” 石良话锋一转,“不过,据无为传出来的消息所说,这江中是有龙的。” 顿了顿、想了想,石良又复言道:“在我看来,应该不假。” 左水东更加疑惑,“既然无为说有'龙',多半不会有假,那为什么无为不派人前去搜捕呢?” 石良笑道:“龙江奇诡,刚刚我说的是'诡';这'奇'的是,不管江中兴起多大的狂风巨浪,却从来没有打翻过任何一艘凡人船只。” “这江水会自主控制水位,从来没有发生过,泛滥四溢、淹没两岸民宅,造成地毁人亡的灾难。” “故此,无为的那些化神老祖们说,江中虽有龙,但从不伤害凡人性命,不伤天和,不予理会。” 左水东听石良这么一说,想了想,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还是一条知进退的聪明龙。” 石良玩笑道:“水东,你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他又指了指天,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呀。” 左水东稍一沉吟,立即明白过来,他哂然道:“惟宁广大,无奇不有,小弟我定要走遍这大好河川,阅尽那天下奇观。” 石良闻言,略有兴奋,“到时为兄一定作陪。” 左水东拱手道:“一言为定。” 石良揖手道:“绝不失约。” “哈哈哈哈……”俩人一阵开怀大笑。 笑罢,左水东好奇道:“石兄,恕小弟冒昧,小说门是一个怎样的门派?” 石良闻言,脸色有些黯然,左水东见状,赶忙拱手赔礼,“是小弟唐突了,还请石兄恕罪。” 石良摆摆手道:“没什么,这又不是什么宗门机密,不可对人言的。” 石良望向门外,脸上似有缅怀之色,他轻叹一声,道:“远古时代,一众流派百花齐放,相互争锋,各擅胜场。” “在众多流派之中,佛门讲究渡世;道门注重避世,而我儒门讲求入世。” “最终,这三家从众多流派学说中脱颖而出,成为当时的领军学派。” “随着修真世界的不断发展,强调隐世避俗的道门一派越来越强大,以致于众家学派渐渐没落,这其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我们儒门。” “没有了世俗王朝,一切都由道门代理,何来入世之说?” “唉!”石良叹了一口气,又道:“小说门是儒门的一脉分支。最初,小说门隐于世俗,记录街谈巷语、民间舆论,为王朝皇权收集情报,并上呈圣听。” “随着时代的变迁,如今我们小说门既隶属于无为自然道宗,又独立存在。” “我们有老祖宗留下来的一整套修练体系,又依靠着强大宗门——无为自然道宗的保护。” “现在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收集各派消息、山门故事、评选各大境界十人榜、出版《惟宁杂闻》……” 左水东适时地问道:“是像佛门一样,有别于道门的修练体系?” 石良点了点头,进一步解释道:“儒门体系与道门一样,共分九境,从低到高,依次顺序是:修身、正己、明灯、夫子、登楼、无涯、贤人、立命、圣人。” “我现在是正己境,对应道门的境界就是筑基境。” 儒门体系不擅争斗,虽境界与道门相同,但战力却要孱弱许多。故此,才需要强大宗门的保护。 石良没有说到的是,小说门其实就是无为的情报机构。 左水东认真倾听,确实长了不少见识,既然石良提到了《惟宁杂闻》,左水东就顺势问道:“我看过《惟宁杂闻》,在第一页多次见到花神庙的招聘信息。” “石兄,我想问的是,个人也可以在上面刊登信息吗?” 石良点头应道:“可以。一页,不限字数,五百中品灵石。” 左水东闻言,想都不想立即从储物令牌之中,点出足额灵石,悬于空中。 左水东站起身来,他表情严肃,拱手道:“石兄,我要写点心里话。” 石良一挥袖袍收了灵石,道:“好!稍等片刻。” 说完,石良就将桌上的一应茶具归置于他处,又从储物法器中快速地拿出了笔墨纸砚。 很快,桌子上就摆得满满当当。 一切准备妥当,石良伸手示意,“请!” 左水东看着满桌物品,想着这一路以来的遭遇,他心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遂提笔蘸墨,在纸上写道: 子夜歌?心无邪 云笼月,南域暗飘六月雪。 六月雪,少年含冤,草木染血。 风邻月伴音尘绝,茫茫前路心无邪。 心无邪,擘开疑网,但见真岳。 最后落款——左水东! ………… ………… pS.如果觉得一刀写得还行,请支持一下。 新人新书,确实不易。 没有你们,何以为继! 第四六章 龙江畅谈青山语 石良站在一旁认真观看,待左水东写完,他又将纸拿起细读了一遍。 少顷,石良放下纸张,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俊朗的昂藏少年。 石良对着左水东深深一揖,肃然起敬道:“水东大才!我会将此文尽快发回山门刊登在最新一期《惟宁杂闻》之上。” “我相信,真相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左水东拱手回礼道:“有劳石兄费心了。” 石良将文房用具收好,并重新摆上茶具。 他给两人添上新茶,举杯说道:“我能想象得到水东你这一路的艰辛,我以茶代酒敬你!” 左水东举杯应道:“就敬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 石良点头,“好!” 两人以茶代酒,一干而净。 有些话左水东不吐不快,将心中之言写出来之后,一股憋屈之气顿消。 话已说出,左水东也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结,于是他换了一个话题,道:“石兄,这花神庙与石湫到底有何恩怨?需要如此大动干戈吗?” “不知道是这位剑修的实力太过强横了,还是花神庙太过孱弱,居然一个人就能对付一个宗门,我仔细想来,此事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刚为两人添上茶水的石良,闻言呵呵一笑,“这件事啊,呵呵……都是因为一个'情'字。” 石良看着左水东投来的好奇目光,他喝了一口茶,稍稍卖起了关子。 左水东也不急,他说也好不说也好,其实左水东都不在意。 于是左水东拿起茶杯,陪着石良喝起了茶来。 石良细细品着茶,看左水东气定神闲,一点都不着急,暗道:“小小年纪心性倒也沉稳,这份气度,确实不凡。” 石良放下茶杯,慢条斯理道:“石湫,化神境剑修,剑林宗门人;另一位当事人,乃是花神庙雨花仙子。” “早在石湫还是金丹境之时,他们两人一次偶然的邂逅,双双一见钟情。” “之后,二人的感情逐渐升温,遂定下了白首之约。” “花神庙知道这事之后,多方阻碍俩人,硬生生地就将这对鸳鸯拆散。” “再后来,雨花仙子就消失了,再也没有人见到过她。有人说她是被花神庙关起来了;也有人说她犯了庙规,被处以极刑了。” “反正众说纷纭,不知真假。多年之后,这石湫证了婴,实力比当初不知道强了多少,他一人一剑强占了花神庙的花花福地,并扬言一日不告知仙子下落,就永占福地不走。” “花神庙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于是集结了全部门人,准备来一个以多胜寡的消耗战。” “便在此时,剑林宗大批门人到场,立刻就让局势发生了颠倒。” “可以这么说,当时花神庙一个处理不当,就有可能庙毁人亡,从此就在惟宁大陆之上消失。” “面对强大的剑修,花神庙怂了。” 石良喝了口茶,润了润噪子,继续说道:“石湫强占了花花福地之后,就在福地上建起了一座城池,此城名'花碎'。” “花神庙咽不下这口气,找了很多人,无一人敢来帮忙。” “后来,无为、太乙的两位老祖出面说和,双方经过商议定下了一个'百年之约'。” “此约,百年一次,一对一同境死斗,谁胜福地归谁。” “此约,除非某方主动退出,不然,永世不变。” “再后来,你也看到了,石湫都已经化神境了,福地、城池还在他的手中。” 石良说着说着,感慨道:“只要那几个'怪物'不出,普天之下还真没人能打得过石湫。” 石良感慨完,又接着一叹,“唉!花神庙也曾经找过一些擅长斗战的低境修士与石湫比斗。”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落了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从此之后,敢于上台比试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石良喝完杯中茶,进一步分析道:“境界虽然可以下压,但这气场却是改变不了,很多低境修士在面对石湫之时,还没开打呢,这心中已是生出了'胆怯'。” “自身的境界是硬实力,眼光、经验、对术法的理解等等是软实力,硬实力可以压至元婴、金丹、筑基,甚至是练气,但这软实力呢?还是处于化神境啊。” “故此,低境修士根本就不可能赢。虽然报酬丰厚,但也要有命享啊。” 左水东听了石良的这一番话,不住地点头。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遂从储物令牌之中找出了去年一月出版的《惟宁杂闻》。 当时左水东对于化神境十人榜无甚兴趣,只是快速地搭了一眼就翻过去了。 此刻,左水东翻到那一页,一个一个顺看下来…… 左水东指着书上的一个名字——石湫,对石良道:“排名第七!” 石良看左水东拿出了自家宗门出版的《惟宁杂闻》,笑了笑道:“不错。” 这份榜单之中,石湫排名第七,另外九人的排名是: 第一名,秦淮,剑林宗; 第二名,大酺,无为自然道宗; 第三名,大明,无为自然道宗; 第四名,秣周,北极阁; 第五名,苦敛,石佛寺,三果罗汉; 第六名,封在河,剑林宗; 第八名,胜太,三香宗; 第九名,恒广,天隆寺,三果罗汉; 第十名,大厂,无为自然道宗。 左水东问道:“石兄,你刚才说的'怪物'就是指排名前六的这些人?” 石良回道:“也不尽然。排名前六的这几个'怪物'固然可以打败石湫,但这八到十名,其实力和石湫也差不了太多,谁胜谁负真不好说。” “客观来讲,这第七到第十,应为同一档。” 左水东指着“秦淮”道:“照石兄这么说,这位叫秦淮的剑修也不是化神境最强者咯。” 石良点了点头,低声道:“其实他们之间很少比斗的。这些人一旦动起手来,就是毁天灭地的存在。” “在这份化神境榜单之中,排名前三的人实力就在伯仲之间,应为同一档;第四名至第六名实力极其接近,也为一档。” 左水东盯着榜单,点头道:“明白了。” 这时,石良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道:“听门中长辈们说,当年无为自然道宗有这么一个人,号称惟宁第一神,其实力自成一档,冠绝全陆。” “他曾经在一次切磋较技之中,以一对七,最后轻松获胜,与他对斗的这七人,当时都是榜单中排名靠前的人物。” 说着,石良又用手指在书上点了点“秦淮”、“大酺”、“大明”......“大厂”的名字。 石良一顺溜地点过来,又道:“这些人都被他揍过。我所说的'揍',都是身上挂了彩的。” 左水东瞪大眼睛看着石良,“这么厉害?” 石良点了点头,又用手指轻点了两下“大酺”,他似乎非常谨慎,不敢出声,神识传音左水东,道:“据无为传出来的消息,此人被揍的最多。” 说完,石良忍不住地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左水东也神识传音道:“他们不都是无为的人吗?何故如此?” 石良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左水东神识传音,又问道:“那石兄为何发笑?” 石良指着“大酺”,传音道:“他现在贵为无为掌教,要是别人,我还不笑呢。” 左水东轻轻点头,传音道:“石兄,如此厉害的人物如今在哪?六境以上的没有榜单吗?” 石良回道:“修到炼虚境,就得去上界了。至于何为'上界',我也不知道。我境界较低,还查不到此类档案。” “我曾请教过师门长辈,他们都不肯说,问得烦了,他们只回了一句‘境界到了,自然就知晓了’。故此,榜单只到化神。” 左水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俩人相谈甚欢,不觉间客船已经靠岸。左水东和石良并肩下了船,来到了岸边渡口之上。 石良看着左水东问道:“水东,你今后有何打算?” 左水东应道:“不瞒石兄,我准备先去北域,然后朝着东北方向走,到了那一带之后再定行止。” 石良闻言,哈哈大笑道:“巧得很,巧得很,我要去的懒慢斋,就在北域的东北方向,不如我们一同前往,路上还有个伴,万一冒出一些不长眼的家伙,为兄替你挡下。” 左水东想了想,遂拱手道:“如果石兄不嫌我拖累,咱们就结伴同往。” 石良笑道:“好得很,好得很。与老弟一同游览这北域风光,真乃人生幸事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于是这俩人,也不飞遁,就凭着脚力朝着东北方向而去…… ………… 南域,清风山。 汇云峰北麓的一栋木屋之内,一个身穿墨绿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正盘坐在蒲团之上,面无表情,静静凝思。 他的身前放着一个罗盘,罗盘之上早已不见了一青一黑两个光点。 屋外风声簌簌,屋内落针可闻,画面仿佛静止,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滔天怒气。 道人拿起身前的罗盘,身体猛然站了起来,他用尽全力将罗盘往地上重重一摔,嘴中骂道:“废物!废物!一群废物!居然让一个小小筑基跑到东域去了。” “什么超级宗门、顶级大派,我呸……” 暴跳如雷的人,正是吕途道人。 当日他放出影狗飞雀追踪左水东之后,他思来想去,权衡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将罗盘交出。 他自认为一个小小少年怎么也不可能逃出太乙真宗布下的天罗地网,却没有想到,最后人不仅跑出了南域,而且追踪而去的青雀影狗也相继夭折。 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左水东的踪迹。 吕途站在屋中,很快地就冷静下来,他暗暗思忖道:“这是有高人相助啊!会是谁呢……” 吕途凝神思索了良久也没找到答案,他摇了摇头,整了整衣冠,快步出门,朝着某个方向飞遁而去。 千章殿中,一个绯袍女子正与一位面庞清瘦的老者说话。 群和声音和缓道:“师妹,我收到群空来信,无隅已经跑到东域若椰城了。据我估计,他很有可能渡江北上,去往北域。” 群秀笑道:“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居然被他跑出去了。不错不错。” 群和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他又缓缓说道:“人是跑出去了,但真凶没抓到,这事终究还没完。” “他如无根浮萍,四处飘泊,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比散修还要艰难啊。” 群秀闻言,略显沉重地点了点头,“和师兄,此事我在暗中调查了许久,我是越来越迷惑了。” “第一,如果是因为无隅太优秀令他人忌惮,那当天死的人就应该是他,而不会是太乙弟子了。” “而且,门中像无隅一样优秀的人,也大有人在啊,比如那个无军。” “虽然无军比无隅大了不少,但他马上也要结丹啦,他这一路走来,也是顺风顺水的,也没见到那个门派要暗害于他。故此,小妹认为,此事不是冲着无隅来的。” “第二,如果是针对我沧波门,用太乙弟子的性命来进行栽赃嫁祸,在南域谁有这个胆?” 群和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群秀继续说道:“既然在南域大家都没有这个胆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域潜伏进来的暗子。” “让我感到迷惑的就在这里,如果是暗子所为,那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想挑起南域的内乱吗?好像我沧波门还不够格吧。” 群秀看了看群和,又道:“这个客卿吕途,身份存疑,但掌门一直说他没问题。唉!我现在是越来越迷茫了。” 群和听了群秀的一番话,稍作沉吟,淡淡地说道:“修道几百年,这样的事我也见到过不少,诡异的、蹊跷的、扑朔迷离的……” “当真相揭开,很多当时觉得不可能的、让人根本意想不到的事,最后都真实发生了。” “真相往往让人咋舌,让人不可思议,这修真界中,就没有'不可能'。” “就拿这件事来说,怎么就不可能是太乙自己所为了?太乙之中派系林立,互相拆台时有发生,你这个弟子我就是看得不顺眼,时机合适,借刀杀人、顺手而为也不是不可能的。” ………… ………… 感谢一直以来默默追读的书友们,谢谢! 如果咱们能互动一下,就更好了。 第四七章 万愿皆至仙簪昱 群和继续说道:“再者,三茅宫怎么就不可能了?杀人栽害,实实虚虚,反其道而行的人太多了。” “还有,上面发出的指令,下面弟子在执行之时,常常都会出现偏差,这都有可能令结局颠倒。” “拿此事来说,无隅破坏了三茅宫志在必得的灵矿,他们出于泄愤,派出弟子暗杀无隅,本来是冲着无隅而来的,没承想执行者误打误撞杀错了人,这也是有可能的。” 群和顿了顿,又复言道:“修真界中,那有什么'一二三四五六七',让人一眼就能看清的事,更多的时候,都是呈现出'七五三六二四一'这种杂乱无章的态势。” “故此,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绝不能妄下判断。” 群秀默不作声,认真倾听,同时她心中也在暗暗思量着群和的话。 少顷,群和望了望窗外,又言道:“自无隅出事以来,我一直盯着这个吕途。” “在这期间,他没有离开过山门半步,也没有向山外发出过任何一枚信符。这个人是真心来投,还是别有目的,现下还不好判断。” “我的原则就是,绝不冤枉任何一个人,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不仅仅是他,还包括群风,以及当日在场的所有弟子。” 群秀闻言,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位师兄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 群秀瞪大眼睛问道:“和师兄,你查到了什么?” 群和看着云天,缓缓摇着头,他语气之中有些失望,也有些庆幸,“未曾发现异常。” 群秀又问道:“和师兄,你怀疑门中有内鬼?” 群和道:“不好说。此事你无需插手,就由我来调查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群秀看着这位大限将至的老人,心中一酸,轻声问道:“和师兄,你不再努力一下?” 群和面带微笑,回道:“算了,活了几百年也值得了。” 群秀急道:“师兄何故说如此丧气的话,咱们体修其实就是修的一口气,我师父说过'心气不失,万愿皆至',我觉得师兄你只要去争,就一定能够成功。” “哈哈哈哈……”群和少见地大笑起来。 笑罢,他看向群秀期待的眼神,说道:“此事挂怀,我心难安。待这件事真相大白了之后,不管结局如何,我定当选一口上好棺木,闭关冲境。” 群和说得铿锵有力,让群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群和站起身,双手负后,远眺蓝天。这时,他忽然想到左水东与他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 褶子、褶子,笑神常至,有位老者,面善心慈。 想到此处,群和的脸上不禁泛起了笑容,他自言自语道:“小子,好好保重,等你回来喝茶呢。” ………… 吕途道人在清风山寻了半天,终于看见了想找之人,于是他快速落下身形,来到余直身旁。 余直孤零零的一个人正在一处殿外值守,见吕途到来,赶忙躬身行礼道:“余直参见前辈。” 吕途面容和蔼,点着头“嗯”了一声。 他看着余直,语气温和道:“正巧路过此处,见你一人在此,遂来看看你。” 余直闻言,没有说话,朝着吕途又是一礼。 吕途又道:“修行可有碍难?” 余直答道:“谢前辈关心,最近修练一切安好,未有碍难之处。” 吕途笑眯眯地说道:“那就好,遇到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 余直再一次地躬身答谢。 吕途踱着步,在殿外走走看看。少顷,他走回余直身旁,轻声问道:“最近你左师兄有没有传信于你?” “传信?”余直心中稍感诧异。 余直是知道传信符箓的,但他一个练气境弟子,很少出山门,在山中的活动范围也很小,每次山门有什么事也是高阶师兄们过来通传,故而只是听说过,未曾见过,更没有使用过。 余直只以为吕途说的是普通信简,干脆地说道:“师兄未曾联系过我。” 吕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地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余直。 余直也不知道今天这位前辈是怎么了,他不敢多问,垂首低眉,静静地立在一旁。 少顷,吕途见余直的表情不似作假,他又换上笑容,笑眯眯地说道:“我多方打听之下,也未有你师兄的消息,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余直没有接话,他静静地站着,点了点头。 吕途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不经意间,他的眼神闪过了一丝杀气。 他转过脸又看向余直,道:“如果你师兄给你传信,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余直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是!我代师兄谢过前辈。” 吕途摆了摆手,道:“不必客气。”说完人已是飞遁而去。 ………… 幕府山。 群峰擎天,林秀泉清。 在一处云雾缥缈,紫气萦绕的山峰之上,有一座宏伟高阁矗立其间。 阁楼名为“登天”,雄浑巍峨,气势磅礴,就像一个巨人伫立在山巅之上,睥睨天下众生。 登天阁的顶层正厅,宽阔明亮,装饰清雅,古韵之味犹浓。 南瑞道人身着紫色道袍,席地而坐,他身前放着一张约有一丈来长的矮脚案几,案几上放着酒壶、酒盏。 案几的另一侧,坐着一个面容年轻的女子。 女子头戴玉冠,一袭紫色道袍,鹅蛋脸,面部五官非常流畅,让人看着很舒服。 女子道号南秀,与南瑞是同一个师父的师兄妹关系。 此刻这两人隔案对饮,闲聊谈天。 南秀甜美的嗓音之中,略带着一丝慵懒的语气,她问道:“南大师兄冲击炼虚境,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也不回山门?” 南瑞喝了一口酒,他提着酒盏,慢悠悠地说道:“师兄早已是半步炼虚,各方面条件都已具备,只是差了一个机缘感应而已。前段日子,他出门寻找机缘,没承想,真就给他找到了,也是天数啊!” 南瑞说完,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借着喝酒之机,南瑞又将神情整肃了一遍,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这位师妹瞧出些什么。 南瑞喝完酒,放下酒盏,他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暗暗思忖道:“师兄秘密地去追鬼修,现在又要冲击上境,信中已写明'勿扰',兹事体大,非同小可,他一个人在外,知道的人越少,对师兄来说越是安全。 南瑞将酒斟满,不动声色,又饮了一盏。 修行一事,谁也帮不了谁。 南大选择在外冲境炼虚,有没有人护持?周围环境是否安全?这都是由自己来权衡考虑,不容外人置喙。 南秀明白这个道理,她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喝了一口酒,又言道:“我收到消息,那个叫左水东的,已经跑到东域若椰城了,照着这个方向,这小子极有可能北渡龙江,去往北域某处。” 南瑞见师妹主动转换话题,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问道:“师妹,他也有可能去中域呀。” 南秀笑了笑道:“如果他只是想在东域潜伏,那他定然不能去若椰城。” “若椰城百万人口,修真之士颇多,容易露了行藏。” “他既然敢现身若椰,就必然会渡江北上。选择亡命天涯的人,他们会认为,越是远离事发之地,越是安全。” 南瑞有意“抬扛”,遂言道:“万一那小子不走寻常路呢?” 南秀拿眼稍稍瞪了一下南瑞,南瑞赶忙陪笑道:“我在和师妹开玩笑呢,哈哈哈哈……” 南秀道:“一个人再怎样'不走寻常路',他最终的去处、目的是不会变的。” “中域是潜藏的好地方吗?中域离着我幕府山远吗?由中域再去往北域,那不是画蛇添足吗?” “那小子有如此悠然心境吗?” 南秀刚说到“悠然心境”,脑中突兀地闪出了一个儒雅男子的身影来。 南秀一阵感怀,痴痴地低声道:“他会。” 南瑞没有注意到南秀的表情,他细细地想了想,忽而一笑,提起酒盏道:“师妹分析得在理,为兄自罚一杯。” 南秀回转心神,提起酒盏,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南秀用袖袍轻拭嘴角酒渍,收拾了一下心情,言道:“底下的弟子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 南瑞应道:“是啊,这么多人都没抓到他。” 南秀微怒道:“当初就应该派出金丹前去拿他。” 南瑞无奈地摇了摇头,“是师兄不肯,说是这会让天下人取笑。” 南秀轻讽道:“现在不是更丢人。” 南瑞没有说话,自顾自饮着酒。 少顷,南瑞见气氛有些沉闷,遂转换话题,问道:“师妹,你那宝贝徒弟什么时候结丹?可别错过了百年一次的商家秘境。” 南秀淡淡道:“几千年过去了,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南瑞笑道:“师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秘境之中好东西多呢。” “虽然很多人进去过,但得到机缘的人寥寥可数啊。” “当年我们参加的时候找到过吗?没有吧。” 南秀闻言想了想道:“当时确实空手而归。” 这时,南瑞神秘一笑道:“师兄有幸找到了一件。” 当年南大参加商家秘境之时,曾得到过一根木簪。 回来之后南大将此物上呈宗门鉴别,几个老祖亲鉴之后,认定此物乃是一件储物法器,再之后大家也就不再关注了。 南秀知道此事,遂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一个超级大的储物法器嘛。” 南瑞笑笑,“我查过'甲'字密档,当时老祖们说此物乃是一件'储物法器'并没有错。一来,确实如此;二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太乙密档,分甲、乙、丙、丁、戊五个等级,这“甲”字档是宗门最高等级密档,只有掌门、太上长老这样的人物才可以查阅。 南秀眼一凝,来了兴趣,她问道:“此物还有何功用?” 南瑞饮了一口酒,顿了顿道:“我查过密档之后,曾向师兄求证过,师兄只说了一句'此物可通天'。” “通天?”南秀口中喃喃道:“什么意思?不会是通往天庭吧!” 南瑞摇着头道:“这个我也不知,师兄不肯细说,密档上写得也是含糊其辞。” 南秀点了点头,“南大师兄好大一场机缘,待我徒儿前去,定要让他擦亮眼睛。” 南瑞坐于长案一侧,笑看着南秀,他没有说话,心神已是痴了。 这时,南秀想到了什么,开口言道:“南大师兄一旦上境炼虚,就要去往上界了,以后就没人陪你下棋了。” 南瑞闻言,赶紧收束心神,他借着喝酒之机掩饰自己的尴尬,“是啊。” 南秀笑问道:“你赢过南大师兄吗?” 被南秀这么一问,南瑞更觉尴尬,他摇了摇头,“未曾。一盘都没没赢过。” 南秀抿了一口酒,道:“臭棋篓子。你还别说,南大师兄的耐心真是极好。” 南瑞感慨道:“师兄的棋力真是神仙难测啊!” 两人又对饮了一阵,南瑞看向南秀,很认真地说道:“我想去会会石湫!” 南秀疑惑道:“你想为花神庙出头?” 南瑞回道:“不是,我想为太乙正名。” 南秀知道南瑞说的是化神境榜单一事,她表情严肃,盯着南瑞道:“南大师兄都打不过石湫,就凭你?我劝你别去,会死的!” 南秀与南瑞说话向来随意,南瑞也从不在意。 可是此言一出,南瑞心中顿时恼怒,他不服地说道:“师妹,你太小看我了。” 南秀站起身,看着阁外云雾,怔怔出神道:“赢了石湫又如何?” 说话之时,南秀心中又再次感怀起那个人来,她低声道:“他当年横扫榜单七人……如今谁能做到……一眨眼,他已经走了十年了。” 南秀一阵惆怅,忽然她袖袍一挥,气势凛然道:“你就别去送死了!以后为太乙正名,就等我徒儿来吧!” 说完,人已是化虹远去…… 南瑞看着消失在天际的南秀,第一次地,他被激怒了。 南瑞忿怒道:“不就是收了一个资质极好的道种么,哪天我也要收一个,精心栽培,定要胜过你的徒弟。” 说完话,南瑞提起酒盏,仰头一灌,将美酒一干而尽。 ………… ………… 第四八章 冰糖葫芦小乞丐 惟宁大陆,建邺历,二零零年四月二十三,芒种。 最新一期的《惟宁杂闻》出版了。 此次“杂闻”有点意思,“凶手”左水东第一次发声了。 一首慷慨激昂的小词,就像是一场无声地自我申辩。 负责本次“杂闻”的编辑也很有意思,他将涉事双方的两则小文放在了一个对页之中。 左边一面,是“受害人”太乙真宗的追捕公告,意欲惩恶除凶; 右边一面,是“通缉犯”左水东的心中独白,向世人喊冤叫屈。 两则小文就犹如两家紧挨在一起的邻居,暗暗较着劲,同时又在看不见的冥冥空间之中,打得是头破血流、不可开交。 两则小文就这样静静地“立”在书刊之内,一武一文、一强一弱、一刚一柔,让世人去评说…… ………… 东域天阙山,无为自然道宗。 一个仙姿玉色的少女将《惟宁杂闻》收起,她嘴角泛起浅浅一笑。 少女身形腾起朝着某处飞去。 少女一边飞,一边对着空中某处说道:“师父,徒儿闭关冲境去了。” 少女说话时的语气极为轻松,对于冲境结丹一事,就好像是去吃饭那般简单。 空中传来大厂道人的声音,“甚好!甚好!” 少女叶清径身形飘逸,一路遁光,风云为其护航,“大神”为其保驾,不多时,她就来到了一处青崖密洞旁。 叶清径站在密洞门口,说道:“师父,和我娘亲说一声,结了丹让我出山门玩几天。” 大厂道人刚想应一句“好”,便在此时,只听一个女子用轻柔的噪音回道:“好!” 站在门口的叶清径闻听此言嘴角甜甜一笑,她信心十足地走进了洞中。 叶清径刚进入密洞,此处空间就泛起了一圈涟漪,光华一闪而过,一道厚重的石门就将洞口封了起来。 云雾缥缈的空中,青莲笑道:“这孩子。” 大厂哈哈大笑,“和师兄一模一样。” 青莲问道:“大厂师兄,清儿……” 话未说完却被大厂抢过了话头,“师妹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你去忙吧,我就在此处守着。” 青莲想了想,应道:“有劳师兄了。” 大厂道:“师妹说哪里的话,这都是我这个做师父的份内之事。清儿结了丹,我面上有光,待他日师兄回来,我也能少挨几拳了。” “哈哈哈哈……” ………… 若椰城,无为道宫之中。 董俊拿着新出版的《惟宁杂闻》,嘴中嘟囔道:“这条死鱼有些文采。” “此人好大的本事,居然找上了小说门,我得找小石问问。” 于是董俊掏出一枚竹牍,神识刻写,很快就发了出去。 ………… 南域,幕府山。 一方紫气蒸腾之处,谷里手里捧着“杂闻”对天笑道,“是该出去活动活动了,也好为结丹做些准备。” 南域,太平山。 一处山巅之上的阁楼里,两个老道士正对坐饮茶,桌面居中位置放着一本《惟宁杂闻》。 白发老道士和燕用手指敲击着桌面,道:“看看,我就说嘛,他不可能是凶手的。” 银发老道士幕燕摇摇头,道:“非也、非也。一篇文章证明不了什么,如果每一个坏人在犯了事之后,刊登一篇喊冤叫屈的文章就能洗脱罪名,那天下不就乱套了。” 和燕闻言立即回怼道:“非也、非也。我见过他,此子英武神秀、俊朗不凡,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清澈干净、安详无狞。” “正所谓相由心生,他绝对不可能是凶手的。” 幕燕也不甘示弱,“非也、非也。知人知面不知心,修真界中表面善良,实则内心阴险之人还少吗?” 和燕一拍桌子,“非也、非也。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幕燕见状,也是拍桌瞪眼道:“非也、非也……” 两个人力道用得是恰到好处,桌子拍得是震天响,可桌子连同茶壶、茶杯却是稳稳当当、不碎不破。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唾液直飞,是雷声大雨点小,吵来吵去,就是不动手。 这时,楼中有几名弟子聚在了一起,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伸出手,喜道:“拿来吧。” 几名弟子不情不愿地掏出灵石交给那人。 其中一名小弟子交了灵石之后,口中不停地嘀咕道:“吵成这样也不动手?师祖们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那个年长弟子收了灵石,心中暗笑道: “学费交足,菜鸟变狐。 长此以往,发家致富。” ………… 同一时间,在北域一座大城的郊外。 一老一小两个和尚刚刚在城中采买了一番。 老和尚可以不吃,但小和尚可不行。 此刻,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串冰糖葫芦、一本书。 这两人是边吃边看,边看边走。 老和尚法力高强,走起路来速度甚快。 小和尚背着竹箧,脚下有清风助力,走得也是半点不慢。 吃着吃着、看着看着、走着走着,突然间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老和尚苦敛禅师收起冰糖葫芦,摸了摸小和尚的大光头,笑问道:“徒弟,这本书好看吗?” 小和尚空悟合上书,手拿糖葫芦指着书封道:“好看。这里面的笑话真有意思。” 苦敛笑容满面,点了点头,又问道:“书中写了什么?” 空悟笑答:“骗子被骗子骗了。” 苦敛闻言似有所思,没有说话。 空悟抬头看向苦敛,轻声问道:“师父,您因何而发笑?” 苦敛手里拿着“杂闻”,和颜悦色道:“为师手里的这本书啊……也很好看。” 空悟笑脸一展,“师父,书中写了什么?” 苦敛看向远方,淡淡道:“两个邻居打架。” “啊?”空悟别过头,小声嘀咕道:“打架有什么意思。” 两个人又走了一会儿,空悟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抬头问道:“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那位'妙人'?” 苦敛眯着眼,笑呵呵道:“快了,快了。” “哦。”空悟应了一声,他咬了一口糖葫芦,一面吃,一面翻开书,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苦敛慈祥地看着这个徒弟,他掏出糖葫芦,也咬了一口。 苦敛嘴中含物,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甜吗?” “甜!” “以后还想吃吗?” “嗯……师父允许,徒儿才吃。” “哈哈哈哈……” ………… 惟宁北域。 左水东与石良在北域境内一路游历,途中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南域的追兵,这让左水东轻松不少。 这一路上,左水东慢慢调理,伤势渐好。 待在百会穴中的金光“盗贼”依旧强横,已经不知道打退了多少个“捕快”。 法力“捕快”虽然骁勇,但始终无法擒住“盗贼”。 左水东也不急,只要“盗贼”不跑出来兴风作浪,左水东也就由着它困守一地。 这其实就是一个水磨功夫,急不得,慢慢消磨它就是了。 石良曾言“有要事欲去往懒慢斋”,但这一路下来,左水东发现他比自己还要悠闲,全然没有要去办事的急迫感。 左水东问道:“石兄,你不需要加紧赶路?” 石良答:“不急,不急。” 左水东又道,“石兄可别误了行程。” 石良回道:“早呢,早呢。” 既然有事要办的人都不急,那左水东就更不着急了。 这一路游览观光,确实令左水东极为开怀。两人携手畅游,也是无话不说,友谊也在一天天中慢慢加深。 石良喜欢看,喜欢在簿子上记录下一些见闻,而左水东不仅仅看,他更喜欢品尝当地美食。 一个偏向于人文观感;一个更注重体验人间烟火。 一个是精神追求;一个是实物体验。 一静一动,一虚一实,却也相得益彰。 这一日,两人来到了一座古城,古城名为“四方”。 四方城的城市规模、人口密度、繁华程度都不能与若椰城相提并论。 左水东与石良走在还算宽阔干净的大街之上,细细体味着当地的风土人情。 少顷,左水东对着石良道:“石兄,我们找一家酒楼,品尝一下这里的美食如何?” 石良笑着点头道:“好。”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道:“为兄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左水东笑了笑,他知道石良的用意,这完全是在照顾自己的感受。 石良待人接物给左水东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很舒服…… 不仅如此,此人见识广博,洒脱不羁,一路交谈下来,让左水东获益良多,真可谓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两人继续向着前方不急不缓地走着,并开始留意着两旁酒楼。 忽然,两人听见前方有人大声喊叫,“抓小偷!抓小偷!” 左水东二人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高约有五尺长短,年龄约摸十三四岁,身着一件灰色怪衫,脚上拖着一双大鞋的白发童子正在全力奔跑着。 他一只手臂搂着一扇笼屉,笼屉之中放有几个白白的,还冒着热气的大馒头。 另一只手正拿着一个馒头往嘴里送。 白发童子一边跑,一边吃,奔跑的速度出奇的快。 白发童子跑到左水东近前,与左水东四目相对之时,白发童子明显愣怔了一下,左水东也是稍感意外。 白发童子不敢多想,他加快脚步,向远处急奔而去。 听到喊叫之声,左水东本来是准备拦阻那名小偷的,当看到他是一个孩子,穿的又像个乞丐,于是左水东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让左水东意外的是,他不经意间神识一扫,居然发现这个白发童子身上有法力波动。 当时左水东就感到奇怪,一个修士怎么会去偷凡人的东西,这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 “抓……小……偷,抓……小……偷……” 喊叫之声伴着粗粗的喘气声,越来越近,却又越来越微弱…… 小贩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不停地喘着粗气。 左水东走到小贩身边递上一块碎银,笑道:“这位小哥,算了,他还是一个孩子,我来为他付账。” 小贩见有人为此事出头,他稍一愣神,接着又转念一想,“有人弥补自己的损失,这银子没有不拿的道理。” 于是他立起身,也不矫情,将银子接住。 小贩手里握着碎银感激道:“这位公子真是宅心仁厚的大善人啊!” 左水东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小贩缓了口气,又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如果是第一次,我也就算了。但这孩子几次三番对我摊铺下手,我一个做小买卖的,那能经得住他这样搞。” “他不仅偷我的,这城中大大小小的食铺他都偷过……” 左水东点点头,安慰道:“你多注意一些,下次他就不敢来了。” 左水东说完又想到了什么,于是他复言道:“对了,他除了偷吃的,还偷过什么?” 小贩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道:“除了食物之外,好像就没有了。” 这时,石良走上前来问道:“你们这么多人被他偷过,就没想个办法抓他?” 小贩苦笑道:“这孩子来去如风,我们这里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小贩说完接着一叹,“唉!他拿我们这里当自家厨房了。” 左水东笑道:“小哥你快回去照应铺子吧,别被他杀个回马枪。” 小贩闻言心中一惊,他向着左水东二人抱了抱拳,是转身即走。 左水东看向石良,问道:“石兄怎么看?” 石良道:“这孩子有练气境后期的修为,但是好像不懂得如何应用。” 左水东点头赞同,又问道:“他既然身具法力,怎么会流落至此,干起了偷抢的勾当?” 两人边走边聊,石良略一沉吟道:“首先,一个练气境修士受境界所限,孤身一人是绝对不可能跨域远游的。” “像他这样十三四岁既已练气后期,也算是个天才了。” “如果他是某派弟子的话,那绝对是门内的潜力之星。宗门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他出来的。” “即使出来,他身边一定会有长辈贴身陪同。” “你再看他,这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没人管的野孩子嘛。” 左水东听着石良的分析,心中暗道:“在沧波门,余直、应普元十五岁时也不过才练气中期而已,自己要不是改换'上德'功法修练,也不可能进境如此神速,如此看来,这孩子的潜力确实不小。” ………… ………… 第四九章 天大人情水文派 石良继续说道:“再者,如果他没有门派而是一个散修的话,在功法严重缺失,又无浓郁的灵气可供炼化……还能修到如此境界,那绝对是一个不世出的天才了。” 左水东笑看石良,说道:“石兄的意思是说,他的境界与年龄不符。” 石良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两人一路闲谈,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装修略显豪奢的酒楼,要了一个雅间,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两个人悠闲自在,一边小酌,一边聊着刚才的话题。 聊着聊着,门口忽然探出了一个白发小脑袋来。 左水东一看来人,心中暗道:“他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了,本事真大。” 左水东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白发童子进来。 白发童子见左水东招呼,他也不客气,径自走入屋中。 当时在大街之上太过匆忙,左水东没有细看,这会儿见白发童子走了进来,他双眸一凝,开始仔细打量…… 只见这人面庞白俊,稚嫩清秀,双眼灵动有神,一头白发用灰色布条束扎于脑后。 身上穿着一件灰色怪衣,衣色古朴,无袖短打,衣服下摆仅到膝盖之处,腰身明显宽大,用一条灰色布带系着,瞧着怪衣的款式,像是道袍,但又不太像。 衣服上多处都有明显的撕扯之痕,连同束发布条,从色差上来看,应该都是从衣袍上撕扯下来的。 他脚下还拖着一双较大的麻履,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乞丐,但是又比乞丐干净。 白发童子走进屋中之后也不见外,他一屁股就在左水东身旁坐下,一句话不说,用手抓起菜就吃。 左水东和石良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默默一笑。 左水东叫来小二,添了一副新碗筷,同时又加了几个硬菜。 左水东看着白发童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童子吃着东西,头也不抬一下,“不知道。” 石良笑道:“那有人不知道自己姓名的。” 白发童子也没理石良,自顾自吃着。 左水东喝了一口酒,又问道:“那你家住哪里?师出何门?” 白发童子听左水东这么一问,遂抬起头来,喃喃自语道:“家?师门?” 想了想,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答道:“不知道。” 左水东又问了几个问题,白发童子都说“不知道”。 石良有些不高兴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白发童子看了看石良,一句话不说,继续埋头吃东西。 左水东微微一笑,他举起酒杯敬向石良,二人又默默喝了一杯。 左水东神识传音,“石兄,这个孩子有些古怪。” 石良默不作声,盯着白发童子,点了点头。 白发童子不说,左水东其实并不在意,他心中暗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自己也有,不说就不说罢。” 几人吃喝一阵,左水东看向白发童子,他语气温和,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白发童子咽下嘴中的食物,抬头看向左水东,他很认真地说道:“我没有骗你们,你们问我的这些问题我是真不知道。” “我醒来的时候,穿着一件宽大的袍服,身处一座溶洞之中,洞穴幽闭,我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出口。” 说到这里,白发童子愣了一下,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好像……应该……叫汇文。汇聚天下的‘汇’;文采第一的‘文’。” 石良闻言心中发笑,口中美酒差点没喷出来。 他稍稍缓了缓,笑道:“你这叫什么话?‘好像’,‘应该’,这词用的挺有意思。” 左水东适时地插话道:“‘汇文’,这个名字不错,我们以后就喊你‘汇文’了,那你后来呢?” 白发童子汇文继续说道:“当时,我实在是没辙了,索性就将衣袍改良了一番,后来我静下心来,仔细回忆,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再后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指引着我,最后我游了出来。” “游?” “对!这溶洞的出口连着一个水潭,我真就凭着感觉才出来的。” 石良追问道:“那后来呢?” 汇文道:“出来之后,我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山中,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该往何方,于是我又凭着那股感觉,一路来到了此城。” 汇文缓了一口气,他看向左水东又复言道:“今天我在大街上看见你……当时我的感觉告诉我,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于是我就来找你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此言一出,引得左水东二人大笑起来。 石良指着汇文大笑道:“你这个故事编得荒唐又精彩,理由大胆又让人很无奈。” “你说话之时,面不红心不跳,就仿佛真实发生的一般。如果你是一个骗子,那你就是骗子之中的骗子。” 汇文撇着嘴,皱着眉,没有说话。 左水东大笑之余,心中暗暗思忖,“天大的人情?难道是那天夜里前来救我的黑衣人?不对、不对,这身形、境界可对不上。” 结合小贩说的话,左水东换了一个角度再想,“就算他真是那个黑衣人,为了见我,他压了境、变了形,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像个乞丐模样,还肆意偷抢食物吧。” “……肯定不会是他。除此之外,我还欠过谁的人情……” 左水东一番思索没能找到答案,于是他笑看汇文,“你说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呀,你能和我详细地说一说吗?” 汇文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详情,就是一种感觉。” “好吧!”左水东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下去,心中又道:“难道这就是他骗人的伎俩?看他说得一本正经的,貌似不像说谎,可这理由也确实太过牵强,如果他真是个骗子,那他绝对是骗子之中的化神境。” 再多的饭菜也有吃完的时候,再好的酒宴也终会散场。 左水东付完账准备离开之际,他想了想,还是对着汇文温言道:“今天见到你我很高兴。我要走了,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话,左水东对着汇文拱了拱手,随即他站起身和石良往门外走去。 汇文沉默不语,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思索着什么…… 正当左水东走出雅间之时,汇文身形急起,一个如风般的箭步窜出,一步就来到了左水东身前。 汇文抓着左水东的手臂,斩钉截铁道:“我要跟着你。” 左水东见状,大感意外。 让左水东感到意外的不是汇文所说的话,而是那飘逸极快的身法。这速度在短距离之上和他也差不了太多。 而且,看着这步法让左水东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左水东也没多想,他看着汇文平静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有可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你跟着我,我有可能会在半道上杀了你的。” 汇文盯着左水东的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你,这都是我心中的一种感觉。这种感觉,从来没有骗过我,如果你真是大恶人,我也认了。” 这时,石良玩笑道:“得!水东,你被这孩子赖上了。” 左水东见汇文说得极为认真,他盯着汇文看了半晌。 过了一会儿,左水东正色道:“汇文,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一个朝不保夕、身处危局之人,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你跟着我,你会被我连累的。” 汇文道:“我不在乎,我就是要跟着你!” 汇文心意坚决,一时间让左水东极其为难。 石良上前劝了汇文几句,让他不可胡闹,但汇文仍旧不依不饶,他抓着左水东的手臂不放,就是铁了心要跟着左水东。 左水东不想用蛮力甩开这孩子,更不想带着这个孩子,三人站在雅间门口,一时陷入了僵局。 左水东心思急转,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他考虑了很多。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道:“你可以跟着我,不过我们约法三章,凡事你都必须听我的,如若不然,我定将弃你而去。” 汇文见左水东松了口,他大喜道:“可以,可以,都听你的。不过你要是让我自尽怎么办?那还要听你的吗?” 左水东将脸稍稍一板,“我不会让你做一些有违天地之理的事情。你先将手放开。” 汇文应了一声,遂放开了左水东的手臂,但是他怕左水东事后反悔,于是伸出手掌,“我听你的就是了,不过咱们要击掌为誓。” 左水东既然决定带上汇文,就不会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他很爽快地应道:“好!” 两人击掌为誓,汇文这才放下心来。 对于左水东这样的决定,石良有些意外,“真带上他?” 左水东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石良担心道:“带上他多累赘啊,万一……” 汇文闻言,不高兴地回怼道:“你才是累赘呢!” 左水东对石良微微一笑道:“石兄放心,我能应付得过来。” 说完,他将脸转向汇文,郑重道:“如果有一天我叫你快跑,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离我越远越好。” 汇文看着左水东颇为严肃的眼神,愣了愣道:“好!” 此间事了,左水东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既带之则安之,于是他洒脱一笑,当先领路道:“你们俩随我来。” 三人走出酒楼,石良、汇文疑惑不解地跟在左水东的身后快步而行。 不多时,左水东带着二人走进了一家衣铺。 左水东指着汇文,对掌柜说道:“劳驾掌柜,有他穿的衣服吗?” 衣铺掌柜闻言,顺着左水东手指的方向,打量了汇文一番,少顷,掌柜非常客气地作礼道:“有的。” 左水东言道:“好,都拿出来,让他自己挑。” 掌柜身子一躬,应道:“好嘞。”随即他转身进了里屋,很快的他就抱着一个大包袱走了出来。 掌柜解开包袱,从中露出十来件各色锦袍,他伸手作请,“公子,都在这里了。” 左水东点点头,遂领着汇文上前挑衣服。 一番比较之后,汇文挑了一件浅灰色的锦袍。 左水东付完账又俯身靠近汇文,在他的身上闻了闻,汇文不明所以,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左水东。 左水东笑道:“虽然你身上没有馊臭之味,但还是应该去洗把澡。” 于是在左水东的张罗之下,又为汇文买了靴子、腰带、发带、内衣等等。 接着左水东又找了一个地方,让汇文好好地洗了一把澡。 此刻,一袭浅灰色锦袍的汇文站在左水东的面前,左水东很满意,汇文无所谓,石良很想笑。 待一切收拾停当,三人朝着城门而去。 三人不急不徐走在大街之上,当走到一家棋馆门口之时,汇文停下了脚步。 汇文立在棋馆门口,他听见里面有轻微的落子之声,还有人正窃窃私语,汇文想都不想一个箭步窜了进去。 见汇文窜进了棋馆,左水东和石良互视了一眼,也紧随其后,迈步而入。 此时棋馆之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与一个青年对弈,一众看客将二人围在当中,大家都盯着棋盘看得入迷,偶有几人,背着人群,窃窃私语,评论着棋局。 汇文见左水东、石良走进棋馆,他快步上前,嘻嘻笑道:“今天晚饭有着落了。” 正当左水东二人疑惑之际,汇文又是一个箭步迈出,小小的身影即刻就钻进了人群之中。 汇文力量不小,他挤开人群来到了棋盘近前。 这时,棋局还处于中盘阶段,但明显是黑棋胜势。 见大势已去,青年摇了摇头,也不再做无谓抵抗,遂弃子认输。 青年站起身对着老者作揖道:“棋痴前辈的棋艺出神入化,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周围众人见棋局已定,才敢大声说话。 有人道:“棋痴前辈棋艺高超,这盘棋从布局到中盘都下得滴水不漏,厉害啊!” “不错!确实下得好!” “我看啊,棋痴前辈的棋力已是无敌于天下矣。” “高!高!不服不行啊。” “……” “……” 面对众人的赞美,老者谦虚地摆了摆手道:“过奖了,过奖了……” ………… ………… 第五十章 行业大佬众人拜 老者虽然赢了棋,但是心中却很平静。 他快速地收拾着棋盘,从最后一手开始,按照之前落子的顺序,倒序着将棋子一枚一枚收起。 他一边收着棋,脑中一边复盘着整个棋局的经过,寻找其中的得失。 这时,一个不合适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就叫棋艺高超了?这也配叫出神入化?还棋力无敌于天下,哈哈哈哈……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你们这群人都是井中之蛙,那知天下之大,弈道之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之人乃是一个白发童子,此时他双手负后,昂首挺胸,正傲视众人。 众人见心中的偶像被侵犯,立时炸开了锅。 有人遇事冷静,他环顾四周,朗声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在此大言大惭,长辈也不管管?” 有人脾气暴躁,破口大骂道:“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在此撒野,看我不……” 说着话他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揍汇文,却被身周几人给拽住了。 有人不服地回怼道:“大字都不一定能识得几个,还敢在此妄言'弈道'!” 众人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就是,你懂棋吗?” “我看啊,就是来捣乱的,扔出去得了……” “……” “……” 左水东和石良站在远处,他们既不上前,也不出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观察着汇文一言一行。 他俩想法一致,都想从中更多的了解这个古怪的孩子。 让左水东稍稍意外的是,他发现那位老者居然也是一名修士,境界不高,练气中期。 面对众人的嘲讽以及骂声,汇文神情自若,毫不在意。 此时,老者已将棋子全部收完,黑白众子一一“归家”,棋盘之上已是空空荡荡,经纬各十九道,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醒目地展示于人前。 老者也不想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他抬起头看了看汇文,淡淡地问道:“你会下棋吗?” “不会!”汇文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老者对面。 老者本以为这孩子应该学过几年棋,正是棋力渐成,心高气傲之时,想着就此在棋盘上略微教训他一下,那知对方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老者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准备离开,他年岁在此摆着,怎好和一个孩子多纠缠。 老者正要起身之际,随意之间,又问了一句:“那你会什么?” 汇文闻言抬头看向天花板,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我擅长‘屠龙’或被人‘屠龙’。” 此言一出,老者刚刚离开椅子的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他看着汇文略有些生气地说道:“蛤蟆吞天——好大的口气。” 老者是真不想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但是他刚刚听到汇文的话,“屠龙”、“被屠龙”说得如此儿戏,他感觉对方污辱了自己心中最神圣的弈道。 今天说什么,都要在棋盘上教训他一下。 老者心火上来,伸手作请,示意汇文落子。 汇文笑道:“不急,不急,有些事咱们事先要说好。” 老者收回手,一句话不说,直直地盯着汇文。 汇文接着道:“咱们一局定输赢,一锭金子做赌注如何?” 老者闻言,仍旧是一句话不说,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重重地拍在了棋桌之上。 汇文看着金锭子,又对老者说道:“他们都叫你‘棋痴’,等会儿输了,可别‘吃棋’呀!” “哈哈哈哈……”汇文说完一阵大笑。 老者听罢,心火登时又向上蹿升了一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心中怒火,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把手一伸,语带威严,道:“请!” 此时,堂中众人见老者要“教训”这个没大没小、语出狂言的孩子了,个个心中称快,大家都自觉地住嘴息声,刚刚还吵杂的大堂,立刻就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这是对弈棋双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更是对弈道的尊重。 站在远处,左水东也能感受到这微妙的氛围感。 弈之道,意致道! 汇文收敛面容不再玩笑,他伸出右手放入一旁的棋奁之中,中指在上,食指在下,用两根手指夹起一枚白色棋子,想都没想,落在了棋盘中间的“天元”点位之上。 此手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嘀咕道:“真不会下棋呀!” 老者见汇文落下一子,他也不犹豫,夹起一枚黑子,按照自己的节奏,中规中矩,星位开局。 自从汇文落下一子开始弈棋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不同了,他神情专注,紧盯棋盘,表情自信而沉稳,行棋时,手法轻捷,优雅规矩;静立时,身体不动如山,从容大气。 此时,汇文的脑中,不断闪现出“他”曾经下过的无数盘棋局。 汇文完全凭着一种“感觉”,一种根深于灵魂深处的“感觉”来下棋。 汇文落子如飞,老者这边刚落下一子,汇文即刻就回应一子,起初,老者还很轻松,下着下着,落子的速度是越来越慢…… 汇文随手而为的一招,就能让老者想上半天。 老者眉头深锁,死盯着棋盘,现在棋盘之上,他已是败势尽显,除非对方出现大昏招,不然取胜无望。 旁边观棋的人,有的神情轻松;有的眉头紧锁;有的已感觉到老人要败;有的依然对心中偶像信心十足…… 虽然左水东离得远,但是神识扩散之间,棋局变化,众人神情都是一目了然。 左水东对着石良道:“没想到这孩子棋下得这么好。” 石良点了点头笑道:“有这本事,干嘛还要去偷、去抢?每天下一盘,吃喝不用烦。胜过偷与抢,棋馆美名传。” 两人一阵低笑…… 日暮西沉,天色将晚。 此时棋盘之上,中腹一条白色大龙威风八面,四只爪子各抓着一颗黑珠。 老者虽得了四个小角,但中腹地带已被白棋围出一个大空,他已然大败。 老者见棋局已定,投子认输。 见老者认输,旁边观战之人,俱是震惊不已。从无败绩的棋痴前辈,今日败给了一个小孩。 下完了棋,汇文气质再变,又恢复成那个狂妄少年的模样。 汇文手拿金锭,左看看、右瞧瞧,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地傻乐。 棋痴老人虽然输了棋,但风度不减,他对着汇文作揖道:“小友的棋艺确实高明,不知师出何人?” 汇文拿着金锭,站起身笑道:“无师无派,自学成才;经纬乾坤,阴阳不衰。”说完转身欲走。 老者拦阻,他追问道:“明日可否与小友再弈一局?” 汇文摇了摇头道:“我乃过路客,有缘再见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老者,径直向左水东走去。汇文来到近前,晃了晃手中的金锭笑道:“吃饭去。” 待左水东三人离开,老者又坐回座位,他倒序着收棋复盘,周边的议论之声老人充耳不闻,整个人的身心又重新回到了那方硝烟弥漫的“战场”…… 经纬天地之中,白军战力赫赫,席卷八方,黑兵节节败退,困守四方小城。 外无援,围难破,苦守孤城泪婆娑; 两气眼,不可说,天留一线人苟活…… 当老者收到最后一枚棋子,也就是那枚落在“天元”之上的白棋时,老人猛地抓起白子直往嘴中送去。 棋子刚刚碰到嘴唇,老者突然一个激灵,刹那间老者即恢复了理智。 老者缓缓抬头,看向对面空无一人的座椅,他心中长长一叹…… 最后,老者将这枚白棋收入怀中,他站起身,向众人一揖,一句话不说,径自离开了棋馆。 一局棋,完全颠覆了众人对弈道的认知。 棋,居然可以下得如此轻灵写意,仿佛这不是棋,而是一幅画。 弈,每一手都暗藏玄机,让人欲罢不能。一子落下,自带乾坤;子子呼应,似仙似神。 大家看着老者远去的背影,心中俱是一阵莫名长叹。 多年之后,此棋局依旧为世人所津津乐道,并奉为弈界经典。 这正是: 棋落天元,贴目又让先; 一败涂地,棋痴欲吃棋。 ………… 一场略微漫长的棋局,稍稍耽误了石良的行程。 石良也很豁达,吃过饭索性就在四方城住下了。 要了两间上房,石良一间,左水东与汇文一间。 汇文总担心左水东不辞而别,是一直粘着左水东,非要与他同屋。 对于汇文出神入化的棋艺,之前在酒桌上,左水东就问起过。 当时汇文一直努力地回想着这事,可是他对自己过往的经历,已不复记忆。 最后,汇文只回了六个字,“不知道,凭感觉。” 是真不记得,还是假意不知,左水东都觉得无所谓。 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故此,左水东也没强求于汇文,完全没这必要。 对于这个古怪的孩子,左水东有一种感觉,“棋艺”只是他众多秘密之中的冰山一角。 现在,左水东考虑更多的是,到达懒慢斋之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此时屋中,燃灯一盏,光线略暗。 汇文躺在床榻上,想着心思。 左水东盘坐于床榻一角,正“调兵遣将”与金光“盗贼”周旋。 汇文忽然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左水东“一心两用”,回道:“我叫左水东。左边的'左'、流水的'水'、东方的'东'。” 汇文听罢,口中反复念道:“左水东、左水东……” 念了一阵,汇文评价道:“这名字好听又古怪,神蕴显风采。西河向东流,天地我不睬。” 左水东嘴角一翘,笑道:“你这人长得挺帅,但也很古怪,一问三不知,让人很无奈。” 汇文闻言也不在意,他悠然道:“左水东,我应该是得了失忆症了。” 左水东顺着他的话,说道:“你都失忆了,还会下棋?还记得运功祭遁,跑得如此之快?” 对于这些问题,汇文回答不出。 沉默了半晌,汇文换了一个话题,他问道:“左水东,你是坏人吗?” 左水东点了点头,道:“在某些人的眼中,我就是一个坏人。” 汇文闻言,身子向上一抬,立刻就坐了起来,他瞪着眼睛看向左水东,惊讶道:“你真是坏人啊!” 左水东有意捉弄,遂道:“怎么了?怕了?后悔了?你现在还有一次活命的机会,天亮之前速速离开,可保无恙,如若不然……哼哼,这一路上,我说不定那天就真要对你下手咯。” 汇文忽然神情一变,笑道:“我不信。再说了,坏人也分好多种,偷、抢、盗、贼、骗、采、杀……我之前偷过、抢过,也算是坏人一类了。” 汇文越说越兴奋,“我还纳闷呢,怎么看到你,我就感觉非常亲切?原来咱们是一路人呀,这真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说完,汇文哈哈大笑了起来。 左水东继续捉弄,他把脸一板,声音低沉道:“我是一个背负命案的通缉犯,我亡命天涯来到此处,没有什么坏事是我不敢干的!” 左水东本以为此言一出能吓住汇文,没承想,汇文是半点不信。 汇文将身子凑近,对着左水东竖起大姆指道:“我滴乖乖,原来是行业大佬来了,小弟拜服。小弟以后就跟着大哥混了。” 左水东知道汇文不信,他心中一笑,面色不变,继续作戏,“嗯!以后胆敢不听大哥的话,小心你的小命……” 汇文头一垂,“是!都听大哥的。大哥让我往东,小弟绝不敢往西;大哥让我吃鸭,小弟绝不敢吃鸡。” 汇文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左水东本可以将那本刊登着“通缉令”的《惟宁杂闻》拿给汇文看。 但是左水东转念一想,却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大家都身怀秘密,相处起来反而轻松。 既然相遇,就是一种缘份,何必要追根探底呢。 有时,左水东也能感觉得到,这个孩子定然经历过一些什么可怕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左水东不得而知,也想象不到。 一念至此,左水东面带微笑看向汇文,他心中喃喃道: “来日方长,抱团舔伤。 终有一天,曙光再现!” ………… ………… 第五一章 人间趣事乾坤猜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乐几家愁。 在四方城一座装修豪华的五进大宅院之中。 一名老者端坐于书房之内,他手捻棋子正在独自复盘早间的棋局。 室内灯烛辉煌,光照满屋。 老者是练气之身,记忆力远超常人。一个多时辰之后,老者落下了最后一子。 此时此刻,棋局完美复原,正是: 白龙戏黑珠,步步入画幅。 弈韵满经纬,天元一子矗。 老者看着犹如神仙舞袖、天水跳珠一般的棋局,怔怔出神…… 屋外皎月西沉,天际朦胧。 老者闭目凝思,静坐了一夜。 当天空之中泛起缕缕曙光之时,老者猛然起身,疾步案头,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道: 吾儿如鉴: 为父一生痴迷棋道,经纬纵横,无往而不利,世人称赞,得棋痴之名。 遥想当年,机缘巧合,为父有幸踏足修真,此乃天意,不足道也。 然,世人皆慕长生,此非吾平生之志。 为父只愿将此生奉于棋道,一生无悔。 昨日与一小友弈棋,其棋力之高、棋艺之湛,为父平生仅见,万分拜服。 归家细思,已欲罢不能。 为父心意已决,欲追随其左右,吾儿勿念,有缘自会再见…… 写完家书,老者将书信置于棋盘之上,遂疾步快走,回到卧房。 老者简单收拾了一番,卷起一个包袱背负于身后。他眼泛精光,状似癫狂,风风火火,出府而去…… ………… 出了四方城,石良抬头望天,他突兀地喊了一声:“一。” 左水东与汇文听得是莫名其妙。 见石良不急不徐地走着,左水东刚想上前询问,石良又道:“二。” “二”字话音未落,石良已是脚下生风,疾步而行。 左水东与汇文紧紧跟随,心中更加不解。 左水东问道:“石兄,这是何意?” 石良也不答话,再道:“三。” “三”字刚脱口而出,石良身形带风,已是快速窜出。 左水东稍一沉吟,随即明了,他对着汇文微微一笑,“跟上。” 说完,左水东缩地成寸一开,快速而去。 汇文见二人疾步而去,心中骂道:“古里古怪一二三,我看这人要完蛋……” 说着话,汇文的古怪步法一起,他身子一动,急追二人而去。 当三人重新会合之时,石良又大声喊道:“四。” 说完,他速度再增,是: 浮尘飘荡,身形晃晃; 金乌暗笑,携风踏浪。 左水东紧跟石良,半步不离。 汇文不再心中发声,而是放言大骂:“青衫木头人呆呆,猴急疯跑似投胎,我劝石君莫要赶,就在此处把你埋……” 骂完,汇文加快脚步,急速奔向二人……… “五!” 一阵疾风忽而过,树叶摇曳鸟儿躲。 猛兽刚将身儿探,一掌拍来泪珠落。 此兽拭泪往家奔,单身洞穴无人说。 对天一吼诉委屈,明儿一定找老婆! 三人急遁,这时有人大声骂道: “青衫像只猴, 猴追蛤蟆球。 我对青猴说, 不急不急,地府之门,为你常留。” 石良沿着山路,遁行如风。一来,他有意加快行程;二来,想试试汇文。 石良如此快速地赶路,汇文一路相随,步履半点不慢。即使已达筑基之速,汇文依旧是紧紧跟随。 一个练气境修士,居然能跟得上筑基,这就让左水东二人大为惊讶了。 三人在北域大地之上急行。 浮云隐隐,山峦青青; 一路阳光,清风飘香; 山花含笑,野鹿乱跑; 风餐露宿,吟诗作赋。 二人自在惬意,一人大声鄙夷。欢笑吵闹之声不断,这人间趣事,不可多得。 时光匆匆,不觉已过旬月,汇文开始叫苦不迭,是越走越慢。 左水东答应他去前面的城镇休整,这才让汇文提起精神,又走了数天。 这一天,丽日当空,万里无瑕,鸟儿翩翩起舞,花儿展笑迎人。 左水东三人来到了一座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城名:赤霞。 三人走在赤霞城中,脚下是由青石板铺就的宽阔长街,路面干净平坦。 长街两侧,高楼鳞次栉比,商业十分发达。 大街上的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沿街小贩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整座城中,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三人并肩缓行,石良一手持簿,一手拿笔,一边走一边在簿子上记录着什么。 汇文不愿意靠着石良,就在左水东右侧行走。 左水东走在中间,石良与汇文一左一右随侧身旁。一个像随侍,一个像书僮;一个七尺身高,一个五尺长短。 本来左水东的身材就高大,现在在这两人的衬托之下,身形更显伟岸。 再加上他俊朗的外表,超凡的气质,引得大街之上,过路的小媳妇、大美女、富豪千金、书香小姐,一众如花般的姑娘们都频频驻足,目光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左水东。 即使左水东三人走远了,她们的视线仍旧是恋恋不舍地“跟随”。 有的姑娘面上一红,用团扇遮脸,暗忖道:“这是谁家公子,如此俊朗,让人一见倾心。” 有的姑娘回望着左水东的背影,对身边丫环轻声道:“小翠,帮我好好打听打听,这是谁家公子?” 丫环捂嘴笑道:“是的小姐。这未来的姑爷真好看呀!” 小姐笑道:“那个白发书僮和你年龄相仿,要不要我帮你们撮合撮合呀?” 丫环闻言,脸一红,头一低,难为情地说道:“小姐你又捉弄小翠了……” “嘻嘻嘻嘻……” “……” 此画面刚巧被街边一个画师捕捉到,于是他赶忙趁着自己记忆清晰之时,泼墨挥毫,画将起来。 左水东三人在街上行走,汇文一直嚷着肚子饿,要吃饭。 于是乎左水东准备找一家酒楼休息一下。 便在此时,左水东感觉到前方不远处有法力波动的痕迹。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蓝衫青年,由远及近,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在此人的身后正有四名学子打扮的青年,急急追赶于他。 这四人中有人一面追,一面喊道:“站住!站住!” 另一个同伴叫道:“哪里跑!” 五个人,一前四后,速度甚快,在大街上狂奔。 左水东见状,不想多事,于是他拉着汇文,侧身闪到一旁,驻足观看。 那个孤身逃跑之人,眼神不经意间的一瞥,看见了一个青衫儒士,他双眸登时一亮,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蓝衫青年身形稍顿,接着一个急速折向,朝着儒士而去。 同一时间,石良也看到了来人,他嘴巴微张,显得有些惊讶。 “石兄救我!石兄救我!”话音未落之际,那人已是跑到了石良的身前。 石良用手扶着蓝衫青年的手臂,凝眸直视,语气之中,四分意外,六分关切地问道:“班鹰,你……这是怎么了?” “哼哼!怎么了?他抢了我师兄的东西!”还没等班鹰开口说话,四个追赶之人,既已围了上来,一瞬间就挡住了班鹰的去路。 只见这四人,相貌都很年轻,俱是穿戴着统一制式的白色圆领襕衫,黑色儒巾。 班鹰戟指道:“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没有抢,我是付了灵石的。” 刚才说话的那名青年学子,名叫邴礼,他上前一步道:“此物早已被我师兄相中,我们正欲付钱之时,被你抢了先,这不是'抢'是什么?” 石良转头问道:“班鹰,他们是什么人?” 班鹰回道:“石兄,他们是竹篱馆的学子,号称'四艺狂客'。” “适才,我们几人几乎同时走进书斋。斋主当着我们五个人的面,拿出了一轴乌衣老人的字帖。” “他们不识货,还在仔细斟验之时,我问了价钱,付足灵石之后,我就将字帖收了起来。” “他们见状,转而要抢夺我的字帖,我一对四打不过他们,只得跑了。石兄如若不信,可以去问斋主。” “你胡说!”这时,“四狂”之中又有一人走上前来,“前几日斋主就告诉我们将有一轴乌衣老人的字帖会到。” “字帖一到,斋主就通知了我们,当即我们就约定今日过来验看。” “今日在书斋之中,我们就看了几眼,就被你抢夺而去。我们可以找斋主当面对质。” 说话之人名叫来护,此刻他神情傲慢,气势逼人。话语之中带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傲气。 这时,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是越聚越多,有人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有人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人怪腔怪调,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风凉话…… 左水东站在一旁,看着众人争执不下,心道:“这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即使找到斋主也是无用,他肯定是两不得罪,到最后就是一笔糊涂账。” “不过,这四人敢称'狂客',一个'狂'字其实就道尽了一切。” 石良见众人各执一词,微微皱眉,他心中虽然相信班鹰所说,但如此场合也不能太过偏袒,对方的颜面也需顾及,大家都有台阶下。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原则,石良面带微笑,上前两步,对着四艺狂客,作揖道:“在下石良,东域小说门……” 石良话未说完,就被邴礼挥袖打断道:“东域的人也敢管我北域之事,你少在这里聒噪,快将字帖交出来。” 说着话,邴礼绕过石良,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作爪,朝着班鹰抓去。 班鹰还未做出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倏忽而过,一把就将邴礼的手给拍开了。 本来左水东站在一旁并不想多事,可是刚刚发生的这一幕,对方一言一行都毫无道理可言。读书人不都是应该谦和有礼的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这让左水东心中略微有些恼怒,于是才出手相帮。 班鹰向左水东投来感谢的眼神,左水东略微点了点头。 邴礼忍着火烧火燎的疼,指着左水东怒喝道:“小子敢尔!” 另一边,来护见邴礼吃了一个小亏,他一个闪身去抓汇文,欲教训对方一下,为师弟出气。 汇文机灵,他一看对方来势,脚步顿起,飘忽之间,人已是躲在了左水东的身后。 左水东踏出一步,护住汇文,眼神凌厉地盯着来护。 来护一招未得手,也不在意,他揶揄道:“哟!跑得挺快。” 汇文也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主,他靠着左水东的后背,探出头来,讥笑道:“瞧你这腿脚慢的,就跟地上的蜗牛一样,还想抓小爷呢。” 说着,汇文即蹲下身子,伏在地上,学起了蜗牛爬行的样子,一扭一扭,一弓一弓。 汇文的动作古怪滑稽,引得旁观人群一阵阵大笑。 来护怒道:“你……” 汇文站起身打断他的话,“你什么你,你一辈子也别想抓住小爷。” 说着,他双手朝身后一负,仰天吟道: “黑巾白身老蜗牛, 脱掉软壳真是丑。 一点一点向前挪, 身带臭气让人呕。 大言不惭要追爷, 小爷一脚送你走。 遇见阎王多拜拜, 转世投胎做只兽。”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汇文吟完,引得周围众人一片大笑。 来护怒极,但看到左水东挡在身前,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他转脸看向另外两人。 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另外两个“狂客”,一个叫边亘,一个叫全乙。 身材高大,手拿折扇的全乙就是这“四狂”之中的大师兄。 他见双方已然过了手,用折扇敲了敲手掌,对旁边的边亘说道:“老祖让我别打架,师弟你也看到了,是他们先动的手,到时为我作个证哦。” 全乙这话说得是轻描淡写,但语气之中却是满满的狂妄傲气。 长相阴柔的边亘,笑着点头,没有说话。 “四狂”聚首,眼见着一场恶仗,在所难免。 围观群众自觉地向外围退了退,给这八个人留出足够大的空间。 看热闹就应该有看热闹的样子:看戏看戏,安全第一,生活美好,偶尔刺激。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一道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身为读书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喧哗,成何体统,读书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 ………… 第五二章 气运造化必得福 声音浑厚,在空中回荡之际,一个身穿青衫,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石良一见来人,两眼放光,他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师父!” “嗯。”贺寄言应了一声,他走到众人中间,朗声道:“我乃小说门贺寄言是也。”他转过脸看向班鹰又道:“是什么字帖,拿来我看。” 班鹰认得此人,不敢怠慢,他赶紧从储物法器之中拿出了一轴字帖,双手捧着,呈递给贺寄言。 贺寄言展卷一观,只见这草书字帖,笔力丰遒婉畅,体势纵横开阖,雄放瑰奇之中,又带着丝丝禅意。 贺寄言心下一凝,“好字!乌衣老人的字,果真超凡入圣。” 少顷,贺寄言收束卷轴,举过头顶朗声道:“就为了这几个破字,就值当你们大打出手了?'君子不惑外物'的道理都不懂了吗?” 贺寄言说完,环顾一周又复言道:“这样吧,此物就放在我这里代为保管,你们八个人之中,谁先明灯、结丹,此字帖就归谁。” 贺寄言语气威严,不容反驳。 “四狂”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四人商议了一番之后,边亘出列,他对着贺寄言作揖道:“晚辈边亘拜见前辈。前辈所言极是,令晚辈羞愧汗颜。” 边亘稍稍顿了顿,又道:“自古以来,梅兰竹菊被称为花中四君子,幽芳逸致,涤人秽肠,备受世人推崇。其傲、幽、坚、淡寓意着君子高尚的品德。” “家师全仝常常教导弟子,寄情于物,德、行、艺尽显其中。” 边亘看了一眼贺寄言,“今日之事,非我之错。前辈是小说门之人,如此处置是否有失公允?” 贺寄言耐心地听他说完,冷笑道:“你少拿全仝吓唬我,你回去尽可将此事告知于他,想要字帖……” 贺寄言指了指自己,“……找我。” 贺寄言对边亘说完,也不再理会,他扫视众人,气势一凝,朗声道:“此事就这么定下了,大家都散了吧!” “四狂”闻言又聚在一处,叽哩咕噜商议了起来。 半晌,全乙领着“三狂”对着贺寄言躬身施礼,他语气丝毫不弱,全然没有低境对高境时的畏惧,“前辈的话一定带到。后会有期,望再次耹听前辈教诲。” 说完,“四狂”拂然而去。 这场风波有如乌云携雷,滚滚而来,眼见一场急风骤雨顷刻便至,可是转眼之间,就云散雷隐,天空顿现光明,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没有热闹可看了,众人纷纷离去…… 有的人爽快,是抬脚就走; 有的人恋恋不舍,环顾四周; 有的人耐心十足,等待着某种“转机”,是驻足停留; 有些孩子当街玩耍,陀螺丢、小鞭抽; 还有的人心存不满,口中不停地嘀咕、埋怨着这个中年大叔,好好的一出大戏,就这么被搅黄了,他们盯着大叔,满眼都是“仇”…… 晴空朗日,白云悠悠; 鸟雀欢鸣,古阁雅楼; “四狂”远去,驭风作舟; 四人作礼,低眉垂头。 左水东、班鹰以及汇文一一上前见礼。 “晚辈左水东拜见前辈。” 贺寄言看着左水东,玩笑道:“你可是名人啊,真应了那句'天下谁人不识君'啊!哈哈哈哈……” 左水东闻言,垂首一叹。 石良问道:“师父,您都到啦?” 贺寄言点了点头道:“无为自然道宗的几位师兄正巧去北极阁办事,为师就搭了一个顺风梭就过来了。” “为师来到此地,见时日尚早,提前下了飞梭准备游览一番,没承想在此处遇见了你们。” 班鹰有些感激,又有些担忧道:“承蒙前辈相助,班鹰感激不尽。这竹篱馆不好相与,这事……” 贺寄言爽朗大笑道:“全仝老儿跋扈,我可不怕他,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贤侄莫忧。” 贺寄言环顾众人,“此间事了,我也走了。”说着话,他看向石良又叮嘱了一句,“石良,你可别误了行程。” 石良躬身道:“师父放心,徒儿不会的。” 三人行礼恭送,一人站着不动,大叔扬长而去,身形渐渐朦胧。 待贺寄言身影消失,石良伸手,正式为二人介绍道:“水东,这是班鹰,北域文范书院弟子。” 接着,石良将脸转向班鹰,“这位是……”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班鹰就抢先道:“南域左水东,道号无隅,外号乌鱼,我没说错吧。” 左水东诧异道:“班兄认识我?” 班鹰眉飞色舞道:“认识、认识,'天下谁人不识君'嘛。” 说着话班鹰竖起大姆指,“厉害的,厉害的。” 班鹰这么一说,左水东不禁想到了《惟宁杂闻》,“真没想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已经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 左水东疑惑尽解,摇着头无奈一笑。 左水东拱手,班鹰作揖,两人同时见礼,这就算是正式认识了。 这时,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汇文摸着肚子,一脸苦相,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可以边吃边聊嘛!我这肚子快饿扁了。” “哈哈哈哈……” “对,边吃边聊。” “石兄、班兄,请……” 在说话声中,四人渐渐远去。 ………… 酒楼雅间之中,石良冲门而坐,在他左右两侧分别坐着左水东和班鹰,汇文则坐于左水东的左手边。 大桌之上,菜肴摆的已是满满当当。三人频频举杯,一人却只顾埋头狂吃。 又饮了一轮,左水东轻轻放下酒杯,他饶有兴趣地问道:“班兄,这乌衣老人何许人也?他的字帖,竟让众人如此争抢。” 班鹰还未答话,石良却是率先言道:“水东有所不知,这乌衣老人不是我惟宁之人。” 左水东奇道:“不是惟宁大陆的人,那是……” 石良抿了一口酒,往嘴里送了一口菜,咀嚼之间似在整理着说辞。 左水东也不着急,他夹起一只大鸡腿送到了汇文的碗里,耐心地静待下文。 少顷,石良咽下食物,并将杯中之酒喝完,他缓缓道:“在惟宁大陆之外,还有五块大陆,它们分别是,伽蓝、柔兆、玄黓、神麚、精绝。” “这五块大陆,连同咱们惟宁,统称为木兰洲。” 左水东仔细耹听,认真记忆,心中暗道:“这些信息,我闻所未闻,确实长见识了。” 石良说道:“在惟宁大陆的西北方向,距离也不算太过遥远,是伽蓝大陆。这乌衣老人就在此大陆之上一个叫竹架山的地方。” “他的书法作品自传入我惟宁之后,在儒、佛两门之中倍受推崇。” 石良顿了顿,看向左水东,“今日你也看到了,为了一轴字帖,不惜撕破脸皮,要不是我师父恰巧经过,今日之事怕是很难善了。” 左水东默默地点了点头,暗忖道:“文人雅士,视字帖如同珍宝,就好比美食之于老饕,是绝对不容错过的。这些人面对心头好,都太过痴狂,这儒门修真之士,也不外乎如是。” 石良说完又将脸转向班鹰,他问道:“班鹰,这四艺狂客怎么如此嚣张,你与他们认识?” 班鹰一仰脖,饮尽杯中之酒,回道:“认识。他们是九华山,竹篱馆的弟子,这四人在琴棋书画四艺中造诣颇高,再加上他们的师父是登楼境,故而十分嚣张跋扈。” 儒门九境,修身、正己、明灯、夫子、登楼、无涯、贤人、立命、圣人。这登楼境对应道门的境界就是化神,在此方天地之中,也算得上是一位大人物了。 汇文一直埋头吃着东西,这时他听见了“棋”,是嘴角一翘,面泛不屑之色。 这般神情一闪而过,很快地就又恢复了原貌,继续着他的“填胃大业”。 说到此处,石良有些不解道:“九华山不是懒慢斋的驻地吗?这怎么变成了竹篱馆了?” 班鹰闻言,不禁大笑起来。 笑罢,他状似得意地说道:“石兄见识广博,怎么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石良摇着头,道:“真不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班鹰笑意不减,开口言道:“好吧。这九华山有东、南、西、北四座山峰,山中灵气浓郁,四季常春。” “儒门一系的四家门派共享此山,分别占据着四座峰头。” “九华山北边的山头,叫枢澜峰,此峰坐落着文澜书院;西边的山头,叫画眉峰,是三牌楼的驻地;南边的山头,叫青竹峰,是竹篱馆的地盘;最后是东边一峰,叫琪琚峰,这才是懒慢斋的山头。” 班鹰介绍完之后,拿起被石良斟满的酒杯,喝了一口。 石良听罢,不住地点着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师父叫我去九华山懒慢斋其实也没说错,是我自己不够仔细呀。” 石良碎碎念念,自言自语了一阵,随即他举起酒杯,敬向班鹰,“多谢老弟为我解惑,哥哥敬你。” 两人一饮而尽,石良一边斟酒,一边叹道:“唉!儒门势弱啊,真没想到,一座山中居然立着四家门派……” 石良一面感叹,心中一面思忖道:“比起这些门派的境遇,我小说门真可谓是安常履顺、平地青云啊!” “我们有自己的山头、领地,管理着较大的地盘,不会受着别人的威胁恐吓。” “虽然我们是无为的藩属门派,但更多的是一种合作关系,小说门自主性很强。” “外界都说无为自然道宗十分强势、霸道,但他们对待我小说门,却总是尊重有加,任由发展。” “再看北域霸主——北极阁,这将我儒门一系都置于何处了?唉……命运所趋,也是无奈。” 既然提到了懒慢斋,左水东就顺势问道:“石兄此去懒慢斋所为何事?” 班鹰一听,抢着答道:“还能为什么事,斋主破境登楼前去道贺呗。” 石良回转心神,点头应道:“不错。我儒门又出了一位登楼境,可喜可贺呀!” 左水东闻言,默默地喝着酒,他心中盘算道:“上境登楼,前去道贺之人必定不少,万一有南域之人在场,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左水东想到此处,遂言道:“如此盛事,小弟就不能与石兄同往了,还请石兄见谅。” 石良知道左水东的顾虑,他解释道:“水东勿忧,同去无碍。虽是盛事,但也只在儒门之中小范围进行庆贺。” “我收到的消息上说,此次庆典,懒慢斋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南域之人,水东尽管放心就是了。” 班鹰也适时地插话道:“无隅兄尽管放心,懒慢斋斋主为人极为低调,对于破境登楼一事,他绝对不会大肆宣扬的。” “你再看他门派之名——懒慢斋,一个'懒'字,就说明了一切。” 班鹰看了看左水东几人,神秘一笑道:“其人是真的懒,先容小弟卖个关子,到了山上你们就知道了。” 待班鹰说完,石良好奇道:“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班鹰笑答:“我与懒慢斋一名弟子关系极好,经常去他们山头玩,所以我才如此了解。” 见左水东一直沉默,班鹰劝慰道:“这一次我文范书院也受邀参加,无隅兄无需顾虑,咱们四人同往。” 班鹰、石良连同汇文都不再吃喝,三人停杯投箸,一起看向左水东。 左水东见两人盛情相邀,他环视众人,略一沉吟,笑道:“好!那就一同前往,一睹圣颜!” “对嘛,合当如此。” “无隅兄爽快,我喜欢。来,我敬无隅兄……” “就敬我们一切顺利,百邪不侵。” “好,干!” “干!” “……” 此事议定,众人心情一片大好,推杯换盏,气氛融洽,好不热闹。 班鹰兴致极高,活跃异常,席间玩笑不断。 此时,他朝着左水东挤眉弄眼道:“无隅兄,有人给你起了一个'乌鱼'的外号,你怎么不还他一个?” 班鹰这么一说,不禁让左水东想起了在太乙幕府山一事,这“乌鱼”之名,好像就是由石良先喊出来的。 当时在广场之上,还有董俊,众人争执不下…… 左水东想到了董俊,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仙姿玉色的少女来…… ………… ………… pS.今天是大年三十,一刀给诸位书友拜年。 祝各位书友: 兔年大吉大利,心想事成拿第一。 第五三章 我的名字叫张无 左水东一时想得入迷,神情也跟着温柔了许多。 班鹰、石良二人看着左水东一言不发,神情那啥,屋中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少顷,石良假意咳嗽了几声,又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左水东。 左水东登时回过神来,他看着众人,尴尬一笑。 班鹰两眼一眯,坏笑道:“无隅兄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呵呵呵呵……” 左水东微微一笑,“没什么。”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借着喝酒之机,掩饰自己的尴尬。 放下酒杯,左水东看了一眼石良,遂对着班鹰道:“青犬算不算一个外号?” 石良听了,会心一笑,他没有说话,自斟自酌了起来。 班鹰看着二人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他抚掌大笑道:“妙哉,妙哉。这个外号贴切极了。” 班鹰指着石良,对左水东道:“他爱穿青衫,整天东奔西跑的收集见闻、消息,就跟狗一样的。” “哈哈哈哈……”说完,班鹰又是一阵大笑。 左水东举起酒杯,二人响应,三人举杯同饮,尽在不言中。 班鹰放下酒杯,又道:“巧了、巧了,齐了、齐了。” 左水东、石良见班鹰如此说,都诧异地看向了他。 班鹰笑指左水东道:“乌鱼。”又指向石良道:“青犬。”最后他指向自己,“鹰。” “这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都齐了。” 左水东头脑转得快,他很快就从三人之中各找出一个字来,笑言道:“不错,确实如此。咱们这三人合在一起就是——石斑鱼。” “哈哈哈哈……” “有意思。” “再干一杯。” “好!” 酒足饭饱之后,四人出了酒楼,朝着九华山的方向,一路说说笑,渐渐远去。 ………… 正当左水东四人由东门出城之际,从赤霞城西门走进来三个人。 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走在前面,她身穿一件浅蓝色交领襦裙,梳着双丫髻,五官精致,肤色白嫩,甜美可爱。 少女身后跟着两人,一位是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她穿着宽松的紫棠色锦袍,面容和蔼,拄着拐杖。 老婆婆看着年迈,实际上走起路来却是腿稳背直,似有威虎之风。 另一人是一个年龄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女,她体态轻盈,扎着高马尾,一袭深蓝色束袖长袍,身后背负长剑。 她面庞冷峻,不苟言笑,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 这一老一少两人离着少女两步远,不管蓝裙少女是快走,还是缓行,又或者是驻足,她二人都能很好地控制在两步距离之上,是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蓝裙少女自打进入城中,就兴致勃勃地看着各类商品,少女一路逛,一路买,出手极为阔绰,让各家商贩都喜笑颜开。 老婆婆与冷峻少女也不管她,任由她“挥霍”。 三人来到一处画摊,画摊旁支着一个长架,长架上挂着不同风格的丹青作品,有山水、田园、建筑、人物等等。 蓝裙少女在一幅横版长卷字画前停下了脚步。 只见这幅画作之上,正中醒目位置画着三个男子正并肩行走,中间是一个少年,他高大俊朗,气宇轩昂,神色安详沉静。 在高大少年的左侧,画着一个青衫长褂,相貌斯文的青年儒士,像是少年的随侍。 在少年的右侧,画着一个白发书僮,俊俏灵动,气质不凡。 在这三人的前后左右还画着许多妙龄美女,她们正驻足注视着这三个人。 有的团扇遮面; 有的低头红脸; 有的暗送秋波; 有的凝眉思索; 有的害羞急躲; 有的正向身边之人询问着什么。 这些妙龄美女,神态各异,各具特色,画得是栩栩如生,生动形象。 这幅长卷将一位贵公子秋日出游图,展现得淋漓尽致,维妙维肖。 蓝裙少女指着这幅画作,柔声道:“这幅画我要了。” 摊主是一个年轻的画师,他正在整理着桌案上的文房四宝,闻听此言,他急步来到少女身侧,微笑道:“承惠,纹银十两。” 少女盯着画,头都未转,她伸手递过去一锭金子。 画师看着金锭,有些为难道:“兑不开,请……” 他话未说完,少女就抢先道:“不用!多的就当打赏好了。” 画师接过金锭激动万分,道:“谢谢姑娘厚赏,我为您捆缚装盒吧。” 少女依旧盯着画,她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她伸出纤纤玉手,动作迅速,转瞬之间就将字画摘了下来。 当着画师的面,少女像变戏法一般,一翻手,转眼间字画就在她的手中消失不见了。 画师有些惊讶,待回过神来,这三人已经走远。 画师握着金锭,眉开眼笑,忽然他一个激灵,快速跑到画案前,提笔蘸墨,准备再画一幅…… 蓝裙少女继续沿街“扫货”,冷峻少女神识传音道:“婆婆,小姐为何要买下那幅画作?” 婆婆神识回道:“喜欢呗。” 冷峻少女又道:“小姐为何要抹去那人的记忆?” 婆婆嘴角一笑,传音道:“小姐不想此世间再有一幅一横一样的画作。” 为了一幅画就对凡入出手,冷峻少女十分不解,又问道:“小姐何故如此?” 银发婆婆闻言,笑而不答。 ………… 年轻画师从白天到傍晚,从大街之上到自家屋中,都是在埋头作画。 画了那么久,他始终没能再画出一幅令自己满意的《贵公子秋日出游图》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画师感觉自己对当时场景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 这记忆碎片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 画师心中着急,他像着了魔一般,不眠不休不停地画了两天。 有如疯魔一般的画师,这两天来滴水未进,粒米未沾,人已是形销骨立,极度憔悴。 即便如此,他仍旧未停下手中的画笔,是一刻不停地画着。 第三天的凌晨,天空之中突然乍起一道惊雷,雷声震天动地,响彻寰宇。 画师被这一道巨雷惊醒,他猛然间幡然醒悟过来…… 画师呆立当场,画笔从指间滑落,“理智”又重新占据主导,整个人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自那天之后,如梦初醒的画师,不再执着于那幅自己“最得意”的画作。 他给自己改了名,叫张无,无法忘记的“无”;无法记起的“无”…… 画师张无心态平静,他每天仍旧会在晨起之后,入寝之前,冥想一刻“最得意”,虽然还是想不起、“看”不到,但是张无已经完全释怀,不会太过执着于此。 除此之外,张无每天都会勤练画技、精雕笔法,还和往常一样,在大街上支起一处画摊,静静地作画,看过路行人,观人生百态。 若干年之后,画坛之中冒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草根画师,他无师无门,自学成才,画技出类拔萃,画作超凡入圣。 细细欣赏、品味他的作品,就仿佛置身于他的画作之中,一砖一瓦、一山一水、一花一草、一人一物,清晰生动,就有如真实场景一般,达到了人画共鸣的境界,让人叹为观止。 又过了很多年,已步入暮年的张无,早已是画坛中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他膝下儿女成群,桃李满天下,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但他心中仍有遗憾,埋藏在他内心深处,犹如石沉大海一般的“最得意”,再也拾不起、找不到了。 这一天清晨,刚刚过完大寿没多久的张无,如往常一般来到画室,准备进行一天之中最重要的冥想时刻。 他站在案头,没来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人一旦出名,世人对其的研究就会越来越深、越来越细,从方方面面,里里外外,欲将此人的过往经历、身边琐事探寻一个仔细,就好像可以从中挖出通往“成功”的秘诀一般。 张无笑了笑,世人对他“无”字的解读,是千条万种,但始终没有人能解开那个“无”字的真正含意。 想到此处,张无提笔,欲在纸上写下一个“无”字。 他俯下身来,一边写,心中一边默念着: “一笔天,一笔地,一撇撇到海心底; 一竖再接一弯钩,弯钩朝天出奇迹!” 人生跌入谷底,那又如何? 不妨换一种心情、换一种方式,始终保持初心不变,砥砺前行,笃行致远,终会到达心中彼岸。 张无心神合一,整个人进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境界,那“无”字的最后一笔冲天而起,即刻成形。 突然之间,张无的脑海之中,记忆狂跳,影像如潮,宛如仙人抚顶,时光逆流,覆水回收…… 张无身周之景不断闪动,快速变化,最后停在了那年、那月、那天、那城、那一个让他千思万想,心系梦绕的大街之上。 此刻,张无就站在画桌后面,他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高大俊朗、气质不凡的昂藏少年,带着一仆一僮,在秋日的暖阳下闲逛,街边众女见了都为之疯狂。 此情此景,恰如彼情彼景,是分毫不差。 张无又重新找回了“最得意”,他百感交集,热泪盈眶。 容不得张无细想,他赶紧提笔饱蘸,躬身作画…… 张无的脑中,那俊朗贵公子的一丝一发,妙龄美女们的一颦一笑,大街上的一景一物都纤毫毕现,无比清晰。 张无下笔如有神助,笔触之间满含深情厚意,这不是在作画,而是在和一位久别重逢的挚友亲切问候! 正在张无全神贯注作画之际,他身周众景又开始快速闪动,不断变化,最后停在了画室之中,一切又恢复了原貌。 张无因心造景,以手运心,率意挥洒,一气呵成。 画作即成,与当年张无所画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与此同时,就在《贵公子秋日出游图》完成之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另一幅画作,嗡嗡直响,震荡不已,令其主人不明所以,为之愕然…… 接着,张无又在《贵公子秋日出游图》的空白之处,写道: 人生跌穿海中谷, 笑指苍穹不服输。 待到来年百花开, 真情不被天辜负。 张无…… 张无看着画作,神采飞扬,满意极了。 他凝视了许久之后,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般的长叹。 张无对着画说道:“我一生如寄,却又一生得意。值得了!值得了!哈哈哈哈……” 张无大笑三声,喜极而逝,享年九十岁! ………… 北域,九华山,琪琚峰。 一处宽阔平坦的广场之上,一个身穿深色长褂,头带小冠,蓄着短须,神情平静的中年儒士正背对着主楼——文星楼,面阶而立。 他名叫周燊么,是懒慢斋的斋主。他刚刚上境登楼不久,是今天庆典的绝对主角。 这时,一位身穿一领浅蓝色僧服,胸前挂着一串佛珠的老和尚,带着一个圆头大脑,身着浅蓝色僧衣,后背竹箧的小和尚,沿阶而上,缓缓而来。 周燊么一见来人,脸上立刻绽放笑容,他身形一动,快步迎了上去。 离着老远,周燊么就一路作揖,边走边道:“苦敛大师一路劳顿,辛苦辛苦。我总算是把您这尊活佛给盼来了。” 两人是旧友故人,说起话来也十分随意。 苦敛禅师笑呵呵道:“斋主庆典,老僧不敢不来啊。为了赶路,我这鞋子都磨破了好几双喽。” 两人离着很远就开口交谈,话音未落,苦敛带着空悟一步迈出,即来到了周燊么的身前。 三人及近,苦敛领着空悟双手合十,向周燊么行了一礼。 周燊么笑意不减,躬身作揖回礼。 礼毕,周燊么哈哈笑道: “天阔阔,云朵朵,琪琚峰里见活佛; 鞋儿破,斋中坐,晨钟暮鼓释心惑。 大师不可躲;大师不可缩; 大师不可驳;大师不可默; 大师不可不说;燊么必有所获!” 苦敛听罢,笑言道:“善哉善哉!那老僧二人可就要在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喽。” 周燊么躬身一揖,“周燊么,荣幸之至,求之不得。大师只管宽心住下。” 周燊么说完话,视线偏移看向小和尚空悟,他语气温和,作揖道:“请问小师父德号上下?” 空悟一愣,随即双手合十,垂首躬身,极为认真地答道:“不敢,弟子法号空悟。” ………… ………… pS.大年初一,一刀给各位书友拜年了! 祝各位: 诸神护身间,万事皆所愿; 兔年行大运,开心一整年。 第五四章 一对伉俪万年遇 周燊么继续问道:“你就是苦敛大师新收的高徒吧?” 空悟答道:“是的,但是弟子愚钝不敢称师父的高徒。” 周燊么又问道:“这一路是走来的吧?” 空悟大头一点,“嗯。” 周燊么哈哈一笑,打趣道:“你师父也真是的,境界这么高,也不带着你腾云驾雾而来,非要用一双脚来丈量这段远途。这万里远涉辛苦吧?” 空悟小和尚看向苦敛,眉开眼笑道:“和师父远游,徒儿半点不辛苦。” 空悟的话让苦敛笑眯眯的,但周燊么却不想这么轻易地就“放过”空悟。 他继续言道:“空悟小师父,你可不能因为你师父在场,就说这些好听的话。你别怕有我在,辛不辛苦你直言无妨。” 空悟抬头看着周燊么,他双手合十,躬身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哈哈哈哈……好!”周燊么大笑,他对着苦敛道:“大师收了一个好徒儿呀!” 苦敛摸了摸空悟的大光头,笑道:“得徒如此,我心甚慰。” 周燊么看着空悟,心道:“在外人面前,大师都不吝赞美之词,可见他对其的喜爱。这孩子好造化……” 心念一收,周燊么笑道:“瞧着这圆圆的大光头就叫人喜欢。” 稍顿了顿,周燊么又道:“苦敛大师收你为徒,满心欢喜。” 空悟闻言,稍稍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正在思索之际,苦敛的声音飘来,“燊么斋主‘循循善诱’,十分妙哉。”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正当几人说笑的时候,只见远方天空之中,一架蓝色飞梭朝着广场方向极速飞来。不多时,飞梭缓缓落地,舱门打开,从中走出两个人来。 只见其中一人,一袭银黑色法袍,中年面容,脸庞清瘦,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留着浓密的八字胡,身后背负长剑。 这个中年男子名叫封在河,化神境,剑林宗门人。 另一人是一个年龄约摸十五六岁,皓齿明眸的美丽少女。 她身着一袭暗绣着神秘符文的孔雀蓝法袍,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紫色剑匣。 她是封在河的徒弟,名叫蓝旗,筑基境圆满,是筑基境十人榜中排名第一的天才后生。 一大一小两个剑修来到广场之后,就朝着苦敛、周燊么的方向迈步而去。 同一时间,苦敛与周燊么也看清了来人,两人并肩同行上前迎接,小和尚空悟紧随其后。 “周兄上境登楼可喜可贺啊!今日封某携小徒蓝旗前来给你道贺。”封在河声音洪亮率先开口。 周燊么满脸笑容,作揖回应道:“封兄能来,我懒慢斋蓬荜生辉。” 周燊么又看向蓝旗道:“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凡。” 蓝旗大大方方拱手行礼道:“蓝旗拜见周叔叔。祝周叔叔登楼攀塔,再入无涯;贤人立命,学贯天下。” “哈哈哈哈……好、好、好。”周燊么闻言大笑了起来。 笑罢,周燊么对着蓝旗道:“借你吉言,绝不掉链,彼此祝福,一同登仙。你看可好?” 蓝旗点了点头,开心一笑,“好。” 两人说完,周燊么又将脸转向封在河,道:“封兄,后生可畏,不服不行啊。你这徒儿和你一样,厉害得很呐,用不了几年怕是连你都挡不住她的锋芒喽。” 封在河笑看着蓝旗,似有得意之色。 这时,周燊么又道:“封兄,我来为你介绍……” 封在河手一摆,打断了周燊么的话头,“这天下还有人不识苦敛大师的吗?” 封在河对着周燊么比较随意,但面对苦敛却是不敢拿大,他拱手道:“苦敛大师,在河有礼了。” 苦敛双手合十,微微垂首道:“善哉,善哉!封施主剑法独绝,才是大大的有名。” 封在河客气地回应道:“哪里,哪里,大师过奖了。” 封在河三人正在寒暄客套、亲切交谈,活泼开朗,性格外向的蓝旗却是走到空悟身前,指着空悟的大光头,笑道:“小和尚,你的头真大,真圆啊!”说完,她倒退了两步,打量起空悟的身形来…… 少顷,蓝旗又走了回来,“头太大,就显得这身子更加瘦弱单薄了。” 空悟有些无措,他摸着自己的大光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一个劲地呵呵傻笑。 蓝旗放低声音,悄悄问道:“在寺里吃不饱吗?还是你师父虐待你,不给你饭吃?” 空悟闻言,赶忙双手合十,他神情严肃,垂首道:“师父对我极好,在寺里也能吃饱。呃……施……姑……小姑娘,不可妄言。” 蓝旗看着空悟一副着急辩解的模样,甚是好玩,她捂嘴笑道:“你叫我什么?小姑娘?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空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称呼”的问题,于是他垂首低眉,闭口不言,心中默默念起了经来。 这一招是老和尚教他的,老和尚告诉他,当你不知道、不愿意、感到为难之时就用此招,老和尚还为此招取了一个名字,叫“来者吾不闻”——佛在心中坐,来者吾不闻! 蓝旗咯咯咯的笑了一阵,她又问道:“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啦?” 空悟答道:“小僧空悟,十二岁了。” 蓝旗比空悟高半个头,听空悟说完,她应道:“我叫蓝旗,比你大三岁,你以后就叫我蓝姑娘吧。” 第一次与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说这么多话,突然间空悟变得有些害羞起来,他结巴道:“好......的......蓝姑......娘。” “咯咯咯咯……”蓝旗捂嘴又是一阵低笑。 空悟赶紧使出他的“来者吾不闻”定了定心。 蓝旗笑道:“小和尚,你这一领僧衣的颜色我很喜欢。” 空悟抬头问道:“是因为蓝姑娘姓‘蓝’的缘故吗?” “是的!哈哈哈哈……” 蓝旗又笑,空悟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这两人都不知道,在冥冥之中,有一根无影无形的红绳已将二人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这正是: 小和尚,头真大,圆圆的脑袋似豆芽; 蓝姑娘,背剑匣,甜甜的笑容,让人傻; 两相遇,不分离,文星楼前红绳系; 女大三,抱金砖,一生一世情牵绊; 佛不言,剑不语,一对伉俪万年遇! 封在河三人站着说了好一会话,周燊么伸手作请道:“两位贵客,请到正堂用茶休息。” “好。” “善哉......” 贵客应允,周燊么立即领着众人径往文星楼而去…… .………… 左水东连同石良、汇文二人,在班鹰的领路之下,一路奔波,于庆典当天赶到了九华山下。 来到琪琚峰的山脚,一个两鬓斑白的中年儒士早已在此等候。 众人一见,立即上前行礼,石良毕恭毕敬道:“师父,我们来了。” 之前在赤霞城与师父相遇,石良就通过神识传音禀明了贺寄言——要与左水东等人同往懒慢斋。当时贺寄言就同意了。 此时贺寄言看到众人并不意外。 他扫了四人一眼,“嗯,快随为师上山,别误了吉时。” “是……” 五人并作一处,在贺寄言的带领之下,朝着山上而去。 在凡俗世界,参加庆典、喜事等等盛会,受邀之人都得带上贺礼。 修真界可不讲究这个。修真人士众多,应付这种人情世故将会是一笔极为可观的开销。 以北域地界为例。 北域霸主——北极阁,今日某一位老祖的亲传弟子上境,喊你前去观礼,明天另一个老祖的关门弟子破境,再邀请你去,所有人的面子都要给,轻易不能得罪。 实力强的门派无所谓,但是像懒慢斋这样的穷门派,负担就会极重。 还有,贺礼的品质、个人的时间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故此,如果遇到这类事,首先主人不会乱邀请人;再者,受邀人也无需带贺礼参会。朋友之间私下里的馈赠则另当别论。 修真人士虽然寿命悠长,但见面的次数并非那么多,有时,一两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都未必能见上一面。人能到,即为最大的“贺礼”。 不多时,五人来到山中广场,周燊么正在堂中与众人叙话,见又有人到此,遂出门迎接。 贺寄言一见到斋主周燊么,就作揖赔罪道:“燊么兄,我来迟了,恕罪恕罪。” 贺寄言说话的时候,左水东四人也跟着贺寄言朝斋主行礼。 周燊么作揖回礼道:“不迟、不迟,何罪之有。寄言老弟教哥哥我好等哦。” 贺寄言指了指身后四人,笑道:“带些小辈上山观礼,好教他们见识见识斋主风采,铭记一生。” 周燊么闻言,摆了摆手道:“不敢不敢。后生可畏,让周某人汗颜。这些年轻弟子,指不定那天,就要一飞冲天了,到时就是我‘铭记一生’了。” “哈哈哈哈……”说完周燊么爽朗一笑。 贺寄言陪笑道:“燊么兄太谦虚了。” 周燊么抓着贺寄言的手腕道:“寄言,咱们不聊这个,快快随我进楼。”说完他就拉着贺寄言往正堂走。 几个人迈步走进正堂之后,班鹰一溜烟地跑到了一个灰衣老者的身旁,叫了一声:“师父。” 灰衣老者没有说话,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随后班鹰就乖巧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周燊么领着贺寄言一通介绍之后,大家寒暄了几句,分宾主落座。 文星楼正堂之中,宽阔明亮,装饰古朴典雅,文气十足。居中的墙上高挂着懒慢斋祖师爷的画像,画像两侧有一幅对联: 懒卧竹榻山水间观苍茫云海; 慢修真经心斋处闻浩瀚银河。 画像的下面放着一张长条供案,供案上摆着香炉,供果。 供案之前放置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两旁各放着一张太师椅。 此刻,斋主周燊么就坐在左首主位之上,身后是三名弟子,右侧的椅子空着,没有坐人。 来宾们的座次顺序是按照,外域、本域、门派、个人境界来排定的。 靠着斋主这一边的竖列座椅,都是外域来宾,座位的顺序依次是:西域,剑林宗封在河;西域,石佛寺苦敛;东域小说门贺寄言。 主位右侧的那一竖列,是本域来宾,依次的顺序是:竹篱馆,馆主全仝;文澜书院山主,沈维络;三牌楼楼主,楼齐;芳草园园主,卞开君;修真家族——国立府家主,金天旺;最后是文范书院的执事,也就是班鹰的师父成七发。 全仝是登楼境,沈维络、楼齐、卞开君是夫子境,金天旺金丹境后期,成七发则是明灯境中期。因成七发所属门派一般,境界又是最低,所以只能忝陪末座。 自打来到九华山琪琚峰,再到现在站在正堂之中,左水东心中的疑惑是越来越深——这诺大的山头,居然看不到懒慢斋的弟子。 山脚处倒是有一栋小木屋,但是无人在此值守,一路上山所见,除了山林花鸟,也没见到一名迎宾子弟。 直到来到广场,进入文星楼,才看到几名懒慢斋弟子。 斋主身后站了三个,门外又站了六个,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九个人。 斋中大事,一众弟子都应该全部到场,如此看来,这懒慢斋就算加上斋主也不超过十人,真是怪哉。 左水东也曾神识传音问过石良,石良也不知其故。 每一个来此道贺的宗主、馆长、各派代表、领队们,他们所带来的弟子,都站在其身后。 此刻,左水东就站在贺寄言的身后,在他的左手边是石良,右手边是汇文。 由于左水东身材高大,此时他站在堂中,就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是格外地引人注意。 各派长辈坐在椅子上谈笑风生,而站于身后的弟子们则相互打量。 左水东细细地数了数,此刻堂中也就三十几人,确实如班鹰、石良所说,“小范围”、“低调”、“没请多少人”。 在这些人中,左水东还看到了四个“熟人”——四艺狂客。 “四狂”也看到了左水东几人,其中一人还冲着左水东轻蔑地笑了笑。 ……… ………… 第五五章 剑气佛光巨头叙 惟宁大陆十大化神境排行榜之中,苦敛禅师排名第五,剑修封在河排名第六,两人的排名紧挨着。 此刻,封在河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他看似悠闲,心中却是在思忖着什么事。 对于这份榜单上的排名,封在河是不屑的。 除了认可掌教师兄的排名之外,封在河对排在他前面的其他四个人,心中是极其不服的,尤其是高他一位,还是同为西域的苦敛。 之前一直苦无机会比试,今日正巧两人都靠着,苦敛就坐在他的左手边,封在河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有心比试一番…… 封在河不动声色,身周放出无形剑气直逼苦敛而去。 苦敛很快就感受到了这股无形剑气,他也知道封在河的用意,如此场合是避无可避,只能被动“迎战”。 于是苦敛放出让人看不见的淡淡佛光,抵御着这股剑气。 封在河的剑气被挡了下来,他也没有太过在意,他一面品茶,一面不断加大着剑上的力道。 苦敛很无奈,他迫不得已只得不断提升着佛光的品级,来抵御越来越重的剑气。 就这样,剑气与佛光一点一点地不断扩大,最后将整座大堂都笼罩在了里面。 空悟与蓝旗被各自的师父保护得安安全全、妥妥当当的,是一点也没感觉到身周的变化,但堂中其他人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两位大能对各自剑气、佛光的把控已经做到了精准入微,分毫不差的境地,虽不至于伤到大家,但还是令在场众人极为压抑、不适,纷纷运功抵抗。 笼罩着大堂的佛光剑气也极有“意思”,身处其间,境界越高越是感到压力强烈;境界越低越是轻松自如,如果堂中有凡人的话,那他几乎就感受不到什么。 周燊么坐在堂中也感受到了这无形又强烈的压迫之力,他是登楼境,要运七成法力相抗,才将将好受一些。 周燊么知道这是封在河与苦敛正在较技,他脾气甚好,并不因为此事而有丝毫不悦,只不过他怕神仙打架,一个不慎,会伤及无辜。 于是他有心想劝说两句——给自己一份薄面,暂且罢手。 正当周燊么刚要开口之时,不经意间的一瞥,他看到全仝眉头深锁,牙关紧咬,抵抗得甚为辛苦。 周燊么心中一笑,暗道:“全仝老儿怕是已用上了九分力了。”顷刻之间,他心思一转,把到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空悟、蓝旗不提,在场众人是无一人幸免,除了——一个白发童子。 他的身体极为“特殊”,剑气、佛光加诸其身,本人根本不受,这就如同雨珠打蚊子,重石砸飘羽一样,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汇文站在左水东的身旁,他神情轻松,恍若未觉,旁人自顾不暇也没人在意于他。 左水东用了四成法力才抵住这难受的压抑之感,他看着身旁的汇文,轻轻地问道:“没事吧?” 汇文抬头看了一眼左水东,他自身没有感觉,也意识不到什么,虽然觉得左水东问话有些奇怪,但是他也没有细想,只当是左水东误解了什么,又或是在关心自己,于是他摇了摇头道:“没事,好得很呐。” 此时正堂之中,众人各自运功,无暇他顾,安静的有点可怕,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诡异。 苦敛神识传音封在河,“今日是周斋主大喜之日,咱俩不可搅了主人家的好事,封施主咱们各自收手吧。” 封在河见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他也不想真搅了周燊么的庆典,遂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这两人各自收功,场中众人顿觉一股凉意袭来,压在身上的“大石”顿消,身体也为之一轻,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之感。 在座众人其实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都不会去说什么。压力解除,大家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气氛随之又活跃了起来,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周燊么朝着封在河、苦敛举杯示意,感谢二位大能的“手下留情”。 封、苦二人也举杯回应,虽然大家口中不说,但是一切都已融入在了香茶之中。 左水东仔细感受着这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之感。 这时,石良神识传音道:“水东,我问了师父,在咱们右手边坐着的两个人,背剑的叫封在河,老和尚叫苦敛,刚刚是他俩小小切磋了一下。” 左水东闻言,视线稍稍往右边瞥了瞥,传音石良道:“这两位就是石兄所说的'怪物'?” 石良语气极为兴奋,传音道:“千真万确。还有啊,封在河后面站着的,背紫色剑匣的姑娘,叫……蓝旗!水东,这次咱们真是来着了。” “十大怪物来了俩,还有一个美娇娘。哈哈哈哈……幸甚、幸甚!” 左水东听石良这么一说,下意识地转头向右侧看去,他只想看看这筑基第一人是何等风采。 左水东双眸所见,一个年龄不大,身着一袭孔雀蓝法袍的少女,正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她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剑匣,左水东仿佛感觉到这紫色剑匣之中,好似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神秘力量。 蓝旗似乎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于是她向着目光所在,偏头看去。 四目相对,左水东为免大家尴尬,他面带微笑,对着蓝旗礼貌地点了点头。 就在左水东收回视线之时,一道甜美的噪音,通过神识传音而来,“左水东,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了,本事真大呀。” 左水东知道这是蓝旗的传音,他心道:“正如班鹰所说,'天下无人不识君',自己是真得'出名'了,走到哪儿都能被人认出来。” “看来这小说门的《惟宁杂闻》影响力真是不可小觑。” 左水东神识传音,回道:“蓝姑娘过誉了,我也是一番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此处,得见姑娘,幸会幸会。” 蓝旗传音问道:“你当初为何不往西边跑?是看不起我剑林宗?还是觉得我剑林宗是非不分,会将你拿住交给太乙?” 左水东,“呃……” 左水东很意外,他真没想到这筑基第一人会这么问。 左水东心道:“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自己当时在那种处境之下,那还能顾得了那许多。生死存亡、命悬一线之际,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自己就得去做。” 左水东心中所想却不好说出口,对于蓝旗的发问,他真没想好怎么回答,一时间他就愣在了当场。 好在蓝旗并不咄咄逼人,她道:“下次再有此事,记住了,往西跑。我剑林宗会出来主持公道的。天有不平事,我一剑斩之!记住了吗?” 左水东闻听此言,心中无奈地笑了笑,他暗道:“是少不更事?还是有意戏弄?又或者是太过霸道,无所顾忌?” “这种事还能再来一次吗?蓝姑娘,咱们初次见面,就不能说些好听点的话么?萍水相逢,再相忘于江湖不是挺好的么。” 左水东不想和她争辩什么,于是传音道:“好的,我记住了。下次……下次就按姑娘说的去做。” 蓝旗一笑,“嗯!这就对了。” 结束了和蓝旗的交谈,左水东又看到了一个头极圆、极大的小和尚,他心中顿时感到莫名的亲切。 于是左水东传音小和尚,道:“小师父安好,我叫左水东,初次见面,万望请赐德号。” 接着,左水东就朝小和尚拱手一礼。 空悟小和尚境界低,不能神识传音,他转身致礼,用很轻很轻又极缓慢的语气说道:“小……僧……空……悟。” 左水东再次拱手,轻声道:“见过空悟小师父。” 空悟双手合十,垂首回礼。 苦敛禅师佛法高绝,对身后发生的事洞察于微,就连石良、蓝旗与左水东之间的神识传音,都是了然于心。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一翘,神识传音,道:“左水东,我乃石佛寺苦敛,就是你们刚刚议论的'大怪物'。” “你不要紧张,我还不至于为了一句话,就为难你们这些小辈。” “你很有才华,就凭那首词,老僧就敢断言,你绝非凶手。以后再有诸如此类的事,往西北方向跑,我石佛寺最是公正了。哈哈哈哈……” 苦敛的一番话,真是把左水东惊到了,“这方世界响当当的大人物,居然找自己说话!” “和蓝旗一样,这位大师也向自己指明了逃跑的路径。唉!这些上榜的人物,说话的方式都是这么奇特的么?” 左水东收束思绪,整衣敛容,对着苦敛的方向深深一礼,他神识传音道:“大师在此,小子左水东不敢说假话,小子确实受了不白之冤,几经波折才来到此地。” “虽受冤屈,但是小子始终相信邪不压正,此事终会大白于天下。” “大师垂怜,小子铭记于心,不胜感激!” 苦敛佛唱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就在左水东与苦敛说话的时候,一阵微风穿堂而过。 风过无痕,它却“拖拽”着一个男子爽朗的笑声而至。 “哈哈哈哈……” 在大笑声中,文星楼的门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身穿银白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周燊么与右列众人一见来人,赶忙站起身来,作揖迎接。 两三息之后,贺寄言与苦敛也相继站了起来,唯独封在河依旧安坐。 封在河一手提着碗托,一手拿着碗盖轻拂三下,慢悠悠地喝着茶,好似全然没有察觉到堂中的变化。 来人迈步进堂与楼中众人正在一一见礼之时,封在河才慢悠悠地放下茶碗,准备起身表示一下,他屁股刚抬未抬之际,就听到来人朗声道:“北极阁定淮,见过各位道友。阁中事务繁忙,来迟来迟,还请各位见谅!” 封在河本来就对此人迟到的托大之举心存不满,现下又听到此人的道号叫“定淮”,心中更加生气。 他屁股刚抬起又重新落了回去,端起茶碗继续喝起了茶。 这时,蓝旗微感诧异,她神识传音道:“师父,咱们失礼啦。” 封在河对着自家爱徒自是软语温言,他道:“徒儿勿急。此人托大来迟就先不说,他这道号'定淮'为师颇为不悦……徒儿,咱们的掌教叫什么?” 蓝旗回道:“秦淮师祖啊。” 封在河接着道:“掌教师兄尊号秦淮,是此方世界最强之人,声名早已响彻海内,这无知之辈居然不懂避讳,还敢叫'定淮'!好好好,今日为师就看看他是如何'定'的。” 蓝旗传音道:“师父,您不会在如此场合要他揍一顿吧?” 封在河神秘一笑,“呵呵呵呵……徒儿你就瞧好吧。” 封在河正与自家爱徒说着话,定淮已与一众人等见礼完毕,在周燊么的相请之下,往上座而去。 定淮走入文星楼与众人一一见礼之时,他早已发现堂中还有一人坐着不动。 他面上不显,心中十分不悦,暗道:“在我北域,还有人不给北极阁面子的。” 定淮故意走到封在河的面前,他微微一稽首,笑道:“这位道友,请了。” 封在河继续坐着,他随意地拱了拱手道:“腿脚不便,见谅见谅。” 定淮笑笑没有说话,周燊么察觉到了一股无明火气,他迈步上前,伸手介绍道:“这位是剑林宗封在河,封师兄。” 定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封兄,失敬、失敬。” “封兄你这是怎么了,是练功练岔气了?还是与人切磋之时,一招不慎,被人打断了腿?” “如果是被人打折了腿,那好办,我即刻命人送来我阁中秘药'解气丸',服下一颗保管封兄恢复如初,生龙活虎。” “如果是练功所致,封兄也别担忧,我北极阁还有一味'拿大汤',喝下一服也是药到病除。” 封在河哈哈笑道:“不劳道友挂心,我刚刚己服下一颗剑林宗特制的'灭定丹',想来半柱香之后,即可全愈。” 定淮点了点头,道:“甚好、甚好。封兄还应小心为是,如果不能根除,就此落下病根,万一以后练功走火入魔,那就不得了了,千年修道,一个不慎,就此身死道消,岂不令人扼腕。” ………… ………… 第五六章 对饮浊酒心不忧 封在河笑道:“多谢道友提点。修真一途,越往上越是艰难,我常有如履薄冰之感。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是报应不爽,各种意外时有发生。道友自当小心、小心、再小心才是,千万别枉送了性命。” 两人说话看着客气,实则火气越来越大,封在河的一番话已经是赤果果地威胁了。 定淮也仗着身在北域,即使有变,宗门之人顷刻之间即可赶到,他毫不在意地说道:“是啊,封兄所言甚是。封兄出门在外,还带着一个孩子,自当小心谨慎。” “我北域之人不比他域,野蛮之人颇多,万一冲撞、冒犯了封兄就不太好了。” “再者说了,以封兄之能确实可以做到全身而退,那孩子呢?” 见定淮拿自己的爱徒进行威胁,封在河压着怒火,眼神一凛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剑林宗的门人什么时候怕过事了?” “只要他敢来,我封某人一定毁他全宗,灭他满门!” 两个人一番夹枪带棒,针尖对麦芒的对话让右列众人如坐针毡。 帮谁好呢?不管帮谁,都将得罪另一方,那怕只是言语上的倾向,都会引起另一方的不满。 这两家顶级大派之间的事,根本掺和不得。 但是,身在北域即使保持中立,也会让北极阁不满。到时自家小门派以后该如何自处? 怎么做似乎都不对。 唯一,也是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场的北域门派都能做到行动一致,保持中立、共同进退。 右列众人各自一番思索之后,居然心照不宣地都选择了保持中立。 故此,在定淮与封在河说话的时候,堂中右列众人是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以对,视而不见。 而苦敛与贺寄言也是无声无语,静观其变。 贺寄言是所属门派一般,境界又低,根本就不够格;苦敛则看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深……他也不管。 众人都不敢管、不想管,周燊么可不能不管。 但他也不敢轻易开罪任何一方,他等二人斗嘴停歇之际,适时上前,陪笑道:“二位,吉时己到,稍后再叙可好?” 定淮、封在河二人闻言,就此都住了嘴。 定淮一挥袖袍,转身就走,径往主桌右侧那张空椅而去。 今日虽是懒慢斋的庆典,但其山门坐落于北域,定淮是北极阁代表,也算是半个主人了,他坐此位置,相当合适。 定淮刚坐下,就有弟子上前奉茶,与此同时,懒慢斋一众弟子们也适时地穿梭于堂中,为众位宾客添茶倒水。 封在河端起茶碗准备喝茶,这时蓝旗传音劝慰道:“师父息怒,咱们身处北极阁的地盘,还应稍作退让,待他日远离北域的地方如能再见,到时师父在出气不迟。” 蓝旗的意思,封在河完全明白,他神识回道:“此人居然敢拿你来威胁我,为师要是连自家徒儿都护不住,以后我就不姓'封',改姓'洼'了。” 蓝旗神识问道:“师父为何要选'洼'字?” 封在河温言道:“你要是出了意外,师父肝肠寸断,肯定会很难过,一难过就要流眼泪。这'封'字,断了'寸',再加上泪水,不就是'洼'了么。” “咯咯咯咯……”蓝旗心中一暖,笑道:“师父真好!师父你上一世会不会就是儒圣啊?” 封在河反问道:“徒儿为何有此一说?” 蓝旗道:“如果师父不是儒圣,那为何能将一个字拆解得如此之好。” “哈哈哈哈……”封在河爽朗大笑。 “……” 这边封在河师徒聊得愉快,那边定淮道人背靠着太师椅,一只手提着碗托,另一只手拿着碗盖,轻轻拨了拨茶汤之中纷飞乱舞的茶叶。 他表面闲适,心中却是盘算着事情,“都说剑修睚眦必报,今日我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叫来师兄弟们,一起围堵于他,将他……” 想到这里,定淮又自我否决,“不可、不可,我和他只不过是口舌之争,小小过节就下狠手,当不至于如此。再者说了,阁主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怪罪于我……” 定淮再想,“我不找他麻烦,他未必就会放过我啊。这个剑修性子颇直,喜怒形于色,不知收敛。” “我今天不就来迟了一会儿嘛,他就摆脸给我看,这还是在北域的地界,要是在他西域,怕是早已拳脚相向了吧,真是一个莽夫,枉他修道千年,居然不知道最尊贵的客人都是最后才到的么,粗坯、粗坯啊。” 定淮三想,“这剑修一副直肠子,如此直的人,他今天肯定会找机会报复于我。如果他今日借庆贺助兴之际要与我比试切磋,到时我该当如何?” “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我推托不比,千般不肯,我看他到时能奈我何?对了对了,就这么办。” 定淮四想,“万事多想一个'如果',如果实在是躲不掉,我就在比试之时用言语激他,让他说出一些不该说的,有损我北极阁颜面的话。” “然后我再看准时机挨他几下,卖个惨,将我与他的个人恩怨上升到宗门层面,这样,一个维护宗门、拼死力战剑修的高大形象是跑不掉了。” “即使败了,回去也好说,让阁主为我做主。嗯……就这么办。” 坐在太师椅上的定淮是越想越得意,越想越是成竹在胸。 计议已定,他自认为考虑的很全面,心头顿觉底气十足。 此时,他下嘴喝茶,更觉茶味香浓,甘甜可口。 定淮满面春风,笑容可掬地看着堂中众人,频频与人点头示意,举杯应茶。 全仝离定淮最近,看着定淮如此气度,他暗道:“刚刚还剑拔弩张,此刻已是风清云淡了,不愧是超级大派的门人,这养气功夫真好。” 周燊么见众人到齐,各自安坐,一段小小的插曲似乎也是风平浪静了,他整了整衣冠,面容庄重地走到了大堂中间。 周燊么向四周众人团团作揖,道:“诸位,我周燊么首先感谢各位道友、各位好朋友能赏脸来我懒慢斋作客,我周某人荣幸之至。” “周某磋跎千年侥幸迈步'登楼',跟在座的各位同道、好友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值此之际……” 周燊么先对大家说了一番感谢的话,接着他面向堂中右列众人,作揖道:“祝诸位儒门同道,登楼摘月,贤人律己,立命天下,得进圣人,为我儒门再续辉煌!” 说完,周燊么深深一揖。 立直了身,周燊么又转身朝着左列三人道:“祝各位好朋友,殊途同归,修真顺遂;佛陀洞真,霞举飞升!” 说完,周燊么又是深深一揖。 接着,周燊么又走到了定淮的身前,作礼道:“感谢北极阁一直以来对懒慢斋、对周某人的关照,周燊么铭记于心,恩有重报,不敢有忘!”说完,周燊么再一次地深深一揖。 最后,周燊么走到大堂门口,转身对着楼内众人,此时懒慢斋仅有的九名弟子也相继走了过来,分成两排站于周燊么的身后。 周燊么情绪激昂,动情道:“周燊么率懒慢斋所有弟子,再次感谢诸位的到来!” 言罢,周燊么即领着九名弟子,一揖到地,向众人致谢。 楼中众人全部起身,连同一众各派弟子,各人作礼,向斋主周燊么回礼致敬。 礼毕,周燊么大笑道:“哈哈哈哈……诸位请坐,徒儿们添茶。” 众人落座,懒慢斋一众弟子开始忙碌起来…… 周燊么走到大堂中间,又开口言道:“诸位宽坐,请先在堂中用茶,稍歇片刻,待到正午时分,请移步宴厅用膳。我可是准备了许多灵珍仙味、美酒奇馔,到时大家不妨一试。” 竹篱馆、懒慢斋、三牌楼和文澜书院,这四家儒门一系的门派,分别坐落于九华山四峰之中。 之前,全仝是这四家门派之中唯一的的登楼境,仗着境界高人一筹,他自诩为九华山四派领军之人。 现在四派之中,新出了一位登楼境,令全仝心里不是个滋味,如果三牌楼、文澜书院的楼主、山长再迈步“登楼”,他怕是再难以号令众派了。 此时全仝静静地坐在椅子之上,心中却是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情。 身穿紫色圆领袍,头戴方巾,苍颜白发的全仝,放下茶碗看着贺寄言,微带怒意大声问道:“寄言老弟为何无端抢夺我徒儿的字帖?这是何道理?”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贺寄言。 贺寄言早就为此事做好了准备,他面容一变,正色道:“几名儒门子弟在大庭广众之下大声喧哗,大吵大闹,为了一轴字帖,还欲大打出手。” “此事一出,将我儒门的脸面都丢尽了,世人会怎么评说我儒门?失去了人民大众的支持,以后我儒门拿什么再创辉煌。” 右列几人闻言,俱是点头认可贺寄言的话,只有坐在末席,离着门口还隔着最后一张空椅的成七发,是一动不动,默然无语。 贺寄言继续言道:“有辱斯文,教徒无方,我却要问问你,这是何道理。” 全仝站起身整了整衣冠,他先对着定淮一揖,然后又转向众人团团一礼,开口道:“就请诸位给我评评理,我的徒儿先看中了一幅乌衣老人的字帖,正欲付账之时,却被文范书院的弟子抢夺而去。” 全仝稍稍顿了顿又道:“身为读书人,本不应该迷恋外物,但此事已经涉及到了偷抢之恶,面对小偷、强盗诸般恶人,我门下弟子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定要匡扶正义,还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事后我问过他们,他们告诉我,'不为外物只为事……绝不能看着儒门弟子胡作非为'。” 稍稍顿了顿,全仝继续着他的慷慨陈词,“对于我门中弟子的做法,我是认可的,我全仝有此弟子脸上有光,同时这也是我儒门之幸。” “小徒几人追出去之后,没承想这文范书院的弟子早有外援……” 全仝指着石良、左水东,对众人说道:“他伙同小说门弟子、连同南域逃犯,一众四人,突然就窜了出来,将我门下弟子围住。” 全仝将脸转向贺寄言,“几人正在理论僵持不下之时,好巧不巧,你就出现了。” 全仝脸色一变,瞪着贺寄言,厉声道:“你拿走了字帖,当着城中百姓的面说了一番大道理,你所说的话看似很有理,其实是你怀有私心,全是为了包庇你的徒儿……” 这时,芳草园园主卞开君问道:“全馆主,你说的南域逃犯是何人?” 全仝闻言,身形忽而一转,怒指左水东,道:“就是他!南域通缉犯左水东!” 右列众人顺着全仝所指,定睛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龙眉凤目的昂藏少年,面容平静地正站在贺寄言的身后。 卞开君道:“难怪我看他眼熟,一时也没想起来,原来是他。” 楼齐也点头附和道:“对,是他。我在《惟宁杂闻》上见过他的画像。”说完,楼齐又补了一句,“你还别说,本人比画像更加俊朗,哈哈哈哈……” 左水东又一次地被人认了出来,“通缉犯”三个字虽然十分刺耳,但是左水东心静如水,波澜不惊。 此时他平心静气地看着全仝等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人处逆境,人微言轻,说出来的话,很难让人相信,倒不如保持沉默,笑看风云。 便在此时,汇文转过脸来,略有些惊讶地问道:“你真是逃犯啊?我还以为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呢。但我的感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啊。” 左水东看着汇文笑道:“我知道的事情,最多是不说,却从不骗人。你后悔了?现在走还来得及哦。” 汇文把脸一转直视前方,他嘴角一翘,笑道:“我不走,你是行业老大,我跟定你了。” 左水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 接着,左水东收回视线,看向众人,他心境悠然,低声吟道: “跟着行业老大走, 对饮浊酒心不忧。 乐天知命游青山, 人人夸赞眼光牛。” ………… ………… 第五七章 琴音飘飘戏老猴 左水东吟完之后,居然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他笑声爽朗,无惧无忧。 就在众人看着左水东略显诧异之时,苦敛禅师双手合十,开口道:“全馆主慎言,此事还尚无定论。再者说了,他即使有罪,也还轮不到你来管。” 苦敛的语气略显威严,说的很缓很轻,但堂中众人都能听得仔细。 全仝本来想借左水东的身份,暗射班鹰、石良等人的交友不当,从而在道义之上,让人们觉得和杀人犯在一起的人,能好到哪儿去。 继而进一步地突出他们是“恶”的一方,而自己徒儿自然就是“善”的一方。 没承想计策虽好,但有些僭越了。 因为在北域,北极阁从无下达过协捕公告。 四大顶级宗门各守一域,你认为的恶人,到了我这里说不定就是贵客。 各域之事并不牵扯他域,就拿左水东这件事来说,太乙真宗可以命令全南域的宗门抓捕他,但太乙就此事却从无求助于其他三派,一是面子;二是不值当如此做。 既然你太乙不求人,那其他三家顶级门派就不会冒然出手相帮。 自家事自己解决。地域老大都不去管的外事,下面的藩属门派就更不能管了,除非你与此人有莫大因果。 这也是为什么左水东逃出南域之后,一路顺风顺水的又跑到了懒慢斋来的原因。 要是四域众人疯狂阻截,怕是左水东早已死在了路上。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有左水东的存在,无形之中南域太乙真宗就成了一个“笑话”。 四派虽一团和气、和谐共处,但是这种事,其他三派都乐见其成。 全仝自知说错了话,他对着苦敛作揖行礼,态度恭敬道:“全某失言,望大师恕罪。” 言毕,全仝看向贺寄言,脸色一变,道:“今日不论其他,只论这字帖归属。” 贺寄言站起身对众人道:“我早已有言在先,他们八人之中谁能第一个明灯结丹,字帖就归谁,难道这还不公平吗?” 全仝也是有备而来,回道:“你在东,我在北,谁先谁后,谁来判定?” “此策看似公平,实则模糊不清,包庇、强占的嫌疑极大。” 定淮闻言,点了点头道:“依全馆主之见呢?” 全仝对着定淮一揖,道:“我确实有一策,既公平合理,又能为庆典祝兴,传出去可以成为一段佳话,此策三全齐美矣。” 定淮道:“何策?” 全仝解释道:“今天是我儒门庆典、周斋主的大喜之日,解决争端不宜大动干戈。” “现双方正好各有四人,我意,就以字帖为注,让他们来一场四艺比试。” “每一轮各方派一人出场,且每个人只能出场一次,经过四轮比试,谁胜出字帖归谁。” 这时,卞开君开口问道:“全馆主,如若双方打平,又该当如何?” 所谓四艺,即:琴棋书画。全仝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弟子还能在此四项中输掉两场。 此时他听卞开君问话,稍稍一愣,回道:“如若打平,就由定淮道兄再定一项,决出最后的胜负。” 右列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就唯独成七发仍旧默默静坐,一言不发。 定淮抚掌大笑道:“此策甚好,妙!妙!”随即他看向周燊么,问道“斋主以为如何?” 周燊么也很精明,他各不得罪,一脸为难道:“道兄,这事我看没用啊,他们是我请来的贵客,我不好以主人家的意见强加在他人之上。是否参赛,全凭他们自己的意愿。” 全仝闻言心中暗骂一声,“周滑头。” 这时,封在河却开口道:“我看行。封某每天只知练剑,除了剑不知其他,今天有幸能见识到儒门四艺、八俊争辉,也是不虚此行啊。” 接着封在河偏头看向贺寄言,又复言道:“四艺颇雅,不伤和气,比来无妨。” 封在河的话让大家都感意外,有全仝暗自窃喜的“意外”;有贺寄言不明其意的“意外”;有众人事不关己的“意外”;最后还有定淮时刻防备的“意外”。 定淮心道:“这剑修在搞什么鬼?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番话的。难道他想借此次比试的机会拉我下场?嗯,是了是了,应该不差……” 定淮正沉吟之时,堂中有人起哄道: “不错不错,正好可以看看这些小辈们的技艺。” “幸哉幸哉,哈哈哈哈……” “…………” 众人各怀心思,不一而足。 既然封在河开了口,贺寄言也不好抹了他的面子。 稍一沉吟,贺寄言开口道:“比试四艺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有人问道:“贺兄,不过什么?” 贺寄言笑道:“只以我手中字帖为注实为不妥。你竹篱馆胜了得帖,败了毫无损失,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全仝怒瞪道:“哼!我竹篱馆之中还收藏着一幅乌衣老人的字帖,如果我方输了,自当双手奉上。” 贺寄言点了点头道:“这样最是公平。既然诸位都有此雅兴,那我就同意这场比试了。” 贺寄言看向石良道:“徒儿好好比。”说完话,他就缓缓落座,悠然地喝起茶来。 全仝生怕贺寄言不答应,此刻他见贺寄言同意比试,心中登时松了一口气。 全仝暗道:“贺寄言你也太小看我竹篱馆了,等一会有你们好看的。” 计谋已成,比试已定,全仝也没有什么再说的了,他一甩袖袍,迈步回座。 师父都已开口同意了,石良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他转头看向左水东,眼神之中满是歉疚之情。 左水东明白石良的意思,他笑了笑道:“石兄无需多虑,我也想领教一下这竹篱馆'四狂'的手段。咱们安心比试就是。” 石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随即石良又将视线转向班鹰,向他招了招手。 班鹰看到了石良的招唤,他也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来到三人近前。 四人聚在一处,商量着每一项出战的人选。 既然是比试较技,那场上就得有裁判。封在河、苦敛、定淮三人当仁不让地就成了这四艺比试最终的仲裁官,而斋主周燊么则做为司仪,主持比试进程。 第一场比试——琴。 懒慢斋的弟子们搬来两张矮脚琴案以及两个蒲墩。 琴案相对而放,竖列于堂中。 每一张琴案上都放着一个小香炉、一张七弦古琴。香炉中点着檀香,烟气袅袅缕缕,清香扑鼻。 为了公平起见,双方的古琴,从面板到底板,从琴轸到琴弦,以致最终的音色几乎完全相同。 比试琴艺,双方同时弹奏,既要做到不被对方的音律所影响,还要将自己的琴曲正确流畅地弹奏出来。 双方弹奏出来的旋律,杂而不乱,自然独立,相互并存,最后看谁弹的最为正确、音律最为悠扬流畅,谁就获胜。 此次比试因贺寄言与全仝的争端而起,故而就成了小说门与竹篱馆之间的对决。 小说门出战的四个人并非全是本门弟子,但他们都是涉事之人,又是贺寄言领头而来,所以大家都将他们归为小说门的门下。 第一项比试,小说门出战的是石良,竹篱馆出场的是邴礼。 石良神情凝重,邴礼面色轻松。 两人来到琴案前相互致礼之后,随即都跪坐于蒲墩之上。 周燊么走到堂中说了一番勉励双方的话语,他说得言简意赅、情真意切。 最后,周燊么宣布,“比试开始!”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开始弹奏,邴礼弹了一曲《空山鸣涧》,其音清新空灵,就宛如静谧的山中,一线幽涧山泉在叮咚作响。 石良弹的是一首《松涛三叠》,其旋律忽高忽低,悠扬婉转,就犹如风吹松竹,簌簌飒飒,层层递进。 两人屏气凝神,拨弹如飞,两琴对奏,异曲同工,音律相交,相得益彰。 一节弹罢,便在此时石良感到手上有刺痛之感。 石良知道这肯定是对面之人在弹拨琴弦之时,注入了法力功法,并由音波承载,直袭自己的双手。 石良继续弹奏,同时撑起法力结界抵挡着邴礼的音波攻击。 石良撑起的法力结界就好像是一张捕鱼丝网一般,根本挡不住无形无质的音波。 音波就通过密集的“网眼”,直透而入,一阵一阵地朝石良袭来。 刺痛感越来越强,石良果断放弃结界,继而在双手之外渡出法力护罩。 可是他手上的刺痛感不消反增,是越来越疼,到最后石良都不能正常弹奏了。 虽然石良强忍着疼痛努力抵挡,但是不可避免的还是出现了错音乱调。 随着时间的推移,邴礼的琴音行云流水,丝毫不乱,石良却是不断出错,琴音杂乱无章,毫无音律可言。 其琴音有如破锣噪子乱叫,还伴有金属间不规则的磨擦之声。好好的一首《松涛三叠》被弹成了“狂鸦肆虐”。 一曲弹罢,胜负即分,也无需三位仲裁再作评判。 周燊么站在堂中,朗声道:“第一场琴试,竹篱馆获胜。” 邴礼对着石良一揖,不无得意地说道:“承让、承让。” 石良一句话未说,回了一礼,默默离开。 邴礼回到队伍之中,全乙用手中的折扇点了点他,笑道:“师弟的琴艺越来越登峰造极了。” 邴礼垂首道:“师兄过奖了。没想到对手如此孱弱,小弟只用了五分力就轻松获胜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全乙看着左水东四人,笑道:“胜负已分,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全乙说完,邴礼、来护就陪着他大笑了起来,只有边亘嘴角浅笑,静静地注视着左水东等人。 坐在椅子之上的全仝,满脸笑意,悠闲地喝着茶,时不时地还与道贺之人说笑几句。在他看来,对手已入彀中,四艺比试当可大胜。 另一边,石良低头往回走,当走到贺寄言的身前之时,石良稍稍抬起头看了师父一眼,只见贺寄言表情轻松,也不看他,好像并不在意比试,正自顾自的想着什么事情。 见师父没有责怪,石良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石良回到队伍之中,左水东笑着安慰道:“石兄无需在意,尽力就好。” 班鹰也附合道:“没事、没事,后面还有三场,咱们赢下来就是。” 而站在一旁的汇文,是一脸的无所谓,他不言不语,正转动着脖颈,舒展着身子。 石良一脸苦涩,他对着左水东、班鹰二人作揖道:“让两位见笑了,惭愧、惭愧。” 左水东见石良仍旧对比试的结果耿耿于怀,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汇文,意味深长地说道:“石兄,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输。” 竹篱馆拔得头筹,接下来第二项比试——棋。 懒慢斋的弟子们撤走了琴案,又搬来了一张矮脚棋桌。 棋桌之上放置着一副木制棋枰,以及两个装有黑白棋子的棋奁。 双方出场之人,一个是竹篱馆弟子来护;另一个是一头白发,面庞稚嫩,代表小说门出战的汇文。 临上场之时,左水东、石良、班鹰三人聚到了汇文身边,为他打气鼓劲。 左水东拍了拍汇文的肩膀,笑道:“输赢不重要,你开心就好。” 汇文笑了笑,他头一昂、胸一挺,迈开步子,气势十足地朝着堂中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吟道: “人人夸我眼光牛, 东哥且看我遛猴。 经纬天地我主宰, 一子阴阳神仙愁。” 班鹰凑到左水东的身前,有些担忧地问道:“无隅兄,他能行吗?来护的棋力那是相当厉害的。” 左水东笑看着汇文的背影,他信心十足地回道:“肯定赢。如果汇文败了,我就输给班兄一轴乌衣老人的字帖,如何?” 班鹰没见过汇文下棋,此时他见左水东如此自信,又问道:“如果汇文赢了,那无隅兄想要什么?” 左水东转头看向班鹰,“汇文赢了,班兄请我喝酒。” “就这样?” “对,就这样!” “那我太占便宜了,我与无隅兄赌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 第五八章 苍鹰一唳水东来 汇文与来护并不陌生,当日在赤霞城,两人一捉一闪之间,已然完成了一次交手。 现在两人又再次对上,这不能不说是天意使然。 两个人隔着棋桌,面对面跪坐于蒲墩之上。 来护的神情极为轻松,他看着汇文,笑道:“不用猜先了,两色棋子你随便选。” 白发童子跪坐在棋桌前,表情也很放松,一点也不怯场。 汇文摆摆手道:“不急、不急。下棋之前有一件事情咱们要提前约定好。” 来护轻蔑一笑,“何事?” 汇文看着来护嘻嘻笑道:“我俩对弈之时,万一你眼见棋势颓败故意拖延时间,一手棋想上半天,难道还要我们这么多人陪着你不成?” 汇文的一番话说得在理,令楼中众人频频点头,表示认可。 “哈哈哈哈……”来护仰头大笑,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汇文应道:“很简单,每人身前各置一柱香,该谁落子就烧谁的香,待他落子完毕,再将香头之火灭掉同时点燃对方的香,依次落子,交替转换香头。” 此言一出,有人开始议论,“不错不错,这小娃说得在理。” “斋主大庆,怎好误了吉时良辰……” “如果两人棋力接近,手谈一局将会耗时长久……这个法子好……” “我看行……” “……” 众人议论之时,来护也在思量,“他自知下不过我,想与我来一盘快棋乱中取胜……哼哼,快棋我也不怵的。” 为了万无一失,稳妥起见,来护略一沉吟,开口应道:“好,我同意。不过,每人要两柱香。” 汇文点了点头,“可以。” 双方都认可了这种方式,于是懒慢斋的弟子们又拿来了两个香炉,分别插上竹香,一边一个,放置在两人的身侧。 斋主周燊么则立于棋桌旁,负责为他们转换香头。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周燊么朗声宣布:“比试开始!” 比试开始,汇文毫不客气地捻起一枚白子,落在了左上角星位之上。 此乃: 先手挂角,不狂不骄; 遥望中腹,风云一刀。 汇文一子落下,此时来护的竹香开始燃烧。 来护捻起一枚黑子,以“小目”应对。 他刚落下棋子,汇文想都不想即刻回应一子——落在了白棋对角星位之上。 此乃: 两子落星,遥遥冥冥; 斜分经纬,白刃临枰。 香头还未转换,又轮到了来护下棋。 来护不以为然,他按步就班,举止优雅,又下了一手。 来护的手刚离开棋子,汇文就快速地在棋盘上完成了第五手。 香头仍未转换,来护的竹香继续燃烧着。 来护看了汇文一眼,心道:“真想乱中取胜啊。” 就这样,来护每下完一手棋,手刚离开棋子,汇文即刻就快速地落棋,根本就不带思考的,仿佛这下的不是围棋,而是“填棋”。 让堂中众人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每一次汇文不经思考的落子,却总是要让来护想上一会儿。 来护思考之时,汇文手里捻着棋子放于棋盘之外,摆出落子的姿势,随时准备进行“扑击”。 虽然汇文的动作极为不雅,但是他并没有影响到来护的行棋。 虽失了礼,但不至于错。毕竟他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所以在场众人也没人苛责于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护长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这样汇文也不给周燊么转换香头的机会,始终在时间上紧紧压制着来护。 来护经过长考自认为天衣无缝的一手棋落下,汇文立即伸手出击,这一子不仅化解了来护的棋招暗势,又再一次地让他陷入了长考。 来护面对如此局面,压力越来越大,之前轻松惬意的神情变成了现在深深的震惊。 他真的不敢相信,这个孩子的棋力如此之强。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开场前这孩子要设置时间。 来护一柱香烧完,已经换上了另一柱,汇文的竹香却是从来没有点燃过。 周燊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棋局,小小的棋盘之上,黑白纵横,相互交错,他仿佛看见了杀声震天的战场之中,白军汹汹之威,黑军节节败退…… 在场众人通过神识观看棋局,看着汇文快速又极具杀伤力、飘逸又富有想象力的行棋,令大家都感到匪夷所思、叹为观止。 棋局下得很慢,不过才刚刚步入中盘而已,此时棋盘之上,黑棋先占的两个角不仅被白棋“掏了”,而且外势也未作厚。 反观白棋,四个角都稳稳占据,白棋获得了不菲的实地,并且白棋在“围地”之时,还拖拽着黑棋,不让其发展外势。 通览全盘,黑棋已是大劣之势。 棋局之内,外势、实地,黑棋一样不沾; 棋局之外,时间上越来越紧迫,来护的心态也变得极不稳定。 来护呆呆地看着棋盘,他搞不明白,今日自己这棋怎么下得如此之糟糕,真是大失水准。 来护无心恋战,瞥了一眼又烧了小半柱的竹香,遂投子认输。 汇文见对方认输,轻叹了一声,他将手中白子丢入棋奁,站起身来,也不行礼,也不等主持宣布结果,面无表情地转身即走。 虽然汇文赢了棋,但是他所表现出来的神情状态就好像是他输了棋一般,令人十分费解。 左水东三人都带着笑容,迎接着汇文凯旋。 汇文回到队伍之中,一脸的不高兴,他对左水东说道:“没遛好,让它给跑了。” 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坐在前面椅子上的贺寄言听了,嘴角都禁不住地向上翘了翘。 贺寄言看似漫不经心、毫不在意,实则是不想给身后那四人压力。 全仝处心积虑地要比拼四艺,那肯定是有相当大的把握。 本来贺寄言有一百种拒绝他的理由,但封在河开了口,贺寄言觉得为了一轴字帖,开罪一位顶级剑修十分不值当,于是贺寄言才答应下来。 贺寄言已经做好了完败的准备,没承想还赢了一局,至少这面子上能过得去了。 一方认输,棋局结束,依旧无需评判,周燊么对着众人朗声道:“第二场棋试,小说门获胜……” 来护带着满满的挫败感,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队伍之中,他对着全乙深深一揖,歉意道:“师兄,小弟大意了,请师兄责罚。” 全乙依旧是一副轻松自如的神态,他对来护道:“师弟无需如此,下棋不比其他,临场状态很重要,后两场就看我和边亘的吧。” “三比一和四比零其实都一样,远来是客,让他们一场又何妨。” 全乙说得是霸气外露,信心十足,他折扇一展,轻轻地扇了起来。 站在全乙身旁的边亘阴柔一笑,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自家徒弟大意输了一场,但全仝毫不在意,依旧与人谈笑风声。 他心中清楚,后面即将出战的俩人——全乙、边亘,实力非常之强,是绝对不可能输掉的。 全仝看了贺寄言一眼,见他依旧淡定,心中暗暗发笑。 堂中众人趁着比试间歇,交头接耳,评论着刚才的棋局,就连一些弟子们也在低头议论着什么。 双方打平,接下来第三场比试——书。 书,即为书法。竹篱馆出战的是他们的大师兄全乙,小说门这边则是左水东。 左水东出战“书”,并不是他精于书法,而是在四艺之中,他相对更“擅长”这一项。 他琴不会弹、棋不会下、画更是没作过,也只能选择书法了。 今天懒慢斋的弟子们真得很忙碌,刚撤下棋桌、蒲墩,又搬来了两张较小一些的书案。 书案并排,置于堂中,书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有两名懒慢斋的弟子已经开始研磨墨块,为比试做着准备了。 临上场之前,众人又聚在了一处。 石良已从沮丧中恢复了过来,他笑道:“水东尽力就好,输了也无妨,后面还有班鹰呢。” 石良看向班鹰,又道:“事情由你而起,我们已经尽力帮你了,最后的就看你自己了。” 石良说的一番话并不是埋怨班鹰,而是为了给左水东卸包袱。 石良是知道左水东的书法水平的,三个字的评价——未精熟。 如此水平怎么可能赢得过在书法上浸淫多年的竹篱馆弟子。 班鹰明白石良的用意,他也能预见到左水东并不是全乙的对手。 为了给左水东继续减负,于是他拍了拍胸脯道:“无隅兄无需顾虑,输了也没关系,最后一场就看我的,小弟我对自己的画技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汇文闻言,斜了两人一眼,他对左水东道:“东哥,他们不看好你,我看好你,你一定能赢。” 左水东听罢,笑着拍了拍汇文的肩膀道:“好!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你东哥的书法。” 左水东说完,对着众人一拱手,转身上场。 他边走边吟道: “汇文落子神仙愁, 白星布阵弈无漏。 临池泼墨越南北, 一笔书尽问春秋。” 左水东走后,汇文怒瞪石、班二人道:“你们没良心。” 班鹰疑惑道:“我们怎么没良心了?” 汇文怒道:“你们俩刚刚说的那番话多伤他的心啊!” 石良解释道:“我们不想左水东背上'包袱',我们这是在为他解压呢。” 汇文道:“哼!就算你们出发点是好的,但说出口的话太伤人了。岂不知,'好心也需暖语配;好事也得天时随'。” “还自称读书人呢?我呸、呸、呸。” 汇文说完就往旁边移了几步,他一边移动脚步,一边道:“羞与尔等为伍。” 汇文的一番话说得石良、班鹰二人是哑口无言,沉默以对。 坐在前面的贺寄言闻听此言,不住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贺寄言心道:“确实如此,这孩子看着不大,见识不凡啊。” 一念至此,贺寄言神识传音石良,“回去之后,面壁思过。” 石良一愣,赶忙回道:“是,师父,徒儿遵命。” 汇文横移数步,已经站到了空悟小和尚的身旁,他看着空悟道:“小和尚,你的脑袋真大真圆啊!” 空悟偏头看了看汇文,心道:“瞧着和我差不多大,怎么头发全白了?” 汇文看向左水东,继续说道:“那是我大哥,怎么样?高大英俊吧。” 空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脑中还在想着那个问题——汇文的白发。 空悟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他低声问道:“小施主,你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汇文面无表情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别提了,愁的。” 空悟问道:“愁什么?” 汇文皱起眉头指了指班鹰、石良,对空悟道:“我所在的队伍之中出了两头猪,小和尚你说我能不愁吗?” “啊?”空悟不明白汇文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眨巴着眼睛疑惑地看着汇文。 汇文解释道:“他们俩人,一个既不懂事,又不会说话;另一个看着斯文,其实就没什么文化。小和尚,我快被他俩愁死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咯咯咯咯……” 此言一出,引得封在河、贺寄言、空悟、蓝旗等人不禁大笑了起来,就连苦敛禅师嘴角都挂着笑容。 只有“当事人”石良、班鹰没笑,他俩站在一旁是一脸的无奈。 蓝旗笑嘻嘻道:“白头小子说得好,我支持你。这一场比试书法,我看你哥能赢。” 汇文闻言,拱手谢道:“谢谢姐姐,借你吉言。”说完,他一礼到地,神态举止是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汇文立直了身,用胳膊肘碰了碰空悟,直接了当地问道:“小和尚,你支持我哥吗?希望他赢吗?” 小和尚空悟对于双方比试没有喜好,他不想违心说假话,又不想让汇文太过失望,于是他折了个中,双手合十回道:“小施主,我不知道你哥能不能赢,仅此一场,我支持他一下,为他鼓劲。” 汇文听罢,也是像着先前一样,对着空悟一礼到地,神态极恭。 看着身后发生的这一幕,苦敛暗笑道:“这孩子真'鬼'。” 贺寄言暗道:“这孩子真会来事。不出意外,这一场我小说门又要赢了。” 贺寄言一番思索之后又传音石良,“回山之后不用面壁了,好好修练,不到明灯不准下山。” 石良闻听密语,又是一愣,“是,师父。” ………… ………… 第五九章 满纸浩气镇儒斋 两个比试之人出列登场。 全乙脸庞俊俏,穿着白色圆领襕衫,手拿折扇,风度翩翩,迈步而来。 左水东一袭黑袍,步履稳健,他不疾不徐,眼神安详沉静,气度轩昂超凡。 两人走到书案前相对一礼,静立等候。 两名懒慢斋弟子已将墨块化汁,此时砚台之中墨汁浓淡适中,墨质均匀细腻。 左水东朝着身旁的这个弟子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 弟子点头回礼,随着另一人快步而去。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周燊么朗声道:“比试开始。” 全乙将折扇放于桌面之上,他提起毛笔饱蘸浓墨,笔头一歪,开始挥笔落毫,书写了起来。 一旁的左手边却是提笔而立,静静沉吟,似在思量着什么。 全乙挥毫之时,楼外不断地有鸟雀飞来。 鸟雀越来越多,很快地就聚集了上百只各色、各类的山鸟花雀。 群鸟飞绕在楼外广场之上,叽叽喳喳,欢快鸣叫。 全乙落笔,左水东静立,很明显,此奇观是全乙带来的。 面对如此异象,堂中众人都惊讶不已,开始轻声地议论了起来…… 全仝安坐,一脸得意。自家小辈能有如此气象,身为家族长辈,又是授业恩师,怎能不骄傲。 全乙笔走龙蛇,很快地就书写完毕,而此时楼外依旧是鸟语欢鸣,飞舞不去。 这正是: 外间异象,鸟雀欢唱; 堂中献艺,茶墨双香; 何为书法,少年静想; 笔走龙蛇,不如真情满腔! 这时,左水东收思俯身,轻蘸香墨,即席挥笔,写道: 少年游 一山分作四山门,浩气镇乾坤。 英雄齐聚,真嗔慎直, 吾辈亦幸甚。 上阕写完,左水东稍稍停顿了一下。 便在此时,琪琚峰顶一只巨大的苍鹰展翅翱翔而至,它一声鹰唳,直击长空,响彻九华。 鹰唳所过,楼外群鸟顿时乱作一团,它们毫无方向可言,到处乱撞。 鸟儿扑棱着翅膀,哀鸣不止,惊慌而散,空中鸟羽纷飞,地下一片狼藉…… 鹰唳再起!广场上空只见几片轻羽随风飘浮,缓缓下落,刚刚还热闹非常的广场之上,已是鸟去场空,寂静莫名,空余一地断毛残羽,是再也见不到一只鸟雀的身影了。 此情此景,堂中众人都已感知到了,但大多数人都没觉得有什么怪异之处,却唯独只有苦敛、封在河、定淮三人深深地看了左水东一眼。 定淮暗忖:“此子得此神异之象,非同凡响,非同凡响啊!” 封在河暗思道:“落笔呈祥,鹰驱鸟群。是巧合?还是神助?一个小小筑基安能如此?” 苦敛心道:“惟宁大陆又出现了一位不世出的天才……此子如能一心向佛,佛门必将大兴。如果能拜于我石佛寺门下,假以时日,必可带领本寺跃升为顶级大宗,独占一域也不是不可能的……” 想到此处,苦敛心中忽然一紧,“啊!老僧着相了,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左水东也感知到了广场之上的景象变化,落笔之前心中虽已打好了腹稿,但面对此景此情,他心念一转,由感而发,遂改换了一句诗词,继续写道: 楼内辉煌楼外翠,鹰唳催鸟归。 一水东来,智见高明, 愿君千万岁。 左水东下阕写毕,鹰唳三起,整座九华山群兽静寂,蛰伏不出。 左水东一篇挥就,轻轻搁下了毛笔,他整了整衣容,对着周燊么控背躬身,深深一礼。 今天是祝贺周燊么上境登楼的庆典,左水东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对斋主的无限敬意。 周燊么目视着这个昂藏少年,他心中顿生好感,坦然受了左水东这一礼。 礼毕,左水东迈步走向了队伍,全乙朝着周燊么一揖手,也是迈步而回。 左水东写的小词,场中众人都以神识瞧见,他刚走回去,石良便赞赏道:“水东大才!” 班鹰也凑上前道:“无隅兄写得好。” 左水东谦虚回道:“两位谬赞……”说话之时他眼光一瞥,发现汇文居然站到了空悟小和尚的身边。 左水东不明所以,看向石良二人。 石良、班鹰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眼神,二人并肩站立行动一致,对着左水东同时躬身行礼。 石良道:“我俩说错了话,请水东兄弟勿怪。” 左水东被这二人搞的更加迷惑,一脸懵懂道:“二位何故如此?”于是石良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述说了一遍。 左水东听完,哈哈一笑道:“二位多虑了,我左水东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之人。” 说完话,左水东向汇文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汇文看见了左水东的招唤,于是他跟空悟说了两句,不情不愿地走到了三人身前。 左水东笑道:“好了,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有心了,我谢谢你。” 汇文刚要说话,左水东抢道:“什么都别说了,都过去了,咱们一起等待评判结果吧。” “哦。”汇文乖乖应了一声,也不在纠缠此事了。 书法既是一首无言的诗,又是一首无声的曲。 书法不单单只看字写得有多好,这书写的内容也是十分重要。字形、字意与内容、内涵缺一不可。 全乙所书写的这幅字,内容上是引用了儒门先贤名篇,其“书”笔势雄健、造妙入微。从字形、字意上来看,实属上佳之作。 而左水东书写的这幅字就要普通了很多,中规中矩一点也不出彩。 如果是在凡俗世界,左水东肯定是输了。 但是,修真世界可不比凡俗。修真大能们看待问题可要复杂的许多。 他们会通过事物的表象去追寻心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意”;一种合乎自然的“道”;一种返璞归真的“真”;也有可能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种感觉…… 左水东的这幅书法作品,虽然字很普通,但是内容却是应时、应景、应物,同时又体现了对斋主周燊么的敬意。 在场众人先不谈,只说周燊么,他肯定是喜欢左水东这幅作品的,但是他今天不是仲裁,喜欢也只能放在心中了。 在今天这种场合,综合客观地看待两幅作品,是各有千秋,五五开,就端看裁判们的喜好了。 周燊么心中暗道:“这字要是能再好上两分就稳赢了,现下还真不好说啊……” 他无奈一笑,定了定神看向三位裁判,伸手作请道:“三位尊客,请作判。” 堂中一片寂静,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三位主裁的身上。 定淮、苦敛、封在河这三人都默不作声,似乎都是在权衡着什么…… 定淮自持身份尊贵,已打定主意最后一个评判。 苦敛则是不想抢着第一个开口,他有心想让封在河先说,故而一直沉默。 封在河却与这二人不同,他正盯着左水东的作品,心中不断地复吟着这首小词。 封在河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之后,稍有不悦,他暗忖道:“'真'字代表了道门,'嗔'字代表了佛门,'慎'字代表了儒门,这个'直'字代表的是剑修吗?如果是,那为何排在最末?” 一念至此,封在河刚要开口质问左水东,讨要一个说法,这时苦敛的传音飘来,“一个小小筑基无意冒犯封施主,还请高抬贵手,勿要为难这个小辈了。” 封在河见苦敛开口求情,遂打消了质问之念,便在此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压着性子,抛开这个“直”字的影响,中肯地评价道:“小说门的更好一些。” 封在河这边刚刚评判完毕,苦敛双手合十,紧随其后,道:“老僧与封施主所想一致,小说门的作品更好。” 一般情况之下,三人作评判之时,为免参赛一方过于难堪,前两人都会各选一方来支持,然后将这最后的决定权交给第三人来作出。 尤其是今天,三个裁判之中,两个来自外域,另一个则是本地巨头,北极阁的代表。 按常理,苦敛与封在河应各支持一方,最后将这“难题”交给定淮来作,这样所有人的面子都能顾及到,是最为妥当之举,没承想这两个外域之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就定下了结果,有些反客为主的味道,这就让定淮有此尴尬了。 定淮不关心结果,他只在意过程。 他快速思量道:“这两人都来自西域,又都是上榜之人,彼此之间多少有些交情。” “刚刚两人沉默不言,想必是这粗坯在请老和尚帮忙……故而,一剑刚起,一佛即应……” “我怎么说来着,剑修眦睚必报一点不假,你看吧……报复来了吧……” “哼哼……想给我难堪,看我给你来一招顺势而为,转逆呈祥。” 定淮一番计较,哈哈大笑道:“巧了、巧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与二位所见一致,都觉得小说门的好。” “字迹工整,返璞归真; 一竖山矗,一捺鱼腾; 公正不二,元亨利贞。” 三位裁判给出的评判是出奇的一致,周燊么朗声道:“第三场书试,小说门获胜!” “耶!赢了!”汇文挥舞着拳头显得极为兴奋。 石良看着左水东道:“我们领先了,真不可思议。” 左水东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心中暗道:“没想到自己另辟蹊径的一招,居然收到了奇效……” 班鹰脸上挂着笑,但内心却有些凝重。 下一场就该他出场了,能否完胜,在此一举。 周燊么宣布完结果,堂中右列众人心口不一,开始点评起书法,气氛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全仝不在意过程,他只关心结果。 见票数一边倒,他心中十分不服,“怎么看都是全乙的字好,这三人眼瞎了不成。” 全仝心中大骂,但面上却是一副风清云淡的样子。两家巨无霸他惹不起,这石佛寺也属一流,他也不敢得罪。 都说佛爷慈悲,可一旦你惹恼了他,他们出手可没轻没重的。 全仝自顾喝茶,是一句话不说——他怂了。 全仝传音道:“边亘,下一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获胜。” 边亘闻言,阴柔一笑,他对着全仝的后背,抬手一揖,以示明了。 全仝也是心大,自家一比二落后,他已经开始盘算第五场该比什么,到时又该向定淮如何建言了。 全乙站在一边极度不解,“自己的字怎么看都比那个南域逃犯要强,最后反而是自己输了。” 全乙双拳紧握,青筋毕露,他眼神凛冽地盯着左水东。 这时边亘凑近,轻声道:“师兄应调整好心态以备第五场决战。” 全乙默然无声,点了点头。 最后一场比试——画。 堂中无需更换桌案,双方直接上场即可比试。 竹篱馆上场的是边亘,而小说门这边则是班鹰。 班鹰对着左水东三人作揖行礼,带着必胜的信念转身上场。 两人来到案前,边亘看了班鹰一眼,阴柔一笑。 接着他对着三位裁判作揖道:“三位尊裁容禀,四艺之中,作画不比其他,其工耗时颇巨,我意,就以一柱香为限,定我二人画作之长短,还请三位尊裁明鉴。” 定淮闻言看向封在河与苦敛。 只见这二人面无表情,根本就不给予回应。 定淮暗骂一声,遂转头看向班鹰道:“你意下如何?” 班鹰瞥了一眼边亘,向定淮作揖道:“主裁大人,今天是懒慢斋庆典,说到底我们只是上台助兴而已,不可搅扰一众宾客过久。” “如果边兄不介意,就以半柱香为限吧。” 边亘听罢,眼神一凝,点头道:“甚好。” 既然双方都同意来一次速绘,定淮也就不再询问封、苦二人的意见了,他当即拍板同意。 两人在案前静立,不多时,弟子们摆上香炉,插入竹香半柱。 待竹香点燃之后,周燊么朗声宣布道:“第四场限时半柱香,比试开始!” 本来边亘要画的是一幅《百鸟朝凤图》,他估算过时间,一柱香肯定能画完。 没承想,班鹰提议只要半柱香,边亘不想在气势上输班鹰一筹,于是就同意了。 现在《百鸟朝凤图》是画不了了,只能退而求其次画一幅《秋日花鸟图》了。 ………… ………… 第六十章 天地棋局点三三 班鹰这边,他本打算画一幅自己最拿手的《亚岁山泉图》,成画大约需要两柱香的时间。 边亘的提议完全打乱了班鹰的计划,他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你不让我好过,那我也绝对不能让你舒服。” 于是乎班鹰就来了一个狠招——提议半柱香之内完成全部画作。 现在《亚岁山泉图》没时间画了,只得画一幅《翠峰悬瀑图》了。 两人斗智斗勇都不肯输了气势,他们在逼迫对手的同时,也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最后这两人都只能以他们并不擅长的速绘来进行比拼。 此时这二人屏气凝神、心无旁骛,都在专心致地作画,时间紧迫,不容他们多想。 文星楼里众人闭口,一片寂静,只闻笔毫刷掠之声…… 这正是: 商信入楼堂,挥毫饰纸妆。 香头沉炉底,飞流对鸟翔。 半柱竹香渐渐见底,班鹰的悬瀑图即将成图之时,他忽然发现一道亮光从侧方袭来,直逼自己的画作。 说时迟那时快,班鹰一手作画,一手祭法去挡,挡下此术之时,他笔锋一提一转,一道暗藏术法的笔线朝着边亘的身体而去…… 班鹰的想法很干脆:你想毁我画,我就让你趴,针尖对麦芒,谁怂谁蛤蟆。 两人靠得极近,这道笔线转瞬即至。 边亘眼神一凛,他不敢闪,因为这道笔线带着微控,如果他闪身避开,班鹰就可顺势御线,直扑《秋日花鸟图》,到那时画作被毁事小,输掉整场比试事大,回山必受重罚。 此时,边亘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师父都已开口,他必须得赢。 边亘神情专注,不敢大意,他运功接下此招之后,借着画花之姿,一波一波的法力光影朝着班鹰的悬瀑图激射而去。 班鹰祭法硬刚、作画不停,随着飞瀑之势,他一笔飞扬而起,凌空御线直直奔向边亘…… 一个对画,一个对人; 一个想赢,一个打亘; 一个已无退路,一个招招袭身。 就这样,班、边二人一心三用: 画笔畅,术要刚,还得祭法让你凉; 花鸟望,银河降,咫尺距离看谁强。 当竹香快要烧完之际,边亘率先完成画作。 此时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借着收笔之势,他手腕一转,落笔连毫,朝着班鹰的悬瀑图祭出了绝狠一招…… 四面八方的暗影花瓣以班鹰为圆心聚拢而来,仿佛要人画双毁一般。 便在此时,班鹰画成,他赶忙凌空挥毫,一笔成山。 暗影花瓣撞上墨影山峦,两者瞬间消散。 正是: 山携花隐散无冥, 青峦飞瀑一只鹰。 竹香灼灼断边路, 秀壁皱眉仇未停。 两人在场上的比斗,众人都看在眼里,在座大能、高修颇多,小小的正己境怎么可能伤到众人。 故而,在座宾客对此都视而不见。 当最后一丝竹香燃尽之时,周燊么朗声道:“时间到!请二位停笔驻身。” 二人闻言,搁下毛笔,对着众人揖手行礼,礼毕之后二人各自离场。 一幅《秋日花鸟图》、一幅《翠峰悬瀑图》,虽然时间仓促,但是二人的画作都已完成。 两幅丹青虽然谈不上意境蕴藉、高远博大,但却也是惟妙惟肖、气格高爽。 两幅画作各具特色,综合来看,仍是五五开的局面。 周燊么看向三位主裁,伸手作请道:“请三位尊裁评判。” 周燊么的声音刚落,封在河不假思索,率先开了口,“我喜欢这幅《秋日花鸟图》。” 此画是竹篱馆边亘的作品,得到封在河的支持,已是一票在握。 封在河评判完之后,大家都将目光转向了苦敛禅师。 此时只见苦敛双手合十,闭目凝坐,是一言不发,当堂修起了闭口禅来。 众人都感诧异之时,苦敛正心内自语,“这剑修就是'现时报',结束比试,才是当下最佳选择,定淮施主如果看不清形势,想不通此节,老僧却也帮不了你。” “自己的命运,就由自己来决定好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面对此情此景,堂中众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开来: 评画,议景,问不解; 剑快,佛静,道爷戒。 这时,周燊么看向定淮,虽未言语,但意思却很明确——大师暂时不会开口了,请您来定夺。 定淮假意咳嗽了几声,以示苦敛。 见苦敛仍未动作,定淮心中越发感到蹊跷。 定淮一面喝茶,一面暗自盘算,“上一场,粗坯说完,这老和尚即刻就开了口、表了态。” “这一场,老和尚如此做法其实己经表明了态度,他支持小说门。” “既然老和尚你支持小说门,说出口就是了,何故要闭口不语呢?难道……难道是在向我暗示,要我和你一起站到小说门这一边?” “如果让小说门获胜,那比试就告结束。此时还未到午时,这粗坯会不会趁机拉我下场……” “如果是这样的局面,我虽然可以拒绝,但面子上不好看……我定下了'卖惨'一计,那也是被逼到万不得已时才用的……” 定淮再想,“如果这一场让竹篱馆获胜,那双方战平,按照事前约定,最后一场由我来制定,主动权就掌握在我的手中……我还可以给全仝下令,让他在第五场不论输赢,必须将时间拖至午时,嗯……甚好甚好……” “第五场结束,吉时也到,这粗坯再无机会找我麻烦,还有'卖惨'托底,万事无忧矣……是了、是了,就这么办。” 定淮打定主意,轻轻放下茶碗道:“既然苦敛大师一时无法决断,那就由我先来评判吧。” 定淮话落,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定淮面带微笑,环顾众人道:“两幅画作不分伯仲,我也是考虑再三、再三考虑,和苦敛大师一样很难抉择啊。” 众人都默不作声听着定淮说着废话,但此时竹篱馆一众,却带着枯苗望雨之情,希冀着北极阁的代表能为本域门派争取一些什么。 定淮指点江山,继续说道: “一瀑悬山气势磅礴, 鸟穿花丛秋景活泼。 苦了佛,定难说, 世间佳作,细斟酌……” 定淮见气氛哄托的不错,场面话都已说完,各方的颜面都已照顾到,顿了顿,定淮一锤定音道:“我觉得《秋日花鸟图》比《翠峰悬瀑图》更应时一分,更应景一分,更加喜庆一分,故而,我支持竹篱馆。” 定淮话音一落,各方反应不一。 苦敛心中一声轻叹,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封在河嘴角不经意间向上翘了翘。 竹篱馆这边,全仝脸色登时转好,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他身后全乙、来护几人都向着边亘道贺,四狂又“狂妄”了起来…… 小说门这边,大家也没有因为输掉第四场而过分的沮丧——战平而已,决战再起。 汇文看了看班鹰,又看了看石良,气道:“真是两头猪。” 说完,汇文又转头看向班鹰,问道:“你最拿手的作品需要画多久?” 班鹰脱口而出,“大约两柱香。” 汇文拿眼一瞪,“那你还提议只要半柱香?这不是自己找输吗?” 班鹰苦着脸道:“我不想在气势上输给他。” “哈哈哈哈……”汇文一阵狂笑,“你自家实力不够,还跟着别人节奏去走,岂有不输之理。” 汇文看着班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他一边拍,一边很认真地说道:“实力不够,脸皮来凑。懂吗?” 班鹰实在是说不过这个孩子,他看向左水东,请求帮助。 左水东心领神会,对着汇文轻声道:“好了,就别说他了。” 左水东又将脸转向石良,问道:“石兄,双方战平,还会有第五场吗?” 石良回道:“按照之前的约定,双方如果战平,就由北极阁代表再定一场。” 左水东点了点头,搂着汇文道:“那我们准备第五场吧。” 见汇文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左水东笑道:“第五场要是碰到我的强项,你且看我如何大杀四方的。” 班鹰适时附和道:“对,第五场,咱们来个'大杀四方'。” 汇文看向班鹰,不屑道:“就你?” 班鹰指了指左水东,道:“是他,你东哥。” 汇文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理他。 其实汇文也知道,绘画不比下棋。下棋胜负立见,裁判的因素很小,端看个人能力。 这绘画嘛,就不好说了,除非对方把美女画成老头、苍龙绘作泥鳅,不然胜负结果真只由主裁说了算。 道理都懂,只不过汇文就是忍不住不说。 一段小插曲过后,堂中响起了周燊么的声音,“第四场画试,竹篱馆获胜,双方战平。” 靠着左水东的另辟蹊径,以及汇文高人一等的棋力,小说门与竹篱馆各胜两场,双方打平。 对于这个结果,竹篱馆众人有些心有不甘。 全仝定了定神,他站起身对着定淮作揖道:“第五场决胜局,就……” 全仝的话还未说完,封在河却抢过话头道:“全馆主,这样吧,这最后一场就由我和苦敛大师各选一队,再弈一盘,如何?” 封在河口中说着话,神识却是传音苦敛,“大师看在同域的情份上,这一次勿要推辞,他日贵徒想要学剑,我封在河一定禀明掌教师兄,让他进剑巢择选一二。” 苦敛闻言,心中默然。他同意此比,并不是为了剑胎,而是他另有考量…… 大能之心,不可揣度! 封在河的提议让场上众人顿觉愕然,其中最吃惊的人是定淮。 全仝不好做主,转向定淮道:“这……” 封在河也看向定淮,问道:“道友意下如何?” 定淮端起茶碗,又开始了他的思考,“这粗坯在搞什么鬼?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去找老和尚比试。我要不要同意呢?” 定淮轻拨茶汤,喝了一口,他心中再道:“不管怎么说,这粗坯好歹是没找自己的麻烦。既然事不关己,就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呀……” “让我再想想,这眦睚必报的粗坯会不会在哪里憋着坏……” 定淮思考了一阵,他看了看封在河,又看了看全仝…… 定淮放下茶碗,站起身来,他对着众人笑道:“诸位,咱们今天可算是来着了,有幸能见识到化神境榜单上,第五与第六两位大佬之间的切磋,真乃一生之幸,永世之光啊!” “我同意就由他们二位各选一队,再弈一盘,以定胜负!” 定淮故意将二人的排名说出来,就是存着转移封在河注意力的心思。定淮希望这二人最好来一个“不死不休”,如果真如此,那才是真来着了。 全仝见定淮同意,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心中之策也是胎死腹中。 全仝转身看向封在河道:“封兄,如何比试还请明示?” 封在河笑了笑道:“全馆主稍安勿躁,就是下棋嘛,很简单的……” 封在河说着话,人身内景天中,本命飞剑施展而出,剑气纵横之间,文星楼里场景登时一变,众人已不能明见实物,虚虚荡荡,好似进入了一个冥冥空间之中。 苦敛与封在河两人身处寥廓的云海之上,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隔着一方“天地棋盘”。 封在河的本命飞剑携来一枚白子,落在了天地棋盘之中右上角的星位之上。 封在河当先落下一子,豪情万丈地说道:“大师请!” 苦敛禅师佛光普照,护好自家徒儿之后,缓声道:“封施主,我俩对弈将旷日持久,如此场合,有些不合时宜。” “依老僧之见,你我二人就在局部分个胜负吧……” 苦敛说完,卷起一“子”,点在了白棋旁的“三三”点位之上。 ………… 左水东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中所见浓雾重重,晦暗不明。 过了几息,待天地平静,烟雾散尽之后,左水东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座小城之中。 左水东下意识地先检查了一番身体。 身体无碍,但法力尽失,神识全无。 身上的黑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战甲、战靴,左侧腰间还悬挂着一把佩刀。 黑色隐秘庄重,甲胄铁血威武,在这两者的结合之下,将左水东映衬得更加气宇轩昂、高大俊朗。 ………… ………… 第六一章 风云际会血已燃 左水东身穿黑甲沿街慢走。 城中百业萧条,人烟寥寥,家家户户都是大门紧闭。 在大街上,偶尔能看到五六个巡逻的士兵,从远处一晃而过。 左水东一头雾水走了几条街,是一个人也未碰到,他想了解一番,却是无处问询。 此时,左水东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怔怔出神…… “我定是被卷进了棋局之中,成了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要是下象棋还好些,咱还能动一动,即便是个'帅',也有围着'宫城'跑的时候。有时'帅'一出,还能摆出个杀棋的局面。” “这下好了,两位大能下的是围棋,棋子一经落下,就如一根钉子,钉在了棋盘之上,要么被对方拔了,要么就一直钉到棋局结束,动是动不了了……” 就在左水东沉思之时,只听远处有马蹄落地的“嘚嘚”之声,飘荡而至。 马蹄声急促且富有节奏,似音律拨弹,又似擂鼓破川。 不多时,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越发地响亮清晰起来…… 在寂寥的小城之中,闻听此声,不免令人惊觉。 左水东收束思绪,转身望去,只见三骑两将已至近前。 两名身穿黑色铠甲的将领一见到左水东,立即勒缰停行,翻身下马。 二将落地之后快步上前,朝着左水东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大将军!” “大将军?我怎么成了将军了?”左水东稍作思索,看着二人问道:“此处是何地?” 一名高瘦将领答道:“三山城。” 左水东闻言,口中不停地念叨着,“三山城……三山城……” 左水东念了几声,又问道:“我们为何在此?” 另一名魁梧将领开口应道:“大将军您不记得了?前几日,是您带领我们进驻了此城……” 顿了顿,魁梧将领又道:“三山城乃是金角山咽喉之处,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我们扼守住此城,敌兵就不能进犯中原腹地了。” 左水东听罢,遂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他心中暗道:“我一个小小筑基,怎么就被安排在了如此重要之地,唉……” 二将见左水东不说话,也不敢冒然开口,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指示。 左水东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两名黑甲将领,又问道:“你二人叫什么名字?”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十分疑惑,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嘀咕道:“跟着大将军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他居然不认识我们了,这人还是不是我们的大将军啊?” 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大将军问话,二人却是不敢不答。 高瘦将领抱拳垂首道:“末将,胥薿。” 魁梧将领抱拳行礼道:“末将,奂婳。” 左水东只闻其音,不知其字,他开口道:“腰牌拿来我看。” 二将不敢怠慢,忙取下腰牌,恭恭敬敬地呈递给左水东。 两牌在手,左水东定睛一看,一块写着:右偏将奂婳;另一块写着:左偏将胥薿。 左水东递还腰牌,再次抬头望天,他口中喃喃自语道:“胥薿、奂婳,虚拟、幻化……这越来越有意思了。” 两人见左水东又抬头望天,心中更加疑惑,“大将军今天有些奇怪呀……” 左水东望了一会儿天,他头未移、身未动,又开口问道:“你二人找我何事?” 胥薿应道:“末将找大将军回府商议军情。” 左水东望着天空,心中发笑,他暗忖道:“还要商议军情?搞得就像是真的一样。怎么着,一枚棋子还能到处乱跑,围尽天下?” 左水东转念一想,“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小子就遂了您二位的心意吧。” 左水东想通此节,遂看向二人,爽快地说道:“好!头前带路。” 说着话,左水东快走几步,攀鞍上马,随着胥、奂二将径往大将军府而去…… 这正是: 声未散,血已燃,敢问将军为何站? 天难感,地难撼,乾坤棋局守“三山”! ………… 这是一处由深宅大院临时改建而成的大将军府。 左水东三人到得前厅,分尊卑而坐。 左水东坐在正中主位之上,他看向胥薿、奂婳二人,道:“既然是商议军情,那就将军师请来吧。” 胥薿应道:“我军没有军师。” 左水东又问道:“行军打仗没有军师,幕僚总该是有的吧,快快请来,以备咨询。” 两人一诧,其中一人回道:“禀大将军,没有幕僚!” 左水东奇道:“没有?” 这时胥薿垂首道:“对,没有。大将军能文能武,上马可杀敌,运筹可安邦,是不世出的少年将军,故而军中从来不设此职位。” 左水东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两位将军,有何军情需要商议?” 胥薿刚要开口,突然门外传来了一声高亢的传报之声。 “报……”传报声由远及近,只见一名斥候一面高声传报,一面急速奔跑。 不多时斥候就跑进厅中,他朝着左水东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道:“禀大将军,城外三百里,发现白经国的大军。” 左水东闻言,稍稍一愣,“白经国?这又是什么……” 正当左水东愣神之际,胥薿上前追问道:“有多少人?” 斥候回道:“大约有两万人左右。” 奂婳也跟着上前问道:“敌军有何动向?” 斥候再道:“正在集结。” 奂婳粗声大气地说道:“再探!” “是!”斥候领命而去。 待斥候离开,胥薿、奂婳二人都看向了沉思中的左水东。 二人不敢打扰,就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他两人都以为左水东在思考破敌之策,没承想,左水东开口的第一句话,差点没让二人吐血。 “我们是什么国?”左水东问道。 二人面面相觑,十分震惊: “这……” “这……” 左水东以为二人没有听清,遂提高了嗓音又问道:“敌军是白经国,我们是什么国?” 胥薿心中重重一叹,“眼前这一位还是不是我们英明神武,盖世无双的大将军了?” 站在一旁的奂婳此时心中也是盘算着左水东的真实身份。 看着二人质疑的表情,左水东神情严肃,明亮清澈的双眸直直地盯着二人的眼睛。 左水东双眸传神,让胥薿、奂婳二人不敢直视,他二人低着头,心中一阵阵的发慌。 左水东语气威严道:“大胆!你二人胆敢怀疑本将军的身份!” 此言一出,犹如惊天一雷,震荡着二人的心魂,二人吓得不由自主地双腿一软,跪立当场。 “是了,是了,这舍我其谁的气势,绝对是大将军。” “对的,对的,这神态,这语气,错不了,错不了。” 二人浑身冒着冷汗,心中既惊喜又惶恐,他们敛容屏气,伏身跪拜,异口同声道:“大将军恕罪,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还请大将军息怒……万望宽宏……” 左水东立威一怒效果明显,此时他见拿捏得差不多了,于是语气稍缓道:“起来吧!” “是!”二人站起身,战战兢兢地立在厅中,心中再也不敢质疑半分。 左水东继续刚才的问话,“我们是什么国?” 胥薿垂首道:“黑纬国。” “我军有多少兵卒?” “算上一些老弱残兵,咱们不足八千。” 左水东继续问道:“可有援兵?” 两人俱都摇头,表示不知。 左水东暗暗思忖道:“刚才斥候来报,敌军已在城外三百里处集结。如果敌兵急行军,这三百里也就是一天一夜的路程,如果对方保持战力,他们两天内必到。” 左水东沉吟片刻,立即起身道:“随我检视城防。” 二将抱拳躬身,“是!” ………… 左水东三人来到城楼之上,只见旌旗飘扬,兵卒们严阵以待,一派肃杀之象。 左水东缓步城头,细细察看,他心中盘算道:“这三山城,城高仅两丈有余,墙垣也仅两砖之厚,如此矮、薄的城墙如何能抵挡得住敌人的进攻?还好,敌兵不过两万,还能打。” 检视了一圈,左水东伫立在城楼之上,举目远眺。 他穷尽目力,也望不到三百里之外的情景,只隐隐地感觉到,有“乌云压城”的紧迫之感。 正在左水东思量权衡之际,一名斥候急速奔来,“报……” 斥候来到近前,刚要下跪行礼,左水东拦阻道:“不必多礼,何事速报。” 斥候垂首道:“禀大将军,刚刚发现有一支白经国的部队前来集结,两支部队汇合一处,总兵数已不下四万。” 左水东闻言,顿时心中一凉,他脑中急速旋转,“八千对四万,一个人要打五个,去掉老弱伤兵,一个人要对付六七个人,这仗怎么打?” 左水东心中虽凉,但面上却是不显,他神情平静地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再探!” 斥候听罢,明显愣怔了一下,他心中顿感温暖,低眉垂首道:“是!”说完转身就走。 胥薿、奂婳二人抱拳请示道:“大将军,我们该当如何?” 左水东一言不发,不置可否,他双眸安详,再次抬起头来,望向这浩瀚苍穹。 他久久凝视,向“天”发问:“两位前辈,小子既不懂兵法、战阵,又不擅长战略、计谋,如何指挥作战?如何能守得住此城?” “现下兵力又极其不对等,我该怎么办?我能逃吗?似乎是不太可能吧……落叶狂沙,西风瘦马,这会儿,汇文,石良,班鹰他们又身在何处呢?会不会也和我一样,苦守着一座小城呢?” 左水东的思绪拂掠而回,他当机立断,下令道:“胥薿、奂婳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速速整顿兵马,准备迎敌。” “是!”两人不敢怠慢,即刻领命而去。 ………… 于此同时,白经国大军的帅帐之中,一个身穿白袍的中年人正独自饮着美酒,他眼神狠厉又带着些许悲伤,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极阁定淮道人。 他是第一个被封在河卷进棋局之人,封在河“第一手”就将他“放逐”在了此处。 定淮握着酒杯,狠狠地说道:“剑修果然是睚眦必报啊!唉,我还是想得不够深、不够细,误中了他的诡计。” “这粗坯看着直来直去,没想到还长了一颗玲珑心,我还是太低估他了。”定淮仰脖快饮,一干而尽。 正是: 杯空酒入肚,此恨向谁诉。 谨慎再谨慎,一念即封苦。 定淮又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粗坯修得不是'剑',而是'面',小小过节,他就下此重手,想坏我道心,这人何其毒哉!” “不仅如此,人家一个小小筑基,只不过用错了一个字、字序排错了几位,你就要断人道途,心肠真狠啊!” 定淮再起一杯,心中骂道:“早知如此,当时我就应该先下手为强的,定淮啊,定淮,你还是太仁慈了。” 想到此处,定淮眼神一凝,“想坏我道心,哼哼……封兄你太天真了,待我出得棋局,定要……” 就这样,定淮一边饮酒,一边骂着封在河;一面制定“围河”大计,一面想着破局之策。 又饮了数杯,定淮回归现实,他哀叹道:“定淮定淮,难以开怀,粗坯害我,何奈何奈……” 定淮正在帐中诉着苦闷之情,这时一名白甲小将掀帘而入,他一见到定淮双手作揖道:“末将邴礼拜见前辈,不、不、不,末将说错话了,应该是拜见大将军才对。” 定淮一见来人,心中暗道一声,“得见此子,否极泰来。” 定淮看到邴礼,脸上立即绽放出热情的笑容,他起身迎接道:“什么大将军、小将军的,喊我一声前辈即可,少将军快快请坐。” 邴礼笑道:“好。” 两人落座,定淮笑眯眯道:“少将军来的正好,咱们两军汇合一处,定能势如破竹,直取三山城。” 邴礼作礼道:“但凭前辈差遣。” 定淮摆摆手道:“不,不,不,我一不懂兵法战阵;二不能上阵杀敌,被派到此处,实属无奈。刚刚我还在帐中为此事烦恼,借酒浇愁呢。” “少将军能够亲临,乃我军之大幸矣。少将军乃人中龙凤,不世英才,本次战役,全由少将军指挥,我就在后方为将军摇旗呐喊,备好美酒佳肴,等待将军凯旋。” ………… ………… 第六二章 棋局不死人自强 邴礼听罢,确实有些心动,不过他转念一想,暗道:“他会如此之好?我莫名其妙地被卷进棋局之中,凡事还应小心才好。” 定淮见邴礼迟迟不答应,继而神秘一笑道:“少将军,你可知三山城守将是谁吗?” 邴礼回道:“末将不知,还请前辈明示。” “呵呵呵呵……就是那个南域通缉犯,左水东是也。” 邴礼听到左水东三个字,眼神一凛,“是他!” 定淮继续鼓动道:“千真万确。少将军正可利用此等大好机会,为你师兄出一口恶气。” 邴礼的表情变得阴冷起来,他稍一沉吟,点了点头道:“谢前辈成全。我一定要痛击此人,为大师兄出了这口恶气。” 定淮见邴礼答应下来,心中狂喜。 他面上假作严肃,说道:“行军打仗不比其他,我们虽然人数占优,但少将军也绝不能掉以轻心啊。” 说完,定淮对着帐外喊道:“来人!” 一个兵士进帐行礼,等待指示。 定淮道:“将两位将军请来。” “是!”兵士领命而去…… 定淮、邴礼二人在帐中饮酒叙话,不多时,两个身材魁梧的白甲将领依次进帐行礼。 其中一人垂首抱拳,声音宏亮道:“大将军,不知唤末将二人前来,有何差遣?” 定淮先对着邴礼介绍道:“他二人骁勇善战,一个叫克忧勒,另一个叫纨乐。” 然后,定淮将脸转向二将,正色道:“你二人快来见过这位少将军。” 克、纨二将看了邴礼一眼,遂躬身行礼道:“末将见过少将军。” 邴礼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见过,定淮又道:“即刻起,我部全体士兵都由这位少将军全权指挥,此为军令,不得有误,凡阳奉阴违、不听少将军号令者,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二将垂首,“属下遵命!” 邴礼心中欢畅,他看向定淮作礼道:“谢前辈厚爱,邴礼绝不辱命。” 定淮抬手回礼,“少将军言重了,一切都拜托了。” 邴礼有些意气奋发,道:“我帐中也有一员虎将,再得二位将军相助,真乃如虎添翼啊。” 定淮笑道:“何不让他们见上一面,日后战场之上,也好互为照应。” 邴礼点头应道:“也好。”接着他冲着帐外喊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彪悍的白甲壮汉已是掀帘而入,立于帐中。 邴礼道:“他叫八匕……你三人多多亲近……” 三将领命,相互抱拳见礼。 礼毕,邴礼让三人落座,开始商讨军情…… 定淮坐于帐中笑看众人,是一言不发,自顾自喝着美酒。 这酒入喉肠,顿觉滋味十足,心情好得无以言表…… 封在河与苦敛所对弈的天地棋局,有“天灾人祸”之说。 两边依次落子,相邻棋子之间是可以相互攻伐的。 如果一方败阵,在棋盘之上,那战败的棋子就会消失,这和下棋人无关,结果一旦产生,也不以下棋人的意志而改变,此为“人祸”。 下棋之人,就是棋局的天,左右着进程、胜败。 在棋盘上,如果一方“气绝”被提,那这枚棋子再是勇猛、彪悍,也无济于事,此为“天灾”。 也就是说,首先下棋人不想放弃这枚棋子;其次,该子还得自己努力,展现出足够强的实力,保存自身,不被周围的“敌子”所打败。 “天”不弃,人自强,这二者缺一不可。 ………… 三山城,大将军府。 是夜,左水东站在院中,抬头望月。 他心中正苦苦思量着破敌之策,“敌军数倍于我,是死守待援?还是出城力战?” “此城,墙矮、城薄,如何能守得住?如果是像若椰城那般宏伟,我绝对有信心。这座小城……唉,难啊。” “我现在和凡人无异,武功、兵器一样不会,如何上阵杀敌?” 想到此处,左水东心中犹有不甘,他随即又再次尝试起来…… 默念“上德”功法——无用。身处这方天地,根本就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灵气; 凝聚神识——没有。什么都感觉不到,没有神识,内观人身内景天都做不到了; 运“堕地”神通——无功。脸憋得通红,也调不出一丝一毫的法力来; 变换身形容貌——痴人说梦。没有法力支持,一切都是瞎折腾; 顺宫步……“咦!可行!” 逆宫步……“也行!” 左水东有些兴奋,他就在院中不断地走着顺逆九宫步。 行走间,人影飘忽,身形带影,速度甚快。 虽然顺逆九宫步没有了法力支撑,速度提不上去,但是比起凡人的轻功、飞步,那可是快了不少。 左水东越走越兴奋,越是兴奋自信心越是强烈,有此步法随身,上了战场,存活下来的机率大增。 就在左水东不断“行走”之时,一抹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死守待援,士气只会越守越低,当军心涣散、信心全无之时,士兵们就会倒戈相向。” “到那时,就真的是一败涂地,回天乏术了。倒不如,放手一搏,出城痛击敌兵,用一场胜利,让士兵们看到希望。” 左水东停下脚步,喃喃道:“对!就这么办。” 这时,胥薿、奂婳二人联袂而至。 二人站定身形,躬身施礼道:“启禀大将军,一切都以准备妥当,是守?是战?还请大将军示下。” 左水东点了点头,铿锵有力地说道:“战!此城难守,倒不如出城决一死战。” 胥薿抱拳道:“敌众我寡,恐难……” 左水东心意坚决,他未等胥薿说完,就抬手阻拦道:“本将军思量已久,这'逃'与'守'都不可行,那唯有一战了。” “我意已决,二位无需多言,即刻传令下去,明日城门口集结,我有话要说。” 胥、奂二将垂首应道:“是!” 越是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决策者越是要大胆果决。 既然计议已定,那就坚决去执行就好,犹犹豫豫、狐疑不决,反而会令诸事生变。 说完这事,左水东看向两人,笑道:“你二人向上跳一跳。” “啊?” “什么?” 胥、奂二人闻言,都表示不解。 左水东又道:“你们俩使劲往上跳,这是军令,不可违抗。” 两人心中嘀咕道:“大将军这是何意呀?” 在莫名其妙、疑惑不解之中,胥薿、奂婳二人卯足了劲,依次向上跳了一下。 看着二人依次跳完,左水东未予解释,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就先下去吧。” 奂婳上前问道:“还有一事,请大将军示下。” “何事?” “今夜的口令是什么?” 左水东稍稍沉吟,遂抬头对月,他幽幽说道: “棋落三山, 局诡剑禅。 不屈不挠, 死而无憾!” 口令有些长,奂婳复述了一遍。 虽然他不明其意,但是也不敢多问。 二将记熟了口令,遂抱拳行礼,退了下去。 待二人离开,左水东又再次抬头凝望着遥遥明月,同时他心中暗忖道:“在这如梦幻泡影一般的棋局之中,这些幻化之人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与常人无异。还好,还好……” 转天一早,三山城城门大开。 城门口,士兵们穿着黑甲黑服,手拿长矛大刀,整装列队。 左水东来到城头之时,除了城中必要的留守,以及一些老弱伤兵之外,能战的七千多名士兵,早已集结完毕,列阵等待了。 左水东站在城头,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七千多人,心潮澎湃。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之多的兵卒,他的每一个决策,都将决定这七千多人的生死。 左水东慷慨激昂地大声说道: “将士们! 我们不能问苍鹰,它为何可以在天空中展翅翱翔; 我们不能问鱼儿,它为何可以在水中自由徜徉; 我们也不能问大树,它为何可以扎根于地下,展开怀抱,迎风飘扬; 我们更不能问高山,它为何可以拔地而起,屹立千年,连云迭嶂。 这是老天爷赋予它们的天性。 我们有什么? 我们有无穷的智慧; 有不屈的脊梁; 有百折不挠的精神; 还有向世间任何不公说'不'的勇气。 将士们啊! 敌军已经袭来,战争一触即发,这正是风云际会,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 谁愿意和我一起出城杀敌,保家卫国!” 底下的士兵群情激昂,在奂婳的带领之下,齐声高喊:“我等誓死追随大将军,保家卫国!!!” 左水东再次大声说道:“如果我落在了你们的身后,那怕有半步怯战,我都不配做你们的大将军,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人,都可以对我举刀相向。” “如果我战死沙场,就由奂婳将军来指挥作战,如果他也战死了,就由胥薿将军带领你们继续作战。” “那怕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能让敌人踏入三山城半步。” 七千多名将士听了左水东的一番话,士气大振。大将军都能做到身先士卒,拼死杀敌,那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众将士群情鼎沸,齐声高呼: “我等誓死追随大将军!绝不后退半步!” “我等誓死追随大将军!绝不……” 左水东看着如此场面,心中激越,他高呼道:“好!众将士听令,转身向西,本将军即刻就到。” 左水东话音一落,就听见士兵们转动身体时,战甲发出的摩擦之声。 “锵……” 其音清脆整齐,笼照四野;杀气腾腾,不容侵犯。 左水东下得城头,胥薿早已提前下来,在此等候了。 胥薿垂首道:“大将军!”接着他将脸转向别处,“将大将军的宝刀抬上来。” 胥薿一声令下,三名大汉抬着一把月牙战刀,齐步而来。 左水东问道:“这是我的刀?” 胥薿应道:“正是。” 左水东看着这把寒气森森的大刀,心中暗惊:“这刀至少有五百斤,我怎么可能拿得动,关键我也不会使呀。” 左水东摇了摇头,对着三名大汉道:“抬下去。” 说完,左水东又对着疑惑不解的胥薿道:“今天本将军不用大刀。” 胥薿道:“那您用……” 左水东拍了拍腰间佩刀,“就用它好了。我带人出城迎战,胥薿将军就驻守城中。” 胥薿垂首,“是!” 左水东左右看了看,“我的战马呢?” 胥薿忙道:“大将军的战马,只听大将军的,别人可牵不来。您只需唿哨一声,它即到。” 左水东笑了笑,打了一个唿哨。 说来也怪,左水东唿哨之声并不响亮,但相距甚远的一处马槽之中,一匹浑身漆黑,闪闪发亮,没有一丁点杂色,雄壮矫健的骏马,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一声长啸,撒腿就跑,朝着左水东的方向极速奔来。 只见一道黑影倏忽而至,黑色骏马已立在了左水东的身旁。 骏马打着响鼻,甩着尾巴,马头轻碰左水东的身体,状似讨好一般。 左水东惊讶于它的速度,他抚摸着马头,问道:“它叫何名?” 胥薿回道:“乌鱼。” 左水东闻言,仰天大笑道:“好、好、好!这个名字取得好!” 左水东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身子,笑言道:“乌鱼兄,今天就要靠你了。” 这时,一名斥候急速奔来,“报……” “禀大将军,敌兵已到城外三十里了。” 左水东神情平静,悠然笑道:“来得可真快。” 说完他翻身上马,对着胥薿抱拳道:“城中就拜托胥将军了。” 胥薿抱拳回礼,“大将军放心。战场之上,还请大将军多加小心。” “哈哈哈哈……”左水东一声大笑,豪情万丈。 就在这大笑声中,左水东一拍马身,“乌鱼”四蹄腾空,极速而去…… 胥薿看着远去的左水东,怔怔出神,他心中不禁惊叹道:“将军威武!” 这正是: 道佛儒剑齐聚, 梵天音拘无隅, 城矮兵少难御。 将军无惧, 乌鱼喜见乌鱼。 ………… 当邴礼听到三山城的守将就是左水东之后,他已经是迫不及待地要迅速拿下此城。 于是他命令大军昼夜不停的行军,在第二天辰时初刻,来到了三山城外三十里之处。 三山城地处两山之间的要道之上,是通往中原腹地的咽喉之处。 三山城外荒原千里,地势平坦开阔,非常适合大兵团展开作战。 ………… ………… 第六三章 少年将军世无双 白经国的兵卒俱是身着白甲白袍,旌旗林立,方阵整齐,浩浩荡荡地朝着三山城而来。 远观白经国的军队,就好像一片巨大的云朵飘落在人间一样。 在白经国大军的中营之中,一杆巨大的大纛之下,一个年轻的白面将军坐镇其中,他身旁右侧是克忧勒和纨乐,左侧是他十分仰仗的大将——八匕。 同一时间,三山城外,一个英武神秀的少年将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姿凛然。 他不是别人,正是黑纬国大将军——左水东。 左水东神情平静,正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的“白云”。 左水东的身侧是右偏将奂婳,此时奂婳看着缓缓而来的“白云”,神情凝重。 左水东的身后是七千多名敢战之士,此刻他们眼神坚定,气势昂扬,就等着大将军一声令下,杀向敌军。 左水东轻轻抚了抚马脖,俯身凑到“乌鱼”的耳边,轻声道:“乌鱼兄,等会上了战场,我一离开马鞍,你就调头往回跑,我不叫你,你千万别过来。” “乌鱼”似乎能听懂人话,打了两声响鼻,轻轻地摇了摇头。 左水东见状,轻拍了两下马头道:“不要为我担心,在陆战之上,我可以更好的施展刀法。你要听话,这是军令,不可违抗,如若违抗,本将军以后就不再骑着你驰骋沙场了。” 少顷,“乌鱼”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打了一声响鼻,同时马头也向下轻点了一下。 左水东看着这匹颇具灵性的黑马,一边抚摸着马头,一边哈哈笑道:“乌鱼兄,这就对了嘛。” 左水东不让马儿跟随,而是选择单人一刀闯阵,这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 骑着马,目标太大,容易被针对。 而且,骑在马上,顺逆九宫步无从施展,左水东很难做到,进退自如。 “乌鱼”虽快,但是左水东不会马背战法,又不曾携带大刀长枪,仅凭手中短刀,杀敌极不爽利。 左水东知道他的优势在于脚下的步法,凭着顺逆九宫步,左水东有信心在敌方军阵之中,做到往来无碍,出入无人,既可杀敌,又能保存自身。 至于刀法,左水东也已经想好了如何运用。 敌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左水东拔出佩刀,昂扬道:“将士们,随我冲阵杀敌!” 说完,左水东双腿一夹马肚,“乌鱼”立即四蹄翻腾,呼啸而出。 左水东一声令下,全军齐动,向着白经大军杀将而去。 左水东一马当先,直冲敌阵,身后七千多人,紧随其后。 离着白经国大军还有一里多地的时候,左水东提前下马,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从马鞍上轻轻一跃,人却是高高地飞了起来。 座下“乌鱼”见主人离开,立即遵循将令,折转方向,向着三山城快速奔去,一人一马就此分离。 左水东的身形仿佛一片黑羽飘在了白经国前锋营的上空,他面容俊朗沉静,嘴角还挂着浅笑,身姿高大精壮,是威武不凡。 身后金乌作衬,身周自带万丈光芒,手中拿着的刀,在太阳的照耀之下,泛着亮闪闪的金光,此情此景就宛如仙人持光,九天临凡。 白经国前锋营众将士,看着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的左水东,已然“痴傻”,全部呆立当场。 左水东缓缓下落,轻飘飘地落在了军阵之中,他手中的“光线”轻轻一抹、一掠,就已带走了两条生命。 都是虚拟幻化而成的假人,左水东杀起来心中一点负担也没有,在看不见的人身内景天中,一汪碧湖,清澈平静,一点戾气都无。 左水东落地之后,顺逆九宫步全开,刚刚还如天神一般,此刻已化身黑色幽灵,游走于兵卒之间,黑影所过,众将皆倒。 左水东迈着飘忽不定的步伐,手中佩刀,轻灵飘逸,没有了刀法之中常见的,劈、砍、斩、刺,取而代之的是,抹、掠、擦、触。 左水东不会刀法,他所展现出来的刀技,完全是随着身形步法而来,自然而然,随心所欲,不带一丝烟火之气。 虽然左水东身无法力与常人无异,但是多年修真,对于人体结构、要害所在,还是可以做到了如指掌的。 在战场上,左水东身形如风,风中带刀,无迹无痕,轻巧灵动,并没有那种风过出刀时所展现出来的力量美学。 就这样,左水东一人一刀、一刀一人,杀的白经国大军人仰马翻,痛苦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白经国前锋营众将,又惊又怕,肝胆俱裂,已是毫无斗志可言。 虽然面对的是假人、幻影,但是左水东仍旧十分小心,他不敢让这些假人手中的大刀、长枪等武器,触碰到自己身体之上,给自己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黑纬国众将士看到他们的大将军毫不惜命,身先士卒,已率先杀入敌阵,果不负之前所言,本已满格的士气,又是再涨三分。 奂婳大声喊道:“大将军已杀入敌阵,将士们冲啊!” 黑纬国的将士们已经进入了一种热血满腔,忘我“癫狂”的境界,他们一面齐声高喊着:“杀啊!冲啊!”一面冲入到敌军战阵之中。 两军相触,黑白交汇,杀声四起,场面令人震撼。 没想到人数占优的白经国先锋营,一触即溃,被黑纬国杀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白经军中营。 左水东“杀神”一般的表现让白经国一众大将,惊诧莫名。 邴礼看着远处“白浪”中的一抹“黑光”,他心中纳闷,暗道:“法力尽失,又无灵气支撑,他怎么能如此勇猛?难道这人练过凡俗武功?一个体修有此技艺随身也不为过。只不过,这个人的轻功、步法,未免也太快了吧……” 在远处的一座山坡之上,有几十骑正静静伫立,远望着战场局势。 为首的一名中年文士,神情平静之中却带着几分愕然;心中喜悦却又带着几分失落。 如此矛盾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一手”——定淮。 定淮、邴礼和左水东一样,身处此方天地之中,境界修为是一样也无。 面对封在河、苦敛所对弈的棋局,筑基、金丹、元婴们就不提,毕竟差着境界,但同为化神境的定淮,却是憋屈坏了。 身为顶级宗门的一流化神,却被同境像拎小鸡仔一样对待,而他根本就没有还手、拒绝的能力,这令定淮大感恼火。 憋屈、恼火、失落之中又夹杂着喜悦、庆幸、平静,几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就组成了现在极度矛盾的定淮。 他想要白军赢,又希望黑军胜; 他想要封在河输,也不想受到棋局的牵连; 他希望自己所在的白棋赢,又期望着封在河能在心境上输…… 这样的矛盾想法,林林种种,不一而足。 虽然定淮无意拼杀,但是他还是做不到心静如水,禁不住想来看看双方的表现。 定淮站在高处,极目远望,刚刚左水东的“表演”,他尽收眼底。 此时他心中叹道:“此子能文能武,果真不凡。看他出手果决,毫不迟疑,杀了这么多兵卒,难道他心中就不起一点波澜?” ………… 左水东在“杀”,定淮在“看”,而此时,邴礼也在想着他的心思…… 面对前锋营的溃败,邴礼是毫不在意。 少顷,他下令道:“克忧勒、纨乐二位将军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从两翼包抄敌军,务必全歼了黑贼。” “是!属下遵命。” 两人领命而去,待二人离开,八匕上前道:“少将军,对方这冲阵之人,甚为凶悍,不如让末将前去会一会他。” 邴礼冷笑道:“八匕将军稍待,让他们先打一会儿,然后我们再去收拾残局,拿下三山城。” 一开始,邴礼想不明白定淮为何执意要交出兵权,他本不想受,但是他转念一想,可以借此良机,一举灭掉左水东,为师兄报仇,最后他还是欣然接受了。 虽然接纳了对方的部队,成为了两军统率,但是他还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 身处棋局之中,邴礼知道,肯定会有一些因素影响着自己的未来。 战败、胜利、兵士最终的数量等等等等。 邴礼找不到那虚无缥缈,但又能潜移默化影响一个人的因素,所以他只看重初临此地时,所带来的兵卒。 他有时也搞不清楚,这兵力因何而分,自己怎么会和化神境带着同样兵力,却又比同境之人多出那么多。 故此,邴礼左思右想,得出了一个结论——兵士损耗以及战争胜利。 这两点,才是邴礼认可的决定因素。 之前他不明白,现在他想通了,他认为定淮之所以交出兵权,是因为定淮与左水东没有因果,不想无故沾染而已。 而他就不存在这方面的顾虑,这局棋,本来就是双方之间的比拼。 邴礼怕自己的军队损耗,于是他安排了定淮的旧部为前锋营,现在又派出定淮的两员大将,兵分两路,包抄而去,就是存着——战争胜利且不损失自己兵卒,两全齐美的心思。 邴礼觉得,四万对八千,怎么打都能赢啊! “白云”分出两道“白光”,一左一右,从两侧包抄而来。 瞬息之间,已形成合围之势。 之前溃散而逃的前锋营,见援兵已到,信心大增,在所属将领的带领之下,重整心情,转身即战。 身处战阵之中的左水东,对此浑然不知,他已被白经国大军团团包围。 左水东依旧忘我,向着敌军大纛的方向不断前进…… 大纛一倒,敌军必散! 你要问左水东一支军队的士气有多重要,左水东会说:“非常之重要。”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重要”能达到何种程度。 左水东一人奋勇当先,直贯敌阵,在外人看来,一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如此作为,太过儿戏,全无战略战术可言,大多数人会给出四个字的评价——匹夫之勇。 但是,左水东的行为落在黑纬国将士眼中,则完全不同。 整支军队,已经进入到了舍身忘死,誓与大将军共存亡的境界,士气高涨到一定程度,就发生了“质变”。 即使面对数倍于已的敌军,依旧斗志昂扬,气势不衰。 一个个以一当十,奋勇杀敌,令敌军见了无不丧胆。 战斗从辰时一直打到了黄昏时分。 “杀神”依旧凶悍,一人在前,所向披靡,而他身后的黑纬众将也是奋勇向前,毫无颓势。 看着如此局势,八匕建言道:“少将军,敌人士气依然高涨,不如避其锋芒,稍作休整,明日再战。” 邴礼似有不甘,他看着战场之中的黑色“幽灵”,沉吟良久之后开口说道:“鸣金收兵。” “是!” ………… 敌军缓缓退去。 此时,左水东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整个荒原之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深黄的大地之上,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左水东的黑甲之上,满是鲜血,在落日余晖之下,泛着紫色之光。 他的头发也变成了深红色,整个人就好像刚从血海中爬出来一般。 不多时,奂婳带着士兵们围了上来。 大家看到大将军安然无恙,俱都松了一口气,同时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感到莫名的心酸。 跟着如此勇猛的将军,何愁不能取胜,何惧敌哉! 左水东坐在地上,咧嘴笑道:“将士们,我们打赢了!” 众将士士气不减,他们挥舞着手中兵器,高呼道:“大将军威武!大将军威武!” 左水东一声唿哨,过不多时,一道黑影倏忽而至。 “乌鱼”来到左水东的身边,低着头轻轻地触碰着主人的身体,在它的眼眶之中,似有泪珠滚动。 左水东是真得很累,体力已经严重透支。 刚刚在战场之上,左水东忘我拼杀,根本就不知疲惫,如今绷紧的弦一松,顿感疲乏。 左水东艰难地立起身,此时,“乌鱼”四蹄跪卧,等待着主人。 左水东拍了拍马身,翻身上马。 待左水东坐稳,“乌鱼”又高高地立了起来。 左水东坐在马背之上,他对着众人昂扬道:“众将士听令!我们回城!” 众将垂首,高声应道:“是!” 此音回荡,势震边疆; 昂藏少年,举世无双! ………… ………… 第六四章 经纬诡异暗夜策 众人回到城中,胥薿早已做好了后勤补给工作。 他赶紧命令驻防将士,将饭食抬出。 包扎的包扎;治伤的治伤;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全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黑纬国与白经国的第一场战役结束了。 双方的战损是一比四。 黑纬牺牲了两千人左右,而白经国死了大约八千人。 三山城,大将军府。 前厅之中,灯火通明,此时一阵微风穿堂而过,引得烛火摇曳不定,就好似这岌岌可危的三山城一般。 左水东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正闭目休息。 以凡人之躯战斗了一天,他十分疲惫。 左水东双目紧闭,呼吸轻缓顺畅,看似在打盹,其实脑中却是在复盘着今日的战局。 “除了伤兵之外,能战之士已不足五千,而对方仍有三万多人。即便一直保持这样的战损,再这样耗下去,也有打光的时候。” “虽然大胜一场,但形势依旧严峻,不容乐观啊。我该如何破局呢?” 左水东正在闭目苦思之时,胥薿走了进来。 胥薿对着左水东垂首抱拳道:“大将军。” 左水东睁开双眼,缓缓地说道:“都安置妥当了?” 胥薿道:“禀大将军,末将带着士兵们,已将战死的士卒全部找到,并且找了一个地方,将他们合葬在了一处。” 左水东点了点头道:“入土为安,轮回花绽!辛苦你了。” 胥薿凝重道:“比起在沙场上拼杀的将士们,末将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左水东又问道:“奂婳将军和将士们都休息了吗?” 胥薿回道:“都已歇下,大将军放心。” 左水东微微一笑,“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也早点休息。” 胥薿摇了摇头道:“大将军与众将士休息,末将还要带人巡防,防止敌军夜间前来偷袭。” 左水东闻言,稍稍愣了愣,继而他笑道:“小心一点确实是对的。不过,依我之见,他们绝对不会前来偷袭。” “相反,他们反而会担心我们前去偷营,估计这会儿正忙着布署呢。” 胥薿虽然心中不解,但是看着左水东自信的神情,他还是选择相信,“大将军能文能武,向来都是算无遗策的。” 左水东道:“我就不和你解释其中的缘故了。”说完,他神秘一笑。 左水东为什么如此肯定白经国不会来偷袭。原因就是,今日在战场之上,他看见了邴礼。 大纛之下,众将士如众星拱月一般地围在邴礼的身旁,很显然,他就是这支白经大军的主帅。 左水东知道,邴礼肯定也看见他了。 这仇人见面,是分外眼红。邴礼统率大军,那他肯定会想着如何除掉左水东,希望看到左水东和他拉开阵势,正面对决。 至于夜间前来偷袭,如果是其他将领,左水东不好说,现在是邴礼指挥,就一定不会如此做。 原因很简单,如果偷袭一旦成功,邴礼肯定会担心左水东逃跑,到那时,又去哪里寻他呢? 这就是左水东自信的原因所在。 胥薿最后又问道:“大将军,今夜的口令是什么?” 左水东闻言,不禁想起了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同时他又想到了鸣金收兵时的场景。 于是他口中喃喃说道: “林中归鸟,夕阳霞照; 土中寻儿,音容缥缈。” 胥薿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道口令,他一边念,心中一边暗忖道:“大将军给的口令都这么奇怪……” “哦,我懂了!应该是战时的一种必要,这口令谁能蒙的出来呀。哈哈……” 胥薿带着笑意,离开了大将军府。 左水东真得太累了,他也没有回房,就在前厅的椅子上,沉沉睡去…… ………… 白经国军营。 一处军帐之中,克忧勒正与好兄弟纨乐喝着闷酒。 今天这场仗,二人打得憋屈。 明明人数占优,却是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 纨乐恨道:“大哥,为何大将军要将兵权交给那个黄毛小子?你看他,私心甚重,今日我军一直顶在前线,损失惨重啊。” “照这样打下去,明天打完,先不论胜败,咱们可是所剩无几啦。” 克忧勒没有说话,闷头喝了一口酒。 纨乐陪了一杯,又道:“我看啊,这小子就没安什么好心,我们苦战黑贼,然后由他来捡拾最后的战果,到时再将我们一兼并,咱们什么都没有啦。” 克忧勒抬头看了纨乐一眼,“兄弟慎言,大将军如此做,肯定有他的打算。大将军智计无双,不可能没想到这一层。” 两人对饮了一杯,克忧勒又道:“兄弟无需着急,等一会我们去找大将军问个究竟。” 纨乐应道:“都听哥哥的,来!喝酒。” 两人又连干数杯,纨乐用袖袍擦了擦嘴边的酒渍,道:“大哥,今日那黑贼军中,当头冲阵之人甚是勇猛,真有'万人敌'之气概,小弟我十分钦佩。” 克忧勒点点头道:“我与弟弟所见一致。你知道吗,那冲阵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山城的守备主将。” “原来如此。” “他今日身先士卒,奋勇向前,其帐下一众黑纬将士,怎么可能不为他效死命。如果换成是你,你会如何做?” “如果他是我的大将军,纨乐愿意将性命交付于他。” “这就是了,不仅是你,连我也如此想。这就是黑纬众将,虽以寡敌众,但士气始终不衰的原因所在。” “哥哥分析的有理。” “…………” 此时,在白经国中军帅帐之中,邴礼也在喝着闷酒,思考着战局。 邴礼想着想着,忽然惊叫一声,“不好!贼子今晚要来偷营!” 邴礼赶忙唤道:“来人!” 守卫进帐,垂首道:“少将军有何吩咐?” “去把八匕将军请来。” “是。”守卫领命而去。 待守卫走后,邴礼渐渐冷静下来,他又将刚才之事细细地想了想…… “当日左水东和大师兄比试书法之时,明明实力不堪,他却另辟蹊径,在这所书写的文章上做起了'文章'……” “……讨好斋主,应时应景,这才导致大师兄败北,由此看来,这人十分诡诈,不可不防呀。” 邴礼正在沉思之时,八匕进帐。 他抱拳垂首道:“末将八匕参见少将军,不知将军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邴礼直入主题,“我料今晚黑贼必来偷营,你需督促众将,加强防范,不可大意。” 八匕听罢,想了想回道:“少将军放心,只要黑贼敢来,定教他们有来无回。” 顿了顿,八匕又道:“少将军,末将有一计,不知当讲否?” 邴礼点头,“将军有何计策,但讲无妨。” “是。”八匕理了理思绪,“今日战场之上,黑贼几乎全军出阵,战了一天,定然人困马乏,想必此时他们都早已宿下。” “反观我军,我部尚有两万精兵未能上场,此刻精力充沛,士气高昂。” “末将愿领一军,夜袭三山城,必可一战而定乾坤。” 邴礼闻言,立即站起身来,他一边踱着步,一边思忖着此计,“对啊,他们今日倾巢而出,打了一天,肯定很累。” “我部还有轮换士卒,正可派出夜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好计、好计,果然是一条好计!” 邴礼越想越兴奋,越想越觉得可行,他正要应允之时,脑中突兀地出现了左水东微笑的样子。 邴礼一惊,心中再道:“此人极诡诈,我要再想想……” “他会不会已算到我会去夜袭,然后在半道上埋伏我们。” “有这种可能,黑贼完全可以宿在野外,一边休息,一边等着我们。到时候,我们偷袭不成,反被他杀……” 邴礼转念三想,“这种可能性暂时不提,只说夜袭之事。” “夜袭三山城,不成功就算了,一旦成功,这姓左的肯定是闻风而逃呀。” “姓左的能从南域跑到我北域来,说明此人,极善逃跑、伪装、潜藏。太乙布下的天罗地网都能给他跑了,我怎么可能抓到他……” 帅帐之中,八匕静立,等候示下,邴礼来回踱步,想着心思。 随着步伐的迈动,邴礼的思绪越来越活跃,“不考虑本部损耗,两军直接平推过去,三山城唾手可得,战争就此胜利。” “难道我要的是三山城?不、不、不,我要胜利,更要左水东死,这是我最最看重的,绝对不能让他给跑了……” 邴礼思忖良久,终于打定了主意。 他转身看向八匕道:“不可、不可。一来,黑贼已是强弩之末,三山城已是我囊中之物,将军无需冒险,明日我军倾巢而出,难道还不能全歼黑贼?” “二来,我白天让友军死战,晚上我部就去偷袭,抢夺胜利果实,到时他们会怎么想?” “夜袭一旦成功,搞不好会闹出兵变的。” “我意,无需夜袭,我们加强自身防范即可。” 八匕愣了愣,他觉得自己想的不够深,还是少将军说得在理。 八匕也没坚持,遂抱拳道:“是!谨遵钧命!” 八匕离帐而去,开始布署警戒一事。 没过多时,定淮掀帘而入。 邴礼一见定淮,赶忙起身作礼道:“邴礼见过前辈。前辈快快请坐。” 二人落座,邴礼看着定淮道:“今日战局受挫,有负前辈重托,还请前辈责罚。” 定淮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少将军言重了,你又没战败,何怪之有。” 邴礼作礼,“谢前辈。” 邴礼一面寒喧,一面思忖道:“打了一天,他都没来找过我一次,这会登门,定有要事。” 一念至此,邴礼站起身来,他对着定淮,毕恭毕敬地又施了一礼,“邴礼才疏学浅,有负重托,明日战局,还请前辈教我才是。” 定淮喝了一口酒,笑道:“少将军谦虚了,我既然将兵权交予你手,就不会过问一兵一卒之事。” “包括排兵布阵,杀场相事在内,我都不会插一句嘴。” 邴礼有些疑惑,他小心试探道:“那……前辈此来……是有他事?” 定淮点了点头道:“对!虽然我不过问军情,但一些其他的事,我还是要告知少将军一声。” 邴礼看定淮表情略有凝重之色,他不由自主地心中一紧,“前辈快快请说。” 定淮看着邴礼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执意要将兵权交出。” 邴礼不敢欺瞒,遂点了点头。 定淮继续说道:“修真界中,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是大家都已默认了一条规矩——高境界修士不可无故对低境修士出手。” “这就像一道无声的道誓,影响着每个人的道心。” “封在河拉我入局,就是存着这种心思,我也不隐瞒,他就是想坏我道心。” 虽然邴礼已经猜到几分,但定淮能够亲口说出来,还是令邴礼十分震惊。 定淮又道:“这场棋局本就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因果已结,无关道心,这就是我执意交出兵权的原因。” 邴礼没有说话,他点着头,认真倾听。 忽然,定淮脸色一正,“下面我和你说的话,有关我的道心,所以不吐不快。” “至于少将军听后,会如何去做,我也不想知道,更不会去管。” 此言一出,邴礼敛容端坐,直视定淮。 定淮道:“我们都身处棋局之中,即为一枚枚棋子。每一枚棋子的效用、力量应为均等才是。” “既然是对弈,就要统观全局,不可只着眼于一处。” “我敢跟你断言,在这盘棋局之中,像我们这样的战斗数不胜数,这些战斗结合在一起,即为整盘棋局的大势。” 邴礼是知道弈道的,对于定淮的话,他十分认同。 定淮道:“我领兵两万,你领兵两万,为何独独就他左水东领兵八千,这是何故?” “棋局毕竟不同于真实战争,双方依次落子,本应势均力敌的态势——四万对四万,为何变成了四万对八千?” “这消失的三万两千人去了哪里?” “我刚才已经说过,每一枚棋子都是均等的,他这边少了三万二,那边就会多出三万两千人来。” “我敢再一次的断言,你的师兄弟们,此刻正面临着和左水东一样的局面,以少对多,以寡敌众。” ………… ………… 第六五章 剑佛两天何苦遏 定淮的这一番话,让邴礼冷汗直流。 定淮瞥了他一眼,又言道:“我们各为一枚棋子,而他只能算作半枚。” “以两枚对半枚,我们固然可以不断消耗他,直到他一兵一卒也无。” “但是,我之前说过,不可只着眼于一处,而要统观全局。我们被他拖得时间越久,越对整盘棋局不利。” “虽然赢了局部,可是最终却输掉了全盘,这'赢'又有何用。” 此刻,邴礼已是心神失守,不敢再想,他大礼拜下,急切道:“还请前辈教我。” 定淮摇了摇头,恍然若失道:“我教不了你,不怕你笑话,我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现在我才明白过来,那剑修拉我至此,早已布下了另一盘棋局。我的战场不在这里,而是与他之间的心战!” “啊!”此言一出,有如晴天霹雳,在邴礼心头“炸响”。 邴礼目瞪口呆地看着定淮,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还有一场暗局,深藏其间。 突然之间,邴礼意识到自己就是一枚卑微到极致的棋子。在大能眼中,他无足轻重,根本影响不了整场战局。 “枉我还沾沾自喜,以为凭一己之力,就可引导棋局的走向。”邴礼心中一阵阵的发苦。 这正是: 井底望月蛙,妄论弈天下。 卑微不自知,让人笑掉牙。 定淮道:“我并非危言耸听,这就是我与他单独对弈的一盘棋,不关乎任何人。故此,我才会坐在这里,将我所知,全数道出,你懂了吧。” 邴礼坐起身,用袖袍擦了擦额头冷汗,他说道:“这神仙打架,筑基遭殃啊,连定淮前辈都不能幸免。” 定淮笑了笑,他喝了口酒,又言道:“左水东就好像你中军大营里的大纛。大纛在,士气在;大纛倒,军心散。” “好了,言尽于此,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 定淮说完,站起身来,他也不理会邴礼,飘然而去。 定淮并没有欺骗邴礼,当他完全明白封在河的用意之时,就不会对局中之人说任何假话。 他不可以随便攻打左水东,除非左水东先打他。 他也不能欺瞒同一阵营的邴礼,如果知情不说,是为另一种方式的高境对低境出手。 同时,他也不能在军事上指手划脚,邴礼一旦按他要求去做,即为破坏了规矩,道心就会受损。 他能做的,只能随遇而安。 与“怪物”斗心,比战争更加残酷。 定淮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克忧勒、纨乐二人早已在帐外等候了。 定淮看见二人,淡淡道:“随我进帐吧。” 二人齐声应道:“是。” 来到帐中,定淮在主位上落座,克忧勒二人却是恭恭敬敬地立在帐中,等待问话。 定淮坐定之后,瞥了二人一眼,缓缓说道:“你二人来意,我心中明了。” 克忧勒、纨乐抱拳道:“大将军……” 定淮不等二人说完,伸手阻拦道:“听我说。黑白相争,虚实有别,我送你二人八个字,'听令而行,遵从本心'。” 克忧勒二人默念道:“听令而行,遵从本心……” 定淮神情平静,看向二人道:“好了,本将军乏了,你们下去吧。” 二将抱拳行礼,“遵命!” 二人一头雾水离开了军帐,纨乐问道:“大哥,大将军所言何意呀?” 克忧勒沉默半晌才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我们遵令而行,然后再根据当时战场的情况,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做。” “这最后四字'遵从本心'犹为重要。我们都要记牢了。” 纨乐应道:“哥哥放心,小弟省得。” 克忧勒眼神一凝,“走,回营。” ………… 翌日一早,黑纬国与白经国的两支军队,在三山城外列阵对峙。 寒风中带着血腥之味,荒原上空,成群的秃鹫盘旋窥视,滑翔鸣叫,其音尖锐,宛如丧钟一般。整个战场肃杀之气渐浓。 黑纬国众将士携昨日大胜的余威,此刻气势凛然,斗志高昂。 左水东骑在“乌鱼”马上,他与昨日一样,俯身和马儿低语了几句。 左水东神情轻松,威威霸气,远眺敌阵之中的大纛,想着心思。 不多时,白经国大军之中,擂鼓声四起,白经军剑指黑纬,杀奔而来。 左水东扬刀在手,大声喊道:“众将士听令!随我冲阵杀敌!” 左水东一声令下,已是一马当先,直贯敌阵而去。 一人一马再次分离,“杀神”再度登场,这一切就仿佛是昨日的重演。 左水东高高跃起,又轻巧地落于敌阵之中,吓的白经军众将士向外圈退了数十步。 左水东正待施展顺逆九宫步之时,突然之间,他浑身一惊——九宫步完全失效了。 左水东连试几下,俱都无功。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心中重重一叹,“这是要将我往死路上逼啊!” 左水东面对如此局面,一惊之后,瞬息间就冷静了下来。 左水东知道,虽然没有了赖以生存的神步,但是他不能退,一退,黑纬国将兵败如山倒。 他看了看四周情形,昨日杀出的赫赫威名,此刻起到了效果——身周无一名白经士兵。 左水东眼眸这么一扫,落在白经国众将士眼中,就好像是猛虎入得羊群,正挑选食物一般。 看着高大的左水东,众将心中害怕,无一人敢上前拼杀,不自觉地又往外退了数十步。 此刻,左水东身周方圆八九丈之处,竟然无一名兵卒。 便在此时,军阵之中有一人高声喝道:“众将闪开!” 白经国的士兵们闻声闪避两旁,让出一个过道。 只见一个身材彪悍的白甲壮汉,提着大刀,迈步而来。 壮汉朝着左水东的方向,边走边道:“某叫八匕,特来会一会你。看刀!” 八匕说话的同时,就举起大刀朝着左水东快速扑来。 八匕举刀奔行,很快地就来到左水东近前,他当空一斩,势猛气威,寒光森森直抵左水东面门。 左水东稍稍一退,扬刀格挡,两刀相触,左水东顿感手麻臂软,佩刀差点都要脱手而出。 左水东借势再退,暗道:“好大的力气。” 一击之后,八匕也不停歇,他反手一刀,横扫荒原。 左水东不敢再挡,一个急闪,躲过了这横扫万军的第二刀。 左水东身形刚刚站稳,八匕的第三刀又追身而至。 左水东无奈之下,双手握刀,两脚扎根,使足全力,向上一撩,再次挡下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 战场上,八匕是: 一刀落身侧; 一刀碎山河; 一刀急风喝; 一刀追身蛇…… 苦战中,左水东是: 一刀借势牵掣; 空当反手一锷; 躲刀快步后撤; 冷静无畏心澈…… 这正是: 风萧瑟,金光射,少年不屈把命舍; 军阵隔,战友何,剑佛两“天”“河苦”遏。 左水东“丢失”了九宫步法,一具凡躯,什么也不会,在八匕的强攻之下,左支右绌,甚为狼狈,几招之后,渐渐地显出了败势。 稍远处,奂婳看着左水东陷入苦战,心中万分焦急,他大声呼道:“众将士随我前去救援大将军!” 众将领命,“是!” 奂婳带着众将士,在拼死力战之下,终于冲开了一道缺口。 黑纬将士杀进重围,将左水东护在当中。 奂婳上前建言道:“大将军我们撤吧!” 左水东摇头道:“不……” 话未说完,左水东就被一众黑纬将士强行推上了马鞍。 一人牵着马,几人围在四周,其余众人又在奂婳的带领之下,往外突围。 黑纬将士个个奋勇争先,不顾生死,经过一番浴血奋战,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终于换来了一条生路,他们成功突围。 正当左水东领着大军在前线奋战之时,白经国分出一军,强袭三山城。 三山城本来就墙矮、城薄,无险可守,再加上守卫十分薄弱,很快就被白经国占领。 冲出重围的左水东欲回三山城死守。 这时,一道黑影倏忽而至。 左水东看到“乌鱼”甚是欣喜,他摸了摸马头刚要说话,一瞥之间,远远看到了胥薿带兵而来。 左水东一见此景,心中顿感不祥。 很快,两支残军汇合一处,胥薿上前道明详情之后,左水东忽生怒意,他抬头望天,对天大叫道:“何故如此……何故如此?” 众将不明所以,都疑惑地看着左水东。 左水东平静了几分,他环顾四周,看着一身是血的将士们,心中豪情不减,左水东对众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着,他手指东北方向,对胥薿道:“往东北撤,可识得路径?” “识得!” “好!”左水东朗声道:“众将听令,一路东北,所愿皆遂!” 虽兵败,但众将气势依旧昂扬,他们大声应道:“是!” 八千兵卒,此刻已不足一千,在胥薿的引领之下,左水东携众北往。 一直以来,左水东都觉得这就是一场虚幻的游戏。 既然身处棋局之中,就努力做好一枚棋子,他不怕失败,就怕这莫名其妙地戏耍。 首先,八千对四万,兵士数量上极为不对等; 再者,顺逆九宫步关键时刻突然失效。如果一开始就没有九宫步,左水东也就算了,死守城池就是了。 可偏偏这“老天”从有到无,狠狠地戏耍了他一番,这令左水东十分气愤。 左水东一路向着东北方向而逃,在路上他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如此戏耍于我,却是为何?” 落日西沉,晚霞挂天边; 人困马乏,禅寺映眼帘。 左水东携众人奔行了一天,在不知不觉之间,已来到了一座寺庙前。 寺中传来“当、当、当……”的钟声,钟声悠扬,让左水东心中顿觉宁静。 左水东翻身下马,让众人在此稍作休息,他独自一人向寺庙走去。 左水东迈过十八级台阶,站在了寺前平台之上。 平台宽阔,只见一座黄墙碧瓦,宏伟壮观的高大建筑矗立其上。 左水东抬头仰望,门上正中的位置,挂着一幅巨匾,红底金字,上书五个大字——伸冤救难寺。 左水东伫立其间,登时感到庄严肃穆,心宁身安。 他向前迈出一步,咫尺之遥,已不闻身后众将说话、马匹嘶鸣之声,就仿佛尘世暂离,进入到了另一个清净世界一般。 此刻寺院大门紧闭,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阵阵诵经之声。 左水东闻听此声,周身通泰,疲态尽去。 左水东又向前走了一步,此时,经声袅袅,左水东神态虔诚,安详宁静,脑中再无半分杂念。 当左水东刚准备迈出第三步之时,原本平静的心湖,莫名地一阵激荡。 霎时间,左水东立刻就“清醒”了过来,“这寺庙有些古怪,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吸引着我走进去。” 左水东刚要转身离开,身体欲转未转之时,在其身后突兀地传来了一道声音,“将军何故到访?到得寺前,又为何过门而不入?” 左水东转身而立,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蓝色僧服的老和尚,双手合十,低眉垂首,向着自己行礼。 左水东抱拳回礼,道:“大师,末将路过宝刹,闻听钟声佛唱,忽觉身轻心宁,一路风尘尽去,这才上前瞻仰一二。” “末将只求在外一观,不敢进寺打扰诸位大师清修。” 老和尚呵呵笑道:“佛音袅袅,涤荡人心。将军能有此感受,说明与我佛有缘呐。” 对于这位突然出现的老和尚,左水东心存戒心,他笑言道:“佛音高妙,确实令我心宁,但大师说我与佛有缘,这未免太过牵强。” 老和尚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然!将军能迈步平台之上,又连走两步,此即为有缘。” 左水东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想在此事之上过多纠缠。与和尚论佛理,有如班门弄斧,以短击长,实为不智。 老和尚也没打算在“有缘”一事上过多辩论,他见左水东不说话,遂转换话题道:“将军年纪轻轻就已是三军主帅,真可谓少年得志,令人感叹呀。” 左水东闻言,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面带微笑,微微垂首道:“大师谬赞。这一切都由'天'定,何来少年得志?” ………… ………… 一刀说(丁卯) 起点城,中秋! 一刀来到大街某处,席地盘坐,横刀在膝。 他茫然若失,看着市井百态…… 卖报摊前,人山人海,小郎君微笑以待; 肘子铺排起了看不到尽头的长队,卤肘子欢腾,开口人言,众人争相购买; 水产铺子,人声鼎沸,乌贼害羞,潜下水来; 辰东、唐家三少,联袂同游,万人追捧,顶礼膜拜; 某间铺子之中,老鹰追着小鸡,小鸡短腿快跑,叽叽哀求,主人不理不睬; 土豆来自仙家天蚕,让人惊讶赞叹,众人欲要尝鲜,不惜散尽家财; 蔬菜摊前,老板一边吃着西红柿,一边盯着纯洁滴小龙——发呆; 宅猪落入水中,引得轻泉流响,耳根忘语,滚开; 晨星LL、孑与2,站在远处,瞧见此幕——释怀; 那一只蚊子带上远瞳,上山打老虎额,激情澎湃; 黑山老鬼遇见愤怒的香蕉,互有忌惮,双双作揖,道一声,“拜拜。” 七月未时,历史系之狼,仰天一啸,似在说,“我会修空调!”技多不压身,真不赖; 狐尾凌空一笔,飞天鱼佛前献花,书尽神采; 言归正传,希行听日,出走八万里,叫人情何以甚,试问一句,为何如此耍帅; 怪诞的表哥,阎ZK,大声叫道:“猫腻!那是骷髅精灵,你要败。” 榴弹怕水,本物天下霸唱,“吱吱!”宛如天籁; 莫默风凌天下,任我笑,如水意,荡尽乾坤江海; 卧牛真人在历史里吹吹风,对王梓钧哂然道:“齐佩甲换阴天神隐,裴不了,千万别徘徊。” 风月良辰,萌俊对叶非夜说,“睡觉会变白!” 此时,千山茶客净无痕,悄悄提醒道:“风会笑!别自嗨。” 鹅是老五,幼儿园一把手,育!荣小荣,不世仙才; 一蝉知夏,凤嘲凰,“不懂别装懂,一杯爆炸小拿铁,何止一万块。” 苍山月,郁雨竹,柳岸花又明,岁月静好,江山如黛; 小道不讲武德,与人打架,乱!踹; 这时,猪三不跑上前来,急吼道:“囧囧有妖!我滴乖乖。” 一风忽过,锦凰立在他的身前,冷静道:“别怕,我有偏方方!一张强牌。” 便在此时,裴屠狗遁光而至,“别听他忽悠,咱们去志鸟村!找迪巴拉爵士!除害。” 此时此刻,爵士正带着帅犬弗兰克,穿越坟土荒草,去寻那传说中的百里龙虾!万水千山,难阻其行,意坚不改; 冬天的柳叶林悦南兮,就是蝴蝶蓝全金属弹壳,有人赞同,“这很科学啊!”有人反对,“不对、不对……”众口不一,十分难猜; 公子衍,跃千愁,孤身独立南瞻台! 姬叉打眼,自责道:“不是老狗!让人错怪。” 新丰J神在平层上跳舞,他隔空喊话,“谁最白?我最白!” 酒剑仙人的成名绝技,天下归元!只需百分之七,就可遇牧烧绳,让人惊骇; 文抄公,三天两觉,似对枕头不满。有人建言,扔了重买; 何处买? 可以问问那边卖刀的小乞丐! 一街之中,百佬齐聚,一人一刀,孤单冷清。 一刀抬头一叹,“还好、还好,还有落叶、金风相伴……” 话音未落,风儿化舟,小叶跳坐,倏忽一下,一路远躲…… “唉!” ………… 各位大佬,一刀无意冒犯,此地太过冷清,一刀实属无奈,胡乱瞎掰,痴梦未来。 大佬们莫怪,一刀作礼,祝各位,安泰! ………… ………… 第六六章 太古战歌涤人心 此语刚落,左水东正视着老和尚,又复言道:“大师是特意在此处等我的吧?” 老和尚笑着点头,坦然承认,他道:“将军慧眼,老僧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左水东眼神微凝,一语双关,问道:“何故如此?” 老和尚神情平静,双手合十,他躬身行礼道:“佛度有缘人,老僧特来度你!” 左水东心中想过千百种的可能,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稍作思量,道:“大师如何度我?” 老和尚正色道:“老僧观将军杀业太重,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哈哈哈哈……”左水东闻言,仰天大笑。少顷,他回道:“小子杀的都是虚拟幻化而来的假人,杀业从何而来?” 老和尚也大笑了几声,道:“既然将军看待此方世界如梦如幻泡影一般,所见之人、物都是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的假象,那将军为何还要杀他们?” 左水东听罢愣了愣,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老和尚再道:“既为假象,为何将军要使用神功秘步,躲避着这些假人的攻击?为何就不能让他们在将军身上砍上一刀呢?” 此言一出,左水东登时呆立当场。 老和尚不依不饶,又道:“将军屠戮他们,还美其名曰,他们都是假人,给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吗?” 老和尚说话不急不缓,一直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 稍稍顿了顿,老和尚加快了语速,又开口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实实虚虚,虚虚实实,万物万象皆由心念而起。” “天下万事万物俱都平等,将军所作所为与心中所思所想,完全背道而驰,你试图用谎言掩盖自己的罪孽,心已无根,其身漂泊,可悲可叹。” 老和尚看着面容慈祥,但是他所说之话,却是字字诛心。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落入左水东的脑海,就好似一根根银针深扎在肉中一样,让左水东头疼欲裂,冷汗直流。 老和尚看着左水东双手抱头,痛苦的模样,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老和尚轻移两步,来到左水东的身旁,语气放缓道:“将军兵败,一路奔逃,天下虽大,又能跑到哪里去呢?世人只看结果不重过程,到时天下人都会怪将军,惜身、怕死……被人冤枉之时,那种委屈、无助的心情,将军能体会得到吗?” 这时,老和尚又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将军倒不如,弃此道,而皈依我佛吧!你的种种困惑,我佛都可尽解。” 老和尚说完,也不再言语,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左水东。 左水东虽然痛苦万分,但是心中仍有一团烈火不息,努力保持着心神不失,坚持着某种信念不变。 老和尚看到此景,眉头微微皱了皱。 就在左水东渐渐“好转”之时,寺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里面走出一个蓝袍老和尚来。 老和尚跨过门槛,就站在巨匾之下,冲左水东喊道:“东儿!” 声音如此之熟悉,左水东抬头望去,猛然一惊,他浑身毛发皆张,惊呼道:“爹!你没有死?你怎么会在这里……” 左全不等他说完,就抢先道:“为父临走之时交待于你,让你待在门派之中,不要擅自外出,你看,出事了吧。” 看着父亲当面,左水东百感交集,他忍着疼痛,眼泪夺眶而出,神态激动之中又带着无限伤感之情。 左水东大声说道:“当日爹对孩儿说的话,孩儿一直谨记,不敢或忘,有些事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唉!”左全一声轻叹,没等左水东说完,转身就走。 左水东见父亲走进了寺院,他也顾不得其他,一面上前急追,一面大声呼唤道:“爹!爹!” 左水东刚跑出几步,突然之间,一个甜美中又带着几分清冷的声音传来,“左水东你在这里!” 左水东闻听此言,身形一滞。 便在此时,周边场景一变,寺院所对的空间之中,出现了一片野竹林,从竹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穿竹青法袍,仙姿玉色的少女来。 左水东一看来人,惊呼道:“叶清径?” 此时,一边是寺院、老和尚;另一边是竹林、叶清径,左水东置身于二人当中,心乱如麻,不能自己。 这一边,老和尚开口言道:“将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弃此道,而皈依我佛吧……” 另一边,叶清径说道:“我师弟被你欺负了,我这个做师姐的,可不能坐视不管……” 这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地说着话,声波所过,左水东头疼再起,痛苦之情再增数分。 左水东再也坚持不住了,他双膝跪地,面目扭曲,抱头呻吟,大叫一声,“啊……” “啊!” 当左水东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处厅堂之中。 左水东一身冷汗,喘着粗气,仔细地看了看四周。 少顷,左水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呀!” 左水东用袖袍擦拭着额头汗水,脑中还在回味着梦境里面的画面。 这梦太过痛苦、离奇,让左水东一时间无法释怀。 这时,胥薿走了进来,他躬身禀告道:“大将军!士兵们都已在城外列队完毕。” 左水东点了点头道:“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是。” 胥薿走了之后,左水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将顺逆九宫步施展了一番。 “还好,还好,一切如旧。” 战事吃紧,左水东昨夜并没有脱甲而眠,一切都保持着高度警戒的状态,他收拾好心情,走出前厅、将府,一声呼哨,黑影瞬至。 左水东攀鞍上马,策马扬鞭,顷刻间就消失在了无人的大街之上。 黑纬国与白经国的两支军队,在荒原之上列阵对峙。 一方如白云过境,茫茫一片;一方气势如虹,黑甲铁血。 头顶上空,偶见秃鹫盘旋。 左水东看着这一切,就如梦境重演一般。 白经国中军之中,邴礼骑在马上,神情凝重,昨晚定淮的一番话让他如梦方醒。 今日他倾巢而出不再保留。 此役,欲与左水东决一雌雄,分个胜负。 邴礼暗道:“左水东,你我二人什么都不是,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义。但是,今天你一定得死,你不要怪我。” 邴礼手一挥,下令道:“进攻!” 他也不再用什么纠缠、包抄、消耗的战术了,就靠着人多,碾压过去。 白经国擂鼓催兵,各将领们率领着本部兵马,齐齐地向前推进。 三万多人的脚步同时踏在大地之上,其声震天动地,令人胆寒。 左水东看着白经国的军阵,神情凝重,他拍了拍马头,交代了几句。 少顷,左水东扬刀在手,昂扬道:“暗夜迎新曙,一战定乾坤。将士们!今日随我与敌人决一死战!” 黑纬众将士振奋道:“决一死战!决一死战!” 左水东一骑绝尘,极速而出。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画面;一样的人物,不一样的事态发展…… 当“杀神”再度登场之时,左水东意外的发现,九宫步就真的被“老天爷”限制了。 左水东暗道一声,“糟了,难道梦境成真了?” 虽然左水东失去了九宫步,但是白经国的士兵们,并没有像梦境一样,离着左水东远远的。 相反,此刻他们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左水东,紧握着手中武器,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阵中,一将高呼,“杀了他!” 一声令下,众兵齐动,朝着左水东扑将而来。 士兵们一拥而上,左水东左挡右避,奈何敌众我寡,他的后背、腰间,不可避免的被白经兵砍了两刀。 两刀入身,刃过留痕,登时鲜血直流,疼痛钻心。 这疼痛感如此真实,棋局幻境如此逼真。 虚虚实实、假假真真,令左水东万分茫然。 战争残酷,不容细想,左水东竭尽全力杀退了一波士兵之后,又有一队人马围了上来。 左水东孤身陷阵,战得十分艰难,他眼神坚毅,气势不灭,咬牙坚持,拼死力战。 左水东凡人之躯,勇猛异常,奈何敌兵太多,寡不敌众,身上的枪伤刀创不计其数。 鲜血染红了战甲,左水东的心,却是越来越宁静安详。 左水东一面杀敌,心中一面激越道:“这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假象。真实,来源于我身;假象,出自于本心。” “既然我身陷'棋局'之中,那我就以这副身躯认真对待,同时我的心,却对这一切种种假象,不予理会。” “我不理这世间的风云变迁; 不理那些乱我心之言; 不理这战场上的哀嚎怒怨; 不理这身旁的群刀乱箭; 更不理这刀伤与命险; 我,左水东,始终向前!” 左水东一人一刀,一刀一人,虽不比昨日之勇,但是他眼神坚毅,目标明确,步伐稳健,是步步向前。 左水东的无畏气势,让白经国的士兵们渐渐胆寒。 他们出刀之时,再也不像之前那般果决。 在看不到的人身内景天之中,一个与左水东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人,盘坐于清澈平静的心湖之畔。 他无悲无喜,心中自带暖阳,以一双“冷眼”,看待这修罗战场。 今日,白经国全军出动,三万多人对阵黑纬国不足五千的兵卒。 一众黑纬将士虽然依旧勇猛,但是人数过于劣势,已全面被动,陷入了苦战。 胥薿站在城头,远眺战场,他看得是千分忧虑、万分焦急。 他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双手握拳,不停地捶着城垛。 就在他束手无策之时,猝然间,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于是乎,他急速登上城头高处,双手擂起鼓来。 他一边擂鼓,一边高唱道: “野兽来兮,猛士持矛相向; 洪水来兮,勇士筑土去挡; 敌部来袭,我们高唱此歌,誓守家乡。 神灵护佑,黑纬不朽! 神灵护佑,黑纬不朽!” 这是黑纬国先民们,流传下来的一首太古战歌。 驻守在三山城中的士兵们,闻听歌声,纷纷登上城头,齐声高唱了起来: “野兽来兮,猛士持矛相向; 洪水来兮,勇士筑土去挡; 敌部来袭,我们高唱此歌,誓守家乡。 神灵护佑,黑纬不朽! 神灵护佑,黑纬不朽!” 这首古老的战歌,歌辞淳朴,直击世人心灵魂乡;旋律悠扬,震撼九霄八荒。 歌声慷慨激昂,有如仙降神翔,抚慰人心的同时又激励着黑纬众将,奋勇向前,书写军光兵狂。 黄土染血,风信子破土而长; 烈阳高光,伴君身侧梦一场; 昂藏少年,傲骨锵锵,心开仙航! 战歌高亢,飘荡在战场上空,一众黑纬将士们闻听此歌,热血贲张,全部“疯魔”了一般。 敌人的大刀砍在身上,已不知道疼痛,不管身上有多少伤、流了多少血,只要是还有一口气,依旧可以站起来,并挥动手中的战刀杀向敌军。 这首太古战歌,不仅激励着本部兵卒,同时也让敌军胆颤心惊、惊恐万状,整个战局彻底颠覆。 身处绝阵之中的左水东,也听到了这道战歌。 让左水东意想不到的是,他的身体之中,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在被唤醒。 左水东不知道这是什么,说不清、道不明。 此时此刻,这种神秘的力量,给他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力量更大了;体力更足了;挥刀更有劲了;脚步更加敏捷了;眼睛看得更远了,耳朵更加灵敏了…… 从头到脚,从内而外,浑身上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渐渐地,左水东惊喜的发现,他的顺逆九宫步又可以施展了。 那个“杀神”一般的人物,是真真切切地再临沙场。 远处山坡之上,定淮看着左水东如此变化,啧啧称奇道:“这小子因祸得福,居然唤醒了自身血脉之力。” “这血脉之力与他体修之功真正是相得益,好得很呐。” “这小子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啊。他现在是散人一个,我要不要收其为徒呢?法、体双修,听着就不错。” ………… ………… 第六七章 佛光剑气难阻音 定淮说完,指着天空狂笑,“封兄,你与这个小筑基之间的较量,没承想逼出了人家的潜能,你这心境之上,'一道痕'是决计跑不掉了。痛快!痛快呀!” “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定淮忽然惊喜地发现,在与封在河的对弈中,他赢了。 定淮与封在河的这场较量,体现在棋局战役之中,即封在河不能赢的同时定淮还不能输。 看似矛盾的共同体,其实就是二者之间的阴阳对弈,此弈即为两人之间的心境之争。 定淮无论如何都赢不了的棋局,最后被一个少年逆转、颠覆,少年不仅救了他自己,同时也成全了定淮。 定淮大笑之后,遂远远地望向那个已杀入中军大阵之中的热血少年,他心中暗道一声,“生受你了……” 天地棋局玄妙诡谲,常人难断。 看似是一场势均力敌,毫无危险的凡俗战争,但是其中危机重重,境遇严冬。 最直接的影响,谁在棋局内死了,回到现实之后,他的道途也就断了。 白经国中军。 邴礼看着战场局势发生了巨大逆转,三万多人竟然被五千人杀得丢盔弃甲、豕窜狼逋,他双拳紧握,是又怒又惊。 邴礼眼神狠毒,大声叫道:“传令官何在?” “末将在!” 这时三名传令官急急上前,垂首抱拳,等候指示。 “命你三人即刻前去通传,令八匕、克忧勒、纨乐三位将军,速去中军战场,不惜一切代价,要将黑贼主将的首级给我取来。” “告诉他们,此令甚重,不得有误!” “是!”三人骑上快马,分头而去…… 左水东身处战阵之中,此时他身轻似羽,心如静湖,惑言不进,百邪不侵,一切压制在他身上的力量,都已成空。 左水东一步一步向着白经大纛而去,身周一众白经士兵已被他杀破了胆,纷纷后退,不敢上前。 但是,军人的职责、心中那仅存的希望,也让他们留有最后的坚持,众将士始终保持着几丈远,并围着左水东移动。 左水东“冷眼”看待他们,杀与不杀,根本影响不了左水东什么。 这时,从军阵之中冲出三名大将——纨乐、八匕、克忧勒。 三人不敢抗命,在接到军令之后,他们丢下本部兵马,急吼吼地向着左水东围拢而来。 此时,三人见到满身是血的左水东,心情各有不同。 克忧勒、纨乐二人心中是满满地钦佩与忌惮; 八匕则是唯命是从,不取左水东的首级,誓不罢休。 三人围住了左水东,八匕高喝道:“两位将军,我们同时出手,杀了此贼,立不世之功!” 克、纨二将,应了一声,“好。” 三人一起,举刀相向,冲着左水东快速而去。 左水东见状,不急不忙,他施展顺逆九宫步轻巧地避过了克忧勒与纨乐的追身一刀。 他脚步再移,迎着八匕的寒光大刀,不躲不闪,扬起佩刀向上一挡。 只听“铛……”的一声,八匕握刀的手,以及持刀的手臂登时麻木,他手中的大刀不禁脱手飞出。 左水东挡下八匕的全力一击,他刀身一转,刀背朝外,反手轻扫,瞬间就将八匕击出数十丈开外。 八匕的身形快速飞出,落在了白经国士兵的身上,压倒一片,场面更加混乱。 左水东看了看八匕,心中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欣喜的地方。 他又扫了克忧勒二人一眼,面无表情,依旧朝着大纛而去。 纨乐、克忧勒二人,看着“杀神”的背影,心中不寒而栗。 纨乐道:“大哥,我们还要不要追?” 克忧勒沉吟半晌道:“你忘记那八个字了吗?” “小弟没忘。” “那好,我们就遵从本心,跟上他。 “好!” 克忧勒二人追着左水东而去,他们并不是为了阻拦左水东,更不想与左水东拼杀。 他们这样做,则另有心思。 两人走后,八匕从人群中站了起来。 他看向身边的兵卒,怒骂道:“一群废物……” 士兵们身份低微,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八匕骂了一阵,犹不死心,他拾起大刀,急追左水来而去。 左水东一路向着白经国中军大纛而去,身周士卒,无人敢挡。 邴礼坐在马上,看到一道血影倏忽而至,待看清来人,他心胆俱裂,被吓得身形不稳,从马背上摔落了下来。 左水东站在邴礼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 邴礼没有勇气与左水东殊死一搏,他怕左水东杀他,连滚带爬,极为狼狈,是不顾一切掉头就跑。 左水东与邴礼并没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此时他见邴礼逃跑,心中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要去追杀邴礼的意思。 左水东持刀而立,暗暗心道:“这人胆已破,再也不配做自己的对手,不杀他就等于杀了他,就让他苟且一生吧。” 邴礼已经跑的不见了人影,左水东双手握刀,奋力一挥,白经国中军大纛,瞬间就倾坠于地。 大纛一倒,军心即散! 白经国的士兵们,斗志全无,士气也降到了冰点,顷刻之间,就溃败而逃。 “疯魔”了一般的黑纬众将士们,却不放过他们,是紧紧跟随,追身而杀。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大地红裹,风传战歌。 左水东站在断柱之旁,也不理会这战场风云,他双手拄刀而立,仰天闭目,感受着来自天外的缕缕灵气。 左水东唤醒了自身血脉之力,这股神秘的力量帮他冲破桎梏,一身修为,尽数回归。 左水东神识内观,人身内景天中,一片祥和…… 左水东详查片刻,准备退出内景天之际,最后又瞥了一眼百会穴中的金光“盗贼”。 金光“盗贼”此刻正老老实实地待在老巢之中,被左水东这么一看,他冷汗直流,暗道一句,“末日了吗?我投降、投降……” 灵气笼身,法力周天回环,左水东身体所受之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 现在左水东的身体状况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在太阳的照耀之下,左水东的战甲泛着暗紫色的光芒,他拄刀站立,昂扬挺拔。 他整个人的气场十分强大,有如战神临凡,让人见了不免心生敬畏之情。 刀已钝,犹带血,寒光森森震山岳; 黑甲红,血沸腾,我心安详护此城。 这时克忧勒、纨乐、八匕三人,相继来到左水东的近前。 三名大将见到左水东雄姿勃勃的样子,怔怔出神,一时不敢轻动。 空气仿佛停止流动,画面也好像静止了一般,四人站在一处,不动不言。 过了好久,八匕见左水东仍旧闭目而立,他心有不甘,终于打定了主意…… 八匕握紧了刀柄,深吸了一口气,他大喝一声,“一起上!” 声出之际,八匕已是朝着左水东快步奔去。 此时的左水东已具法力、神识,他对八匕的一举一动了然于心。 见八匕朝自己奔来,左水东依然纹丝不动。 左水东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即使刀刃擦碰到皮肤,他也能避得开。 八匕一动,克忧勒二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克忧勒挡在左水东的身前,扬刀上撩,挡住了八匕的落刀,而在八匕身后的纨乐,追身而来,一刀横扫,顷刻间就结果了八匕的性命。 克忧勒、纨乐二人杀了八匕之后,扔掉手中兵器,对着左水东双双俯首跪拜道:“战神将军,我等愿降,此生誓死追随将军,天地为证,绝无二心!” 左水东睁开双眼,仰望苍穹,轻声问道:“你二人叫何名字?” “克忧勒。” “纨乐。” “太难听了,以后你们就叫'祎嘚'、'祎咝'吧。” “谢将军赐名!” 正当左水东三人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支黑甲骑兵,人数过万,朝着白经军杀奔而去。 左水东嘴角轻翘,他已感知到了这支黑甲援兵,但他并不清楚这支部队是由何人统率。 左水东轻轻地打了一声唿哨,不多时,“乌鱼”一闪而至。 “乌鱼”的到来,令祎嘚二人惊骇莫名,他二人从来没见过如此雄壮,又如此快速的骏马。 二人心中不由得对左水东更加佩服。 左水东拍了拍马身,对祎嘚、祎咝二人道:“未免误伤,两位将军还是先随我回城吧。” 祎嘚二人,齐声应道:“是!谨遵钧命!” 这支突然冒出的黑纬大军,其统率不是别人,正是班鹰和石良。 他二人骑在马上,远眺前方溃散而逃的白经军。 班鹰道:“石兄,看样子我们好像来迟了,此处黑纬军已经获胜了。” 石良点头道:“是啊,不知此处是由谁领军?” 班鹰道:“战场上厮杀惨烈,找不到主将。”他指了指三山城的方向,又道:“我看此城挂着黑纬战旗,我们进城一问便知。” “好,走。” 二人领着一军朝三山城而去,远处山坡之上,看着突然出现的黑纬援兵,定淮轻笑道:“原来这消失的三万两千人是来锦上添花的。” 定淮抬头望天,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人而说,他喃喃道:“老和尚,你这是何意呀?” 不多时,当班鹰、石良看到在城下早已等候多时的左水东,以及他一身带血的黑甲时,两人相视无言,瞠目结舌。 左水东率先开口道:“石兄、班兄,两位可还安好?” 二人闻言,催马上前,齐齐作礼。 石良道:“没想到此处主将居然是水东你呀!” 左水东回礼道:“正是。” 班鹰压低声音,问道:“亲自上场了?” 左水东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班鹰竖起大姆指,道:“无隅兄,真是厉害,称一声少年英雄一点也不为过。” 石良也凑近道:“我们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水东你……” 左水东一脸无奈,“一言难尽,容小弟稍后解释。两位是如何到得此处?” 石良、班鹰闻言,遂将他们所经历之事,详细地对左水东叙述了一遍。 原来,石、班二人“落地”之后,即被安排在了一起。 俩人共率七万两千人对阵全乙、来护、边亘的六万大军。 战场之上,双方旗鼓相当,难分胜负,战况十分胶着。 后来,斋主周燊么亲领一军,前来援助。 至此,胜负的天秤开始倾斜,三军合力,最终将“三狂”打败。 获胜之后,这二人又马不停蹄地被“派”往了此处…… 左水东听到二人领军七万多人之时,他仰天苦笑了一声。 二人不解,于是左水东就将自己的遭遇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 石、班二人听得是心下大骇,震惊之情不可名状。 “什么?八千对四万!” “如此劣势之下,居然还能打赢,水东真乃不世出之仙才矣。” 众人不知道的是,此天地棋局因小说门与竹篱馆较技而来。 它们之间互为因果,两派较技为“因”,天地棋局为“果”;棋局为“因”,两个门派的“棋子”为“果”。 故此,棋局一开,小说门众人即为一个整体,可领八万人马;竹篱馆同样也是如此。 只不过,苦敛将其拆分开来,随意分配,而封在河只是简单的按人头均摊。 苦敛按照自己的心意,从小说门的“大本营”之中,分出八千人,交给左水东,让他镇守三山城,剩下的全部人马,用来对抗“三狂”。 这就是为什么,左水东只领八千人的缘故。 天地棋局,承载着下棋人的意志,这些事,“棋子”们怎么可能会知道。 左水东问道:“对了,有没有见到汇文?” 石良摇头回道:“没有。” 班鹰应道:“他要是领军,一准是输。”他指了指天,“估计没派他上吧。” 左水东点了点头,认同班鹰的猜想,他心中暗忖,“十三四岁如何带兵?如何能够服众?不派他上场也好,免得大伙担心。” 几人就在城下叙旧,战场已与他们无关。 在茫茫云海之上,封在河见棋局大势已去,且个别棋子已无法再次“借用”。 他也没有再坚持,遂开口言道:“大师技高一筹,在河心服口服。” 苦敛回道:“阿弥陀佛!承让、承让。” 封在河表态认输,棋局到此即告结束。 便在此时,“两个臭棋子篓子!” 这道声音猝然而来,令苦敛、封在河二人极为意外。 ………… ………… 第六八章 枯木逢春见真尊 两人都情不自禁地讶然一声,“咦?”遂将视线落在了一个白发童子的身上。 白发童子汇文并没有被二人“裹挟”而去。 在他的视角之中,众人安坐,身后一众弟子们都默不作声,老和尚正与一个背剑的大叔当堂对弈。 他就站在两人一侧,默默观棋,此时见大叔认输,这才开了口。 汇文继续说道:“大叔根本不会下棋,眼光极浅,毫无大局观可言。整场对弈,大叔都是围着'三三'点位上的黑棋猛攻,最后攻而不破,导致最终的败局。” 汇文看了看苦敛,又道:“老和尚就是二半料子。” “一开始,老和尚点'三三'试应手,算是正常之举。没想到大叔你就像是着了魔一般,猛攻此棋,让人费解。” “我只当是老和尚诱敌成功,也不作评价了。但是,明明二十手就能解决的事,老和尚非要拖到第三十手才胜。” “万一'三三'被提,白棋气眼即刻成形,这先手一'眼'、后手又作一'眼',到那时白棋立于不败之地,老和尚你怎么赢?” “纵观整盘棋局,白棋太执着于一子一地,失了先机,而黑棋拖泥带水,毫不果决。” 对于汇文的这一番点评,封、苦二人听了,是半分不气。 他二人惊讶于一个芝麻小的练气士,怎么可以置身于棋局之外。 苦敛与封在河联手祭起的无上大法,将在场众人裹挟于棋局之中,除了苦敛与封在河是下棋之人外,所有人,包括那几位化神境,都是棋子。 二人心中惊讶,相视了一眼,各自心神离体而出,来到了汇文的内景天中。 此时,俩人的心神小人站在了一座破败不堪的巨大城池之前。 外城的城墙已是九成坍塌,保留下来的高大城墙,倔强地展现着这座城池昔日的辉煌。 城内,瓦砾遍地,杂草丛生,一片废墟。 两人就站在城外,也不用再往里走,一切都已了然于心了。 苦敛双手合十,感慨道:“封施主,据此城来看,此人原先的境界至少也是化神境,战力不提,只从境界上来看,怕是比你我二人还要高啊。” 封在河看着破败的巨城,点了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将其毁于一旦,而又能做到'不死'?” 苦敛默不作声,依旧再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少顷,封在河又道:“大师,我怎么感受到了一股佛门的气息?” “难道是你们佛门的涅盘之体?” “涅盘之体!”苦敛听到这四个字,心头一惊,同时还夹杂着几分激动之情。 涅盘之体,佛门无上法体。 天资颖悟之辈,穷尽一生,也修不出此等法体来。 纵观佛门历史,能修得此体之人,寥寥数人耳。这些人,无一不是擎天巨擘般的存在。 苦敛不禁暗道:“这孩子难道是佛陀转世?” 苦敛刚想到此处,即刻就将之否决掉了,“不、不、不,涅盘即为重生,是希望,是重建……” “这孩子如果是涅盘之体,此时此刻,一切都应生机勃勃、欣欣向荣才对,怎么会如现在这般荒凉死寂。” 苦敛一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此城非佛功所毁。 “既然不是佛功所造成的伤害,其内景天中,又带着佛门的气息,那就说明这孩子是靠佛功才得以存活。” 苦敛一念至此,遂对封在河说道:“封施主,我们的棋局就到此为止吧。” “好。”封在河同意。 两人的心神回归本体,接着各自收功…… 众人被浓雾笼身,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很快地大家就回到了文星楼里。 此情此景,一切如旧,众人各自检视身体,默默内观。 绝大多数的低阶弟子们,都对这一趟奇妙之旅感到莫名的兴奋; 金丹、元婴们也对两位大能所展现出来的超强实力,无不叹服。 周燊么、全仝虽然境界与苦、封二人相当,但这战力太过孱弱,被人当成了“棋子”,随意拿捏,他们无话可说,也都认了,是毫无半分不悦之情。 文星楼里,众人之中,唯独这定淮道人,是恨得牙痒痒。 他是顶级大派之中的高阶修士,又是在自家北域地盘,被一个外人如此针对,且对方下手还如此之狠,一点情面不留,这让定淮怒到极点。 封在河想坏他道心,此仇不共戴天。 定淮已打定主意,绝不善罢甘休。 封在河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 刚刚过去的一局棋,他借对弈之机,对一些人进行了“惩罚”,至于效果,以后再看,反正之前的诸多不满,此时早已烟消云散了。 苦敛坐在堂中,散出神识,对汇文的骨龄进行了全方位的查探。 一番查验之后,苦敛惊讶地发现,以他之能,居然看不出这孩子具体年龄。 苦敛细细思索之后,没有找到答案,于是他收了心思,神识传音周燊么,“周斋主,老僧有一事相求。” 周燊么神识回道:“大师无需客气,有什么事但讲无妨。只要是我周某人能办到的,就一定再所不辞。” 苦敛神识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僧恳请斋主,收留两个人。” 周燊么听罢,登时就知道了苦敛所指何人。 他试探地问道:“大师说的两人,可是那左水东和他身旁的白发小子?” “正是。” “大师与他二人有旧?” 苦敛不想细说,遂简略地回道:“没有。” 周燊么也不追问,他传音道:“大师宅心仁厚,让我钦佩。好!我答应了。” “老僧在此谢过了。” “大师太客气了。其实您不说,我也正有此意。这个叫左水东的少年,我一见就满心欢喜。看他飘泊在外,我心不忍,就想着收留于他。” “善哉善哉。如此良才美玉,斋主应当收之为徒才是啊。” 周燊么哈哈一笑,“这事得看缘分……看缘分啊。” “………” 苦敛与周燊么说话之时,左水东正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不经意间,他一眼瞥到了邴礼,此时邴礼也正看着左水东,两人四目相对,左水东付之一笑。 邴礼看到这张笑脸,他没来由得,心中一惧,眼神立即闪躲开来。 这时,周燊么当着众人的面,开口问道:“封兄、苦敛大师,刚刚您二位所弈之棋局,最后谁获胜了?” 此刻,封在河心中欢畅,他哈哈一笑道:“大师棋艺高超,封某不及,是我输了。” 周燊么再问,“对弈之时,封兄所领何队?” 封在河看向全仝,道:“竹篱馆。” 周燊么又看向苦敛,确认道:“大师所领何队?” 苦敛双手合十,微微垂首,“老僧所选,小说门。” 问完话,周燊么站起身道:“诸位,既然是苦敛大师最终获胜,那我就宣布这最后一场比试……” “且慢!”未等周燊么宣布最终结果,全仝却是打断话头,开口阻拦。 此言一出,全场众人都看向全仝。 全仝站起身,对着堂中一众团团一揖道:“这场比试似有不妥。” 周燊么问道:“全馆主,有何不妥?” 全仝道:“这场棋局,一来,大家都没有亲见;二来,其中分配极为不公。” “我三个徒儿以寡敌众,安能不败!” 全仝看向定淮道:“我意,由您再设一场,以定胜负。” 这时,贺寄言站起身道:“全馆主,大家都身处棋局之中,怎么就没有亲见了?” “你说你徒儿以寡敌众,你可知我小说门也有一人,以八千对四万,五倍于己……” 众人回归之后,石良就将自己与班鹰,以及左水东的事,统统禀告给了贺寄言。 此时,贺寄言将这事说出来,全场哗然。 顿了顿,贺寄言又道:“虽然局部是会出现一些多寡不均的情况,但是,纵览整盘棋局,大家实力都是对等的。” “你自家徒儿实力不济,还将责任推给封兄,你安的是什么心?” 全仝见贺寄言向自己泼“脏水”,他赶忙对着封在河作揖道:“封兄明鉴,我绝无此心。” 说完,他脸色一沉,指着贺寄言怒道:“你血口喷人,故意栽赃,是何居心?” 两人争锋相对,半步不让,场中众人就看着两人争吵,一时间也没人上前劝阻。 周燊么身为主家,有意劝说几句,可是看着两个人的神态动作,遂打消了此念头。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口沫横飞,争执不下。 吵得急了,全仝也顾不得其他,他大声骂道:“在我北域地盘,还由不得你这个东域狗腿子,在此放肆。” 就在两人争吵之时,一架黑色飞梭在文星楼外的广场之上极速降落。 飞梭刚刚落地,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东域什么狗腿子?” 话音犹在众人耳畔之际,楼门口就出现了两个道人的身影。 只见当先一人,身材中等,面容年轻,剑眉星目,唇红齿白。 他头戴逍遥巾,内穿一件白色直裰,外罩一件黑色鹤氅。 鹤氅之上绣着太极、仙鹤的图案,脚蹬一双黑色道靴,整个人一身仙风道气,给人以一种漂渺出尘之感。 他侧后一人,是一位身着灰袍,精神矍铄的白胡子老道士,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出彩。 左水东认得这位老道士,他就是当日率领董俊等人,参加春生法会的光大道人。 定淮、封在河、苦敛三人,一见来人,立即起身相迎。 见三位尊客起身,不识来人的一众宾客也齐刷刷地站起了身。 青年道士带着光大迈步进堂。 定淮面带笑容,一路小跑,他边跑边道:“大明道友!大明兄!是那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哈哈哈哈……” 不明真相的众人,当听到“大明”二字之时,心中都已震惊。 “大明!难道是那个大明?” 定淮在前,周燊么相陪左右,苦敛、封在河、贺寄言三人紧随其后,一起迎接这位赫赫有名的大明道人。 两人进楼,五人出迎,不多时,七人即站在了一处。 大明笑看众人,视线落在了周燊么的身上,他笑问道:“这位就是周斋主吧?” 周燊么作揖行礼,笑道:“是我。” 大明先对着堂中众人稽首,继而又转向周燊么道:“东域无为自然道宗大明,携小徒光大,不请自来,叨扰主人家了。” 刚刚还只是震惊中带着些许怀疑的众人,当听到大明道人自报家门之后,全都屏气端容,向着大明齐齐作礼,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此时,全仝自知失言,心中惊惧。 他虽然已是登楼之体,却还是冷汗满身。 周燊么还未开口,定淮却是抢着说道:“不叨扰,不叨扰,大明兄是何许人物,请都请不来呢。” “今日您能够亲临,满堂生辉、全山炜炜呀!” 周燊么见定淮将话已说完,只得笑着点头。 大明笑了笑,遂与苦敛、封在河、贺寄言一一见了礼。 待一番寒喧之后,大明看了一眼贺寄言,对周燊么道:“我与贺寄言同道而来,听闻斋主今日庆贺上境登楼,忙完了事,想着见识一番此等盛事,这才携徒急赶而至。叨扰之处,还请斋主见谅。” 周燊么对着大明深深一礼,“尊客言重了。周某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尊客如此挂心,周某人何其幸哉。快快上座!” “对,大明兄快快上座。”定淮与周燊么齐齐伸手作请,请大明上座。 大明摆摆手,推辞道:“我是他域之人,不敢僭越,我还是坐这里吧。”说完,他朝着左列而去。 定淮急忙上前两步,道:“不僭越、不僭越,快快上座。” 这时周燊么上前,再次伸手作请,“尊客还请上座,不然我等实在不敢坐。” 大明环顾众人道:“既如此,那我就承座了。” 定淮献殷勤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在众人一番邀请之下,大明坐在了之前定淮的位置上。 定淮就顺势坐在了右列首座之上,这也是全仝之前的位置。 ………… ………… pS.二半料子,家乡方言,意为半桶水。 第六九章 阁主之面敬两分 众人一一向后顺移了一位,最终,成七发挪到了那张靠门的末座之上。 光大道人则在贺寄言百般推让之下,坐在了左列第三的位置上。 懒慢斋的弟子们就趁着这个当口,将每个人的茶碗撤走,重新给每一位宾客换上新茶。 由于大明的突然到来,全仝与贺寄言也不再争吵了。 至于比试的结果,也没有人再提,这就算是翻篇了。 贺寄言是真不计较此事,全仝则是借此机会,避过此节。 大明坐定之后,遂看向定淮道:“适才我进门之前,听到有人说'东域狗腿子',这是何意呀?” 大明这么一问,全仝浑身一紧,他赶忙起身,垂首作揖,告罪道:“我乃竹篱馆全仝,刚刚与人发生了争吵,我一时失言,万望道兄恕罪。” 这时,定淮也开口道:“今天是周斋主大庆之日,也算是他们儒门一系的盛典。” “竹篱馆与小说门借此次机会,比试四艺,以搏众一乐。” “中途,全馆主对结果有些疑议。故此,二人争执了起来,吵得急了,全馆主爆了粗口,不巧此语被大明兄听见。事情就是这样。” 大明听罢遂点了点头,他看向全仝淡淡道:“身为一馆之主,却不能约束自己的言行,何以立派授徒?” “祸从口出,我是不会和馆主计较什么的,但这些话要是被我那几个同门听见了,今日馆主怕是不好收场。” 全仝的额头满是汗珠,他深深一揖,“道兄教训的极是!全仝引以为戒,回去修身修心,当不会再有下次。” 大明看全仝怕得要命,胆气全无,对于这样的人,他也不想太过计较,于是开口道:“如此甚好。馆主回座吧。” “谢道兄宽宏。”说完,全仝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上,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全仝端起茶碗,再次喝茶压惊,同时他心中无限感叹道:“唉!要是我派也生在东域,哪会有今日之祸呀。” 全仝回座,定淮顺着大明的话道:“大明兄的师兄弟们,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呀。” 大明悠然地喝了一口茶,笑道:“和师兄比起来,我们算得了什么。” 定淮略有不解,疑惑道:“大明兄是指掌教大人?” 大明摆摆手,面容严肃道:“我无为'大'字辈,只有一个师兄,其他人之间,没有'师弟'一说,你可明白?” 定淮闻言,心中急思。 少顷,定淮想到了一个人,他神色敬畏,稽首道:“大明兄说得极是,定淮妄言,恕罪恕罪。” 正当大明与定淮说话之时,封在河神识传音苦敛,“大师,此次机会难得,你我联手与他切磋一番,如何?” 苦敛神识回道:“封施主,恕老僧不能相陪。” “大师怕了?”封在河咄咄逼人,豪情一问。 “即使你我联手,也未必是大明施主的对手。”苦敛沉默半晌,理智一答。 封在河不屑道:“不试试看,怎么才知道。” 两人正神识密语,大明好像能听见似的,他脸带笑意,面向二人,轻轻点头示意。 定淮斜身侧坐,看着这惟宁三巨头,他心思急转,笑言道:“大明兄还是来迟了一步,就在方才,封兄与苦敛大师好一场对弈,精彩至极啊。” “哦?”大明反问道:“此次机会难得,定淮道友没有下场试试?” 定淮摆了摆手,“比不了,比不了……” 大明面带笑意,看了封在河一眼,遂对定淮道:“不试试看,怎么才知道。” 大明此言一出,封在河登时眼神一凝,他刚要发作,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已身处碧海之上。 几人还在文星楼里喝茶、闲聊,心神却被大明强行拽到了北海云天。 除了封在河之外,还有苦敛、定淮。 四人悬在北海之上,定淮心中有些惊慌,他看向大明道:“这……这……大明兄,你这是为何?” 封在河已经法力鼓荡,随时准备出手。 苦敛双手合十,默默地念着经。 大明向三人稽首道:“诸位,请恕大明唐突。我一时技痒,斗胆向三位请教。” 封在河也不客气,“封某求之不得,大明道友,尽管出手。” 定淮一脸苦相,“大明兄,我功法稀松平常,怎么可能是您的对手。” 苦敛仍是一言不发,默默念经。 大明道:“定淮道友稍安勿躁,咱们只是切磋一番,验证一二,我不会让诸位受伤的。” 大明说的随意,但是语气之中满满的霸气与自信。 一对三,还未比,已是胜券在握。 大明继续说道:“我有一球,三位只要协力破之,就算我输。” 他说完,即刻就在海空之上,祭起了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光球来。 大明伸手作请,“此球'十分',诸位请吧。” 封在河已经迫不及待,他道:“我领'三分',先练练手。” “好。”大明一指对天,自上而下划向封在河…… 大明一指划过,封在河瞬息之间就被一个光球所笼罩住。 巨大光球也随之小了三分。 封在河虽然口中说得轻松,但是真正面对大明术法之时,他也不敢怠慢。 此时,他身处光球之内,本命飞剑立时飚出,先形成剑气护罩,守护自身,然后再谈破球,端的是先守再攻的“稳路子”。 另一边,苦敛身处此地,也有心一试,遂开口言道:“老僧也想见识一下大明施主的高招,愿领'三分'。” “好。”大明又是一指划过,巨大光球再小三分。 大明一指,苦敛即刻就身处于一个光球之内。 他盘坐于空,悬在球内,手捻佛珠,念起佛文经语,开始破球…… 这正是: 一指过,剑气夺,长铗金光裹,试试此玄廓,身形烁烁; 一指落,梵音没,禅师球中坐,佛唱抵幻所,经文默默; 光笼河,球罩苦,试问诸君谁能破! ………… 封、苦二人已经领球而入,大明看向最后一人——定淮。 定淮见躲不过去,他轻叹一声,竖起一指,道:“我领'一分'。” 大明瞥了一眼光球,笑道:“不行。还剩'四分',定淮道友全包了吧。” 大明说完也不等定淮是否同意,他一指划过,定淮顷刻之间就被光球笼罩。 身处于光球之内,会感受到一股强烈地法力压迫,如不运功抵挡,会有生命之危。 功法相生相克,各有不同,一般情况之下,只有当自身的功力,至少大过光球一分,才有可能破球而出。 定淮身处其间,“四分”压迫之力,立时就让他痛苦不堪。 定淮满脸青筋,牙关紧咬,他使出了全部功力,也抵挡不了这份来自四面八方的法力碾压。 大明见状,微微一笑,他手指轻划,从定淮处挪动“一分”,转到了封在河那边。 封在河是第一个领球之人,进入光球之后,他剑气护身,与压迫之力相抵相消,互为平衡。 于是他拔出利剑,飞行于光球之中,往来挥剑,试图破壁而出。 便在此时,由定淮处转移而来的“一分”力加诸在光球之上,封在河登时就觉得身形缓滞,压力徒增。 封在河停止挥剑,立在球中,他全力祭使着本命飞剑,以抵挡这忽然变强地法力压迫。 虽然定淮的光球少了“一分”,但是他仍旧对抗得很辛苦。 此时,他身体轻颤,面容痛苦,额上满是汗珠。 大明轻笑,于是他又从定淮处划走“一分”,再次转嫁给了封在河。 只剩“二分”之力的定淮道人,这时才堪堪抵挡得住,面容神情也随之好转几分。 封在河这边,此时已身处“五分”光球之中,他闭目趺坐,悬浮于空间之中,剑气纵横,往来呼啸。 剑气之威虽丝毫不减,但在光球的压迫之下,纵横范围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心神鏖战于北海之上,肉身却坐在堂中的四人,大明一脸轻松,正与斋主攀谈; 定淮脸色由苦转静,也是相陪左右,适时附合几句; 苦敛表情依旧,无悲无喜,无声无语,默默静坐; 就只有封在河一人,双目紧闭,面色痛苦。 封在河的神情,众人都已瞧见,都是事不关己,不敢多言。 “大神”之间的事,掺合不得。 贺寄言看着光大,欲问些什么,话未说出,光大却是率先开了口,“外间传闻,说师父他老人家最像大师伯,寄言老弟怎么看?” 贺寄言闻言,顿时就想通了一些事,他疑惑尽解,举起茶碗,敬向光大,笑道:“传闻不假,的确如此。”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大明见差不多了,他一袖挥出,三个光球立时消散。 光球明灭之际,大明再挥袖袍,又将三人的心神送了回来。 心神落位,定淮擦了擦头上的汗,他举起茶碗敬向大明,同时神识传音道:“谢谢大明兄手下留情。” 大明神识回道:“我刚刚与阁主一晤,我俩相谈甚欢,不能一转身,就把他门下师弟给揍了,虽然他师弟话中带有挑拨的意味,但是阁主大人的面子,还是要给上两分的。” 定淮赶忙垂首道:“感谢感谢,定淮知错了。” 定淮说完,眼光瞥了一眼封在河,心中登时狂笑不止。 苦敛禅师一直都很轻松,此刻心神回归,全无异样。 之前封在河虽然面露痛苦之色,但是他并没有受伤。 此时心神归体之后,身体稍感不适,一股气血莫名上涌,蹿至口中,封在河赶紧运功,强行将其压制下去。 封在河一面运功调息,心中一面佩服道:“厉害、厉害,这大明果真名不虚传。” 封在河虽然狂妄好斗,气量也不算多大,但是面对真正的强者,他还是可以坦然接受自己的不足。 这时蓝旗神识传音道:“师父,你怎么?” 封在河回道:“没事,刚和人切磋了一番。” 蓝旗的传音再次传来,“师父,你不会是和大明真师切磋的吧……师父你是不是没打过人家?” 封在河哈哈一笑,“《惟宁杂闻》上的排名,确实不假……徒儿回去要好好练剑。” 蓝旗应道:“嗯,知道了师父。” 周燊么看时辰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对众人道:“诸位,请移步宴厅,边吃边聊。” 说着周燊么伸手作请,引着众人往楼上而去。 就在众人离座,随周燊么上楼之际,一枚传信符箓突兀地飘然而出,瞬间就消失在了琪琚峰上空…… 文星楼不高,只有三层,宴席就设在三楼之中。 文星楼的三楼,视野开阔,堂内没有多余的家具摆设,比之一楼大堂,更加宽敞明亮。 此时,堂中放置着四张大桌,宾客们分主次、尊卑而坐。 主桌之上,除了斋主周燊么之外,还坐着大明、定淮、封在河、苦敛、全仝五人。 次席则坐着各门各派的掌门、园主,以及执事代表们,由周燊么的大弟子一目相陪。 “一目”是其斋号,由周燊么而取。不仅仅是他,其他八名弟子都有斋号。 一目是夫子境初期,虽然身份低了些,但是境界是够的,他以主人家的身份坐于此席,也极为合适。 第三、四桌则是弟子们的席位,其中一桌坐着的都是外域来宾的徒弟们;另一桌则是本域来客的爱徒。 竹篱馆“四狂”,以及芳草园、三牌楼、文澜书院共计十人坐于一桌。 按照规矩,班鹰是要坐在这里的,但考虑到双方之间有些嫌隙,于是班鹰就被安排在了左水东的身旁,此桌除了这二人之外,还有汇文、蓝旗、空悟、石良共六人。 除了懒慢斋之外,算上后来的大明与光大,此次盛典来客总共二十八人。虽说人数不多,但分量却极重。 能与“三巨头”共同参加本次宴会,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都感到与有荣焉,异常兴奋,这是一辈子都可以拿出来炫耀的事情。 第三、四桌没有懒慢斋弟子相陪,一是怕大家太过拘谨;二是斋中人手确实不够。 左水东几人都在闲聊着天地棋局之内的事,汇文也将自己的情况,悄悄地告诉了左水东一人。 左水东虽然惊讶、疑惑,但是出于对汇文的保护,左水东并没有将此事对其他人说起。 ………… ………… 第七十章 请君入楼天地对 大家聊着此事,却唯独汇文一句话不说,石良、班鹰也没在意,只当是汇文年纪小,“老天爷”没有安排他上场。 刚刚的棋局,蓝旗与空悟小和尚没有亲历,空悟听着他们的话语,心如止水,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蓝旗不同,她之前听了贺寄言的一番话,就起了好奇之心,现在又听几人聊起此事,心中就更加痒痒了。 蓝旗的座位正好和左水东相对,一抬眼就能看见左水东,于是她问道:“左水东,刚才听闻你们四人之中,有人以八千对四万,这人是谁啊?” 左水东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左水东不说,其他几人相互笑笑也没应话,只有汇文用手指着左水东,朝蓝旗挤眉弄眼。 蓝旗一见汇文的动作就全明白了,她咯咯笑道:“左水东,怎么这么多倒霉的事都被你遇到了。” 左水东自嘲一笑,叹道:“唉!谁说不是呢。” 蓝旗又问道:“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呢。” “要不你来剑林宗吧,庆典结束,正好和我们一起走。” 面对蓝旗的邀请,左水东婉言谢道:“多谢蓝姑娘的好意。我现在还未定好行止,不能答复姑娘……” 蓝旗抢话道:“左水东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和我师父说一声,他不会不同意的。到时你就在剑林宗暂住一些时日,没人敢动你的。” 左水东对着蓝旗拱手作礼,以表谢意,他看向汇文,问道:“想去西域剑林宗吗?” 汇文抬头看着左水东,很认真地说道:“你去哪我去哪,到哪都跟着你。” 众人闻言,一阵大笑。 左水东点了点头,“好。”他又看向蓝旗,“如果我要去剑林宗拜访,就不和蓝姑娘同行了,正好借此机会,素履所往,沿途游历,一饱惟宁大陆的大好河山。” 蓝旗笑了笑,爽快地应道:“好。” 这时,空悟开口道:“左施主,如果你去西域,也可来我石佛寺静修一段时日。” 左水东问道:“空悟小师父,佛门之地,清规戒律甚多,这方便?” 空悟回道:“方便的,我石佛寺分内、外两院。内院是修行之所在,外院是专门接待外客,以及挂单的僧侣,不限凡俗、修士。到时,左施主一去便知。” 面对蓝旗、空悟两人的善意邀请,左水东心中十分感激,他畅意开怀道:“水携文西往,奇雾汇蓝空……” 另一桌,还沉浸在棋局之内的各派弟子们,他们热度不减,正津津有味地谈论着沙场烽烟。 一名芳草园弟子问道:“全乙兄,听闻贵派之中,有人领兵四万,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回归现实之后,邴礼就将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师父全仝,其他“三狂”也都已知悉。 后来贺寄言说出此事,全仝也未反驳,故而面对他人的询问,全乙也不好否认,他微微一笑道:“我虽然和大家一样都身处棋局之内,但是我并没有亲见,故此,在下不敢乱议。” 全乙顿了顿看向邴礼,缓缓言道:“师弟,你来和大家说说吧。” 邴礼看着全乙的神情,点了点头,他对众人道:“我就是那个领兵四万之人。一开始我和大家一样,俱领兵两万,是一位前辈将他的部队交予我指挥的,并不是大家所理解的,一开始就带四万人。” 众人听邴礼这么一说,全都释然了。 芳草园弟子说道:“原来如此。邴兄真是轻松,四万对阵八千,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嘛。” 其他人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邴兄运气真好。” “四万对八千,五倍于敌,想输都难……” “……所言不差,那像我等,打得十分艰难。” “四万对八千,有如江河覆篝焰,胜负毫无悬念啊!” “四万对八千,邴兄展笑脸。 棋局不可测,挥袖扫尘烟。” “哈哈哈哈……”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番议论点评,邴礼听了,心中直泛苦。 他没有说话,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对着众人点头示意。 此时,一盘盘菜肴摆满了大桌,周燊么致过祝辞,宴会正式开始…… 宴会多奇珍,斑斓似神菜; 美酒配仙肴,宾主尽开怀。 酒宴之上,气氛热闹愉快。酒过三巡之后,有一名瘦瘦矮矮的懒慢斋弟子来到了左水东的身旁。 他俯身低语道:“左大哥,斋主有请。” 左水东有些诧异,他看向这名瘦矮弟子,确认道:“斋主找我?” “是的。” “好。” 斋主相请,左水东不能不去,他和汇文、石良等人说了一声,就随着瘦矮弟子离席而去。 瘦矮弟子领着左水东出了文星楼,沿山道上行,又转了一个大弯,七绕八拐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一处高脚竹楼旁。 高脚竹台离地约有一丈,上覆两层建筑,全竹结构,青青翠翠,自然别致。 瘦矮弟子躬身道:“左大哥,尊师就在里面,请自行入内。” 说完话,瘦矮弟子丢下左水东,转身而去。 左水东整衣端肃,从容不迫地走上九级竹梯,来到了竹台楼门前。 左水东站在门口,看见斋主周燊么负手而立,背对大门,正认真看着竹墙上的一幅书法作品。 修士之体,目力了得,左水东一眼就看清楚了那幅书法乃是自己所作的——“少年游”。 “这么快就被挂在了这里?”左水东暗道一声,遂拱手俯身道:“小子左水东拜见斋主。斋主找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左水东说完话,周燊么却是没有响应,就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这时,左水东听到周燊么口中自言自语之声,“'愿君千万岁'好啊!我已千岁,下一步就是万岁,再然后就是千万岁。哈哈哈哈……好、好、好!” 登楼比肩化神,左水东不认为自己先前说的话,斋主没有听见,他只是故作不知而已。 于是左水东再次拱手作礼,垂首俯身,他稍稍提高了噪音,直入主题,道:“斋主唤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左水东第二次开口,周燊么听见了,他转身看向左水东,笑道:“水东来啦,快快进屋。” “适才鉴赏你的大作,甚是喜欢,有些忘情了。抱歉、抱歉。” 说着话,周燊么朝左水东揖手一礼。 斋主不打自招的一番话,令左水东心中一笑。 但是,他是高人前辈,左水东只得陪应着。 左水东走进屋中,他作礼应道:“斋主错爱,让小子汗颜。” 周燊么全然没有高境修士对低境修士的架子,他伸手作请,“坐下说话。” “谢斋主。” 两人分宾主而坐,坐定之后,周燊么道:“这不是我第一次拜读水东的大作了,你之前那篇'子夜歌'也写得甚好,满怀真情,让人叹服啊。” 左水东见周燊么提及了那篇小词,知道是斋主间接询问那事。 但是他不想搞的像个怨妇似的,见人就喊冤叫屈,遂拱手言道:“小子有感而发,让斋主见笑了。” “哈哈哈哈……”周燊么大笑道:“水东谦虚了。今天把你请来,不谈其他,只论词文。” 左水东心中戒备,他不相信一位五境高修能与自己聊这些,他脑中急速旋转,做好准备,随时见招拆招。 左水东垂首道:“小子实不敢在斋主面前班门弄斧。” 周燊么摆摆手道:“哪里、哪里,道门有句话叫作,'年岁不论,达者为先',我儒门也有一句话,叫'三人行必有我师'。水东确实有才,不可太过自谦。” 左水东闻言,微微一笑,没有应话。 周燊么又道:“我有一上联,始终想不出下联,还请水东帮我接对。” 左水东颔首道:“小子尽力一试,请斋主出联。” 周燊么点了点头道:“十里长亭十里停。” 左水东听完上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关关难过关关过。” 周燊么咀嚼着左水东的下联,少顷,他摇头道:“不太工整,其中还差了些意思,请水东再想一联。” 左水东见周燊么不满意,点了点头准备再说一联。 他话还未出口,周燊么又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一联确实极难对出,堪称绝对,水东对不上来也情有可原。” “这样吧,如果水东不嫌弃,你就在我懒慢斋住上个一年半载,慢慢想,一定要想出一个极贴切的下联来。不知水东意下如何?” 左水东闻听此言,心中一震,十分意外,“原来斋主是有意收留我啊,他虽未明说,但这意思已经极为明显了……” 左水东确实很心动,可以安定下来不在奔波,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真得太重要了。 虽然左水东可以去剑林宗、石佛寺暂住,但是万里迢迢,他境界低微,又带着伤,一路之上会发生什么,真不好说,一切都是未知。 “我……”左水东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周燊么看着左水东的表情,笑道:“怎么?水东你不想帮我完成此心愿?” 左水东站起身,郑重一礼,“小子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我住在这里合适吗?” 周燊么道:“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千万不要有什么顾虑。” “别人怎么看你是他们的事,在我这儿,你就是我的客人,我周燊么定当以礼待之。” 这时,左水东想到了汇文,“这孩子一直要跟着我,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可思议……不管怎么样,到最后我还是欣然接受了。” “我可以住在这里,那汇文呢?万一斋主就是不喜欢他,不让他住在山中怎么办?” 左水东不知道周燊么的想法,于是他又是一礼,“斋主厚德,小子没齿难忘。” “不过,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白发童子……” 左水东的话说到一半,周燊么抢过话头,说道:“对了,还有那个白发小子,他是你什么人?” 左水东稍一沉吟,“弟弟。” 周燊么点头道:“好。你、包括你弟弟,都可住在这里。” “你也看到了,这座山头连我在内就十个人,你们来了还热闹一些。” “你弟弟的棋下得真好。当时我就站在旁边,看得真切,他下的很多手棋,天马行空,又玄机重重,看似随意毫无章法,可最后总能在关键的时刻发挥出作用。” 顿了顿,周燊么看向左水东,他面容和煦,道:“你们兄弟俩人,词棋双绝,以后免不了要与你们切磋论证一番。” “水东就不要再推辞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汇文的事也落实了,左水东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对着周燊么拱手道:“承蒙斋主厚爱,小子感激不尽!”说完,他恭恭敬敬地一礼到地。 ………… 懒慢斋客舍众多,左水东、汇文二人被安排在了一处小院之中。 小院有一间正房,一间配房,俱是全木结构。 正房居中的堂屋是一间茶厅,左侧是一处书房,书房之中文房四宝俱全,书房与茶厅之间用木制的百宝架相隔。 右侧则是卧房,卧房之中有一张较大的木榻、一张圆木桌、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整间屋子,干净简朴,舒适安逸。 汇文不愿意睡配房,于是就跟左水东挤在了一间屋子之中。 是夜,屋中孤灯一盏,汇文在榻上熟睡,左水东则盘坐于榻边,正凝神修练。 之前,左水东将凡人世界的灵气浓郁度定档为“一”;将清风山福地定档为“四”;太乙真宗的幕府山顶级洞天,左水东定档为“十七”。 而在这里,左水东对灵气浓郁度的感知为“七”。 左水东对这里非常满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坐炼灵,周天回环了。 此时,左水东默运“上德”功法,“疯狂”地吸收着天地灵气…… 几个周天回环之后,左水东敛息凝神,聚集周身全部法力于百会穴四周…… 左水东的人身内景中,法力“捕快”们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捕快”了。 有赖于唤醒了自身血脉之力,他们已经变成了一支黑甲威威的军队了。 此时此刻,“士兵”们雄纠纠气昂昂,在一个黑甲少将的带领之下,他们气势十足、浩浩荡荡地朝着金光“盗贼”而来。 ………… ………… 第七一章 莫笑小鸡太卑微 金光“盗贼”早已知道自己的末日将近,此时他面对这支无可匹敌的大军,双手负后,昂首挺胸,走出了百会穴。 “盗贼”是骄傲的,不容自己的尊严有失。 他环顾四周如狼似虎的士兵们,开口言道: “自打进入内景天, 战斗一刻没停歇。 过承浆、翻灵台, 一路逃到百会穴。 不得闲、不得闲, 身体真得很疲倦。 罢了罢了,怕了怕了, 散尽道行住此间。” “盗贼”一番感慨,身体开始变得虚虚暗暗,明灭不定,一点一点的金光从他的身体上不断飞离,紧接着就飘散于内景天之中。 左水东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这份变化,当体内金光散尽之时,左水东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筑基境后期。 同时,左水东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超乎以往的强大。 这正是: 堂中孤灯檐上月, 少年用功内景天。 金光散尽度征尘, 风敲木牖道喜言。 ………… 隔天一早,左水东、汇文以及懒慢斋师徒十人来到文星楼前的广场之上,为即将回家的客人们送行。 九华山其他三峰之人,早已于昨晚就先行离开了。 此时,广场之上,斋主周燊么,地主定淮道人,正与大明、苦敛、封在河说着话。 光大、贺寄言、卞开君等人则站在一旁默默相陪。 另一边,左水东、汇文、班鹰、石良四人聚在了一处。 文范书院就坐落在北域地界,离着九华山也不是很远,四人站在一起,其实是为了给石良送行。 左水东对众人道:“昨日斋主盛情挽留,我和汇文要在此处暂住一段时日了。” 汇文问道:“咱们不去西域啦?” 左水东笑道:“暂时不去了,以后机会多得是。” 汇文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班鹰有些兴奋,“那太好了,我可以经常上山来找你们玩了。” 汇文斜了班鹰一眼,“来什么来?不会说话,又没良心的惹祸精。” 众人闻言,一阵哄笑。 石良对着左水东一揖,他神情真挚,语带谦意道:“水东,我本来是准备恳请恩师带你一同回小说门的……” 石良正要往下说,却被汇文打断道:“马后炮,没有文化的马后炮。” 石良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呆。 左水东笑着帮他解围道:“石兄无需如此,我能住在懒慢斋,全赖于石兄带我上山,这份情意,我没齿难忘。” 说着话,左水东对着众人道:“我们几个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的,我左水东在逃难途中,能结识你们几位好朋友,三生有幸。” 言毕,左水东对着三人拱手俯身。 汇文、班鹰、石良也跟着抬手回礼。 四人立直了身,石良从储物法器之中,拿出了几枚竹牍交给左水东道:“水东有什么事尽管给我传信,只要是我能办到的,就一定再所不辞。” “好。”左水东应了一声。 紧接着左水东也拿出了十几枚剑信,并递给了石良、班鹰二人。 左水东笑言道:“二位,记得给我传信啊。” 班鹰接过剑信,也拿出了他的信符——木头所制、体型较小的老鹰雕塑。 左水东仔细端详着手里这几件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的老鹰雕塑,他啧啧称奇道:“班兄的信符,真是别致呀。” 班鹰道:“我的名字里带'鹰',有一年在某处修真坊铺里看到了这个传信雕塑,我立马就买下来了……” 汇文伸过头来看了几眼,他不屑道:“小家子气。鹰是展翅于苍穹,豪放不羁之物,你看你这个,那像鹰啊,明明就是还没长大的小鸡崽子嘛。” 此言一出,石良大笑了起来,班鹰说不过汇文,只得假意怒瞪着他。 汇文指着班鹰道:“你看你这个眼神,就像老母鸡护崽一般,眼睛瞪着忒大,看似很凶,其实内心恐惧不已。” 一句说完,汇文抬头望天,“鹰眸平静,何需瞪眼,其威深藏,凛而不显……” “翅展风云之际,教山河为之动容。” 班鹰敛容,无奈地摇着头看向左水东。 左水东心领神会,他收起信符,拍了拍汇文的肩膀道: “苍鹰傲骨天地驰, 巨翼谙尝未丰时。 莫笑小鸡太卑微, 乾坤造化未可知。 左水东并没有说教的意思,他说的这番话,更多的是在对自己而说。 站在不远处,两鬓斑白的贺寄言,一直在关注着一个人。 他看着这个高大俊朗的少年,心绪如潮,“昨日见他还是筑基境中期,今日再看,已然迈步后期,这份资质、这种修练速度,比起那些大派之中的天才们,也不呈多让。” “惜哉、惜哉!这少年要是身在大派之中,那肯定会是一个如众星拱月一般的宝贝疙瘩。” “他现在四处飘泊,以后无以为继,如何上境?” “如此良才我要不要收之为徒呢?” “儒门全系孱弱,缺少一个威势赫赫又实力超绝的领军之人,我这一代人是没可能了,是否可以将希望延续到下一代的身上……” “仙才不多,神玉稀少。如果我收他为徒,倾全门之力好好培养,光耀小说门那绝对不是作梦……” 贺寄言越想越兴奋,越是兴奋思绪越宽,他想着想着,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说不定这个少年以后可以成为我儒门一代领袖,振兴儒门,带领全系上下,与道、佛一争……” 就在贺寄言想得入神之时,那边大明四人已经结束了谈话。 几人告辞一礼,大明、封在河即朝着飞梭而去。 光大见师父走了,他正欲紧随其后之时,忽然间他看到贺寄言正神游八方。 光大轻轻碰了碰贺寄言,贺寄言立即心神回转,呆愣愣地看向光大。 光大看着贺寄言的神情,微微一笑道:“寄言老弟,何事想得如此痴迷?” 贺寄言自知失态,他赶忙作揖行礼掩饰尴尬,他开口言道:“胡乱瞎想,一梦边疆,铁马兵戈,风举云翔。让光大师兄见笑了。” 之前二人聊过天地棋局,光大点了点头,只当他是想起了经纬边壤…… 光大轻言道:“走了。” “哦,好的。” 光大朝着大明而去,贺寄言则是神识传音石良。 石良收到师父的传音,对众人揖手,“我走了。” “好!我也走了。” “二位慢走……” 几人已经交换了联系方式,此刻互道一声“珍重”,石良、班鹰即随着各自师父远去…… 封在河领着蓝旗朝着蓝色飞梭而去。 这时,苦敛禅师远远地喊了一声,“封施主请留步。” 封在河、蓝旗二人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苦敛。 苦敛带着空悟,两步一迈,就来到了他们二人身前。 苦敛笑问道:“封施主是回西域吗?” 封在河答道:“正是。” 苦敛笑呵呵道:“那就劳烦封施主带上我师徒二人,一同回转西域。老僧实在是不想走了,就让我们搭个顺风梭吧。” 封在河闻言还未表态,蓝旗却是喜笑颜开。 她来到空悟身旁,说道:“小和尚跟我走,我带你先参观一下飞梭。” 空悟有些为难,他看了看苦敛,见苦敛朝他微笑点头,于是他咧嘴一笑,背着小竹箧,跟着蓝旗快步跑向飞梭。 等两个徒弟走后,封在河拱手道:“苦敛大师,在河多有得罪,还请大师见谅。” 苦敛双手合十,垂首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封在河已知苦敛用意,他承其情、念其恩,全无之前张扬之气。 封在河伸手作请,“大师请!” “封施主请。” “大师再请。” “封施主同往、同往。” “…………” 另一边,左水东与汇文目送石良、班鹰离开。 这时,身着一袭银白色道袍的定淮道人走了过来,“左水东。” 左水东一见来人,躬身行礼道:“前辈。” “你跟我来。” “是。” 左水东让汇文待在原地等他,自己一个人跟着定淮的脚步,向远处走去。 定淮将左水东叫到一边,开口言道:“你知道邴礼为何有四万名士兵吗?” 这是左水东一直弄不明白的地方,他摇了摇头,“小子不知。” 定淮点了点头道:“我将我的两万人交给他指挥了。” 左水东一听,赶紧躬身一礼,道:“谢谢前辈手下留情,如果是您领军,小子毫无胜算。” “哈哈哈哈……”定淮闻言,一阵大笑。 笑罢,定淮注视着左水东犹如黑夜明珠一般的双眸,道:“你在‘棋局’之中表现得非常好。就凭你所展现出来的心性,我就敢断言,那件事绝对不会是你干的。” 左水东又是躬身一礼,表达谢意。 定淮道:“你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当时我就感到这里面疑点颇多。毕竟不是自家之事,我也管不了。” 定淮稍稍顿了顿,又道:“太乙那帮人真的是眼瞎了,其他人眼瞎就算了,这南大怎么也看不清呢?” “啊嚏……”站在远处的汇文,好端端地打了一声喷嚏。 汇文摸了摸鼻子,心中暗忖道:“肯定是这该死的惹祸精在背后骂我呢,我呸……” 左水东静静地伫立在广场之上,认真地听着定淮说的每一句话。 对于被太乙冤枉一事,左水东早已释怀。真凶是谁?真相如何?只有自己去找寻答案了。 定淮看着这个气宇不凡的昂藏少年,心中喜欢,于是他开口邀请道:“左水东,你现在孑然一身,又无门派牵绊,要不要随我回北极阁看看?” 面对定淮的善意,左水东拱手作礼道:“感谢前辈的好意,周斋主已经留我在此暂住了。” 定淮听罢,心中暗道:“这穷书生‘下手’好快呀。” 对于左水东的婉拒,定淮不以为意,他哈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就在北域安心的待着,没人会为难于你。” 说着,他从大袖之中摸出了两片手掌般大小的红色枫叶,递过去并言道:“有事给我传信。” 左水东郑重一礼,躬身道:“前辈厚爱,小子不敢推辞。” 说完话,左水东就大大方方地接过了枫叶信符。 一直以来,定淮都是“一心二用”,他一面和左水东说着话,一面还关注着封在河与苦敛那边的动静。 定淮表面神色如常,心中却在不断地盘算着什么,是犹豫不定,十分纠结。 就好像心中有两个小人正在拔河较劲一样,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 故此,定淮对于某些事,始终下不了决心。 此时,他见左水东将信符收好,于是又开口道:“左水东你知道吗?你在‘棋局’之中因祸得福,无意间觉醒了一种神秘的力量——血脉之力。” 左水东奇道:“血脉之力?” 定淮似有得意之色,“不错。” 左水东道:“原来如此。前辈不说,小子真不知道。当时,我只感觉力量更大了,速度更快了,好像身体各个方面都有所不同了。” 定淮有心点拨左水东,他点着头,笑容满面道:“这‘血脉之力’简单来说,就是可以让你自身的基础能力翻番。” “比如,这眼力可以看得更远,耳力更加灵敏,一些轻微之声都逃不过你的耳朵,就连神识也是如此。” “修练也会事半功倍。这其中的诸般妙处,你要好生体会,好生运用才是。” 左水东垂首道:“谢前辈指点。” 他立起身问道:“前辈,觉醒血脉之力的人多吗?” “哈哈哈哈……”定淮仰天大笑,继而五指伸出,现于左水东眼前。 左水东看着空空手掌,心中顿觉疑惑,“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掌之数呢?还是没有?没见过?” “天下之大,天才辈出,不可能没有;顶级大派里老祖一般的人物,见识肯定不凡,不可能没见识过;那就是一掌之数了?” 定淮看左水东想着心思,那边封在河的蓝色飞梭,已经缓缓升空。 忽然之间,定淮好像找到了“答案”,于是他不再犹豫,抖手一扬,一枚宗门信符极速而出,化光而去。 ………… ………… 第七二章 鱼跃龙门得其时 信已传出,定淮对着左水东笑道:“走了。” 左水东闻言,立即俯身相送,“小子左水东恭送前辈。” 话音未落,定淮化虹而去,身影已不知去向。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庆典结束,众人离开之后,一切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之中,空气中仿佛都带着一股慵懒的气息。 周燊么将左水东、汇文叫了过来,他对着九名弟子介绍道:“他们二人你们都已见过。” 周燊么指着汇文道:“他叫汇文,棋力无匹。”又指着左水东道:“他叫左水东,词文超绝。从今日起,他二人就住在琪琚峰上,我们就当他们是自家人一样。” 说完,周燊么看向一名弟子道:“六通,你带他们在山里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一名弟子躬身作揖道:“是!师父。” 周燊么看向左水东,“水东,你们就安心住下,先熟悉熟悉,有什么事尽管来竹楼找我。” “谢斋主。” 周燊么朗声道:“大家也累了,都下去休息吧。”说完话,周燊么大步而去。 等周燊么走远,一众弟子们就围了过来,他们一一与左水东二人见礼,大家一番自我介绍、寒暄之后,各自离开,各忙各的去了。 懒慢斋的九名弟子,各有斋号,十分好记又极其怪异。 大弟子:一目,夫子境初期,昨日宴席之上,在次席作陪之人,他个子中等,面容普通老成; 二弟子:二虎,明灯境后期,身材胖胖高高; 三弟子:三毛,明灯境初期,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不扎不束,披散在肩头脑后; 四弟子:四达,正己境后期,矮矮胖胖,像个“肉球”; 五弟子:五花,正己境中期,身量中等,面庞英俊; 六弟子:六通,正己境初期,他七尺身高,不胖不瘦,体型适中; 七弟子:七孔,修身境圆满,高高瘦瘦,文质彬彬; 八弟子:八门,修身境中期,粗眉大眼,身形壮硕; 九弟子:九牛,修身境初期,瘦瘦矮矮的。 这个小弟子左水东认识,他就是昨日领着自己去见斋主之人。 这九名弟子,俱是身着圆领青袍,除了九牛之外,其他人看起来都要比左水东大。 众人散去,此时广场之上,只有左水东、汇文、六通三人。 六通道:“水东,我带你们到处转转。” 左水东点了点头道:“好,有劳六哥。” ………… 在某一片天幕之上,一个身穿白色法袍,头戴星冠,眉目深邃,黑胡长须,气度威严的中年道士,正负手而立。 天上罡风不止,道人无意理会,任由猛烈的罡风,将自己的衣袍吹得飘摆不定,呼呼作响。 这时,一道速度极快的暗光,由远及近,瞬间就出现在了道人身前。 道人神识一扫,眉头微微一皱,他稍一权衡,心中就已做出了决定。 他挥袖打散暗光,同时另一只手临空一扬,七、八枚宗门信符即刻飞出,朝着不同的方向极速而去。 这七、八枚宗门信符之上,俱是写着同一个字——撤。 过不多时,远方出现了一点蓝光,白袍道人眼神微凝,他身形一展,迎光而出。 蓝色飞梭之中,宽敞舒适,物品一应俱全。 蓝旗正和空悟小和尚坐在舱室里吃着干果、聊着天。 空悟身旁放着一个小竹箧,蓝旗则背着一个大大的紫色剑匣。 空悟看着蓝旗,指了指剑匣道:“蓝姑娘,你一直背着,不累吗?” “不累,我要永远背着。” “那睡觉怎么办?” “不睡觉,只打坐。背着剑匣也是一种修行。” 空悟看看剑匣,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竹箧,他摸了摸大光头,“我也背起来吧。” “咯咯咯咯……” 蓝旗看他傻得可爱,不禁笑了起来。 “小和尚,我这剑匣是一件神器,我背着它是在温养。” 空悟腼腆一笑,“我的小竹箧背起来,也很神气的。” “咯咯咯咯……”蓝旗又笑,“快放下来,放下来……” 空悟傻愣愣地又将竹箧放了回去。 蓝旗笑问道:“小和尚,你知道我的剑匣叫什么名字吗?” 空悟回道:“名有千千万,小僧怎么会知道。” 蓝旗笑道:“给你一个重要提示,四个字。” “这也猜不出呀。” “那你慢慢想,慢慢猜……” “哦,好的蓝姑娘。” 徒弟们在舱室里聚着天,封在河与苦敛则坐在驾驶舱中谈玄论道。 飞梭靠极品灵石提供动能,由修士神识操控,精准无错,安全快捷。 便在此时,一道男子的声音传入驾驶舱中…… “苦敛大师,在河老弟,二位来我北域,为何过门而不入呢?” 这声音熟悉,两人闻之,神色稍变。 苦敛率先开口道:“阿弥陀佛。原来是阁主大人啊,老僧有急事回转,身边带着小徒弟多有不便,故而恳请封施主,送我师徒二人回寺。老僧来到北域,未去拜访阁主大人,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身穿白袍,头戴星冠的道人,正是北域霸主北极阁——阁主秣周。 秣周道人伴飞于飞梭一侧,他笑道:“原来如此。我接到师弟定淮的来信,他说从西域来了两位大人物,正在懒慢斋中作客。我一忙完宗门琐事,就急忙前来迎接二位到阁中作客。” “唉!还是我秣周福浅呀,居然未能留住二位,一尽地主之谊。” 苦敛道:“善哉,善哉!阁主大人如此深情厚意,让人难忘呐。这样吧,待寺中诸事完结,我带领小徒,再来阁中叨扰。阁主大人你看可好?” 秣周身在梭外,随梭而行,他抚了抚长须,道:“甚好、甚好。” 接着他话锋一转,又道:“说来惭愧,我相请二位到阁中作客,一为尽地主之谊;二为我自己个人修行之事。” 虽然苦敛的本心是不想接他的话,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应道:“阁主大人实力冠绝惟宁,北极阁传承源远流长,阁中先贤、大能们留下来的心得典藏极多,还能有什么事能难得住阁主的。” “而且佛、剑、道三家传承有别,老僧与封施主二人,实在不敢在阁主大人面前胡言乱语。” 秣周笑道:“大师太过自谦,‘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大师佛法无量,在河老弟剑术超绝,我身在局中,一叶障目,实难自辨。'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还请二位莫要推辞,为我解惑。”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苦敛、封在河二人想推辞也推不掉了。 苦敛、封在河交换了一个眼神,苦敛开口道:“也罢,阁主大人有何碍难,但说无妨,老僧与封施主,尽力而为。” 秣周道:“千年修道,如履薄冰,越是攀升境界,越是觉得自己道心不稳。我想请教二位,这‘道心’重要吗?如何才能做到,向道而不惑于心?” 此言一出,驾驶舱中有些安静。 封在河一句话未说,秣周的来意,他已完全明白。 此刻,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他犹豫着还未动手,只是担心自家爱徒的安危。 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内,他已经作出了决定。 封在河神识传音苦敛,“大师,他是冲着我来的,你带着两个孩子驾梭自去,不用管我。我留下来与他们作个了结。” 苦敛神识回道:“阿弥陀佛。封施主想得简单了。他们既然不想放过你,又怎么可能放老僧离去呢?” 稍稍顿了顿,苦敛又道:“把我放走了,老僧作为当事人回到西域之后,一定会将实情说出,到那时,肯定会爆发两宗大战,西北两域全面相抗的局面。封施主,你认为秣周愿意见到如此不可控的局面吗?” 封在河闻言顿觉有理,他回道:“在河愚钝……” 这时,苦敛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封在河很少见到苦敛如此神态,“大师,怎么了?” 苦敛不无担心地说道:“两域一旦开战,局势紧张,暗流涌动,波澜四起,搞不好其他两域都不能置身于世外,会被强行拖入战局之中。到那时,整个惟宁修真界都将生灵涂炭。” “不仅如此,惟宁一旦大乱,外陆之人就有机可趁了。到那时,我们的家园就此毁于一旦了。” 说到此处,苦敛心有所感,双手合十,他向天一礼,斩钉截铁道:“故此,他放老僧走,老僧都不能走。” 封在河认真地想了想其中利害关系,他越想越觉得此事不简单,越觉得不简单,就越感到毛骨悚然,他心中大惊道:“难道这是一场惊天阴谋?” 少顷,封在河回转心神,神识传音道:“大师,我连累你们了。” 苦敛笑道:“封施主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老僧既然选择与你同行,就已想好了对策。再退一步说,你我二人联手,不计生死,奋力一搏,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挡得住?” 平时和蔼无争的老和尚,也能说出如此豪气干云的话,这令封在河大为触动。 他拱手传音道:“大师之恩,在河永生不忘!” 苦敛双手合十,垂首回礼。 动手之前,有些事要先确定好,封在河又问道:“大师,如果他们以咱俩的徒儿做要挟,该当如何?” 苦敛笑了笑,他答非所问道:“老僧出家之前是一名屠夫。” 封在河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也不再密语遮掩,他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他们敢对我徒儿下手,我就灭他满门。” 秣周抛出的问题,梭中两人迟迟未答,秣周也不着急,他大袖飘摇,神态平静,就这样默默伴飞,静等“答案”。 这时,苦敛的声音传来, “万有归一空,一空具万有。 向道如执炬,逆风必烧手。” 秣周想了想,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秣周言道:“大师,受教了。今日小道唐突,叨扰二位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 苦敛、封在河同声应道:“请!” 秣周渐渐放缓速度不再跟随,他看着蓝色飞梭朝着西方极速而去。 很快地,飞梭由“型”变成了一道蓝光,由光再变成一粒光点,光点闪烁之间就消失在了秣周的视线之中。 秣周双手负后站在云端,他远眺飞梭,怔怔出神…… 一番思绪之后,秣周心中不禁叹道:“不是留不住你们,而是代价太大。” 云气之间秣周久久伫立,这时,一道白虹倏然而至,虹光明灭之间,显现出一个身穿银白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来。 中年道士来到秣周身后,他极为恭敬地稽首作礼道:“师兄。” 半晌,秣周才转过身来,他瞥了道士一眼,道:“师弟,为兄放他二人离去,你不会怪我吧?” 来人正是定淮道人,他与秣周同师而学,关系极好。 昨日他将自己“受辱”之事,一五一十禀告给了师兄,秣周看完信之后,立即调集人手准备为定淮出气。 只是今日出现了一些变故,苦敛和封在河同行,打乱了定淮的计划,以致于定淮一直很犹豫,经过一番权衡,最终他选择了——“不出手”。 于是定淮再次传信给师兄,将此事告知并且讲明了自己的意愿。 回阁途中定淮不太放心,于是他折转路径,一路向西追了过来,直至看到秣周的身影。 定淮生怕秣周怪罪他的“反复无常”,此刻他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等着“家长”的训斥。 当定淮听到秣周的问话,他躬着身子,立即回道:“不敢!师兄这么做是对的。” 秣周笑了笑,道:“此事容后再议,先回去吧。” “是。” 两人一路向着北极阁飞去。 途中,秣周没来由得问了一句,“师弟为何不收个徒儿。” 定淮回道:“师弟我闲散惯了,却是教不了徒弟。” 秣周哈哈一笑道,“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解你吗?” 定淮笑笑,没有说话。 秣周再道:“你眼光高,不愿意收徒,其实是没有看得上的吧?” 被师兄说中了心思,定淮笑道:“收徒不仅要看资质,还得看眼缘。像白下那么好的苗子确实不多呀!” 秣周点了点头道:“嗯,这倒是。今年开阁收徒,我为师弟好好物色一个。” “这种事怎能劳烦师兄大驾,还是我自己来吧。” “那你可得上上心。” “是。” “………” 俩人一路闲聊,一路远去…… ………… ………… 第七三章 山中无事夜叠纸 九华山,琪琚峰。 山头不大,几人脚力甚快,仅半天功夫,六通就带着左水东、汇文二人将琪琚峰大致逛了一遍。 同时左水东也对懒慢斋的情况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懒慢斋的弟子太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专门负责的一块区域。 一目负责书楼、账房,管理着斋中各项收入、开支; 二虎负责酿酒,这满含灵气又香醇浓厚的美酒,除了一小部分供斋中饮用之外,大部分都将卖出去,这也是斋中为数不多的产业之一; 三毛管理灵田、灵植,田里种植的灵果树,待果实成熟之后,大部分都将用于酿酒,剩下的一小部分另有他用; 四达是斋中的厨师,斋中连他在内,每天一共有六个人需要吃饭。当然,左水东他们来了之后,吃饭之人就增加到了八个。四达除了烧饭之外,还得烧水,为师父泡茶; 斋中最小的弟子——九牛,厨房听用。每天他要负责挑水、烧水、生火、洗菜、择菜等厨房琐事; 五花,灵田听用,负责采摘灵果,二虎酿酒的时候他也得前去帮忙; 六通,负责巡山,以及斋中采买等事宜; 七孔,负责打扫卫生。文星楼、竹楼、书楼等一应建筑的卫生都由他清扫; 八门,负责看守山门,虽然看着轻松,但职责不可谓不重。 地形环境大致熟悉之后,六通与左水东二人告辞,遂下山采买去了。 左水东、汇文回到客舍小院之中。 一进正房,汇文就跑进卧室躺在了木榻之上,他翘着腿,嘴里还低哼着一首小调,整个人极为悠哉。 而左水东则坐在茶厅之中,他从怀中掏出了两件储物法器,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在卧室中汇文没有听到左水东的动静,于是他一个“鲤鱼打挺”,赶紧下了榻跑了出来。 汇文来到左水东的身旁坐下,好奇地问道:“东哥,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左水东朝他神秘一笑,回道:“这里面有很多好东西。” 汇文似有不信,“拿出来看看。” “好,我试试。”说着,左水东神识笼罩住两件储物法器,开始神识开锁。 左水东的神识就这么一笼一撞,之前异常坚固的储物法器,居然就这么打开了。 左水东心中有一些小小地兴奋,同时他又担心法器之内的空间坍塌,于是立即用神识一卷,将两件法器里的所有物品都给拿了出来。 东西太多左水东索性就将这些物品都放置在了地上。 两件储物法器被强行撞开之后,也失去了作用,于是左水东将其与之前失效的储物袋放在一起,归于一个布袋之中收好。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大堆物什,惊得汇文膛目结舌。 左水东看着汇文的表情,笑道:“让我来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哦。” 于是他蹲下身子,开始查看物品。 几套太乙蓝袍,凡俗金银两大箱,两本筑基心法,一本《太乙无量叠纸术》,各类、各色符纸若干,下品灵石三千多枚,中品灵石约二千枚,还有上品灵石五百枚,中品法器三件,上品法器两件。 两件储物法器来自于太乙弟子,这两人的身家加在一块,让左水东收获颇丰。 这时汇文蹲下身来,问道:“东哥,你还会变戏法?” 左水东笑道:“这不是戏法。‘修真’你知道吗?” 汇文疑惑道:“修针?修什么针?” 左水东看他神情不似作假,遂道:“稍后跟你解释。来,这两箱金银归你了。”说着就将两个大箱子推到了汇文身前。 汇文看着这么多的金银,两眼放光,他搓着手道:“我滴乖乖!这么多金银,都给我啦?” “嗯,是的,都归你了,你自己找地方存放。” 汇文也不推辞,他笑呵呵地将两个大箱子搬进了卧房之中。 等汇文搬完出来,茶厅的地面之上早已是空空如也。 此时,汇文看到左水东坐在椅子之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仔细研读,于是他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对左水东言道:“东哥,你对我真好。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左水东偏头看向汇文,微笑道:“好。什么秘密?” 汇文又往左水东身边凑了凑,他低声说道:“我知道哪里有宝藏,哪天我带你去挖啊。” 左水东闻言放下书,哈哈大笑道:“好!等我有空了,咱们再去。” “嗯。” 左水东看着汇文灵动的双眼,问道:“你不知道‘修真’,那你身上的法力从何而来?你每天不修练吗?” 汇文一问三不知,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左水东温言道:“你能感觉到自己跑得很快,跳得很高吗?” 汇文点点头默不作声。 左水东又问道:“你能感觉到自己力气很大,看得很远吗?”汇文继续点头。 左水东指了指汇文的身体,“这些都是你体内的法力、境界所带来的。要不是靠着这些东西,你在万汇城早就被抓住了。” 左水东缓了缓又道:“你刚才所看到的,像变戏法一样,物品凭空而现又凭空而无的景象,其实是一种法术。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法力、境界所带来的。” “你和我都是修士。修真之士——修持入道,真我成仙。” 汇文听罢,一脸苦相,他低声道:“我是真的失忆了,对以前的事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左水东面容和煦,拍了拍汇文的肩头道:“别急,一切都会记起来的。” 汇文道:“能恢复记忆?” 左水东点头道:“我是你大哥,肯定会帮你的。” 汇文有些感动,他抿着嘴注视着左水东,使劲地点了点头。 左水东笑了笑道:“我看一会儿书,等会我们去吃饭。” “哦。”汇文应了一声,于是他不再打扰左水东,一个人走向卧房,点数金银去了。 左水东所看之书,正是刚刚得到的《太乙无量叠纸术》。 叠纸术,是一种高明、玄妙的纸人类术法。它不仅可以用来制作纸人,还可以通过不断累叠符纸,提升纸人品级与能力,同时还能对受损的纸人进行修补。 书中所记载的纸人品级可分为四品: 一品,制作纸人,这与左水东之前买的“纸人术”是一模一样的,纸人呆板无思想,不会术法,按指令行事,纸人制作成功,即为一品; 二品,纸傀。与主人联系紧密,偶尔会根据不同的情况,改变自身行事方式,略懂变通,依旧没有术法; 三品,影。可以做到与主人如影随行。意识,思想初觉,可以修习最基础最简单,威力最小的术法; 四品,拟人。此时的纸人,已开灵觉,有自己的思想,可以开口说话了,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但仍是纸身,并没有三魂七魄。术法修习同三品一样没有变化。 入夜! 汇文在木榻上呼呼大睡。 左水东打坐修练完毕之后,秉烛移步至书房之中。 他将烛台轻轻放置于书案一侧,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少了一条胳膊的人型纸片。 左水东将人型纸片放在书案上,又拿出多张黄色符纸,取一张叠放于纸片之上。 左水东依照“叠纸术”上的口诀,轻声念了起来: “符纸符纸,老君有旨。听我号令,即刻化形……融!” 随着左水东口念法诀,黄色符纸渐渐缩小,一点一点地与纸片重合,微光闪动之间,最后融入到了纸片之上。 之前少了一条胳膊的纸人,此刻已恢复了半条手臂。 左水东再取一张黄色符纸,叠于纸人之上,像先前一样,又念了一遍口诀…… 微光闪动,纸片人恢复如初。 左水东祭出人型纸片,顷刻之间,在书案一侧,一个身材匀称,一身黄衣,面庞清秀的纸人,出现在了左水东视线之中。 此时,纸人甲双臂下垂,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站在屋中。 左水东围着他仔细地打量了起来…… 手臂已修复,其他也如先前那般,只是在纸人甲左侧衣袖靠肩的位置之上,多出了两颗星星图案。 图案小小的,金色满绣,左水东用手摸了摸,似乎很寻常,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少顷,左水东凝眸直视纸人甲,他低声言道:“你也是跟着我出生入死过的,从今日起,我为你取名——左禔甲。” 左禔甲似乎能听懂主人的话,他神情依旧呆滞,可是眼睛却是忽然眨了两下。 ………… 左水东与汇文就这样在懒慢斋住了下来。 懒慢斋的弟子不多,但成才率却是极高。 斋主已是登楼,其门下九名弟子,一个比肩元婴的夫子境;两个与金丹同等的明灯境;三个如筑基一般的正己境;最后三个是等同于练气的修身境。 每一天左水东会从亥时起一直修练到第二天辰时,其间他还会为左禔甲“叠纸”升品。 和汇文用过早饭之后,左水东会去书楼看一个时辰的书。 书楼里一本与修真相关的书都没有,存放的都是一些儒门经典、地理人文之类的书。 巳时正刻左右,左水东会去厨房帮忙。 他有时会帮着九牛挑水、生火;有时也会跟着四达学习烧菜。 准备八个“大胃王”的饭食,工作量确实也不少。 在这里只有早、午两顿饭,左水东无所谓,可是汇文受不了。 于是左水东还得为汇文再准备一餐,他跟四达学习烧菜就是为了汇文。 晚饭,左水东有时会弄点山中野果;有时也会亲自下厨,清炒两盘;有时也会捉些山鸡野兔给汇文打打牙祭。 住在这里其他不说,就这厨艺,左水东是日益见长。 午饭过后,左水东会去灵田坐坐,与三毛、五花聊聊天。 灵果一年两熟,暮春、中秋之时是他们最忙的时候,忙过这一阵,就又会恢复到往日的清闲状态。 果子成熟之后,即刻就要酿成美酒。故此,懒慢斋的美酒分春酿、秋醪两种。 酒酿好之后,还得放入某处存放一段时间,让天地灵气不断融入、溶解到酒里,这样才能使美酒更加香醇浓厚,灵气十足。 现在已临近年关,秋醪已经成酿封存。故此,现在大家基本都无事可做,只待来年春末果熟了。 左水东偶尔也会带着汇文与六通巡山。 一段时间之后,左水东不仅与众人熟识,而且还对整座琪琚峰的地形了如指掌。 在这里宁静惬意,慵懒舒适,他与汇文非常自然地就融入进斋中众人的修行生活中去了。 大家看他就如家人一般,毫无芥蒂、突兀、不适之感,心中唯有欢乐与温暖,这让左水东十分快乐、珍惜。 ………… 新的一期《惟宁杂闻》出版了。 “杂闻”中记载了本次懒慢斋盛典的全过程。 文中提到了大明、苦敛、封在河三位巨头、大能携徒前来道贺。 这一下子就将此次庆典的规格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让一众读者看了不禁要问,这周燊么名不见经传,懒慢斋更是闻所未闻,几位大佬何故亲临? 撰稿人知道斋主十分低调,不想大肆宣扬,于是他在文中并没有将懒慢斋坐落于何处写明,只是简单地用了五个字加以描述——北域懒慢斋。 这一边撰稿人不写明,那一边的读者更加觉得此斋神秘。 很多人都找来北域舆图查看懒慢斋的位置,可是舆图之上并未标注此门派。 大家又动用关系,纷纷到处打听此斋的具体地址,欲要前往一观…… 文中还提到了小说门与竹篱馆弟子们之间切磋四艺、演艺助兴的事。 将左水东的那篇“少年游”也一并刊登在了上面。 大家对诗词无甚兴趣,倒是对这个作者左水东十分关注。 一名南域通缉犯,竟然跑到了北域,而且还能参加如此高规格的盛典,并且代表小说门出战四艺,这里面的信息量很大,让人不可思议又耐人寻味。 先不说其他,就说这数万里拔山涉水的韧劲,就让人值得敬佩。 其次,北域并没有将他当成凶手,而是以礼相待,至少在小说门这里是如此。 ………… ………… 第七四章 一心所向一生师 其次,北域并没有将他当成凶手,而是以礼相待,至少在小说门这里是如此。 “小说门公然与太乙唱反调?” “难道左水东投靠了小说门?” “…………” 这些疑问萦绕在读者心间,让人挥之不去。 更令人奇怪的是,本次盛典一众宾客之中,居然没有一个南域之人。 东、西、北,三家顶级门派都有人到场,却唯独少了南边的太乙,这件事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周燊么侧躺在竹榻上,手里拿着最新出版的《惟宁杂闻》正在津津有味地看着。 他将左水东写的那篇“少年游”反复读了好几遍,每一次读这篇文章,他心中都抑制不住地高兴。 虽然心中喜悦,但是统览全文,周燊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里。 周燊么一时间也不能尽解心中疑惑,于是他合上书也不再多想——“懒经”上脑,睡觉睡觉。 ………… 南域,幕府山。 一方紫气蒸腾之处,一个皮肤粉嫩的小道童行走其间。 她手里拿着刚刚出版的《惟宁杂闻》,这是大师兄谷里闭关结丹前交给她的事。 走进小阁,小道童也不乱翻乱看,她将书放在桌案上之后,即刻离开了此处。 幕府山,登天阁。 南瑞道人站在走廊上,他单手负后正凭栏远眺。 他神情严肃,一面观景,一面想着事情。 便在此时,紫气萦绕,缥缈朦胧之间,一道紫色光芒极速掠过。 紫光一闪一灭之际,南瑞身旁立时就出现了一个紫袍女子。 南瑞换上一副笑脸看向来人,道:“师妹,怎么每次看你都来去匆匆的。我们是太乙,不是‘太急'。” 南秀此来带着一些怒气,她瞥了一眼南瑞道:“师兄,别在我面前打‘太极’了,现在整个惟宁修真界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哦?”南瑞不解,遂问道:“师妹何出此言?” 南秀回道:“那个叫左水东的小子,他已经得到了小说门的庇护……蕞尔小派安敢如此?” 南瑞就知道她是为了此事而来,笑了笑道:“一来,事情尚未查明,那小子也只是个'嫌犯';二来,他们因缘巧合之下走到了一起,还谈不上庇护。师妹尽管放宽心,如果确实是那小子所为,师兄我亲自去拿他。” 南秀哼了一声,“无需师兄出手,我自有计较。” 南瑞闻言,转过脸看向南秀道:“化神杀筑基,你如此做,不怕天下人取笑了?” 南秀嘴角轻翘,回道:“我杀他神不知鬼不觉,谁会知道?” 南瑞也不和她争执,岔开话题道:“师妹找我,就是来告知此事的?” 南秀眼神一凛,寒气逼人道:“懒慢斋斋主登楼庆典,为何三派都请了,却独独不请我南域之人?他们太不拿我太乙当回事了。” 南瑞笑道:“小门小派的,我是不稀罕去。” 南秀语带怒意,“我也不稀罕。但是三派都已齐聚,却唯独少我太乙,这口气如果忍了,那天下人怎么看待我太乙真宗。此风绝不能长。” 南瑞心中一叹,想起了师兄南大说过的一番话,当时南大曾言“太乙太弱了……”,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啊。 南瑞寻思道:“难道为了此事杀上门去?不妥不妥……” 南瑞怕南秀做出过激之事,遂正色道:“懒慢斋身处北域地界,我们不可意气用事,如果师妹要立威,还得从长计议。” 南秀没有回话,她静静地站在走廊之上,远眺云天,怔怔出神…… ………… 北域,九华山,琪琚峰。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左水东、汇文正和六通巡山。 左水东与六通在前,边走边聊,汇文则紧跟其后,望树寻鸟。 这时,一枚飞信穿林而来,悬浮在六通的身旁。 六通伸手接住,神识一扫,遂转头看了一眼汇文。 本来六通看信,左水东根本就不会多想什么,更不会去打听,但是他看到六通望向汇文,遂上前问道:“怎么了六哥?” 六通也觉得奇怪,回道:“山下有一位白发老者好像要找汇文。” 左水东听到了“好像”二字,顿觉此事古怪,似乎山下来客并不确定所找之人就是汇文。 左水东追问道:“六哥,那人找汇文何事?” 六通摇了摇头道:“信中没说。” 左水东拱手道:“那好吧,我二人下山看看,劳烦六哥了。” 六通回了一礼,道:“水东无需客气,我先忙去了。” “好。” 待六通走后,左水东对汇文玩笑道:“说不定是你亲爹来找你咯。” 汇文眉头一皱,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会的,不会的……” 左水东微笑道:“跟我来。” 说完话左水东缩地成寸,向山下而去。 汇文看左水东走了,他身形一动,迈着奇怪又快捷的步伐紧随其后…… 左水东一直对汇文的神奇步法很感兴趣,见今日机会难得,有意要和汇文比试一下脚力。 左水东未飞到高处,只是沿山路而行。 他绕着路,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急转;一会儿又调头折返,就是想着全方位地了解汇文的步法。 不管左水东如何变换路径,汇文总能紧紧跟随,是半步不慢。 左水东发现汇文的神奇步法与他的顺逆九宫步极为相似,于是左水东又切换到九宫步上,进一步地进行比对。 两人在山林中疾驰,一路委折而下。 忽然在左水东的前方出现了一棵腰围粗壮的大树。 左水东从树旁一掠而过,紧接着逆宫步开启,他一个急转调头,绕着大树折返而回与汇文平行相遇。 汇文眨着眼睛疑惑地看向左水东,左水东笑道:“跟上。” 随即汇文也学着左水东的样子,绕树折返,紧随其后。 两人所过,带起阵阵轻风,轻风带“卷”,又将大树上正在“工作”的啄木鸟惊起,啄木鸟丢掉嘴里的小虫子,它扑棱着翅膀无向乱飞。 左水东、汇文二人步法甚快,很快就在这片山林中消失了身影。 被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绕身而过,大树伸展了一下树身枝叶,它噪音低沉对旁边的小草说道:“两个傻子。” 小草青青,闻言嘻嘻笑道:“有点弱智。” 大树又道:“迈着步子。” 小草接道:“无所事事。” 大树:“一路疾驰。” 小草:“风起乱枝。” 大树:“吓到鸟仔。” 小草:“扇动双翅。” 大树:“飞离树枝。” 小草:“不再医治。” 大树:“让人不齿。” 小草:“坏你好事。” 大树:“…………” 小草:“…………” 就这样一树一草,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的话。 对话完毕,大树怨气全消,小草依旧乖巧,一树一草哈哈大笑! 清风和顺,群猴攀高。 山中幽静,鹿隐花娇。 此时,在琪琚峰山脚处,一个身穿深色锦袍,后负包袱的老者正静静伫立。 在他身前不远处,有一个粗眉大眼,身形壮硕的汉子席地而坐,他手里捧着书,也不理老者,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忽然一阵持续不断的轻风从山上吹来,随风而来的还有一道亲切地呼唤声,“八哥!” 风中带语,八门闻声而起,只见两条黑影“忽”地一下,就来了八门的身前。 左水东拱手作礼道:“有劳八哥了。” 虽然八门比左水东境界低,但是年龄却比左水东大不少。故而,左水东仍以“哥”相称。 八门作揖回礼道:“水东客气了。”紧接着他指向老者,“就是他了。” “这位老人来到此处,要找一个身高五尺左右,年龄十三四岁上下,一头白发的少年,我想了想,这不就是汇文么,故此我才传信师兄,让他将此事转告于你们。” 左水东、汇文听罢,遂转头看向老者。 “咦!怎么是你?” 左水东识得此人,这位老者正是当日在四方城与汇文下棋,外号叫“棋痴”的老前辈。 汇文也看清楚了来人,他嘴角一翘,笑容玩味。 老者也看见了汇文,他双眼放光,快步上前,对着汇文作揖道:“小友让我好找。” 汇文笑道:“怎么着,还不服气?” 老者忙道:“服气的,服气的。” 左水东对着老人拱手道:“小子左水东,他是汇文。不知棋痴前辈尊姓大名?又何故到此?” 老者作揖道:“不敢称前辈,我名叫蔡十九,家住四方城,自那日与汇文小友对弈之后,自感小友棋艺超凡,于是我一路打听,一路寻找到此。我此来,是来拜师的!” 左水东奇道:“拜师?” 老人垂首应道:“对,拜师。希望汇文师父能够收我为徒,传授弈道。” “我蔡十九,定当尊师重道,常随左右,此生不悔。” 左水东闻言笑了起来,这种事他也不能为汇文作主,于是他看向汇文,等待汇文的意见。 汇文面带笑意,双手负后,他围着蔡十九,上下打量起来,众人也不言语,就等着他的答复。 少顷,汇文转到蔡十九的面前,他抬头看向老人,问道:“你真想和我学棋?” 蔡十九神情庄重,语气诚恳,他垂首道:“是的。我一定要拜你为师,跟你学棋。请师父收下我吧!” 汇文又道:“你真能做到端茶倒水,侍奉左右,随叫随到?” 蔡十九闻言,立即竖起三指,他对天起誓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蔡十九,再此立誓,从今日起拜汇文为师父,尊师、重道、学弈,聆听教诲,随侍左右,一生无悔。如若虚言哄骗,阴奉阳违,教我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见蔡十九立下重誓,汇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他转头看向了左水东。 左水东心领神会,他见蔡十九一片赤诚之心,遂笑着点了点头。 汇文见左水东同意,开口道:“好吧。我勉为其难就收下你了。” 见汇文同意,蔡十九心中狂喜,他对着汇文大礼拜下,道:“徒儿蔡十九给师父磕头了。师父大恩大德,小徒一生不忘。” 汇文没受过外人如此大礼,他有些不太习惯,“快起来吧,快起来吧。你记住,我门下不讲究这一套。” “是,师父,徒儿遵命。” 汇文和蔡十九的事尘埃落定之后,左水东、八门迈步上前,热情地与两人道贺。 少顷,左水东寻思道:“徒弟是收下了,但后续还有一些小小的麻烦……” “毕竟我和汇文是寄人篱下。这蔡十九能否在山中住下,还得问过斋主的意见。如果斋主不同意,那还得作其他打算。” 想到此处,左水东对着汇文师徒二人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向斋主请示。” 说完左水东遁术全开,向着山上疾驰而去。 一阵风过,左水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此时,八门望着山道不无羡慕地吟道: “少年来去一阵风, 琪琚峰里现真容。 南来家人空山藏, 冉冉新星左水东。” 汇文听罢十分认可,他少见地对着八门竖起了大拇指,道:“就凭这份见识,八门你以后的成就就不会低。” 八门闻听此言,谦虚也不是,反驳也不是,好像说什么都不是,于是他呵呵傻笑起来。 懒慢斋二层竹楼之中,此时斋主周燊么正躺在竹榻上小睡。 按理来讲,修士根本无需睡觉,但周燊么不同,他《懒慢经》一看,“瞌睡虫”一起,睡觉就变成了修行。 虽然是在睡觉,但周燊么的神识却是笼罩一山,对于山中所发生的事,一丝一毫,他都了然于心。 此刻,周燊么发现左水东来到了竹楼前,他赶忙翻身而起,一步跨出,人已来到一楼书桌前。 周燊么整整衣容,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左水东登上竹台,来到竹楼大门之前,他拱手俯身道:“小子左水东,有事求见斋主。” 半息不到,周燊么的声音即刻飘来,“进来吧。” “是。”左水东再一礼,迈步走进了竹楼之中。 左水东看见周燊么正在写着什么,于是他静立一旁,不急着说事。 周燊么俯身写字,嘴角不经意间翘了翘,他搁下毛笔看向左水东道:“水东来的正好,我正在练字,快快过来品鉴一下。” ………… ………… 第七五章 君子务本经纬志 左水东垂首道:“小子不敢。” 周燊么笑道:“水东无需如此谦虚,看看无妨。” “是。”左水东应了一声,遂迈步走到了书桌前。 左水东低头定睛一看,一张白白的大纸上,写的是一个工工整整的“真”字。 周燊么问道:“如何?” 虽然左水东不擅书法,但是他也能看出来,这个字写得太过工整,横是“横”、竖是“竖”,笔画太过平直,失了书法该有的灵性与意蕴。 左水东一时不好评价,他静立当场,默不作声。 对于左水东婉转的表达,周燊么不以为意,他自我评价道:“这个字写的确实缺了点意思。” 于是周燊么又提起毛笔,在“真”字的左边补了一个“竖心旁”,这个“竖心旁”写得是遒美洒脱,气韵灵动。 周燊么添了一个“竖心旁”之后,整个字就变成了“慎”字。 这个字,一边是洒脱灵动,自由不羁;另一边是工整拘束,缺少灵魂,两边相合,冲击着人的眼球。 周燊么再道:“如何?” 左水东心中一叹,虽然斋主并未明言,但其中的深意已经极为明显了。 左水东心道:“现下我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筑基境,这一身本事确确实实源自道门传承。” “这是根,也是本,不可或忘。如果我冒然转投儒门,以后如何自处?” “虽然我现在是受到了道门本宗的追捕,所受之伤也是道门所致。” “但是,这只是与个别门派之间的纠葛,与整个道门体系并没有矛盾,我不可一概而论呀!” 左水东凝思良久,肃容拱手道: “‘真’虽无心却是根, ‘慎’多三笔德谨诚。 尊贤务实殊途归, 两字相近各为尊。” 说完,左水东对着周燊么一礼到地。 两人借“字”打了哑迷,周燊么被左水东婉拒,却是半分也不气,他并不着急,日子还长,慢慢来。 周燊么仰头大笑道:“水东说得好!分析得很精辟。” 为了不使两人尴尬,他转换话题道:“对了,水东找我何事?” 于是左水东就将汇文与蔡十九弈棋,以及蔡十九前来拜师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周燊么一听,立即说道:“真没想到小汇文居然收徒了。这是好事,就让他徒弟也在山中住下吧。” 左水东拱手道:“多谢斋主成全,我即刻下山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周燊么摆摆手道:“水东无需枉跑,我来通知八门。”说着他手一扬,一枚宗门信符快速地朝山下而去。 得到斋主的首肯,蔡十九就在懒慢斋住下来了。 左水东住的小院正好有一间配房,安排给蔡十九,也无需再另行安置了。 翌日,在周燊么极力推动之下,汇文的收徒大典正式举行了。 此时,文星楼前的广场之上,放置了一把太师椅和一张方桌,汇文正端坐其上。 虽然汇文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他拗不过众人的好意。 正如他之前所说,他真得就“勉为其难”地坐在了这里。 左水东站于汇文右手一侧,充当今日大典的司仪主持,左水东的右边站着九牛,此刻他正双手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茶。 周燊么领着其他八名弟子则站于汇文的左手一侧,算作见证嘉宾。 蔡十九站于汇文前方一丈之处,等待着行拜师之礼。 左水东看了看天色,遂朗声道:“吉时已到!蔡十九上前行跪拜礼!” 蔡十九神情庄重,步伐稳健,他不急不徐走到汇文面前,大礼拜下。 左水东再次朗声道: “一拜,天地乾坤,日月星辰; 二拜,尊师重道,无悔一生; 三拜,师徒携手,经纬纵横。” 蔡十九叩拜完毕,九牛捧着托盘来到蔡十九的身旁,左水东又开口道:“敬茶!” 于是,蔡十九双手捧起茶碗,恭恭敬敬地将茶碗呈递给汇文。 汇文喝茶的时候,左水东又道: “喝下这杯茶,汇文师徒一家亲; 喝下这杯茶,棋艺绝伦震惟宁; 喝下这杯茶,万古长春留君名。” 一目的位置紧挨着周燊么。 当左水东致拜礼词之时,他神识传音给周燊么,“师父,水东出口成章,文采不凡啊!而且他勤勉好学,常常来书楼看书,徒儿与他接触久了,甚为喜欢。” 周燊么听一目这么一说,他笑着点头,面显得意之色,就好像左水东已经是他徒弟一般。 当周燊么准备评价几句之时,一目的传音又到,“师父,你说徒儿能收他为徒吗?” 周燊么闻言,刚到嘴里的话,又被他强压了回去,此时体内有一股莫名之气向上涌来,两股“气”相交,周燊么登时咳嗽连连。 周燊么自觉失态,赶紧运功压制。 周燊么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瞥了一眼一目,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蔡十九拜师。 见师父没有说话,一目又问了一遍。 周燊么心中一叹,“这个大徒弟呆头呆脑的,都已经夫子境了,很多事情还是看不清……要是能有人家一成的灵性就好了。” 周燊么思及此处,没好气地回了两个字——“不可!” 见师父不同意,一目也不敢再多言了。 此时,他心中也是一叹,“唉!师父顾虑太多,还是不够洒脱啊。” 待蔡十九三礼拜下,汇文喝过拜师茶之后,左水东再一次地朗声道:“礼成!” 汇文坐着早就不耐烦了,听左水东这么一喊,他放下茶碗,对蔡十九道:“十九你起来吧。” “是。” 待蔡十九立起身,汇文压着性子对他说道:“既然入我门下,有些事我要告知于你。” 蔡十九躬身应道:“请师父示下。” 汇文指着左水东道:“他是我哥,你见他如见我。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你绝不可怠慢。” “是!徒儿知晓。” 蔡十九说完,又对着左水东躬身行礼道:“大师伯,师侄有礼了。” 左水东平生第一次被一位年岁较大的人如此称呼,他十分不适应。 左水东拱手回礼道:“蔡老无需叫我大师伯,喊我水东就好……” 话未说完,汇文撅着嘴,板着脸看向左水东。 左水东一看汇文的表情,立时明了,于是他笑着对蔡十九道:“那就按你师父说的去做吧。” “是,大师伯。” 汇文的小脸,瞬间由阴转晴。 拜师仪式比较简单,没有拜师帖,也没有收徒帖,大家都是修士,凡俗礼节能省即省,只重“意”,不讲“形”。 拜师结束,大家都纷纷上前,向二人道贺。 平日里十分安静的山头,自左水东的到来,变得热闹起来。 忙完了诸多事宜,几名弟子开始收拾场地,大家又各忙各的去了。 左水东三人离开广场,径往小院而去。 三人走在路上,汇文边走边问道:“十九,你在家排行第十九位?” 蔡十九答道:“回师父的话,先父不识字,他在家排行老十,先母在家排行第九,所以我出生之后,先父就为我取了这个名字。” 汇文笑了笑,忽然之间他心念一转想到了什么,于是他笑言道:“这个名字取得好。人如其名,我喜欢。” 蔡十九点了一下头,他也不问缘由,遂言道:“谢师父。” 这时,左水东开口问道:“蔡老,你这身修为出自何门何派?” 蔡十九答道:“回大师伯的话,我无门无派,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了修真之门。每天周天打坐,灵气怀身,不为长生,实为多下几年棋而已。” 左水东感叹了一句,“果不负‘棋痴’之名啊!” 蔡十九应道:“大师伯谬赞。自那日之后,我就叫‘吃棋’了。” “哈哈哈哈……” 左水东、汇文大笑了起来。 三人回到小院,汇文指着院中石桌、石凳道:“十九,摆上棋盘,我们手谈两局。” 蔡十九求之不得,他应承道:“是,师父。”说完一路小跑进了配房,端出棋盘、棋奁放置于石桌之上。 两人坐定,蔡十九执白,汇文执黑。 能和师父对弈,那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故而蔡十九极为认真对待每一手棋。 虽然汇文下棋是凭着一种感觉,但是他说起棋理大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汇文落子如飞,他一边行棋一边言道:“我先说两点,十九你记好了。” 蔡十九颔首低眉,心神专注,等待着师父训示。 汇文道:“第一,钝挫者不和巧者斗智,虽愚拙但也不容侵犯。” “第二,以力相搏,智谋算度,‘智’、‘力’相合。” “你要做到盘上有子,而盘前无人,棋法阴阳,落子‘不归’。” “心灵开朗,临局之际,见形阻能善应变,入神通幽,而致妙境……” 蔡十九认真记下师父的教诲,他颔首作礼道:“谨遵师父教诲。徒儿必不辱师。” 汇文点着头道:“其他的以后再说。” 左水东站在一旁笑看汇文,他心中不禁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 懒慢斋没有女弟子,现在左水东三人暂住山头,十三个大男人在此隐居,就如一座规模极小,带发修行的寺庙一般。 每一天,左水东勤勉修练,“叠纸”不停,他照旧会去书楼看书,去厨房帮厨,去田间坐坐,陪六通巡山,晚上他还要为汇文师徒准备晚饭,一天过得充实又愉快。 汇文每天都会和蔡十九在小院石桌上手谈几局,有时斋主周燊么和其他弟子也会过来驻足观看。 偶尔也有精于此道的弟子,会下场与蔡十九对弈几盘,他们之间的对弈,无一不是蔡十九获胜。 这些弟子也想找汇文切磋两盘,但每一次汇文都会以“下赢了我徒弟再来找我”的理由给拒绝了。 汇文与蔡十九也不多下,每天也就三、四盘棋而已,然后蔡十九会将这几盘棋局记录下来,回到自己屋中独自打谱复盘,认真研究其中的玄妙。 久而久之,他在弈道一途是收获满满。 记录下来的棋局,越来越多,于是蔡十九就将它们与那日“第一盘”一起,汇编成册,取名《仙山弈谱》。 原先这本棋谱不叫《仙山弈谱》,而叫《汇文弈谱》,师父汇文看过之后,觉得不好,于是蔡十九就将其改换成了如今的名字。 这本棋谱每天都在增加内容,它是蔡十九视为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这本棋谱,除了师父也只有大师伯能看了。 蔡十九珍而重之地将此棋谱收于怀中,随身携带,从不让其离开自己,棋痴弈迷可见一斑。 ………… 日月升落有恒,岁序更新迭迁,不觉已到年关之时。 今日是大年三十,道门对此节日不甚在意,但是儒门却是看得极重。一个“避世”,一个“入世”也就能解释得清楚了。 前几日大家一起动手,已将阁楼宅院统统打扫了一遍,并且在每一座建筑上,都挂起了大红灯笼,贴上了福字春联,过节的气氛越发浓重了起来。 晚上的年夜饭,被安排在了文星楼前的广场之上。 一来,这里宽敞;二来,文星楼里有祖师爷的挂像,围绕在老祖宗身边,大家团团圆圆。 有些事情真得要讲天赋,左水东的厨艺日益精进,已经越来越精湛了,用“登峰造极”来形容有些过,但是用“出类拔萃”还是相当贴切的。 现在的左水东已然是琪琚峰上第一大厨了。 昔日的“师父”四达,已成了左水东的下手、帮厨。 今天的年夜饭,斋主点名左水东为主厨,四达为副厨,还安排了九牛、八门在此听用帮忙。 并且斋主还给了左水东一道特权——如果忙不过来,他可以要求除了自己之外,斋中任何一人过来帮忙。 一大早,在厨房这块“战场”之上,汇文、蔡十九、四达、八门、九牛就像士兵一样,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等待着最高长官左水东的“训话”。 左水东站在这五个人的面前,视线从他们身上一一而过,看着他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干劲十足的样子,左水东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 ………… 第七六章 天水掌火风降禧 左水东道:“今天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们的工作量会比较大,在这里,大家都得干活,不分长幼大小,人人平等,不搞特殊。” 左水东顿了顿,又道: “现在我开始分配任务,汇文、小九洗菜,择菜; 四哥负责切菜配料,火头灶台; 八门、蔡老杀鸡,褪毛,宰鱼,去鳞,掏鱼鳃……” 最后,左水东将代表“身份”的围裙一展,朝后一系,朗声道:“兄弟们!开工!” 五个人听罢,异口同声高叫道:“是!主厨大人!” 早几天,六通就将今晚的食材准备妥当了,都是一些凡俗世界常见的菜: 鱼羊牛虾鸡鸽鸭, 蔬菜菌菇鲜果瓜。 米面馒头和糕点, 山珍海味不入家。 一应食材应有尽有,堆在一处,像座小山似的。 厨房前面的晒谷场上,已经置起了一个大长桌,洗好的瓜果蔬菜就放置其上。 厨房内宽敞明亮,干净整洁,长长的石制灶台之上,有十个灶头。 左水东曾就此事问过四达,当时四达说:“斋中每收一徒,会开一灶头,喻意人丁兴旺,传承不绝。” 左水东又问:“那为什么不多收几个呢?” 四达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此刻,厨房之内,蒸笼已经上灶,大砂锅里的美味浓汤,以及一些个炖菜也已经安排上了。 四达切菜,左水东观察着各个菜的火候进度。 外面八门正在给鸡褪毛,蔡十九则是在剥着鱼鳞。 蔡十九早年也是穷苦出身,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后来日子好了,虽然不再为生计犯愁了,但是那段艰苦岁月,他依旧铭记于心,不敢忘本。 此刻他剥起鱼鳞来,手法娴熟,干净利落。 汇文与九牛年龄相仿,个头也是一般高。 他俩人正洗着菜,汇文低声对着九牛道:“小九,咱们这要洗到什么时候?” 九牛看了一眼“菜山”,回过头来道:“快了,快了。” 汇文将洗好的菜往旁边竹篓里一丢,手在衣袍上擦了擦,“小九,别洗了,我俩去叫人帮忙。” 九牛疑惑道:“啊?” 汇文一把将九牛拽起来,“跟我走。” 于是这两人,一人挑起一副水桶就要往外走。 左水东一边看菜,一边问道:“去哪里?” 汇文堆起笑脸,对着厨房回道:“主厨大人,我们去挑水。” 左水东嘴角一翘,面带笑意:“好,快去快回。” “好嘞。”两人挑起水桶飞奔而出,朝着山中某处快速而去…… 汇文和九牛来到一处小楼旁,这座楼内就是酿酒、存酒之处。 此刻,空气之中犹带着淡淡酒香,二虎坐在竹椅上,五花坐在板凳之上,两人俱是手捧着一本书,悠哉悠哉、十分惬意地看着。 汇文一看二人如此清闲,他气鼓鼓地将水桶、扁担朝二人面前一摔,又帮着九牛卸下担子,朗声道:“二虎、五花听令!” 二虎、五花放下书,抬头凝眸,疑惑地看向汇文。 汇文又道:“奉主厨大人之令,命你二人前去挑水,然后在厨房听用。” 二虎回道:“大师兄已喊我二人未时前去广场帮忙,我可去不了。” 汇文板着脸道:“斋主给了主厨大人一道特权你知道否?” 这件事斋中人尽皆知,二虎点了点头,“这事我知道,不过……” 汇文没等二虎说完,就抢着说道:“不过什么?主厨大人的‘军令’,就是斋主的命令,反正话已带到,去不去由你。你不去,斋主责怪的是你,又不是我。” 汇文说完也不理二虎俩人,拽着九牛转身即走。 待汇文走远,五花看向二虎道:“二师兄,我们要过去帮忙吗?” 二虎想了想,“师父的旨意不可违背。”他站起身,斩钉截铁道:“走!” 二人挑起水桶,朝着溪泉而去…… 汇文与九牛在山中绕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六通、七孔,不经意之间,二人来到了灵田。 此时,一袭青袍,黑发飘逸的三毛,手拿一把小锄头,正在田间挖挖除除。 他一看汇文、九牛到来,笑眯眯道:“怎么了?水东要我去帮忙?” 汇文“呀”了一声,道:“你都知道啦!” 三毛笑道:“你们不来,我也打算过去帮忙了,反正闲着也无事。” 汇文竖起大拇指,笑嘻嘻道:“三毛,你头发不扎不束,觉悟远超胖二虎。晚上你吃鸡腿,他吃鸡屁股。” “哈哈哈哈……” 九牛与三毛忍不住地都笑了起来。 三毛收起小锄头,拍了拍手道:“那敢情好!走吧,传令官大人。” “哈哈哈哈,走、走。” ………… 懒慢斋,二层竹楼之中。 斋主周燊么躺在榻上,闭目小睡。 他神识笼罩一山,嘴角带笑,正看着大伙。 今天他主要的任务就是巡山、看门、警戒。 如此重要的日子,可不能被“不速之客”打扰了。 汇文、九牛、三毛一路有说有笑地回到了厨房“战场”。 此刻二虎、五花早已经前来“报道”,五花洗菜,二虎剁着肉馅。 这时,左水东手拿大勺走了出来,他看着汇文打趣道:“掉溪里去啦?” 汇文呵呵傻笑道:“是的、是的,被三毛救上来了。晚上一定要给他多加个鸡腿。” 汇文说完,又指着二虎对左水东道:“他只能吃鸡屁股。” 胖胖高高的二虎听了汇文的话,他眼一瞪,刀不停,一边剁肉,一边问道:“为什么我只能吃鸡屁股?” 汇文双手负后,小头一昂,说道:“常言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为什么摸不得?精贵呗。正所谓‘吃啥补啥’,所以鸡屁股只能给你吃了。” 大伙闻言,一阵哄笑,二虎也不气,他嘴角翘翘,轻哼了一声。 左水东笑道:“今天可没鸡屁股吃,晚上咱们吃水饺。” 三毛上前问道:“水东,我能做些什么?” 左水东道:“三哥来得正好,你进厨房切菜,换四哥下来和面、擀面皮。等一会我调好了馅,咱们一起包饺子。” “好的。”三毛开开心心地应了一声。 就这样,在左水东统筹安排之下,众人井井有条,忙得热火朝天,气氛和谐,欢声笑语不断…… 午时,六通与七孔来到厨房吃午饭,吃过了午饭也不好意思再走,于是也加入了进来。 整座琪琚峰上,一共就十三个人。 除了斋主、一目之外,剩下的十一个人全部在厨房“集结”。 修士干起活来,速度快、效率高,没过一会儿功夫,饺子包好,菜也准备齐当,就等着下锅翻炒了。 未时,一目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之上,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正自奇怪,“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于是他接连发出数枚飞信,召唤师弟们前来干活。 飞信发出,人却迟迟未到,一目面无表情,继续摸着下巴,“难道全被左水东叫走了?” 于是他又发出数枚飞信,呼唤师弟们速来…… 一目也不前去寻找,他一个人就这样呆呆地伫立在广场之上,傻傻等待。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二虎、三毛、五花、六通、七孔才姗姗而来。 一目问道:“都去哪儿了?” 二虎代众人回道:“大师兄,我们都在厨房干活,所以来晚了。” 一目点了点头,淡淡道:“我猜也是,干活吧。” 众人齐声应道:“是。” 众人齐力,不敢偷懒,很快地,宽阔的广场之上,置起了一张超大的圆桌子。 桌子上铺着红布,十分喜庆。十三张木椅,围着大桌依次排开。 在大桌子两侧,还置起了藤架、烛台,挂满了灯笼、红烛,以供晚间照明之用。 正当大家忙得差不多的时候,一老一少两人拎着礼盒,风尘仆仆而来。 六通一看来人,小跑着上前迎接道:“班鹰,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班鹰与他的师父成七发。 班鹰提了提手中的礼盒,笑道:“六通兄,我们先见过一目大师兄再说吧。” “好,好,好。”六通遂带着班鹰、成七发来到了一目身前。 成七发上前道:“一目兄,院长事忙,特地叫我师徒二人前来致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懒慢斋与文范书院关系一直不错,两派经常相互走动,自然少不了一些人情往来。 一目微微点头,“师父正在忙,我就代为收下了。” 说着,一目看向六通,六通心领神会,一个人就将师徒两人带来的礼物都接下来了。 六通拿着礼物与班鹰点了点头之后,径往他处而去。 一目对成七发道:“两位稍等,晚宴一会开始。” 成七发垂首道:“幸甚、幸甚。我俩就在此处看看,一目兄有事就去忙吧。” 一目点点头准备要走。 班鹰环顾四周,没看见左水东的身影,于是作礼道:“一目大师兄,左水东呢?” 一目回道:“你去厨房找他吧。”说完就径自走开了。 班鹰和师父成七发说了一声,于是他朝着厨房的方向飞奔而去。 班鹰与六通关系不错,常来琪琚峰上串门,故而他对山中地形、各处位置都颇为熟悉。 不多时,班鹰来到晒谷场,汇文见了,双眉一皱,挪揄道:“惹祸精真会挑时间,活干完了他跑来了。” 班鹰笑笑,问道:“左水东呢?” 汇文回道:“主厨大人在火房。” 班鹰点头表示谢意,遂径往厨房而去。 班鹰还未进门,就大声呼唤道:“无隅兄,无隅兄!” 左水东走到厨房门口,他看见班鹰,十分意外,一点也不脏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拱手道:“班鹰,你怎么来了。” 班鹰回礼,他语含喜悦又带着些许怅惘,道:“我来看看你。” 此时,四达正在房中帮厨,他也认识班鹰。 跟班鹰打过招呼之后,遂知趣地离开了厨房,留出空间,让二人说话。 四达离开之后,左水东将班鹰让了进来,他来到灶台边继续炒菜。 左水东一个人兼顾着四个灶头、炒锅,他动作快捷,依次翻炒着四锅菜肴,是应付自如、丝毫不乱。 班鹰就立在一旁,看着左水东干活,一句话也不说。 左水东瞥了一眼班鹰,轻声询问道:“怎么了?” 班鹰望着不断腾空又不断下落至锅里的菜,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过完年,院长就要我闭关‘点灯’了。” 左水东没听过这个名词,疑惑不解道:“点灯?” 班鹰听他这么一问,遂解释道:“哦……我儒门的明灯境等同于道门的金丹境,你们称'结丹',我们叫‘点灯’。” 左水东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是好事呀,我怎么看你有些……有些没精打采的?” 班鹰又是一叹,道:“我感觉自己还未做好充分准备,信心有些不足。我怕……我怕我会死在‘点灯’的路上,所以今天过来,是和你道别的……” 左水东听他说得伤感,遂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班鹰。 左水东面带微笑,鼓励道:“既然院长大人让你闭关‘点灯’,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相信我!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班鹰笑了笑道:“借无隅兄吉言。” 左水东又关心地问道:“四狂没找你麻烦吧?” 班鹰摇了摇头,“没有。自庆典结束之后,他们其中三人就相继闭关冲境了。” 左水东奇道:“这么快?” 班鹰应道:“我儒门升境比较快,但战力稀松啊。无隅兄,你看从筑基到化神,我儒门有上榜的人吗?” 左水东仔细地想了想,“确实没有。” 两人说着话,四锅菜就在不知不觉之中炒好了。 左水东将炒好的菜一一装盘,对外喊道:“好喽!” 九牛、八门、四达跑了进来。 九牛、八门负责洗刷炒锅,四达、班鹰两人将菜端出。 利用这个当口,左水东又将其他几个灶头上炖的菜、汤又仔细地看了看。 少顷,四个炒锅洗干擦净之后,左水东依次倒油、下菜,又开始翻炒了起来。 班鹰接着刚才的话题,道:“让我们教书育人可以,打架我们可不行。” “现在的修真界,没有战力空有境界是没用的,这也是我儒门逐渐没落的原因。” ………… ………… 第七七章 青山围坐云送吉 左水东将班鹰的一番话认真地想了想,他道:“儒门不以战力见长,都是功法所致。班鹰,你们儒门历史上就没有出现过战力卓绝的大能?” 班鹰一边思索,一边摇头道:“没有。” 两人一边聊天,左水东一边炒着菜。 不多时,四锅菜再次翻炒成熟,出锅装盘。 看着左水东熟练的动作,班鹰称赞道:“没想到无隅兄还有这一手,真乃全才也!” 左水东笑道:“班鹰你过奖了,我也是到了懒慢斋现学的。” 班鹰问道:“今晚年夜饭是无隅兄自己要求的?还是四达师兄……” 左水东回道:“今晚这顿饭,是斋主让我掌勺的。” 班鹰闻言,凑近道:“我常来此山,对懒慢斋还是比较了解的。” “一直以来,四达师兄可是专管厨房烧菜的,无隅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在厨艺上能得到斋主的认可,这份悟性真是极高,你不是‘全才’,你是‘神人’也。” 左水东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思忖道:“还真是的哦。” “自打我觉醒了血脉之力,好像学什么都快。” “正如定淮前辈所说,不仅功法修练比之前快了,就连这厨艺也突飞猛进,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 “这股神秘的力量,确实玄妙。” ………… 菜肴一盘一盘被送到了广场大桌之上,很快地就摆满了一大桌。 夜幕降临,此刻广场之上,灯笼高挂,火烛通明,亮如白昼。 周燊么带着九名弟子来到文星楼中祭拜祖师。 左水东与班鹰等人则站在楼外,默默注礼。 一番祭拜之后,周燊么又领着一众弟子走出楼外,来到大桌之旁。 此时,大红桌上摆满了佳肴、美酒,十五张椅子,围着大桌,摆放的整整齐齐,间距合宜。 看了看众人,周燊么笑容满面,当先在背靠文星楼的主位之上,坐了下来。 虽然斋主已落座,但是九名懒慢斋弟子们却是站着不动,等待着师父的指示。 这边九名弟子不动,那边左水东五个外人,就更不会动了。 十四个人立在一旁,默默注视着周燊么。 左水东看着广场众人、众景,怔怔出神…… 他已经记不起来,最近一次吃年夜饭是哪一年了。 是四岁?还是五岁?好像自从入了沧波门修道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年了。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左水东心中暖流澎湃,特别温馨,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周燊么坐定之后,伸手指向他右手边第一张椅子道:“一目,你坐这里。” 在场众人之中,除了斋主之外,一目是境界最高的一个人,而且他也是斋主的大弟子,坐此位置,相当合适。 一目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是,师父。” 说完他就在“右一”位坐了下来。 周燊么又看向左水东,伸手指向自己左手边的座位,道:“水东,今天你辛苦了。来,你坐这里。” 左水东正神游之际,冷不丁地听到斋主喊他,一时间愣住了,“啊?” 周燊么以为他想要推辞,遂收敛面容,故意沉下脸道:“你就坐这里,哪都别想跑。” 这时,左水东已经回过神来,他见斋主盛情相邀,如此场合不好拂了斋主的面子,遂迈步上前,拱手作礼道:“小子遵命。” 于是左水东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左一”位上。 周燊么安排完两个人的座位之后,他笑看众人道:“今晚是大年三十,此刻不分辈分、主客,大家不要拘束,随便坐吧。” 虽然斋主已经发了话,让大家随意,但是场中众人,仍是不敢轻易落座。 懒慢斋弟子这边,二虎带头,率先坐在了一目右手边的“右二”之位上。 然后其他弟子也就按着进门先后、门中排名一一坐了下来。 左水东那一边,班鹰想挨着左水东坐,他今日来懒慢斋就是为左水东而来的。 斋主周燊么的话音刚落,班鹰的身体似动非动、欲动不动之时,只见一道灰影一个箭步上前,已是抢下了“左二”之位。 班鹰被汇文抢了先,他不敢惋惜、懊恼,生怕自己稍一迟疑,连“左三”之位都坐不到。 到那时只会离着左水东更远,于是他紧随汇文之后,抢下了“左三”的位置。 班鹰刚坐下,六通就在他左手边坐了下来。 六通道:“来者是客,班鹰我来陪你。” 班鹰作揖致谢道:“多谢六通兄。” 眼见大家都已落座,这时成七发和蔡十九才在最后两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个是一向低调,不抢不争;另一个则是自认身份卑微,不敢不敬。 十五个人全部落座,以周燊么左手方向为序,众人的座位依次是:左水东,汇文,班鹰,六通,成七发,蔡十九,九牛,八门,七孔,五花,四达,三毛,二虎,一目。 待众人坐定,周燊么伸手示意大家安坐。 他一个人站起身来,道:“今年的年夜饭是有史以来,参与人数最多的一年。也是咱们懒慢斋最齐整的一次。之前我闭关冲境多年,斋中其他弟子也因冲境之故未能到席。” 周燊么看向九名弟子,又道:“今天咱们懒慢斋总算是团圆了,可喜可贺,值得好好庆祝一番。我宣布,跨年晚宴,正式开始!” 说完话周燊么手一翻,在他身前的桌面之上,出现了一个托盘。 托盘之上,有书、有红布袋,还有文房用具。 显然,这是周燊么在本次晚宴上,为众人精心准备的礼物,而且每个人都会有所不同。 周燊么坐下来之后,一目率先站起离座。 他迈步来到周燊么的身侧,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屈膝跪地,叩拜恩师。 礼毕,周燊么对一目说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你将门中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心甚慰,你辛苦了。来……” 说着,周燊么从托盘上拿起一个红布袋递予一目。 一目双手接过,垂首道:“谢师父。一目谨遵恩师教诲,勤勉修行,团结同门,光耀我懒慢仙斋。” 周燊么笑着点头道:“好!” 等一目叩拜完毕,其他八名弟子就按着辈分大小,一个一个地走上前去,向师父行礼拜年。 周燊么也是一一递予小红布袋,作为压岁红包。 虽说懒慢斋是修真门派,但是这年夜饭,也如世俗大户人家一般,小辈给长辈拜年,长辈恩赐压岁红包。 在这里,论境界、论年岁,就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周燊么的。 自然,周燊么就是绝对的长辈了。 周燊么准备的红布袋,不是很大。 如果将其放在桌上,铺展开来的话,也就比手掌大一些,它不是空间储物袋,就只是普普通通的红布袋子而已。 至于这红色小布袋之中,到底装了些什么,是不是每一个袋子里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大家不得而知。 也没人敢在这里散出神识偷窥,只有等到散场结束之后,师兄弟们之间再作“交流”了。 等九牛拿着红布袋回到自己座位之后,其余几个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成七发、班鹰同时起身,迈步走到周燊么的身前。 师徒二人执礼甚恭,深深一揖。 成七发恭敬道:“受院长之托,七发携小徒,特来拜谒斋主大人,愿斋主登楼不止,再攀新高。” 周燊么笑道:“什么‘大人’、‘小人’的,在我这里不兴这一套。七发,你以后要注意用词。” “是,大人教训得是。” “嗯?” “唉!错了、错了,七发不会说话,请周斋主原谅则个。” 周燊么笑着摇了摇头,状似无奈。 他从托盘中拿起一方砚台、一支毛笔,对着成七发道:“七发,你老成持重,理当‘托底’。” 说着,就将砚台递到了成七发的手中。 周燊么又转向班鹰,递上毛笔道:“年轻人应当锐意进取,一往无前……” 成七发、班鹰二人接过一砚一笔,立即躬身致谢。 这两件文房用具,并非凡俗之物,乃是周燊么所制的灵器。 虽然算不上什么重器仙宝,但是也十分珍贵了。 两人郑重地收好了礼物,于是便退了下去。 见众人都向斋主拜完了年。 左水东看了看汇文、蔡十九一眼,于是他站了起来。 高大俊朗的黑袍少年忽然站起,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昂扬之姿,沉静之气令人神往。 左水东这边一动,汇文、蔡十九也跟着站了起来。 左水东带着汇文师徒,来到了周燊么的身前。 左水东眼神安详,真情深蕴地看着周燊么的双眼,他心中感激,敬慕之情溢于言表,沉吟几息,左水东拱手道: “懒卧山水迈无涯, 慢修浩气字中仙。 斋空山寂闻天语, 是非沧桑起因缘。 我心安处是吾乡, 家家美满共团圆。” 说完,左水东领着汇文师徒,对着周燊么一礼到地。 周燊么深深地注视着这个昂藏少年,与这个少年相处越久,他越觉得此子不凡,心中喜爱之情犹增。 少顷,周燊么拿起一本封面为蓝色的书,递给左水东,道:“水东你文采斐然,一身才气,不应该就此埋没。” “这是一本最基础的炼字之法。之所以说它是‘基础’,是因为这里面只记载了,如何炼化笔画的方法。” “但是你不可小看了它,后续的炼字都是基于它来完成的。” “你多多研习,或许对你有所帮助。” 说到这里,周燊么站起身,面对着左水东。 他神情平和,语重心长道:“我希望你能集百家之长,名冠寰宇,震古烁今!” 周燊么送出的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功法,但是礼轻情意重,而且,左水东能感受到斋主对他极其重视。 虽然左水东不能拜于其门下,但是这并不妨碍左水东将其视为自己的老师。 对于周燊么的一切善意,左水东都欣然接下,坦然受之——因果已结,来日厚报。 左水东双手接过蓝皮书,低头一看,书名:四十八章字源诀。 左水东将书收入怀中,恭恭敬敬地拱手作礼道:“斋主曾言‘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有幸能听到斋主的敦敦教诲,小子谨记‘师训’,必定努力。” “哈哈哈哈,好,好,好!”周燊么听到“师训”二字,心中登时激动起来。 他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重重地拍了拍左水东的胳膊,喜道:“有徒如此,夫复何求呀!” 结束了与左水东的谈话,周燊么又拿起一本薄薄的册子,递予蔡十九。 周燊么道:“蔡十九,这里面记录了你师父在我斋中,与人对弈的一盘棋局。” “棋局十分精彩,当时我就在一旁观看。” “如果你能悟出其中的玄妙,以及当时两人的心态,那你的棋力必定可以再上一层。” 这本小册子对于蔡十九来说,就是天下间最最贵重的礼物了。 他双手接过,郑重一礼道:“感谢斋主恩赐,十九感激不尽。” 还没有拿到礼物的汇文,有些着急,他闪着灵动的大眼,问道:“斋主,我的呢?” 周燊么闻言,呵呵笑道:“有的有的,别急别急。” 说着,他就将托盘上最后一个红布袋拿起,送到了汇文手上。 汇文刚想打开,周燊么却是阻拦道:“回去再看、回去再看。” 礼物分完,左水东三人也回到了座位之上。 此时,年夜饭才算正式开始,气氛顿时热闹欢快了起来…… 有人谈论修行,心火不息; 有人埋头吃喝,填腹充饥; 有人展望未来,豪情振臂; 有人夹菜入嘴,夸赞着左水东的厨艺; 有人默默饮酒,笑眼眯眯; 有人注视着某子,暗暗称奇; 有人打趣玩笑,展颜嬉戏; 有人低声密语,交流着各自秘密; 有人相互举杯,喝得是不剩一滴; 有人谈天说地,开心不已; 还有的人谦虚摆手,说自己酒量已是不济; 鸟儿被吵得不能入眠,立在枝头“抱怨”叽叽; 整座山头,祥云覆盖,“悄悄”送吉。 山中幽静,但此处却是喧闹闲逸。 ………… ………… 第七八章 磬钟三响入枫林 山中四季如春,根本感受不到腊月寒冬是何光景,八门对九牛道:“晚宴结束,我们下山去看雪可好。” 九牛喜道:“好啊!” 周燊么闻言,本想着祭功施法,下一场春雪。 可是周燊么转念一想,弟子们其实并不是想看雪,而是喜欢这个看雪的过程。 有些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去体悟好了。 这时,左水东对周燊么道:“斋主,我去将饺子煮了,给大伙……” 话未说完,周燊么就轻声阻拦道:“你别动。” 周燊么看向四达道:“四达,你去把饺子煮了。” “是,师父。” 于是四达立即带着九牛、八门径往厨房而去。 待三人离开,周燊么看向左水东,举杯笑道:“饺子配酒,要啥啥有。”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 大年初一,班鹰带着左水东无限鼓励之情,回书院“点灯”去了。 山中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每个人都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汇文的红布袋中,装着的是一棵由黄金制作而成的雪松。 树不是很大,但是做工却是十分精良。 当时,周燊么不知道该送些什么东西给汇文,后来听说他喜欢金银,于是周燊么运功溶金,制作了这棵黄金雪松。 汇文谈不上有多喜欢,毕竟这东西太小,份量在这儿摆着,和他的两箱金银比起来,真是不值一提。 汇文站在山头孤崖边,独自感慨道:“还是东哥对我最好啊!” 正月未过,左水东收到了人生中第一封来信,传信之人是石良。 信上除了一些拜年的吉利话之外,石良还告诉左水东,他已闭关“点灯”了。 左水东拿着剑信,无奈地笑了笑。 这两个好友,以及几个“对头”,怎么就像商量好了一样,都相继开始冲境了。 左水东抬头望天,信心十足地喃喃道:“我是不是也快了?” ………… 惟宁大陆,建邺历,二〇一年春。 北域霸主——北极阁,开阁收徒了。 这是传承;是梦想;是希望;同时也是北域的盛事。 北极阁收徒,向来时间不定,有时一年一次;有时两到三年一选;更甚者,五年才开一次仙阁。 总之,何时收徒,要看天意指引。 北极阁每次收徒,五到七岁的适龄儿童,不管有无感气,都可送到阁中参选。 顶级大派收徒,并非十分严格,除了资质、根骨之外,其他一概不看。 修真漫长,厚积薄发,大器晚成者比比皆是。 对于这些如“白纸”一般的孩子,北极阁都是宽容待之,绝不妄定前程。 除非这个孩子不具修真之资、不附合宗门要求,否则都会被选进阁中。 大浪淘沙,总能找到如白下一般的绝世璞玉,以及一些潜力出众的好苗子。 栖霞山,坐落于惟宁大陆的最北端,紧靠着茫茫北海。 此山脉方圆万里,顶级洞天。 山脉沿大陆北海岸线,迤逦起伏,连绵不断地伸展开来。 山脉层峦叠嶂,高耸入云,就如一个巨人展开双臂,拥抱着北海;又如一个巨大的屏风,立在大陆北端,抵挡着北方冷流,海风水汽。 因“屏风”之故,栖霞山以南的大地之上,万里沃野,山河如画。 这里就是北极阁的山门所在。 一个金丹境的青年道士,走进一座大殿之中。 他对着一个盘坐在高台之上的中年道人,俯身稽首道:“禀真师,今年开阁收徒,参选人数为七万八千三百六十二人。” “目前初选已经结束,有五百一十三人确定收取,还有两千一百一十八人,还待二选。总体来看,与往届差不太多。” 盘坐于高台之上的中年道人正是定淮,他闻言开口问道:“阁主有无指示?” “未有。” 定淮再问:“那五百一十三人之中,有无资质十分出众的孩子?” 青年道士答道:“在已录取的孩子之中,有一些资质、根骨都还不错,在弟子看来,他们均属上乘。” 定淮口中轻叹道:“唉!上乘。” 他摇了摇头,犹不死心,随即三问道:“依你看来,他们比之白下如何?” 青年道士细细思索了一番,如实答道:“和白下师弟比起来,确有不如。” 沉默了几息,定淮道:“你下去吧。” “诺。” 待青年道士离开,定淮大袖一挥,站起身来。 他迈步走到殿外,远眺山中某处,回想往事,怔怔出神…… 十三年前,北极阁也如今天这般——磬钟三响,开阁收徒。 定淮道人有事外出,他飞在低空,饶有兴致地俯瞰此山门盛事。 飞着飞着,定淮发现在栖霞山南边的一处山门前,正有两个男子拖拽着一个稚童,往山门里走。 定淮微微皱了皱眉头,“上山学道,全凭个人意愿,如此强求,孩子以后怎能生出向道之心,此子不收也罢。” 定淮降速,他的身形悬在低空,驻足凝眸向下细观。 只见山门处,守门弟子立于一旁,两个大人一左一右拉着孩子的两条手臂,颇为吃力地向着山门而行。 孩子被大人拖拽着,他的身体向后倾斜,双只小脚使劲地瞪着地面,使出全力对抗着大人。 他虽然力气不小,但是还不足以化解两个大人的劲力,双脚不由自主地被拉拽着在地上滑行。 孩子满脸涨红,他一边咬牙使劲,一边大声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当道士!不要当道士!” 看着如此滑稽的一幕,定淮被逗笑了,他飞身向下,朝着山门而去。 两个大人一边拖拽着孩子,一边好言相劝。 这时,在他们的身前,突兀地出现了一个身穿银白色道袍的中年道士。 守门弟子一见来人,立即端容整肃,站得笔直。 定淮对两个大人缓缓言道:“你们俩人将他松开。” 两人敬畏道人,不敢造次,于是不约而同地都松开了手。 大人一松手,小童登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也不知道疼,快速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拍完了屁股,脱困而出的孩子,嘟着嘴、眼中含着泪,又开始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小手。 刚刚他的小手被大人们握得紧紧的,这会儿还红红的,生疼、生疼。 定淮近距离、全方位地打量起这个孩子来。 只见这个小童,六、七岁大,身体壮实,虎头虎脑,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嫩,十分讨喜可爱…… 突然,定淮惊喜地发现,这个小童的根骨,好得不能再好了,完完全全地具备了“道种”之资。 定淮登时就起了爱才之心。 他走到孩子身前,矮下身子,和颜悦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童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叫白下,白天的‘白’,下山的‘下’。” 小童白下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定淮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这个名字取得好!” 白下嘟着嘴,斜了定淮一眼,继续揉着他的小手。 定淮看着白下的神情,心中越发喜欢,于是他伸出一手,轻轻地往白下小手上一抚,白下的两只小手立时就不疼了。 定淮笑呵呵道:“还疼吗?” “不疼了。” 定淮道:“你看。” 说着,定淮的手掌向上一翻,一团火焰立即在手心处聚现而出。 白下看着火焰一点也不惊讶。 此时,定淮的手掌之中,火熄水出,水势向上翻滚喷涌,犹如喷泉。 定淮问道:“想学吗?” 白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定淮耐心十足,他往土里一钻,人即刻消失不见。 少顷,定淮的头就从土里钻了出来,围着白下不停地转圈。 定淮又问道:“想学吗?” 白下不耐烦地说道:“不想。我要回家。” 白下越是拒绝,定淮越是喜欢,“此子不为小术所惑,性格坚毅,实不多得。用什么才能打动他呢?” 定淮破土而出,现出身形,他牵着白下的小手,用法力护罩将其一裹。 紧接着,定淮就带着白下直冲云际而去…… 一开始,白下还真被吓到了。 他用小手捂着眼睛,不敢看四周云景。 定淮也不管他,任由他自我调节、适应,关键是白下没有开口要求什么。 过了一会儿,白下害怕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先将并拢遮眼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张开,露出一条小缝,眼睛由闭着到眯着,通过手指间的缝隙朝外观看。 后来他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能适应这种飞行状态。 到了最后,小手也不再捂脸,眼睛已完全张开,转动着小脑袋,四处观看起来。 定淮就站在他的旁边,两人全程都未说一句话。 定淮心道:“这孩子真不一般,如能投身于北极阁,那绝对是宗门之幸啊!” 这时,两人脚下有一只白鹤在独自飞翔。 定淮牵着白下,缩小身形,向下一跳,两人就稳稳地站在了白鹤身上。 对于身上的“不速之客”,白鹤毫无察觉,它依旧挥动着双翅,朝着某处而去。 定淮也不管白鹤要去哪儿,他不加干预,任其自由飞翔。 此时定淮心情极佳,他双手抱头,脸朝蓝天,就这样躺了下来。 定淮道:“白下,要不要躺下来,看……” 定淮话未说完,白下就抢话道:“不要!” “哈哈哈哈……随你。你喜欢看,那就多看看。我告诉你哦,栖霞山可美了。” 定淮以为自己说的话,又将是一番“自言自语”,没承想,白下居然罕见地应道:“嗯,是挺漂亮的。” 定淮心中欢畅,他望着浩瀚蓝天,开口吟道: “栖霞栖霞,开阁收娃。 道爷偶遇,一朵“仙葩”。 修真无涯,得子哈哈。” 白下撇嘴回道:“你才是鲜杷呢。” “哈哈哈哈……”定淮大笑。 只要此子应话,定淮就心满意足了。 白鹤带着白下、定淮二人,飞行于栖霞山上空,栖霞仙景一一落入白下眼帘。 当白鹤飞到了一处满山枫树,红叶似火的山头之时,白下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白下两眼放光,对定淮说道:“我想下去看看。” 定淮闻言,惊喜连连,他一个鱼跃,站起身来,牵着白下的小手,向着山头一跳,两人即刻离开了白鹤,落到了红枫林中。 红枫林中,白下近距离地看着高大的枫树。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心中会如此震撼与亲切,就好像见到亲人一般,白下看得入迷,怔怔出神。 定淮介绍道:“这红枫只有我栖霞山才有,全大陆只此一处。” 定淮又道:“如果你喜欢,这里以后就是你修行的道场。我保证,没人敢来打扰你。” 白下依旧呆看红叶,不言不语。 见白下不说话,定淮继续“努力”道:“你拜于北极阁门下,以后想念家中亲人,或是出山游玩,我都随你,绝不加以阻拦。” “你以后……” “…………” 一个人呆看,一个人痴说,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白下忽然身子一动,快速地跑向了一棵枫树。 他双手抱树,两脚一蹬,动作敏捷,没几下,就爬到了树上。 白下在树枝上,扯下了一片红叶,接着他手拿红叶,又从原路滑了下来。 白下落地之后,手中拿着红叶,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白下郑重地将红叶收好、纳入怀中。 他走到定淮身前,抬头看向定淮道:“送我回去吧。” 见白下要走,定淮心中十分失望。 他心有不甘,最后又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当道士吗?” 白下想都未想,脱口而出,“衣服太难看了。而且我听说书人说过,道士都非常的凶。” 孩子的话,简单直率,天真无邪。 定淮一阵苦笑,他道:“你进山学习仙法,可以不穿道服。到时,你想穿什么,都可以的。” 定淮看着眨着一双大眼,可爱至极的白下,又道:“说书人所说的‘凶’,是厉害的意思,并不是脾气坏。” “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栖霞山,北极阁,乃至整座大陆,都没人敢对你‘凶’。” 白下看着定淮,也不作回应,他脆声脆气地说道:“送我回去吧。” ………… ………… 第七九章 仙子拜山君愔愔 “唉……” 定淮心中重重一叹,他是真得很失望。 但是这种事,又不能太过勉强,个人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收拾心情,定淮再次用法力护住白下,朝着南山门而去…… 风儿悠悠,略带冷意。 虽然定淮心中极度失望,但是他觉得以后还有机会。这次不行,他就亲自上门,不信说不动白下。 年龄超标又何妨,只要白下同意入阁修行,二十岁都不算晚。 一路飞行,定淮一路想着心思,当二人回到了南山门之时,白下一路小跑,朝着两个大人而去。 来到二人身前,白下道:“二叔,三叔,我要在此处学道,你们回去吧。” “啊?” “啊!” 二叔、三叔极为惊讶,刚刚还十分抵触的孩子,这一转身就改变了主意。 惊讶的不仅仅是他二人。 定淮见白下同意入阁,惊喜的差点要落下眼泪。 他自修道以来,在一天之内,心情如此大起大落,从未有过。 平复了一下心情,定淮走上前道:“白下这孩子,我看着喜欢,他拜入我北极阁,你们不必为他担心,我绝不会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 两人躬身行礼,二叔道:“谢道长关怀。白下这孩子命苦,他父母死得早,大哥临终前将他托付给了我们。 “大哥最后交待我们,四到六岁之时,一定要将他送到栖霞山来学道。贵仙阁能够接纳他,我们总算不负所托了。” 定淮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好过,他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的大哥,见识不凡呀!” “白下这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你们家族的骄傲。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难处,你们尽可来此处找我。我的道号叫定淮。” 二叔:“谢谢定淮道长。” 三叔:“拜托道长了。” 定淮笑道:“你们去吧。” 两人了却了一桩大事,心情轻松,又和白下交代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此处。 待二人离开之后,定淮对着守门弟子道:“你们带他上山,就先安置在我殿中,告诉他们,好生看顾,不可怠慢了。一切事宜,等我回来再说。” 几名弟子见到老祖如此吩咐,全都恭恭敬敬地应道:“诺!” 白下乖巧地随着几名北极阁弟子而去。 定淮看着白下的小身影,禁不住地笑了笑。 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去办,于是也不犹豫,化虹而去。 两个多月之后,当定淮办完了事,急匆匆地赶回山门之时,殿中弟子禀告道:“阁主大人已经收白下为亲传弟子了……” 定淮不敢和自己的师兄,也是北极阁阁主争抢弟子,他一脸落寞,望天长叹。 ………… 定淮出了一会儿神,思绪渐渐飘回。 他自言自语道:“定淮呀定淮,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道种哟……” 他的话好似是在对自己而说,又好似在对其他人讲。 说着说着,定淮道人身形一展,化虹而出,瞬间就离山而去…… ………… 最近这段时间,懒慢斋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 多年见不到一个人的山脚下,频频有陌生人前来拜访。 斋主周燊么都命弟子,婉转拒绝了这些人上山。 大部分被拒绝的人,都选择了离开,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摆开架势欲要强行闯山,最后都被一目制止,礼送出山。 “农忙”在即,为了加强山门管理,周燊么又将二虎临时调了过来,与六通一起,日夜不停地巡视着山林。 六通没什么,这本来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二虎却是叫苦不迭。 他心中希冀着灵果早些成熟,到时他去酿酒,让三毛来替他。 这一日,八门在山脚下的木屋旁,席地而坐看着闲书。 这时有三个女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不知是八门看书太过入迷,还是这三人刻意敛息而行,总之八门对三人的到来,毫无察觉。 三人走近,其中一个中年女子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八门被咳声惊醒,这才抬头循声望去。 八门定睛一看,只见当先一人,中年面容,相貌普通,穿一件深色锦服,头绾包髻,红色束带较长,一直拖到腰后,眼神威严正注视着自己。 她身后还站着两名年轻女子,其中一个中等身材,一袭紫裙,鹅蛋脸,五官流畅,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另一个身材纤细,面容俊丽,身着花衣锦裙,打扮精致,秀丽端庄。 三人之中,八门只认识那个中年女子,她就是芳草园园主卞开君。 八门赶紧起身迎接,他还未开口说话,卞开君倒是先自报家门,道:“我是芳草园卞开君,有事拜见你家师父,速速通传。” 八门躬身行礼,回道:“请园主稍待。”说完话,八门立即发出一枚信符,直奔山上而去。 周燊么正在竹楼小睡,忽然间一枚信符飘来,周燊么神识一扫,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 他稍作思忖,遂用神识在信符上刻写了几句话。 信符带着“指令”,飘飘荡荡地离开了竹楼,朝山下快速飞去。 周燊么给八门回完了信,“睡意”全无,他坐起身来,准备迎客。 八门收到师父的回信,伸手作请道:“园主,师父有请,我带三位上山。” 卞开君语气生冷,道:“不用。路径我熟,我们自己上山。” 既然园主拒绝,八门也就不再坚持,他应道:“是。园主,师父在文星楼等候三位。请……” 卞开君转过脸对两名年轻女子道:“两位仙子,上山还有一段路程,不如我们飞上去吧?” 紫裙女子,声音甜美,她道:“园主,我俩就是出来游玩的,飞来飞去无甚乐趣,我们就沿山而行,近观山景吧。” 紫裙女子如此提议,卞开君亦无不可,她应道:“好。” 卞开君也不再多说,她加快脚步,领着二人向上山走去。 刚走出两步,紫裙女子自然下垂的手上,有一物从她指间轻轻滑落下来。 对于所掉之物,女子浑然未觉,依旧紧随卞开君的步伐,朝着山上而去,可是她的嘴角不经意之间却是稍稍地向上翘了翘。 落在地上的东西,原来是一个手指大小,身穿盔甲,背负几面彩旗的小兵。 小兵落地之后,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他朝着地面一钻,即刻就消失不见。 这好似无意滑落,又似故意为之,令人费解的一幕,全程无人发现。 不多时,卞开君三人来到广场之上,此时周燊么早已在此伫立等待了。 三人走近,卞开君作礼道:“周师兄,今日小妹带两位花神庙的仙子特来拜见。” 周燊么疑惑道:“花神庙?” 这时,卞开君伸手介绍道:“这位是荔枝仙子。” 花衣女子先施了一个万福,然后她从储物法器之中,拿出了一个小盆栽,双手捧付至周燊么的身前。 她声音软糯道:“久仰斋主大名,今日我姐妹二人恳请卞园主代为引路,叨扰之处,还请斋主见谅。此乃花神庙的百花盆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斋主笑纳。” 周燊么双手接过盆景,笑道:“仙子客气了。我周燊么在修真界名声不显,懒慢斋更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仙子屈尊到访,周某荣幸之至。” 荔枝仙子浅浅一笑,微微垂首道:“斋主谦虚了。” 卞开君对荔枝仙子道:“周师兄为人一向低调、随和,好友满天下。不仅自己已入登楼,而且门下大弟子的境界已不输你我。门中弟子虽不多,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周燊么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园主过誉了。” 说完话,卞开君又接着介绍道:“周师兄,这位是秀儿仙子。” 紫裙女子,面色平静,也不说话,她欠了欠身子,就算是行过礼了。 众人站在广场寒暄客套之时,周燊么早已放出神识,对两位陌生访客的境界,进行了一番查探——俱是元婴中期。 周燊么心道:“虽说都是四境中期,但是这个叫秀儿的,法力更加深厚一些。” 周燊么不疑有他,收起盆景,伸手作请道:“三位请到楼中叙话。” 四人进得楼中,分宾主而坐。 九牛、四达也适时地将茶水端来,一一摆在茶案之上。 待弟子离开,周燊么端起茶碗道:“三位请!” 周燊么一边喝着茶,心中一边暗暗思忖道:“懒慢斋与花神庙从无来往,今日这二位忽然到访,必定有事啊!” 周燊么放下茶碗,对着卞开君道:“园主怎么会和二位仙子碰见的的?” 卞开君笑了笑,解释道:“哦,是这样的。我芳草园与花神庙一直交好,她二人出山游历,一路游玩至此,来到我园中作客。” 说到这里,卞开君看了一眼荔枝与秀儿,又复言道:“当时也不知道聊到了什么,提到了《惟宁杂闻》上懒慢斋的那次庆典,她们十分好奇,于是就向我打听起来。” “小妹心想,师兄交友甚广,于是就带着她们过来了。” 周燊么点了点头,言道:“原来如此。” 他又看向两位仙子,道:“我这琪琚峰,山矮、景疏无甚稀奇之处,是绝不能与花神山相比的,却是要让二位失望了。” 秀儿仙子声音甜美,她在周燊么的面前,第一次开口说话,“哪里,哪里。此处文气十足,也别有一番韵味。” 这时,卞开君又开口道:“此次除了带她们二位上山一观,小妹还有其他事相请。” “哦?”周燊么疑惑道:“园主请讲。” 卞开君顿了顿,作礼言道:“商家秘境开启在即,这惟宁选拔赛也提上了日程。” “不瞒师兄,我园中弟子力弱,自创园至今,还未有一人可以进入到秘境之中。” “我希望到那时,斋主高徒可以伸出援手,帮我园中子弟,取得一个可以进入秘境的资格。” “一个名额就好,让他们其中一人前去见识一番,了却我心中多年的遗憾。” 卞开君这番相请,是基于上次登楼大典。 在庆典之上,她见到宾客之中,大人物极多。 东、西、北三域,霸主级的门派都有人到场。 有高人帮衬一二,他斋中弟子,取得一到两个名额,想必是不在话下。 卞开君也知道,这些名额虽然不多,基本都掌握在大派手中。 但是,交情足够,总能“施舍”下来一二。 故此,卞开君才恳求到周燊么这里。 谈到了秘境资格,秀儿仙子轻蔑地笑了笑,她心道:“小门小派也想进秘境寻机缘,真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岂不知,自家实力不济,进去了也是一个死。” 周燊么听了卞开君的一番话,他端起茶碗,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少顷,他放下茶碗,面色严肃地对卞开君说道:“我儒门四派共驻一山。” “一直以来,关于商家秘境的事,都是由竹篱馆张罗。” “全仝馆主合纵连横也好;聚众抱团也罢,我懒慢斋从不过问,也不参与。” “今天我想和园主说的是,懒慢斋弟子实力弱,我根本就不打算派弟子前往参加。” “别说你没去过秘境,我周燊么修道千载,又何曾去过。比起秘境之中的凶险,选拔赛更加凶险三分。” 稍稍顿了顿,周燊么又进一步地解释道:“已入秘境,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寻找机缘之上,相互间无谓争斗或许会减少很多。” “但选拔赛不同,大家都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取得进境资格。你没有拿到还好,一旦拿到,你的敌人会成倍地增加。” “伤害不仅仅来源于外人,自己人下黑手也不是不可能的。看似坚固的联盟,在资格、名额之前,瞬间就可瓦解。” “秘境只限金丹,选拔赛也同样如此,我就问你一句,你能派出几人?” “你会抱团,那些大派就不会了吗?” “这选拔赛不仅要看个人能力,还得看门派实力。” “看在相处多年的份上,最后我给园主一句忠告: 实力不够,心平莫愁。 妄念一起,小心剁手。” ………… ………… 第八十章 山惑风疑对秀语 周燊么的一番话,说的卞开君大惊不已,呆坐不语。 荔枝仙子倒没觉得什么,反正历来庙里都有几个固定名额,她们不争也不抢。 秀儿仙子转头看向周燊么,她心中想着心思:“这人晓得事理,颇有自知之明。那他又何故如此呢?” 堂中四人沉默了一会儿,秀儿仙子开口道:“周斋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周燊么笑道:“仙子但说无妨。” 秀儿仙子道:“我要在山中借住一宿,不知方便否。” 荔枝仙子偏头看向秀儿,疑惑道:“秀儿,你确定?” 秀儿仙子点了点头,轻轻言道:“一山分作四山门,浩气镇乾坤。这里青秀古朴,还能闻到淡淡墨香。妹妹,在惟宁大陆之上,书香门派可不多见呀。” 见秀儿这么一说,荔枝仙子抿了抿嘴道:“好吧,听你的。” 周燊么知道,秀儿的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也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于是笑道:“穷山陋室,还望二位仙子莫要嫌弃。” 秀儿嘴角一勾,“不会。” 既然同意让她们暂住一宿,于是周燊么发出飞信,急唤一目前来。 ………… 卞开君三人到访之时,左水东正在书楼看书。 因为之前班鹰的话,让左水东对儒门历史上的先贤、大能很感兴趣。 于是他在书楼里找了一些人物传记读了起来。 忽然间,一阵微弱到不能再小的微风从左水东身边一掠而过,一个身穿圆领青袍,头戴幞巾,个头中等的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左水东的身后。 男子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左水东的后背,不言不语。 左水东神识强大,当此人刚站到他的身后,左水东就立即感知到了。 左水东心中微微一叹,“这位懒慢斋大弟子,怎么每次过来都是如此悄无声息的。” “一次两次就算了,大家都已经很熟了,还搞这一出,就不能叫一声吗?” “而且,每次来都是这副略显呆滞的表情,胆子小的人真能被他吓到。” 左水东心中如此想,但面上却是不显。 他放下书,站立转身,拱手作礼道:“一目大哥。” 一目依旧面无表情,他“嗯”了一声,单手负后走到书桌旁,低头瞄了一眼书名,道:“你喜欢看人物传记?还是儒门的。” 左水东笑道:“之前和班鹰聊到过儒门功法,他说儒门历史上,就没有出现过一位战力卓绝的先贤。我心中好奇,于是就找几本人物传记看看。” 一目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他道:“传说,创教祖师——儒圣先祖,曾经傲视宇内,无人能出其左右。那也是我儒门最最鼎盛的时候。自儒圣登仙之后,我儒门就一代不如一代了。” 左水东对儒门不甚了解,他立在桌旁沉默不言,静静聆听。 “不过……” 这时一目话锋一转,道:“不过,如果同境相争,生死相搏,我懒慢斋不惧任何人。” 左水东很少见到一目说出如此豪情万丈,铿锵有力的话来,他注视着一目,心中略显意外。 便在此时,一枚信符飞了进来,停在了一目的身边。 一目神识一扫,对左水东道:“山中来客人了,你慢慢看,我去去就来。”说着,人就离开了书楼。 ………… 一目奉师父之命,带三位客人前往客舍下榻。 途中应秀儿仙子的要求,一目又带着三人在山中闲逛。 一目在前,卞开君、荔枝并肩而行,紧随其后。 秀儿仙子却是慢了众人两步,落在了最后。 前面三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最后一人,一边走一边丢着东西。 这些东西落在地面之后,即刻就消失不见,前面三人对此竟然毫无察觉。 这正是: 夫子携婴闲逛, 荔目君语秀藏, 山毫风墨开腔。 仙子咋想? 何故封我家乡! ………… 荔枝仙子对懒慢斋的情况不甚了解,她想当然地说道:“一目师兄,你已经是夫子境了,可以开峰收徒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谈到收徒,就戳中了一目的心事。 “唉……”一目仰天一叹。 荔枝问道:“怎么了师兄?” 稍稍沉默了几息,一目开口言道:“我看中一子,师父不肯。” 荔枝闻言更加觉得奇怪,她道:“你收徒,又不是你师父收徒,他干嘛要拦着你?” 卞开君也适时地开口道:“是啊。一目师弟,如果你真想收那人为徒,可以不听他的。” 一目望着天,摇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母之命不可违啊。” 卞开君看着一目的神情,心中暗道:“这人也是读书读傻了。” 荔枝追问道:“你师父为什么不肯?” 一目心中无限感慨,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荔枝仙子道:“他是南域之人,被道门一派休革出山,师父略有成见,不让我收啊。” 荔枝看了看身后的秀儿,道:“还有这事?” 这时,一道甜美的声音传来,“谁这么好运,能被师兄看中,他叫什么?” 众人驻足,转身看向秀儿,一目道:“他的名字起得有点怪,叫左水东。” 秀儿闻言,心中稍稍一震,她转念思忖道:“左水东来过懒慢斋,这个书呆子见过他一点也不奇怪。” 卞开君点头道:“原来是他。一目师弟果然好眼光。” 卞开君看着荔枝投来的疑惑目光,遂笑着解释道:“当日在斋主庆典上,我见过这个人。” “此子年岁十八上下,高大俊朗,气质不凡,确实是个人才。” 秀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她随口说道:“如此俊彦,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我也想见见他。” 一目回道:“他就在山中。” 秀儿眼神一凛,继而又恢复平静道:“那太好了。师兄带我们去见见,如果此子确实优秀,我们三人可以帮你去求求斋主,让你一遂所愿。” 一目心中有些激动,但面上却依旧平静,他道:“真的?” 秀儿微微点头道:“是的。” 荔枝仙子也想见见这个少年,她催促道:“一目师兄快带我们去见见。” 一目道:“他正在书楼,几位稍待,我即刻将他带过来。” 秀儿道:“不用。师兄就领我们去书楼好了。一切都要显得自然而然,不要刻意为之。” “对,对,对。” 于是,三人跟随一目,转道向着书楼而去。 几人步履如飞,落地无尘。 不多时,四人就走进了书楼之中。 此时书楼空无一人,一目环顾四周,道:“他应该是去厨房了。我们……” 一目伸手作请,刚准备带她们三人去厨房之时,秀儿想到了什么,她道:“算了。还是不去看了。” 秀儿看了一眼一目,又道:“师兄莫急,你的事我们记下了。这会儿我有些乏了,先去客舍吧。” 虽然心中略有失望,但是在客人面前,一目也不好太过强求,于是他应道:“好。” 几人出了书楼,径往客舍而去。 对于花神庙两位仙子的到访,周燊么心中一直感到十分蹊跷。 整件事都透着一种“古怪”,至于“怪”在何处,周燊么一时还不能尽解。 不过,登楼境的感觉一般是不会错的。 周燊么心道:“既然现在想不通,那就睡觉、睡觉。” 夜幕降临,繁星满缀。 睡了一觉的周燊么,此刻正坐于书桌前,他又将那“古怪”之事,拿出来细细思索。 忽然间,周燊么想到了什么,于是他迅速找出那本《惟宁杂闻》,翻至记载了登楼大典的那一页,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周燊么突然心中一惊,“糟了、糟了,当初我怎么没有发现此节,真是太大意了。” 周燊么暗暗思忖道:“我一向低调谨慎,但还是百密一疏啊。” “这来宾之中,三大派齐聚,却唯独少了南域的太乙。这……这……这……” “当时我怎么可能会想到,无为自然道宗的人会不请自来。这如何是好呀。” 周燊么定了定神,继续思量,“卞开君说她芳草园一向和花神庙交好,那这两名女子之中,必定有一人是花神庙的人。” “另一人会不会就是太乙的人?如果真是太乙派出来兴师问罪的,元婴境中期会不会低了一些?” “毕竟懒慢斋地处北域,完全不用听他太乙号令,斋中还有我一个登楼境在此坐镇,他们绝不可能派一个元婴到此。不是元婴,那就是化神压境前来了。” 周燊么凝神回想,从仙子到访,至一目带人离去…… 一幅幅画面;一声声交谈; 一帧帧流转;一玄玄机锋…… 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神情,清晰毕现…… 场景如画,语音如书; 纤毫留存,青山一幕。 忽然,周燊么眼神一凝,“应该是那个叫秀儿的女子了。她此来,一为我,二为左水东。这真是一场误会,无妄之灾呀!” “……这只是我心中的假设,但是也不可不防。” 周燊么计议已定,于是他站起身,走出竹楼,飘身而去…… 周燊么来到书楼之时,一目正靠在躺椅上睡觉练功。 一目的神识感知到师父的到来,他双眼未睁,赶忙起身行礼。 周燊么摆摆手,道:“没事。你继续睡,我就是来看看。” 说着话,周燊么已是走出了书楼,他的身影很快地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师父走了,一目奇道:“师父几年都未曾来过书楼了,这是……” 二虎和六通正在巡山,他二人就借着朦胧月光,穿行于山林之间,草木丛中。 一边走,二虎一边说道:“六弟啊,巡视山林责任重大,尤其到了晚上,更要提起精神,不可疏忽大意呀。” 六通笑道:“二哥说得是。” 二虎甩着两条大胳膊,又道:“晚间巡山,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六通回道:“还好、还好。有二哥陪着,也不觉得有多辛苦。” 二虎哈哈一笑道:“我有一个提议,以后我二人就分早、晚两班轮流巡视。” “这山头不大,一个人也尽够了。而且每人半天,还有时间休息,精神更足,效率只会更高,你意下如何?” 六通有些心动,“师父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我俩?” 二虎看了一眼六通道:“六弟放心,我们先这样试试,如果师父责怪,一来,有二哥抗着;二来,我们到时再换回来就是了。” 六通点头道:“那好吧,全听二哥的。” 二虎见六通同意,又是一阵大笑。 少顷,二虎道:“自明日开始,你卯初一刻出门,到申时末刻结束,负责白天巡视。” “我酉时一刻出发,到寅时末刻结束,负责晚上巡逻。” “以后你就巡白天,我就守晚上,定下来不变了,你看如何?” 六通道:“二哥,一个人巡夜,会不会太辛苦?要不要我们定期换一换?” 二虎摆摆手道:“不辛苦、不辛苦。我也不瞒你,我练的这门功法,越是更深人静,我精神越好;越是日头高挂,我越是犯困,你说奇不奇怪。” 六通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小弟就生受哥哥了。” “无妨,无妨。” 正当两人商议完毕之时,周燊么的声音从四周传来,“都别巡了,回去休息。” 两人一听,心中大喜,朝着空中一揖,欢欢喜喜地各自离去。 三毛正在灵田里查看灵果。 果子成熟在即,如果不能及时收摘,会影响酿酒的口感。 而且,越到成熟之时,就会有灵虫前来啃食,这些灵虫是随灵田而来,灭之不掉,只能人工驱赶。 三毛认真负责,不敢大意。 这时,空中传来周燊么的声音,“徒儿还未休息呐?” 话音未落,周燊么的身影就在三毛身前显现。 三毛看见师父到来,作揖行礼道:“师父。徒儿临睡之前,再来查看一番,不能误了采摘吉时。” 周燊么双手负后,点头道:“甚好!甚好!” 说着话,周燊么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转了出来…… 从后至前,随手而来,还伴着闪烁之光,有如手悬星河,掌聚玉颗一般。 三毛定睛一看,只见师父的手掌之上,托着一个盆栽。 周燊么道:“这是花神庙的百花盆景,为师就送给你了。此物有些意思,你小心照料。” 三毛双手接过,垂首道:“谢谢师父,徒儿谨记。” 周燊么道:“好了,我走了。你早些歇息。” 三毛应道:“是。徒儿送师父。” ………… ………… 第八一章 夜林闲步紫青御 周燊么走后,三毛捧着盆景,又在灵田中查看了一番…… 半柱香之后,三毛回到了自家屋中。 他将盆景放在烛灯之旁,定睛细观。 只见盆景之中,载种了一棵高大的绿树。 大树郁郁葱葱,造型别致,在大树之旁,还能看见许许多多盛开的花朵。 里面蝴蝶飘飘,蜜蜂辛劳,鸟儿歌唱,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树精在睡觉。 此盆景就是一方花园小世界。 在小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祥和宁静,满满的田园气息。 三毛本来就喜欢农事,看到这一株盆景真是爱不释手。 他喜不自禁地开口感叹道:“好啊!好啊!” 这时,盆景之中,大树之上,正在睡觉的小树精,双眼未睁,好像在说着梦话一般,他喃喃道: “没见识,乡巴佬,见了盆景直说好; 露一手,田园扫,保管让他吓一跳。” 说完话小树精打了一个哈欠,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起来。 四达在厨房外闭目睡觉; 五花帮着二虎照看酒窖; 七孔负责山中清扫最为辛劳; 周燊么一一走过,他悄悄而来,悄悄而去,未曾惊动打扰。 清风轻抚花草,雾纱承光摇摇; 山林一片寂静,只闻春虫低叫。 周燊么来到山脚木屋,看见屋中还亮着灯,于是他穿门而入,走进屋中。 八门正在秉烛夜读,忽然间发现师父到来,他也没有任何慌张之情,放下书,作揖行礼,“师父。” 周燊么“嗯”了一声,道:“看什么书呢?” 八门回道:“《沙场风云》。” 周燊么淡淡地问道:“好看吗?” 八门垂首道:“书里面对阵法有详细地描写,弟子很感兴趣。” 周燊么道:“等你正己境了,为师就允许你学习阵道。” “谢师父。” “好了,我走了。” “师父慢走。” 周燊么又穿门而出,离开了山脚木屋,径往他处而去。 他一手屈掌于身前,一手攥拳负于身后,气度沉静,闲步幽林…… 周燊么来到了九牛的小木屋之中。 此时,九牛正在灯下看书,见到师父,他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对周燊么行了一礼。 看着瘦瘦矮矮的小弟子,周燊么关切道:“九牛啊,看你瘦的,每天要多吃一点啊。” 九牛重重地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知道了,师父。” 周燊么吩咐道:“你去把汇文带到我那里,我要和他对弈一盘。” “另外,你再把左水东与蔡十九带过来作个见证,我怕汇文输了不认账。” 九牛捂嘴轻笑,道:“知道了,师父,徒儿立即就去。” 九牛一路小跑来到了左水东的小院之中,他对着正屋叫道:“汇文,汇文……” 听到呼唤之声,左水东、汇文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汇文问道:“小九什么事?” 九牛道:“汇文,师父让我过来通知你,他要和你下棋。” 汇文笑道:“好啊!” 左水东微微一笑,他看向汇文,“那你去吧,我给你留门。” 这时,蔡十九也走了出来,他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家说话。 师父要和斋主下棋,这怎么可以错过,肯定要跟去随待左右的啊。 九牛抬头看向左水东道:“左大哥,师父也叫你和蔡老先生同去。” 左水东确认道:“啊?我也要去?” 九牛点头道:“是的,师父说了,让你们俩作个见证!” 左水东问道:“见证什么?” 九牛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支支吾吾道:“怕……怕……怕……” 汇文急道:“怕什么?小九快说。” 九牛终于鼓足了勇气,他道:“怕汇文输了不认账。”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九牛带着大家来到二层竹楼。 此时,楼门之内,入口之处,已置起了一张大大的屏风。 众人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周燊么早已在此等候了。 众人对着周燊么行礼,九牛道:“师父,人已带到。” 周燊么“嗯”了一声,随即他对左水东道:“水东,你帮我抄写经文,急用。” 左水东垂首,“是。” 左水东接到了任务之后,立即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 此时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本薄薄的书册。 左水东拿起此书,定睛一看,书名《儒门先经》。 左水东从前往后,一字不落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字数不算多,也就两千多字,看过一遍之后,左水东就已将此经文完全记牢。 修士之能,超乎想象。 九牛任务完成,他刚准备退下去之时,汇文拽住他道:“小九,别走。你就在这里待着,一会儿看看你师父是怎么输的。” 周燊么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他对九牛道:“九牛,你就留下来。一来,为师父摇旗呐喊;二来,等你左大哥抄好经文之后,你就将它张贴在屏风之上。” 九牛垂首作揖道:“是,师父。” 九牛是想留下来的,但之前师父未说,他也不敢不走,如今见师父允许他留下来观棋,心中十分开心。 虽然他一点儿也不懂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融入到这样的氛围之中。 汇文、九牛两人年龄相仿,个头一般高,二人互视一眼,都嘻嘻嘻地笑了起来。 这时,左水东看完了经书,对周燊么道:“斋主,需要抄写多少份?” 周燊么随口应道:“先抄一千份。” 左水东回道:“好的。”于是他提笔蘸墨,即刻抄写了起来。 左水东抄写经文之时,他怀中的纸人——左禔甲,似有感应一般,居然动了几下。 左水东对此有所察觉,他鼓起法力,幻化成一只小手,轻轻地拍了拍左禔甲。 同时,左水东又散出神识笼住左禔甲,“传音”道:“你如果喜欢这篇经文,就动两下,我念给你听。如果你不喜欢,就动一下。” 左水东说完,左禔甲竟然真动了两下。 左水东笑了笑,于是他一边抄写经文,一边通过神识传音的方式,将经文一字不落地,念给了左禔甲听,是一遍又一遍,一遍再一遍…… 周燊么对九牛道:“九牛,将大门关好。” 说完,又对蔡十九道:“十九,你去煮水煎茶。” 两人俯身称是,领命而去。 最后周燊么伸手作请,对汇文笑道:“请吧!” 汇文点了点头,笑道:“好啊。” 桌椅棋盘早已准备妥当,两人一前一后,凭桌对坐。 坐定之后,汇文率先开口道:“咱们无需猜先,你是斋主,你选棋。” 说完,汇文又凑近到周燊么的身前,看着他的双眼,一脸坏笑道:“另外,也不设时间。一手棋,斋主你想到明天早上都没问题。” 周燊么哈哈一笑,“在弈道之中,你实力了得,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说着,周燊么就将装有白棋的棋奁拿了过来。 周燊么执白,汇文执黑。 周燊么捻起一枚白子,刚准备落下之时,汇文伸手遮挡棋盘,阻拦道:“斋主且慢。” 周燊么收回手,问道:“何事?” 汇文笑道:“斋主,我下棋需要彩头。” 周燊么道:“彩头?说说看。” 汇文想了想自己屋中的两箱金银,感觉也没什么可提的了,于是他道:“我一不要金,二不要银,就要一个‘称呼’。” 周燊么奇道:“称呼?这真是稀奇,你要什么‘称呼’?” 汇文压低嗓音道:“我们一盘定输赢,如果我赢了,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就叫你‘火把’,你看如何?” 周燊么反问道:“为什么叫‘火把’?” 汇文道:“木上三火,不就是火把吗?” 周燊么道:“要是你输了呢?” 汇文双手一摊,“任凭斋主发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燊么自知不是汇文的对手,对于这个“火把”的称呼,他略微有些在意。 周燊么正自斟酌之时,汇文又道:“今晚斋主找我下棋,还喊了这么多人过来见证,怕我输了不认账,可见斋主是信心十足的。” “这棋还未下,斋主就患得患失起来,气势上已是输了半成,如果斋主真不同意,那就算了。” 周燊么在两人的四周祭起法力结界,不让其他人听到他二人说话,他道:“你确定只在没人的时候喊?” 汇文道:“我保证,除了东哥,我谁也不说。” 周燊么道:“为什么要告诉水东,就不能成为咱俩之间的秘密吗?” 汇文摇摇头道:“不行。他是我哥,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周燊么闻言,心中一暖,他笑道:“好!就这么定了。” 汇文也跟着笑了起来,“斋主爽快,请!” 两人开始下棋,蔡十九一边煎茶,一边眼望棋局走势,对于他来说,今夜就如过节一般。 九牛立在周燊么的侧后,他一面看着犹如“天书”一般的棋盘,一面关注着左水东那边的进程。 每当左水东快抄完一张之时,九牛就会往他那边走,人到,经成。 他再拿着纸走到屏风前,纸上的墨迹正好也干了,然后就顺势张挂了起来。 全程九牛对时机的拿捏恰到好处,精确无误。 斋主周燊么下得很慢,他一边思考着棋局,一边神识外扩,注意着山中众人的一举一动…… 月儿西移,棋局已入中盘! 周燊么的神情,越发地凝重起来。 此时,琪琚峰顶,一个紫裙女子,迎风伫立,傲视九华。 她的衣裙随着大风呼呼摆动,身内时而有金光浮现。 压制即解,内景一开,她的境界正在一点一点地快速攀升…… 紫裙女子秀儿,她的境界由元婴中期一路升至化神中期,等境界稳定之后,她闭目凝神,手上掐诀,默念心咒…… 咒毕,秀儿一声清叱,“封!” 随着秀儿呼喝之声,整座琪琚峰瞬间就被笼罩进了一个透明罩子之中。 山里一鸟一兽,一人一符都别想离开此山头了。 秀儿散出神识,细细寻找。 少顷,整座峰头查探下来,两个目标人物一个也没有发现。 秀儿眼神一凛,看向某处。 在那里,有一幢二层竹楼,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着。 此股力量虽不如秀儿,但是她的神识却是透不进去,对小楼里的情况,是一无所知。 秀儿嘴角轻翘,“都躲在这里了。真让我好找。” 在他派山门之内,秀儿毫无顾忌,根本就不把周燊么放在眼里。 她认准方向,飞身而往,霎时之间,人就来到了竹楼之外。 秀儿站在楼外的草地之上,她一句话也不说,抬手一掌,一道紫色光束从她掌心激射而出,直奔竹楼而去。 当紫色光束快要接近竹楼之时,二层小楼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青色光罩。 光束被护罩所阻拦,不得寸进。 紫青相接,互抵互衡,形成均势。 秀儿眼神一凝,她催动法力加大光束的输出,紫金光束立时增粗了一分。 此时,青色光罩之中,忽然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文字,文字不大,犹如雪花一般,飘飘荡荡直朝罩壁而去。 这些文字一入罩壁,即刻消散,同时在光罩之内又生成了许多新的文字。 文字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又一个接一个地快速生成,是生生不息。 光束越来越粗,威力也越来越大,好似仙人执笔,挥毫一枪。 文字源源不断,一刻不停,有如一个个热血士兵,守卫着青罩边疆。 一罩一光,一攻一防; 二者怒对,互不相让; 风云擂鼓,月兔远赏! 坐在竹楼之内弈棋的周燊么,见到秀儿迫不及待地出手,他早有准备。 周燊么一边弈棋,一边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左手,一枚隐形的红色信符离手而出,它透过楼顶竹体,直冲云际…… 九华山儒门四派,同气连枝,早已达成了全面战略同盟的关系。 周燊么打出的红色信符,乃是向其他三派求救的信号。 三派靠的极近,看到求救信号之后,顷刻间就能赶来。 虽然周燊么可以向北极阁发出求救信符,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北极阁的人赶到,战事恐怕都已结束,故而周燊么只得求助于其他三派。 ………… ………… 第八二章 文锁淮救小兵留 红色信符向着高空急冲而去。 正当它要炸裂开来,释放信号之时,笼住山头的光罩之处,浮现出一个身形三丈来高,身穿铠甲,后负彩旗的兵士。 兵士一现,立即伸手抓住了要炸未炸的红色信符。 兵士将信符握于手心,他的身形忽明忽暗,两、三息之后,归入虚无,消失不见。 那边兵士刚刚消失,这边秀儿的手上,就多出了一枚红色信符。 秀儿看着信符,眼神一凛,“还想叫人?真是痴人说梦。” 语毕,她手紧紧一握,信符解体,化为尘埃。 求救信符未在空中炸裂,周燊么十分失望,他心中重重一叹,“没有援兵,只得拼死护楼了。” 秀儿不断加力,紫色光束直抵青罩。 周燊么倾法防御,凭楼护卫,止波息涛。 一光如枪,欲要破尽虚无,直捣竹楼; 一罩如盾,誓死坚守不退,经文无漏。 这正是: 你叫秀,我姓周,化神对登楼,道儒较力看谁牛。 你寻仇,我不忧,文字裹法咒,黑白对弈眉不皱! ………… 一光一罩相持了许久,依旧均势。 两人之间的斗法并未惊动其他人。 此刻,月华光照,山风一扫。 青山似语,“还不走?小心我石拳勾勾,把你揍!” 清风如言,“心真丑!小心我柔掌嗖嗖,把你抽!” 山风齐呼,“我石拳猛如星斗,我柔掌烈可化锈……” ………… 秀儿一时破不开青色光罩,她神识传音,对着楼内喊话道:“周燊么,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周燊么接收传音,笑道:“哈哈哈哈……我这里有酒、有茶,还有人陪我手谈,美得很呐,就不劳仙子挂心了。” 秀儿狠狠地说道:“把左水东交出来。” 周燊么应道:“什么‘左水’,‘右水’,还天南地北呢?我都不知道仙子你在说什么。” 秀儿见周燊么装傻,咬牙切齿道:“好!你不把他交出来,我现在就去杀你徒弟。” 周燊么喝道:“你敢!只要我不死,就一定会将此事禀明北极阁,将你的所作所为,通传整个修真界。” 秀儿仰天大笑,狂态尽现,道:“我也不瞒你,我今日前来,就是要灭你满门的。” “听说那个贼子正巧也在山中,这倒是省了我不少事,正好一并解决了。” “哈哈哈哈……这山头一个不剩,试问谁人能知晓。” 周燊么道:“和你一起上山的那两个人,难道会不知道?” 秀儿未作回应,又是一阵狂笑…… 周燊么明白了过来,他道:“仙子心肠真毒啊!” “太乙真宗,惟宁大陆之上,赫赫有名的顶级大派,真没想到,此宗居然培养出如此毒蝎心肠的弟子来……” 秀儿打断道:“废话少说!先顾好你自己吧。” 周燊么坐在楼中,双眉紧皱,他盯着棋盘,已经半天没有落子了。 此时他脑中极速旋转,急索“良策”。 少顷,他对秀儿道:“今日楼中饮茶之时,听仙子吟了两句词,想必是看过‘杂闻’上面的报道了。” “我也不瞒仙子,虽然我实力低微,所属门派更是不值一提,但是鄙人交友广阔,像大明师兄,苦敛大师,封在河封兄等等高人,都与我交好。” “如果仙子仍旧一意孤行,大不了我周某人狠狠心,舍弃众人,一人独去,想来仙子也是留不住我的。” “一旦我离开,必定集聚三派大能,到你太乙山门兴师问罪。到那时,太乙也保不住你。” “有你为我徒儿陪葬,值了!值了!” 秀儿哼道:“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哈哈哈哈……”周燊么大笑道:“仙子尽可以来试试。” 秀儿也不再多言,她继续催动法力,紫金光束再增一分,青色光罩瞬间就开始抖动起来。 本想着能让此人投鼠忌器,没承想,这人根本就不理,铁了心要置众人于死地。 “唉!”周燊么又是重重一叹。 周燊么也不再多想,他屏气凝神,抱着必死之心,全力施法,维持着光罩不破。 就这样,一攻一防,一光一罩,相持了一夜。 东方渐渐泛白,经过一夜的较量,青色光罩已是岌岌可危,抖动的越来越厉害,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一个是化神中期,一个是刚刚登楼,两人境界虽然差不太多,但是因为功法不同,造成了战力上的悬殊,周燊么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 此时,竹楼之外秀儿犹有余力,她催动着光束,冲击着青色光罩。 她神情轻松,似乎还有所保留,而竹楼之内,周燊么神魂紧守,身负重伤,已经拼尽了全力。 这时,周燊么体内一股精血猛然上涌,他急忙运功,苦苦压制…… 周燊么与汇文的这一局棋,下得极为缓慢,一夜的时间,才下到中盘阶段。 不过,此时局势已然明朗,周燊么败局已定。 好巧不巧,就在此时,汇文的黑棋第一百九十八手,致命杀招落下之后,周燊么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那股精血,一口鲜血登时喷出,染红了整副棋盘。 众人见状,人人大惊,都说不出话来。 连一向嬉皮笑脸的汇文都已惊愕莫名。 之前,左水东一直专注于抄写经文,神识全部放在了与左禔甲的“交流”之上。 有登楼境大修在此坐镇,让他极为放松,根本就不可能去为自身安危而担心。 这时见周燊么吐血,左水东丢下笔,一个箭步窜上前来,扶住了周燊么的身体,“斋主,你怎么了?” 与此同时,左水东隐隐感觉到了楼外浓浓的杀气。 九牛见师父吐血,吓得呆立当场,此时听见左水东这么一叫,立时清醒过来,他赶紧上前问安:“师父!” 周燊么嘴角带着血渍,背靠着太师椅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 周燊么看着左水东道:“我没事,没事。” 汇文也被吓坏了,他就像一个干了错事的孩子,苦着个脸,也看向左水东道:“东哥,我……我……” 九牛眼中带泪,死死盯着汇文。 周燊么对着众人摆摆手道:“不关汇文的事……” 随着周燊么一口精血喷出,护卫了众人一夜的青色光罩,应声而散。 周燊么轻叹一声,他看向楼外,心中喃喃道:“门户洞开,难道真要任人宰割不成?” ………… 黎明时分,定淮道人来到了九华山地界。 他远远地就感觉到琪琚峰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 少顷,定淮悬在峰顶之上的高空之中,俯瞰全山。 定淮皱着眉头道:“哟嗬,什么时候置起了山门大阵?这穷书生倒是舍得了。” 定淮飞身向下,来到了阵壁之前。 阵壁透明,犹如风云,只有神识强大的人才能看到。 定淮伸出一指,点了点又戳了戳阵壁。 阵壁富有弹性,每次定淮的手指触碰到上面之时,阵壁之内都会显现出一个身形巨大,身穿铠甲,背负彩旗的兵士。 兵士一戳即出,随后就消散无踪。 定淮细细地观察了一阵,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这不是山门大阵,这是被人封了山。” 定淮心中暗忖道:“被人封山,这事可不小,这个穷书生招惹到谁了?” 一念至此,定淮拔高身形,远眺九华山其他三峰…… 注视了一会儿,定淮大袖一挥,“你斋中屁事,道爷我才懒得管呢。走了、走了。” 说着话,定淮已朝他处飞去。 “但是!”刚飞不远,定淮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定住身形,心中思量道:“但是我未来徒弟还在里面呢!不能不管,不能全管。至少我要保他周全吧。嗯,对……” 定淮道人打定主意,返身向着琪琚峰而去。 临近阵壁之时,定淮鼓足法力,往透明阵壁上合身一撞,身体即刻穿阵而入,来到了琪琚峰上。 定淮一边往下飞,一边高声叫道:“周老弟!哥哥路过此处,口渴难耐,向你讨杯水喝啊!” 此音宏亮,响彻青峰…… 秀儿仙子终于破开了青色光罩,此时她眼神冷冽,身周杀气蒸腾。 秀儿正欲杀向竹楼之时,听见了定淮的高呼之声,她抬头仰望,暂时收了手。 竹楼之内,有些心灰意冷的周燊么也听见了定淮的声音。 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他两眼放光,立即站了起来。 周燊么提起最后的一丁点法力,大声呼喊道:“定淮道兄,我在这里!” 接着他又借淮诈秀,道:“北极阁的诸位大人,周某人出来迎接你们了!” 周燊么有些兴奋,他对楼内众人道:“不管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众人躬身称是。 周燊么说完,整了整衣冠,迈步走出了竹楼。 定淮循声而来,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一个紫裙女子,正站在楼外,仰头看着自己。 定淮认得这名女子,“这不是太乙真宗的南秀吗?” 他稍一疑惑,又想起了山外大阵,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定淮在竹楼平台上,降下了身形。 他刚一落定,就神识传音给南秀道:“南秀道友安好,到我北域地界也不支会一声,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呀。” 南秀也认得定淮,她眼神依旧冷冽,神识传音道:“我追凶而来。太乙的事,你少管。” “哈哈哈哈……”定淮大笑道:“太乙是真没人了。” 两人正用密语说着话,这时周燊么走出竹楼,来到了定淮身前。 周燊么刚要行礼,定淮见他身负重伤,随即引清风一扶,“周老弟无需客气。” 定淮一面说着话,一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玉瓶。 定淮将玉瓶交到周燊么的手中道:“周老弟,为兄此来讨水,十分打扰。” “咱们道门讲究因果,你的水我不能白喝,这是我北极阁特制的丹药,此丹名为‘十万个放心’,你快快服下,我也能安心喝水了。” 周燊么颔首,“多谢道兄。”于是他打开瓶子,倒出两粒迅速服下。 丹药入肚,周燊么就立在场中,赶紧运功调理周身。 正当周燊么调理之时,南秀神识传音定淮,“我拿了人,即刻就走。” 定淮望望天,朝着南秀的方向走了几步,神识回道:“你到北域来杀人,问过我北极阁了吗?” “而且,道友要杀一个筑基,还要给此山罩一个盖子,怎么着,你还怕他跑了不成?” 南秀恶狠狠地盯着定淮,没有说话。 定淮双手负后,继续说道:“我看啊,你不单单是为了左水东而来的吧。想必这懒慢斋上上下下十口人,你也是一个也不会放过的吧。” 南秀被说中心思,依旧没有说话,此时她杀气不减,眼神再冷三分。 定淮轻轻一跃来到南秀身旁,盯着她的双眸,正色道:“你破坏规矩,跨域袭杀我北域属门,今天你不给我一个解释,我就让你走不出北域。” “即便将你杀了,全天下人都不会说我北极阁做错了。” 南秀冷冷地说道:“你在我阵中,信不信,老娘连你也杀了。” “哈哈哈哈……”定淮左手指着天,大笑道:“就你这个破盖子,还想拦住道爷?” 说着,定淮指天的左手朝南秀一伸,手掌打开,里面露出了一片小小的火红枫叶来。 定淮道:“这是阁主私符,你说能不能穿透这个茅草盖子呢?如果此符飞不出去,我北极阁以后改名为南弱阁。” 南秀的杀气达到了顶点之后,迅速回落,此时她开始冷静地盘算着利害关系,以及自己的退路。 定淮不依不饶道:“你说我写一点什么好呢?哦,对了,我就告诉阁主,南域的太乙真宗,派人打上门来了。师弟我身在懒慢斋,性命危在旦夕,速速来救。” 定淮一面说着话,一面用手指作笔,在枫叶之上,临空书写了起来。 南秀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筹谋已久的计划,已然成空。 虽有不妥之处,好在未酿大错,场面可控,退路无忧。 南秀重重地哼了一声,她的左手朝着地面五指张开,心中默念起心诀来…… ………… ………… pS.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次写书,我是一边写,一边总结,希望大家能看到我的进步…… 第八三章 彩旗阵步土地游 心诀一起,琪琚峰上好像吹响了集结号一般,一个个身穿甲胄,背着彩旗,一指大小的小兵们,破土而出,然后飞快地朝着南秀飞去。 琪琚峰山脚,一个小兵钻土而出,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卯足了劲刚准备起飞,却被一只大手给笼住了。 小兵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 八门以为他是山中地精,遂言道:“回家?回什么家?这里不就是你家吗?” 小兵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要回到姑姑那里。” 八门奇道:“姑姑?这里没有姑姑,只有叔叔。你就安心待在我这里吧。” 说完,八门笑嘻嘻地将小兵揣入了怀中。 竹楼这边,小兵们受到南秀的召唤,全部飞入了她的衣袖之中,南秀微微皱眉,似乎缺了一个。 这时,卞开君、荔枝仙子联袂而至。 卞开君一见到定淮,立即行礼道:“定淮道兄,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定淮看了看荔枝,对卞开君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卞开君闻言,于是就将前事起因,简单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少顷,卞开君伸手介绍道:“这位是花神庙的荔枝仙子。” 荔枝仙子朝定淮施了一个万福,定淮回礼道:“仙子风采照人,让人难忘,今日得见,小道三生有幸啊!” 荔枝腼腆一笑,嗓音温柔道:“大人过奖了。” 卞开君又介绍道:“这位是花神庙的秀儿仙子。” 定淮故作不知,稽首道:“什么花叫秀儿?请仙子恩赐花名?” 南秀剜了定淮一眼,冷冷地说道:“秀儿是一种像玫瑰一样的花,带刺、性烈。” “这是什么花?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道友小心,此花只可远观,近到花前恐伤你身。” “哈哈哈哈……谢谢仙子提醒,小道定当小心。” 南秀也不再和定淮作口舌之争。 她对周燊么道:“感谢斋主款待,我姐妹二人游历已久,即刻回转山门了。” 周燊么行了一礼,笑着点了点头。 南秀又对卞开君道:“园主,就此别过。” 她拉着荔枝刚准备要走,定淮大声说道:“两位仙子慢走。以后再来北域,一定要事先通知我北极阁,我好为仙子们保驾护航,省得闹出不必要的误会。” 南秀头也不回,拉着荔枝即刻就飞离了山头。 待二人走后,周燊么来到卞开君的身边道:“卞园主,昨日之言虽不好听,但都是我的肺腑之言,万望谨记。” 卞开君垂首道:“师兄,我省得。” 卞开君与周燊么说话的时候,定淮将竹楼里的左水东叫了出来。 他带着左水东走到一边,轻声道:“左水东,想必刚刚发生的事,你也能感知得到吧?” 左水东点了点头,“小子能感受到那股滔天杀气……” 定淮郑重道:“要不是我机缘巧合来到这里,此斋危矣。” “具体是什么事,我就不说了,你也不用去问周燊么,问了他也不会说。” “现在我只想告诉你,这里并不安全,你要不要随我回北极阁待上一段日子。” “在栖霞山,我绝对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这是定淮第二次邀请左水东去北极阁了。 面对定淮的拳拳盛意,左水东深深一礼道:“小子十分感谢前辈的好意。” “这里,山头虽然矮小,但是景色却很迷人。” “这里,斋中弟子不多,个个质朴纯真。” “住在这里,简单又惬意,让我舒心又宁静。小子真得十分满足,暂时还不想离开。” 有些事、有些话,当断则断,当讲则讲,模棱两可,不清不明,对谁都不好。 见左水东拒绝,定淮没来由得想起了当年的白下。 这两人如此之像,心志都如此坚毅,定淮心中暗忖道:“有什么是可以打动他的呢?” 定淮正想得入神,周燊么送走了卞开君之后,来到了两人身旁,他作揖道:“今日多谢道兄了……” 定淮回过神,微微点头示意。 他对左水东道:“左水东你去吧,有事记得给我传信。”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大把枫叶,递到了左水东的手上。 左水东收好枫叶,对着定淮、周燊么二人行了一礼之后,就回到了竹楼里。 周燊么对定淮道:“跟贵阁报备一声,自今日起,琪琚峰将闭山一段时日。” 定淮看了看周燊么,心中暗道:“两人斗法,南秀屁事没有,这书生居然伤得如此之重,看来这儒门一系的功法,确实太过孱弱。” 定淮点点头道:“好,安心养伤,我也走了。” 周燊么深深一揖,“道兄慢走,他日必定登阁拜谢。” 定淮回身看了一眼竹楼,纵起身形直上云天。 他身在云中,稍稍一转,又向前一跨,人已是站在了琪琚峰巅。 他双手负后,迎风伫立,又开始思量起某事来…… 对于收左水东为徒一事,定淮心中一直十分纠结。 一来,他秉承“强扭的瓜不甜”的宗旨,一向不愿意强人所难,全凭天意; 二来,对于这半路出家、他派弃徒、转投而来的弟子,他是无所谓的,但是又怕师兄不同意,同门不能理解、接受。 如果是这种情况,左水东一旦入阁,必定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反而影响了他的心境,道途。 定淮站在峰顶,久久伫立,终于他打定主意,对自己说道:“我要去个地方,彻底了结此事,成与不成全凭天意!” 说完,他似乎心情轻松了不少,开口吟道: “定淮定淮,又遇良才; 上天垂青,必得所爱; 收徒如此,继往开来……” “哈哈哈哈……”大笑声中,定淮的身影消失在了琪琚峰巅。 ………… 斋主周燊么闭关了,大弟子一目全权代管山头。 周燊么只留下小弟子九牛在竹楼听用,其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此处。 如果有什么指令,都将由九牛通传给大家。 师父闭关是常有的事,大家也没觉得什么,一切照旧。 八门依旧看守山门; 六通、二虎早晚两班已开始施行; 一目继续在书楼“睡觉”; 厨房这里已是左水东“当家”,汇文、蔡十九、四达都会在这里帮忙。 三毛依旧认真照料田间灵果。 自从师父送给他一盆百花盆景,他真的轻松了许多。 白白胖胖的小树精,穿着无袖坎肩,扛着锄头,经常会帮他下田捉虫。 一人一精同样喜欢干着农活,配合也是越来越默契。 这一边,有人挥锄不停,辛勤劳作,皮肤都已晒黑; 那一边,有个小兵,黯然神伤,独自抹着眼泪。 八门抓住小兵之后,就将他揣入了自己怀里,八门又生怕他跑了,于是用法力笼着,限定着小兵活动范围。 这一日,八门在小木屋里看着《沙场风云》,他听到了小兵的哭声。 于是他伸手入怀,将小兵拿了出来。 八门看着手心里的小兵,问道:“你哭什么?” 小兵擦了擦眼泪道:“我能感觉到姑姑走了,我回不了家了。” 八门看着小兵伤心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就不应该抓他回来? 八门道:“你这么想回家,看来你家里一定很温馨了。” 小兵抹着泪、点着头,“是的。” 八门又问道:“你家几口人啊?” 小兵回道:“我是土部的,如果全部算下来的话,大概有好几千人呢。” 八门道:“这么多人啊。少了你一个,估计他们都不一定知道。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吧。” 小兵一脸苦相,他撅了撅嘴,点了点头。 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十分无奈,有家回不去,还被人“关”着。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道:“你喜欢看书啊?” 八门道:“准确地说,我喜欢阵法。” 八门提到了阵法,小兵眼中一亮,他道:“我可是阵法高手哦。” 八门笑了笑,有些不信,“是吗?” 见八门不信,小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 “你听好了! 鱼鳞进攻弱在尾, 火牛冲锋其势锐。 长蛇三变两翼薄, 鹤翼攻守齐兼备。 龟甲攻城第一流, 八卦玄妙破敌贼。” “哟!”见小兵说得在理,可见其在阵法上确实有些见识,这令八门既意外,又有些激动。 小兵得意地说道:“雕虫小技,你看到我身后的彩旗了吗?” 八门点点头应道:“嗯,看到了。” 小兵道:“这是阵旗,把我放到桌上,我给你操练一段。” 八门两眼放光,连连称道:“好,好,好。” 于是八门想都不想就将小兵放在了小桌子之上。 小兵站在桌上,解下身后的彩旗,一手一支拿在了手中。 小兵舞动着阵旗,一边“走阵”一边高声喊道: “我左一挥,右一舞,风来云变法阵布; 我向前扫,朝后堵,人鸟虫兽不得出。 任你猛如虎,任你狡如狐, 我锁尽山路,敌兵除。 地阵朝上笼,天网向下捕,建功立业天下图。” 小兵走着阵法步,渐渐地来到了桌子边缘。 八门看得如痴如醉,心神完全沉浸在小兵的阵步之上,他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便在此时,只见小兵一个腾空鱼跃,人已是朝着地面跳了下去。 小兵的身形处在空中,他双手一展,彩旗迎风飘扬,就好像苍鹰展翅,翱翔急掠一般。 小兵展旗,向下滑行,他一边飞,口中一边吟道: “土部小兵得将令, 入土布阵挥彩旗。 姑姑之命不可负, 苍鹰搏兔亦全力。 集结声中催兵归, 强盗拦路暗自泣……” 少顷,小兵落地,他彩旗一收,立即钻进了土里,即刻消失不见。 这时八门才意识到中计了,他瞪着眼睛望着地面,久久无言。 正在八门愣神之际,忽然间屋外传来了小兵的声音,“我不喜欢被关着,既然回不了家,那我就浪迹天涯吧。” 在“嘻嘻”声中,小兵土遁而去。 八门不会土法,根本奈何不了小兵,他轻轻一叹,“唉!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给跑了。” 日头高挂,晴空万里。 离灵果成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田里的灵虫也多了起来。 小树精挥动着锄头在田间除虫,三毛在一旁细心地查看灵果。 这时,一颗小小的脑袋冒了出来,小树精一见,立即一锄头就砸了下去。 小树精一面落锄,一面对着三毛说道:“我说三毛啊,你这田中的虫子都这么大个的吗?” 这边小树精话音未落,那边就听来了虫子“哎呦”之声。 “哎呦……疼死我了,你才是虫子呢?” 小树精循着声音定睛一看,“哟,不是虫子,是个人。” 小树精赶忙跑过去,致歉道:“抱歉、抱歉,我拉你出来吧。”说着就将小手伸了过去。 被小树精误以为是虫子的人,正是小兵。 他从八门那里逃了出来,一路土遁来到了此处。 小兵揉了揉小脑袋,道:“不用。” 说着话,他两手在土地上一撑,人就从土里钻了出来。 小兵与小树精站在了一处,两人一般高矮,都是一指长短。 小树精好奇地问道:“你是'土地'?” 小兵闻言,心中暗道:“土弟?土部小弟?土部里的一个小弟弟?” 小兵顿时生气道:“土弟是你能喊的吗?叫我土哥。” 小树精一听,哈哈笑道:“对,对,对,土地大哥。” 小兵皱眉道:“什么土弟大哥,你会不会说话?” 小树精躬了躬身,道:“对,应该叫土哥。” 小兵小眼一翻,“这还差不多。” 小树精上下打量起小兵,见他穿着甲胄,背着彩旗,如此装束与印象之中的“土地”完全不一样。 于是,他又好奇地问道:“土哥,你们现在都穿成这样的吗?” 小兵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眼,“对啊,上面统一配发的。” 俩人说出口的话,与他们之间所理解的意思完全错误,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正常交流。 小兵看了一眼小树精的装束,问道:“你叫什么?” 小树精小眼一转,道:“我叫小农。” 小兵道:“小龙?这那像龙呀,看你这身板瘦的。” 小树精不以为意,继续问道:“土哥,你怎么来这里了?你不是应该在府里待着,轻易不现形的吗?” 小兵轻轻一叹,“上面把我派到了此处……唉!回不去了。” ………… ………… 第八四章 春去秋来思无穷 小树精笑道:“那你留下来好好干。” “干什么?” “干活啊!” “还要干活?” “是呀!保一方安宁,立不世之功。” 小兵摇摇头道:“保不了,我只会‘包’与‘围’。” 顿了顿,小兵又道:“不说这些了,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小树精回道:“我被送人了。” 小兵闻言,仰天一叹。 此情此景,让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境遇,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小兵搂着小树精的肩头道:“咱俩都是命苦之人,都遭人遗弃了,是有家不能回呀!” 小树精也是一番感慨,“是啊。” 小兵拍了拍小树精的肩头,“以后咱俩一定要互帮互助啊。” 小树精躬了躬身,“以后全仗土哥照应了。” “好说,好说。”小兵看了看四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除虫!” 小兵笑道:“抓虫子还不简单么,我在土里摆个阵法,保管它们有来无回。” 说干就干,小兵往地里一钻,围着灵田下面的泥土一番捣弄,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小兵布阵完毕,又钻了出来。 小树精问道:“成了?” 小兵拍拍手,回道:“老弟你就瞧好吧。” 不多时,泥土翻动,从中“吐”出了几条小小灵虫来。 此时的灵虫如陷泥潭,挣扎不出。 少顷,泥土回卷,将这些灵虫又吞进了“肚中”。 小树精看得稀奇,问道:“土哥,这怎么又把灵虫给收进去了?” 小兵解释道:“小龙你无须担心,灵虫由灵田而生,现在回归本土,化为营养,滋养大地。” “每经一次这样的滋养,下一年的收成就会增加。” 小树精竖起大拇指道:“土哥厉害!” 三毛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二人说话。 “土地”布阵,灵田受益,他喜上眉梢,心中称奇。 琪琚峰上,土地显灵的消息在斋中不胫而走,大家从来没有见过,纷纷前来观看。 八门最近有一些小郁闷,刚刚得手的小山精,居然在他眼皮底下给跑了。 早几天他就听闻土地显灵的消息了,一直不太感兴趣,要不是左水东让他过去见识见识,他还不愿意来呢。 今天左水东帮他看门,八门迈步上山,来到了田边。 见到了三毛,八门躬身作揖道:“三哥,我来看看土地公公。” 三毛打趣道:“八弟,我这个地方你可是稀客哟。” 八门笑道:“我那山脚木屋,三哥几时来过?” “哈哈哈哈……”二人大笑。 笑罢,三毛指着不远处,一盆正放于阳光底下的百花盆景,道:“土地公现在住在了盆景之中……” 八门来到百花盆景旁,他矮下身子,定睛朝内看去…… 只见花园之中,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树精,正在给一个身穿甲胄的小兵捶背。 八门立时惊呼道:“原来你就是土地公呀!” 小树精闻言,立马伸手指着八门道:“'土地'是你能叫的?快叫土哥。” 小兵也看到了八门,他心中虽惊,但是也不怕,身在此处,他随时可以钻土而去。 八门笑了笑,他对小兵道:“之前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得罪之处,万望见谅。” 小兵见他语气较软,摆了摆手,一副高人模样,“无妨,无妨。不知者不怪。” 八门求恳道:“土地……土哥,等我正己境了,能否教我阵法?” 小兵见他说得真诚,微微一笑道:“好吧。到时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不记名的弟子吧。” 八门抬手,朝着花盆作揖道:“多谢土哥!” ………… 小兵就在山中住了下来,他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土地”,大家对他十分尊敬。 这让小兵心里好受了许多,他渐渐地放开怀抱,融入到了众人之中。 住的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在这里: 学有所展,志达心欢; 一阵退虫,果盛田安。 很是重要! 不仅如此,小兵还收了一个小老弟。 每天,这个小老弟端茶倒水,敲背捏脚,服侍得十分周到,日子过得悠闲舒畅,慵懒心旷。 暮春时节,灵果终于成熟了。 大家迅速采摘并送往二虎之处,发酵成酿,制成美味灵酒。 左水东没来之前,五花绝对是琪琚峰懒慢斋里第一俊男,这几日他连同七孔、左水东一起,在酒窖里跟随二虎酿酒。 一段时间下来,左水东也从中学到了不少酿酒的技能,那是与修练功法,完全不同的一种体验。 这正是: 春风抚抚如娘, 酒香飘飘人忙, 灵醇滋滋仙浆。 熟果静躺, 风儿偷偷浅尝。 酒已酿好,山中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清闲宁静之中。 青山祥和,各忙各的; 睡觉用功,神游心澈; 风光悠悠,彩云伴鹤。 ………… 左水东已将《上德长生气功诀》传授给了汇文。 汇文也试着周天循环了几次…… 虽然汇文能将山中灵气转换成气态法力,但是这股法力根本就存不住。 每次他引灵入体,一经转换,即刻消散于内景天之中。 这就好像用竹篓从河里盛水一样,竹篓一经提起,水就沿着小孔全部流出,很难将水存住。 真可谓是,破瓶装水,诸般不受,确实无奈。 对此,左水东真的无能为力。 他虽然已修出了神识小人,但是小人却是出不了“门”,根本进入不了汇文的内景天中,也无法查看出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左水东只得让汇文每天勤加练习。 试图用笨办法,撬开那个“万一”。 最近这段时间,蔡十九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他每一次复盘斋主呕血的那局棋,下到最后一手,也就是师父的那记致命杀招之时,他都会莫名地血气上涌,然后喷血而出,而且这股上涌的血,根本压制不住。 蔡十九将此事禀告给了师父汇文,可是汇文通盘复原之后,什么事都没有。 于是乎,蔡十九就在此棋谱之上,写下了一行小字,“此乃呕血谱。棋力,境界不够者,切勿打谱。” ………… 惟宁大陆,东域。 宛如仙界圣地一般的天阙山脉,千山万壑,雄卧在此方大地之上。 在山脉东南方向,有一处仙家渡头,名为“桃叶渡”。 此渡头停泊着众多飞舟,除此而外,还停靠着两艘跨海渡船。 飞舟、飞梭以及跨海渡船,是此方世界唯三的大型载人飞行工具。 飞舟体型中等,与元婴之遁速大致相同,可载人载货,只限于本陆飞行; 飞梭速度最快,但其体积较小,载人不多,故而一般都不作为营运之用; 跨海渡船,体型庞大,犹如一座小山一般。 其飞行于高空之上,速度介于飞梭与飞舟之间。它是各大陆相互往来贸易,最常见的飞行工具。 渡船的造型与那些在江河中航行的大船一样,并无太大区别。 在惟宁大陆之上,也只有四大顶级门派,才能置办起如此庞然大物。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渡船造价昂贵,还包括外陆对其航线的许可与接纳。 除以上这两点之外,每次渡船出航,为了安全,船上最少需要配备一名化神、三名元婴坐镇其中。 也只有超级大派才能玩转得起来。 无为自然道宗,家大业大,门中高阶修士众多,每一艘渡船上,都有两名化神、六名元婴、若干金丹这样的人员配置。 同时,渡船之上,根据情况还配有十几架飞梭,真要是遇到一个“万一”,本门弟子及一些重要的人员,也能及时撤离,是全方位确保航行的安全。 船资分为两种——普房、上房。 不管渡船会停留几处、到达几方大陆,船资全程统一,不分“先后”,只在房间上有所区别。 另外,需要购买“保险”的,还需单独加钱。 “保险”,其实就是可以乘坐飞梭的资格。万一遇到险情,可以第一时间登上飞梭,及时离开。 买了保险的人,无为会发给他一个手环。当危险来临,需要撤离之时,化神大能可以很快地找到这些人,并将他们“带”至飞梭之上。 没有购买保险的人,当险情来时,要么自行飞离,要么听天由命与渡船共存亡。 虽然无为的跨海渡船几乎没有出过事,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航行途中就不会有危险发生。 给自己加一份保险,做到万无一失,这对金丹修士来讲,还是十分有必要的。 定淮道人绕了一条远路,化虹而至,落在了渡头之上。 此行,他要登船去往精绝大陆。 北极阁也是有跨海渡船、海外贸易的。 但他们近期却没有去往精绝大陆的航班,定淮又不想上剑林宗的渡船,于是只得绕道来此。 两艘渡船方向不同,去往的地方也不尽相同,定淮问清去向,遂朝着一艘渡船而去。 来到入口处,一个金丹境的无为弟子,十分客气地问道:“上真,需要上房还是普房?” 定淮回道:“上房。” “上真需要买保险吗?” “不用。” “好的。承惠十枚上品灵石。” 定淮交足了灵石,拿到了一块玉制船牌,刚准备登船之时,定淮问道:“这艘渡船是那位真师负责?” 无为弟子躬身道:“是大方老祖和宁溧老祖。” 定淮心道:“现在无为'大'字辈当家,等会儿要去拜会一番。” ………… 左水东自从觉醒了血脉之力,他每日勤勉修行,修为突飞猛进。 春去秋来,当中秋时节灵果成熟之时,左水东的境界已悄悄地来到了筑基境圆满。 周燊么给的《四十八章字源诀》,左水东已经学会了横、竖、点、捺、撇、提,六种笔画的炼化。 玉谭化书大成,面容、身形俱可变化八分,需要自身四成法力维持。 至此,该术才可以称得上是“登堂入室”。 功法一开,身形高矮胖瘦、面容稚嫩苍老,上至百岁老人,下至十一二岁少儿,俱可变化。 但仍有一点,所变化出来的身材容貌,还是不由自己决定。 施法者只能给出“方向”,玉谭功法自行演化,故而此术虽已大成,但还不能达到随心而变、一丝不差的境界。 缩地成寸、顺逆九宫步早已练无可练。 堕地神通仍是那四招,未有突破。 左水东的人身内景天之中,法力充盈,一片祥和宁静,其势有蒸蒸日上,如日方升之象。 圆满即巅峰,修士达到筑基境圆满之时,就可以随时冲击上境。 只不过,大多数人到达此阶段而没有选择立即冲境,是因为他们的心境、身体等各方面,都未达到最佳状态。 筑基境到达金丹境的过程,称为“结丹”。 名为“结丹”,实为“解担”——解下心中的负担,放下包袱,摒除杂念,身心空灵,坚定向道之心,方可迈入真正的修真之门。 如果说练气境算是修真入门,那么也只是站在了宏阔大宅的门庭之处。 而金丹境则是真正迈入到这所大宅院的前厅、正堂之内。 都是“入门”,可不能相提并论。 自迈入筑基境圆满,左水东对于冲击上境并不乐观。 他总感到心中似乎还有一层阻碍,在阻挡着自己,如果不将此事解决,结丹遥遥无期。 这些天,左水东一直在复盘矿区发生的事,对其中很多细节都再次进行了深度思考。 他一边走一边想,“那个真凶到底会是谁呢?” “先从‘门派’处入手,如果是三茅宫暗杀了炼西,然后再栽赃给沧波门,他们这样做的代价实在太大。一旦东窗事发,那是要被灭门的。” 左水东神情专注,他摇了摇头,思量道:“三茅宫绝对不会冒这个险。” 排除了三茅宫的可能性,左水东继续思索,“太乙做的?”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这样做的动机、目的何在呢?如果真要对付沧波门,那手段多得是,何必要牺牲自家优秀弟子呢。” “沧波门内奸所为?意欲挑起纷争……有这种可能性,那谁去实施呢?” “门派”之后,左水东又开始考虑起“人员”来。 “我和炼西交过手,他实力强大。” “要不是依靠幕府山充沛的灵气,以及‘堕地’神通的特殊,我是绝难获胜的。” “即使赢了,也是一个惨胜。” “如果是筑基境前去暗杀,一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杀掉炼西的。如果去的人多,又做不到无声无息,而且人越多,越容易暴露……” ………… ………… 第八五章 男儿一诺千金重 左水东将当时矿区之内,沧波门一众弟子一一过了一遍。 少顷,左水东肯定道:“不可能是筑基,必定是金丹境所为。” “排除三茅宫与太乙,那当时在矿区之中,有能力做成此事的,只有群风和吕途了。” 左水东的神情越发地凝重起来,“群风做的,还是吕途做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仅仅是为了栽赃嫁祸,挑起太乙对沧波门的怒火?” 左水东一时不能尽解。 他脚步不停,继续深思,“左水东啊左水东,不妨换一个角度,跳出既有思维,来重新看待这件事。如果幕后真凶压根就不是冲着沧波门,而是冲着我来的呢?” 便在此时,一阵清风抚面,左水东恍然一惊,“父亲的仇家!” 霎时之间,吕途的相貌、身影登时就出现在了左水东的脑海之中。 左水东大胆的想法虽然看着荒谬,但是不经意之间,却是切中了事情的命脉。 左水东细细思索,小心求证,“这人来山门的这段时间,正好能与父亲受伤的时间对上。” “来之前,他是筑基境圆满,然后就在沧波门结成了金丹。” “他不在乎沧波门的死活,有沧波门在前面顶着,他确实可以毫无顾忌,肆意而为,根本就不用担心太乙事后的追责。” “比起群风、比起其他人,他的嫌疑确实最大。” “嗯……还有那只一路跟随我的青雀,我也曾在清风山见过,当时这个吕途也在场……” “如果他就是那个神秘的‘仇家’,一切都能说的通了。不过,他为什么不直接对我出手呢?” “……我要不要将此事告知太乙?如果说了,太乙会信吗?” 左水东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双拳紧握,仰望星空,喃喃道:“我与他因果深结,无法回避。这种事只能由我自己去解决。我得回到南域,彻底了结此事。” 左水东一边凝思,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觉间他来到了竹楼之外。 透过竹牖可以看到楼里亮着灯。 左水东转念思忖道:“那夜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才导致了斋主受伤。站在此处,那股滔天杀气,依旧还能感受到袅袅缕缕。” “我要走了,于情于理都要和斋主说一声的。既然今夜来到了此处,那就‘择日不如撞日’吧。” 左水东打定了主意,他收束思绪,站在楼外,轻声唤道:“九牛,九牛。” 不多时,楼门打开,九牛走了出来。 他来到左水东的身前,作揖道:“左大哥,师父正在闭关,此处已是禁地。” 左水东拱手回礼道:“我知道的,本不应该前来打扰,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要和斋主说一声。” 九牛道:“何事?” 左水东应道:“我是来和斋主辞行的。” 九牛闻言,十分意外,“啊!左大哥要走?” 左水东点点头,“是的。有些事,我一定要去办。另外,此次只我一人离山,汇文和蔡老不与我同行。麻烦九弟通禀一声即可。” 九牛点头道:“好的。左大哥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左水东拱手,“有劳九弟了。” 说完左水东转身即走,他刚迈出一步,就听到了周燊么的声音,“水东,进楼来。” “是!” 师父有令,于是九牛就领着左水东走进了竹楼。 九牛道:“左大哥,师父在二楼。” 左水东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他迈步登上二楼之后,只见周燊么正盘坐于竹榻之上,脸色暗沉,精神尚可。 左水东来到近前,躬身一礼道:“小子左水东拜见斋主。” 周燊么的神识在左水东身上轻轻一拂。 他称赞道:“这才多久,水东的境界已臻至圆满,真可谓天资卓绝啊!你与那些大派之中的天才弟子比起来,也不逞多让呀!好、好、好!” 左水东摇头一笑,“斋主谬赞。” 周燊么盯着左水东道:“不等结丹之后再走?” 左水东应道:“心不畅则事不谐。有些事总要去解决的,如果不能遂愿,金丹怕是无望。” 修士对自己最为了解,什么时候可以冲击金丹?能不能成功?其实心中都有数。 那些强行冲击上境的,其实都是违心而搏,就搏那个“万一”。 有多少“万一”是可以实现的呢,最后都是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周燊么缓缓道:“什么时候走?” 左水东回道:“明天吧。” 周燊么沉吟几息,道:“你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你一程。” 左水东本来是要婉拒斋主好意的,但他转念一想,“这么远的距离,我要飞到那一天?而且我的身份仍旧是一名'逃犯',还未见到‘仇家’,很有可能就被捕了……” 正当左水东思索之际,周燊么又开口道:“水东,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但讲无妨。” 左水东低声回道:“斋主的伤势……” “哈哈哈哈,无碍,无碍!” “既如此,小子却之不恭了。小子要去东域的无为自然道宗。” 周燊么闻言,略感意外,他也没有追问下去,没有这个必要。 周燊么点了点头道:“好。明日辰时,你来广场,我带你去。” “谢斋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左水东告辞离开。 左水东踏着夜风月影,伴着花香虫鸣,回到了自家小院之中。 他刚在茶厅坐下,汇文就凑了过来道:“陪二虎巡山去啦?” 左水东微微一笑道:“没有。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呀?” 汇文嘻嘻笑道:“我这不是为你留门吗?” 左水东道:“你有心了。来,坐下,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汇文在左水东身边坐了下来。 左水东看着汇文道:“我教你的心法,你每天都要勤加修练,不可懈怠。” 汇文撇着嘴道:“法力又存不住,练来何用?” 左水东心中轻叹一声,道:“勤勉修行肯定不会有错的。你今天是存不住,难道以后还存不住吗?你的问题总归是能解决的,你可不能灰心丧气呀。” 汇文点了点头,“知道了,东哥。” 左水东缓声道:“汇文,我暂时要离开一阵子。” 汇文眼睛一亮,“东哥你要走啊?带上我一起。” 左水东摇着头道:“不行。” 汇文闻言,立即暴跳起来,“不是说好的吗?我听你的话,就可以一直跟着你。” 左水东收敛面容,正色道:“我即将要去处理的这件事,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也十分凶险,我不能带你一起去。” 汇文心中不依,他道:“我不管,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左水东郑重道:“当初我们击掌为誓,约法三章,凡事你都必须听我的。难道你这么快就忘掉了吗?” 汇文一愣,立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左水东继续说道:“你留下来,这就是我的要求。事情办完我立刻就回来。如若你不听我的,我保证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话说到这里,汇文一脸的不高兴,但是他又没办法反驳什么。 “哼”了一声,汇文转身跑进了卧房。 左水东坐在茶厅里,他静静地盘算着即将开始的生死之局。 汇文也没睡,他躺在榻上,两只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想着事情。 二人各有心思,不言不语,沉默了一夜。 月儿西坠,笑脸“收工”。 当太阳刚刚露脸,东方泛起第一缕阳光之时,左水东站了起来。 他对着里屋轻声说道:“汇文,我走了。” 汇文气道:“走吧、走吧,你好好保重,别死在了外面,我不在你身边,不能给你收尸了。” 左水东笑了笑,随即抬脚就走,当他走到门口之时,却停住了身形。 左水东看着屋外蒙蒙亮的天空,好似想起了什么事。 他面带笑容,语气和缓道:“我肯定要回来的。我还等着你带我去挖宝藏呢。你说话可要算话哦!” 说完,左水东迎着晨曦,迈步走出了屋子。 当左水东刚离开小院,汇文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他想都不想,立即跳下木榻,一路飞奔,紧随左水东而去。 左水东来到书楼,他也学着一目的方式,静悄悄地、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一目的身前。 二人之间毕竟差了两个境界,左水东的到来,一目完全清楚。 他眼未睁,身子靠在躺椅上,问道:“何事?” 左水东笑了笑,他拱手行礼,“一目大哥,我要走了,特来跟你辞行的。” 话音刚落,一目双眼一睁,身形猛然跃起,顷刻间就立在了左水东的身前。 一目面无表情地问道:“还会回来吗?” 左水东道:“办完事就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如果汇文做错了什么事,还请一目大哥多多担代。等我回来,好好揍他。” 一目道:“放心吧,我知道了。” 左水东再施一礼,以表敬意。 左水东离开了书楼,这时一个小身影拉开距离,远远跟随着他…… 左水东又来到了灵田,三毛一见到左水东,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水东,你这么早过来有事?” 左水东对着三毛作礼道:“我要离开一阵子,特来向三哥辞行的。” 三毛也没多问,他点了点头道:“好。水东一路多多保重。” 左水东笑道:“三哥,汇文顽皮,他如果做错了什么事,还请多多包涵。” 三毛哈哈一笑,“水东放心去吧,不会有事的。” 汇文听着二人对话,心中嘀咕道:“东哥你怎么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了。我需要他们包涵,他们别来烦我就好了。” 左水东又来到百花盆景前,他朝着花园拱了拱手,“土哥、小农,我要走了,特来向二位道别的。” 化身为“土地”的小兵,伸了一个懒腰,道:“左水东,你不来学习阵道了?” 左水东笑眯眯道:“肯定是要学的。先跟您告个假,很快就会回来了。” 小兵双手负后,一副高人模样,他点了点头道:“那行,你去吧。” 这时,小树精上前道:“左水东,土哥常夸你聪明,学什么都快,你可不能忘记‘师恩’啊!” 左水东哈哈大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二位保重,我走了。” “慢走。” “一路顺风。” 面对未来的不确定,左水东深感此次有可能是最后一别。 于是他带着“小尾巴”四处飞奔,与斋中每一名弟子一一道别。 虽然说着几乎相同的话语,但是左水东却是半分也不觉得厌烦,他十分珍惜与大家的情义。 辰时,左水东准时来到了广场之上。 此时文星楼前的广场之上,早已停靠了一艘飞舟,斋主周燊么站在舟头,负手而立,等待着左水东。 左水东飞身而起,上得飞舟,他对着周燊么拱手致礼。 周燊么笑道:“都和大家道过别啦?” 左水东面带微笑,点点头道:“住在这里真得很开心。” “简单又轻松,慵懒山水融。 浩气抚我心,宁静自从容。” “哈哈哈哈……”周燊么大笑道:“不错!不错!你已深得我斋中真谛。大家都等着你,办完事早点回来。” 左水东斩钉截铁道:“好!” 周燊么问道:“走了?” 左水东深情地环顾四周,应道:“好!走吧!” 飞舟缓缓升起,便在此时,一个白发童子飞奔而至。 他眼含热泪,高声大叫道:“左水东,一诺千金重,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我等你回来!” 左水东站在飞舟之上,他一边朝着汇文挥手告别,一边朗声道:“放心吧!我会的!” 飞舟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看着消失在云天之上的飞舟,汇文泪眼婆娑,默默无言,久久伫立。 ………… 经过了大半年的航行,无为的跨海渡船终于到达了精绝大陆。 在精绝大陆稍作停留,渡船将会改变方向,朝着西北方向上的神麚大陆而去。 到达神麚大陆之后,再停留几日,渡船会按着来时航线,折返而回。 从精绝大陆到神麚大陆,路程稍短,半年即可到达。 整趟航行需要近两年半的时间,才能回到桃叶渡。 ………… ………… 第八六章 苍鹰凌云水呆呆 这两年半的时间对于化神、元婴悠长的寿命来说,不算什么。 金丹们虽然会有些在意,但是每次回到宗门之后,他们都将得到一份丰厚的奖励,综合来看,也是值得的。 “小山”一般的渡船,在一处平坦宽阔的渡口,缓缓降落…… 渡船停稳之后,无为的元婴执事,祭出一块透明的托盘,只要你离开船体,就视为“下船”。 那些发放出去的手环、玉牌将自行飞离,落在托盘之上。 需要暂离渡船的修士,另行申请。 一些修真商人、回家的修士、游历之士、到外陆办事之人……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下船离开的自行飞离,登船的依序交灵领牌,场面十分热闹,却又井然有序,是丝毫不乱。 定淮道人与大方、宁溧两位真师作礼告辞之后,玉牌一抛,随即化虹而去。 从空中俯瞰,精绝大陆的轮廓是一个极其规整的圆形。大陆的面积仅是惟宁的四成。 定淮要去的地方,离着渡头不算太远。 两天之后,定淮在一片草原上,落下了身形。 草原辽阔,一望无际,即目所见全是绿油油的青草与圆型的白色毡包。 这里没有寒风呼啸,没有冰雪侵扰,没有云遮雾罩的高山,更没有玄之又玄的仙气飘渺,这里只有如画一般的美景,如春一般的气候,是一处实实在在的修真福地。 万年来常驻于此的是一个种族,他们不是游牧民族,也算不上是什么门派,这个族群的名字叫做——“不死族”。 “不死”,并不是与天齐寿。 当他们大限将至之时,只要三魂七魄俱在,肉身未毁,就可开启族中无上秘法——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时间不等,最短者两三年,最长者近百年,何时成功端看个人造化。 当成功之后,他们的记忆不消,境界归空,需要重新修练。 如此反复“回返”是为“不死”。 为表示尊重,定淮并未飞行,他脚踩青草,穿过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毡包,朝着某处而去。 周围的人见到有陌生人到此,并不觉得有多意外。事实上,族中领地之中,常有外客前来拜访,大家都习以为常。 不多时,定淮来到了一处较大的毡包之前。 此时,毡帐前早已经站立了一位身形枯槁,略有驼背,须发稀疏,拄着圆头木杖的老者。 只见这位老人,身上穿着一件由鸟羽缝制而成的古衣,脚蹬一双兽皮短靴,眼睛浑浊,皱纹深陷。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好似一个风烛残年,大限将至的老人一样。 老人名叫中胜,化神境巅峰,是不死族的族老,同时他也是族中年岁最长之人。 具体有多少岁,他本人都说不清楚了。 在老人的身旁,还立着一个头戴骨簪,衣着古朴,面庞清瘦的青年。 青年名叫中保,是老人的后辈子弟,元婴初期的修为。 他眼神呆滞,面无表情,青年人该有的朝气,在他身上一点也无,就好像丢了魂一般。 这二人就好像知道定淮要来,特地出来迎接似的。 定淮一见老者,立即快步上前,他执礼甚恭,稽首道:“晚辈定淮,特来拜见族老大人。” 老人认识定淮,他拿着木杖简单地回了一个道门稽首,声音沙哑道:“道友此来所为何事?不会是专程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吧。” 定淮躬身道:“一来,晚辈确实是专程过来给族老请安的;二来,晚辈还有一些事,想向族老请教。” 老人抬头仔细瞧了定淮一眼,他缓缓言道:“道友不远万里来找老头子,看来此事不小哇。” 说着话,老人侧身作请,“快快进帐。” 三人进帐,定淮与老人席地而坐,两人身前隔着一张矮案,中保则站在一旁,无声无语。 定淮看了一眼中保,对老人轻声道:“中保还没好?” 老人缓缓地摇了一下头,叹道:“唉……丢了一魂三魄,不容易找回来呀。” 对于中保的情况,定淮是知道一些的,他又问道:“族老,天坑我也略有所闻,难道集全族之力,还不能寻回?” 老人闻言,嘴角微微一撇道:“那个地方,六境、七境下去,都不见得能再上来,你教我这个糟老头子如何能做到?” 老人缓了一口气,又道:“照我看啊,唯有九境洞真,才能出入自由。” 说着话,老人指了指中保,对定淮道:“他也算是有造化的了。入了天坑居然还能跑回来。只丢了一魂三魄,已属万幸。” 定淮问道:“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看了一眼中胜,定淮又补充道:“族老,我的意思是,中保既然能从天坑中出来,这绝非偶然,既如此,那就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寻回他丢失的魂魄。” 老人闻言,缓缓点了点头,“有是有,但是必须要有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下去作为交换。” “交换?”定淮疑惑不解,等待下文。 老人“嗯”了一声之后,也没再作进一步的解释。 一个在等待,一个不愿说,帐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定淮也不再纠结此事,他开口道:“族老,晚辈确实遇到了一件难事,还请族老出手,为我卜卦前程。” 老人点点头,随即手一翻,登时一把蓍草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蓍草,乃是祥瑞神草。可驱凶避邪,招祥纳福,盖尸防腐,医治沉疴杂疾。用蓍草占卜,也是最最古老的一种方式。 老人默念心咒,一番筹筮演算,得出了一个“比”卦。 老人看着卦象,微微一笑道:“好卦。” 定淮闻言心中大喜。 这时,老人道:“卦是好卦,但是还得落于细处,看你具问何事?” 听了老人的话,定淮不免心中一紧,他开口道:“收徒。” “收徒?”老人略有意外看向定淮。 定淮颔首低眉道:“正是。” 相同的一件事,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意义不同,重视程度也会不同。 “你的无所谓,正是我所在意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老人也深知这一点,他郑重地开口言道:“地上有水,水与地亲密无间,相辅相成,又名为一体。” “比者,辅也,密也,是亲密辅佐之卦。” “再来看这个'比'字,左右相似,但各有不同。” “老头子如果没有算错的话,道友曾经遇到过两个好苗子,这左边'匕'代表第一个人,右边的'匕'代表第二个人。” “两人比较起来,左小而缩,右大而舒展,你现在遇到的这第二个人,是更加之好。” “从卦象上来看,你与他们或其中一人是辅佐关系,并无师徒之缘。” 定淮拜服,他言道:“族老神算,所言丝毫不差。难道一点转机都没有?” 老人道:“你错过了第一个,势必会错过第二个。第一个‘弱’,你都把握不住,那这第二个‘强’,你更加无缘。” 定淮心中极度失望,相同的情感再度生起,他问道:“族老的意思,我与他们无师徒之缘,他们将来会辅佐于我?” 老人缓缓摇头,道:“此卦,主弱客强,你为‘主’,他们或其中一人为‘客’,是你辅助于他们。” “…………” 当定淮拜别中胜,走出毡包之时,他一脸落寞。 定淮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在草原之上。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心思。 这时,高空之中,一只巨大的苍鹰翱翔而至,它浮空一唳,其音清亮,惊空遏云。 定淮被鹰唳声所惊,他停下身形,抬头凝望这只正自由飞翔的苍鹰。 蓝天为幕,白云作衬,金乌笑脸以对,苍鹰对此视而不见,它巨翅横展,信念坚定,一掠而过…… 定淮看得入神,一声长叹道: “唉! 苍天佑,厚土佑,一生幸遇两仙幼,让人心喜悠。 神不佑,仙不佑,二度失之令人愁,从此'徒'不收。” ………… 惟宁大陆,东域。 一艘飞舟缓缓降落,这偌大的飞舟之上,只有两个人。 周燊么对左水东道:“水东,无为自然道宗有禁令,他们的山门之外,三百里范围之内,不允许外派飞舟驶入。未经许可擅自驶入者,按入侵论处。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左水东拱手作谢,“多谢斋主,小子就此别过。” “等等!” 周燊么叫住左水东,他递过去几片竹制书签,道:“有什么事记得给我传信,我会在小说门停留一段时间。办完了事,你可以来此处找我。” 对于斋主的深情厚意,左水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收好书签,对着周燊么一礼到地。 礼毕,左水东身形一展,飞身而去。 左水东刚离开飞舟不远,周燊么又高声喊道:“左水东,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副下联呢?” “下联”,左水东已经想了好几个了,这会儿见斋主“索要”,于是他悬停空中,转过身来…… 左水东刚要开口说上一联,周燊么立即伸手阻拦,语气急促道:“别说、别说,现在别说。等你回来了之后再告诉我。” 左水东面带微笑,拱手一礼,应道:“好!我走了,斋主多多保重。” 周燊么作揖回礼道:“一路珍重。” 两人作礼话别,说完,左水东转身而去。 看着左水东越飞越远,周燊么口中喃喃道:“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就真得回不来了。” 左水东一路飞遁,来到了无为自然道宗的山门之前。 只见山门处,一座巨大、气派由古石所制成的十柱九门牌坊,矗立其间。 牌坊上刻着六个金色大字——“无为自然道宗”。 便在此时,从牌坊之内窜出来七、八名白袍修士。 白袍修士训练有素,霎时间已是三前、四后摆开了阵势,其中一名守门修士,厉声高叫道:“道友止步!” 左水东立住身形,朝着七人拱手道:“在下左水东,有要事找你们的大师姐叶清径。” 白袍修士问道:“你找大师姐何事?” 左水东回道:“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当面和她说。麻烦几位代为通传。” 白袍修士道:“大师姐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吗?道友请回吧!” 左水东面色平静,眼神安详,他对着几人,又是拱手一礼,“麻烦几位通禀一声,如果耽误了大事,大师姐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那人眉毛一挑,眼神一凛,道:“哟嗬,还敢拿大师姐来压我们……” 此时,另一名白袍修士上前道:“道友请回,大师姐正在闭关,恕不见客。” 面对几人的拒绝,左水东的心情依旧平静,他气度沉稳,不急不躁,再次开口道: “在下左水东,有要事请见大师姐叶清径。 我劝各位千万不要擅自作主,见与不见,当由大师姐来定。真若不见,我立即就走,绝不滋扰。” “大胆!你以为你是谁呀……” 这时,一名修士拦阻道:“师兄,我看他不像作假,咱们发一枚飞信将此事告诉大师姐,如何决断,还是由大师姐来定吧。” “师弟,大师姐正在闭关,不可打扰。” “师兄,万一真误了大师姐的事怎么办?” 此事不好决断,七人聚在一处,叽里咕噜商量了起来。 左水东也不去管他们,他就立在山门前,静静等候。 少顷,几人商议妥当,多数人还是觉得应该通传一声。 于是,一枚宗门信符从七人之中飘然而出,直飞山门。 为首的那名白袍修士,上前道:“信已传,但是大师姐未必能收到。如果一个时辰之内,未见大师姐回复,还请道友离山。” 左水东点了点头道:“好!” 一柱香之后,只见仙气缥缈的群山之上,一道白光由远及近,由上往下,直直冲来…… 白光临近,几名白袍弟子各自散开,唯有左水东还立在山门前,抬头凝望,一动不动。 风云护航,白光急降, 转瞬即至,叶现其芳。 白光快要砸到左水东身上之时,刹那之间,白光一敛,从中走出了一个身穿白袍,挽着垂鬟分肖髻,肤如凝脂,仙姿玉色的少女来。 少女清逸脱俗,气质淡雅,她面容沉静向着左水东款款走来。 左水东看见来人,恍如昨日,不禁呆了呆…… ………… ………… 第八七章 霁止雾释山如黛 南域,清风山。 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力士,手拿信简正疾步穿行于冷杉林中。 不多时,黑衣力士走出树林,来到一栋木屋外。 黑衣力士对着木屋躬身行礼道:“上真,有您的信简。” 少顷,一个身形偏瘦,方脸八字胡的中年道士从屋里走了出来。 力士赶忙上前,双手捧持,将信简呈上。 中年道士正是沧波门客卿吕途,他接过信简,随口问道:“是何人送来的?” 力士答道:“回上真的话,是山下守门弟子将此简交托给我,让我转呈上真。其他的,弟子就不知道了。” 吕途点了点头道:“有劳,你回去吧。” “是。”力士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待力士走后,吕途神识一扫,简曰: 故人到访,红山一见。 吕途神情平静,他已猜到是何人传简。 吕途知道,自左水东逃出南域,他失去左水东的踪迹之后,总有一天,这人一定会来找他,他也做好了准备。 吕途眼神一凛,开口言道:“斩草不除根,萌芽依旧发……因果总有了结时。” 吕途的手紧紧一握,信简顿时燃烧了起来,顷刻间就化为黑烟、尘埃。 ………… 寂静的山冈之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袭束袖黑袍,宽带革履的中年。 中年人背对树林,面朝山崖。 这时,一个黑影悄悄窜入林中,藏身于一棵大树之后。 “黑影”远望中年的同时,默默观察着四周动静。 面崖而立的中年人,已感觉到了林中的动静,他嘴角一翘,功法一散,即刻就恢复了本相——一个龙眉凤目的少年。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左水东。 左水东还在被通缉之中,他来到南域地界,处处小心,投送信简、伫立山崖都保持着易容之貌。 此刻,左水东神情轻松,目光安详,他恢复容貌之后,立即服下了最后一颗小无忧丹。 林中的“黑影”正是吕途,他收到信简之后,随即就飞遁至此,赴“故人”之约。 吕途藏身林中,他并不急于上前与左水东相见。 此时,他神识扩散数十里,仔仔细细地搜索着未知“伏兵”。 吕途此人,素来谨慎,左水东算准了这一点,故而他借此机会,服下丹药恢复法力,静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左水东炼化完毕,体内法力已是满满当当。 那一边,吕途四处探查之后未见异常,于是他缓缓走出树林,现出身形。 见吕途现身,左水东转过身来,拱手作礼,微微一笑道:“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吕途的神识在左水东身上一扫,哈哈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贤侄,这才几年未见,你都已筑基圆满,这修练天赋真的是妖孽啊。” 说到此处,吕途的脸色忽然一变,他咬牙切齿道:“左全老儿,真的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吕途的脸就如夏季的天,是说变就变。 很快地,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道:“不过,到底是少年心性,血气方刚,莽撞冲动,遇事思虑还不够周详。” “哦?”左水东疑惑道:“前辈何出此言?” 吕途向着左水东的方向,迈出几步道:“凭你的资质,如果能再忍耐些时日,待结得金丹之后再来找我,到那时你的胜算将有九成。” 吕途顿了顿又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知道筑基与金丹的差距吗?那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 左水东神情凝重,回道:“不杀你,心不畅,何以能结丹?” 吕途双手负后,嘴角一抿,点点头道:“确实,这倒是一句实话。当时我也和你一样,不杀仇人左全,心境不能圆满,强行结丹必死无疑。” 左水东凝望着吕途,问道:“前辈,你能告诉我,你与我爹到底有何仇怨吗?” 吕途朝着左水东又走了几步,此时俩人的距离已不足五十丈。 吕途停下身形,抬头望天,似在回忆那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他沉默半响,叹了一口气,缓缓言道:“我本姓王,单名一个‘途’字。 我王家与你左家是世交,我与你爹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极好。 有一年,我与你爹结伴同游,泛舟于湖上。当小舟驶到湖中心之时,我俩看到一个道士漂浮在湖面之上。 我二人赶忙将他捞起。之后我们才发现他虽然身上带伤,但是并没有死,只是昏了过去的而已。 再之后,我们在岸边找了一处人家,将其安置了下来。在我俩的救治之下,道士很快就恢复了意识。 我与你爹不放心他,于是又陪着他小住了几日。 那位道长伤势渐愈,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修道之人。 道长为了感谢我们的搭救之恩,于是传予我俩仙法,我和你爹就此机缘巧合之下迈入了修真。” 说到这里,吕途眼神一凛,“那位道长临走之际,送了一面储物令牌给我。我没有隐瞒你爹,遂将此事告知于他…… 从此,我俩心无旁骛,专心修道。 两人同修,却是境遇不同,我进境的速度越来越快,你爹却是越来越慢。 有一天,你爹趁我修练之际,突然出手,将我打伤,并将那面令牌抢夺而去。 我修练时被伤,灵气周天逆行,生命已是岌岌可危。 当我绝望无助之时,没承想,这体内之伤居然莫名其妙的好转了过来。” 吕途远望蓝天,追忆往事,他缓了缓,又复言道:“切骨之仇,日夜在心,不能不报。 可是我四处追索之下,却是找寻不见你爹的下落。 也是苍天有眼,当我来到清风山附近之时,终于让我遇见了你爹,哈哈哈哈……” 吕途一阵大笑,少顷,他转过脸,看向左水东道:“你说你爹该不该杀?” 左水东神情凝重地注视着吕途,他心中暗道:“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父亲的仇家,居然就是他关系亲密的好友……” 吕途见左水东沉默不语,他又开口说道:“当我知道左全唯一的儿子就在沧波门时,我真的太高兴了。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当时你练气后期,我那时机缘已至,急于结丹,故而对你暂缓出手。 没承想,当我顺利出关之时,你居然已上境筑基。 一个门派对于练气和筑基的重视程度是不一样的……” 这时,左水东插话道:“即便如此,前辈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对我出手。” 吕途看着左水东狠狠地说道:“不错!我想杀你,就像捏死蚂蚁一般容易,但杀了你,我会引火烧身,我自己也得死。 我蹉跎百年,好不容易结得金丹,可不想为你陪葬。” 左水东有些疑惑不解,遂问道:“这是何故?” 吕途微微一叹,“群耀真人极看好你,要收你为徒。” 说到这里,吕途再次远眺晴空,在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无限羡艳之情。 吕途缓缓道:“元婴真人法力无边,能动测先机。 如果我思虑不够周详,贸然对你出手,到时真人一怒,我也会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故此,为了对付你,事后还能不留下痕迹,我做了很多准备。” 吕途似乎有些得意,他看向左水东,笑道:“比如,偷学你的‘堕地’功法。” 左水东惊道:“前辈也会‘堕地’神通?” 一惊之后,左水东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细细思索此事,一个身材消瘦的人影,出现在了左水东脑海之中。 左水东眼神一凝,“是余直告诉你的吧? 前辈开坛讲法,明面上是为了提携后辈,实际上是为了接近我身边好友去的。 前辈处心积虑,让人佩服。” “哈哈哈哈……”吕途一阵大笑,他道:“贤侄果然聪慧,我现在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稍稍缓了缓,吕途又道:“时间有限,我只学了一点皮毛。不过嘛,还真派上用场了。” 左水东问道:“去矿区之时,前辈也跟来了,是不是准备对我动手了?” 吕途轻轻点头,“不错!真人要收你为徒,确实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只能诸般阻扰,找寻机会。 不瞒贤侄,你能去往矿区,也是我的建言。 在矿区杀你,总好过在山门之中,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没承想,天助我也,那个太乙弟子的出现,让我能够全身而退了。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啊,我怎能错过。” 说完,吕途毫无顾忌地一阵狂笑。 既然说到了炼西,左水东顺势问道:“前辈,你杀炼西的全过程,能告诉我吗?” 吕途闻言,把眼一横,戒心极高道:“你都是一个快死之人了,有必要知道这些吗?” 左水东神情平静,微微一笑道:“我既然约了前辈到此,就没打算活着离开。前辈将实情告诉我,我死也能瞑目了。” 吕途沉吟许久,似在权衡,不多时,他开口言道:“你与那个叫炼西的太乙弟子,相约比试,全程我都在神识监听。 等他走后,我派纸傀儡给你送信——时间不变,将地点改在了橡树林。 之后,我又派纸傀儡给他送信——地点不变,时间提前至酉时三刻。 然后,我提前赶到,将他打晕,封住他的身体,将他带到矿区的西南方向,更靠近矿区的地方,这样我神识操控纸傀就会更加精准。 我将预先封存好的拳符交给纸傀,并将它留下来待命。 之后,我回到了矿区之中,与群风、西善他们待在了一起,这样就没人怀疑我了。 当时间来到亥初一刻的时候,我坐在屋中与众人饮酒,同时神识微控纸傀,对着炼西的要害,激发拳符,致他死命。 待亥时一过,我借故离开,再将人放回台地,收了纸傀,一切都天衣无缝,无人察觉。” 吕途将实情说出,左水东骇然不已,他心道:“这人算计如此之深,手段如此残忍,真是让人感到震惊。” 左水东开口问道:“前辈,我一直感到好奇的是,你将我二人分开之后,为什么不去杀我,而是去杀炼西呢?” 吕途冷笑道:“我杀了你之后,包括太乙众人在内,他们一定会去细查。 一旦问询炼西,他身为太乙弟子,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极高,那个纸傀儡势必就会浮出水面。 他们再顺着纸傀儡往下深查,我就会暴露。 而且,我不会太乙术法,一查之下就知道不是太乙弟子所为。 如此,就达不到栽赃的效果…… 到那时,群风就不会和他们起冲突,两派携手之下,我很难全身而退。 再者,杀他比杀你更加容易,你小子太谨慎,我在飞舟之上试过你,我刚一出现,就被你发现了。 而那个太乙弟子不同,他实力虽强,但是太过于骄傲,毫无半点危机意识……” 左水东心中疑团尽解,他双眸盯着吕途,正色道:“既然是我左家的因果,前辈又何故阴谋算计,滥杀无辜,栽赃陷害呢?你对炼西下手,心中可曾有过一丝不忍?” 吕途应道:“上天好生,物皆恋命,杀彼存己,亦能自安!” 左水东不认同他这样的说法,“善恶报应,如影随形。” 吕途讥笑道:“贤侄,你说我该当如何呢?” 左水东凛然道:“前辈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对我出手。斩草除根,彻底了结了这桩因果。 杀了我,纵然会受到沧波门的惩处,那又何妨! 说到底,还是前辈太过惜身,做事又太过卑鄙。我辈修真之士,当从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哈哈哈哈……好、好、好,我看你如何‘直中取’?”吕途说完,也不再跟左水东废话,他手一扬,术法飙出,已是率先出手。 左水东早有准备,他站立不动,一拳凝聚而出…… 术、拳相抵,二人各自散开。 左水东与吕途曾在清风山交过手。 左水东当时刚刚筑基,而吕途则是初结金丹。 那时,吕途压境在筑基境巅峰,二人才堪堪打平。 今次,左水东筑基圆满,又觉醒了血脉之力,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 ………… 第八八章 枷锁尽去展抱负 pS. 6000+的大章节,祝君周末愉快! ……………… 吕途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境界稳固,他知道左水东的厉害,丝毫不敢大意,一身修为尽数施展。 左水东之前与金丹交过手,他心里很清楚,筑基与金丹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虽然对方强大,但是这一战,他不能退缩回避,就如当初对远音一样,左水东选择死而死矣,拼死一搏。 左水东有着自己的计划,正如他对吕途所说,既然来了就没想过逃走。 今天不死不休,只有一个人能离开这里,又或者,两人都长眠此处。 左水东的身形不断拔高,已至四、五百丈高空之中。 吕途紧紧跟随,他一边追赶,一边放出水箭攻击着左水东。 左水东毫不在意下方的水箭,他遁术全开,目标明确,左右闪避,直飞云天。 吕途在下方骂道:“贤侄,你刚才在山中说得大气,这会儿想跑了?” 左水东哈哈一笑道:“我左水东一言九鼎,说话算话,说不跑就不跑。” 吕途气笑道:“那你还一个劲的往上飞?” 左水东朗声道:“我喜欢高空,我喜欢看着你被我从云间打落到山崖时的样子……” 吕途“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言,他身形急掠,全力追击着左水东。 同时,吕途停止施放术法,转而开始在手中慢慢凝聚法刀…… 两人飞到千丈高空之时,忽然左水东朝着下方猛然一拳,“堕地”小拳瞬间凝聚而成,即刻离体而出。 吕途早有防备,他身形一闪,避开拳锋,与此同时,他手臂一抬,手中凝聚许久的法刀,朝着左水东当空劈下。 左水东见过此招,他有意想试一下金丹施展出来,会是何等威力。试过之后,也好为下一步定下行止。 左水东计议已定,他不躲不闪,法力极速汇聚于拳头之上…… 此刻,拳头泛着淡淡蓝光,有如握星在手,又如梦幻一球,是神秘深邃、是誓死不退。 刹那间,法力“集结”完毕,左水东对着法刀,全力轰出了此拳…… 拳锋一出,空间立时扭曲变形,拳头拖拽着尘埃暗流、罡风煞雾,犹如催命“铁锤”一般,不偏不倚与法刀撞在了一处。 本以为这会是势均力敌、相抵相消的一幕术法碰撞。 没承想,在左水东这一初具拳罡之势的重击之下,法刀应声而散。 拳锋破开法刀之后,威势不消,速度不减,犹带“怒意”一穿而过,直冲吕途而去。 吕途一见此景,心中登时大惊,他来不及细想,拼命急闪,堪堪躲过了此拳。 身形刚刚落定,他也不犹豫,立即祭出了多件法器、灵器,以作抵挡。 感到惊讶的并不仅仅是吕途,左水东也十分意外。 一来,他的全力一击,竟然有如此威力; 二来,这名金丹境带给他的压力着实不大,再结合之前吕途的遁速,左水东感到这名金丹,似乎比想象中弱了许多。 这也不能完全怪吕途,吕途机缘入道,散修一名,无功、无法、无传承,“修”得十分艰难,要不是沧波门收留,能否结丹都是个问题。 沧波门小门小派,底蕴浅薄又是体修一系。 吕途是法修,虽同宗,但不同脉。故此,在沧波门之中,能适合吕途修练的法术——极少。 “少”不代表没有,在为数不多的术法之中,吕途没有基础,想要一窥金丹大法,却是要从头开始。 也只有金丹遁术,吕途才勉勉强强。 即便如此,吕途也只学了一个皮毛而已。 今日吕途与左水东对上,所施展的法术,都是他筑基时的术法,虽然精熟,但是威力很是有限。 他与当初左水东遇到的三茅宫远音,不可相提并论。 此刻,吕途惊魂之下,祭出了一件上品、两件中品,共三件法器,最后还祭出了一件中品灵器。 这就是吕途的全部身家,用“极穷”二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四件器物全是防御型的,一件攻击之器也无。 左水东再次凝聚全力,一拳轰出,死神一般的“铁锤”,扭动空间,呼啸而去。 吕途见状,一边急闪,一边催动上品法器前去抵挡。 他也想试一下,这件防御型的法器是否能抵挡得住,左水东的赫赫铁拳。 上品法器就如瓷器一般,“铁锤”一碰,即刻碎裂开来。 不过,到底是防御型的器物,碎片散于四周,各自带光,光线成片,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较大的球型空间,顽强地将“铁锤”包裹其中。 霎时间,碎片成球,带着“铁锤”之威,一起在空中炸裂开来…… 这一炸,宛如璀璨夺目的烟花,绚烂似晚霞; 这一炸,有如狂风摧物起乱飒,拳散器碎洒; 这一炸,吕途心中滴血似刀插,魂惊神骇怕; 这一炸,天道冥冥因果不分家,水途终结话! ………… 法器虽然已碎,但好在是挡下了左水东这恐怖一击。 吕途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今这种局面。 “这小子只不过才筑基圆满,怎么打出来的拳,就如金丹所使出来的一般。” 心中一叹,吕途很快冷静下来。 他立即改变战术,全力防守,伺机偷袭。 他不相信,凭着自己深厚的法力储备,还敌不过一个小小筑基。 “铁锤”好似无数,而法器却是有数。 吕途自知消耗不起,于是他收起两件中品法器,继而开始全力祭使灵器,挡在身前。 这件金丹境才可以使用的中品灵器,乃是一件造型古朴的三足两耳青铜宝鼎,鼎高一丈,圆径七尺,鼎身上刻着玄奥的古老图案。 一方面,这些低品法器在左水东面前毫无用途; 另一方面,吕途希望借此来迷惑左水东,让他全力攻击自己。 一般情况下,攻击的消耗远大于防守的消耗,像左水东这么重的拳,法力消耗肯定不少。 吕途的谋算就是——拼消耗。 待左水东法力无几之时,就是他的死期末日。 左水东今日约见吕途,就是奔着不死不休的目的而来。 见吕途转为防守,左水东毫无保留,对着吕途又是一拳轰出…… 拳锋“铁锤”呼啸而来,便在此时,青铜宝鼎的鼎腹之内,放出了淡淡青光。 拳锋、青光刚一接触,即刻就产生巨大震波,“铁锤”消散,宝鼎被震出几十丈之外。 宝鼎去势刚竭,在吕途的祭使之下,又快速地飞了回来。 左水东眼神一凝,身形一闪,以极快的遁速欲绕到吕途身后。 吕途也知左水东的用意。 见左水东一动,他立即带着宝鼎而飞,躲避着左水东。 左水东身形闪烁,围着吕途一阵猛攻,吕途极为狼狈,他一边躲闪,一边祭使宝鼎抵挡着左水东的铁拳。 此时,高空之中,青光明灭,震波四起,云烟缥缈,聚散离合,呼啸声、爆裂之声不绝于耳。 吕途是铁了心要比拼消耗,他不攻只守,宝鼎始终随身,四处狼狈躲避。 而左水东也是心意坚定——不死不休。 他毫不惜力,遁术配合,出拳不停。两人一番攻防,始终保持均势。 金丹就是金丹,哪怕他是个“弱丹”,也不是筑基境可以轻易杀死的。 如果这名金丹一味坚守,筑基确实很难破防。 除此之外,左水东境界不高,手段溃乏,唯一可以依仗的“堕地”神通,又受四周灵气的制约,威力大大折扣。 又战了许久,左水东已经竭尽全力,依旧不能做到一击而杀。 此时,他的消耗极大,法力已不足五成。 此刻,左水东已经意识到吕途在故意消耗于他。 但是左水东没有办法,他今天一定要杀了吕途。 冥冥之中,左水东有一种感觉,如果这一次杀不了他,那今生金丹无望。 左水东一边在吕途四周游动,心中一边暗忖道:“不能和他比拼法力厚度,再这样消耗下去,当我的法力下降至三成左右的时候,我只有等死了。” 攻不破,也不能走,就在这左右为难、进退维谷之时,左水东悬在高空,停止了对吕途的攻击。 昂藏少年,静悬于空,默然无语,耳边风声呼呼,心湖一片澄静。 他脸上无悲无喜,无惧无忧,眼神安详,沉稳目视着吕途…… 左水东再一次地坚定了他当初的想法。 两息之后,左水东动了,他心意已决,拼着经脉俱裂,遁速再快一分,朝着吕途义无反顾地飞身而去…… 吕途见他不攻不守,直直地朝自己飞来,心中却是犯起了嘀咕,他暗骂一声,“找死!” 于是,吕途转守为攻,凝聚法刀,朝着左水东全力一斩。 “堕地”神通有护体之效,左水东默运功法,在他的体表之外,暗光浮现,从中显现出许多暗影兵卒,兵卒举盾携甲,护卫身周。 前番交手,左水东已知此“刀”的威力,他对“堕地”神通极为自信,是不躲不闪,迎着法刀,一身贯之。 此情此景,恰如彼情彼景。 左水东迎刀而往,正如他在天地棋局中一样——一骑绝尘,直贯敌阵。 白虹贯日,一线裂云。 霎时之间,法刀当空斩下,只听“轰”的一声,法刀立时崩散于无形,这就犹如泥刀砍大树,水滴撞巨瀑一般,是一砍即碎,一撞即散,受者无恙,攻者遭殃。 吕途见自己的全力一击未能建功,他心中一诧,是攻?是躲?有些迟疑。 就在吕途稍稍犹豫之际,左水东缩地成寸再接顺宫步,身形仿佛空间挪移一般,一瞬间就来到了吕途身前。 见左水东近在咫尺,吕途心中一慌,他没有想到,左水东还能这么快。 情急之下,吕途本能地一挥袖袍扫向左水东。 左水东继顺宫步之后,紧接逆宫步,他避过大袖,顺势就绕到了吕途的身后。 左水东前胸贴住吕途的后背,双手从后面环抱住吕途的身体,运“堕地”释放法力于外,将两人包裹其中,并使之成为一个整体。 此招,左水东悟于太乙山门。 以自身为媒,将法力疯狂输出,身化陨石,从天而堕,以期同归于尽。 吕途被左水东抱住,心下大骇,他拼命鼓荡法力,想要挣脱出来。 怎奈输出的法力被“堕地”神通融合,下坠的速度更加之快。 更为奇怪的是,“堕地”神通默认吕途与左水东是一个整体,为了平衡两个“物体”的法力,抽取左水东的法力放缓,转而快速地抽取吕途的法力来。 吕途越想挣脱出去,法力抽取的速度就越快。 吕途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身法力正在不受控制的快速流失。 这时,向来沉稳的吕途,也不免慌了神。 他大叫道:“你疯了吗?快放手!” 左水东神情平静,他缓缓说道:“你不死,我心难安。可惜我实力低微,还杀不了你。既如此,那就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面对死亡,吕途已是心惊胆落、六神无主,他语无伦次地大叫道: “你左家之人,个个都是疯子,左全是老疯子,你是小疯子……我刚刚结丹,我还不想死……不想死……我……谁来救救我啊!” 千丈高空也不过是几息光景,时间转瞬即逝,两人好似流星陨石一般,重重地砸在了红山之上…… 山体震荡,其声震天, 碎石纷飞,土层塌陷。 三十来丈高的小红山,居然被“陨石”穿透山体,砸出了一个百丈深坑。 坑体之内,尘烟弥漫,久久不散。两个身影一动不动地躺在坑底,身上好像还冒着轻烟。 许久之后…… 几阵轻风拂过,烟雾稍稍淡了一些,一个身穿竹青法袍,仙姿玉色的少女,出现在了坑口。 此人正是叶清径,前些时日,左水东去东域无为自然道宗,请她做一个见证。 当时,叶清径结丹没多久,本应留在山门,巩固境界才对。 不过,她最终还是同意来了。 左水东跟叶清径说得很清楚,无需她出手,只要她隐于一旁,做个见证,最好能用个什么法器将影像全部拍下来。 即便他被对方打死了,也无需出来相帮。 这是他的事,有关道心,别人插手不得。 左水东当时还说,如果他真的死了,就请叶清径将真相告诉太乙。 叶清径也曾问过左水东,为什么来找她帮忙? 当时左水东说道:“师姐实力强,身份尊贵,说出来的话,别人绝对相信。” 还有一点,左水东没说,他怕此去凶多吉少,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最后来见叶清径一面,默默道别。 叶清径嘴唇微动,默默念咒。 少顷,一枚空间摄影珠,自动显出实体,被叶清径收入囊中。 此珠暗藏于空间之中,以吕途之能,确实发现不了。 收走了摄影珠,叶清径俯视坑底,这时左水东恢复意识,慢慢爬了起来。 此时,他衣衫褴褛,全身龟裂,身体多处已不见血肉。 鲜血由裂纹处缓缓渗出,浑身血色,如赤人一般,就连怀中小纸人也再一次地被染成了红色。 叶清径轻轻一跃,落向坑底,青光只一闪,瞬间就来到了左水东身前。 左水东一见来人,咧嘴一笑道:“师姐。” 叶清径上下打量了一下左水东的惨状,问道:“你还好吗?” 左水东回道:“多谢师姐关心……哈哈哈哈,死不了。” 叶清径秀眉微蹙,道:“你还能笑得出来?你都快摔成死鱼了。” 左水东轻叹一声道:“师弟我实力低微,手段不多,缺少一锤定音的能力,故而只能如此。” 叶清径知道筑基与金丹之间的本质差距,她点点头,道:“你这一招从天而降,确实新颖。 但是你要知道,越境近身极度危险,有时你还未靠近,自身已陷入对方的彀中。以后还是不要用了。” 左水东也不想用此招术,当时实在是没办法了。 左水东点头应道:“我知道了师姐。”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吕途也恢复了意识。 吕途是法修,虽然法力比左水东深厚,但是他从未炼过体,肉身是没有左水东强横的。 亏得结丹之时,在天劫之下煅造过金丹之体,要不然早就灰飞烟灭了。 此刻,吕途咳着血,身体大部分也已龟裂,裂口比左水东更大更深,鲜血正不停地往外流。 为了能够摆脱左水东的束缚,他法力早已用尽,神魂也遭受巨创,已经没有了一战之力。 叶清径、左水东二人发现那边吕途的动静。 叶清径看了一眼,对左水东道:“他还未死,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左水东想了想道:“他现在就和废人一般,无需我再出手了,还是将他交给太乙吧。” 叶清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的对话,吕途全都听见了。 此时此刻,他真得很后悔,“当初在矿区之内,就应该斩草除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没想到此处还有外人,我居然没有发现,看来实力不弱。 这小子还留着后手,也是心细之辈。 今日,我怕是走不出此山了。他们要将我交给太乙,到时生不如死,不如……” 吕途也是一个狠厉的人物,他想到就做,十分果决。 叶清径正与左水东说着话,突然之间,她感到灵气剧烈波动起来,她脸色微变,“不好!” 说话的同时,叶清径已经拽着左水东的手臂,径往高处飞去。 吕途开始自爆金丹了,金丹自爆的威力,相当于元婴真人的全力一击。 吕途身周的灵气开始震荡起来,当达到一个临界点之时,吕途体内金灿灿的“金丹”,立即爆裂开来。 金丹爆炸的速度极快,产生的冲击波直逼左水东、叶清径二人。 叶清径神色虽变,但她并不慌乱。 她拽着左水东疾飞的同时,另一只手迅速祭出了三件极品灵器,护在了左水东的身后。 左水东也感知到了,后面强大的灵力波动。 此时他是神、法俱疲,无力抗衡,只能任由叶清径牵拽着,向上疾飞。 死亡在逼近,但是左水东的心却是很平静。 两人在与死神赛跑。 忽然间,一轮清光罩从天而降,以极快的速度笼罩住了叶清径的整个身体。 清光罩好似认人,它笼住叶清径之后,就不再“理会”左水东了。 没有得到光罩“青睐”的左水东,也只是被叶清径拉住的小半条手臂浸在光罩里,身体绝大部分还在光罩之外。 叶清径见状,嘴角轻翘,微微摇头,显得有些无奈。 金丹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来势凶猛,霎时间就撞到了三件极品灵器之上。 叶清径结丹不久,这三件极品灵器她祭炼的时日不长,品阶虽高,但不够精熟,威力也不能发挥到最大。 灵器被冲击波所震,两件被击飞,另一件不偏不倚,重重地撞到了左水东的后背之上。 灵器来得突然,左水东又无力护体,登时一口鲜血喷出,昏死了过去。 叶清径并不在意这三件灵器,她看了一眼左水东,用力一拽,立时就将左水东拉进了光罩之内。 光罩威力不小,有它护持,冲击波根本近不了二人之身。 就这样,在光罩的护持之下,叶清径带着左水东脱离了爆炸范围。 来到高空之中,看着昏死过去的左水东,叶清径轻笑一声,“真成死鱼了。” 叶清径从储物玉钏之中,拿出了一个花篮样式的灵器。 她默念心咒,灵器不断变大,最后变成了一个能容下一人的巨大花篮。 叶清径将左水东安置在花篮之中,她在篮外运功祭法,牵引着花篮,飞离了小红山。 巨爆之下,小红山已经夷为平地,不复存在。 此时,一个巨坑出现在了原山体之位,就好像小山“顽皮”,钻进了土中一般。 叶清径带着左水东离开之后,坑口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肥胖身影。 只见此人,看了看坑底,又看了看四周,啧啧称奇道:“这小子命真大,这都没死!” 胖子说完,袖袍一挥,被冲击波撞飞,叶清径又未及时带走的三件极品灵器,飞入了胖子的袖中。 胖子呵呵笑道:“跟师兄一个样,大手大脚的。” 胖子摸了摸袖袍里的三件灵器,他对天高唱道: “灵器灵器,莫要哭泣, 带你离开,不留痕迹。” “哈哈哈哈……”大笑声中,胖子的身影开始模糊起来,一息之后,消失不见。 这正是: 金丹爆,众人跑,留下一个残缺道; 胖子到,四处瞧,收走灵器无人晓。 山钻土,巨坑出,天网恢恢恶人除; 昂藏少年,脱开枷锁,四海展抱负! (第一卷完) ………… ………… 一刀说(庚午)?卷末小结 不知不觉写了近四十万字了,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本来是准备了一篇长文,谈谈自己的心路历程,后来我转念一想,还是留待日后吧。 这是一本古典仙侠,即要有“溪云初起日沉阁”、“琴韵随鸿万里空”的古韵袅袅; 又得展现出“一人独钓一江秋”、“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气昭昭。 何为古?难以具言,最直观的就是诗词。 第一卷用到了,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古越谣歌,还有词牌——少年游、子夜歌、如梦令、长相思、天净沙等等。 后面我继续发扬此项,会有更多的词牌小令出现。 何为侠?我的理解是: 万事不做绝,来人留一线。 仁眼看世界,人立天地间。 第一卷名为“域内风云”,承载的东西比较多,功法体系、斑斓世界、宗门架构、矛盾冲突、长短线伏笔等等。 我也不知道结构上是否写得杂乱了,欢迎各位指教。 第二卷名为“少年游”,一个“游”字就道明了本卷主旨。 左水东即将金丹,实力强大了,可以走出去,会一会天下英雄。 “少年”是名词,“游”是动词,我希望自己能写出名动一时的好卷,好文! 哈哈哈哈…… 写书当然希望能有人看,但作为一个新人,很多事要慢慢来,很多路还得一步步走。 你不能妄想着,三岁娃就可以打天下; 你不能希冀着,一路无风无雪就能登上喜马拉雅。 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因为几个人的否定,就真的把自己给否定啦。 山路虽难走,但是小径旁,随处可见绿树繁花! 所以,我释然!坦然! 我希望这本书,能写出“情怀”,写出“暖阳”,坏人也没有那么恶,好人的“善”是带着底线的。 山河壮丽,人间美好! 仙林二卷,期待你到! 最后,给自己一些勉励。 如果“仙林”是一场盛宴,那第一卷就是“冷盘”,我希望当主菜上桌之时,可以点燃全场,气氛爆疆。 先给诸位上一盘成都名菜,青椒鳝丝! 最最最后…… 如梦令?一刀解冻 仙林幼草玄玄, 身矮柔弱焆焆。 愚傻笨痴呆, 墨笔不怠天天。 执念,执念, 一刀解冻六巅。 ……………… ……………… 第八九章 天地造化鱼入湖 小红山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它彻彻底底沦为了一处地名。 胖子走后过了许久,从清风山方向慢悠悠地飞来了几个身影。 不能怪他们反应慢,当左水东抱着吕途砸向山体,发出巨大声响之时,群耀真人第一时间就放出神识前来查看。 小红山离着清风山也就百里不到的距离,以元婴真人的神识,足以覆盖得到。 可是当群耀的神识接近小红山时,另一道更加强大无匹的神识挡住了群耀。 群耀的神识被挡在了红山之外,不得寸进。这时群耀才知道自己碰上了化神境。 群耀不敢妄动,并且严令门中金丹不得前去查探。 之后,吕途爆丹,又发出了更大的声响,群耀再次神识外展,可是还是被挡。 这一次那道强大的神识还隐隐有威胁之意,这下群耀就更不敢动了。 直到一切风平浪静,那道神识消失,群耀的神识才得以覆盖住小红山。 再之后他才派出金丹前来细查。 群秀、群和、群风三人落在巨坑四周,开始仔细查察…… 少顷,三人聚在一处,一身灰袍,满头白发的群和问道:“师妹,你怎么看?” 银冠束发,绯袍如霞的群秀稍作沉吟,道:“依现场痕迹,以及残留的灵气推断,有两名金丹境修士在此处发生过打斗,其中一人选择了自爆金丹,另一人好像逃走了。” 群和“嗯”了一声,道:“与我判断基本一致。不过,不是两名金丹,而是一金丹一筑基。” 这时,皮肤黝黑的群风讶然道:“这怎么可能?筑基对金丹,金丹不敌,最后还选择了自爆内丹以期同归于尽?” 群和微微一笑,他淡淡地说道:“如果一个是筑基巅峰,另一个是刚刚结丹;一个是强筑基,一个是弱金丹,那还是可以一战的。说到越境杀人,你们可别忘了剑修。” “剑修!”群秀、群风闻言俱是一惊。 群秀道:“师兄,这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群和回道:“我只是说出某种'可能',不见得就是剑修所为。来之前,掌门怎么说的?” 群风应道:“曾有化神境到过此处,让我们多加小心,不可莽撞。” 群和微微点头,继而他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这事发生在我山门附近,是碰巧还是……” 群和正自思量,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遂转头看向二人,“现在情况不明,我们先回山门点检人数,再作区处。” 两人异口同声道:“好。” 事态诡异,扑朔迷离。 三人立即腾空,向着清风山而去。 不多时,三人回到宗门之后,开始分头行事…… 群秀、群风下去点检人数,群和则直飞大殿,向掌门禀告现场情况。 群和来到大殿,此时群耀端坐在主位之上,正等着众人。 见群和进殿,群耀问道:“如何?” 群和拱手道:“掌门,经我三人查察,小红山确实发生过打斗。据我判断,打斗之人一个是筑基,另一个是金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名金丹最后选择了自爆。” 群耀相信群和的判断,他点点头道:“当时小红山出现了化神,我猜想他应该是与筑基一伙的。 那名金丹见化神到来,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带着死志,绝决自爆了。” 群和在一旁坐下来之后,颔首道:“也是心性果决之辈……” 两人正在殿中说着话,这时,殿外有两道疾光快速而来。 光束明灭之间,群秀和群风走进了大殿。 俩人向群耀行了一礼,群秀开口道:“掌门,我们都点检完毕了,山中弟子一个不少。” 群风补充道:“客卿吕途不在山中。听门下弟子说,之前有人找过他。” 群和听罢,眼神微微一凝。 群耀想了想道:“群风,你把知情弟子都带到这里来,我要问话。” “是。”群风领命而去。 半盏茶的功夫,群风即带着三名弟子,回到了大殿之中。 三名弟子第一次来到大殿,此时见到殿中坐着掌门、老祖,他们额、背冒汗,十分拘谨。 他三人愣了愣,倒身下拜道:“弟子……拜见掌门……” 群耀淡淡地说道:“你们起来说话。” “诺。” 群秀、群和看着三个十分紧张拘束的弟子,脑中没来由得都冒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群耀道:“你们不要害怕,如实回答就好。” 三人躬身,异口同声道:“诺!” 群耀问道:“听闻有人找过吕途?” 一名弟子垂首道:“回掌门的话,弟子在山下值守期间,确实有人来找过吕上真。” 群耀道:“什么模样?” 说话的弟子稍稍想了想道:“他个子很高,穿着黑袍,带着斗笠,身后背着一把长剑……” 弟子的话还未说完,群风却是插嘴道:“还真是剑修啊!” 群耀看了一眼群风,示意弟子继续说。 弟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垂首低眉道:“他中年面容,声音沙哑,一副江湖游侠的打扮,递了信简要找吕上真。我们接过信简之后,他人就走了。” 群耀又问了几个细节之后,就让这三名弟子下去了。 三名弟子走出大殿,心中那股巨大的压迫感顿消。 他三人相视一眼,卯足了劲、撒开了腿,顷刻间就跑的没影了。 待弟子退下去之后,群耀问道:“诸位,你们怎么看?” 群风率先开口道:“照我看啊,肯定是剑修前来寻仇。他的师门长辈埋伏在一旁,见剑修打不过吕途,于是现出了身形,最后令吕途自爆金丹。” 群秀顺着群风的话道:“整方大陆,剑修都出自于剑林宗。我看这吕途平时为人谨慎,怎么会招惹到他们?” 群风笑道:“师妹,吕途与斗笠客结下死仇之时,斗笠客尚未入得剑林宗之门。斗笠客学有所成之后,立即就想着报仇,他的师门长辈不放心,也就跟了过来。” 群秀想了想,点头道:“有些道理。” 说完,她又看向群耀、群和,“我们还是先四处找一找吕途,万一不是他呢。” 群风和群秀说话的时候,群和与群耀一言不发,各自想着心思。 群和静坐一旁,他暗自思索道:“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人前来寻仇呢?怪哉,怪哉!” 群耀则端坐主位之上,他微微皱起眉头,暗忖道:“化神对金丹出手?这有些不合常理啊……” 少顷,群耀开口道:“这件事发生在我山门附近,此事可大可小,不管当事人是不是吕途,我都要修书一封禀明太乙。” 群秀疑惑道:“事情尚未明朗,也要通报?不如等……” 群耀站起身,打断她的话道:“师妹无需多言。我怕有人破坏规矩,此事不能不报。” 群秀颔首,“是,掌门……” ………… 叶清径牵引着花篮,一路极速遁光,向着东域而去。 叶清径的遁术极为特殊,她飞行之时,身周空间涟漪层层,光束一明一暗之间,身形以至数百里开外,隐隐之中已初具空间挪移之象。 叶清径飞在高空,她俯瞰前方大地,只见前方不远的一处山脉气象极为峥嵘: 山脉连亘环抱宫, 一汪碧池似仙瞳。 先六后一水连天, 乾坤造化鱼变龙! 整座山脉呈仙人之眼,大海水之相。虽不能与天阙山相提并论,但是也别具一格,颇为不凡。 叶清径看了一眼仍处昏迷之中的左水东,她莞尔一笑道:“鱼儿离不开水,这山正合你用,就这里吧。希望你这条小乌鱼,有朝一日,可以化身擎天巨龙。” 叶清径拍了拍腰间鱼形佩饰,一条巨大的青鲤幻化而出…… 青鲤凌空欢快腾翔; 鲤睛散发金色之光; 鲤尾轻摆空间淌湘; 一跃而下冲阵破障! 青鲤悄无声息地破开了山中大阵,并带着叶清径一穿而入。 全程,山中大阵都未有所感,就好像是“家人”回来了一般。 叶清径引着花篮,来到了一处山洞旁,她收了花篮,将左水东安置在了洞里。 叶清径放出神识,仔细检查左水东的伤情。 一番检查之后,叶清径发现左水东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并没有伤到根基。 她从玉钏之中,取出了一枚紫艳艳,带着氤氲之气的赤色丹丸给左水东服下。 丹药刚刚下肚,那边就有一道声音飘来,“这小子几世修来的福份,居然能吃到我无为自然道宗的九炼丹。” 话音未落,一个胖胖的身影就在涟漪阵阵的空间中显现了出来。 叶清径看着大厂笑道:“师父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徒儿能用上此丹?” 大厂晃着脑袋道:“跟我有啥关系。他既不是无为弟子,又不是我大厂爱徒,我管他死活呢。” 叶清径站起身,指着左水东对大厂道:“师父,你带衣服了吗?你看他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给他换一件吧。” 大厂闻言,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 叶清径道:“师父,您都是化神境老祖了,怎么这般小气哦。我的衣服都是女款,他没法穿呀。” 大厂皱了皱眉头,不情不愿道:“我看看啊。” 一番搜索之下,大厂道人找出了一件玄青法袍。 此袍由九渊赤树精的根茎所炼制,摸上去,极柔、极滑,捧在手里比羽毛还轻,犹如烟气一般。 大厂嘴里嘟囔道:“救了这小子,还没得到好处呢,还要倒贴丹药法袍,这笔生意亏大发了。” 叶清径轻轻一笑,“师父你给他换上,我出去一下,马上就来。” 说完,叶清径也不管大厂,径直出了山洞。 叶清径走后,大厂道人直摇头,他一挥袖袍,左水东的破衣烂衫就从身上被扫到了一旁。 紧接着他又将手中的玄青法袍一扬,法袍一瞬间就穿在了左水东的身体上,整个过程都没有一息。 法袍特殊,可根据人的身形大小、高矮胖瘦自主伸缩尺寸。 此时,法袍穿在左水东身上,看着极为合身。 “咦?一个纸人,旁边是什么?” 大厂发现了什么,他手一摄,一面八卦令牌即刻就出现在了手中。 大厂端详着这面令牌,口中喃喃道:“这东西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大厂道人正在端详令牌之时,叶清径手里拿着一朵喇叭花走了进来。 叶清径好奇地问道:“师父,你在看什么?” 大厂随口回道:“那小子的东西。” 叶清径笑道:“师父,你……” ………… ………… 第九十章 花阵守门龙吞山 见徒弟误会,大厂赶忙摆手道:“清儿,我可不是那意思哦,我只是好奇。” 说着话,他随手一扔,袖袍一扬,令牌以及地上的小纸人,就自动飞进了左水东的衣袍里。 大厂转移话题,问道:“清儿,你就将他安置在此处?” 叶清径点了点头,“嗯,是的。这里非常适合他。” 叶清径手臂一抬,又对着喇叭花说道:“我乃无为自然道宗的大厂道人,今借贵地一用,日后必有厚报。” 喇叭花接收到语音之后,随即收缩起来,变成了含苞待放的样子。 将“话”存入花中之后,叶清径又打出了一枚无为自然道宗的宗符。 大厂一见到宗符,立即开口道:“清儿,不可不可。” 叶清径不解,“为何?” “此地毕竟不是我东域,宗符一出,牵扯因果甚大。跟我来……” 大厂道人将宗符打还给叶清径,遂带着她走到了洞外。 二人面向洞内,大厂运功凝法,手掌朝着洞口轻轻一抹,一道法力屏障即刻布下。 接着,大厂又将这朵含苞待放的喇叭花,浅浅地插在了门口壁石之上。 做完这一切,大厂拍拍双手道:“成了。这样就安全无虞了。” 叶清径问道:“师父,这层法力屏障能坚持多久?” 大厂回道:“清儿,这要分情况而定。如果是你酺叔、明叔他们过来,估计就一下。 如果是与我实力相当的人过来破之,一个时辰是可以坚持住的。” 叶清径听罢,心道:“化神即使来了也不会为难一个筑基的……” 一念拂回,她又开口问道:“师父,要是金丹,元婴破之呢?” “哈哈哈哈……”大厂笑道:“不知道。” “师父,您亲手布的阵,还会不知道?” “为师真的不知道,有可能四、五年,也有可能一甲子,又或者一百年,这谁能知道呢?” 叶清径又问道:“左水东离开之后,外人岂不是永远也进不去了?” 借着这个时机,大厂的手从袖中伸了出来…… 只见在他的掌心之上,悬浮着三件极品灵器。 灵器缓缓自转,光芒幽幽飘闪。 如云伴气烟岚,再见主人笑展。 这时,大厂笑呵呵地说道:“为师做事,会这么马虎?会如此顾前不顾后的吗?” 叶清径一见灵器什么都明白了,她笑了笑,赶忙将三件灵器收了起来。 大厂继续言道:“法阵与他的法袍相连,只要那小子一离开此山,法力屏障自散。” 叶清径点了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这正是: 壁石插花,点缀山崖; 有如门牌,又似灯芽; 洞口布阵,设卡置闸; 法袍为钥,安心如家。 ………… 叶清径来到喇叭花前,花儿看见仙姿玉色的少女,立即花开展笑颜。 叶清径对着花苞又是一阵低语之后,花儿再次领命“垂首”。 叶清径走回大厂身边,眉眼一弯,笑道:“师父,陪徒儿去一趟太乙真宗。” 大厂道人摇着头道:“不去,不去。” 叶清径追问道:“真不去?” 大厂眯着眼、偏头望天,回道:“真不去。” 叶清径拽着大厂的长须,撒娇道:“师父,您就陪徒儿走一趟吧。” “哎哟……哎哟……疼疼疼……我的好徒儿快快放手,为师陪你去还不行嘛。” “哈哈……”叶清径松开手,笑眯眯道:“师父最好了。” 大厂抚着长须,无奈一笑,“真不知道谁是师父,谁是徒弟哦。” 说走就走,叶清径、大厂二人身形腾起,很快地就消失在了山外高空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左水东血肉自生,法力渐盛,意识恢复,双眼一睁,他有些发愣,似在回味着远去美梦。 左水东爬起身来坐在洞中,他四处打量着这处陌生洞穴。 少顷,他随手一摸,忽觉手感极滑,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看着一身崭新的衣袍,又看了看一旁的破衣烂衫,忽然之间,左水东想到了什么,他嘴角登时翘起,甜蜜一笑,这笑容久久不敛。 左水东傻笑了一阵,站起身来,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朝洞外走去。 左水东刚走到洞口之处,旁边壁石之上,一朵喇叭花立时昂起了“花头”…… 它花苞一开,一个好听的女声传了出来,“死鱼,你不要乱跑,就住在洞中安心养伤。洞里很安全,保管你无恙。我们后会有期。” 左水东听罢,一脸笑意,他快步走到喇叭花前,对着花儿拱手一礼,“师姐,我知道了。结丹之前,我不会乱跑的。” 左水东说完,继而又对着喇叭花说道:“花儿花儿,多谢多谢。” 喇叭花似乎有灵,它听了左水东的道谢之声,无风轻摆了三下。 大事已定,左水东心中欢畅,他离了山洞,开始在四周转悠起来,感受着这里的山气树灵。 这里环境优美,鸟鸣芳菲,暗含水元,灵气浓郁,比之琪琚峰还略盛一分。 左水东默默感受,心中给这里的灵气浓郁度定档为“八”。 左水东一边漫步,一边思忖道:“这是哪里?这里肯定不是无为的天阙山。 我去过太乙的幕府山,那里的灵气极为浓郁,想来,天阙山只会更浓,绝无可能是如今的'八'。” 左水东脚步不停,一心二用,他一面观景体悟,一面快速思量,“不是天阙山,那会是在哪里?东域?还是南域? 不管在那一域,有一点是肯定的——一定是在某派山门之中。 这么好的地方,修士们绝对不会视而不见、弃之不占的。” 左水东心中疑惑不解,但是他不敢潜入山中他处,飞往蔚蓝高空进行查探。 他听从叶清径的话,只在以山洞为圆心,百丈方圆之内活动。 此刻,左水东面带微笑,仰望蓝天,他轻声言道:“既然师姐让我在此安心养伤,那我就随寓而安吧!” ………… 幕府山,太乙真宗。 今日山中来了两位贵客。 一位是无为老祖,大厂真师;一位是无为仙才,叶清径。 这两人,一个实力高强,一个背景深厚。 太乙真宗以最高礼节,接待了这师徒二人。 此刻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大修齐聚,主客安坐。 叶清径神情自若,立于殿中,在她的身前,一枚空间摄影珠正滴溜溜地直转…… 影珠散彩,光华成幕。 顷刻之间,摄影珠就将所录之影像投影了出来。 同时,影幕不断扩大,直至笼罩全殿。 刹那间,大殿四景为之一变,红山景象立时曝于众人眼前。 众修身临其境,以天道视角,观看此影。 影幕之中,画面流畅,人像清楚,语音清晰,流转自如。 将左水东与吕途在小红山所说所做,一幕一幕,纤毫毕现地展示了出来。 画面不断流转,看得一众太乙高层唏嘘不已。 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此影像的真实性,只不过,对于一个沧波门弃徒,无为如此重视,让人十分费解。 大殿之中,众人都在认真观看影像之时,有一个头戴玉冠,一袭紫袍的年轻女子,对此毫无兴趣。 此刻,她心中五味杂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叶清径。 叶清径似乎有感,她转过脸来,冲着紫袍女子笑了笑。 紫袍女子正是南秀,她“痴痴”地看着叶清径宛如仙女一般的脸庞,心中不禁暗道:“与他确实很像。如果当初……选的是我……我们的孩儿……会是何般相貌……” 想着想着,南秀眼神迷离,心往、神痴,整个人已然“呆傻”。 影像放完,真相即刻大白; 光幕一散,众人万分感慨。 当年在矿区之中,杀害炼西的真凶终于找到,谜团尽解。 众人“回”到殿中,叶清径把摄影珠一收,对着趺坐于高台之上的南瑞真师,作礼道:“前辈,我收了影珠,跃入坑底查看。 当时左水东与这个名叫吕途的中年道士,俱是身负重伤。 左水东的伤势稍轻一点,那人略重一些。 本来左水东的意思,要将这人交予贵派惩处,但那人心志绝决,选择自爆其丹。” 说到这里,叶清径怕南瑞以及一众太乙高层质疑,于是她稍稍偏转视线,看向坐在南瑞左手旁的大厂,道:“我师父当时也在场,是他救了我们。” 其实叶清径无需如此。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身份摆在这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极高,有谁会去质疑她的话语,试问惟宁修真界——谁敢? 底下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这件事。 南瑞礼貌性地看向大厂,大厂眯着双眼、面带微笑,他抚着长须朝南瑞点了点头,以证叶清径之言。 情况已明,众人了然,个中细节都已无需再问,南瑞淡淡开口道:“使心用心,反害其身。” 叶清径对着南瑞又是一礼,她道:“前辈,既然此事真相大白,贵派就该还左水东清白,发文公告,解除对他的通缉。” 南瑞闻言,忽然间想起了师兄南大临走前的分析。 对于这个左水东,南大从未认定他就是真凶。 全域通缉此子,也只不过是掩人耳目,深挖盗门行踪而已。 “还是师兄看得深啊……” 南瑞一番感叹之后,他眼神慈祥地看向这个清逸脱俗,光彩照人的美少女,“小友说得是,合该如此!” 说完,南瑞站起身,他面容威严地对着下面朗声道:“即刻起,通传全域,解除对左水东的通缉。 另,沧波门用人不察,识人不明,真凶藏于山中还不自知,责令其掌门前来陈情,沧波门就此封山百年,门人不得进出,在外产业一并收回! 全域众派,应当引以为戒,防微杜渐,明身鉴己,如若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必当加重惩处,绝不姑息!” 一众太乙中高层,全体起身,躬身作礼,齐声应诺! 在众人之中,有一个身穿红袍,头戴玉簪的道士,心中大喜…… 这正是: 轻纱弥漫罩幕府, 身在山中不知路。 使心用心反害身, 金乌光照迷雾除。 人间自有正气在, 少年不死有后福。 ………… 南域,太平山,太平门。 在一处静室之内,溧水道人正闭目趺坐。 此时,他的眉头紧皱,面上表情显得有些痛苦。 忽然之间,他猛然睁开双眼,眼神惊惧,后背全湿,额头上还挂着冷汗。 刚刚他打坐入定,屏气凝神,玄之又玄之际。 突然间,他倏忽入梦,已是身处幻境之内。 这种情况在溧水道人的修真生涯之中,是极其少见的。 梦中,他身处太平山自家宗门之内,只见一条遮天蔽日的黑色巨龙,展身而来,俯临“太平”,已现吞山之势。 ………… ………… 第九一章 二燕释梦法旨传 溧水道人高声呼唤同门,可是山中并无人响应。 急切之间,他跃起身形,一记术法即刻离身而出,奔龙而去。 术法之威太过孱弱,打在巨大的龙身之上,就犹如茶水浸身,飞蝇撞山一般。 黑色巨龙对此视而不见,它的身形不断下落,直逼太平山。 溧水道人一面继续呼唤同门来援,一面术法不停,全力攻击着黑龙。 黑龙临山,身形一团,围成一个圆圈,就此盘卧在了山中。 整座山脉也随着龙身盘卧,而抖动了三下。 溧水道人尽展所学,拼死搏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是未能伤得巨龙分毫。 面对这只在身边“嗡嗡”作响的“飞蚊”,黑色巨龙好似被激怒;又好似厌烦了一般。 它昂起龙头仰天巨吟,龙威盛大,溧水无力抗衡,瞬间就被击飞万里开外。 就在溧水道人去势不减之时,他“跳”出了恶梦,回到了现实之中。 回归现实,身处静室,现在想来,那场景如此真实,还历历在目,让人后怕不已。 溧水道人一边用袖袍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凝神细索,“黑龙临山,下潜盘卧,仰天巨吟,让人无力。此梦何意?” 溧水毕竟是元婴大修,他心态极稳,很快地就恢复了平静。 他冷静思忖,忽然一卦入心,“龙为天,天为乾,山为艮。巨龙临山,乾上艮下,是为遁卦。 卦曰:退守保身,轻举招灾,君子退避,待机再举。此乃阳道将衰,恶事将起之兆呀!” “祸事了!祸事了!要出大事了!”溧水解得此卦,心中大惊,他立即掏出数枚宗门信符,准备即刻打出,召集同门前来商议。 手刚举到一半,忽而又收了回来,他心道:“如此捕风捉影,实为不妥; 事还未出,却弄得满门人心惶惶,实为不智; 两‘燕’同来,‘非也来,非也去’,吵得我头痛脑昏,无法再作决意,此实为不当。不如……” 溧水一番计较,打定主意之后,他站起身来,出得屋外,飘身而去…… ………… 太平山中,一处幽静的洞府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一位白发老道士正手握书简,细细品读,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地面上,放置着一个稍大的香炉。 此时香炉之中正烧着“怪”香,此香无烟、无味、无色,就好像这山中看不见、闻不到的灵气一般。 这时,微风临身,白发老道士即刻有感,他站起身,对着屋外稽首道:“掌门安好,老道有礼了。” 溧水道人神情平静地站在门外,他微微一笑,走进了屋中。 溧水对着白发老道回了一礼,“师兄,我过来看看你。” 白发老道正是和燕道人,他闻听此言,笑眯眯地伸手作请,让溧水上座。 溧水摆了摆手,就在侧方边椅上坐了下来。 和燕陪坐一旁,他率先开口道:“掌门无需如此,有何要事尽管吩咐。” 溧水笑了笑,回道:“没事,没事。就是多日未见师兄,过来走动一下。” “哈哈哈哈……”和燕听罢,大笑了起来。 少顷,他道:“掌门您上次亲临此地,还记得是何时了吗?” 溧水见来意被识破,随即无奈一笑。 他叹道:“唉!偶得一卦,心中甚为惊讶,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向师兄请教,为我解答。” “哦?”和燕问道:“何卦?” 溧水回道:“遁卦。” 和燕轻抚白须看向他处,又问道:“卦从何来?” 溧水闻言,遂将梦中之事,详详细细地对和燕叙述了一遍。 和燕听罢,大笑道:“哈哈哈哈……非也,非也!掌门解错卦了。” 溧水凑近道:“愿闻其详。” 和燕看向溧水,“依师兄梦中所见,黑龙最终是卧于山中的。” 溧水点头应道:“正是。” 和燕点点头,“那就应该是艮上乾下——大畜卦。 大畜者,天在山中。以小阻大,以阴畜阳,为止为养,笃实刚健,乃大吉之兆也。” 溧水还待再问,和燕看出了他的心思,又再次开口道:“老道我并不精于此道,只能解卦如此,浅问吉凶了。 至于筮卦落于细微之处,我可详解不得,还请掌门莫怪。” “…………” 溧水道人出了和燕洞府,心中仍感不安。 他心中的忧虑,就如一颗甘蓝一般,也只是被和燕剥去了数层而已。 此刻,“甘蓝”犹大,其芯未见。 溧水收了收思绪,他按着之前的定计,身形再展,向着山中某处而去。 太平山一处山巅之上,一座高耸挺拔,古韵十足的阁楼,矗立其间。 此时阁楼之中,满头银发的幕燕道人正站在窗口,他手泛光华,幻化成花,逗着百鸟,鸣鸣喳喳。 溧水离了和燕洞府,又来到了幕燕私阁。 此刻,他站在阁内,朝着幕燕的背影,稽首道:“师兄。” 幕燕手中光华一敛,转身看向溧水道:“哦,是掌门来了。” 说着他伸手作请,“快快请坐。” 两人相对而坐,刚刚坐定,没来由得,幕燕的鼻子轻嗅了两下。 一闻之下,幕燕登时心中了然,他眼神一眯,语气略有不敬,道:“掌门来此,有何指教。” 溧水一改在和燕之处的遮遮掩掩,他大大方方、开门见山,道:“师弟我偶得一梦,还请师兄为我由梦解卦。” 幕燕轻捋银髯,笑道:“我不会解卦,只会释梦。” 溧水陪笑道:“解梦也可。” 幕燕轻轻点头,问道:“是何幻梦?” 于是溧水又将梦中之事,详详细细也对幕燕说了一遍。 幕燕微眯双眼,一面听,一面轻捋银髯,颇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 溧水说完,幕燕开口道:“依梦而言,山中来了一条巨大的黑龙,那我就要请教掌门了,为何不是白龙?绿龙?黄龙?紫龙呢?” 溧水默不作声,摇了摇头。 幕燕再道:“为什么来的是巨龙?而不是猛虎、凤凰、鸟雀之类的呢?” 溧水仍然不知,继续摇头。 幕燕三问道:“这龙身为何如此巨大?而不是小的、中等的、大的呢?” 溧水轻叹一声,再次摇头。 幕燕四问道:“巨龙下潜盘卧,这山抖了三下,为何不是一下、两下、四下、五下呢?” 溧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溧水无奈一笑,轻轻摇头,仍旧不答。 顿了顿,幕燕幽幽地说道:“天机不可辨,梦起而兆显。 既然老天爷'拉'你入梦,就不会无缘无故的胡乱指引。” 溧水有些心急,他开口道:“师兄,快快说来,为我解惑。” 幕燕不急不忙地说道:“黑为水,龙为天,巨龙为至高之天,代表着仙界、天庭。 巨龙载水而来,即为仙水、祥水,天水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三'为万物大兴之象,即为'生'。” 溧水闻言,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幕燕五问道:“我太平山,从空中俯瞰像什么?” 这一次,溧水开口应答了,他不假思索道:“像一只眼睛。” 溧水话音犹在耳畔之时,幕燕却是大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溧水不明其意,傻愣愣地看着幕燕。 幕燕笑吟道: “黑龙临山巅 天水入我眼。 不解苍天意, 太平必生仙。 此乃大大之吉兆也。” 溧水听罢,心中既惊又喜,既乐又愁,他疑云未去,急问道:“师兄的意思是说,我太平山要出一位仙人了?” 幕燕不置可否,他站起身来,身形一展,飘飘荡荡之间已是追鸟而去了。 溧水道人离了幕燕私阁,他心中忧虑虽然大减,但是仍感不安。 那埋藏在性灵深处的“甘蓝”,虽被幕燕再剥数层,已见其底,但是那最终之芯,却是仍旧未见。 溧水望天长叹,也不再去他处询问,他打出一枚信符,传下一道法旨,就此回自家洞府去了。 这正是: 溧水入梦问双燕, 巨龙为何下凡间? 遁变大畜忧深结, 剥尽甘蓝芯未见。 水逆不信苍天意, 太平山中有仙缘? ………… 太平山脉方圆千里,就像一只落于凡间的仙瞳一样。 它化身为天地之间的一个“看客”,静静地注视着乾穹坤舆的四时变化。 这时,远处高空之中风云震荡,一道绿光宛如流星极速而来,直逼太平山脉。 流星临近,光影闪烁。 就在这绿光还未敛尽,空间犹带涟漪之际,一个仙姿玉色的少女从中现出了身形。 少女叶清径与师父大厂,离了幕府山之后,腾云驾雾急急而来。 叶清径悬在山外高空之中,他从储物玉钏之内,拿出了一朵喇叭花,花儿虽被采摘,但是鲜艳不改,花香清散。 叶清径对着喇叭花说道:“死鱼,你好点了吗? 你的事我已办妥,你以后就安全了。 你是在此处结丹,还是另寻他处,自决即可。 我回山门了,有事就来找我。惩恶扬善,绝不怠慢,正气永驻,天地难撼!” 说完,叶清径收起小花,冲着山中某处轻轻一笑。 她的身体四周绿光再起,涟漪又泛,辨了一个方向,叶清径再次起航…… ………… 最近,太平山的弟子们,包括金丹在内,有些忙,也有些迷惑。 宗门有令,低阶弟子不准外出;金丹不准跨域远行;元婴不准出惟宁大陆。 同时,还加强了山门警戒,各处加派人手,日夜巡视不停,让弟子们叫苦不迭。 这一日,左水东结束打坐,如往常一般,他走出洞府准备沿山漫步。 左水东刚一走出洞口,石壁上的喇叭花,即刻“花头”一昂,花苞一开,传音道:“死鱼,你好点了吗……正气永驻,天地难憾!” 听着叶清径的声音从花中传出,左水东登时心花怒放,开心不已。 他有些激动,疾步走到喇叭花前,冲着花儿大声说道:“师姐,我很好。有空我一定去找你。” 左水东傻傻地对着喇叭花说话,他也不管“语音”能不能传到叶清径那里,是不管不顾,说了一大通。 语毕,左水东又冲着喇叭花拱了拱手道:“多谢多谢!有劳有劳!辛苦辛苦……” 左水东正在和花儿说话之时,忽然之间,他听到有人朝着这边走来。 左水东本能地想朝着山外跑,刹那间,他想到了叶清径之前说过的话,于是他也不再多想,一个箭步就窜进了山洞之中。 ………… ………… 第九二章 小花欢鸣气墙刚 不多时,从山道上转出来五名头戴冲和巾,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弟子。 为首之人,如果左水东见了,一定会很熟悉,他就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平门兴和。 兴和沉默不言,当先而走,四人在后,他们一边走,一边抱怨不断、议论纷纷,是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个没完。 一名弟子道:“这好端端地,宗门怎么如此大动干戈?是不是山中进贼了?” 另一人道:“如果真跑进来一个毛贼,老祖们还不全部出动,快速抓捕呀,那还轮得到我们。” 第三个人道:“我看啊,你们的脑子都被这山中灵气给吃掉了。” 此言一出,另三人齐齐朝他看来。 有人问道:“兴隆师兄,这是何意?” 兴隆双手负后,晃着脑袋,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他道:“你们也不想想,咱们有山门大阵,谁进得来? 我不是跟你们吹,咱们太平门的警戒大阵,那可是连化神境都别想轻易进来的。 他只要稍一接触,大阵立刻报警。” 三人听了兴隆的一番话,都觉有理,不住地点头。 兴隆似乎说到了兴头之上,他继续言道:“贼,隐也,藏也,悄无声息也。警戒一响,何隐?何藏?如何悄无声息?” 一人接话道:“对、对、对,师兄分析得在理。” 另一人道:“兴隆师兄,依你之见,现下宗门何故如此?” 兴隆回道:“老祖们的心机,我们不可妄言。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山中除了我太平门的人,绝无外人,师弟们尽管放心。” 几人一边聊,一边走,很快地就来到了山洞附近。 五人离着洞口还有两、三丈远,石壁上的喇叭花立时昂起“花头”,从中传出了一个好听的女声,“我乃无为自然道宗的大厂道人,今借贵地一用,日后必有厚报。” 众人闻言,一名弟子惊呼道:“有人!” 这时,站在一旁的兴隆感觉自己脸上有一些热,好像还有一点点疼,他心中暗道:“还真有人啊!” 兴和比较沉稳,他一听见此声,立即高声叫道:“布阵,传信,求援。” 在兴和的指挥之下,四人一点不乱。 霎时之间,符信发出,阵型排开,个个神情凝重、虎视眈眈地盯着洞口,却是不敢妄动。 此时,躲在洞里的左水东也听到了花儿传音。 他也不管外面是何状况,心情平静、暗暗思忖道:“师姐的道号叫'大厂'呀,这道号……那什么……有点不符合师姐的气质呀。” 过不多时,从空中飞来了一大帮人,为首的一名金丹道士,领着众人刚刚落地,喇叭花再次挺起花身,昂扬道:“我乃无为……” 这女声嗓音甜美,语言清晰,有如仙气激荡,天籁之音;又如春风轻拂,神鸟欢鸣。 柔和温暖,毫无戾气,飘荡在山间林里,轻抚着修士心脊。 兴和一见众人到来,他心中大定,遂快步走向金丹道士,将事情详细禀明。 金丹道士闻言,来到洞口,立住身形。 他散出神识,欲查探洞内的情况,可是神识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在了外面。 金丹道士眼神一凝,他朝着洞内大声喊道:“是何宵小敢闯我山门重地? 快快出来,讲明实情,或许还能保住一命,如若不然,宗门一怒,鼠辈必将生死道消,顷刻毙命。” 左水东正在洞内想着自己的心思,忽然闻听此言,是留?是出?他快速做出了决定。 他心中暗道:“既然师姐说过‘洞内安全,保管无恙’,那就一定不会有错。” 左水东选择相信叶清径,他没有轻举妄动,就待在洞里,静观事态的发展。 金丹道士又喊了两声,见洞内毫无动静,他回头对众人吩嘱了几句,说完他也不犹豫,即朝着洞内而去。 可是,洞口那股无形的气墙,继神识之后,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金丹道士鼓足法力,一掌就拍在了气墙之上。 两力相持,气墙纹气不动,金丹道士不断加大力道,仍是不得寸进。 试了半天,道士有些力竭,于是他法力一收,退出洞口,命令众人一起合力攻击洞门。 金丹一声令下,众人术法齐出…… 法术焰焰撞气墙, 涟漪未泛矗云嶂。 花儿笑、树儿瞧, 风卷残星归迤飏。 ………… 一柱香之后,金丹道士大声喊道:“停!” 众人全部住手,齐齐地看向金丹道士。 此时,金丹已经意识到,洞内之人实力了得,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金丹不敢迟疑,他一面高声呼喝,让众人布好法阵,一面抖手一扬,一枚信符飞出,将此事急报门主。 众人在外一番忙活,洞内却是寂静如初,法术撞击在气墙之上,一点声响都未传入到洞内。 那道无形的气墙,就像是一个武功高强且忠心耿耿的士兵一般,气势凛然地守在洞口之处,阻挡着一切。 别人的神识透不进来,作为“主人”的左水东,却是可以轻松出入。 他散出神识,穿“墙”而出,遥观洞外之像。 他看见众人费劲全力,仍进不得洞内,心中大定。 左水东暗道:“师姐真是太厉害了,刚刚结丹,居然有此神力,不得不让人惊叹呀。 这'杂闻'之上记录的各大境界十人榜,果无虚士。” “等等!”左水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赶忙从储物令牌之内,找出一本《惟宁杂闻》,仔细地看了起来。 “第十名,大厂,无为自然道宗!”左水东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个‘大厂’不是师姐呀。 那肯定就是他的师门长辈了。难怪师姐会说‘洞内安全’呢,化神出手,果然不凡。” 左水东心中仅剩下的那最后一丝丝担心,也随着他的“恍然大悟”而烟散云散了。 左水东朝外笑了笑,他盘腿而坐,悠哉悠哉地开始安心修练…… 接到传信,溧水道人率领着门中高层,联袂而至。 看着一众元婴大能齐齐到场,再结合之前门中严令,这一下子就让在场的弟子们惶恐不安,直感大事将起。 太平门一众元婴大能刚刚落地,那朵插于石壁之中的喇叭花,再一次地“花头”一昂,花苞一展,传音道:“我乃无为……” 众位元婴真人听完花儿传音,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怎么是女声?怕不是冒认的吧。” “不错,我曾见过大厂真师的风采,绝不可能是如此嗓音。” “…………” “…………” 溧水道人也听说过无为大厂,那是此方大陆之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溧水向众人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他散出神识,直冲洞内而去。 可是,他的神识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挡在外,不得寸进。 于是乎,溧水神识一收,迈开大步,径往洞内而去…… 他刚走到洞口,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所挡,是半步也迈不出去。 溧水运功使法,但是凭着他的元婴之力,仍旧无法向前再迈出哪怕半步。 溧水不敢硬闯,他站在洞口,朝内大声说道:“我乃太平山,太平门门主溧水。 久闻大厂真师大名,今日能在我太平山中得见,真乃三生有幸。 山洞阴暗潮湿,又狭小鄙塞,外人要是知道了,会怪我门不懂待客之道。 远来是客,真师不如出洞一叙,我为真师安排一处清幽所在,真师独用,以尽地主之谊。 溧水承诺,绝不会有人前来滋扰,不知真师意下如何?” 此刻,左水东正在洞内打坐,他闻听此言,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师姐将我安置在了南域太平门之中。 掌门都已亲临,再不出声,误会加深,实为不妥。” 左水东沉吟许久,站起身来,他走到洞口处,对着外间说道:“前辈,小子左水东在此。这里没有大厂真师,只我一人。” 听到“左水东”三个字,溧水心中一惊。 这三个字,就仿佛是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以极快地速度,坠落于溧水心湖。 巨石落湖,顷刻间,就溅起了数十丈高的水花,湖面也跟着激荡不已。 溧水暗惊道:“这人怎么会在我山中? 我可以不去抓他,也可以对他视而不见。 他随便出现在哪里都可以,就是不能出现在我太平山里。” 这时,溧水突然又想起了梦中黑龙临山之象,他心中再道:“难道这黑龙就印证在了这里。 这人真是一个十足的烫手山芋啊。” 溧水收思凝神,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道:“小友怎么会在我山门之中。” 左水东听罢,思忖道:“首先,师姐绝不会害我,她和大厂真师将我带至此处安置,一定有其用意。 再者,师姐插花于门外,又传音于众人,身份都已表明,也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了。” 一念至此,左水东坦荡而答:“是大厂真师,将我安置于此处。” 溧水又问道:“真师人呢?” 左水东回道:“小子不知。” 溧水在洞外沉吟了几息,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即刻回到元婴群中,开始找大家商议此事…… 溧水说道:“诸位,你们都已听到了吧。 这洞中并非是无为的大厂,而是左水东那小子。目下却是有些棘手。” 左水东现在已是惟宁大陆上的“名人”,见过他的人很多,听说过他的人更多。 在南域,他是更加倍受“关注”的一个人。 一名元婴道:“这左水东是我南域的通缉犯。 他现在身处我山门之中,如果知情不报,太乙找上门来,我们可吃罪不起。 我意,应将此事速报太乙。” 另一名元婴道:“不妥不妥。试问,凭着左水东的实力,能独自一人进得我山中,而不被发现吗? 这传音虽是女声,但肯定是受到大厂真师的首肯。 再结合破阵的实力,我觉得传音可信,应当速速联系无为,请真师进山,将人领走。” “太乙知道了,还不是要治我太平门之罪?” “禀告太乙,必将得罪大厂……”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得不可开交,颇有“双燕”之风范。 这时,溧水看向和燕、幕燕道:“两位师兄,现下该当如何?” 和燕捻须道:“这道气墙,普天之下,能速破之人,不超一掌之数。 我意,既报太乙,又寻真师,双管齐下,两不得罪。 让太乙也来见识见识,这道气墙的'厚度'。” 话音未落,只听“非也,非也,应当先寻大厂,再报太乙,先礼、后敬实为妥当。”幕燕抚髯而言。 溧水听了两位师兄之言,心中叹道:“黑龙卧山,果然是要抖三抖啊。” 溧水凝神急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和燕师兄的建议最佳。 于是他望向众人,准备下令…… 就在溧水话到嘴边之际,一个金丹修士急速飞来。 他一边飞遁,一边高声叫道:“掌门大人,太乙法旨传到。” 溧水高声问道:“旨在何处?” “已在禧邃主殿之中。” 溧水责令众人加强戒备,不可擅离此地,他带着一众高层,径往主殿而去。 ………… ………… 第九三章 福祸自招棺材扛 太平山主峰,禧邃峰。 峰顶之上,矗立着一座黄色琉璃瓦,重檐四角攒尖,鎏金宝顶的庞大宫殿。 殿与峰同名,都叫“禧邃”,乃太平门主殿。 溧水带着一众元婴直飞大殿,此时,一轴黄灿灿的卷轴,闪着金光,静静悬浮在殿中。 法旨代表着南域霸主太乙真宗的最高指令。 溧水不敢怠慢,他走上前去,拿过法旨,展卷一观…… “哈哈哈哈……”溧水手拿法旨,开怀大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众人不明所以,都盯着溧水。 溧水将卷轴一合,交于众人传阅。 他笑意不减道:“这样一来,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已无忧矣。” 原来,这道法旨是太乙真宗传令全域众派,解除对左水东通缉的法旨。 众人一一看完,都脸泛欣喜之色。 一名元婴道:“门主,那个左水东如何处置……” 溧水心情极好,他伸手打断话头,道:“太乙解除了对他的通缉,他是大厂真师带来的,即为我门中之客……” 顿了顿、想了想,溧水又道:“咱们也无需管他,派出弟子,在四周警戒就是。” 溧水一边说,一边走,他走出殿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对了,传令下去,禁令解除,一切照旧。” “是!”几名弟子得令,匆匆而去。 溧水朝前走了几步,忽然之间,他脑中一闪,暗忖道:“虽说大厂真师乃实力化神,但是我门中大阵却也精良无比。 大厂真师悄无声息地破阵而入,大阵居然毫无动静,实为不该。 要不是老天爷托梦告知于我,此时山中藏着一名外人,我还不自知呢。 今日是'大厂',明日是'小厂',后天再来个'他厂'……当我太平门是什么地方了。 这山门大阵也用了几百年了,是时候换一换了。” 过不多时,掌门法旨传来,一众弟子听令而为,纷纷散去,只留极少部分的弟子,在洞外五里方圆进行警戒。 看着来去匆匆的太平门众人,左水东不疑有他,他神情平静,心湖安宁,盘腿而坐,勤勉修行…… 与此同时,三茅宫大殿之中,宫主成贤道人,手拿法旨,仰天狂笑。 “哈哈哈哈……” 这几年,他心中郁结难消,火气难平。 抓捕左水东,三茅宫是出了大力的,人没抓到,还为此赔上了几名门人的性命,其中还包括一名金丹。 这道法旨与给太平门的有所不同。 法旨上,除了解除对左水东的通缉、对沧波门的处罚之外,还明言,将多处沧波门在外产业划拨给了三茅宫,其中就包括那处灵矿。 成贤道人一遂心愿,安能不悦? 这时,远音上前两步,躬身作礼道:“师父,怎么了?” 成贤合上卷轴,对远音以及在场众人道:“传令下去,带上百名弟子,两舟同发,我要亲自带队,接收沧波门灵矿。” 远音一听,嘴角轻翘,什么都明白了,他与众人齐齐垂首道:“谨遵宫主法旨。” 有人欢喜,就会有人发愁。 此刻,沧波门大殿之中…… 檀香袅袅似悲烟, 道韵萦绕压心田。 高层齐聚默无声, 人人神伤展愁颜。 “哈哈哈哈……” 寂静的大殿之中,突然之间响起了群和爽朗的笑声。 众人愁容不展,各自沉思之际,笑声突兀,让众人惊诧。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向群和。 群和道:“天地有正气,真相终大白。好,好,好啊!” 群和一向和气无争,今日他却一反常态,颇为激动。 他站起身来,环顾众人道:“山中藏着一头心如毒蝎,狡诈如狐的厉虎。 此人如若一直深藏于我沧波门中,以后还不知道会翻出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来。 早日铲除,宗门也早一天得以安宁,才会避免更大的灾难。 此为一好。 宗门封山百年,正好借此良机,整肃宗律,激励沧波门人奋发。 到时坏事变好事,此为二好。 弟子无隅,蒙不白之冤,在他最无助、最孤立无援之时,宗门在哪里?师门长辈在哪里? 不仅如此,我们明哲保身,还对他落井下石。” 群和慷慨激昂,说的群耀眼皮子直跳。 他虽贵为一教之主,又高其一境,但是面对资质最老的群和,却是不敢反驳一言、争论一句。 其他几人,也是沉默以对,细思其言。 群和又道:“唉!苍天有灵,厚土护佑,凭着自身气运,以及他的聪明才智,才得以突罗网、奔外疆,'杂闻'之上诉哀肠。 心无邪、见真岳,不白之冤得昭雪。我为他叫好!” 群和眼神熠熠,他看向众人昂扬道:“诸位,我无脸见他,就此冲境问生死。即便苍天责怪,又有何惧哉! 哈哈哈哈……” 群和说完,也不理众人,他身化光束,径往千章殿而去。 群和一路遁光来到千章殿的内院之中。 他悬在内院低空,手一握一松,顷刻之间,草地之内自动翻出一物。 此物破土而出,体型颇大,看着像个棺材。 群和一把摄来,将棺材扛于肩头。 紧接着,他一挥袖袍,向着某处扔出了一物。 群和面带笑意,仰望蓝天,不禁吟道: “棺材棺材,破土而来。 我心无绊,地府待待。” “哈哈哈哈……”在大笑声中,群和扛着棺材,朝着山中禁地而去。 群和离开了之后,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事已至此,再无更改,愁也无用。 群耀开口道:“此事皆由我而起,都是我一人之错。 我善恶不辨,引狼入室。诸位放心,此事我一人承之。” 群秀见群耀揽责于身,叫道:“师兄……” 群耀伸手阻拦,继续说道:“我去太乙之后,门中大小事务暂由群秀师妹代理。” 对于这一决定,群耀已在殿中深思熟虑过了…… “说是去太乙陈情,实为去幕府山领罚。什么时候能回归山门,还真不好说。 我不在,离金师兄又在闭死关,门中一个元婴也无,封山百年,未必就是坏事。 群龙不可无首,门中必须有人暂代掌门一职。 群和大限已至,撑不了百年; 群风冲动、无谋,绝不可选; 群禄已掌门中财库,再得重职,已无人制约; 群空心性散漫,只能为'将'不能为'帅'。 比来比去,还是这个师妹最得信任,也只能由她撑起宗门了。” 掌门发令,众人应允。 群耀再道:“我已传信群空,不日就可回转山门。 群风你准备一下,去将外驻弟子全部接回,与来人交接门中产业。” 群风叹了一口气,应道:“诺。” 群耀交代完毕,他站起身来,走到了殿外。 几名金丹沉默无言,也紧跟着他的步伐,离殿而去。 站在殿前的月台之上,群耀抬头望天,恍惚出神,“兴教盛宗之抱负,还未施展人已是半截入土。世事难料,福祸自招啊!” 群耀心中重重地一声长叹,他转身面向众人…… 此时,群耀心中百感交集,他对着众人拱手作礼,道:“拜托了,诸位。” 众人回礼,一敬到地, 能否再见,全凭天意。 ………… 太平山,太平门。 对于现下自己的处境,左水东还不自知。 此时的他“枷锁”尽去,天地任游。 洞外石壁上一朵喇叭花,低垂着花头,默默无言。 洞口气墙“卫士”,静静伫立,忠心守候。 洞内,一个昂藏少年,伤势全愈,法力充盈。 此时此刻,左水东坐于洞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行止…… “师姐为何将我安置在此山呢?这是何用意?” 想到此处,左水东又将叶清径的传音,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揣摩起来。 “……你是在此处结丹,还是另寻他处,自决即可……” 左水东忽然明白过来,叶清径将他安置于此,是想着他在此处结丹。 “原来师姐帮我选了一处结丹之地呀!哈哈哈哈…… 天地之大,却无我结丹之所。除了这山,也只有回懒慢斋了。 懒慢斋路途遥远,实为不妥啊。” 左水东一念至此,下定决心道:“好,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此太平山中安心结丹。” 左水东疑虑尽释,迷雾尽解,他站起身来,朗声道: “山有千千万,为何是此峦? 我承师姐情,太平山结丹!” 就在左水东定下行止之时,洞外传来了窸窸窣窣之声。 左水东立即神识一散,遥观外景…… 一个白发道士,用手臂拐着一个银发老者,正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银发老者幕燕,一边走,一边挣脱和燕的手臂,道:“松开松开,我自己会走。” 白发老道和燕,笑道:“那你倒是快点走啊。” 幕燕刚想回怼一句,他一抬头,看到了洞口…… 于是他旧言快咽,新语一起,改口道:“这不是到了吗?” 和燕笑呵呵道:“我不拉着你,能这么快吗?” 两人至,花身起,花苞一展传女音; 洞口处,卫士立,“铁甲铮铮”护主心。 花声一落,洞中就传来了左水东的声音,“两位前辈,小子左水东在洞内给你们行礼啦!” 听到左水东的声音,和燕、幕燕立即在洞外,立住了身形。 和燕笑容可掬地稽首道:“左水东,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和燕刚说完,幕燕立即开口道:“非也,非也,是两个好消息。” 此言一出,倒是将和燕说愣住了。 左水东站在洞内,他也不管二燕能否看见,对着外面拱手道:“小子斗胆,请二位恩赐尊号?” 和燕回过神,应道:“我乃太平门和燕也。在太乙春生法会上见过你。” 幕燕则是简明扼要地说道:“幕燕。” 左水东道:“二位前辈来找小子,是何好消息?” 和燕看了看幕燕,对着洞口说道:“我先来说第一个好消息。 刚刚我派接到了太乙的法旨。旨上已明言,解除对你的通缉。” 左水东一听此言,心中惊喜道:“真的吗?” 和燕笑道:“老道绝无虚言哄骗。” 左水东惊喜之情一闪而过,他快速思忖道:“一定是师姐前往太乙,为我澄清了事实。师姐对我太好了!” 洞外,和燕说完,遂看向了幕燕。 幕燕上前一步道:“这第二个好消息就是,你是大厂真师带来的贵客,掌门已经下令,你可在我山中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 左水东对着洞外,拱手作礼道:“谢两位前辈。 同时也帮我转告掌门大人,小子左水东谢谢他的大恩大德,他日一定厚报。 小子现下一切安好,无有需要,再次感谢。” ………… ………… 第九四章 乾坤机缘试问仙 和燕轻捋白须,笑容满面,“甚好,甚好。我与小友有缘,小友也无需如此客气。” 说着他拿出两枚私人信符,悬在空中,又对左水东道:“有事给我传信。” 和燕这边刚说完,幕燕那边也掏出了两枚私人信符“添”到了一起,悬于一处。 幕燕道:“非也,非也。找我即可。” 幕燕指了指和燕,又复言道:“小友有所不知,这和老官身上一股怪味,跟他待久了,修行都会变慢。” 和燕双手一摊,反驳道:“非也,非也。幕老头你可不要瞎说,我身上那有怪味? 我看啊,是你这狗鼻子出了问题。” 幕燕抚髯,回怼道:“非也,非也。你这身上的怪味,我都闻了快千年了,怎会有错。 要不是你的拖累,我现在能是元婴吗?怕不是早已迈步化神,伸手炼虚了吧。” “非也,非也……” “…………” “…………” 外间景象,左水东看得一目了然,他展颜一笑道:“多谢二位前辈,小子何德何能,居然能受到两位前辈的如此爱护。” 和燕不理幕燕,他笑眯眯地回道:“当时在春生法会之上见到小友之姿,老道我就颇为欢喜。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啊!” 这时,幕燕插话道:“小友遭遇冤屈又身陷重重围堵,却心志昂扬,正气不改,进退有据,文采斐然,令人佩服呀!” 说到此事,左水东心中感怀,他心道:“在看不见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关心着我左水东。 虽遇不白之冤,但一路走来却碰见了,如叶清径、石良、周斋主……以及现在的和、幕两位前辈……我左水东幸甚至哉!” 一念绕心而过,左水东沉静不虞,他迈步走出了洞口…… 和、幕二燕站在洞外,只见一个身材精壮,一袭玄青法袍,龙眉凤目,口角如弓,气度超群,英武神秀的昂藏少年走了出来。 二人见了,一时间俱都恍惚了一下。 左水东收下四枚私信,他真情深蕴,对着二燕毕恭毕敬地拱手道:“左水东谢过两位前辈的厚爱!” 说完,左水东一礼到地…… 这一礼,感恩又承情; 这一礼,不忘此路多艰辛; 这一礼,幸甚至哉能有几; 这一礼,神灵护佑仇人毙; 这一礼,谢天又谢地; 这一礼,山河失色,人间有你! 二燕见之,肃然起敬。 他二人同时稽首,回敬一礼。 ………… 二燕飞走了,左水东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他心湖澄明宁静,一丝一缕地忧思愁虑都无,身心空灵,神魂天擎。 乾坤广袤无垠,中正柔顺; 日月照耀古今,万古长存。 这一天,左水东法力充盈,纯一不杂,心境圆满,完美无瑕,身体各方面都处于最佳。 左水东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机缘已到,“是时候了!” 左水东神情平静,无忧无喜,他盘腿而坐,闭目凝神,心中念诀,“上德”功法开始运转…… 虽然左水东没有结丹的经验,但是仙缘一到,有些事就是如此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结丹,其实就是将体内液态法力,凝聚成固态之丹。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稍有不慎,江河决堤,怒海倒灌,整个身体会被自己的法力海所侵覆,没有活命之机。 虽然可以逼退江河湖海的滔滔巨浪,但是人的身体也会出现不可逆转的伤害。 这种伤害,会对修士下一次冲境产生影响。 冲境失败的次数越多,人身损伤也越大,成功破境的机率也越小。 失败三次还能活着,就已属万幸了,这对修士来说,此生基本无望上境,道途即断。 左水东凝神聚气,沉静无杂念。 体内的液态“大军”,披甲带胄,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四面八方朝着丹田之处快速集结。 说来也怪,“大军”一批一批,依序进入丹田之后,放出热量,立时就消失不见。 左水东浑身上下深红发紫,犹如火炉一般。 热量转换成清清淡淡的白烟,渐渐地将左水东笼罩其中,是影影绰绰,朦朦胧胧,隐约不见。 这正是: 内液放热气转烟, 液消凝成固态田。 心湖澄明聚神魂, 乾坤机缘试问仙。 ………… 与此同时,整座太平山脉的上空,乌云开始集聚。 之前还是碧空万里的天空,顷刻之间就昏暗了下来,宛如日暮来临一般。 面对如此不正常的景象,溧水道人离开自家洞府,飞抵禧邃峰主殿。 此刻,他伫立在主殿月台之上,抬头凝望着天空,神情十分凝重。 不多时,几名太平门元婴,也纷纷抵达此处,互相询问缘由,交换意见。 大家见掌门默不作声,自觉地站于其身后,连成一排,共同凝视苍穹。 无人言语,静观其变…… 随着左水东液态“大军”极速减少、丹田之中那一粒固态之丹慢慢变大,天空之中的乌云也越积越多,越积越厚。 乌云聚拢成团,集聚而来,刚刚还是昏暗的日暮,霎时间,就变成了漆黑一片的黑夜。 这“夜”,无月、无星、无风、无鸣,令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几个元婴大能都略感不适,仿佛天空张开了一张巨大的黑口,欲将太平山吞噬一般。 见此情形,有一名元婴忍不住地问道:“这是有人在结丹?还是……” 有人率先开口,大家就议论了起来…… “不对不对,结丹那有此等威势,我看啊,是在证婴!” “不对不对,你我都见过证婴之象,如今日这般?” “那倒也是,总不能说是冲境化神吧?大伙都在此处,一个不少,还能是谁?” “不是冲境之象,那会不会是乾坤异象,自然变数?” “不知,不知……” 和燕、幕燕站于一旁,默不作声。 幕燕见和燕神情悠然,毫无惊惧之情,遂神识问道:“和老官,你怎么看?” 和燕轻捋白须,神识回道:“据我估计,应该是左水东在结丹。” 幕燕奇道:“是他引来的这天地异象?” 和燕:“然也!” 幕燕抚了抚银髯,脸色转晴,道:“那就对了。掌门之梦,印证在了此处。” 和、幕二燕正在交流之时,溧水心中惊诧道:“祸事了!祸事了!梦成真了。 乌云化黑龙,黑龙压青松。 青松矗山峦,山峦咚咚咚。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呀!” 就在溧水惊诧莫名之际。 整座太平山脉,就犹如乾坤倒转,天地倾覆一般,厚而巨大的乌云已经覆压而下,直抵山头峰巅。 天地再黑三分,仿佛身处无间地狱一样。 “呜呜呜呜……” 刚刚加强过警戒之效的山门大阵,被乌云压得“呜呜”作响,一刻不停。 黑幕之中,呜呜之声,响彻群山,惊震四野,令太平门一众弟子惶恐不安。 幕燕见溧水一动不动,好似痴傻了一般,他有心上前建言几句。 幕燕的步子刚迈不迈之际,衣袍却被和燕扯了扯。 和燕对着幕燕摇摇头,神识传音道:“他是我太平门的门主,我们应该相信他。” 幕燕收脚,两人相视一笑。 值此危难之际,溧水惊极而静,他转身看向众人,眼神熠熠…… “梦虽成真,但门人齐聚,令人欣慰呀!大风大浪,我太平门人全力对抗,又有何惧哉!” 溧水心中空明,他抛开一切顾虑,当机立断道:“众人听令!” 一众元婴,俯身应道:“在!” 溧水身姿挺拔,昂扬朗声道:“主殿灯烛全开,以作照明、指示之用。 众人前去传令,让弟子们全部进入大殿暂避。 元婴撑幕,金丹卫殿,众志成城,保我太平,同渡难关。” 一众元婴,齐声应道:“是!谨遵掌门法旨。” 众人领命,展身而去…… 不多时,大批大批的练气、筑基弟子在元婴们的护持之下,飞抵禧邃殿。 同时,金丹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到大殿四周,以为保护。 黑幕覆山,万人心颤; 百兽蛰伏,飞鸟乱蹿。 此刻,高高的禧邃大殿,亮着灯火之光,耀彻太平。 这黑夜明灯,有如希望之门,抚慰神魂,令人心安意振。 大殿极为宽敞,能容万人。 大几千名低阶弟子,依序进入大殿,一点不乱。 他们看着平时难以见到的掌门、老祖们,心中渐渐平静。 虽然已经感到有大事即将发生,但是他们心情激奋,誓与宗门共存亡。 厚厚的黑幕之云已经将整座太平山所笼罩。 方圆数千里之地一片漆黑。 就在全部弟子进入殿中,一众元婴、金丹全力撑幕、护殿之时,一声巨雷响彻九天十地,整座太平山脉都为之抖动了三下。 溧水神情专注,一点不惧,他与同门一起,全力祭起法力护罩,守卫主殿。 此时,和燕暗道一声,“来了!” 幕燕觉得蹊跷,他稍稍皱眉,神识传音,道:“和老官,这应该是成丹天劫吧。” 和燕回道:“然。” 幕燕再道:“为何只闻其声,不见天劫闪电?” 和燕眼神一凝,郑重地回道:“问心劫!” ………… 太平山某峰,某处山洞之内。 左水东被白烟包裹,安坐其中,他神魂盛大,心境空灵。 此刻,他已将体内全部液态法力,转换成了一颗无色固态之丹,此丹即为“金丹”。 金丹氤氲,悬于丹田,左水东还差半步就迈入金丹之境了。 就在雷响之际,冥冥之中,一道无声无形的闪电,随雷而至,下劈而来…… 此时,左水东的人身内景天之中,一个身穿仙甲,头戴神盔,手拿雷叉,威风凛凛的天庭神将,正悬浮于他的心湖之上…… 雷叉闪着雷光闪电,寒气逼人,滋滋作响…… 左水东的全部心魂都倾注于神识小人之上。 此时此刻,他站在心湖之畔,抬头仰望着这个高大的天劫神将。 ………… ………… 第九五章 神将三问犹凶险 神将朗声道:“左水东,我乃天庭雷部神将,乘云携雷特为你进阶而来。” 左水东拱手作礼,俯身道:“小子左水东恭迎神使大驾。” 神将威势凛人地说道:“我有三个问题需要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如若……” 说到这里,神将抬起雷叉指着左水东,“如若不实,顷刻之间就让你身死道消。” 左水东神情平静,心湖不惊,他俯身道:“神将大人尽管放心,小子定当遵心而言,绝不虚言欺瞒。” 神将开口问道:“为何修真?” 左水东稍一思索,如实答道:“小子六岁之时,就被父亲送入沧波门学道。 一开始,我十分不解、十分不愿、十分抵触,但父命犹山,不敢违背,只好依从。 后来,在山门的时间长了,也渐渐地习惯了。 再后来,父亲身死,为报父仇,不得不逼着自己不断前进。 大仇得报,小子也在机缘之下,结成金丹。 大人问我,为何修真,小子也说不上来。 与其说我选择了修真,倒不如说天道选择了我。 小子左水东依心而言,并无半点欺瞒,请大人明鉴。” 左水东的语速不急不缓,语气不卑不亢,说话全程,心湖之水平静如初,一点涟漪也无。 神将眼神一凛,雷叉再指,又道:“你爹有负于王途,他报仇雪恨天经地义,你又是为何要杀他呢?” 左水东闻言,俯身再作一礼,道:“王途所为,想必神将大人也已知晓。 如果当初他直接对我出手,小子半份怨气也无。 但是,他为了百年金丹,不惜枉害他命,因果偏转,实为不该。 当时小子以筑基对金丹,已抱死志,没想过要活着离开。 直到最后,小子都未曾杀死王途,只想着将他交予苦主,了结众人因果,以还朗朗乾坤。 最后,是他自己没有勇气面对因果报应,选择了自戕。 小子依心而言,句句属实,望神将大人明查。” 左水东二答之时,心湖依旧平静,一点戾气也无。 神将听罢,神情稍缓,他点了点头,收住雷叉,缓缓说道:“第三问。 你与另外两人同时冲境,三人之中只有一人可以进阶,另两人则会身死道消,你会如何做?” 神将刚一问完,左水东的答辞,立时就在脑中显现了出来,“如果是我所爱之人,或对我有恩之人,小子必让;如果是其他人,小子必争;如果是好朋友……” 左水东刚准备将此言说出口,便在此时,他心中猛然一惊,“等等!” 左水东心中暗道:“前两问,比较尖锐,不太好答。 这最后一问,怎么会如此简单平常? 为什么这看似极其好答的问题,要放在最后才问呢? 看来这里面藏着'埋伏'啊。 也可以说成,前两问是'次',第三问为'主'。 '次'掩饰'主','主'藏着暗刀……” 一念至此,左水东面色平静,眼神安详,他抬头凝望雷部神将,不卑不亢道: “一切但凭天意!‘争’即是‘不争’; ‘不争’即是‘争’,争与不争全凭天意!” 铿锵一言,有如收官末子,言出子落,完美收束全局。 叉尖上的雷电渐渐消失,骇人寒光却是不减。 神将收叉立于身前,他不言不语,身形渐渐模糊,几息之后,就消失不见。 天劫只有一次,威力大小不同而已,其中最凶险的就是问心劫。 正是: 雷劫千万种,问心犹凶险。 看似很平常,一错入黄泉。 ………… 待雷部神将离去。 在左水东丹田之中,氤氲之气聚入金丹之内,光华一敛,无色之丹即刻现出实体,静悬于空。 此时此刻,左水东迈出了那最凶险的半步,确确实实、实实在在地成了一名金丹境的修士。 这正是: 仙瞳三眨龙卧山, 门主入梦心难安。 丹成引得天威临, 问心三杀鱼悠然! ………… 随着雷部神将的远去,太平山上的厚厚乌云渐渐腾空,远离山脉。 云收雾敛,渐远渐清…… 过不多时,整座太平山又现耀眼阳光。 天空晴朗,清风相伴。 鸟儿欢鸣飞舞,百兽离穴庆祝; 灵猿攀爬高枝,隐鹿呦呦踱步。 山中所见所感,一派祥和之象。 一切都已恢复平静,一切都犹如“新生”般朝气蓬勃。 殿前月台之上,太平门一众元婴大修,见此情景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金丹们开怀大笑; 筑基、练气们振臂高呼。 就仿佛打赢了一场战役一般,是人人振奋,泪滑笑颜。 幕燕传音道:“成了?” 和燕回道:“成了!” 二燕密语一声,相视一笑。 压在溧水心中的巨石尽去,他如释重负,居然高兴地晕了过去…… 众人一见,赶忙上前, 搀扶施法,护其周全。 见掌门无事,大家遂将他送入殿中歇息。 一切都已过去。 筑基、练气弟子纷纷散去,金丹各归各位,巡视山林。 太平山又现太平之象。 ………… 太平群山青青, 洞外小花静静, 洞口“卫士”挺挺。 洞内情形, 昂藏少年“醒醒”。 半个月之后,左水东彻底巩固住了境界。 左水东睁开双眼,静静体会身体上的变化,同时他还在回味着什么…… 这一趟结丹之旅,看似顺利,但其中凶险自知。 仿佛睡了一觉,做了一场梦; 又仿佛进入了一方幻境,“游戏”了一场。 夕阳沉地没于林,万般滋味言难尽。 此刻,左水东身安心静,静极思动,他一跃而立,站起身来。 左水东神情沉静,看向洞口,他一步跨出,既已来到了洞外。 左水东来到喇叭花前,激动地对着花儿说道:“师姐,我金丹了!大恩不言谢,此情记心间……” 金丹已成,却有两件大事倏忽而至,绕心而来。 左水东对着花儿说了一番谢语之后,他拿出了一片竹制书签,神识落于其上,激昂刻写…… 信曰: “斋主大人,小子左水东给您请安了。 小子得天之护,大事已毕,又得地之佑,侥幸结丹。 小子尚有大事要办,斋主自回。 待诸事妥当,必回懒慢斋与大人共饮。 小子左水东再拜顿首。” 刻写完毕,左水东手一抛,书签化光而去,顷刻消失不见。 左水东看着消失在天外的书签,他又掏出了两枚信符…… 神识再展,给石良、班鹰一一传去了近况与祝福。 青山傲矗,三信发出; 莺娇燕昵,神安心舒! 此时,左水东身感暖阳,嘴角带笑,他有意想试试,金丹境之后的各术效果。 于是乎: “玉谭”注身,变成“汇文”; “九宫”一迈,百里开外; “堕地”似虎,不敢乱出,高空无人,才能乱舞; “缩地成寸”,品低受困,坊铺择法,高阶一本。 ………… 一番试练,左水东心中已然明了…… 在金丹境的加持之下,“玉谭化书”突破至巅峰状态,可以随心而变,随意而现。 需要五成法力维持,有些鸡肋,不可妄用。 九宫顺逆步属于一种遁术,但又不同于遁术。 其瞬时提速极快,但不长久,有破阵除困之效,可做短程遁行之用。 缩地成寸,品阶过低,金丹加持之下,速度也快不了多少,还得找时间购置一本金丹境的遁法。 左水东暗道:“既已结丹,此间事了,再无留在此处之理,而且我还有大事要办。” 左水东一念至此,箭步上前,他对着喇叭花又说道: “花儿、花儿,谢谢你为我俩传话。 我有一处好地方,十分适合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这时,垂着花头的喇叭花,无风轻摆了两下,它有些害羞、有些腼腆,似有灵、又无灵。 左水东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带你走。” 说完,左水东伸手去摘花。 他的手刚刚围住花枝,正准备将其拔出之时,喇叭花自己脱离了石壁,“跳”到了左水东的手上。 左水东握住花枝,他用法力一裹,即刻就揣入了怀中…… 小纸人,心中欢,多了一个花儿伴; 小花儿,展花苞,初次见面多关照。 我叫左禔甲,跟着老爷闯天涯; 我叫喇叭花,公子带我追朝霞; 哈哈哈哈哈,从此我俩是一家。 ………… 左水东收好小花,心中暗忖道:“我要不要飞去大殿,感谢太平门收留之恩?” 他转念一想,“我是师姐偷偷带进山的,并非正式。 等我办完正事之后,再回门拜访,以感其恩。” 思及此处,左水东足下一点,跃起身形,高高地悬停在了某处山巅之上。 左水东鼓荡法力,高声说道:“小子左水东受大厂真师之恩,借贵地暂住,因果在我,我必厚报。” 其音高亢,响彻群山,令一众修士抬头凝视,驻足静闻…… 说着话,左水东拿出两枚剑信,用法力一裹,向下一掷…… 带着左水东的意志、凭着法力的驱驰,两枚剑信快速飞抵洞口,静静悬浮。 左水东又复言道:“奉上两枚剑信,置于洞口。 只要是不违反道义,又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但有差遣,小子必到。 来去仓促,请各位前辈莫怪。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子就此别过。” 言毕,左水东对着太平山拱手一礼,飞遁而去。 左水东说话的时候,兴和走出自家洞府,他抬头望天,喃喃道:“这小子这么快就结丹了。 想当年我还抓住过他呢。哈哈哈哈……我也要努力了,我何不……” 左水东说完即走,洒脱不羁。 一个白发老道士,倏然而至,他伸手一抓,拿走了一枚剑信,即刻消失不见。 白发老道士刚走,又来了一个银发老者,他随风而来,也是快速一抓,拿走了最后一枚剑信。 溧水站在自家洞府之中,他听闻此语,心中暗忖道:“算了,还是收下吧。以全此子之心。” 溧水计议已定,立刻展身而出,离府而去。 不多时,他来到洞外,是左看看右瞧瞧…… 此处,人也去,花也去,空空荡荡的,那还有什么剑信。 他双手朝后一负,无奈一笑。 溧水也不多做停留,立时拔身而起。 溧水刚走,兴和即到。 他四处看看,又进洞瞧瞧,一圈看遍,甚为满意,但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兴和身形一闪,再回来之时,手里多了一朵喇叭花。 兴和将小花插在石壁上,对着花儿虔诚地拜了三下,心中默念道:“保佑!保佑!” 说完,兴和高高兴兴、安安心心地走进洞中结丹去了…… ………… ………… 第九六章 我是人间自在人 后来,又有几个人效仿兴和,取来一朵喇叭花,插在洞口的石壁上,一番祷告之后,再进洞结丹。 丹成之后,再将小花取走。 一人、一花、一洞,结丹成功率居然是百分百,这令人既惊喜又咋舌。 渐渐地,此处就成了筑基弟子们心中的圣地,又因为从未有人失败过,故而大家结丹必来此地。 再后来,太平门高层就将此洞列为本宗禁地,只作奖赏之用。 只有得到掌门嘉奖的弟子,才能来此处结丹。 于是乎,厚奖之下,人人奋进,个个争先,太平门也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大兴之象。 门派的综合实力也越来越强。 很多年以后,门中大修的怀中、储物之器内,都会藏着、保留着一朵结丹时的喇叭花,喇叭花也成为了太平门的图腾。 整座太平山脉,喇叭花多有种植,常年盛开,奉为吉物。 这正是: 喇叭花儿开,结丹正当时, 人在圣地坐,金丹由天赐。 ………… 左水东再也不是逃犯了。 在南域的地界上,他可以自由飞行。 白云飘飘,江河浩浩, 蔚为壮观,无心他瞧。 左水东心有大事,无暇他顾,景色再美,左水东也视而不见,他专心致志,一路向西急遁。 几月之后,左水东来到了清风山北边的一处小山之中。 在茂密的丛林深处,藏着一座孤坟…… 坟儿无碑又无牌, 看似新堆无人睬, 乌鸦落枝嘎嘎叫, 四野孤寂惹人哀。 左水东清理掉半人高的杂草,对着孤坟说道:“爹!咱们回家了。” 原来,当年左全身死,左水东怕仇家寻来毁坟,故而在小红山设置了一座衣冠冢,而将真坟悄悄地安置在了此处。 事隔多年,仇人已除,才可安心带父亲回家。 ………… 背靠清风如坐怀, 门前一条小河来。 左青龙、右白虎, 此等风水第一块。 清风山南边的一处小山之中。 一座刚刚动过土的坟茔前,摆满了一应祭祀之物。 左水东跪于双亲的坟前,默默地烧着冥纸。 在左水东的身旁,站着一个黄衣男子——左禔甲。 左禔甲左手挽着一个竹篮,右手正从竹篮中拿出圆圆、薄薄的纸钱,往天上抛洒…… 纸钱轻薄,随风飘荡; 摇曳心语,苦诉衷肠。 左禔甲的神情也不再那么呆滞了,虽然仍不能开口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却闪着精光。 在他左侧的衣袖之上,已然是三颗星星了。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燕儿舞; 百花争荣,青植含烟,纸鸢高挂春如酥。 左水东回到了秣陵小镇,自父亲离世之后,时隔五年,他又回到了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打开自家大门,只见尘灰满院,蛛网千结,饥鼠绕房,异味充溢。 左水东站在门外,忽然之间,他恍惚了一下,如此景像与心中的那个家相去甚远。 左水东回过神来,跨槛进院,他略施法力,引清风一扫,风携其意,敛尘埃、清蛛丝、赶着饥鼠,各觅归途。 转瞬间,整个二进小院污秽尽除,是爽洁如新,纤尘不染。 左水东来到后院正屋,脑中立时就跳出了,当年与父亲最后一别的画面。 此情此景,父言父语,恍如昨日。 感慨片刻,左水东推门进屋。 他将房门关上,径直来到西墙根,“三重一轻”敲打在墙砖上…… 机括打开,那个让左水东心心念念,通体漆黑的“盒子”还静静的待在那儿。 左水东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道:“本打算筑基之后,就回来参悟'盒子'。 没承想,再见到它之时,我已然金丹境了,真是世事无常,让人感叹。” 左水东拿出“盒子”,捧在手里,仔细端详……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盒子”上方,隐隐有蓝光包裹着金色小字浮现于空。 左水东凝眸细看,口中喃喃念道: “天圆地方,道在中央。 阴阳和合,万物生长。 杀伐既得,邪魔乃克。 矩度一出,万族皆服。” 念完之后,左水东只觉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股巨力拽入了一处混沌静穆的空间之中。 此空间之内,仙雾霭霭,混沌不清。 有如身伫天地初开之际,又如梦临浮生虚幻之时,让人不能自已。 少顷,左水东稳住心神,定睛细瞧…… 只见身前几丈之处,清光闪闪,瑞气蒸腾,有一件散着混沌之气的玉册,正静静悬浮在空中。 左水东刚想上前,便在此时,仙雾犹如水波荡漾,泛起层层涟漪,如梦如幻,清虚相合之中,显现出一位黄衣老者来。 黄衣老者,须发皆白,相貌清癯,他目光慈祥,正看着左水东。 左水东看着老者神光暗覆,仙彩焯耀,一派清虚无为之象,心中顿觉此人极为不凡。 左水东整衣端肃,对着黄衣老者,恭恭敬敬一礼。 礼毕,左水东开口道:“小子左水东见过仙君。 不知仙君将我招来,所为何事?” 老者不住地点着头,他笑呵呵地说道:“非吾所招,乃此册所为也。” 左水东没有说话,静静聆听,等待下文。 老者又道:“汝所见到的那方漆黑之盒,名'混沌贮',只做储物之用。” 黑盒之名,左水东是知道的,他点了点头,默不作声,恭敬伫立。 黄衣老者笑道:“吾乃一残念,随此册而来。” 他伸手指向玉册,“此玉册名'矩',可炼化为本命之物。” 左水东疑惑不解,道:“仙君容禀,为何是我? 我的意思是说,这本玉册为何将我招来?” “哈哈哈哈哈……”黄衣老者闻言,抚须大笑道:“汝忘了那首谒言了吗?” “谒言?”左水东快速思索,他稍一沉吟,答道: “非至善之人不可见; 非道心通明者不可开; 非大气运者不能用。” 老者抚须点头,笑看着左水东。 左水东恍然大悟道:“仙君的意思是说,我是身具大气运之人?” 黄衣老者点了点头,“然也。非如此,玉册也不会将汝招来。” 左水东一念通明,什么都明白了。 他拱手一礼,弯腰垂首道:“如何炼化此册,还请仙君开示。” 老者笑容一敛,正色道:“吾言至嘱,吾耳深听。 此册极为特殊,吾传汝一道炼物仙诀。汝静心祭炼,好生参悟……” 紧接着,老者就将炼物仙诀传入了左水东的心田之中。 语毕,老者又道:“汝当行人间正道,切莫行那天怒人怨、人神共愤之事,切记切记!” 左水东深深一礼,敬道:“请仙君宽心,小子左水东谨记此言,绝不负乾坤正气,人间道义。 如违此誓,即刻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黄衣老者听罢,点了点头,就在他抚须之间,身形化为清烟仙雾,立时消散不见。 左水东得了炼物仙诀,心中默念数遍,将之牢记心田。 接着,他盘腿静坐,闭目凝神,定息止念,身心空灵。 左水东默运仙诀,神识缓缓笼罩住玉册,开始炼化…… 左水东的人身内景天中,天清地爽,三才归位,廓柝四方八极,禀授无形无象…… 骨骼化为山脉地基; 血液汇成千河万江; 呼吸吐纳变成飘忽风云; 怒火业气聚作威威雷电; 五脏六腑形成巍巍巨城、苍苍青植; 人之恒温犹是心火不息。 脑海记忆存,本力化金斧, 丹田育金丹,精炁藏心湖。 道生之,物形之,育覆之,势成之…… 炼化分为五层: 初化小炼,中观简炼, 大观熟炼,精进千炼,真炼圆满。 简称为:初炼(或称小炼),中炼,大炼,精炼,真炼(或称圆满)。 此时此刻,左水东静坐于混沌空间之中,是仙诀飘荡,神彩映祥。 神魂空灵无我,人身融极青廓。 渐渐地,左水东和玉册融合为一体…… ………… 日落月起,日升月移。 混沌天地一年,外界仅过一天。 三十六天之后,左水东圆圆满满地,将玉册炼化进自身内景天之中。 玉册入身,融合无间,成为了左水东人生中第一件本命之物。 左水东退出混沌天地,回到了自家正屋之中。 此时,屋中安静,一切如旧,他盘坐于地,“盒子”却是不见。 左水东神识内观…… 此时,在他的人身内景中,心湖之畔,多了一座圆顶盖、四方墙,通体漆黑的道殿。 道殿面阔三间,无梁无柱,无牌无匾,造型甚为奇特宏伟。 道殿的材质,非金非银、非铁非木、非铜非土、非木非竹,是根本看不出来。 殿中,一件玉册正静静悬浮于空,散着清光混沌之气。 同时,还有一道紫酱色的气体,在内景天中飘忽往来不定。 这道紫酱色的气体,自左水东炼化玉册之时,就生成而出,入驻内景。 似烟如云,似光如影,似有形,又无形。 好似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边。 作为此方天地的主人,左水东却不能捕捉住这道气体,他无法探查,奈它不得。 左水东也不去管它,神识小人在殿前、湖边静观一阵之后,即退了出来。 ………… 左水东站起身,长呼了一口气。 诸事已毕,无有牵萦,是一身轻松。 他走出家门,带上门锁,立即朝着某处而去。 小镇的大街之上,只闻鸟声,不见人语,是异常的冷清。 左水东越走越觉得奇怪。 虽说秣陵小镇不能与若椰城、石头城等等相提并论,但是记忆中也是十分热闹的,那像这般,如此清冷。 不多时,左水东来到一家二层酒楼前。 只见楼门前,立着一块大大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回乡养老伴书,低价转让店铺。 左水东微微一笑,迈步走进了酒楼之中。 ………… ………… 第九七章 与春合唱解天问 楼内空空荡荡,生意萧条。 一个小老头,坐在柜台之后,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另一边,一个青年小厮正在擦拭着桌面。 小厮名叫江小六,是这家酒楼的伙计。 他为人心善真诚,好学勤奋,略通文墨,嘴甜孝顺,很得东家赏识。 生意惨淡,东家几度裁员,都将他排除在外,一直留用到了现在,可见其在东家心中的地位。 虽然生意不好,但是东家从未克扣过他的工钱。 并且,不管生意如何,工钱都是按时发放。 江小六十分珍惜这份工作,他也感念东家的恩情与信任,但是人弱力微,却是无以为报。 生意冷清,他比东家还要着急,这心中一急,身子就闲不住,他感觉不做点什么,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看书的小老头姓陈,是这家酒楼的东家,他翻过一页书,瞄了一眼江小六,笑呵呵地说道: “我说小六啊,你就休息一下吧。 你把桌椅擦得油光锃亮的,也不会有人来呀。” 小六干活不停,笑言道: “店中干净,财神才应, 他老一到,生意必兴。” 陈老闻言,哈哈笑道:“好、好、好,说得好。 小六呀,我把铺子卖了之后,你就随我回乡吧。” 江小六应道:“谢东家赏识。 家中尚有老母在堂,小六需服侍左右,不能远行。” 陈老知道他孝顺,笑着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这时,有人进楼,小六眼中带光,立即笑脸相迎,看向来人……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俊朗少年,映入了他的眼帘。 此人脸上带笑,看着十分熟悉,一时间江小六居然有些恍惚。 “六哥。” 江小六一惊之下,随即回过神来。 他快步迎上前去,语气极为激动,“是水东兄弟啊! 几年未见,俺都快认不出你了。 快、快、快,快请坐。” 说着,江小六用干净无尘的抹布,在桌椅上一扫,顺势伸手作请,让左水东落座。 左水东看着空空荡荡的大堂,心中更为疑惑,“这生意怎么如此惨淡?” 左水东掏出一锭金元宝,交到江小六的手中,道:“六哥,我肚子饿了,你看着上,有什么就上什么。 我只有一个要求,咱们多年未见,可否陪我喝上几杯?” “这……”江小六拿着金子,心中为东家欢喜,总算是有生意上门了。 但是他又有些为难,怎么能上桌吃饭呢?这不合规矩呀。 于是他将脸转向掌柜,等待指示。 陈老爽快应道:“一个人喝酒确实寂寞。 既是熟人,小六你就陪这位少侠喝几杯吧。” 左水东向着陈老一拱手,道:“多谢。” 江小六眉开眼笑,他快步上前,将金元宝塞到陈老手中,笑眯眯地又跑进了后厨备菜去了。 生意极差,酒楼目前除了东家、小六之外,还留了一名厨子。 平时也没什么事,厨子就躲在后厨小院之中,瞎舞着他自创的刀法,释放着旺盛的精力。 左水东看着小六的身影,嘴角带笑,遂坐了下来。 他刚一落座,即问道:“掌柜贵姓?” “免贵姓‘陈’。” “陈老,这小镇为何如此冷清,生意怎么又是这般萧条?” 陈老闻言,重重一叹,“唉!少侠有所不知。 一年多前,镇外的小红山突发两声巨响,就此夷为了平地。 众人惊惧,都说大地震怒,此处不祥,自此无人敢来。 生意也就一天一天地冷清下来了。 小老儿也是苦苦支撑,有意转让。” 左水东听罢,心中一颤,“原来此处萧条,因果着落了自家身上。 世人不知实情,以‘地怒’之言来解,也无从责怪……” 左水东正思忖之际,小六端着托盘,快步走了过来。 他将美酒、冷盘放下,遂道:“热菜马上就来,水东兄弟稍待。” 左水东拦住他道:“六哥,不急,陪我聊聊天。” 江小六想了想,点头应道:“好吧。”说完,遂坐了下来。 左水东给两人倒上酒,问道:“刚和陈老聊到镇外的小红山,不知此山现在如何了?” 小六回道:“小红山已经变成了一汪不大不小的湖泊,是无人敢去呀。” 左水东心中一叹,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这时,小六想到了什么,遂言道: “前几年,水东你父亲刚刚下葬不久,就有一个黑袍男子寻到了此处,打听你家的情况…… 说是你家的远房亲戚,落难遭灾,千里来投。 我看他面善和气,说话真诚,不像是坏人,遂将你家的事对他说了一遍。 我还告诉他,你就在清风山学道,可去那里找你,不知道后来他……” 左水东笑着回道:“他去找过我了,我也将他妥善安置了,多谢六哥。 来,我敬你一杯!” 说完,俩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左水东一边为两人倒酒,一边问道:“陈老,我看门口立着一个转让招牌,现下是否有人接手了?” 陈老苦笑一声,“如此清冷,那还有人来接手哟!难,难呀。” 左水东笑道:“既如此,转让给我如何?价钱多少,尽管开口。” 左水东此言一出,陈老、江小六都为之一惊。 小六道:“水东兄弟你要买啊?” 左水东点了点头,道:“这里是我的家乡,落叶归根,置业安家,以全我心。” 陈老见有人接手,心中欢喜,他确认道:“少侠当真要买?” 左水东眼神熠熠看着陈老,他说道:“当真要买!” 一个想卖,一个愿买,交易很快达成。 当天,两人钱、契交易,一拍而定。 左水东付足了金银,拿到了地契、楼约。 ………… 晚上,左水东将江小六叫到了自家屋中。 他将地契楼约,以及大量的周转金银,送给了江小六。 左水东对江小六道:“感谢六哥多年帮衬,我无以为报。 盘下酒楼赠予六哥,六哥好生经营,生意必定红火。” 江小六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左水东见他拒绝,遂正色道:“六哥不收,我心难安。请务必收下。” 江小六看左水东说话真诚,不容置疑,遂松口道:“那我就为水东兄弟,暂且打理酒楼好了。” 左水东摇摇头道:“不是为我打理,而是为你自己。 你放心,咱们秣陵镇不会总是这样的……” 在左水东一番真情厚意之下,江小六终于收下了这份大礼。 左水东叮嘱道:“六哥,现在你就是酒楼的东家了。 但是,对外你一定要说是我开的。 就说我开此酒楼,只为回馈故乡。 又因我在山中修道,无暇他顾,故而由你代为打理……” 见江小六疑惑不解,左水东解释道:“如果你不这样说,外人不明其故,会以为你发了一笔横财呢。 由此,就会引来别人的觊觎,甚至都会为你引来杀身之祸。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就这样说。 明日,你将乡老、族长、镇管等,一应镇中有威望之人全部请来,我要请他们喝酒。” 江小六听罢,点了点头。 左水东又道:“我离开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万一你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就去清风山找一个叫应普元的人。 你就说我让你来的,到时候他一定会帮你的。” 江小六重重地点头道:“我知道了,水东兄弟。”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江小六就带着东西回去了。 翌日! 改名为“左家酒楼”的二层楼阁之中,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镇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 有认识左水东的,也有不认识他的,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在清风山学道,是一位“得道仙师”。 酒宴之上,左水东慷慨陈词,从自己出生到山中学道,一一为众人做了说明。 左水东感言道:“故乡难忘,故土难离,越是追求本真,越是割舍不掉对故乡小镇的情意。 感恩故土,生我养我,为了回馈乡里,特开此楼,救济弱小,以善为始,以善为终。” 左水东的一番话,说的一众乡老频频点头。 酒宴之后,左水东当着众人之面,高高腾空,略展仙人之力…… 众人见之,无不拜服、神往。 见目的达成,左水东随即收功敛法,凌空而立。 此时,他神情平静,身姿飘展,如仙似神,俯瞰众人。 少顷,左水东双手抬起,向着众人行礼拜别。 众人一见,心内莫名惶恐,无不恭敬回礼…… 至此,左家酒楼在秣陵小镇名声响亮,无人敢扰。 江小六也是用心经营,诚善待客。 楼中,高高立着一副牌匾,上书八个大字——“以善为始,以善为终。” ………… 喜鹊立枝鸣鸣叫, 万象更兴花儿娇。 苍松迎风展胸怀, 一个老道身飘飘。 这一日,一个身着一件蓝色道袍的游方道士,走进了小镇。 只见此人,衣袍崭新,身长不足七尺。 鹤发苍颜,白须及胸,风姿癯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老道士左手拿着一杆极为少见的绿色锦幡,锦幡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两个大字——“神算”。 右手持着一个铃不像铃、磐不像磐、钹不像钹的怪东西。 老道士不停地晃着此物,发出变了调的“叮零零”之声。 这正是: 人如仙,姿如神,貌似老君落凡尘。 绿儿幡,器物怪,众人惊奇不敢拜。 ………… 老道士一边走,一边唱: “天降陨石落地碗……哟…… 只为盛进乾坤浆……哟…… 厚德载物人行善……哟…… 风云捧付与君尝……哟……” 老道士的唱声不高,字音却是凝而不散,在镇中飘荡开来…… ………… ………… 第九八章 至善一言仙浆溶 秣陵镇的镇管名叫刘善。 他最近烦愁锁心,郁结难舒。 此刻,他正坐于自家书房之中,默默地想着心事…… “清明将至,主坟不在,何处祭祀? 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呢? 前几日倒是来了一位本乡本土的年轻'仙师'。 可是人家清高的很,对大伙所提之问,视而不见,闻而不语…… 唉!说什么故土难忘,犹念本真……都是一堆废话……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修得不是道,而是……” 就在刘善想的入神之时,忽然间,一道唱声飘进了他的脑海之中,“天降陨石落地碗哟……” 刘善并没有在意这唱声从何而来,他仔细聆听着里面的唱句…… 他是越听越觉得惊奇,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越听越觉得这里面是否在暗指着什么。 刘善跃身而起,疾步跑出府外。 他刚出大门,就看到一位蓝袍老道,向着自己迎面走来。 老道口中唱声不停,刘善想都不想,三步并作两步,跑至近前…… 刘善对着老道士躬身一礼,道:“道长有礼了,请道长留步。” 老道士停下唱腔,看着刘善道:“何故拦贫道去路?” 刘善道:“鄙人刘善,听闻道长所唱,是否意有所指?” 老道士抚着白须,笑道:“贫道只是一个过路之人,看此处气象万千,瞎唱两句而已,无有所指,无有所指啊。” 刘善道:“道长唱词之中,有‘落地碗’、‘盛乾坤浆’,这不正是暗指小红山之事吗?” 老道士奇道:“贫道初次到访此地,却是不知。 你若有意,可说来听听。” 刘善闻言,遂道:“我镇西向三、四里之处,原有一座小山,名'红山'。 一年前,此山突发两声巨响,大地为之一动。 待平静数日,镇里乡亲结伴而行,前往一观。 及至此处,那还有什么山哟……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约有七、八十亩大的巨坑。 这正好印证了‘落地碗’。 之后没几天,暴雨倾盆,地水上涨,待风止雨息之后,天露地水汇成了一汪碧湖。 这也正好印证了‘盛进乾坤浆’。” 刘善说到这里,老道士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刘善赶忙摆手道:“不好,不好。 自那日之后,外间传闻‘地发一怒,山没坑出',认为此地不祥,都敬而远之。 小镇也越发冷清了起来。 而且,此山中有我秣陵人的祖坟。 如今山不见,坟不见,只有湖,以后我们去哪儿祭祀祖先呀。 祖先要是知道了,还不责怪我们这些后辈吗?” 说得激动,刘善对着老道士,再次躬身一礼,“我观道长仙风道骨,绝非凡俗。 还请道长见怜,为我全镇百姓开示一二吧。” “哈哈哈哈……”老道士又是一阵大笑。 笑罢,他道:“在贫道看来,此地好得很呐!” 刘善不敢出声,直直地盯着老道,等待下文。 老道士抚了抚须,接着说道:“这‘落地碗’,确确实实由陨石而成。 但‘地怒’之言,却是无稽之谈。 地有多大?无穷、无尽、无边、无际。地有多厚……” 说在这里,老道指了指天,“天有多高,地就有多厚。 在大地眼中,我们是渺小的不能再小的东西,仿佛尘埃一般。 你觉得它会对我们发怒吗? 正所谓'坤厚而载物'就是如此。 你说你祖坟不在,无处祭祀。 那贫道就要告诉你,行善积德方能‘光宗耀祖’。 常怀感恩心,常行至善事,这就是对祖先最大、最好的祭祀。 祖先必受子孙后辈的德行而飞升。 他们飞升于天,也会更加护佑子孙后辈,不受邪秽侵扰。 故而,不要为表象所惑。 试问,一个作恶多端,为祸人间的人,他的祖先还会保佑他吗? 还能保佑他吗? 怕是连他们自己都要受到牵连吧。” 老道士的一番话,说的刘善怔怔无言,暗自沉思…… 轻风伴当,涟漪物芳! 老道士双眸一凝,负手而立,他仰天说道:“天网恢恢,报应不爽。行善积德,方为正道呀!” 说完,老道士不理呆立当场的刘善,径自走开了。 老道士与刘善的对话,声音虽然不高。 但是,此音聚而不散,随风往复,传播四方; 此音,覆盖了整座小镇,传入众人的耳中,是语言清晰,字字入心。 坐在家中,也能听到大街上两人的对话声,令全镇百姓惊呼神奇,无不敬畏。 刘善沉思良久,恍然大悟,他一心开明,“锁”解、郁舒。 不仅仅是他,镇中所有百姓,此时此刻才如梦方醒,精神为之一振…… 在镇管刘善的带领之下,世居于此的秣陵人,在湖畔边立了一块石碑,以此为小湖定名为——“百家湖”。 石碑一面刻着“百家湖”;另一面刻着一首诗。 诗曰: 天降陨石落地碗, 只为盛进乾坤浆。 厚德载物人行善, 风云捧付与君尝。 一字一言涤阴霾, 神仙临凡化道妆! ………… 从此之后,全镇一扫颓势,百家湖之名不胫而走。 随着百家湖声名鹊起,传言也跟着多了起来,并且越传越离谱。 其中有一条传闻说,天上的仙君独饮之时,一滴仙浆不慎滑落坠空…… 其间,仙浆被云神风仙、各路神明截取了绝大部分。 所剩不多之时,最后落在了小红山地界之上,化成了一汪仙湖。 这正是: 一滴仙浆,从天而降, 落入凡尘,神君难挡。 化山为湖,万世陪疆。 ………… 百家湖又名百家仙湖,很多人慕名而来,瞻仰仙迹。 连带着秣陵小镇也红火了起来,是百业繁荣,人丁旺盛。 再之后,小镇不断向西发展,将百家湖囊括其中。 渐渐的,秣陵由小镇升格为小城; 又从小城升格为大城…… 世居于此的秣陵人,感念仙人开化,自立碑起,家家行善,人人积德,不敢或忘仙人教诲。 秣陵美名远播,成了一座远近驰名的至善之城。 ………… 南域,清风山,云雾朦胧,郁郁葱葱。 左水东已被革籍出山,严格地来说,他已经不能算是沧波门弟子了。 左水东离开秣陵镇之后,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登山一拜。 他已是外人,就不好直飞青山,只能按着拜访礼仪,山门通传…… 玄袍少年来到山门之处。 只见这里无人值守,牌坊前立着一块大石碑。 石碑高约三丈、宽一丈,上面刻着四个大字——“封山百年”。 “封山百年?难道宗门出事了?”左水东站在石碑前静静思索。 少顷,左水东决定上山一观。 他朝着碑后的牌坊刚迈出一步,一个披胄挂甲的大将,登时就从石碑中钻了出来…… 大将身长约有三丈,体型极其魁梧,他一手执枪,一手叉腰,威武不凡。 大将俯视着左水东,嗓音威严道:“山已封,请回!” 语音宏亮,不容置疑。 左水东抬头望着大将,拱手道:“将军,因何故而封山,还请告知。” 大将面无表情地看着左水东,道:“我奉太乙真宗掌教之命,在此封山驻守。 至于何故,我却是不知。请回!” “太乙真宗?封山……”左水东心中急思,“难道是因为那件事,沧波门受到了惩罚?” 左水东细细想来,应该不差。 思及此处,他转念一想,“既然沧波门被太乙封山,那我就不能硬闯了。” 左水东退后两步,鼓荡法力,朝着山内高声喊道: “左水东特来拜见群和、群秀两位前辈…… 左水东特来拜见群和、群秀……” ………… ………… 第九九章 青山收泪定相逢 喊声高亢,其音嘹亮,穿越丛林花海,直抵山内各所。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从山中飞来了四个人——群秀、群空、群禄、群风。 既已封山,就不可踏出山门一步。 便在此时,大将转身,他怒视四人,以作警示。 四人不敢越雷池半步,他们落下身形之后,只得站在牌坊之内与左水东隔碑而谈。 左水东见到曾经的四位师叔,心中感怀。 他对着四人深深一礼,柔声道:“小子左水东给四位师……前辈,请安了。” 四人看着这个昂藏少年,心中俱是既惊又喜,既悲又叹。 惊的是,几年光景,曾经的小小弟子,如今已和他们一样,结得金丹; 喜的是,这个少年历经诸多磨难,还活得好好的,他气志昂扬,犹念旧情,还能回山门来看看; 叹的是,在这个孩子最无助的时候,宗门落井下石,明哲保身,将其弃之不管; 悲的是,最后也因为此事,宗门被惩,掌门受罚,封山百年,前景堪虞,让人愁烦。 群秀心中五味杂陈,她率先开口道:“左水东,你群和师叔已闭关冲婴,无法过来相见。” 说着,她拿出一个储物法器,抛给了左水东。 群秀又道:“这是群和师兄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他让我告诉你,'好生修行,切莫懈怠'。” 左水东接住储物法器,忽然之间,一个苍老的容颜在他脑中映显。 “群和师叔,不知我们能否再见……” 想到此处,左水东不禁悲从心来,眼眶略有湿润。 这时,身着一袭黑袍的群空,开口道:“左水东,你群和师叔对你真好。 你知道吗,自你逃难在外,他就给我传信,让我多方打听你的下落,并护你周全。 而他自己则是秘密调查真凶。” 说到这里,群空咬牙切齿,“吕途老贼掩藏极好,一直未有动作。 这也令群和师兄,没有及时将他揪出来。 真相大白之后,群和师兄自责不已。 他说无脸再见你,自去冲婴问生死了,你可不能怪他呀。” 泪水滑落,左水东躬身道:“贼子奸诈,弟子又怎么会怪群和师叔呢…… 当日在若椰城外,救我的黑衣人,想必就是群空师叔了吧。” 群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左水东感慨不已,仰天一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对着四人躬身道:“弟子不怪宗门当初的决定。 现在真相大白,弟子左水东可否重回山门,与大家同舟共济?” 群秀把嘴一抿,心中权衡…… 少顷,她开口道:“左水东,当初宗门明哲保身,弃你不顾,确实做的令人心寒。 我们都希望再接纳你…… 不过,群和师兄说了,我们不配拥有你。 他让我转告你,‘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小小清风山不是巨龙安身之所……” 群秀长叹一声,复言道:“这有可能是群和师兄最后的心愿了,我们不敢不从。” 事已至此,左水东心中释然。 他整整衣冠,对着四人又是一礼。 “师兄!” “师兄!” 便在此时,从山道上跑过来两个人——应普元、余直。 两人在牌坊前立住身形,余直“扑”的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四肢着地,低头伏身,带着哭腔道:“师兄!师兄!是我害了你。 当日我不知吕途老贼有诈,将你的事情都说与他听了……” 余直将前事细述了一遍,说完,他倒身磕头,自承其罪。 当年,吕途以筑基丹“收买”余直。 取得他的信任之后,吕途从余直口中,套出了左水东诸多事情。 就连左水东学的“堕地”神通,也是余直告诉他的。 真相大白之后,吕途之事在山中传开,他的真实面目也暴露了出来。 余直惶恐自责不已,他向宗门交代了所有事情,宗门念他无心、无知,也没惩罚。 今日,他二人听见左水东的传音之声,是急急跑来相见。 左水东看着已哭成泪人的应普元,以及磕头不止的余直,他心中一点怨恨之情都无。 左水东平静道:“余直,你起来吧。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余直闻言,停止磕头,却是长跪不起。 左水东将脸转向应普元,温言道:“师弟,别哭了。” 说着,他掏出几枚剑信,用法力一裹,送到了应普元的身前。 左水东道:“师弟,如果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应普元哭声不止,他接住剑信,泣不成声,“师兄……你……” 左水东深深地看了两个好友一眼,他满怀深情道:“你二人在山中好好修行……光耀沧波。” 言罢,他拱手作礼,对着众人又道:“弟子左水东就此别过。” 语出之际,已是一礼到地。 一人磕头,五人拱手; 青山收泪,花风怅惆…… 左水东离开了清风山。 他悬在高空,远望清风山某处,心中喃喃道: “汇云峰内六岁融, 青秀画阁问真功。 无名湖底筑道基, 千章殿里见峥嵘。 云顶峰上身姿展, 拜别清风定相逢。 和师叔!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说完,左水东飞遁而去。 ………… 南域,某处。 一个身穿靛蓝色道袍,斜挎着一个布袋,脸型方正的老道士,正与另外两人说着话,好似在交代着什么事情。 一个身高七尺,身穿黑袍,两眼秀长至鬓发的青年,与另一个脸型瘦长,皮肤黝黑的男子,正仔细聆听。 身穿黑色袍服的青年,正是钟阜。 元通用幽魂流金沙,为其重筑身躯,现已融合无间,恢复如初。 幽魂流金沙不是本界之物,极其特殊,妙用无穷。 钟阜经此物融合,全身血肉尽换,凡胎蜕变,已具修真之资。 不仅如此,此时的钟阜已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筑基初境修士了。 这正是: 湖熟一面,师徒情缘; 九死一生,造化无边! ………… 钟阜与时樘静静站立,听着元通的嘱咐之言…… 少顷,钟阜对着元通,大礼拜下。 他道:“弟子感激师父再造之恩。 我钟阜在此立誓,绝不负恩师之情,定当与师兄光耀我教。” 说完,钟阜重重地一磕到地。 元通面容和蔼,他捻着须,看着钟阜,心中极其满意,“徒儿快起。” 钟阜三叩完毕,立起身来。 元通来到他的近前,笑呵呵道:“徒儿给我磕了三个头,可我这个当师父的,只给了你两份礼……” 说完,他手一翻,又往钟阜手里一塞…… 钟阜的手中,立时就出现了一枚鬼头戒指。 钟阜握戒在手,再拜道:“恩师……” 话刚出口,却被元通伸手打断道: “一叩,金沙筑身; 二叩,宝刀带神; 三叩,戒指物囤。 礼数周全, 师徒皆顺, 我教迎春!哈哈哈哈……” 钟阜、时樘齐齐躬身道:“我教必兴!” 元通满意地看着两个徒弟,他笑道:“记住为师刚才说的话。 我都已安排妥当,到时你们就跟着他们走……” 说到此处,元通捻须望天,憧憬道:“为师也要闭关了……” 少顷,元通收束思绪看向大弟子,道:“时樘!” 时樘躬身应道:“师父,徒儿在。” 元通道:“以后听你师弟的话……” 时樘闻言,心中嘀咕道:“又是金沙,又是神刀,还有一个储物戒子。 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好东西呢,我这个大弟子命真苦哟。” 时樘想归想,口中却是回道:“是,弟子省得。” 元通笑眼一眯,“是不是觉得师父有些厚此薄彼啦?” 时樘被说中心事,他不敢承认,忙道:没有师父就没有时樘的今天。 弟子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呢。” 说完,时樘对着元通躬身一礼…… 时樘刚立起身,就发现师父已经站在了他的左侧。 时樘不明其故,偏头看向师父,便在此时,元通右手成拳,伸到了他的近前。 元通道:“徒儿,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手掌打开,露出了一枚鬼头戒指。 元通笑道:“给东西也要分前后顺序的嘛,拿着吧。” 时樘接过,神识一扫,心中喜道:“哇!好东西不少。” 他看向元通,眉开眼笑道:“弟子谢过师父。” “哈哈哈哈……”元通大笑道:“你们都记好了。 你们俩在为师心中一样重要,不分彼此。” 忽然,元通想起一事,他感慨道:“你们是不知道,有一年为师命悬一线,当时脑中想的就是你俩……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们好生修练,为师去矣。” 说完,元通又看了看两个徒弟。 他嘴角一翘,随即化为一道黑烟,飘忽而去…… 待元通远去,钟阜对时樘道:“师兄,我还有一事尚需解决,万望师兄助我。” 时樘瞄了一眼钟阜腰间的“疯刀”,他点头道:“好说、好说,师弟有何事,但讲无妨。” 钟阜眼神冰冷,他抬头看向山外碧空,“随我去一个地方……” 时樘闻言,已猜出个大概,他有些担心、有些不愿。 但是,师父的话犹在耳边,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一时间,时樘进退两难,陷入了沉默。 半晌未见回话,钟阜转过脸,冷冷道:“怎么?师兄不愿意助我?” 时樘又看了一眼“疯刀”,他终于下定决心,应肯道:“好!上刀山下火海,师兄必定相随……” 钟阜眼神一凛,冷冷一笑。 ………… ………… 第一〇〇章 因果一刀十三瞧 ps.咳咳……后面越来越精彩了…… ………… 幕府山,太乙真宗。 一袭蓝袍的西善道人,刚刚接到了师父东善的传令。 东善命他前去三茅宫,查看矿区交接一事,是否都已妥当。 西善得令,不敢怠慢。 他和几名弟子交代了几句之后,刚出执事大殿,迎面就撞见了瑞金。 瑞金看他风风火火,遂问道:“师兄,要出门?” 西善脚步不停,点头应道:“有事要办,出门一趟。” 瑞金笑道:“师弟我目下无事,不如就和师兄同往吧。” 西善折转了一个方向,他避过瑞金,摆摆手道:“师弟的好意为兄心领了。 我俩八字不合,还是少在一起。” 说着,西善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看着西善远去的背影,瑞金无奈地摇了摇头。 西善遁光而起,飞离幕府山脉,朝着三茅宫的方向而去。 天空水碧蓝,大地如绿毯。 西善离了太乙地界,悠哉而往。 便在此时,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团,如薄纱一般的淡淡黑烟。 黑烟团团,甫一出现,就急急地朝着西善撞来…… 西善眼神一凛,速度不减,折向避让。 黑烟好似有灵,扑空之后,又折向而追,朝着西善再次撞来…… 西善再避,同时他手臂一扬,一记蓝色术光,离手飚出。 这团黑烟真似有灵,它见术光袭来,登时凌空铺展,四下散开,让过了这道蓝光。 蓝光无有灵智,是“呆呆”一束,它一穿而过,就此远去。 西善稳住身形,怒喝道:“何人敢拦道爷去路?快快报上名来。” 散开的淡淡黑烟,又聚拢成团,瞬息之间,就凝成了一个人形黑影。 “黑烟人”悬在空中,开口说道: “天蓝地空是我家, 道友私闯请认罚。 如若说出半个不, 大爷必定提棍打。” 西善闻言,怒极而笑,他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黑烟人”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少废话,我管你是谁呢? 我是打劫的,道友要命?要财?” 西善见他遁法奇特,他一面快速思量其人根脚、门派,一面言道: “‘要财’如何?‘要命’又如何?” “黑烟人”笑道:“看你岁数不小,说出口的话,却是让人发笑。这还不懂吗?” 西善所思未有所获,他有意先探,再擒。 于是,他回道:“还请道友为我解惑。” “黑烟人”顿了顿,道:“也罢! 今儿心情好,给你打个对折。 道友只要交足一万极品灵石,就可自去,保管无人敢扰。 如若不然,哼哼,这'清明'刚过,道友只怕要赶个‘中元’了。” “哈哈哈哈……”西善仰天狂笑,“我这人爱财如命,一样都不给,你能奈我何?” “黑烟人”气道:“哟嗬,找打。” “黑烟人”有意遮掩自家根脚,他一不祭术、二不使法,凝成一团黑烟,就这么直直地朝着西善撞去。 这次西善不躲不闪,就这么站着,等待着黑烟临身。 黑烟急急撞来,离着西善还有半丈之距,西善忽然伸出一掌,直抵黑烟。 西善的手掌泛着蓝光,挡住了黑烟的去势…… 光华蓝蓝,黑烟淡淡, 相抵相抗,掌覆云岚。 少顷,西善收掌成拳,光华随之一敛。 只一息,他一拳轰出。 法拳凶猛,气势无匹,黑烟不可挡。 急切间,黑烟再次铺展开来,“闪身”而逃。 “黑烟人”一边向下急飞,一边大声喊道: “厉害厉害, 认栽认栽。 得不到财, 更不想被你埋……” 西善见状,眼神一凛,“想跑!是那么容易的吗?” 西善也不犹豫,他身化光束,急追“黑烟人”而去。 烟在前、光在后,一烟一人,一逃一追,向着地面急遁。 人在烟后,术法不停,道道蓝光直袭黑烟。 黑烟飘忽,速度不减,上下腾挪,左右闪避。 蓝光术法虽然密集,但法光击幻烟,如坠虚无,始终未能建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光一烟来到了一处青葱山头…… “黑烟人”闪过一道蓝光,借势往下一遁,顷刻间,烟气就没于丛林群树之中。 西善不疑有他,是紧追不舍,入山而来。 黑烟落地,烟收雾散之际,从中显现出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来。 汉子的身形刚现,那边光束一敛,西善即刻就走了出来。 “哈哈哈哈……”西善大笑道:“怎么不逃了?” 黝黑汉子看着西善,是一点不慌,他不言不语,狰狞一笑。 这时,从林中转出来一个身着黑袍,腰间挂刀,面庞冷峻,眼神冰寒的年轻男子。 西善一见,心中略惊,“是你!你居然还没死?” 黑袍青年正是钟阜,他身旁的“黑烟人”则是时樘。 钟阜一直隐于此处,时樘则在太乙山门附近寻找时机。 二人欲引西善来此,了结因果。 钟阜冰冷冷地说道:“我不死,你就得死!” 西善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仰天大笑道: “哈哈哈哈…… 既然你命大,就该好好珍惜。 又何必引我至此,自寻死路呢?” 钟阜的眼神冷到极致,“当年受你一拳,确实命悬一线。 但,天可怜见,让我得遇恩师。 承蒙恩师全力施救,我才能造化复生。 我此来就是要还你当年一拳。” 西善闻言,神识外展,查探四周是否还有伏兵…… 神识散开之际,他讶然道:“你竟然筑基了!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如此资质……” 西善笑容玩味,故作一叹,又道:“唉!可惜可惜,天妒英才。 放心!今天我肯定会将你二人好好埋葬的。” 钟阜眼神一凛,道:“废话少说,受死!” 说完,钟阜身形一展,疯刀抽出,向着西善力劈一刀。 筑基初期对阵金丹后期,双方差距巨大,根本就不在一个量级之上。 西善没头到尾,就没把钟阜放在眼中过。 此时他见钟阜提刀而来,有意戏弄…… 待利刀快要临身之时,西善姿态轻松,快速侧闪,欲来一招——“隔空摘花”…… 钟阜一刀劈空,西善嘴角一翘。 他刚要伸手“摘花”,忽然之间,此处空间微微扭曲一动,西善的脖间登时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血痕围在西善的脖间,他眼中充血,不敢置信。 西善本能地用手去捂,他发不出一言,喊不出一声。 整个人的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一切都来得太快,让人难挡,让人心慌…… 时樘见此情形,心惊胆颤、眼皮直跳,他惊呼道:“神刀威武!” 钟阜转过脸来,看向西善,他冰冷冷道:“一刀还一拳,从此不相见……” 言罢,钟阜收刀入鞘,再也不看西善一眼。 钟阜走到时樘身前,道:“师兄,交给你了。 我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时樘闻言,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他笑道:“师弟放心,绝对妥当。” 说完,时樘搓着双手,边走边笑,朝着西善而去…… 他心中大喜道:“金丹乃大补之物,造化!造化呀!” 时樘来到近前,他放出黑烟先将西善笼住。 紧接着,他口中开始默默念诀…… 少顷,从西善的身体之中,显现出一颗亮灿灿的金丹来。 时樘一见此丹,满心欢喜,顷刻间,他就将其一口吐下。 金丹入腹,大补大补; 慢慢炼化,功进一步。 过不多时,时樘又起一诀,将西善的三魂七魄全部给吸走了…… 魂魄魂魄,莫要难过; 勿念二常,别想阎罗; 黄泉地府,不如此窝。 ………… 做完这一切,时樘走到钟阜身边,笑道:“师弟,全办妥了,哈哈哈哈……” 钟阜没有说话,斜了他一眼。 眼神冰冷,好似“疯刀”,时樘浑身一颤,立时就明白过来。 他放出裂马兽,指着西善对它说道:“快去,快去。” 裂马兽看了一眼钟阜冰冷冷的眼神,立即吓得躲在了时樘的身后,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时樘抚摸着裂马兽的狮头,笑道:“别怕,别怕。 他是我兄弟,也就是你的雅叔。 这是雅叔给你的见面礼。” 裂马兽看看时樘,又看看钟阜,仍不敢上前。 钟阜见状,一手负后,独自离开。 钟阜一走,裂马兽晃着尾巴,快速地奔到近前,一口就将西善的肉身给吐了下去。 ………… 某处! 一个身着黑衣,身姿曼妙,灰发齐肩的清秀少女,正站在一处山头,俯瞰着脚下大地,远眺方方巨城。 少女看得入神,心中暗道:“这里的景色虽不如家乡。 但是,这里有很多家乡没有的东西。 比如,这座巨城。 离着如此之远,都能感受到此城的繁华。” 头顶鹰翱,耳边松涛, 身处山巅,心中美好。 她刚刚结丹不久,正是初临上境,浑身得劲的时候。 自从步入修真,很多事就由不得她自己了。 比如,名字。 她的真名不叫侍十三,‘侍十三’只是一个代号。 “那些人”将她以及他们,都排进了不同的序列之中。 她被安排在“侍”部,排行十三,故称侍十三。 每一“部”就是一个小队,队长就是由排名最高者担任。 比如,侍部的队长——侍一。 如果有一天侍一死了,队长就往后顺延,由侍二来担任。 侍二之后就是侍三,以此类推。 如果中间断号,就直接跳过,然后继续往下。 侍十三一面聚集会神地注视着山下巨城; 一面回忆着自己的过往,“……一个称呼而已,随他去吧。” 这时,有两个人走了过来…… ………… ………… 第一〇一章 敢教天地试我拳 只见当先一人,穿着一件米色露臂坎肩,黑裤黑靴。 他身材高大魁梧,面容普通,一脸胡渣,整个人看上去,甚为粗犷。 另一人,一袭白袍,身长七尺有余,清清瘦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粗犷汉子喊道:“十三!” 喊声入耳,侍十三回转心神,转头而望,“大哥,七哥。” 二人及近,侍十三问道:“就你们俩?其他人呢?” 壮汉名叫侍一,他开口应道:“除了我们三人之外,大部分都失败了。” 侍一口中的“大部分”,是指侍部成员。 侍部众人都来自于同一座小岛。 大家亲同手足,境界相当,结伴来此修行、冲境。 侍十三有点不敢相信,她追问道:“只剩下我们三个了?” 壮汉点头道:“还有几个尚未出关,但是在我看来,希望不大。” 侍十三道:“大哥,你所说的‘失败了’是什么意思?” 侍一眼神一凝,沉重道:“都死了。” “啊!”侍十三心中一惊,继而一声长叹。 侍一却是十分坚强,他道:“修真一途,本就凶险异常。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接受乾坤考验、道真筛选。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站在山巅之上的。 越往上走,脚下的路会越发宽广,而同路之人也会越来越少。 没什么好惋惜的,说不定我们几个,也就止步于此了…… 又或者其中一人,还可再迈一层。” 侍十三也是心性坚毅之辈,道理她都懂,只是突然听闻此事,一时间有些感叹罢了。 少顷,侍十三平复了心情之后,又看向一言不发的侍七。 看着一脸病态的侍七,侍十三秀眉微蹙,问道:“七哥,你这是怎么了?” 侍七笑道:“在练一门神功,有些气血不足。” 侍十三关心道:“七哥你刚刚结丹,境界还未完全巩固,就着急练功,你不要命啦?” 侍七闻言,心中微微一叹。 他笑容未敛,开口应道:“谢谢十三妹关心。 是大长老如此要求,我只得遵从。” 侍十三看着清瘦的侍七,又转头看向壮硕的侍一,奇道:“为什么不选大哥来练?” “哈哈哈哈……”侍七尚未开口,侍一却是大笑道:“我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说完,侍一拍了拍侍七的肩头,复言道:“老七,辛苦你了。” 侍七微微一笑,沉默点头。 侍十三稍一沉吟,微笑道:“七哥,大长老让你练,你可以不用那么用心的。 敷衍一下,待境界巩固之后,再全力精进。” 侍七双眼一眯,摇着头道:“练此神功,大长老在一旁护持,却是偷不了懒哦。 十三妹无需担心,我没事。 如果真坚持不了,我肯定会和大长老说的。” 侍十三点点头,这种事她也劝阻不得。 她心想有大长老在,七哥应该无碍。 三人正说着话,便在此时,一枚信符飞了过来。 侍一接信一看,遂对二人道:“长老有事召集,我们走吧。” 二人点头应肯,遂跟着侍一而去。 离开之时,侍十三又回身眺望了一眼——那座遥遥巨城。 这正是: 灰发齐肩少女秀, 离乡远渡功法修。 道途飘零如残菊, 侍部殆尽三人留。 ………… 长老召集也无大事,就是让众人看几幅画像。 过不多时,侍部三人来到了一座小殿之外…… 此时,殿外、殿内是人来人去,脚步频频。 其他分部的成员一一看过画像之后,俱是默然离去。 大家见面只是点头示意,并未发出半点议论、寒暄之声,气氛略显诡异。 侍十三走进小殿之中,只见殿内支着一排排竹架。 竹架上悬挂着一人多高的巨幅画像。 画像旁注明了此人的姓名、门派以及功法特点,有男有女,足有四、五十幅之多。 侍十三按序一一浏览,她一边走一边看,一边看一边默记着这些人的名字和功法…… 殿内安静,人像如屏; 边看边记,脚步不停。 此时,侍十三又来到了一幅画像前。 她立住身形,驻足凝视…… 只见,画中之人是一个少女。 少女一袭白袍,仙气飘飘; 挽了一个垂鬟分肖髻,是清逸脱俗,玉姿神筑; 她神情清冷之中,更带着不可言说的贵气; 整幅画给人的感觉就是,天女下凡,耀照苍穹。 侍十三一见此人,魂惊神怔。 这是她见过最美,也是气质最出众的一个女子。 她相信本人只会比画中更美。 侍十三迫不及待地看向画边注解。 注解写道,此女名叫:叶清径。 ………… 左水东离了清风山之后,一路向东,准备去石头城购置遁法。 除了遁法之外,左水东还要购买青色符纸。 左水东给左禔甲叠纸升品之时,他发现用其他符纸,效果极差。 也只有青色符纸才得用,升品进度最好。 左水东并没有一直飞在空中,全速急赶。 他经常也会身处山林之间,一边游走,一边欣赏峰麓近景。 从不同角度,全方位地感受着这山川之壮美,天地之博大,景色之怡人,自然之造化…… 这一日,夜幕骤起,左水东无心飞行,遂在某处山林间,降下了身形。 他找了一棵大树,就地盘坐于下。 左水东拿出群和给的储物法器,他神识往上一撞——没有密钥“门神”挡。 左水东心道:“还要密钥?这我那知道呀? 既然是师叔给我的,那他肯定知道,我是能打开的……” 于是,左水东开始回忆两人的过往。 一幕幕、一幅幅的画面在左水东脑中不停的流转…… 少顷,左水东嘴角一翘,他神识一撞,默念:“乌龟壳。” 随即,一个三尺见方的空间,在左水东眼前展开…… 里面放着一本书,书名比较奇怪——《任事不烦壳中坐》; 还有近一万枚上品灵石。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左水东将“任事不烦”拿出来细看…… 这本书是一门拳法,由九宫八卦演化而来,为群和自创。 当年左水东要学这门拳法,群和没有立即传授。 群和给了左水东另一本书,让他先学九宫八卦,精熟之后,才可以学此拳法。 左水东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之后,随即合上了书页。 他用手轻轻抚摸着书封,心中感慨道:“世事无常,能学到此拳,我已是金丹了…… 群和师叔对我实在是太好了……” 左水东一番感慨之后,遂将东西收好,开始打坐修练。 自回家炼化“盒子”之后,左水东还没有好好修练过。 不是左水东偷懒,而是金丹境修练时,所需要的天地灵气甚多。 光靠灵石为继,不是长久之计。 左水东暗道:“我现在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散修了。 散修艰难,修行不易。 除了九华山琪琚峰,还真没有可供修练的场所……唉!” 左水东拿出几块中品灵石,准备试一下效果,如果不行,还得换上品灵石。 左水东盘腿而坐,双手之中各拿两枚灵石,他凝神静心,开始默运“上德”功法…… 左水东的人身内景天中,一座圆盖顶、四方墙,形制奇特的道殿之内,一件玉册散着清光混沌之气,开始缓缓展开…… 仙光缕缕,神玄彩飘,忽明忽暗之间,在内景天中,影化出了: 皇天厚土,高山矮丘, 宽江窄河,沃野良田, 苍松绿柏,红花青草, 大城小镇,幽境隐庐, 云雷气雨,霞雾虹霓, 春风夏阳,秋月冬雪…… 便在此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浓郁的灵气由山底喷涌而来。 左水东刚一感知,立即放弃炼化灵石,转而开始全力祭炼,这股澎渤之气。 左水东引灵气入体,并加以炼化…… 灵气聚于丹田之内、金丹之上,化为法力源泉,同时也滋养着这颗无色之丹。 左水东震惊莫名,却也喜不自禁。 他一边炼灵,一边默默感受,“奇哉!惊哉!喜哉! 修真之路何其漫长,有此神物傍身,以后修练无忧矣。” 这正是: 天地乾坤一洞天, 四时演化法无边。 造化自然阴阳随, 征灵召气自成仙。 ………… 数个周天回环之后,左水东停止了修练。 他收功立身,借着这股灵气,凝聚于手。 然后……他对着天空,一拳轰出…… 灵气所化的“铁锤”,其威赫赫,燎照四野,拳展尘聚,直冲天际。 左水东十分开心。 他开心的并不仅仅是,借此征灵召气,持续修行。 更多的是,可以借助玉册,弥补“堕地”神通的短板。 有了玉册的辅助,就相当于随身带了一座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 对敌之时,“堕地”就可以尽情尽力的施展了。 左水东相信,如果当时有玉册辅助,对阵吕途之时,也就几拳的事。 自己也不会无法破防,而要抱着他一同堕山了。 “哈哈哈哈……”左水东开怀一笑。 接着,他有感而发: “仙君清癯示谒言, 混沌贮中玉册显。 万象生物展内景, 敢教天地试我拳。” “哈哈哈哈……”言毕,左水东又是一阵爽朗大笑。 笑罢,他拔起身形,遁术全开,朝着东方,快速而去。 左水东心情极好,兴致极高,他一边飞行,一边吟道: “夜行无烛,自有神目。 月华不离,多谢玉兔。” “哈哈哈哈……”笑声响彻穹苍。 一个少年的身影,渐行渐远…… ………… ………… 第一〇二章 鹊叫枝头满城芳 日月升落,风云流波, 人身共感,内景开拓。 南域,石头城。 时隔多年之后,左水东再一次地,走进了这座巍峨大城。 人群熙攘,热闹非凡,和第一次一样,左水东对此视而不见,他匆匆疾行,向着某处而去…… 脚下生风身儿晃, 步步悠然一道光。 石中鱼游起香波, 鹊叫枝头满城芳! 不多时,一栋古朴的二层小楼,映入了左水东的眼帘。 左水东先是确认了一眼门头牌匾——“天泓”; 接着他又看了看两旁的对联: 骑青牛出函谷紫气东来; 跨白鹤上青天白日飞升。 “没错,是这里了。”左水东确认完毕,心中暗道。 他稍一沉吟,即刻迈步走进了楼内。 小楼前厅,依旧十分局促,修真用品,摆得是满满当当。 一个小老头站在柜台后面,正擦拭着什么。 忽然见有客进门,他笑脸相迎道:“小友有何需要,本店一应俱全……” 左水东拱手笑道:“范老。” 范阳看着这个一袭玄青法袍,气宇轩昂的俊朗少年,有些讶异道:“咦?小友认识范某。” 左水东笑笑,没有明说,他道:“认识的,认识的,苏先生在吗?” 范阳不疑有他,只当是熟客而已。 他冲着内堂喊了一声,“苏墨,有贵客找。” 不多时,一个青衫青年掀帘而来。 左水东拱手作礼道:“苏先生!” 苏墨看着这个气质沉静的昂藏少年,明显愣了一下。 他迅速缓过神来,作揖道:“贵客恕罪,苏墨无意冒犯。 但脑中确实记不起来了。”说完他深深一躬。 左水东忽然想到了什么,遂笑言道:“是我太过唐突,请先生见谅。 往昔已逝,就不多提,今日与诸君重新相识。” 说到这里,左水东对着二人,郑重一礼道:“小子左水东,见过苏先生、见过范老。” 苏墨、范阳回礼: “天泓楼苏墨。” “天泓楼掌柜范阳。” 三人见礼之后,范阳知趣地返身进了内堂。 前厅只剩两人,苏墨笑道:“你就是左水东?南域沧波门的左水东?” 左水东点头道:“正是小子。苏先生认识我?” 苏墨笑意不减道:“你的事在惟宁大陆之上,传得沸沸扬扬。 再加上《惟宁杂闻》的宣传,你真可谓是惟宁名人了。” 左水东轻轻一叹道:“仿佛一场恶梦,都已过去了。我现在无门无派,散修一名。” 苏墨、左水东说话之间,二人同时散出神识,查看对方境界。 一探之下,双方了然。 苏墨笑道:“水东真乃天纵之才,短短几年,居然结丹了。” 左水东微笑点头,回道:“先生也不差。明灯一盏,其光璀璨。” 苏墨摆摆手道:“水东过奖了,我空有境界,战力稀松,根本就不能与人对战。” 在修真界中,境界是一方面,关键还得看战力。 儒门普遍不擅斗战,却是无奈。 左水东也深知这一点,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 苏墨转换话题,问道:“水东此来,是来购置金丹境功法的吧?” 左水东点点头,应道:“是的。功法不用,想买一门遁术。” 苏墨闻言,随即拿出了一本册子。 他将册子递给左水东,道:“这是本店在售的遁法名录。 你先看着,有钟意的,我再给你拿。” 左水东接过册子,点头示意,“有劳先生。” 左水东打开此册,只见上面记录了许多遁法,一条一条、密密麻麻的。 左水东一一看下来,忽然双眸一亮…… 他看到了一门与“缩地成寸”,同脉同系的遁法——《缩地风行》。 左水东曾跟三茅宫的远音、迈皋交过手。 这两人都是风遁,是身形飘忽,速度极快,当时就令左水东颇为神往。 既然找到适合自己的遁法,左水东也就不再看了。 他合上册子,对苏墨道:“苏先生,我要《缩地风行》。 另外,我还需要一套剑信,以及百张青符纸。” 苏墨点头道:“好的,水东稍待。” 说完,苏墨转身准备去了。 左水东将视线一偏,看到了堆得高高的两摞《惟宁杂闻》。 通过《惟宁杂闻》确实能知道许多大陆见闻、重要信息。 于是乎,左水东迈步上前,每摞各取一本,往柜台上一放,等着一起结账。 过不多时,苏墨将东西准备妥当,回到柜台。 苏墨拿着一个捆扎好的竹简,对左水东道:“这是《缩地风行》,八百枚中品灵石。 此简自打开起,时效十二时辰,之后就会自行消散。” 左水东点点头,“一天足矣。” 苏墨指着青色符纸道:“青符纸比较贵,一枚上品灵石一张,百张合计一百上品灵石。” 左水东点点头,表示认可。 苏墨又道:“一套剑信,一百枚中品灵石。水东还有其他需要吗?” 左水东指了指《惟宁杂闻》,道:“还有这两本。” 苏墨看了一眼,笑道:“此为添头,免费赠送。” 左水东想了想,道:“就这么多吧。” 苏墨微微点头,他总结道:“所有物品,共计一百枚上品灵石,九百枚中品灵石。 中品兑上品,一百二十兑一。” 左水东点数出足额灵石,并交给苏墨。 苏墨神识一扫,随即就收了起来。 左水东对苏墨道:“苏先生,我需要一间静室,不知方便否?” 苏墨一听此言,就知道是熟客,他嘴角一翘,笑道:“方便的。” 说完,即领着左水东走进了内堂。 本来,左水东想将身上一些中、上品法器处理掉。 但他转念一想,“我目下暂不缺灵石。 修行也可借助玉册引灵,灵石无有消耗。 而且在南域地界,卖南域门派的法器,其中还有太乙真宗的,实为不妥。 如果以后真需要灵石之时,再去他域转卖,这样才较为妥当。” 一念至此,左水东收心作罢。 此刻,左水东坐在一丈小屋之中。 “风行”竹简已经展开,置于圆桌之上。 左水东开始全力默记功法口诀。 他身心空灵,已在内景天中试练了起来…… 另一边,天泓楼二楼。 范阳恭恭敬敬地站着。 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魁梧大汉,正背对范阳,临窗而望。 大汉名叫星甸,是天泓楼的主人。 少顷,星甸开口道:“你们都被他骗了。” 范阳回道:“东家的意思是说,他上次易容而来,愚下未能明见?” 星甸也不答他的腔,自顾自说道:“此子有一门神奇的易容变形术。 难怪他能冲破重围,跑出南域呢?” 星甸转过身,看向范阳道:“他被道门所弃,现在散修一名,正好为我所用。” 范阳躬身道:“如若他能真心归顺,必将会成为东家的左膀右臂。” 星甸哈哈一笑,“让他归顺并非难事,我们只需拿出足够的诚意即可……” 范阳再次躬身,应道:“东家英明。” 身处二楼,范阳立即神识传音给一楼前厅的苏墨,秘密地交代了几句…… 星甸看了一眼范阳道:“凡事不可过急,要把握好分寸。” 范阳颔首,“是。” 左水东已将“缩地风行”的功法口诀熟记。 并且已在人身内景天中,模拟试练了几遍。 此时,他将竹简合起,也不拿走,就放在小圆桌上,待时辰一到,自行消散。 左水东又拿出两本《惟宁杂闻》看了起来…… 这两本“杂闻”,一本期刊号为,建邺历二〇三年三月; 另一本期刊号为,建邺历二〇三年一月,这中间只相隔了两月。 左水东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两本书里,刊登了许多“天之骄子”结丹贺报。 有些人的名字,左水东还十分熟悉。 如:叶清径,秦虹,白下,谷里,下关,马群,空念(初果罗汉)等等。 左水东翻捡记忆,猛然之间,他意外发现,当初的筑基十人榜,已有七人顺利结丹。 “蓝旗呢?怎么没看见蓝旗?她是不是错过了截稿日期?”左水东暗道一声。 这筑基十人榜,除了叶清径之外,左水东也只见过蓝旗。 小姑娘年纪不大,思维怪异,背着一个大大的剑匣,这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在左水东看来,能比师姐还要高一个名次的人,结丹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左水东继续阅读…… 这书里面,依旧还有他的新闻——太乙真宗发布解除对左水东的通缉令。 虽然心中早已知晓此事,但是能亲眼见到此文,左水东还是感到很高兴的。 “邻居”之间的战争,演绎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是一场误会。 双方就此罢手,握手言和。 新闻还有很多,左水东快速浏览,一一而过: 花神庙的招聘信息,依旧醒目,她们希望重赏之下,快来勇夫…… 商家秘境、惟宁选拔赛即将开幕。 大赛宣言:百年一次,不容错过,生死自负…… 中域要举办一场盛大的“三音夺物”。 拍卖会主办方的宣传口号是: 修富修富,灵石带足, 准时入场,宝贝等汝…… 太平门感念“仙恩”,开门收徒。 广告打到了“杂闻”之上,有点惊世骇俗…… 左水东看着这条收徒信息,不禁心中一笑,“这才离开太平山没多久,太平门居然要收徒了。 待正式拜访此宗,一定要好好见识见识,是何等盛况。” 两书翻完,信息已观; 尚有要事,此去欣然。 左水东收拾了一番,出得小屋,来到了前厅。 此时前厅之中,只有苏墨一个人。 左水东拱手道:“多谢苏先生,小子就此别过。” 苏墨作揖回礼道:“水东无需客气,有什么需要,尽可到天泓楼来找我。” 左水东微微垂首,正欲转身而去之时,却被苏墨叫住了。 苏墨掏出了十来枚鸽型纸符,递给左水东道:“愿与水东交个朋友。 咱们之间留个联系方式,以便日后常常联系。” 左水东笑着接过,“也好。” 说完,他即拿出十枚剑信交予苏墨。 双方再次作礼,左水东告辞离去。 左水东出得天泓楼,在大街上一路闲逛,悠哉悠哉地径出东门而去。 ………… ………… 第一〇三章 古剑朦胧灵蛋刚 除了修练“上德”之外,其他术法的修练,要讲究个先后顺序。 先练自己最需要的,然后再练其他。 对于左水东来说,遁法是当下最迫切要练的。 故此,他先练“缩地风行”,后练“任事不烦”。 依靠着本系“缩地成寸”的助推,以及自身的血脉之力。 这“缩地风行”练起来,比当初练“缩地成寸”快上不少。 此法一经入门,犹如水到渠成一般,即刻突破至小成。 小成之速,一瞬可达六百丈,是之前筑基巅峰时期的六倍。 这真的大大超出了左水东的预期。 遁法一开,大风顿起, 身形似云,缥缈迅疾, 心感乾坤,神藏天地。 《任事不烦壳中坐》是一门被动型、半防御拳法。 在左水东的认知中,这拳法不都是应该直来直去的么?怎么还有被动防御之说? 拳法由群和所创,群和是御体流体修,重防不重攻。 故而他所创之拳法,也是偏防御的。 书中有言:拳在心中,不发而发,演九宫八卦之玄妙,在身周布下层层拳阵,后发制人。 运使此拳法,每隔一段时间,一只“拳头”就会在体外凝聚而出。 随着时间的推移,“拳头”会越来越多,威力也越来越大。 对方一旦攻击本体,拳阵不仅可以阻挡袭来的术法,还可借此反戈一击。 左水东向着某处而去,他不急于赶路…… 一路上: 飞飞停停看看风景; 周天“上德”玉册引灵; 遁法飘逸缩地风行; 修练“不烦”身周拳凝。 一段日子下来,“任事不烦”已经入门,可在体外凝聚出六只拳头。 但是,令左水东有些难办的是,这六只拳头,放不出去、收不回来,一直常伴于身侧,让他颇为无奈。 此时此刻,身着一袭玄青法袍的左水东,身闲气静,神安魂逸。 他在山林间自由行走,身周六拳环绕,兴之所至,开怀高唱道: “人在山水间, 花鸟入我眼, 风云伴我行, 身周绕铁拳。” 话音未落之际,人已是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他要飞到极高处,借助罡风之力,将这六只拳头化解掉。 学艺未精,也是无奈之举。 ………… 泥土芬芳青草香, 翠绿世界南风扬, 牧童骑牛不吹笛, 手举木剑指穹苍。 一个九岁大的男孩,正在牛背上“问剑苍穹”。 恍惚间,一个身材高大,一袭灰色劲装,后负长剑,头戴斗笠的男子,已站在了牛头之处,背身而立。 小男孩收剑在手,上下打量起这个古怪男子。 少顷,小男孩好像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谁?” 斗笠剑客背对着小男孩,他沉着嗓子道:“你叫丁丁吧?” 小男孩眨眨眼、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小眼睛骨碌碌地直转,脑中在迅速地回忆着一个人…… 男子再道:“听说你是丁家庄第一剑客,某今日前来,特来向你挑战,请出剑吧。” 这时,丁丁明白了过来,他兴奋道:“你是大哥哥吧。” 男子仰天大笑,不置可否。 丁丁高声叫道:“不会错的,你一定是大哥哥!” 男子转过身来,看向丁丁…… 丁丁一见来人,眼中泛光,他跃下牛背,快跑着来到男子近前。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左水东。 左水东一路东往,来到丁家庄,看见了丁丁正在牧牛。 于是他换了一身装束,和丁丁开了个玩笑。 没承想,身份很快就被识破了。 小男孩对着左水东躬身一礼,道:“大哥哥好。” 左水东看着这个长高了几分,也壮实了不少的孩子,心中欢喜。 他矮下身子,摸了摸丁丁的脑袋,笑道:“你还记得我呀。” 丁丁将剑一横,“天天看着这把剑,怎么可能会将大哥哥忘记呢。” 左水东看了看这把自己亲手制作的木剑,被孩子奉为至宝,心中暖暖的。 左水东道:“阿翁呢?” “在家呢。” 左水东立起身来,轻轻拍了拍牛角道:“好,我们回家。” 丁丁显得十分高兴,他一个翻身,就跃到了牛背之上。 他熟练地拔转牛头,挥剑一指,“回家!” 村庄宁静,淳朴祥和; 茅草人家,清霭幽歌。 两人一牛回到家中,丁丁大声喊道:“阿翁!阿翁!快看谁来了!” 丁成从屋中走出,来到院中。 他凝眸一看,一个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的高大少年,映入眼帘。 “咦?这……”丁成一时记不起来,呆愣当场。 这正是: 大脑如巢,记忆如鸟, 鸟去巢空,如何是好? 左水东上前几步,他面带微笑,作礼道:“丁老,多年不见,您老可好?” 丁成一听到这个声音,记忆小鸟立即回巢,他眉头一展,开怀大笑…… 丁成微微垂首道:“恩公!原来是恩公来了。 小老儿居然将恩公给忘了,实为不该呀。” 四年不见,丁成苍老不少,左水东握着他的手道:“丁老,我叫左水东,喊我水东就好。 上次我走得匆忙,未及道谢,还望见谅。 今日我专程过来看望您老的。” 丁老有些激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顿了顿,他道:“水东,你这是说哪儿的话。 你救了宝儿,就是我丁家的恩人,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快快进屋说话。” “好。”左水东笑着应了一声。 三人进屋,两人落座,丁丁则乖巧地站在老人一旁。 左水东四下看看,遂问道:“丁老,家里面只有你们祖孙俩吗?” 丁成回道:“就我俩人。” 左水东又问道:“丁丁的父母双亲呢?” 丁成道:“孩子的父母在湖熟镇上,做点小买卖。 之前丁丁小,他们照顾不到。 现在丁丁大了,本来是要将他接走的。 可这孩子就是不愿意去,他只愿待在我身边。” 左水东点点头道:“丁老,丁丁也到了学本事的年龄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丁成看了看丁丁,又慈祥地抚了抚他的小脑袋,笑呵呵地说道:“小老儿没有打算,全看他自己的意愿。” 左水东笑看丁丁,“就想学剑?” 丁丁嘴一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左水东温言道:“丁丁你听我说哦。 在这方世界,'剑'分为两种。 一种是,剑在手中,招式飘展,受困于心,只镇一城一池的凡俗之剑; 还有一种是,一剑破万法,凌空现幻花,众星随身侧,山河日月踏。 第一种是剑术,第二种是剑道,你想学哪一种?” 丁丁闻言,仔细地想了想。 虽然他不是很懂,但是他却能听出第二种更为厉害。 于是他开口道:“大哥哥,我要学第二种,剑道。” 左水东微笑道:“选得好! 既然你要学剑道,那咱们就先从学道开始,先道、后剑如何?” 丁丁眼中泛光,他点头应道:“好!” ………… 左水东在丁丁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他与丁成、丁丁告别。 临行前,左水东对丁丁道:“过不了多久,会有仙人来找你入山学道。 你可不能乱跑,让他找不见你。” 丁丁回道:“我不认识他们,怎么知道是大哥哥让他们来的?” 左水东道:“对暗号。” “什么暗号?” 左水东哈哈一笑,指着丁丁的木剑,道:“到时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左水东要送一份机缘给丁丁? 因为左水东查看丁丁的根骨时,他意外地发现,这个孩子居然生成出了——人身内景天。 在他的内景天里,左水东看到,在一处田间地头之中,插着一把古剑! 古剑朦朦胧胧,看着十分不凡。 左水东犹感天地造化,当即决定送他去修真,不能埋没了如此天赋。 左水东没能力将丁丁送到剑林宗学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他的家乡本域,选一个门派了。 正巧太平门收徒,左水东打算“毛遂自荐”。 相信凭丁丁之资,肯定会被太平门录取。 如果太平门不收,左水东将会带他前往他域求学。 先学道,然后再帮他寻一本厉害的剑法。 剑法虽珍,但左水东相信,天大地大,总能找到的。 ………… 左水东离开了丁家庄,又开始了他的怀旧、忆苦之旅。 因为丁丁的事,左水东需要尽快赶往太平门。 故而,他拔身而起,加快行程。 左水东飞在天上,风云伴行,他俯瞰大地,青山绿水间,只见一座小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左水东看着聚宝山,不禁想起当年与钟阜斗智斗勇的画面。 左水东嘴角带笑,正飞行间,他忽然心中一动。 于是乎,他折转方向,朝着山内某处急降。 聚宝山,某棵大树上,一个漂亮的鸟巢之中。 一只雌鸟正在孵蛋,雄鸟则在巢外焦急地踱着鸟步。 自从它们结为“夫妻”之后,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蛋。 本来这是一件令全家都十分高兴的事,可是这蛋十分“古怪”。 三年来,夫妻俩用尽了所有方法,始终不能将其孵化出小鸟来。 这可把这对小夫妻急坏了。 小高立在巢外,它鸟语叽喳道:“媳妇,你再使使劲,我去找点吃的。” 小淳点点鸟头,轻“嗯”了一声。 小高飞走了,不多时,一个俊朗的少年,轻飘飘地落在了树枝之上。 小淳看见巢外有人,心中一惊。 ………… ………… 第一〇四章 一剑梦起乾坤途 这时,少年开口道:“抱歉抱歉,打扰打扰。 要不,我来试试。” 小淳以为他是偷蛋的毛贼。 母爱伟大,护蛋心切,它是坚决不同意。 少年又道:“你这样是孵不出来的,还是我来吧。” 说着,少年用手轻轻一摄,小淳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移到了巢外,与鸟蛋分离开来。 小淳眼眶湿润,拼命哀鸣,可是这个少年理都不理。 少年伸手入巢,他将手心轻轻放在了蛋上,同时法力透体而出,直达蛋壳表面。 少年正是左水东,之前他来到鸟巢边,神识一扫,心中了然。 这蛋壳极为特殊,如果由鸟温来孵化的话,时间将会极其漫长。 于是,左水东伸出了“援手”。 此刻,左水东五指张开,笼罩蛋身。 他的法力倾注而出,在蛋壳表面,渡出了一层薄薄的法力光罩。 光罩所提供的温度,柔和且适度,温暖如春哺。 整个蛋被光罩所覆,有如深海明珠,又似九霄神露。 站在一旁的小淳,也感知到了这一切…… 它收了眼泪,停止哀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少年孵蛋。 在左水东法力孵化之下,蛋的内部,明显能感觉到有生命在活动。 便在此时,小高叼着虫子飞了回来。 它远远地看见一个少年正蹲在自家巢边。 看着此人的容貌,小高依稀有些印象,这人还是个“熟人”。 小高还待细想,一瞥之下,它看见自己的媳妇正站在巢外。 而那个“熟人”的手,已伸进了巢中。 “朗朗乾坤,居然来了一个恶贼!” 小高见状,虫子一丢,急急地朝着那人飞去。 小高护家之心犹切,它拼了鸟命护妻卫子,围着左水东一阵乱啄。 左水东也不去管它,金丹之体被飞鸟狂啄,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怜小高把鸟嘴都啄歪了,也没能奈何得了左水东。 小淳鸟语道:“相公,这个人类并没有恶意,他正帮我们孵蛋呢。” 小高闻言,飞停至小淳身边,它立住鸟身,拿眼向着巢内看去…… 小高定睛一望,果见此人正用手心笼蛋,施放着“仙气”。 两只鸟在巢边安静地看着,一个多时辰之后,蛋的侧面破开了一个口子…… 犹如一扇门被打开了一般,一只小小鸟,怯生生地探出了小脑袋。 “成功啦!”小高激动不已。 它欢鸣飞舞,叽喳叫道:“三年了,我儿终于出壳了。” 小淳虽然也很激动,但是它表现的还比较安静。 此刻,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孩子…… 小小鸟一步步地走出蛋壳,来到了巢中。 它看看四周、看看父母、看看左水东。 面对一个初生的新生命,左水东心中感慨。 左水东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人语。 他对着它,神识传音道:“你好,我叫左水东,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小小鸟觉得自己有些与众不同,它不仅能听懂鸟声,还能明白人类的语言。 但,也只是“听懂”而已,对于人类的语言,它还说不出口。 小小鸟仰着脖,“叽叽”不止,好似在表达着什么。 左水东面带微笑,继续传音道:“你记住了,蛋壳就是你修行的地方…… 道门称之为道场; 佛门称之为梵境; 儒门称之为学海; 剑修则叫它砥砺台。” 小小鸟闻言,“叽叽叽”地点头不停。 左水东最后说道:“好了,我走了,有缘自会再见。” 说完,人即在树枝上消失了身影。 两只织巢鸟还未道谢,“恩人”已是不见了踪迹。 小淳飞进巢中,它展开翅膀,慈爱地抱着自己的孩子。 小高也飞了进来,它看着小淳怀中的小小鸟,心中说不出的欢畅。 这时,小淳鸟语道:“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小高稍一沉吟,叽喳说道:“我叫小高,你叫小淳,这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就叫他高淳吧。” 小淳鸟语欢悦道:“太好了!相公,这名字真好听。” 小高似乎有些得意,它双翅负后,轻踱鸟步,心中激昂道:“鸟生无憾!鸟生无憾!” 这正是: 仙光抚,瑞霭浮,少年撑掌将蛋孵; 蛋中舞,壳内住,小鸟高淳乾坤途。 ………… 若干年之后,小高、小淳相继老死,结束了它们幸福、美满、开心、无憾的一生。 高淳勤勉修行,从无中断,已初化人身。 他将父母埋葬在了一起之后,决定离家远行…… 高淳身长七尺,面容俊秀,他一袭黄衫,正抬头望着自家“小屋”。 他暗忖道:“天大地大,我去哪儿呢?” 忽然,一计上心……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竖着画了四道,又横向画了四道。 横竖相交之间,一个简易的九宫格立时成形,八个方位外加中心一格。 高淳丢掉树枝,又拾起一块小石头,他走出几步,背对九宫。 高淳默默祷告: “苍天在上,厚土在下, 小鸟高淳,有事请祥。 我双亲已故,世间再无亲人。 只出生之时,曾遇到过一位大哥哥。 大哥哥名叫左水东,是他将我接引至此方世界。 我欲前往相见,却不知道他身在何方。 鸟神保佑,何去何从,请予明示。” 高淳说完,将石子朝后一抛…… 小石子不偏不倚,落在了中心位置。 高淳回头一望,心中明了,他道: “投石问路,天指中五, 拜别双亲,远行见汝。” 高淳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他眼中带着眷恋与不舍,深深地望了一眼家乡众景…… 半晌,高淳展颜一笑,迈步而去。 ………… 昨日龙压覆仙瞳, 压覆仙瞳天宏宏。 天宏宏威临太平, 威临太平昨日龙。 左水东来到了太平门山门之处。 他对着守门弟子拱手道:“在下左水东,特来拜见……和燕、幕燕二位真人。” 左水东的事,已在山门传开,一名守门弟子曾在《惟宁杂闻》上,看到过左水东的画像。 他上前回礼道:“道友稍待,容我等通传。” 左水东微微一躬,“有劳。” 弟子打出一枚信符直奔山门。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从山中飞来了一名金丹修士。 修士身着太平门制式灰袍,头戴冲和巾,中年面容,气质沉稳。 他来到左水东近前,稽首道:“我乃童卫,奉师叔之命,特来请道友入山。” 左水东拱手回礼:“多谢童卫师兄。” 童卫道:“请随我来。” 说着,童卫即领着左水东,向着山内飞去。 左水东“名气”很大,童卫有意想和他比试一下遁速。 左水东是金丹初期,童卫是金丹后期,他全然没有一丝一毫压境的想法,是法力倾注,遁术全开,速度甚快。 左水东缩地风行,紧紧跟随…… 身为客人的“自觉”,他的身形始终落后于童卫半身。 任由童卫如何变速、折向、再提速,左水东全程都保持在,落后半身的距离上。 童卫面无表情,遁速不减,心中暗暗称奇。 少顷,童卫带着左水东,来到了一座山巅阁楼前。 他稽首道:“师叔在楼里,道友自便。” 左水东拱手还礼,“有劳童卫师兄。” 童卫走后,左水东迈步登楼。 他不急不缓,拾级而上…… 不多时,人已是来到了楼顶。 此时楼阁之中,两名老道正并肩而立,笑对左水东。 左水东躬身行礼道:“小子左水东,拜见两位前辈。 时隔大半年,小子再次拜临贵门,实为两件大事而来。” 和燕笑道:“小友不必着急,坐下来说。”说着,已是伸手作请。 幕燕回道:“非也,非也!和老官好不晓事,此乃老夫私阁,这话当由主人家来说。” 幕燕看向左水东,伸手作请道:“小友远来,快快请坐。” 和燕抚着须,无奈地摇了摇头。 左水东对着二老又是一礼,他大大方方地,在小桌旁坐了下来。 三人凭桌围坐,幕燕为三人添上清茶,左水东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垂首道:“小子此来,一为感谢贵门当日收留之恩,正式拜访,诚心感谢。” 二燕闻言,俱是摆手辞谢。 左水东接着道:“二为,'毛遂自荐'而来。” “毛遂自荐?”这可把二燕说愣住了。 二燕互视一眼,和燕率先开口,他问道:“何为'毛遂自荐'?” 左水东笑道:“小子在《惟宁杂闻》上看到了贵门招徒信息。 此事十分新颖,令小子十分好奇。 正巧我身边有一个资质不凡的九岁男童,我特为他自荐而来。” 和燕抚须笑道:“不错,确有此事。” 幕燕脱口问道:“资质如何不凡?” 左水东详陈其事: “古朴一剑,深插田间, 天生如此,朦胧玄玄。 小子眼浅,只觉不凡,不明其故。 想着如此资质,不可埋没。 故而代小娃来贵门自荐。”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闻听此言,幕燕急问道:“什么?你说的是剑?” 左水东点头应道:“对,一把朦胧古剑!” 幕燕再问,“他什么境界?” 左水东如实答道:“普通凡俗,没有境界,可他却生成出了内景天。” 和燕、幕燕听罢,面面相觑。 二人眼神之中,是藏不住地惊讶。 左水东见状,好奇道:“二位前辈,有什么不妥吗?” 和燕回道:“你走之后,掌门又得一梦。 梦中,一把小剑自西而来,静悬于空。 待掌门腾空欲取之时,小剑又快速地飞走了……” 这时,幕燕接口道:“掌门得此梦境,又问卦于我俩。 我俩一个卜卦、一个解梦,一番说解之后,最终掌门才颁下法旨,开山收徒。 此次收徒,门中大肆宣扬,以期招来良材美玉……” 左水东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和燕道:“小娃现在何处?” 左水东朝西一指,“丁家庄,名叫丁丁。” 和燕对左水东道:“小友稍待,我要将此事速禀掌门。” 左水东回道:“前辈请便。” 忽然,左水东想到了什么…… 他赶紧补充一句,“前辈,请加上一句‘不忘初心,剑侠丁丁’。” 一枚信符离阁而去…… 不多时,一个中年道士拔身而起,直入云际,朝西而去。 这正是: 太平山中掌门怪, 一梦接着一梦来。 黑龙刚去小剑至, 飞虹越山迎仙材。 ………… ………… ps.感谢:商熵之、静谧幽兰一直以来的支持! 还有言不正、奇怪的小穷穷等众多好朋友的推荐。 感谢! 第一〇五章 捻香请神二子出 三人正在楼内说话。 突然之间,太平山某处,乌云聚现,金丹天劫威临。 从乌云的浓度,以及规模上来看,都不可与左水东结丹时,所引出的恐怖天象,相提并论。 少顷,一声巨雷落下,群山毫无感应。 隐兽飞鸟们: 有的抬头望望,茫然不知; 有的眨眨眼睛,啄啄羽翅; 有的探出头来,慵懒地“吱吱吱吱”; 有的打个哈欠,身子团团,继续沉睡,梦如神诗; 有的追逐不停,嬉闹不止; 有的埋头不理,只顾吃食; 有的饱餐一顿,满足地舔舔牙齿; 有的睡得昏天黑地,“不理世事”; 有的双臂捶胸,一展雄姿…… 青山静峙,风云随势。 这一切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顷刻间,云散雾收,天地恢复了平静。 二燕看看窗外,又看看左水东,俩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带着几分喜悦,又带着几分无奈。 左水东也注意到了金丹天劫。 他拱手笑道:“山中有师兄成功结丹了,可喜可贺呀!” 幕燕意有所指,道:“如果有一天,我门下弟子在外面得罪了小友,还请小友多多包涵。” 左水东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本着不违背本心的原则,左水东如实答道: “太平门对小子有恩,小子必定报答。 只要他们不置我于死地; 不置我亲人好友于死地; 小子必定相让。” 和燕见左水东说得中肯,遂道:“甚好!甚好!” ………… 左水东的拜访结束了。 虽然和、幕二燕盛情相邀,希望左水东留在山中多住几日。 但是,左水东还是婉言谢绝了。 他只是一个刚刚结丹的散修,实力不对等,身份又低微,确实不好多待。 表达过谢意即可,有些事还是应注意分寸。 而且,他还有一些事要去办,耽误不得。 至于丁丁,左水东也没等着他入门。 修真漫长,有缘自会相见。 ………… 日月偏转,斗柄指己。 不知不觉间,左水东已来到了东域地界。 得玉册所助,左水东聚灵随心,修练从无间断,境界也是稳中有升。 风云随行,一路东往。 左水东一面遁行,一面练功。 身处高空之中,他毫不惜力,不停地“挥霍”法力,运使“任事不烦”。 当法力减半,他则会降下身形,借山、借水聚灵炼化,恢复法力。 经过左水东较长时间的勤练,“任事不烦”已至小成…… 身周可聚十二拳,初步可做到收发自控。 背载蓝天,身下绿毯铺展,大城小镇星罗棋布,点缀其间。 仿佛在画中飞驰一般,这让左水东神清气爽,魂安心翔。 山水拱手相迎, 人间烟火气兴。 身如风展, 回环萦绕十二星! ………… 一座山中,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在林中急驰。 一个身着青衫,一个一袭黑袍。 黑袍少年手中捧着一副罗盘。 他一边遁行,一边看着罗盘,好像在追索着什么东西。 青衫少年名叫李深九,黑袍少年道号:下关。 俩人是知交好友,相约一起进山捕参。 这参不是凡俗人参,而是初开灵智的神参。 神参有灵,有手有脚,土遁十分了得。 为此,李深九与下关已追索多日。 两人奔至某处,罗盘忽然失灵,指针胡乱转动,毫无指示。 李深九凑近道:“下关,你这是什么破罗盘……唉,估计要前功尽弃了。” 下关调试多时,未见恢复。 于是他收起罗盘,笑道:“深九莫急,我还有绝招,这神参我势在必得。” 李深九问道:“何招?” 下关神秘一笑,“敲山!” 李深九忙道:“那你快点,迟了神参就真跑了。” 下关赶紧掏出一根清香插于土里。 他手指一捻,清香开始燃烧…… 下关双目紧闭,手中掐诀,口中默默念咒: “清香敬祖宗…… 神明为我用……” 左水东正自飞行、练功。 忽而白云一散,空中突兀地浮现出一具巨大法身来。 法身顶天立地,威武神临,其势赫赫,正怒目圆睁地盯着左水东。 左水东稍稍一愣,随即嘴角一翘,“虚幻法身凌空,何不挥拳测功……” 一念至此,左水东毫不犹豫,当即就分出六拳,聚合为一拳,朝着法身撞去。 铁拳如风刀、铁拳如云剪,空中这具巨大法身,在铁拳一撞之下,应声而散…… 天明气清,白云成团。 左水东刚要飞离,又一具一模一样的巨大法身,再次凝聚而出。 左水东想都不想,剩下六拳再次聚合而去…… 巨大法身乃下关引清香而聚,下关欲借此神灵,敲山震参。 没承想,法身刚一凝聚,就随风云而散。 下关不疑有他,再施神法,第二具法身,再次当空凝聚成形。 与第一次一样,法身甫一凝聚,顷刻就散。 山未敲,身已逝,是毫无建树可言。 下关稍感意外,他停止作法,睁眼环顾。 只见四周毫无动静,李深九正抬头凝望蓝天。 下关随口问道:“深九,你在看什么呢?” 李深九指了指天空道:“你请来的神灵,被外人打跑了。” 下关一听此言,心中登时明了。 他眼神一凝,身形立即冲天而起。 他要一探究竟、他要质问其名; 如果对方不敬,他要略施“雷霆”。 李深九见下关飞起,也是紧随好友而去。 左水东打散第二具法身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遁走。 难得遇见一个“练手”的靶子,左水东还想试试“堕地”神通。 他正四下观望之时,没能等来法身,却等来了两个少年。 下关并不认识左水东,他一起到高空,立即朗声道:“何人破我法身,坏我好事,快快报上名来。” 左水东听罢,歉然一笑,他暗道:“原来法身是此人所施,'苦主'找上门来了……” 左水东拱手道:“抱歉、抱歉,一时手痒,无心之失,还望见谅。” 下关喝道:“你坏了我的好事,还说得如此轻巧。 一点悔过之意都无,真正找打。” 此事确实是错在自己,左水东为了解除误会,忙道: “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有何损失……” 左水东的话还未说完,下关已是聚法而来…… 他的手中泛起五色光华,一条金鞭,顷刻间既已汇聚成形。 金鞭灿灿,影泛巨龙图腾。 在下关的挥动之下,龙吟阵阵,朝着左水东抽将而来。 左水东一见此景,也不再多作解释。 他一边躲闪,一边凝法,一只拳头已在身周聚形。 金鞭颇长,下关挥动起来轻松自如,鞭鞭直逼左水东的要害…… 三鞭过后,左水东内景天中,一件玉册散着混沌清光,缓缓展开…… 带着天地灵气,极速汇聚而成的“铁锤”呼啸而出,直奔下关。 下关提鞭去挡,拳、鞭交击之下,“铁锤”四散,金鞭折断,光华收敛之处,已是只剩下小半截了。 下关眼神一凛,聚法再起,一条长鞭再次凝聚成形。 左水东身周已是两拳围绕,他不急不忙聚灵气于身,倾注全力,又是一拳轰出…… 此拳威威,拳罡极盛,空间随之扭曲,并泛起层层涟漪…… 伴随着尖锐音波,神拳催命而来。 下关见此威势,不敢硬挡,他拖鞭闪避,不作正面对抗。 他这里刚刚闪身,那边拳罡又至。 拳如星,快如电,光影明灭之际,已达咫尺之距。 下关无奈,只得甩鞭前挡。 二者合撞一处,令空中灵机,剧烈震荡…… 鞭断的同时,人也是被冲击波推得老远。 距离拉开,下关刚刚稳住身形,只见眼前光影一闪,背后居然又冒出一拳来。 下关大惊,心中骇然,“此人拳快且重,身形又极其飘忽不定,有如风儿游云,让人难以捉摸……” 拳来拳去只在一瞬之间。 下关来不及细想,此时他心下发狠,鼓荡法力…… 刹那之间,在他的手臂四围之处,已是聚合金鞭百条。 他挥臂一圈,金鞭四散而出…… 同时,下关身形一矮,急急避过了左水东的催命铁拳。 百条金鞭既已祭出,却未听见任何声响,就好像石虎投河、泥牛入海一般。 不见拳、不见鞭; 气流敛、云无言。 战事稍歇,风罡犹烈。 就在一片轻雾薄霭之间,下关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穿玄青法袍的高大少年,从中走了出来…… 高大少年双拳微握,身周有六只拳头环绕往复,神态轻松地正注视着他。 见此情形,下关的眼皮,不禁微微地跳了几下。 下关也是颇具实力的金丹修士。 在同境之中,很少有人能给他带来如此之大的压力。 下关不知道这六只拳头何时发出,但是他知道,这六拳一经激发,威力肯定不小。 下关心中自语道:“金鞭只是试探、测敌而已,我的绝招秘术还有很多……” 一念忽过,下关不再犹豫。 他口中念咒,手上掐诀,身周金光大作,七条金色游龙从身内奔腾而出,直袭左水东而去。 结丹之后,左水东还未与人对战过。 各种术法,也只是自修自练而已,颇有些“闭门造车”的感觉。 今日正好趁此“良机”,一一试来。 遁法、神拳都已试过。 现下还剩最后一招未展,这也是“任事不烦壳中坐”的精髓要义所在。 第一次使来,左水东极为谨慎。 未免万一,他默运“堕地”神通,引灵护体。 然后他一动不动,等待着七龙临身。 李深九看左水东不闪不避,硬刚此术。 他大声喝道:“快逃呀,会死人的。” ………… ………… 第一〇六章 金龙睥睨梅花吞 下关神情凝重地盯着左水东。 冥冥之中,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于是,下关心中又起一诀,开始准备…… 七条游龙并作一处,转瞬即至,朝左水东撞来。 此时此刻,环绕在左水东身周的六只拳头。 一拳化蕊,五拳作瓣,自主布罡,摆出了一个梅花阵型,以为防御。 七龙及阵,被“梅花”所挡。 龙身瞬间溃散,形化金液…… 金液泛起耀眼光芒,“汩汩滋滋”散于四周。 形散光灭之际,五朵“花瓣”朝着心蕊一缩,六拳立时聚合…… “梅花”成拳,带着无匹拳罡,极速离体而去——反戈一击…… 术法之间的攻防转换实在太快,让人根本做不出反应。 在场的李深九已是惊讶地无可名状。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铁拳,掠空而过。 下关比李深九好上许多,他早有防备…… 口中一叱,身后浮现出一尊天兵神将来。 神将一经召唤,立即迎拳而上,保护主人。 神将与拳相撞在一处,空间涟漪四起,暗波震荡迅疾。 没有耀眼光澜,没有夺目璨烂,一切都显得朦胧微微,清清淡淡。 这看似平淡的一击,却杀机隐伏。 拳罡太盛,虽已溃散于无形,但余威烈烈,仍推着下关,向山中急坠。 李深九赶忙祭出多层法力气罩,在下方设障,以为保护。 术法一出,他身形急展,紧追好友而去。 这正是: 七龙游荡撞梅花, 声威赫赫泛光华。 任事不烦壳中坐, 师叔抚须笑添茶。 ………… 此时,左水东悬于空中,十分意外。 让他没有想到是,这“任事不烦”的反击之力,居然如此猛烈。 比起自控收放,这“被动”一拳,却是精髓尽展,令人生畏。 至此,左水东也真正明白了,群和师叔为什么称此拳法为“任事不烦壳中坐”。 一直以来,左水东都未全力施为,他只当这是在切磋。 看着下关不由自主地下坠,左水东身形下遁,前往查看…… 一场误会,最后别演变成了一桩“惨案”。 下关有神将力挡,又有李深九气罩上托,整个人虽下坠不止,但身上并没有受伤。 借着气罩的托力,他轻轻缓缓地摔在了,山中软土之上。 下关刚一落下,李深九即刻就到。 李深九一面上前搀扶,一面哈哈大笑,“我时刻提醒你,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千万别骄傲。 你看你,被一个散修揍了吧,丢人了不是。” 下关坐起,问道:“散修?深九,你认识他?” 李深九是小说门的弟子,虽未曾亲眼见过左水东,但“名人”的画像,他却看过。 刚刚在空中,他一眼就认出来,此人是左水东。 李深九回道:“也算不上认识。那人叫左水东……” 下关听罢,有些不服,“我还没使用绝招呢?” 李深九打趣道:“绝招? 哈哈……一旦开打,谁会给你时间烧香,这也是你三香宗的通病……” 下关回道:“还是我学艺未精,不怪宗门功法。” 李深九笑言道:“你这绝招,适合团战辅阵,不适合单打独斗…… 怎么样,伤到哪儿了,要不要我陪你去看大夫?” 被好友捉弄,下关有些生气。 他微微一怒道:“你取笑我?看我不揍你。” “哈哈哈哈……”李深九见他无事,大笑一声,甩起两条胳膊,迅速跑开了。 左水东站在密林高枝之上,俯瞰二人。 见下关无事,他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左水东朗声道:“在下左水东见过道友,全是误会,还望宽佑。” 下关立起身,抬头喝道:“你等着,有机会一定要让你见识见识我的神术。” 这时李深九凑到下关身边,为二人打圆场道:“不打不相识,不打不相识。 左水东,你确实搅了我们的好事。 经你这么误打误撞,神参都被你吓跑了。 有机会你得和我们一起捉参。” 左水东双脚微微沾枝,身形却是极稳。 他闻听此言,昂首笑道:“好。” 说着,他打出两枚剑信,“现下我确实有事要办。 二位如若捉参,需提前通知我一声。” 李深九只是给二人台阶下。 他真没想过要让左水东一起捉参。 有身边这位实力好友在,什么参捉不到? 李深九接过剑信,笑道:“那我们就此说定……” “好!”左水东点了点头。 这时,下关不依不饶道:“左水东,惟宁选拔赛你敢来吗?” 左水东在“杂闻”上见过此类新闻。 现听下关提起,脑海记忆立即跳转…… 左水东不确定自己能否参加,他稍一沉吟道:“没有什么敢不敢的,有缘自会再见。 二位,左水东见此别过。” 说完,他遁术一开,离枝而去。 见左水东走了,李深九道:“下关,神参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跑了就跑了吧,我们再寻机会。” 下关点了点头,干脆道:“走,回山。” 拳散龙吟息,人去山静谧。 飞鸟归故里,猴儿把树骑。 待下关、李深九走后,山土里传来了清脆的孩童笑声…… 这正是: 急追参,遁无痕,请香敲山不见神,望天一问。 金龙焞,梅花吞,三香道法遇拳阵,余罡一吻! ………… 天阙山脉方圆数万里,纵跨东域南北。 无为自然道宗耀驻其间。 环绕在天阙山脉的外围,有许多大城小镇。 因为天阙山实在太大,无为又不允许外人,东西横渡、南北纵跃。 故此,为了方便修凡通行,以及货物流通。 无为在山脉的外围,设置了多条客运线路。 承载客运的工具是飞舟。 飞舟只能围着天阙山外围飞行。 并且,无为对客运飞舟的飞行方向、飞行高度、停靠的城市,都有要求。 一般在某些中大型城市之外,七、八里之处,都会设有大型的飞舟停靠点。 修凡有别,凡人大都付不起昂贵的船资。 哪怕是一枚下品灵石,对于凡俗来说,都是巨资。 故此,无为将修士的那部分业务,全部转交给,本宗藩属门派来做。 他们只从中收取少量抽成。 而无为自己,则专注于凡人的客运。 无为的客运飞舟只接待凡人,修士不得冒进,一旦发现,必将严惩。 他们仅收取凡人适量金银,将“抽成”贴补进来,只为促进当地经济,保障和谐民生。 每艘飞舟上都设有金丹两名,筑基若干,并聘请了大量凡人船工,负责日常接待。 整艘飞舟的运营环境,是安全又和谐,持久凡心悦…… 不仅如此,无为的惠民工程,囊括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无为的辖区之内,每座城市、镇甸,都设有道宫。 道宫主要负责惩恶除凶,明断民事纠纷,维护当地治安秩序,培养、吸纳、招收感气小童。 东域人口基数庞大,人民的幸福指数又高,为无为的强大,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无为自然道宗为什么强大? 在这里,人民的向心力极高! 有无数凡人的支撑,无为的传承才会如此绵长持久。 有感于无为的强大,很多外域之人,都会慕名而来,向道修真。 左水东身处东域,完全融入了进去。 他登上一艘客运飞舟,一为见识,二为更快地前往无为山门。 这艘三香宗的飞舟,样式与沧波门的差不太多。 但是,其体积却要比沧波门的大上数倍。 飞舟上覆五层巨阁,顶层乃禁区,外人不可入内。 住宿吃饭分列一至四层。 碧空涛涛,秋阳杲杲,浮云裹疾风包; 飞舟凌扫,苍茫浩渺,修士往来热闹。 左水东在喧闹的一层大厅,找了一张空桌,点了一壶清酒、几碟小炒,自斟自酌了起来。 他一面饮酒,一面听着四周的修真风闻。 这时,一个灰袍老者不请自来,他大大咧咧地就坐在了左水东的身侧。 只见此人,身高七尺,略有驼背,罗旋眉,高鼻梁,半尺短须…… 面容苍老消瘦,但头发却是乌黑发亮。 左水东看着老者,微微一愣,继而开口道:“前辈……” 话未说完,老者捻着短须,笑道:“我认识你。” 左水东嘴角一翘,“哦?” 老者接着道:“你叫左水东,道号无隅,老夫说的对是不对。” 左水东眯眼而笑,“前辈应该是在《惟宁杂闻》上,见过我的画像吧?” 老者被左水东言中,哈哈一笑道:“正是,正是……” 说着,老者稽首道:“老夫泰冯,幸见小友。” 左水东拱手回礼,“小子左水东见过前辈。” 左水东叫来小二,添了一副碗筷杯碟,俩人对饮了起来…… 俗话说,二人不成席。 是因为:两肚能装几,菜品难上齐。 修士言,我肚大如迷,让人直称奇。 席间,左水东问道:“恕小子唐突,前辈师承何门何派?” 泰冯呡了一口酒,咂着嘴道: “天为顶,地为榻,云为被,山为枕,日月星辰为灯烛。 一派逍遥,无拘无束,散修也。” 左水东哂然道:“那咱俩一样。同饮五湖四海水,共感风云日月星。” 左水东举起酒杯,“来!前辈我敬你。” 泰冯端起酒杯,“干!” 两人连干数杯,甚是开怀。 左水东心中好奇,遂问道:“前辈,咱们散修艰难,修真之路何以为继? 功法不提,只这修练之地却是难寻,难道修练全靠灵石?” 泰冯点点头,慢条斯理道:“能成散修,境遇万千,各不相同。 但只有一点,是为共同,那就是修练无地,上境无门呀。” 泰冯喝完杯中酒,话锋一转,道:“不过,小友无需担心。 在我大陆中域,有一处灵气浓郁的福地,是为我散修圣地。” 左水东奇道:“何地?” ………… ………… 第一〇七章 我辈野人自昂扬 泰冯笑着捻须,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他道:“花碎城! 城主石湫大人,实力化神,他不仅剑术超绝,而且为人宅心仁厚。 在他的首肯之下,我们这些苦命散修,才可以在此城长驻修行。” 左水东想起了什么,问道:“花花福地?” 泰冯点头应道:“正是。” 左水东想起了石湫与花神庙的恩怨,他又问道: “那处福地,不是他从花神庙手中抢夺而来的吗?” 泰冯一笑,“他们之间的纠葛,谁对谁错,我们怎好评判。 你说他抢夺了花神庙的福地,却不知花神庙也拆散了一对宿命鸳鸯。 唉!修真界中,那有简单的对错哟。” 左水东静心聆听,默默思量。 这时,泰冯忽而笑了起来,“小友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只需知道,这么一处圣地,可供我散修为继,就行了。” 左水东点点头,“前辈,如此说来,散修必定闻讯而投,城中必定人满为患了吧?” 泰冯送菜入口,边嚼边道:“人确实多。 不过,也不是所有散修都能在此城修行的。” 左水东道:“为何?” 泰冯回道:“城主对进城之人加以限制—— 城中不许露宿街头,以天地为被榻,必须有盖有墙的屋子容身。” 顿了顿,泰冯复言道:“这样一来,客栈、小院就成了散修们,刻不容缓需要解决的问题。 我们散修身家微薄,那能长期住在客栈之中。 唯有应聘活计,才能容身修行。 人多了,想在城中找一份事情,那是越来越难了。” 左水东细细聆听,适时地问道:“散修们为何不共置一业,以供长久。” 泰冯点指左水东,道:“小友想法虽好,但实施起来,却是阻力颇大。 一来,置业安家,需得到城主应允。 建城之初,人少地广,一切都可顺心随意,这几百年发展下来,那还有多余的空地,可供谋业了; 二来,城中百业,都已掌握在众大派手中。 不如此,石湫再是强横,那能抵挡全域之力。 就因为利益共享,福地同分,这才致使无人掺合进来。 你以为花神庙不想夺回福地? 剑修再利,也有制约之人,只要肯舍得一些利益,总有大能来帮。 为什么请不来?” 泰冯敲敲桌子,“关窍,都在这里了……” 左水东暗忖道:“难怪花神庙请不来厉害的人与石湫打擂……原来如此……” 这正是: 广告天天作,无人敢力搏。 福地千万家,主人泪婆娑。 二人一边饮酒,左水东一边问道:“前辈,照您这么说,这城中百业握在众大派手中…… 那他们完全可用自家宗门弟子来打理,而用不到你们了呀。” 泰冯闻言,叹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说,城主宅心仁厚的地方了。 建城之初,他虽分出福地利益,但同时也立下城规。 只允许请散修来当伙计、帮手,或者下人、随从…… 就因为这条城规,花碎城才成了我散修圣地。 要不然,此城众分,那还有我散修的造化哟!” 左水东听罢,举杯道:“原来如此!如此看来,这石湫城主不仅实力超绝,这手段也颇为高明啊。 他如此对待散修,谁还会为花神庙卖命。” 泰冯端起酒杯,道:“确实如此。” 两人相对一敬,满饮了此杯。 两人谈兴颇浓,左水东又叫了几壶清酒,添了几个大菜。 二人一番畅饮、吃喝,好不开怀。 左水东给俩人添上酒水,又问道:“前辈对花碎城如此了解,想必已在城中立足,福佑尊身了吧?” 泰冯捻须笑道:“不错。现为一客栈伙计,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 左水东又道:“那前辈还能到外域游历,不怕东家怪罪,丢了活计?” 泰冯微微一笑,道:“东家仁义,虽工钱极少,但每隔几年都有年假可放。” 左水东一笑,“如果小子去花碎城,如何才能找到前辈?” 泰冯回道:“玉碎怡筑。 这是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也是地理位置最佳的一处客栈。 非常好找,小友一去便知。” 左水东点头道:“花碎城,小子一定会去见识一番,到时就要叨扰前辈了。” 泰冯摆摆手道:“无妨,小友尽管来。” 左水东再次问道:“前辈,小子还有一事不明,还请不吝赐教?” 泰冯道:“小友尽可直言。” 左水东点点头,遂道:“修练一途,除了'地'之外,还有'财'、'法'等…… 这'法',大半来自于'财'。 那这'财',如何生? 就拿前辈来说,虽然可以在花碎城中,长期修行。 但是,所得甚少,如何满足功法的需求? 小子也知道问得唐突,如有冒犯,还请包涵。” 泰冯捻着须,静静聆听…… 听罢,他面色微微凝重起来。 左水东的问题,是散修核心。 各人缘法不同,手段不同,得财的方式俱都不同。 少顷,泰冯神秘一笑道:“‘财’虽难得,但也不是一点方法没有的。 小友如有兴趣,我可带你尝试一次。” 泰冯说得隐晦,但左水东一点就明。 左水东说出此问,并不指望着泰冯解惑。 这只是他的一种小小试探。 一个散修不请自来,主动搭讪,本身就怀着某种目的。 左水东不相信他,为了广结善缘、谊撒群朋而来。 有可能左水东确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在交心、结友之前,左水东更愿意多想一分。 身处修真界中,高度的谨慎、必要的自好保护,必不可少。 左水东不置可否,他微微一笑,举杯敬酒。 泰冯手端酒杯,微笑回礼。 俩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酒中、一切尽在不言中。 场面略有尴尬,但二人都不以为意,有些事心照不宣。 便在此时,从旁边一桌传来一声感叹,“唉!这真正是好手段,不服不行呀!” 此言一出,同桌议论之声也随之传来,“刘兄,这一派之地居然遭人洗劫,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门中就没有山门大阵,真人大能坐镇吗?” “兄弟,你有所不知,这兰园撮尔小派,哪有什么大阵可护。 占一小小福地已是天大的造化…… 园主不过金丹巅峰,除此之外,门下金丹也只有两三人耳…… 这次遭劫,其山门损失惨重呀。” “就没有人发现?任由贼子猖狂?” “就没有人制约?”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啊。” “…………” “…………” 左水东默默喝酒,倾耳细听。 泰冯捻须静坐,脸上似有几分笑意。 左水东转头看向泰冯,泰冯对着左水东意味深长地一笑。 左水东默敬一杯,泰冯也是举杯回礼。 二人又在沉默中,“心照不宣”地对饮了一杯。 这时,泰冯问道:“商家秘境惟宁选拔赛开赛在即,小友是否有意一试?” 左水东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听到这场赛事了。 他稍一沉吟道:“还没想好。” 泰冯点头,神情凝重道:“小友谨慎确实是对的。 这场赛事不比其他,像我们这些散修,实力不济,又无外援帮手,一个不慎就是有去无回呀。 小友金丹初境,确实不适合参加。” 左水东对此赛事不甚了解,也无多大兴趣。 他抱着一切随缘,随遇而安的态度,来看待这事。 左水东心情平静,波澜不起,他淡淡道:“听前辈的口气,这场赛事您老是势在必得了。” 泰冯哈哈一笑,“势在必得谈不上,老夫境界已够,不能再等了。” 说到这里,他又冲着左水东神秘一笑,随即复言道:“老夫还有几个同道好友、外援内助,想来到时也可争得一二。” 左水东闻言,顺势举杯,敬道:“小子在这里恭祝前辈,马到功成,无往不胜。” 泰冯笑眯眯地举杯应道:“借小友吉言!哈哈哈哈……” 酒菜再好、酒宴再闹,也总有吃完散场的时候。 左水东到站下舟,泰冯则要再坐几站,两人就此作礼告别…… 泰冯拱手道:“多谢小友款待。 小友得空,一定要去花碎城,玉碎易筑找我。 到时,老夫介绍几个同道好友,给小友认识。” 左水东回礼道:“一定会去的,到时再与前辈畅饮。请!” “好走!” 两人告别,左水东倏忽一下,随风而去,很快地就在偌大的停舟场中,消失了身影。 站在舟上,看着左水东远去的身形,泰冯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笑捻短须,心中唱道: “散修群中一道光, 冉冉新星入我场。 窄河小溪汇苍海, 我辈野人自昂扬!” ………… 天阙山近,无为不远。 左水东一路风遁来到某城。 此城: 人流如织,男俊女俏; 商业兴旺,街市喧闹; 群鸟欢鸣飞舞,百树飘展争耀; 气象和谐安定,众生幸福爆表。 如此繁盛之景,左水东却是视而不见。 他顺逆九宫步一开,脚不沾地,身不起风,在如潮般的人群中,游走穿梭自如。 左水东如此急迫之相,只是为了给叶清径准备一份谢礼。 路儿宽宽长长,香风悠悠荡荡; 大路笑迎风客,风儿清扫将路儿妆。 大路拱手,“风妹盛情,令人难忘”。 香风万福,“路兄威武,天地好儿郎”。 ………… ………… 第一〇八章 一人呆呆心归乡 千家万店在左水东的眼中,倒流而过。 忽然,左水东双眸一亮,身形已是停在了一家小店门前。 小店牌匾之上,书着五个古朴大字——“王家木器店”。 左水东毫不犹豫,一步跨出,即入店中。 只见此店,一丈来宽,进深两丈,前店后院,居家行商。 不大的空间之中,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器制品。 左水东神识一扫,众物一目了然。 此时,前店无人,左水东轻声唤道:“店家。” 声音脱口而出,空间随之涟漪一圈,轻轻缓缓,飘荡整店。 只听内院有一人答话:“来了!客人稍待。”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工衣的中年瘦汉,即站在了店内通口。 他身子微躬,嗓音洪亮道:“客人有何吩咐?” 此语一出,能震山河,但在如此狭窄的空间之内,音量虽大却不刺耳荡魂。 左水东眼神一凝,拱手道:“店主,小子左水东有礼了。” 中年瘦汉双手抱拳,回道:“在下王争器,见过公子。” 左水东一面在记忆中翻捡着“王争器”三个字,一面笑言道: “店主,我需要一个竹盒,不知店中有无此物?” 左水东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比划了一下盒子的大小。 王争器注视着这个昂藏少年,他心中暗忖道:“能穿如此法袍者,也不是一般人。” 王争器稍一沉吟,点头道:“有的。” 说着,他右手一翻,一个竹青小盒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只见此盒,长一尺三寸,宽约一尺,高约三寸…… 全青竹所制,泛着鎏彩瑰丽的青光,如玉之润,如金之艳。 左水东一见此物,顿觉不凡。 他心中十分满意,遂问道:“店主,此盒作价几何?” 王争器开口答道:“一口价,一百枚极品灵石。” 左水东稍一盘算,道:“我没有极品灵石,上品灵石可否?” 王争器闻言,稍感意外。 他道:“公子头一回来,差价就不收了,只一万上品灵石就好。” 左水东心中一喜,他想都不想,掏灵付账。 钱货两清,左水东接过竹盒,将之捧在手中,颠过来、倒过去,仔细端详,是越看越喜欢。 少顷,左水东收好竹盒,对王争器拱手道:“此盒用料讲究,工艺精湛,乃大匠之作。 我十分喜欢,谢店主割爱。” 王争器身子微躬,抱拳道:“公子过奖。” 左水东笑言道:“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王争器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气度不凡的少年。 他点头应道:“公子慢走,恕不远送。” 左水东目的达成,他带着竹盒,满心欢喜地离开了这繁盛之城。 左水东身形飘展,在轻风拂扬之间,人已是停在了城外一方僻静之处。 左水东将竹盒拿出,打开盒盖,将早就准备好的七十二枚剑信置于盒内。 左水东嘴角带笑,眼神温柔,他合上竹盖,轻拍其身,昂扬吟道: “竹盒乾坤剑信藏, 礼轻情重拜礼上。 若椰城外初相识, 道声师姐心未央。 此礼,既文又武,既道又儒,简单别致,淡雅归真。 好、好、好,师姐一定喜欢。” 左水东收起竹盒,辨了一个方向,再次启程…… 时光倏然,少年意催; 花儿迎客,喜鹊伴飞。 左水东心中所思,身即随往,他第二次来到了无为山门。 此时此刻,左水东站在一座巨大、气派的十柱九门牌坊前。 他望着巨匾,感受着人与建筑之间的巨大差距。 左水东心中极为感慨,“世事无常,境遇多变。 谁能想到,再临此地,我已了却诸事,结得金丹……” 左水东正自出神间,只听微风轻动,脚步窸窣…… 忽而一下,从牌坊四周窜出十名白袍修士来。 白影飘飘,步罡踏斗。 后四、中五、前一,霎时间,这十人就摆开了一个纯防守阵型来。 左水东回过神来,看向这十人小阵,他嘴角微翘,朗声道: “前有七人布北斗, 今有十星踏虬罡。” 突前一人,不悦道:“什么球罡? 明明是天鹅十字大阵嘛。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说话之间,他已是看清了来人…… 前锋弟子忽然一愣,又道:“咦?是你!” 左水东也认出了此人,这人正是当日守门对答之人。 左水东作礼回道:“是我!咱们又见面了。” 前锋弟子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左水东回道:“我有要事,请见大师姐叶清径。” 前锋弟子闻言,揶揄道:“你这人,事真多啊!” 继而,他心中开始思量起来…… 当时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宗门信符一发,难得一见的大师姐,没过多久就现身山门之地。 那风采、那仙姿,真令人难忘。 或许是还想再见大师姐,又或者是对大师姐的事不敢怠慢。 前锋弟子都不和另外九人商量,他“自作主张”打出了一枚宗门信符。 信符飘飘,带着某些人的期许,飞快地往山门而去。 信符发出,左水东立在山门前,静静等待。 他面上不显,心中已是乐开了花。 古石牌坊,“身姿”威武、巨大,它矗立在此,已有万年之久。 它“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在耀展着古朴、庄严之气象。 此时此刻,它高高矗立,俯瞰众人…… 在山门处心心念念等着叶清径的,不止左水东一人。 其他白袍弟子不说,只这前锋弟子,却要比左水东还要焦急。 前锋弟子道号:玖颢。此时他有些不安地来回踱着步。 玖颢左一思、右一想,“大师姐怎么还没来?又闭关了?还是不在山中?” 信未回,人未至,半天光景如白马过隙,一闪而过。 眼见天色将晚,左水东已感知道,叶清径不在山中,是肯定来不了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左水东很快释怀。 他主动上前对玖颢道:“有劳道友传信。怕是大师姐无暇分身…… 我随缘随喜,就此告辞。” 玖颢听闻此言,心中大失所望,他道:“不在等等了? 要不我再发一枚飞信?” 左水东笑着摇头,“不等了。” 说着,他掏出一个竹盒递予玖颢,“劳驾道友,帮我将此盒转呈大师姐。 就说我左水东来过了,谢谢她。” 玖颢一听此言,是拨开浓雾见青天,黑幕一拉金乌现。 他双手接过竹盒,正色道:“道兄放心,一物一言我一定帮你带到,妥妥的。” 左水东拱手致谢,“有劳。” 说着,他又对其他几人拱手一圈,以表谢意。 众人见状,纷纷回礼。 礼毕,左水东也不犹豫,他身形一展,化风而去。 看左水东远去,玖颢拍拍竹盒,心中一乐,“又可以见到大师姐了,妥妥的,哈哈哈哈……” 左水东离开了天阙山脉。 他孤身飞行之时,耀阳西归,月儿领着一众小星,拉着黑幕,急急奔来。 左水东落在某处山巅,他抬头凝望璀璨星辰,神思飘远…… 夜风“戏耍”衣摆, 繁星“吃瓜”笑怀。 轻云抚山描黛, 玉兔抒情天籁。 一人呆呆, 天地永恒不衰。 (一人呆呆,为何无人喝彩) ………… 左水东静静伫立,想着某山、某景、某些人,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一翘,泛起切切笑容。 左水东暗道一声,“是时候该‘回家’了!” 心中话语未落,人已是身姿飘展起来…… 风儿一裹,云儿一包,身形如寄,向着某处跨江渡口,快递而去。 ………… 东域,富贵山。 钟灵毓秀,山川明丽; 景如绣锦,风光旖旎。 这里是小说门的山门所在。 如画般的美景之中,一个青衫儒士行走其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石良。 他刚刚“点灯”,此刻已是一名实实在在的明灯境修士了。 境至明灯之后,石良在贺寄言的举荐之下,升为第十组的副主编。 此时,他心情舒畅,正往十组报到,并参加他人生中第一次议事。 来到一处清幽空旷之地,只见这里: 绿树环抱,薄雾缥缈; 木屋联排,山花妖娆; 修士往来穿梭,十分热闹。 石良找到十组所在,迈步走了进去。 屋中明亮宽敞,一张大长桌置于屋里正中,十一张大椅围桌而放,四周壁架上,摆着许多文房用具、卷轴文档。 这时,已有两名修士在桌旁坐着。 见石良进屋,一名老者笑着招呼道:“石良来啦,快坐吧。” 石良对着两位前辈作揖行礼道:“石良见过易云前辈,确春前辈。” 刚刚说话的老者叫钱易云,另一个中年儒士叫简确春,他二人都是十组的资深副主编。 石良在主座右侧第五张椅子,也是此侧最后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钱易云是“左二”位,简确春是“右二”位,两人正好对着。 待石良坐定,钱易云又道:“门中俊彦辈出,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时候给他们这些年轻人让让位了。” 简确春笑道:“师兄此言差矣。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师兄是咱们十组年岁最大之人,经验丰富,眼光独到,您一走,我们怎么办?” 简确春看了一眼石良,“年轻人做事轻率浮躁,还需师兄时时指正才是。 而且,主编大人也十分仰仗师兄。 为了我们十组,您万万不能有如此想法啊。” ………… ………… 第一〇九章 编辑十组议金丹 钱易云摆摆手道:“确春过誉了。” 两人说着话,石良作为新人,不敢造次。 他眼望桌面,默默静坐,是一声也不吭。 这时,又有几人陆续进屋,相继落座。 “左三”位,庄一笑,中年男子,面容普通,人如其名,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左四”位,司徒幽燕,青春少女,美丽端庄; “右三”位,周作,中年容貌,面无表情,不苟言笑; “右四”位,图楠,青年男子,清瘦儒雅。 四人落座,石良与他们一一见礼。 庄一笑道:“咱们十组,老中青三代,真可谓是人才济济呀。” 说着,他看向右手旁的钱易云,“钱老,选拔赛开赛在即,您老要不要去碰碰运气。” 钱易云摆摆手,笑道:“去不了,去不了。 那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我就不去掺和了。” 庄一笑听罢,笑容不减,抿嘴点头。 他眯眼笑道:“我听说这次无为要联合东域众派,抱团夺牌。 有无为领衔,是安全无虞,机会难得呀。 我陪钱老走一趟,得了牌,以您老为先。” 钱易云抚须一笑,没有接口。 “什么机会难得?”便在此时,一个男子爽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话音未落,一前二后,三名修士走进了屋中。 众人一见,赶忙起身作揖道:“参见主编大人!” 来人,十组主编,安仁。 他面容年轻,浓眉大眼,风度翩翩,明灯巅峰。 在他的身后,还站了一男一女…… 中年男子名叫元苏,他脸型方正,眼睛深邃; 青年女子名叫夜无烟,她长相英气,神情清冷。 安仁挥挥手道:“诸位不必客气,快请坐。” “谢主编大人!” 安仁在主座坐下。 元苏、夜无烟一左一右紧随其后而坐。 编辑部中,主编的权力至高,他们是决策者,是发号施令者。 而副主编则是主编的助手,是具体事项的执行者。 虽说都是“副主编”,但是也要论资排辈的。 如何“论资排辈”? 这屋中座次就说明了一切。 能力强的、贡献大的,靠上首而坐; 辈份低的、能力差的,则敬陪末座。 像石良这样刚刚加入的新人,只能坐在右侧最末座,不可僭越。 安仁看看众人,眉头微微一皱,道:“深九还未到?” 很多人对情况不了解,不敢多言。 简确春垂首道:“深九去了三香宗,一直未归。” 安仁笑道:“认真工作是好事。 但,每次议事都迟到,就有些不应该了。” 简确春陪笑道:“大人教训的是,等见到他,我好好说说他。” 安仁微微点头,他声音宏亮道:“不等他了,我们开会。” 他看向石良,“今天,我们十组来了一位新人。” 说着,安仁伸手介绍道,“诸位,他叫石良,寄言前辈的高徒,刚刚明灯,大家见见。” 石良闻言,站起身来。 他对着众人恭敬作揖,道:“晚辈石良,见过主编大人,见过各位前辈。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有几人俱是笑脸相对,热情说道:“好说、好说。” 有几人沉默不言,面无表情地点头示意。 介绍完毕,安仁接着道:“今天我们议一议十大金丹排行榜。 这段时间,大陆上有众多天才弟子结丹。 比如,无为自然道宗的叶清径; 剑林宗的秦虹; 北极阁的白下; 太乙真宗的谷里…… 大家议议,旧的榜单之中是否需要进行更换。 诸位不必拘束,尽可畅所欲言。” 评选十大金丹,要从战力、潜力等各方面加以综合评判。 小说门有他们独有的消息网,包括但不限于:买消息,他人投稿,采访报道,暗桩暗线等等。 几人互相看了看,似在沉吟,都未开口。 这时,坐在“左一”位的元苏,率先开口:“综合来看,无为的叶清径应有一席。” 此言一出,包括安仁在内的一众编辑,俱都点头认可。 钱易云捋了捋他那稀疏的短须,道:“老夫有幸参加了叶清径的金丹大典。 那场面隆重华丽,宾客云集,平生仅见啊。 无为高层一个不落,俱都到场,可见对其的重视。 元苏之言正合我意,叶清径当占一席。” 钱易云说完,简确春接口道:“不错,我同意。 这十八岁的金丹真可谓是仙才矣。 放眼惟宁大陆,有此资质者寥寥。” 这时,不苟言笑的周作,开口道:“无为叶家,家世赫然。 先辈老祖不论,只说这目下两代…… 想当年,叶清径的父亲,那可是惟宁第一神啊。 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叶清径绝对有资格占一席。 通览这份金丹旧榜,我意,排名应在五、六之位。” 众人点头,都无异议。 安仁一锤定音道:“可!就先定在‘六’位上。” 此事就此定下,这时,庄一笑道:“诸位,我收到消息,那个叫左水东的散修,已于年前,在南域太平门成功结丹了。 当时他才二十岁呀! 就这份资质而言,与那些大派弟子相比,也不遑多让吧。 我思来想去,都觉这事颇为新奇,不知大家怎么看?” 左水东之名,在小说门那是大大的“有名”。 当年,他在“杂闻”上慷慨陈词,与太乙隔空打擂,令修真界热议纷纭,品论不断。 “杂闻”销量也随之暴增了近三成。 接着,他又在懒慢斋代表小说门出战,力保小说门颜面不失。 要知道,懒慢斋虽名声不显,但当时几位实力化神在场,庆典规格极高。不是什么人都可参加的。 左水东能参与其中,并受礼遇,令人十分费解。 此事发酵,一时间在小说门中传为佳话,令人惊叹连连。 也就在不久之前,太乙发布公告,解除了对他的通缉。 真相大白,清者自清,这份韧劲,这份际遇,一桩桩、一件件不得不令人感慨深思啊! 如今他以散修之身、双十之龄成功结丹,这又不得不令人再次惊呼称赞。 石良一直默默静坐,一言不发。 此时,当他听到庄一笑提及好友左水东之名时,身心不禁一紧,神情极度专注起来。 元苏略有不屑道:“有何新奇? 无烟、图楠、幽燕、深九,那一个不是在此年龄,擢身此境。 我看啊,无甚稀奇之处。” 钱易云接口道:“元苏所言不差。 老夫关注他很久了…… 先说他窜逃至北域,这完全是太乙托大、南域众派无能之举; 再来说他在懒慢斋的表现,这也是沾我宗门之光所致。 真相大白之后,他心中巨石落下,人安心定,机缘巧合之下,这才得以侥幸结丹。 修真漫长,无以为继,以后再想升境,却是难、难、难啊! 老夫敢断言,此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简确春附合道:“钱老所言极是。 这小子祖坟冒了青烟,才得以转危为安,逆袭呈祥了。” 众人哄笑,石良却是心火上蹿。 自己的好友居然被说得如此不堪。 石良觉得,有必要为左水东声援几句。 他鼓起勇气,站起身,作揖一圈道:“在左水东还是筑基之初,晚辈就与他相识了。 后来,我俩一同渡江,一同参加懒慢斋庆典…… 其间,我对他的了解是越来越深。 此人,才华横溢,文武双佳,综合实力绝不像几位前辈说的那么不堪。” 有人质疑,还是一个刚刚加入的新人发声,这令元苏、钱易云的脸色极为不好看。 元苏脸一板,刚准备教训他几句,只听石良又笑言道: “晚辈第一次参加议事,本不该开口言语。 但是,主编大人尊口已开,下令我等,尽可畅所欲言,直抒胸怀。 晚辈惶恐之至,不敢不从。 如有不合规矩之处,还望各位前辈见谅。” 钱易云闻听此言,心中暗道:“你还惶恐?我看你是牛犊乱冲。 拿主编压我?小子,哼哼……” 钱易云刚想发作,忽然转念一想,“有元苏挡在前面,我大可退一步,静观其变,没必要非得出头。” 一念至此,钱易云安心宽坐。 此时屋中,安仁没有说话,他微笑以待,伸手示意石良落座。 在安仁右手边的夜无烟,一直都是冷如冰霜。 好似黑夜凉茶,又似冰雕一座,是一言不发,冷眼看众人。 简确春望望钱易云,又看看元苏,他默然无言,等待着时机乍现。 庄一笑一直面带微笑,见有人掺和进来,甚是欣喜。 而他对面的周作,神情专注,似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两个年轻人图楠、司徒幽燕相对而坐,二人互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也在等待着某个时机的到来。 在场众人,除了主编之外,元苏最大。 “左一”之位,一人之上,九人之下,主位如花,花在眼前,伸手即摘。 当年安仁也是坐在此位,然后成功晋升的。 元苏思考完毕,他准备稍稍教训一下此人…… 立立威,让这个新人知道,十组之中,不只是只有主编,还有他元苏。 元苏刚要开口,一个年龄约摸十八、九岁,一袭青衫,头戴学子帽的少年,窜了进来。 ………… ………… 第一一〇章 惶恐惶恐人难安 甫一进屋,少年就对着安仁,毕恭毕敬地作揖道: “深九来迟,望主编大人责罚。” 安仁笑道:“深九,听说你去了三香宗?” 李深九躬着身,答道:“回大人的话,深九确实去了三香宗。 本来小子此去,只为庆贺下关结丹。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兰园派山门遭劫。 小子又转道前去调查、报道,这才耽误了行程。 小子惶恐,望主编大人恕罪。” 钱易云听罢,心中发笑,“又是一头'惶恐'牛犊,以后咱们十组要热闹喽。” 安仁加重语气,又道:“一次两次就算了。怎么每次你都迟到? 这些新闻好像是算着时间,等着你似的。” 李深九表面恭敬,心中满不在乎。 这第十组氛围不好,他早就不想待了。 于是乎,李深九开口吟道: “小子惶恐惶恐, 心下惊悚惊悚。 定当用功用功, 常伴青嵩青松。 鞠躬,鞠躬, 不负期许浓浓。” 李深九,小说门天才弟子,掌门的亲传爱徒,背景深厚。 安仁虽是他的直管上司,但有些事、有些话,都不可做的太过。 虽说他次次迟到,但是他一不偷懒,二不耍滑,全身心为了工作,你也挑不出他的大错。 这时,简确春为李深九打圆场道:“主编大人,看在他一心报效宗门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 以后,我会时时督促于他的。” 安仁一笑,借此“台阶”而下。 他淡淡道:“下不为例,回座吧。” 安仁说完,简确春赶忙朝李深九使了一个眼色。 李深九会意,作礼道:“谢主编大人宽宏。” 李深九落座,他与石良相对而坐,是近在咫尺,抬头即见。 李深九并不认识石良,他见有新人加入,遂礼貌性地对着石良点头示意。 石良垂首回礼,两人就算见过了。 李深九刚一坐定,就神识传音司徒幽燕,“今天议什么?” 司徒幽燕神识回道:“十大金丹。” 一段插曲之后,议论继续。 元苏语气略带威严道:“散修无功、无法、无财、无地,修真资源是一样也无,今后何以为继?” 元苏用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我不否认此人的文采。 但是,在修真界中,一看绝对战力;二看境界传承;三看背景家世…… 他有什么?又何谈综合实力?” 元苏语气加重,“石良,你不能因为与他交好,就全然不顾客观事实。 咱们在这里议事,不能凭借个人主观臆断,来评判一个人的能力、一件事情的对错。” 元苏再次加重语气,他手敲桌面威严道:“我们要对全天下的修士负责。” 钱易云眯眼捻须,跟进道: “不错。元苏所言不差。 据我所知,散修的修行资源,大多是偷鸡摸狗而来。” 说着,他偏头看向李深九道:“深九,此次兰园被窃,你调查清楚了吗?是何人所为啊?” 钱易云抓着李深九话中一词不放,李深九笑脸以对,并不答他的话。 此时,简确春说道:“钱老,深九仓促报道,哪能查察清楚。 再说了,他一个文弱小生,你让他侦查办案、追凶缉盗,确实为难他了。” 钱易云笑道:“是他自己说前去调查的,我可没有指派他去。 再者说,我这把老骨头也指挥不动他啊。” 简确春陪着笑,“毕竟他还是一个孩子,说话不够周全,请钱老宽宏。” 钱易云双眼一眯,回道:“老夫不敢哟。” 此时此刻,屋中气氛有些古怪: 主编安仁全无表态,一言不发; 夜无烟依旧冷眼旁观,冰气潇飒; 庄一笑,微笑常驻,浅露白牙; 周作面无表情,自顾沉思,不理暗煞; 图楠、司徒幽燕,想说却不敢说,嘴闭如闸; 石良静静默坐,心中隐忍,仿若释迦。 便在此时,李深九站起身来,作揖言道:“小子虽然没有调查清楚。 但是,途中我遇见了一个人。” 众人都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简确春适时问道:“何人?” 李深九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道:“左!水!东!”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不一,有人暗道一声:“热闹来了,屋起'烽烟'。” 有人眼神一凝,心中起念; 有人相视一眼,眸光四显; 有人嘴角一翘,静待后篇; 有人结束沉思,凝望一眼; 有人轻叹一声,乌鱼起涟…… 人虽不多,却是暗怀心思,各自肚肠。 李深九嘴角带笑,他今天非要搅一搅,这令人极不舒服的浑潭。 李深九看着众人表情,双手一伸道:“诸位莫急,听我道来。” 顿了顿,李深九复言道:“我与下关一路同行,及至某山,遇见了此人。 中途发生了一些误会,下关抬手便打。 没承想,此人拳威赫赫,只寥寥数拳,就将下关打落山中。 虽说下关并未使出全力,但是那人全程也都是轻松惬意,毫无压力可言。 他拳法悠然,身姿飘逸,举手投足间,有如闲庭信步,悠哉探花…… 遁速之快,拳力之重,犹在下关之上。” 说到此处,李深九扫了众人一眼,又道:“一看战力,二看境界…… 凭着如此战力,不知他是否可以在金丹榜上,占有一席之地啊?” 李深九说完,又补了一句: “小子刚刚所说,实事求是,半点主观臆断也无,客观真实,还请诸位评判。” 此言一出,犹如石落静湖,在众人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石良对着李深九,垂首一礼,投来深深敬意; 图楠、司徒幽燕看向李深九,他二人眼中,闪着赞赏之色; 面无表情的周作,此时也是嘴角微翘; 简确春四顾而望,心中开始为李深九准备说辞; 钱易云捻须眯眼,似在盘算着什么; 冷若冰霜的夜无烟,双眸之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欣喜之色; 安仁宽坐,元苏板脸。 这时,庄一笑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 我就说嘛,此子殊为新奇。我提议,加大对此人的关注。” 周作嗓音浑厚,开口道:“我说两点。 一,此人是在南域太平门结的丹; 二,当日是大厂真师与叶清径同往太乙山门,为其澄清了事实。这才致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这不是偶然,请诸位深思。” 一直以来,图楠与司徒幽燕都没什么说话的份。 见时机已至,司徒幽燕鼓起勇气,开口道:“我也觉得应该给这个散修,多一些的关注。 修真界不光光有大派仙才,还有那些气运加身的散修。” 一人领头,众人起。 图楠也开口道:“我们创刊《惟宁杂闻》的初衷是什么? 不是为了某些大派所办,而是面向所有修士。 那些坚韧不拔,不断奋斗的散修,应予以尊重。” 夜无烟看向安仁,她嗓音冰冷,第一次开口道:“主编大人,我同意他们所说……” 六人表了态,钱易云退让不言,元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元苏觉得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威信尽扫,以后如何主持十组的工作? 此时,安仁开口道:“可! 虽说他打败了下关,但是依我之见,那只是相互切磋,并不能说明全部。 此人结得金丹之后,从未在公开场合出过手。 如果将他安置在榜单之中,会令全天下人不服。” 安仁顿了顿,又复言道:“这样吧,此次榜单,只调整一人。 其他人等到惟宁选拔赛之后再议。 也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天才们的表现。” 安仁说得中肯,众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安仁看了一眼众人,又道:“说到惟宁选拔赛,有一件事我要和大家说一声。”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安仁,安仁道: “宗门已经下令,本次大赛,六到十组各派一人参加报道。 大家议议,派谁去?” 小说门乃属儒门一系,战力孱弱,不擅斗战。 惟宁选拔赛,危险重重,性命难保。 每次大赛,小说门都有损伤,全军覆没也是时有发生。 外面为了这个百年一次的大赛,争得头破血流,打生打死。 而小说门这边,却对此毫无兴趣,避之不迭。 安仁的话,就好像是一道“催命符”一般,令全场众人,沉默不语。 ………… ………… 第一一一章 万里风烟入琪琚 元苏好像找到了一个反击的契机。 他开口道:“遥想当年我参加选拔赛那会儿。 全大陆的优秀金丹都汇聚于一处,那是何等盛况啊! 现在想来,依旧令我心潮澎湃。 赛场之中,竞争虽然激烈,但绝大部分修士,是出手适度,分寸有数,进退节制,非狼非虎。” 顿了顿,元苏面带憧憬、感慨之色,又复言道: “这一生,我能有幸参加这样的盛会,知足矣!此生无憾矣! 现在我和钱老都老了,以后咱们十组,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挑大梁了。 这场盛事,百年一次,年轻人应该去见识见识。 一不宗门之托,二不负修行韶华。 这是一份责任,也是一份荣光……” 见没人说话,元苏双眼一凝,“深九、石良,你们俩商量一下,看看谁去?” 说完,元苏又补了一句: “哦,对了。石良,你可以叫上左水东,让他也去体验体验、见识见识嘛。” 钱易云适时地接话道:“不错。那小子是否真有实力,一去便知。 也省得我们在此,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争执不下,伤了和气。” 说到这里,钱易云摆摆手,似在总结前语:“没必要,没必要。” 石良真受不了这些夹枪带棒的话语。 他一气之下,起身作揖道:“主编大人,此事也无需商量了,石良愿往。” 此言一出,屋中几个年轻人都吃惊地看着石良…… 某人心中一叹,“唉!还是太年轻了。” 钱易云笑着捻须,元苏嘴角微翘。 安仁确认道:“石良你确定?” 石良垂首一躬,斩钉截铁道:“确定!” ………… 这事就此定下,众人又商量了几个不大不小的事之后,安仁宣布散会。 安仁率先离座,迈步而去,元苏、夜无烟紧随。 见安仁走了,其他八人也纷纷站起,准备离开。 钱易云边走边吟: “牛犊乱冲,惶恐惶恐; 天高地厚,不懂不懂。 风云无常,巨渊朦胧; 以笔作剑,墨洒长空; 英年早薨,惜哉悲痛; 叫声好汉,英雄英雄……” 石良双拳紧握,挥袖反击道: “牛儿憨憨冲天起, 一角撕破夕阳云。 虎穴龙潭良石穿, 枯树易折叹钱君。” 钱易云眼神一凛,指着石良道:“竖子敢尔……” “哈哈哈哈……”石良也不理他,拂袖大笑,扬长而去。 这正是: 编辑十组个个强, 乌云难覆此金光。 东君威武无人识, 一石激起千层浪。 ………… 富贵山,一间雅室之中。 两人跪坐于席,身前一案。 一人煮水煎茶,一人微笑宽坐。 石良一边给师父倒茶,一边有些委屈地说道: “师父,为何要将徒儿安排进这鱼龙混杂的第十组?” 贺寄言抿了一口香茶,眯眼笑道:“怎么,十组不好吗?” 石良摇着头、低着眉,回道:“不好不好,一点不好。” “哈哈哈哈……”贺寄言大笑,“徒弟,你见到李深九了吗?” 石良垂首道:“见到了。” 贺寄言端起茶盏,道:“他是掌门的亲传弟子。 连掌门都将自己的爱徒安置于此,这说明了什么?” 石良不答,贺寄言饮尽香茶,笑道:“这说明此处好得很呐。” 石良不明其意,也不想深问,他一面给师父添茶,一面说道: “师父,那个钱易云什么来头?对宗门有何贡献?” 贺寄言一愣,“他啊?” 想了想,贺寄言对“贡献”一事只字不提,他开口道:“他钱家与无为大明有旧。” 石良不解,“有旧?师父,徒儿不懂,还请明示。” 贺寄言喝着茶,幽幽道:“大明自出生,再到后来去无为修道,这中间都是在钱家度过的。” 石良追问:“大明真师是钱家人?” 贺寄轻轻摇头,“不是。” 石良一问即解,一惑又起,“这却是为何?那大明真师的父母呢?” 贺寄言淡淡道:“为师级别不够,查阅不到。” 见师父如此说,石良也不再追问,他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 见自家徒弟不快,贺寄言语重心长道:“任何事情,要分多面来看。 你要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存在,并将这些不同的声音和谐起来,求同存异。 有些时候,表面看上去一团和气,其实未必同心啊! 现在大家都将'情绪'放在台面上,这不是很好嘛。 石良,为师对你期望甚高,相信你一定能协调好众人。” 石良颔首叹道:“师父,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徒儿要去参加惟宁选拔赛了。” 贺寄言听罢,心中微微一叹。 这宗门之令不可违背。 六至十组为金丹之组,里面都是明灯境修士。 本次需要报道大赛,大家都不愿往,宗门只能强行征调。 是福是祸,是生是死,端看自家造化了。 沉默了一会儿,贺寄言开口道:“当年为师也参加过。” 石良抬头看向贺寄言,等待训示。 贺寄言又道:“那次去了十个人,就我一人活了下来。” 石良闻听此言,心中有些后悔,他怪自己当时太过冲动…… 他思绪紊乱,不禁暗自发问:“这虎穴龙潭,‘良石’可穿否?” 贺寄言可不知道自家徒弟的心思,他继续言道:“石良,你要记住……” 石良收束心神,正襟危坐,仔细聆听。 贺寄言郑重道:“第一,不要碰火牌; 第二,尽可能靠近无为战阵,随大队而行; 第三,有人打斗,立即远离,别想着报道记录。 活下来,才是你第一要旨。” 石良听得认真,深深颔首。 说完话,贺寄言掏出一本小册,递予石良。 “这是为师私人心得,你务必认真研读,不可怠慢。” 石良接过小册,郑重一礼。 收好小册,石良一边添茶,一边平静道:“师父,徒儿要离山一段时间。” 缓了缓,石良语带决别之情,复言道:“和朋友们当面道别。” 贺寄言听罢,心中一紧。 “唉……”他微叹道:“好,你自去,十组那边,我会为你说明的。” 石良站起身来,目视贺寄言。 停了两息,石良五体投地,大礼拜下,“谢恩师,师尊保重。” ………… 当左水东的双脚,刚刚踩在北域地界上之时,一枚剑信,携光而来。 左水东神识一扫,信曰: 死鱼,东西收到了,盒子很好看。 左水东眼神极柔,眯眼而笑,他收起剑信,哈哈大笑道:“足矣!足矣!” 事情全部办妥,左水东心情愉悦…… 他身形一闪,踏云伴风,高歌一首: “风云伴我回家兮,鸟儿归林入巢去; 天地苍茫任游兮,定教山河见我履; 乾坤耿耿育物兮,万法归一造化聚; 一生不忘此情意,吾心安处是仙寓。 ………… 在嘹亮的歌声之中,左水东向着九华山琪琚峰的方向,急遁而去。 悠悠浮云青山隐, 琪琚寂幽绿草茵。 灵风带春卧树眠, 曾闻鹰唳鸟惊心。 文星犹见少年姿, 贺词赠予喷血君。 书楼躺椅一目寝, 花虎酿酒敬来宾。 长发飘飘三毛闲, 瘦牛清扫满堂馨。 孔闭关、八门守, 六通巡山伴飞禽。 小农憨、小兵勤, 胖四翻炒百花寻。 苍茫天地万物孕, 浩气氤氲游子临。 琪琚峰山脚之处,一个粗眉大眼的壮汉正席地而坐,研读阵书。 这时,一阵轻风拂过,风中带声,“八哥,我回来了。” 八门抬头一愣,四顾而望,风消尘敛之际,音落人无踪。 风儿呼呼,沿山道朝着山顶继续前行…… 山道上,一个身穿圆领青袍,体型适中的青年男子,正在悠哉巡山。 这时,风过留声,“六哥,我回来了。” 六通闻言,反应极快,他身形一展,遁术全开,循声追风而去…… 可是,任凭六通如何尽力运功,却是只能吃灰咽尘,与轻风的距离越拉越远。 六通停下身形,不再追赶,他心中暗道一声:“真快!” 风儿一起青松摆, 风去无痕百花开。 风中犹带哈哈笑, 风辞云伴入书斋。 三毛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小盹…… 忽然间,他只觉轻风一抚,眼前一暗,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三哥,我回来了。” 三毛睁眼细看,一个龙眉凤目的昂藏少年,正立于自己身前。 三毛一惊,接着又是一喜,他立即起身,笑道:“水东,你回来了,为兄甚是想念。” 左水东拱手作礼道:“多谢三哥挂念。” 两人寒暄一番,左水东又来到了百花盆景之处。 他俯身而观,朝着里面拱手道:“土哥、小农,我回来了。” 农忙已过,两个小人正悠闲地躺在椅子上,闭目晒着太阳。 闻听此言,二人睁开双眼…… “土地”小兵伸了个懒腰,说道:“哦,是左水东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允许你再休息一日,后天准时来此点卯,课程学业可不能荒废了。” 左水东笑道:“小子省得,绝不忘‘恩师’教诲。” ………… ………… 第一一二章 致礼书斋东归旅 “嗯!”小兵点头道:“孺子可教。” 这时,“小树精”小农道:“左水东,你这趟远行,有没有给我们……有没有给土哥带礼物啊?” 小兵闻言,摆摆手,文绉绉地说道:“哎……本师两袖清风,高风亮节,怎好收学子之礼,小龙你妄言了。” 虽如此说,但是小兵的心中,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左水东笑道:“来得匆忙,礼物未备。 不过,我给两位带了一个朋友。” 说着,他就从怀中掏出了一朵喇叭花…… 小花儿,身一躬,挥挥花手道珍重; 小纸人,心不舍,遥遥一揖唱送歌。 禔甲送别喇叭走,一纸一花好朋友。 左水东对着喇叭花道:“花儿花儿,咱们到家了。 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一处世外桃园,希望你喜欢。” 左水东将花儿放入盆景之中…… 喇叭花一入百花盆景,花身一变,立时就幻化出一个身姿曼妙的美丽少女来。 只见她身着一袭紫蓝色喇叭花衣,面容秀丽,雅致动人。 来到新环境,小花垂着头,腼腆一笑。 花儿入园,小兵、小农二人定睛一看,四眼发直,他二人都不约而同地起身相迎。 小兵眼角一瞥,手臂一挥,使出洪荒之力,一把就将小农远远推开。 推开了小农,小兵一路狂奔,直冲小花而去。 小农全神贯注,未有防备,他被小兵蛮力一推,脚步不稳,立即摔倒在地。 小农身体壮实,未感疼痛,赶忙爬起身来…… 他一怕失礼尴尬,让人笑话;二怕姿态不雅,美人印象不佳。 小农望着小兵远去的背影,气鼓鼓地重重一哼。 小兵来到小花近前,躬身作礼道:“姑娘,小生有礼了。 我叫小兵,大家都尊称我一声‘土哥’。” 小花施了一个万福,柔柔道: “我本名叫喇叭花,公子又为我取了一个别名叫‘芊妞’。 土哥就喊我‘芊妞’吧,初来贵地,请多多关照。” 小兵喜道:“姑娘花名甚是好听。 姑娘有所不知,你家公子是我学生,咱们既是一家,姑娘只管宽住。” 小兵拍拍胸脯,又道:“在这里,无人敢欺,无人敢扰,姑娘尽管放心…… 姑娘初来,我带你参观参观。” “好,多谢土哥。” 小兵领着芊妞四处闲逛,他介绍道:“芊妞,我们这里四季如春,风景如画……保镖随行,桃园仙家……” 看着芊妞喜欢这里,并能很快地融入进去,左水东甚喜。 当日左水东对传信小花的承诺,现已兑现。 他团团一拱,告辞而去。 直到此刻,对于左水东来说,才是诸事已毕,承诺已兑。 轻风再起,脚步不停; 身儿飘飘,一一礼敬。 一座书楼静静地矗立在山中某处。 此时,一阵轻风悠悠而来…… 风儿绕楼三匝,而后一钻而入,又穿堂而出。 风儿无声无息而来,又悄无声息而去…… 它只在楼中某处,留下一句有如蚊蝇般的轻声低语,“一目大哥,我回来了。” 一目正在“睡觉”,他双眼未睁,嘴角轻翘,心中暗道:“长本事了。” 风儿寻着淡淡酒香,又来到了酒窖。 此时酒已成酿,万事大吉。 二虎、五花,闲来无事,一椅一凳正在捧书细读。 这时,二虎似有所觉,他眼神一凝,拔身而起,“虎拳”一展,向着风中某物打去。 风儿聚拢成团,翩翩一闪,绕着二虎的腰间轻轻而过。 二虎心下大惊,“如果此人要害自家性命,怕是此刻不死也是重伤。” 五花见二哥对着空气挥拳,他飞身而起,来到二虎身前,“二哥,怎么了?” 二虎没有理五花,他对着风过之处,朗声道:“你是何人?” 一道熟悉地声音传来,“二哥、五哥,我回来了。刚刚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话音未落,风云聚散之间,显现出一个身材高大、俊朗不凡的少年来。 只见这个少年拱手俯身,正对着二人行礼。 二虎、五花一见来人,又惊又喜,异口同声道:“水东!” 左水东哈哈一笑,“是我,是我。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左水东悬在半空,身形一转,他抬头一嗅,又道:“还是懒慢斋的酒香啊!” 二虎、五花飞抵近前,二虎爽朗一笑,“我看你是想念此酒吧。” 此言一出,三人大笑…… ………… 懒慢斋,厨房“战场”! 七孔闭关冲境,九牛接替他的清扫工作之后,厨房这里,就只剩下四达一人了。 虽然蔡十九也会经常过来帮忙,但是比起九牛,四达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少一个人吃饭,这活儿是半分未减。 此刻,厨房之内,菜香弥漫,汤气蒸腾,四达正在锅中翻炒着一盘菜肴。 此菜名乃左水东所起,叫: 秋日丰收,绿镰见麦浪; 晒谷入仓,孝敬爹和娘。 菜名虽长,但字字真切,是为懒慢斋名菜。 便在此时,一阵轻风混入菜香汤气之中…… 风儿来到四达耳边,温声细语道: “粗细均匀,双丝齐分,刀法确实精准; 火候正旺,翻炒得力,咸淡十分适宜; 小弟见礼,四哥辛苦,心中万分敬服。” 四达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他先是一愣,继而一喜……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人”而言,他道: “粗细不均,丝短半分,刀法略有不准; 翻炒不力,火候犹旺,咸淡貌似过量; 四哥回礼,主厨大人,快快现出本真。” 话音刚落,左水东既已站在了四达身前。 左水东拱手笑道:“四哥我回来了。” 四达将菜装盘,并将自己的“苦难”,诉说给左水东听。 左水东知道他“口是心非”,遂笑言道:“小弟掐指一算,料到四哥‘危难’,是不管不顾,日月伴行,风云一路。” 四达哈哈一笑道:“见过师父了吗?” “还没?” “那你快去快去,别在这里待着了。” “不要我帮忙啊?” “不用不用。我烧什么他们就吃什么。也就是你会惯着他们,老哥我可管不了那许多。” “好,那我走了……” 说完,左水东微微一笑,拱手告辞…… 左水东一路风行,去寻找九牛,汇文。 自家宅院、舍区……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 及至文星楼前,左水东终于发现了九牛。 左水东现身于楼外,风儿随之四散。 左水东立现身形,他一面跨步进堂,一面喊道:“九弟!” 九牛正在打扫,闻听呼唤之声,立即停下手中动作,偏头看去。 “左大哥,你回来了!”九牛见到左水东,十分兴奋,快步迎上前来。 两年未见,九牛的境界已升至修身境中期。 他长高了一些,身材也稍稍胖了一点,面庞也越发的俊秀起来。 不过,整体看上去,依旧显得单薄、瘦弱。 左水东拍了拍九牛的肩头,笑道:“九弟越来越英俊了。” 九牛腼腆一笑:“哪有。” 左水东笑问道:“汇文他们呢?” 九牛回道:“在竹楼和师父下棋。” 左水东点点头,“好,晚上想吃啥?我给你做。” 九牛闻言,双眸精光一闪,他也不和左水东客气,立即脱口说道: “巨尾小鱼唱乡歌, 身穿铠甲镇山河。 金光闪闪耀乾坤, 誓守家乡把命舍。” 这道菜也是懒慢斋名菜,为左水东独创。 左水东听罢,会心一笑,“好!”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左水东微笑离开…… 他走出文星楼,心中暗忖道:“这孩子怎么老想着吃鱼呢?” 左水没有找到答案,他笑着摇头,径往竹楼而去。 此时此刻,懒慢斋二层竹楼之中,斋主周燊么正与汇文手谈,蔡十九随侍左右。 刚下两手,汇文笑道:“斋主大人,咱们一盘定输赢,订个彩头如何?” 周燊么落下一子,点指汇文道:“照这样下去,我这琪琚峰都要输给你了。 你小子坏得很呐,不来不来。” 汇文也不指望周燊么能答应,他只是玩笑而已。 周燊么端起茶碗,刚送到嘴边,突兀地,他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汇文、蔡十九不明其故,都疑惑不解地看向周燊么。 周燊么笑罢,茶也不喝了,他起身吟道: “左眼跳,喜鹊叫,一年将近游子到; 嘴角翘,青山笑,刀儿回鞘乐逍遥。” 汇文、蔡十九莫名其妙,互视一眼。 就在周燊么口占声中,又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 “小子左水东回来了,特来给斋主大人请安。” ………… ………… 第一一三章 天地庖左修城匠 周燊么笑意浓浓,刚准备迈步出门相迎…… 便在此时,一阵轻风从他的身边拂过,一个小小身影倏忽而去。 周燊么一愣之际,外面已传来了汇文的大笑声,“东哥,你没死啊? 我刚刚还和斋主商量,看看能否将你的尸骨寻回来呢?” 话虽然有些不好听,但是里面满含着汇文的殷殷之情。 这就是汇文的说话方式,尖酸刻薄,却又真情深蕴。 左水东笑看汇文,两年未见,这身高个头是一寸未长。 左水东矮下身子,与汇文同高。 他目光灼灼,拍着汇文的肩膀,笑道: “命运所指,两虎山中对峙; 没人给我收尸,任百兽千禽啃食; 如此悲惨,不能死、不能死; 心中常念一誓,拱手死神,告辞告辞。” 汇文眼含热泪,满脸带笑,他柔声道: “东哥快跑,风云让道; 乾坤流转,日月嗷嗷; 众神护佑,天地如轿; 岁月倏忽,四时飙飙; 再见东君,汇文大笑; 携手同行,共挖巨宝!” 左水东接口应道:“好!好!好!”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汇文喜极而泣,放声大笑; 左水东被他真情所感,泪珠挂角。 俩人大笑之际,周燊么、蔡十九走了出来。 左水东平复了一下心情,他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小子左水东拜见斋主!不知斋主一切安好否?” 周燊么作揖,开怀一笑道:“你一回来我什么都好。” 言罢,两人大笑了起来…… 这时,蔡十九上前两步,躬身作礼道:“师侄拜见师伯。” 左水东回礼笑道:“蔡老无需客气。” 众人一番寒暄,遂迈步进楼落座,蔡十九看茶,汇文陪坐。 周燊么笑对左水东,道:“水东都已金丹境啦,如此资质,天下难找啊!” 左水东谦虚道:“诸事已了,侥幸结丹,斋主谬赞,小子惭愧。” 周燊么道:“你再无挂碍,以后就在山中安心修行吧。 凭你这份资质,用不了几年,绝对可以上境元婴。” 左水东回道:“小子没想过那许多,尽自己努力,顺应机缘,随遇而安就好。” 周燊么点点头,是笑而不语…… 左水东回来了,斋主周燊么传令全山众人,为左水东接风。 有如过年一般,文星楼前,灯笼高挂,火烛连排,广场上又置起了一张大圆桌。 众人不和左水东“客气”,左水东也不见外。 他主厨战裙一围,几个“小兵”纷纷到岗,整肃端礼,等待着“将军”下令,一场“战役”即将打响…… 左水东冒着烈焰浓烟,中线主攻; 四达侧翼辅助,随时接应; 汇文水跑包抄,清洗一切; 九牛刀兵嚯嚯,先行准备; 六通粮草供给,保障后勤; 蔡十九斥候先行,择菜探路。 每人负责一块,忙得不可开交。 随着“滋啦”一声、烟雾一起,“战役”打响…… 守家乡,敬爹娘,水蛇只在小河浪。 红甲一披巨钳张,横行天下江湖闯; 天气热、地气腾,乾坤孕育好儿郎…… 山鸡望,烩牛囊,地鹅不甘南墙撞。 姑姑奇特身带香,身材高大本领强; 戴上草帽下绿田,身姿飘展美娇娘…… 荷藕网,豆腐壤,阴阳双气伴香肠。 能飞能游鸭君棒,嘎嘎一声天地掌; 砂锅巨阁清泉注,母鸡欢喜水中躺…… 飞禽翔,小龙降,对虾携手甜双双。 身背巨骨烈油蹚,风吹日晒腊肉刚。 面皮铺展迎众菜,葱瓜双丝蘸甜酱…… 冬瓜壮,南瓜胖,西瓜肥肥望北怅。 桃仁白帆风飘扬,氤氲之气抱野蔷。 肉片傲娇红海游,玉米脱下翠绿裳…… 鳝鱼嚷,肘子让,如意金卷落海棠。 仙锦花糕白玉浆,林中鲜贝梅花尝。 水拍茉莉雀舌毫,径往文星,万寿无疆! ………… 入夜! 左水东和汇文,回到了自家屋中。 两人前厅落座,左水东问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勤勉修行?” 汇文苦着一张脸道:“东哥,我可没偷懒。 你教我的心法口诀,我是天天勤练,可是…… 我能感受到灵气,却不能集聚为我所用。” 左水东看着汇文,点点头笑道:“别急,我来看看。” 说着,他心念一起,神识小人离体而出,立时就进入了汇文的内景天中。 左水东站在一座破败不堪的巨城前,心中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此城,左水东凭生仅见,比之若椰城也不知道大上了多少倍。 城墙九成坍塌,瓦砾遍地,一片废墟。 从保留下来的城垣来看,此城当时是何等的恢弘壮美,繁盛辉煌。 虽然左水东已经感觉到了汇文的不凡,但是亲历其间,还是让左水东不得不再次审视起汇文来…… 一个邋遢小乞丐,当街抢食; 身怀法力境界,却又无法聚灵修练; 记忆不复存在,却记得自己,非要一路相随; 说话尖酸刻薄,却又真情深蕴; 遁术奇特,棋艺无双…… 想着想着,左水东不禁自问道:“这个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他是谁?又会是谁?” 少顷,左水东心神回归,他深深地看了汇文一眼。 左水东面带微笑,温言道: “别急,我有办法,咱们试试看,你跟我来。” 说着,左水东站起身,领着汇文走进了内屋之中。 俩人在榻上对坐,左水东笑道: “晚上就别睡觉了,我们俩一起修练。” 汇文点点头,应了一声。 左水东开口道:“运功!起法!” 汇文闻言,立即凝神闭目,启动“上德”心诀…… 左水东人身内景天中,圆顶方身的道宫之内,玉册缓缓展开,集天地山水之灵气,有如大江之水滔滔而来…… 左水东握住汇文的双手,神识小人再次进入汇文的内景天中。 不多时,浓郁、澎渤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冲身而来。 左水东引灵入体,再入汇文之身。 在汇文的内景天中,左水东哈哈一笑道: “汇文,你什么都不用管,只需专心运法,其他的就交给你东哥了。” 空中传来汇文的声音,“嗯!” 左水东望着这座残破巨城,他信心十足地吟道: “汇文汇文别心伤, 城破墙倒东哥帮。 重建巨城奈我何? 哥是内景修城匠。 日月乾坤自造化, 风云再起见辉煌。” 灵气入得汇文之体,就如流星过境一般,是一晃而过、一闪即没。 左水东毫不在意,他来到一处断壁前,用力一摄,从莫明空间之中,掬来了一丝灵气。 左水东握灵在手,将之幻化成了一块崭新的城砖,并牢牢地砌补在城垣缺失之处。 左水东一面砌墙补缺,一面加大力道,全力祭使玉册。 琪琚峰灵气浓郁度为“七”。 玉册展开之后,集聚而来的灵气翻了两番。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此处的灵气已达到了恐怖的“二八”。 此时,再看汇文的内景天…… 灵气浓郁,宛如天雨横渡长空; 泛光带彩,横展开来,渐渐地形成了一条河流。 河流之水滔滔,流出汇文身体之后,又进入到了左水东之身。 左水东一分不取,又引导着“河水”,进入汇文的身体之中。 如此反复回环,新的又来,旧的不走,灵气越积越多,越聚越浓…… 身处此间,灵气缥缈,法烟朦胧,屋中只见两道金光,却是不见二人身影。 有如此浓郁、强大的灵气作保障,灵气河流越来越宽,越来越亮。 就犹如银河坠凡一般,横流铺展,亮彻内景乾坤。 “银河”将巨城点亮的同时,河畔边缘也流进了巨城之中。 一个个修补工匠,立身而起,散于巨城四周。 他们也和左水东一样,开始铺砌城垣,修补家园。 虽然人数不多,但也算是有所进展、初见成效了。 左水东欣慰一笑,心中喜道:“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了这一步,相信在不远的将来,这座巍巍巨城必将耀世而出。” 这正是: 巨城残破,银河挂空。 灵气作砖,致敬水东。 ………… ………… 第一一四章 云海仙境木门挡 汇文的情况稳定之后,左水东也借着如此浓郁的灵气,炼化其中一小部分作为补充、修练之用。 是修城、修练两不误。 这正是: 冥冥之中天意定, 他域相逢因果情。 一诺一誓千金重, 携手联袂度仙庭。 正在左水东专心致志、神魂玄远虚无之时。 他忽然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正领着三个金衣稚童在嬉闹玩耍。 画面温馨暖人,欢乐和谐。 左水东看得入神,这时,画面一闪,在左水东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位瘦骨嶙峋的白发老者来。 老者面容安详,正闭目凝坐,他无声无语,一动不动…… 过不多时,白发老者的身影,化为点点星光,随风而散,消失不见。 左水东凝望着众人消失之处,心中不禁暗忖道:“这五个人是谁?和汇文是什么关系?” ………… 日子就在这宁静祥和的氛围中一天天度过。 左水东每天如一,看书、学阵、掌勺、“修城”…… 从那天之后,左水东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五个人。 在为汇文铺砌墙砖的同时,左水东意外地发现,他的神识也在慢慢变强。 正是: 搬砖砌城匠,神识小人强。 一砖一砖铺,一点一点亮。 ………… 某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了九华山琪琚峰。 俩人沿陆路遁行,在矮个的带领之下,朝着某处而去。 这俩人杂事不闻,闲情不理,白天赶路,晚上打尖投宿。 二人身处客房之中也不休息,是榻上对坐,用功修练。 朝霞夕暮,金乌玉兔, 山鸟迎客,挥手松鼠。 在无人之处,高个子会放声大唱,其音悠然而宏亮: “云儿捧腹笑我傻,为何要追晴霞,你猜…… 风儿悄悄骂我呆,不高飞、将土踩,情怀…… 星月挂幕瞧不见,搬砖携瓦修仙,拳拳…… 灿阳为天地填色,少年抒情高歌,人和……” 某日! 一方窅然静谧的山林之中,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巨瀑飞泉、碧水潭潭。 这两个匆匆而来,急急而至的远行客,正是左水东与汇文。 “到了!” “就是这里?” “对!” “没有你带路,还真不好找。” “当日我就是从这里游出来的。” “…………” “…………” 飞流轰轰,落水哗哗; 鸟雀叽叽,摇叶沙沙; 众音齐鸣,沁心神化。 汇文搓着手,嘻嘻笑道:“东哥,我们马上就要发财了。” 左水东环顾四周,静静感受…… 少顷,他道:“走,去看看。” 左水东一声令下,汇文立即跃入深潭…… 左水东也不犹豫,他身形一纵,紧随汇文而去。 在汇文的带领之下,两人水中潜游,沿水道倾斜向上,过不多时,即来到了一座溶洞之内。 洞厅开阔宽敞,近百丈方圆。 洞中静谧幽暗,寂静无声,偶尔能听到“滴答”的水溅之声。 此声空灵轻荡,使整个溶洞更显静谧奇邃。 左水东环顾洞景,神识外扩,细细勘查,一一扫过。 汇文对洞中一切极为熟悉,他一路小跑来到一处石台前,指着石台对左水东大声道: “东哥,当日我醒来之时,就坐于此处。” 溶洞幽闭,汇文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开来,是久久不散。 左水东循声望去,随即他不急不缓,两步一跨,即来到了汇文身前。 左水东轻声叮嘱道:“以防万一,说话还是小声一点为好。” 汇文听话,他低声奇道:“东哥的意思是说,这里面会有危险?” 左水东笑道:“我这人谨慎惯了,凡事会多想一种‘可能’。” 汇文轻声一笑,“东哥放心好了,这里无人、无兽、无危险; 只有石柱、石幔、水石岩。” 左水东嘴角轻笑,拍了拍汇文的肩头。 汇文蹲下身子,用手指着台面某处,道:“东哥你来看……” 左水东定睛一看,在汇文所指之处,有两个小字——“汇文”。 汇文又道:“我的名字,由此而来。” 左水东闻言,在汇文身边蹲下。 他细细观察着这两个苍劲有力的小字。 忽然间,左水东发现台面之上,有一个圆形裂纹,好似一个坑封,又似岁月斑驳。 左水东用手轻轻抚摩此处,他神识一展,眼神顿凝。 顷刻间,左水东五指成爪,围着裂纹接口,深插其间。 左水东的手指深入台面之内,他向上一提、一带,掏出坑封的同时,也露出了一个小坑来。 此时,小坑之内,静静地“躺”着一根古朴木簪。 汇文见了,笑嘻嘻道:“东哥,我没骗你吧,确实有宝藏吧。” 左水东也不说话,他拿起木簪,仔细端详,神识一探…… 天地恍忽,乾坤迷蒙。 左水东发现自己已站在了一方云天之上。 四周云海茫茫,蓝白一线; 虚无缥缈玄之又玄; 似九霄清乾,又似极坤当面。 在不远处,有一扇木门立在云雾之间。 木门紧闭,两侧各站着一位身材巨大的威武神将。 神将一动不动,紧闭双目,好似石雕,又似彩塑。 左水东来到近前,欲开门一观。 便在此时,两位神将四目一睁,身体并作一处,有如一道巨大的城墙,挡在了左水东的身前。 这二人,瞪着双眼,俯瞰着左水东,异口同声道:“请回!” 声音洪亮如钟,凛然威严; 不容置疑,不予诡辩。 不让进,左水东也不硬闯。 一来,左水东并不是一个贪财恋宝之人; 二来,他怕一旦硬闯,必会发生打斗,稍有不慎,此物必定自爆。 到时神财未得,自己却落得一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一念至此,左水东十分果断,他收束心神,即刻退出了云巅仙海。 心神回归,左水东手拿木簪,无奈地笑了几声。 汇文之前见他不言不语,呆呆傻看,此刻又见他笑了起来,遂凑近问道: “怎么样?是不是一件好宝贝?能值多少银子?” 左水东笑意不减看向汇文,他心中暗道:“此簪神奇又特殊,梦幻似仙筑,应该是他的随身之物。” 左水东将木簪递出,点头道:“是一件好宝贝,你要好好收藏。 除我之外,你不要对任何一个人说起,也别让人发现了。” 汇文听罢,登时笑开了花。 他笑着摇头道:“我不要。东哥你拿着吧。” 左水东将木簪塞在汇文的手中,笑道: “这是你的东西,是你埋于此处的,你不记得了?” 汇文一脸懵懂,努力翻捡着脑中不多的记忆。 就在汇文愣神思索之时,左水东站起身,走向远处。 他开始全方位地勘查起这处溶洞来…… 汇文翻捡完毕,回过神来,他盯着木簪,仔细打量,心中狐疑道:“看着普普通通,不太像是一件宝贝呀……” 汇文说话之时,木簪清光一闪,他的神魂意识,立时就被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拉到了茫茫云海之上。 虽然汇文一向心大,但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不免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了云层之上。 云海天境,寥廓无垠; 无风无声,万籁寂静。 汇文身处无声世界,坐看四周众景,心情也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汇文自言自语道:“这是什么地方?梦境么?” 他想了想,继而一笑,“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小爷可不怕……” 少顷,汇文双手一撑,把身一跃。 立起身形之时,人已是朝着木门、神将而去。 之前还神威赫赫的两名守门将军,一见到汇文,立即侧身夹道,躬身相迎。 两名神将垂首低眉,神情恭敬…… 二人拱手作礼,异口同声道:“恭迎大人回府!” 汇文瞥了两人一眼,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木门。 来到门前,汇文想都不想,用手推开了这扇古朴庄严的木门。 木门打开,内景朦胧不清,一道金光扫过,汇文的身形即刻就在门前消失不见。 ………… ………… 第一一五章 境界空空笑九乾 木门缓缓合上,两神将又重新归位,矗立门旁,闭目守卫。 左侧一将闭着眼,说道:“咱主人怎么变样子了?” 右侧一将眼未抬,回道:“这样好。 白发小童,眼神炯炯; 面容白俊,灵动威风。” 左将道:“也是。不过,样子变了,这性格怎么也变了?” 右将道:“这样好。 不理不理,洒脱不羁; 威严赫赫,主人无匹。” 左将道:“也是。不过,样子、性格变了,这境界怎么也变了?” 右将道:“这样好。 金乌西沉,天则时顺; 化五落一,返朴归真; 人境空灵,无为至臻。 此乃自然之本!” 左将道:“也是。不过……” 右将道:“这样好……” ………… 两神将在门外闲聊之时,汇文已身处一方庭院之中…… 深深庭院,无际无边; 远处玄玄,近处薄烟; 无鸟无花,青草蓝天; 怪石小山,随处可见; 杂乱无章,众物悬悬; 无声无语,自得虚恬。 汇文走在院中,他一边走,一边看。 这庭院之中,离着地面半丈来高,悬浮着许多东西。 有书、棋盘、棋奁、衣袍,各色长纸…… 更多的是许多古里古怪、怪模怪样的器物。 汇文看着这些东西,心中不禁暗道一声,“这里是杂货铺啊。” 汇文走到一座怪石小山前,他拿起一块石头,握在手中,仔细端详。 只见这石,正十二面体,通体晶晶亮亮,流光溢彩。 汇文撇撇嘴道:“不泛金、不带银,拿在手里没几斤。逊!买家无处寻,驮到外面白费劲。 不值钱、不得典,一声长叹手捂脸。贱!弃之无人拣,懊恼自责看走眼。 不好,不好。” 汇文将石头丢了,拍了拍手,骂道:“什么破玩意。” 说着话,他继续在院中闲逛。 这里东西虽然很多,但是没有一件是汇文能看得上眼的。 逛了一圈,汇文停在了一把圆柱小锤的前面。 只见这把小锤,从锤柄到锤头,一条三角巨龙盘绕其上,时不时地还泛着紫金之光。 汇文眼神微凝,他伸手一抓,就将小锤握在了手中。 锤柄不大,一手满握,入手份量不轻,沉甸甸的。 汇文仔细地瞧了瞧,笑道:“这把锤子还值点钱……” 于是他就拿着小锤,一面走,一面用锤子捶捶肩、捶捶背,极其悠哉。 走着走着,汇文忽然发现前方还有一扇木门。 和之前的那扇差不太多,就是小了一些。 汇文不疑有他,迈步而往。 当汇文靠近木门,手还未抬之时,此处空间稍稍一荡,一股玄力之波快速地袭向汇文。 玄波隐隐不可见,涟漪拂荡缥缈掀。 这股看不见的玄波,犹带莫名巨力,令人无法抗衡。 可是当它推向汇文之际,玄波却是从汇文的身体之中一穿而过,渐行渐远,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汇文对此毫无感觉,他一步不顿、半步不滞,趋步及近,伸手推门。 霎时间,玄波再起,无影激荡,直扑汇文而来。 和之前一样,玄波穿体,汇文无感,波纹顷刻远离,虚浮而散。 汇文站在门口,他轻轻一推,门就打开来了! 汇文跨过门槛,迈步而入。 入目所见,这里又是一方无边无际,寂静祥和的庭院。 院中: 远处幽幽,近处锦绣; 青草油油,小花柔柔。 无房无屋,无人无物; 绿树拂拂,轻烟薄雾。 汇文环顾四周,稍显失望。 正当他转身欲走之时,在他的身前一丈之处,一团厚厚的白烟顿起…… 似钻土而出,又似凭空而渡,既梦幻又稍显突兀; 轻风一扫一除,从中走出了一位苍颜大叔。 大叔身材适中,须发花白,身穿一件深灰色锦袍,头戴巾帻,脚蹬乌靴。 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气度不凡。 还未等汇文开口,大叔却是作礼言道:“你终于进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汇文奇道:“你是谁?你认识我?” 大叔点点头,笑道:“我叫柏归。 瑞松仙柏的‘柏’,万物归一的‘归’。 我是此簪的器灵,你是我的主人,我怎么会不认识你。” 汇文喃喃自语道:“主人?器灵?” 思绪一转,汇文道:“白老鬼,我来问你……” 话未说完,柏归急忙抢话道:“是柏归,不是白老鬼。” 汇文眼珠一转,笑眯眯道: “适才,你说我是你的主人。 既然是你的主人,那我喊你一声白老鬼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不想认我这个主人,我也不强求,我们就此一拍两散……” 柏归又急道:“认,认,认……” “那好!”汇文哈哈笑道:“柏松太过死板,归一又太虚幻; 不如老鬼亲切,允你一生相伴。 即日起,你就叫白老鬼了。” 柏归无奈一笑,躬身应道:“是。” 汇文继续刚才的话题,他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柏归一笑,“小主,这里是秤内乾坤。” “秤?”汇文奇道:“不应该是一支簪吗?” 柏归解释道:“不是木簪,而是一杆天地秤。 只不过以簪的型态,存在于世间而已。” 汇文点点头,“白老鬼,你要将此物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喽。” 柏归身子一躬,回道:“是。” 柏归顿了顿、想了想,开口道:“这是商家初祖,从少年到成仙,一直常伴于身侧的一杆秤…… 小主,你现在所处的大陆叫惟宁,当年它只是木兰大陆的一角…… 商祖合道全陆,霞举飞升,至此,整陆地块分崩离析,裂作六块,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渐渐远离。” 说到此处,柏归双手负后,抬头望天,他面上泛起无限缅怀之色。 少顷,柏归复言道:“商祖感念家乡之恩,承其因果。 他得仙庭允恳,散尽功德、伟力,从仙界摄来一座仙山,跨两界将之倒锥入海,置于六陆的中心之处。 仙山跨界入海,伟力永世不衰。 这无上伟力将六块大陆紧紧吸拽住,使之不再漂流远移…… 最终,六陆围抱一山,是为木兰洲。” 在柏归说话的时候,汇文少见地没有插话,他静立一旁,专心聆听。 这时,柏归一叹,“峰顶入海底,山脚作平地。 商祖又将自己在仙界的宫殿,投影至这处平地之上。 并将自己修道所得,全部家当,尽数归置于此宫之中,待有缘者得之。 宫门百年一开,仙光为匙,万年不变。 小主当年进入此地,受天地造化使然,让你得遇此簪。” 说到这里,柏归面向汇文,抬手作礼,他郑重道:“今日老奴柏归,正式认主! 天毁地灭,不改此誓,一生相伴,辅君仙陟。” 说完他一礼到地,久久不起。 看着柏归,汇文没来由的,把小锤一丢,他整肃拱手,回敬一礼。 正是: 一躬一拱情溶溶; 一恭一空主仆拥; 一童一东声名宏。 ………… 此时,汇文面色凝重地说道:“可是……可是我今天第一次来啊。 白老鬼你刚刚所说,我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哈哈哈哈……”柏归闻言,仰天大笑了起来。 笑罢,他好像是在对汇文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或者是在对天而感: “返璞归真,得进大门, 白发小童,气运加身……” 言罢,柏归指着木门,看向汇文,笑言道: “老奴在这扇木门的后面,看你很久很久了。 当时的你,别说推门进来了,就是离门一丈远,当时的你都做不到。 老奴当时就想,咱主仆二人见面,怕是遥遥无期了。” 顿了顿,柏归又道:“小主,老奴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虽然境界跌了很多,样貌也变了很多,可这玄之又玄、仙之又仙的气运,是越发强横了。 你现在这副样子,这种性格,老奴是极喜欢的,哈哈哈哈……” 柏归极为激动,他大笑道:“以前的记忆,丢了就丢了呗。 在老奴看来,你那些久远的记忆,乏味得很,不值当小主拾捡回来。 一切初成,一切新生, 一切如梦,一切再登, 一切犹盛,一切重升, 一切归真,一切作圣。 所有的这一切,都将永恒。 小主,现在的你,才算拨云见日,得见仙门。” 说了一大段,柏归抬头吟道: “境界境界,笑指九乾。 请开天眼,让某一见。 有人苦练,不知何年, 有人随缘,一步登仙, 迈步修真,无悔无怨。 何故如此?敢问一言。 混沌不辨,神尊当面, 遥遥一指,善存心田……” ………… ………… 第一一六章 一生重起得仙缘 听了柏归一番云遮雾罩,又极清晰明亮的话语,汇文怔怔出神…… 不多时,他忽而一笑,随即又恢复了那个古灵精怪、桀骜不驯的白发小童模样。 汇文拿起紫金小锤,笑问道: “白老鬼,你夸东好、赞西棒,说了这么多。 我在这里,可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发现啊。” 柏归微微一笑,“外院的东西,都是小主你自己放进来的,可不关老奴的事哦。 老奴只是帮你看管而已。” 汇文自言自语道:“我以前的眼光这么差吗? 曾经的我、曾经的事,果如你所言,丢了就丢了呗,真是不值当捡回来呀。” “哈哈哈哈……”柏归闻言,一阵大笑。 他一面笑,心中一面暗道:“小主经此一变,这眼光是越来越高了。不错不错,甚好甚好。” 少顷,汇文又问道:“白老鬼,你说这是一杆天地秤,那该如何使用?” 柏归点头应道:“小主莫急,听老奴慢慢道来。” 顿了顿,柏归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此秤随商家初祖一生,并伴升天庭,得享仙光清涤,已具天地法则的一件无上仙器矣。 小主境低,目下只能秤人、秤物……” 汇文抢话道:“如何秤人、秤物?” 柏归回道:“小主是固定秤砣,木簪就是秤杆,冥冥空间就是秤盘。 小主只要心感木簪,就可以将你所选之人、物,拉进冥冥秤盘之中……” 汇文聪慧,他很快地就找到了柏归话中的关键,“我为‘固定’,那肯定就有‘不固定’的秤砣喽。” 柏归笑点其头,“小主厉害,一语道破玄机。老奴万分佩服……” 汇文急道:“行啦、行啦,别捧了,快说吧。” 柏归回道:“小主发出邀请,对方可以同意,也可以拒绝。 自愿接受者,即成为临时秤砣。他们将与小主一起,共同进退。 既为自愿,那就不会是死物,而是活人了…… 小主一旦锁定目标,不管是活人,还是死物,又或是器灵之类的,都无权拒绝,即时入'盘',等待秤量。 秤砣和被秤之人、物不可超过'九'之数。 也就是说,小主可以,以八对一;也可以,以一对八。 如何分配,端看小主意愿。” 柏归缓了缓,复言道:“秤杆横在天地之间;秤砣立于此院之中;被秤之物隐在冥冥秤盘之内。 秤杆向上,物重,砣亡; 秤杆向下,砣重,物死。 故此,小主使用之时,当慎之又慎。” 汇文一边惦着手中小锤,一边细细思索着柏归所言。 柏归看了看汇文,进一步解释道: “我方实力明显占优,但又怕对方跑了,祭使此秤,无往而不利。 并且,赢了也是无伤。 进一步说,小主只要有六、七位实力高绝的帮手,这天下……” 后面的话,柏归未说出口。 一来,怕此言一出太过狂妄,引来“天罚”; 二来,凡事都有“万一”,话不可说满,事不可做绝。 柏归生怕汇文凭此物肆意乱为,骄横无度,以致引来天怒人怨,招来杀身之祸。 他赶忙补了一句,“这天下大可去得。” 汇文静伫一旁,默不作声,他正在思考,但想的和柏归并不在一个点上。 汇文不要无敌于天下,也不要威震四海八荒,他只要——金山银矿。 少顷,汇文回过神来,问道:“白老鬼,山川、河流也可秤量?” 柏归点头答道:“既叫天地秤,那天地之间,无物不可秤。” 汇文点点头,眯眼一笑,“我怎么回去?” 柏归闻言,仰头哈哈一笑…… 他双手负后,颇有高人之风范,“老奴既已认主,此处往来自由……” 柏归看向汇文,竖起一指,“全在小主一念之间。” 这正是: 机缘巧合祸生福, 一生重起犹未输。 天地之秤秤天地, 苍颜大叔得其主。 ………… 汇文一念即起,他的神魂、意识,立时就回到了寂静幽暗的溶洞之内。 此时,他一手握簪,一手持锤,立在石台,细细品味,呆呆无言。 半晌,汇文回过神来,几步一迈,即来到了左水东的身前。 汇文对左水东道:“东哥,我看见了云海之上,有一门两将。” 左水东正在仔细查看洞内石壁,他闻听此言,偏头看向汇文道:“怎么样?进去了吗?” 汇文道:“进去了,里面是一处庭院……” 左水东笑道:“不瞒你说,刚刚我也站在了云海之上,那守门二将凶得很,就是不让我进…… 我怎么说来着,这根木簪是你的东西吧。” 汇文平静地点了点头。 左水东看到了木簪,又看到了汇文手中的小锤…… 在幽暗的环境之下,此锤泛着紫金之光,更显神秘灼亮。 左水东问道:“这是?” 汇文举起紫金锤,“院里的东西,里面全是垃圾,就这把小锤还值点钱。” 左水东接过小锤,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起来…… 只见此物: 龙身缠柄,龙头伏锤; 自带幽光,雷隐明晖。 看了许久,左水东居然辨别不出此物的品级。 左水东暗道:“此物乃是一件真器,这品阶极高,至少是一件极品…… 难道……难道是传说中的圣品?” 左水东摇了摇头,不敢妄下定论。 这时,汇文又道:“东哥,院里面还有一扇木门,进去之后……” 左水东未等汇文说完,赶忙伸手阻止。 他很认真地说道:“汇文,这根古簪是你的私物,内里详情不要对任何一个人说起,包括我在内。” “哦。”汇文撇了撇嘴应了一声,略有一些不高兴。 左水东看着汇文的神态,忽而一笑道:“这把小锤,是一件好宝贝…… 嗯……能值不少钱…… 常言道‘财不外露’,你快快将它收好。” 说着话,左水东就将紫金锤递了过去。 汇文一听,心中大喜,他接过小锤,乐道:“我这眼光,是越来越棒了。” 汇文一念起……神魂仙海集…… 汇文又来到了云海之上,他手中握着小锤,朝着木门快步而去。 守门二将看到汇文,立即侧身夹道,躬身作礼相迎,“恭迎大人回府!” 汇文也不理二将,径自来到门前,他用手一推,木门即刻就被打开。 汇文将木门推开,也不进去。 他就站在门口,甩起握锤手臂,“忽”的一下,就将紫金锤给扔了进去。 锤子扔出,汇文转身而回,刚走出几步,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遂转身面向二将。 汇文瞪着双眼,伸出一指,指向木讷神将…… 他刚要骂二人有眼无珠,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汇文再次转身而走,他一边走,一边朝着身后摆了摆手道:“走了,你俩把门看好。” 二将闻听此言,呆呆一愣之际,汇文的身影已是消失不见。 木门关闭,神将归位。 左侧神将道:“咱主人怎么风风火火的?” 右侧神将道:“这样好。 来去匆匆,精光瞳瞳; 干劲十足,身似游龙。” 左将道:“也是。不过,我看主人怎么似有火气要发?” 右将道:“这样好。 内有怒火,身裹自锁; 隐而不发,仙范卓卓。” 左将道:“也是。不过,主人怎么对我们说话了?” 右将道:“这样好。 金口一开,气概豪迈; 关心我俩,莫要懈怠; 主人情义,末将伏拜; 守此尊宅,幸甚至哉。” 左将道:“也是。不过……” 右将道:“这样好……” ………… 汇文回到溶洞,将木簪收好之后,遂跟在左水东身侧,检查起石壁来。 汇文心中暗道:“要是能发现一座金矿,那该有多好呀!” 左水东之所以探查石壁,缘于一股心血来潮的感觉。 这种感觉,自左水东一进洞,就伴随而来。 左水东总感觉这溶洞之内,藏着不得了的秘密。 这秘密是什么?左水东不得而知,他只能遵从本心,仔细探查。 左水东神识尽放,仔细探查了一圈之后,未有丝毫发现。 这时,左水东与汇文,靠坐在一根巨柱旁,各自想着心思…… 汇文想的是,金矿为何还未发现。 左水东想的是,要不要先行回去,以后再找机会,自己再行独探…… 便在此时,洞中响起了低沉、诡异的石击之声。 ………… ………… 第一一七章 仙簪古朴妙无穷 左水东眼神一凝,示意汇文不要出声。 他搂着汇文伏下身去,屏气凝神,看向传声之处。 同时,左水东放出神识,缓缓地循声靠近…… 过不多时,七下石击声过后,一道更为低沉,且持续不断的声音传来。 左水东辨听此声,心中暗道:“这是石门启动、关闭的声音。 我刚刚用神识探查了一圈,也未发现还有石门机关隐于洞中,看来这石门不简单呀。” 正在左水东思忖之时,一道黑影从洞内某处鬼魅而出。 黑影人,四下看了看,他见未有异常,迈步而去。 刚走几步,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随即身形折转,朝着石台飞奔而去。 黑影人罩着宽大斗篷,看不清身形相貌,他低着头看了看石台上的小坑,以及旁边的两个小字…… 黑色斗篷之下,精光一闪,此人立即扩出神识,仔细查探洞内众景、众物。 左水东感觉到了黑影人的强大。 他见此人立在石台久久不走,心中暗道一声:“糟了。” 于是,左水东赶忙收回神识,搂着汇文爬伏在了地下。 并且,他敛息摒气,希望自己和汇文能够躲过黑影人的探查。 其实,左水东也知道,在强大的神识之下,自己这样做都是徒劳,自欺欺人而已。 短短的时间之内,左水东脑中急速旋转,“对方如果化神,没得说,我和汇文都得死。 对方如果元婴,我舍命拖他一刻,应该能办到,到时就让汇文快跑……” 左水东神识传音汇文,“汇文你不要出声,听我说就好了。 还记得咱们在四方城的约定吗? 当时我对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叫你快跑,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离我越远越好’。 这人很强,我没有把握,现在我命令你快跑。 我去拖住他,你给我跑得远远的……你不用管我,一口气跑回琪琚峰就好。 如果你今天不听我的,以后我必定弃你而去。” 言毕,左水东准备行动了,躲藏并不能使他们转危为安。 左水东也是心性果决之辈,想好了就义无反顾地去做。 他再次传音道:“汇文,我一动,你就跑……” 便在此时,汇文轻声道:“东哥,我有办法。” 左水东闻言,稍稍一愣。 他刚准备叫汇文不要出声,这时,他惊讶地看到石台上的黑影人,居然凭空消失了。 紧接着,在左水东的眼前,突兀地浮现出几个大字——“汇文邀君共谋大业”。 在大字的下面,还有两个透明方框。 左方框里面有两个大字——“同意”; 右边框里面也有两个大字——“拒绝”。 左水东偏头看向“呆呆”的汇文,他果断地用神识点向了“同意”。 神识一点,迷雾即起…… 左水东身周众景登时随之一变,眼中所见,白雾茫茫,轻烟飏飏。 不多时,待迷雾快速地聚敛散尽,左水东发现自己已身处一方庭院之中。 庭院宽阔,近美远浊,一个白发小童正笑眯眯地看着左水东。 汇文笑道:“东哥,咱俩现在是秤砣了。哈哈哈哈……” “秤砣?”左水东问道:“那个黑影人是你将他弄走的?” 汇文笑答:“对!他现在应该被我收到秤盘里了。” “秤盘?”左水东稍一沉吟,道:“先是秤砣,现在又是秤盘。 汇文,这里不会是一杆秤吧?” “东哥厉害,一语道破玄机,小文万分佩服……” “行啦,别捧啦,跟我说说吧。” 本来,左水东是不想知道此簪的秘密,但现在身处此境,不得不说这是天意使然。 既然如此,当共同进退,了解此物详情,对“共谋大业”,实属必要。 听左水东这么一说,汇文开开心心的就将古簪之用途,简明扼要地向左水东叙述了一番。 听着汇文的介绍,左水东不住地点着头…… 汇文言罢,左水东赞叹道:“天下博大,万物奇葩,汇文好造化!” 左水东、汇文正说着话。 这时,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苍颜大叔来。 柏归走向二人,他边走边道:“小主,你这么快就带人来啦。” 汇文看着左水东,介绍道:“这是白老鬼,古簪里的器灵。” 说完他又看向柏归,“这是我东哥。” 柏归看向左水东…… 只见这个昂藏少年,天庭饱满,玉枕充实,龙眉凤目,口角如弓,整个人气度超凡,英武神秀。 隐隐间,柏归似乎感觉到,这个少年身带仙光神气,清清冥冥,混沌迷蒙,似曾相识,又凌驾于自己之上。 柏归心中禁不住地惊赞道:“好儿郎!小主已是不凡,没想到他的朋友,更加……” 一念至此,柏归不敢怠慢,他整衣端肃,对着左水东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器灵柏归,拜见东君!” 左水东见他如此神态,心中稍感意外,他抬手端礼,回道:“小子左水东见过前辈。” 柏归闻言,作礼之姿不变,头却是再低三分,“不敢称前辈,东君折煞老奴了。 如若东君不嫌,就随我家小主,喊我一声‘白老鬼’即可。” 初次见面,此器灵如此恭敬客气,让左水东越发意外。 思绪跳跃,左水东想到了什么,于是乎,他笑言道:“好!” 左水东收礼,柏归这才缓缓立身回手。 这时,汇文凑到柏归身前,夸赞道:“不错不错。 白老鬼你比外面那两个瞎子,要强太多了。 这内府总管当之无愧呀!” 柏归一躬,“谢小主……” 汇文接着道:“那个人怎么样啦?” 柏归回道:“老奴刚刚去秤盘处查验了一番。 那人是元婴巅峰,咱们‘重量’不够,还得找人啊。” 左水东想了想道:“我去找人。” 他看向汇文,“送我出去。” 汇文点头应道:“好。” 随即,汇文起念,左水东的神魂意识出得秤内乾坤,回到了溶洞之中。 左水东将汇文抱起,用法力一裹,朝着出口而去。 待左水东走后,汇文摩拳擦掌,坏笑着走向柏归,“白老鬼,你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柏归一边后退,一边陪笑道:“没有,没有,老奴岂敢,岂敢。” 汇文不依不饶,“这内府总管,我看你是不想干了。” 柏归一面退,一面摆动着双手,“小主冤枉老奴了。” 这时,汇文停下身来,他指着柏归道:“你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说着,他迈开大步,朝着木门而去。 汇文刚走出几步,在他的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把小锤。 紫金锤就好像是听见了汇文的“呼唤”。 它瞬移至此,又“乖巧”、“自觉”地钻进了主人的手中,十分神奇。 汇文握锤在手,低头稍愣之际。 在此方庭院之中,突兀地传来了两声“咯咯咯”的孩童浅笑声。 这笑声: 诡异又温馨,短暂犹示警。 一掠过心头,寒起浑身惊。 汇文看着手中的小锤,大笑道:“好得很,好得很。” 忽而他脸色一变,转身举锤面向柏归,怒道:“我只问你一遍,说不说?” 柏归见主人动了真火,其态不似作假,遂躬身作礼道: “说……说……我说,还请小主息怒。” 有些事柏归不是真心隐瞒,他想等主人境界上来了,再和盘托出。 现如今,柏归也是无奈。 汇文放下手臂,提醒柏归,“白老鬼,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让我发现你所言不详,到那时,你可别怪我……” 柏归急道:“小主放心,老奴这次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顿了顿,柏归开口道:“此物名天地秤,妙用无穷……” 汇文一面听着柏归的话,一面不住地点头…… 他面带坏笑,边听边想,似在盘算着什么。 秤内乾坤所发生的事,左水东一概不知。 此刻,他抱着汇文,用法力裹着,遁术全开,在高空之中急行。 左水东不知道汇文能坚持多久,他心中焦急,是万事不顾,只争朝夕…… 这遁速是快的不能再快了。 不仅如此,为防意外,左水东祭起“任事不烦”…… 此刻,在他的身周,有十二只小拳头,环绕左右,随风伴行。 这正是: 窅然山林潭中洞, 仙簪古朴妙无穷。 汇文邀君谋大业, 常驻秤砣左水东。 ………… ………… 第一一八章 青山慵懒乐融融 琪琚峰一如往常: 犹闻落针叮叮, 偶见单飞蜻蜓, 似有鸟语轻鸣。 草木菁菁, 一派祥和宁静。 午后更加慵懒惬意,二层竹楼之中,斋主周燊么正躺在竹榻上小睡。 忽然,他感到山中似有一股疾风袭来。 周燊么双眉一皱,猛然睁开双眼,神识细查之下,眉展面霭,嘴角挂上了笑容。 疾风呼呼,直闯山门,掠抵竹楼之时,从中飞出来一个怀抱白发童子的俊朗少年。 少年略有失态,急急喊道:“小子左水东有急事拜见斋主。” 这里话音未落,那边声音就起,“进楼。” 左水东抱着汇文走进楼中屋堂。 此刻,周燊么已立在堂中,等待着左水东了。 左水东一边将汇文安置在椅子上,一边将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叙述了一遍…… 并且,他请求斋主——“共谋大业”。 周燊么见此事新奇,又是左水东开口相求,遂爽快地答应下来。 左水东立即神识传音给古簪中的汇文。 不多时,十字两框,凭空而现,飘浮于周燊么的眼前: 汇文邀君共谋大业! 左框,同意;右框,拒绝。 周燊么修道千年,未曾见过。 他对着左水东笑道:“水东,你留在外面,我和小汇文共谋大业去了,哈哈哈哈……” 说完,他用神识点向了“同意”…… 刹那间,周燊么身立当场,神魂意识却是进入到了虚无空间、秤内乾坤之中。 回到懒慢斋,并得到斋主相助,此时的左水东心定不少。 他看着“呆呆”的汇文,笑言道:“那人是元婴巅峰,如果对方全力施为,我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妄言一刻,真是可笑至极。今次全靠你了,没有你的天地秤,怕是已命丧溶洞……” 左水东对着汇文,“傻傻”地说着话,他说着说着,继而有感而发: “我挡你跑,越远越好。 妄言一刻,何其可笑。 仙簪神秤,天地一翘……” 周燊么刚走,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 便在此时,在左水东的眼前,又浮现出十字两框来。 左水东眉头微皱,他想都不想,立即点向“同意”…… 迷雾一笼一敛之际,左水东又站在了幽寂无物的庭院之中。 左水东刚到,汇文就凑上前来,道:“刚刚一样重。” 登楼好比化神,这战力却只与道门元婴巅峰相当。 左水东经常听人说起“儒门功法孱弱,不擅争斗”。 如今所见、直观感受,确实如此。 站在稍远处的周燊么,却是不理这些,他自顾观景体会,全然不在意谁“重”、谁“轻”。 汇文偏头问道:“白老鬼,够了吗?” 柏归没有说话,他闭目静立,细细感受。 少顷,他睁眼笑道:“小主,妥了。” 汇文一听,“好!” 接着,他抬头望天,昂扬一声,“称重!” 此言一出,左水东立时就感到身体为之一轻…… 似飘羽,似无躯,是空空虚虚; 像浮云,像氤氲,如巽巽隐隐。 过不多时,身感拂掠而回,各人检视身体,感受不一。 汇文无感;周燊么惊叹; 左水东的人身内景天中,玉册自展,已将此情此景、此秤此簪,记录在了冥冥仙撰——融合全览,博大宏贯。 周燊么哈哈笑道:“妙极,妙极,没想到小汇文还有如此奇宝,真让周某人大开眼界。” 左水东上前行礼,“此次多亏斋主相帮,我俩才能转危为安,请受小子一拜。” 周燊么摆摆手,豁达一笑,“水东,你这是说哪里的话。 咱们现为一家,我作为一家之主,理应照看好家中小娃。 再者说了,我一没祭功使法;二没出力受伤,就是走了一趟,何来‘相帮’一说。” 说到这里,周燊么看向左水东,意味深长道: “我要感谢你对我周燊么的信任,同时我也要谢谢你俩,让我见识到了何为‘天下’。” 左水东听罢,拉上汇文,俩人一起,恭恭敬敬地朝着周燊么施了一礼。 周燊么毫无架子,他笑容真诚,作揖回礼。 礼毕,周燊么看向汇文,“送我们出去吧。” 汇文点点头,面向柏归道:“白老鬼,这里交给你了,我们走了。” 柏归躬身应道:“小主放心。” 汇文一念起,商秤架仙霓。众人跨越虚幻空间,又回到了竹楼之内。 三人处身厅堂之中,周燊么叮嘱道:“汇文,我不知道这是何宝,但我要告诉你,千万别在人前拿出来,也别和人卖弄。” 周燊么想了想,又道:“此物太过霸道,有违此方天地之理,以后慎用、慎用。” 周燊么对汇文说的这番话,也是左水东想说的。 见斋主言罢,左水东朝着汇文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汇文看着二人较为严肃的表情,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乱用的。” 一次探宝,差点把命丢了,这正是: 劫由寻宝起,古簪荡此缘。 无风不起浪,天意使然焉。 ………… 新正刚过,琪琚峰来了两个年轻儒士——班鹰与石良。 俩人都已成功“点灯”,在修真路上,都往上迈出了一大步。 石良怀着“告别”之情,来见旧友; 班鹰则带着兴奋之意,陪着好友来找好友。 来之前班鹰已经传信于六通、左水东。 此刻,在六通的引领之下,三人径往东君大厨的“战场”而去。 到得厨房,正巧赶上左水东的“大功告成”。 厨房外的长木桌上,菜肴摆的是满满当当: 荤素齐全,精致鲜艳, 色香味绝佳,似食神矩献! 吃饭的人众多,此时此刻,汇文、蔡十九、四达、九牛、八门、五花,还有冲境成功,已是正己境的七孔,都在等待着开饭。 就连早已辟谷的三毛、二虎都跑来凑热闹。 左水东看见石、班二人,心中甚喜,他一面解下围裙,一面笑道:“二位来的可真巧哦,快快请坐。” 说着,他又看向众人,“大伙入席……” 汇文一边落座,一边讥讽道:“可不是么,两头猪别的本事没有,这闻香寻味,好吃贪嘴的本事一流。” 石、班二人闻言,相视一眼,尴尬一笑。 见汇文对当年四艺较技一事,仍耿耿于怀,左水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啦,吃饭、吃饭。” 十三个人凭桌围坐,以左手为序:左水东,汇文,九牛,蔡十九,八门,七孔,五花,二虎,三毛,四达,六通,班鹰,石良。 左水东为石良、班鹰斟上清酒,笑道:“石兄,当年一别,再见已是明灯境了,可喜可贺啊! 来,小弟敬二位,祝贺二位良鹰耀焞,浩气长存。” 石良、班鹰举杯,石良道:“是啊,再见水东,你已是金丹修士,咱们同喜同贺。” “来,干!” “………………” 汇文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对左手旁的九牛道:“我看是,搬(班)石砸身,愚蠢愚蠢。手笨语拙,琴画双瘟。” 说完,汇文一阵大笑…… 左水东为二人解围,他一面斟酒,一面笑言道: “鸡腿鸡腿,不能堵嘴, 腔风肆虐,下顿吃灰。” 众人听之,连汇文在内,俱是大笑不止…… 汇文暂且罢手,自顾吃喝…… 左水东看着他,微微一笑。 接着,左水东又看向石、班二人,问道:“我观石兄气色,似有霜冻暗凝,此来……有事?” 石良想了想道:“我此来是向水东告别的。” 语气轻缓,满含悲伤,左水东闻之,不禁愣怔了一下。 石良苦笑道:“我要去参加商家秘境惟宁选拔赛了。 唉!其内凶险,怕是回不来了。” 说完,一口苦酒闷下。 左水东问道:“石兄,能和我说说里面的事吗?” 左水东所问,也是懒慢斋弟子们所想,大家默不作声,静待下文。 ………… ………… 第一一九章 危险来临人先跑 石良点头道:“我也没进去过,这也是第一次。 观门中档案、听长辈所言,我只能说个大概。” 众人闭口,倾耳细听。 石良苦酒再闷,复言道:“这选拔赛百年一次,只允许全大陆金丹修士参加。 不管是否取得资格,每人一生只能参加一次。 万人争抢的东西,乃是一块火牌。 取得火牌者,会在头顶之上映照出来。 火牌数量有限,故而众人拼抢十分激烈…… 成功取得火牌,并安全离开地宫之人,才视为最终获胜者。 由此,才可以进入商家秘境,寻宝访缘。 我此次奉宗门之令前去报道,虽无意争抢火牌,但地宫诡谲,人祸难测,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每次盛事一开,门中都会派人参加报道,是幸存者寥寥,全军覆没是为常态。 故此……唉……”石良说完,仰天一叹。 众人听罢,俱是沉默不言,都在思索此事。 左水东一面缓饮,一面斟酌,“儒门功法孱弱,战力大多稀松,石兄此去,确实凶险异常…… 如果不取火牌,石兄所言的‘人祸’将大大减少。 地宫虽变化无常,但只要不冒进,合力警备,应可无碍……” 沉思许久,左水东看向石良,悠然道:“石兄,我陪你走一趟。 一来,去见识见识; 二来,多个人多个帮手,大家相携互助,同心一致,全身而退不难。” 话音刚落,班鹰接口道:“石兄无需烦忧,此次选拔赛我也会去参加,咱们三人同往,齐心协力,安全无虞。” 石良举杯敬向二人,道:“多谢二位兄弟好意,石良心领了。” 三人满饮,石兄放下酒杯又道:“水东、班鹰,你俩刚刚结丹明灯,无需为我冒险,我自有办法……” 水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 “地宫惊天石斑鱼, 天石斑鱼游此境。 游此境跃出龙门, 跃出龙门地宫惊。” 吟完,左水东补充道:“石兄无需再说,这事就此定下,咱们三人同去。” 班鹰急忙附和,“对,同去、同去。” 石良深情地看向二人,他起身作揖,对着左、班二人深深一礼…… 石良落座,他看向左水东道:“虽说金丹都可以参加地宫选拔。 但是,为防外陆之人冒名潜伏、报名参赛。 惟宁联盟规定,参赛之人必须有门有派,散修也必须挂靠在,有推荐资质的机构之中。 一旦查实参赛之人乃属外陆之人,此门、此机构将受到重处。” 左水东点头道:“合该如此。我可以代表懒慢斋参赛啊!” “不行!” 左水东话音刚落,一道冷冰冰的嗓音传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目已飘然而至。 他站在左水东的身后,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九华四山,由竹篱馆统率,水东要去参赛,必须经由全仝同意。” 众人起身作礼,左水东道:“当日我坏了竹篱馆的好事,我去求他,他定然不肯。” 稍稍顿了顿,左水东复言道:“我可以代表小说门,或是文范书院参赛啊。” 一目摇头道:“不行。你现下的身份,全大陆之人都已知道——散修一名。 很多门派怕坏了规矩,绝不会轻易接纳于你。 你要想参赛,只得找有资质的机构挂靠,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左水东稍稍沉吟,心念一转,恍然道: “这样吧,中域即将举行三音夺物。 我们先去见识一番,然后在中域再寻他途。” 石、班二人点头应恳。 这时,汇文凑近道:“我也要去。” 左水东闻言,笑道:“地宫只许金丹进入,你境界太低……” 汇文笑嘻嘻道:“我们先去三音夺物,然后你去参赛,我在外面等你。” 左水东回道:“我不在你身边,谁保护你?不行不行。” 这时,一目道:“我和你们去中域。 待你们参加地宫选拔,我带汇文回来。” 汇文见有人帮他求情,遂夸赞道: “一目木讷,面冷心热。 同游中域,其言可哿。” 左水东稍一沉吟,觉得此法可行,于是就爽快同意了。 接着,左水东伸手邀请一目入座饮酒,一目摆摆手,淡淡道: “不了,我回去睡觉了。” 说完,他即随风而去。 此时此刻,懒慢斋几名弟子,闻听三音夺物,都有些意动。 他们互相看看,一切尽在不言中…… ………… 当左水东来到竹楼,与斋主辞行之时,周燊么的脸上,明显带着严正的神情。 见周燊么不高兴,左水东也不敢轻易开口。 就这样: 两人静坐,竹楼“哆嗦”, 气冽神凛,风来即躲。 少顷,左水东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斋主大人,您之前出的对子,我已经想好了几个,不如……此时…… 说出来,让您品鉴一二……您意下如何……” 周燊么闻言,立即伸手阻拦,“别说!我不想听。” 左水东要去参加惟宁选拔赛,周燊么是不同意他去的。 虽说是三人同往,但那俩人是何战力,他心里门清…… 一无强大门派支撑;二无过硬实力;三无巨财防险、重宝护身,去了多半难归。 而且,周燊么最最担心的地方,就正在此处。 如果是左水东独往,虽凶险无助,但是周燊么相信,凭着左水东的实力与头脑,是战?是跑?是躲?是藏?他一定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故此,他一人去,做到全身而退,应该不难。 但,三人同行,两个累赘,左水东又义气,当危险来临之时,左水东肯定会不顾自身,挺身相救的。 这两人有如两道枷锁,死死地将左水东的手脚给锁住,让他不能尽情施展,以致三人都难保全。 但这些话,周燊么又不好说出口,难呐。 这正是: 虎儿凶猛四肢锁, 累赘伴行身难活。 人祸地灾如雨集, 死崖堕堕泪婆娑。 “唉!”周燊么轻叹一声…… 他看向左水东道:“既然你执意前往,我拦也拦不住,听我说两句可好?” 左水东知道周燊么的心意,他垂首一礼,“请斋主大人示下。” 周燊么道:“商家秘境百年一次,乃金丹修士之盛会。 里面奇珍异宝、仙家机缘众多,让人垂涎。 但进境名额有限,故而,木兰六陆按比例分配其数,再由各陆筛选。 由此,这惟宁选拔赛应运而生。 我修道千年,以上一境一赛却是从无参加过。 但是,没去过不代表我就不了解。 这选拔赛万人、甚至是数万人,争夺那少少的名额,可想而知,是多么的惨烈。 大宗门就不去说了,这小宗小派也是抱团取暖,以为同进。 不仅如此,那些进入地宫的散修们,基本都是后期、巅峰的修为。 像水东你这样,金丹初期的散修,一个也无。 为什么?实力不够,又无内助,去了只会是送死。 故而,散修参赛,都等到自身实力强大,同境相斗无惧之时,才敢踏足…… 唯一让人幸喜的是,为了比赛的相对公平,众大修联手施为,对一切超出金丹的力量,予以全力压制。 故此,你进到里面,并不会碰到超越金丹的器物、阵法…… 比的就是门派底蕴,个人实力……” 左水东仔细聆听,不住点头。 周燊么正视左水东的双眼,他郑重道:“想要活着出来,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必须答应。” 左水东斩钉截铁地说道:“好!我答应。斋主大人请说。” 周燊么正色道:“三人小队也好,还是以后再吸纳其他人进来也罢,都必须由你来领导。 你所说的话,你所做出的决定,他们必须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如若你不和他们讲明此点,即使你能活着出来,以后也别来我懒慢斋了。” 左水东第一次听到,周燊么对自己说如此重的话。 话虽重,但情深意切。 左水东有感于此,他站起身,对着周燊么,拱手作礼道: “斋主大人放心,您的谆谆教诲,小子定当牢记,绝不敢阳奉阴违……” 说完,左水东一礼到地。 这时,周燊么眼望门外,站起身来,他一手负后,一手握拳在前…… 周燊么一面朝着楼外走去,一面缓缓吟道: “小桃红?来世诉 危宫梦幻君埋骨, 险地似摇烛。 来秋衣冢纸冥舞, 临风伫, 一悲尽洒泪呜呼。 人去何睹, 先觉何负, 跑魂无间梏。” 左水东闻听此词,稍一沉吟,词中之意,全都明了。 他对着周燊么的背影,深深一躬。 ………… ………… 第一二〇章 暂别琪琚入玄邈 回到自家小院,左水东在茶厅静坐,回想着周燊么刚刚说的话。 这时,汇文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在左水东身旁坐下,神秘兮兮地说道:“东哥,送你点东西。” 他也不等左水东说话,一念起、一念收,手中就多出了几本书。 左水东偏头看向汇文,“你这是……” 汇文笑道:“簪子里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垃圾,实在是拿不出手。 我见你天天去书楼看书,于是就把里面的书,给你拿出来了。” 汇文捧着书,双手一递,“都送给你了,拿去看。” 左水东接过书,哂然道:“你有心了。” 汇文嘻嘻笑道:“我们是兄弟嘛。你天天为我修城,我送你几本书聊表心意嘛。” 左水东哈哈一笑,“好!我来看看都是一些什么书。”说着,他将视线移向手中书籍…… 当先第一本《虚虹踏云》。 左水东粗略地翻了几页——这是一门品阶极高的遁法。 左水东心中暗道:“汇文的古怪步法,由此而来? 不对、不对,瞧着不太像啊……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修练……” 第二本《黄庭经?化神篇》。 这可把左水东惊到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再结合汇文内景天中的残败巨城,心中很快释然。 左水东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看下一本…… 第三本《黄庭经?炼虚篇》。 左水东又吃了一惊,他不禁偏头看向汇文,心道:“难道他之前是五境巅峰,已处冲六之时?” 汇文看着左水东略显惊讶的表情,问道:“东哥怎么了?书有问题?” 左水东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他将两本黄庭经递还给汇文,道:“这两本你先收好,或许你以后能用得上。” “哦。”汇文应了一声,遂接了过来。 左水东继续看…… 第四本《寂灭法则初窥》。 左水东心中禁不住地又一声惊呼,“好小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现如今落得如此‘悲惨’?” 左水东再递,“先收好,以后有需要,我再找你要。” “哦。”汇文乖巧一应,手中之书再添一本。 第五本《风展云延外景术》。 左水东细看了两页,内中字意深奥,道诀难晓,有如隔雾看花,暗夜寻霞,是不甚了了…… 术法高妙,人处山脚。 抬头望峰,云遮雾罩。 水东学不了,心平人一笑。 暗料、暗料, 此道,路迢迢。 左水东再递,汇文再接。 第六本《先天初始象生卦》。 此乃先天八卦之详解。 太极衍两仪,两仪化四象,四象生八卦,这“生”出来的八卦,即为先天八卦。 群和给左水东的那本《九宫八卦参同契》乃后天八卦。 先天八卦是根,后天八卦是运用,二者相辅相成,又自然独立,各为一尊。 先天八卦没有后天八卦引申出来的九宫,二者卦位也完全不同。 先天八卦乃是: 一乾正南天清炁, 二兑东南泽相依。 三离正东火焱焱, 四震东北雷无匹。 五巽西南风谦逊, 六坎正西水养给。 七艮西北山适止, 八坤正北浊重地。 左水东恍然大悟,心中赞叹道:“原来如此!绝妙!绝妙! 汇文奇怪的步法源自于此,难怪我会觉得似曾相识。 顺逆九宫步脱胎于后天八卦。 如果能将‘先’、‘后’结合在一起,待二者融合无间、贯通无碍之时,那步法走出来,将会是何等气象……” 见左水东看得入神,汇文也不敢打扰,他静静陪坐,气定神卧。 共计六本,左水东手拿两本书,笑道:“我先看这两本好了,其余的你先收好。” 汇文笑应道:“好嘞!移动书库,免费阅读,只对一人,天羡地慕。” 说着俏皮话,汇文即刻就将书籍收好。 左水东收起书,站起身来,哂然道: “修城修城,绝处逢生, 天留一线,旭日东升。” ………… 翌日一早,周燊么驾舟携众,送左水东一行,前往某处跨域渡头。 本次出行,一目带队,二虎、五花、九牛三名懒慢斋弟子相随。 再加上左水东,班鹰,石良,汇文,蔡十九,共计九人。 斋中其他人却是无空出游…… 周燊么竹楼镇斋,只睡觉; 三毛看顾灵田,自逍遥; 四达挑水煮茶,把菜炒; 六通巡山护林,卫峦峤; 八门坐守山脚、阵书抱…… 七孔刚刚正己,巩固境界为重,并且他还要负责各楼、宅打扫。 这六人,各管一摊,无暇分身,虽无奈也无法。 懒慢斋只有一艘飞舟,平常都是斋主独用。 众弟子很少远行游历,加之“苦”日子过惯了,对于驾舟游历他域,想都没想过。 故而,本次出行,大家选择搭乘他派的营运飞舟,直飞中域。 春风送暖,笑阳坐云; 万象更新,霓裳坤舆。 周燊么将九人送达渡头之后,随即折返而回。 左水东抢在一目、石良之前,付足了船资之后,众人登舟。 左水东不是散财童子。 在左水东最困难的时期,他遇见了石良、汇文。 因为石良的缘故,他才得以去往懒慢斋观礼。 由此得到斋主收留,最终在琪琚峰存身。 在懒慢斋的日子,斋中这些淳朴的弟子们,对他十分友好,并不以“逃犯”之身看他。 因此,左水东才渐渐地放开怀抱,很好地融入了进去。 左水东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 他视这些人为自己的家人,现在与家人同行,抢着付账,又有什么问题? ………… 这是一艘?口宗的飞舟。 舟身宽大,线条流畅,上覆五层巨阁,与三香宗的那艘颇为相似。 ?口宗坐落于北域,门中有多位化神坐镇,元婴数十,弟子过万,算得上是一流宗门。 这艘飞舟从北域某处出发,中途不停靠,将直飞中域凤凰花园城,“三音夺物”正是在此城举办。 飞舟之上,九人五间房,全在三楼。五间房一字排开,名称各不相同。 面门而观,从左至右分别是: “句芒”,一目单人一间; “蓐收”,二虎、五花所住; “祝融”,九牛、蔡十九的房间; “玄冥”,左水东与汇文下榻于此; “后土”,班鹰、石良之屋。 或许是因为“三音夺物”的吸引,又或是选拔赛开赛在即。 此刻,前往中域之人十分之多。 飞舟云涌,旅者如潮; 双夺在即,玄音出箫。 很快地,飞舟满载,升空起航。 对于懒慢斋绝大多数的弟子来说,他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坐飞舟远游。 此时,二虎、五花、九牛、汇文、蔡十九站在主甲板之上,观景聊天,颇为兴奋。 五人赏景闲聊, 一目独自睡觉。 石班各有所忙, 水东读书,静入玄邈。 一字一卦,一言一法,包罗乾坤,万象俱纳,先天初始,混沌易化…… ………… ………… 第一二一章 我是乾坤一大厨 午时,石良作东,请众人饮宴。 此刻,巨阁二楼雅间,已是全部满定。 正是: 屋屋热闹,欢声杯翘, 简阵隔音,互不打扰。 左水东他们这一间,九人凭桌围坐,一目境界最高,坐于冲门的主位之上。 在他的左手边是东道石良,右手边则是他十分欣赏的左水东。 众人边吃边聊,不乏愉悦欢笑之声。 就在小二推门上菜的当口,有一队人从门口经过。 队伍里,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随意之间,她朝屋内瞥了一眼…… 忽然她双眸一亮,随即折向转身,几步就窜了进去。 少女灵动,说话老成,她一进雅间,就指着左水东道:“左水东,你怎么在这里?” 闲聊就此打住,众人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姑娘。 左水东定睛一看,只见这个少女身高不足五尺,身穿一件粉色襦裙,梳着双平髻,眼大肤白,灵动活泼。 左水东不认识她,遂问道:“小姑娘,你是?” 少女立在屋中,小头微昂,大眼一转,道: “白虎迎贵献一宝,朱雀临坤天山倒,你可曾猜到?” 左水东闻言,微微一笑,他站起身,朝着小姑娘拱手道:“钟灵姑娘,幸会幸会。” 钟灵双手负后,一副小大人的派头,她笑道: “不昏不笨,不钝不蠢, 天下闻名,乌鱼逢春。” 就在左水东与钟灵说话的时候,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一袭蓝袍,面容冷峻的青年; 另一个身着黎袍,方脸长须,气势威严的中年道士。 蓝袍青年名叫翔宇,金丹境中期; 中年道士叫后宰,元婴境初期。 这二人走进雅间之后,就挡在门口,看着左水东一众,是一言不发,半步不踏。 汇文听了钟灵的一番评论,心中似有不悦。 他走到钟灵的身前,拿手比了比两人的个头,摇头道: “白虎假意献宝, 实为不想再要。 朱雀不理不睬, 只顾自我燃烧。 天山为何倾倒? 老气横秋,可笑可笑。” 钟灵闻之,大眼立时一瞪,“你敢骂我!” 汇文朝她挤出一个笑脸,悠然道:“我有一句是说你钟灵的吗?” 钟灵气道:“你指桑骂槐。” 汇文抬头仰天,对着天花板笑道:“我指上,骂你坏,为何不将来人埋; 快快快、开开开,天花听令莫徘徊。” 翔宇向前一步,怒喝道:“大胆……” 这两字刚出,左水东的身形似动非动,虚无之间,已是挡在了汇文的身前。 这步法太过梦幻,令在场一众为之惊叹。 后宰眼神一凝,心下暗道:“就凭着这步法,短时间之内,我还未必能抓得住他。” 一目仍旧是万年不变的面瘫脸。 他旁若无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左水东,心中暗呼道:“我的开山大徒弟呀……” 汇文凑近,赞道:“东哥,你这步法好快哟。” 左水东回头一笑,“等我融会贯通了,就教你呀。” “好,一言为定。” 此时: 石良、班鹰互视一眼,暗道一声,“厉害!” 二虎、五花大点其头,“牛掰!” 九牛双眼放光,“左大哥,真帅!” 虽然蔡十九心中只有棋,但是面对此情此景,他不禁惊叹道:“师伯威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仙家气派!” 翔宇、钟灵一时说不出话来,变得有点乖。 一目、后宰怀揣着心思,大计心中埋。 雅间之中,忽然变的安静起来。 左水东朝着翔宇拱手作礼,笑道:“两个孩子之间的玩闹,道友何必如此介怀。” 翔宇回过神道:“他侮辱我家小主就不对。” “小主?”左水东心中暗忖道:“此人是钟灵小姑娘的家臣…… 旁边这个中年道士至少元婴境,外面还有一帮人,看来这小姑娘来头不小啊……” 左水东回道:“文字博大精深,世间无人敢说,已通盘全晓。 相同的一字一词、一句一文,不同场合说来;不同心情说来;不同语气说来;不同境界说来,意思都不尽相同。 道友是否会错了意。” 翔宇口拙,说不出话来。 他眼神一凛,正要发作之时,后宰伸手拦阻,并神识传音道:“小主在此,勿要莽撞。” 翔宇闻言,强压心火,就此作罢。 这时,钟灵指着汇文道:“你敢报上名来吗?” 汇文哈哈一笑,“有何不敢,只怕你不识。” “快说!” “听好了!水往东,背包袱,破个口,落本书。” 钟灵心里默念道:“水往东,背包袱……” 她边念边想,边斟边酌,一时间却是解不出来。 钟灵柔眉微蹙,双眸含怒道:“什么破名字,故弄玄虚……” 左水东微笑以待,汇文挑眉抚腮。 钟灵看看左水东,又瞧瞧汇文,她也不再多说,转身即走。 三人出得雅间,一队人就此他去。 一场小小的插曲之后,众人继续,宴席重起,推杯换盏,谈玄论奇。 钟灵一行往五楼而去,翔宇直来直去,开口问道:“前辈,当时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后宰一叹,“我制不住那小子,恐矛盾升级,小主有危。” 翔宇不顾两人的身份、境界,哼了一声,又道:“前辈说笑了。 在空间如此狭小的地方,元婴真人居然制不住一个毛头金丹,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后宰闻言,半点不气,他微微一笑,“翔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你如若不信,就去试试看……” 此时,走在前面的钟灵忽然发声,“别吵了,烦……” 小主开口,两人就此住嘴息声。 ………… 宴后,各人自忙,一舟之地,再大也不过耳耳。 一目“懒”得出奇,继续睡觉; 左水东心随意动,境窥万象,再入玄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之间,整艘飞舟变得吵杂喧闹了起来…… 舟上脚步频频, 舟内喧哗吟吟, 风起云涌霖侵。 惊梦唤东, 一目携水探寻。 当左水东、一目来到主甲板上之时,此处已聚集了好几百人。 宾客们自发形成一团阵,对向飞舟主家一排人。 左水东神识一扫,即找到了汇文等七人。 此刻,这七人聚在一起,处在阵中,望着前景。 左水东也不犹豫,当即传音汇文,让大伙来后方聚集。 不多时,九人并作一处,左水东问道:“出了何事?” 汇文答道:“那个叫钟灵的,东西丢了,要搜众人身。” 搜身,这是对修士的莫大污辱,众人拼死相拒,无人应恳。 但是,物品丢失,得其物者,怎么可能将失物藏于外,而不存于储物法器之中呢。 故此,失主要求搜身,看似荒唐大胆,却是诉求合理,实属无奈。 一方有理,一方相拒,故而双方在甲板上对峙,很难善了。 左水东又问道:“钟灵小姑娘何许人也,竟能请动主家,为其撑腰?” 石良笑答:“她啊……我们都小看她了。 她是禄口宗内,某修真家族的嫡女,身份着实显贵啊。” 一惑即解,一问又起。 左水东道:“如此事态,看来所失之物甚重。我有两点搞不明白…… 一,这般珍物怎会轻易拿出,示于人前,定当存于储物法器之中,何致于丢失? 难道这世上有穿越空间,摄取之法? 二,她身边护卫众多,又有谁能近她的身?” 众人听了左水东的一番话,有几人已经明白过来了…… 一目面如平湖静山,心如波涛拍岸,身如木柱一杆,思如疾风拂帆…… 他心中暗呼道:“水东心思缜密,能文能武,我的开山大徒弟呀……” 石良沉吟道:“不错,水东所问即是其中关窍……” 汇文聪慧,一点即通。 他抬头问道:“东哥,她不会是……” 左水东笑着摇头,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汇文见状,立时收口。 他望向钟灵,嬉笑道:“这下好玩了。” 左水东环顾众人,低声说道:“咱们不急,且看她如何演下去。” 左水东一面对众人说话,心中一面盘算道: “难道她是冲我们而来? 真如此,那就给她来一个‘乾坤十菜’!” 左水东心中喃喃道: “天地为炉山川煤, 烈阳作火月华吹。 我是乾坤一大厨, 风云雷电一勺烩!” ………… ………… 第一二二章 ?口飞舟现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