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时间被偷走了么？》 第1章 你捉奸，尴尬啥 “亲亲宝贝，她差不多两点三刻出门。我可能稍微晚一点，等我哟！爱心gif 飞吻gif” “好滴亲爱的，你别买蛋糕了，我买了草莓蛋糕，是包子最爱吃的。” …… 咖啡馆里零零散散地坐了六个人，其中三个是周敏、闵蓉蓉、许如清，以往从不迟到的梁西玲迟迟未到——上午还在群里发消息提醒常常迟到的闵蓉蓉再迟到红包要翻倍的人，电话打不通，私信也没有回复——距离约好的三点一刻已经过去了二十八分钟，周敏正想打电话， 收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周敏等了等，在响到第四下接起。 闵蓉蓉吃下最后一口抹茶蛋糕，又喝了一大口水果茶。 许如清无所谓地翻着店里的杂志——一本最新的时尚杂志，专栏第一篇是因参与了某着名导演电影作品一夜爆红的程贺琳，不算惊艳的长相，从照片来看算是清秀可人那一挂，放在人群中回头率大约50，有点特点又没什么大特点。许如清看完电影的时候听旁边人吐槽女演员的演技：导演肯定是被逼的。 周敏一直没有说话，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还有点语文伦次。“表妹，我听不大清楚，你能不能换一个地方，我重新给你打过去？” 闵蓉蓉回过头看周敏，小声问：“怎么了？” 周敏挂了电话说：“她说她是西玲的表妹，梁西玲没有带手机，正带着她去一个什么地方。” 许如清放下杂志：“让梁西玲接电话啊！” “表妹，能不能让你姐接电话？”周敏再打过去的时候，那边有点嘈杂，但是能听清对方说话了。 “我姐现在状况不大好，一直在哭。情况就是我姐夫出轨了，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我姐查到了他们约会的地方。周敏姐，我现在把定位发你，麻烦你过来一趟。” 周敏楞了一秒钟，连忙回答说：“好，这个电话是你微信号么？” “对。”周敏先挂了电话。加完微信后抬头对闵蓉蓉和许如清说：“走！” 闵蓉蓉刚让服务员打包了一个四寸的抹茶蛋糕，想着要不要再尝一个别的口味。许如清啥也没问，起身就往外走。 “什么情况？去哪儿啊？”闵蓉蓉扶着周敏的手臂。 那边许如清已经买好单：“一共206，其中抹茶蛋糕89。每人39，蓉蓉128。” 三人在咖啡馆门口等车，周敏转达梁西玲表妹电话内容的同时，脑子里在想这么令人气愤又尴尬的场面要如何应对——是的，她觉得尴尬，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情况，义愤填膺是当然的，为好友不值也是当然的，她甚至恨不得去踹马利群两脚，如果不追究法律责任甚至想打爆他的头，可随之而来的是，梁西玲这么好强的一个人，事后会不会觉得丢脸尴尬，她又能为她做点什么，好让她能守住那份骄傲，她并不擅长这些。 许如清皱着眉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司空见惯般说了句：“渣男。” 闵蓉蓉并不擅长骂人，也就只能说出“这也太不要脸了”“他怎么能这么渣”，然后猛地掏出手机给刘达打电话。许如清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会吵架么？会打架么？万一要动起手来怎么办？我们三个都不行。”闵蓉蓉继续打电话。刘达估计在忙，没有第一时间接电话。 许如清淡定地看着闵蓉蓉：“据我有限的了解，刘达小时候连刘天明都打不过。现在看着也不像会打架的人。姐妹，我们……以德服人！” “对，你给刘天明打电话。”闵蓉蓉觉得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许如清摇摇头没说话，刘天明虽然是她老公，但是她觉得这个事情没有理清楚前，梁西玲应该并不想太多人知道，虽然早晚会知道的。如果万一离婚的话……传得会更快。 周敏看着手机里的定位，问闵蓉蓉：“我们之前和西玲去接包子，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燕小教师住宅区？对，是这片，前面一点就是琴行，我记得叫‘佳艺琴行’。说起来周六包子学琴，都是马利群接送，他怎么……”闵蓉蓉放大地图发现不对劲。 周敏和闵蓉蓉对了一眼，闵蓉蓉捂着嘴，想起了有次刘达说的男人的直觉“马利群可能外面有人了”，当时闵蓉蓉还嘲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又八卦。周敏也想起来那次陪西玲接包子，钢琴老师对梁西玲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敌视和嘲讽：“当然，学琴是培养一项技能，也是培养一种艺术气质，身边俗气的人和事已经那么多了。” 听上去没毛病，但周敏当时感觉被骂了。因为是包子的老师，她也是第一次见，就没多想也懒得理。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闵蓉蓉把刘达之前和她说的转述了一遍，许如清叹了口气。 闵蓉蓉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换做我，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何况西玲那么要强的一个人。” 许如清转过头：“尴尬什么？我们是去捉奸的，他马利群一个渣渣做出这种事都不尴尬，我们有什么好尴尬的？换做以前，我可能会避之不及，现在嘛，如果有扩音喇叭会更好。”是啊，世界的美好不会因为丑陋的人和事就变丑了，但发霉的东西总是要放在大太阳下晒一晒才好。 周敏还没下车，就远远地看见坐在马路边的梁西玲，旁边站着一个背着斜挎猫咪包的萌妹。尽管看不清楚表情，但梁西玲低着头看手的模样已经足够说明她此刻的无措、无力，甚至是崩溃…… 四个人里面，周敏和梁西玲认识的时间最长，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工作，然后一直到现在，快二十年的时间里，她不敢说百分百了解梁西玲，但她知道她其实只是外表看着强悍，即使像这样内心脆弱地一塌糊涂很少表现出来。 梁西玲的要强是不希望父母担心——他们无力保护她，她也不希望身边的朋友担心，她觉得不应该给别人添麻烦……周敏第一个下车，走过去抱住了梁西玲，许如清扶着闵蓉蓉跟在后面，闵蓉蓉抱住梁西玲在她耳边柔柔地说：“我们都在。” 和周敏猜的一样，马里群的出轨对象是包子的钢琴老师袁佳。今天是袁佳的生日，她给自己放了一天假，包子不需要上课，但是还是被马利群以上课的名义送过来，更离谱的是，包子此刻应该和他们俩在一起。梁西玲出门的时候满脑子想的是离婚和杀了马利群，到了地方一想到包子整个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刘达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五个沉默的女人，既没有“我该怎么办啊”的哭闹，也没有骂骂咧咧的不可开交。 闵蓉蓉瞪着刘达，挺了挺肚子。刘达走过去扶着她，小声地说：“你就别去了，你可不是一个人。再说了，胎教也不好。” 闵蓉蓉斜了他一眼，脱开他的手：“这就是最好的教育方式，告诉我肚子里的女儿，以后要带眼识人。再说了，孕妇怎么了？我在，他们还得顾忌着点。” 周敏赶紧顺手扶着闵蓉蓉：“包子应该也在里面，待会儿可能要麻烦你帮个忙，先把包子带出来。你放心，我们也不是去打架，蓉蓉这边我会照看好。” 刘达点了点头，看了眼另一边的梁西玲——心灰意冷的样子仿佛被抽走了魂，刘达没过去打招呼，心中感叹道：女人终究是女人，感情第一位。 周敏拿着闵蓉蓉手里的蛋糕去门卫处：“大爷您好，我们是袁佳老师的朋友，今天她过生日，我们想给她一个惊喜。” 第2章 长大后，甚至不敢放声哭笑 门卫大爷微笑着给开了门：“我说呢，那丫头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一大早就出门买菜，打扮得漂漂亮亮，回来也是欢欢喜喜的。她一个姑娘家自己在这里怪不容易的，有你们这么多朋友挺好，挺好。” 表妹看了看梁西玲，又看了看大爷，一肚子的话都写在了眼睛里。周敏只笑着说了声谢谢，心里的尴尬起起伏伏，脑子里一直在弹幕：稳住，千万别露相！许如清进门的时候从包里摸出墨镜戴上，面上看不出表情。闵蓉蓉摸了摸肚子扶着刘达的手跟在最后面。刘达走过窗口的时候特意给大爷递了根烟。 等所有人都进了小区门，周敏小声问梁西玲：“几栋几单元？” 梁西玲无措地看着周敏，她也不知道，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没带手机。 周敏折返回门卫处：“大爷，我是第一次来佳佳家，之前她说过好像是3栋1单元，但太久了我有点不确定。” 大爷往旁边吐了口烟说：“你记错了，是3栋，但是2单元，2单元303。”周敏连声感谢。闵蓉蓉在心里给周敏点了3个赞。许如清把眼镜摘下一点露出眼睛挑了下眉：真有你的！只有表妹一脸茫然和厉害的表情。 走到单元楼门口，梁西玲停下：“包子还在楼上。”周敏握着她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其实她也没想清楚这么些人上去能做什么，捉奸在床肯定是不可能的，也不是要吓唬他们，她只是想给梁西玲撑腰，然后呢？她们的婚姻呢？孩子呢？ 闵蓉蓉握着梁西玲另外一只手说：“一会上去，让刘达先把包子带出去。你现在不用想太多，错的是他们，要担心的是他们。” 许如清摘下眼镜，坚定地看着梁西玲说：“蓉蓉说得没错，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看他们怎么说。你既然能来这里，肯定有证据。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你要不要离婚？” 梁西玲抬头看着许如清，她看到聊天记录的时候火腾地一下就窜上脑门，当时是铁了心要离婚的，现在突然有点不确定。周敏拍了拍梁西玲的手：“日子是你自己的，先想想自己，其次是包子。如果你不快乐，包子又能过得多好？无论怎样，我们都支持你。” 梁西玲突然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她长大后，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哭，虽然不是嚎啕大哭，虽然内心已经堪比钱塘八月的潮水，但这已经是她能做到释放情绪的极致状态——可能是因为还有一点幸运眷顾她，可能是因为她还没见识到谈离婚男方家的丑态。 楼上下来一位老太太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经过他们后回头看了好几眼。 梁西玲背过身擦了擦眼泪，转身对表妹说：“一会上去，你把包子带出来，先回去。钥匙你拿着。”然后转头看刘达：“麻烦你先送她们回家。蓉蓉也回去，你还大着肚子呢。”闵蓉蓉不愿意，也不是打架人越多越好，但是这个时候多一个人在身边就多一份底气。表妹也想留下，甚至想先上去代表月亮把马利群给灭了。 周敏琢磨着到时候敲门要怎么说。刚走到三楼，门就开了。周敏感觉到梁西玲握自己的手紧了起来。 开门的正是马利群，身上穿着一个黑色围裙，围裙上印着一个大大的“帅”字和一行小字“会做饭的男人”。 这一幕刺红了梁西玲的眼。马利群在家里几乎不做饭，很偶尔给自己下个面条，进厨房干得最多的就是去冰箱拿啤酒和可乐，一周七天二十一顿饭，有那么四五顿饭后会洗个碗。梁西玲心里在狂笑，然后突然就笑出了声：“原来你是会做饭的男人！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有给你自由发挥的空间。” 周敏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场景。许如清看着马利群手里的垃圾袋，笑着说：“没想到马总也有这么居家的一面。” 表妹气得跺脚。 闵蓉蓉什么也没说，直接上去给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不仅惊呆了门外的人，也惊动了门里的人。包子从里面探出头很是惊喜：“妈妈，干妈，蓉蓉姨，达叔叔，清清姨，佳佳姨，你们也是来给袁老师过生日的吗？” 周敏蹲下摸了摸包子毛绒绒的脑袋：“是啊，你们袁老师呢？” 包子转过头喊厨房里的袁佳：“袁老师，我妈妈和干妈来了。” 包子叫第一声妈妈的时候，袁佳就听见了，伸出去要关火的手突然就被定住。她其实很早就预想过被发现的场景，早到马利群第一次暧昧地和她示好她假装不明白的时候。 锅里煮面的汤扑腾着仿佛要掀掉锅盖，袁佳及时地关了火。锅里的面看来是吃不了了。她伸手想要解下围裙，看着围裙上印的“美”和“温柔的女人”，又停了手。来都来了，那就来。 周敏把包子带出来交给表妹：“包子能不能帮干妈一个忙，我有件要紧的东西落在你家了，你能回去帮我找一下吗？” 包子看看梁西玲，又看看马利群，问周敏：“很要紧吗？可以吃完蛋糕再去吗？” “非常非常要紧，要尽快找到才行。请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好么？具体的我已经告诉给你姨姨了，她会协助你一起找。” 周敏表情严肃认真，包子不情愿地答应下来。小眼睛转了转，想着忙要帮，蛋糕也要吃，于是转头对马利群说：“爸爸，你和袁老师说一下，我先回去帮干妈找东西，草莓蛋糕给我留一块好吗？”马利群无声地点了点头。 包子下楼的时候一直皱着眉，上车后也皱着眉，她觉得大人的世界总有些奇怪，有些突然，让人搞不明白。她转头问林绘佳：“佳佳姨，你们真的是来给袁老师过生日的吗？” 林绘佳不知道怎么回答。刘达看着后视镜对包子说：“嗯，我们也是听你爸爸说的，说袁老师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所以趁着她过生日来帮她庆祝，人多一点热闹一点。” 包子哦了一声，摸着上衣口袋上的小兔子：“袁老师一个人住是挺可怜的，可是她有朋友的，我就是她的朋友啊，很多来学琴的同学和爸爸妈妈也是她的朋友。” 看着窗外的树一棵一棵往后退，包子想起来有一段时间上课，袁老师总能收到花。“对了，袁老师还有一个神秘的男朋友。”刘达问包子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啊，她男朋友给她送花，还有巧克力，她还分给我一块呢。”林绘佳心里又气又难过，她从来没见过马利群送花给梁西玲。 包子走后，所有人到客厅后并没有看到袁佳。虽然是一居室的老房子，收拾得却干净温馨——岁月的痕迹已被新的乳胶漆、透光的纱帘、原木色家具、暖白的光遮盖掉，靠近阳台的角落放着一架白色的钢琴，有一本翻开的琴谱，和可以坐两个人的琴凳。 马利群关上门。袁佳这才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煮胀了的面。她把面放到餐桌上，大家这才看到桌上摆着的草莓蛋糕和一些动过的点心——梁西玲最爱吃的蛋黄酥，马利群喜欢的黄油曲奇和提子饼干，还有一壶水果茶。 袁佳把蛋黄酥放到茶几上：“这是利群做的，因为我喜欢吃，他特意学的。” 第3章 入侵者，怎么会没道理 许如清双手抱胸，把手机抬高了一些，手机摄像头正好对住马利群和袁佳。 闵蓉蓉忍不住想上去打人，周敏拉住她。 梁西玲捏紧拳头看着马利群：“本来还想听听你要怎么狡辩，不对，看看你要怎么分辩解释，看来不需要了。也是我想太多，既然你敢出轨又怎么会不敢认呢？” 马利群也没有想到袁佳会这么直接就杠上去，本来只要他们两个人不承认一切都好办。他知道袁佳在逼他做选择，即使他很喜欢她，但是他从来没想过离婚娶她。或者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互相理解慰藉包容就够了，何必节外生枝？ 事实上，作为一个真小人，马利群明确和袁佳说过他不会离婚，当时的袁佳善解人意表示她也没想过要他娶她，她只是单纯地喜欢他这个人，想和他在一起，其他什么都不要。 想到袁佳的举动，又想到刚才在门口挨的一巴掌，马利群心中一团怒火不知道怎么发。要不是刚才门口一巴掌把他打蒙了，要不是包子突然出来…… 马利群一直承认自己不是君子。除了出轨这件事，他平时其实并不擅长说谎，他觉得说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所以有些事情他不会沾边，多数时候他愿意当真小人。 用梁西玲的话说：马利群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有点讨厌，也没什么大志向，但是他这个人不虚伪，也不会藏着掖着，大部分时候她都放心。 马利群蹲在地上，双手挠头，既没有接袁佳的茬，也没有对梁西玲解释。在认怂这件事上，他确实做得不错。 周敏忍不住给他鼓掌。“马总您可真没让人失望啊！为了您的默认，我敬您一盘蛋黄酥！”说着连盘子带蛋黄酥砸了过去。酥皮撒了马利群一头，盘子落到马利群肩头后弹到了袁佳脚边。 “好失望啊，连个响声都没有。”事实上看着盘子的颜色，周敏就知道没什么杀伤力。说完拉着梁西玲要走。梁西玲抽出手，走到袁佳旁边，袁佳紧张地抓着围裙往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自己肯定要付出代价，但真要面对时，身体本能地退缩。 梁西玲捡起地上的盘子，是小麦秸秆材料。 “袁老师，包子一直很喜欢你，说你是所有老师里最好的老师。她弹得不好你会鼓励她再试一试，她弹得好你会奖励她贴纸和小零食。任何时候你都很耐心，和她说话轻声细语。我接送得少，有限的几次见面里，你也都是客气温柔的。你用小麦秸秆是不是也是因为担心万一不小心碎了，会伤到包子呢？那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呢？” 袁佳的心里突然被扔了一块石头。她感觉好闷，好像被那块石头堵住了血管、堵住了气道，她有点喘不上气。 马利群抬头看梁西玲。袁佳捂着胸口低头的瞬间看到了他内疚和渴望被原谅的眼神。 时间好像静止了。谁都没有说话，都在等，等一个理由，等一个马上立刻可以结束的句号。 马利群的眼神让袁佳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袁佳努力压制着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情感，用一种极其隐忍的柔软语调说：“我怎么会伤害包子？第一次是你送她来的，第一次见她，我就很喜欢她。一年多了，我对她已经有很深的感情，虽然我没有生过孩子，但对我来说她就像女儿一样，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她？” 梁西玲突然大笑起来。袁佳看向梁西玲，指着还蹲地上的马利群：“你笑什么？笑我痴心妄想？你应该去问问你老公，问问他为什么晚上睡不着觉？为什么下了班不想回家？为什么休息日宁愿加班和接送孩子也不愿意待在家里？你觉得是我的问题么？我躲不掉啊，真的躲不掉！我不想破坏你们的家庭，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梁西玲反手给了袁佳一耳光。“你说的对！是我的问题！是我和他的问题！那你算什么东西？” 袁佳捂着脸，凶狠地瞪着梁西玲。 梁西玲丢了手里的盘子，盘子再一次砸到马利群。“你现在立刻滚回家，一切都还可以商量。” 马利群捂着头站了起来，没有立刻走，蹲太久脚麻了。“嘶，我回去，马上就回去！你等我一下，我缓一缓。” 这一次轮到袁佳心灰意冷。她知道自己没有好下场，但还是想搏一搏，谁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更不可靠。 “你做什么选择，我都能接受。为了包子，你应该回去。对不起，谢谢你！”既然到最后是这么个结果，袁佳决定继续演到底，谁都别好过。 许如清忍不住给袁佳鼓掌。“说真的，你盘儿亮条儿顺，又沏得一手好茶，怎么会看上马利群呢？真的，哪儿都好，就是眼神不大行。你别介意我的直接。这话我和西玲也说过，可毕竟他们已经结了，佛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所以我也不好说太多。姑娘，你还可以抢救抢救，去洗洗眼睛！rry啊,是真心为你感到惋惜！” 闵蓉蓉没憋住，被许如清的话逗笑，心中的郁气散了一大半。梁西玲瞪了许如清一眼，拉着周敏就往外走。 许如清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一眼马利群，扶着闵蓉蓉走了。 马利群看了眼袁佳，袁佳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她知道自己赢的概率很低，但哪怕有一丝机会她也不能放手。马利群叹了口气啥也没说。 走到单元楼口，马利群发现许如清和闵蓉蓉在等他，他摸着脸有点不敢上前。他没有想到平时看着柔弱的闵蓉蓉会动手，手劲还很大。 “你个渣男！怕被打呀？活该！”马利群也是有脾气的人，但闵蓉蓉是孕妇，他又被抓了现行，只能忍着。 “打也打了，你们还想干吗？别得寸进尺！我是好男不跟女斗！”马利群站着不动。 闵蓉蓉很想再上前踹他两脚，尤其是看着他身上那条碍眼的围裙,生平第一次蹦出了三字经：“你他妈的把围裙脱了！” 马利群这才发现身上还穿着特意定制的情侣围裙，他赶紧脱下丢在了两米外的垃圾桶。丢完围裙他抬头看向三楼，此刻他十分确定袁佳是早有预谋，一如她身上故意穿着的围裙。 袁佳在楼上看见了这一幕，也看见马利群往上看。她躲在纱帘后，一切朦胧又清晰。 刘达送包子到家后立刻折返回到小区门口等着。 梁西玲和周敏先出来，刘达没见到闵蓉蓉有点担心，下车就要进小区。周敏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闵蓉蓉就在后面马上出来。 “你怎么想的？商量的意思是当做没发生原谅他？”梁西玲没有回答周敏，看着不远处花圃边有几个老太太带着孩子在晒太阳。 第4章 好婆婆和好老公同样重要 许如清把闵蓉蓉交接给刘达。刘达摩挲着闵蓉蓉的手掌：“疼么？” 闵蓉蓉撇了撇嘴：“一点点，就一点点。”闵蓉蓉出手的时候，不止是马利群被打懵，刘达也懵——从认识到结婚到兜兜出生再到现在肚子里的二胎，相识相知这么多年，即使是吵架，闵蓉蓉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受了委屈也只是哭一哭，更不会无理取闹，不算是传统观念里的温柔如水，但一直是柔和的模样——来来回回开车的路上，他一直在琢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出手打人？ 刘达反思了最近的状态，这大半年确实很忙，从前年创业开始就忙，去年年底走上正轨很多事情不用亲力亲为，可同时摊子也逐步变大，接新项目，招聘挖人，又接新项目，架构调整……他的时间很大一部分在工作上。 年初查出怀孕时，刘达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对他最好的犒赏，但是他又花了多少时间陪蓉蓉呢？二胎的孕吐反应和之前有不一样么？小腿还会时不时地抽筋么？他几乎都是9点后回家，更不要说在家吃晚饭。每天的早饭倒是坚持一起吃，可是兜兜赶着上学，时间也十分有限。女人怀孕的事情他帮不上忙，但确实在家时间少没有留心到蓉蓉的变化。结婚这么多年，有些事成了习惯，有些习惯可能就变成了怠慢……闵蓉蓉本来也不是叽里呱啦话多的人，可仔细想一想，上一次卧谈会是什么时候呢？久到刘达已经想不起来。 返回的路上，刘达给助理打电话取消周日和周一上午的安排。 那一巴掌的快准狠，闵蓉蓉自己也吃惊。从小到大，除了小时候和弟弟打闹，她从来没有动过手。是被孕激素控制？是感同身受把自己代入成梁西玲？是下午茶的蛋糕没有吃够？还是马利群贱到令人发指路见不平该出手时就出手？刘达问她手疼不疼的时候，她心虚得很，头都没敢抬，像一个犯错的小孩。 闵蓉蓉用余光偷看刘达的反应，刘达叹了一口气：“下次别这样了。我是谁啊？我是你老公啊！有事你和我说，你指哪儿我打哪儿。”闵蓉蓉很是受用，放下心来用手指比了个心。可这宠溺的口吻许如清吃不消，连忙快走两步去追周敏。 周敏见梁西玲发呆不说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许如清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道理人们都懂，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不过是两句话，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就是两千斤的担子。 许如清顺着梁西玲的目光看过去——两个小男孩围着花圃追着玩，后面的小男孩略小一点，没走稳摔倒了，将哭未哭地看着前面的男孩，前面的男孩回过头来扶他，给他拍了拍腿上的尘土，然后拍打面前的地面念念有词道：“你不好，你不乖，都是你，害洋洋摔了。洋洋勇敢，洋洋不哭。”摔倒的洋洋笑得冒出了鼻涕泡。 “我妈以前也是这样，我们一摔跤就怪地。以前觉得是安慰，有时候确实也是安慰，可有时候一发生点什么就责怪这责怪那，解决不了问题。”梁西玲转过头看着周敏，“我想好了。我也要勇敢一点。走！” 许如清看看梁西玲又看看周敏。周敏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是快刀斩乱麻坚决离婚，还是勇敢面对解决两个人一直存在的问题？许如清猜她这次大概率是真的要离婚。 “没啥事，真的！妈你别担心，我们一会就回去啦！”周敏她们三个上车时，刚好听到闵蓉蓉给她妈打电话，准确地说是她婆婆，也就是刘达的母上大人闵佳音女士。 正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闵蓉蓉第一次见刘达父母，就被这位婆婆大人一眼相中，比“一见钟情”还夸张——闵蓉蓉吃完饭要走，闵女士提着一堆礼物亲自送到门口，指着刘达放话说如果最后刘达不能把她娶回来，就和刘达脱离母子关系转头认闵蓉蓉做女儿。周敏当时就感慨，如果世界上的婆媳关系都如此美好，那结婚率应该会提高很多。 有一个好婆婆胜过一个好老公啊！ 闵蓉蓉转头对周敏说：“包子打了你的电话没打通，然后打我的电话我也没听到，就呼叫转移到我们家座机上，被我妈接了。她听说我们去袁老师家过生日，估计猜了个六七分。” 梁西玲尴尬地笑了笑说：“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周敏拍了拍她的手表示安慰道：“没事，我们陪你回去。” 刘达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周敏：“我先送蓉蓉回家，再和你们一起去。” 闵蓉蓉瞪着他说：“刘师傅，您什么意思？想绕路？” “蓉蓉你先回去，兜兜和闵女士还在家等你。”梁西玲看着窗外，继续说：“我这没事了。”然后转头坚定地看着闵蓉蓉：“我想好了。离婚。” 和许如清猜想的一样。周敏虽然有预料到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闵蓉蓉叹了口气说：“我和你一起去。离婚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谈好。把包子先接到我这，给兜兜做个伴。我这身子越来越重，实在没有精力陪兜兜玩。” 梁西玲感激地看着闵蓉蓉说了声谢谢。事实上她刚才还在想是让林绘佳带包子两天，还是送回她妈家，可是这样她妈就很有可能会知道马利群出轨和她要离婚的事情。 “那就说好了啊！刘师傅您也甭想绕路了，我是不会加钱的！”刘达无奈地笑笑。 在这一点上周敏一直很羡慕闵蓉蓉，她总有办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像彼得潘里的小仙女，抖一抖身上的金粉，就能让人飞起来。梁西玲也很羡慕闵蓉蓉，她从来没有听闵蓉蓉抱怨过刘达。 事实上，闵蓉蓉和刘达只要一起出现都是撒狗粮，齁得人要命。 除此之外，大家还羡慕闵蓉蓉有闵女士这样的婆婆——闵蓉蓉喜欢吃草莓，一到草莓上市的季节，她婆婆就整箱地给她买，吃完一箱再买一箱，直到闵蓉蓉说不吃为止。任何闵蓉蓉喜欢的东西，闵女士都是如此。这样的闵女士，放到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好婆婆典范。不对，应该说是每一个女人心中梦寐以求的婆婆，简称“梦中情婆”。就连许如清和周敏这种对婚姻渴望值极低的，都渴望拥有闵女士这样的婆婆，比亲妈都香。 “你婆婆是不是正好在你家？”周敏突然想起来梁西玲昨天抱怨她婆婆用擦桌子的抹布擦厨房地面，洗完抹布后又和她的内衣裤晾在一块。 “嗯，正好一次解决。”梁西玲说归说，其实心里不乐观，以她婆婆的脾气估计要闹上几天，最晚明天她妈还是会知道离婚的事，也可能今晚就会知道。梁西玲有点头疼。 “是不是得先想个办法，让两家老人别参合进来。”周敏看着许如清。 许如清重新戴上墨镜，别过头。“你别看我啊！我只接触过几个调解的案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难搞的就是婆婆，除了闵女士！这事，主要看西玲的诉求，毕竟有证据，对方要是闹也有法可依！当然，想要不闹也不是不行！” 闵蓉蓉、梁西玲同时转过头看着许如清。周敏知道许如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第5章 人活着，为什么要为什么 大家都在等许如清的下文，她却气定神闲地在看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闵蓉蓉以为是在找案例，梁西玲以为是找法条，只有坐她旁边的周敏看到她在翻相册。 车里气氛有点紧张，刘达打开了收音机。 “难得的好天气，又是周末傍晚，微热的风，此刻的你在做什么呢？是在为赴一场甜蜜的约会悉心装扮，还是在厨房与食材沟通烹饪今晚的美好？人生并不是由无数个日夜组成。人生长不过三万多个日子，人生短也有数千天。无论长短，过好当下就是不辜负，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你爱的人和爱你的人。” 此刻，在梁西玲听来，这些话就是专门对她说的。认识识马利群的时候，梁西玲大四，马利群大二。可能是出于大学四年不能留下遗憾的心理，可能是她不想成为寝室里唯一的单身狗，也可能是偶像剧里的丘比特给她射了一箭，总之在篮球场看到马利群上篮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耀眼的光。好死不死的，那个耍帅的球不但进了，马利群还转身冲她笑，于是，仿佛命定般梁西玲被击中。 事实上，马利群的那个笑没有对任何人，单纯是进球后得意地朝观众笑。当然，他并没有对梁西玲解释这个笑，因为比赛后通过陈居安的介绍，他也看上了梁西玲，尽管他知道她已经大四。 很多人都以为这段感情会像无数毕业即分手的恋情一样无疾而终，尤其他们还是段姐弟恋，结果大家都猜错。即使被看好的周敏和陈居安分手了，他俩也没分，还携娃结婚了。没错，就是100条结婚理由里的第一条——因为怀孕了。 梁西玲想，如果当时没有怀孕，他们会不会结婚？回想谈恋爱的时光，幼稚，简单，快乐……也有过争吵，都是在马利群毕业后。当两个人真正生活在一起，鸡零狗碎可以是幸福，细枝末节也能打败幸福。 梁西玲第n次回想球场上的那个微笑，如果已预知后来种种，她是否还会奋不顾身？她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个声音说：你还是会的。 “一位id为hl的朋友说：人生是为什么呢？上了16年的学，找了一份刚刚能负担房租和日常开销的工作。工作2年多，仍然没有存款。除了过年拿到奖金给父母发个红包买点东西，基本无法为父母做什么。家人问我有没有对象，亲戚问我什么时候买房子……别说买房子结婚，我现在连恋爱都不敢谈。有时候觉得生活有什么意义呢？不知道每天工作是为什么？” 主持人念完留言继续说：“这是当下很多年轻人的生活状态。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活着呢？有朋友看过余华的《活着》吗？人生会遇到苦难，是不是一定能战胜苦难呢？是不是一定要战胜苦难呢？我不知道。但，我们一定会走过苦难。我记得余华老师有一个采访，大意是说他自己一辈子都在研究怎么不上班，说自己是靠《活着》而活着。下面这首歌送给hl！” “就像阳光穿过黑夜\/黎明悄悄划过天边\/谁的身影穿梭轮回间\/未来的路就在脚下\/不要害怕不要悲伤\/充满信心期盼着明天……” 闵蓉蓉噗嗤一声。刘达也笑了。后排三人不明所以。 “这是奥特曼的主题曲《奇迹再现》。有时候会陪兜兜一起看。这个主持人好有趣。”闵蓉蓉把声音调大了两格，问刘达：“刘师傅，你相信光吗？” “我相信。”刘达宠溺地看了闵蓉蓉一眼。 音乐声渐弱，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关于人生的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而活着这件事，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想太多。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找到了。我发你。”许如清把照片发给梁西玲。闵蓉蓉转过头要看。 照片是梁西玲和马利群签署的婚前协议——原件在某次吵架时被马利群撕毁，上面最重要的两条内容是提出离婚的一方净身出户和婚内出轨方净身出户并由对方获得子女抚养权。 在某次大吵前，这份协议书一直由许如清保管，当时因为梁西玲提出离婚，让许如清给她送协议书。马利群不想离婚，于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了，并扬言坚决不离：“你净身出户也不行。你也不能净身出户。我不会让你走的。说什么我都不离。我给你冷静的时间。我搬出去。但是不能太久，一个月，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谈。除了离婚都可以谈。” 周敏当时觉得马利群还挺爷们儿，因为在乎梁西玲不想离婚才会撕协议。许如清笑她单纯：“你怎么不仔细看看那份协议，除了提出离婚的净身出户外，还有很多其他条款。再说了，万一以后马利群提离婚呢？” “照片有用吗？”梁西玲问许如清。 “作为起诉证据是有用的。其他的，我需要再帮你问一下。你别忘了，你的那份虽然撕了，马利群那里还有一份呢！”许如清顿了一下，一边给律师朋友发消息一边说：“现在有两个办法，你想办法拿到马利群手里的协议，或者我们诈一诈他。” 梁西玲没有明白。周敏听明白了，了然地问许如清：“你是说用这份照片的打印版？” 许如清点头又摇头：“当时存协议的时候，我多印了两份彩色复印件。不拿原件对比的话，普通人看不出来，一般情况也不会注意到。我们可以拿照片版和复印件找他谈，但最好不要把复印件给他看。” 周敏秒懂：“当初撕毁的其实是彩色复印件。” 刘达通过后视镜看后排的三个女人，心想：可不能小看她们，三个女人不仅能演一台戏，还能赛一个诸葛亮。 闵蓉蓉一直转着头看她们商量，脖子都酸了。她转回去，长叹到：“哎，真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啊！没我周瑜什么事咯！”刘达笑着摸了摸闵蓉蓉的头。 “喂，我说你们能不能少撒一点狗粮，还上演摸头杀！啧啧啧！顾忌下我们好么？西玲都要离婚了！”此刻许如清的没心没肺，反而让梁西玲感到轻松。 离婚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离开一个错误的人，才能开始下一段相对正确的人生。人活着，不管能做出多少成绩，得先活出个样子，开心的样子，健康的样子。这应该是最基本的。可是，对当下许多人来说，也是最难的。毕竟有些时候，人们不得不妥协，不得不自欺欺人。 “你们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梁西玲看着前排的椅背。 周敏和许如清对了下眼，以为梁西玲又动摇了。 “小时候想当一个画家，这样长大出名后就可以见到我的偶像丰子恺。后来长大一些才知道他早就去世了，我的画画爱好也没有坚持下来。长这么大，坚持得最好的事，就是尽可能地让自己快乐一点。”闵蓉蓉摸了摸肚子。 “梁同学，你是不是没认真听啊？”周敏指了指前面，“主持人不是说了么？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不要辜负自己和爱你的人！就像蓉蓉说的，有生之年让自己开心点。”周敏心理其实也有同样的疑问，但此刻她只能这么说。 “你还记得陈居安这个人么？”梁西玲看向周敏。 周敏的心漏跳了一拍，但仍面色不改地说：“呵，你这话问的，我还没有老到那个地步。我估摸着我就是得了阿兹海默，什么都不记得，也一定会记得他！” 许如清感叹道：“初恋和仇人确实让人无法忘怀。更何况，是初恋仇人双重身份！” 第6章 如果的事，发生了又会怎样 如果没有遇见陈居安，周敏或许会像其他人一样已经结婚生子，又或许就一直心如止水专心搞事业，尽管她的进取心有限。 “要说呢，陈居安确实是上上人选，从某些点来说也值得你为他守身如玉，值得等待。可是，你不是把人甩了吗？”许如清擦了擦手机屏幕，等着张律师的消息。 “我什么时候等他了？那是你们以为！”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子气直冲周敏脑门。 只要提到陈居安，周敏十次有八次不淡定。“哪条法律规定一定要结婚？一定要在多少岁之前结婚？哪条法律规定单身犯法？你们结了婚了不起啊？你别忘了，你也才结束单身！” “我结婚快两年了。谢谢！”许如清知道周敏脾气，但有时候就是想戳她一下。“认真了不是？恼羞成怒代表十分在意。我说这话虽然不是为你好，但也想看到你好。有些事情，忘不了不用勉强，所以就放一边得了，别一直提在手里。每次一提到陈居安，你就像荷包蛋一样炸毛！当然，你比荷包蛋强得多！毕竟你会自己赚钱买罐罐。” “喵了个咪的！”周敏知道大家关心她，也极少在她面前提起陈居安。只是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想到陈居安，她就没来由地生气！在气人这件事上，周敏论第二，陈居安第一！ 大学迎新，大二大三帮忙接大一新生，有帮忙排队领东西的学姐，有帮忙拿东西送到宿舍的学长，每个人都亲切友善，只有大三的陈居安独树一帜逮着还是新生的周敏“讲道理”——周敏的版本是争论吵架，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用陈居安的话说是一个“小插曲”。 周敏排队领日用品，结果突然肚子痛，于是就和后面的男生打个招呼说她去上个厕所马上就回来，好巧不巧的大姨妈提前报到。找厕所，找超市买卫生巾，再找厕所，找回队伍…… 等周敏找回来的时候，后面的男生早不在了。她走的时候记得后面有个穿红白格裙子的女生，她还冲周敏笑了一下。于是，她就和红白格女生说了缘由，问她能不能让她排前面——后面队伍排得老长，她怕她姨妈不争气支撑不住，都是女生，红白格当然理解一口就答应了，结果排在红白格后面的后面的陈居安不答应：“同学，要排队哦！” 周敏解释自己只是走开了一下，也有人证，可是陈居安说：“我相信你说的话。你之前排队了，后来有事走开了没有排错过了，对不对？” 周敏点头。陈居安接着说：“大家一直在排队，你只排了一会儿，这样对后面的人是不是不公平？” 红白格想了想附和着点头。周敏无法反驳，只能乖乖排到最后。 那天后半段，周敏是蹲着排完的。排到她的时候，办完所有手续整理好床铺的老母亲都来了，说怎么排个队这么久又被说了一顿。周敏本来就不舒服，又被陈居安说插队，又被妈妈不分青红皂白地说，一气之下抹个眼泪说了句“不回家了”就跑了。 原本周敏报到完要回家，第二天下午开班会再来，结果因为生气只能住校。好在她记了宿舍楼栋号，在问了四五六七个人后，终于找到了宿舍楼。 吭哧吭哧爬到四楼，谁知冤家路窄又遇到了陈居安。周敏翻了个白眼往里走，陈居安却叫住了周敏：“同学，刚才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没插队。我也是有事一时着急了！” 周敏并不知道陈居安有看到她蹲着排队以及后面被训的事儿，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皱着个眉说：“从你的样子能看得出来，是长得挺着急的。作为排队的家长，你也怪不容易的。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陈居安被气笑了，还想说两句，就听见楼下有人喊他。陈居安来不及多说就要下楼，想了想又转回来问周敏：“你叫什么名字啊？”周敏不理他。“你哪个班啊？”周敏没听见。其实，她不仅听见了，还听见楼下有人喊“陈娟，陈娟”，她想一个男生叫陈娟挺少见的，可能他爸妈原本想要一个可爱的女孩，结果是个讨厌的小子。 宿舍楼是外语学院的，陈居安又在学生会，要精准打听一个新生可能不是很容易，但是通过楼层缩小范围查到班级和课表轻而易举。只是查到了要干什么呢？陈居安也不知道，于是这个事情就被放下了。 直到有一天路过小树林，陈居安听见有人好像在叫“救命救命”，他又看见了周敏——卷着裤腿站在水里，一手抓着湖岸上的草，一手拿着小树枝在湖里划拉着什么……闵蓉蓉着急地站在岸边：“周敏，周敏，那个帽子我不要了！你别捡了！” “那怎么行？这是你新买的。再说了，我们不能污染湖水！” 陈居安眼看着野草要被连根拔起，三步并两步，一把将周敏拉了起来，周敏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好碰掉了岸边的一只鞋，鞋掉进了水里。陈居安眼疾手快捞回了鞋，连同另一只放在了高处的石头上。 陈居安伸手要拉周敏起来，周敏拍掉了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说谢谢？” 陈居安笑着说：“不用。万一你掉下去污染湖水就不好了。我也是为了学校。” 周敏又被气到了：“真是谢谢您了！陈娟学长，能顺便帮忙捡下那个会污染湖水的帽子么？”周敏以为陈居安不会理他，结果他卷了卷裤腿，挑了一根粗一点的树枝，直接下水了。周敏和闵蓉蓉都没有想到他来真的。 …… 即使是柔和的夕阳，也会晃眼。闵蓉蓉打下遮阳板，顺便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说真的，陈居安还是挺帅的，我还心动过呢！” 刘达转过头看闵蓉蓉：“嗯？” 闵蓉蓉拍了拍他的手：“哎呀，是很久以前，还没有遇到你呢！还是大一的时候，他跑到湖边救周敏，那个一把把周敏拉起的瞬间，挺an的。” 周敏看着闵蓉蓉。那个瞬间很清晰，好像并没有过去多久。可是，前方显示屏的日期告诉她，她已经毕业11年。 “你还记得他在湖边救你的事情么？还下水帮我们捡回了帽子。走的时候啥也没说，背影特潇洒。你还气人家来着。” 周敏翻了个白眼：“哼，他啥也没说？他特别大声地说‘哦，对了，我叫陈居安，居安思危的居安。’别人做好事不留名，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 闵蓉蓉从翻斗里找出一颗糖喂给刘达：“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你叫他陈娟？” 梁西玲点头道：“我以前不理解他为什么介绍自己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特别重。直到听见你叫他陈娟才明白。” 许如清打开手机qq给周敏看，校友分组里，有个灰色的id叫“陈娟”，不是备注。周敏看了一眼转过头。除了邮箱，陈居安的所有联系方式早已被她拉黑。 许如清还想说点什么，张律师的消息弹了出来：“协议照片具有法律效力，效力低于原件。子女抚养权这条无效。”许如清把消息截图发到四人群里并快速回复张律师：谢谢张律，改天请你吃饭。 闵蓉蓉转头看梁西玲。梁西玲看着手机沉默。 周敏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新来过就好了。可是，细细琢磨，要从什么时候重新来过呢？重新来过选择另一条路又会怎样？ “叮！”周敏的微信弹出消息，提示有新朋友发来好友验证。 第7章 承认不勇敢，也需要勇气 “林平？”很普通的名字，普通到让人觉得耳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周敏没有理会。 隔了几分钟，又弹出一条好友验证：“我叫林平，刘达的同事。”周敏这才想起来，闵蓉蓉前几天很顺嘴地提过这么一句。她当时回复的是“随便”，但此刻因为梁西玲的事，还有即使人不在名字时不时地还是会冒出来的陈居安，她连随便的心情都没了。 “有个叫林平的人加我。”周敏对着前排说。 “哎呀，我差点给忘了。你们聊上了？”闵蓉蓉再次转过头。 周敏摇头道：“我可以不加么？” 林平是刘达挖过来的项目总监，工作能力毋庸置疑，私下两人一起出过几次差，其他虽然接触不多，但刘达看人向来很准，他对闵蓉蓉说的是：靠谱。 可眼下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闵蓉蓉只好说：“如果不是那么勉强的话，可以当一个新朋友认识一下。其他的不用考虑。”周敏不好再多说什么，通过了好友验证。 之后的每一天早上和晚上，她都会收到来自林平的问候，每天不重样。早上的消息她有空就回一下，晚上的消息从来不回——在周敏看来，多数人在深夜都是脆弱的，包括她自己，非常容易做出一些第二天醒来就后悔的举动，譬如变身不正经散文诗人，又譬如喝醉了乱说话。 “不要因为我的事，让你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心再失去信心。”梁西玲闭目歪头靠在周敏的肩膀上，“你多看看蓉蓉！” 周敏确实因为梁西玲的事有点难受，但根源还是陈居安。“我没有不坚定。我一直很坚定地认为我的生命里可能就没有他妈的爱情。” 梁西玲睁开眼睛，想起大二开学的时候，周敏坐了一个小时的公车去找她：“西玲，我觉得我的生命里没有爱情。”梁西玲当时想着“假忧愁的小屁孩”，嘴上却非常认真地对她说：“年轻人，瞎说什么大实话。” 当时的周敏发现自己喜欢陈居安，她居然喜欢上了陈居安，她觉得人生灰暗，前路茫茫。她和陈居安每次见面除了互怼和惹怒对方，几乎没有正常交流过。陈居安不可能喜欢她。她更加无法想象陈居安如果万一不小心也喜欢她，两个人每天得过得多么水深火热天昏地暗惊涛骇浪。 因为种种，周敏当时并没有和梁西玲说她喜欢陈居安的事。她一想到这件事，脑海中就出现三个字：“幻灭”！但其实旁观者清，明眼人都知道她和陈居安互相喜欢，只有她自己后知后觉。 “你是太高估陈居安的杀伤力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能力？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放大了你所畏惧的，同时遗忘了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梁西玲在这个点还能保持人间清醒，周敏有点意外，至少离婚这件事对她来说没有那么致命。 只有梁西玲自己知道，让她崩溃的不是要离婚，而是马利群出轨，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这么长的时间她丝毫未察觉，是因为她一直非常相信马利群，相信即使马利群有人了也会和她摊牌，而不是藏着掖着。欺骗和背叛对她来说最致命，同时还伴随着恶心，和另一个女人共享一个丈夫这件事令她作呕。 “就像能量守恒一样，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拥有的同时，也是失去的开始。我承认自己没那么勇敢。”除了梁西玲握住周敏的手，其他人都没动。这是周敏第一次说自己不够勇敢，可在大家的印象里，她常常是那个冲在前面的人。四人中，许如清最能明白周敏的感受，在感情方面，她们俩都属于消极派。 闵蓉蓉调着收音机，想说点什么，结果转了一圈又回到最开始的f951,还是那个男主持人：“我的同事来接班了。听说今天的晚霞是梦幻的粉紫色，我要赶紧去抓晚霞的尾巴。如果抓到的话会发公众号，你们要记得来点赞哦！最后一首歌，送给葡萄园里的小狐狸。没关系，难受的时候也可以不那么勇敢！” “我们可不可以不勇敢\/当爱太累梦太乱没有答案\/难道不能坦白地放声哭喊\/要从心底拿走一个人 很痛 很难\/你用浓浓的鼻音说一点也没事\/反正又美又痛才是爱的本质\/一个人旅行也许更有意思\/和他真正的结束才能重新开始……” 车里很安静。刘达看看蓉蓉，又看看后排的三个女人，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心事。周敏觉得前半段唱的是自己。许如清在思考一个人旅行是否更有意思。梁西玲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和他真正的结束才能重新开始”。闵蓉蓉全程小声跟着哼唱。 周敏打破沉默：“蓉蓉，这首歌不会是你偷偷给我点的？” 闵蓉蓉也觉得很巧：“我可不是葡萄园里的小狐狸，我是苹果园的小草莓！我觉得你和清清比较像小狐狸！西玲是小狮子！” 梁西玲自认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强大，也不够勇敢无畏，她的内心至多是一只小博美，因为小只所以遇到大狗得假装凶悍嗷嗷叫。 “为什么西玲是小狮子？”周敏和许如清同时问。闵蓉蓉转过脑袋，看着梁西玲：“你们看她现在的发型，像不像辛巴？” 披散的三七分，颅顶有点高，还有点凌乱的蓬松感，如果没有大风吹过来，咋看上去还不错，至少是程序员看了会泪汪汪的发量。周敏替梁西玲捋了捋头发。梁西玲看到窗外熟悉的兰州拉面，定了定心神。 车子拐个弯进了小区。又拐了个弯到了梁西玲家楼下。梁西玲最先下车。刘达迅速下车转到副驾驶开门，闵蓉蓉扶着他的手刚下车，远处一个粉色的小人飞奔过来扑到了梁西玲怀里，差一点撞上闵蓉蓉。后面跟着背着小兔子水壶大喘气的林绘佳。 换做平常，包子大老远看见梁西玲会先扯开嗓子喊“妈妈”，今天却没有。包子抱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问梁西玲：“妈妈，爸爸呢？”周敏和许如清都很诧异包子的敏感。闵蓉蓉看了刘达一眼，很是心疼孩子。 “叔叔的车子坐不下这么多人，爸爸在后面的车上，马上就回来咯！”刘达摸了摸包子的小脑袋，想到了兜兜。最近回家晚，到家兜兜都睡了。有一天他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打开兜兜的房门，兜兜一屁股坐起来打开了房间的灯：“爸爸，我还没睡呢！我今天学了古耐。爸爸，古耐！” 刘达扶着兜兜躺下，盖上小毯子，亲了亲他的额头：“兜兜，古耐！”刘达要出去，兜兜的小手抓住他的食指和中指说：“爸爸，不用轻轻的，我睡着了的话你就叫醒我！我也想和你说古耐，就像妈妈和我说一样。”刘达看着包子，无法想象这么小的孩子要怎么面对父母分开的问题。 “到干妈这里来。爸爸在后面马上就来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周敏抱起包子上楼。 林绘佳看了看梁西玲，梁西玲示意她先上去。 许如清走到梁西玲身边说：“先上去给孩子收拾东西！我们这么多人上去老太太恐怕要疑心，我在楼下等你们。马利群来了我先拖住他。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他那里拿到协议。” 梁西玲点了点头，转头对刘达和闵蓉蓉说：“麻烦你们了。” 闵蓉蓉撅着嘴：“你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还以为你要说谢谢我呢，不客气我都挂在嘴上了！” 梁西玲捏了下闵蓉蓉的手：“大恩不言谢，都在我心里。” 许如清有点受不了了：“哎呀，都掉地上了！你赔我的鸡皮疙瘩！赶紧的，赶紧上去！” 等梁西玲进了电梯，许如清转身对刘达说：“刘总，待会可能需要您配合一下！” 闵蓉蓉听着许如清和刘达的密谋，整个人都惊呆了！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无论什么情况，她都绝对不会和许如清唱反调。四人活动有不一致需要投票的，她都和许如清一边，绝对绝对绝对不跑票，永远支持侠肝义胆劫富济贫聪明伶俐一百二十分的清清！ 第8章 一场好戏 按照计划，刘达把车往前开了几米，和闵蓉蓉一起坐在车上等。许如清站在单元楼门口绿植的阴影里，仿佛要随时跳出来偷袭马利群。 马利群的老母亲看到在收拾包子的小行李箱，问了一句“为啥要收拾东西”，然后听说是要到闵蓉蓉家去陪兜兜住几天就没再多问一句，她乐得清静。 梁西玲拿东西，林绘佳帮着装箱子。换洗衣物、绘本、日常用品……梁西玲想了想又多装了两套衣服。她希望快刀斩乱麻，最好明天就能办手续，但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周敏手机弹出一条群消息，是许如清：“等我发消息再下来”。周敏递给梁西玲，梁西玲看了一眼，抱起包子问还需要带什么。 包子从梁西玲身上下来，跑回房间，挑了一只小熊和一只小兔子，然后把小熊塞进书包，把小兔子递给梁西玲：“小熊陪我，小兔子陪妈妈。”梁西玲心里有点酸，相比较来说，包子更喜欢小兔子。 马利群到的比许如清预计得晚，他在路上给两个人打了电话。 在燕小教师住宅区取车时，马利群打给了他的好哥们，也是现在所在公司的法务，以帮朋友咨询的名义问了几个问题——婚前协议的复印件是否有效？婚前协议上的一些条款是否有转圜余地？万一真要闹到离婚，他也得有所准备。 快到家时想了想，马利群又给袁佳打了电话，大意是他很喜欢她，但是为了孩子他不能离婚，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想办法做出补偿，如果袁佳有需要帮忙的他一定尽全力办到。袁佳非常聪明地说她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他好就够了。袁佳觉得她还有机会。马利群嘴上说不想离婚，但心里已经做了坏的打算，挽回的决心大不如前。 马利群下车的时候心里想着怎样才能瞒住她妈——她妈背地里和他说了不少梁西玲的坏话，最近一次又和他抱怨“这样的媳妇哪里好，还不如离了算了”。 许如清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时候，马利群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在确定她背着的手里没有板砖才放下心来。她们四个中，马利群最怵周敏，其次是许如清。 “看看。”马利群手机响了一下。许如清示意马利群看他的手机。婚前协议原件照片。马利群猜到可能会有复印件，没有想到会有原件照片：“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许如清冷笑地看着马利群：“是不是纳闷被撕掉的东西怎么又出来了？我猜你可能在想照片是不是ps的，又或者你觉得我在拿照片诈你？” 马利群心虚地笑：“哈，我想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和西玲离婚！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马利群要走，许如清伸手拦住他：“你不会以为都这样了，西玲还会和你和稀泥地过下去？就算西玲是我们几个里最大度的，也不代表她能接受你的背叛。” 马利群错开许如清的手说：“这是我和她的事！关你屁事！” 许如清指了指楼上，尽在掌握地说：“就算你不想离，楼上想你离的可不止一个！你妈，恐怕巴不得你们离婚！”马利群定在原地，原来梁西玲都听到了。 许如清再次指了指手机：“个人建议，好聚好散。低调和平处理，别伤害到包子。” 马利群知道梁西玲不想闹大，他也不想。但如果走到离婚这一步，他只能搬出岳母这个杀手锏。“这是我和她的事！你他妈的别闲吃萝卜淡操心！管好你自己！”马利群提高了声音，抬手指着许如清。 刘达一直看着后视镜，估摸着差不多他该出场了。闵蓉蓉握着拳头，小声地和刘达说“加油”！刘达下车快走了几步，拉着马利群往小区里面走。 许如清上车，给闵蓉蓉比了个ok，接着打开微信在“美少女和辣妈”的四人群发消息：“下来。”闵蓉蓉突然转头问：“我有一个疑问，你和西玲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我一直在车上啊！”许如清这才反应过来她并没有和梁西玲商量，只是说她会想办法。 马利群接过刘达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烟。梁西玲不让他在家抽烟。袁佳不介意他抽烟，但是他抽的时候她会尽量避开不在一个空间。所以，除了在公司，他有刻意少抽。 刘达拍了拍马利群的肩膀：“都是男人，理解！你现在理亏，别正面和她们吵。” 马利群吸了一大口烟吞进去，接着他的鼻子就像烧开了的水壶一样直冲出两条烟。“这件事是我不对，但说到底是我和梁西玲的事。她许如清算什么东西，拿着婚前协议照片来吓唬我？” 刘达一脸明了的点头说：“毕竟是家事。其他人都是外人。更何况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马利群越想越气，把烟丢在地上用力地碾了几下。“你说她们是不是有毛病？撺掇梁西玲离婚，对她们有什么好处么？几百年前的婚前协议都找出来了！找出来干什么？逼我净身出户？想都别想！真要闹我也不怕，让两家老人来主持公道。她平时在家对我指手画脚，做什么都看不惯！我理亏，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刘达知道马利群不会轻易答应离婚，也猜到他心里有怨气。每个男人出轨都有自己的理由，只是这司空见惯的理由，真的是理由么？两个人当初结婚是为什么呢？闹到如此难堪又是为什么？是什么让一个男人变得不想回家？又是什么让一个女人因为家而失去了原本的自我？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恶性循环。 “婚姻是两个人的，出了问题也是两个人的。”刘达不偏不倚地说了一句公道话。不管这里面掺杂了多少两个大家庭的事，也都是需要两个人一起面对解决，如果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就会成为两个人的结，甚至埋下地雷。 “有些事情作为男人我能理解。家里的饭好吃，谁会去下馆子？离婚应该不至于，你们还有包子。该处理的处理，该断的断，你做个保证回去哄哄她，过一段时间会没事的！” 这个时候刘达的手机响了，是他下车的时候设的闹钟。 刘达看了眼手机，错开几步，小声说：“对，股权变更，大人改成孩子。现在有点事，晚点打给你！” 马利群耳朵尖，都听到了，关切地问刘达：“哥，什么事啊要变更股权？”刘达欲言又止。 “你不方便说就算了。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说。”马利群心里明明已经猜到。 刘达心里觉得好笑，他都自顾不暇还有空打听。刘达皱着个眉头，有点为难地说：“没什么不方便。公司法务的电话。之前注册公司的时候，也没想太多，写的是我和蓉蓉两个人，我51，蓉蓉49。公司现在摊子大，事多人也多，也有人有投资意向。再有一些个人考量，我也不瞒你，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放在孩子名下更稳妥一些。” 马利群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哥，我懂！”马利群听到“法务”两个字，突然想到反正刘达知道他的事，他也知道刘达的事，干脆找他帮忙！ 刘达一口答应：“没问题，你找个时间把婚前协议带过来，我让法务给你看看。” 两个人又抽了一支烟，闲聊了几句，才往回走。 包子嫌车里闷，周敏和林绘佳带着她在草地上玩。许如清在车里把她的计划和梁西玲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看着梁西玲的脸很郑重地说：“抱歉啊，我也是看到包子抱着你才有了这么个主意。没来得及和你商量！” 向来有主见的梁西玲，第一次不反感别人插手她的事，很是感激地抱着许如清：“谢谢你！我怎么会怪你？你是为了我和包子，是真的把我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彼时彼刻，梁西玲虽然明确了要离婚，但是事出突然，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尽管她不喜欢麻烦别人，但她有时候非常希望有人能主动拉她一把！ 刘达走到副驾驶敲了敲窗户，闵蓉蓉按下车窗不耐烦地说：“走不走啊，等大半天了！” 刘达挑了下眉，心里想着这女人入戏还挺快！“这就走！夫人！” 闵蓉蓉下车走到马利群身边，一脸嫌弃地看着马利群说：“包子先到我家住两天。省得在家看你们吵架。你好自为之！” 马利群想说不，但看到闵蓉蓉朝他挺了挺肚子，又看到刘达朝他挥手说唇语，看口型应该说的是“没事”。他就哼了一声上楼去了。 梁西玲下车，叫周敏她们三个上车。直到车子拐弯看不见，梁西玲才叹了口气上楼。 刘达把林绘佳放在附近的地铁站。许如清突然叫了一声“周敏”！周敏转头问怎么了。 许如清想了想说：“有点饿了，我们晚上一起去蓉蓉家蹭饭！”周敏也觉得饿了，闵蓉蓉说没问题，立马给家里打电话。 林绘佳下车的时候，许如清看到一个酷似陈居安的人进了地铁站！人来人往，他走得很快，她不确定。 第9章 人生如戏 假假真真 周敏到家的时候差不多10点，母亲大人冯燕女士早已睡下。 玄关留了灯，看门口的鞋子，老父亲周知春还没有回家。客厅里静悄悄的，她身心疲惫地瘫在沙发上。 阳台的窗户没关，不知道是路灯还是月光透进来，带着风吹得白色的纱帘灵动得像一个舞者——没有背景音乐的独舞，没有人知道她在跳什么，你觉得她在跳什么就是什么，一切随观众的心而动。周敏闭上眼睛，脑子里重重叠叠的人影，梁西玲、马利群、闵蓉蓉、刘达，婚姻到底是什么呢？ “哒”地一声，门开了，周老爷子打完牌回来。周敏没有动，睁着眼睛等着。周老爷子打开灯，这才发现周敏坐在沙发上。 “这么晚？又加班了？你妈晚上炖了萝卜排骨汤。” 周敏抬手遮住眼睛道：“今天没加班。明天要加。晚上在蓉蓉家吃过饭了。” 周老爷子换好鞋径直走到厨房，给周敏盛汤。 “爸，我喝不下，你别盛了！” 周老爷子把汤放在周敏面前的茶几上说：“今天的排骨特别好！”周敏无奈地叹了口气。周老爷子转头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敏走到阳台关窗，看到楼下的垃圾站旁有个人，低头蹲着。“怎么这么大人了，大晚上的还在地上画圈圈？”周敏自言自语，心想这个人肯定受了什么委屈很难受。 周老爷子洗完脸回屋，叮嘱周敏：“记得关窗户。早点睡！”周敏应了声，把茶几上的汤倒回锅里，重新烧开。如果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能重新烧就好了。 周敏靠在灶台边打开手机，美少女和辣妈群静悄悄。不知道梁西玲怎么样了。 梁西玲洗完澡，用被子蒙着脸蜷缩在包子的小床上。马利群回家乖觉得很，先是整理了客厅和房间，老母亲烧完饭，他主动收拾厨房，饭后主动洗碗。梁西玲晚饭只吃了一点。 精明的婆婆立马发现了问题：肯定吵架了！她谁也没劝，心里想着是分了才好。有一种伟大的妈妈，自信地认为：自己的儿子，就是宇宙第一；儿子娶的老婆，就是不行；儿子离婚，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马利群一个人躺在床上有点不习惯。包子不在家安静得有点不习惯。他想了想还是不能离婚，于是拿出手机给领导发消息请假，然后问刘达什么时间方便过去找他。 刘达把手机递给闵蓉蓉，闵蓉蓉立马发群消息：“马利群明天上午去找刘达。”刘达原本想在家陪蓉蓉和兜兜的计划泡汤。 工作日9点半上班，周末加班的话10点半。刘达通常是踩着点到。老板到太早给员工压力，太晚又让人容易懈怠。 等刘达到公司，马利群已经坐在会客区。刘达拍了拍马利群的肩膀说：“你先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转头对助理说：“让法务5分钟后过来一下。” “昨天谈得怎么样？”刘达放下包，去给马利群倒水。 马利群有点蔫，叹了口气道：“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给我机会说话。” 刘达皱着眉看着他：“这就有点难办了，吵架还好一些，至少你知道她怎么想，还有机会沟通和解决。” 马利群心里也知道，这次和之前吵架闹离婚都不同。 刘达把水放到马利群面前说：“或者你给她点时间冷静一下，毕竟没有哪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出轨。对了，听说你妈妈也住在你那里。婆媳之间难免会有摩擦，这段时间，最好少让她们两个人接触。” 梁西玲的婆媳问题，是闵蓉蓉特意嘱咐刘达的，许如清也觉得即使马利群他妈撺掇他们离婚，但还涉及到财产分割和孩子抚养权，如果两家老人参与其中会非常棘手。 不管马利群和梁西玲是不是他刘达的朋友，在他看来，作为一个局外人都不应该插手。他愿意提供有限的帮助，但是他既不劝分也不劝和。友情出演这场戏完全是因为闵蓉蓉。按照原定计划，该提醒的都提醒完了。法务适时地敲门进来。马利群拿出婚前协议。 “关于出轨，是否有确凿证据？”法务看完协议问马利群。 马利群挠了挠头：“应该有。” 法务接着说：“中国现有法律，婚前协议中无法协议子女抚养权问题，这条无效。其他的，对方如果起诉，胜诉概率很大。”法务看了看刘达，继续对马利群说：“不过也不是百分百。具体还得看证据和怎么打。我不擅长离婚案，您如果需要的话，可以介绍我的师兄给您。”这和马利群他好哥们说的基本一致，如果离婚，除了子女抚养权还能争一争，其他毫无胜算。 “如果对方没有婚前协议原件，但有婚前协议的照片或复印件，是否有效？”马利群还在挣扎。 “都有效。电子数据可以作为证据。”马利群从法务手里收回协议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差一点就把婚前协议弄湿了。 “建议您把原件存底，协商的时候用复印件。”法务起身，“刘总，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刘达点了点头，然后打电话叫助理进来：“佳伦，麻烦你帮马总把这份文件复印几份。”马利群把婚前协议递给刘达的助理。 再次回到马利群手里的是装在文件夹里的五份一样的文件。马利群没有打开文件夹，喝了一口水对刘达说：“其实我不想离婚，可是梁西玲这次好像来真的。我也很后悔。我这个人最不会说谎，所以那天你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完蛋了！”所以，是后悔出轨，还是后悔出轨没有藏好被梁西玲发现了呢？ “你们还有包子，她才6岁。离婚不会夺走你们对她的爱，但对于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她来说，你们的分开必然造成家庭的不完整。她必然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可能会有心理阴影，也可能很快就能接受。我个人的小建议，不管最后结果怎样，多为孩子想一想，把伤害降到最低。你们两个尽量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 说这些话的时候，刘达心里想着兜兜，还有蓉蓉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他相信马利群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和平协商”对双方都好。即使最后以离婚收场，以和平的方式结束总好过互相撕扯到老死不相往来。 午饭时间，梁西玲约了周敏在她公司楼下的面馆碰面。周敏最近总是加班，如果不是梁西玲找她，午休时间最多只有二十分钟。 推开面馆门，梁西玲没有看到周敏，而是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陈居安，就坐在大门正对的一张小桌子边。他冲梁西玲笑了一下，然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向她走过去。 “好久不见！聊两句？”陈居安示意梁西玲往外走。 “你来找周敏的？”梁西玲心里有一百个问题，她不知道陈居安为什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心里所想全表露了出来。 陈居安在她脸上看到的是仿佛是见了鬼的表情。陈居安摇头道：“我暂时还不能见她。所以，请你不要告诉她见过我。适当的时候，我会去找她。” 梁西玲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替你保密？莫名其妙！”说着就要往面馆方向走。 “如果你是她的朋友，为了她好，就不该和她说。” 梁西玲被陈居安的话拿捏住，定在了原地。她现在心里一千头羊驼在奔跑，她希望这些奔跑的羊驼能把陈居安撞飞，还有马利群。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挺可笑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说走就走，说来就来？周敏有男朋友了，你离她远点！最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我就当没见过你！” 陈居安无所谓地笑笑说：“即使有也没关系。有你这个好朋友在她身边，我很放心，谢谢你！”没等梁西玲开骂，陈居安就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周敏和同事一起下楼，同事指着左手边不远处大树下的人，“那个好像是你闺蜜！”周敏一转头就看见梁西玲站在路边发呆。 即使有也没关系，是什么意思？是他知道没有所以即使有也要追回周敏，还是说他已经放弃了周敏所以有没有都没关系？梁西玲琢磨着陈居安的话，一抬头就看到周敏。她心虚，她不知道周敏有没有看到陈居安的背影。 第10章 那么，就开始新篇章吧 “刚才有个人问路。”梁西玲担心周敏看到了陈居安，心虚地先报告。周敏哦了一声。尽管梁西玲的面色有点不对劲，她也只以为是离婚的事。 进了面馆，周敏径直走到正对大门的桌子，一屁股坐在了刚才陈居安坐过的凳子上。梁西玲心情复杂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非常想和周敏说陈居安刚刚就坐在这个位子上，但理智捂着她的嘴在她耳边碎碎念：“你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如果为她好，就别说！” “怎么了？坐啊！”周敏抽了一张纸巾擦桌子。陈居安刚才也抽了这包纸。 梁西玲感觉要疯了，只能尽力掩饰地说：“我去点吃的，你吃什么？” 周敏不假思索地说：“肥肠面，加荷包蛋和三角豆干。”梁西玲的理智喊冷静一起帮忙，把她七上八下的心按在了她原来的位子上。 “昨天谈得怎么样？”周敏从筷子筒里选了四根长度一样的筷子，又抽了一张纸擦筷子。 梁西玲让自己尽量不要去看那包抽纸，转头看着旁边正在煮面的老板娘，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没谈。离婚是铁定的。证据在家里的笔记本电脑里。公司给中层配了电脑后，这个笔记本就一直闲置，我基本没动过，马利群偶尔会用。要不是公司临时要求修改一个文件，我就和马利群一起出门了。要不是那天佳佳来家里玩，临时要写个东西，我也不会找出那个笔记本给她用。” 周敏有点感慨，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真是老天有眼啊！她放下筷子，握住梁西玲的手：“连老天爷也帮你，让你知道身边是什么样的人。远离渣男，及时止损。” 梁西玲点头：“嗯，我知道。那个电脑原本密码是六个零，我输入后提示错误还有点纳闷他怎么改了密码，然后试了试包子的生日，就打开了。给佳佳的时候看见下方有一个叫‘佳佳’的qq对话框，我还在疑惑，结果佳佳想都没想就点开了……” “4号桌，面好了！”老板娘喊周敏她们取面。 周敏先端过梁西玲的大排面，再端自己的肥肠面。 “谢谢。好久没吃这家的面了。”梁西玲把大排夹给周敏，用筷子挑了挑上面的青菜。她其实并没有胃口。无论发生什么事，日子还是要过下去，饭还是得吃。“财产分他一半，包子我带着。不起诉。”周敏知道无论何种情况梁西玲都会争取包子的抚养权。 “你说房子怎么办？”梁西玲没想好是要房子还是要钱。 “你打算回爸妈家住吗？”周敏放下筷子。 梁西玲摇头说：“虽然我弟上大学不在家，但我之前的房间早就给他了，他之前住的小房间本来就是储藏间。也不是不能住，但是你知道我妈的情况。” 周敏点点头，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方爱华女士的碎碎念，和她爸周知春有一拼。 梁西玲和马利群相差2岁，方女士知道她姐弟恋后念叨了两年。马利群毕业找到工作后，方女士才接受马利群并立马开启催婚模式。天天念月月念，还真被她感动了天地，梁西玲意外怀孕只能选择结婚。 “以现在的房价，买房的负担会不会太重了？你还带着包子，她马上也要上学了。你留房子，给钱给马利群呢？”周敏的面几乎没动。 “你面坨了。边吃边说！”梁西玲自己只喝了一口面汤，“我查了下存款，够呛！再有就是住在现在的房子里，总感觉别扭。在我心里，这已经不是我家了。如果我不要房子，暂时只能租房子。如果要房子，得向我爸妈伸手。” 进退两难，周敏感同身受。她之前买房也是因为憋着一口气。在家住抵不过老父亲和老母亲的双人接力式催婚，买房搬出去她连首付都还差一小截。和周老爷子大吵一架后，终于下定决心要买房，哪怕小一点。最后的最后，省吃俭用加上朋友的支持，凑了个首付，买了一套复式小公寓。借的钱陆陆续续还完了，房子也早就通知验收，距离搬家入住却遥不可及——周敏有一个小本本，列了装修费用明细，隔一段时间她就打开做记录——目前的存款可以搭好阁楼、购买水电材料、付水电工施工费，可以买瓷砖，但付不了泥瓦工费……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你听听看。”周敏啃完最后一口大排，“我的小房子，挤一挤可以住4个人，当然2-3个人会更自在些。你看行不行？” 梁西玲心中一喜说：“可太行了！可是，你什么时候装修的？” 周敏摸了摸鼻子告知还未验收。梁西玲顿时又泄了气。周敏眼睛一转，立马发了条朋友圈：“万能的票圈，有认识靠谱装修小分队的吗？有一套小公寓，需要简装，一个月左右可入住！” 不到半小时，很多人私信推送了或装修公司或设计师或装修师傅或建材供应商的名片给她。加好友的同时，她还见缝插针地查了下开工吉日，最近的日子要十二天后。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快一个半月左右入住。”周敏吃完最后一口面，截图了开工吉日发给梁西玲。这是梁西玲最佩服周敏的一点。她的执行力在她们四个人中最强，想到就做。 “但是呢，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我目前的存款只够支付简装的部分费用，你可能需要预付一部分房租帮忙完成装修！房租给多少，你看着办。住多久，也随你！” “没问题。回头你合计一下，装修费差多少报个数给我！”梁西玲像期待自己的新房子一样期待周敏的新家。此刻，她太需要一个可以停靠的港口，安静的港口，没有风浪的港口。 许如清从刘达公司拿到婚前协议原件后立刻发消息给梁西玲：“拿到了，老地方见。” 周日的咖啡馆和周六一样。许如清把婚前协议递给梁西玲，梁西玲看了一眼没有接：“还是放在你那里保管。除非起诉，不然我应该不会需要。” 许如清喝了一大口柠檬水，心里了然梁西玲应该已经想好了，但还是嘱咐了一句：“别轻易妥协！如果需要律师的话，和我说！” “我知道。包子的抚养权是一定要的，财产对半，房子给他，我拿钱。我打算搬去和周敏一起住。” 时隔一天，仿佛过了一年。梁西玲的迅速释怀，来自于早已不爱，她甚至问自己这是不是她早就期盼的结果——出轨不过是一个合理分开的理由，一个和平分手的理由，从某个角度来看，马利群的出轨是对她的成全。这样似乎也不错。终于，可以重新开始，可以做回自己。 许如清端起柠檬水和梁西玲碰杯。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她突然想起昨天在地铁站看到的人说：“我好像看见陈居安了，就在昨天你表妹下车的地铁站。” 梁西玲正喝着果茶，立马被呛到。缓了很久，梁西玲才开口说到：“不是好像，应该就是他。我今天在周敏公司楼下见到了他。” 梁西玲把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遍。“说不上来，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他脸色看上去不太好。还有就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在周敏公司楼下。恰好路过吃面？这也太扯了！”如果陈居安不想被周敏撞见，为什么又偏偏要出现在周敏的生活半径内呢？他看见梁西玲也没有惊讶或躲避，又是为什么呢？ 许如清点点头说：“是有些奇怪。昨天也是出现在你家附近。他是在跟踪周敏么？” 梁西玲摇头，她想不出陈居安跟踪周敏的理由。 许如清有点热，挽起衬衫的袖子，脑子里回想起昨天的情景：“你说这么热的天，陈居安为什么要穿风衣？” 第11章 祸不单行 奇葩成双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梁西玲拍了一下桌子，“你看外面，大家穿的什么？” 短袖配短裤，长袖连衣裙，短袖配长裙，短袖配长裤，长袖衬衣配西装裤，短袖连衣裙，吊带长裙……大部分是短袖，穿得最厚的算是长袖衬衣加长裤。 “天气这么热，你穿的薄衬衫，我穿的短袖，他昨天穿了一件春秋季的白色连帽开衫！”梁西玲指了指两人的衣服。 许如清昨天看见的那个人穿的是一件驼色的薄款风衣，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眼就看到他，并觉得他像陈居安的原因。 陈居安仗着自己有两米八的大长腿，总喜欢穿长风衣，恨不得在风衣的背上写“高酷帅就是我”。奈何上学时还有点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和酷帅造型十分违和。周敏当面称赞他是20来岁的年纪30来岁的打扮10来岁的心智。真应了那句“男人至死是少年”。 “他不会是有什么大病？”许如清说完后，感觉自己好像在骂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真的生病的那个病。” 梁西玲觉得很有可能。这和偶像剧里男女主一方发现自己绝症然后分手避而不见对方等死的桥段一模一样。如果是这样，他不敢见周敏似乎也勉强能说得过去。但是，在梁西玲她们看来这样的理由还是有点奇葩，这样的方式也不像陈居安。 梁西玲回家路上给马利群打电话，约他到外面谈。 电话里梁西玲的声音异常平静，马利群知道暴风雨还是来了。除了包子，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让梁西玲继续留在这场婚姻里。可是包子已经不是襁褓中的婴儿，不是那个只会抱着梁西玲的腿说“妈妈不要走”的小小孩，她会走会说话甚至敏感有自己的小心思，很快就要上小学。马利群知道，如果让包子选，他连30的胜算都没有。如果梁西玲一定要离婚，他该怎么办？争夺财产？ 非饭点时间，兰州拉面店里没有人。梁西玲选了最里面的桌子，但还是就能透过玻璃门，看到马利群从马路对面慢慢向她走来。 马利群推开门的时候，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吃了午饭吗？”马利群摇头。梁西玲抬头看墙上的菜单，尽管有什么她都知道。 “我中午只吃了一点，要不陪我吃碗面！我要羊肉炒刀削。你呢？”马利群说他去点，柜台后面没有人，他冲着厨房的方向喊了两声，走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维族男孩，普通话说得很标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吗？”梁西玲看着马利群。 马利群点点头说:“嗯，在北门的川菜馆。” 梁西玲摇头，脑海中出现第一次两人吃饭的画面。“川菜是第一次吃饭，但是球赛后和周敏陈居安他们很多人一起。我们两个第一次单独吃饭，你还记得吗？” 马利群想了很久，梁西玲点了点桌子，他这才想起来也是在兰州拉面馆，难怪他进来看到梁西玲的那个场景感觉很熟悉。 “我也是坐在最里面的桌子。我当时点的是羊肉拉面，你点的是炒刀削。你说天气热吃汤拉面更热。”马利群有点动容，这些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能是因为最初我更喜欢你，更在意，愿意做更多，哪怕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但你知道时间最会消磨人，我越来越在意有没有回应，想要的越来越多。可能是在包子上幼儿园前，也可能是更早的孕期开始，就像你游戏里人物的血槽一样，血槽会空，我的能量越来越不够用。” 马利群看着交叠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动，是因为当初那个很耀眼的大男孩的笑容。心冷，是因为我没有办法一直陪在一个大男孩身边。” 马利群没有抬头，梁西玲顺着马利群的视线看着他的双手，继续说：“鸡零狗碎的生活太磨人。我不够包容。对不起！” 维族男孩端着托盘上面，炒刀削和凉拌面放错了位置。梁西玲换了过来。 “如果回到过去重新来一次，我应该还是会心动，有可能还是一样没有办法和你一直走下去。所以，我并不后悔。记住好的那部分就好。” 炒刀削冒着热气，凉拌面冷冷静静。梁西玲有点不适应如此安静的马利群。 “我知道了。吃面。都按你说的来。”马利群抬头，“我没有做好一个丈夫，要尽力做好一个爸爸！房子什么的你留着，包子马上要上学了。还有……”马利群的话被电话铃声打断，是盼望着他离婚的老母亲。 马利群按下接听键，那边劈头盖脸地一句“房子财产绝对不能给你那媳妇”，声音大到柜台后面的维族男孩都抬起了头。马利群捂着电话出了兰州拉面。 梁西玲吃了两口面起身结账。可惜，最后一顿饭没能吃完，她本来想着能好聚好散。 马利群她妈打扫卫生，整理房间时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放在桌上的文件夹。梁西玲很不喜欢她动房间的东西，她就很少去房间打扫。今天不知道怎么又进去了。 马利群和梁西玲回家的时候，就看见老太太拿着文件夹坐在客厅。还没等门关上，就听她大声地说：“婚可以离，房子财产你别想，除非我死！” 梁西玲换上拖鞋，笑着对沙发上的老太太说：“如您所愿，婚我们会离。我们的财产，会商量着办的。您这么大年纪了，享享清福，别操心了。”说完回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老太太扯着马利群说他不争气怎么娶了这么个东西。梁西玲脑袋嗡嗡的，恨不得立刻马上搬出去。 如果马利群没有办法稳住他妈，梁西玲的爸妈很快也会知道。比起无理取闹的婆婆，梁西玲更怕她会念经的老母亲。 梁西玲在群里发起语音通话求救。“s！我那神奇的婆婆看到了婚前协议书，已经知道我们离婚的事了。” “奇葩婆婆上线了？等下，通过婚前协议，是怎么得出你们要离婚这个结论的？”许如清一脸问号。 “你可别小瞧婆婆们！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让她们嗅到风险。你们昨天是不是分房睡的？！一整天也没有说话？！再加上包子也不在！”在周敏的心里，婆婆是人类世界独特的高端生物，能创造一切，也能毁灭一切。 “我现在担心她会去找我爸妈！怎么办啊？”梁西玲感觉自己站在独木桥上，前面是婆婆，后面是亲妈。 “能不能想办法获得叔叔那一票先？”周敏对梁海山的印象极好，从容风趣有学识爱笑有耐心……她曾经问梁西玲要不要换爸爸。 ……讨论了很久，除了争取队友没有更好的方法。 闵蓉蓉过了很久才发私信语音给梁西玲：“抱歉啊西玲，包子下午有点低烧，我们一直看着。别担心，刚量了下已经退了。本来要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又担心你顾不过来。” 小孩子低烧容易反复，梁西玲有点担心。“说什么抱歉。是我要谢谢你！你本身也需要人照顾，是包子给你添麻烦了。我现在过来！” 因为身体不舒服，包子更粘人了。看到梁西玲的瞬间，原本因为生病红了的眼睛立马泪汪汪。哭累了就直接在梁西玲怀里睡了。 闵蓉蓉给包子理了理额头的碎发，有点心疼孩子。“这么小的人，大人虽然没有说，但总感觉她什么都知道！”梁西玲叹了口气，把包子放到床上，轻轻地带上房间门。 “我和马利群有时一上头就会吵起来，有时就忘了避着她。以前以为孩子小不懂也不会记得。”梁西玲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上一次和马利群大吵喊着要离婚后，梁西玲在梦里看见坐在地上哭的自己——黄色波点的小裙子，马尾上有一朵浅粉色的花，抬起的右手有一个铃铛吊坠的银镯子，右手一直在眼前比划，好像是表达不要。方爱华就站在她的面前一直说，指着梁海山生气地说，梁海山也很生气。 梦里的小梁西玲哭的样子很丑，眼泪鼻涕滴在裙子上，哭极了甚至会无法用鼻子呼吸喘不过气。梦里梁海山把她抱起来擦鼻涕，给她拍背，然后她就醒了。她不想自己的不幸复制粘贴在包子身上。 梁西玲洗了把脸，给马利群发了个消息说今天住在蓉蓉家。 轻手轻脚回到客房，包子还在睡。梁西玲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还是烫。体温计测量，显示381c。正在梁西玲犹豫是先物理降温还是送医院的时候，方爱华女士的电话来了。 第12章 童年有美梦，也有噩梦 梁西玲把手机调成静音。方爱华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无声地叫嚣，直到56秒自动挂断。 另一边，方爱华女士头顶冒着烟，在客厅走来走去。 梁海山老先生气定神闲地说：“你先别急！现在晚了，等明天早上给西玲打电话，问清缘由再说嘛！她那个婆婆你是知道的，不能只听她一面之词。” 方爱华女士再次拿起手机拨号。“她婆婆不管什么样，也都是她自己选的。她既然认定马利群，那就要想到这个结果。现在是晚了，谈恋爱的时候，我跟她说了多少遍，她听进去了一句么？” 等不到自动挂断，方女士忍无可忍地先挂了电话，转身对梁老先生说：“把你的手机给我！” 梁海山暗道不好，拉过方女士让她坐在沙发上安抚道：“咱明天打行不行？都10点了！今天早点睡，明天一早我陪你去找他们！” 方女士“咻”得弹起来，怒其不争道：“要睡你睡！我睡不着！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梁西玲心里的光也暗了下去。暴风雨要来谁也挡不住。 此刻包子最重要，其他的明天再说。有时候，人们明明知道问题所在，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逃避。有些问题无法凭一己之力快速解决,有的甚至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解决。 梁西玲用温毛巾给包子擦拭身体、额头。每擦一遍，她都在心里默念“明天会好起来的”。 梁西玲换毛巾时，发现包子睁着眼睛看着她。她把手放在包子的额头上问：“有哪里不舒服么？”包子摇头。 “要不要喝水？饿不饿？”包子点头又摇头。梁西玲扶包子坐起来喝水。 “妈妈，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包子喝了半杯水，看着梁西玲继续说：“你和爸爸带我去吃面，就是我们家附近的兰州拉面。汤很烫，我吃得很慢。你和爸爸很快就吃完了，我很着急。” 梁西玲接过水杯问：“后来呢？” “后来爸爸就在面馆外面抽烟等我。等我吃完面，我们一起去了游乐园。在游乐园碰到了袁老师和她的神秘男朋友。他们还请我吃了草莓冰淇淋。” 梁西玲内心震动，她想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这些是包子心里想的么？ “我们还去玩了海盗船，爸爸不敢坐。还有碰碰车，还有旋转木马……爸爸给我们拍照，但是转着转着爸爸就不见了，我喊妈妈，妈妈也不见了。我就在游乐园里面找啊找，找到一个穿制服的叔叔，然后他拿着大喇叭帮我一起找。最后，在碰碰车前面找到了！” 包子看着梁西玲问：“妈妈，你是不是和爸爸吵架了？梦里面你们在吵架！” 梁西玲摸着包子的头说：“小傻瓜，梦都是反的。”然后转移话题问：“梦里的面好吃么？”包子点点头。 梁西玲扶着包子躺下：“那明天妈妈带你去吃面！” 因为手机静音，周敏给梁西玲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到。到12点给包子量体温的时候才看到——3个未接是很要紧，2个是有点急，梁西玲看着时间估计周敏还没睡，发了条私信问：“睡了么？” 周敏立刻回电想问她那边是不是有情况。梁西玲按掉了电话，私信说了包子发烧和方女士来电所以静音的事。得片刻安宁也是好的，躲不了一世先躲一时。 周敏听到方女士来电也只能沉默，又问了包子的情况。梁西玲新测的体温是38c，和之前差不多。周敏从收藏夹里翻出了退烧的食疗方子“葱姜红糖陈皮水”发给梁西玲。 都是家常的食材，只是现在在闵蓉蓉家，又是半夜，一时之间没那么方便。周敏想想也是，于是留了个消息“你先别睡，等着”就消失了。 梁西玲到客用卫生间换水给包子物理降温。回房间时，发现闵蓉蓉房间还有灯光。她尽量放轻脚步。 约莫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周敏发消息给梁西玲：“芝麻开门！”周敏拎着保温壶在闵蓉蓉家门口，梁西玲感动坏了。 “是不是好神速？晚上车少，司机师傅在路上疯狂飙车，一刻钟就到了！”周敏小声地说。 梁西玲轻轻地把包子拍醒，柔声地说：“快醒醒，看看谁来了？” 包子迷迷瞪瞪地擦着眼睛，看清是周敏，不自觉地笑了。“干妈！” 周敏贴了下包子的额头，还是有点烫。 梁西玲从保温壶倒出一碗汤水，拿给包子说：“这是干妈专门给你煮的糖水。” 周敏点头，用一种魔术师惯常骗小孩的语气道：“这是一碗神奇的糖水，喝完就能退烧咯！退烧了明天干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虽然甜甜辣辣的，但想着不用生病还有好吃的，包子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干妈，我刚才梦见你了。梦见你带我去玩，去吃好吃的！” 周敏刮了一下包子的鼻子，宠溺地说：“好，干妈带你去玩，带你去吃好吃的。让美梦成真！” 闵蓉蓉半夜醒了睡不着，翻了几页书也没能召唤出睡意。刘达最近出差频繁在外面睡不好，一回家睡得特别沉。闵蓉蓉怕影响他，拿着手机和书去客厅。看到客房的门缝透着光，轻轻敲了敲门。 周敏开门的瞬间，闵蓉蓉感觉好像穿越回了大学。上学时闵蓉蓉经常忘记带钥匙，踩着熄灯的点回宿舍，都是周敏给开的门。 包子假装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闵蓉蓉从衣柜里找了一床垫子和一条毯子，又拿了几个抱枕……梁西玲把垫子铺在地上，三个人席地而坐。那种久违的少女们的快乐，好像一瞬间又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周敏摸了摸闵蓉蓉的肚子，“你这胎八成是个女孩！” 闵蓉蓉也觉得是，孕期反应和之前不一样，情绪上起伏也大，容易伤感，容易生气。 “生兜兜的时候一切如常，该干嘛干嘛。这一胎，就什么事都不想干，就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是那种感觉，你们知道的，我就是皇后，你们都得顺着我，惯着我！” 闵蓉蓉说着伸手比了个兰花指。周敏接着她的手：“辛苦了，朕的皇后娘娘！” “陛下真是贤良淑德，这么晚了还亲自煮了甜汤来探望，看赏！”闵蓉蓉唧一口亲了周敏的左脸。 周敏假装嫌弃地擦了擦，不自觉地说：“啧，陈居安要是知道葱姜红糖陈皮水能换来一个亲亲，要开心死了！” 闵蓉蓉和梁西玲同时看着周敏。周敏张着嘴，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陈居安”三个字。 三年多了，周敏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个人。 “害！又不是什么过不去的事。不是你们说的么，要我学着放下！你们看，我能如此坦然地提起这个人，不就是放下的开始么？” 闵蓉蓉点头，梁西玲有点担忧。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他一个学生物的，还会点中医和食疗。我以前还以为他爷爷或是家里什么人是老中医呢？后来才知道是他自己学的。”周敏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梁西玲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地跳，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见到陈居安的事说出来，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道：“蓉蓉，你这月份大了，孕妇可不能熬夜，你赶紧回去睡！” 闵蓉蓉干脆放下抱枕，躺了下去，抱着周敏的胳膊说：“周敏不许走！我今天在这里和你们睡。” 梁西玲怕蓉蓉会继续陈居安的话题，立马对周敏说：“对了，你打电话是有什么急事么？” 周敏看了看床上的兜兜，想了想说：“我不是要装修房子么？约了两个设计师明天下班后去看看。你帮我去参谋参谋呗。”梁西玲了然地点点头。 三个人并排躺在垫子上，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 “好像回到大学了一样！真好！”闵蓉蓉一手挽着周敏，一手挽着梁西玲。 “那个林平，我打算过段时间见一见。”周敏说完闭上了眼睛。 第13章 害怕变成自己厌烦的样子 刘达比平时醒得早，睁眼发现闵蓉蓉不在，以为已经到点了。闭眼默数30，伸了个懒腰起床。拿起手机一看刚6点。 卫生间没有人，阳台上没有人，兜兜还睡着，客厅没有人，厨房也没有人……客房传来包子的笑声。 “包子真厉害，一个晚上就把病毒打败了！”周敏抱着包子贴贴。 包子滴溜溜地转着眼睛说：“因为有干妈的神奇糖水呀！” 真是一枚招人喜欢的嘴甜小棉袄啊！ 闵蓉蓉摸了摸肚子说：“真好！我也快有自己的小棉袄了！” 包子摸了摸闵蓉蓉的肚子问:“蓉蓉姨的肚子里有一件棉袄？不是妹妹么？” 梁西玲笑着和她解释说善良可爱的女儿就是温暖妈妈的小棉袄。包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不仅是妈妈的小棉袄，还是干妈的羽绒服，是蓉蓉姨的ne大衣……” 三个大人笑得流出了眼泪。刘达在门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 如果刘达此时轻轻推门，会看到三大一小在地上滚成团，裙子飞起，头发乱撒。蓉蓉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刘达没忍心打扰。 “好了，不能闹了。要保护好蓉蓉姨的肚子。”梁西玲把包子拎起来给她换衣服，认真地问：“想不想吃好的？”周敏和包子同时点头。 梁西玲的计划是吃完早饭就去父母家。早也一刀晚也一刀，该刀的总要刀，干脆早点刀了超生！ 闵蓉蓉回房间换衣服。周敏上午申请了调休，打算回家补个觉，再和母亲大人小小透露下装修的计划——不出意外老父亲过几天就会知道，等他们商量讨论下再来教育她，彼此都有个缓冲时间，也为到时候搬家做个铺垫。 “你早饭想吃什么？”闵蓉蓉问刘达，“我要和她们出去吃面，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刘达宠溺地说：“你吃啥我吃啥。” 周敏“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很稀松平常的对话，从他们两个嘴里说出来就像拔丝红薯的拔丝一样黏黏腻腻，齁死个人。她想起书里描述的幸福婚姻，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彼此包容，有商有量，能够耐心倾听对方，哪怕是鸡零狗碎也聊得津津有味。 吃完早饭，兵分三路。包子帮忙拎着打包给兜兜的凉拌面，闵蓉蓉自己拿着没有香菜的猪肝汤粉，汤和粉分装在两个盒子里。周敏也打包了两份面孝敬冯燕和周知春。梁西玲思考了下，打包了两份凉拌面，她怕方爱华生气会直接扔地上，热汤面的杀伤力太大。 “爸，我给你们带了早餐，一会到。”梁西玲给梁海山发了条消息。想到方爱华，她脑袋就像被孙悟空的同款紧箍儿箍住了一样，头发紧。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深呼吸之后，梁西玲呼唤理智和冷静出来护法，再三告知自己，无论方爱华女士说什么，她都要平和平和再平和。没有父母能轻易接受子女离婚，一定要平和。 梁西玲敲了三下门，开门的是老父亲——他给梁西玲使了个眼色，顺着老父亲的视线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方爱华——齐耳的头发梳拢在后脑勺扎成发揪，身上的白衬衣一如既往地没有褶皱。 梁西玲把面放在餐桌上，低头看着面说：“妈，我买了凉拌面，先吃早饭！” 方爱华转身看着梁西玲说：“先吃早饭？然后呢？” 梁西玲把餐椅拖开，又倒了两杯水。“有些问题，除了直面，没有更好的办法。” 方爱华指着梁西玲，突然大声道：“你是说我要直面你的问题？直面女儿三十多岁了带着外孙女离婚？”方爱华女士有一种本领，每一句话都能精准找到爆点，瞬间让对方无力招架或暴跳如雷。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梁西玲的冷静卒，“你为什么总是曲解别人的意思？总是在没有了解清楚前先否定？” 母女大战的号角已吹响。梁海山及时地站到方爱华身边，把她的手放下来的同时，对着梁西玲说：“这件事我站你妈妈。其一，不管你妈妈说什么，这件事的起因是你要离婚，但你没有告诉我们，这就是你不对；其二，你婆婆打电话给你妈妈，说的那些话啊，我听了都生气，这是在打我们的脸面，也是你的不孝；其三，你妈妈为了你的事情一晚上没有睡好，你现在还怪她，你觉得对么？” 即使梁西玲知道梁海山是为了劝架，但每一句话都直击她的痛点。她的父母有什么错呢？她选错了人导致的婚姻问题，和父母有什么关系呢？凭什么要被男方的家人羞辱？用周知春老先生问周敏的话来说，黄土都埋到脖子的人又凭什么要再为子女操心未来人生呢？ 梁西玲低着头说对不起，带着哭腔。 方爱华女士顿时降低了声调道：“二十多岁你没听我的，我也不指望你三十多岁能听。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就要想到可能的结果，就要承担起后果。小两岁看上去没什么关系，可是你的性格你自己知道，你能一直包容他，像照顾孩子一样包容他么？” 这些话梁西玲听了无数遍，听到厌烦想吐。此刻的翻旧账仍然让她不适，尽管都是事实。 人不都这样么？心里总存着侥幸觉得自己的是铁头，可以把南墙撞出一个窟窿，非要撞一撞才会知道是头硬还是墙硬。 “你做不到又非要在一起。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看着他消耗你的大好青春，然后等到你人老珠黄了再分手受伤？我想着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肩上有了担子，总会成长。谁能料到还是走到这一步。是我的责任吗？”方爱华看着梁西玲。 梁西玲从未后悔认识马利群，也不认为离婚这件事会让她的天塌下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未想过怪你。过去不后悔，以后也不会后悔。” 梁西玲的话再次刺激到方爱华。什么叫不后悔？她无法理解年轻人非要撞南墙的“愚蠢举动”。 “不后悔？你小时候的事都忘了？你爸和那个小狐狸精眉来眼去鸿雁传书，我和你爸离婚，一个人带着你，那几年我吃了多少苦？我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清楚么？”方爱华拍着桌子站起来。 “那你又清楚我的感受么？”梁西玲已无法理智思考，“从小到大，你们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架。如果过不下去，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互相折磨呢？你又知不知道，你们每吵一次架，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划一样受一次伤？我不想重蹈覆辙。” 梁西玲已经看不清楚她面前站的人。此刻，她眼里的世界就像白素贞救许仙那天的一样，昏暗、混沌，洪水把所有的东西都淹没，房屋倒塌，人们在水里挣扎呼救。 “我真的很害怕变成你这个样子！也害怕包子会像我一样缺乏关爱、没有安全感。” “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你还缺什么？！”方爱华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她的付出没有换来感恩，反而是近乎无情地指责。 梁西玲在批判式教育里长大，她无法在总是被否定的人生中说出谢谢。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点，方爱华付出的不是梁西玲需要的，梁西玲渴望的方爱华不在意也不明白。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沟通？我要迟到了，先去上班了。”梁西玲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还没等她握门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打开。门口站着比她小十五岁高她一个头的弟弟，梁北珵。 第14章 爱是什么 一开门全家人都在门口迎接，梁北珵属实没想到。他原本准备好要应对方爱华女士的说辞一下子全忘了。 “你怎么回家了？不是说这个月要实习写社会实践报告么？”方爱华本要熄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 “尝试了一周，发现学不到东西，也积累不到经验。总的来说，就是对以后找工作没什么大作用，经过慎重考虑，就及时止损回来了”。 实际情况是学校确实要求开学交社会实践报告，但他口中的实习其实是和女朋友在奶茶店打工。奶茶店生意不好，老板拖欠工资——本来日薪就不高，但好在是日结，结果拖到周结，还七扣八扣，实际到手薪水还不够两人伙食费。原本打算再找找其他兼职，多一点二人世界的时间，结果因为吃火锅没有提前预约排了两小时队吵架，生气地提前结束了“实习”，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才坚持了几天？当时你说要去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说过学不到东西还浪费时间？你说什么想通过一线了解市场、了解顾客需求，更好写报告！我说给你推荐去刘阿姨家的超市，面对的人多，商品种类多，更贴近普通消费者的生活，你说现在谁还去超市买东西都网购。我说好那你至少要坚持做一个月，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几天就撂挑子！你怎么保证的？”实事求是，完美还原，没有一句夸张。方爱华的连珠炮让三个人都沉默了。 梁西玲听不下去，把门口的梁北珵往里拉了拉，错开身走了。 去公司的路上，梁西玲仔细回忆方爱华和梁海山离婚那段时间的生活——她妈很努力地工作，维持两个人的日常开销。可是小朋友长得快，衣服鞋子总要换新，学校时不时会有一些活动费用，有时候就有点吃力。 有一次梁西玲肺炎需要住院，付了医药费后，后面半个月就吃不上饭，于是本就天天哀怨的方爱华越发焦虑。 再有一次，体育老师选她加入校排球队，运动鞋顺利地买了，结果训练没几天手骨折……之后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方爱华一边变着法子给梁西玲补钙——骨头汤、奶粉、黄瓜籽粉；书上说红薯叶、荠菜、红苋菜、胡萝卜樱子含钙量是牛奶的几倍，方爱华又做各种炒菜——另一边念叨“为什么要参加排球队”，“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别人都没有摔跤骨折”…… 梁西玲理解方爱华的辛苦，愧疚的同时忧郁无助。当时的她曾想，如果她不是亲生的就好了，那样一切都说得通，她也可以心安理得生气、叛逆，甚至恨他们。 此刻的周敏，正看着一边抱怨“什么面要22块钱一碗”一边又吃得津津有味的老父亲。 周敏发现自从周知春关店决定不做生意后，越来越看重钱。从日常菜价到居高不下的房价，三句话离不开钱。剩下的库存寄存在朋友的小店亏本卖，他时不时去看一眼，每次看完回来都恨不得把钱数八百遍，一边数一边整理，每一张都得顺着面顺着方向放。 冯燕女士也嫌周知春话多，不耐烦道：“买给你吃，你就吃。又不是天天吃。” 周知春还要分辩几句：“你不说，我不说，她以后天天这样花钱，大手大脚！” 周敏想起闵蓉蓉之前和她说的小技巧：凡是给父母买的东西，如果父母问起，要自行打折——3位数以上，购买价打2到3折；4位数以上，购买价打1折……她忘了问2位数的要打几折，这么估摸着，不知道打5折他们能不能接受，毕竟超市的面条4块钱能买一斤。 冯燕吃完面起身打算去买菜，周敏立马拿了环保袋跟上。 “五花肉多少？”冯女士用食指中指按了按肉，“要买粘手的，新鲜。” 周敏在菜市场买过菜，都是蔬菜水果，从来没有买过肉。家里日常买菜做饭她插不上手。有时通过网购买一些非猪肉类肉品，羊肉卷、羊蝎子、牛腩、牛筋、多春鱼、鳕鱼、甜虾、大虾仁……基本上都是菜市场不常见或没有的。 可每次买回家不管东西好不好首先第一句就是带着嫌弃的“你又买了什么东西”，然后是“买这么多干什么”，等拆箱收捡完毕后再以“下次别买了”收尾。 周敏没有期望过父母收到东西会高兴地说“谢谢”，她只是希望他们能欢欢喜喜地收下就好。她一边理解着父母在物质匮乏年代下成长所带来的对金钱物质的看重，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把这些看得太重——不管是钱还是他们有时无心造成的伤害，都不应该影响她的生活——作为父母的子女，她当然会在意父母的想法；作为独立的个体，她终究要自己面对人生。 五花肉、排骨、胡萝卜、生菜、草鱼、青泡椒、茄子、大蒜子、鸡蛋、豆干……冯女士问周敏还有没有想吃的，周敏嘴甜地说“只要是母后做的都爱吃”。 冯燕想着周敏喜欢西红柿炒蛋，又买了点西红柿，顺手又挑了些黄瓜和大白菜。看着周敏手里拎满了，冯燕接过一部分才结束战斗。 “妈，之前从吴叔叔手里买的房子，打算什么时候装修？”周敏假装不在意地问冯燕。 冯燕“啊”了一声，仿佛才想起来还有一套房子，于是不在意地说：“不知道，看你爸！” 没能顺利接上话茬，周敏想了想说：“我打算装修公寓，如果那套房子要装修的话，可以顺带手，材料工费也能便宜点。” 周敏的本意是想说她要装修房子，可说着就感觉像是要父母赞助装修费，她赶紧找补：“或者你们等我装修完了看看效果，觉得好再说。” 冯燕无所谓地说：“得和你爸商量。装修的事情我也不懂。”想了想又说，“回头问问你二叔，他去年刚搬的新家，今年又买了一套，不知道装修了没有。” 周敏答应了个“好”，心想着“很好，成功迈出第一步”。 午饭，冯燕炖了一锅红烧肉，周敏用木耳炒了胡萝卜——还是陈居安告诉她的食谱，她当时想陈居安真是宜家宜室，陈居安转头说是他妈妈和他说的补肝的食疗方子，但是他不爱吃胡萝卜，也不知道两个加一起好不好吃——周敏爱吃胡萝卜，尤其是冯燕做得胡萝卜土豆丝。 胡萝卜炒木耳刚端上桌，周知春就嫌弃地撇嘴：“这都是什么搭配啊？” 冯燕说是周敏做的，可以调理肝脏，熬夜晚睡的要多吃点。一个晚上打牌睡得晚，一个加班熬夜睡得晚。 周知春本想说他不爱吃这些“新鲜东西”，可看着周敏难得炒菜还是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然后没有再碰一下。周敏有点不开心，自己炫了大半盘。 有时候，周敏会想是不是自己太矫情？为什么非要从父母那里得到夸赞和肯定才开心呢？能不能有点自信呢？ 答案是另一个问题：自信从哪里来？人生的榜样又在哪里？ 周敏想起上大学时她和梁西玲说自己的生命里没有爱情这件事。她突然想到，是不是没有长在父母身边，没有得到足够多的关爱，所以她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所以也不懂得如何去爱人。 眼看着时钟一点一点走到1点，她必须在10分钟内收拾好出门上班，或者在35分钟内准备好打车上班。地铁3块，打车26块，25分钟23块。 啧，想想要装修的房子！周敏从沙发上弹起！ 地铁上人不多。周敏不想坐，站在角落里玩猜数字，连续三次三把过。 “厉害啊！” 周敏抬头，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单眼皮男生。 第15章 失去一些 得到一些 “你好，我叫周游。”周敏挑了下眉，心想着哪里来的500年前的家人，就听周游说：“你的本家人。我们家也是本地的。” 周敏警惕地看着他：“我们认识么？” “猜到你会不记得。”周游从口袋里拿出名片。乐美集团？周敏回顾了下，似乎没有接触过。 “虽然上次的活动，是你同事负责的，但活动当天你帮了不少忙。所以，我和同事们都对你印象深刻。” 周敏哦了一句，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应该是杨芳负责，她临时去帮了一天的忙，但周游这个人还是没有想起来。 “我怀疑你还是没想起来。”周游自带微笑唇，怎么看都不像是居心叵测的人，“没有关系。我们这个季度的活动，会继续和贵司合作。有兴趣参与么？” 行有行规，只要杨芳还在公司，撬客户这种事她干不出来。周敏想了想说：“感谢乐美的信任。杨经理很专业，她手里带的项目一年不下二十个，经验和口碑在我们公司都数一数二。 ” 周游是明白人，这算是婉拒，周敏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明白。如果各方面条件许可的话，还是希望你能来。” 周游和周敏一起到公司，在前台撞见了杨芳的助理余萍。周游打了个招呼直接去了总经理办公室。周敏回自己的办公室，心里默念“别来别来别来”，结果不到10分钟杨芳就来敲门。 “合作愉快啊！”杨芳伸出手。周敏看着她，没伸手也没说话。 “这样就没意思了。撬都撬了，怎么还装不知道呢？”杨芳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抱在胸前，“还真以为你清心寡欲呢，没想到好本事啊！” 周敏在心里问候了杨芳100遍，又问候了周游100遍。 “如果我有那些你羡慕看重的本事，冲你刚才的阴阳怪气，我直接让你走人！解释的话我只说一遍。我在路上遇到的周游，他问过我新活动有没有兴趣参与，我没答应。没了。” 杨芳冷笑。周敏没生气反倒笑起来说：“怎么呢？一个客户就急赤白脸了？杨经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麻烦你把放假的脑子带回来，我需要撬你的客户么？我他妈的周末都在加班。我年纪轻轻的干什么要把自己作成过劳死？” 杨芳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周敏一句话堵回去了：“我们关上门掰扯清楚就算了。出了这个门你最好还是装回你以前的得体大度。想要八卦你的人多了去！别上赶着给人加菜！” “你最好没有！”杨芳说完踩着高跟鞋噔噔蹬地走了。 有些人，就喜欢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在背后捅你刀子，自作主张不可一世。周敏没有时间接新的活儿，也不愿意和杨芳合作，于是主动出击找到总经理办公室。 周游还没走。周敏给了他一个“烦人”的余光。 “张总，刚才杨经理找过我。”周敏推辞的话就在嗓子眼，马上就要蹦出来。张百科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坐下，就把她嗓子眼里的话压了回去。 “上次乐美的活动做得不错。周总监亲自过来续约，他希望你能继续参与后续的合作。” 周游打断张百科说：“准确来说，是我代表乐美，希望贵司能用最强效的团队协助我们完成每一次的工作。” 张百科附和着“对对对”。周敏脑子里的弹幕是清一色的“对你妹”！ “你放心，乐美的活动筹备还有一段时间。另外会再调派人手辅助你。你和杨芳强强联手，肯定能做好！”当着甲方的面，乙方的领导都一个德行。周敏一个打工人能说什么呢？ 周游起身要走，张百科让周敏帮忙送一送，完全无视她已经拉得老长的脸。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翻白眼。 “您一个甲方的总监还亲自来续约，真是很会摸鱼啊！”周敏带着周游出公司，余萍立马回去报告。 “你对摸鱼的理解可能有偏差。我利用的是午休时间，踩着你们上班的点到。”周游的微笑唇总给人亲和柔善的错觉，周敏暗自懊恼轻敌了。 “您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工作，我确实不该质疑您的工作态度。但您这么积极实在令人存疑，您不会对我有什么意思？” 电梯到了，周游走进电梯，笑着对周敏说：“也不是不可以有。” 没等周敏说出“你有病”，电梯门已经关上。 在周敏这里，没有客户是上帝的道理，她只信奉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以及明人不说暗话。因为这样的处事方式，也得罪过一些人，但好在专业过硬——客户评价“专业细致，有想法”，同事评价“肯拼，无私，有大佬风范”。 麻圆个茶蛋，这都什么事儿？！周敏回办公室，想了想转身又去了杨芳办公室。 “我不想参合，但我也只是个普通打工人，没有那个本事可以让领导改变主意。就这样！这个客户你主攻，我辅助，不求亲密无间，但求快快完结撒花！”杨芳还没来得及回应，周敏已经回自己办公室。 周敏在美少女和辣妈群感慨：造孽啊，接了一个活儿，得罪了一个难搞的同事，还要面对一个神经的甲方。我要忙死了！ 西岭雪（梁西玲）：呸呸呸，你这是要忙发财了！为了我们的新家！加油美少女！ 朕出宫了（周敏）：你不爱我。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说：没事的，你要不想干就别干了，我养你！ 清如许（许如清）：你要不想干就别干了，你看你爸会不会养你？ 朕出宫了：人艰不拆。冤冤相报何时了？ 西岭雪：朕出宫了 我养你！然后你再养我！ 清如许：何时了？找个靠山就嫁了！ 朕出宫了：你堕落了！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有了男人，就不做独立女性了？ 朕出宫了：西岭雪 没问题 清如许：仍然独立，独立花老公钱的女性。我不花，他可能就要给别人花。我不花白不花！ 闵闵（闵蓉蓉）：什么情况？小叔子出墙了？ 朕出宫了：他敢么？小心许如清打断他的腿！ 清如许：法治社会，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放荷包蛋挠他！ 西岭雪：干得漂亮！喵喵队+1分。朕出宫了，晚上量房约了几点？ 朕出宫了：六点，我尽量准时到。 闵闵：太好了，可以给你准备乔迁礼物了！ 朕出宫了：礼物就不用了， 清如许：红包可以厚一点。 西岭雪：正解！ 朕出宫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用太厚啦！谢谢爱妃们！ …… 梁西玲提前十分钟到达。营销中心冷冷清清，除了2个保安和2个置业顾问，休息区还有5个人。梁西玲请置业顾问带她先上楼，置业顾问拿上钥匙打电话给工程部安排验收。梁西玲不确定周敏能否准时到，告知验收要晚一点。 因为朝西，开门映入眼帘正是一片夕阳红，整个房子都好像在发光。梁西玲内心的光也亮了一点。 窗外正对着御水河，河面上金光点点。还没等梁西玲沉醉其中，电话响了。 “我可能会晚到一刻钟，如果设计师到了，先验收。一个毛坯房，我也不懂要验收啥。”周敏那边传来此起披伏的喇叭声。 梁西玲到是和马利群一起验收过房子。时间久远，除了记得拿到钥匙时的开心，其他全然忘记。她在手机里搜索验收注意事项，主要就三个：门窗，墙面，地面。 设计师踩点到，先工程验收人员进门。验收人员拿了张单子一一对应给梁西玲讲，梁西玲基本看不出来问题。设计师笑而不语。 周敏到的时候，刚讲解完，正好等她签字。 设计师问周敏：“这房子层高多少？”4米2，这个周敏记得很清楚，二层可能会不够高，但勉强凑合。 工程验收人员一边拿出量尺，一边说：“同楼层已经验收了好几户，实际是4米的样子。” 设计师正在量房，顺便复测，发现4米还差2厘米。梁西玲看着周敏，周敏也无语，又不能像买到“不熟不甜不要钱”的西瓜一样爽快退货。此刻并没有其他选择，她大笔一挥签字验收。 等工程验收人员走后，设计师提醒了周敏几个点：泡沫砖砖面墙体，后期处理不好容易开裂；空调外机预留位置在室内，占用面积和防水处理需要注意；总层高缩水，对二层层高以及后期其他装修处理都会有影响。周敏道了谢，站在窗前等约的第二个设计师。 “好坑啊！得房率就不说了，这么点层高怎么分层呢？麻圆个茶蛋！”周敏有点不爽。 “还有这他妈的大砖墙，我也是第一次见。好歹糊个水泥呀！麻圆个茶蛋！”周敏用力拍了下墙面，手疼。 “啊啊啊啊啊啊……”周敏喊了几声，“算了，世界如此美好，我要更加美好！看看这河，看看这树，看看这开阔的天空……”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一切的问题都可以用“算了”解决。 梁西玲也觉得坑，还在想怎么开解周敏，可她自己已经想开了。“确实，晚上的景真不错。这年头地段好还自带风景画的房子可不多。有失有得嘛！” 路灯亮了，梁西玲回头看看屋内。“现在有一个小问题，这天黑了，又没有通电，等人来两眼一抹黑。” 万事开头难，梁西玲其实有点气馁。周敏从包里拿出一个应急灯。梁西玲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第二个设计师粗略量房后，只大概说了层高问题，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等他们出图纸和报价，还得两三天。第二个看着还不如第一个靠谱。我再问问看还有没有其他人，两手准备。”周敏再次求助朋友圈。 回去的路上，林平发消息给周敏，推送了一张微信名片，还有一条消息：一位打过几次照面的朋友，不算很熟，但人靠谱。看过他发的案子，还不错。可以咨询看看。 周敏把手机递给梁西玲，梁西玲看完问：“这位朋友和你聊天，一直都这样平直又滴水不漏么？”周敏嗯了一声，不辨好坏。 此刻，她心里想的是，如果要咨询，就得约到现场，那样的话，有没有必要提前见一见这位介绍人朋友呢？ 第16章 认清现实，向前看 周敏翻了翻前面的微信记录，然后问梁西玲：“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她处在甜蜜恋爱期或者是婚姻状态良好的情况下，梁西玲一定会劝她见一见先了解看看，此时此刻以她的婚姻状况，虽然不至于劝人不要进城，但确实没有必要为了进城而进城——城里的光景并不是都缤纷快乐，很有些时候还不如在郊野独自撒欢。 “能正常沟通，不炫耀，不油腻，水平线上。”梁西玲的评价中肯。 周敏在见面这件事情上有一点犹豫。梁西玲想了想又说：“我一个要离婚的人，只能说：遵从内心想法，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梁西玲到家时马利群不在，老太太也不在。她打开投影，随机播放应用里的曲目，墙上出现随机匹配的音频频谱动画，绚烂如绽开的烟花，高低起伏的七彩色块……她没有规划未来的生活，只是想任性一次，想要尽量高兴一些，想要有更多的可能，趁她还有时间有精力的时候，未知又有什么不可以。 马利群的电话在她将要眯着的时候打了进来。梁西玲按下接听键，没有说话。马利群也没有说话。 梁西玲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4秒钟可以这么长。她叹了一口气。 “我刚送我妈上动车。你要不要出来走走？”马利群站在火车站广场前。有人来到这个城市，也有人离开。他留在这个城市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梁西玲。 “有点累。”梁西玲把自己缩在沙发里，不想动弹。 “找个时间上你爸妈家一趟。看你时间。”马利群点了一支烟。梁西玲听见电话那头打火机的声音，“嗯”了一声。终于…… 曲目结束。梁西玲发消息给周敏：到家没？ 周敏回消息：快到了。又问了问梁西玲那边的情况。同时，一心二用——心里默数着路过的电线杆，如果到家是双数就见一见。 天随人愿，是单数。周敏吐了口气。上一次这么犹豫不决的时候还是因为陈居安要出国的事，两人大吵了一架。令周敏生气的不是陈居安要出国，而是他没有告诉她要出国直接决定不去了。陈居安的理由是他决定了不去没有必要和她说。周敏认为两个人应该凡事有商量而不是自主主张。 …… “也对，是你自己一个人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周敏觉得不被信任，陈居安觉得她没心没肺。 “如果我和你说我有个出国的机会，并告诉你利弊关系，你怎么想？” 周敏想都没有想回答说：“如果事关前程，又是不错的机会，我会支持你去！” 陈居安定定地看着周敏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不想去。不是一个月两个月，是至少两年！有可能更久你懂不懂？！” 周敏想两年确实不短，可是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关系，不是这两年也会是后面的两年，要散的总会散，要在一起的洪水也冲不走。陈居安说她天真。周敏说如果是她，她会去。 在各自负气回家的路上，周敏数着电线杆，如果是双数就挽留，如果是单数就让他走。结果是单数。 在周敏看来，如果一个人被一段关系束缚住，在做一些重要选择时有太多不得已，迟早会生怨，迟早会影响两人的感情。所以，多数时候她会先选择自己。周知春说他们这一代人都自私。 再往回看，周敏觉得当时的自己确实太年轻，不然也不会提出什么荒谬的“异地恋实验”。陈居安如果要出国，大概是在9个月后，周敏提出这段时间两人模拟异地恋，每个月只见一次面。起初陈居安不同意，周敏只问了一句“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他就随她去了。 当时陈居安心里想的是：都在一个城市，想要制造见面的机会不会太难。事实上，导师有了新项目，他越来越忙，好不容易等他有空，周敏又加班，结果第一个月真的只见了一次。 到第三个月，实验室的学妹们已经开始八卦陈居安分手的消息。陈居安怼起人来不分男女老幼，当着人面对身边的同学说：“为什么单身狗们总希望别人也都单身？这是什么酸葡萄心理？” 不知道是不是学妹们的念力太强，在第五个月的时候，陈居安真被分手了。周敏觉得陈居安莫名其妙的“粘人”，希望减少接触和摩擦，给对方时间空间“彼此冷静冷静”。陈居安问周敏是不是要和他分手，周敏说是。本来至多是分手冷静期，谁知道闹成真分手。 陈居安越想越生气，觉得周敏是有预谋的分手，在小分队的群里（有周敏、梁西玲、许如清、闵蓉蓉、马利群，还有几个经常一起玩的同学、校友）说周敏渣，还写了一篇小作文，可还没等小作文发送，就被群主周敏踢出群聊。群里的人都以为只是这次吵得凶一点，从未想过他们真会分手。 人们总以为不过是件小事情，回头再补救也来得及。但是，又有多少人真地能回过头去补救呢？又有多少人经得住时间等在原地给机会补救呢？ …… 筛选完朋友们提供的装修公司和个人设计师，周敏做了一份计划表——要在一周内确定装修方案和报价，再一周确定家电以及水电、瓷砖、水泥沙石、石膏板木材，至于柜子、木地板、乳胶漆、灯具、开关、卫浴什么的，暂且先放一放。 陆陆续续又约了三次量房，和头两家的报价一起比照，基本都超预算，最少的一家超15，最离谱的超50。周敏陷入沉思，为什么网上给到的公寓装修费用参考至多只要一只手？她也没有去看那些两三万装修出一套小公寓的案例，毕竟豆腐渣工程屡见不鲜。 周敏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不大了解现实状况，并再一次体会到没有钱的窘迫。 因为要尽快确认最终方案，周敏决定约一下林平推荐的朋友。 现场量房，李唐给了一些专业建议，依然是墙面和层高的问题。 “墙面处理不好后期开裂概率很大。除了挂网，底层腻子粉要选好，一般的可能不大行。层高问题，对洗手间的影响会比较大。洗手间铺设水管会占用一定高度，后面还要铺瓷砖又有几公分。” 李唐说完，周敏长长地“啊”了一句。墙面还能理解，洗手间层高问题完全没有明白。“您觉得整体费用，不包括材料大概是多少？” 李唐大概估了一个数，高处预算20。“只是根据我的经验做的估算。另外，一般设计师不会在现场给你报价。如果你都没看到设计图，因为预算就打退堂鼓，我们就白跑一趟了。”李唐把工具收到背包里。 周敏能感受到他的专业和诚意，于是挑明了说：“我的预算没有这么多。我目前还有房贷，再加上装修好就要入住，一些材料上的费用无法降低。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降低一点整体费用？” 李唐想了想说：“如果你有时间精力，可以找设计师出图纸然后自己找师傅盯装修，缺点是没有人专业监管，质量上可能会打折扣；还有一个办法，再精简一些，装修风格可以粗犷一点。” …… “以后我们买房子，用这个风格怎么样？”周敏转头看陈居安手里的杂志，红色墙砖，灰色水泥地，镂空的钢架楼梯……妥妥地老厂房，约等于没装修。 “我觉得可以！除了水电门窗，基本上就不用装了，原始本味，要的就是一个粗犷豪迈！”周敏认真地开着玩笑。 陈居安没有听出来，低头继续说：“首先得买一个大一点的房子，不然体现不出原始粗犷的感觉。” …… 周敏看着李唐，一直没说话。李唐挥了挥手周敏才回过神。 周敏问可不可以请他负责设计图纸，李唐笑着说：“我可是很贵的！开玩笑的。你这单我可能接不了，不过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另外，后期有什么需要咨询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周敏有点意外。 李唐补充说：“谁让你是林平的朋友呢？他特别叮嘱过我。”周敏再三道谢。 回家的公交车上，周敏给林平发消息：今天约了你朋友量房，和你说的一样，专业靠谱。谢谢！ 林平在十分钟后回复周敏：不客气！ 没有更多的消息，周敏想他应该很忙，于是又发了一条消息：周末有空么？请你吃饭。 第17章 你是因为缺朋友来相亲的么 发完消息周敏等了五分钟，无回复。周敏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放在床头柜上充电。 收拾房间洗澡洗衣服一气呵成后，已经十一点半。好像并没有做什么，但时间跑得飞快。 有时候周敏会盯着墙上的时钟，总感觉自己的时间好像被按了倍速键，可能是125倍速，但稍不注意就变成15倍速。她最近常常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的时间被不经意地交易了——有可能是在她许愿希望父母健康说把自己的时间转让给他们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在她年少不懂事时说她觉得自己活不了多少岁的时候——她想起一个叫《八号当铺》的电视剧，在那里什么都可以交易。 在现实世界，周敏确定时间可以用来交换，换每个月需要付的房贷款，换喜欢的连衣裙，换和朋友聚餐的一顿饭，换送给父母的礼物……她把她的时间交给公司，交给客户，换取一些钱和一些成就感。 充电显示100的时候，周敏拔掉插头，关掉飞行模式。 林平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消息：必须有，你确定好时间告诉我。 周敏想了想回复：周天中午11点半。你有忌口的么？还没等人回复，她就睡着了。 周敏早上醒来时看到了林平的回复：ok，不挑食。在这条消息十分钟后还跟着一条：晚安。 刷牙时，周敏发现鼻翼有一颗白点，再仔细看看黑头也挺明显，眼下的细纹比之前长，毛孔张着嘴冒油，嘴角干燥起皮，唇色淡，下巴上有些不明显的闭口……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周敏，此刻有了年龄的焦虑。 从前加班两三点家常便饭，第二天打着哈欠准点上班依旧能接着干到两点。最近稍稍加班和做装修准备，每天一到十一点就困得不行。无论是样貌，还是身体，都在提醒周敏：你老了。 冯燕做完早饭就晨练去了，周知春还没起，周敏一个人吃着加了隔夜菜的泡饭。 在吃饭应付这件事上，冯燕一如既往。早年的节俭习惯加上特别怕麻烦的性格，不管谁说她都不听。转头还问你：“你小时候就特别爱吃，这不也吃得挺香么？” 大部分剩菜隔夜后不会变味还更入味，能不好吃么？ “以前吃不饱都是这样过来的呀！”以前吃不饱哪里来的剩菜呀？你说你的，她吃她的，两不耽误。 去地铁站的路上看到熟悉的早餐车，周敏停下买了一个茶叶蛋，作为今日早饭营养的补充。养生要从现在开始，从一点一滴做起。 周敏在美少女和辣妈群发消息：周天约了林平，你们有什么要嘱咐我的么？ 清如许：带个支架，直播！ 闵闵：哇，进展比我预料得快！ 西岭雪：清如许 一起去围观么？正好带包子出去玩一下。 朕出宫了：啧，人家问正经的！ 清如许：啧，已经用上“人家”了。 闵闵：我也想去，嘻嘻。 朕出宫了：我错了。我不应该问的。告辞！ 闵蓉蓉私信周敏：我刚又问了刘达，林平这个人平时就两点一线，工作上也不喜欢交际应酬。除了之前和你说的不抽烟，酒也不怎么喝。公司组织的活动一般都会参加，喜欢打球和爬山。户外活动喜好这块和你一样呢！ 周敏回复：有劳爱妃了，我加油！闵蓉蓉给周敏发了一个“美少女你是最棒的”表情。 …… 自从开始关注养生，周敏的饮食比之前清淡许多，辣条也吃得少，烤肉也没有以前那么香。周天的午饭，在第一喜欢的东北菜和第二喜欢的粤菜之中，选了粤菜。周敏在心中对锅包肉说了声“暂时先不见了”。 按照路线，下了地铁，穿过马路再100米就到。餐厅是周敏前一阵子看美食攻略收藏的，正好试试菜。 等红灯的时候，看到一个波波头穿着长袖白体恤和绿色校服裤的小女孩，身高约莫在她的肩头。旁边跟着一个驼着背背书包的白短发老太太，手肘弯搭着绿色校服外套。老太太比小女孩矮半个头。 周敏嗤笑了一声，走到小女孩身边说：“你是六小的么？我小侄女的校服和你一样。” 小女孩转过头看到是个还算顺眼的阿姨，回答说：“不是。” 周敏从天而降的小侄女每天功课很多，基本上要写到9点，书包重达10斤。小女孩有点莫名，没有说话。 周敏问：“旁边帮你背书包的是你奶奶么？”小女生点头。 周敏又问：“你书包重么？” 小女孩皱眉：“关你什么事？她愿意帮我背！” 周敏本来还想循循善诱，奈何人嫌她啰嗦，于是换上女巫面具，轻声地在小女孩耳边说：“有一个传说，那些不愿意承担自己负重的人，下辈子都会变乌龟，背上比自身重十倍的壳。” 红灯变绿灯。小女孩给了周敏一个“你神经病啊”的眼神后，快步向前走，一旁的老奶奶跟着后面追。 周敏哼着歌过马路。她没注意到后面有个男人跟着她。等红绿灯的时候，这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把她和小女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男人一直跟着她走进餐厅。 周敏选了一个能看见大门的位子。男人选了一个靠里靠窗的位子。 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周敏给林平发消息：我到了。然后补充了一条：斜对大门的位子，披肩发，白色短袖。 林平收到消息后，嘴角不禁上扬。他回复周敏：今天不是很热，窗边有纱帘，要不要换个位子？周敏转头看向靠窗的位子，林平朝她挥了挥手。 “好巧！”周敏没动，林平起身走到她的位子。“我和一起进来的。刚才等红绿灯的时候，我就在你后面。”周敏完全没有注意到，也没有想到林平会听到她和小女孩的对话。 “是有点巧。你也坐地铁来的么？”周敏随口问。 林平点头，说他有驾照但迟迟没上过路，现在基本已经忘光光。周敏有点意外，她以为只有自己这样，以为这种情况只出现在女生身上。 “我有自知之明，作为马路杀手，不应该拿他人和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尊重生命，从我做起。”周敏说完把菜单递给林平。 林平点头表示赞同，并回了一句“我也差不多”，又把菜单转了一下交回给周敏说：“我对吃的没有研究，没有忌口也不挑食。你帮我推荐几个！” 周敏心里想这是个有礼貌的高手，他说的是“帮我推荐”。周敏打开美食攻略，选了几道被强烈推荐的菜，又加了一道白灼虾。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林平交叠着手看着周敏。 周敏直视他的眼睛说：“你问。” 林平微笑着说：“等红绿灯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小女孩说话呢？” 周敏“啊”了一声，想了想说：“可能是……喜欢多管闲事。” 林平立马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有点冒昧了。不好意思！” 周敏挑了一下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好意思教育陌生小女孩，你只是好奇问了一个小问题。” 林平感觉到周敏情绪的变化，摸了摸鼻子开始转移话题。从工作到个人喜好，从天气到家乡特产。周敏兴致不高，只谈到个人喜好的时候多说了几句，大部分时候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林平有点没辙了，退而求其次地说：“刘总和我说你非常优秀，虽然接触不多，但能感觉到你不仅优秀，而且善良有个性。不管最后怎么样，我很欣赏你，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听到“欣赏”和“个性”两个词，周敏有一种被针扎的感觉——很久以前也有人说过“我就欣赏你这么有个性的”——整个人突然就不好了，看着林平说：“你是因为缺朋友来相亲的么？” 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周敏站起身说：“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第18章 失去，是拥有的开始 还有一道菜没上，但就当下情况看气氛实在不算融洽，林平起身去结账。 回到座位上无事可做，林平问服务员要了一个餐盘，戴上手套把盘子里剩下大半的白灼虾一个一个剥出来，虾壳堆在一边，虾头堆在另一边，虾仁放在新拿的餐盘上。 此时此刻，周敏在洗手间里懊恼。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现在的自己看上去像竖着刺的刺猬，每一个毛孔里都插着“来啊，单挑啊”的小旗子，恨不得逮着谁打一架。 林平并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话，周敏感受到的刺激来自于自身的敏感，来自于放不下的过去。周敏把这一切推给即将要到来的大姨妈，她无法控制。 周敏回到座位上时，面前多了一盘虾仁。林平在给虾头和虾壳做拼装，拼完后多了一盘虾。周敏夹了一条小炸鱼，示意林平看，几分钟吃完，剩下一条完整的鱼骨。 在无声地比试中，午饭正常进行着。 “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嗯……就像程序过滤到敏感词会显示米字符号一样，当我面前的弹幕出现这些敏感词，就有可能触发‘爆点’。当然，这和你无关。”周敏试图用简单的表述来解释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化。 林平指了指她前面的虾仁说：“你只是能量不足了，适当补充优质蛋白可能会有帮助。” “你总是能保持这样平和么？即使对方看上去不是那么友好有礼。”周敏想她大概这辈子都做不到这样“成熟稳重”。 林平思考了一下，他似乎确实很少生气。“可能我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愤怒、悲伤或其他过于强烈的情绪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很多时候会延迟解决问题的进度。” 周敏想这怕不是一个机器人！一个拥有人类智慧，有礼貌有目标有行动力的新一代智能机器人！挺好。因为林平的这份平和，她突然有了倾诉欲。 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周敏干脆问林平：“可以问下你的感情史么？” 林平身体前倾，双手放在桌子上，很直接地说：“谈过两段，一段两年，一段一年。第一段是大学同学，自认为和大部分大学生恋爱差不多，没什么轰轰烈烈，是比较单纯的快乐，因为毕业和异地分手，互相没有挽留。第二段是家人介绍的相亲对象，双方长辈觉得谈一谈差不多就结婚，女生觉得我无趣提出分手，那个时候我确实更多精力在工作上。” “你这不对啊，标准答案一般都是说有三段。”周敏能想象到她前女友提分手的场景，毕竟只能算是不错的智能机器人。 “如果你愿意考虑的话，那就是第三段，当然最好是最后一段。”林平看着周敏。 周敏愣住了，对于这突如其来带点机械味的可能是表白的话不知如何回应。关键是林平也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甚至连“喜欢”两个字也没有说，想怼一句“我也很喜欢我自己”都不行。 周敏突然想到陈居安——如果陈居安知道自己能在周敏的相亲路上成为一个工具人，一定会喜极而泣——尽量平和地对林平说：“我有一个一直没放下的前男友。” 林平平静又了然地问：“是会引发你爆点的敏感词来源么？” 周敏点了点头。“是我提的分手，原因是他有一个出国的机会，但是他因为我不想去。如果他错过了肯定会遗憾，也会影响他的前程。可能在未来的某个点，就会爆发影响我们的感情。” 周敏第一次平静的和人聊起同陈居安分手的事。即使在梁西玲和闵蓉蓉面前，她也没具体说明过，她怕她们会劝她，她更怕她们会“为了她好”去和陈居安通风报信。 “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他没有信心？”林平问周敏。周敏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她以前看不清楚，现在回头看，她不放心的是自己。 做出等待的承诺不难，难的是等待过程中双方能量的消耗，以及随着时间推移被放大的期望值和随之而来的失望。 “拥有，是失去的开始。多数人都无法抵抗时间。”周敏看着大门的方向——一对情侣牵着手走向了靠窗的座位，男生把菜单递给女生，女生自然而然地接过，每点一道菜都会问男生吃不吃，男生宠溺地说只要她喜欢他都可以。 “你看，这是热恋期。”周敏用眼神示意坐在她后面的那一桌，小声地说：“这已经过了热恋期，男生话多，女生沉默。也可能反过来。逐渐失衡，逐渐崩塌。” “你是一个感情悲观主义者么？”林平最近在看一本情感类的书，除了理论知识还有技能案例，譬如他和周敏说的“第三段”。 一个好学的人，肯定不会差。一个单纯好学的人，连情感交流也需要通过书籍学习，肯定不会差，但肯定会让人觉得怪。 周敏问林平从哪里看出来她的悲观，她说的不过是大多数关系的发展走向，是多数男女正面对的现状。 “拥有是失去的开始，是因为人们在拥有后患得患失，可能因此猜忌、嫉妒，也因此加快失去。从另一个角度说，失去是拥有的开始。因为失去，人们才会念念不忘放在心头，才会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如果说周敏在感情十字轴线的左上方，属于消极的正向。那么林平则是在右上方，属于积极的正向。在林平的人生中，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去解决，而不是推脱责任或做无谓的批判。 周敏打开手机的备忘录功能。“我要把这句话记下来。以后写方案的时候用。”林平觉得周敏的掩饰有点可爱。 最后一道上的菜是双拼煲仔饭，配的是蜜汁叉烧和排骨。服务员打开锅盖的一瞬间，米饭的焦香和腊味一股脑涌了出来，浇上秘制的酱汁，撒上葱花，拌一拌，足够回味两天。 林平帮周敏盛了一碗，挑了几块相对瘦一点的叉烧。周敏无法想象这是被前女友嫌弃无趣的人。要么是隐藏高手，要么是说谎。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下你的前男友呢？”林平问得直接。 周敏自己也想知道。“也许下个月，也许还要很久。” 小朋友有新玩偶的时候，旧玩偶就会失宠。周敏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并接纳一个新的玩偶。 “也许你可以试一试。给自己多一点可能。”周敏嗯了一声，然后闷头吃了两碗煲仔饭和一半虾仁。多种类膳食，高蛋白，清淡，今日份养生计划打卡完成。 周敏吃饱饱起身准备去结账，看见周游从台走过来。 “本家人，又见面了！”周游看到坐在一旁的林平，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周游。” 林平起身道：“你好，林平。” 周敏看到周游就想到杨芳，想到杨芳就有点头疼，于是皱着眉说：“好巧。” 没有更多的话也不想说更多，周敏越过周游打算去结账，林平拉住她说：“付过了。” 因为周游在，周敏也不好多说，于是拿上包包和手机对林平说：“欠你一顿饭。我记着了。” 出于对甲方的礼貌，周敏还是和周游打了个招呼：“我们先走了。” 周游结完账，在餐厅门口给陈居安打电话：“你猜我刚刚吃饭遇见谁了？” 第19章 同病相怜 陈居安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周游一下子脾气就上来了：“嘿，不想知道？偏要让你知道。还得仔仔细细地描述！” 周游打电话时，陈居安刚收拾完厨房。一天三顿饭，至少做两顿，另外一顿饭看时间看心情决定要不要吃。周游曾说他是上得演讲台下得小厨房，算是新时代内外兼修的稀有人才。 陈居安不置可否，他没有多热爱美食，愿意研究食谱做菜，一半是因为小时候家里长辈的影响，一半是因为周敏爱吃。如果没有前者，他不会有根基；如果没有后者，他不会有动力。 周游还没有来得及按门铃，小金毛就跑到门边嘤嘤嘤。陈居安透过猫眼看到周游，命令小金毛后退，给周游开门。周游放下悬着的手，进门，蹲下，撸狗。 “换鞋。”陈居安从鞋柜里拿出灰色拖鞋。 周游换下鞋，把小金毛抱起坐到沙发。“锅包肉，有没有想哥哥啊？” 陈居安双手抱胸看着周游问：“我是它爸，你是它哥，你管我叫什么？” 周游“嘶”了一声。有些人真是翻脸比翻书快。房子是他帮忙找的，狗子是他带着去买的，现在居然不要脸到要当他爹？忍不了了。刚要发作，转念又一想，不急，有收拾他的人，吃苦的日子在后头。 这么想着，周游的心情立马就好起来，嘴角禁不住上扬说：“小老弟，你这清修的日子过得还挺安逸啊！”陈居安回国有一段时间。必要的工作都在家里完成，不必要的工作干脆不做。除了不定期要去找林教授，非必要基本不出小区。社交基本和狗。除了遛狗喂狗，就是做饭吃饭。 “还行。说，什么事？”陈居安给周游倒了一杯水，然后从他怀里抱走了锅包肉。 周游“啧啧啧”了好几声。“你这小气包的模样，不要说周敏了，我都不待见！” 陈居安瞪了他一眼。“说得好像你认识周敏一样！” 周游本来并不认识周敏，之前也只是看到过陈居安夹在书里的照片。加入乐美后的那场大型活动，是他负责，要不是活动当天周敏增援，他也不会认识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呢？你想不想知道我中午吃饭看见了谁？”周游拿起水杯，假模假式地吹了吹。 “不想。”陈居安向来不喜欢猜，听到以“你猜”“你想不想”开头的句子，一律说不。要说他没有耐心，他能花5个小时做一道菜；要说他有耐心，但凡有人要在他面前弯弯绕绕他就拍死——就像拿着苍蝇拍的人听到嗡嗡声的反应一样。 “没关系，你想不想不重要。我慢慢说。我遇到了周敏。”周游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陈居安并不相信，周游只是看过照片。 “就在华北路，一家叫‘四海’的粤菜餐厅。”周游说完，陈居安摸狗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 周游看他有反应了，继续说：“她好像很喜欢吃煲仔饭，一整锅都吃完了，白灼虾也没剩多少。” 陈居安抬头看周游。周游放下水杯继续道：“和她一起吃饭的是一个男的，看着还算顺眼。本来是周敏请他吃饭，但是他先周敏买好单。” 周游看着陈居安问：“你说一般什么情况下，男人会积极地讨好女人，爱干买单这种事呢？”陈居安明显有点不爽。周游内心暗爽。 “你怎么认识周敏的？”陈居安瞪着周游。 “我怎么认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和他一起吃饭的男的叫什么！”周游又喝了一口水，“你想不想知道？” “你回去。我要午睡了。”陈居安下逐客令。 “既然你实在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如果后悔了想知道就告诉我。我下次见到周敏的时候，再帮你打听打听。”周游假装起身要走。 陈居安拦住他说：“你离她远一点。” “那可能不行，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周游坐下，抬头对陈居安说，“你放心，我不会公私不分。公事公办。当然，如果你有特别嘱托，我也会尽力而为。”周游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已经溢到脸上。 陈居安明明知道他的恶趣味，可事关周敏，他此刻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陈居安把锅包肉放到地上，小金毛在周游的脚边嗅来嗅去——周游闻了闻袖子，有一点腊味的香。 “都老腊肉了，还哥哥！”陈居安从柜子里拿了一包冻干喂锅包肉，“我不管你怎么认识的，无意还是刻意，除了公事请你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周游摸着下巴说：“我知道自己很帅，你担心她喜欢上我也不是没有道理。” 陈居安像听到笑话一样忍不住哈哈哈。周游不理会，继续说：“我就是好奇，你明明想人家想到要死要活的，还没有完全恢复就回来，又对人避而不见，是为什么呢？” “关你屁事！”陈居安不想理这个八卦的男人，“你最好不要不小心在她面前提起我。我的事情我自己看着办。” “爱情真是伟大啊！伟大到让人卑微！卑微到让人隐身！”周游理解不了陈居安的做法。 在医院认识的陈居安的时候，彼时两个人都梗着脖子做牵引。一天24小时，基本只能躺着，想要翻个身都需要有人帮忙。除了睡觉不需要人，其他事情都需要有人协助。 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看不了手机，也不能看书，可以听音乐或听书，再就是发呆或找个人聊天。陈居安还好，耐得住寂寞。周游十分钟不说话就感觉缺氧，仿佛随时要被憋死。 虽然算不上共患难，但因为同是病友，又都在异国他乡，两个人很快就熟络起来。陈居安知道周游是在家洗澡时不小心摔倒导致的颈椎问题，知道周游是浙江人，知道他家里的人口、爸妈的工作、前女友为什么分手，甚至知道他家有两只叫毕加索和小芳的猫——毕加索是他收养的流浪猫，长得非常艺术，小芳是毕加索生的，长相清秀和歌里唱的姑娘一样。 周游住院的那段时间，陈居安的生活无比“热闹”。他对周游的了解，甚至比对周敏还多——他知道周敏的父亲做生意，具体做什么他没有问过——除了银行卡密码，周游把能说的都说了。 相比较而言，陈居安的输出要少得多。痛苦和烦恼说出来，会被稀释还是变浓稠？陈居安不想回头去看，更不想在别人面前把衣服脱了再展示一遍伤口。 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即为偶发，是短暂一瞬间，那就不要总去想起。陈居安的情况比周游严重得多。 周游出院那天拍着胸脯对陈居安说：“小老弟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陈居安表示了感谢和拒绝：no,thank you 周游确实说到做到，基本上每周都会去医院探望，直到陈居安因为手术转院，不辞而别。 第20章 你觉得她会觉得的真的是她觉得的么 陈居安坐在地上喂小金毛，周游坐在沙发上叨叨叨，看上去特别像操碎心的老母亲和油盐不进的傻大儿。 “你说你在国外撑得那么辛苦是为什么呢？不就是想回来么？回来不就是为了见她么？”周游看着陈居安，陈居安看着锅包肉，锅包肉吃完冻干转头看了看周游。 “我见到了。”陈居安把冻干袋封口，“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也不觉得她此刻看见我会开心。准确说，她会觉得愤怒，会觉得我这几年的消失无法理解。又也许，她会无动于衷，毕竟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是事实。” 周游无话可说，毕竟他并不了解周敏，也并不那么清楚他们的前程往事，他只是想站在朋友的立场给陈居安一点向前的力量，希望他能开心起来。 “我不知道周敏会怎么想。但是，你觉得她会觉得的就是她觉得的么？你能100抓住她的想法么？如果能的话，你们为什么会分手？”站在对方立场考虑，似乎是为了理解他人，又似乎是妄自揣测，很有些时候是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你说得很对。可能只是我自作多情。”陈居安摸着锅包肉的小脑袋，看着它傻纯的黑眼睛，“不管是意外事故还是其他，都是我自己的事。我也没有做什么为他人牺牲的举动。即使事情的缘由值得同情，可以被理解，也不代表人人都应该接受。我不想束缚自己，更不想绑架他人。最重要的一点，我首先得让自己好好活着，尽可能发光，才能照亮我想照亮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真好！不了解你情况的人，还以为你在唱歌呢！”周游起身，狠狠地蹂躏了一把锅巴肉，并用陈居安能听到的声音，在锅包肉的耳边说了一句“大傻叉”，然后迅速起身离开。 心中郁气未解，周游一出陈居安家就给周敏发消息：本家人，下午有空么？ 周敏正好在看手机，迅速地回复“没有”。这在周游的意料之中，他甚至能想象到周敏发消息面无表情的样子，和陈居安真是天生一对。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磕cp的死忠党，恨不得立刻把周敏放到陈居安面前，最好两人原地领证结婚，顺利完结撒花。 周游继续骚扰周敏：林平是你男朋友么？。 周敏没有回。 周游改发语音：哦，我知道了！他你新的相亲对象！ 周敏回了一句：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安怀医院的胃肠科不错！ 周游看着安怀医院四个字，继续发消息：安怀医院？怎么像专治不孕不育的？ 周敏噗嗤一声，差点喷口水。林平买完水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微笑着问周敏：“什么事这么开心？” 周敏摇头说：“没什么，一个……怎么说呢，一个肠胃不大好的朋友发了一个冷笑话。” 两人在河边散步消食。走着走着，就看见了周敏的小房子。她指着不远处的几栋楼和林平说：“我买的公寓就在那里。” 林平从周敏脸上难得看见了发自内心的喜悦。“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装修？” 周敏采用了李唐的建议，找设计师出图，然后自己找师傅买材料盯装修。“等这几天确定设计图先。李唐推荐了设计师给我。我打算自己找人装。” 周敏想起她还没有当面道谢。“对了，谢谢你。李唐很专业。再有就是谢谢你这么上心帮忙。” 林平不知道他指什么，接着她的话头说：“我只是推荐了一个人，没帮上什么。” 周敏把李唐的话复述了一遍。林平没有想到李唐会说这些。他的嘱咐是因为真心想帮上忙，但要说很重要却未必，毕竟那个时候他和周敏最多算是网友，了解并不多。 “自己装修的话，可能会比较辛苦，有需要帮忙的一定要和我说。关于装修，我懂得不多，但认识一些懂的人。再就是跑建材的话，多一些人看多出出主意总是好的。”林平说得很真诚。这一次不止是真心想帮忙，也是因为这是一个重要人的重要事情，他希望能出一份力，再有能刷刷存在感上个分。 “谢谢！如果有需要的话，会的。”周敏不大能接受他人尤其是不是很熟的人给予的帮助或关心。这一点，她和梁西玲很像。他人给予的帮助，有时候会给她们造成负担。要么无以回报，要么心里总惦记着该怎么回报。她知道林平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忙，再加上李唐先前的话，所以，林平说这些的时候确实有让她感动。 没有下午场电影，也没有其他活动，两人在地铁站分开，一个往左，一个向右。尽管这算不上是一场正经约会，但在周敏平静无波日常里算是不小的涟漪。 仔细想想，除了和朋友聚餐以及偶尔户外活动，周敏的休息时间基本上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更别提约会。林平更加，除了偶尔户外活动，基本不在外吃饭。 随着年龄的增长，乐趣的来源逐渐减少。周敏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老了”。她在脑子里搜索有什么娱乐活动，滑冰、电玩、ktv唱歌、密室、剧本、喝酒……都不想参与。 美少女和辣妈群的消息显示99+。周敏打开群聊，前半段还在关心她问她进展，看到迟迟没有回复就默认进展顺利，到中间许如清和闵蓉蓉已经开始脑补两个人相聊甚欢甜蜜约会第二趴，再到后面已经开始商量新婚礼物以及红包要给多少…… 周敏发了个“离谱”的表情。闵蓉蓉立马跳了出来。 闵闵：怎么样怎么样？ 清如许：什么时候结婚？ 西岭雪：孩子叫什么想好了么？ 朕出宫了：明天结婚，孩子跟我姓，叫周树人！ 清如许：你问过鲁迅的意见么？ 闵闵：你别理他们，你快说说。捉急jpg 清如许：啧，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有聊天记录为证。你刚刚都给兜兜网购好了花童的衣服了！ 朕出宫了：四面八方赞jpg 会玩！ 闵闵：哎呀，兜兜长高了，买身新衣服而已！你快说！ 西岭雪：花生瓜子小板凳。 朕出宫了：就那样。 清如许：嗯……耐人寻味。以你挑刺的德行，“就那样”差不多就是“还不错”了！可喜可贺！ 西岭雪：正解！恭喜恭喜！ 闵闵：哎呀，太好了！能再详细说说么？ 周敏在群里大致复盘了午饭两人的对话。许如清让她要好好把握，毕竟看上去顺眼的正常人且还能入她眼的本来就不多；梁西玲觉得这年头情绪稳定的人简直是鹤立鸡群，可以考虑考虑；闵蓉蓉作为介绍人，自然是满意才会推荐，所以听到周敏的描述非常开心，转头就给刘达写了“表扬信”。 事实上，周敏不仅不排斥，还觉得不错。她自己心里的总结是：一个真诚平和友善的人，情绪稳定加三分，有耐心加一分，有想法加一分，有相同爱好加一分，不和她抬杠加一分……她想起和陈居安认识的时候，每次见面都是斗殴式地抬杠，恨不得把对方气得吐血身亡。曾经年少气盛，现在的她更喜欢平和的方式。 陈居安坐在阳台的躺椅里，仰头闭着眼，像一朵想要吸取更多阳光的向日葵。锅包肉趴在椅子下面躲着阳光。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很好。陈居安睁眼看向另一张躺椅，如果有一个人坐在隔壁的躺椅里一起安安静静的会更好。 一边怀念过去相爱相杀的时光，一边渴望一狗一猫两人三餐四季的岁月静好。陈居安不知道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得到谅解，怎么做才能获得爱情而不是同情。他隔着衣服摸了摸腹部的伤疤，此刻没有痛感。偶尔内里隐隐作痛的感觉，也许是一种警示，也许是积累了太久的念想——不知道周敏现在在做什么。 第21章 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设计师根据周敏的诉求，做了两个方案。 第一个方案中规中矩，和大多数公寓一样，进门是厨房，和卫生间相对，靠近厨房放置餐桌和餐边柜，再往前是放置沙发和茶几的客厅区域，另一边是y字型楼梯，两边各一个房间。 第二个方案在第一个方案上做了几处调整，进门后一边是收纳空间一边是卫生间，厨房改在卫生间另一侧，利用了一侧楼梯的下方空间，客厅区域天花板拉高，在二层形成地台。 周敏看完后转发给梁西玲问她建议。周敏没有一个人住过，也没有租过房子，即使是工作初期被调派外地的那段时间，也是和同事一起住的公司宿舍——两人一间，三室二厅的房子，住满的时候最多七个人（有人当厅长），多数时候是四五个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涮火锅，一起斗地主，一起追偶像剧……那个时候虽然在工作，但依旧过着类似大学校园的集体生活，简单快乐。 原本装修的事情要和父母商量，但周知春得知她要装修搬家，大手一挥：“你要装就装，要搬就搬，我管不着！”冯燕劝不住，家里的装修她也没管过也不懂，就只能让周敏自己看着办。 尽管在家也做家务，但独立生活又有不同，譬如衣柜用什么材质做多高，水闸放在洗手间还是厨房，洗衣机放在卫生间里面还是外面，是否需要做干湿分离，楼梯的扶手用玻璃还是木头，装风管机还是用立式空调…… 相对而言，梁西玲在这一方面比较有发言权，当初的房子，除了跑建材是和马利群一起，后期盯装修大部分都是她自己。虽然装出来踩了不少坑，但也积累了经验。房子装好入住后，她一边心满意足地享受劳动成果，一边对马利群说：“这次没有达到100分，等以后换大三居，我们再好好发挥一下。” 大三居没有等到，等来了周敏的公寓。梁西玲看完图纸，结合自身的生活经验和公寓空间的局限性，给周敏提了几个问题。 关于方案一：1、餐桌是否有必要？茶几是否可以换成多功能升降桌，可茶几可餐桌？2、是否需要在客厅区域增加一个单独的工作区域？3、朝西，日晒有限，晾衣区是否有必要？如果晾晒不便是否可考虑其他解决办法？3、空调外机在室内占的面积过大，能否提早确定尺寸，减少空间浪费？4、卫生间面积是否合适？5、二层房间除了睡觉，是否需要考虑其他日常需要，譬如办公的话是否需要加书桌？化妆的话是否需要加上梳妆台？6、楼梯下方空间，如何做到最大利用化？ 关于方案二：1、进门的收纳空间，是否一定要做木柜子？是否考虑开放式架子，避免空间太满？2、厨房连接到客厅区域，可能会有油烟问题，如何解决？3、客厅天花板抬高后，二层房间层高是否合适？ 梁西玲反馈的很多问题周敏都没有考虑到。虽然她的东西不多，但麻雀再小该有的还得有。公寓空间有限，软件装配需要尽量精简或采用多功能用途家具，尽量把收纳空间隐藏或利用开放式空间，避免视觉上给人满且实的感觉。 周敏把所有问题按重要性降序罗列，并把需求、解决方案和备选解决方案列在后面。整理好后再次发给梁西玲，并附上：你和包子的需求，我列了一部分，你看下日常还有什么我没有考虑到的？梁西玲和她基本上一样，主要是包子小朋友——上下楼梯安全问题，洗手间水池高度，再就是儿童日常活动防撞设计或针对其他潜在危险隐患做好防范措施。 来来回回几遍后，周敏选了方案二，并列出需求清单反馈给设计师。万里长征，才刚刚迈出一只脚。 生活到底是什么呢？家又是什么样的？在和梁西玲沟通装修问题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认真生活过，生活中的一些问题她几乎没有仔细考虑过——家里的洗菜盆下水很慢，她没有去找水电工，只是顺嘴提醒她妈，后来拖延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堵了，漏水了，冯燕才想起打电话让人上门维修；卫生间的吊顶板掉了一角，她拿着凳子站上去给摁回去，同时提醒父母要注意，说完就继续对着电脑加班，后来有一天这块板子终于掉下来，幸好没有砸到人；还有墙皮开裂，纱窗松动，卫生间推拉门不顺滑……诸如此类的生活琐事很多，因为有父母在，会去解决，她都没有放在心上。 周敏有些恍惚，她好像并没有认真生活过。那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情总有人在她前面收拾好。 可认真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呢？是像冯燕一样家务全能么？会各式各样的饭菜点心，只要是吃的看一遍琢磨一遍做一遍就完全掌握；会修理小物件，甚至小家电，拆一拆看一看，三件里面能修好两件；会绣花，会编织，会做衣服，手动能力爆表。还是像周知春一样敢拼敢闯？做了几十年的生意，从练摊到个体户到租小店到拥有大铺面，从餐饮到小家电到服装，虽然不是每一次都成功赚钱，但总能找到通向成功的路，总能在冯燕需要购置家里大物件的时候底气十足。 回看毕业后的这些年，周敏突然有点迷茫。她问梁西玲：“有时候会想不清楚自己要什么，有的时候明白，可转念一想又变得模糊。此刻，现在，突然就不知道我想要的家是什么样子了。你之前买房子装修房子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梁西玲走到阳台，看着对面楼的万家灯火说：“如果你说的家是指房子的话，去看样板间的时候我就有想过我的房子将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简单温馨的。虽然装修完之后还是有点出入，但总体满意。如果你说的家，是家庭，是人，是日常生活的话，我也说不好。有快乐，有伤心，有委屈，有愤怒……五味杂陈。我现在能想到的是，只要快乐大于其他，或者说即使过程中艰难多一点但有快乐的结果，生活有奔头就好。家可以是三个人四个人，也可以是一个人两个人。” 周敏叹了一口气。四个人的家是梁西玲的原生家庭，三个人的家是她和马利群的家，如今都不能再为她遮风挡雨。 …… “除了上次给你看的工业风，还有这个法式田园风。这个纯白的也不错，尤其是这个拱形的门……嗯……有了房子的话，要养一条狗一只猫。最好是先养狗，如果先养猫的话，狗住进来会被猫欺负……” 多年前的某一天，陈居安拿到一笔数额不小的奖金，周敏工作后也有了一些存款，两人拼拼凑凑，发现再努努力就能付上首付，便开始想象未来的房子和在房子里的生活。那些画面，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周敏感觉到胸闷，她走到阳台打开窗户，抬起头深吸气。再一低头，看见有个酷似陈居安的人消失在垃圾站的转角。 第22章 猪队友和狐狸爸爸 也许是日有所思，心中的念想在现实中幻化，看谁都像那个人。 周敏收拾好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关灯睡觉。像是冯燕铁锅里煎着的小黄鱼，又像是烧烤摊上撒完辣椒面又撒孜然的羊肉串，翻来覆去好几次，周敏还是睡不着。 房间的窗帘未拉满，中间的缝隙透出光。光来自路灯，路灯下有一个来回踱步的人，一个熟悉的人。周敏试探着叫了一个名字，那个人定住不再走动。她又叫了一次名字，那个人仍然未动。 周敏慢慢地走过去，在距离一臂之遥时伸出手，还未拍到那人的肩膀，那人突然转头，是陈居安。 陈居安笑着问：“有什么事么？” 周敏生气地瞪着他，很想问一句“你死哪儿去了”，可是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居安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陈居安有点不耐烦，皱眉看着她说：“同学，要是没什么事，我要走了。还有人在等我。” 周敏刚想问是谁在等他，就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穿淡绿色格子长裙扎着马尾的女孩，笑着对陈居安说：“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要去看电影么？要迟到了！” 陈居安拉过女孩的手走了。女孩回过头对周敏笑了一下。 周敏醒来时茫然无措。她打开手机，时间显示5点51分，比闹钟早了一个小时。 周敏努力回忆梦里的场景。好像是以前经常散步的一条路，为什么陈居安不认识她，梦里的那个女孩有点眼熟，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周敏把梦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写完后又躺了2分钟，然后抬起双手伸展，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早起，周敏提早半小时到公司。她刚进大门，杨芳小跑着紧随其后进门：“周经理，今天这么早啊！” 周敏没有回头，边走边说：“向杨经理学习啊！”杨芳在她身后翻白眼。 周一上午全公司例会，除了每个部门的日常周报，还有即将要进行的重点项目，乐美集团排在第一个。 张百科点名周敏和杨芳，要求两人好好配合，争取拿下年度合同。 周敏虽然不待见杨芳这个人，但人工作上是真拼，有能力有手段，所以周敏希望这次最好也是最后一次和杨芳合作，就工作谈工作，她一定全力配合，只求一切顺利，不要生什么幺蛾子。 踩着中午下班的点，杨芳来找周敏说：“刚收到乐美的邮件，我转发你了。你赶紧看看。下午2点半到乐美开会。”杨芳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补充一句道“最迟1点半出发哦！” 周敏满脑袋问号：2点半开会，12点才发邮件通知？打开邮箱一看，转发邮件里显示乐美发送邮件的时间是8点45分。 9点上班，公司人性化管理给多5分钟等电梯时间，实际上班时间9点5分。周敏知道杨芳平时会提前二十分钟左右到公司处理邮件和杂务，今天还是踩着她脚后跟进门——她记得自己的打卡时间是8点36分，就算挪到办公室，打开电脑需要5分钟，这封邮件9点前也一定会出现在杨芳电脑里。 麻圆个茶蛋，什么人？！周敏滑动鼠标下载邮件附件，中午的网速像是被清空了蓝一样，老驴拉磨般嘎吱嘎吱地转，600文件下了足足28分钟！ 附件里有最近三次活动的宣传小视频和近期宣传主题以及对外要输出的主要内容。下午过会主要是针对近期宣传，碰下具体需求和聊一下大的方向。 周敏一边看文件，一边在白纸上写关键词。看完后已经1点3分。 来不及吃午饭，周敏收拾背包直接下楼去面馆打包——人是铁饭是钢，可以简单吃，但绝对不能不吃和随便吃，再有她可不想再低血糖晕倒，更何况第一次开会晕倒在甲方公司并不光荣。 “我在楼下，1点半大楼门口碰面。”周敏一边走一边给杨芳发语音。 面馆老板娘看到周敏进来，笑着问：“今天有点晚啊，还是肥肠面？” 周敏想了想说：“今天干拌炸酱面！打包！” 汤面太烫，肥肠味道又大，等下坐车上吃估计要熏死个人。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周敏和老板娘闲聊。 “是哦，就12点一个小时最忙，天天如此。好在孩子大了，能帮忙了。刚去里面吃饭呢！” 周敏环顾店内，靠里坐了两桌，再就是她常坐的位子上有1个戴棒球帽的人。周敏看着那个戴帽子的背影，感觉有点像陈居安。 脑袋里有个声音：你要疯啊？！看谁都像陈居安！ 1点28分，周敏拿着面在大楼门口等杨芳。 1点30分，杨芳和她的助理准时出现在门口。 杨芳看着周敏：“车呢？” 周敏打开面盒子：“不是你叫车么？我刚打包好午饭。你现在叫也来得及，我正好吃个饭！” 杨芳翻了个白眼，把手机递给余萍叫车。等车的6分钟时间里，周敏吃了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大半都是精华酱料，就是有点咸。临上车前忍不住还是扒了一口。 “周经理吃饭真快啊！和西游记里的人物一样！”杨芳和余萍坐在后排笑。 周敏不想理她们。早起没睡饱，又到了午睡的点，吃好饭正好困意袭来，她只想睡觉。 朦朦胧胧中，她看到杨芳脑袋上长出犄角，迎面看着她，好像随时要来撞她。她有点纳闷，猪怎么会长角呢？就听见杨芳冲她喊：“到了！快下车！” 周敏凭着本能下车。站在马路边上人还有点懵，一时不知道在哪里。 “周经理，杨经理，好巧啊！”周游站定在周敏面前，看见周敏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有点傻乎乎的。 “周总监，好巧！我本来想着早点到，先和您聊一下，没想到在这就遇上了！”杨芳伸出手，周游礼貌地浅握了下指尖。 “周经理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周敏看到周游和杨芳握手，才想起来开会的事。 “没事，天气有点热。”周敏抬手遮住面前的阳光。 周游抬手示意大家往前走，周敏停下来找纸巾，故意错开一步跟在杨芳后面。 杨芳巴巴地看着周游，嘴里都是讨好甲方爸爸的客套话，只不过她演得真诚。周敏面上假装擦汗，心里是真的在擦汗。周游走几步回过头看她一眼，看得她发毛。要不是不认识路，她就一个人走前面了。 好不容易进电梯，周敏终于站在她们前面。可是，为什么感觉更不好了？本来只是一双眼睛，现在是三双眼睛都看着她。 挨到出电梯，周敏先行，周游却停在前台和前台小姐姐说：“晶晶，麻烦你帮我带她们去2号会议室，谢谢！” 杨芳本来还想去周游办公室聊两句，可周游比了个请的手势，她不得不去会议室。最烦的是周游叫住了周敏：“周经理，可以单独聊两句么？” 周敏此刻只想拿胶布封住他的嘴，再把时间拨回去半分钟。 杨芳“哼”一声带着助理余萍走了。 站在乐美集团的前台前，周敏能说什么呢？她很无语，一边还要控制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尽可能平和且小声地问周游：“什么仇？什么怨？偷你方便面调料了？还是把你薯片捏碎了？又或者摇了你的可乐？何必要挑拨离间呢？对你有什么好处么？” 周游尽量笑得小声：“呵呵呵呵呵呵……这应该不是你会干的事。我相信你。我只是不想听她拍马屁！” 周敏很生气！这关她什么事！麻圆个茶蛋！ “另外，想关心你一下，你和你的相亲对象怎么样了？”周游一脸真诚，周敏一脸真想打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事应该去处理下？我个人的小事情就不劳烦周总费心了！”周敏说着往里面走。 “你这么快就把你那难忘的前男友忘记了？”周游表情未变，却透着神秘莫测。 周敏走回到他面前说：“你在哪里听说的？” “什么哪里听说的？难忘的前男友？还是你忘不掉你前男友？”周游并不确定她对陈居安还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她单身故意这么说。 “不管你从哪里听说了什么，那都与你无关！你这么在意我相亲的事情，只会让我认为你要么对我图谋不轨，要么对我的相亲对象有意思，要么是我前男友的暗恋者。你是哪一个呢？” 周游有点后悔，应该把这段录下来放给陈居安听。“如果非要选的话，我选1。” 周敏再次无语，她不相信周游说的话，但是她确实也搞不清楚周游为什么在意她的事，总不至于真的是陈居安的爱慕者？咦……周敏无法脑补这样的剧情，虽然她觉得爱情可以无关性别，但事关陈居安啊！ 周游看周敏出神，以为她猜到了陈居安身上，于是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忘了说，你和杨芳，根本不需要我挑拨。加油！我看好你！” 第23章 强扭的瓜甜不甜，扭了才知道 会议室里，除了乐美的工作人员，还有广告公司的团队——项目总监、策略总监、新媒体运营、ae、文案、设计，相比较而言周敏她们三个娘子军显得有点单薄。 周敏坐到杨芳的旁边。杨芳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她以为周游会跟进来。 广告公司的ae是个看着挺灵的小姑娘，主动和周敏打招呼，并介绍了团队的小伙伴，末了又要了周敏的微信。周敏通过id为“翠花爱酸菜”的好友验证——头像是一只小狗，头像下的个性签名是“卖稿子的小女孩”，朋友圈缩略图也都是小狗小猫。年纪轻轻就猫狗双全，令周敏羡慕。 周游在2点29分出现在会议室。真是一个守时的好甲方。周游的助理小郭打开ppt——之前发到合作方邮箱的附件——乐美集团要在中秋国庆双节期间，推出一个新系列产品，金桂系列洗护用品，包含洗发水、护发素、发膜、沐浴露、润肤乳，同时联动公司旗下部分品牌产品一起推广，线下活动主要在商超但不限于商超。 在座的乙方都已经提前看过资料，周游的话相当于是概括总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突然安静的会议室，像极了老师提问后鸦雀无声的课堂。可是，周游没有提问，他好像在等人提问一样环顾着在座的人。 周敏摆正心态自觉把自己放在第二位，她没有看周游，也没有看杨芳，在自己的笔记本的日历页上做标记。从中秋国庆倒排往前推，时间还算宽裕，就是不知道甲方爸爸的心里有谱没谱，如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一边立刻马上要一边不停否决推翻就难办了。 周敏想如果她在周游的位置，会想要什么样的方案？大气的，清新脱俗的，铺张但别太费钱的，全民都喜爱的……真是想得美啊！ 广告公司的项目总监牛志立提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联动会涉及到哪些品牌和产品？周游的助理小郭打开了一张ppt里面没有的图表，暂定是玉容面霜、馥雅集香膏、倾妍彩妆和娇柔卫生巾。 好家伙，彩妆勉勉强强，卫生巾是怎么混入的？周敏看着图表，一时不知道是吐槽还是吐槽。 杨芳看着卫生巾的图片，尽管和周敏一样在心里吐槽，但面上却说：“香膏和卫生巾的联动挺好的，新产品拥有品牌香膏的香调，同时同为个护用品，卫生巾作为联动赠品，也体现到乐美方方面面的关爱和呵护。” “确实，市场的卫生巾也有不同香味，和沐浴露香膏同款香味的卫生巾却很少，这是一个特别的点。”说话的是广告公司的策略总监，男的，姓贾。 周敏怀疑他是个滥竽充数的假总监。“贾总的想法很特别。就我有限的了解，大部分女性多数时候会选择无香的卫生巾。我同事说的联动，应该主要体现在包装上。当然，本次主打的是金桂洗护系列，卫生巾都好说。” “桂花的香味很浓郁且香甜，相对来说偏中式偏传统，早年国货老牌就有桂花、茉莉系列花香香水，闻到香味，就会有年代感，有甜甜的回忆。不知道我们主推的消费群体是什么年龄段？”广告公司的文案小飞，是个醒目的。 “30岁左右的白领女性是主打，下至大学生上至90岁老奶奶全覆盖。金桂系列如你所说，偏传统，我们希望中国的传统文化可以融入进来。不仅是因为国潮热，更多的是让传统与新潮能结合，让过去人们喜欢的东西能再现。好的东西，都值得永流传。”周游说完看了一眼周敏，又看了一眼牛志立。 “对对对，围绕中国传统文化，桂花的寓意和过去的运用、中秋地方民俗、汉服文化等等，都可以结合主题整合起来。至于联动方面，拥有大牌香膏香调的洗护本身就是很大的卖点，再结合其他个护产品，会更丰富。”牛总监也是个善于总结的好手。 “我们上午看到文件后，也是考虑往中国传统文化方面结合，大概想了几个点。线下以商超为主，从中秋节前三天开始预热，到国庆假期结束，正好十四天两周。预热期用大型玉兔作为噱头吸引眼球，中秋节开始现身身着汉服的导购小姐姐，讲解古代的沐浴文化，讲解桂花的妙用……每天一个传统文化小知识。现场可以做有奖竞答和文化体验，并预热限量联动礼盒。活动最后三到五天，出联动礼盒。”牛志立说完后，示意新媒体运营继续讲线上部分。” 周游抬手示意他稍等，转向杨芳和周敏问道：“活动公司怎么看？” 听周游的语气，杨芳猜他可能觉得方案过于套路没有新意，但是得罪人的事她也不能干啊，好不好都是甲方一句话，她这个乙方怎么好评价另一个乙方？ “牛总说的玉兔装置是一个大亮点。现在的人都喜欢打卡拍照上传，只要传播够广就会在朋友圈或短视频平台爆火。”杨芳说了好的点，不好的她不说。 在这一点上，周敏挺佩服杨芳，虽然她做不到也不会做，但不能否认这也是一种能力。周敏这个人，想到就想去做，做不到只做一半或说一半。于是，此刻，周敏只能龟缩。 “其他人呢？还有其他想法么？”周游从周敏面上划过，然后看向他自己的团队。 助理小郭非常识趣地接了话茬：“预热期的装置是个不错的建议，后期正式活动是不是有点保守？传统文化，除了穿着汉服的小姐姐做讲解，是否还能加入其他元素？怎么样能让传统文化让人感觉新鲜有趣，而不是说教？能不能多一些更能调动人们参与积极性的活动。” 助理的使命完成，乐美的其他人每人也说了一两句。周游发言总结，活动的目的是推广金桂系列洗护产品，同时传播金桂背后的中国传统文化，乐美希望传统能以新的面貌在新时代人们面前呈现，所以需要广告公司和活动公司协同合作，在四天内各自提交方案，周五过会。 因为见识过周游八卦她相亲的样子，所以周敏想不到周总监和多数领导一样有老奸巨猾的一面。一只披着羊皮的老狐狸。 周敏最讨厌和甲方开会，多数时候都没什么收获，明明一个电话可以解决的事，非要一群人当面大眼瞪小眼又瞪不出个结果。有时候，她都怀疑甲方喊乙方开会来训两句或否定一下，是为了让自己的存在感明显一些。 周敏上电梯后关掉飞行模式，出了电梯手机就biubiu地响，其中有几条微信来自周游：刚刚是在练龟缩功么？啊，不对，有帮你的好同事说了一句人话。人家领你的情么？强扭的瓜不甜！别上赶子了。 周敏不想理他。紧跟着又来一句：作为关心你的朋友，如果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和我分享哦！ 周敏回复：强扭的瓜不甜！ 周游看后大笑，立刻回复：甜不甜的，得先扭了尝一尝才知道。 会开得索然无味，逗逗周敏还挺有意思。周游回到办公室又给陈居安发消息：你前女友真有意思。 第24章 要抓住她，先要喂饱她 手机响了一下，陈居安没动。 到家已经好一会儿，陈居安一直抱着锅包肉坐在沙发上。他看到周敏在路边吃面，看到她应该没来得及吃完就赶着上车，他还看到在学校食堂疯狂嗦粉的姑娘，看到夏天穿着绿格子长裙白色高跟鞋跑得飞快的背影…… …… “陈居安，你是要考本校的研究生么？”陈居安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和周敏说，没想到周敏先问他。他问周敏怎么知道的，周敏说她就是知道然后一溜烟跑了。 大四的课程不多，陈居安多数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啃书啃试题。有时候会在图书馆、食堂遇到周敏，可是周敏看到他就跑。他几乎没有机会和她说话。 陈居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周敏，也自认为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不会被知道——周敏确实不知道，其他人是假装不知道，虽然大家都说他是学霸，在班级里也一直在前二，又是考本校，分分钟躺赢，但全中国那么多人，每年多少人等着上岸，又有多少人掉下去——不到确认那一刻，他都不能和周敏说，万一的万一没考上，他不一定能留在这个城市，周敏才大二，未来的变数太多。 如果时间倒回到大三，他会不会主动积极一些早一点说，至少多一点相处的时间，也许会有不一样。 陈居安想拉着周敏的手一起在操场上散步，想在女生宿舍的楼下等她一起去食堂，想周末的时候一起去校外玩，想给她买早饭打水，想非常豪横地请周敏宿舍和他宿舍的人吃饭，想让所有认识他们的人都知道他们俩在一起，想被祝福、羡慕，想要炫耀……因为，在他的世界里，周敏就是最好的。 考研成绩查询的那天，陈居安迷信地吃了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同寝的董方笑他不应该是考试那天吃么？他说这是庆祝。他其实有95的把握，油条鸡蛋算是额外加持。 查完成绩，陈居安到处找周敏。最后在湖边找到人。 “你一个人在湖边干什么？” 周敏吓了一跳：“你有事么？” 陈居安把好消息告诉她。周敏心里替他高兴嘴上也说着“恭喜”，但面上并没有太惊喜。她知道陈居安能考上，毕竟他是学霸。 那天的阳光很好，湖面上波光粼粼，时不时有小鱼吐泡泡。周敏坐在长椅上，一只耳朵里塞着耳塞。陈居安准备了很久的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就是来喊你晚上一起庆祝。7点，小四川。”没等周敏答应，陈居安就走了。 之前学生会组织的聚餐，还有羽毛球社团的活动，也有陈居安，她想肯定还有他的同学和其他认识的人，一顿饭而已，不蹭白不蹭。 7点的小四川，已经翻过一次台，有些桌子空出来正在清理。 周敏没有看到陈居安或者认识的人，正准备出去，就看到陈居安进来。 陈居安换了一件风衣外套，发型和平时有点不一样。周敏说请吃饭的人怎么还晚到，陈居安没有分辩让她往里走——小四川唯二的小包厢，最多可以坐8个人，周敏想至少还得有四五个人。 陈居安点菜，问周敏想吃啥，周敏说锅包肉。小四川哪来的东北菜？陈居安抬头看她问：“盐煎肉还是回锅肉？”周敏啧了一声说随便。 一直到上菜，也没有其他人来。 周敏问陈居安其他人呢？陈居安把回锅肉放到周敏面前：“先吃！”周敏就客随主便，专心地吃自己的，喜欢的多吃两口，不喜欢的吃一口。 从安静吃到尴尬，又从尴尬吃到安静。周敏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因为说话就不能吃东西。陈居安也很安静，和平时差不多——除了和周敏抬杠时句子又长又犀利，多数时候他话并不多，也不会主动搭讪。两个人难得没有针锋相对。 “他们都放你鸽子了？你人缘这么差了？啧！”周敏结束上半场的战斗，中场休息下还能再吃一点。 陈居安没有接话，夹了一筷子水煮鱼和一点回锅肉给周敏。周敏有点受宠若惊，这不对，太不对了。 “你别这样，怪吓人的！”周敏往后挪了挪，“你正常点，有什么事就直说嘛！” 陈居安看着她无奈地说：“吃，点了这么多，别浪费了！” 周敏想可能是因为被放鸽子，陈居安有点伤自尊。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毕竟本来是高高兴兴地要庆祝，结果都没来。周敏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帮忙多吃点。 又战斗了二十分钟，周敏忍不住打嗝道：“大哥，我已经尽力了！别不开心了，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别被其他人影响心情！” 陈居安拉起周敏：“走，溜溜食。” 吃太多，周敏站起来的瞬间，觉得她的胃在往下坠。走出饭馆没多远，周敏不得不停下来靠墙站着，她说自己走不动需要缓一缓。 可缓了两分钟仍然不想动，恨不得就地有个沙发可以躺下。 陈居安拉起她的手腕，周敏不想走，两个人拽着拽着就变成手拉手，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拖着脚步。 周敏反应过来手被拉着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湖边。 湖对岸有两对谈恋爱的人。陈居安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来，又用手擦了擦身边的座位，示意周敏坐。周敏乖顺地坐下，心里像装着一锅爆米花玉米一样，忐忑，又期待。 “晚饭没有其他人，我也没有不开心。难得和你一起安静地吃个饭，挺好的。”陈居安看着湖面，“我不是闹腾的人，也算不上内向。很少主动搭讪，不擅长闲聊，话不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董方说我变得话多，他觉得我好像变了一个人。” 陈居安转头看周敏，周敏眨了眨眼睛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心里装着的那锅玉米一个一个爆开成米花。 “可能是从开学报道，你插队那天……” “我没有插队！”周敏纠正陈居安的说法。 陈居安笑着继续说：“可能是从开学报道那天开始，也可能是在湖边你叫我陈娟开始，有一颗种子种进了我心里，慢慢发芽，很快长成了一棵小树苗，又变成小树，现在已经是一棵大树了。对我而言，你是很特别的人！” “特别适合抬杠的那种么？”周敏心里的玉米已经爆得差不多，整个身体里都充满了甜甜的香味。 “嗯，特别适合。以后应该也会特别适合散步聊天。当我发现心里有一棵树苗的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和你每天拉着手在操场散步聊天就好了。今天实现了一半。”陈居安转身朝着周敏，“周敏，我喜欢你。你呢？” 周敏心里最后的几颗玉米也爆炸了。 夜晚、月亮、湖水仿佛在周敏身上加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我什么啊？”周敏小声地说。 陈居安拉起周敏的手，难得温柔地说：“你可以想一想再告诉我。不急。” 在表白周敏这件事上，陈居安心里有底。他向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他曾懊恼过为什么不在大三的时候说，因为即使早点说，他也是有把握的，只是他自己因为考研的不确定性顾虑太多。 …… 曾经大四的陈居安想回到大三。此刻的陈居安想回到周敏得知他拒绝offer前——主动和周敏谈一谈，也许就不会有因为隐瞒造成的后续一系列连锁反应。 性格决定命运，骨子里的东西最难改变，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 陈居安没有办法把心里所有的想法都倒出来，周敏没有办法让自己在纠结里难受痛苦。一个不随便尝试，一个想到就要去尝试。所以，不管重来多少次，有些东西都无法改变。 陈居安有时候很羡慕周敏。她好像一直鲜活有力量，把自己的生活填得满满，做什么决定都快，做什么事情也都快，有时候会显得着急忙慌，有的人会觉得她欠考虑，但其实做起事情来，她比多数人都负责仔细。 周游收到陈居安的回复是一个半小时后：她是挺有意思的。 陈居安本来想再加一句“离她远点”，但想到周游的恶趣味和中二期的逆反心理，他忍住了。反正周敏不可能看上他。 周敏在办公室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一声想二声骂三声以上是感冒。关键时刻千万不能掉链子，还有一堆事儿在排队——手上一个项目要落地执行，乐美的活动方案还没开始，公寓装修马上要开工，家里的老父亲还得哄……每一天都充实得很呢！ 因为乐美的项目，张百科拉着周敏和杨芳她们几个开了一下午的会。结论是两人各出一个方案，周三过会。 周敏回到办公室时，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又是一个加班的夜。 周敏打开手机，刚准备点外卖，收到一个标识为“快递”的电话。 按下接听键：“您好，您的外卖到了！”周敏蒙圈，她还没点呢！ 第25章 造孽啊！ 公司前台，站着一个穿黄色工装带着兔耳朵安全帽的外卖小哥，手里拎着一个大手提袋。 周敏接过，查看外卖单——顺子蒸鸡，备注写着“不要姜，多一点葱花”。周敏想应该是熟人，于是接过道谢。 打开保温的无纺布袋，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着半只蒸鸡，一个中号圆碗的鸡汤，一份煮好的面条和一个小圆盒葱花。 听说有外卖，周敏本来以为是梁西玲她们或者是林平，但林平并不知道她不吃姜。她把外卖摆在桌子上拍照，发到美少女和辣妈群，附上一条消息：感谢投喂！ 清如许：不用谢。不是我。 闵闵：也不是我。不会是林平？ 朕出宫了：不是他。他不知道我不吃姜。 周敏拍了外卖订单的备注部分发群里。梁西玲看到了消息，但是她在犹豫要怎么说。 四十分钟前，梁西玲收到陈居安的电话，说他给周敏点了外卖，如果周敏问起，让梁西玲说是她点的，以免周敏不接收或者扔掉——陈居安大三的时候，曾偷偷给周敏点过奶茶和蛋糕，但因为来路不明，周敏直接扔了，理由是“万一有毒呢”。陈居安本来是想着投其所好，而且周敏一直把“不能浪费食物”挂在嘴边，他也没有料到周敏面对美食诱惑能如此果决。 陈居安当然不会在外卖里下毒，但是他现在这样不露面，悬而不决地和周敏拉扯，和毒害她有什么区别呢？再有，梁西玲有点担心以后如果被周敏知道她会被周敏掐死！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如果周敏和陈居安能重修旧好，梁西玲也算是在幕后操碎心的牵线红娘。抱着这种两人会和好的侥幸心理，梁西玲决定挺身而出。 闵闵：还以为是林平呢！难道林平有情敌了？ 清如许：啧，你这个媒婆真是操心！不过我也想知道是谁做好事不留名，关键是ta很懂你哦！ 西岭雪：不用谢！好好吃饭！ 朕出宫了：还是玲妃心疼朕！有个小疑问，今天什么日子，为什么给我点蒸鸡？ 清如许：你吃蒸鸡还挑日子呢？ 朕出宫了：你不懂！我的荷包已掏空，未来半年都不配吃鸡！ 闵闵：心疼jpg 陛下想吃什么，明天给你点~ 西岭雪：普普通通也可以吃鸡的日子。加班辛苦，要好好吃饭哦！ 梁西玲发完群消息，给陈居安发短信：你打算什么时候找周敏？陈居安回复：快了。 不知道是该为周敏感到开心还是忧伤，梁西玲此刻觉得陈居安也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了。过分深沉和高冷的神经病有什么区别呢？真是苦了周敏！哎，造孽啊！ 美滋滋吃完蒸鸡的周敏，满血复活，继续埋头加班。 乐美的方案竟然写得十分顺手，可是也有头疼的事——万一最后用她的方案去乐美过会，杨芳是不是会杀了她祭天？要是不用她的，她这么吭哧吭哧地加班又图啥呢？ 爱谁谁！周敏的方案写得七七八八，还差一些数据和贴图。 不知不觉又到10点半。窗外突然一声闷响，要下雨了。 周敏出大楼，发现已经开始下雨，她没有带伞。手机显示车辆还有3分钟到达。面馆老板娘出来倒垃圾看到她，于是喊她的儿子给周敏送伞。 7岁的小男孩身高刚到周敏的肚脐，比同龄小孩瘦弱些，眼睛亮亮的。小男孩跑着送伞，自己却不打伞。伞送到周敏手上也不说话又跑回去。周敏大声地对他们说“谢谢了”。 回家的路上，电闪雷鸣。车窗上没有停留的水珠，而是一瓢接一瓢被泼下的水，那阵势好像要倾倒整个城市。 树冠被打得东倒西歪，地上的花草被浇得抬不起头。下水不给力的老城区不到半小时就开始积水。周敏的伞打不起来。下车点到单元楼不过十米的距离，她彻底地洗了个头。 到家11点多，冯燕一如往常早已睡下，周知春在客厅里看电视没有理她。按照以前，周老爷子都会问一句“吃了饭么”或告诉她“锅里有汤”，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帮她盛出来。 周敏叫了一声爸，然后回房间拿衣服洗澡。 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房间的书桌上多了一碗热汤。周敏叹了一口气，为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想，如果她以后有孩子，一定要平等平和地和孩子积极沟通。只是她不确定她会不会有孩子，毕竟在父母长辈以及社会大众的眼里，她很快就要划入高龄产妇范畴，而她现在不仅没有结婚的打算，甚至没有一个合适的男朋友。 一边吹头发一边打瞌睡，周敏想如果此刻有人帮她吹就好了。雨声很大，周敏睡得很沉。 有人问她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休息。周敏摇头，说她还没有到目的地，说她有点赶时间。她跑啊跑，跑到学校篮球场。周边围满了人，好像有比赛，有人喊了一句陈居安，就看见陈居安站在3分线外投球进篮。 周敏和大家一起欢呼。比赛结束，陈居安向她走过来，问她：“我饿了，我们一会去吃什么？吃蒸鸡好不好？” 周敏醒来的时候，头有点沉，一边鼻子堵塞。不出意外的话她意外感冒了，仅仅因为10米路程的雨。 突然非常不想上班。周敏打电话给人事部申请调休半天。而后发语音给张百科，听着浓重的鼻音，张百科嘱咐她好好休息。 工作日早晨的7点半，不用起床赶着上班，周敏有点不适应又有点没来由地忧伤——生病不舒服休息半天为什么不适应？为什么要有罪恶感？为什么一定要排得满满的？为什么工作就要第一位？为什么要像一个机器人一样？ 躺了半小时百无聊赖，可又什么都不想干。周敏想给梁西玲打电话，但考虑到她此刻正是上班前安排小朋友的打仗时间，转而打给闵蓉蓉。 闵蓉蓉刚起床，还带着鼻音。听说周敏生病，连忙问她要不要紧。周敏说没事请了半天假。闵蓉蓉立刻问：“那你有没有和林平说啊？考验他的时刻到了！” 周敏本来想和她说梦到陈居安的事，听到林平的名字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也不能打给许如清，会被笑。 磨蹭到8点半，冯燕锻炼完回来，发现早饭没动，敲门发现周敏还没有起。 “妈，我生病了，难受！” 冯燕过来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你先起来吃点东西。我去给你冲杯感冒药。” 周敏抱住冯燕的腰，秒变巨婴。 冯燕拍了拍周敏的背：“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周敏抬头：“我还小呢！”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不要长大，父母也不要变老。 吃过感冒药，周敏给梁西玲打电话：“你忙么？”梁西玲说还行。周敏大概地说了说最近两次梦到陈居安的事。 作为知情人士又是周敏好友的梁西玲，此刻极力克制着保持沉默。 “你说我是不是着魔了？自从上次你们提起他，我最近时不时会想起他，还做梦！可是我心里想的是要放下。为什么会这样呢？” 梁西玲想起她看到的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出现在你的梦里，说明此刻这个人正在想你！” 周敏哈哈大笑说陈居安人都不知道在哪儿。梁西玲很想说她知道，可是她不能说。 挂了周敏的电话，梁西玲给陈居安发消息：你能不能赶紧的？别折磨周敏了！在即将点发送的时候，梁西玲取消退出。 造孽啊！这都什么事儿？！ 第26章 只要放弃得快，人生就不用选择 陈居安打了两个喷嚏，第一声的时候有点突然，把怀里的锅包肉吓了一跳，第二声之后紧跟着电话铃声响起。一个熟悉的让人忐忑的号码。 陈居安按下接听键：“教授，您好！” “有一个好消息。新的报告出来，比上次要好。” 陈居安听到对方停顿，已经猜到结果。“离正常值还差一点，是么？” 对方立即回应：“嗯，已经比预期好很多。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陈居安还是有点气馁。做回一个正常人，原来这么难！他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走到周敏面前呢？周游问他为什么不能现在此刻立即马上去？他没有回答。他心里想的是，这是对他的磨练，是他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的代价。周游觉得他可以选，但其实他没得选。 如果周敏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说他是神经病，一意孤行的神经病。 ———— “啊啊啊啊……我的神经性偏头痛又要发作了！我们商量了半天的方案二有个大bug！” 周敏在下班点收到来自设计师的电话，因为总层高不足四米，要保证二层层高一米八和卫生间层高一米八的情况下，厨房的烟管无法连到烟道。如果要用方案二的厨房设计，二层层高至少缩十五厘米，至多层高一六五。 梁西玲思考了下周敏转述的话：“脑袋要顶着天花板么？” 周敏补充说：“高于一六五还得弯腰！” 天塌了有高个顶着这句话，突然在这里就不适用了。梁西玲也没有想到，她装修踩的那些坑都不及公寓层高带来的这么离奇的坑。 周敏和梁西玲吐槽前，咨询过李唐。李唐的建议是厨房最好还是放在进门位置，不管是抽油烟机排烟还是隔离厨房油烟都要好很多。 人生有的时候需要选择，有的时候需要认命。向来“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周敏最终选了方案一，同时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多攒点钱买个正常的住宅。 还能是为什么呢？住宅的单价几乎是公寓的15倍。再有，因为是双学区地段，即使她能多攒点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纠结难受却无法改变的时候，说明当下已经是能做到最好的状态。周敏安慰自己，即将要开始真正的独立生活，管他什么bug，管他什么眼皮跳，管他什么方案，管他什么杨芳，冲冲冲！ 周三的过稿会，果然值得一晚上的眼皮跳。不记名投票6比3选中了她的方案。杨芳难得没有忍住，在散会后拉住张百科和周敏：“这个项目以后谁带？甲方那边怎么对接？我是不是要交接一下啊？” “交接什么啊？我们是一个团队，不管用谁的方案，都是从公司大局出发。能成功拿下甲方才是我们要做的。可不能还没到甲方那边，自己先内部搞分裂了。你也算是元老级的，这一点大局观你肯定有。”张百科现场第n次演练打太极。 杨芳鼻孔冒着烟，“咻”得一下站起来说：“我是元老级的？公司就是这么对待元老级的员工？这也太让人寒心了！张总，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么？乐美是怎么谈下来的？我花了多少时间？找了多少关系？” 张百科压了压手道：“我都知道，所以好的项目都放在你们手里呀！公司相信你们，因为有你们公司才能蒸蒸日上嘛！同时，因为有公司的品牌和强有力支持，才能有这么多客户啊！公司和个人是互相成就。” 车轱辘话听得耳朵疼，连带着鼻子喉咙也疼，周敏后脑勺有一块儿突突地跳——每次感冒症状严重一点，偏头疼就会紧随其后——30多岁的年纪，15年的顽疾，周敏疼得皱眉，周身冒着“烦躁别惹我”的氛围。 “我能说两句么？”周敏皱着眉。张百科心想千万别打起来。 “一点小建议。我的方案给杨经理，最好能结合她的现场装置部分整合一下。周五提案确认后，甲方那边还是请杨经理继续主导，我就不再参与甲方的会了。需要协助的我会尽力跟进，后期现场我会参与，这也算是公司遵守当初答应甲方的承诺。我手里的项目陆陆续续要开始落地执行，再加上我个人有点要紧的私事，最近一两个月是关键期，实在精力有限。”周敏感觉脑袋要炸裂，只能紧紧皱着眉等张百科答复。 “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我看这样，杨经理把两个方案结合优化一下，明天我们再过一下。等周五和甲方过完，详细的我们再商议嘛！”张百科说完起身，假装接电话出了会议室，“哦，好好好！没问题！” “你以为你这么说，就不算撬我的客户了吗？”杨芳抱着手。周敏捂着后脑勺闭着眼睛，疼得想打人！ “你没事？”同事多年，杨芳知道周敏有头疼的毛病。 周敏不想说话摆了摆手，并尝试深呼吸。 “算了，不跟你计较了！”杨芳踩着高跟鞋走了。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会议室外面人影晃动，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用复印机，有人飞快地敲着键盘……各种交杂在一起的声音因为这份安静而凸显，但又一句都听不真切。 周敏脑袋里面仿佛有人在弹棉花，那个劲儿悠悠的，只是轻轻弹动一下，她的脑袋就“嗡”一下。 不想处理复杂的工作，又不能下班回家——回家头更疼，周老爷子还没有消气。 周敏在美少女和辣妈群发消息：头疼，要爆炸了！ 西岭雪：真头疼了？ 清如许：年纪轻轻，顽疾缠身，好惨！ 闵闵：咋又头疼了？出啥事了？ 朕出宫了：可能是因为暴雨那天淋了雨，脑袋进了水！ 清如许：你真的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西岭雪：晚上要不要来我这儿住？ 朕出宫了：看情况，如果不加班就去。 闵闵：可怜的陛下！能不能不加班？ 朕出宫了：不加班，你养我啊？ 闵闵：等兜兜长大了，会给干妈养老的！ 西岭雪：等包子长大了，会给干妈养老的！ 清如许：等我老了，会和你一起养老的！ 西岭雪：+1 闵闵：+1 朕出宫了：谢谢你们啊！！ 按照以往的规律，一般头疼会维持2天。快的话，周五早上醒来又是焕然一新的自己。如果能说服老爷子，就可以心情舒畅地去新房子，7点58分准时放礼花，开始装修。慢的话，乐美的会要全程皱眉参与，还要忍着尽量少说话，以免不小心爆炸。 “生活为什么这么难啊？”周敏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猫咪。她当然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常想如意之一二。道理都懂，只是临到自己头上又是一回事。 周敏收拾东西准备提前下班，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怎么了？需要帮忙么？消息来自林平。 第27章 有爱才有恨 同一时间看到周敏朋友圈的还有周游，他没有私信周敏，而是截图发给陈居安。陈居安没有理他。 隔了6分钟又收到周游的消息：多好的机会啊！可惜有些人又不能出面献殷勤！好可惜啊！ 陈居安看完后搜索梁西玲的微信，显示需要通过好友验证才能发消息——他忘了，梁西玲也拉黑了他，周敏亲自操作的。 梁西玲看到陈居安的好友验证，利索地点了通过。 陈居安开门见山：周敏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么？ 梁西玲本以为又要帮他顶外卖，看到消息惊了一下，难道陈居安已经神到可以监控周敏的朋友圈？怎么有点像变态跟踪狂？ 犹豫半天，梁西玲回复：什么为难的事？ 陈居安如实告知有共同的朋友看了周敏的朋友圈转发给他。 让周敏头疼的事情很多，梁西玲挑了一件不轻不重的事告诉陈居安：她最近在忙装修的事。 聪明的人懂得点到为止。陈居安没有追问为什么装修、是不是要搬家、什么时候搬家……他猜到六七分，剩下的自然有办法知道。他嘱咐梁西玲：如果她有需要帮忙的，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梁西玲就等着这句话，立马回复：你自己和她说。 林平没有收到周敏的回复。周敏本来想说没什么事，但似乎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答应了闵蓉蓉要试试看，也在心里告诉自己很多遍要放下过去开始新生活，可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目前对林平一五一十地告知自己的烦恼她做不到，迂回地搞暧昧她又不会，那就先搁着。 整理完手头要紧的事，周敏在下班点后又半小时回家。 冯燕吃完饭在客厅看电视，周知春还在喝汤。周敏想这是一个好时机，盛了碗汤坐到周老爷子左手边。 “爸，周五上午有空么？”周敏啃着汤里的玉米。 “我一退休的老头子能有什么事？你有什么事？”周老爷子的汤喝完了，准备起身盛饭。周敏适时接过。 “大半碗就够了！”周老爷子最近晚饭吃得少。 “周五要开工，你和老妈帮我走个场子呗？你们都在我才踏实！”周敏把饭递给周老爷子。周老爷子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找了你之前查的黄历，周五早上7点58分，是吉时。”周敏把香菇青菜和红烧鱼调换了下，把鱼放到周老爷子面前，又把骨碟的骨头倒掉重新放到他面前。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要有成算。我说多了你嫌烦，可我还是得说，听不听是你的事。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周老爷子夹了一个鱼头，“家里又不是没有你住的地方。你装修可以，装完了就租出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为自己打算！”周敏挑选着听，既不辩驳也不表示赞同。 晚饭吃了半个小时，周知春念了半个小时——对于装修没有表示支持，他年纪大了无法去工地照看，只能周敏自己看着办；也没有表示反对，周敏既然要装那就装，开工他会出现。 周五开工的事情终于定下来。周敏在手机备忘录上打勾。 洗漱收拾完，周敏和冯燕打好招呼出发去梁西玲家。周敏家在老城区近中心地段，梁西玲家算是距离老城中心五公里范围内次之的繁华地段，周敏的公寓则是距离十二公里的新城区——在周敏爸妈看来只能算是“偏远区域”。 周敏在买房前也看过离家三公里内的二手房，不是六楼、八楼的顶楼房，就是隔断的假两居，以她手里的存款在老城区中心地段买不到像样的二手房。 周敏到的时候，梁西玲正在客厅和包子玩飞行棋。两人盘腿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周敏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只是少了一个人，但整体感觉上却大不一样。 茶几上少了汽水饮料和游戏手柄，沙发上的抱枕整齐地排排坐，阳台上少了男士的衣物和袜子……这只是周敏能看到的表面部分，也许在梁西玲的心里做了更多整理。 ———— 梁西玲轻轻地关上包子卧室的门。周敏换好睡衣盘腿坐在房间新添的大蒲团上。梁西玲从冰箱拿出荔枝果酒，又随手拿了两个玻璃杯。 “哟，喝上酒了？”周敏把飘窗的折叠桌展开，给梁西玲摆好蒲团。 梁西玲给周敏倒了半杯，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你先试试。别人送的果酒礼盒，青梅、蜜桃、荔枝三个口味。你觉得好喝的话，再把另外两个打开。” 周敏和梁西玲碰杯，为了梁西玲的新生活和自己即将开启的新生活。 “他上周就搬出去了，可直到今天签完协议领了证才松口气。”梁西玲喝了一大口酒，“就这点来说，我还挺感激马利群的。” 在方爱华女士冷静了几天后，马利群和梁西玲一起回家，没有隐瞒出轨，也没有试图为自己开脱，就事论事地表达两人的情感状况已经不适合再在一起。 方爱华女士听到马利群说出轨的时候给了他一巴掌，马利群反应快偏过了头，结果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脖子和耳朵上，耳朵立刻通红。 “包子的户口怎么办？财产分割清楚了么？”周敏知道梁西玲一定会争取到包子的抚养权，可内心还是为她担忧，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房子归马利群，他已经转了一部分钱给我。为了包子上学，马利群说户口还是留在这里。说起来，他因为懒，户口一直在老家没动。包子的户口暂时不动也没有关系。”梁西玲又倒了一杯酒，“要不要来点小烧烤？” “你恨过他么？”周敏问。 梁西玲没有放下点外卖的手机，也没有抬头。“有爱才有恨。不爱就只剩下相看两厌。多数时候都是因为支离破碎的生活琐事让人生厌、崩溃，原本不管多么美好，走到这一步都是戾气满满。” 梁西玲点完单，喝了一口酒说：“十几年一晃而过，说没有遗憾是假的，说一点不后悔也是假的，就尽力记住好的。” 十几年的时间，得到一个不好的结局怎么会没有遗憾呢？只是时间这东西，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走过，回过头看都会觉得不够完满。人们贪恋的东西太多。 “你恨过陈居安么？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后面也一直拉扯不清，再后来他没有消息这么多年你一直也放不下。”梁西玲碰了一下周敏的酒杯。 “恨啊，现在想起还恨得牙痒痒！太气人了！”周敏把杯子里的酒喝完，立马又续上，才到半杯酒瓶就空了，她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我的青春、我的时间都被他偷走了！” 梁西玲拉住她让她慢一点。 果酒很甜，度数不高，但对于周敏这种喝酒容易上头的，半杯微醺一杯就晕。 手机震动，是外卖。等梁西玲拿着烧烤进房间，周敏把她杯子里的酒也喝了。 周敏靠窗看着外面幽幽地说：“如果放不下，是不是就要孤独终老了？” 梁西玲拍了张有空酒瓶有烧烤有周敏侧脸的照片到美少女辣妈群。 许如清看到群消息立马给梁西玲打电话：“你们喝酒居然不叫我！我自己来！马上到！” 刘天明拽着许如清的手不让她走。 第28章 要么相敬如宾，要么棋逢对手 “放开！君子动口不动手。”许如清冷眼看着刘天明。 本来两个人高高兴兴吃完新疆烤肉，准备去买票看电影，谁知道许如清去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出来就看到刘天明在和辣妹聊天。 这事儿怪谁呢？怪刘天明长得太招蜂引蝶？还是怪辣妹和她眼光一样好？一开始她也没生气，就靠墙根站着，看他们要聊多久。 刘天明后来明明看见她站在辣妹后面，还对许如清笑了下，笑完接着聊。许如清生气了，抬脚就走。 “你知道的，我又不是君子。”刘天明转而撒娇，拽着许如清的包带子，“好妹妹，你都看见妖精了，怎么也不来搭救我？” “所以，是我的错？你是唐僧么？还是我是孙悟空？要是这样的人物设定，我劝你早日把我打发回花果山，你取你的经，我过我的自在日子。两不耽误。”刘天明撒娇许如清可能还会心软，要是倒打一耙，就不要怪她重锤回击。 “唐僧我不配。我也不要和孙悟空搞基！我没文化，我不会说话。你别生气了！”刘天明低头认错的速度和态度让人为之叹服。许如清怀疑他说从小学习成绩优异是骗人的，就他这个犯错和认错的频率，很有可能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写检讨，因此练就了一身童子功。 “放开。我去趟梁西玲那里，可能要晚点回去，也可能不回去。”许如清拉回包，然后摸了摸刘天明的脑袋，“晚上睡觉前，记得关好门窗，别被妖精抓走了。” “要回来哦！晚点没关系，我等你！”刘天明拉过许如清抱入怀里，“别人的老婆看见都会吃醋。我也想看下你吃醋！” 刘天明的直白表达，瞬间让许如清心软。她给刘天明整理了下刘海，无奈地说了句“知道了”。 许如清在路上点了辣卤和冰淇淋蛋糕，差不多能和她同时到。放纵，就应该有放纵的样子。 刘天明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认识的时候她就知道——两个人分别是刘达和闵蓉蓉的伴郎伴娘，据闵蓉蓉说，刘达这个堂弟，一年换两个女朋友都还有空窗期，总有小姑娘追着他跑。皮相确实是好，待人接物也让人舒服，家底殷实，自己有份喜欢的工作，妥妥地大众眼里的“高富帅”。 所以，高富帅要在大海里翻浪花有什么问题呢？人有实力有本事浪。每一段恋情虽然都短命但谈的时候也算认真，分手后也没有前女友组团骂他渣，这都是人的本事啊！ 为什么两个人在认识很多年后会走到一起呢？那就要从一个俗套的故事说起…… 两个人春节假期分别到云南旅行，一个在丽江，一个在大理，本来也没有要见面，走着走着就都到了景洪——景洪多好啊，春天像夏天一样，有大象，有花裙子，有热带水果，有酸辣傣味，有少数民族的热情……又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什么都容易发芽，顺便谈个恋爱再正常不过。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恋爱能长寿地走过一年又七个月，接着还走到了订婚结婚。 世事无常，人们看好的未必好，人们不看好的也未必不好。周敏和陈居安被看好却散了，梁西玲和马利群不被看好结了也散了，闵蓉蓉和刘达被看好确实是好，许如清和刘天明不被看好现在过得也挺好。变化是常态，最终怎样，时间会给到答案。 等着许如清开第二瓶酒，两人无事可干玩问答接力解决烧烤。 周敏一边感受着烤牛油的香甜，一边皱眉感受着头疼的刺激。 “你把辣椒面抖抖，不是还头疼着么？”梁西玲找来纸巾擦烤串上的辣椒和油。养生美少女最后的倔强。 许如清在一楼拿到外卖后才上楼。 梁西玲看到冰淇淋蛋糕两眼放光，周敏看到辣卤心花怒放。 美少女们的开怀夏夜，就差闵蓉蓉。 梁西玲把吃的摆放好拍照发群里。周敏给闵蓉蓉打视频电话。 “蓉妃，干啥呢？”周敏已经有点上头的晕眩，“看到群消息没？” “看到了，你们太过分了！居然趁我不能吃的时候大吃特吃！”闵蓉蓉表示很生气。 “所以啊，我们特意帮你吃一吃。”许如清凑过头说，还特意对着镜头吃了一大口蛋糕。 “等着，等我卸货了再战！”生完二胎还要哺乳，回归随心所欲的胡吃海喝至少还要一年多。闵蓉蓉隔着屏幕，擦了擦羡慕的口水。转身挂断电话，拿了一个西红柿啃。 “话说，你怎么来了？”梁西玲下午问许如清晚上有没有空，许如清说要二人世界，没有要紧事的话周末再约。 “二人世界结束后，有负罪感。男人再好，也没有闺蜜好！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重色轻友，所以带着好吃的来赔罪。”许如清戴上手套，辣卤开炫。 “吵架了？”周敏捂着后脑勺，看着辣卤力不从心，脑袋还得留着明天开会用，“为什么吵架呢？又有飞蛾扑火浪碟采花？” “说得真好，真会说，你继续。”许如清塞完虾又塞了一只鲍鱼。 “你当初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呢？不也是贪图人家的美色么？当然还有美色之外的柔情蜜意，以及不小心的意乱情迷。”周敏深吸一口气，缓解一阵阵的头疼和辣卤只能看不能吃的双重刺激。 “成语用得不错！别用了！”许如清一边哈着气，一边继续剥虾，“谈恋爱的时候脑袋里一团浆糊，结婚的时候猪油蒙心。” “你是要跟着我的步伐来么？”梁西玲放下蛋糕。 刘天明虽然看着花花公子的样子，但接触过几次后，会知道他是一个坚定自我的人。即使有漂亮女孩追他，也不是漂亮就能入眼；即使家里有公司有钱，也不愿意继承家业靠父母；即使有人背后说三道四，他也照样我行我素。 “那倒也没有。我现在仍然猪油蒙着心。如果走运的话，也愿意蒙一辈子。”许如清这话要是被刘天明听见要嘚瑟好久。周敏听着就只能起鸡皮疙瘩。 “你们为什么呢？虽然都散了，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呢？”许如清这张嘴，明明没说什么刀光剑影的话，却一如既往地杀人不见血。 “谈恋爱是因为少年很耀眼。周敏当时也在。学校篮球场，当时还是很帅的。结婚不是我选的，是包子选的。”梁西玲尝试着吃了一只鲍鱼，她吃不了太辣，“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当初没有怀孕，或者再晚几年结婚，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正是青春时候，正是实现自我追求理想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懂得什么是家庭什么是父母责任却要被束缚硬扛。有的人被动接受去适应去逆来顺受，有的人被动接受去适应去变得抑郁甚至反叛崩溃……有的人能做到，不代表每个人都必须做到。 “头好疼，要炸裂了！”周敏吃东西的时候还能分散注意力，此刻想到陈居安脑袋越发的疼，“说不清。可能是因为棋逢对手，有人能接住你说的每句话，知道你想什么，你也知道对方的点。就挺神经病的，冤家路窄抬杠抬出来的。” “啊，对！棋逢对手用得好！有时候刘天明也给我这种感觉！你那不叫冤家路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有首歌唱过么？叫什么来着？啊……那个什么《小冤家》。你们应该是欢喜冤家！”许如清脱下手套，喝了一口青梅酒。 “其实我很羡慕蓉蓉的状态，任何时候都很融洽，凡事都能平和平等地沟通。”周敏尽量不去看辣卤，转头对梁西玲说，“辛苦玲妃帮我切块蛋糕！”也许吃一些甜的，疼的感觉会减轻一点。 “谁不羡慕有话聊有事可商量的平等融洽的关系呢？”梁西玲把蛋糕递给周敏，“我以前也想过，但后来发现我自己也有问题，至少我没有办法做到像蓉蓉一样，有些事情我看不开放不下，我没有那么包容。” “你说得对，他们那种相敬如宾，只限于他们两个。”周敏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回林平消息，“哎呀，糟了！”周敏把手机拿出来，还是不知道回复什么。 梁西玲和许如清凑过去翻了翻聊天记录，双双摇头。 许如清拿过手机，说让她试试。周敏的大脑已经下线，什么也不想管也管不了，此刻只能勉强吃点蛋糕维持基础生命力。 林平在入睡前收到周敏的回复：没什么大事，一个人装修有点心累。 林平很少在这个时间点收到周敏的消息，他立刻回复了一小段话，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再收到周敏的消息。他想周敏应该是很累睡着了。于是又补了一句：晚安！好梦！ 第29章 酒 故事 过来人 “有电话在震动。”梁西玲的手机就在手边，周敏在许如清发完消息后已调到飞行模式，许如清从包里摸出手机，显示是刘天明。 “怎么了？”许如清能喝酒，此刻将将有那么点微醺的意思。 刘天明一听这语气语调就知道她喝了酒，立马放低姿态说：“你们喝得怎么样？我现在过来接你啊？” 许如清拿开电话看左上角的时间，11点41分。“不用，好得很。你别来了，我今天不回去。挂了。”啪，把刘天明电话挂了。 梁西玲和周敏同时朝许如清竖大拇指。许如清哼了一声:“不能惯着！” 另一边刘天明头疼地按了按睛明穴，还是给许如清发了条消息：老婆，你早点睡！明天早上去接你上班，等我哟！ 周敏因为头疼和不胜酒力，率先在飘窗上躺下。 许如清和梁西玲喝完青梅酒，自己又喝了半瓶蜜桃酒。 “西玲，结婚一定要生孩子么？” 梁西玲收拾桌上没吃完的辣卤和蛋糕，闻言抬头问许如清：“你想生孩子么？”许如清摇头。 梁西玲把辣卤和蛋糕放进冰箱，然后坐到许如清旁边说：“不想生就不生。心甘情愿地去做一件事才能开心有收获，不然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许如清想起小时候她妈妈偷偷抹眼泪,想起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是没有爸爸的孩子。按照她内心的想法，她不只是不想生孩子，是根本不喜欢小孩，有的小孩会成为负累被欺压，有的小孩天生就是恶魔……无论哪一种，那些无奈痛苦的情景她都不想再经历，更不想让一个孩子经历。 梁西玲和许如清把周敏抬到双人床上，三个人并排横躺着。 在许如清即将睡着的时候，听见梁西玲说：“虽然今天拿到离婚证得到了解脱，可还是希望你们最好不要走到这一步。发现问题时及时解决，多想想以前的好，一定可以幸福走下去。” 许如清转身面向梁西玲：“啧，过来人真啰嗦！” ———— 最早醒来的是周敏。看见身旁的许如清，萌发了三连问：我在哪儿？昨天发生了什么？现在几点？ 摸了半天没有摸到手机，周敏挣扎着坐起来。看看许如清又看看梁西玲，她记得她昨天在飘窗上喝酒，怎么睡到床上了？四五杯果酒给她喝断片了？离谱！ 周敏在飘窗上找到手机，5点36分。她关掉飞行模式，顺势在飘窗上躺下。手机biubiu响，各种app通知推送和群消息中夹杂着几条林平的消息。 第一条：装修确实很费精力时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请一定和我说。我之前有几个朋友也买了公寓，稍后把他们的设计效果图发你，可以参考看看。对了，你明天晚上有空么？朋友推荐了一家粤菜，还不错。 第二条是一个链接，打开是loft公寓效果图，黑白灰的高级冷淡风。 第三条：其中一个朋友的装修效果图。 第四条：晚安！好梦！ 往上翻，是许如清代她回复的消息。看上去虽然是平平无奇的十四个字，但肯定暗藏心机。周敏绞尽脑汁尝试解读里面的小心机——“没什么大事”应该是“没事不想麻烦你”，“一个人装修”约等于“要是有人能帮忙就好了”，“有点心累”大概是求安慰的意思。 周敏给自己点了个赞，又伸手朝许如清点了赞。许如清翻了个身，腿架到梁西玲身上。 周敏打开音乐app的私人f，随机播放的是一首轻快的英文歌曲，正适合叫醒服务。她看着林平积极的回复再次犯难。 许如清醒了，翻身躺平发现周敏不在，转头看床下，发现也没有。 “你为什么看地上？”周敏坐起来看着许如清，许如清双手揉眼睛试图掩盖她的笑。 “别笑了，我又没掉地上。你帮我看看这个呗！”周敏把手机递给许如清。 “不错嘛，这个很积极啊！你对他的回复有什么不满意么？”许如清伸了个懒腰，尝试坐起来。第一次尝试失败，第二次在周敏的帮助下成功起身。 “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周敏叹气。 “以我过来人的经验，他这种风格，你就直说中带点委婉就好。可以稍微柔和一丢丢。”许如清下床坐到飘窗上，“我说，你打字。效果图看到了，谢谢你。晚上不一定有时间，明天要早起，公寓那边约了师傅来开工。终于要开始装修了！” 周敏打完后，看着许如清：“这和我平时说的有什么不一样么？” “没有啊，就是按照你平时说话的风格，加了一些不确定的装饰词，没有直接否定，再有就是加强肯定，尽量让人从文字上感受到你的情绪。”许如清指着手机屏幕，“文字这种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没有语气语调神情加持的情况下，同一句话，十个人可以有九种解读。那个效果图不是你的风格对，按照以往，你可能会说‘效果图挺好的但不是我的风格’，你晚上不想去吃饭可能会说‘今天没空，明天要怎样怎样’，最后装修那句你应该也不会加‘终于’，对？” 周敏点头。许如清示意她再对比下手机上刚刚打的几行字。 “啊……发个消息都这么累！”周敏点完发送，躺平，“哎呀，现在发是不是有点早了？” “没所谓。说不定他正等你消息呢！”许如清在蒲团上打坐，闭目养神。 不到三分钟，周敏手机响，果然是林平：早啊！明天几点开工？我上午正好没事，多一些人在现场，装修师傅也会重视一些。 许如清睁眼，得意微笑，一副就知道鱼会上钩的样子。 周敏对于这种过于积极的态度有点抵触，再次把手机给许如清。“这不挺好的么？你不想他去啊？” “明天我爸妈会去啊！要被我爸看见，我下个月就得原地结婚！我妈明天回家就能开始准备小婴儿的衣服！”周敏刚醒的时候头疼缓解了很多，这会儿又开始突突地跳。 “怪可怜的！要不你就从了？”许如清翻了翻之前的聊天记录，还是忍不住摇头。“其实你们两挺配的，都够直。你是爆直，林平是温和直。” 陈居安也说过类似的话，原话是：“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比我还直男？”周敏当时立马回怼：“那你为什么喜欢直男？难道你心里其实一直想的是搞基？” 配不配的周敏没想过，林平的包容平和是她渴望的。“太子的建议，朕会慎重考虑！” 许如清“呸呸呸”。 周敏把回复林平的消息给许如清看：谢谢你！明天家人都会去，地方小也站不开。周末要去看建材，你要是空的话，能帮忙一起看看么？ “孺子可教！”许如清把手机还给周敏，“过来人的经验，给别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许如清起床，梁西玲有感觉到，但并未清醒。在许如清说“过来人的经验”时，梁西玲睁开眼。 “又一个过来人醒了！”许如清起身过去唧了一口梁西玲，“亲爱的玲妃，早饭想吃什么呀？” 梁西玲嫌弃地擦了擦脸颊问：“啧，你篡位成功了？” 周敏赶紧补上：“朕还健在！朕的早膳简单随意点即可，小笼包、小米粥、鸡蛋羹、油条，再随意搭配几碟酱菜！” “啧，真讲究！你这么能吃，林平知道么？”许如清给刘天明打电话，“你什么时候来啊？我有点饿了！” 前一秒刘天明还在大理古城，古城和许如清描述的一样，许如清手里拿着乳扇，让他尝一口，他还没吃到就被电话铃声叫醒。 “你要不要吃乳扇？”刘天明声音有点性感的哑。 “啊？这大早上的去哪里买乳扇？”许如清不明所以。她只和刘天明提过一次，还是在景洪遇见的时候，让刘天明有机会一定要尝一尝。 “去大理啊！我们什么时候去大理！”刘天明起床拉开窗帘，“刚才做了个梦，我们一起在大理，你特意去给我买了乳扇！” “好，去大理买给你吃。我现在有点饿，想吃小笼包、小米粥、鸡蛋羹，如果还有其他的，譬如油条、煎饺、豆腐脑什么的，也可以来一点。”许如清问梁西玲要吃什么，梁西玲摇头。 “好，等你哟。对了，你知道我们有几个人？三大一小，加上你是四大一小哟！爱你哟！” 周敏眯着眼睛看许如清，她有时候实在无法理解一个“毒舌”为什么可以这样撒娇，忍不住再一次发出疑问：“为什么你能又毒辣又甜腻呢？两者还能自由切换。” “啧，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许如清挑眉，装腔作势地吹了吹什么也没有的指甲，“嗯，如果多看看这个世界的人，从小就知道这世间不全是美好，可能就能多生出几副面孔。” 周敏和梁西玲都知道许如清家里的情况——被霸凌的童年和贫困破碎的家庭，幸运的是她遇到了好老师，没有变成懦弱的受害者或负能量的抱怨者，许如清长得很好，有许多人都没有的坚定强大的内心。 一时间周敏有点为她难过又有点尴尬。 “别在意，我都已经放下了。有些人事物只适合放下。作为过来人，能再给你一个小建议么？”许如清帮周敏把头发绑成麻花辫，“一段新恋情永远不可能替代上一段感情，只能帮你理清楚现在此刻内心的需求，也许你已经不喜欢棋逢对手，更向往相敬如宾。前路的风景谁知道呢？要你自己走过去看的！” 梁西玲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陈居安自求多福！ 此刻的陈居安在林教授家楼下悠闲地遛狗。他有一个新方案，他觉得可行性很大，但还需要找林教授求证。 第30章 慢慢来吧 锅包肉在小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后开始烦躁，一直要往草地上冲。 陈居安蹲下摸它的头安抚：“草地上有虫子，专门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狗！”锅包肉歪头看着陈居安，连着汪了几声。 “你说你不怕？真是无知无畏啊！勇气可嘉，挺好！” 单元楼里有人牵着一只白色小狗走出来，锅包肉兴奋地摇尾巴。 陈居安起身走过去：“林教授早！” “怎么来了不给我打电话？这么早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锅包肉围着雪球打转，雪球闻了闻锅包肉后，非常淡定地坐在林国良脚边不为所动。 “有一个新的方案，想请您看一下！”陈居安从背包里拿出文件。 林国良接过，笑着说：“怪不得老吕总是夸你。我那几个学生要是有你一半勤勉就够咯！” 陈居安一手牵着雪球，一手拉着锅包肉。 林国良没动，雪球不肯走动。锅包肉一会围着雪球转，一会又扑向陈居安的小腿，一刻也不肯消停。 “这个方案是你最近研究的么？”林国良把文件还给陈居安，同时接过牵雪球的狗绳。 “不是，之前在国外就有接触。”陈居安犹豫了下说，“那个时候还没有足够多的数据支撑。我不想冒险。”林国良点点头说：“那为什么现在想启用呢？” “想尽可能快的回归到正常轨道。”陈居安有很多事想去做，恢复正常工作，随心所欲地出行，见想见的人。最重要的一点，去见周敏。 “能够理解。我对这个方案有一点了解。”到了僻静的漫步道，没有跑步锻炼的人，林国良放开牵引绳，“如果是早几年，即使没有足够多的数据，我也会建议你试一试，因为各方面技术很成熟，失败概率相对低。但如果是现在，我会建议还是采用正在进行的中西医结合的方案，可能慢一些，但安全性高。新的方案虽然有很好的实验数据，但安全性并不会更高。” 林教授说的话，陈居安心里早就有数，只是他太迫切，太希望有人能给他不一样的答案。 “现在啊，做什么都很快。手机上的新闻刷新得很快，人们看新闻刷视频的速度也很快，交通出行的速度很快，吃饭的速度也很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虽然接触时间没有老吕长，但能感觉到你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以现在的方案和情况，你继续保持住，很快就能如你所愿。要相信自己嘛！” 陈居安点头答应并表示感谢,同时在心里劝说自己“好，那就慢慢来”。 ————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付出，每天加班我都看在眼里，最近11点多还有同事在公司，辛苦了！尤其是杨经理和周经理，周经理这两天还带病工作，精神可嘉！明天乐美过会，再接再厉。同时不能松懈，明天开始陆续有几个项目要倒计时，乐美第一阶段的筹备工作也要启动。等忙完这一阵子，公司会好好犒劳大家！下半年的出游计划已经开始安排，大家有什么想法，也可以在公司群里或公众号发的调查小问卷里提。” 散会后，张百科把杨芳和周敏单独留下嘱咐道：“明天乐美那边，你们两个要打好配合，杨经理我当然是放心的，毕竟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周经理身体好点了么？” “我没事。”周敏的头还疼着，眉头也还皱着，只是不需要再捂着后脑勺。 “那就好。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还是让杨经理主导，有需要补充的你再从旁协助。记住我们共同的小目标：拿下年度协议。” 周敏在心里感谢自己的偏头疼来的正是时候。 ———— 周敏定了六点的闹钟，先冯燕起床做早饭——杂粮粥、煮鸡蛋、酱菜和凉拌红薯叶。 周知春难得早起，穿了一件白衬衫配西装裤，比平时更精神。早饭的时候，也难得没有挑剔说凉拌红薯叶不好吃、粥的颜色怪——平时的白米饭如果加了黑米或小黄米都要嫌弃一番，粥最多也只吃红薯粥。 错开早高峰，一路上又都是绿灯，25分钟就到了。 周知春下车看见面前30层的高楼没有说话，进电梯也没有说话，到了楼层看见长长的走廊和一长串的门忍不住说了句：“这么小的房子，和鸽子笼一样。” 在周知春的认知里，朝向正坐南朝北有充足日晒大阳台是一个好房子的基础标准。再到周敏开门，周知春看着墙面和一眼望到头的房子，忍不住摇头。 好在设计师和做阁楼钢架的师傅随后到达，周敏卡着点象征性地敲了第一锤，设计师帮忙放礼花，喊了句“开工大吉”。周知春上前一人塞了一包烟。 原本到这里仪式就算完美结束，可以打道回府，奈何周敏接到一个快递电话说有东西要她亲自签收——一个鹅黄色的花盒，向日葵、香槟玫瑰为主，混搭橙红、橙黄、白色的各种小花，卡片上一面写着“生活明朗，快乐向阳”，一面写着“祝开工大吉”，落款是林平。 冯燕和周知春都等着她交代，周敏说是闵蓉蓉他们——没错，林平就是闵蓉蓉他们介绍的，不算撒谎。冯燕没再问，但心里一个字也没相信。 乐美的会是九点半。周敏从公寓直接打车过去。路上拍了花盒照片发到美少女和辣妈群，并附上一条消息：我和爸妈说是你们送的，别露馅。还好送的不是花篮，不然我就说不清了。 闵闵：好好看！ 清如许：有什么说不清的，男未娶女未嫁。林平是真积极啊！ 朕出宫了：积极过头！ 还好是花盒不是花束，拿着也没那么显眼。 周敏先到，在一楼等杨芳。结果先等来了周游。 “早啊！本家人！”周游手里拿着早餐，“吃了么？”周敏点头回了一句早，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花很漂亮，不会是送我的？”周游看到卡片上的“生活明朗，快乐向阳”，摸了摸下巴说：“看来是那个相亲对象送你的！” 周敏的眼神透露出惊讶，周游知道自己猜对了。 “上去，需要我帮忙么？” “谢谢，不用。我等杨经理一起。”周敏坚持。 周游无所谓地说：“杨经理来了。” 周敏回头看见杨芳和助理余萍走过来。 过稿会上，杨芳讲得眉飞色舞。周敏自认为在表现力上，她不一定能胜过杨芳。周游针对现场vr游戏体验问了几个问题：为什么选择明朝？详细的场景设置有哪些？制作周期需要多久？这些细节不在周敏的方案里，在周敏的脑子里。杨芳没有仔细想过，也没有问过周敏。 “汉唐的文化和服饰，大家已经很熟悉，能玩出花样的也有限。相对来说，大家接触到的明朝影视剧没那么多，但文化服饰同样有特点，像之前上过热搜话题的马面裙。中秋节很早就有，但真正推广普及到民间，成为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传统节日是在明朝。月饼也是一样，最早用于祭祀，唐宋时在宫廷内流行，直到明朝才推广到民间成为全民饮食习俗。” 周敏停顿看向杨芳，杨芳没有要补充的意思，周敏接着说:“关于vr游戏的场景设置，我们暂时构想的是明朝中秋节民俗活动场景，祭祀月神，互送月饼，赏月等。关于制作周期，如果我们能在下周五确定最终方案，中秋节前一周可以完成。” “我没有问题了。”周游看向乐美团队其他人，“你们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么？” 甲方领导都没问题，其他人就更没问题。这让周敏想起歌谣里的唱词：大风往南吹，小草往南倒；大风往北吹，小草往北倒。 散会后，周游把周敏她们送到电梯口。 “整体没有问题，有几个地方需要做细节优化，你们再考量下：一，vr游戏的整体设计，包括场景和故事内容；二，现场装置效果；三，现场互动游戏动线；四，现场情况复杂，可能会遇到的问题。时间上很充裕，你们慢慢来。一定要保证好的效果。”说完还不忘抛鱼饵，“如果这次做得完美，下个季度大概率会签年度协议。” 周敏她们走后，周游给陈居安发消息：周敏来开会，带着相亲对象送的花盒呢！有向日葵和香槟玫瑰，你说这代表什么意思？ 陈居安一边觉得周游无聊，一边又忍不住查向日葵和香槟玫瑰的花语。 周敏打开手机备忘录，在开工大吉和乐美开会后面打勾，在林平的花后面打了一个问号。 没事，一件一件慢慢来。 周敏捋了捋头发，发现头好像不疼了。 第31章 也许只是缺少陪伴 “我查了下线路，从我这去建材市场，正好路过你家。9点半到小区门口顺带接你，ok么？”其实也没有那么顺路，林平自动无视了绕路的4公里，在他看来不过是一脚油门的距离。 “哦，好！9点半！”周敏没有揭穿林平的善意谎言。 上次在地铁站，两人互相告知了对方所住的小区，林平记得，周敏也记得——之前陈居安就住在那个小区。 9点20分，周敏已经在小区门口。9点25分，林平到达。 “你有开车的打算么？”林平问，周敏摇头。 在开车这件事上，周敏有自知之明：“已经忘光。也实在不想给大家添堵，另外我惜命。” 当年驾考，除了科二因为紧张倒车入库压线当场重考了一次，其他都是一次过。冯燕说她考过了就没问题，周敏说她也觉得自己没问题，可是路上不止她一个，没有人能让出路给她足够空间让她发挥。 周敏曾经在路上看见有辆车卡在了马路牙子上，她想这司机得走神成什么样，可转念一想，如果她开车估计也是这德行。 “我打算试试看，已经找好带我的老司机。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个月。”林平虽然不算很有信心，但是他做事向来专注，也肯比别人花更多时间研究。 “敢于挑战自我，挺好。如果当年考完驾照有老司机带带我，说不定我现在也是老司机。”周敏和闵蓉蓉一起学车，闵蓉蓉比她稳，可也是不敢上路。不到一个月，两个人连上车怎么挂挡都还要回忆下。 好在闵蓉蓉有刘达陪她练车。从晚间空旷的马路到早高峰上班的路，半个多月的时间，终于稳稳上路。到现在不管多小的巷子，只要比车身宽一点就能进，停车也是一两把就好。 其实现在练也不晚。都说种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道理周敏都懂，只是见识过老城区的拥堵和停车难，她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气——早晚高峰和周末假期步行都要扒开人群挪着走，更别说开车，但如果她有一个耐心陪练的老司机也许会不一样。 “等我成为老司机，我来带你。”林平说得胸有成竹，周敏说好。 出去旅行，看到自驾的车队，周敏也心生向往过；一些交通不便需要在路上找人拼车成行的地方，看到有人直接租车说走就走，她曾羡慕过；遇到过两次一个女生自驾游，一个是带着母亲，一个是带着宠物，她觉得人家很飒……周敏没有想过自己开车，只在梦里控制不好速度横冲直撞过。 看着窗外挪动的车龙，周敏稍微提上来的勇气又像没扎紧的气球一样慢慢瘪下去。 “大概还要10分钟。”林平看完手机提示后和周敏说，“今天有点慢，不过还好都还在走。曾经晚高峰在桥上遇到过一次大堵车。我前面的一辆车刚和一辆车剐蹭完，两人爽快地自行解决。结果刚起步要挪动一下又和另一辆车剐蹭，第二辆车是新车，是个北方司机，直接下车骂人。两人就在桥上吵架，堵了十几分钟。” “啊……有点惨！然后呢？”周敏心里想的是连剐蹭两辆车太惨，她觉得自己有成为那个连剐蹭两辆车司机的潜能。” “交警来了，批评教育。结果北方司机在挪动的时候又把先前的车主给剐蹭了。”林平当时觉得这两人缘分不一般。 “呵，这缘分得坐下来喝两瓶！”周敏虽然觉得挺孽缘，可不打不相识，谁知道后面又会有什么离奇有趣的故事呢？ 林平笑着说是的。两人直接扯平，再者剐蹭一下和两下也没啥区别，于是当场握手言和，互加了微信。 也许从此就成了朋友。很多年以后他们老了再回忆起当时相识的场景，一定会哈哈大笑——“你还嫌弃我的开车技术，你还记得当初是你先剐了我的车么？”“我记得啊，你后来不是也剐了我的车么？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 缘分这种东西很奇妙。周敏第一次逛建材市场的时候，主要是看水电材料和瓷砖，结果不小心转到了立邦乳胶漆，就顺便看看，结果和店主小姐姐一见如故。 当时小姐姐在和一对60来岁的夫妻介绍一款产品，老爷子说没问题都行，已经是第二次来他们家买装修材料没什么不放心，小姐姐说谢谢他的信任，但商品还是要介绍清楚。一则是根据他们新房子的要快入住的要求推荐款确实更合适，一则是相对价格高一些还是要理性消费想清楚。 做生意的人多，有良心真诚的也不少，但这么实在为顾客考虑的却不多——因为油漆工还没有找好暂时还开不了单，周敏特意咨询了人人看了都说“难搞”的墙面问题，小姐姐专业又耐心，两人加了微信。 上一次到建材市场，水电材料和瓷砖都已选好付过定金，只等师傅进场前送货。这一次主要是看木工板材、地板、定制柜和楼梯。因为预算问题，品牌实木地板不在考虑范围内，周敏打算先去找朋友推荐的地板批发商。 老板娘挺着8个月的肚子带他们上二楼样板间，给他们开好空调后下楼，下楼前嘱咐了一句：因为老马介绍的，按批发价走，价格是标价的5折。选好告诉她编号和面积，确定好铺装日期后提前4-5天预约即可。 见惯了跟着的导购或热情询问的店家，这样简单直接的销售风格让周敏意外地“哇哦”，同时已经决定好就在这家买。 没所谓风格，只要简单耐看。周敏选了一水的白色——地砖、厨卫墙面砖、大小电器、墙面颜色都是白色，要不是考虑到不耐造，柜子和地板也想选白色。 “你们家地板什么颜色？”周敏看了一圈下来，发现原木色地板深深浅浅各种花纹不同大小有二十多种。 “原木色。”林平指着其中一块地板说，“颜色和这个差不多。具体材质问题我不懂。装修有长辈管着，我没有参与。” “挺好，省心！”周敏最终选了两款原木色地板，“你觉得哪个好一些？” 除了深浅有些微区别，林平看不出其他差别，于是反问周敏：“你的柜子颜色选好了么？哪个更接近一些？” 周敏说还没有，所以她选了两个。 一楼的办公室除了老板娘，还有一个带娃的老太太和三个年轻人，每个人都很忙。老板娘按照周敏选的型号和长宽面积，估算地板和辅料用量，给了周敏一个大概的报价——一个让周敏惊喜的价格，如果每一家都像地板和乳胶漆店一样让她省心省力就好了。 周敏一边想得美，一边又告知自己如果世界如此完美哪里来的糟心事？！ “今天开局不错。走，下一家！”周敏戴上宽沿帽，看向林平：“你热不热？” 林平摇头。周敏在路边的杂货店买了两只绿色心情。“你是不是除了工作，其他事情基本都不怎么参与？”周敏嘴里吃着冰棍，说话有点含糊。 “其他事情具体指是什么？”林平的冰棍吃得很快，两口下去就剩一半，“家务？还是像装修这样的事？” “都算。”周敏想了想又补问到：“你是和父母一起住么？” “我自己住，和爸妈一个小区。房子是长辈很早就一起商量买的，不止我们家，我叔叔和姑姑也在同一个小区。我自己另外买的房子，前两年已经还清贷款。因为是精装房，所以我确实没有参与过装修的事。”林平停顿了下，“因为和爸妈住得近，再加上我确实不擅长做饭，家里基本不开火。其他日常家务还是参与的，虽然洗衣服有洗衣机，吸尘有扫地机器人。” 那似乎也没有太多事需要亲自动手。周敏想了想，和她差不多——洗衣服有洗衣机，吸尘有冯燕，她基本也只负责自己的房间，偶尔做饭，偶尔打扫厨房卫生间。 “挺好！做饭这种事也不算生存技能。真要荒岛求生也没有盐和孜然，能点火弄熟都能吃。”周敏做的饭，大部分也都只有她自己能吃，少部分简单样式类似番茄鸡蛋、凉拌黄瓜、皮蛋瘦肉粥这样的国民饭菜，虽然没有被夸过也没有被嫌弃过。 “我以为你对吃的要求很高。”林平吃完最后一口绿色心情。 “是要求高啊，主要是对别人，尤其是对餐厅里的厨师。毕竟我是冲着好吃才去的，不然我就吃自己做的饭了。做人嘛，有时候需要双标一点。”周敏说得理直气壮。 电话响，一个陌生号码。响了一会还没挂，周敏接起：“你好，哪里？” 瓷砖店的伙计，和她确认送货时间，告知她7天后厂家那边要涨价，到时候她那批货也要涨价。周敏觉得对方莫名其妙，那她付定金有什么意义？ 挂了电话，周敏带着林平直奔瓷砖店。林平问清楚缘由，也问了她定金单子上有无时间要求。 “没事，我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再降个价？” 周敏本来已经做好吵架的准备，听到林平的话，完全忘记要生气，只好奇他要怎么兵不血刃。 第32章 感谢自己的每一个选择 瓷砖店也是朋友推荐，准确说是朋友爸爸推荐——从前生意上的朋友，朋友家以前房子装修也在他家买的瓷砖——周敏大多数朋友都靠谱，父母应该也差不离，父母久未联络的朋友多少有点不确定。 周敏本想给朋友打电话，可人家毕竟只是推荐，兜兜转转地反而不好处理。 瓷砖店的销售在忙，陈老板在悠闲地泡茶。周敏和林平在茶台对面坐下，陈老板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来了啊”，然后娴熟地给周敏他们倒茶。 “我这边水电还没进场。如果您这里一定要一周内提货，那就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找您。”周敏拿出定金的单子，放在茶台上。 “小周啊，误会了！不止是你一家，还有和你一起下单的几家都一样。这款现在库房没有存货。厂家昨天临时通知我们明天系统升级，同时要全面涨价，只留了一天的时间给我们。关键是这几天赶上要搬仓库，所以想和你商量，看能不能一周内提货，我现在找厂家下单还是原来的价格，然后直接给你送到家里。”说完，陈老板喝了一口茶。 “您有您的难处，理解。也希望您理解下我的情况。”周敏环顾店内，有三四组客户，每个人手里都有月底大钜惠的单子，身边都跟着一个小姐姐，不停地在灌输“店内优惠和市场品牌联合活动，可叠加同享，机会难得”。 周敏猜了个大概，估计是为了月底冲业绩和完成市场达标要求，在逼定。只有提货才能结款出单有销售额。 “我这边水电工还没有进场。”周敏又重复了一遍。 “我这里有一些认识的老师傅还不错，我推给你。”陈老板翻找手机，积极地帮周敏想办法。 周敏觉得好笑，怎么有些人这么喜欢把自己的问题转嫁给别人，还摆出一副热心帮忙的样子。周敏把定金单子往前推了推：“如果不提货就要涨价的话，麻烦您把定金退一下！” 陈老板放下手机，神情不变地说：“没有说不出货啊！厂家涨价，我也没有办法！” 林平收回定金单子放进口袋，同时掏出一张名片。 “根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十条，消费者在购买商品或接受服务时，有权获得质量保障、价格合理、计量正确等公平交易条件，有权拒绝经营者的强制交易行为。第二十六条经营者在经营活动中使用格式条款的，应当以显着方式提示消费者注意商品或服务的数量和质量、价款或费用、履行期限和方式、安全注意事项、风险警示、售后服务等与消费者有重大利害关系的内容。第四十条消费者在购买、使用商品时，其合法权益收到损害的，可以向销售者要求赔偿。销售者赔偿后，属于生产者的责任，销售者有权向生产者追偿。第五十三条经营者以预收款方式提供商品或服务的，应当按照约定提供。” 简单一句话就是：定金上没有要求一周内必须提货，厂家要涨价是厂家的事，关我什么事？咱只认约定好的价格和提货时间，如果做不到那你就赔偿，其他我管不着。 陈老板拿起名片——明朗事务所，张明亮律师，可惜陈老板混迹这么多年完全不犯怵，那些法条一个字也没进他耳朵，他点了根烟慢悠悠地说：“小周啊，你的律师朋友法条背得不错。所以你们想怎么办呢？” 林平预计到了有可能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没有两把刷子也不敢开店做生意。 “听周敏说您是她好朋友推荐的，本着和气生财，能按照原来协商好的，按计划发货结款当然最好。可是我看您这边有难处，没有关系，定金我们不退。定金在法律上属于一种担保方式，按照《担保法》第89条规定，收受定金的一方不履行的，应当双倍返还定金。”林平转而看向周敏，“定金实付1500元，你的这批瓷砖总金额是多少？” “上次按面积估算是6000左右。”那些法条周敏听明白了，但一时之间还是有点懵。 “《担保法》第91条规定，定金数额由当事人约定，但不得超过标的额的20。”林平看向周敏。 周敏在心里算了算问：“那超过20算违法么？” 林平没说话，看了一眼陈老板，然后对周敏说：“都是小事情！陈老板估计挺忙的，我们走。” 陈老板坐不住了，立马站起来喊来给周敏打电话的销售员：“你去和厂家沟通下，系统升级涨价的事，也没有提前通知，看能不能有个缓冲时间？” 都到这时候了，还在甩锅。周敏心里有点打鼓，不退定金还在这里买的话，瓷砖质量和售后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不着急嘛，我让小袁去沟通下。天气热，坐一下，喝点茶。”陈老板给林平递烟，林平摆手喝了一口茶：“我不会。” 陈老板说这年头不抽烟的男人少，说林平难得，夸周敏眼光不错。 周敏无语，起身在店里瞎转。靠里面的角落有一排小架子，有一些比巴掌略大的拼贴砖，白色光面雕刻的花、白底浅绿色四叶草、白底黄色小雏菊、白底绿叶、绿底白点、米色底橘色小花、白底几何图形……周敏在脑子里拼装组合，想把这些小花砖放在门口玄关处，开门的瞬间，就能看到生机和活力。 “看什么呢？”林平和陈老板已经在周敏身后站了一会儿，她一直没有发现。周敏摸着下巴研究花砖的铺贴：“你说，这些随机铺在门口好不好看？”林平觉得不错，就是不知道师傅能不能拼得好看。 小袁走到陈老板身边耳语。林平故意离远一点给他们空间。 “哎呀，费了好大劲儿，事情总算解决了。”陈老板走到周敏旁边，“厂家那边答应给我们一段调整缓冲的时间，近期价格上暂时不变。看这个样子，涨价是肯定的。小周运气好，这批货是这半年来价格最好的。也是我们没有服务好，耽误你们时间跑一趟。你看这样行不行，因为还要等你搭好阁楼才能量房，但我估计总价会在6000再上一点儿，只要是6200内，这零头我做主抹了。” 周敏没说话，脑子里还在想花砖铺贴。林平也没接话，反问周敏：“你需要多少花砖？”周敏说不知道，估计就进门的一两平方左右。 陈老板很识趣地接过话：“用不了多少。这样，再送你两平方花砖。款式你随意选。”周敏挑了下眉，这送上门的便宜来得有点突然。 “这合适么？”周敏看了眼林平，又看了看陈老板。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老王闺女的朋友，和自家小辈一样。就当叔叔送的。” 周敏在心里感慨，好家伙这脸变得真快，半小时前还是爱咋咋地和你不熟的样子，转眼就成她叔叔要送她礼物。 走出瓷砖店，周敏心情按说应该好一点，毕竟省下了几百块，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低落。 为什么非得要强势才能争取到本该属于自己的权益？为什么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副面孔？如果今天林平不在，她要是自己上，最坏的打算就是吵上一架，然后和对方磨价格，但她工期紧，没有更多时间再去看其他店比价格，她想的是哪怕这里贵一点但质量上应该还算可靠。 “谢谢你啊！还好今天你来了。”周敏戴着帽子低着头。 林平能感觉到周敏有点提不起劲，但在安慰人这方面他不大会。“你应该感谢你自己。因为是你叫我来的，所以我才能帮上忙。” 周敏被他绕弯的话逗笑了，“嗯，谢谢我自己，还有谢谢你！” “对了，你是法学专业？”周敏以前也想过学法学，但看过书目和各类法规的厚度后果断放弃。 “不是，上学的时候选修过两门相关课程。我记性还行，刚在路上查了一下法律中定金的相关规定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 “哇哦！！”周敏竖起大拇指，“都这样了才叫记性还行？我怀疑你在凡尔赛！” 林平说这可能要感谢小时候他妈妈让他养成的阅读习惯和记忆训练。 “真不错！给阿姨点赞！”周敏想，是啊，从前的每一步都在此刻留下了印记，此刻的每一个选择也一定都会在未来有回响。 第33章 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虽然人们习惯说建材市场，但严格来说这是一个规划有序管理有度的建材商城，有统一对外的宣传窗口，甚至有达标要求和奖惩制度，每个区域都配有专业的管理人员和服务人员……陈老板之所以妥协也是怕被投诉定金收取超额的问题。 道理要讲给懂道理的人听，遇上不讲理的有理也说不清。周敏看着勇，但遇上耍赖的人，除非她能表演得更无赖，否则多数时候只能表演跳脚。 许如清说她是只纸老虎，梁西玲觉得她有时候是刀子嘴豆腐心——周敏不喜欢这个形容，她觉得即使有豆腐心，但是刀子嘴的杀伤力堪比利剑，不小心就能把人刺得体无完肤，即使心再软，伤人的事实并不会改变，她不认为自己有刀子嘴，更不承认自己有豆腐心。陈居安赞同她的说法，她确实不是刀子嘴豆腐心，至多算是死鸭子嘴硬。 正午的太阳，有一种魔力，即使再强悍的人，感染到她的热力值也会瞬间变得柔软无力。周敏从第三家板材店走出来时，感觉自己的头顶在冒烟。她疑惑地看着林平的头顶，并没有什么异样。 “你饿不饿？”周敏随便找了一家店蹭风扇，一边打开手机搜索附近的美食。 林平除了感觉有点热，其他还好。他长这么大，除了学习和工作，大部分日常事务都是家里人操办。直到现在，每周末他妈妈还是会去一次他家里整理，哪怕他已经嘱咐过不用，哪怕他提前打扫整理过。 跟着周敏逛建材，林平才想到他好像对现在的房子从来没有研究过，对房子应该长什么样子也没有思考过，甚至对未来的家也没有具体的期许。 “我还好。你想再逛几家都可以。”林平看到店内店外堆叠的板材，有点感慨。他第一次看到石膏板，第一次知道木板需要封边，第一次知道龙骨不一定是木头。 “我饿了，需要补给。你有想吃的么？”周敏在朝鲜冷面馆、湘味小厨、眼镜子大排档之间举棋不定，她都想吃。 林平说他都行，周敏挑眉道：“都行和随便一样敷衍。这三个你选一个！” 林平没所谓，但他能看出来周敏都想吃，于是他问周敏：“能不能打包朝鲜冷面和大排档的小菜去湘味小厨？” 周敏眼睛放光说：“没看出来，你还挺会吃！” 周敏去打包小菜，林平去打包冷面，打包完两人在湘味小厨会合。 “你吃香菜么？”周敏夹了一筷子凉拌豆腐丝，又多挑了几根香菜。 “湘菜川菜都可以，能吃一点辣。”林平舀了一勺皮蛋拌豆腐，连同里面的小米辣一起吃了下去。 “我发现你这人挺谦虚。你说的‘一点’似乎是别人的很多。”周敏从豆腐丝里面夹起一根香菜，“这个吃么？” “吃的。”林平夹了一筷子凉拌豆腐丝和香菜，直接吃下去，“我没有忌口，也不挑食。” “挺好。”周敏喝了一大口冷面汤，直窜脑门的烟火才熄灭，从喉咙到胃仿佛有瀑布倾泻而下，透心凉。 一方面是不知道要聊什么，一方面是周敏吃东西的时候过于专心，林平也没有继续找话题，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饭。有那么一刻，周敏觉得这样也很好，就像歌里唱的一样，平平淡淡才是真。 除了工作时间和回父母家吃饭的时间，林平多数时候是一个人的安静，一个人安静地吃早饭，一个人安静地看书，一个人安静地听音乐，一个人安静地跑步…… 刘达曾问他会不会觉得孤单，他说：“如果两个人强行组队，不合拍的话只会徒增烦恼，连独处的自由都没有，是不是更孤单？” 答应刘达和周敏相亲，一方面是因为这是来自一位靠谱老板的好意，一方面是听说周敏喜欢户外活动，他想多一个喜欢户外活动的朋友也不错。虽然第一次见面，周敏有点情绪化，但在林平看来，相对做作和伪装，他更愿意接受真诚真实。 饭馆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周敏把冷面的汤喝了个精光，感觉肚子里装了一瓶冷藏雪碧在晃荡，决定中场休息等一等还没有上桌的剁椒鱼头和烧汁茄子。一抬头就看见立邦乳胶漆的店主燕子，身边带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 周敏笑着招手:“好巧！就你们两个人么？”燕子点头，转头对小女孩说：“豆子，叫姐姐。”周敏拿上包挪到林平一边，让出位子给燕子和豆子：“我们也两个人，刚吃一会儿，菜还没上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起吃点呗？” 燕子摆手说那怎么好意思，但环顾四周已经没有空桌子。周敏起身拉着豆子坐下，林平去消毒柜帮忙拿餐具。 “是你朋友？”燕子八卦的眼神意味深长。 豆子接着燕子的话问：“是姐姐的男朋友么？”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是林平还是听见了。 周敏看着豆子说：“男生不一定就是男朋友哦！也可以是好朋友。”又转头和燕子说：“在你妹妹面前不要这么八卦可以么？” “这是我女儿！”燕子接过林平的餐具道谢。 林平又拿了两瓶水给她们。周敏想起第一次见面林平剥的虾，还算细心贴心。 “你才多大啊，看着最多二十七八！英年早婚啊！”周敏挑了一些不辣的菜夹给豆子，“她真的是你妈妈么？”豆子一边吃一边点头。 “我肯定比你大啊！马上三十五了！”燕子给豆子和自己分别倒了一杯水，“二十三结的，不算早也不算晚。去年分开了。” 周敏没有想到还有后半句，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她看了一眼豆子，孩子并没有什么反应。 “好聚好散。现在算是亲人！对豆子来说，除了我们不住在一起，其他都没有变。”燕子给豆子夹了一筷子豆皮，然后把香菜挑到自己碗里。 “为你的勇气和果断，走一个。”周敏拿起矿泉水瓶和燕子的水杯碰了一下。林平默默地喝了一口水。 “我有个闺蜜最近分的，她有个六岁的女儿。”周敏想起梁西玲说的解脱，她其实不是很明白，既然有很多案例告知了结婚的风险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既然奋不顾身冲进去为什么又要用各种事情束缚自己迷失自己？ “作为朋友，总想为她做点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能做什么。”周敏一边想着梁西玲，一边想象未来如果她结婚会是怎样的生活场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也会面对同样的问题。 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周敏没有怎么考虑过。 长辈甲说：“不结婚，你以后生病了怎么办？连个帮你挂号照顾的人都没有！”结婚后就一定会有人照顾么？ 长辈乙说：“等你老了怎么办呢？身边连个依靠都没有？”没等到老就独自带娃独自做家务，丧偶式婚姻和独身有什么区别呢？ 长辈丙说：“哎呀，你太悲观了！那么多人不都过得好好的么？”忍不住想反问一句：您过得好么？ 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时间久了，周敏有时候也问自己：是大部分人的现实如此？还是小部分人的想法悲观？ 第34章 积极VS自信 服务员来上菜，燕子帮周敏一起把打包的小菜往外放，腾出中间放鱼头和烧汁茄子。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怎么想。如果换做我，什么都不用做，像平常一样就好。如果我需要找朋友聊天，会希望朋友就像平常一样倾听；如果我需要自己待着，那就给我一些空间。”燕子把茄子放到周敏前面，“他们家最好吃的就是茄子，其次是鱼头和外婆菜。你很会点哦！” 林平给周敏夹了一块鱼，周敏给豆子夹了一块茄子，豆子给燕子舀了一勺皮蛋，燕子给豆子夹了一块鱼，周敏给林平夹了一块茄子。每个人碗里都有菜，每个人心里都有想守护的人事物。 饭桌上，周敏和燕子说了瓷砖店的事。 “估计不是厂家涨价，应该是为了月底冲业绩。上个季度情况不算太好，现在装修的人多，不管是商城还是小店，都想抓住机会冲一冲。等天气凉了，装修的人也会减少。商城已经连着搞了好几波活动。大部分小店都有参加联动折扣，商城是凭票满额赠礼和抽奖。”燕子舀了一勺剁椒鱼头的汤汁拌饭，“他要是真敢临时涨价，可以去投诉，也可以直接退定金。另外有个规定，定金不超过20。不过很多人不知道。” “确实。要不是我朋友在，估计我得和他们吵一架。神烦这种不讲诚信的人。”周敏拿起矿泉水瓶敬林平，“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周敏的矿泉水喝出了52°白酒的豪迈。林平笑着回应：“客气了朋友！” 结账时，燕子和周敏抢单子但没抢过。 “我这是有预谋的贿赂，之后装修上有事还得请教你，你可别嫌我烦！”除了墙面的乳胶漆，周敏其实也不会真有什么事要找燕子。 燕子知道是客套话，也很喜欢周敏的热情坦诚，真心地和周敏说：“下次要是再遇上这种事，记得来找我。这里我比你熟，办法也多一些。当然，我看你啊，应该不大需要我帮忙。人看着不错，把握机会！” 燕子看向林平的时候，林平也在看着她们。 不管是结了婚的人，还是结过婚的人，看到单身狗身边有异性朋友，想法都出奇地一致。 为什么结婚的人明明说不出结婚的好处，还是异常热心地给单身狗介绍对象？为什么离婚的人明明觉得分开是解脱，但看到单身狗有对象或疑似有对象仍然喜欢围观凑热闹？ 周敏似乎有点明白，大部分人都爱热闹，就像网络上粉丝磕cp一样，甜甜的恋爱谁不喜欢呢——谈恋爱本身是件美好的事，至于结婚，那是另外一件事。 习惯了单身的周敏，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迎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她总是想事事有准备，可对于恋爱结婚的事她总是力不足，与其说是当前没有准备好，不如说是害怕要面对的未来。 周敏在燕子的眼睛里看到她对生活的热忱，哪怕是离婚，在她看来也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点，算不上大波折，也不影响她对未来的憧憬。周敏在心里给自己加油，也许她应该积极进取一点。 “今天不了……周一或周二。”林平挂了电话。周敏还在和燕子说话，两人看上去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完全不像是第二次见面。 林平不理解女生之间的这种迅速热络的情感，但看到周敏摸着豆子的头微微笑的样子他觉得很好，很美好。 事实上，周敏不是自来熟类型，除了有时在旅行的路上或者是在有非常熟的朋友的环境里，她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放开自己，反而会尽量低调内收，以至于上学时有的老师认为她是个文静的孩子。 “你下午是不是有事？”周敏问林平。 不知道是太阳太大还是饱饭后的放空晃神，林平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未来的自己，还有一个披肩发穿白色长裙的女生背影，牵着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小女孩，阳光很好，脚下的草地柔软，风里面似乎还有花香…… “什么？”林平的眼睛聚焦到面前的周敏，周敏把墨镜摘下一半，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楞楞的林平说：“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东西太好吃，吃太饱有点灵魂出窍了。我们现在去哪儿？”林平喝了一口水。 周敏其实有点犯困，可是还有柜子和楼梯没看，尤其是柜子，她事先做了功课，可是查完资料看完装修达人的推荐说明后她更晕。 “呃……找个地方休息下，乘个凉。”周敏看到斜对角有一个大大的品牌定制柜的牌子。 店里客人不多，销售员也不多。周敏和林平进店后，没有人迎上去。 周敏在样板间转悠，拿起柜子上的样板块，不同种类板材确实有区别——切面不一样，其他更多的她就看不懂了，她突然发现除了选颜色和比价格，其他的只有被忽悠的份。她转头看林平，林平还在低头看手机，然后周敏想起来他也不懂。她把样板拍照发到美少女辣妈群，圈圈了梁西玲和闵蓉蓉。 闵闵：这个我不懂，装修是刘达负责的。我来问问他。 西岭雪：当时买的一个什么环保板材，柜子是找木工师傅现场量尺寸打的。 清如许：现房。不了解。 周敏在脑子搜索还有谁……对了，二叔。周敏在通讯录里找电话。 林平把手机递到周敏面前说：“这几个品牌的定制柜，在搜索排名和销量上都比较靠前。整体来说性价比都不算高，多数都是橡胶木颗粒板。从使用上来看，需要考量的是承重能力和抗变形能力，从安全性来看是含胶量，也就是大家关心的甲醛问题。如果想快速入住，可以考虑纯实木或者使用生态粘合剂的欧松板。” “啊？你不是没参与你家的装修么？”周敏有点惊讶。 “现学现卖。”林平给周敏看几个他现查的贴子和问答。 有点气人，周敏看了一晚上头晕的东西，林平不到半小时就梳理完，还给了她一个非常明确的总结。可转念一想，和一个学霸做朋友……真的的非常不错。 “你一直是学霸？！真是让人羡慕啊！”周敏拍了一下林平的肩膀，“小伙子，我看好你哟！” 林平得意地笑，跟着周敏在休息区坐下。 “两位是装修婚房么？我们现在有一个婚房优惠套餐，要了解一下么？”一个圆脸的年轻妹子问周敏。 “只有婚房优惠套餐么？”周敏没有直接否定。 “其他优惠套餐也有。我们现在有一个样板房征集优惠，专门针对婚房。比其他活动多2的优惠，征集参赛后，最终投票排名前10个样板房，还会获得全套厨房家电。”圆脸妹子长得喜庆，说话的语音语调也活泼欢喜。 “全套厨房家电？我能看看活动宣传单么？”周敏心里默默计算着能省下多少电器费用。 林平挑了一下眉，他心里原本只有25的把握，现在骤然提升到50。 一个有目标有执行力的人，很难不成功。如果万一不成功，那肯定不是人的问题，只是差了那万分之一的运气。 第35章 择日不如撞日 别说周敏，就连基本不做饭的林平看完奖品清单都有点动心。小到电热水壶，大到双开门冰箱，还有深受懒人喜爱的洗碗机和垃圾处理器，清单上显示的总价值是5万2千元。 厨房里需要这么多家电么？周敏的规划里，除了电冰箱和油烟机两个大件，其他的就是电饭煲、电磁炉和电热水壶这样的小件电器。看着清单她心里想得美滋滋，可是小公寓恐怕是无福消受这么多好东西。 “你家厨房都有什么？”周敏数着清单上的物品。 “冰箱，电饭煲，炒锅，豆浆机。”林平说完后，周敏告诉他奖品清单上有22件。得要一个多大的厨房，才能安放这么多电器？又有多少是日常会使用的呢？ “需求和购买有时候是两回事。”林平的老母亲姜晓自从学会网购，家里人的衣服、卫生卷纸、厨房抹布、零食水果都从网上买，每次收快递都是3件起步，每次拆快递时她最开心。算是弥补年少时的物质匮乏。 “拥有和使用，也是一样。我妈学会网购后，什么东西都喜欢囤一点，哪怕有些东西不是常用或马上要用的，还有些甚至明知道可能不会用。” “听上去，阿姨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周敏心里想的是，怎么生的孩子这么无欲无求的样子。 “确实。她和我爸都挺热爱生活，两个人都爱摆弄花花草草，又都喜欢猫，另外也有各自喜欢的事，算是相敬如宾。印象里，似乎没有吵过架。”林平觉得他之所以比一般人情绪稳定，多半是因为家里面没有此起彼伏的吵吵闹闹。 “羡慕。我爸妈好像一直都是小吵小闹的拌嘴状态，两个人就像长跑运动员一样，一下子你在前面，一下子我在前面，总要争个输赢。”也曾经大吵大闹过，还是在周敏很小的时候。她记得冯燕一直在哭，很多人在旁边劝，周知春站在门外一边抽烟一边叨叨叨。 不管是商城联合折扣还是品牌定制的优惠套餐，都是以橡胶木颗粒板为主，且无法从价格上吸引周敏。 在装修这件事上，周敏想得太简单。不选品牌定制，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分辨出其他板材的优劣，关键还有制作问题。 拿了两家品牌定制柜旗舰店和三家环保板材店的名片和报价，周敏决定转战去看楼梯。 “虽然没有参与装修，但好坏还能看出来一点。我爸妈找人定制的柜子还不错，你要不要参考下？”林平翻着姜晓的朋友圈，他记得老母亲之前装修完拍过一组照片，“去年年初翻新装修完，刚一年多。” 周敏以为林平邀请她去家里参观，正犹豫要怎么回答，林平找到相片翻给她看。“有一点色差，实物没有这么亮，偏浅米白。整体设计比较人性化，功能分区做得很好，基本上是根据日常使用习惯走的。你要有空，也可以去我家看看。” 林平放大卧室衣柜的照片给周敏看。全都是白色，卧室的衣柜没有格子，除了三个小抽屉，其他都是挂衣区。橱柜也是白色，没有做吊柜，做了几个壁龛。 “之前只见过洗手间做壁龛，这个设计很别致。”周敏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下来。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周敏收起手机，“参观完请你吃饭，怎么样？” “好。”林平答应得很快，心里盘算着晚上要请周敏吃什么，顺便再上点分。 万事开头难，接着中间难，然后即使再难也只能学会默默接受解决。一般刚需住宅哪里有装楼梯的需求，周边无人可以给周敏参考，她之前看的几户邻居都是采用木头围栏。问了四家店，每家店都有自己的一套专业说辞，价格最大相差将近两倍。 临街的店铺，已陆续开始收拾准备下班。天色还很亮，时针却即将走到6字。周敏抬头看天，心里感叹时间飞快。一整天，逛了几家店，拿了几张名片，剪了一枝节外生的枝，吃了一顿还不错的午饭，见了两个朋友。嗯，很充实。 “有时候觉得时间很快。”林平看着远处的高楼以及高楼后的云光，“尤其是休息日。睡个懒觉，出个门，一天就过去了。” “你说的好像是我的词。”周敏摘下墨镜。 工作日也过得快，只是每天都在忙不同的事，多且杂，感受上便觉得漫长。可仔细回想，周敏最近这两年似乎走得更快些，也许像张百科说得一样，业务熟练后一切走上正轨反而觉得“没什么冲劲”。 再想一想，周敏有时觉得自己像一只机械表一样滴答滴答，偶尔也会有慢几分钟的情况，得自己给自己上发条，而后继续滴答滴答。 树梢上的月亮只一弯，身后的云走得慢，行人却很赶。地铁里满满的人，约会的年轻人居多。混在其中的周敏和林平，因为人挤人站得很近，在玻璃照出的影像里看上去也像一对情侣。 玻璃影像里的周敏，还戴着帽子，面无表情，有点疲惫。周敏看玻璃上的自己有点陌生。林平看玻璃上的周敏有点酷拽。 地铁到站，上来一个拿着红色无纺布袋约莫50岁的卷发老阿姨，拨开门口的人群走到周敏旁边，对着周敏前面一个抱着双肩书包的女生说：“哎哟，我膝盖痛！哎哟，好痛！你让给我坐下呀！哎哟，好痛！” 所有人都看着双肩包女生和老阿姨。女生没办法，只能不情愿地抱着包站起来。书包有点重，女生背起来时，包往后坠。 周敏送了个白眼给老阿姨。 又一站，老阿姨旁边的眼镜男下车。老阿姨把无纺布袋放在桌位上，朝门口方向大喊：“哎，过来这里！这里有座位！”门口的人没有回应，老阿姨站起来喊。 周敏拿开袋子，一屁股坐了下去。门口的人依旧没有回应，老阿姨一转头发现位子上已经有人很是生气：“你怎么坐人家的位子啦？” “人家是谁？”周敏笑着问老阿姨，“这位子上也没有写‘人家’两个字啊！” 老阿姨完全不接茬，自说自话：“哎哟，现在的年轻人什么素质哟？和老年人抢座位！” “我看您皮肤挺好的，声音也洪亮，怎么说自己老呢？还咒自己腿脚不利索？”周敏指着老阿姨的膝盖继续说，“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叫自我暗示，明明没有问题，如果老说自己有问题，即使没有问题也会变成真有问题！”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我五十多岁退休了呀，怎么不是老年人？”老阿姨声音高了几度。 “是么？现在的老年人真是不得了，挤上车的那个劲头多么足，怎么上车了就这里痛那里痛？”周敏停顿，假装思考，“网上不是有一种说法么？上车前是什么龙来着？” “上车前成龙，上车后林黛玉。”旁边看不过眼的一个女生搭腔。 “对，阿姨您是又成龙又林黛玉啊！文武双全，真厉害！”周敏说完，旁边好几个年轻人笑。老阿姨哼了一声没再搭腔。 再次到站，周敏起身，让双肩包女生坐。老阿姨瞪了周敏一眼，嘴里碎碎地说着听不懂的方言。 ———— 地铁站口旁是一溜街铺，粉面煎饼店、便利店、烟酒店、炸鸡……林平在便利店买了两个甜筒。 “草莓？巧克力？还是都要？”林平左手草莓，右手巧克力。周敏选了草莓。 “给见义勇为的周侠女。”林平拿着巧克力甜筒没有打开，“见义勇为好像也不是很准确。乐于助人？和恶势力斗争？” “可能是路见不平一声吼！”周敏把甜筒上层的坚果碎吃掉，“你吃啊！我一个够了。” 林平很久没有吃过冰淇淋，没什么具体原因，只是没有念想。 走到小区门口，路灯瞬间点亮。天色微微暗下来，还能看见远处的红霞，还有小区内朝周敏招手的人。 第36章 别人家的幸福 “那是你儿子？吃冰淇淋的那个。”林家老爷子用手肘提醒姜晓女士，“旁边还有个女孩儿！” “不能？我给他放冰箱的雪糕，一根也没吃！昨天他全给拿回来了！”姜晓一手挽着林老爷子的胳膊，一手夸张地抻着眼皮想要看清楚，“也没听他说有认识什么女孩儿啊！” 等到看清楚是林平，姜晓赶紧挥手：“还真是！” 林老爷子连忙嘱咐：“你注意点，别瞎问啊！” 林平先周敏看见挥手的人，碍于两个人目前的情况，他本打算假装没看见，可是经不住两位老人已经站定住等他们走过去。 “那边的人是和你打招呼？”周敏的甜筒还剩一个尖尖。 林平咽下最后一口，无奈地说：“是我爸妈。” “爸！妈！周敏！”林平言简意赅。 周敏像过去无数次被父母领着见亲戚长辈一样，乖巧地喊叔叔阿姨好。 “你好！你好！”姜晓的笑容热情又温和，“你们吃饭了么？” “吃过了。”林平抢答，“周敏家最近装修，我带她来看看我们家定制的柜子。你不是一直夸那个老师傅手艺好么！” “确实好。小周要是需要，回头我帮你找他。这个老师傅很难约的，一般都得提前一两个月打招呼。他孙子负责设计，他负责做。” 姜晓恨不得立刻马上打电话。与其说是帮周敏的忙，不如说是帮林平上分，给他多一些和周敏接触的机会。 姜晓一度和林老爷子讨论，万一林平不喜欢女孩或是不打算结婚，要怎么办？结论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健康平安就好，其他由他们去！ 周敏道完谢，林平一脸平静的把人带走。 “你爸妈感情很好啊！我们父母这一辈都含蓄，很少有牵手或者挽着手散步的。” 林平此刻心里想的是还好老母亲没有问太多问题，不然周敏会知道姜晓不仅不含蓄，还挺热情。 周敏此刻想到的是家里的老父亲，不管家里几个人出门，周知春总是一个人走在前头或后头，很少与冯燕肩并肩。除了买菜和走亲戚，日常里两人几乎很少一起做什么。很难得的几次，周敏不加班，见过两人一起在客厅看抗战剧，准确说是冯燕陪周知春看。 林平的家比周敏在照片上看到的要更简洁精致。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设计，没有抓眼球的色彩设计，没有弧形的拱门，没有吊顶，没有大幅的装饰画，甚至没有电视机。 可仔细看会发现有很多刻意处理的细节——玄关没有柜子，是开放式的架子和白色的纸盒；客厅一整面墙的白色格子柜，一半有柜门，一半没有，开放的格子里放着书、乐高、手工艺品、有个性的瓶子、装着沙的玻璃罐；白色的布艺沙发上搭着一条向日葵图案的纱布铺巾，和浅橘色的窗帘呼应，没有茶几；能打开的都尽量打开没有设置门，阳台和厨房都没有门；除了餐厅有一盏落下的灯，没有其他大灯……几乎做到了极致的精简。 厨房的柜子比周敏家的高一些，墙上的壁龛做了两层，一伸手就能轻松拿到的高度——一层有玻璃门，一半空着，一半放着一些袋装的食品；一层开放式，一半放着多肉，一半放着水杯、茶叶罐和调料罐。台面上只有电饭煲和电热水壶，灶台上没有锅。不常用能收起来的东西都在柜子里，天天需要使用的都在明处，比爱干净的冯燕还会收拾。如果再加几件电器的话，这几乎是周敏的梦中厨房。 周敏转了一圈，再次来到厨房。林平泡了两杯红茶，又拿出一罐桂花，问周敏：“要加么？”周敏点头：“如果是冰的就更好了！” 林平取出冰格：“我以前也喜欢冰的。有次爬山喝了朋友带的热茶，才发现热茶更解渴，喝下去整个人像被打通了一样，很舒服。” “啊，那就不加！还好你提醒，我都忘了最近开始养生的事！今天吃的甜筒，是我今年吃的第一个冰淇淋。不能再吃冰的了。”周敏端着红茶吹了吹，“哎，人到中年不得不服！”林平被逗笑。 “啊，我是说我人到中年！”热茶烫嘴，周敏浅喝了一口放下，“你真的一点没参与？全是长辈抓的么？” “我妈问过我有什么要求，我就说简单点，厨房和阳台不要门，东西越少越好。”林平从洗菜池拿出一个比巴掌略大一点的小西瓜，对半切开，“这个不冰。” 周敏接过，林平从抽屉里拿出两只大圆勺。 “在乙方看来，甲方要求越简单越难搞。”周敏挖了一大勺西瓜放进嘴里，“但是阿姨完成得相当出色啊！有些地方我要抄作业。对了，阳台没有看到晾衣杆，是隐藏了么？” 林平走到阳台墙边按了一下开关，一条白色的细挂衣杆被放了下来，看上去有点单薄。“这是一个，用得比较少。窗帘角落里还有一个立式的，会用来晒大件或被子。大部分衣服是直接烘干。” 林平打开窗户，拉上纱窗。“本来也可以装外面，但我比较懒，不一定及时收。” “你还懒？您真谦虚！”周敏看向窗外，楼下草坪上有一人一狗在玩球，小路上有散步的人，再远一点有遛娃的阿姨在交流心得。楼栋里是灯火，小道上有路灯，夜幕下悬着月亮和繁星。宁静的夏天，真好！ “走，请你吃饭去！”周敏抱着西瓜，“西瓜我打包带走了啊！” 已经过了饭点，除了网红店，基本都不需要再排队等叫号。周敏问林平想吃什么。林平在日料和淮扬菜之间犹豫不决。 “锅包肉！”周敏回头，看到一只小金毛越过草坪朝小路上蹲着的人飞奔而去。 那个声音很像陈居安，可是天黑她看不清那人的样子。那人手里不知是拿着零食还是玩具，就蹲在原地逗狗。 周敏定定地看了半分钟，将要迈出一只脚走过去，林平打断了她：“怎么了？” 周敏回过神说：“没什么，一只可爱的小狗。” “这附近有没有好吃的东北菜？”周敏走了几步，再回头，人和狗都不见了。“好久没有吃锅包肉了！” 第37章 因为痛苦 所以深刻 可能是一种奇妙的感应，可能是锅包肉反常的多动，可能是傍晚的云霞过分美丽……陈居安比平时早半小时下楼遛狗，因此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曾经有一段时间，只要看到年龄身形相仿的中国女性，他就觉得像周敏。周游嘲笑他相思病得治。陈居安也想治。 后来只要想起周敏，他就会去华人聚集的区域走一走，总能看到那么一两个身影相似的，哪怕他心里明明知道那不可能是她。 近两年秋天，陈居安会去爬山，收集一些红叶，写一些酸不溜秋的话或抄写几句苦情的歌词，过塑保存。写的时候，一笔一划都是周敏，字字句句都是思念。尽管在不同的时区，但是想到喜欢秋天和红叶的周敏，内心满溢，即使一个人向上攀登也有劲头。 回国后，尤其是回到熟悉的城市，普通话里夹杂着熟悉的方言，相似的服饰，相似的语调，拐个弯，过个马路，地铁上，超市里，能看到无数个周敏。 如果周游知道一定会摊手吐槽，从前相隔千万里思念成疾还有缘由，可如今近在咫尺还要如此疯魔多少有点变态。把自己放在思念里面痛苦挣扎，是无法言说的自我惩罚，还是在迷茫中确认自我存在的方法？ 那一句“锅包肉”的呼唤，陈居安是故意的，好像是在测试周敏，又好像是在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则——如果提前被发现，如果提前见面，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陈居安蹲在原地没动。棒球帽遮住了他半个脸，加上天黑有一段距离，周敏看不清他，但他能清楚地看到站在路灯下的周敏。如果周敏走过来，他就站定到她面前。 陈居安在心里默数，可是数到36的时候，周敏被身边的男人叫走了。也许是时机还未到，他要再等一等。 陈居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周敏回头那一刻，他其实已经要到了答案。他还有机会。 ———— 晚饭最终还是没能吃上锅包肉，app上显示最近的东北饭馆距离他们3公里，且评分只有35分。周敏跑神地吃了一顿淮扬菜，吃的什么没记住，好不好吃也没在意，最后还是林平结账。周敏又欠林平一顿饭。 到家9点半。周老爷子正站在餐厅的灯下，给冯燕摘耳环——戴了很多年的一对金耳环，一直没有摘过，无论洗脸洗澡都戴着，原本轻轻一拉就能摘下，可现在金耳环好像被时间焊在了冯燕的耳朵上。 周敏倒了一杯水，坐在餐桌的另一角。在吵吵闹闹氛围下长大的她，难得看到周知春和冯燕如此安静又亲密。他们之间肯定有深厚感情，至于是不是爱情，周敏看不懂。很有些时候，她在想是不是因为父母之间没有爱情，所以她感受不到也不懂。 父母营造出来的家庭生活，除了吃饱穿暖和努力赚钱让日子更好过一些，再无其他。从小被教育好好学习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找份好工作，为了出人头地挣大钱，为了不再过他们从前的苦日子。 “嘶！”冯燕抬手打周知春的手臂。 “好痛么？”周知春已经极力注意手上的力道，既怕弄伤冯燕的耳朵，又怕不小心用力过猛掰断了她心爱的耳环，“好了，马上好了！” 一对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素圈金耳环，不值几个钱，不是嫁妆，也不是聘礼，是周知春做生意第一次赚钱买的。 原本已经被压箱底多年，某天冯燕耳朵痒找银耳针，才又在小盒子里发现它，还拉着周敏讲当年的故事——周知春跟着别人做生意，头两次都赔本，可是那个年代没背景没文化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于是又从冯燕的娘家借钱做生意。好不容易赚了一点，周知春大手一挥，赚的一半拿去买了金耳环。冯燕看到金耳环心里高兴，可现实生活让她不得不数落周知春，耳环也一直没舍得戴。 那个年代，周知春一家也就在温饱线上一点，和多数普通人一样每天精打细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每一天都充实地倒头就睡。吃了许多苦，哪怕累到直不起腰，还得咬牙继续努力生活。 过往的充实和努力的苦，直到现在仍挂在周知春嘴边。冯燕偶尔也会提起，和周知春不同的是，从前的苦让她越发去努力快乐。 金耳环总算顺利摘下。 “金子就是金子，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色。”冯燕抽出纸巾反复地擦着有点变形的金耳环，“以后传给你。”周敏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左边的眉毛。 “你别小瞧这点东西。那时候可不得了！”冯燕起身回卧室，“早点睡觉！记得关窗！” 客厅的时钟走到了10。周敏走到阳台关窗，下意识往下看，这次没有人。 前些天看到的人只是巧合，今天听见的“锅包肉”也是巧合……可是，她还是想起了陈居安。最近陈居安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频率太高，同样高频出现的还有大学时期的点点滴滴。 阶梯教室在放映《大话西游》，教室里面满满当当，尽管这个电影多数人都看过三遍以上。讲课老师宁远坐在第一排最右，人帅声靓，是年轻男老师里面讲课最有意思的一位，号称艺院喇叭花。 周敏一个人坐在后排靠门的位子——晚上有事，下课后要第一时间冲向食堂，寝室里只有她抢到了喇叭花的课，毕竟上课开开心心看电影下课不用写作业，这样轻松的课程谁不爱呢？ “昨天晚上我托一只蜘蛛跟你说，叫它告诉你，我很想你。你知不知道？” “你又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骗你。” “骗就骗！就像飞蛾一样，明知道会受伤还是会扑到火上。”紫霞仙子笑着接着说，“飞蛾就那么傻！”画面上睡梦中的至尊宝面带微笑。 “你觉得紫霞傻还是至尊宝傻？”周敏觉得至尊宝傻，紫霞更傻。猛一回头，发现陈居安坐在她后面。 “你怎么在这儿？”周敏确定她坐下的时候后面没有人，因为她特意观察比较过，她现在的位子离门最近。 “上课啊！”陈居安拿着书包挤到前排，周敏本能地往里挪了一个位子，“都上一学期了，你不知道而已。” “上节课看的什么？”周敏直视陈居安。陈居安掏出一本白色的活页本，每堂课的日期和放映影片都有，部分电影下面还有几句经典台词。 学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电影赏析的选修课还记小笔记。可是再一想又很奇怪，一个不用交作业的选修课，为什么要记笔记？ “又不考试，你记笔记干什么？”周敏合上本子看着陈居安。 “谁说不考试？最后一堂课要交800字小作文！你不会不知道？” 陈居安说的考试周敏当然知道——宁远的“电影赏析”在全校选修课里面排名第一，除了人帅声靓之外，再就是考试相对轻松——从课上放映的影片中任选一部，写一篇800字观后感和精简ppt，同时考试当天随机抽取12位幸运儿上台展示，还能抽奖获得随机小礼物，讲得好的还会额外获得惊喜礼盒。 “考试需要这些么？”周敏问完继续看电影。 “可是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我讨厌的人？请你给我一个理由好不好？拜托！”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周敏醒来的时候满脑子问号和感叹号。她和陈居安确实都上过宁远的课，但他们没有在课上一起看《大话西游》。 梦里的场景真切到周敏几乎记忆错乱。也许这些正是她心中的疑问，也许因为拥有又失去所以深刻地融入骨髓，又也许所谓恋恋不舍只是初老的表现。 第37章 【三点一刻小剧场】陈居安的惊喜盒子 “为了不占用大家专业课的期末复习时间，考试时间提前一周。”宁远把画面切换到考试说明，“老规矩，800字观后感的word和一份精简ppt。下周上课前一天发到我邮箱。另外，和以往略有点不同，会给多几个中奖名额，增加到16个人，每人3-4分钟。奖品我已经准备好了，惊喜盒子也准备好了。大家可以期待下！好好准备哟！” 选什么课都得考试，就算开卷还得会翻书、翻得快。但考试有奖品激励的少，还是抽奖式盲盒，即使要做ppt也甘之如饴。宁远是懂调动大学生学习积极性的。 尽管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学期电影，可不是每部片名都能记住。宁远的考试说明页，贴心地列了放映影片清单。 周敏的手机没电，只能吭哧吭哧地抄。陈居安对着自己的笔记本拍了两张照片，然后发给周敏。“片单我发给你了。” 最近的几次课，周敏总是能碰到陈居安。 “你打算写哪个？”陈居安问。 周敏停笔，看着片单：“《东邪西毒》！”人物多，经典台词多，解读空间大，800字洒洒水。 打开word，周敏列了几个印象深刻的人物和桥段，再到网上搜索电影相关——好家伙，光经典台词就超800字……又翻到一堆影评，各种解读，看完突然就没了写下去的欲望。 周敏换了一部电影，和《东邪西毒》几乎是同一批演员，但内容和风格是另一个极端。 ———— 电影赏析倒数第二节课上，宁远站在教室门口发号码。周敏手里的是51号。陈居安是24号。、 “我很开心！截止到昨天晚上9点22分，85位同学全部按时交了卷。”宁远把手放在讲台的白色箱子上，“那么，现在我要开始抽号咯！”周敏很紧张，她想被抽到，又不想被抽到！ 一直到第十四个讲完，宁远只送出了一个惊喜盒子，也就是说剩下两个惊喜盒子要给最后两位。周敏中小奖的运气还行，但从未中过大奖。她想应该不会抽到她，才终于放松下来。 紧接着，第十五个，抽到陈居安。陈居安的观后感写的是《喜剧之王》。 “影片放映结束，字幕缓缓升起，此刻每个人脑海里都在画面回放。在《喜剧之王》最后，我脑海里和多数人一样——柳飘飘穿着白色学生装戴着红色领巾穿梭于街头，尹天仇在片场因为盒饭屡次被居务嘲讽，洪爷和他的小弟碰瓷老太太，不穿衣服的小屁孩到处溜达……这些场景和现实生活中我们的日常重合。” 陈居安ppt的首页写着“生活就像一场悲喜剧”。 “除此之外，印象更深的是片头的大海和尹天仇面朝大海喊出的‘努力 奋斗’。在被副导演臭骂后，仍努力给霞姐打电话，打了三次，被拒绝三次；即使能力有限，仍努力拿出所有值钱的东西给柳飘飘；知道自己的窘境，仍然想努力给柳飘飘多一个选择，所以犹豫再三说出了那句‘我养你啊’；柳飘飘也一样，努力且执着，用粗口和大声笑掩饰过往的伤痛；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阔气的客人，努力拒绝后，带着一身伤来投奔尹天仇，发现他被女星娟姐选中做男主角，为他高兴的同时又失落，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变成了无声的‘就这样’；在尹天仇的车开出十几米后，她尝试再努力一次，喊出‘你上次说要养我是不是真的’，换得尹天仇下车的拥抱……” 周敏回想电影的结尾……在社区剧场的后台，柳飘飘、洪爷和他的小跟班们、街坊邻居们围着尹天仇叽叽喳喳，他们要演出尹天仇计划了很久的《雷雨》。 “可他最后还是没有当上男主角。”周敏小声嘀咕。 “像很多故事一样，虽然尹天仇没能如愿当上男主角，但他的小剧场终于坐满了观众。他的努力终于有人看到。经历了许多悲剧，生活自此划上喜剧的省略号。” 陈居安的ppt还没有结束，而是出现了《大话西游》的剧照。 “我想到周星驰的另一部电影，影片结尾武士和女子和好后说‘他好像一条狗啊’。化身成孙悟空的至尊宝，可以选择的时候没努力，想努力的时候已经没选择，于是，只剩下悲凉和无奈。” ppt的最后一页上写着一句类似祝福的总结：“如果悲喜交加是常态，但愿我们看得请，但愿悲在前，但愿在经历了悲剧之后仍有努力向往喜剧的念头和怀抱美好的劲头。” 陈居安从红色抽奖箱里抽到一盒电影原声cd，另外还得到了一个惊喜盒子，里面装着至尊宝的无脸人偶。 “送你。”陈居安将至尊宝递给周敏。 周敏很喜欢，但她没接，假装在认真听第十六个人的观后感。可实际上，台上人说的话，她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陈居安这家活什么意思？为什么送至尊宝？ “还有一个惊喜盒子，今天没有送出去。等看完大家的观后感，我会从其中选一个送出去。下节课公布。”宁远拿起一个盒子，“下节课是最后一节课，我们看《天堂电影院》。” “我马上要毕业了，也带不走，你留着玩。”陈居安再次拿起玩偶。 周敏缓缓地伸出手，手还握成拳。 陈居安一把塞到她手里说：“你今天怎么磨磨唧唧娘里娘气的！这不像你！” “你才娘里娘气的！你们全班都娘！”周敏拿着人偶，喜忧参半。 第38章 一根刺 “你看，也不是起不来。早点睡就好了！”冯燕掀开菜罩子，转身去厨房盛饭。 周知春还没有起。周敏坐在餐桌边发呆，人醒了，魂不在。 餐桌上一盘盐菜毛豆，一小碗酸豆角。周敏盯着酸豆角，尽管过去了很多年，可想起学校食堂的酸笋酸豆角还是让人流口水。配白粥她可以喝两大碗，如果再加一块玫瑰腐乳，喝三碗也没问题。 “去把鸡蛋拿过来！”冯燕一手端着一盆红薯和玉米，一手端着小碗泡饭。 周敏机械地起身，从煮蛋器取出三颗鸡蛋。周知春不爱吃白煮蛋，通常都是煮两颗，而且冯燕平常如果蒸红薯玉米这些，鸡蛋都是一起蒸。今天有点反常。 “怎么没有和红薯一起蒸啊？”周敏用盘子装好鸡蛋放到餐桌上。 “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差。鸡蛋都拿出来放在了旁边，结果转身拿个东西就忘了放。”冯燕舀了一勺盐菜毛豆到碗里，“刷牙吃饭！一会没事和我去买菜。” 缓慢刷牙的3分钟里，周敏的大脑也在缓慢加载程式，直到用毛巾擦干脸才完全开机。 父母年纪大了，她也不小了。父母养她长大，可是她好像并没有为父母做过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父母真的开心，同时又不委屈自己。 很有些时候，周敏想逃离他们。周敏想，如果她不是独生子女，如果当时弟弟能顺利出生，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同。那个夭折在21周的弟弟，是街道办工作人员要完成的任务，是周敏奶奶嘴边念叨的“可惜了”，是冯燕绑着头巾没有血色的脸，是三年级周敏心里第一次产生的恨和看到住院的冯燕无法忍住的眼泪……如果弟弟顺利出生，冯燕的健康状况会更好一些，周知春的爱也可以有所寄托——有个男孩子，家里便多一根支柱，同时也少一根刺。 周敏再次坐到餐桌旁，盘子里的三个白煮蛋都剥好了壳。冯燕在厨房里收拾。周敏选了一个大碗盛泡饭，舀了两勺酸豆角，又从冰箱里取了茶油腐乳。 “妈，这个碗缺口了。”周敏的嘴角被割了一下，轻微刺痛，没有破皮。“你们别用了。” “前两天手滑磕了一下。没事，还能装装菜。”冯燕收拾完厨房，又拿着抹布擦餐桌。 没有人催周敏，可是看到冯燕擦桌子，她下意识地加快了扒饭的速度，最后又塞了小半勺酸豆角和半个红薯。 冯燕也好，周知春也好，总是很着急的样子。有时候明明要一起出门，周知春收拾好后，偏要先下楼，在楼下等。在家吃火锅，除了牛羊肉，冯燕总是等不及要把所有东西一起下锅煮，最后变成一锅水煮。有时因为一下子吃不完，煮得久了又变成乱炖。 天气预报说有小雨，周敏放弃长裙，换了一条膝盖上的牛仔半身裙配墨绿短袖。周敏收拾好出来时，冯燕站在玄关看手机。 “走！”冯燕放下手机，拿起玄关柜上的两个环保袋。 ———— “中午你二叔要来家里吃饭。”冯燕心里琢磨着中午吃什么，“你想吃什么？糖醋排骨？” “二叔来家里是有什么事么？”周敏问。 冯燕摇头说：“不晓得。你爸爸前些天给他打过电话，他在广州。估计是刚回来。” “哦。二叔喜欢炒花生米。我中午想吃拍黄瓜。” 周敏走到菜摊前，看到大红的西红柿，又想吃糖拌西红柿，可是老有人和她说西红柿和黄瓜不能一次吃，说是黄瓜里面有一种酶会分解西红柿里的维生素c。如果是这样，就不要那些维生素c又有什么不可以。再说了，黄瓜自己还有维生素c！ 周敏拿起西红柿闻，挑三个才拣到一个。冯燕嫌她慢，三下五除二挑了五个，又挑了三条茄子和两根黄瓜。 “这种带刺的，掂量起来压手的好，颜色也要看。”冯燕准备付钱，周敏又学着冯燕的样子挑了两根黄瓜放进去。 以前学校的小超市有个广东来的姑娘，在超市水果摊里面加入了黄瓜和西红柿。如果买黄瓜，还能现场帮洗帮削皮，直接拿食品袋装着当水果吃。现在想起来，大学的夏天都是清新的黄瓜味。 “可以帮忙洗一下么？”周敏问老板娘。老板娘没有听到。冯燕阻止周敏继续问。冯燕的理由是菜摊旁没有自来水，也没有看见其他的水，即使真有，卫生条件也堪忧。 “回家洗。”冯燕已经转到下一个摊子，“吃生菜还是油麦菜？”周敏张了张嘴，想选韭菜花。 冯燕没有听到回答，直接选了生菜。 周敏上手挑了两条苦瓜，她想吃苦瓜炒蛋。等冯燕选好菜，看见袋子里苦瓜，直接拿了出来，又重新挑了两条。 “这种纹路宽的更嫩，颜色要挑淡一点的，选这种宽一点胖一点的。”周敏用“哦”表示知道。 旁边五十多岁的大妈投来异样的眼光，仿佛在说“这么大个人连菜都不会买”。 只要在父母身边一天，她永远都无法长大。周敏内心想一直做小朋友，可实际上她又迫切需要长大。 回到家，周知新已经在餐桌边和周知春聊天。周知春在吃泡饭，餐桌上的白煮蛋没有动。周敏叫了一声二叔。周知新回头笑了笑，没有像其他长辈一样张口就来“谈朋友了没有啊”。 冯燕从冰箱里拿出苹果和葡萄，周敏顺势接过，尽量远离问题中心。 微信消息提示音连着响了三下。周敏从牛仔裙口袋掏出手机，是美少女和辣妈群的消息。 清如许：怪热的，要不要吹吹水，喝个下午茶？ 闵闵：我看行。 西岭雪：我也行。 朕出宫了：准了。 清如许：老地方。 西岭雪：老时间。 闵闵：迟到发红包。 朕出宫了：一分钟100块。 清如许：啧，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缺钱！ 洗完葡萄，切好苹果，周敏才想起要穿围裙——假装在厨房很忙的样子，送完水果，她继续回厨房洗黄瓜。 “妈，还有哪些菜要洗？” 冯燕把茄子、生菜和西红柿递给周敏说：“洗完这些，就出去。你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又一次被嫌弃。每当这时候周敏就想问一句：“嫌我不会做事的人是谁？嫌我懒的人是谁？不让我做事的又是谁？”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这个环境，年轻人也难！” 周敏从厨房出来，正好听到周知春的这一句。如果是平常，她估计会因为周老爷子的理解而感动。可是，她深知，周老爷子这话具有针对性，对人不对事。 “在深圳更难！房价那么高！” 周敏猜想是在说他堂弟周晓川买房子的事。她假装去洗手间，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就在她房门轻轻关上的那一刻，听见周知春说他的小公寓，公摊大，面积小，贷款利息高。 没错，都是事实。可好的方面呢？自从周知春把重心从生意转向家庭后，总是能听到他的担忧和烦恼，遇事只说弊，好的完全不提。 午饭的气氛，和周敏料想得差不多。周知春从世界说到国家，说社会大环境不好，说年轻人就业难，说小孩子沉迷手机……周敏坚持到收碗。洗完锅碗瓢盆立马撤退。 2点36分，周敏在咖啡馆拍了一张自拍发到群里。 朕出宫了：坐等今日红包。 清如许：啧，我也想给你，可是我还有一刻钟就到了。 闵闵：啊啊啊……这么拼？还不到三点，你们为啥这么早到？ 朕出宫了：西玲呢？ 西岭雪：刚给包子换好衣服。我们马上出发。 朕出宫了：红包难赚哦！ 2点51分，许如清准时到达。 “刘师傅点很准啊！”周敏给许如清倒了一杯柠檬水。 “不是刘天明！”许如清摘下墨镜，“他陪她妈去了。上午她妈突然来了，话里话外都是催生。烦人！” “巧了，上午家里也来了亲戚。倒是没有催婚，只是委婉地说有几个不错的男生，让我多认识新朋友。”周敏看着窗外等车的情侣，“我当时说已经有朋友介绍了，有在约见面。要不你也试试，就说有在努力制造了？”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许如清看到男生给女生打伞遮阳，“如果没有这个女生，你说那个男生会不会打伞？”周敏摇头。 “我一直知道自己不喜欢小孩，也不打算要小孩。这是我心里的钉子，但不是刘天明的。刘天明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不要，只是说随我高兴。”许如清扫桌上的二维码，点了一杯手冲咖啡和两份抹茶蛋糕，“如果他想要小孩，那就不好办了。” 蛋糕都是现成的，服务生把蛋糕分别放到周敏和许如清面前。“今天先暂停养生！也别想装修费！请你吃。”许如清用勺子刮着蛋糕表面的抹茶粉，“你说我是离呢还是离呢？”周敏刚拿起勺子想吃一口，瞬间愣住。 “你这蛋糕还让不让人吃？！佛曰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施主要珍惜眼前的缘分！”周敏知道许如清能问出这话，肯定已经思虑很久。她是认真的。如果眼下刘天明不能说服他的家人，平衡好双方关系，那么分开是迟早的事。 “善人结善缘。老衲看施主福缘深厚，经得住苦修得了心。尽管偶逢崎岖，偶遇荆棘，但心神定总能遇贵人。阿弥陀佛！施主定能逢凶化吉。”周敏把手腕的手串挂在拇指上，行单手合十礼。 “啧，那借您吉言！”许如清把周敏面前的蛋糕拉回去，“师傅，这里面有鸡蛋，我给您换个素的！” “呵，佛心之辽阔胜过旷野，包含宇宙万物，小小鸡蛋算什么？”周敏把抹茶蛋糕拿回来，狠狠地吃了一大口。 “真有你的！”许如清把刮下的抹茶粉放到咖啡里，端起来喝了一口。 “您这么财大气粗的人，和店员要一点抹茶粉行么？”周敏看了摇头，“白瞎了手冲。” “如果和服务员说加抹茶粉，她会觉得我不懂她的手冲甚至是侮辱她；如果单要一小碟抹茶粉，她极有可能自作主张在蛋糕上额外多加抹茶粉；如果她碰巧看见我用蛋糕上的抹茶粉调手冲，最多觉得我品味奇葩，也有可能觉得我是个好奇宝宝……再说了，她不一定会看到。”许如清又喝了一口，“给生活加点绿，果然万物都清新起来。” “真的是……想好多！你还是少吃点！”周敏想起之前看到的一句话：人之所以生病，多数是因为吃多了！ 周敏看向窗外，闵蓉蓉在刘达的搀扶下正走过来。 “皇后娘娘，今天来早了！”许如清指了指手机，距离三点一刻还有五分钟，“看来今天周敏是抢不到红包了！” 刘达打个照面后知趣地撤退了。 “西玲呢？”闵蓉蓉坐下，扫码，点蛋糕，一气呵成。除去上次意外事件，梁西玲最迟到达记录是3点14分，最早到达记录是3点02分。 “来，玩100块钱的，猜时间！我猜3点13分。”许如清拿出一张红票子，用水牌压着，“给你致富的机会，你要把握住啊！” 周敏抽了一张纸巾，对折撕开，在其中一半上写下100和迟到。 “不好意思，现金不够！蓉蓉，参与下么？”说着举起另一半纸巾。 闵蓉蓉点头说写三点一刻，她身上除了手机啥也没有。 三点一刻，梁西玲没有出现。 闵蓉蓉想着梁西玲带着包子肯定早到不了，但她不是轻易会迟到的人。周敏想着梁西玲带着包子，就算她不想迟到，可孩子这个未知数谁知道呢？ 周敏取走水牌下的红票子，转头问闵蓉蓉：“微信还是支付宝？” 三点半，梁西玲依然没有出现。周敏有不好的预感。打梁西玲的电话，第一次忙线，第二次被挂断。 周敏找出林绘佳的电话，响了很久终于被接听。“佳佳，你和你表姐在一起么？” “周敏姐，表姐在楼上，舅妈家。我和包子在一起。”林绘佳捂着电话小声说，“表姐夫的妈妈来了，在楼上闹。表姐刚上楼一会儿。表姐夫还没到。” “好，我知道了。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周敏挂断电话，“西玲来不了了。马利群他妈在方女士家闹腾。” “这个世界公平又不公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真的，可有的家里还有很多刺、钉子，甚至刀子！”许如清看着杯子里的咖啡，明明闻起来那么香，喝起来却苦得很。 第39章 决裂也是一种保护 “哎哟，老天爷哟！怎么有这么狠心的媳妇哟！哎哟，老天爷哟！怎么有这么没良心的人哟！哎哟，老天爷哟……” 梁西玲在楼道里已经听见了前婆婆的哭喊声。她不知道马利群是怎么和他妈说的，也不知道前婆婆跑到她娘家来是想闹什么。梁西玲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来回来还是那句老天爷听了都要摇头的话。她深呼吸三次，手停在门上5秒钟才敲下去。 刚敲一下，门立刻就开了。开门的是一脑袋问号和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梁北珵。他给了梁西玲一个眼神：老妈很生气。 前婆婆坐在茶几前的地板上，方爱华坐在茶几后的沙发上，梁海山坐在餐桌边——原本是和方爱华坐在一起劝说前亲家的，可是对方突然就坐到地上撒泼，他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在梁西玲敲门之前，梁北珵就拿着手机站在玄关边戒备。 看到梁西玲进门，地上的老太太声音更大了。 方爱华正无处释放满腔的怒火，立马站起来指着梁西玲的鼻子：“你看看你嫁的什么人家？一进门就闹，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要是住在以前的平房，房顶都要被他们家掀了！现在房子隔音再好，也挡不住她这高音炮！他们家不怕丢人现眼，我听着臊得慌。” 地上的老太太再蠢也听出来是在骂自己，可一时半会也插不上话，而且方爱华全程都是看着梁西玲说的。 “你丢得起这个人，我丢不起！当初怎么和你说的，穷山恶水出来的不一定都是刁民，但出刁民的概率高啊！好，我说的反正你也不听，嫁了就算了，如今又离婚，离了也算了，还闹到家里来……你让以后街坊邻居怎么说我们家？真是笑话！” 话里话外，是在说梁西玲不听劝，选错了人，丢了家人脸面，但更多的是在骂对方。梁西玲当然知道，可是她能说什么呢？再不讲理也是前婆婆，而且在离婚这件事上，马利群很痛快地同意了协议内容并签了字，不看僧面看佛面。 梁西玲索性把包一丢，也坐在了地上。“是，我是嫁得不好离婚了！不管以前好不好，就离婚这个结果来看，你是对的。你什么时候不是对的呢？全家人，哪个不是一样？只要不听你的都是错！从小到大，在你眼里，我有做对过么？你夸过我么？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没有一件事是好的。没有一个人在你眼里是好的。” 梁北珵试图把梁西玲拉起来，让她别再说了。梁西玲甩开手接着说：“你是宇宙的中心，大家都要考虑你说的，照顾你的感受！你又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呢？我离婚了，我不难过么？你问过一句么？” “你咎由自取！活该！”方爱华气得发抖。梁西玲本来是想顺着方爱华的话演个戏，不小心就说过了。可能憋了太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机会真正和方爱华平等沟通——作为子女，似乎很难和父母平等沟通，父母永远觉得孩子多大都是孩子，父母都是为了孩子好，父母不会坑害自己的孩子，所以孩子应该听父母的。 眼泪滴到手背上的时候，梁西玲有点莫名，她抬手摸了摸眼睛，怎么就哭了？ 梁北珵蹲在梁西玲身边，他是最能理解梁西玲的人，只不过相较于梁西玲，他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梁海山坐在餐桌边叹气。 “你是对的，我活该！从今以后，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也这么大了，总不能事事都靠父母。虽然也没有怎么依靠过！”梁西玲站起来，捡起包，拍了拍梁北珵的肩膀，“别学我，做什么错什么！这个家交给你了！” 地上的老太太愣住了，她是来找方爱华说理的，希望能通过父母的压力让梁西玲把钱吐出来，结果怎么闹得断绝关系了？老太太赶忙站起来。 梁西玲开门，马利群站在门外——在梁西玲说“你又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的感受”时，他就到了，他觉得自己挺混蛋，明明知道方爱华瞧不上自己也总是打压梁西玲，但从来没有努力给梁西玲给自己挣过面子，除了一年三节登门送礼，日常能不往来就不往来，很多时候都是梁西玲带着包子回娘家。 包子虽然小但很会看大人脸色，她有一次问马利群：“爸爸，你觉得妈妈做的菜好吃么？为什么外婆说妈妈做得菜不好吃？明明就很好吃啊！外婆是不是不喜欢妈妈？” 老太太没想到马利群会来，作为儿子奴，她拿这个儿子一点办法也没有——一辈子生了四个孩子，头两胎都是女儿，好不容易老三是个儿子，可惜不到一岁就夭折了，第四个生出来是儿子，全家人都当宝贝一样，生怕磕了碰了……梁西玲从马利群身边走过。马利群想安慰她可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进屋先进去解决他妈和前岳母的事。 “爸，妈，对不起！”马利群鞠了一躬。 “别叫我妈，当不起。你妈在那儿呢！你们赶紧走！”说完方爱华走向卧室，梁北珵紧跟其后。 梁西玲说的是大实话，可大实话最伤人。虽然梁北珵和梁西玲一样反对方爱华的霸道掌控，可那是他亲妈，他只能哄着。眼下，也只有他能哄着。 马利群还想对梁海山说点什么，梁海山挥了挥手：“先回去！照顾好你妈妈！” 千万别再来闹了！无论是吵架还是打架，梁海山都不行。从小到大他都是温吞性子，基本没有和人红过脸，即使当年方爱华说他有外遇要离婚，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没有。很多人说他和方爱华是互补，正合适。可只有梁海山知道这样互补下的两个人都不快乐。 为什么不快乐还在一起这么多年？为什么明明离婚了又复婚？离婚后的梁海山，被单位的大姐和邻居大妈介绍过几个对象，但他都心如止水。不是还惦记方爱华，只是他觉得一个人挺好。 如果不是梁西玲骨折，以及她在骨折后很长一段时间郁郁寡欢，梁海山估计不会提出复婚。出于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即使没有办法给梁西玲一个幸福的家庭，起码也是一个尽可能完整的家庭。 事实上，在方爱华发现怀了梁北珵后，尽管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巴的，但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氛围平静且温馨——方爱华还是爱叨叨叨，管天管地，梁海山就笑眯眯地听着；方爱华晚上十点多说想吃烤红薯，梁海山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给她找；方爱华批评梁西玲为什么只考98分没有考满分，梁海山就顺着她一起说：“别以为98分就可以骄傲了，这次算了，给你两分的进步空间，下次争取满分！”转头悄悄给梁西玲塞棒棒糖，夸她好样的。 马利群把她妈带下楼的时候，梁西玲和包子她们已经离开。 梁西玲走进电梯前还在默默流泪，但当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她呼出一大口气把眼泪收住了。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是她放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完了，也就释然了。 母女一场，能走下去就走下去，走不下去除了义务责任外也可以不见面。就像夫妻离婚一样，分开未尝不是对彼此的成全和保护。 梁西玲打开微信，给周敏她们发消息。 西岭雪：对不起！马利群他妈来我妈家闹了。 西岭雪：没和前婆婆吵架，和我妈吵了一架。 西岭雪：我和我妈，算是断绝关系了。 朕出宫了：暂时休战，减少互相伤害。 清如许：以后都不用互相伤害了。 闵闵：抱抱jpg 你还好么？ 还好么？梁西玲说不上来，心里好像什么东西落下了，可同时又产生了一些酸酸的东西，让她不自觉地想流眼泪。梁西玲再次深呼吸。 包子在不远处的健身活动区和林绘佳玩跷跷板，看见梁西玲拼命挥手叫“妈妈”。 梁西玲抬头找包子，就看见包子朝她跑过来。 “包子！小心！”包子跑向梁西玲的同时，一辆电动车迅速转弯直冲过来。 第40章 遗传 去医院的路上，包子一直哭。梁西玲给包子检查的时候，她一直喊疼，可外伤只有掌根擦破了一小片。梁西玲怀疑可能有轻微骨折。 骑电动车的是一个小伙子，此刻戴着头盔坐在副驾驶。虽然刹车及时，但因为车速太快，还是把包子带倒了。 “对不起啊！因为有事所以开快了一点。” “小区里面，少不了散步的老人和下楼玩的小孩子。不管什么急事，都不应该。”梁西玲打电话给周敏，“包子被电动车带着摔了一跤，我们现在去医院。” 咖啡馆里，周敏她们还在等着没有散，听到包子受伤了立马动身去医院。 挂号、问诊、拍片、看诊……梁西玲抱着包子等待医生看片。 碍于医生的威慑力，包子没敢继续哭。肇事小伙儿站在梁西玲身后，林绘佳站在肇事小伙儿身后。 “腕骨有轻微骨裂，问题不大。小孩子虽然有时候看着脆弱，但是自身修复能力也好。先用石膏固定，两周后来复查。”医生写完单子，摸了摸包子的头说：“小妹妹很勇敢！一会儿医生会给你固定左手手腕，固定好后，暂时给你的左手放个假不要使用。在家要听妈妈的话，好么？”包子点头。 周敏和许如清到的时候，包子的手已经打好石膏挂在胸前。 “没事了。”没有等到周敏问，梁西玲先开口。她说的是包子，也是自己。 “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左手也骨折过。”梁西玲摸着包子的头，“外婆给妈妈炖了猪蹄，还有好多好吃的，吃完就好了。” “真的么？”包子眼睛亮亮的。原来受伤了也没有关系，会有好多好吃的，吃完好吃的伤就会好。这两件事她第一次知道，她觉得有点神奇。 “真的。”梁西玲坚定地看着包子，“等那个叔叔包扎好后，我们就回家吃好吃的。” “肇事者？”周敏问，“严重么？” 梁西玲摇头，“手臂擦破。佳佳陪他去处理伤口了。” “报警了么？”许如清看到打石膏的包子，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和妈妈——此时此刻离了婚，且和娘家关系尴尬的梁西玲就好像她妈妈一样，无依无靠，哪里来的余力照顾好孩子——虽然孩子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因为年幼所以无能为力，可不就是父母的负累么？ “还没来得及。那个男孩子看起来挺老实，应该也是小区的住户。” 梁西玲被许如清拉到角落。 “你还要上班，包子这个样子也无法再上暑托班。你怎么打算？” 许如清说完，梁西玲叹了一口气道：“我先请几天假。等情况好一点，看佳佳或小北能不能帮忙照看。不行再想办法。” “你和马利群说了么？”许如清的手机响，她看了一眼按了静音。 梁西玲摇头。他不需要知道。知道了也没什么用。过去六年时间，不管是包子生病还是幼儿园活动，需要他的时候，他几乎都无法出现，现在更不需要出现。 是马利群不爱女儿么？似乎也不是，有时候需要接送他也会去，在家的时候也能陪着玩，偶尔周末空闲也愿意带着出去。但，仅限于此。 在梁西玲看来，马利群自己还是一个没有完全长大的孩子，能承担的有限。 “呐，你再看看。等你手好了，它就能飞咯！”周敏在包子的石膏上画了一只侧面飞舞的蝴蝶。包子一开始猜是花，等周敏画上触角，又猜是小飞虫。总之和漂亮的蝴蝶没啥关系。 “啧，你不会画的是蝴蝶？”许如清的嘲笑很明显。 “周敏姐，如清姐！”林绘佳身后跟着一个穿宽大t恤的男生，右前臂中段被包扎了一圈。 “身份证带了么？”许如清问男生。 男生听话地掏出身份证。许如清接过给梁西玲，梁西玲看了一眼递给周敏。贺元丰，26岁，本地人，住址是方女士同小区。 许如清拉着梁西玲，示意贺元丰跟着她们走。 “有工作么？”许如清双手抱胸，一副不大耐烦的高冷样子。 “有。”尽管身高179，但气势上已经被姐姐们碾压。 “什么工作？”许如清皱眉，对问一句答一句表示不满。 “抄水表。兼职画画。”贺元丰每次说自己抄水表，别人都以为他在讲笑。 “贺元丰，这个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许如清打开手机录音。 “对不起！我确实不是故意的。医药费我全部承担。”贺元丰想不到更多。 “我们都要上班，家里也没有其他人能照看小孩。本来小朋友在上暑托班，现在这个样子也上不了。要么妈妈请假照看，要么花钱找人照看，但你应该也知道找一个放心的人并不容易。”许如清陈述事实，除了误工费，她想不到还能帮梁西玲再争取点什么。即使梁西玲现在还没有到缺钱的地步，但养神兽毕竟费钱。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照看。”贺元丰自告奋勇，“如果你们放心的话。” 这个回答属实超出了许如清和梁西玲的预料。当然，她们不可能找他帮忙。 “你觉得我们会放心么？”梁西玲反问。 “应该，不会。”贺元丰弱弱地说，“那你们看怎么办？” “你刚才也在，目前需要打石膏两周，两周后再复查。目前我至少需要请假两周。你加下我的微信，我会把工资单发给你，你折算两周的误工费给我。”梁西玲叹了一口气，“营养品那些就不用了。复查的时候你一起来，我们再商量。” “好。”贺元丰一口答应，“那身份证能还我么？” “等复查确认没事后再还给你。”梁西玲向周敏招手，示意她们回家。 身份证拍好照后，周敏点了一个外卖猪蹄，估摸着到梁西玲家正好能吃上。 回去的路上，许如清一直没说话。虽然今时不同往日，她有工作有能力有存款，但如果今天换做她是梁西玲，孩子受伤，除了她自己无人可代为照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像刚才一样冷静自持。 “晚饭想吃什么？”周敏揽着包子，语气温柔，“今天是伤病员，得补一补。” “想吃炸鸡！还有番茄炒蛋！”包子转过头看梁西玲。梁西玲没有说好，也没有表示反对。 “妈妈，想吃什么？” 梁西玲把包子脖子上的碎发理到后面回答道：“都可以。” “清清姨想吃什么？”包子把许如清从假设的悲惨中救出来。 许如清回头看到的是一个甜甜的小苹果。她想真到那个时候，也许说不定可能又不一样。 “和包子想吃的一样。”许如清点了一份炸鸡，又点了一整只蒸鸡、两份粥和两个凉拌菜。点完，又追加了3罐啤酒。 “干妈，骨折会遗传么？”包子一脸疑惑地问周敏。 “当然不会，为什么这么问啊？”周敏不知道包子的小脑袋瓜里装着什么。 “妈妈说她小时候左手也骨折过。今天我左手也骨折。这算不算遗传？”包子听奶奶说过遗传，说她会弹琴唱歌是遗传了爸爸的好基因——马利群唱歌还行，ktv麦霸。 “不算。举个例子，你的眼睛像妈妈，你的鼻子像爸爸，这是遗传。”包子似懂非懂地 “哦”了一声。 ———— “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周游抱着锅包肉，玩它的耳朵，“所以，是查不出来原因么？” “目前查出来的只说是基因问题。”陈居安交叠着手，“你什么时候会见到周敏？” “是遗传么？”周游没有直接回答陈居安的问题。 “不知道，我爸妈没有。我问过我姥姥，姥爷是生病走的，可是那个时候也查不到这些。我爸家没有。”陈居安继续上一个问题，“你帮我打听一下。” “那你以后要孩子么？”周游继续跳过。 “不知道。”陈居安拿出狗零食，锅包肉立马从周游怀里跳下来，“我看见周敏身边那个男的了。” “哦，怎么了？”周游翘起二郎腿，“你都见到了，还要我打听什么？” “探探周敏的口风。”陈居安给周游加茶水。 “我像那么八卦的人么？”周游放下二郎腿喝茶。 刚泡的茶十分烫嘴。周游忍不住“呸呸呸！” 第41章 忍不住了 门铃响。许如清开门。 “您的外卖！麻烦五星好评！谢谢！”许如清打开袋子粗略看了一眼，目测少了一份凉菜。 “少了一份凉菜。”许如清把单子撕下来给外卖员，把袋子里的餐食一一摆在玄关上，确实少了一盒。 外卖员着急送下一单说：“我现在回去取来不及，您看我补给您可以么？” “不用，我找商家！你帮我拍个照，做个证就行。”许如清拍完照，发给商家。 “为什么外卖小哥要自己补钱？怕差评？”周敏端着西红柿炒蛋从厨房出来，这是她最拿手的菜，不是之一。许如清点头。 “这年头跑外卖也挺不容易的。”周敏说完问梁西玲，“你是想优雅一点，还是想慵懒一点？” “慵懒。不洗碗。”梁西玲把包子的头发梳起来扎成丸子，“这年头有什么是容易的？！说什么外卖小哥月收入人均6000，可人一天要跑十几个小时。” 周敏看了一眼许如清。许如清心领神会地没有接话茬。 “哇，炸鸡！西红柿炒蛋！还有猪蹄！”包子蹦蹦跳跳，想要拍手而不能。 周敏和她击掌，“蹦跳或者跑步可能会震动到受伤的地方，让伤势变严重哦！要怎么办呢？” “要轻轻！不可以跑步、蹦蹦跳跳！”包子安抚地摸着打石膏的手臂，“要乖乖好起来。” “嗯是的！包子说得对！”周敏带包子去洗手，“走，我们洗手吃饭！” “你喝什么粥？”许如清打开粥盒问梁西玲、 “都可以。”梁西玲起身拿碗。 “甜的是红薯粥，咸的是皮蛋瘦肉粥。”许如清给自己盛了一碗红薯粥，再次问梁西玲。梁西玲选了咸的。 因为包子在，有些话不好说。一顿饭吃下来除了包子叽叽喳喳，三个大人各有各的心思。 梁西玲一边因为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说出来而觉得畅快，一边又因为那些话多少有点伤了方爱华的心而内疚。 许如清看着周敏喂包子吃东西，想起之前刘天明喂兜兜吃东西。对比自己，即使她愿意抱兜兜和包子，但从不会主动要求抱抱亲亲孩子，也不会主动和孩子玩。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她可以短暂帮忙照看，但没有办法像周敏现在这样。许如清想刘天明还是和她不一样。 周敏此刻觉得结婚生孩子也挺好，大玩伴可能不一定时刻都给力，小玩伴培养培养应该还不错。 周敏手机响。 “你们那边什么情况了？”闵蓉蓉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包子怎么样了？” 周敏把手机拿到包子面前，包子正在啃最后一块猪蹄，满嘴都是油。 “蓉蓉姨！我在吃猪蹄！你吃么？” 闵蓉蓉咽下口水说：“我不吃，包子吃。下次来蓉蓉姨家玩，给你做更好吃的。”闵蓉蓉明显酸葡萄了。 周敏拿手机对着桌子转了一圈，除了蒸鸡还剩下小半只，还有半盒红薯粥，其他基本都空了。 “你们真是太过分了！老是背着我吃吃喝喝。” “还有更过分的，冰箱里还有啤酒和冰淇淋。”周敏打了个嗝，“你还有什么要和她们说的么？” 周敏把手机递给梁西玲，梁西玲接过说：“我们这没啥事。你早点睡！” 梁西玲把手机递给许如清，许如清重复：“嫂子，您早点睡！”然后又小小声补充了一句，“我们一会儿准备喝点小酒！你要不要参与下？” 闵蓉蓉眼睛瞬间亮起来，随机又叹气：“我也想，可现在不行啊！” “你可以的。你帮我们点个下酒菜呗！也是一种参与！”许如清依旧小声。 周敏立马附和：“烤土豆片，烤茄子，烤牛油，烤鸡翅，凉拌海带丝，凉拌小皮蛋，水煮花生，其他的你看着办。谢谢，爱妃！” “哼！忍不了了！你们看我的拳头！”闵蓉蓉说完立马挂了电话。三个人笑作一团。 ———— 周敏把茶几往外移，又用抹布擦了一遍沙发到茶几的地面。许如清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和小番茄摆在茶几上。梁西玲从包子房间里出来，看着茶几上的东西，又从冷冻层拿了一大桶抹茶冰淇淋。三人刚坐下，门铃响。 周敏起身走到门边看猫眼。梁西玲站在她身后，以为是马利群。 “外卖。”外卖小哥又着急地敲了三下。 周敏开门，从外卖小哥手里接过一大袋子东西。还真是烤串。 “爱妃真好！” “嫂子真是人美心善！” “嗯，包子有这样的婆婆，我很放心！”梁西玲拍了张照片发群里。 西岭雪：替包子谢谢未来的婆婆！ 朕出宫了：怎么的呢？欺负我女儿没有生出来么？ 清如许：啧啧啧！ 闵闵：哎呀，亲家和干妈都一样，不要打架！哈哈哈哈哈哈哈~ 闵闵：你们少喝点！尤其是陛下！朕出宫了 朕出宫了：好滴，爱妃！ “走一个！”周敏端起冰淇淋桶！ “啧，你能不能讲究点？”许如清打开啤酒，“菜鸟不喝酒可以，能不能把冰淇淋挖出来吃呀？一会儿都化了！” “啧，你以后一定是个啰嗦的婆婆！”周敏起身拿碗，问梁西玲，“你要挖出来吃么？” “专门为你准备的。我不吃！”梁西玲也打开了一听啤酒。 “听见没？听见没？哼！”周敏拿了一个小碗，“西玲以后肯定是一个贴心的丈母娘！” “得了！你先找一个贴心的婆婆！”梁西玲和许如清碰杯，“别像我，既没有温柔可亲的妈，也没有明理豁达的婆婆。” “哎呀！冯女士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温柔了？你再看看我？像是温柔的么？不过开明包容的婆婆是很重要的！”周敏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到碗里，“可惜，闵女士这种好婆婆，可遇而不可求！” “现在有点后悔和我妈说了那些话。但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就是没忍住。”其实梁西玲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她一直想问方爱华她到底是不是亲生的？为什么总是看她不顺眼？既然看不顺为什么又要养她？当初离婚为什么不把她留给梁海山呢？又为什么要复婚？为什么要几十年如一日的在精神上折磨她？ “说都说了，别想了。你还有机会再找个好婆婆！”周敏举碗碰梁西玲的啤酒，“上天给了你第二次选择的机会，要好好把握！” “也不是非要有一个好婆婆！也可以选父母双亡的！”许如清说得风轻云淡，“是不是有点悲惨？那就选一个没有婆婆的！” 许如清说的后者是陈居安。梁西玲也想到了陈居安。熟悉的朋友都知道陈居安是单亲家庭，妈妈不在，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不在不得而知。 “陈居安不行。他回来了也不行。”梁西玲脱口而出。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周敏反应很快，捕捉到话里的问题。 周敏停下看向梁西玲。许如清也看向梁西玲。梁西玲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不知道。我只看见过背影。当然，当时并不能确认，以为只是长得像。”梁西玲还在想怎么辩解两句掩饰过去，结果许如清直接承认了。 “什么时候的事？”周敏转向许如清。 “捉奸那天，在地铁口看见的。”许如清看了一眼梁西玲。 “你说。”周敏表情严肃。梁西玲把去公司找她那天和点外卖的事都交代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周敏听完表现得很平静。许如清和梁西玲都有点意外。 “我说呢？最近老是看见长得像他的人，我还以为我眼花有病。” “你怎么打算？”梁西玲弱弱地问。 “你怎么打算？怎么弥补我？”周敏笑着问梁西玲。 梁西玲头皮发麻，她宁愿周敏生气或哭一场，甚至骂她都行。 “你说。我都行。”梁西玲改成跪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实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担心你因为他难受。” “我想吃西瓜，现在，此刻。”周敏起身，“你给我拿件衣服！身上粘粘的，我想洗个澡。” 第42章 超长生气弧 梁西玲打电话到熟悉的水果店点了一整个西瓜——特别备注了“对半切开，不要切块”，方便周敏挖着吃。 “她不会在里面哭？”梁西玲有点担心 “应该不会。可能在里面骂人！”许如清想用勺子挖西瓜，被梁西玲打开了手，“等她出来啊！你也是的，为啥要承认？” “不是你先说的么？”许如清一脸懵圈，“你说了我才说的。” “我是不小心嘛！我本来想找补，你就承认了！”梁西玲忍不住叹气。 “我都听到了！”周敏抱着手站在洗手间门口。 许如清起身想开溜，被周敏一把摁下。“今天谁也别想走！打个电话给你们家刘师傅报个平安！” “行！陪你喝酒！决战到天明！”许如清坐下，狠狠地挖了一勺西瓜，还是西瓜心。 “你们喝。我吃西瓜！”周敏坐下抱着一半西瓜，“刚才洗澡的时候琢磨了下。” 梁西玲和许如清竖着耳朵等下文。周敏只是抱着西瓜猛吃，完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琢磨出了什么？”许如清问。 “怎么打算？”梁西玲紧接着问。 “没琢磨出什么。没什么打算。既然别人不想露面，那我就当不知道。”周敏起身从冰箱拿冰淇淋，挖了五六七八勺放到西瓜里。 梁西玲看她这样有点头疼，好一个蓝颜祸水。 许如清看着觉得肚子疼，周敏明天铁定要窜稀。 “你们喝你们的！还有这么多烤串，别浪费了！”周敏吃一口西瓜，吃一口冰淇淋，吃一口烤牛油……一直循环到西瓜见底。 “你不用自责。作为母亲，方女士一定程度上会伤心，可这不是你的问题，至少不是你单方面的问题。你说开了，她可能才意识到有问题。如果她愿意调整或者收敛一些，大家都能自在一些。但这么多年，她活了这么大岁数，想要彻底改变基本不可能了。只要能稍微改变一点点就很好了。就像我爸，他永远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是为我好。可能非要等到哪一天我们正面开战，他可能才会稍微重视一点点，就一点点。”周敏起身，“我困了，先睡了。” 梁西玲点头说好。许如清有时候羡慕周敏的心性，看着像不懂得转弯的钢铁直男，其实不过是大孩子性格，简单直接，有时候勇敢无畏冒傻气，有时候没心没肺让人恨得牙痒痒。尽管如此，可如果要有啥正经事要帮忙，她一定是最靠谱的那个。多数时候都单纯快乐，这一点许如清和梁西玲都做不到。 ———— 5点12分，周敏噌噌噌地往厕所跑。 许如清抬头看了一眼又睡下去了。梁西玲压根没醒。 许如清再次醒来已经6点。周敏不在房间里。 为什么回来不联系？生气！ 为什么要偷偷出现在工作生活的周边区域？被梁西玲发现了也没有躲避，还假借梁西玲的名义送外卖？余情未了？呵，晚了！ 电话不会打么？她可是从大学开始一直没有换号！ 手断了不能写邮件么？生气！ 不好意思出现么？那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好生气！ 该不会是加入了什么神秘组织？不能和家人朋友联系的那种？还是他有什么大病所以不好意思说？还是怕成为负担不敢说？啊，什么毛病？！ 周敏一开始是在胡思乱想和生气，后来是因为蹲太久脚麻了一下子起不来。 许如清敲门问：“还能喘气么？” “生气，别理我！”周敏勉强站起来，扶着洗手池站在镜子前。眼睛有点肿，昨晚吃太多西瓜。当身体里积聚了过多的水分，就需要通过一些途径排解，不然身体就会水肿，譬如眼睛、大脸盘、小腿…… 周敏看着镜子，想通过眼睛排水，可是她虽然觉得委屈生气，但并不想哭。也许，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对于一些认定的事过分在意执着。 “你长大了！也该长大了！”周敏擦干净镜子，哈了一口气，用手指在上面写下“加油”！ 周敏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看见许如清在阳台打电话。 房间里，梁西玲换了个姿势还在睡。包子小朋友两只手高高举起，生怕压到自己的手。 周敏重新回到客厅，歪在沙发上发呆。 “活过来了？”许如清挂了电话，“一会刘天明会来送早餐，你要吃什么可以追加。”周敏摇头。 “这么严重？听见吃的都没能激起战斗力？”许如清倒了两杯水，坐到周敏旁边，“我今天请假了，上午都空，你要是想聊一聊随时奉陪。” “就是莫名有点生气。无法理解他的一些行为。”周敏叹气，“可是呢，他确实是这么个性格。很多事情不愿意主动说。盲猜一下，估计是还有什么没有处理完成的事，所以暂时不能出现。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所以似乎又没什么可生气的。啊……可是想起来还是生气。” “你这生气的反射弧好长啊！隔了一晚上才发作！”许如清歪向另一边，“你还喜欢他么？”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么？周敏自己也说不清楚。她觉得更像一件未完成的事，因为未完成所以心里一直记挂着。因为投入所以必然有感情牵绊，可是到底有多深的感情，是不是非他不可，她不确定。人都是会变的。不管陈居安有没有变，她知道自己是有变化的。 “喜欢。可和以前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说不上来。”周敏坐起来，“你现在和刘天明在一起的感觉，和结婚前谈恋爱的时候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热情会慢慢褪去，等再过几年爱情终将变成亲情。又或者，直接消失殆尽分崩离析。”许如清闭上眼睛。 “这么悲观？”周敏再次叹气，“因为孩子的事？” “嗯。”许如清睁开眼睛，“我打算找他谈谈。也许我以后会改变主意，但不是现在。我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互相勉强而导致各种不快乐。” “如果谈不拢，你舍得么？”周敏看着许如清。 “我没有想过会谈不拢。”许如清再次闭上眼睛，“至少现在都能谈。” “羡慕你的自信。”周敏直接躺下，“有一说一，刘师傅对你真的很好。” “嗯。我想再睡一会儿。”许如清定了一个三十分钟的闹钟。 “干妈！”包子用右手揉着眼睛。 “嘘！”周敏把包子带回主卧。包子爬到梁西玲身上，抱着她的头唧亲了一口。梁西玲醒了。 “手疼不疼！”梁西玲回抱包子，包子把左手举过头顶。 “昨天吃了猪蹄，已经不疼了。”包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是不是像你小时候一样，多吃猪蹄，多吃点好吃的，马上就能好了？” “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很快就能好。到下下周周末，我们再去医院让医生叔叔帮忙看一看。”如果换做以前，两个人会在床上哈痒痒打滚玩一会儿，现在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着。 周敏坐在飘窗上，窗外有自由的小鸟在歌唱，窗内有可爱的人在对话。生活如此美好，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 打开手机邮箱，周敏找到那个熟悉的邮件地址，发了一封邮件：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你最近好么？ 第43章 活该单身 和往常一样，陈居安在早饭后打开电脑。8点22分，弹出邮件提示，来自周敏。陈居安愣了一会儿，没有立即点击打开。他不知道周敏为什么突然给他发邮件，也无法想象邮件内容。 往好的方面想，也许是因为之前小区里他叫的那声“锅包肉”让她想起了他，往坏的方面想也有可能是一段“告别”的结束语。 陈居安把手放在鼠标上，闭上眼睛。数秒后睁开眼睛，看到没有主题的邮件页面只有一行字。像是久未谋面的老朋友发来的问候。 如果是别人他可能会回复“老样子”，又或是“还行”。可对方是周敏，陈居安很想说他不好，非常不好，他很想她，想见她，想和她说说话。 光标闪了许久，直到电脑自动黑屏切换到休眠模式。陈居安不知道要如何回复，也害怕她的追问。他既不能欺骗她，又不能立刻告诉她实情。 阳台上的栀子花开了，有风的时候，香气会弥漫整个屋子。陈居安每次看到栀子花就想到大学毕业季。他经历过两次，一次本科，一次硕士研究生。一次是自己，一次是和周敏一起。 时间太快，快到像被按了倍速按钮，快到有些过往变得模糊。明明所有都是亲身经历，但有些人有些事就像被谁偷走又或转移到别的地方，让人恍惚，让人疑惑，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人提起，才在心里若有似无地浮起：是么？有么？和周敏的过往，大部分陈居安都记得，但有时想起还是会忍不住自我疑问：是么？有么？也许，真的过去太久了。 锅包肉遛遛回来后在凉席上睡觉，睡着的样子文静乖巧，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陈居安在锅包肉面前坐了10分钟，才又重新坐回电脑前——点击“回复”，敲打键盘：安好。勿念。 上午例会，周敏时不时地低头看手机，她知道陈居安能看到邮件，她在等他的回复。她不知道他会如何回复，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复。 内心从没有消息提示的焦急到一收到邮件提示就忐忑，此刻散会后坐在办公室已开始颓然。不能被影响，不能被牵着走，不管陈居安回复什么，都要保持平静。周敏在环保纸上写下大大的“peace”。可等她收到陈居安的回复邮件后，她掀桌子的心都有了。 周敏把邮件内容截图发到美少女和辣妈群。 朕出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闵闵：哇塞！大神又出现了！ 清如许：你是高兴还是疯了？还是高兴地疯了？ 朕出宫了：我td可太高兴了！高兴地想掀桌子！ 朕出宫了：我要再理他，我是狗！ 闵闵：什么情况？ 清如许：年轻人，我劝你话不要说这么满。 清如许：也没什么情况，陈居安回来了。 闵闵：什么？？？ 西岭雪：确实回来了。 闵闵：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朕出宫了：你知道的不算晚，我是倒数第二个知道的！昨晚刚知道！ 西岭雪：对不起！今天吃西瓜么？ 清如许：来呀，出来发泄下！我陪你！ 朕出宫了：不了！我要好好工作天天赚钱！ ———— 意料之中，陈居安没有收到周敏的回复。尽管内心怕周敏追问，可是真的没有回复他又难受。 陈居安想找个人聊一聊，可是知道他们两人情况的除了一些老同学和周敏的闺蜜们，就只剩下周游。他本想打电话给梁西玲，问问周敏的近况，可也担心梁西玲的追问和讨伐。 “吃饭了么？”陈居安看着还在睡觉的锅包肉。 周游把手机拿开，确认了确实是陈居安，反问他：“大哥，这都几点了？你还没吃饭么？”陈居安看着墙上时钟已经快到2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你可不是会无缘无故问候别人吃没吃饭的人。说，什么事？”周游拿起桌上的笔转了起来，耐心地等着。 “周敏给我发邮件了。”陈居安身体后靠，整个人都陷进沙发里。 “她给你发电子喜帖了？”周游的脑回路让陈居安皱眉，随即又无奈地笑出声。 “还能笑，那估计不是了。她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老朋友的问候，问我最近怎么样？”陈居安说老朋友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有点酸楚。 “那不是挺好的么？”周游不知道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邮件联系。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发邮件了。”陈居安停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给我发邮件。”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周游放下手中的笔。 “我不知道。之前碰到过一次她身边的朋友。但是，她应该不会说。”梁西玲虽然没有明说，但陈居安能感觉到她的抵触，她也许觉得他会伤害周敏。 “哦……那是为什么呢？难道是相亲有了新进展，所以下定决心要和旧爱告别？”周游试图分析，“又或者她遇到了什么事，所以又想起你来？” “我不知道。”周游的第一个猜测，正是陈居安担心的点。 “那你回她了么？”周游好奇陈居安回的什么。 “回了。”陈居安仰头。 “回了什么？”周游追问。 “安好。勿念。”陈居安说完觉得自己是个傻叉，可是他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周游那边半天没说话，他“喂”了一声，就听见周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作为朋友送你八个字：你单身，你活该！”周游本来还想着帮忙探探周敏的口风，可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多余。 “六个字。”陈居安纠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拜拜！”周游挂断电话，开始同情周敏。都是可怜人啊！有的人是真可怜，有的人是又可怜又可嫌。 和周游聊完，陈居安并没有好受一些。无力感再次席卷，他抱起锅包肉，把脸贴在狗背上。柔软的毛发和比人体略高的体温，让陈居安感到些微的安慰。 他忽然想到他爸，本就是内敛的性格，自从陈居安妈妈离开后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学习上的事和叫陈居安吃饭，他爸在家基本不说话，即使过年走亲戚的热闹场景，他也是默默坐着听的那个。 陈居安以前从未想过他爸是否会渴望温暖的拥抱，是否会需要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嘘寒问暖，但此刻感觉孤寂的他，觉得这些很重要。 “爸，最近身体怎么样？”陈居安发了一条语音。 “都好，不用记挂我！你安心工作！”陈润很快发来回复消息。 “我也都好。维生素和氨糖软骨素你记得按时吃！”陈居安每次都会嘱咐同样的话，就像陈润嘱咐他要好好吃饭不要熬夜一样。 “周敏过几天会来开会，但有些事情我问她也不一定会回答。你们两这么磨磨唧唧的，比尔康和紫薇还烦人！”周游发完语音，把周敏的微信名片推给陈居安，“你好自为之！” 第44章 格局打开 原来使用的手机，陈居安一直保存着，偶尔会拿出来充电开机。重新登录，聊天记录和照片都还在，周敏的微信也在，只是他被拉黑后发出的消息无法送达。 页面上显示的最后两条消息是车祸前一天拍的风景照和一句电影台词：如果没有你，良城美景更与何人诉说？ 往下滑动，从前零零碎碎的聊天记录，刺激神经元。回忆翻江倒海，过往的片段断断续续在大脑里放映，有些清晰，有些夹杂着雪花点。如果可以时光倒回，陈居安一定会把大学的青葱岁月封存起来，一帧也不能少。除了妈妈在的日子，大学时光的陈居安最快乐。 看着周游推送的微信名片，id未变，头像换了。有些事已经和从前不同。 陈居安放下手机，他还需要一些时间，需要时间慢慢打开自己，需要时间让别人慢慢接受自己。 ———— 和乐美的碰头会，周敏没有出现。没有了周敏，杨芳心情大好，一如既往气场全开，大方得体又亲切可人。十几年的专业在线，加上前期周敏给到的方案创意，顺利过会进入下一阶段。 周游让助理小郭代为送客，转身给周敏打电话。 “本家人，今天怎么没来开会呀？” “忙着呢。有事说！”周敏刚做完一场活动，在整理复盘。 “这话说的，我们这也是工作啊！之前可是和张总说好的，你会参与进来！”周游半靠着办公桌，双膝微曲。 “你如果一开始叫我周经理呢，我会公事公办地和你说，一直在参与，公司也有按约定安排，一切都在积极筹备中。”周敏捏了捏鼻梁。 “哦……你是说你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和我说话？”周游悠闲地看着窗外。 “随你理解。”周敏重新拿起笔，在纸上标注三角形。 “好嘞。我自行揣摩下。”周游起身坐到沙发上，“你和你的相亲对象咋样了？” “和你有关系么？”周敏其实想说的是“关你屁事”。 “当然了，你是本家人，我们又是朋友，你刚才自己说的。”周游得逞地笑。 “真棒！阅读理解零零分！”周敏打开电脑里前一天的活动图片。 “零分就零分，为啥零零分？”周游不解。 “方便你造假啊，加个一就一百分了！”周敏发现活动餐点品类确实和预订的有一部分不同，好在甲方没注意也不在意。“你还有事么？没事我挂了。” “认真问，你和你们家林平进展怎么样了？”周游锲而不舍。 “你看上他了？要我帮你转达么？”周敏坚信只有魔法可以打败魔法。 “我就不能看上你么？”周游脱口而出。 “老子信了你的邪！”周敏已经不耐烦。 “你是对的，我们只能是纯洁的友情。我是真的想关心你啊，我的朋友。”周游接着打感情牌，“朋友，再多说一句，有时候呢，格局可以打开一点，无关性别，无关年龄，无关身高，无关背景，有些人你看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不错，值得交朋友，所以，我是真的真的作为朋友关心你啊！” “好的，朋友。我相信你！说完了么？”周敏深吸一口气。 “嗯，说完了。”周游又想起开会的事，“下……” 周敏在听到“说完了”就挂了电话，周游的“下次要来开会”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这让他很难受。他本想和张百科再强调下签约时的承诺和下一年的框架协议，可又担心会让周敏产生逆反心理，转而给周敏发了一条私信：下次要来开会哦！ 发完又觉得多余。哪怕他是甲方爸爸，以周敏的性格，她不想出现不会因为他的要求出现，除非张百科下达死命令。就这一点来说，周敏和陈居安十分登对，都是一言不合眼神就能掀桌子的硬茬。 周游迫不及待地希望他们俩复合。等他们复合，他就瓜子板凳候着，看他们俩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光是这么想一想，周游都觉得开心刺激。 挂了电话，周敏打电话和餐点供应商确认前一天活动餐品供应问题。原来是杨芳当天也有一场活动需要供应点心，其中有三款中式点心和周敏的一样，可是供应商材料短缺一直没有进到货。因为杨芳那边是后来追加的，供应商打电话和杨芳协调，结果杨经理大手一挥说以她优先，她会和周敏协商。 忍一时风吹雨打，退一步蹬鼻子上脸。周敏都能想象到，如果她此刻去找杨芳理论，杨芳会以一句“哎呀，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让她哑火。 格局打开，不在一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敏用力捏着手里的笔，没有断，手很疼。 临近下班，许如清来电。“晚上出来吃饭，我请！” 周敏看了下桌子上的报价单和流程表，想说去不了，紧接着听到许如清说“在巴黎小厨”，人均消费超六百块且需要提前两周预订，周敏立马答应“准时到，不见不散”。 很久没有在晚高峰下过班的周敏，看到人潮汹涌的地铁，忍不住拍照发朋友圈：地下铁飞！ 周游立马点赞并回复：这么早下班？工作不饱和啊！周敏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见。 梁西玲和包子比周敏早到一刻钟。等周敏到的时候，已经点完菜。 “啊？我还有机会么？周敏感觉错过了10个亿。许如清摇头。 “你喜欢的应该都点到了。”梁西玲给周敏倒水。 “还是玲妃贴心！”周敏从包里拿出一只草莓棒棒糖悄悄塞给包子，梁西玲看见了没说话。 “今天是有什么大喜事儿啊？”周敏转向许如清。 “没啥事。刘天明预订的，他临时有事来不了，就只好便宜你们咯！”许如清喝了一口冰咖啡，“这和你冲得差不多！”梁西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确实差不多。 “啧，不可能！怎么可能差不多？这里贵十倍。起码价格差很多。”周敏喝的果汁。 “二十倍。”许如清纠正。 “啧！下次有大餐，不管刘师傅在不在，都可以叫我。我不介意做电灯泡。”周敏吸了一大口果汁。 “你是不是以为你长得美，所以就可以想得美？”许如清笑着看向周敏。 “我长得美么？”周敏自动忽略后半句。 “笑起来的时候还可以。其他时候就那样！”许如清保持微笑，“别人说什么你都认真的话……你就输了！” “我有么？”周敏肚子开始咕咕叫。 “没有么？”梁西玲也加入其中。 “好，有时候有点。”周敏突然想起周游八卦她相亲的事，转而问许如清。 “这个世界上，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洁的友情？他这么关心你相亲的进展，要么是看上你，要么是看上林平。”服务员上菜，许如清稍微停顿了下，“那些所谓纯洁的男女关系，不过是其中一方的歹念还没有被发现，毕竟谁也不会把‘我想睡你’写在脸上。” “嗯哼！嗯哼！”梁西玲示意许如清说话注意点。 包子看着面前的烟熏三文鱼和黑松露薯条跃跃欲试。 “rry！”许如清继续，“所以啊，格局打开，他说什么不重要，看他的行动。不是有一句歌词说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么？虽然恋人未满，但也不是单纯的朋友？” 周敏今天第二次听别人说格局打开。她的直觉，周游并不是喜欢她，虽然他的关心有点过度。 “话说回来，你和林平怎么样了？”梁西玲给包子切了一小块三文鱼。 “没怎样。”周敏思考了下，“没什么感觉。在我来说算是合拍的朋友，真的纯洁的朋友那种。” “合拍已经很好很好了。”梁西玲吃了一口蔬菜沙拉，“爱情很好，可惜爱情会消亡。婚姻不止是爱情，三观和步调一致，才能走得更远。所以就婚姻来说，需要看远一点。所以，格局打开，婚姻有爱情固然很好，但如果没有那么爱，不妨选一个合拍能一直走下去的伙伴。” 格局打开，第三次。周敏开始怀疑大家是不是背着她偷偷去上了什么成功学课程，为什么每个人都变得无比包容，看得无比远，只有她停在原地只顾眼前。 包子不喜欢三文鱼，更喜欢薯条，不喜欢法式经典酥皮安格斯牛肉清汤，更喜欢牛肝菌南瓜汤，不喜欢惠灵顿牛排，更喜欢配羊肚菌的烤鸡…… 当下的喜欢和不喜欢，是个人口味问题，无关价格和其他。如果明天之后再也吃不到烤鸡，为了杜绝对烤鸡的念想即使今天有烤鸡也放弃么？如果因为牛排比烤鸡更健康营养，即使没那么喜欢吃牛排，也要忍受着一直吃下去么？ 包子小朋友做不到，周敏大朋友也不愿意做。 甜品上桌，周敏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此刻，微甜。 “对了，还有一种可能。”许如清划开外皮，里面的巧克力酱心流淌出来，“他是在帮别人打听。” 第45章 是另一个开始么 不管周游是不是认识陈居安，又是不是陈居安派来的，周敏都不想再理会。就她对陈居安的了解，他不愿意主动说的事，再三再三地问也就只能吐出个一句话梗概，而原本他肚子里的事情可能是一本二十万字的小说。 既然陈居安不愿意露面，也不愿意主动和她说，那就等到他主动愿意说，至于到时候她还有没有心情听那就是她的事了。周敏想，最好憋死陈居安。 因为有了陈居安的消息，周敏最近睡得踏实了许多。最坏的时候，周敏想过陈居安是不是死在了外面。如今知道他活着且就在同一个城市，还曾出现在她方圆百米内，她突然没有那么在意他的失踪，毕竟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活着总会相遇。 同时，因为不知道陈居安什么时候会出现，周敏近来格外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连周知春都察觉到她不一样，问冯燕，冯燕说：“什么情况啊？你女儿你不知道？一阵儿一阵儿的。有没有，等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林平连着约了周敏两次，周敏因为手头的工作都拒绝了，用许如清教她的方法，明确告知拒绝的原因，也留有余地告知林平等她忙过这一阵子再一起吃饭。 除此之外，周敏稍微空下来会见缝插针地闲聊几句，譬如问林平车学得怎么样了，或者吐槽最近装修遇到的bug。林平的回复一如既往的积极又直接。 站在朋友的角度，周敏觉得挺好的，可是按照许如清教给她的聊天方式，总是要拿捏着不能太直接的那个劲儿，让周敏感觉心累。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始。 在男女情感交流问题处理上，周敏确实没有许如清在行。 只用了一个小时，刘天明就答应了许如清的三年计划，并承诺他妈妈那边他会沟通好，绝不会再出现上次上门找茬的情况。 许如清是如何做到的？ 许如清首先表达了自己现阶段的感受，简单幸福，因为童年的境遇，她从未对婚姻有所憧憬，但目前她很快乐，也很珍惜；其次，关于孕育和养育一个孩子，对现在的许如清来说很困难，尽管内心的创伤没有可见的疤痕，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可能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治愈，但也许他愿意和她一起努力，这个时间会缩短也说不定；再次，许如清说她知道刘天明喜欢孩子，也知道他对她的迁就，所以她愿意为了他试一试，她想给自己定一个期限，如果三年后他们双方都觉得可以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加入，那么就顺其自然，如果期限到了，许如清还是没有做好准备，那么刘天明可以重新选择，她也会心甘情愿退出他的生活。 当时的刘天明，当然不允许许如清说什么退出的傻话。 严格说起来，刘天明确实算不上丁克，但他对孩子没有执念。他一向看重缘分，合则来不合则去，该来的总会来，属于他的也不会轻易离去，所以至少目前来说，他觉得孩子可有可无，但许如清一定不能没有。 来自父母的压力刘天明一直知道，可是短时间内没有办法说服传统观念的父母，他们一直指望着退休后能含饴弄孙，如果说不生他们根本无法接受，所以刘天明一直是拖延战术。因为许如清给的期限，这一次的拖延他更有底气。 话说开了，两人都如释重负。卸下了这一段时间的包袱，许如清决定给刘天明补上大理的乳扇。回到最开始的地方，从零开始，从心开始。 清如许：朋友们，我要消失一段时间，不要想我。 闵闵：你要闭关修炼啊？ 西岭雪：要去哪里浪？ 清如许：回到爱最开始的地方……澄净的洱海边，小船，蓝天，我和他。 朕出宫了：咦……恋爱的酸臭味。 清如许：你吃不吃乳扇？ 朕出宫了：咦……这令人上头的美好爱情！要烤乳扇、饵块、鲜花饼，还有其他你吃了觉得好吃的。 闵闵：咦……这令人上头的美好爱情！要烤乳扇、饵块、鲜花饼，还有其他你吃了觉得好吃的，以及本市没有的好吃的。 西岭雪：咦……这令人上头的美好爱情！要烤乳扇、饵块、鲜花饼，还有其他你吃了觉得好吃的，以及本市没有的好吃的和特色手工艺品。 清如许：没问题。（我是刘天明） 朕出宫了：刘师傅顶呱呱！永远支持刘师傅！ 清如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感谢支持！ 清如许：啧，你的骨气呢？ 朕出宫了：换吃的了。 放下手机，梁西玲由衷地为许如清感到开心。她知道许如清心里的苦，虽然她面上看着犀利坚强，但内心敏感脆弱，一旦感受到对方的敌意或拒绝，她会第一时间出击或先于对方退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受伤害。 周敏曾说许如清像一面镜子，如果镜子外面的人释放善意，她会比对方释放更多的善意，如果镜子外面的人心存恶意，她又会先于对方表达恶意让对方知难而退。好在刘天明一直一直在耐心地传输爱与快乐，所以许如清这几年肉眼可见地温和了许多。 梁西玲手机响，马利群来电：“我在楼下。” “我马上下来。”梁西玲还没有对包子说离婚的事，她暂时还没有想到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办法，只说了马利群被派去外地工作，休息的时候才能回来看她。 包子觉得无所谓，爸爸在家陪她的时间本来就少，相对于爸爸而言，她更依赖妈妈。 “我妈那边已经说好了。下午刚送她回家。”马利群接着解释，“她前几天突然就来了，我也不知道她会不打招呼就到家里来，结果发现钥匙开不了门，又到单位找我。我怕她闹，就把离婚的事儿和她说了。” 梁西玲觉得好笑，以他妈的性格，说了就不会闹么？ “我没有想到她会闹到咱妈面前。这个事情是我没处理好。这几天已经和她说好了，你放心，在你搬家前，她都不会再来。”马利群把手里的玩具和零食礼包递给梁西玲。 梁西玲没有接，抱着手看着马利群说：“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房子已经找好了，我会尽快搬出去，快的话一个多月，慢的话两个月左右。” “我不是这个意思。”马利群收回手，“上次在咱妈家楼下远远地看见包子，好像又长高了。” “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我和他说的是你被派去外地工作，休假就会回来看她。你想来看她的话，提前打电话。你是她的爸爸，你有这个权利。”梁西玲电话响，显示未知号码。梁西玲挂断。电话再次响，她不耐烦地接起：“哪位？” “您好，我是贺元丰！明天想去看看小朋友，方便么？”贺元丰刚从超市买完东西出来。 “不用了。”梁西玲直接拒绝，“还有其他事么？” “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我给小朋友买了一些牛奶和补钙的食物。这些我也用不上。明天什么时间方便呢？”贺元丰坚持要去。 “10点。”梁西玲说完挂断电话，看向马利群，“你还有事么？” “没什么事。你最近怎么样？”马利群看梁西玲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立马接着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有任何事都可以联系我，我不仅是包子的爸爸，也是你的亲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我的想法不会变。” “我没什么事。下个月找个假期，你带包子出去玩。到时候你自己给她。”梁西玲放下手，“我们之间是真的结束了。希望我们两人以及我们背后的大家庭都不要再有牵连纠缠。唯一不会改变的，是我们作为包子的父母的责任。” “好。”马利群内心仅剩的一点点小火苗也熄灭了。 梁西玲上楼后，马利群在楼下又站了10分钟。 直到这一刻，马利群才意识到他真的失去了梁西玲和原本令人羡慕的小家。 第46章 眼熟 包子已经睡着，一手举高高，一手抱着小兔子。梁西玲悄悄地带上儿童房的房门。 “佳佳，你明天有空么？”梁西玲晚饭时收到单位领导的消息，让她明天下午去协助处理点事情。 “好，那中午到家里吃饭！” 都说国有企业适合养老，刚到出版社头几年梁西玲还不觉得，虽然很少加班，可事情杂且零碎，十分耗时间，每天都像在修炼。这几年纸书大不如前，尽管每年出的书不少，但印量跟不上。 梁西玲目前手里只有几本网络小说，并且是在洽谈阶段，最终能出几本还是未知数。所以，即使请假了，有些活儿还得在家里干。 同班同学里，还坚守在专业领域或专业周边领域的不到三分之一。今时不同往日，有手机有电脑，人人都可以当“记者”，新闻的记录和传播快得离谱。 毕业那会，许如清还嫉恶如仇地要进报社当社会新闻记者，可真到报社实习后，不到一个月就主动放弃离开。现在看来她当初的选择十分明智，虽然现在所在的电视台也不咋地——不咋地的好处是自己的时间多一些，空闲时间许如清在做自媒体，有时还找梁西玲约稿。 回想高考填志愿那会儿的笃定，压根不需要什么勇气，也没有想过要多努力，一腔热情就能义无反顾往前冲。可惜，当时有多笃定，进入社会后就有多狼狈。 这么多年下来，梁西玲早已学会接受现实的骨感。同时为了不被传染麻木，她把“初心”贴在了床头，只有她自己会注意到的角落。 “全面，客观，真实，坚定，还有……还有……”梁西玲被老师打断。 “这些是不是全部呢？”梁西玲被老师的问题难住了。 每件事情都有很多个面，没有办法做到面面俱到。人也一样，更何况人有时候还会掩饰、隐瞒，甚至说谎。 “我是不是不适合做新闻？”梁西玲不小心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这个问题，只有你自己知道。遵从内心，尽力而为，而后顺其自然。”老师转身离开。 当年填志愿，方爱华建议她选会计或教育类，不管哪一个学出来都是铁饭碗。梁西玲迟来的叛逆和一点小小理想主义让她坚决地选了新闻。 “你不要骗自己，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新闻，你只是想和他们划清界限，想脱离他们，想看上去体面风光。”周敏摘下眼镜，看着她说。 “你怎么戴眼镜了？”梁西玲问。 “这是你的眼镜啊！你给我的。”周敏擦干净镜片，重新戴上。戴上眼镜的周敏看上去像另一个人，一个很熟悉的人，梁西玲想不起来是谁。 ———— “妈妈！”梁西玲睁开眼，看到包子肉嘟嘟的脸。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了？”梁西玲到处摸手机，恰好电话响起。 “您好，我是贺元丰。昨天忘了问，您住在几栋几单元？”贺元丰以为梁西玲和他在同一个小区。 “什么？”梁西玲正在试图记住醒来前的那个梦，此刻听见贺元丰的问题有点懵。 “我是5栋3单元，您是几栋几单元？”贺元丰又问了一次。 “1栋2单元302。”梁西玲说完意识到她好像没有告知对方地址，“御河南路东方家园。” 挂断电话，手机显示8点4分。梁西玲坐起身，转头看到床头折起来的便利贴，展开就会看见两行小字：全面 客观 真实 坚定 \/ 尽力而为 顺其自然。 梁西玲想起梦里和她说话的老师，长得像演员李雪健——她昨天无意中看到李雪健的采访，说参演某部作品时要再瘦二十斤会更贴合人物。 “妈妈！”包子看着出神的梁西玲，“我今天做了早饭！” “哇哦！包子今天做了什么？”梁西玲起床，“让我来猜猜，是小包子么？” 包子笑说不是，牵着梁西玲到餐桌边。小花餐盘上放着两片面包，红色的果酱从中间溢了出来；剥了壳的水煮蛋，切成了两半；一根包子最爱吃的玉米肠。另外一个配套的小碗里放着满满的小西红柿。 “这也太丰富了！”梁西玲亲了一下包子的额头，“谢谢你宝贝！妈妈很喜欢！我先去刷牙,再等我一下下。” 重新回到餐桌边，包子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 “我好了。”梁西玲坐好，“我们开动！” 包子率先拿起她盘子里的玉米肠。梁西玲拿起面包咬了一口，面包蓬松草莓酱香甜，就像此刻她的心情。即使生活里十之八九不如意，可总有温暖和光给予她勇气。 也许年轻的方爱华没有接收到家人给予的勇气，也许不如意的生活太沉重压着她无暇顾及。小时候很多事，梁西玲都不大记得，开心的事本来就不多，难过的事更不想记得。 10点，门铃响。贺元丰9点36分就到了，在楼下干站了十几分钟才上楼。 “您好！”梁西玲看着贺元丰，等他说话，奈何“您好”之后就没有了。在要不要让他进屋这个问题上梁西玲挣扎了一会儿。 贺元丰因为天气热外加紧张，额头上都是汗。梁西玲看他实在不像坏人，错身让他进门。 “小朋友恢复得还好么？”贺元丰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下周末复查才知道。”梁西玲给贺元丰倒了一杯水，“你坐。” “也对！”贺元丰有点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最近有假期，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找我。” “谢谢你，暂时不需要。”梁西玲拿起手机给林绘佳发语音，“佳佳，你到哪儿了？”贺元丰记得林绘佳，上次包扎是她陪着一起。 “包子！”儿童房的门关着，里面开了空调。客厅用的是风扇。 梁西玲敲门，里面没有动静。梁西玲推门进去，包子趴在床上睡着了。梁西玲给她盖上小毯子退出来。 “不好意思，我女儿睡着了。”梁西玲看着茶几上的东西，“文具我收下了，这些吃的你拿回去。我心领了。” “不不不，是我不好意思。确实是我骑得太快，害小朋友受了伤。真的对不起！”贺元丰说得很诚恳，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这个是误工费。” “需要我给你写一个收条么？”梁西玲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直接转账。她很久没有收过现金，家里的现金也不超过1000块。 “不用不用。虽然现在电子支付方便也有凭据，可是有时候应急现金更方便。”贺元丰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给现金。 梁西玲找来纸笔，还是写了一张收条给贺元丰。贺元丰收下后，又从包里掏出一个8寸相框，递给梁西玲。 相框里是彩色铅笔画，画的是梁西玲背着包子，是包子受伤那天的情景。不同的是，那天包子在哭她很焦急，画上的她们却笑得很开怀。 “谢谢你！有心了。”梁西玲电话响。林绘佳在小区门口的水果店，问她吃西瓜还是哈密瓜。 “别买了，家里还有水果。你赶紧上来！”林绘佳答应完了，转头挑了一个无籽西瓜。 ———— “你怎么在这？”林绘佳看到沙发上的贺元丰有点惊讶。 “他来看看包子。”梁西玲接过林绘佳手里的西瓜，“不是说让你别买了么？” “我想吃啊！”林绘佳撒娇，“包子呢？” “在她房间睡觉呢。你歇一下喝点水，我去切西瓜。”梁西玲拿着西瓜进厨房。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林绘佳盯着贺元丰，“上次看你就有点眼熟！” “是么？”贺元丰挠头，“我们家一直住那儿。如果你经常去那边玩，说不定可能小时候见过。” “是么？”林绘佳小时候放暑假，时不时会在舅舅家小住，她喜欢和梁西玲玩，还喜欢逗梁北珵——梁北珵小时候长得可太漂亮了，人见人爱，都说像洋娃娃——小区里是有几个一起玩的小朋友，但是名字她一个也不记得。 梁西玲把西瓜切成小块，用揉面盆装了一大盆。 “姐，你好像在喂猪。”林绘佳用叉子连着叉了两块，吃得很有气势，“你看他眼熟么？” “眼熟？你们认识？”梁西玲仔细看了看贺元丰。 “他说他一直住那里，说不定小时候一起玩过。”林绘佳又吃了一大口西瓜。 “你是不是对长得好看的人都觉得眼熟？”梁西玲准备做午饭了，看贺元丰还坐着，就顺嘴问了句：“要不留下来一起吃饭？” “好。”梁西玲本来只是客气客气，没想到贺元丰答应得很干脆。 第47章 救命恩人 “妈妈！”儿童房的门还没有打开，就听见包子的声音。包子打开门看见林绘佳和有点眼熟的陌生男人，“佳佳姨，哥哥好！” “包子你好！我叫贺元丰，你可以叫我贺叔叔！”贺元丰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包子还没有完全睡醒，靠着林绘佳，奶奶地喊了一声“贺叔叔”。 “怎么感觉被抢了台词？”林绘佳抱起包子，“你为啥叫我佳佳姨，叫他哥哥？” “你不是佳佳姨么？”包子一脸疑惑。 “不是，我当然是你的佳佳姨，我是说你为什么叫他哥哥？”林绘佳心想难道她看上去比贺元丰老很多么？ “他是哥哥啊！”包子不理解。 “为什么不是叔叔呢？”林绘佳坚持追问。 “啊？”包子思考了一下，“他看上去比爸爸小很多。” “应该不会小很多。我已经27岁了。可以叫我叔叔。”贺元丰解释道。 “听见没？他只比佳佳姨小一岁！是叔叔没错！”林绘佳再次坚持。 “好！”包子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林绘佳和贺元丰都如此执着于这个称呼的问题，“佳佳姨，妈妈呢？” “妈妈在厨房做饭呢！”林绘佳喂了包子一口西瓜，“包子饿不饿？” 包子一边吃西瓜一边点头。 此刻厨房，梁西玲正戴着手套在腌鸡翅，现成的奥尔良调味粉。再一个炒三丝、茄子炖豆角、西红柿鸡蛋汤，还有半成品的海蜇丝再过水拌一下就行，刚好凑够四菜一汤。 之前马家老太太在的时候嫌弃她做饭简单，说马利群在外面辛苦赚钱回来连口好饭都吃不上，觉得梁西玲对他儿子不好……如果换做周敏，早就掀桌子了。 因为有方爱华女士在前，梁西玲基本没有什么不能忍的，当时也只是怼了一句：“谁赚钱不辛苦呢？您也很辛苦，我也很辛苦。大家都是一样吃饭。如果达不到您的标准，您可以做个示范打个样。或者以后厨房这块归您管，您就按照您的意思买菜做饭。我们按月付伙食费。” 最后的最后，饭是老太太做，钱是马利群给，梁西玲乐得清闲。 “妈妈！”包子推开厨房的门，梁西玲看见探进来一大一小两个脑袋瓜。 “饿了么？”梁西玲摘下手套，“今天吃奥尔良鸡翅好不好？” “好！”林绘佳和包子异口同声。 ———— 茶几上盆里的西瓜，还有一半。林绘佳和包子已经吃不动，都在翘首以盼午饭的鸡翅。 梁西玲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擦了一遍餐桌，对盯着平板电脑看得聚精会神的三人说：“准备吃饭！谁是洗手第一名？” “我！”包子率先举手，林绘佳牵着包子去洗手间。贺元丰关掉《熊出没》，用包里的免洗手凝胶洗手。 “我洗好手了，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么？” “你帮我把汤锅拿出来，谢谢！”梁西玲手里端着鸡翅和炒三丝。 贺元丰端汤锅的时候看到台面上的茄子豆角，想起小时候的事，他想或许通过这道菜她们会记得。贺元丰把汤锅放到餐桌上，摆好碗筷，拉好椅子。 梁西玲把最后两道菜端出来，包子和林绘佳也洗好了手。 “吃饭咯！”梁西玲给包子和自己盛了一碗汤，又给包子夹了一个鸡翅到小碟子里，“随意，先汤先饭看习惯。” 贺元丰盛了一碗汤，林绘佳要先吃饭。 “姐你太好了，都是我爱吃的。有炒三丝和茄子炖豆角，我可以吃三碗饭！”林绘佳在东北上大学，最喜欢当地的炖菜，其次是可以卷一切的卷饼。 “你多吃一点，争取光盘！”梁西玲很少给人夹菜，如果不是包子手受伤，她也都是让她自己吃，“小贺，家常饭，你随意！” “好。”除了茄子豆角，贺元丰每个都点了好几遍。 林绘佳发挥一如往常，两碗饭下肚，开始有点呆萌。 包子吃最多是鸡翅和炒三丝里面的豆腐丝和肉丝。 “你不喜欢茄子还是豆角？”林绘佳缓过劲了发现贺元丰好像没有动过摆在他面前的茄子豆角。 “以前也喜欢吃，后来发生了一个小故事，有了点阴影。”贺元丰一直在等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吃茄子豆角。 “啊？小事故？”林绘佳刚夹了一筷子茄子炖豆角到自己的空碗里。 “也没什么。小时候，因为吃豆角食物中毒，后来被送进医院。”贺元丰不好意思地说，“说起来，还要多亏了当时小区里的两个小姐姐。我从外面玩回来，路上就觉得头晕、肚子不舒服，硬撑着回家，结果刚进小区就开始呕吐，浑身不舒服，路都走不动，遇到两个小姐姐过来帮忙，其中一个小姐姐把我背到家楼下，正好碰到我爸爸，及时送到医院才很快脱离危险。” “哇，那确实很危险。这个小姐姐算是你救命恩人了。”林绘佳又吃了一口豆角，“这个确实炒熟了，放心吃。”贺元丰说完看梁西玲的反应，梁西玲在给包子挑豆腐丝。 “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事情好像我也经历过？”林绘佳停下来思索，“莫名的熟悉！” “是么？”贺元丰明知故问道，“你也吃没熟透的豆角中毒过？” “才没有！我好像也帮助过一个生病的柔弱男生。”林绘佳说完，贺元丰被呛到，他可不希望留下这么个形象。 “姐，我们是不是以前帮过一个在小区吐到快晕倒的男孩子？” “有么？不记得了。”梁西玲只记得她捞回过自己玩水被呛到的梁北珵。 “有！我确定！那个时候暑假的语文作业每周要写一篇周记，我最不擅长写小作文，每周都发愁，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题材，我特意写了一篇周记，还被我爸表扬了。”林绘佳盯着贺元丰，“不会那么巧就是你？” “这么巧？”贺元丰心里高兴又不能表现出来，“算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尽管不是百分百确定，但林绘佳已经作为救命恩人之一自居。两人已经在商量要去哪里约顿饭，来庆祝这奇妙的缘分。 自从生了包子以后，梁西玲的记忆硬盘就像被选择性格式化，不仅忘性大，还遗忘了好些事。听着两人来来回回的说笑，梁西玲脑子里加载出一些零碎的片段——向她奔跑而去的小佳佳，蹲在地上呕吐的男孩，十来岁吃力地背着一个精瘦男孩的自己…… “为什么后来没有再见过你？”林绘佳又夹了一个鸡翅。 “我爸工作调动，我妈带着我和我爸在外地住了几年。”贺元丰解释道，“其实我找过救命恩人，可是没有找到。” 那个暑假，方爱华和梁海山还没有复婚，只有假期里她才会回梁海山那边，开学后自然是见不到。 “所以，自从那次之后你就再也不吃豆角了么？”梁西玲问贺元丰。 “对。”贺元丰站起来，“说起来，还欠你们一句‘谢谢’。真的谢谢你们了！” “等等，你这就确定了？不等我回去翻一翻周记本？”林绘佳逗贺元丰。 梁西玲电话响。 “你晚一点空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公寓看一下？”周敏下午出外勤，正好见缝插针去盯一下装修。 “行啊！我先去趟单位。晚点电话你。”梁西玲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客厅——这个家也住不久了，30多年的人生中，时间无论如何飞逝，她还是没能落下脚。 第48章 爱需要勇气 饭后，贺元丰帮着林绘佳一起洗碗。得知贺元丰也画画，林绘佳立马话多了起来。从喜欢的风格和画家到最近的追番，两人聊得起劲。 梁西玲找了一个平盘，在一旁用没吃完的西瓜摆缩小版叠叠乐。一边摆一边听年轻人聊天，怪有意思的。梁西玲听得嘴角上扬而不自知。心里有点羡慕他们，羡慕他们有一技之长，羡慕他们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包子坐在沙发上看未追完的《熊出没》。 梁西玲端着西瓜叠叠乐坐到她身边：“要不要玩？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一件事。” “妈妈肯定赢，我不玩。”先前西瓜吃够了，此刻西瓜对包子没有诱惑力。 “还没开战，就认输了？这可不像第一名会做的事哦！”梁西玲一击即中，一生要强的中国小孩包子同学立马合上了平板电脑。 梁西玲补充道：“游戏规则很简单。用叉子叉西瓜块，倒了就算输，到最后一排没倒就算赢。” “赢了有什么奖励？”包子跪坐到茶几前，研究着眼前的西瓜叠叠乐。 “赢了的话，你可以要求我帮你做一件合规合法的事。有时间期限，从今天算起的一个月，过了一个月自动失效。”梁西玲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一个小小的补充条件，不能要求给对方买东西，其他都可以。如果我赢了，也是一样。” “ok。”包子举起右手，梁西玲和她击掌。 林绘佳和贺元丰洗好碗出来，就看见包子看着摇摇欲坠的西瓜块冥思苦想，不知道是叉中间的好还是旁边的好。 林绘佳坐到包子旁边，想要上手帮忙，贺元丰阻止：“观棋不语。”梁西玲抬眼看了他一眼。 “如果很为难，可以考虑请求援助。只有一次机会。”梁西玲看向包子。 “不用。”包子犹豫地拿起叉子，“我先试一次。这次输了没关系，下次又是一条好汉！” 林绘佳和贺元丰被包子的话逗笑。贺元丰竖起大拇指。 包子最后选了旁边的西瓜块，西瓜塔没有塌。又比了三个回合，梁西玲惜败。 “好了，妈妈要出门了，下午佳佳姨陪你。你们可以接着玩。”梁西玲把手背到后面，“嗯哼，老规矩，平板使用时间不能超过？” “1小时。中间要休息10分钟。”包子快速回答。 “bgo！答对！今天回来抽盲盒！”梁西玲说完，把茶几下方白色盒子拿出来，“西瓜叠叠乐玩好了，可以从这盒玩具里面选，包子负责教佳佳姨，好么？” “没问题。”包子比了个ok的手势。 梁西玲看向贺元丰，意思是“您还不走么”。 贺元丰理解为“你下午有事么”， 于是，贺元丰非常贴心地表示：“我今天休息，下午也没啥事，可以帮忙一起照顾包子。” “行啊！那晚一点咱们仨一起画画！”林绘佳提议。 梁西玲看看林绘佳，又看看贺元丰，想到应该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只好点头答应贺元丰留下。 ———— “你好勇啊！”林绘佳对贺元丰竖大拇指，“我要是自己做主换专业，我妈肯定会打断我的腿。” “可能从小到大，我爸妈一直都没有太多时间管我。大部分事情都是让我自己做主。他们建议的专业我学了半年实在学不下去。”贺元丰接着说，“目前工作是家里长辈推荐的，我觉得还行。本来学画画，我也没有想过要当大画家，只是喜欢。” “我怀疑你在凡尔赛，又没有什么证据。”林绘佳想到自己每个月不稳定的兼职薪水，感慨道：“说得我都想去考公务员了。可是我实在坐不住。” “你画得很好啊！肯定会有人找你出画册！”贺元丰安慰林绘佳，“我们都还年轻，总会有机会的。” “不年轻了。我都28了。从大前年25岁开始就被催婚……现在既没有男朋友，也没有稳定的工作收入。再两年就30。”林绘佳狠狠地摇着手里的骰子，“六六六！起飞！” “五点哦！下次再起飞！”包子接过色子，又摇了一个六，“起飞！” “年龄只是数字。不要太在意。”贺元丰也摇到六，“起飞！我的前女友现在是……31，比我大。她的工作普通，但她有明确的生活目标，另外有喜欢的兼职。自信洒脱，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现在应该也还没结婚。” “我没你们勇！”林绘佳终于摇到六，“起飞咯！” 生活是应该要勇一点。梁西玲站在衣柜前，听着林绘佳和贺元丰的对话，反思自己过往的人生。很有些时候，她选择了退让，选择了安全，选择了大多数人的选择。 梁西玲把衬衫西装裤挂回去，换了一条白底碎花的连衣裙，没有化妆，简单擦了个口红——红偏橘调，热情活力不张扬。 “拜拜。晚上见！”梁西玲和包子挥手，“佳佳，有事电话。” 林绘佳比了个ok的手势。贺元丰学包子挥挥手。 下午1点半的太阳，好似烤箱里的上火，无风的时候是中火炙烤，有风的时候是热浪翻滚烤。梁西玲庆幸自己没有化妆。很久没有在这个点出门的她，已然成了烤虾。 “今天外面热得很。先坐下喝点水。”再过两年刘金山就要退休，眼看着这几年市场越来越不景气，不但不像其他出版社一样想新的出路，反而告诫下属要“收敛，修炼内功”。 “孩子怎么样了？”刘金山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热茶。 “得静养一段时间。下周末复查。”梁西玲往前挪了挪，“总编是有什么任务要交代么？” “没什么事。你还记得你之前负责的黎启明黎老师的书么？”刘金山拿出一份选题策划，“他手里有一本新书。社里培养新人，目前是博士在跟进。你知道黎老师的，有才华的人多少都有点脾气，目前博士和他谈了两次，都没有谈好。之前也有其他编辑跟过他的书，都不顺畅，唯独在你手里事情办得最妥帖。有次活动我遇见黎老师，他还夸你呢！” 在梁西玲手里的时候并没有说的那么顺畅。前期总是联系不到作者，等联系到了又找各种理由推脱，好不容易约上见面，聊没两句他老人家累了要午睡休息。 梁西玲锲而不舍，后面闭口不谈新书，就闲聊，聊了差不多两个月才有的眉目。黎启明是故意要磨一磨编辑的性子，他可不放心把自己的书交给毛毛躁躁的年轻人来负责。 刘金山等着梁西玲接话茬，但梁西玲没有说话。 “我也快要退休了，你们这一批人也该往上拔一拔。计划呢，是想陆续让你们带一带新人，整体做一个提升。” 好书没有她的份，带新人先想到她。放在前几年，梁西玲会觉得这样的大饼又香又甜，可现在嘛，她不吃这一套。 “总编的意思我明白。我手里目前还有几本书都没有定，再加上最近家里的事情，就怕耽误博士的进度。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呢协助牵线联系下，后面的事情还是得博士来。”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梁西玲不想再做，她也要为自己勇一次。 “理解，理解。这样，你先陪博士去见一次黎老师，后面我们再商量。” 明着看，刘金山没有命令梁西玲一定要带新人，但“后面再商量”也没有给梁西玲拒绝的机会。聊完带新人的事，两人又聊了一会最近社里要出的书，扯了一些闲篇。其中刘金山夸了博士两次，说小伙子有能力又能吃苦。 博士姓张，全名叫张博，因为是社里唯一一个留学归来的博士，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博士，一开始其他国内的博士还会有点尴尬，可习惯这种东西最可怕，一个多月后，社里从上到下所有人包括保洁阿姨都这么叫。 走出单位，室内外近二十度的温差，差一点把梁西玲原地送走。最高气温36c绝对有水分。此刻体感温度已经超过40c。 “我现在从单位出来。你在哪儿？”梁西玲重新走进单位大门。 “我还在办事。再有20分钟能搞掂。”周敏看手机时间，“估计要1个小时候到公寓。” “好，那我先过去。”梁西玲说完，突然想起林绘佳和贺元丰说的“勇”，顺嘴问周敏，“你这过去的30多年，有没有为自己真正‘勇’过？” “那可太多了。譬如最近勇敢地接受了相亲，目前还踊跃地积极地和相亲对象保持着联络。都快勇到不像我了。” “你就贫。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梁西玲看着玻璃门外热烈又鲜活的世界，伤感地和周敏说：“我好像都没有为自己勇过。” “少来！当年不顾家长反对，和马利群轰轰烈烈的是谁？”周敏直接击中要害。 “谢谢提醒啊！好，确实也算。”梁西玲叹了一口气，“有没有有好结果的勇？” “我不知道怎么才算。”周敏思考了下，“在下莽撞地做过一些勇武之事，有的勉强算是好结果，譬如阻止别人插队、教化熊孩子之类的。” “情感上呢？”梁西玲戳到周敏的痛处，他们几个除了闵蓉蓉之外，情感上都不是太顺利。 “你说呢？我一个感情悲观主义者！”有人叫周敏，“反正爱情这件事上我还没勇过。回头见面说。我先挂了。” 第49章 发光发热 “真的是你！”周游大热天穿了一身西装，看上去人模狗样。“本家人，我们还是挺有缘的嘛！” “确实挺孽缘。”周敏等的人还没到，“今天这身是相亲装？客户应酬装？” “帅不帅？”周游站直。 周敏没说话，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又翘起了小拇指。 “哈哈哈！我也觉得很六！”周游坐下，服务员非常有眼色地第一时间送上了水。“你是来看房的？看来相亲进展很顺利啊！” “还行。你打算随多少礼？”周敏想起许如清的话，打算诈一下周游。 周游环顾四周，营销中心的洽谈区只有两张桌子空着，大叔大妈级别的居多，还有个别带着孩子遛娃的。“你看，这人还挺多。” “是啊，你话题转得好生硬啊！”周敏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本家人的缘分也就这么点！”周敏没有留指甲的习惯，她比的那个指甲尖尖估计至多1毫米。 “我还没说完呢！”周游拉了拉领带，“这里有多少个人，就随多少！单位为100元。置业顾问工作人员不算。小孩算。” 周敏拿起手机，360°拍了一圈。拍完全部发周游。周游本来想逗逗周敏，没想到被反杀。 如果陈居安和周敏能成功复合，这个份子他随得心甘情愿。灵机一动，周游把照片转发给陈居安，附上消息：你数数这里面有多少人，不包含工作人员。有多少人，我就得随多少礼金给周敏。 陈居安收到消息一头雾水，回了一个问号。 此刻，周敏在回消息，周游偷拍了一张周敏的照片发给陈居安：我们在营销中心，周敏可能要结婚。 这话一点毛病也没有。大家一般什么情况会去营销中心？买房啊！为什么买房？有一多半是为结婚准备。而且周敏问周游随多少礼，这就说明两人已经到谈婚论嫁的阶段。人类的理解力、联想力和自动脑补，能把种种不可能变成百分百可能。 除了最后的句号，陈居安一个字也不相信。他把周敏的照片放大。周敏低头的时候眉眼要温柔许多，专注认真平和，好像整个世界都跟着一起静下来，不由得让身边的人也心绪平静。 “多少？”周敏挑眉，“数得清么？” “不想数。”周游理直气壮地耍赖，“我发朋友帮忙数了，不管他数出多少，3600打底，上不封顶。” 周游恨不得把陈居安从手机的另一头拽出来放到周敏面前。最好是让周敏现场打他一顿。或者，两人互掐也行。 “万一你朋友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呢？”周敏假装不在意地继续回手机消息。 “那不可能。学霸的语文可能一般，但数学不可能是第二名！”周游洋洋得意。 周敏心里咯噔一下。麻圆个茶蛋，周游认识陈居安的可能性99。 “你的学霸朋友有点偏科啊！”周敏放下手机，“来，你再说一遍，我录个音。就是3600打底那句。” “你信不过我？”周游故作受伤状，“我以我的学霸朋友起誓，周敏结婚，份子钱绝对不低于3600元！” “你朋友怪惨的！”周敏无语，“做你的朋友，随时可能被雷劈啊！” “唉唉唉，你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患难见真情的朋友！你以后就会懂了！”周游说的是他和陈居安一起住院的事她以后会知道的，周敏理解的是日久见人心。 “周总，不好意思，久等了。”周游起身和熊伟握手，周敏抬头，点头示意后继续回消息。 “这位是？朋友？”熊伟看周敏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同事。 “周敏，好朋友，也是合作伙伴。”周敏不得已起身。 周游接着介绍道：“项目营销总，熊伟，熊总。” “熊总，您好！”周敏要等的是策划经理，没想到遇到大boss。 “展览空间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一起去看下？”熊伟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便么？”周敏小声问周游。周游点头。 作为华泰地产的新项目，也是目前新城区最大的地产项目，华泰新洲开盘爆火，新一期加推打算趁热打铁，联动华泰在售的另外6个项目，组成“七星”耀九州，以各地传统文化为主题，覆盖吃穿住用行五个板块。 乐美作为老字号国货品牌，放在“用”板块，将展出高端香水和日常洗护用品，包括已被列为珍藏品的第一代产品。同时，即将推出的洗护新品，将同步在活动上亮相——早于乐美原计划新品发布时间，周敏并不知道，华泰这边原本是她和另一个同事一起负责，她主要负责吃和行板块，可这位同事宫外孕不得已紧急休假，周敏要全盘接手。 展览空间分为两块：主展区在营销中心的室内活动区，二百六十平，被划分为“用”和“穿”两个区域；副展区在待开放的样板房，每个样板房一个主题，融入“吃穿住用”四个板块内容——更贴合日常生活的动态展示，其中“吃”的部分比较特别，通过抽奖和邀请模式，抽出样板房家宴主人，而后由主人邀请亲戚、朋友、同事等做主题家宴，每天家宴的菜色口味都不同。 主展区墙面做了彩色国风壁画，和乐美的展品非常契合。就算没有展品，光壁画前的拍照已经能吸引一批人来打卡。只是就展览来说，空间有一定局限性，如果乐美的新品要在展区里亮相，不知道能不能铺开。 周敏担心的正是周游考虑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亲自到现场看看的原因。 “这些壁画花了很多心思。华泰的高要求果然名不虚传。”空间设计、陈列设置上都很不错，只是面积小了一些，新品在众多展品中没有办法做到c位般亮眼。 周游心里已经有数，但先前提出可以发布新品的是乐美，不是华泰，所以他得给华泰一个可以接受的补偿方式。 “高要求出高品质。华泰向来看重品质。品质第一。”熊伟电话响，“不好意思，有个要紧的事，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随便转转。” “新品亮相确定要在这里？”周敏忍不住问周游，“真的确定？” “是乐美提议的。如果不放在这里，现在也不好交代啊！”周游还没有想到一个可以让华泰心甘情愿接受的方法。 “也是。出尔反尔是不太好。”周敏拍完最后一幅壁画，“真的很漂亮，如果能搬回家就好了。” 对啊，壁画不能搬回家，但是壁画周边可以啊！ “我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试一试。”周敏还没来得及说，熊伟打完电话回来，站到了周游身边。 “怎么样？”熊伟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错落叠着的透明展示盒慢慢地旋转起来，“有任何建议和要求都可以提。华泰最喜欢听各种声音。” “已经非常好。”周游手机biubiubiu地响个不停，是周敏发的消息。 第一，展区互动增加一个抽奖奖品，乐美洗护礼盒，但是要在活动最后一天领取——做一个华泰专属新品礼盒，包装设计用华泰的壁画，有壁画元素的部分可以单独撕下来，做异形立牌摆件或收纳盒。 第二，乐美新品发布互动环节的奖品，增加一个华泰的奖品，可以是家宴，可以是华泰其他的奖品，增加华泰到访量。 第三，华泰的活动早于新品发布三天，新品发布现场，中场休息时可以放一小段华泰前三天的活动小视频。 除了第三的宣传小视频，周游把一和二几乎一字不落的和熊伟说了。 “我个人愿意接受这个补偿方案，但毕竟之前开会总经理也在，还是得报备确认下。” “当然！”周游看了一眼打电话的周敏，真是一个不错的军师。 “好的，我在展览空间等你。”策划经理终于忙完，距离她和梁西玲说的二十分钟又过去了五分钟。 周敏赶紧给梁西玲发消息：估计比原定时间要晚二十分钟到半小时。你想吃啥？给你带。 “嗨，周经理。”孙朵朵不仅看到周敏，还看到周敏后面的熊伟，“熊总！” “我说周总的朋友有点眼熟呢！”熊伟示意孙朵朵打开墙上“穿”板块的灯光开关，“之前活动公司开会，应该是坐在朵朵对面，对？” “熊总好记性！”周敏正好站在中间，类似舞台的追光光束打在了周敏身上。 “周经理在发光！”孙朵朵把墙面上的开关一一打开。因为这束光，周敏身上的闪光点更明显了，周游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陈居安对周敏念念不忘。 ———— “今天欠你一个人情。你想要怎么还？”周游的车停在树下，“去哪儿，送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周敏本来就打算蹭车，毕竟装修还未过半，但装修费已经花出去大半，现在是能省就省。 “举手之劳，不用还。”周敏系好安全带，准备打瞌睡。 “不急，等你想好了告诉我。”周游输入导航地址，“这是你朋友家？” “我家。新家。”周敏想到装修费再次叹气，“还在装修。装修太难了！” “是的，耗时耗力。”周游现在住的房子是自己盯着装的，“你要实在想不到，就请你吃顿饭。地方随你挑。” “真的么？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周敏正愁晚饭吃啥。 “没问题。”周游想一会得给陈居安直播，气死他。 “再带一个朋友可以么？”周敏举起右手的食指。 第50章 和大侠联手 “我在楼下大堂，你在哪里？”因为蹭车，周敏踩着原定时间的点到达。 “在楼上。水电师傅刚走。”梁西玲站在二楼看窗外，视线被承重墙挡了一半。即使如此，河面和沿河的花红柳绿仍装饰了半个窗户。等到夜幕降临，在一楼能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人间灯火和川流不息的车灯闪烁。我们只是其中一个。 中学的时候盼长大盼大学，以为那就是自由；在大学里，盼毕业盼工作，以为那就是远方；工作后，盼升职盼爱情，以为那就是光……30多年的人生岁月，按理说应该是有所成长，可此刻的梁西玲有点迷茫。除了包子，她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西玲！”梁西玲回头，站在没有护栏的二楼往下看，不到两米的高度让她有轻微的胆颤。 “下来的时候小心一些！”周敏后面还有一个人。 “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买公寓？”周游看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小房子不是很理解。 “可能我们想要的没有那么多那么大，也可能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周敏之所以买公寓，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她懒，打扫卫生这种无可逃避的日常问题要怎么解决？小一点相对好解决。 再有，她也想住三层楼的别墅，可她买不起啊，退而求其次两层的小公寓也不错。 “是这样啊？”周游站在窗前，此刻御水河两边的步道已经有零散跑步的人。 “水电已经装完。我大概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问题。你看下你之前要求装开关的位置和数量对不对得上。”梁西玲小心翼翼地从二楼下来，“泥瓦工明天会进场么？” “嗯，提前约了明天进场。”周敏从门口开始数，两层楼一共46个开关。“防水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么？” “我不知道你这个和普通住宅是不是一样，但有几个可能需要重点关注下。厨房这边挨着别人家客厅的墙面，卫生间后砌的这个墙体也是客厅的一部分墙体，再有就是放在外面的洗衣机的这个位置，都需要考虑做下防水。”梁西玲环顾四周，“对了，还有室内预留放空调外机的位置。我还是第一次见外机放里面。你要不再问下你之前说的那个设计师，毕竟人家是专业的。” “你朋友已经很专业了。话说，水闸总开关是放在厨房么？”周游看着进门处的水闸。 “嗯，怎么了？”周敏问。 “公寓的厨房都和客厅连着，最好还是放卫生间。”周游想了想又补了句，“如果改不了，这块防水要重点做好。还有就是到时候这块的橱柜要用防水的材料。” 周敏把梁西玲和周游的建议记在备忘录上。 天渐渐地暗下来。太阳躲在远处的高楼后。余晖像是云朵的彩妆，又或是特效滤镜，把层层叠叠的云变成不同的粉色。原本蓝色的天空变得少女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就会觉得这房子买得挺值。”周敏的视线追随着落日。 梁西玲点头，视线却看着车道上来往的车辆——下班晚高峰，如果不是请假，此刻她也是急于赶回家或赶去接孩子的万千分之一。 “走！”梁西玲抬头，“回家做饭。不然佳佳要点外卖了。” “那就让他们点个外卖呗。偶尔调剂下。”周敏拉着梁西玲的手，“今天有人请吃饭！不要客气！” “这位是？”梁西玲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 “前男友……”周敏一本正经。 “陈居安去韩国整容了？”梁西玲盯着周游。 “我就当你在夸我，我是比陈居安帅一点！”周游说完意识到不对，故作镇定地看着周敏，“我都没投简历，就直接被开除了？” “你们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周敏清了清嗓子，“前男友的好基友，周游。也是目前朕服务的甲方之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周游试图用笑声掩盖惊讶和心虚。 “刚刚！”周敏看着梁西玲，“许如清说的另一种可能，果然没错。走！” 周敏给了一家她常去的东北餐馆的地址给周游，然后让他专心开车。 周游心里现在除了好奇就是好奇——周敏现在的镇定沉着完全不像是刚知道，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呢？又知道多少呢？周游回想有限的几次见面，除了八卦地比较明显，完全没有透露他和陈居安认识的信息，再有她什么时候知道陈居安回来的事？周游此刻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开车，时不时要通过后视镜偷看坐在后排周敏的反应。 “加你自己是三条人命。我劝你开车专心点！”周敏放下手机，打了个哈欠。 梁西玲给林绘佳发完消息，就开始看周边外卖——因为包子要吃，要考虑的因素多，一时间无从下手，总觉得什么都不干净。 “我说，你就别操心了。她们爱吃什么就点什么。偶尔吃一次垃圾食品，就当突击检查肠道工作能力啦！放宽心啦！大不了就拉个肚子啦！”周敏已经开始脑补锅包肉和卷饼菜了，“我们争取早点吃完。实在不行，你再打包一点吃的回去，让他们留点肚子，晚饭少吃一点！放心啦！” “我说，你就不怕我告诉陈居安么？”周游从后视镜里看着周敏。 “我说，你能不能看前面？”周敏拍了拍周游的椅背，“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告诉他，让他磨磨唧唧，急死他。当然，你可以选择告诉他，一样是急死他。哈哈哈哈！” “啧，最毒妇人心！”周游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觉得周敏做得对，“还得是你啊！陈居安恐怕是跑不出你的五指山了。” “您可别这么说，我们已经分手很多年。顶多是还算了解彼此的前任关系。不能更多了。”周敏肚子咕咕叫，“你如果是他的好朋友，应该知道的。前面一点就到了，靠边停。” 时间让人们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恋，又从相恋到相别离。回头看过去的十几年，那些甜蜜的时光现在想起来仍忍不住微笑。但我们都知道，甜蜜的背后是忧伤，总有些解决不了、承担不起。所以，从指缝中流逝的十几年，压缩下，快乐的只有那么几年。 周敏选了一张中间的圆桌，好放菜。 “你们想吃什么？”周敏打开菜单一个一个念。 “都行。”“随便。”梁西玲和周游同时说。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也可以假装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戳穿呢？”周游脱下西装外套，把衬衫的袖子卷起来。 “可能太光明磊落了。大侠都是这样的。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周敏想了想说，“大侠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你好像在骂人！”撸起袖子，解开领口，周游感觉舒服多了，“不过这样挺好，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你聊一聊你们家的磨人精。” “打住！我们家人口单纯，三口人，没有磨人精。”周敏点了锅包肉、酱骨架、老虎菜、鲅鱼饺子、土豆炖茄子，还有卷饼和两个卷饼菜。 “够么？要不要再加点？”周游显然不了解东北菜的分量。周敏摇头说不用。 “你介意我开个吃饭直播么？”周游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陈居安，“我本来想偷偷打给陈居安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打，光明正大地气死他。” “无所谓。”周敏也很想知道陈居安什么反应。不管表面什么样，心里肯定会狠狠地挠痒痒。 关于陈居安的情况，梁西玲本来想问两句，可周敏一句也没提，她要是问了反而显得她是在替周敏在意。不是不好奇，只是梁西玲更在意周敏的感受。再者，如果两人没有以后，那以前也不重要。 周游开了免提，陈居安接听后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周游假装和周敏闲聊。陈居安听见周敏的声音，屏住了呼吸。 没敢动，也没敢说话，锅包肉走到陈居安身边求摸摸，陈居安也没理。 5分钟，10分钟，15分钟……一直在说房子装修和其他闲事，在陈居安看来，他们好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 “嗨，周敏。”周敏转头，是林平。周游立马把电话挂了。 第51章 自曝 陈居安刚竖起耳朵等下文，就没了。直觉告诉他，来人不简单，极有可能是相亲男。 此刻，他既没有办法去问周敏，也不能打电话给周游，只能干坐着着急。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糟糕。陈居安看着手机，直到自动息屏。 “锅包肉，来。”锅包肉乖乖地走过去蹲在脚边。陈居安把小狗抱起来放到腿上，狠狠地摸了摸狗子的小脑袋瓜。对锅包肉来说，这份难得热烈的爱让它很开心。 ———— 林平在附近办事，想到周敏曾经推荐过这家东北菜就顺道来试试，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周敏和她的朋友们。 “真巧！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来这家店。”周敏也没有想到会遇见林平，一想到她婉拒了他两次有点尴尬。 “要不要一起吃？”周游问林平。 周敏刚想问来着，可想到还有周游，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再多一个人，毕竟不熟。 “方便么？”林平看向周敏。 “方便！”周游和周敏同时回应。 “再次介绍下。周游，一位默默关心你的朋友。林平，你默默关心的一位朋友。梁西玲，我的铁蜜。”周敏说完，周游哈哈哈大笑，林平不明所以。 “自从上次在四海偶遇后，这位朋友总是问起你。”周敏说完看向周游。社牛如周游一点也不尴尬。 “真会开玩笑，我关心的明明是你啊！”周游摆出一副“来啊继续互相伤害啊”的表情，“我再自我介绍下，我是周敏的本家人，也是她目前的甲方，还是她前男友的好朋友。” 麻圆个茶蛋啊！周敏听得眼神掀桌子。梁西玲听得一愣一愣的。作为见识过周敏和陈居安抬杠的人，本来这种小场面也不算什么，只是周游微笑背后的这份淡定直接属实出人意料——前脚刚被周敏拆穿他是陈居安的好基友，后脚他就在周敏的相亲对象面前自曝，玩得辣啊！ “你们这缘分挺不一般。”林平一脸平静，“听着有点孽缘。” “是是？我一直这么觉得！为我们的默契！”周敏抬起左手，林平反应了一下抬起手和周敏击掌。 周游和梁西玲都没有想到林平会接茬，还怼了周游。才上个凉菜和卷饼菜，桌上就有烤肉的火气味儿了。 “有缘就行，毕竟我又不求分。”周游说完，周敏瞪了他一眼。 正好服务员上菜，酱大骨和土豆炖茄子。 周敏给大家分手套。分完手套，给梁西玲拿酱大骨，然后给林平拿，就是没有给周游拿。周游哼了一声，挑了一块最大的。两个幼稚小鬼上线。 所以啊，父母说得也没错，多大都是孩子。还有一句有时听上去是褒义有时听上去是贬义的话：男人至死是少年！ 要是许如清和闵蓉蓉也在就好了，独自在瓜田旁看戏的梁西玲有点寂寞。 西岭雪：看到了传说中的相亲对象。 闵闵：哇哦，我都没见过真人，只看过照片！ 清如许：看看~ 西岭雪：等我把这个酱大骨啃完。 闵闵：你们又背着我吃好吃的！！！ 清如许：乳扇jpg 清如许：小锅米线jpg 清如许：红三剁jpg 清如许：鸡枞菌jpg 清如许：腊排骨jpg 闵闵：你的良心不会痛么jpg 清如许：不是馋你，这是我想吃的，我也没得吃呢！ 闵闵：原谅你了！你们要不要来夜宵，一会打算烤肉。我实在太馋烤肉了，刘达准备在露台上自己烤。 清如许：不去了，收拾行李中。明天就能吃到上面好吃的了！开心gif 闵闵：过分了！ 手机一直biubiubiu地响，周敏想无视都不能。打开手机就看见闵蓉蓉说要烤肉以及许如清发的美食图，再下滑往上就是梁西玲说要偷拍林平。大侠坦荡荡，不屑于偷拍。 周敏拿着酱大骨邀请大家一起干个骨头，先拍了手和酱大骨，又举起大骨头拍了张四人合照。 朕出宫了：酱大骨和手jpg 朕出宫了：四人合照jpg 闵闵：哇！酱大骨哇！好大一块哇！ 清如许：左边的是林平？ 朕出宫了：好眼力！ 清如许：右边的是谁？ 朕出宫了：你上次猜到的另一种可能。 清如许：上次？ 闵闵：你们在说什么？ 西岭雪：你们要是能猜出来就太牛了！ 清如许：等等，我搜索下…… 周敏发完消息，一抬头，盘子里多了两个卷饼。按理说这种被人照顾的感觉应该还不错，可林平的积极贴心让周敏倍感压力，哪怕只是夹个菜卷个饼。 礼尚往来自然不会有负担，可是周敏虽然和自己说要积极，也尽量在积极，但有些事她并不情愿，又不想被裹挟。说到底，还是不够喜欢。 即使没有陈居安，周敏也不想因为别人口中的人生任务，因为年龄，因为合适的条件，因为要结婚而结婚。 凭良心说，抛开和结婚相关的种种，周敏很欣赏林平，喜欢他的平和，相处起来也融洽，不吹牛，不油腻，实事求是，专注，简单，直接……就结婚而言，这是不可多得的好对象。可能真的是到了一个阶段，尽管周敏还不想结婚，但也会觉得错过林平很可惜。 “怎么了？不舒服么？”林平给周敏夹了一块土豆。 出于礼貌，周敏吃了一个卷饼，吃得很慢，仿佛每一口都咀嚼三十下以上才能好好消化。 “没什么。吃困了。”周敏看了看桌上的菜，她的锅包肉还没有上，可是她已经快饱了。周敏摘掉手套，靠在椅背上，悠悠地说：“我先中场休息下。你们继续。” 群里没有新消息，也没有其他消息找她。周敏百无聊赖地发朋友圈：吃肉的朋友。配图酱大骨和手部特写。 朕出宫了：清如许 需要公布答案么？ 清如许：上次你说的关心你相亲的朋友。 朕出宫了：对。他还有一个身份！ 清如许：你失散多年的哥哥？ 朕出宫了：他确实也姓周。你上次猜到了的。你再想想！ 清如许：我说过的话那么多…… 清如许：擦！不会？ 朕出宫了：大胆地说出来！ 清如许：整容后的陈居安？ 西岭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闵闵：你们在说什么？我有点看不懂！ 朕出宫了：你可真会说！ 朕出宫了：闵闵 没啥要紧的。这个人是陈居安的朋友。 清如许：哦……另一种可能，原来如此！我可真是料事如神！ 朕出宫了：是是是！你最棒了！ “您好，您的菜上齐了！”服务员端上最后两道菜——锅包肉和鲅鱼饺子，齐活了！周敏恢复精神，夹了一块锅包肉。真香！ 看着桌上的锅包肉，周游想到陈居安家的小金毛。 “锅包肉热量可高了，比酱大骨更容易让人心宽体胖哦！” “啧！吃你的饭，少管我！我就爱吃，咋地？！”说完周敏又夹了一块。 周游挑眉，怪不得陈居安给小金毛取名叫锅包肉，原来如此！ 此刻的陈居安站在阳台上吹风。锅包肉吃完羊奶泡的狗粮和一点鸡胸肉，趴在陈居安脚边睡着了。 相对于周游周敏的肉肉菜菜，陈居安的晚饭清汤寡水——凉拌鸡胸肉和水煮蛋，如果不是为了早日康复，就这也不想吃——周游真是太气人了，为什么要挂掉电话？！ 周游打了个喷嚏，和周敏说：“我百分百确定，你的前男友在骂我！” 第52章 珍贵气体？珍贵是你！ 人不在场，可总是被在场的人提起，陈居安的这波存在感刷得很顺溜。 此时无奈的陈居安如果知道周游如此挺他，肯定会感谢他的八辈子祖宗。不知道周游是想帮陈居安验证周敏和林平的亲密度，还是想让周敏把他也拉黑，说话总是带着欠欠的挑衅，非得弄出点什么事才罢休的样子。 “你是不是对陈居安有什么想法？三句话离不开他！”周敏夹了一块锅包肉放到卷饼上，用面饼卷包裹着面粉的肉，不知道是个什么口感。 “你是不是对陈居安有什么想法？一提他你就有情绪。”周游在作死的边缘徘徊。 “啧，你还来劲儿了！看来是吃饱了。”周敏把卷好的锅包肉放进嘴里，因为多了一层饼皮，减轻了锅包肉的油腻感，“不对，你应该是吃多了！那你喝点水，先歇会儿。我还要再战斗一下！” 梁西玲还在啃大骨头，吃得慢条斯理。除了吃东西，她也不知道干啥。此刻的她，真想借许如清的嘴用一用，和周游杠个二十回合。 林平表现得仍然平和有度，除了吃东西，就是给周敏撕饼皮，仿佛周游不存在一般。 吃到最后，只有周敏还在战斗。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三块锅包肉，周敏看不得浪费食物，打算喊服务员打包，然后转头问周游：“再打包一份锅包肉可以么？” “当然。”周游没想到周敏这么能吃，“再打包三份都行。” “服务员！”虽然过了饭点，店里没有空桌仍然很多人，服务员经历了三四桌的截停后来到周敏面前。 “麻烦再来一份锅包肉、一份酱大骨、一份猪肉白菜饺子！”响应周游的话，周敏追加了三个菜，“然后结账，再给我一个打包盒！” “锅包肉至少需要半个小时，您确定要么？”服务员提醒周敏。 “没问题。我半小时后来取。”周敏看向周游，“谢谢周总的晚饭！能请你再帮我一个忙么？” “没问题。”周游起身准备去结账。 “西玲的娃儿在等她回家，麻烦您顺路送一下，可以么？”周敏想单独和林平谈一谈，只能先把两人支走。 “没问题。”周游答应得很爽快。 “你先回去，我晚一点带锅包肉和饺子去找你和包子！”梁西玲看了一眼林平，猜到周敏的意图。 周敏把没吃完的锅包肉、卷饼菜和饼皮打包好后给梁西玲。 四人一起走出饭馆。梁西玲走在周游后面一起去取车，周敏和林平还在饭馆门口。 梁西玲回头看了一眼，她猜周敏这个相亲估计要告吹，她为周敏感到惋惜。因为经历过婚姻，相对于不确定能维持多久的爱情，梁西玲认为有责任感和稳定情绪且步调一致的伙伴更为难得。 周敏给冯燕打电话说今晚在梁西玲家住。冯燕没多问，让她夜路上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周敏看向林平，一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走一走，溜溜食？”林平指向饭馆旁的绿荫小道。周敏点头。 和路灯相比，半笼罩在云层后的月亮朦胧娇羞。星星只几颗。自从中学暑假在乡下见过满天繁星后，周敏才知道只是城市里没有星星。 城市里有太多路灯、霓虹灯，还有马路上像流星一样的车灯，从高处往下看，满地都是星星。 “你……前男友回来了？”林平先开口。 “应该是。我朋友和他打过照面，我还没有见过。”周敏想真是奇怪，明明两三米开外是车来车往的嘈杂，隔着灌木丛和大树，这边只听到有节奏的蝉鸣。 “你要去找他么？”林平看着周敏。 “不去。没有必要。”周敏捡起地上的芙蓉，“那些已经是过去，就像你们在男友前面加的‘前’字。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和他无关。我想想从哪里说起。” “看来是很长的一段话。”林平轻笑，“看来我还有一定的分量。” 和林平认识的时间不长，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可能随着年纪的增长，圈子越来越窄，新朋友越来越少，互相认可欣赏的朋友更是少之又少，周敏还挺珍惜这位相亲认识的朋友，虽然她曾经对林平说过“你是因为缺朋友来相亲的么”这样不客气的话。 “我们有一些相像的地方，相对简单直接，不用猜来猜去，所以相处起来相对轻松。”周敏想了想接着说，“可能因为直接，有时候我会给人过于理智甚至冷漠的感觉，有个朋友说我是直男。朋友有次看了我的聊天记录，觉得我的说话方式有问题，也给了我一些建议。她是对的，只是那种拿捏分寸的方式让我觉得有点累。” “你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不用太在意。”林平回想了下，似乎最近发消息聊天是有点不同，但他并不觉得之前有什么不妥，他并不喜欢猜来猜去的方式。 “谢谢理解。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答应相亲，我之所以会去，一方面是因为朋友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可能真的是到了一定阶段——我之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和你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你的平和、专注、认真，都是我所羡慕想拥有的。你很好。我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结婚对象，你无可挑剔。所以如果错过你，我以后想起可能会觉得可惜甚至遗憾。但正是因为如此，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谈一谈。事实上，遵从我内心的想法，我并没有那么期待婚姻，至少现在是。只是迫于世俗、迫于长辈朋友的关心不得不做一些什么。可是，这对我们来说并不公平。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和情感。”周敏停下来，看着林平，“用我爸的话说，我是自私。我也承认这一点。如果是我想多了，那你就当做是我自作多情。”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好人卡？”林平听完苦笑，“我为什么会去相亲呢？可能也是因为到了一定的阶段。我没有想过到了某个年龄就一定要做什么，我只是现在有时间且愿意去做一件事，所以就积极的去了解尝试。但是，并不代表到了结婚的年龄就一定要结婚。对的时间，对的地点，还需要对的人。” “嗯，明白。”周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不要给自己压力，我们现在只是朋友。”林平想也许他应该放慢节奏，“有好吃的互相推荐或约着试菜的朋友，当然有其他好东西也请继续分享给我。” “我知道。只是，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套用一句广告词‘你值得更好的’。”周敏又捡了一朵花，“在有些事情上，我确实缺少勇气，可能这个气体太珍贵，我还无法拥有。” “珍贵的是你啊！无论如何，谢谢你的坦诚！”林平转向，“走，去取打包的菜。” ———— 回家的路上，梁西玲没忍住，问起陈居安之前的情况，周游守口如瓶道：“谜底终究会有揭晓的一天。别着急，快了！” 第53章 开始 结束 开始 客厅里亮着灯，没有看到人。茶几上的披萨盒里有一块披萨，一旁的垃圾桶已经被装满——目测晚饭除了披萨，还有炸鸡、土豆泥、蔬菜沙拉，以及不知道什么茶。 儿童房的门关着。梁西玲轻轻地敲了三下，没有回应。梁西玲推开门，三个人挤在包子的小桌子前。包子跪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水彩笔，不知道在画什么。 梁西玲抬手想再敲敲门，想了想还是把门悄悄地关上了。把孩子们的专注安静关在了房间里，把成年人片刻自在留在了房间外。 离婚后和离婚前，最大的区别就是家里少了两个人——下班后要么专注打游戏要么不着家的老公，时不时来帮忙烧饭并挑拨离间加速他们离婚的婆婆。日常家务、带娃及其他杂事，和之前一样，没有多也没有少。 但因为少了两个人，少了不必要的摩擦，梁西玲的情绪比之前平和许多，不会因为洗手盆里留下的一碗一碟一杯而上火，不会因为看到沙发上、地上的袜子而莫名恼火，不会因为没有掀起坐便圈而沾上黄色尿渍而光火……都是小事。日积月累的眼瞎耳聋、选择性遗忘和不愿意改变的态度，无法不让人在沉默中爆发。 33岁的年龄，在平均寿命77岁的人生里，还未及半程。离婚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余生，让梁西玲焦躁不安；离婚后，突然感觉生活和工作都没有落脚点，让梁西玲开始忧虑——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光明前程的事业，一切都马马虎虎，似乎真成为了方爱华口中的“得过且过”。 从前的理想？梁西玲已经不大记得。此刻的愿望：孩子健康长大，尽可能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少一点委屈求全，多一点心甘情愿。 大门没有锁上，留了一条缝。周敏推门进屋的时候，梁西玲睁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没有动。周敏甚至叫了一声“西玲”，梁西玲没有回应，她神游太空完全没有听见。 周敏把打包的菜放到茶几上，低头看向梁西玲，单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梁西玲的眼睛才对上焦看清楚面前的人。 “你来了啊？”梁西玲躺着没有动，“刚才突然想到了好久以前的事。我妈和我爸离婚，带着我从家里搬出去。一个大开间的房子，开门就能看见床，我妈弄了一个帘子隔开。好在我们东西也不多，全部行李也就四件，一个大箱子，两个背包，一个装着洗漱用品杂物的塑料桶。加上我的话，是五件。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妈没有带着我会不会过得舒心一些？” “如果没有包子，你会舒心一些么？”周敏坐到梁西玲小腿旁。 “当然不会。如果我没有生孩子，也许会自在一些。有了包子，虽然少了一些自在，可很多时候她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的动力。”梁西玲起身，盘腿而坐。 “是啊，阿姨嘴上说的那些话是有些伤人，但你知道她心里是希望你能好。只是方式方法偏激。我们的父母总是以他们觉得好的方式来，没有考虑过我们是否需要，甚至也没有想过我们的感受。”周敏把脚放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可能那个时候，他们把物质看得太重要，精神层面的东西又太不值得一提。” “对，直到现在我妈也无法理解她以前说的那些话对我造成的影响，她觉得那有什么难受的？怎么会这么矫情？为什么别人好好的，我却这么多事儿？”梁西玲叹了一口气。 周敏抱住梁西玲，顺着她的背。周敏在心里对自己说：会好的，我们一起好起来。 “妈妈！干妈！”儿童房的门打开，包子最先出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西玲把包子抱到腿上：“刚回来一会儿。我有敲你的门哦，你们画画超级专心认真，没有发现我。” “好。这是我画的，你看！”包子举起手里的画，水彩笔画的一家三口和旋转木马。林绘佳和贺元丰手里也有一张，同样是“游乐园”的主题——林绘佳用油画棒画的大片草地，空中的过山车和飞船里，坐着表情夸张的大人和高兴的小孩；贺元丰用彩铅画的摩天轮、旋转木马、海盗船，还有穿梭在游乐园里的小朋友、大朋友和各种小动物。 “好看，妈妈也喜欢旋转木马。为什么想到画游乐园呀？”梁西玲看着画中的一家三口，距离上一次全家出游，已经有大半年时间，她不确定包子是想出去玩还是想马利群。 “因为……游乐园有很多好玩的。爸爸还会给我们买好吃的！”包子想起了游乐园的烤肠和冰淇淋，比任何地方的都好吃。 “是这样啊？那等下个月爸爸回来，你问一下爸爸好不好？”梁西玲不确定马利群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有，梁西玲并不想一起假装温馨一家人。 “这是包子心目中的游乐园么？”周敏知道梁西玲并不想提起马利群，也怕包子多问，于是指着画纸上的旋转木马问包子，“游乐园除了旋转木马，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还有碰碰车、过山车，还有会飞的船，还有一个很大的像轮子一样会转的。”包子指着贺元丰画里的摩天轮，“就是这个！好大的！” “是摩天轮呀！干妈也很久没有去玩了。等你的手复查结果出来，医生说没问题了，我们一起去！” 周敏先前看到贺元丰从包子房间出来有一点惊讶，但面上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此刻看到他的画眼前一亮有被惊艳到，色彩丰富，画面明朗阳光，有夏天的热闹和清新，让人心情愉悦。 “好！老天爷一定要保佑我的手快点好！”包子看着窗外天空，努力合着双手。 “现在要不要吃点东西？很好吃的。”周敏笑着从袋子里拿出餐盒，“酸甜美味的锅包肉，吃不吃？香浓多肉的酱大骨，吃不吃？清爽可口猪肉白菜饺子，吃不吃？”林绘佳在听到“吃东西”三个字时，已机智地去厨房拿碗筷。 “吃吃吃！”包子想起晚饭留的披萨，拿出披萨分成两半，“妈妈，干妈，一起分享！” 本来周敏还担心锅包肉吃不完，放到第二天会不好吃，没想到三个小孩的战斗力爆表把打包的所有菜都吃光外，林绘佳还拍了两根黄瓜解腻。 周敏跟着一起又啃了一块酱大骨、三块锅包肉、四个饺子和一个卷饼，然后感慨自己“廉颇老矣不能饭了”。 吃了两个饺子就放下筷子的梁西玲忍不住戳周敏的肚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确定要我说？”周敏摸了摸肚子，“今天是晚饭，明天是嗯嗯！你懂的！” “粑粑！”包子捂着嘴笑。被梁西玲以眼神严肃批评了三秒钟。 蹭了两顿饭的林绘佳和贺元丰，照旧合作洗碗。 “话说，这位小朋友怎么在这里？”周敏问的是厨房里的贺元丰。 “来看包子。”梁西玲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让贺元丰到家里来有点不妥，毕竟对方是一名不熟悉的成年男性，而当时家里只有她和包子，双方还是肇事者和受害者关系。 “啊……好。他和佳佳看着还挺好的。”刚才吃东西的时候，周敏看两人有说有笑。贺元丰左边给包子夹菜，右边给林绘佳递纸巾……贴心温馨又养眼。 周敏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 “您老怎么感慨上了？”梁西玲内心想法其实和周敏一样，只不过她更容易纠结。 “我可没老！年龄上差别不大，但心境上感觉不一样。”周敏抱着抱枕，“不过，今天我有点新的想法。上大学前的十七八年都是不能自主的人生，所以我现在才14岁。如果按照大学毕业进入社会来算，我现在才10岁。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没多久，所以还有很多选择的机会，所以的所以我要努力做更好的自己，争取接住上天掉下的每一个馅饼。” “你这个想法好特别！是什么刺激了你？”按照周敏的算法，梁西玲默默算了下自己的年龄，她也才11岁嘛！ “我和林平聊过了。一段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的相亲。”周敏觉得少了点什么，总想找个东西再啃啃。 “不愧是你！”梁西玲想如果是自己，也许会尝试抓住，她太需要一个合拍的伙伴。 可转念一想，梁西玲又觉得不能再被人左右，得按照自己的步调来，结束之前被牵扯的模式。梁西玲在心里对自己说得先做好自己，即使没有其他人的陪伴协助，也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包子，过好每一天。 “你也可以。你现在不是已经走出了第一步么？”周敏从茶几下方找出一包陈皮花生。 “但愿。”梁西玲拿了一颗花生，里面有三粒饱满的花生米，“我还没和包子说呢。她还太小。” “小孩子其实也没有那么脆弱。不着急，等找个合适时机再说也不迟。”周敏把剥好的花生米分了一半给梁西玲。 林绘佳和贺元丰等包子洗好澡出来打了招呼才撤退。 “姐，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最近过稿可快了，没之前那么忙。” “好！下次炖肉喊你！”梁西玲把林绘佳和贺元丰送到门口，“小贺，谢谢你来看包子，也谢谢你陪她一起画画！” “应该的！如果不是我不小心，包子也不会受伤。我还有年假没休完，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好，谢谢你！”梁西玲目送两人下楼。 “小朋友挺真诚的！蛮好！”周敏意味深长地看着梁西玲，“佳佳几岁了？” ———— “包子的爸爸在外地工作么？”贺元丰听到了梁西玲和周敏的对话，并不像是分居两地的情况。 “我和你说，你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别在我姐和包子面前说漏了。”林绘佳小小声说，“他们前段时间离婚了。” 第54章 直面吧，难题 包子还这么小，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人生难题？可是无论能不能接受，作为小朋友她都没有其他选择，也无法逃避。小孩子太难了！贺元丰回头，不知道此刻她们在做什么。 ———— “你这相亲告吹了，开始惦记给别人张罗了？”梁西玲笑着摇头。 人类有时候真是奇怪，明明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希望别人能做到。就比如说，弹幕里的单身男女们，因为剧中男女主的爱情姨母笑甚至感动落泪，便恨不得两人在现实生活里也能cp锁死——自己可以没有爱情，但自己喜欢的明星一定要拥有偶像剧般的甜蜜爱情。 “这不是张罗，是纯纯八卦。”周敏能感觉到林绘佳今晚明显话多了很多，“小贺看着不错啊！帅气俊朗，画的画也明媚阳光。和佳佳年龄也差不多。” “嗯，只相差一岁，不知道佳佳能不能接受比自己小的。”梁西玲想起她那严厉的姑姑，“我姑姑可能接受不了。她觉得男方至少要比女方大三四岁才成熟懂得照顾人。” “都什么年代了？成熟和责任感这种事，和年龄有关系？”周敏躺在沙发上，双腿举起在空中踩自行车。作为好吃不想长肉的懒人，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可是，我现在能理解长辈们的想法。换做现在的我，可能也不会接受比我年龄小的。”梁西玲把睡衣和毛巾递给周敏，“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周敏放下腿，才踩了90组已经酸得不行，“我保证不睡着。” 阳台上的窗户没关，风吹进来，客厅里的水晶吊灯微微跟着晃动，折射到天花板上的光也随之闪动。 此刻在周敏看来有一种破碎的美感，虽然当初她送水晶灯的时候是另一套说辞——导购说这盏灯有99颗水晶球，寓意久久，周敏说是长长久久的陪伴，彼此互为对方的光，照亮结伴前行的路。 是不是真的有99颗？周敏没有数过，梁西玲也没有数过，马利群数过——在某年春节前夕打扫卫生无聊的时候，他一边拆洗一边数，结果安装回去的时候掉了一颗，至今没有找到，机智如马利群为了不挨骂，拆了最里层的一颗放到外层，所以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少一颗。 “95、96、97、98……”周敏起身，站在灯下仔细看，发现最里层少了一颗水晶球，“原来真的有99颗。”少了一颗并不会影响灯的照明效果，不仔细看也不影响灯的美感，可是少了一颗终究有残缺，终究不是原来的样子。 梁西玲从卫生间出来，看见周敏站在灯下发呆。她走过去抬头看周敏看的地方，这才发现少了一颗水晶球。 周敏回过神，眼前一片光斑，看哪里都跟随着无数个光斑。闭上眼睛，还是一样。 “这个灯少了一颗水晶球。”周敏退到沙发边坐下。 “嗯，我也是刚刚发现。”梁西玲扶着头上毛巾包裹的头发，刚才抬头的时候毛巾松散了要掉下来。 “好像此刻的我。”周敏重新躺下，仍旧闭着眼睛，“和三年前、四年前一样，我还是一只单身狗，心里仍然放不下陈居安。可是我已经不是之前的我了。” “既然陈居安回来了，你也知道他就在你身边，你打算怎么做呢？”梁西玲取下毛巾重新包头发。 “什么都不做。随便他做什么，来不来找我都行，什么时候来也都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敏睁开眼睛，“我要过得更好！让他知道自己没那么重要，对我没什么影响。” “这么努力要让他看见，要更好，还说不重要？”梁西玲戳穿周敏的泡泡。 “啧，你哪边的？我的意思是，我要过好当下每一天。如果有难题就直面，但是我不会去主动找难题。我又没吃饱撑的！反正我是不会去找他的。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周敏拿起沙发上的睡衣和毛巾去洗澡。 “你说得对。赶紧的。我有点困了。”头发还湿漉漉的，可梁西玲不想吹。此刻她的难题，除了湿头发，还有工作。 接受领导的安排，不止是为他人做嫁衣，也是变相接受了领导不公平的对待。退让一次，可能就要退让两次、三次，其他同事也会觉得她起了一个坏头。像博士这样已经不能算是新人，再说新人也不可能拿到重要资源。 有人私下讨论博士的背景，要么是总编的亲戚关系，要么是背后有大靠山，无论哪一个都够让他们羡慕嫉妒恨。梁西玲虽然不羡慕不嫉妒，但遵从内心的想法，她确实不想帮忙。现在踩在她肩膀上上去，以后可能就要把她踩在脚下。换任何一个比她资深的编辑都好说，专业素养摆在那里，可博士除了是博士并没有其他什么可以拿得出手。 10分钟不到，周敏洗好出来，看到梁西玲仍包着头发坐在沙发上。周敏折回卫生间找吹风机。 “你们家吹风机放哪儿了？”周敏没有找到。 “上次给包子吹衣服拿出来了。我给你拿。”梁西玲起身，从玄关柜里拿出一个白色折叠吹风机。 周敏接过，在沙发边找到插孔插上，然后拆掉梁西玲包头发的毛巾。 梁西玲坐着没有动，很久没有人给她吹头发，除了上个月去理发店洗头。 “你想什么想得出神？是今天单位有什么事么？”周敏用毛巾擦梁西玲发尾的水。梁西玲把下午总编和她说的大致复述了一遍，也告知了单位的现状和自己的想法。 总编说的没错，他要退，有一批人必然要上，选贤任能天经地义。再加上副总编一直空缺，两把大靠椅，不管谁坐上去，定了短时间就不会再动，下面的人再要向上走，就难了。 “你们单位竞争这么激烈？”周敏虽然工作经验丰富，但向来偏实干，不擅长处理企业里蜘蛛网般的人际关系。这也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跳槽进大企业的原因，太复杂的她处理不好。 “面上平静无波，底下偶尔暗潮汹涌。”多数时候，梁西玲在单位还算开心的，这么多年攒了经验也有了感情，虽然八婆不少，知心的哥哥姐姐也有。可能是到了年龄，也到了工作瓶颈期，总感觉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很难移动。 “随机应变？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周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实在不行，再找其他的坑。” “目前没有，之后可能也很难。我前段时间关注了一个公众号，据说在大厂，35岁是被裁员的年龄。此时上不去，就只能自觉下线。996们估计也没有想到熬到头秃的尽头是提前退休。”梁西玲叹气，“尽管不承认30+年龄有什么问题，可年龄带来的尴尬就摆在那里。再有，目前单位还行，我暂时没有想过要动。” “如果为他人做的嫁衣做出来很漂亮，你会不会也有成就感呢？会不会觉得参与也不错？”周敏回想自己和公司里其他同事的合作，没有谁总是主角，偶尔会互相成为彼此的配角，似乎也还行。 周敏没有细想过此类问题，在她看来工作只是工作，她尽可能地做好，尽可能地让自己做得开心。 “也许会。”梁西玲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要她还在单位，领导布置的任务还是得尽量配合完成，“嗯，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那就直面它！” “加油！直面干掉他们！”周敏打开吹风机，帮梁西玲吹头发。梁西玲只听到“加油”二字。 ———— 此时此刻，一贯早睡的陈居安没有像往常一样成功入睡，间隔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想也许大该有可能说不定是周敏在念叨他。 第55章 孤独患者 窗外有东西闪了一下。 陈居安看向只拉了透光纱帘的窗户，像是知道有什么要到来而静静注视着等待。轰隆的雷声接踵而至，再一次闪电，再一次雷鸣，终于蓄积了许久的闷热随着雨哗啦啦地散开。 只听雨声，没有淅沥沥和滴答滴答，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是直接轰然地爆发。倾注而下的雨，让陈居安想到《倾城之恋》。本来还在拉锯战的两个人，不得不相守在一起，不得不相互取暖，不得不…… 在那样一个时刻，才发现彼此在就已经很好，原来能商量着一日三餐吃什么就很好，再没有其他人值得依恋依靠。共患难的情感更深刻么？所谓情感或人性的考验，是考验对方，还是验证自己内心的结果？ 雨更大了。风雨声中夹杂着电动车的报警声。树上的合欢花估计待不住了，谁的车顶上可能已经有断掉的枝丫，垃圾桶估计摇摆许久还是敌不过就地躺下，总会有些人忘记收衣服或者忘关窗…… 陈居安翻身背对着窗户，听着雨声渐渐入眠。那些狼藉留给风雨后的明天，明天都会收拾好的。 手机里有天气预报的暴雨预警提示。陈居安有看到。周敏也有看到，但她没在意。 夏日里，这样的雨只是平常。即使雨的声势仿佛要让整个城市为之倾倒，即使此刻有许多人在回家的路上奔跑，即使再一个小时老城区必然积水成河带来苦恼……即使如此，这仍是夏日里稀松平常的一场雨。 周敏躺在飘窗上听雨，梁西玲在整理衣柜。 “你什么时候会觉得孤单？”周敏在玻璃窗上哈气画画。 “嗯……没结婚以前，可能是不被理解的时候，譬如我妈，常常让我觉得无法在家里继续待下去，可是脱离了家里一个人更孤单。”梁西玲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挂在柜门上，“结婚后，尤其是刚生完孩子前两三年，可能是因为没有了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偶尔会因为自我的丢失而感觉孤单，可明明家里那么吵闹。” “啊，原来每个人的孤单都不一样。”周敏在玻璃上画了一只小鸟，“我以前几乎没有感觉过孤单，不是因为身边有家人朋友，就是觉得有很多事可以做，可能偶尔会觉得无聊，但不会觉得孤单。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是什么时候感觉到孤单呢？是和陈居安在一起的时候，有的时候很多人一起玩，明明很热闹，他也在其中，也聊天，也笑，但有的时候他给我的感觉就有点孤单。虽然人就坐在那里，但又没有融入在当下的环境氛围里。” 因为陈居安的孤单，周敏感受到孤单。那种感觉就像打开收音机，在不同的电台转来转去，不小心接收到一个不熟悉的有吸引力的信号。 “学霸的世界，不大懂。陈居安嘛，好像是有点人狠话不多那种范儿。”梁西玲看着周敏，“所以，你喜欢他什么？” “哎！你最清楚的。我之前还跑去你学校找你说我这辈子估计不会有爱情了。就是当时发现有点喜欢陈居安，我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喜欢他……我也很莫名啊！”周敏坐起身，“反正就是有点对上了频率的意思。可能还有一点英雄主义，想拯救他，让他别那么孤单。” 周敏说完自己都觉得这简直是电视上的狗血剧情。事实上，她内心也有一个孤单的小孩，只是被表面的热闹欢乐给掩盖了。 脱离外在环境，自己独处时，多数人感受到自由自在的同时，也伴随着孤独症的发生——看到书中不错的句子，记录下来想着要分享给谁；刷剧的时候，发出的弹幕渴望有人赞同；推文或短视频下的评论，希望可以得到作者的回复；运动打卡，会在意瘦下来的成果会不会被看到……如果找不到可分享的人，如果没有及时得到回复，那给自己一个“哈哈哈哈”画上句号。 “那你现在还想拯救他么？”梁西玲躺下，眼皮开始打架。 “年纪大了，体力是跟不上了。不知道我的高尚情操是不是还一如既往。”周敏打了个哈欠，“睡！晚安！” ———— 陈居安站在角落里看着周敏和她的朋友们聊天，即使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即使不参与其中，也能感觉到快乐。 陈居安有时很羡慕周敏，羡慕她的单纯，羡慕她的没心没肺，羡慕她随时随地都能拥有好的睡眠，羡慕她不管去哪里都能吃得津津有味。 人生那么长，连起码的吃喝拉撒睡都不能随心所欲，未免太痛苦。周敏的人生哲学是“做好每一件事，吃好每一顿饭”，以及“新的一天从吃好每一顿早饭开始”。 周敏拿着蛋糕走向陈居安。陈居安吃了一小口摆手表示够了。周敏又给他拿了水果，他又只吃了一口。周敏问他吃不吃凉拌面，他摆手说不吃。有朋友来喊他一起玩游戏，周敏也让他一起去，他说他不会。 周敏有点生气：“你怎么那么难伺候啊？这也不喜欢那也不要。你想怎么样啊？”陈居安不知道怎么解释，笑着退回到角落的位子上。 轰隆隆一声响雷，雨还在下。陈居安按下床头柜的电子闹钟，屏幕亮起，显示4点51分。 陈居安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借着路灯的光，能看到细细密密的雨，声音比之前小一点，但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 如果排水还和前几年一样不给力，那么此刻小区门口已经积水。 陈居安记得周敏有一次下雨天来找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淋湿，裤腿挽到膝盖上。他还诧异明明雨已经停了，为何她全身没有干的地方。一问才知道，小区门口积水，有好几个小孩子打水仗，她被迫加入，还脚滑一屁股坐在了水里。 彼时彼刻，陈居安虽然嘴上责备周敏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可心里羡慕她的那份自在，无论何时总能找到乐趣。 不管是中学还是大学，多数时候，陈居安都是被仰视羡慕的那一个，他不高冷，只是话不多，也经常有人找他玩，只要空闲他也会参与，但是仍然话不多。 他就像一个观察者，即使坐在c位也能默默地把自己和其他人隔离开。没有人会忽视他的存在，但也没有人可以走进他的世界，一如他从未想过走进别人的世界。亲切又疏离，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一个安全的距离。 周敏算是为数不多的例外。可站在周敏的角度看，陈居安的内心仍是半关闭着门窗，总有些话不愿意说或者需要酝酿很久才会透露一点。 每个成年人都会有一些放在心里的事，不一定是小秘密，只是懒怠说罢了。有时是因为想说的时候没有找到可说的人，错过时机就懒得再提起；有时是因为自觉无人可懂，不愿意被误解更不愿意多解释；有时是因为无足轻重，可说可不说而后选择了不说……到头来总归一句话，懒得说。也许，这就是一部分人感觉孤单的原因。 房门外，锅包肉听到陈居安起床的动静但一直没有出来，尝试着挠门。陈居安打开门，摸着锅包肉的头：“外面还在下雨，暂时不能出去玩。” 此刻，同时醒着的还有周敏、梁西玲、闵蓉蓉和周游。 周敏昨夜睡在飘窗上，醒来对着窗户录了一段视频发朋友圈：什么情况？道友历劫？渣男发誓？ 早醒的闵蓉蓉一连发了十个哈。 周游点了个赞，而后截图发陈居安。 梁西玲看完时间，翻了下朋友圈，转头对周敏说：“你最近朋友圈发得比之前勤快。” 第55章 【三点一刻小剧场】假如分手 夜里的雨下得很大，即使是睡眠好的周敏中途也被雷声打醒了一次。 周敏摸手机想看时间，想了想又放下了，担心手机打开后再关上得要一个小时。周敏翻身打算继续睡，突然想起刚才的梦，梦见陈居安和一个小学妹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梦里的周敏远远看着没说话，双手捏成拳。小学妹看见了她，还和她挥手。陈居安也看见了她，站在原地没动。周敏也没动。周敏心里问候了陈居安的全班同学，刚想开口送上祝福，就被雷轰醒了。 没来由的梦让她想起曾经看见的男女区别的推文——女生做梦梦见男生出轨，半夜醒来给了男生一耳光；男生梦见女生出轨，醒来发现她还在身旁，感激地抱住对方。是给一耳光还是抱住对方？周敏问自己。抱是不可能抱的，耳光也不合适，还是踹一脚，最好踹下床！ 迷迷糊糊地直到天快亮，周敏才睡过去。再次醒来已经近10点。 冯燕以为周敏生病，把手放在她额头上。冯燕的手热热的。周敏小时候最喜欢冯燕摸着她的头哄睡，让她觉得很安心。 周敏哑着嗓子说：“没事。就嗓子有点疼，我一会喝点热水就好了。” 原本提前一周约好陈居安去爬山，奈何下了一夜的雨。爬山没办法，改成居家做饭。 冯燕还不知道陈居安的存在——冯燕曾叮嘱周敏大学期间不能恋爱，她认为大学生都不成熟，早晚都是分手，没有必要浪费时间试错，好好学习找份好工作才是正经事——本想着毕业后就告知父母，可一毕业就有男朋友约等于不打自招，就一直拖着没说，晚上如果要晚回家或者周末要出去都是凭空捏造的同事或朋友聚会，这让不擅长说谎的周敏很是难受。 眼看着雨停了，周敏收拾好出门，发现单元楼口已经积水，她转身回去换了一双凉拖。蹚着水一路走到车站，下车后继续蹚。 距离上一次这么蹚水玩已经好多年。周敏小时候顶喜欢下雨天，因为可以蹚水玩，衣服湿了也不会被骂。 到陈居安租住小区的门口，积水没过了脚踝，到小腿肚子下面一点。更要命的是，有五个小孩在门口玩水，你一脚我一手的玩，仿佛在小河边戏水。 周敏把裤腿挽到膝盖上，尽量绕着他们走。奈何水不长眼睛，熊孩子不分轻重，不知道谁挑了一脚，周敏被溅了一身一脸。既然躲不过那就干脆加入。 周敏把随身小包放到门卫窗口上，然后双手齐开工，把五个小朋友浇得更加兴奋，原本1v1局面的小朋友们，齐刷刷一起对抗周敏。五对一这么不公平，周敏肯定不干，于是招揽了其中两个小朋友和她一起3v3。 等陈居安看到周敏时，没有一根头发丝是干的。 “好玩么？”陈居安把毛巾递给周敏，周敏也没擦头发也没擦脸，直接灰溜溜进了卫生间。 隔着卫生间的门，周敏小声地说了句“很好玩”。 陈居安当然不屑于这种幼稚的游戏，可他心里羡慕周敏可以玩水并因为玩水而开心。 陈居安敲洗手间的门。“中午吃蒸鱼、回锅肉和番茄炒蛋，还有一个凉拌莴笋丝。行不行？” “什么？”周敏关掉花洒。陈居安又重复了一遍。 “都行。帮我拿一套衣服先。”陈居安找了一件白t恤和运动长裤，想了想又拿了一件白色背心。 直到饭菜上桌，周敏都没有从洗手间出来——内裤还好，内衣这种小玩意太难吹干了。 因为之前也有弄脏衣服的情况，陈居安曾经建议她放一套衣服在他这里，周敏觉得没必要，假装神经紧张地双手抱胸问：“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陈居安学她双手抱胸反问道：“你想干什么？或者你觉得我想干什么？” 本来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突然就有点暧昧。周敏挑眉刚想反弹回去，就听见陈居安笑着补充道：“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周敏顿时哑口无言。 即使大学毕业，即使陈居安租了两居室，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仍保持着纯洁且纯情的男女朋友关系。 卫生间里吹风机呼呼工作的声音没有要停的意思。陈居安起身，把冰箱里的水果一样拿了一些做水果拼盘——半个西瓜被掏空了身心，结成一颗颗红宝石，和绿色、紫红色的提子组成宝石三姐妹，分别称为大红宝、小绿宝、幺紫宝，另外还有几只不相配的苹果小兔子装点其中。周敏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陈居安在给小兔子摆造型。 “呀，真是宜家宜室！”周敏摸着陈居安的大脑袋，又补了几个成语，“蕙质兰心，心灵手巧，巧夺天工，工于心计，计上心来，来，来来……” “来来回回。”陈居安接力。 “回锅肉！吃饭！”周敏已经迫不及待。 “下午要出去玩么？”陈居安给周敏夹了一块鱼，“只有一点小刺。” “不去了。衣服还在洗。”周敏连着夹了好几筷子回锅肉，“嗯……回锅肉又升级了！更好吃了！” “光盘，看好你哟！”陈居安看了一眼窗外，“下午可能还会下雨，那就在家！” ———— “石头剪刀布！”周敏出布，陈居安出剪刀。 “石头剪刀布！”周敏出布，陈居安出剪刀。 “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最后一把周敏提高了嗓音。周敏出石头，陈居安出布。周敏洗碗。 “看在你今天光盘的份上，这次我洗。”陈居安拍了拍周敏包着毛巾的大脑袋，“去吹头发！” “你知道什么样的男生最帅么？”陈居安穿上围裙，周敏帮着在身后系带子。 “洗碗的男生。”陈居安已经摸清了周敏的套路，偶尔有求于人的时候嘴最甜，其次是想让他心甘情愿干活的时候。 “不！会做饭又会洗碗的男生最帅！”周敏见招拆招。陈居安成功被逗笑。 看着陈居安微笑的侧颜，周敏想起半夜的梦。 “嗯哼，和你说一个很严肃的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喜欢上了别人，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居安关掉水龙头，转头认真地看着周敏说：“不会有这样的如果！” “世事无绝对嘛！人生这么长，谁知道明天会遇见谁，又会发生什么呢？”周敏把自己的梦说给陈居安听。 “梦，只是梦。是你的思虑。不是事实。”陈居安打开水龙头继续洗碗。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思虑呢？”周敏问陈居安，其实也是在问自己。 周敏想起有一天在学校陈居安被他一个学妹叫住，当时她就在身边——陈居安礼貌打了个招呼，回答了学妹的一个专业问题，并没有更多的交流。 “可能是因为缺乏安全感，对内的，对外的，都有可能。”陈居安把洗好的碗放在架子上，“对外的无法改变，即使他人给予百分之百承诺，也无法让人做到百分之百确信，所以最重要的是打心底相信自己。有了信心，自会有判断。” “你说的对。”周敏拉住陈居安的手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还可以当朋友的话，我不介意你来做我的伴娘。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做你的伴郎！” “我介意。我做不了伴娘。”陈居安皱眉。 “哦，所以你想当伴郎？”周敏脑洞开大。 “呵，想都别想！只有一种可能，我只会以一种身份站在你身边！”陈居安的言之凿凿让周敏心安了一些。 周敏忍住笑反问：“只能是前男友么？不能做朋友么？” “真想揍你一顿，打开你的脑袋瓜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陈居安想取下周敏头上的毛巾给她吹头发。 “啧啧啧，家暴男实锤！”周敏抱着头躲开。 “……”无语如果可以计量，肯定是六个点的10次方。 陈居安没有办法，只能摇头再拿一条干毛巾给周敏。 第56章 拿什么填塞空洞的心 “啊？有么？”周敏看着窗外，雨小了些，仍是灰蒙蒙一片。 “没有么？”在梁西玲的眼里，周敏不是一个张扬的人，极少时候可能会有点活泼过头，多数时候有点无厘头。 周敏的喜好分享以食物为主，主要表现方式是喊她们几个a饭——朋友圈也会发一发美食记录或心得，正常情况下其他内容比较少见，如果除食物以外的东西高频率出现在朋友圈之类的分享平台，那么肯定不正常，要么是太无聊，要么是有事。 “可能有。最近有点无聊，还有那么点无力。”没来由地沮丧，周敏叹气。 “是有什么事么？”梁西玲从床头转到床尾，正好转头就能看见周敏的圆脸。 “也没什么事。除了房子装修，其他好像还是一样日复一日地按部就班。工作也是，家里也是。”周敏看着天花板，边角上隐约有两条裂纹。 不管当初如何专业细致地刷墙，选多贵的腻子粉乳胶漆，时间到了，该裂的还是会裂，该掉的墙皮还是会掉。没有什么一劳永逸亘古不变。 “这个角有点裂了。”周敏指着天花板一角。 “嗯，过年的时候就发现了。毕竟已经住了这么多年。五年一小修，十年一大修。按照以往，我可能看见就修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动。哪怕不忙没什么事，家里的一些事，总是拖着不想理。有可能是内心能量不足，被消耗光了。”梁西玲盯着有裂纹的地方，想起一地鸡毛的日常，无力又无奈。 “现在也用不着修。马利群应该已经把房子挂到中介，只等我搬出去。” “这么快就挂出去了？”周敏看向梁西玲。 “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现金。上次签协议他给了我一部分，应该差不多是他现在有的全部存款。” 还贷款、养孩子、赡养父母、日常支出，小家庭的存款实在有限。家里的钱是梁西玲在管，管的是家庭卡——两人每月固定存一笔钱到两张家庭卡里，一张作为家庭日常支出，一张作为包子的教育基金，另外两人各有自己的储蓄卡，算是明面上的私房钱。 “哎！”周敏再次叹气。当初梁西玲结婚，作为伴娘的她哭得稀里哗啦——马利群虽算不上奋斗青年，但当时为了能和梁西玲在一起也是排除万难，好不容易才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她以为他们两共过患难一定会幸福，谁知道有些人在逆境中可以奋勇向上，反而在顺境中得过且过止步不前。 “之前总感觉心里有一个洞，深不见底的那种。因为这个洞，每天都在漏气，每天都虚浮地飘着。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填充，或者找一个塞子塞住它。”梁西玲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敏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仿佛自己身上也有一个正在漏气的洞。 “现在呢？还在漏气么？”周敏没有感受到漏气，但她确定自己心里也有一个洞。 “没再漏气。可是，那个洞还在。”梁西玲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也许一年半载就能填补修好，也许要很久很久。” 天亮了，雨停了。窗外的绿色，预示着生意盎然的一天已经开始。 闵闵：牛肉面jpg 闵闵：小笼包jpg 闵闵：甜豆花jpg 闵闵：油泼面jpg 闵闵：凉拌面jpg 闵闵：大肉包jpg 闵闵：油条豆浆jpg 闵闵：广式茶点jpg 闵闵：皮蛋瘦肉粥jpg 闵闵：螺蛳粉jpg 闵闵：早餐，约不约？ 朕出宫了：朕已感受到爱妃热切的心情！准了！ 西岭雪：螺蛳粉还是不要了，其他都可以。约哪里？ 清如许：你们今天怎么都起这么早？ 闵闵：早早早！你啥时候回来？ 朕出宫了：你啥时候带好吃的回来？ 西岭雪：你啥时候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清如许：看心情。 朕出宫了：邮寄也行，先寄先享受！ 清如许：看心情。 西岭雪：怎么了？谁让你心情不美丽了。 清如许：还能有谁？ 朕出宫了：刘师傅招蜂引蝶了？ 清如许：呵，他就是那只花蝴蝶啊！我一不在就有人搭讪，他和人还聊得挺开心的。 西岭雪：长得帅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和你一样眼光好的人太多。 朕出宫了：长得帅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和你一样眼光好的人太多，但和你一样能吸引住蝴蝶的人却没有！ 朕出宫了：我怀疑你在凡尔赛！ 闵闵：回来让刘达教育他！ 清如许：谢谢你们啊！突然饿了,一会早饭得多吃点。 闵闵：你那边早饭吃啥？ 清如许：饵块、饵丝、米线、一根面、稀豆粉油条……还没想好吃什么？晚点如果遇到烤土豆的可能会买两个。有个老太太烤的土豆巨好吃！诚意推荐！ 朕出宫了：留下了羡慕的口水gif 闵闵：说得我更馋了。等卸货了，我也要去！ 西岭雪：等卸货了，还要喂母乳。等断奶了，孩子还小离不开人。于是只能等上幼儿园了！ 闵闵：不要说。抓狂jpg 朕出宫了：太久远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早饭约哪里？ 清如许：吃在当下，且吃且珍惜。 闵闵：我什么都想吃，要不打一圈？ 西岭雪：你什么都想吃，可什么都只吃得下几口。要不分头打包？ 朕出宫了：行。我在西玲家，我们去买小笼包、豆腐花、煎饺、生煎包，还有油条麻圆。 西岭雪：新开了一家沙县，拌面也很好吃。 闵闵：好，那我去买小粤粤家的早茶点心，7点在面馆集合。 清如许：外卖不香么？ 西岭雪：刚出炉的趁热吃更香。 闵闵：我想出来吃，顺便感受下早高峰。 朕出宫了：你这就拉仇恨了！ “西玲，我的心里也有一个洞，但每次和你们一起吃饭、扯淡、吹水、聊八卦，那个洞就会自动修复一点。”周敏坐到梁西玲身边抱住她的手，“即使现在还什么都没吃上，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嗯，我也是。”梁西玲握住周敏的手，“我们四个认识快15年了。” “我们两可不止，快20年了！”周敏拉着梁西玲起来，“走，去看看包子！” ———— 周游看着app里的外卖商家，不是显示休息中就是配送时间五十分钟以上。他决定起床亲自出去吃。 豆浆机正在工作，鸡蛋和玉米还有10分钟左右蒸好。陈居安从冰箱里拿出酱黄瓜和泡子姜。锅包肉一路跟着，满心期待着等投喂，结果都没有它的份。 盛好酱菜，陈居安洗手给锅包肉泡羊奶加冻干狗粮，并给狗子和它的早餐拍了张照。等豆浆好了，陈居安端出玉米和鸡蛋，再次摆拍。 拍完，把两张照片发朋友圈，配文：吃早饭了！ 此刻，坐在面馆等炸蛋大排面的周游正无聊地刷着朋友圈，一直刷到前一天晚饭时间，结果70是广告。再次刷新，破天荒地看见陈居安发了朋友圈，还是4分钟前。 周游立马截图发周敏。发完想了想不对又立马撤回。 周敏在排队等生煎包，正在看手机，她看见了周游发的图片，只是还没来得及点开放大。 朕出宫了：你又撤回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消息gif 第57章 墙头草 没有想到周敏会看见秒回，周游没来得及细想直接回复“发错了”。 这么尬的理由狗都不信。如果不知道他是陈居安派来的奸细，周敏可能会有一丢丢自作多情地觉得周游对她有好感想引起她的注意。 朕出宫了：信了你的邪。 周游：无所谓，你又不是我前女友。 朕出宫了：你可真是陈居安的好基友啊！ 周游：你可真是对陈居安这个前男友念念不忘啊！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又提他！ 朕出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游：你心虚了！ 朕出宫了：好过你肾虚！ 周游：你又知道？ 朕出宫了：你是不是睡眠不好，半夜要起夜，容易早醒，偶尔会耳鸣？有空的话去看看中医。 周游：你还真懂？ 朕出宫了：年轻人，熬夜伤身，yy更伤身。 周游：哈哈。 周敏并不懂中医，她是看周游早醒，根据周知春的日常情况连猜带瞎掰，结果乱说一通还歪打正着。周游能给她发消息不是和工作有关，就是和陈居安有关，这个点显然不是谈工作的时间。 朕出宫了：你发的陈居安什么图片？ 周游：你怎么知道？ 朕出宫：我是谁？掐指一算就知道。 周游：那你说我发的陈居安什么图片？ 朕出宫了：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周游：我又不是你方间谍，没有必要告诉你陈居安的消息。 朕出宫了：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是他方间谍咯？之前都是他命令你来刺探我方军情的？ 周游：他命令我？他敢么？ 朕出宫了：不是么？难道是你命令他来命令你？ 周游：…… 朕出宫了：没什么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么？没事。 周游：你觉得是就是。就算是，我也不做双面间谍！ 朕出宫了：你可以做墙头草啊，随风两边起舞不是很正常么？ 周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可是我今天倒在那边了，你说怎么办？ 朕出宫了：我能怎么办啊？不说算了。反正你是甲方爸爸，随时都能碾压我。再说了我们非亲非故，也没什么情谊，你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周游：呵，激将法对本尊没用。 朕出宫了：好的。再见。 周敏放弃得太快，周游本来想再调侃两句，可惜没机会。 窗口叫号，炸蛋大排面好了。周游把炸蛋摁进面汤里，吸饱汤汁的炸蛋顿时在好看的皮囊内充盈了美味的灵魂。周游夹起炸蛋晾了一会儿大口咬下去，没有刚出锅的咔吱脆，取而代之的是刚柔并济的酥软饱满。面汤太烫，才吃完半个炸蛋已经微微出汗。 等着也是等着，周游拍了一张半个炸蛋的大排面发给陈居安，并附上消息：绝了。 想了想又加了句：另外，周敏说你的早餐寡淡。 正常人看到么句暧昧不明的话，可能第一反应是：周游和周敏早晨六点多在一起吃早餐？这么早？该不会昨天晚上一直在一起？ 陈居安完全没有往那方面想，他回复的是：你把我的朋友圈发给她看了？ 为什么陈居安会这么想呢？因为他发朋友圈的目的就是希望有认识他俩的朋友们，尤其是周游，可以截图转发给周敏啊！ 周游看着陈居安难得秒回的消息陷入了沉思。这是在暗示他把朋友圈消息截图转发给周敏？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闷骚？ 周游突然来了劲：怎么了？期待评论回复？ 陈居安发了一张锅包肉微笑的图片。周游看到图片后忍不住哈哈哈。好在店里人多嘈杂，没有人注意他。 在周游眼里，那张图是狗子谄媚要零食奖励的表情。周游心想：陈居安也会有这么一天！陈居安啊陈居安，你堕落了！ 早餐之约最先到的是闵蓉蓉，难得没有看到刘达跟随。梁西玲和周敏刚买完最后一样，正在前往面馆的路上。周敏手机连着响了几下。 闵闵：我到了，你们吃啥？ 朕出宫了：肥肠面，炸蛋，三角豆干。 西岭雪：排骨面，荷包蛋。 西岭雪：我们也快到了。 除此之外，还有周游发的一张图片。周敏盯着手机，因为是截图，即使放大，朋友圈的缩略图也看不清楚——一张是一个小碗，一张各种碗碟……装的啥不知道。 周敏不想追问，一语双关地回了周游几个字：寡淡无味。 周游收到后再次哈哈哈，没想到被他猜中。再次截图并裁切掉时间转发给陈居安。 回复是什么不重要，有回复就行。在陈居安看来，周敏的回复代表她愿意理他，这就足够了——周游如果知道陈居安是这么想的估计得一口老血喷洒整个御河，说好的沉稳高冷呢？！ 为什么陈居安不能自己加回周敏的好友呢？为什么呢？因为该死的高冷。 此刻，恋爱工具人兼任墙头草的周游还无知无觉地因为人家的爱情傻乐，殊不知这个 “人家”就站在他三米开外看着他。 “那个人是不是上次吃饭的那个，陈居安的朋友。”梁西玲站在门口找闵蓉蓉，却发现了周游。 周敏顺着梁西玲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家伙，这么快就“再见”了。 “还真是。我去打个招呼。”周敏走向周游，周游还在和陈居安聊天，大排面都没顾上，只吃了几口。 “和陈居安聊什么这么开心？”周敏余光看到陈居安的头像。十几年如一日，id和头像都没有换。 周游吓一跳，连忙把手机反扣放在桌子上。 “哈！这么巧！”周游的举动一看就是心虚。 “本家人嘛，缘分肯定不一般啊！”周敏坐到周游对面，指着他的面说：“你的面坨了。难为你了，光顾着给陈居安传递消息，早饭都没有办法好好吃。” “瞎说！我是给你传递消息啊！陈居安那小子八百年都没发过朋友圈了。这说明什么？”周游放低声音，往前凑了凑。 “说明什么？”周敏双手抱胸静待下文。 “你想啊，你才给他发了邮件，然后我们一起吃饭我假装不小心打了他的电话，他就忍不住要表达倾诉，这说明什么？”经过自己的洞察分析，周游直觉自己是对的，“说明他忍不住了，想要刷存在感啊！” “嗯，你说得对。”周敏此刻心里想的是：周游果然是陈居安的间谍，连邮件也和他说。 没来由的兴奋，感觉比自己谈恋爱还有意思，此刻的周游有点上头。他没觉得自己是工具人，反而觉得自己是在做天下第一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这年头结成一桩亲，多不容易啊，更何况是破镜重圆的亲。 “你放心，作为你的本家人，同时是你俩的朋友，我肯定是希望你们好的。所以他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周游说得斩钉截铁。这和前一刻还想吊周敏胃口的状况完全反转。 “那我先谢谢你了。”周敏不动声色，“我还有两个朋友一起，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就要起身，结果被闵蓉蓉摁了回去。 闵蓉蓉示意她往里面坐，梁西玲拿着一托盘打包的吃的和刚点的凉拌小菜站在后面，一脸“我也没有办法”的样子。 第58章 结盟 “方便一起坐么？”闵蓉蓉微笑着看向周游，完全没有考虑周敏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闵蓉蓉眼里的八卦神情过于直接，周游有一种上学时谈恋爱被女方朋友巧遇的既视感，虽然他们不是。 陈居安知道的话肯定会羡慕嫉妒恨，毕竟在早餐店一起吃早饭是美好一天的一种打开方式，更何况还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彼此的朋友面前——对于上学时20出头的他们来说，这种情况算是被八卦式的认可；对于现在30多岁的他们来说，是一种变相地秀恩爱，自然而然地互相融入到彼此的生活圈子里是一种承诺的方式。 “你好，我叫闵蓉蓉，周敏的大学室友。”闵蓉蓉接过梁西玲手里的托盘，把小笼包、生煎包、煎饺、油条、麻圆、虾饺、叉烧包、糯米鸡、凤爪、拌面、豆腐花等等一一摆开。 周敏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知道向来不怎么八卦的闵蓉蓉要做什么。 梁西玲没有坐到周游旁边，而是找忙得要命的服务员要了一个凳子坐在最外面。 “你好，我叫周游。”周游看着一桌子的早点内心感叹，这么多年的早饭都白吃了。 “听说你是陈居安的朋友。他最近怎么样？”周敏转头看闵蓉蓉，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 闵蓉蓉依然微笑，一副淡定自若稀松平常的样子。 “应该还行。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半真半假的周氏太极。 周游看着桌上的生煎包有点馋，没等邀请直接下手拿了一个。 周敏知道周游说不出什么，最多是打打太极，但是看到他对生煎包下手也是始料未及。虽然是三个人吃，但因为品种多，周敏又是“绝对不浪费粮食主义者”，所以每样都没有多买。 “你还真是不见外。”周敏给梁西玲和闵蓉蓉各夹了一个生煎包，然后夹了两个在自己的小碗里。 “咱们谁跟谁啊？我们可是连吃早饭都能碰上的本家人！”周游又去夹虾饺，一笼虾饺只有三个，周敏立马上筷子拦截。 “亲兄弟，也不能虎口夺食！”周敏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你这成语用得真好！”看着满桌子的早点，周游面前的大排面突然就没那么香了。 “除了护食，我们家周敏还是挺好的。我的这个给你！”闵蓉蓉换了一双筷子给周游夹虾饺，“你也是本地人么？” “对。你也是本地人？”无视周敏的小白眼，周游夹起碗里的虾饺直接吃。 “周敏和西玲是。”闵蓉蓉大脑高速运转，既然是本地人肯定不是中学同学，大学期间也没见过，那十有八九是在国外认识的，“你和陈居安在国外怎么认识的？” “在医……一个派对上认识的，朋友的朋友。”差一点因为一个好吃的虾饺说漏嘴，周游心里叹气，都怪陈居安，又不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总统，何必这么藏着掖着？ “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来没参加过派对之类人多的活动。”周敏慢悠悠地打开糯米鸡外面的荷叶，“你接着编。” “国外和国内氛围不一样啊。哪怕没什么要紧的事，只要有人有喝的就有派对，开始没几个人，然后人带人，越来越多人。”周游两口吃完剩下的大排，打算速速离开是非之地。即使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但有些事只能是陈居安自己说。 “是么？”周敏吃完糯米鸡，夹了一根油条给周游，“独家秘方，泡在面汤里非常好吃。” 对于陈居安这几年在国外的情况，周敏想知道，可并没有那么在意。就算陈居安一年换一个女朋友又怎么样呢？他们分手了，彼此有自己的生活互不干扰天经地义。更何况，比起生死，那些过去了的事情都不是事。 看情形，周游不可能透露陈居安在国外的情况，闵蓉蓉立马换策略说：“你要不要和我们结盟？” 惊讶的不止周游，还有周敏。 “作为陈居安的铁子，你肯定希望他好。作为周敏的死党，我们也一样。所以，如果他们两个人都好，大家也都好，是不是？”闵蓉蓉的这些话有点耳熟。 周敏皱着眉头看她，感觉自己马上要被卖了。 “愿闻其详。”趁着她们的注意力不在早点上，周游悄没生息地吃了一个生煎包和两个煎饺。 “陈居安的情况，你实时告诉我们。你之所以帮陈居安关注周敏的情况，肯定也是受人之托。作为回报，周敏的工作我们来做。除此之外，如果将来他们两成了，你是功不可没的证婚人，兼伴郎。你觉得怎么样？”闵蓉蓉此刻完全忘记她还给周敏介绍了林平这号人。 “没问题。”周游站起身，朝闵蓉蓉伸出手。 两人愉快握手，仿佛陈居安和周敏的幸福已经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我还在这喘着气呢！”周敏看向周游，周游故意从周敏面前拿了一个生煎包就跑。 “你是不是应该问问我？”周游走后，周敏转向闵蓉蓉。 “你是死鸭子嘴硬，心口不一。”闵蓉蓉一针见血。事实如此，周敏确实无话可说。 “那你的林平怎么办？”梁西玲问闵蓉蓉。 “哎呀，把他给忘了。”闵蓉蓉掰开油条，“人生本来就是无数的选择题。周敏会搞掂的。” 先前梁西玲一直埋头吃东西没有说话。在陈居安的问题上，就她自己的意愿来说并不赞同，但站在周敏朋友的立场，她既不赞同也不反对，很多事情旁观者无法体会，也说不清道明。 一如她和马利群，如果没有出轨这件事他们要离婚铁定无法被身边的家人朋友理解，即使有出轨这件事也是平常，男人嘛都会犯大多数男人犯的错误。因为多数人和刻板印象，让习以为常的错误变得自然而然和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就一定要被理解和接受呢？因为多数人都如此就只能如此么？ “你们慢慢吃。包子一个人在家里，我先回去了。”梁西玲拿着打包的拌面和小笼包先撤离。 “西玲怎么了？”闵蓉蓉问周敏。 周敏知道梁西玲的低落和困境，可说出来也不过是“工作不顺、生活不如意”九个字，即使细说也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情，除了自我调节，他人无能为力。 “日常烦恼。她需要一点时间慢慢适应现在的生活状况。”周敏觉得自己也需要时间准备独立生活，同时也让父母慢慢适应她的脱离，尽管她在家为父母能做的十分有限。 “对了，别打岔！你怎么了？你以前可没这么八卦。”周敏盯得闵蓉蓉头皮发麻。 “怎么能叫八卦呢？我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如果你放下了陈居安，那就正好开启新的人生。如果放不下，那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闵蓉蓉说得没错，只是对周敏而言这个难题没有这么容易解。 和闵蓉蓉加上好友的周游，此刻有点得意。一个多月前，他觉得陈居安注定要孤独终老，现在陈居安的幸福就攥在他手里。 “喂，你猜我刚刚吃早饭遇见了谁？”电话那头，陈居安正在遛狗。 第59章 服 不服 “你猜我猜不猜？”难得没有积水，锅包肉找了一片草地拉臭臭，蹲好点后回头看了一眼陈居安。 陈居安接收到眼神后抬头看树。人有人的隐私，狗子有狗子的隐私。 “哈哈哈哈，心情不错嘛！”前方红灯，十字路口电动车大军你来我往。 “你知道哪里有好吃的生煎包么？”周游突然想到刚才没吃上几个的生煎包有点馋。 “学校附近有。”陈居安不知道周游一大早打电话来想干什么。 “算了，我去问周敏。”周游闻了闻手指，还有生煎包的味道，“你还猜不猜？” “周敏。”除了周敏，陈居安想不到还有谁可以让周游一大早打电话来消遣他。 有人从陈居安身边跑过，并且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答对了一小半。”红灯转绿灯，周游起步，“还有梁西玲和闵蓉蓉。” “在真真面馆？还是胖子米线？”这两家店陈居安带周游去过。 刚回来的时候，陈居安基本每天都在以前常去的各种小店吃早饭。他想如果能遇上周敏，他就坦白从宽。可惜，老天爷没有给陈居安这个机会。 “嘿！服了你了！人家是抢答，你怎么还抢问问题？”前方有电动车闯红灯，差一点碰到，周游忍住骂人的冲动，“我去！先不说了，老城区开个车真费劲。” 草地上清亮一片。锅包肉拉完臭到处闻，试图找寻小伙伴留下的信息。 陈居安带着锅包肉走回到小路上。树上偶有雨水滴落，“啪嗒”一下掉到他的帽子上，掉到锅包肉的小脑瓜上。锅包肉甩甩头抬头看陈居安，陈居安蹲下摸着狗头说：“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好好感受。” 夏天的每一场雨后，都伴随着一次升温。尽管如此，陈居安仍莫名喜悦，可能是因为雨后令人松弛愉悦的气息，可能是周敏仍和从前一样喜欢他们曾经喜欢的味道。 ———— 和周敏分开后，闵蓉蓉在附近闲逛，直到刘达打来电话。 “你去上班，我消消食自己打车回去。”闵蓉蓉在公交站台的长凳上坐下。 车来车往，每一辆公交车都有和终点。上客下客，每个人都匆匆忙忙奔向自己的去处。大学毕业的头两年，早八晚六，她也掐点赶过车，每一天都匆忙充实。 一转眼十年，有的同学混成了中层，有的同学半路创业，有的同学平平淡淡……闵蓉蓉仍是人人羡慕拥有好婆婆和会赚钱老公的全职太太，现在更是拥有一个乖儿子和即将可能拥有一个小公主凑成好字的人生赢家。她没有想过要成为人生赢家，也不知道怎样算是成功，可能是孕期激素作怪，她近来总是思考人生，敏感于时间，过去十年太快，未来十年又太朦胧。 根据手机定位，刘达在公交站台旁的便利店找到闵蓉蓉——她坐在窗前窄长的桌子前喝酸奶，眼神虚焦，脑子里在播放这些年的片段时光……除了兜兜，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佐证她默默蹉跎的十年。严格来说兜兜也只能证明八年。 “热不热？”刘达在闵蓉蓉身边坐下。 “不热。你咋来了？”闵蓉蓉用力吸酸奶，见底的酸奶盒发出“卟卟”的声音，仿佛在说“差不多得了”。 “可能是想翘班。”刘达虽算不上心思细腻，但他能明显感觉到闵蓉蓉最近总是发呆，不追剧不看书，也不研究小玩意，还偶尔情绪低落，“我们要不要去玩一天。就我们两个。” “去哪儿？”闵蓉蓉眼睛亮起来。 “去江边怎么样？”刘达在来的路上只和助理电话说上午不去公司，但也没想好要做什么。闵蓉蓉问他的时候，他突然想到江上的游船。 “好。等天气凉快点，我们找个时间开车去五鸣山。”刘达看着她的肚子但笑不语，闵蓉蓉看着隆起的肚子，“哼，如果不是这个肚子，我能自己爬上去，肯定比你快。你别不信！” “我相信，你可是穿着高跟鞋逛街三小时不停歇的厉害人物。”刘达比了个请的手势，“我穿个平底鞋都走不过你，当时我就心悦诚服。” “一般一般，就那样。”闵蓉蓉上车系好安全带，比了个出发的手势，“go！” 即使没有到行动不便的程度，但因为怀孕诸多注意事项，闵蓉蓉很少一个人外出，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不定期和周敏她们聚餐或下午茶，再就是偶尔在阿姨的陪同下送兜兜上兴趣班。每天的生活闲散得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同时，也渐渐让闵蓉蓉开始反思生活是什么？ “我最近总感觉有点恍惚。”闵蓉蓉打开车窗，“一晃我们结婚十年，时间好快。” “是啊，好快，还有两个多月就十年。要好好庆祝一下。”刘达看着前方，时不时转头看一眼闵蓉蓉，“辛苦你了，老婆！” “你也辛苦了，老公！” 刘达比闵蓉蓉大五岁，大三时和同学一起创业获得第一桶金，毕业后因为家里长辈的原因，到企业上了几年班，积累一些资源后果断放弃人人羡慕的铁饭碗和朋友一起创业，还没步入正轨朋友中途离场不得不放弃，经过一段时间修整后再出发，到现在算是小有成绩。 在外人看来，刘达凭借父辈的积累和自己的一点努力一路走来平顺得很，但只有闵蓉蓉知道刘达是那种在学校认真听讲回家后还会默默努力卷自己的好学生，不一定时时第一名，但左右不出前五。 闵蓉蓉很佩服刘达的专注，这种专注也影响到闵蓉蓉，不管是她自己一时的兴趣还是日常对兜兜的教育，都坚持做到自己满意为止。坚持很苦，坚持很酷。 “你还记得‘十年有奖’么？”刘达问闵蓉蓉。 婚礼前一周，他们在刘达父母家的院子里偷偷埋了一个玻璃罐，里面放着他们十年之约时想获得的奖励。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写了啥？我好提前准备准备。”闵蓉蓉问刘达的同时努力回想自己写的，可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到十周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刘达看着陷入沉思的闵蓉蓉，“你是不是已经不记得写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你发现了！”闵蓉蓉拍刘达马屁，“为什么我每次想什么你都知道？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你是会读心术么？” “是啊，专门读你。” 闵蓉蓉的心思基本都写在脸上，刘达想读不懂都难，这也是他们两一直能愉快沟通相知相惜的原因之一。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闵蓉蓉敷衍着下车。 工作日的关系，江滩边除了几位钓鱼的大爷，基本上没有其他人。走到码头，游船上三三两两的客人，还没有到出发的时间。 闵蓉蓉在沙滩上捡石头打水漂，她曾经最多一次打了六个。刘达不擅长玩这些，帮着闵蓉蓉捡石头。 一段好的关系，不一定是我喜欢的你也恰好喜欢，也可以是你喜欢的即使我没那么喜欢也可以陪伴欣赏。 ———— “你得服老！一大把年纪，不服也不行了！”冯燕收拾碗筷，“等你女儿下班回来，你问问她，看她是不是和我们说的一样？！” “说什么？”周敏本来已经在去公司的路上，想起有个文件u盘放在家里又折回来取。 “你问你爸！”冯燕在厨房洗碗。周知春难得早起和冯燕一起吃早饭。 “怎么了？”周敏把包放在玄关上，一边换鞋一边问周知春。 “没什么要紧的事。”周知春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上班。” 第60章 无力中青年 “我去上班了。”周知春坐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手机。 周敏看他的状态就知道问不出什么，转头对厨房的冯燕说：“妈，有事打电话！” 因为赶时间，周敏咬牙打车。高峰时段，打车也只比地铁加步行快了十来分钟。 看着行程结束信息里显示的金额，周敏觉得这多花的二十二块八有点不值。自从有了负债，非食物类支出，在周敏这都是能省则省。 “你就说什么时候去？”杨芳在周敏1点钟的方向，间隔三米，“看个房子怎么这么费劲？什么都是你妈说你妈说，你以后和你妈过去！” “人人都说房奴不好当，可人人都还是想当房奴。”周敏小声嘀咕，放缓脚步，她不想在此时此刻和杨芳对上——一则她现在是火山爆发期，一则她对外一直宣称单身——听她刚才说的话，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即将结婚的关系。 真要命，一不小心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周敏特意多等了一趟电梯，碰巧遇上前台芝芝和杨芳的助理余萍。和往常一样，他们仨到公司的时候，灯已经打开——杨芳仍是第一个到，即使她今天比平时晚。 芝芝探头看了一眼杨芳的办公室，门开着，人没在。 余萍到茶水间洗杯子。芝芝拿着咖啡包走过去，按下热水壶的开关，眼珠转了转没忍住问道：“杨经理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怎么可能？她昨天又去谈了新项目，本来就忙不完，现在我手里又加了一堆活儿。”余萍有点无语，“全公司，除了她就是周敏，都不用睡觉的！张百科都没有她们拼。” “难道搞错了？我连着两天听见她在洗手间呕吐。”芝芝有点不解。 “不会？她看上去一切正常，也没有让我帮她买药。”余萍回想最近两天的情形，杨芳除了不和她一起吃午饭，其他一切如常，“她这两天胃口是有点不大好，中午都没怎么吃饭。” “那有可能是肠胃问题。真辛苦！”芝芝接热水冲咖啡，“还是要好好吃饭，尤其是早饭。我买了南瓜吐司，要不要来点？” 余萍摆手。因为孩子上幼儿园，余萍一大早就起来做早饭，早饭都是在家吃。 午饭时间，余萍喊杨芳一起吃饭，杨芳摆手让她自己去。 “芳姐，要不给你带点粥？如果肠胃不舒服最好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没事，小问题，过几天就好了。”杨芳一点胃口都没有，这几天每天都只吃一点水果，“等一下……你帮我带一碗白粥！” “好。”余萍跟在杨芳身边也快三年，并不知道她有什么肠胃方面的问题，只是有时候天气热或者需要控制体重，会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不吃饭。 ———— “做女人不容易啊！怀孕吃不下还吐，还要没日没夜的加班工作，你说要男人有什么用？”同层食品贸易公司的张姐和芝芝说。 “是啊，很辛苦。你们公司怎么还让孕妇加班啊？”芝芝不解地问。 “是你们公司的啊，就是那个每天都妆容精致的拼命三娘。”张姐把洗好的碗放在台面上，从拎包里掏出一条白色的小毛巾，“我记得你叫她杨经理还是梁经理来着。” “我们公司没有姓梁的，应该是杨经理。她是单身，不可能怀孕，应该是最近肠胃不好。”芝芝对着镜子补口红。 “肠胃不好连着吐好几天？我看不像。单身也可以怀孕呀！你啊还小，太单纯。”张姐转着圈擦碗，每个碗的水渍都得擦干，“再说了，她都那么大年纪了，这很正常。如果她是单身，怀孕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谁。” 杨芳干呕，周敏也听见了。 上午客户开完会，桌上的几盘水果都没有动，周敏随手拿了一盘放冰箱冰镇。吃完没多久肚子里面鼓声整天马上开战，她在厕所蹲了小半个钟头。联想早上听到看房的事情，怀孕着急买房结婚也不是没有可能。 “张姐，洗碗啊？”周敏打开水龙头，跺了跺脚，“我记得您有个女儿，上初中对么？” “是啊，开学就初三了。”张姐把擦好的碗放进拎包里。 “不知道她前十几年过得怎么样，余生啊您还是少说点话，给孩子多积点德！”周敏说完，甩着手走了。 张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人都已经走远，张着嘴也没法反击。 芝芝直接愣住，她一直以为周敏和杨芳关系不怎么好，没想到她会帮杨芳说话，还骂人不带脏字。 因为呕吐频繁，哪怕杨芳再小心翼翼，也还是有很多人知道并不怀好意地做各种猜测。 生命不息，谣言不止。 ———— 手机响，显示骚扰电话。周敏挂断。 一不小心又到6点5分。手头明明有很多事，突然一个瞬间觉得无力，什么都不想干。 是谁规定的今日事今日毕？是谁说的人必须说到就马上做到，得有执行力？ 工作这么多年，周敏认为自己算不上“三好学生”“进取青年”，至多算是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可即便如此，也只算得中上。即便算得中上，也没有得到什么，不管是让人自豪的成就感还是令人羡慕的金钱。相反，有时候忙于工作似乎成了逃避生活的理由，逃避冯燕口中的婚姻，逃避周知春口中做人的责任。 6点15分，窗外天色比平时暗沉，一场蓄积了半天的暴风雨降落未落。 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收拾东西下班。周敏看着乌云发呆，此刻她想在空旷无人的操场上奔跑，想站在山顶上呼喊：都去他妈的！ 手机再次响，微信消息提示。 闵闵：你们说，等我生完二宝，出去工作怎么样？ 清如许：全职太太当腻了？ 闵闵：在家挺好，只是每天每天都一样，吃喝拉撒带娃，感觉自己快变成废物了。 朕出宫了：此刻，朕多么多么想和你一样，当个美丽的废物啊！ 清如许：我记得有个节目叫《变形记》，和交换人生差不多，要不你俩换换？ 闵闵：那算了，周敏的那些活我干不了。 西岭雪：你们两是同班同学？ 朕出宫了:我现在干的活里面，连1的大学专业知识都用不到。 西岭雪：棒！跨专业人才！ 清如许：你打算找什么工作？ 闵闵：还没想好。荒废了这么久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但又想干点什么，谁懂啊？ 朕出宫了：连实习加起来，有上两年班么？如果没有，那就谈不上荒废，毕竟也没习得啥。抱抱gif 闵闵：暴风哭泣！难道我只能当个废物么？ 清如许：别哭，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美丽的废物的，是？ 西岭雪：我怀疑你在搞内涵！ 朕出宫了：生气气jpg 下班！回家！ 今晚就是不加班！周敏收拾东西走人。 晚高峰的电梯和晚高峰的公交车一样，打开门已经满满当当。等了两趟电梯，周敏才顺利下楼。 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接收到了周敏前一刻想在风雨中奔跑的信息，她刚走出大门，就开始砸雨点，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哗啦啦起来。 地铁上，和周敏一样淋湿的人不在少数。从地铁站到家里步行十二分钟，到家已是落汤鸡。 看到周敏浑身湿透，冯燕一边拿毛巾一边数落她说：“下雨天为什么不带伞？这么大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早上走得急忘了。外面雨太大了，打伞也淋湿，都是一样回来洗头洗澡。”周敏从阳台收下睡裙，突然想起早上冯燕说的话，“你们早上说的什么事？” “你问你爸！”周敏没说回家吃饭，冯燕和周知春已经吃好晚饭，周知春难得在厨房洗碗。 “别听你妈瞎说，没事。”周知春头也没回。 “去年大便便血你说没事，过年的时候说心脏不舒服你说没事，现在头晕，又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还说没事？”冯燕气得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医院体检下有这么难么？你要是觉得没事就去检查，检查说没事才是没事。你不去就是有事心虚。” “一天天的吓怀疑，这也要看医生，那也要吃药，好人都吃坏了！”周知春洗好碗擦手，走到玄关边穿鞋子，“我懒得和你说！” “爸，外面很大的雨。”周敏打开柜子拿伞。 “没事，到棋牌馆就两步路。”周知春嘴上说着没事，还是顺手接过了伞。 随着大门被关上，冯燕更生气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自己的身体也不爱惜！一天到晚烟不离手，晚上又睡那么晚，说了也不听，那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你也得继续说他。你不说，他会不习惯的。”周敏拿着睡裙毛巾去卫生间。 “我说有什么用呢？我还不知道他，他就是越老越抠，不想花体检的钱，又怕年纪大了查出点什么要花更多的钱。” 隔着卫生间的门，冯燕说的这些话字字句句打在周敏的心上。 周知春自从不做生意，确实越来越抠。转念一想，周敏发现自己工作以来，除了每年春节的红包，她不曾给过父母金钱上的安全感，甚至买房子的时候想让父母赞助首付——虽然别人的父母是这么做的，但并不代表必须这么做，也不代表人人都愿意这么做。就像同龄人都已经结婚，甚至比周敏小的一起长大的邻居都已生二胎，而她还是一只单身狗。 如果互相不强求，世界会充满爱么？周敏无力地坐在马桶上。手机响，是微信提示音。周敏看了一眼屏幕，来自林平。 如果林平够执着，迫于现实，保不准说不定有可能大概也许周敏会妥协，毕竟到目前为止，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结婚对象。 周敏没有点开消息，打开卫生间的门，把手机放在房间的床头柜上。 再次走进卫生间，周敏把自己装进一个暂时无人打扰也没有烦恼的空间。 在卫生间里，除了便秘和痔疮，还有停水，其他都不是事儿。 第61章 一身轻松 周敏拍了拍自己的脸。镜子里的人三十多岁，不明显的鱼尾纹，明显的颈纹，没有对象，没有存款，有一份不上不下的工作，有一套小房子和几十万的贷款，装修费还是找朋友凑的…… 自顾不暇，除了有限的相对和谐的陪伴她不知道自己能为父母做什么，而在父母的眼里充满了“我的女儿将来要走向何方的担忧”。 周敏焦虑么？似乎不焦虑，她从未在别人看她担忧的眼神中慌乱或尴尬。似乎也焦虑过，尤其是从29岁跨到30岁的那段时间，仿佛三十而立却未立是一把瞬间能砸碎人心的铁锤。 30岁之后，时间似乎走得更快，可是那又怎么样？20多岁之后，难道不是30岁么？ 水从花洒中喷涌而出，从头顶到脸，从脸到胸口，从胸口到肚脐，一直到脚趾，逐渐被水包裹，被吞噬…… 周敏闭着眼睛屏住呼吸，仿佛置身于泳池当中。遗憾的是，她不会游泳，能挣扎的时间有限。猛然呼吸的瞬间，呛水，剧烈地咳嗽。 床头柜上，周敏的手机亮起，显示有一封来自陈居安的邮件。屏幕很快熄灭。窗外的雨仍旧哗啦啦，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现在不能出去哦。雨停了我们就出去玩。”吃饱饭的锅包肉有点兴奋，在陈居安的脚边打转。 陈居安盯着电脑屏幕，尽管他知道周敏不回复邮件的可能性很大。即使回复，也不会是收到邮件后立刻马上回。再者陈居安的邮件一如既往寡淡无味，可回可不回。 屏幕暗下去的同时，陈居安听到“哐当”一声。 锅包肉凭借百折不挠的意志力成功跳上沙发，并从沙发越到茶几上，几爪子把茶几上的金属魔方整到了地上。 陈居安皱眉看着狗，狗抬头无辜地看着人，眼神里写着故事：是魔方自己干的，不是我。它叫我滚，我说你滚一个给我看看，然后它就滚下去了。 “出息了，长腿了，会跳沙发了，真棒！”陈居安把锅包肉放到地上一顿揉搓。 突如其来令人窒息的爱，让锅包肉一脸懵逼，一开始还以为是和它玩，结果被压制完全动不了。如果不是手机响，狗子就要开口说话求饶了。 “林教授，您好！”锅包肉似乎明白自己做错事开始撒娇嘤嘤嘤，陈居安摸着狗头让它安静下来。 “好。明白……嗯，我知道……谢谢您……好，再见！”陈居安放下电话，捞起地上的锅包肉举高高转圈圈。锅包肉再一次感受到老父亲令狗恐慌的爱。可是此刻开心的人类啊，并未读懂狗的神情。 ———— 林平拿着手机若有所思。之前周敏说的话，他当然听懂了，只是站在他的角度，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对他来说又是对的人，他想再争取争取。他确实不懂如何讨女孩欢心，多数时候处理问题就像小学生的加减算式一样简单平直。 看了一些沟通技巧的书，补习了一些偶像剧的桥段，林平决定放平心态，主动还是要主动的，但是可以少一点积极性。 再次打开息屏的手机，林平打电话给刘达，邀请他和闵蓉蓉一起吃饭表示感谢。刘达回复和闵蓉蓉确认下时间。 遇到问题直面解决问题，自己解决不了，那就请求场外援助。林平还是那个进取的好学生。 周敏看到林平消息是在看到陈居安的邮件之后。邮件只有五个字：你最近好么？ 周敏直接气笑了。她没想到陈居安还有演戏天分，都安插了个随时给他传递消息的周游了还来问她情况。周敏不知道陈居安是在玩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单纯地想刷一波存在感，直接没理他。可是越想越气，忍不住发到群里，让大家一起来谴责他。 朕出宫了：邮件截图jpg 朕出宫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如许：从你哈的字数来看，你有点生气。 闵闵：大神这是什么意思啊？ 朕出宫了：吃多了撑的！！ 西岭雪：你生气了。可是，为什么要生气呢？ 闵闵：因为在意？ 清如许：不是都有卧底了么？他这是试探？刷存在感？搞不懂哎…… 朕出宫了：也许只是有病。 清如许：啧，因爱生恨。 朕出宫了：换你们，能风平浪静？ 清如许：不能。 西岭雪：能。 闵闵：应该不能。 朕出宫了：我也不过是一枚肉身凡胎，普普通通，和芸芸众生一样，会在意，会愤懑，会记仇……不可以么？ 清如许：亲爱的，当然可以。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一样，哪有那么容易想放就放得下的，那些说放下的不过是人前放下人后忧伤。你说出来就对了，骂也好生气也好，愿意拿起来是逐渐放下的开始。 西岭雪：你说得对。凡事都有一个过程。 闵闵：要不我来问问周游？朕出宫了 朕出宫了：别问。如果我想知道，有一天会让他亲口说。 闵闵：抱抱gif 朕出宫了：我也不过是个俗人，前一秒还在想，就结婚这件事来说，林平其实挺好的。 西岭雪：可是你心里又觉得对双方都不公平。 朕出宫了：是啊，庸人自扰。有时候还是太贪心，一方面渴求平平淡淡才是真，一方面又觉得一眼能望得到头的轻松生活过于乏味。 闵闵：如果你选择林平，确实轻松得多。上次去刘达公司，我特意去打了个招呼，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朕出宫了：我知道。我现在无钱无房无车，工作无力生活无奈，再继续下去就要对事事无感咯！ 西岭雪：有贷款的房也是房。 朕出宫了：确实。可是没有还完贷款之前总觉得不属于我，更何况现在还没有住上。 清如许：上联无钱无房无车，下联无力无奈无感，横批一身轻松。 朕出宫了：无就是了，无就是空，好一个一身轻松。 清如许：大师，你又悟了。 闵闵：对了，刚才刘达和我说，林平要请我俩吃饭，你知道么？ 朕出宫了：不知道。和我有关系么？ 闵闵：有那么一点点，说是表示感谢。你懂的。 朕出宫了：随意。反正和我没关系。我是我，只是我。 闵闵：懂了。 打开手机，周敏找到林平的消息提示，点进去，两条长消息： 第一条，刚才晚饭，我妈说木工师傅最近在休息，这个月暂时有空。如果你暂时还没有确认柜子定制的事，或者可以请他去看一下，聊过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找他做。我加了他孙子的微信，暂时还没有通过，晚一点通过后把微信名片推给你。 第二条，之前和你说的户外徒步，终于敲定下周六。大部分都是业余爱好者。除了组织者，和两个一起爬过一次山的男生，其他人我也不认识。整个路线长度大概是24公里，中间有一小段有坡度，大部分是平路。如果你有兴趣，下周五中午前告诉我。 看完消息，周敏长叹一声：“天要亡我啊！” 打开邮箱，周敏又看了一眼陈居安的邮件，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周敏点击邮件回复：相亲，装修，上班赚钱，下班吃饭。劳您记挂。勿念。发出后不到十秒又立即撤回。周敏再次点击输入框：上班赚钱，下班吃饭。勿念。 回到和林平的聊天界面，周敏想了想回复道：收到。感谢！接着又发了一个鞠躬谢谢的表情。 轻松生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 收到消息的林平立即回了一个“咱两谁跟谁”的表情包。 看着屏幕上“勿念”两个字，陈居安嘴角上扬，周敏还是一如既往。 第62章 无解 “没时间了。这两天一定要把定制柜子确定下来！”周敏给梁西玲打电话。 “你看了几家？”梁西玲刚给网络作者发完邮件。 “好多家。没有一家满意的。怎么办啊？”周敏原本趴在床上，翻个身后把自己摊成了一个残缺的大字。 “有没有相对满意点的呢？”梁西玲走到沙发边坐下。 “差不多都一样。材料一般，价格不美丽。”周敏想起林平推荐的老师傅，“还有一家，是林平推荐的个人工作室，还没有约。我看过他们家的柜子，材料上不懂看不出什么，设计上挺人性化。”周敏再次翻身趴在床上。 “哟，你都去过他家了。”梁西玲立马坐直。 “这是重点么？”周敏无语，“要不约好，你陪我一起看下？” “没问题。作为你的未来租客，我得上点心。”梁西玲再次八卦，“你什么时候去他家的？” “晚安。拜拜。”周敏翻身躺成完整的大字。 因为梦里的争论不休导致双方很生气，周敏猛地睁开眼醒了。梦里的那个女人她并不认识，有点像隔壁公司的张姐，又有点像杨芳，还有点像冯燕…… 窗外小鸟叽叽喳喳，天色还早。周敏在床头柜上摸半天没有找到手机，起身发现手机在床尾，再十公分就要跳床。手机时间显示5点35分。周敏睡了五个多小时。 安心躺倒，睡意全无。周敏再次拿起手机，关掉飞行模式，各种消息提示音。其中有两条林平的微信消息：第一条，微信名片，id为“容器设计师”；第二条，设计师向天歌。 周敏点开微信名片请求添加好友，留言：“全屋柜子定制，林平推荐”。发完好友请求，周敏点开邮箱，没有新邮件。陈居安果然一如既往。 醒着也是醒着，周敏干脆起床做早饭——煮了一锅冯燕喜欢的红薯粥，下楼买了周知春喜欢的油条和麻圆，看到新开的包子店，顺便买了三个咸菜包和三个大肉包。 “你怎么又买了肉包，外面的肉不好。”周敏摆好早点，冯燕刚好洗漱完毕。 “新开的店，尝一下看看。不好的话下次就不买了。”周敏拿起肉包掰开，是酱肉，闻着挺香。 “五毛钱的包子，能用多好的肉。都是不要的碎肉。”冯燕越过包子拿了一个麻圆。 “一块钱。”周敏纠正，“放了酱油调味，挺好吃。” “越不新鲜，调味料越多。”冯燕挑了一个咸菜包掰开，“咸菜的还好，下次别买肉包。” “行，下次不给你买肉包，给你买咸菜的。”周敏一边用筷子搅合红薯粥，一边吃着包子，吃完又拿了一个肉包。 “今天这么早？”周知春看了一眼餐桌。 “你女儿做的，还买了油条和麻圆。”冯燕起身添粥。 周敏等冯燕盛好，帮周知春盛了一大碗。周知春把油条掰成小段放进粥里。等油条泡软的时间，周知春吃了一个麻圆和一个肉包。 “下次别买肉包，外面的肉不好。”周知春说完又拿了一个包子，咬一口发现是咸菜的，嫌弃地放到一边，“哎呀，我这辈子，咸菜已经吃够了。” 接下来长达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从周敏喝完剩下的半碗粥到去厨房放碗收拾，从收拾完厨房到上厕所，从厕所出来到回房间收拾东西换衣服……一直到周敏换鞋子准备出门上班，周知春一直在回忆他十几岁的苦难日子。冯燕一开始还搭腔说一两句，后来干脆一边喝粥，一边拿着手机刷视频——视频的声音也盖不住周知春的声音，他说他的，她看她的。 “我去上班了。”冯燕嗯了一声，周知春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她看她的，他说他的。 如果这就是婚姻的必然，那么周敏并不需要。如果这不是婚姻的必然，那么作为子女会不会有可能继承原生家庭的一些什么呢？ 周敏无法想象她有一天会像冯燕念叨肉包子一样念叨一个东西，也无法想象自己像周知春一样总是沉湎于过去的苦难中。 未来什么样周敏不知道，可至少到目前为止，她不能否认父母对她的影响。 最近天气热加上冯燕嫌麻烦，总是中午做饭多做一些吃两顿，晚饭吃的时候也不加热，可是冯燕脾胃不好不能吃冷饭菜，周敏连着几天每天嘱咐两遍。 冯燕听得烦了就说周敏：“你怎么比你爸还啰嗦，你以后年纪大了肯定会像你爸一样。” 周敏心塞反思自己的同时，冯燕依旧时不时吃冷饭菜，等胃不舒服照旧来和周敏说。周敏能怎么办呢？ 有一次聊到父母问题，周敏问梁西玲遇到上述情况要怎么办，梁西玲说如果是方爱华女士大概率是无解，如果是梁海山大概率会听劝然后偶尔偷偷故意再犯。至于马利群的父母，她尽量保持友好温馨的距离。老年人虽然有时候像小孩，可他们几十年的生活阅历摆那儿，想要改变几乎不可能。谁也无法说服谁，彼此放过是正解。 即使是人人羡慕的好婆婆闵女士，也会有一些坚持和执着。身体健康和孩子教育以外的问题闵蓉蓉都直接忽略。涉及到孩子教育和健康问题，闵蓉蓉会私下单独和闵女士沟通，同时，她会刻意在闵女士面前打样，所谓“以身作则树立榜样”。大部分时候闵女士都会虚心接受，且在闵蓉蓉教育孩子的时候做到绝对不干涉并给予支持。而闵蓉蓉自己的爸妈，母严父慈，多数时候爸爸能做到开明包容。 许如清自从上中学就一直寄宿，加上其他种种原因，和妈妈关系不是很亲密，在她看来只要不是大问题，都可以随她去。至于刘天明的妈妈她的婆婆，只要每年春节吃团圆饭的时候她少说话，她和她婆婆就可以一直和谐下去。许如清从未妄想过改变婆婆的观念和一些言行，双方保持平行线关系就好。 老话常说孩子翅膀硬了如何如何，可是父母永远都是硬翅膀，在孩子面前永远都是“为你好”和“你懂什么”，绝不肯承认自己的偏面和错误，也绝口不提自己的明知故犯。 有些人生课题，大概率是没得解。 蓝天骄阳，绿草红花，过好当下。周敏拍了一张路边的小红花发朋友圈。 等红绿灯的周游刷到周敏的朋友圈秒赞并给予本家人的支持：一朵小红花引起的人生感悟。周敏秒回：是一个大肉包引发的人生思考。 吃着小笼包的闵蓉蓉表示：小笼包更好吃，来点么？周游和周敏同时表示：可以来点，谢谢。 与此同时，设计师向天歌通过了周敏的好友请求，并发来消息：你好。 第63章 多一个朋友（上） 在周敏的印象里，设计师朋友们基本上都昼伏夜出，没想到会在早高峰收到向天歌的消息。向天歌问了房屋面积和工地照片，双方约好下午2点碰面。 周敏下午没有会也没有外勤，得找一个合理的摸鱼理由。 一上午的时间，在各种报表和供应商电话中溜走。如果不是梁西玲的电话，周敏都没有办法挪屁股。 “来家里吃饭，吃完还能眯一会儿。从这边过去也快。”梁西玲已经炒好两个菜，再10分钟蒸排骨也好了。 “好嘞！马上来。”周敏检查了一遍流程关掉表格，上传云盘，而后以最快地速度噔噔地走向卫生间。一上午，喝了一壶水，一趟厕所也没上。 ———— 经过水果超市，周敏顺带挑了一个哈密瓜和一挂红提。对于周敏每次不空手的习惯，梁西玲或报之以零食或打包各类菜肴，总之也不让她空手走。许如清觉得累，加上她几乎不做饭，所以除了结婚那次，几乎不邀请人去家里。闵蓉蓉不在意这些，一切随意。 周敏到的时候，饭菜已上桌。林绘佳和包子开的门，梁西玲在阳台打电话示意她先吃饭。 “好的，黎老师。谢谢您！”梁西玲放下手机，看向周敏，“替人做嫁衣，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平衡。如果一定不是我，升的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既然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周敏点头，表示理解和支持。 这些话，与其说是对周敏说，不如说是梁西玲对自己说。已经在心里转了很多遍的话，只不过借由周敏说出了口。有些事，好像说出来便有了出路，不再积压在心里发酵成难受。 “你是对的，多一个念你好的朋友，好过多一个背后说坏话给穿小鞋的同事。”周敏心里其实不屑于“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说法，觉得过于功利。但现实要残酷得多，一个没有价值的朋友甚至很难被人记住。 为了逃避母亲大人的碎碎念，林绘佳以帮忙照顾包子为由最近都住在梁西玲家。每天除了接单画画，就是和包子一起捣鼓各种小女孩喜欢的手工游戏。梁西玲和周敏吃好饭前脚刚走，两个人又开始剪纸做拼贴画。 “如果是元丰叔叔，肯定会贴这里。贴这里更好看。”包子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林绘佳禁不起激，拍照发给贺元丰，结果还真被包子说中了。 ———— 按照约定时间，向天歌提前5分钟到。周敏和梁西玲踩点。根据日常使用动线，周敏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和需求。 “按照目前的格局来说，你的想法已经很好，我可以发挥的空间有限。设计费可以给你减免。”向天歌拿尺子量二层阁楼的高度，“如果做榻榻米，靠墙的这面高度有限，这边的柜子可能使用起来会不方便。” “也不一定非得是榻榻米，你有什么好建议么？”装修匆忙，又碍于层高的局限，周敏想到头疼也没有找到一个自认为完美的方案。 “如果做榻榻米，底部一部分需要固定，上半部分建议做推拉门；如果不做榻榻米，可以做平开门。如果需要增加收纳空间，可以选一个高架床，利用床下空间。”向天歌看向窗外，“风景不错，光线也很好。” “唯二的优点。”周敏电话响，杨芳来电。周敏按下静音。随后收到杨芳的微信：周游临时通知开会，他1小时后到公司。周敏没看消息，收好手机后征询梁西玲的意见。 “高架床确实更灵活一些。板材用的是哪一种呢？”多年前的装修经验，还留在梁西玲脑子里的只有一个e0级是最高标准。 “三种，橡木原木、榉木原木和品牌欧松板。”向天歌从背包里拿出样本，“相信你们也做过功课，市场上许多品牌的实木板基本都是颗粒板，这个品牌你们可以搜索比较下。林平家的衣柜用的橡木，橱柜用的欧松板。我留一份报价单给你们。” 第一张是原木的价格，周敏看了两行直接翻第二页。欧松板的价格还算合理。周敏翻完递给梁西玲。 “按照今天量的尺寸，晚一点给你们一个大概报价。你们可以再对比看看。”向天歌收拾背包，“最近热得很，临时决定给自己和爷爷放个暑假。如果你们不急的话，最好下个月再开工。” “最近是有点热。那等你报价先，有几个小地方，我们再商量下。”周敏送向天歌到电梯口。 “没事，不管能不能合作，认识你很高兴。听姜阿姨说你是很厉害的活动策划，可能过段时间会需要你帮忙也说不定。”向天歌说的帮忙是一个小型家庭活动。 “没问题！有需要随时联系。你和我认识的大多数数星星看日出的设计师不大一样，年轻有朝气，发量也喜人。” “哈哈哈，早睡早起身体好。期待合作。”向天歌笑着挥手。 “你觉得怎么样？”梁西玲问周敏。 “材料我实在不懂，基于林平家是精挑细选过的这个前提，加上单价合理，设计师看着也还行，目前来说整体ok。”周敏拿出手机，才看到杨芳35分钟前发的消息。 “麻圆个茶蛋！”周敏拉着梁西玲出门，在app上叫车，“临时通知开会，不能摸鱼了。” “那你赶紧去。”看着周敏匆忙上车的背影，梁西玲想到曾经专心搞事业的自己，有了孩子有了奋斗的动力，也有了软肋和顾虑。 周游的电话忙线，微信也不回。不知道是不是摸鱼效应应验，只要她一离开位子，就有人有事找她。周敏在内心默默祈祷一路绿灯顺畅通行。 ———— “我在你们公司门口。”周游回电话给周敏，周敏在十字路口等红绿灯。 “我不在啊！麻圆个茶蛋！”难得摸个鱼就被抓到，周敏觉得周游真是晦气，“估计还要8分钟才到。” “你慢慢来。不急。”周游挂断电话，看了下时间，打算去找张百科闲扯。 原来公司前面这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长达2分半钟。周敏坐公交车的时候每每到这个路口都觉得停留时间长，以前只觉得是车龙长，没想过红绿灯时间可以这么长。 杨芳再次发来消息：周游到公司了。周敏没想到杨芳会给她通风报信，毕竟她摸鱼出门前没有嘱咐任何人。 红灯转绿灯。周敏回消息：在公司楼下，马上上来。 杨芳回复：你赶紧的。 周敏下车快步走向大楼。杨芳为什么突然转性呢？这个转变，让周敏有点不适应。 第64章 多一个朋友（下） 总经理办公室时不时传出笑声。周敏喝下一大口水后，拿着笔记本去找杨芳。 “乐美今天来什么情况啊？明天不是要开会么？” “他们临时通知提前开。顺一下流程，还有几个东西最后敲定下。”杨芳拿着笔记本出办公室，问余萍：“文件存好了么？” “好了。我现在去会议室接投影。”余萍把文件夹打开，拔下笔记本电源。 周敏和余萍去会议室，杨芳去总经理办公室。 “会议室准备好了。现在开么？” “好，辛苦！”周游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周敏应该到了。万一如果还没到，他也还有其他办法。 周游走进会议室的时候，给了周敏一个“我就知道你去摸鱼了”的眼神，周敏微笑回以“关你屁事”。 根据上一次例会给到的修改意见，杨芳对活动现场装置设计和流程进行了优化。根据产品展示需求和现场互动空间需求，联系了三家匹配的活动场地。 “以往新品发布会都会选在酒店，这次我们放在商场中庭，一方面是希望第一时间与消费者有互动，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用更亲切更贴近生活的方式让消费者了解我们的品牌文化。目前给到的场地选择，空间上问题都不大，地段位置有两家不符合要求，另外一家从照片上看，光线不是很好，是拍摄光线问题还是商场氛围就是如此呢？” “相对其他商场，这家光线偏暖偏暗一些。像这样酷热的天气走进去，视觉上会比较舒适。”周敏先后跑了七家商场，老城区好地段的商场相对老旧，中庭空间有限，有的甚至没有中庭。空间大的多数都在新区，工作日的客流相对要少一些，但乐美的活动在假期里相对影响小。 “活动周，灯光方面可以给予调整支持么？如果不行，建议再联系一到两家备选。”周游示意过下一项，“vr的部分现在什么进度了？” “根据之前拟好的故事大纲，出了第一稿蓝图。”周敏把文件发给余萍，“平面设计师也根据故事内容加班做了一张主题画面。” “即使是夜景画面，也尽量明快一些，多一些光源，高挂的灯笼、手里的花灯等等，月亮也可以再大一些亮一些，游戏里面可以放大观感。”周游指着主题画面，“画面色调不错，金桂的运用恰到好处，有一些小细节需要再优化下。你们发给小郭，这个交给广告公司做。下一项。” 现场活动游戏设置、物品采购和租赁、礼品建议，和华泰的联动，除了发布会当天，还有活动周后面六天的安排等等。看似芝麻绿豆的小事情，堆积在一起，讨论了近3个小时。周游算是有眼色的，踩着下班的点散会。 杨芳和周敏送周游出门。周游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对周敏说：“周经理是不是欠我一顿饭？要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行啊！”与其拒绝被大家背后揣测，不如大方地展示让大家正面议论，“那麻烦您稍等下，我回去整理下拿个包。” 杨芳很识趣地走开，先周敏一步回公司。 周敏收拾好东西下班，路过杨芳办公室，想起下午的电话和消息，本着人性本能的好奇忍不住想问一问。 “有一个事儿想请教下。”周敏满脸写着疑问，“你下午为什么给我发消息？” “通知你开会啊，有什么问题？”杨芳平静坦然地看着周敏。 “有问题。我不出现不是更好么？”周敏说得过于直白。 “你是这么想的？”杨芳叹了一口气，“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如果你觉得我们是敌对关系，你不出现甲方发飙，相当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觉得划不来。” 听上去十分有道理，但周敏并不相信。“我这个人向来有自知之明。敌对不至于，但也实在算不上友好，至少不是能让你又电话又消息给我通风报信的关系。” “好，算是礼尚往来。张姐的事谢谢你。”芝芝把卫生间发生的事告诉余萍，余萍又转述给杨芳。 “张姐什么事？”周敏一时间没想起来，“啊……谈不上。” 办公室外面还有零星几个加班的小朋友，杨芳关上门，给周敏倒了一杯水。 “不怕你笑话，如果不是传言，我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大姨妈一直不准，所以一直以为是肠胃问题，很久没有犯过了，没想到真的怀孕了。我自己都觉得离谱。” “那你打算怎么办？”周敏放下包，坐到杨芳对面。 “不知道。用了两根验孕棒。还得去医院再检查确认下。”杨芳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谈了三年，我以为熬过前两年，第三年一定能结婚，谁知道他有个掌控力出众的妈妈……我以前只知道他凡事都要和家里人商量，都不知道他是个妈宝。” “往好的方面想，家庭氛围好，孝顺长辈至少是良善的人。”周敏勉为其难地挖掘出素未谋面的妈宝男的优点。 “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么会安慰人。”杨芳当然知道男友善良，可是善良的他无法自主买房子，甚至无法自己确定结婚的事，这又有什么用呢。 “优点太多，没办法。”周敏手机响，显示是周游，周敏挂断电话，“我得走了，甲方爸爸还在等着。桥到船头自有路。啊呸！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谢你！我从没想过会和你说这些事。”杨芳起身，“所以你看，也许以前不算融洽，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是，朋友？” “你说的对。你也，早点下班。”周敏走出杨芳办公室时五味杂陈，有一点同情，有一点骄傲，有一点轻松，还有一点忧虑…… “不好意思，久等了，朋友！”周敏抱拳，向周游致歉。 “你今天摸鱼干什么去了？”周游一边回复消息一边问周敏。 “我能干什么啊？还不是装修的事。”周敏走进电梯，按住开门键。 “哦！这样？到什么进度了？”周游的甲方气质让周敏有点不爽。 “嘿，装修进度也要汇报么？”周敏皱眉。 “我这不是出自本家人的关心么？好歹我也有点装修经验，说不定能帮你避避坑。”周游把手机放进口袋。 “定制全屋柜子。好贵。”周敏想起报价单脑壳疼。 “房子嘛，装修嘛，钱嘛，花嘛！”周游摸着下巴，“需要赞助么？” “谁要赞助我？你么？”周敏一脸嫌弃，“大可不必。” “朋友，你想得挺美啊！”周游走出电梯，“算了，作为本家人，可以送你一个电器作为乔迁礼。” “无事献殷勤。”周敏其实想到了周游说的是陈居安，但她当然不会说出来。 “不要拉倒！我有一个疑问……”周游跟着周敏走，也不管她要去哪儿，“在你看来，陈居安对现在的你来说算什么？” “校友。”周敏走进面馆，发现常坐的桌子已经有人。 “啊……听上去连普通朋友都不如。”周游跟着进面馆，看着墙上的菜单产生了疑问，“所以，是请吃面？” “你是瞧不起我啊还是瞧不起这家面馆啊？”周敏反问。 “怎么会呢？一看就很好吃！”周游微笑着说：“你可真抠！” “吃什么？”周敏自己点了一碗肥肠面，外加虎皮蛋。 “大排面，加荷包蛋。”周游往窗边的位子走，“还没说完呢，所以陈居安连普通朋友都不如么？” “你和你的前任们还是朋友么？”周敏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两杯凉茶。 “什么前任们，说得好像有一个足球啦啦队一样。怎么说呢，都还在通讯录里，但基本不联系。”周游喝了一口凉茶，淡淡的薄荷味。 “我这个人有点记仇。得罪过我的人，都会被拉黑且记在小本子上。女子报仇，想起来说报就报。”周敏喝完一杯茶，又倒了一满杯。 “陈居安怎么得罪你了？”周游一脸好奇。 “不想说。”往事不堪回首，周敏每每想起脚趾都忍不住抠地板。 “不管怎么说，如果让你难受了，肯定是陈居安不对。”周游试着转换策略，“我和我的前任还保留着联系方式，也是觉得至少还是朋友，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对？更何况陈居安这个蓝筹股，潜力无限。” “你留着自己持有。多一个朋友，一定多一条路么？说不定多一个潜在仇家呢？”周敏说完，周游想起前前任破坏他和前任，导致两人最终分手的事。 如果每一任都能和平分手，哪来那么多痴男怨女呢？ 第64章 【三点一刻小剧场】结仇 加班到凌晨2点半的周敏，8点被梁西玲的电话叫醒。 “你中午去不去啊？”梁西玲因为不想被方爱华女士碎碎念，即使是周六，也和平时上班点一样出门。 “什么？去哪儿？”周敏拿开手机看时间，刚8点，怪不得内心有一股莫名的气上涌。 “你不记得了？今天中午高中校友聚会啊！”梁西玲往公交车站方向走。 “不去。”周敏重新闭上眼睛，“我什么时候参加过同学聚会？” “是是是，你傲娇你脱俗你不屑和同学们吹牛皮，更没有耐心听他们八卦攀比和演戏。”梁西玲停顿了两秒继续，“可总有几个你想见的人？” “你啊！没了。”周敏按下外放，放下手机，“大姐放过我！昨天加班到2点多，三点多才睡，何况今天周六，能不能让我远离人间俗事睡到自然醒？” “哎！你是不是忘记了这次为什么聚会了？非年非节的。”梁西玲努力帮周敏回忆聚会的原因。 “随便。反正我不去。”周敏说话的同时，脑子里已经浮现出熟悉的脸，可惜嘴比脑子反应快了一秒。 “真不去？你男神可是连春节都不一定能回家的人，你确定？”梁西玲努力游说。如果周敏不去，她自己去也挺没意思。 “别乱说，不是我男神！顶多算是尊敬钦佩的人。”周敏已经动摇。 “尊敬？你确定？他也就比我们大一届，这个词合适么？”梁西玲起身，“你赶紧的，起床收拾下，我现在去你家找你。” “你可以慢一点，我再睡半小时。”随着挂断的电话，周敏再次闭上眼睛，可是已全无睡意。 连泽这个名字，周敏上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过——上过本地新闻的学霸，奥数、物理竞赛等等拿奖无数，但一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直到上高中后，一次体育课上，远远听到有人喊连泽，周敏才知道传闻中的学霸和他同校比她高一年级。 相对于普通学生来说，用望尘莫及来形容连泽毫不夸张。周敏虽然一直排在班级前十，但从未感受过考第一的滋味，更别说霸榜年级第一。和周敏随缘式努力学习不同，连泽是自律高效的方法型选手——高三动员会上，已确定保送的连泽分享自己的学习方法，奈何对于多数人来说并不适用。周敏后来也辗转听说，方法挺好，可惜她懒。 于连泽而言，周敏不过是众多小透明之一，但之所以连泽会对周敏印象深刻并成为朋友，全靠周敏一张嘴。 “你说，如果连泽不小心考一次第二，他会不会难受到犯强迫症？全是在第一排的名单，突然出现一个在第二排……没办法对齐啊！”周敏看着榜单问梁西玲。梁西玲没有回应。周敏一转头，看到连泽站旁边。 “应该不会。我没有强迫症。另外，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不小心。”可能是话说得太满，后面的期末考，连泽因为发烧英语听力考砸了，结果班级第二，年级并列第三。之后，连泽就记住了周敏这个乌鸦嘴。 “啧，有的人脑子发热都能考年级第三。人比人，气死个人！”周敏看着榜单，“不晓得当事人什么感受？好想采访他。” “没什么特别感受。当时脑壳确实很热。”连泽面带微笑地看着周敏，“同学，你哪个班？” “啊哈哈……没事没事，高处不胜寒，偶尔下来取个暖。加油！再见！”周敏一溜烟跑了。 等到周敏高三时，连泽回学校参加分享会，还专门逮着她教育了一番，大意是聪明的人也需要勤勉努力，更需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毕竟是周敏尊敬钦佩的学霸，周敏难得听进去了，也确实有更用功。后来通过qq和邮件，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再后来，周敏大四那年春节假期，高中同学聚会，巧遇连泽他们班聚会，见过一次。之后因为种种缘由，周敏再没参加过同学聚会。 明明脑子沉，困倦又乏力，可就是睡不着，又不想起，不想面对接下来的人事物。 有人敲门，周敏听见了，仍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冯燕招呼梁西玲进门。 “49、50、51、52、53、54、55、56、57、58、59、60……”周敏一直数到100，梁西玲还在客厅阿姨长阿姨短。 梁西玲说过很多次羡慕周敏有个漂亮开明的妈妈。周敏质疑了无数次，漂亮是漂亮，开明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冯燕和梁西玲一直在客厅唠嗑，她本来就睡不着，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更烦躁。没有办法，周敏不得不起床。 校友聚会11点半。不想参加的周敏同学耗时2小时才出门，其中选裙子用了大半个小时。 “我和你说，如果你不去，我今天可能也不去了。”梁西玲打开车窗，“我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你坚决不去，我就去找我表妹。” “我说了不去啊，可你还是来了。”周敏这违心的话，引得前排小姑娘回头。 “我有六成把握你会去。毕竟男神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前排小姑娘再次回头。 ———— 组局的是周敏她们班的班长，所以包厢里预订的两桌30人里面，她们班有8个人，连泽同班的有7个人，其他的都是周敏前后一两届的，还有个别带家属的。 和以往的同学会一样，熟悉的寒暄，尴尬的聊天。 到的人里面，周敏熟识且交好的除了梁西玲，就是在邻市工作的余飞燕——连泽的忠实粉丝一枚，上学的时候偷偷往连泽的抽屉里放过蛋糕和牛奶——因为另一半的关系，已在邻市定居，今年刚结婚。 余飞燕听说周敏和陈居安已分手，让周敏考虑考虑她堂哥。 被分手一年多的陈居安，看到梁西玲发的校友聚会朋友圈，预感不妙根据定位直接杀到餐厅。 “你之前出差到海市，怎么不告诉我？说好了你来请你吃老码头的。”陈居安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周敏和连泽有说有笑。 “可能是因为周敏不爱吃大闸蟹。”陈居安把手搭在周敏的椅子上。 “你怎么来了？”分手一年多，周敏和陈居安保持着恋情撤销友达以上的奇妙关系，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有四个多月。 “正好约了朋友在这里，我到的早了点。”周敏的另一边坐着梁西玲，陈居安坐不下来，“你们聚会欢迎家属么？” “当然。”虽然陈居安脸上写着“我不好惹”，但连泽却报以和善的笑，其中还掺杂着一丝玩味。 梁西玲看了一眼周敏，又看了一眼陈居安，起身准备让位，谁知被周敏一把按住。 “不用，他约了人，一会儿就走了。”随后抬头笑着看向陈居安说：“你那边吃好了和我说啊！” “也行。你别喝酒。”陈居安摸了摸周敏的脑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对了，有事和你说。你出来下。”周敏猛地站起来，哪里知道被陈居安踩住了她裙摆，随着“吱啦”一声，裙子的吊带瞬间扯断。 幸运的是，周敏穿了一件镂空罩衫在外面，所以不至于立马走光。不幸的是，她想要正面避开连泽转身捂着上半身裙子时，赶上服务员送水果，于是把果盘撞撒了。更不幸的是她一边抱歉一边往洗手间走，不小心踩到一块水果滑到，一屁股坐在了散落的苹果、橙子、西瓜、哈密瓜、小番茄、火龙果上面。一切都发生在不到10秒的时间里。 如果换做春秋冬，男生还能贡献一件外套，可是大夏天的，基本都是一件短袖t恤或衬衫。 梁西玲、陈居安、连泽三个人同时伸出手，可周敏坐在地上石化了一般，双眼失焦。等周敏缓了缓，梁西玲扶着周敏起身。 “我是谁？我在哪儿？”周敏认真地看着梁西玲。 “我送你回家。”陈居安走过去扶起周敏的另一只手。 “你是谁？”周敏眼里的茫然好像真失忆了一样。 “我是你爸！”陈居安安抚地摸了摸周敏的头。 “滚！” ———— 第二天中午，周敏收到连泽的消息：你还是像从前一样，挺好。我今天下午返程。这次时间太短，都没有机会好好聊聊。来海市记得通知我，吃什么都奉陪。保持联络。 睡到自然醒的周敏，看到消息又想起前一天无比尴尬的状况，恨不得原地打洞把自己埋了。这一切都归功于陈居安。 实在气不过，周敏把陈居安的微信和电话统统拉黑。 陈居安第三天发现被拉黑，只好通过qq给周敏发消息，结果qq也被一并拉黑。 第65章 痴男怨女（上） 柜子定制的报价单估价出得快且细致，就工作态度和工作效率来看，在周敏这里已经接近满分。唯一让周敏有所犹豫的，还是超出预算的费用。 “坦白说，比我看过的几家品牌店，已经好很多。我也看过林平家的柜子，你们的专业毋庸置疑，几乎完美。”时间有限，预算有限，周敏暂时也没有想好要怎样才能让向天歌在价格上再退一步，毕竟别人可以不接单，但她非常需要对方接单。 “虽然几乎完美，但是预算有限，所以……我决定给你打个折。”向天歌在电话那头主动要打折让周敏十分意外。 林平家当时装修，还翻新了老房子，整体体量大，所以当时拿到82折的折扣。量房的时候，向天歌很直接地告诉周敏体量有限，加上欧松板本身报价低于市场价，最多只能给到95折。 “哇哦，此刻除了表示感谢，我还能说点什么？”周敏第一次见卖方主动打折。 “你可以惊喜又好奇地问下折扣。”向天歌友情提醒。 “所以，该不会是要打骨折？”周敏心里想的是9折就挺好。 “差不多。和姜阿姨家一样82折。”向天歌从周敏家量房出来后，就收到了姜晓的电话，并嘱咐他出了报价单一定要告诉她。结果就是姜晓拜托他给一个好折扣，说周敏一个女孩子自己买房子自己装修不容易。 “真的非常谢谢！说实话，我这边确实很紧张，装修的费用还有一部分来自朋友的赞助。不多说了，欠你一顿饭！再次感谢！鞠躬！”周敏在电话那头的鞠躬，向天歌自然没有办法看到，但真诚的感谢他还是能听出来。 “其实……本来不应该说，但是想想还是和你说一声。姜阿姨特别拜托我，也让我不要告诉你。姜阿姨是个热心肠，曾经帮过我爷爷，也给我们推荐过不少客户，但还是第一次这么上心拜托又拜托。如果不知道，我会以为你是她很重要的亲人，譬如失散的女儿什么的。” “懂了。谢谢你告诉我。欠你一顿大餐。等装修好了，一定来家里玩。”周敏挂断电话后心情复杂，一种有压力的感动，但终归是感动。 周末的户外徒步，出于个人喜好周敏很想去，可是她怕去了会让林平误会，不去又好像不大厚道——虽然不至于是过河拆桥，但总给人事办完了就不联络不活动既视感。做人真难！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为什么要纠结得失，过多考虑别人怎么想？成年人难道没有自己的主见和判断么？这个世界上的人事物不是非要怎样不可，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周敏在心里对自己说放轻松，别想太多，而后发消息给林平表示感谢，并确认参加周末的活动。 收到周敏的消息时，林平正在开会，简单回复了一个：好。而后又追加了一个开心转圈圈的表情包。 这个表情包和林平多少有点违和。周敏摇了摇头：别想太多！他是一个有自主判断的成年人，不是什么恋爱脑。别想太多！ “周经理！”余萍敲门，“杨经理请了一天假，她说发了邮件给你。” “什么？和人事或者张总说就可以了。”周敏没有反应过来。 “是她手头有一个着急的工作，需要你帮忙处理下。她发邮件给你了。”余萍把文件放到周敏桌上，“这个也麻烦您确认下。” “稍等，我查一下。”周敏打开邮箱，可惜网速不给力，“暂时还没打开，我看完后找你可以么？” “好的。”余萍出去并随手带上门——这是杨芳的习惯，她办公室的门基本都关着，周敏这如果没有要紧不能被打扰的事在谈，办公室的门一向都开着。 周敏重新打开门。回到座位上，邮箱页面仍未打开，只出现了半掌宽的背景画面。周敏打开手机切换到流量，从手机端同步打开邮箱。 杨芳凌晨1点发送了两封邮件：第一封邮件是告知周敏有一个项目的流程需要在下午四点前优化好发给甲方，并附上附件，里面有过去的三版流程表以及相关资料；第二封邮件只有简短的三句话——已经确认了，我今天会和他确认。祝我好运！ ———— 午饭后的洗手间，补妆的补妆，刷碗的刷碗。 “今天怎么没看见杨经理啊？”芝芝的下巴上长了一颗痘。 “她今天请假了。”余萍把碗里的汤油倒入洗手池，把鱼刺倒入垃圾桶。 “我到公司两年，第一次听说杨经理请假。”芝芝从化妆包里找出挤痘痘工具，一刺一挤，黄白的脓头冒了出来。 “是啊，她的年假都休不完。应该是有要紧的事要处理。”余萍刚说完，张姐推门从格子里出来。 “你们那个怀孕的经理啊？”张姐打开水龙头洗手，“是要抓紧时间，肚子里的孩子可不等人！” “你搞错了！我们杨经理吐是因为肠胃不舒服。她今天只请了一天假。”余萍试图帮杨芳解释。 “哎哟，不是就不是嘛！我又没说什么咯！”张姐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张姐，您还是老样子啊！”周敏本来不想出来，奈何有人找讨厌，“您听说过十八层地狱里的拔舌地狱么？” “哎哟，你个小姑娘瞎说什么啊？”张姐信佛，最怕这些鬼怪传说。 “哎哟，我又没说什么咯！”周敏洗好手，甩了甩水，手指放在嘴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张姐本来想分辩两句，可自知理亏，扭头走了。 芝芝当场给周敏点赞。余萍则是歪头伸手比了个心。周敏用手指比心作为回复。 余萍有点气不过，洗好碗在洗手间给杨芳发消息，问她肠胃好点没，顺便把刚发生在洗手间的事说了一遍，还骂了张姐一通。 此时的杨芳，和男友刘家伟刚吃完午饭。准确说，是刘家伟刚吃完午饭，杨芳只喝了一碗鸡蛋蔬菜汤。 “芳芳啊，孩子的事情很重要，我们要从长计议。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下，看接下来要怎么办。你现在最重要是好好休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加班工作了。”刘家伟拉着杨芳的手，“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心疼你，也建议过你辞掉工作，或者换个轻松点的工作。不管有没有孩子，你这样都太辛苦。我妈说，女孩子家最重要是顾好家。” “我不工作，那我们以后买房子贷款的压力就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杨芳还在挣扎。 “哎呀，也不一定非要买房子。家里有房间，我们可以和爸妈一起住，以后他们还能帮我们带孩子，不是很好么？”刘家伟的妈妈不同意买房子，刘家伟自己又没有能力付首付。 “我说过了，我不想和你爸妈一起住。我们可以买一个离你父母家近一点的房子，互相也能照顾到。”杨芳仍在挣扎。 “为什么一定要买房子呢？现在房价这么高，以后要花钱的地方又还有很多。你能不能理解下我的难处？”刘家伟松开杨芳的手。 “那你有理解过我的难处么？我一个人无亲无故在这里打拼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杨芳的眼泪流得无声。 “我知道你不容易。所以我们更没有必要把攒了那么多年的钱用在买房子这件事上，对不对？上次算房贷的时候你也听见了，30年得付几十万的利息！何苦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刘家伟一直养尊处优，在家是情绪不稳定的大宝宝，在单位是工作稳定的闲人。 “是啊，你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杨芳起身回房间，关上门，也试图关上内心的门——她和刘家伟已经不可能，不管是房子还是孩子，他都需要和家人商量，他做不了自己的主。 杨芳抱着枕头狠狠地哭了一通。 刘家伟知道自己今天劝不了杨芳，在客厅里等了不到5分钟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杨芳无所顾忌地哭出了声音。 这一次，能不能放过自己，彻底关上门？ 第66章 痴男怨女（下） 杨芳发的流程表，两处繁冗的地方做了删减，还有两处做了调整。周敏在上午11点发给余萍，余萍在下午5点49分收到甲方的反馈：领导说再优化一下。优化哪里只字未提。 周敏再次打开项目资料、工作单和前三次的流程表，微调后的第二版已全方位满足了甲方需求，甚至杨芳比甲方想得还多一些。 “他们的活动是不是延迟了？”周敏走到余萍的办公桌边上。 “没听说啊！上周还特别着急，一直催我们尽快定方案。方案倒是没有太纠结，但这周对流程的时候，一直过不了，每次都说一两个地方让我们优化。这次连建议都没有给。”余萍收拾东西准备下班。难得杨芳请假不在，可以准点下班。 “好，那只能等你的杨经理回来和他们沟通。”周敏回到自己办公室，继续做乐美的项目。对比“需要再优化”的领导，周游这个需求明确的甲方实属难得。 和工作里的甲方一样，不是每一个甲方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恋爱关系里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可能是不会表达，也可能是不想表达。和每一次合作一样，没有哪份合同的年限会写年，也没有人能确定一定能陪另一个人走到最后。 走到最后的不一定最痴心，但走不到最后的一定都各有各的怨言。 在工作微信的消息提示音中，杨芳逐渐恢复平静。 日子还要继续过下去。不，日子要过得越来越好。杨芳给自己做了一大碗红烧肉、一盘辣炒鱿鱼、一碟生菜和一锅山药玉米胡萝卜排骨汤，又拿出从老家带回的存了九年的甜酒，祭奠她逝去的三年。 就算吃完会吐也没有关系。反正，都要结束了。 ———— 周敏和往常一样时间到公司，看见杨芳已经在办公室。 “早啊！昨天你发我的流程表，甲方反馈还需要优化，没有具体修改意见。听余萍说每次都是找一两个地方优化，很像之前我遇到过的一个项目。对方因为换领导和预算的原因延迟了小半年，但一直也没正面和我们说，只是一味要求修改。这个项目是不是有可能是类似情况？”类似情况周敏遇到过三次，其中最糟糕的一次，对方一直拖，拖到不得不取消。 “昨天谢谢你。”杨芳的妆有点浓，隐约能看到眼睛浮肿，“费心了！回头我找人打听下。” “小事情。”周敏本以为杨芳是因为谈妥了才像往常一样来上班，但看样子似乎没能皆大欢喜。周敏不想打听，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正准备退出去，结果被杨芳一个问题问住了。 “如果你是我这个情况，你会怎么办？”杨芳看着周敏，但眼睛失神，像丢了魂一样。 “什么？”周敏没想过未婚先孕，更没想过当单亲妈妈。 “34岁，意外怀孕，男方靠不住，不仅不打算买房结婚，连生孩子都要和妈妈商量才能决定。”杨芳双手扶住额头，“我这个婚应该是结不成了。我这个年龄流产，很有可能会影响以后生育。” “这么重大的决定，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再就是需要家人或是过来人的建议。”周敏想如果此刻她要征询谁的意见的话，第一个会找谁。 脑海的弹幕上飘过“陈居安”三个字。要了命了！ “如果不考虑所有外在因素，只考虑自己当下是否愿意生养一个小孩的话，我想也许我会愿意。”周敏其实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周敏从小就有孩子缘，邻里和亲戚家的小孩都喜欢和她玩。稍大一些后，也总是被追着叫姐姐。混成现在阿姨的年纪，也仍然招小孩喜欢。 “可是现实生活中，有太多外在因素要考虑。家人的想法，外人的眼光，将来孩子要面临的问题，我能否给孩子一个无忧成长的环境，我是否有心力养育好他……”杨芳趴在桌子上，背部有轻微起伏。她以为她昨天已经下定决心做一个独立而强大的人，可此刻她无比脆弱。 “现实很残酷，所以我们才不断强大自己，让自己充满力量。如果你觉得一切美好值得期待，我想也许你会有答案的。”周敏抽出纸巾递给杨芳，随后轻轻关上门。 周敏回到自己办公室，放下包，打开电脑，打开邮箱……邮件里的字密密麻麻，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周敏打开微信，在美少女和辣妈群求解惑。 朕出宫了：有一个朋友，未婚先孕，算高龄，男方是个妈宝男，他妈不愿意他们买房结婚，这个男的甚至连孩子的事都做不了主。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清如许：有一个朋友？我们认识么？ 朕出宫了：应该没见过。 清如许：家里不给买房子结婚，是不给买房子，还是连结婚都不赞成？ 朕出宫了：前者。 西岭雪：女生这种情况很被动。如果男方坚定，一切都好办。如果什么都要听妈妈的，建议及时止损。 朕出宫了：她担心流产会影响以后生育。 清如许：那她不担心孩子生下来没有办法养么？ 闵闵：孩子好无辜啊！她经济条件怎么样？自己能养么？ 朕出宫了：无车无房，有能力，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 西岭雪：现实问题，不得不考虑。 清如许：如果不生，怎样都可以。如果要生，得先抓牢男方。我不知道怀孕具体辛苦到什么程度，但是上幼儿园前一个人带孩子应该很难。 闵闵：是的，非常难。我全职在家，有阿姨帮忙，时不时我婆婆也会来，就这样还经常鸡飞狗跳。兜兜上幼儿园之后就好一些。上学之后多了辅导功课的项目，又开始艰难了点。 清如许：是很重大的责任。对幼小的孩子来说，父母是全世界。 清如许：你不会无中生友？林平是妈宝男？ 闵闵：什么情况？？ 朕出宫了：毁我清誉！告你诽谤！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闵闵：周敏，我好像看见叔叔了。 闵闵：疑似周知春侧面jpg 朕出宫了：你在医院？ 闵闵：嗯，今天产检。叔叔哪里不舒服么？ 朕出宫了：最近有点头晕耳鸣。 闵闵：他走得好快，没追上。 朕出宫了：你别追他了。医院人多，你注意安全。 周敏放大照片，和周知春相似度百分之七十。就她对自己老父亲的认识，周知春如果要去医院检查肯定会喊冯燕陪他一起，为什么会自己去呢？ “妈，我爸在家么？”周敏给冯燕打电话。 “你爸去你叔家了，要下午才回来。什么事？”冯燕一边摘菜一边手机追剧中，此刻被迫停下。 “没啥事！明天周末，想问他要不要去体检，我好提前预约。” “先别约了。早上我还说了，他不肯去。再看看情况。没事挂了啊！”没等周敏说完“好”字，冯燕那边已挂断。 看来老父亲是偷偷一个人去的医院。是去医院做检查？还是去医院看什么人？ 周敏在小本本上写下新事项：“给爸妈预约体检”。 第67章 男人心 海底针（上） 大多数项目活动都安排在周末。如果按照以前周末有活动，周五必定要加班。自从忙装修和开始注重养生，周敏尽可能把时间挤压到前几天提前安排，有些小活动她也不再去现场跟进，需要跟进的也会尽量多找几个人。 尽可能地放手，是释放自己，也是给别人机会。 4点半，周敏打电话给冯燕说晚上会回家吃饭，并强烈要求给她煎两个荷包蛋。彼时周知春到家已有一会儿——在客厅里坐了一刻多钟，啥也没说，然后直接回房间补午觉，比往常安静许多。 冯燕没注意到周知春的异样，只在他刚进门时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回来了”，而后便继续一边准备晚饭一边追剧。 周敏快7点到家，冯燕在餐桌边喝汤，周知春仍在房间里睡觉。 “妈，爸呢？”周敏环顾客厅没看见人影。冯燕朝房间努了努嘴。 “怎么了？吵架生气了？”周敏把背包放下，朝主卧走去。 “哪有那闲工夫！他一天天的不说我就好了！”冯燕一边喝汤一边追剧，声音有点大。 “爸，吃饭了！”房间门没有关，周知春背对着门口，后脑勺的头发比去年白了一些。 “我不饿，你们先吃。”周知春把被子拉高，“我再躺一会儿。” “是有哪里不舒服么？”周敏走到床边，伸手要摸周知春的额头，被周知春躲开。 “没有。中午没睡午觉。”周知春指着窗帘，“你把窗帘拉上。” “那你一会儿起来吃。”周敏退出房间，转身到厨房洗手，并给周知春盛了一碗汤。 “汤还有点烫，正好晾一下再喝。”周敏把汤放在床头柜上。 周知春最常做的三样是煮馄饨、煮猪肝汤、煮青菜鸡蛋肉丝面，每次做好，不管人吃不吃，都要盛好端到眼前。 周敏不知道老父亲什么情况，只能尝试用他喜欢的方式表达她的关心。 “嗯。”周知春应声。周敏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周知春翻身侧躺对着门，门底下的缝隙透出客厅的一丝光亮。 餐桌上三碟两碗，萝卜皮、煎荷包蛋、清炒丝瓜、蒜薹炒肉、红烧鱼——冯燕做的红烧鱼时好时坏，有时候是因为鱼有腥味，有时候是因为煎鱼弄散了，不管是什么情况，什么做法的鱼，如果只是周家一家三口吃，没有一次吃完过。 每次做的鱼都要回锅再加热个几次，热到第三天再倒掉剩下的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尽管如此，无论是周知春还是冯燕，到菜市场看到新鲜的鱼还是要买上两条。 “爸怎么今天去小叔叔家了？”周敏特意从汤里捞了两块带软骨的骨头啃。 “不知道他。”冯燕一心扑在电视剧上。 “他回来没说什么？”周敏尽量放低声音。 “没说什么啊。”冯燕抬头，“怎么了？” “没有，闵闵今天产检，说在医院看见爸爸。”周敏继续啃骨头。 “他自己去医院了？”冯燕关掉视频，“哪家医院？” “人民医院。”周敏比了个“嘘”，提醒冯燕小声。 房间里，周知春正一边听着手机新闻一边喝着冬瓜排骨汤。 冯燕到厨房打电话给周知新问他最近店里忙不忙，说周知春最近不爱出门有时间到家里吃饭陪周知春聊聊天，顺便问起上次让他帮忙买的面条机到货没有。 周知新说到了，这两天一直忙所以没有时间送。 不到3分钟，已百分之百确认周知春说谎。只是冯燕和周敏都不明白，为什么周知春要隐瞒去医院的事。 冯燕和周敏在厨房密谋要怎么样才能让周知春说出去医院的事。 “你们吃完了？”周知春端着汤碗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娘俩在厨房里忙活。 “啊，吃完了。”冯燕朝洗碗的周敏挤眉弄眼。 “爸，你今天去医院干什么呀？闵闵说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以周敏对周知春的了解，旁敲侧击什么也问不到，干脆直接问。 “没干什么，就去开点感冒发烧的常用药。”周知春的表情不自然。 “不对啊，你不是说去知新店里么？”冯燕立马揭穿他。 “开完药就去了他店里。”周知春盛了一大碗饭，转头和周敏说：“今天的鱼很新鲜，你再吃一点。” “我吃了很多，妈妈今天做的鱼绝杀！”周敏顺着周知春的话，同时轻微摇头，让冯燕别再问了。 如果周知春去了周知新店里，就会顺手带回面条机，即使他忘了带周知新也会在电话里提起他忘了叫周知春带或者是周知春走的时候忘了拿。 所以，周知春去人民医院到底是做什么呢？ 周敏猜测是瞒着他们去看病做检查，如果需要到隐瞒的地步，是不是已经有点严重所以不想和她们说？ 冯燕起初也是猜测去做检查。一辈子要强好面子，是不是有类似前列腺方面的问题所以不好意思说。可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不是去看什么人？譬如有一个她们不知道的老相好。 冯燕后面的这个猜测，超出周敏的预料。 在周敏看来，周知春挺大男子主义，有时候也挺小心眼，在周敏小的时候和冯燕吵架，有好几次是因为周知春吃醋冯燕和男的女的朋友一起研究国粹麻将或者一起出去玩不带他——虽然明明是喊了他，他不愿意去，可他不高兴嘴上也不说，心里有个小本本都记着。 就周知春偏宅的性格来说，周敏不知道他通过什么途径去找相好的。即使从前做生意，来来往往有很多漂亮阿姨，也没看他和谁多说过一句话。 周知春吃完饭，和往常一样下楼去打牌。冯燕左思右想不对劲，查看了放证件的抽屉，发现社保卡动过。看来是瞒着她们去偷偷看病。 “明天洗衣服，你注意下他的口袋，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周敏手机响，“回头我再试着问问他看。” “真是年纪越大越让人操心！”冯燕把手机拿回房间继续追剧。 “你好！”周敏看到了杨芳来电，可还是习惯性地说出了“你好”。 “是我。”打电话前，杨芳已经在阳台上站了大半个小时，“你明天有空么？” “明天么？有点事要出门。怎么了？”周敏从抽屉里找出速干衣和防晒衣。 “那没事了。”杨芳瞬间声音弱了下去。 “你先说说看，也许我可以兼顾呢？”周敏又从行李箱里找出渔夫帽和双肩背包。 “我决定明天去医院，你能陪我去么？”杨芳左手食指在栏杆上来回摩擦。 “去检查？”周敏心里还有另一个答案，可出于本心，她希望杨芳能善待自己和未知的生命。 “去做手术。”杨芳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们商量好了？”周敏停下找东西，斜靠在墙上。 “我自己的决定。昨天谈过后，他没再出现，也没给我打电话。”杨芳叹气。 “好。几点？哪家医院？”周敏顺着墙滑坐到地上，现实让人无力。 “谢谢你！8点半，人民医院。”杨芳没有想到，最后陪她去医院的会是周敏。 周敏把衣服帽子重新放回行李箱，而后给林平打电话。 “不好意思，明天的户外活动我恐怕去不了了。有点要紧的事得去趟医院。”周敏尽可能地解释清楚，但又不能说得太清楚。 “你生病了？”林平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 “没有没有，是我的一个朋友。不好意思啊，会影响你们的安排么？”以往周敏参加户外活动，都是队长提前按报名人数安排车，自驾还好说，需要搭车的象征性给司机一点油费，租车的话是每人固定费用，即使临时有事不去也不能退费。 “没事的。你没事就好。”林平重新坐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忘了说，我叔叔和姑姑都是医生。” “谢谢你！”周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等帮上忙的时候再说也不迟。明天发照片给你看。”林平心里有一点遗憾。 “好。你明天还要早起，早点休息！晚安！”周敏想，也许是因为她之前纠结过要不要去，所以最终没能去成。 “晚安！”林平的军绿色双肩包已经整理好放在玄关，里面装着双份的水和食物。 第68章 男人心 海底针（中） 早八点的医院比早高峰地铁的人还多。 医院周围的早餐店5点已开始营业，为着方便还有专门的病号套餐——白粥小菜配茶叶蛋，小米粥咸蛋加玉米，豆浆花卷搭三鲜包，三鲜包还分荤素……店里面除了已经住院的病患家属，还有大包小包专程从外地来看病的人，基本上都是夜车，为的是赶早排队挂上有限的专家号。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比菜市还热闹。周敏找到挂号窗口，拍照发给杨芳。杨芳回复马上到。 实际上，杨芳7点30分就到了，在医院正门旁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坐着。 因为要上医院，杨芳定了闹钟10点准时上床睡觉。下了决心不再纠结，很快便入睡。 梦里面吵吵嚷嚷，杨芳的爸爸妈妈，刘家伟的爸爸妈妈，同学同事，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围着她指指点点。杨芳一开始捂着耳朵，后来发现他们的嘴张张合合，并没有声音，于是站定闭着眼睛。 闹钟响前的一个小时，老家的朋友跑向杨芳，说恭喜她生了一个儿子，画面一转是杨芳的外婆抱着婴儿给她看，说孩子长得好。小婴儿在厚厚的包被里唧嘴，外婆喊杨芳喂奶。杨芳心里疑惑她什么时候生的孩子，一边又不自觉地解扣子…… 杨芳睁开眼睛，把手放在肚子上，心里又升起一点犹豫。起床洗漱，早早到医院，看着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有人走有人来，是无常也是平常。 挂号窗口前长长的队伍里，有一条白底橘子图案的长裙。杨芳一眼看到，叫了声“周敏”。周敏回头，差一点没认出杨芳——没有平常的精致妆容，只擦了口红。 “你今天很好看，差点没认出来。”周敏发自内心地说。 “那我以后可以多睡一会儿偷个懒。”杨芳从背包里拿出社保卡，“今天谢谢你。” “小事情。你可以找个地方坐一会，快到了打你电话。”因为杨芳怀孕，周敏觉得理应多照顾。 “怪不得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不愿意结婚，女朋友比男朋友靠谱得多。”杨芳和周敏并肩站着。 “也许。毕竟不是同一种生物，很难做到真正理解和换位思考。” 活了三十多年，周敏觉得自己一直都挺幸运。年少时无知无畏很多事没当回事，长大后没心没肺无关的人和事尽量不往心里搁。也遇到过不少问题和不怀好意的人，总能遇到贵人相助。因为这份幸运，她也很愿意帮助人。 挂号，候诊，排队检查……哪儿哪儿都是人。 “这个你带了么？”周敏从包里掏出一包夜用卫生巾，“我昨天睡前搜了下，好像需要用到。” “谢谢！你想得很周到。我也看了注意事项，结果还是忘了。刚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包日用。夜用应该更好一些。”杨芳接过周敏手里的卫生巾。 杨芳前脚刚进去检查，她的手机就在包里疯狂震动。周敏没有理会，直到旁边排队检查的大姐来提醒她手机响。 来电显示“老刘”。周敏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另一边以为杨芳在生气迫不及待地说：“芳芳宝贝，生气了？对不起啊！昨天为了你怀孕的事情，我们一家人一直在商量。我妈说了女人怀孕不容易，生孩子相当于走一趟鬼门关，无论如何都让你先安心养好身体，婚礼啊其他的事情啊我们会处理好。我们昨天一天问了好几家酒店，终于找到一家两个月内有空档的。所以，现在才给你打电话。我妈说不能委屈了你，一定要把婚礼办得隆重，所以联系的都是五星级酒店。我也是想有一个全面的解决办法才来和你说，你不要生气了！” “所以，彩礼呢？婚房呢？”周敏走到楼梯间角落。 “彩礼……你谁啊？”刘家伟拿开电话，发现没有打错。 “我是杨芳的朋友。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周敏抠着指甲等下文，“你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么？” “等杨芳回来，让她给我回个电话。”刘家伟有点生气，生气的点是他深情地说了一堆，结果不是杨芳，而且杨芳还让一个外人来和他说彩礼婚房的事。 “她恐怕没有时间精力给你打电话。如果你的解决办法是两个月内举行婚礼，没有彩礼和婚房的话，我会转告她的。”周敏说完立刻挂断电话。刘家伟在另一头气得跳脚。 时隔2分钟，刘家伟再次打来电话，气势汹汹地说:“杨芳呢？杨芳去哪儿了？让她接电话。” “我说过了，她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要是听不懂普通话，我也可以用方言或者英语和你再说一次？你选哪一种？”像刘家伟这么大年纪还一点就着的脾气，周敏只觉得幼稚。 “她现在人在哪儿？”刘家伟他妈小声地在他旁边提示他。 “地球上啊，准确的说是中国。”周敏听见有个女人在刘家伟背后撺掇出主意的声音。 “美女，杨芳怀孕了你知道么？她这样肚子一天天大下去，到时候要被人笑话的。”刘家伟照着那个女人教的继续说，“三个月内肚子看不出来，早一点办婚礼，不是很好么？” “也不一定肚子就会大起来。不过你的这番好意，我会转达给她。”周敏气定神闲。 “她是不是生我气？你们现在在哪儿，我当面来和她说。”刘家伟他妈听出了周敏话里的意思，让刘家伟赶紧问在哪儿。 “我们在医院。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挂了。”周敏挂断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杨芳做完b超出来，手机上多了7个未接电话和11条语音消息。 “你的前男友，如果你确实和他分手了的话，打了很多电话来，我接了一下，他说他和他妈妈商量好了，可以在两个月内办婚礼。其他没有了。” 周敏看着杨芳一条一条点开语音，担心她又要跳回坑里。 “还有，他一直问我们在哪里，我告诉他在医院，但是没有告诉他我们在哪家医院做什么。” 周敏想如果她真要跳回坑里，那只能说明那个坑对现在的她来说是最优选择。既然她觉得坑里的舒适度能接受，那外人再说什么都无用。 “谢谢！正好让他感受下着急。”做完所有检查，杨芳的犹豫又多了一点，“以前总是我着急，约会也是，买房子也是，结婚也是，他总是漫不经心，我总是等等等。” “你还要等么？”周敏看着杨芳，杨芳看着走廊出口，人来人往的嘈杂。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外婆抱着孩子让我喂奶，我心里明明知道我没有生孩子，可是下意识地还是解开衣服扣子。”杨芳摸着肚子，“我想为他再争取一下。我约了他在门口的便利店。他说一刻钟到。我会再听他说一刻钟，如果……我们半小时后在大厅问询台碰面，可以么？” “走，我陪你出去。”周敏起身。杨芳突然挽着她，让她有点不适应。 便利店玻璃窗后的杨芳朝周敏挥手让她放心。周敏转身打算到旁边的巷子里找个小店坐一坐，一抬头发现周知春正过马路往医院走。 周敏侧身站在一棵树下，等周知春进了医院大门紧跟他进去。一楼，二楼，三楼，周知春目的地明确，一直到三楼泌尿科才停下。 走廊里仍是排满了拿着挂号单和病历的人，周知春站在其中一个门前张望。 墙上的电子显示屏滚动着就诊患者的姓名，周敏没有看到周知春的名字。有人从那个房间里出来，周知春侧身错开进了房间。周敏走过去，记下了房间号和坐诊医生的名字。 周敏在医院网站上搜索泌尿科医生信息：李华峰，主任医师，从事泌尿外科21年，擅长前列腺疾病、肾囊肿性疾病、泌尿系统肿瘤、肾癌、肾移植、男科疾病的诊治…… 肾癌？周敏脑子嗡嗡作响。 第69章 男人心 海底针（下） 遇事可以做最坏的打算，但还是得往好的方面想，先尽全力去做了再说。周敏告诉自己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小问题。 人的身体好比一台机器，长时间运转难免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勤养护，出现问题及时解决问题，就可以继续使用。机器，当然会有淘汰或报废的一天，不可避免。没有永动机，只有使用时间相对更长的机器。周敏努力告诉自己要平常心。 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常想如意之一二。不如意的要怎么办呢？周敏挂了李华峰下午的号，之后开始在手机里搜索肾脏相关疾病的症状和注意事项。 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常想如意之一二。不如意的要怎么办呢？杨芳看着马路对面从出租车下来的刘家伟——墨绿色的t恤，白色运动短裤，黑白色系勾子运动鞋，很多人都以为刘家伟比杨芳小，实际上刘家伟大杨芳一岁，乍看阳光亲切人畜无害，相处久了才发现笑容和“好脾气”的背后是无主见、无立场，无论谁什么情况都可以——慢慢过马路，漫不经心地找地点，即使就在斜前方仍然看不到。 杨芳接到刘家伟问她说的便利店在哪儿的电话，她觉得一刻钟太久了，最后的最后，她至多只能给刘家伟10分钟，再多一秒都是对她生命的浪费。 “你怎么来医院了？是哪里不舒服么？”刘家伟明知故问。 “做个检查。”杨芳看着刘家伟，第一次发现他的演技这么好。 “结果出来了么？”刘家伟出门前他妈妈特别嘱咐过，即使杨芳要流产也不可能那么快，所以先稳住杨芳，关心她，哄好她。 “没那么快。你回家商量得怎么样了？”杨芳眼神坚定。 “我妈说了，女人怀孕辛苦，得趁着你肚子大起来前把婚礼办了，婚礼后你就安心在家养胎。昨天一天我和爸妈都在联系酒店，好不容易找到两个月内有空档的。我妈说不能亏待你，特意选的五星级酒店。你现在怀了孩子，是我们老刘家重点保护对象，一切都要选好的。”刘家伟避重就轻。 “行啊，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把房子定下来？还有彩礼的事，得约个时间和我爸妈谈一下。”杨芳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宝贝，我是这么想的，你看你现在怀孕了，肯定有很多地方需要人照顾，我忙起来下班有时候也没个点，你要是自己一个人在家做饭做家务我也不放心。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暂时和爸妈一起住，一日三餐都有人能照顾你，你也不用去管家务，就安心养好身体。等孩子出生了，我爸妈可以帮忙带，你也不用那么累。你说呢？”刘家伟觉得自己诚意满满。 “你说得对。所以我们就在爸妈家附近买个二手房怎么样？免去装修时间，和父母之间也互相有个照应。” 杨芳无法想象和刘家伟的妈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情景。以她的个性，她不是不可以忍受，但她为什么一定要忍受？ “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买到合适的房子呢？我不想委屈你。”刘家伟的每一句话都在为杨芳着想，杨芳以前很吃这一套。 “好找，我有中介的朋友，全市的房源她都有。我现在给她打电话，我们下午去看？”杨芳拿起手机假装要打，刘家伟按住了她的手。 “买二手房这么大的事，我们回去和爸妈商量一下好不好？我们先联系你爸妈确定婚礼的事，彩礼的话，我妈的意思是讨个顺当的好彩头，6万6，然后给孩子办一个存折，也存6万6，往后每年存2万，一直到孩子上大学，作为我们孩子的教育基金。” “两个6万6挺好，先不存银行，婚礼的时候，直接放两份，寓意好事成双。虽然比你之前说的16万少了一些，意思到了就行。”杨芳伸出光秃秃的右手，“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彩礼就是走一个形式，不管是给现金还是存银行，将来都一样是我们的，对不对？” 结婚对于刘家伟，只是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至于任务对象是谁以及什么时候完成，只要他亲妈点头就行。其实在刘家伟看来，要不要孩子无所谓，但是要的话，最好是父母帮忙带。 “其实，就爱情这件事而言，结不结婚都一样。两人彼此信任包容，真心爱护对方，有没有那张证都一样，变心这种事，一张纸也约束不了。”杨芳看着窗外。 “我最喜欢你这一点，通透！我们两个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多好，但是你现在怀孕了，我妈说不能亏待你。” 刘家伟的妈像一张巨型蜘蛛网，无时无刻不笼罩在刘家伟和杨芳的头顶上。 “对，我不能亏待我自己。还是不结了。”杨芳看了眼时间，已经11分钟，“你回去。” “啥意思？”刘家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结了，你回去和你妈妈商量下。”杨芳走出便利店，眼泪不自觉地流下。尽管她和自己说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可是过往的三年历历在目。与其说是放不下一个男人，不如说是不甘心过去三年自己的付出。 “我现在过来找你！”杨芳打给周敏，“浪费了11分钟。” ———— 确认手术，安排手术，不到一小时决定了一条生命的终止。周敏等在手术室外，继续搜索肾脏相关疾病的信息。 麻药后，杨芳迅速睡着。 再次醒来，好像过了一天那么久。杨芳有点恍惚，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实际上，手术时间不到10分钟。周敏看到杨芳出来，再次感叹生命的易逝。可逝去的同时，也是杨芳的新生。从此以后，她对自己要走的路应该会更明确一些？！ 点滴瓶里消炎药水一滴一滴注入杨芳的身体。不知道是药水的关系，还是身体知道自己失去了一部分什么的关系，总感觉有点冷，杨芳把身上的毯子拉高了些。 “你想吃什么？粥？汤？还是别的？”周敏装了半杯热水塞到杨芳手里。 “麻烦你帮我买一份红薯粥或南瓜粥，热的甜粥就行。”杨芳说得很小声，仿佛全身的气力都已在手术中被吸走。 “好。我现在去。” 周敏想起早上路过的早点店，想到那些坐夜车来看病的人，想到瞒着她们来医院的周知春，想到有可能这样那样的事儿……眼睛突然就模糊了。 周敏抬手揉眼睛。再抬头时，隐约看见陈居安走进了人群里。 陈居安是这样，周知春也是这样，心里有事总喜欢自己琢磨，越是大事越是隐瞒不说。不知道这些“伟大的人类”是在无私地为了谁好，为什么总是默默地自己消化情绪？是什么样的世纪难题只能独自面对？可转身又质问身边的人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周敏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此刻的陈居安因为被跑来跑去的锅包肉绊倒，正坐在冰箱前冰敷轻微受伤的脚踝。快乐和痛苦永远并存。 陈居安不会因为偶然的痛苦放弃这份快乐，所以只能甘之如饴地承受，哪怕内心已超负荷装载。 第70章 怕了 临近中午，早餐店继续供应粥和面点的同时，还供应家常小炒。 长方形的不锈钢餐盘里装着番茄炒蛋、肉末茄子、辣椒炒肉、酸辣土豆丝、菌菇青菜、外婆菜、煎荷包蛋、小黄鱼、红烧鱼块、红烧肉、大鸡腿。 荷包蛋1元，素菜2元，花荤3元，荤菜5元，米饭。周敏这才明白招牌下标语的意思：5元吃饱，8元吃好。 即使一家早餐店也懂得灵活变通，为什么有的人却不懂呢？ 周敏买粥的空档，刘家伟去而复返。这一次，他给杨芳打电话没有人接，于是他开动小脑筋直接找到科室病房。 刘家伟回家后，被他妈骂了一通，说他糊涂，煮熟的鸭子到手都要飞了。 刘家伟并非杨芳不可，虽然在他交往的女朋友中，杨芳最宜家宜室，除了买房也极少向他索取什么。在刘家伟的妈妈看来，虽然杨芳年纪略微大了点、长相一般、家庭条件一般、工作勉强上得了台面，但是性格还算可以，更重要的是她怀孕了，这对于35岁的刘家伟和急着抱孙子的老两口来说是顺位第一的大事。 “你在这里做什么？”刘家伟瞪着杨芳。 杨芳睁开眼，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人。她没有力气和刘家伟说话，也懒得说，于是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在这打吊针？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找到科室病房来，还能是什么原因打针？刘家伟心知肚明，可是杨芳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这让他本来被骂就不爽的心情越加糟糕。 “这里是病房，你小声一点。”旁边的病人好意提醒。 刘家伟没有理会，转而坐到杨芳身边，想要拉她的手，杨芳先一秒抬手放到腹部。 “孩子没有了。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杨芳仍然闭着眼睛，“你回去！” “什么孩子没有了？你和我商量了么？你说不要就不要，你怎么和我爸妈交代？”刘家伟站起身，心里明明无所谓却反而指责杨芳。 “你和你爸妈商量就好。你本来也没有打算要，何必什么事都被你妈牵着走呢？”杨芳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刘家伟。 “我……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你不要倒打一耙！”被戳中心思，刘家伟不敢看杨芳的眼睛。 “就算我怕了你们家，行不行？不要再来找我了。”杨芳叹气，“听你妈的话，找一个你喜欢她也喜欢的女孩，省得两头为难。” 大概是因为杨芳的声音比平常低落许多，刘家伟推卸责任地说了一通后没有再纠缠下去。 走出医院的大门，刘家伟松了一口气。杨芳说得没错，他既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只想像过去和现在一样悠闲地和父母过下去。饭有人煮，衣服有人洗，工作不忙，工资够自己用，他没有更多的需求。结婚大概率会打破现在的平静，就谈个恋爱不好么？日复一日又有什么不好呢？ ———— “老板，你们在这开店多少年了？”不到二十平米的店面，齐腰的墙线上面是白色下面是绿色，有的地方白色墙皮掉落后打了补丁，天花板上吊着老式的绿色三叶风扇。 “二十多年咯！”老板的长头发被盘到头顶，整齐光溜，“一荤一素，7块！” 周敏看盒子鼓起以为会盖不上，老板一压一扣盖上了。周敏要了一碗红薯粥、一个茶叶蛋、两个素三鲜包子和两个肉包。付完钱，想想又追加了一份红烧鱼块和两个煎荷包蛋。 “你买了好多啊！”杨芳看到摊在凳子上的各种盒子袋子，想起大学的食堂，“好多年没有人给我打过饭了。” “是，那你吃吃看，吃完秒秒钟穿越。梦回大学时光。”周敏拿起肉包啃了一口，“这两是素的，这个是肉的。” “谢谢。”杨芳拿了一个素三鲜，“刚才刘家伟来了，问我怎么和他爸妈交代。你说好不好笑？” “不予置评。人生又不长，开心都还来不及，哪还有时间想那些不开心的人和事？”周敏夹了一个荷包蛋塞在包子里。“嗯，香！” “真羡慕你！”杨芳的饭做得很好，但工作原因做得少，多数时候吃饭都是凑合。 “羡慕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周敏又夹了一块鱼放到包子里，“你也可以的，你试试。” “有鱼刺，我不试。我试试荷包蛋！”杨芳学周敏把荷包蛋夹到包子里。 “没事，这鱼刺少，我有吐刺技巧。”包子皮只是充当了一个小碗的作用，周敏并没有连包子皮和鱼块一起吃，“你请好假了么？” “请了两天。”杨芳想连着周末，刚好休息三天。 “真是劳模啊！这和生孩子一样一样的，至少要休息个十天半月！你这么勤奋，用命换钱，你爸妈知道么？”周敏又吃了一块鱼，“换到了勉强还行，没换到就太亏了！” “你还不是也一样？”杨芳端起红薯粥喝了一大口。 “我还真和你不一样。我现在熬不了夜，10点多开始打瞌睡，11点前必须睡。周末能休就休，不能休我后面调休。感冒难受我就请假，实在有要紧事我在家做。” 周敏见杨芳对红烧鱼块没有兴趣，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开始一块接一块地啃。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辛辛苦苦工作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存到什么钱，买房首付不够还借钱来着，那也是因为我确确实实挥霍掉了。一年一两次旅行，吃吃喝喝玩玩又累又happy。带薪年假不用就过期，不能便宜资本家。”周敏吮吸鱼脊骨，心里默默给早餐店五星好评。 “生活里要用钱的地方那么多，没有存款没有安全感。”杨芳是家里的长女，下面还有一个比她小两岁但大女儿已上中学小儿子上三年级的妹妹和一个刚大学毕业的弟弟。 父母没有主动问杨芳要过钱。杨芳刚工作时偶尔给家里打电话会听她妈妈说起家里的难，让她在外面要好好工作要出人头地。 现在杨芳每周打电话，妈妈说终于熬出头，让杨芳要多注意身体。从工作开始，杨芳就把工资分三份，一份汇到家里，一份做定期存款，一份作为日常开销。 “确实，有存款，心里有底。我现在有贷款，心里只有数。”红烧鱼块还剩一半，周敏擦手中场休息。 “我以为你没什么烦恼。家在本地，家庭条件不错，个人条件也不错，又是独生子女。”杨芳以为周敏的个性来源于她的家底。 “独生子女买房不仅贷款，还要借钱。没有什么必然。烦恼也多得要命，眼下就有一个大烦恼。不说了。说了头疼。”周敏指着红烧鱼块，“真的不错，确定不来点？” 杨芳摇头，周敏继续啃。 等周敏吃完，杨芳点滴刚好打完。拔针后，护士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让她尽量卧床休息，不要吹风碰冷水。 “送你回家。”周敏帮杨芳拿包。 “不用了，喝了粥吃了包子，又有力量了。可以自己回去。今天谢谢你！”杨芳拿过包，“我决定好好休息7天，不要给我打电话，不要想我！” “放心，我不会的。”周敏把杨芳送到门口，“有事电话。当然，最好别有事！” 送走杨芳，周敏在三楼候诊室等大烦恼揭开谜底。 尽管面上看着平静，心里也没有七上八下，可周敏的脑子里时不时忍不住就蹦出“万一”。根据网络搜索的情况，万一的可能多种多样。 周敏想不好要怎么办。一想到无解，周敏就害怕。 不是每一个问题都有答案，不是每一个难题都有解决办法。 周敏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她害怕的不仅是坏的结果，更害怕冯燕知道坏的结果，最最害怕的是周知春打算如何面对这样的结果，毕竟他是一个脾气不好的顽固老头。 第71章 解谜 候诊室里本来空置的排排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坐满了，还有等到睡着干脆横跨三个位子躺下的大爷。 1点50分，陆续有医生戴着口罩出现。身边的位子一下子空出许多。电子显示屏开始滚动，周敏的号是下午第三个。 除了定期复诊的，半数问诊的都需要通过各类检查确认具体情况。周敏觉得这是医学的进步也是医学的退步。 通过检查影像、数据让一些问题更直观，可是数据只说明短暂情况，无异常不代表没有潜在问题，异常也不代表只是局部问题。 轮到周敏，医生按照惯例问诊：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周敏解释她是周知春的女儿，知道周知春瞒着家人看诊，想咨询下老父亲的病情。 每天病人太多，除了复诊的一些面孔和病情特殊的病人，多数病人医生都不记得。李华峰自然也没记起周知春，惯例地告知周敏不能透露病人情况。周敏拿出身份证和之前因为办证件拍的户口本的照片。 “即使你是他的女儿，也不行啊！这是病人隐私。”李华峰耐心告知，把挂号单还给周敏，“你去把号退了！如果还有疑虑，下次和你爸爸一起来。” 无奈之下，周敏只能回家。 大概是狗屎运，周敏回到家鞋子还没来得及换，发现玄关地垫上躺着一卷纸——被周知春卷成卷的病历本，有两页写了字，第一页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第二页清逸脱俗地写了三行半,尴尬的是周敏一个字也认不到。 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周敏拿着病历本再次到人民医院。 李华峰的门口围着许多人，门里面也围满了人——说好的隐私呢？一个问诊，后面排队的三四个都听到了。 一直到出来了四个人，周敏才勉强挤进屋内。幸好没有退号。 肾囊肿、肾囊肿、前列腺炎……周敏前面三个人的情况。在李华峰擅长治疗的疾病里，这似乎算轻的了。 “李医生，这是我回家拿的病历本，麻烦您看一下。”周敏递上病历本，“我爸太固执，有小问题总是拖着，我也是没有办法，实在是担心他隐瞒加拖延导致病情严重。希望您能帮个忙。” “我看一下。周知春……”李华峰打开病历本，“哦，他上午来过。不严重，不用太紧张，现在手术很成熟。” “所以，我爸是什么病？可以麻烦您说一下具体情况么？”周敏听到前半句放下心，听到后半句又提心吊胆。但凡手术要动刀子，再小的问题也得重视。 “单纯性肾囊肿。”李华峰合上病历本，“一种良性的泌尿系统疾病。肾囊肿小的话一般情况不用手术，可以先观察。你父亲这个囊肿目前有49，对肾脏有一定压迫性。建议微创手术，恢复也快。” 有解决办法的问题都在可控中。李医生的治疗建议和周敏之前网上搜索的个例差不多——问题不大，早治疗早恢复，复发的概率因人而异。 周敏原本悬着的心并没有因为医生的话而落下。 人类会生病、衰老并逐步走向死亡，从出生那天就已注定，可真正意识到并正视又是另一回事。 小学时，住周敏隔壁的小帆买了两只粉色和绿色的小鸡，第一天半夜都还在叽叽叽，可第二天早上就安安静静。小帆来找周敏，喊她去看乖巧睡觉的彩色小鸡——睡得一动不动，周敏摸了下立马缩回手，之后没再敢碰。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并触摸到死亡，原来死亡是没有温度，不再叽叽叽。 再后来，家里的长辈亲戚以及他们的朋友因为疾病或者意外事故离开，由于周敏害怕以及上学等各种原因，非必要周知春和冯燕不会带她出席葬礼。 在周敏的成长过程中，她一直回避这件事——保持距离，就不会触碰到，尽管生命的状态就是缓慢而持续地流逝。 道路两旁的绿植因为风而摇摆着。周敏打开车窗，微热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风，司机师傅开麦喊她：“不要把手伸到外面去！后面倒数第三排的！” 是啊，风怎么抓得住呢？ 下了公交车，一路上周敏不断给自己打气。要尽量平和，劝说过程中无论周知春说什么、多大嗓门，都不要被他带节奏，不要受他影响，要尽可能地保持良好的语气语调。目的只有一个，做全面检查，如果可能的话再带周老爷子咨询一两个医生，确定最终治疗方案。 没等周敏上楼，周知春先下楼了。 “你回来了！你妈煮了绿豆汤。”周知春边说边往棋牌室方向走。 “爸，你东西掉了。”周知春下意识地摸口袋，转头发现病历本在周敏手里，然后不动声色地接了过去。 “爸，你今天去人民医院了？”周知春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周敏没有办法只能直接问。 “是啊！你赶紧回家！”周知春还是老样子，一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的架势。 “医生说最好手术。你怎么打算？”原本打算要循循善诱引导周知春说出病情的计划完全没用。 “医生都喜欢把事情说得严重，不然医院怎么赚钱？”周知春终于停下，没有要继续往棋牌室走，“这个事情你别管了，我自有打算。” “你怎么打算呢？和妈妈商量好了么？”周敏猜想冯燕应该压根不知道。 “你回家去！我晚点回来。”周知春抬脚要走。 “我也觉得手术不是非做不可，可以再多找两个医生咨询看看。”周敏决定用缓兵之计。 “再说。你回去。”周知春在听到周敏的话后回了个头，但还是没有停下来。 周知春的举动和周敏预料的差不多。固执的老头是如何也不会听劝的，更何况在周知春看来周敏永远都是小孩。 以周敏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周知春，她需要帮手，不止一个——冯燕算一个，最好再有一个医学专家或者周知春敬佩的老朋友。那么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和冯燕说明周知春的病情。 “你这一天去哪儿了？你昨天说要去徒步，我给你拿的吃的怎么都没带啊？”冯燕坐在餐桌边喝绿豆汤。 “没去成。有个朋友临时有点事，我去了趟医院。”周敏放下背包，坐到餐桌边。 “没事儿？”冯燕关切地问。 “没事。对了，我在医院碰到一个人。”周敏斟酌着要怎么说。 “谁啊？”冯燕喝完最后一口汤，抬头发现周敏看着她左右为难的样子，“不会是你爸？他今天一大早上又出去了。” 第72章 父母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周敏还在思考要如何表述才能让冯燕既重视又不用太担心，没想到冯燕已经猜到。是女人的第六感，还是周知春身体不适的症状冯燕知道得更多？ “真是你爸？”冯燕放下碗叹了口气，“他前段时间有次应该是尿血了。我一直叫他去医院看看，他一直拖着。他不去，我也不能绑着他去啊！” “不是说只是头晕么？”周敏没想到她才是最后一个知道。 “也偶尔头晕。头晕又不影响他打牌，他脑子转得快着呢！不然怎么天天下楼和那些老头子打牌？”冯燕把碗放回厨房，顺手就洗了，“锅里有绿豆汤。” “好。尿血是怎么回事？”周敏坐在餐桌边等冯燕。冯燕洗好碗又擦了遍洗菜池、灶台，然后才坐回餐桌边。 “哎，被我不小心发现的！你爸怎么会主动说？” 周知春有次小便忘记冲，冯燕进去发现便池里有点红色，一开始以为是倒了什么东西，就没太在意。后来越想越不对，不像是倒了东西，可是她已经绝经，周敏又不在家……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连着三天，冯燕特意观察了下周知春的情况——在家看电视、看手机，明显更注意健康养生内容，红茶换成了冬瓜皮荷叶、菊花枸杞茶，还要求冯燕在山药粥里加茯苓、薏苡仁，晚上睡得比以前早，早上也能在饭点起床——没有无缘无故的改变，但好在是良性的，并且之后也没有再发现尿血的情况。 又过了一段时间，冯燕故意说周知春上厕所没冲，周知春也没有紧张，还让冯燕顺手冲一下。 “我想着你爸可能是睡得晚上火什么的。还是老了啊！”冯燕再次叹气，“你这次有跟着他发现什么？” “我问过医生了，医生的原话是不严重，单纯性肾囊肿是一种常见良性疾病，囊肿小不需要手术，大的话还是建议手术。我爸的情况，目前是49，医生建议做微创手术。”冯燕听到不严重就放下了心，听说要手术又担心起来。 “他连生病的事都没和我们说，要他去做手术估计难！”冯燕看着周敏，指望周敏能想到解决办法。 “我知道难，这个事情我们先得达成一致，对不对？然后再找一两个帮手。既然我爸能自己上医院，就意味着他也知道情况不妙得寻求帮助，对不对？”周敏其实还没想到能劝得动周知春的人，“我爸有没有当医生的朋友？或者有什么比较厉害的大爷么？” “你还不知道你爸？做生意是认识不少人，但除了生意往来，他跟谁经常来往？常来常往的老朋友就那几个，你都认识。”相比冯燕，周知春可以算是老一辈宅男。 “我记得以前有个医生大伯，我小时候发烧还去他诊所打过针。”周敏记得那个大伯是个高个子，喜欢戴帽子。 “哦，你说的是马师傅。今年过年我和你爸还去看过他。”冯燕回想过年见面的情景，“他去年生病，诊所没在开了。年纪也确实大了。他比你爸大一轮。” “马大伯现在怎么样？”在周敏的记忆里，马军还是五十来岁的样子，和善又不失威严。 “过年的时候看着还好。他说的话，你爸应该会听。”冯燕一脸无奈，“你爸一辈子都要面子，生病也要面子。” “只是要面子么？”周敏无法理解周知春的做法。 生病就治呗！机器用久了也需要维护甚至维修，钱省不了，时间省不了，精力更省不了，有麻烦就解决……绕着走有用么？ 有了马师傅，问题似乎得到了解决，冯燕又开始安心地追剧。 周敏看着冯燕一边看手机一边摘菜的样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没心没肺来自遗传。 之前周敏买房子先问的冯燕，冯燕无动于衷好似没有听到一样——在冯燕看来周敏不需要买房子，需要的是结婚嫁出去，所以她不赞成，但她没有在言语上激烈反对——第一次尝试失败，周敏决定靠自己，尽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解决，尽量不依靠父母。 看过很多套房子以后，周敏认清了现实，在她享受当下生活后留下的存款基本上买不了新房，二手房的选择也十分有限。 再次找到冯燕，冯燕告知她和周知春商量过了，虽然周知春不赞成，但他们在家附近帮周敏看过几套二手房，选中了一套二手的毛坯房，步行过去仅3分钟，让周敏有空去看看——8层楼中的7层，一室一厅的毛坯，直通式户型，入户即厨房和客厅，客厅后面是房间，房间后面是阳台，房间和客厅之间有一个采光窗户，白天不开灯客厅麻麻黑，除了水电什么都没有，可就这样居然还有租客居住。 “这个房子潮湿得很，我住没几天就生病了。”租客生怕周敏要买下房子。 再有一次，冯燕的朋友给周敏介绍相亲对象——39岁离异，带一个10岁的娃，周敏问冯燕怎么想的？冯燕没觉得有问题，觉得只要人还行条件也还行，这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要周敏自己先去了解，先去试试看。 彼时周敏刚过30岁生日，因为冯燕的举动，突然对自我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即将过期的物品需要立刻马上打折出售，只要有人买就行。周敏很受伤，每每吵架，忍无可忍之时就会提起这件事。 小时候，周知春和冯燕忙于生计，基本无暇照顾周敏。周敏在上学之前先是在同住一条街的一个专门帮人带孩子的老奶奶家，后来大一些又寄养在一个有很多孩子的亲戚家，周知春时不时会带玩具去看她。 有时候周敏会想，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她对父母既依赖又疏远——渴望依赖，但始终无法靠近。而周知春和冯燕之间，似乎更像合作伙伴一样，因为生活需要帮手所以捆绑在一起，但并不亲密。所以，周敏偶尔会没良心地想，她的家好像一个熟悉的旅馆，有亲切感，但并没有归属感。 “等你爸回来，我会和他说去看马师傅的事。”冯燕把处理好的菜和手机一起拿去厨房。 “好。我再问问朋友，看看有没有泌尿外科的医生推荐。我们再查一下，然后再确认最终的治疗方案。”周敏回到房间，躺平在床上。 在周敏没经历过什么大风浪的人生里，这是一件大事。她不怕麻烦，不怕承担，怕的是周知春不肯手术的顽固和冯燕像以往一样在周知春的大声囔囔里妥协。用冯燕的话说，她劝过了，他不听，她能有什么办法。周敏想，这次必须得有办法。 第73章 没有价值的朋友，有么（上） 翻找手机通讯录，除了因为拔智齿添加的牙医，再就是梁西玲推荐的老中医。 周敏发现60的人至少有超过3年没联系，她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还在使用留存的号码。还有10的人，尽管填写了姓名，但她仍然想不起来是谁。 退出手机通讯录，打开微信通讯录，搜索“医生”，没有结果。从上往下划拉，一直拉到末端也没有看到相关专业人士，但看到了微信通讯录统计人数：1839人。 “哇哦！”周敏惊叹又疑惑，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再次从下往上划拉，发现甲方客户、广告公司、供应商和进进出出的同事占据了大半壁江山。 重新在1839人里面搜索“医”，出现了3个：拔智齿的“牙医张”、体检时加的“中医推拿黄”、陈居安的同学“医学院秦同学”。 需要找关系的时候，1839人也不够用。 周敏打开美少女和辣妈群，关键时刻还是得看闺蜜。 朕出宫了：有相熟的医生朋友么？ 西岭雪：只有之前的老中医，再就是不大熟的儿科医生。 朕出宫了：最好是泌尿外科。 清如许：不大熟的肠胃科有。我问下刘天明。 西岭雪：你还不回来？ 清如许：不回来了。定居大理了。 朕出宫了：信了你的邪！ 清如许：别不信，有可能是真的。 闵闵：什么情况？ 闵闵：朕出宫了 我不认识，但我记得刘达好像认识。等我问一下。 清如许：电视台那边，我打算停薪留职。具体等回来说。 清如许：刘天明有一个同学的哥哥在人民医院心内。话说你帮谁问的？ 朕出宫了：我爸，单纯性肾囊肿。在人民医院查的，我想带他再找一个靠谱医生查一下，然后确认最终治疗方案。 清如许：推荐医科大附属医院的泌尿外科。 西岭雪：别担心，良性的。我爸前年体检也发现肾囊肿，医生说囊肿不大，不用手术，定期检查就好。 朕出宫了：嗯，医生也是这么说。周老先生这一颗略大，医生建议微创。可是你知道固执如他……哎，摊手…… 闵闵：问到了。医科大附属医院主任医师，林国良。 朕出宫了：太好了，谢谢爱妃。联系方式有么？ 闵闵：都是自家人！你直接找林平，他是林平的叔叔，亲叔叔。 朕出宫了：啊……好。 朕出宫了：清如许 你先把吃的寄回来！忧愁的我非常需要食物的安慰。 清如许：下午寄。我过几天就回去了，别太想我。 西岭雪：赶紧的！ 闵闵：赶紧的！+1 因为想尽可能保持普通朋友关系的距离，尽管周敏记得林平说过他叔叔姑姑是医生的话，也没有第一时间找他。可兜兜转转，还是回到林平这里。 “你空么？”周敏给许如清打电话，请求远程援助。 “你要有事，不空也空。”许如清和刘天明打手势要出去打电话，刘天明比了个ok。 “其实我知道林平的叔叔是医生，但不知道是医科大附属医院泌尿外科的医生。”周敏叹气。 “所以呢？”许如清低头，发现扎染的衣摆皱成一团，“你不想找他帮忙？” “不想欠太多人情。”周敏想了想，“就普通朋友，减少接触，减少人情债。” “无以为报？”周敏的别扭，许如清摸得透透的，“可是朋友本来就是相互帮助，你又何必这么介意是他的帮助呢？” “明知故问。”周敏反问许如清，“如果你对他没意思，也说清楚了，你还会总是找他帮忙么？这合适么？” “如果这个忙只有他能帮，为什么不呢？合不合适在对方。如果作为朋友，他帮这个忙为难或者是不愿意帮忙，他会告诉你。何必揣测他人想法自寻烦恼？”许如清嘲笑周敏说，“你是不是有点过于纯情了？再说了，你介意找他帮忙难道不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我？我心虚？”周敏气笑了，“早知道不问你！毫无建设性！” “你来问我，难道不是来要一点推动力么？” 窗外阳光明媚，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汇聚在古城里，不问来处，也不问去向。许如清看着来来往往快乐的人们，心情倍儿好。 “我是想问你，怎么说或怎么做能请求朋友帮忙的同时，又不要让朋友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周敏不知道要怎么做。 “就像寻求普通朋友帮助一样啊！你怎么找其他朋友帮忙，也怎么找他帮忙。如果你把他当好朋友，也可以向现在请求我帮忙一样，请求他帮忙。”有个扎着脏辫的老外朝许如清微笑，许如清也报以微笑，“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世俗点说，朋友之间的相互帮助就是价值交换，至于换什么，不一定完全对等，取决于彼此需求。在我看来，林平的叔叔帮忙安排就医是一种价值，你在我需要朋友的时候陪我吃饭对我的安慰也是一种价值。” “懂了，许老师。”周敏也知道自己想太多。 “真的懂了？”许如清回头，刘天明身边果然又有美女搭讪。 “大概懂了！”道理都懂，要怎么做是另一个问题。 许如清挂断电话走回到座位上，当着美女的面直接坐到刘天明旁边抱着他的手说：“帅哥，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刘天明爽快答应，收起电脑起身。 吊带热裤美女一脸茫然，原来帅哥喜欢梳麻花辫穿着森系慵懒风的小姐姐类型。 “我问你，你身边有没有价值的朋友么？”许如清拉低墨镜看着刘天明。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刘天明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说的是事实。 “总有那么一些没有利益往来，纯纯吃肉喝酒的朋友？”许如清提醒道。 “他们是小伙伴，能吃到一起还聊得来的人可不多。比利益往来换取的价值更难得。” 刘天明说这些话的时候，许如清点头表示肯定，心里马上对应起另外三只。 “你说得对！可以有多种多样的朋友，可以一可以一起旅行的朋友，可以一起逛街八卦的朋友，可以一起赚钱发财的朋友，可以一起思考人生看星星看月亮的朋友，还有一些在危难时伸出援手的朋友……” “你说的这些朋友，我都可以。”刘天明举手自荐。 “好的，录取了。谢谢你成为我的朋友！给你比个心！”许如清拉着刘天明就地比心拍合照，发到美少女和辣妈群。 清如许：亲爱的朋友们，我们现在回去整理打包，一会去寄快递。 清如许：基本都是吃的。有其他喜欢的东西，赶紧搜索发图片告诉我！ 清如许：截止到下午5点半。 闵闵：无。坐等。 西岭雪：同款扎染儿童装。坐等。 清如许：周敏呢？ 朕出宫了：林国良，主任医师，泌尿外科学科带头人、院党委委员、博士生导师。从事泌尿外科29年，多项泌尿外科临床技术处于国内先进水平。对泌尿系肾上腺肿瘤、肾癌、先天性肾盂积水、尿路结石、前列腺疾病的腔镜微创治疗有独到经验…… 清如许：棒！赶紧联系！ 朕出宫了：知道了！ 朕出宫了：同款扎染360个月+的儿童装。坐等。 清如许：棒！真是个大宝贝啊！ “你好，林平！你上次说你叔叔和姑姑是医生，对么？”周敏思来想去，电话林平，干脆地走了自己的常规路线，“我有个事情可能要麻烦你。” 第74章 没有价值的朋友，有么（下） 世界上最难的难题，除了早饭午饭晚饭吃什么之外，就是如何劝生病的长辈接受妥善治疗。 周敏向林平大致说明了周老爷子的病情以及消极就医的现状，并附上了两手准备。 如果周知春接受马大伯的劝说，愿意配合去医科大附属医院再次检查，那周敏在就诊前先行拜访林医生，提前和医生通气，告知周老先生的情况，并根据现在就诊情况咨询下可能的治疗方案。 如果周知春不接受劝说，不愿意再检查，甚至对手术治疗消极抵抗，那么周敏就只能自己拿着病历就现有的检查结果，咨询除手术以外的治疗方案。 “为什么叔叔要隐瞒去看病的事呢？”林平的疑问也是周敏的疑问。 “说实话，我不知道。”周敏叹气，她也不理解。 “也许是不想我们担心，也许是无论什么情况他都不想住院治疗，还有可能是不想花冤枉钱。我猜的。”周敏想起周知春总说自己身体好，“还有一种可能是要面子，他总在别人面前说自己身体棒，一顿吃两碗饭……” “大概明白。你把病例也发给我，晚一点我去找我叔叔问问看。”林平其实没有明白。他无法理解有问题不解决反而试图无限拖延的心理，毕竟问题不会自行消失，反而有可能越演越烈。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周敏的这种客气，在普通朋友听来是礼貌平常，在林平听来显得过于生疏。 “不麻烦！如果觉得麻烦，我就不会和你说我叔叔是医生的事。”林平是个实用主义者，他不擅长也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换言之，他愿意提供帮助，是因为对方值得帮助。 “啊……谢谢你！”耿直挺好，就是周敏接不下去话了。 “不用有负担。你又欠我一顿饭！我记下了。”林平试图让周敏放轻松。 “没问题。两顿都行。”周敏想了想又补了句，“你愿意提供帮助是你的善意，我接受得理所当然，多少有点不知好歹。所以，还是谢谢你！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一定告诉我！” “好的，我记下了。”林平挂断电话，长叹一口气。 对于实用主义者来说，等价交换才是理所当然。一个人有价值，才能被看到。就像在一个聚会里认识一个新朋友，最常问的除了姓名，就是“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不得不说，一家知名的公司，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像衣服上挂着的吊牌一样，能瞬间让一个人的价值显着提升。 只是在周敏的问题上，林平不在意是否能等价交换，他希望周敏能记他的好，但别因为这份好而过于在意，甚至退缩。 “如果你对她没有兴趣，你们也没有工作往来，你是否还会这么积极地提供帮助？”李唐问林平。 “当然！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更何况是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林平最初把李唐推荐给周敏，也没有想那么多。 “好，你是无所图的真君子！”李唐表示佩服。 “也不是，手有余香。”林平放下水杯，“大部分人即使在施舍给乞丐一枚硬币的时候也有所图。他们心里想的是日行一善，为自己和家人积德，求一点福报。” “你这就把别人的善意功利化了。”虽然李唐承认林平说的是一部分，但并非绝对。 “我记得你上次车牌摇号前，连着一周，日行好几善。”林平笑着问李唐，“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我说了什么？”李唐已经不记得。 “你说‘我做了这么多好事，这次应该会摇到我’。”林平看向远处。 “是么？我不记得了。”李唐摸了摸鼻子，“但做好事总归是好的，对！” “想到另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话虽这么说，但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大部分时候，人们还是会衡量，是否有价值，是否值得。”林平转头看李唐，“对事、对人，都一样。朋友也是有价值的。所以你前面问我如果我对周敏没有兴趣，也没有工作往来，我是否会愿意帮忙，我还是会，因为她是一个有价值的朋友。” “如果没有价值呢？”林平的话莫名激发了李唐的兴趣。 “没有没价值的人。看你怎么看。我如果没有价值，你此刻会在这里么？”林平反问。 “你当然是有价值的。”李唐盘腿坐下，“我们虽然没有什么业务往来，打打球、走走路、聊聊天，提供情绪价值也是一种价值，对？” 林平举起水杯碰了一下李唐的水杯。 大部分人都休息得差不多，正在商量是返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是就近找个农家乐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难得组织一次活动，难得周末野外放风，大家都愿意继续第二趴。如果有个篝火晚会都能就地扎营躺下，顺便数个星星、看看第二天的日出。 户外徒步的这一行人，基本不聊工作，多数也不是很了解彼此的工作，聊得更多的是哪里的风景不错，哪条线的路不好走，哪种鞋好穿，下次计划去哪里…… 李唐原本没有参与这次徒步，是很偶然地顶了周敏的名额。他给林平打电话约他第二天打球，结果林平说要徒步，他就顺嘴一说带上他。 单身狗的优势，去哪儿都是说走就走。 晚饭一大桌，喝酒的自动聚拢到一起，不喝酒的顺势远离。每样特色农家菜都点了两份，肉眼可见不喝酒的这边消耗得更快。 李唐本身能喝点酒，但因为林平不喝，于是坐在了喝酒和不喝酒的边界线上——另一边喝酒的是个只喝白酒的东北女孩叫赵赵，李唐和她喝了两杯老板自酿的粮食酒就主动认怂换啤酒，大杯碰小杯，不同的酒，同样的情愁。 一边找各种理由推杯换盏，另一边三三两两说着话略显安静。 队长起身张罗大家玩游戏——加字游戏，每人在前一人的字句基础上加一个字并保持句子的完整，句尾不能加语气助词。 队长起头：“走。” “我走。” “我不走。” “我们不走。” “我们就不走。” “我们俩就不走。” “我们两个就不走。” “我们两个真就不走。” “我们两个还真就不走。” “我们两个还真就不想走。” “我们两个还真就不想你走。” “我们两个还真就不想你们走。” “好，我走一个。”东北姑娘赵赵没接住，走了一个白的。 “下一题赵赵出。换一个方向转。”队长给赵赵的空杯加了半杯酒。 赵赵起头说：“朋友。” 李唐接力第二：“女朋友。” 林平接力第三：“没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 “有没有女朋友？” “你有没有女朋友？” “你哥有没有女朋友？” “你哥有没有女性朋友？” “你大哥有没有女性朋友？” “你大表哥有没有女性朋友？” “你大表哥问有没有女性朋友？” “你大表哥问你有没有女性朋友？” “你大表哥问你们有没有女性朋友？” “你大表哥问你们俩有没有女性朋友？” “你大表哥问你们两个有没有女性朋友？” “你大表哥问你们两个有没有交女性朋友？” “好，我承认我有！”赵赵再次豪爽地走了一个白的。 李唐给赵赵夹菜，让她悠着点。之后的游戏，李唐连着喝了两杯。 因为喝酒的缘故，再加上回到市里有点晚，李唐直接住在了林平家。 好在微醉的李唐还比较安静，除了玩手机和傻笑，没什么异常举动。 林平临睡前，拿了一杯水放在李唐的床头。 “谢谢！”李唐说话的时候笑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林平不解，也不想深究。 ————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平起床的时候发现李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怎么了？”林平倒了一杯温水。 “我脱单了。”李唐起身抱住林平，“谢谢你！特别感谢你！” 有的人跟人出去徒个步、吃个晚饭就脱单，有的人看书看视频学恋爱理论同时积极主动上分却被发好人卡…… “我，什么也没做。是你自己的缘分到了！”林平心里难得的有点不平衡，但面上仍保持平静。 “总之谢谢你，朋友！如果修成正果，你就是我们的大媒人！给你准备大红包！”李唐和赵赵聊到半夜，此刻仍然精神抖擞。果然有情饮水饱，有爱不用睡觉。 “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林平转手挑了一张徒步的风景照和所有人的大合照发给周敏。 周敏从表情合集里找了一个“真不错”的表情发过去。 林平本想提醒周敏注意合照里面的人，让她找亮点。周敏没有发现李唐。如果周敏看到的话，林平本想顺势八卦李唐脱单的事，想了想还是作罢。 周敏满脑子想着周知春生病的事，心思自然不在上面。 周知春出门后，她给林平发消息：我妈陪我爸去见马大伯了，希望一切顺利。 林平回复：一定会的。 顾不上开心到冒泡的李唐，林平洗漱收拾，准备一会出门去找林国良。 此时，林国良正在小区里遛雪球，刚好碰上遛锅包肉的陈居安。活泼过头的锅包肉围着沉稳的雪球打转。 第75章 一切自有安排 “你叔叔下楼遛狗了。你吃早饭没有？”娄丽云开门后，赶紧回厨房看火。 “吃了一点。叔叔刚下楼么？”林平不确定林国良今天是否需要看诊，想着最好能在上班时间前问好周敏的事。 “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娄丽云关火，“正好粉条煮好了，我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谢谢婶婶。有点事找我叔，我下楼去碰碰他。”姜晓的饭做得一般，娄丽云的饭做得更一般，除了林国良没有人愿意捧场。 ———— 周末的早晨，似乎比平时更闲散，这个时间点早起锻炼的人比工作日少了一半。如果没有特殊天气情况，陈居安工作日遛狗都会尽量避开这个时间段，要么更早一些，要么再晚一些。 “还是小时候更可爱淘气。”林国良把锅包肉抱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林国良身上有医院的气味还是因为强大的威慑力，好动的锅包肉一动不敢动。雪球跳起来扒在林国良的腿上吃醋地嘤嘤嘤，见没理它又围着林国良转圈圈。 陈居安蹲下安抚雪球，雪球完全不买账。锅包肉看见陈居安摸其他的狗也毫无反应。 “过几天来家里吃饭。老吕会来。”林国良把锅包肉放下，摸了摸雪球。 “好。吕老师终于回来了。”陈居安的导师吕清和，和林国良是几十年的老友。 “是啊，一眨眼三四年。”林国良站定在单元楼前，“你目前恢复得很好，继续保持啊！” “谢谢林教授。”陈居安要走，锅包肉看着雪球和林国良舍不得走。 陈居安怀疑林国良此刻要是招招手，锅包肉直接就跟着走了。无奈之下，只能一手抱起夹在胳膊下。 “叔叔！”林国良抬脚要上台阶，林平刚好从二楼下来。 林平的余光扫到陈居安的背影和锅包肉的小尾巴。有点像他之前跑步遇到的那个人。 “来得正巧，你婶婶昨天还念叨你。走，上楼吃饭！”林国良抱起雪球上楼。林平无奈得跟在后面，早饭还是没能逃掉。 餐桌上，煮好的米粉已经团在三个面碗里，另有两团放在碟子里。红色搪瓷的汤锅里是林国良喜欢的加了小青菜和鸡蛋的猪肝汤。旁边放着三个调料瓶，分别是生抽、香醋和芝麻油。 “你看，你婶婶把你那份也准备好了。坐下来一起吃点！”林国良给雪球擦完脚，又在狗的水碗里添了小半碗水。 “谢谢婶婶！”林平没有办法，只好去洗手准备吃早饭。 “都是一家人，不说这个。”娄丽云摘下围裙，“林平啊，听你妈妈说你有女朋友了？” 逃不掉的除了早饭，还有来自长辈永恒的关怀。 “没有，是一个要好的朋友。”林平心里也希望是，但事实确实不是。 如果林平回答地模棱两可，转身传到母亲大人姜晓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回事。到时候他再说不是都没人信。他可不希望热情的姜晓去找周敏，万一把人吓跑了就糟了。 “那你现在心里有喜欢的姑娘么？”娄丽云没有直接问林平是不是喜欢那个“要好的朋友”，又特别强调了“现在”。 林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回答“没有”怕被介绍对象，回答“有”很可能就会传到姜晓耳朵里。 “他脸皮薄。你问得这么直接让她怎么回答啊？”林平以为林国良给他解围，谁知道林国良是黄雀在后。 “你婶婶单位有个不错的小姑娘，比你小五岁。你要是愿意呢，回头让你婶婶把照片发你，空了找个时间见见。”林国良擦好手，盛汤泡粉。 “谢谢婶婶。结婚的事我也有在考虑，身边也有一些合适的人。我会好好想想的。” “行！你爸妈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们心里为了你的事还是着急的。”林国良挑了一大口粉，吃得津津有味。 “我知道。”林平学着林国良一样，吃了一大口粉。米粉是爽滑的，猪肝略微老了且有点咸。林平又喝了一口汤——怕不是打死了一个卖盐的！ 林平看看林国良，又看看娄丽云。娄丽云更喜欢干拌粉，没用猪肝汤。林国良已吃完猪肝汤米粉，正淡定地喝茶。 “为人父母的永远是父母，所以孩子长多大，在父母眼里都是孩子。”娄丽云放下碗，“做父母的永远都只有一个希望，希望孩子好。”、 “儿孙自有儿孙福！”林国良早猜到林平不会愿意接受娄丽云提议的相亲，“一切自有安排！” “嗯，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因为娄丽云前面问起过周敏，本来可以直接拜托林国良的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更合适。 “对了，你来找我是什么事？”林国良放下茶杯。 “一个好朋友的父亲，检查发现肾囊肿，小于5。”林平打开微信找病例照片，“这个是病例本信息。” “如果小于5，一般可以不用手术。”林国良戴起眼镜,放大图片，“他这个有49……其他的……最好还是让病人本人带上检查结果来医院。” “情况不好么？”林平不知道林国良说的“其他的”后面是什么意思。 “这个医生的字，有些看不清。”林国良摘下眼镜，说得坦然。 林平恍然大悟，原来林国良认真看半天说的“其他的”是他看不清楚其他的字。原来不是所有医生都能认识所有医生的字。 回家第一件事，先来一大杯水。林平喝完水，给周敏发信息，复述了林国良的建议。 周敏那边，周知春和冯燕一大早出门，本意是早去早回，不在马家吃午饭，但因为种种原因，两人直到近下午3点才到家。 马军在元宵后生了一场病，动了手术——当时的情况也可以不手术，马军不想折腾，想顺其自然慢慢调养，奈何家人劝说，医生也说手术成功概率高，为着老婆孩子，马军同意了手术。 手术是成功了，可是年龄大恢复慢，再加上天气、环境等各种因素，原来的症状基本没有了，可是肉眼可见的身体比之前虚弱许多——乏力，上下楼累且喘，睡眠不好，按说年龄大了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是生病恢复期的身体，但马军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大的手术对他这个年龄的身体来说无疑是负担。 马军没有劝说周知春，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也只说是年纪大了都有这一天。 看到马军的样子，周知春自动对号入座手术后的自己——如果动刀子，下一个虚弱无力的可能就是自己。 “马大哥，我说的他一句也听不进去。你帮我劝劝他。”大热的天，马军房间里的空调显示28摄氏度，周知春和冯燕对着空调风口吹还略觉得热。 “身体健康第一位，我们到了这个年纪了，还是要多注意。”马军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温水，接着说：“你这个囊肿是良性的，问题不大，放宽心。如果囊肿不大不想动手术，日常饮食睡眠一定要规律，适当锻炼也很重要。但我毕竟不是泌尿外科的大夫，你还是要定期检查，多听听医生的建议。” 听着马军的话，周知春更加坚定了不手术的决心。至于先前答应周敏商量换家医院再做个检查的事，已经不作数。 “人老了，不服不行。”周知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人活一辈子，什么命啊运啊，都是注定安排好的。” “话不能这么说，你要是个愿意等着安排的人，哪会去把生意一步一步从小摊子做到大店面？”马军笑呵呵地看着周知春，“你以前可是积极乐观得很，有干劲，敢拼敢闯。年纪大了，顺应年纪大了的活法，该休息就休息，该出去旅游就出去旅旅游。放宽心，少操心，吃好睡好，身体自然好。可千万别学我瞎操心，又喜欢熬夜。” 马军的话句句戳在了周知春的点上。冯燕想，这次周知春总该听得进去。 事实上，马军的话，周知春听进去了，可只捡了他愿意听的那部分：其一，肾囊肿良性，问题不大，手术可以不做；其二，医疗手段不是唯一手段，自己慢慢调养，定时检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周敏想到了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没想到马军生病的事对周知春影响如此大。再有，她突然发现她其实内心也不是很愿意周知春做手术，更希望用简单日常的方法循序渐进地调养疗愈。 也许，一切自有安排。周敏安慰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肯定不止一个。既然周知春从心理层面上有担忧不想做手术，那就再多问问人，多了解一些情况。 第76章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夏天的傍晚依然热烈。橘红色泛着光的云霞装点着阳台，阳台上的薄荷和栀子迎着红光和着风轻轻摇摆，耀眼却不张扬，像是一场热闹里的平静。 此时此刻，和昨天以及昨天之前的每一个晴好的夏日一样。只因心里装着事，这一时的平常在周敏看来显得格外不同且珍贵。 晚饭吃得早的邻居，此刻已下楼散步。健身器材区有两个带着小孩的阿姨。暂时还未听到广场舞区域传来酷炫的音乐。 看着楼下三三两两的身影，周敏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上一次和爸妈散步是什么时候？过年的时候？还是去年更早的时候？周敏想不起来。 “吃饭了。”冯燕把电饭煲内胆放在餐桌上。 周敏洗手端菜。清炒红苋菜，韭菜花炒蛋，青红辣椒炒猪肝，凉拌莴笋胡萝卜丝。电饭煲里是满满一锅红豆绿豆粥。 “又煮这么一大锅，这哪吃得完？”周知春看着锅里的粥皱眉。 “吃不完明天早上当早饭。没那么多时间煮。”冯燕的话里隐忍着不满。 “明明是你懒得煮！”周知春非要挑明。 “对，我就是懒得煮！你连病都懒得治，我不能偷个懒少做一顿？”冯燕只拿了自己的碗筷，“懒得伺候你们姓周的。” 周敏无辜躺枪。估摸着可能又要吵架，又要提起周家爷爷奶奶对待子女不公的陈年旧事。 “猪肝好好吃！好嫩！”周敏试图转移话题，“妈，这个胡萝卜丝到底是怎么做的？不管是炒的还是凉拌的都好吃，比外面做的要好吃很多。之前西玲来我们家吃饭，也说你做的炒胡萝卜好吃。” “就那样做的。加了芝麻，浇了热油。炒的话要多放油，炒透。”冯燕懒得说话，打开手机看视频，“呼呼”地喝粥。 就在周敏以为台风已经转向的时候，周知春再次出声：“莴笋就莴笋，胡萝卜就胡萝卜，干什么要放在一起？” 肉眼可见，冯燕的脸色不好看。周敏似乎看到她的头顶在冒烟。 “还有这个芝麻，放什么芝麻！”周知春扒拉掉芝麻，又夹了一筷子莴笋。 “不好吃，你还一直吃？”冯燕快速的把剩下的粥喝完，“你要觉得不好，明天的饭你做！以后的饭也可以都给你做。不过你放心，我不做饭但是会负责洗碗。不会像某些人吃完一抹嘴啥也不干。” 冯燕正的生气了。 “我做就我做。”周知春也闷着气。 在周知春看来，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相反，他现在是病人理应得到更多的关心，所有人都应该尽量顺着他的意。 周知春一口气喝了三碗粥。被挑剔的莴笋吃了个精光，韭菜花炒蛋只剩下两筷子韭菜花，红苋菜剩下三分之一，另一个盘子里只看到青辣椒——红辣椒已被周敏挑着吃掉。 把碗放到厨房后，周知春拿上手机准备下楼。 “爸，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下楼。”周敏拿上钥匙和手机，“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五楼，四楼，三楼，二楼，一楼……周敏在想要怎么说。周知春什么话也不想说。 “有个朋友的叔叔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泌尿外科，我们要不要再去……” “不去。难道换一个医院再做一次检查能有不一样的结果？人民医院可是三甲医院，检查结果不可能有错。”周知春不想再听任何一个人和他聊生病治疗的事。 “检查结果可能不会有改变，多看几个医生，多听听不同的专家建议，说不定会有不同的治疗方案呢？也许就不用做手术了。”周敏尽量保持平和耐心。 “本来也不做手术。”周知春想起马军有气无力的样子。 “没说要做手术。我这里正好认识一个靠谱的专家，我们把病历和检查结果，拿去给人家看看，听听别人的建议，又没什么损失。”周敏走到周知春面前，“就是挂个号，问个诊。不用做检查。” “我不去。要去你去。”周知春越过周敏，头也不回地往棋牌室走。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固执？为什么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看病治病，有这么难么？”周敏又气又丧。 好像只要是遇到父母的问题，尤其是周知春的问题，不管周敏怎么做都徒劳。 回想周敏小时候，不管是周知春还是冯燕，明明都是勤奋耐心讲道理的模样，怎么老了老了反而变得顽固偏执急躁不讲理，甚至有时候还有点幼稚。 周敏往超市方向走。擦身而过的情侣、带娃的妈妈、三口之家、独自背着手的老人、摇着扇子有说有笑的老头老太太……人有百样，路有千条，到头都是一个目的地。 超市里花花绿绿的包装袋没能吸引周敏的注意。周敏走到奶制品区域，拿了一盒老酸奶。而后攥着老酸奶在蔬果区域漫无目的地闲逛，也没什么要买的，看看菜价，看看有没有什么没见过的新鲜品种。 多数普通人的生活也许一成不变，但起起伏伏的菜价最能体现当下环境变化——可能局部地区的天灾导致量产变少，也可能是飞来人祸导致进出口困难，还有可能新进研发突破所以量产剧增或不再依赖外来高价品种…… 周敏选了一盒紫色的土豆和一箱标注“可生食”的鸡蛋。 花花世界，千变万化，欢迎尝试。 可能是因为看到紫色的土豆，可能是因为老酸奶没变还是那个味儿，也可能是货架上1l的进口牛奶比国产牛奶还便宜两块钱……周敏的心绪逐渐平静。 不管周知春现在什么样子，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现在这样，变化是不变的常态，除了尝试理解和学习接受，没有更好的办法。 回到家，因为想着试一试生食鸡蛋，周敏决定加餐煮个面。 不得不说，生鸡蛋加生抽的搭配让面条的味道变得滑溜，还咸得纯粹。周敏把剩下的青椒和汤汁倒入面里，咸中的香这才出来。红苋菜、韭菜花，也就几筷子的事。不浪费食物主义者周敏清扫完晚餐战场，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已是9点。 墙上的钟一定被人动过手脚。周敏怀疑地打开手机，显示8点57分。 为什么时间走得那么快？为什么变化这么大？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要变老？ 带着无数个为什么，周敏按下机箱的电源键。许久没开机的电脑发出沉闷的哼唧，仿佛在抱怨为什么这么久才想起它。 随着熟悉的开机声音，显示器亮起，蓝色的开机页面跳转到桌面背景——两只脚，一只穿着红边的白色帆布鞋，一只穿着白间绿的运动鞋。 第77章 那些或忘记或隐藏的印迹 白色的帆布鞋早已穿坏。彼时彼刻的场景仍储存在脑海里。 好像是4月，又或者5月，一个晴好的早晨，操场上人不多，周敏和陈居安绕着操场转了两圈半，两人吃了五个包子、两个茶叶蛋和两盒纯牛奶，从周末去哪儿玩聊到人生梦想。 “小时候想当图书管理员，每天整理书，还可以随时随地有看不完的书，多好啊。考上想去的高中之后，好像就再也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每天都在做作业、刷题、应付月考，然后期中考、期末考，再到高考……有时候觉得大家对教育这件事好应付，除了没完没了的考试，难道没有其他可以激发人们学习动力的方法么？” 周敏停下来坐到操场边的台阶上。 “目前来说是一种更简便直观的验证方法。你现在想做什么？”陈居安跟着周敏一起坐下。 “不知道啊……找一份喜欢的工作就行。”周敏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只要是喜欢的事情，赚一点钱，可以逛吃逛吃就好。” “你现在喜欢什么？”陈居安把牛奶空盒装到食品袋里，投向两米开外的垃圾桶。 “很多事情都有兴趣，还谈不上喜欢。”周敏双手往后抻在身后的台阶上，“不过我很明确不喜欢什么。你呢？” “想在制药方面努努力，具体能做什么，做到什么程度，我现在还说不好。”陈居安心里想的远比说出来的要多得多，明确的阶梯式计划，一步一步他已经想了无数遍。 “祝你梦想成真！不，你一定可以！”周敏举起右手。 “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陈居安也举起左手，和周敏击掌。 “嗯，会的。我们拍个合照。”周敏从包里拿出手机。 陈居安凑近周敏，以为要拍大头照。谁知道周敏伸出左脚，示意他伸右脚。于是，便有了两人第一张合影。 因为台式电脑不经常使用，因为没有特别喜欢的桌面背景，因为不是人像，因为懒……这成了陈居安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明面上的印迹。 除此之外，硬盘里的“f盘（日常）”还有一个相册文件夹，里面装着周敏的大学时光、工作后的出行游记、周氏和冯氏大家族年节的聚会、冯燕的各种摆拍…… 打开文件夹，周敏不停点击“下一张”。从大学到工作，从春节到国庆，从有到无，从舍到得，周敏仿佛坐在时间过山车上，心情起起伏伏。 众多照片里，春节大家族合照，是过山车上起伏段最长的，从三代人到四代人，从四代人到三代人，从一个都不能少到时常聚不齐；而陈居安，是这个过山车上起落差最大的，从相遇到相识，从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恋，从相恋到相别离，是短暂的青春，是点滴的喜悦，是漫长的伤痛。 关闭图片浏览器，关闭相册，关闭电脑，关闭关联过去的通道。周敏把自己放平在床上。明天再说。明天会好起来的！ 闭上眼睛不到1分钟，周敏从床上弹起来。不行！ 周敏拿出手机给林平发消息：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帮忙联系下林国良医生么？什么时间都可以。 “怎么了？看你发的消息似乎很着急。”林平看到消息后给周敏打电话。 “没什么。劝说失败。”周敏靠坐在床上，“无法转变固执老人家的观念，我找不到办法。所以要麻烦你帮忙联系下林医生。” “好。你还好么？”隔着手机，林平隐约感觉到周敏的无力。 “还行。我爸的朋友，就是他们今天去见的那个大伯，今年也生病动手术了，听我妈说看样子老了很多，整个人都很虚弱。” “老年人生病后恢复得会慢一些。你别太担心，相对于其他类型的老年疾病来说，肾囊肿算是小问题，即使手术也是微创。人体这台机器，时不时都需要养护或维修。我们也是一样。”林平搜索了关于肾囊肿的一些资料，手术后出问题的病例也不是没有，只能说多数正常幸运。 “是啊。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周敏说到死字的时候，突然想到奶奶去世时，姑姑家小朋友问的“奶奶是不是再也没有妈妈了”。 “悲观点说，这是无法改变的人生轨迹。乐观点说，我们努努力还是可以决定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轨迹。”林平想起他的双胞胎妹妹,“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在出生第三天夭折了。” “什么？”周敏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叫林安。我妈取的名字，希望我们平平安安。双胞胎生下来比一般婴儿会小一点，我妹妹底子弱，没能留下来。”林平看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她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有人说很多双胞胎性格都不同，一个内向，一个外向，不知道她会不会是比较活泼的那个。” “我认识的一对双胞胎似乎是你说的这样。他们还会有心灵感应。”周敏的初中同学里有一对异卵双胞胎，两个人长相身高都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 “有时候会好奇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很遗憾她没能留下来。但又很庆幸，她离开得早。如果是长大到十几岁或者哪怕几岁，因为体弱生病离开，她要承受很多痛苦，我妈妈也会因为寄托了太多情感而更加伤心。”林平说得很平静，“我想，每个人都有他的人生轨迹。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画好自己的轨迹。如果力量足够，也帮我妹妹增添一点轨迹。” “你做得很好了。基本上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非常优秀。”周敏开启夸夸模式。 “你也一样。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你都能沉着冷静地面对，会积极地想办法。所以，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你。”林平的话让周敏有一种他们似乎认识了很多年的错觉。 “啊……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我们好像认识没多久，你怎么知道？” “能掐会算，看人准。”林平说得一本正经。 “好，林大师。那林医生的事情拜托你了。非常感谢！”周敏就差当面鞠躬了。 “好的。如果林医生不那么忙的话，应该就在下周。”林平心里估摸着最迟周四左右能约上。 挂断电话，周敏心里稍微轻松了些。周知春有周知春的想法，不管在别人看来如何，那是他的人生，只要不是关乎生死的决定，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而作为女儿的她，也是独立个体的周敏，既然不希望父母干涉自己太多，那她又为什么要用父母的“为你好”那一套指责周知春固执己见呢？ 没有更好办法的时候，做好力所能及的事就已经很好。 ———— “小陈，周四中午来家里吃饭啊？”林国良坐在办公室，对面坐着前一天刚回国的吕清和。 “好的，林教授。” 放下手机，陈居安从书房的柜子里找出毕业纪念册，还有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和新年限定款的彩虹色糖果盒。 第78章 好久不见（上） 因为杨芳请假，周敏的假差点没批，哪怕只是半天。 杨芳在的时候，虽然大家也知道她确实工作多每天忙，但这个世界向来离了谁都照样转，并没有人太在意这件事，好奇八卦的反而多一些。 因为杨芳请假，余萍既高兴又幽怨。高兴的是她可以减少加班，做不完的第二天继续接着做。幽怨的是，有些催得紧的事她搞不掂，杨芳手机又关机。她去问周敏，周敏空的时候还能讲得详细点，忙的时候办公室里都看不到周敏的人影。 “我一会出门，预计两点半到。”周敏一边打开外卖袋子，一边给林平发语音。 林平回复一个“ok”的手势。他和林国良约的是下午三点。 ————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专门请假！”周敏本来想自己去，但自己去和去医院挂号问诊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是我谢谢你能让我在工作日光明正大地休假。”林平笑着说：“这种感觉挺好的，有点像上学时候别人都在学校上课我却请假在家玩。” “原来学霸也有不想上课的时候。”周敏想起高中时最后一排有两个学渣常年逃课，班主任也奈何不了他们。 “算不上学霸，就学习成绩还行。”林平拿出两罐茶，“水果茶还是桂花红茶？” “桂花红茶。”第二次到林平家的周敏仍然十分羡慕林平家的厨房，“你这厨房比样板间更值得拥有。” “谢谢，欢迎常来欣赏。对了，你家装修怎么样了？” “进行到三分之二了。胜利在望！”周敏说完想到周知春的病情叹了口气，“我爸现在这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如期搬家。” “上一家公司的一个同事，因为移民准备了五年，学语言、攒钱、联系国外的朋友帮忙留意房子和工作机会。结果临门一脚的时候，男方父亲查出癌症。”林平停下来看着周敏。 “然后呢？” “然后两人三点一线，每天跑医院。但移民的事情照旧进行。”林平端起茶杯吹了吹，“男方纠结过，不放心老人。女方理解，也一直忙里忙外照顾老人，直到老人病情稳定。” “他们后来移民了么？”周敏想如果是自己，应该会放弃原计划。 “他们移民了。比原定计划晚两个月。即使他们留下来，能做的也十分有限。在老人看来，自己的孩子能过得好他们会很欣慰。他们出去了，以后会有机会接双方父母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孝顺。比起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屋檐下各看各的手机要好得多。”林平喝了一口茶。 “你说得对。只是古有‘父母在不远游’的说法，而像这种特殊情况，如果是我要移民，估计能被亲戚的唾沫淹死。”周敏摇头，完全不敢想。 “不管在哪里都可以陪伴。我个人的经验，成年子女和父母之间保持一点距离确实能产生美。”林平抬头看墙上的时钟，“2点50分。走！” ———— 午饭是林国良掌勺，为了给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接风洗尘。娄丽云只负责打打下手，以及此刻饭后的水果环节。 “今年的葡萄长得好，别看个头小，每个都又红又甜。”葡萄是娄丽云娘家老房子里自己种的，除了偶尔浇浇水完全是放任自由的野生状态。 “嗯，确实甜。这西瓜也甜。”吕清和招呼陈居安，“你也尝尝。” 这个夏天，陈居安还没有吃过西瓜，因为每次吃西瓜都会想起周敏用吃完的半个西瓜当碗泡面的画面。他不理解为什么周敏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后来远在异国他乡，独自在医院时，除了后来加入的同病相怜的周游，多数时候陪伴他的只有周敏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吃荔枝蘸生抽，灵感来源于广式杨梅吃法；用电饭煲炖蛤蜊鸡翅，美其名曰鲍鱼焖鸡平替；看到春天的柳絮，嫌弃柳树不讲卫生头皮屑太多；想给钥匙、手机、钱包等装声控挂件，找不到的时候喊一声就能发现闪烁且唧唧叫的挂件…… “娄阿姨，葡萄很甜。”陈居安吃了两颗葡萄。 “还是你好啊！后方有革命战友支持。”吕清和羡慕地看着林国良和娄丽云，“万事不挂心，只管埋头做自己喜欢的事。” “梅大姐不支持你回来？”林国良才想起怪不得吕清和自己一个人回来。 “也是没有办法，孩子们都在外面，小孙女才一岁多。”吕清和摸着膝盖，“那边气候确实也好一些。我一回来啊膝盖就激动得隐隐发疼。哈哈哈！” “明天去老钟那里瞧瞧，让他帮你扎一针？” 老钟全名钟华健，是远近闻名的老中医，擅长推拿和针灸。林国良因为多年长时间手术问题落下的颈椎、肩周等问题，都是找老钟解决。 “没事，老毛病，可能它也是近乡情怯。过两天要是还疼，我再去麻烦他。”即使是学过医的吕清和，面对身体上的一些问题，也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就医。 “行！你到时候和我说，我正好也打算这几天去找他。”林国良给吕清和和陈居安加茶水，“你这个学生是真不错！” “那还用说么？羡慕？！”吕清和一脸得意。转头又问陈居安道：“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在慢慢恢复。”陈居安喝了一口热茶。 “最近检查，确实比之前好很多。比预估的恢复时间也快很多。年轻人底子好啊！”林国良起身，打算再煮一壶水。 “不忙了。差不多我们也该回了。”吕清和起身，陈居安也跟着起身。 “多坐一会儿，我炖了牛肉，接着一块吃晚饭。”林国良见到吕清和是真高兴。身边的老朋友越来越少了。 “不了不了！我刚回来还一堆杂事。今天吃到你做的红烧鱼啊，感觉好像回到我们以前一起住时候，从河边捞的鱼，你回来先练手解剖，然后手忙脚乱地煎鱼……一眨眼就三四十年。”吕清和感慨，林国良附和地点头。 “那等你空了，我们改天一定再约时间。”林国良郑重地握着吕清和的手。 “哎呀，为着这口鱼，我也得再多来几次。”吕清和同时回握着林国良的手。 两人握着手走到门口，仿佛是一场漫长的分离。 “叔叔。”林国良一开门，就看到抬手要敲门的林平和他身后的姑娘。 “林医生好！”周敏愣了一下，补充道：“吕教授好！” “小周？”吕清和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是的。您记性真好！”除了吕清和，周敏当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陈居安。 “陈博士，好久不见！” 第79章 好久不见（下） 陈居安想过无数次和周敏的重逢，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在此刻这样的场景下——周敏的身边站着一个男人，而他身前是两位老师，一时间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迟缓地点了下头。 吕清和看着愣神的陈居安，又看了看微笑的周敏，心里明白了七八分。笑着和周敏寒暄了几句，便带着陈居安从林国良家里出来。 作为陈居安学业上的老师，也是生活里的长辈，吕清和很自然地问起陈居安现在的个人情况，是否还出去，将来有什么打算。陈居安低着头一一回答。 活了大半辈子的吕清和，拍了拍陈居安的肩膀，微笑着说：“在我带过的学生里，你算是成熟稳重的，沉得下心，凡事都有思量。就做事来说这很好。在与人交往方面，你要是太沉得住气，有时候可能要吃亏。不过没关系，你们还年轻！” “谢谢老师。”道理都懂，只是面对有些事有些人，陈居安做不到。 ———— “谢谢林医生！耽误您的休息时间。”周敏面上淡定，其实在看到陈居安的那一刻心都漏跳了一拍。见惯了各种脸孔的甲方，周敏虽然做不到八面玲珑，但处变不惊还是可以的。 林国良给周敏和林平拿了两瓶果汁。周敏强迫自己尽可能的镇定。 “听老吕叫你小周，你们怎么认识的？”林国良坐到一侧的沙发上。 “和陈博士是大学校友，所以认识吕教授。说起来，也有很多年没见面了。” 周敏说得稀松平常，但仔细一琢磨，如果于周敏来说，陈居安只是普普通通的校友，时隔十几年，还能被校友的导师认出，这可不是听上去浅浅淡淡的校友关系。周敏的长相没有特别到让人过目不忘，吕清和的得意门生也不止一个陈居安，更何况是他身边的一个校友。 “是啊！老吕刚回来。小陈也是今年才回来。”林国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话锋一转看了一眼林平说：“林平很少带朋友来找我，看来你们很要好啊！” “他很热心！”周敏从包里拿出周知春的病历和检查结果，“很感谢您抽空见我！知道您很忙，我不会占用您太多时间。” “没事的！我这里下午也没其他要紧事。再说了，林平认定的朋友，我是一定要帮他忙的。”林国良戴上眼镜，拿起检查结果。 等林国良摘下眼镜，周敏详细地说明了周知春近一段时间的身体状况，包括可能有一次尿血的情况，以及周知春不愿意就医手术。 “能够理解你父亲的心情。病人来看病，多数时候我都会先劝他们放宽心，即使病情再严重，也要先减轻病人心里的负担。你父亲这个年纪，如果手术，恢复起来肯定没有年轻人快。如果他不愿意手术，你们暂时也别试图去说服他。因为哪怕他听了建议决定手术，如果心里上还有负担，对手术治疗和后期身体恢复也没有好处。”林国良的这番话，让周敏知道她找对了医生，一下子就放下心来。 “那现在我们能做什么呢？”周敏急切地想知道解决问题的办法。 “相信你应该也了解过，一般情况5以下的肾囊肿可以不用手术，你父亲刚好是49。可是听你描述的症状，又对日常生活有些影响，所以还是要重视，不能放任不管。”林国良停下来，手指敲着茶几边沿，似乎在思索什么。 “如果你挂号来医院呢，这些话我可能不会说。因为你是林平带来家里的朋友，那我作为长辈给你一点建议，你斟酌看看。你爸爸的这个情况，不能任由他什么都不做，除了规律生活日常调养，还是得做一些干预。我个人的建议，你可以去咨询中医看看。你们年轻人的微信我用得少，我工作时间有时候也不方便接电话，之后有什么问题，随时和林平联系，和他约时间来家里找我。” 林国良的助攻虽然过于明显，但林平还是在心里点了3个赞。 周知春表示不愿意做手术的时候，周敏就想到过中医，但没有想到会被一个西医大夫推荐去中医治疗。 林平和周敏到之前，娄丽云恰好上天台晒红薯片，顺便打理刚种下的好几盆月季。等到两人要走站在门口再次道谢，娄丽云刚好下楼碰上。 “林平来了！”娄丽云的话是对林平说的，但眼睛却看着周敏。 “婶婶，这是周敏。上次拜托叔叔帮忙看诊的朋友。”林平赶紧介绍，生怕娄丽云问周敏问题。 “那还站着干啥？带你朋友进去坐啊！”娄丽云说着就上前拉住周敏的手，“这姑娘看着就讨喜，白白净净的。” “阿姨好！已经打扰林医生很久了。”周敏没想到娄丽云比林平妈妈姜晓还要热情。 林平生怕娄丽云留他们下来吃饭，赶忙找个理由带着周敏开溜。 “你的家人都很亲切、热情。”相比较周家越来越聚不齐的亲戚们，住在同一个小区的林家人显得更外热络团结。 “我婶婶是社交达人，小区里没有她不知道的人和事。我叔叔和我爸是双胞胎，两人相比较，我叔叔是外向热情型。” “我说呢，你叔叔和你爸长得太像了。”周敏突然想起林平说过他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双胞胎基因果然会遗传。 “嗯。我爸略瘦一点。” 林平手机响，是林国良的微信消息，两个老中医的联系方式。林平刚想转发给周敏，又收到林国良的消息：就说是你推荐的。 “你有相熟的老中医么？”林平想了想，决定先问周敏。 “我朋友认识。不确定是否是相关科，可能还得再找几个人问问看。”走出单元楼，周敏以为会有50的可能看到陈居安，结果是另外50。 “我这里有两个，你联系看看。”林平按照林国良的嘱咐，把老中医的联系方式转发给周敏。 “十分感谢！做你的朋友真是太幸福了！有求必应，还是一条龙解决方案！”周敏赶紧保存手机号。 “那你一定要好好珍惜爱护这位朋友！”林平在小区门口停下。 “回去就把你供起来！”周敏夸张地双手向上托举。 “那倒也不必！没事请你的朋友吃吃饭，有好东西别忘了他就行！”林平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周敏的脑袋，“本来想敲诈你一顿晚饭……但考虑到你现在着急回家，所以……还是改天！” “欠你的饭我都记着。还是要再说一次‘非常感谢’！我先撤了。”周敏的步子很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那双放在周敏脑袋上的手，让她有一点不自在。周敏不习惯这种亲昵，即使对方坦荡荡。 林平把手放在周敏头上的那一幕，陈居安在楼上也看到了。可是，距离地面十几米高的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没有立场做什么。就像此刻，陈居安明明已经和周敏面对面，他仍然不能走到她面前。 一直到上公交车前，周敏都还隐隐地在期待，期待陈居安从某个角落走出来，走到她面前，和她说点什么。 平峰的公交车上，空座位多的是。周敏坐到门边的位子，方便下车。 车门关上，夏天的热气被关在了门外。多余的妄念也被关在了门外。陈居安还是那个陈居安，本性不移，绝对不叫人生出多余的想法。 “喂？”周敏声音有点哑。电话那头是许如清。 “怎么了？有气无力的。求医不顺利？”许如清终于休完假返程，刚在家吃完外卖。 “不是。我今天看见陈居安了。”周敏语气平静。 “谁？陈居安？”梁西玲虽然和她们说过见到了陈居安本人，但当这个人真的冒出来的时候，许如清还是有点意外和忍不住要八卦的心。 “然后呢？”许如清的兴奋，让周敏更加泄气。 “没有然后。”周敏看着窗外依然热烈的阳光，“只是打了个照面。” “啊……老地方碰头！我现在出门！”许如清速度挂断电话，然后在群里留消息：“紧急会议，有好吃的和重大消息。” 闵闵：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快忘记你长啥样了。 西岭雪：许同学，好久不见！ 朕出宫了：我不想去。我想回家睡觉。 西岭雪：你不对劲！ 闵闵：陛下咋了？上班时间想回家睡觉？这不像你。 朕出宫了：朕不爱江山，只爱美人！ 清如许：那你赶紧来，和我们讲讲你和陈美人邂逅的事。 闵闵：什么情况？什么邂逅陈美人？ 西岭雪：你见到陈居安了？ 朕出宫了：嗯！摊手jpg 闵闵：这么劲爆？我收拾下马上出门！ 西岭雪：等我。我要晚一点。 朕出宫了：如果有人请我吃锅包肉的话…… 清如许：请请请！还有腊排骨和香肠。快来！ 朕出宫了：好！勉为其难！ ———— “这么久没见，他什么都没说？就点了下头？”许如清八卦的心一下子荡到谷底，“有些人注孤生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腊排骨呢？”周敏伸手问许如清。 “这儿呢！一共20斤。10斤腊排骨，10斤腊肠。”许如清吃力地从椅子上拎起两个黄色的无纺布袋。 “还是闺蜜靠谱，带这么多好吃的来抚慰我的忧伤。”周敏抱着无纺布袋猛吸一口。 “她们两个要是同意你吃独食的话，也行。”许如清看着周敏，“你好像不是很在意陈居安的事啊！” “我要怎么在意？大哭？伤心欲绝？要死要活？”周敏故作轻松地耸肩摊手。 由于午饭没吃饱，再加上下午精神上消耗过度，周敏的胃此刻已开始呐喊。 “我饿了。换个地方！”周敏把杯子里的果茶一口气喝完。 第80章 谁还是原来的样子呢 工作日下午五点一刻的东北餐馆，只有一个吃饺子的大哥。 周敏进店先到柜台拿菜单给许如清。许如清翻菜单的功夫，周敏已经自助在点菜单上写了四个菜——锅包肉、大拌菜、大拉皮、排骨炖小土豆，许如清看了点菜单后加了一份酸菜饺子、卷饼和炸鸡蛋酱。 许如清选了一张离大门最近的靠窗桌子。 “好饿！好饿！好饿！”周敏趴在桌子上。 “我好饱。出门前刚吃完炸鸡、薯条、手枪腿。”许如清问服务员要水，结果上了一壶热开水。 “大理吃得不好么？”周敏依然趴着。 “挺好的，丰富、健康又营养。蔬菜、鲜花、菌菇、鸡鸭鱼肉都很新鲜，做法也多样。”许如清看着桌上的菜牌想了想，“可能回来后立马又被污染回原来的样子，垃圾食品配俗人。” “切！少来！你照照镜子，明明是森女装扮！完全不是出门前拽姐的样子。你已经变了。” 周敏招呼服务员，让她尽快先上一个菜。 “我以前是拽姐么？”许如清挑眉反思。 “不是么？”周敏翘首以盼地看着厨房的方向。 “你能不能矜持淑女点？这么大个人了。”许如清在帆布包里掏来掏去，找出一个鲜花饼。 “谢谢太子！多大的人饿了都得吃饭！再说淑女是不可能淑女的。”周敏一口吃了半个饼。 “太你个头啊！”许如清撸袖子作势要打人。 “淑女点淑女点！请拽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周敏再一口吃掉了剩下的半个饼。 “我拽么？” “你不拽么？” “是么？我一直以为我是甜辣风格，甜多辣少。”许如清从来没有问过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她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嘴长别人身上，想怎么评价是别人的事。她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定义自己，更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而改变自己。 “也甜辣过。从甜辣到甜拽，也不是很漫长的路。一步一步慢慢变化。”周敏说完后，反思自己这些年的变化，“你觉得我有变化么？” “你觉得呢？”许如清反问周敏。 “肯定有啊！比上学的时候沉得住气，多了一些技能后解决问题的能力也有所加强，相对情绪上也更稳定一些。”周敏说到情绪稳定时声音明显低一些。 “心虚什么？”许如清脸上又露出拽姐的笑容。 “你看看你，笑得多拽！”周敏翻了个大白眼，“哼！难道我情绪不稳定么？” “至少目前陈居安的事情上，你表面看上去稳定，内心估计已经翻江倒海。”许如清拆掉麻花辫把头发披散开。 “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起了一点小小的涟漪。”周敏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颗红豆大小。 “什么涟漪？”闵蓉蓉扶着腰坐到周敏身边。 周敏饿到没力气不想说话。许如清大致概括两人的对话，并得出结论：陈居安是个狠人，周敏玩不转。 “陛下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陛下了！当年能搞掂，现在也不在话下！”闵蓉蓉拍了拍周敏的肩膀。 “不想搞！为什么要搞掂他？迎难而上不是我现在的风格。”周敏想起某着名主持人的话，稍加改编后说：“我不怕事！但我也不搞事！” 服务员终于在周敏拍桌子的时候上了两道菜——大拉皮和卷饼。 “今天的饭好主食啊！有肉么？”闵蓉蓉一天吃五六顿，这会儿也饿了。 “对了，我给你们带了点腊排骨和腊肠，在周敏那。”许如清朝周敏旁边努嘴。 “你点了什么卷饼菜？”周敏吃着大拉皮，看着卷饼问许如清。 “炸鸡蛋酱。”许如清是因为东北的朋友推荐炸鸡蛋酱点的卷饼，并不知道炸鸡蛋酱怎么吃。 “啊？炸鸡蛋酱有没有可能或者也许说不定是拌面的呢？”周敏疑惑地看着许如清。 “无所谓。我主要就是想尝尝炸鸡蛋酱。它原来拌面，我现在能不能卷着吃呢？”许如清还是那么拽。 “当然可以！开心就好！”周敏也没有吃过炸鸡蛋酱，“听菜名应该很好吃。” “哇塞，这么多呢？吃不完啊吃不完！”闵蓉蓉看着腊排骨不自觉地分泌口水，“好怀念以前在云南吃的腊排骨火锅。” “期待值别太高！此刻现在永远无法完胜或等同于记忆里的味道。直白点说，这个腊排骨我没吃过。腊肠吃过，五星推荐。”许如清去买腊肠，刘天明被店主安利买的腊排骨，理由是腊肠不错腊排骨也差不到哪里去，并且用心制作的食物都值得试试。 “你千里迢迢从大理背回来的，肯定好吃。”闵蓉蓉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煮火锅。 “你瞧一瞧蓉蓉，多会说话，总能说到人心里，让人欢喜。”许如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正嗦啰着大拉皮的周敏。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周敏甩头。 “话说，你今天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哦！”闵蓉蓉定定地看着许如清，“有一种森系的慵懒美感，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收不出来的知性又什么的气质。” “心里有底气有目标的强大和自信。”周敏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水。 “嗯……说得不错！”许如清靠在椅背上，“我打算去云南发展发展。” “真的假的？”闵蓉蓉和周敏异口同声。 “真的。虽然目前还没有一个非常完整的方案，但我和刘天明已经达成共识，也在找人找房子了。” “找房子？你打算定居大理？”周敏来了兴趣。 “定居不好说。暂时搞个八年计划。我们打算在大理开民宿。”许如清说得很认真。 “哇……”闵蓉蓉心生羡慕，“比说走就走的旅行还刺激！” 炸鸡蛋酱、大拌菜、酸菜水饺、排骨炖土豆陆续上桌。 “你们的工作怎么办？这完全颠覆了现在的生活。你婆婆同意么？”周敏提出的问题，除了婆婆那条，其他的许如清都考虑好了。 “电视台的工作暂时停薪留职。刘天明的工作其实在哪儿都一样，他以前也不坐班，很多客户也是外地的。就当在大理开个工作室分部。生活不可能一成不变，我们也不想要一成不变的生活。原来还行，未来我们也会很好。”许如清在卷饼上放了两勺炸鸡蛋酱，“婆婆的事，交给婆婆的儿子咯。不用我瞎操心。” “好吃么？”闵蓉蓉看着和比红烧肉颜色还深的炸鸡蛋酱，有点下不去手。 “还不错！咸香浓郁。你试试。”许如清揭起一张卷饼，要给闵蓉蓉卷一个。 “勇气可嘉！令人羡慕！”周敏托腮发呆，想着自己沉闷的生活何时才能翻出新花样。 “羡慕什么？你向来是行动派，想到就去做的人。”许如清重新拿了一张卷饼，给周敏卷。 “可能是年纪大了，现在不大愿意动弹。有时候会想就这样一成不变也挺好。尤其是父母，希望他们保持身体健康，不要太快向上长。”周敏叹气，“我也不想长大，就现在这样。” “这一秒已经没有了，一直在流逝。谁能永远停在原地不动呢？谁又能打保票说自己不会变永远都是原来的样子呢？‘初心不改’是一句口号，是当人和事变化得太快提醒自己不要偏离轨道的。” “所以啊，还是在原来的轨道上。”周敏吃了一大口卷饼，味道确实不错。 “轨道还是那个轨道，但已经不是原来的，一直在向前走啊！” 许如清的话提醒了周敏，她最近常常因为工作而身心俱疲，她已经忘记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为什么一直坚持到现在。 “谁要走啊？”梁西玲在晚饭中场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周敏最爱的锅包肉。 ———— “什么？你见到周敏了？”周游突然的大声，把锅包肉吓了一跳。 陈居安沉默地点头。锅包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陈居安脚边打转。 “然后呢？”周游期待地看着陈居安。 “先吃饭！”陈居安把什锦蔬菜肉丸汤端上餐桌。 周游嫌弃地看了一眼，这分明是一锅乱煮大杂烩。 “你是把冰箱里所有的食材都倒进去了么？” “丰富多样的食物可以帮助人体汲取更全面营养物质。一个人每天需要摄入30种食物。这可能听上去有点难，那么每天尽量保持在12种,每周保持在25种。”陈居安盛了两碗米饭，又取了一瓶辣酱。 “我吃一勺辣酱就可以完成今日指标。你看看配料表里的添加剂！”周游忍不住吐槽。 第81章 自己那关最难过 锅包肉在周游的脚边摇尾巴。相对于一些人，有些狗更会看人脸色选择讨好对象。 “别喂它！放调料之前我给它盛了一小碗，在等晾凉。”陈居安打开辣椒酱，把瓶盖放在桌上，把小勺子放在瓶盖上，勺柄对着周游。 “讲究！”周游舀两勺辣酱在米饭上，“哎，可惜啊！这份细致讲究目前只能用来招待我！” “食不言寝不语。”陈居安小口喝汤，不想搭理周游。 “叫人家来，又不让人家说话。忧伤！”周游夹一颗鱼丸蘸辣酱，“我要是周敏，也不能留你。” “不知道她在吃啥。她每次带我去吃的东西都还挺好吃的，不像有些人清汤寡水。” “好想给周敏打个电话。不知道她今天看见你这个死样子是什么心情？要不我打个电话帮你采访下她？” 陈居安也想知道此刻周敏在做什么，心里怎么想，可他就是不说。 看着陈居安不声响，周游就知道他默认了。可是他默认了，周游反而不想如他意。 周游拿起手机，做出要打电话的样子，然后又为难地放下电话。 “哎，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周敏比较好，毕竟这个时候……是？”周游夹着锅里的虾丸、鱼丸、牛肉丸、猪肉丸、牛筋丸……蘸着辣酱美美地咀嚼。 自知理亏，陈居安依旧不声响。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他是周敏，此刻估计也很难理解他当时的行为。既然表现出来的是刻意地疏离，既然过不了自己内心那一关，那就活该享受此刻的煎熬。 “本家人，吃啥呢？”看着陈居安走神，周游又一次同情心泛滥。 “锅包肉。有事么？”吃饱了的周敏又有了和生活斗争的力气。 “啊，吃锅包肉呢？我没啥事啊！”锅包肉以为在说自己，在周游脚边蹲坐着嘤嘤嘤。 “没事我挂了。” “听说你今天见到你前男友了？”周游低头摸锅包肉的头安抚它。 “听说？听谁说的？听坐在你身边的陈居安么？”周敏狠狠地咬了一口锅包肉。 “啊哈哈哈哈哈哈……真会开玩笑！我自己在家呢！”周游瞟了一眼竖起耳朵听电话的陈居安。 “呵呵是么？你开个外放！”周敏对着话筒大声地说：“不管你在哪儿，最好别让我再看见！” “好凶啊！你还打算见他一次揍他一次？”周游调侃。 “文明社会不至于。不过可以见他一次揍你一次！”对周敏来说陈居安是个磨人精，周游是个烦人精。 “哈哈哈……你舍不得打他，也不用拿我出气啊！”周游笑得很大声。 “对对对，你说得对！再见！”周敏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 “你他妈的想笑就笑出来，憋着多难受。”周游放下电话，看到陈居安一副不值钱的样子怒其不争。明明开心得都快成一朵花了还非得拿捏着。 “我没有。”陈居安起身把晾凉的肉汤倒在锅包肉的狗粮里，“还是要谢谢你。” ———— 周敏气得直冒烟。闵蓉蓉安抚地揽着她的肩膀。 梁西玲叹气。许如清摇着头“啧”了一声。 “你啊……啧，怎么说呢？情绪稳不稳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底牌都亮给别人了！”许如清给周敏夹了一块锅包肉，“多吃点，化悲愤为食量也是好的。总得有个出口。” “我好像没说什么……？”周敏疑惑。 “嘴上说着不在意，言语上情绪上都不堪一击。”梁西玲看着周敏，“拉扯来拉扯去也都是为了有一个结果。早死早超生，也没什么不好。” 许如清伸出手，和梁西玲握爪。 普通人的人生摆脱不了牵挂和畏惧，因为有这两样，所以生活里充满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梁西玲犹豫是否要离婚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对包子的成长有影响，其次是不知道如何对父母交代，尤其是害怕方爱华的“良苦用心”。可是，剥开这些担忧、害怕的外衣，最核心的还是自己，自己一个人是否能挑起照顾好孩子的重担，自己要如何面对父母忧虑的眼神，脆弱的内心是否扛得住外界恶意的闲话和真切的关心。 “说到底，他之前做什么，他现在在哪里，他是什么情况，他以后要如何，都是他的事。哪怕这些和你有关联，你还是你，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是否明确自己的想法？是否过得了自己内心那关？” 梁西玲说的这些问题，周敏都想过。可人类很奇怪，很多时候都被一口气顶着下不了台。 这种情况下，周敏当然不会主动去找陈居安，但如果陈居安来找她呢？如果此刻陈居安站在周敏面前，她能无动于衷么？ “好烦！放不下也拿不起。”周敏看着梁西玲，“你是怎么放下的？” “从失望走到绝望，就自然而然地放下了。放下也不是结束，是另一个自我面对的开始。譬如我现在不上不下没有退路的工作、包子即将上一年级的现实问题。我到现在，还在过自己那关，还不知道要如何坦然地和包子说离婚这件事。” “你已经做得很好！懂得爱自己、爱生活，成为包子正向的榜样，这比什么都重要。”同样在吵吵闹闹环境和打击式教育下长大的周敏，知道梁西玲深受方女士的影响，更知道她害怕被婚姻磋磨成方女士的样子而影响包子的一生。 “你要是工作不开心，不如考虑花多一点时间和我一起做自媒体？稿费包你满意。”许如清的公众号用户数已突破300万，10万+的文章也越来越多，广告投放意向直线飙升。 “好的老板！我努力写稿。话说，你要是开民宿的话，能忙得过来么？”对于许如清的大动作，梁西玲佩服，却不敢向往。 “忙得过来呀！除了民宿，还有类似休闲小馆的驿站，都已经开始找人了。”许如清热情满满。 “好羡慕你啊！说干就干。我也好想工作，做点自己喜欢的事。”闵蓉蓉单手托腮看着许如清，“可是不知道要做什么，还害怕会搞砸……有心无力，好像一直在想，却迈不出脚。” “欢迎大嫂来投资，丰厚的资本和热心搞事业的人都需要！”许如清举杯。 “哈哈哈！好！敬热心搞事业热爱生活的我们！”闵蓉蓉举起水杯。 “敬愿意打破自我敢于面对的我们！”梁西玲举杯。 “敬勇于闯关不断刷新记录的我们！”周敏举杯。 第82章 狐狸的裙带关系 多云微风的夏日早晨，给人一种好像没有那么热的错觉。 依然拥堵的早高峰提醒每一位打工人生活需要拼搏、需要挤时间。 地铁几点几分从出发站开出？几点几分到终点站？几号门离自动扶梯最近？几号口离目的地最近？ 周敏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把时间算得很精准。宁愿在床上多躺两分钟，也不想从容地在路上等两分钟。恨不得事事都恰好踩着点。 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时钟滴答的节奏永恒不变，每个人的生活节奏都不同。工作中多数时候，乙方的命运就是等待甲方。 车厢里的冷气十足，靠着车壁的周敏从包里抽出围巾艰难地披在身上。 坐在位子上的人，可以喝豆浆、喝牛奶、看书、刷手机；背靠车壁的人，可以看书、刷手机；能拉住扶手的人，单手拿手机必备挂绳或指环，以确保手机不掉；夹在人群里啥也抓不到的人，一边扎稳下盘一边双手牢牢地抓住手机。 好在地铁这个交通工具几乎没有急刹车风险，且可以准时预判上下客时间，所以只要下盘稳，基本不会在停车或启动的瞬间突然摔倒。 “啊……”一个手拿酸奶盒子的女生没站稳倒在了周敏身上。酸奶从吸管中biu出，在周敏上衣的肩领处画了一朵绽开的白菊花。 “啊……不好意思。”酸奶女生从包里掏出纸巾给周敏。 “没事。”周敏摘掉一只耳机，面无表情地接过纸。她在心里问自己今天为什么要穿黑色呢？ “真的不好意思！刚才没有站稳。”酸奶女生再次道歉。 “没事。洗得掉。”周敏重新戴上耳机，继续听《道德经》。 ———— “早啊！”周敏进公司，刚好碰见杨芳往外走。 “你还是这么早！”周敏说完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成年人法则，施与者不提回报，受恩者铭记于心。 同事法则，私下的交情不用摆在办公桌上，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容易被忌惮。 “中午请你吃饭！”杨芳走进周敏的办公室。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吃什么。”周敏将杯子里的水倒进桌上养薄荷的玻璃容器中。 “随便选。放开吃。吃完这一顿我要开始减脂了。”杨芳叹气，“你不知道我休假这几天胖了几斤。” “5斤？”周敏瞟了一眼杨芳的小腹。 “18公斤。”杨芳纠正。因为吃吃睡睡，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肉都堆在了腰腹。 “别担心，上个厕所至少能减掉2斤。新城代谢快的人，早上拉完后直接少4斤。”周敏前一天才看到一个大胃王的视频，早上起床清空肠胃后瘦了42斤。 “我这辈子没有那个命。更何况我现在已经34周岁。”杨芳走出办公室又回头叮嘱周敏，“饭点人都多，11点前告诉我，好提前预订。” “ok。”周敏脑袋里已经pass掉湘菜和川菜，日料不行，牛排和火锅也不想吃，大热天的吃烧烤好上火……吃个饭真是太难了。 “周敏姐，新来了一个同事。刘姐说给你做助理。”芝芝身后站着一个女生，酸奶女生。 项目经理确实配有助理，就像余萍，是杨芳的助理。周敏也有，但她直接把人放在项目组里，和其他人员一起。需要帮手的时候，哪个有空揪哪个。 “我的助理？”周敏疑惑，她没有向张百科或人事部申请招人。 “对，张总交代的。”芝芝看周敏反应就知道这是硬塞过来的人，“您看安排她坐哪儿？” 酸奶女孩看到周敏本来还想套近乎，结果周敏给她指了座位后直接走了。 “刘姐，助理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按张总吩咐办事。”刘姐招呼周敏靠近点，“听说她是甲方那边的一个亲戚。好像是乐美，昨天下午找张总帮忙安排实习岗位，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这都快开学了，还来实习？”周敏皱眉。 “谁知道呢？可能只是想走个过场，开个实习证明呗！”刘姐从抽屉的盒子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周敏手里，“她要是能干就给她分配点活儿，干不了就放着，放不了多久的。” 周敏无语。 酸奶女孩看到周敏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立马起身，跟着周敏进办公室。 “周总，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么？” “孟……”果然熬夜多了让人变傻。周敏没记住酸奶女孩的名字。 “孟麟。麒麟的麟。” “孟麟，我们公司呢有点特别，除了总经理张总，没有其他总。我的职位是项目经理。”周敏手里有很多事，但是不知道孟麟能做什么，有些事她只放心交给自己，“这里有一些清单和票据，都是已经完成的项目。你根据项目清单，把发票分开贴好，贴发票的要求和注意事项，你问下外面的同事或芝芝。” “好的，周经理。” 如果是聪明的孩子，对照清单整理好发票，能知道一个项目大概的工作流程和一些常用物资的供应商和采购价格。如果再聪明一点，会自己整理成表格，方便后面复查和调用。凡事动手做一遍，比丢一堆资料文件学习管用得多。 乐美的关系？周敏本想私信问周游，可想到周游就想到陈居安，再有毕竟是甲方……还是等张百科到公司再说。 周敏电话响，来自周游。 “早啊，本家人！”周游刚到公司，“这会儿应该见到孟麟了？” “见到了。没想到我们这么小的庙，都能被惦记。”周敏不理解，明明乐美平台更好，将来写履历也更好看。 “哎呀，这个我也是听吩咐。蒋副总的女儿，放公司肯定没问题，可是她喜欢活动策划，再有就是我欠孟麟一个人情，所以……你懂的。”周游摸了摸鼻子，“说起来，这还得谢谢你们家陈居安。” “你们家陈居安！”周敏本能的反弹。 “好好好，咱家陈居安。之前在国外，我通过陈居安认识的孟麟，又通过孟麟来的乐美。我是真才实学凭本事，可一块敲门砖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不用和我说这些。她有真才实学自然能留下，如果干啥啥不行，还请您领回去。千金小姐的生活过腻了，可以体验下平头百姓的日常，但请不要为难我一个打工人，ok？”周敏向来公平公正 “孟麟还真不是你说的那种千金小姐。孩子不错，专业能力也不错。你接触接触就知道了。”周游交代完忍不住八卦，“陈居安那厮找你没有？” “他找我干什么？”周敏咯噔一下。 “没什么。我就是关心下你们。”周游偷乐，“你们这出爱情剧拖得可真长，换别的观众早就弃剧了。放心，我会一直关注支持你们。” “还有事么？” “没了。如果有……”话没说完，又被周敏挂断电话。周游剩下的半句“需要帮忙尽管说”卡在了喉咙里。不过这次，他不难受还有点小得意。 孟麟确实要找公司实习，但原本可以在乐美的市场部，是周游故意引导孟麟选择其他公司——在乐美肯定不错，以后写简历也好看，而且有老爸的关系在，大家都会照顾她，也不会有办公室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工作也会很轻松……孟麟想学东西，想从基础开始，留在乐美十有八九就废了。 周游为什么要让孟麟去活动公司实习？还偏偏选在周敏的公司？还偏偏给周敏当助理？ 周敏压根没有想过，哪怕周游打电话特意提到了陈居安。陈居安压根不知道孟麟工作实习的事情。这件事除了天知地知，只有周游这只老狐狸自己知道。 第83章 这想法很危险 如周游所说，孟麟很快上道。周敏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不费劲。 发票报销、确认采购物料、现场包装、执行辅助……孟麟被淹没在细碎且充实的工作中，并自得其乐。 因为多了一个小帮手，每个人手里的工作量都有所减轻。周敏还是老样子，五天里有两三天下班时间比之前提前半小时。除了贴发票这类细致活给了孟麟，原本手里的事大多还是亲力亲为，她可不想在孟麟实习结束后重拾忙碌的失落感。 人一旦习惯依赖，必然会在某一天失落，甚至失望。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周敏能自己做的都尽量自己做。一方面是因为安全感的缺失，一方面是因为冯燕总和她说“凡事要靠自己”。 自从装修房子，周敏才真正认识生活这个磨人的小妖精。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每一道工序，每一位装修师傅都可能带来“惊喜”。 “没有人在工地现场盯着，你放心？”梁西玲当初装修房子，梁海山老先生虽然不懂，但几乎全程参与。 “我去盯着装修师傅，就没有办法挣钱付给师傅了。”除了材料上尽可能自己选购，其他只能拼人品和师傅的专业素养。 “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梁西玲下午和作者约见面的地方在周敏公司附近。 “我搬砖就无法抱着你，抱着你就没办法搬砖。”周敏挑面条里的青菜和肥肠吃。 “好像每次都是肥肠面，下次咱们能不能吃点别的啊？”梁西玲咬了一口荷包蛋。 “行啊，下次吃酸辣粉或杂酱面。”因为经费紧张，周敏现在的每一笔支出都像做项目管理一样细致精准。 “我是说，换一家店。每次都吃面。”面汤太烫，梁西玲刚吃几口已经开始出汗。 “装修项目完成前，我只配吃好吃的面，14块以内的。”周敏吃的肥肠面14块一碗。 “所以，你今天连荷包蛋都没要？”梁西玲叹气，“要不你加个蛋！我请你！” “老板，这里加两个荷包蛋！”周敏毫不迟疑地朝老板挥手。 “你真行！”梁西玲给周敏竖大拇指，“下午要是谈得顺利收得早，我替你去公寓那边瞧瞧。有啥要交代的？” “没。粉刷工是朋友介绍的。快的话这周就完工了。”周敏一口吃下一个荷包蛋，“对了，材料是他买的，他还在专卖店拍了照发我。你帮我确认下乳胶漆有没有问题，桶身有防伪码。” “你不是都自己买材料么？”梁西玲有点诧异。 “是啊，本来都和乳胶漆店的朋友谈好了，人家还给了我优惠。因为这个师傅是朋友推荐的，工费收得便宜，他一直和我说他有渠道，再加上材料报价和我自己买差不多，我想着做个顺水人情，所以……”周敏说完，自己也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 “没事。我去看看。”梁西玲心里已经有数。 ———— “两桶面漆的防伪码一样，我查证了下，确认是假的。发你照片上的那桶底漆是正品。很有可能除了他在专卖店拍照买的这桶底漆，其他都是假货。”梁西玲5点24分到公寓，油漆师傅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5点32分，窗外的阳光正盛。哪怕到7点，室内都还金灿灿一片。 “你打算怎么办？”梁西玲在周围看了一圈，“我看他这底漆已经用了一桶。之前挂网用的胶和腻子粉现在都没办法查。” “麻圆个茶蛋！后面的不用他做了，我明天想办法把钥匙拿回来先。”周敏无力吐槽，本来墙面就有问题，现在还遇到一个卖假货的！过于盲目相信朋友的推荐。 找朋友说理？朋友只是推荐，用不用在周敏。 “小慧，忙么？”周敏给推荐粉刷工的朋友打去电话，“有个事儿想问一下，你上次推荐给我的张师傅，是怎么认识的？” “啊……楼上邻居的亲戚啊……你邻居说他做了七八年做得还不错……那你有其他朋友或亲戚找他做过墙面么？” “好的好的！没什么事……就是我朋友刚才去我房子里，发现师傅带过去的乳胶漆不太对，扫码出来和正品不一样……是啊，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如果核实后确实有问题，我可能后面就不能用他了。我还没有和张师傅说，但是又担心他到时候找你，所以先和你打个招呼。” 周敏挂断电话再次“麻圆个茶蛋”。要重新买材料、重新请师傅，如果已做好的部分要重做，还得加返工费用。这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周敏难得提前10分钟下班。梁西玲还在公寓等她。 路上一边想解决办法，一边厚着脸皮给燕子打电话。燕子说没事，等她找个师傅去现场看看。如果都是这样靠谱的朋友，世界一定无比美好。 “我们可能下周开始。你这个墙面……”年轻女人身旁的中年男人直摇头。 “怎么了？”周敏进门，发现两个陌生人。 “你楼上的邻居，他们下周准备装修，过来看看。”梁西玲介绍说，“您刚才说墙面怎么了？” “呵呵，这个砖面墙本来就不平整，要做好的话比一般墙面要更费心费力。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虽然目前还只是刷底漆，但这个师傅做得太糙了。” 周敏顺着邻居的手看过去，糙是糙，但她也没看出门道，毕竟还只是底漆也没有打磨。梁西玲也是。 送走邻居。周敏趁着阳光充足，给乳胶漆和现场墙面拍照，尤其是刚才邻居指出的地方。 “你知道么？这个时候我就特别羡慕许如清。”周敏看向梁西玲，“她能平静地理直气壮，说到对方口干并且乖乖投降。以德服人！不过这种事她应该会直接让刘天明出马！” “是啊，换做蓉蓉，直接就交给刘达了。”梁西玲也想过像闵蓉蓉依赖刘达一样依靠马利群，可总是一次次地失望。 “哎……我为什么要独当一面呢？为什么呢？这种粗活让男人们冲在前面就好了呀！”周敏仰头低声咆哮。 “所以，你要让陈居安冲在前面么？”梁西玲坐在未开封的乳胶漆桶上。 “如果他此刻能出现的话。”周敏看向窗外，“很明显他不会出现，对？！说归说，我也还没学会依靠他人。这很危险。” “他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么？”梁西玲接着问。 “不，他值得信任。是否值得依靠，我说不上来。有一部分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敢太依赖别人，担心万一成了习惯，某一天别人抽身不给我依靠，那我可会很惨地摔倒在地上，甚至有可能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周敏蹲下，“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够强大！” 周敏突然想起上次杨芳去医院做手术找她帮忙的事。她当时想如果是她会找谁，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人是陈居安。 到此刻，周敏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已经分手，甚至连好朋友也算不上。她如果怀孕找前男友出面，多少都有点扎心，而且还很荒诞。 周敏把这个奇怪的想法告诉梁西玲。 梁西玲没有问周敏为什么不找她们三个，而是反问周敏：“有没有可能，且只有一种可能，孩子的爸爸是陈居安，所以你第一时间想到他。” “啊呸！”周敏腾地站起来，“我谢谢你啊！” “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梁西玲笑，“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 周敏无语，她既不能说有，也不能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没有。 第84章 你的人生需要一个扶手么 逞一时口舌之快，后面脸是有可能会被打肿的。更何况以假设问题来说，梁西玲说的可能……似乎好像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一整夜，周敏的脑袋里混杂着各种奇怪的画面。 一下子闵蓉蓉来问她小宝的花童裙好不好看，到时候婚礼上要不要小宝给她送戒指——周敏看着曲线腰身的闵蓉蓉牵着的两岁左右的小女孩一脸懵，孩子怎么长这么大了；一下子周知春大声骂她说她自私，骂她不孝顺，末了又叹气问她以后老了打算怎么办；一下子周游拿着大红包来恭喜她，说什么说到做到，结婚和小宝宝的红包一起给，周敏接过厚厚的红包，估摸着有块，再低头一看，她的肚子像快要吹破的气球…… 即使内心反反复复暗示自己无需焦虑，也自以为已经成功说服了自己，可现实又把人打回原形。 上午上班强打着精神，好不容易熬到午饭点，周敏难得没有胃口只想睡觉。 “走，速度吃饭去。吃完去乐美开会！”杨芳站在周敏办公室门口。 “能不去么？”周敏撑着脑袋，感觉偏头疼要发作了。 “不能。甲方特意嘱咐阶段性会议，核心成员务必全部到会。”杨芳抱胸看着周敏，“你猜这话说给谁听的？哪个核心成员敢不去开会？” 麻圆个茶蛋！周敏在心里问候了周游全部门。 “你去！我头疼，眯一会儿。到点出发你叫我。”周敏从抽屉拿出眼罩。 “那我看着给你带点吃的？”这要放在以前，周敏会怀疑杨芳要在她饭里下毒。 “谢了！不用了。等走的时候去便利店买热包子。我先睡一会儿。”周敏转动椅子背对大门。杨芳走出办公室，顺手带上门。 ———— 原本已经要定稿的活动物料设计，因为凑巧路过的大领导的建议，全部推翻重做。广告公司心里骂着娘，面上还要笑着附和。 余萍像怕被点名的学生一样不敢看向甲方；周敏脑袋疼皱着眉，眼睛看着甲方但时不时失焦；杨芳离甲方最近，大方地看着正说话的大领导。 原本四点可以结束的会议，三点一刻还没有切入会议正题。集体坐着听训，内心烦躁的不止乙方，甲方干活的小兵也无语得很——之前加的班，像领导放的屁一样，臭过，无痕。 四点整，要开重要会议的领导终于在漂亮小姐姐的提醒下走了。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沉沉呼出一口气，仿佛瞬间从空气稀薄的山顶到了绿树环绕氧气充足的山腰。 领导的建议像山顶的云雾，广告公司无从下手。周游善解人意地指明方向，会议室才又有了讨论的声音。 四点一刻起，周敏每隔五六分钟就忍不住看手机——她得赶在五点半以前到公寓，截住粉刷工拿回装修钥匙。 五点，会议终于在“调整”“优化”“创意”“抓眼球”“互动”中结束。 走出会议室，周敏立马给梁西玲发语音：“我现在赶过去拿钥匙。一会儿如果道理讲不通，吵架也吵不赢，你带着许如清来支援下我。管饭！” 周游一直跟在周敏后面，等着八卦她和陈居安。 “要和谁吵架，需要帮手么？”周游突然出声，吓了周敏一跳。 “谢谢啊！不劳烦周总了。赶时间，先走了。” “我这个人天生热心肠，不打表送你一趟。到了地方，还能代吵架。不能说稳赢，十次里面赢九次。”周游跟着周敏上电梯，直接无视了旁边的杨芳和余萍。 “我有点急事，就不和你们回公司了。有事电话。”这个点直接下班也没什么问题。周敏还是和杨芳交代了一句。 电梯到一楼，周敏要跟着杨芳后面出去，被周游拉住：“都说了送你。” “这么好心？”电梯门很快关上，继续下行。 “也不完全。吵架很耗费体力，能管个饭么？”周游摸了摸鼻子。 “呵，周总还缺一顿饭么？”周敏不知道周游又想套什么话。 “也不缺，只是缺好吃的。你带我去的店都不错，比陈居安的饭更合我胃口。”周游说的是大实话。 “成交！”周敏上车，系好安全带。 “好嘞，您坐好了！滴滴飞车工号007，现在出发。” 飞奔的路上，周敏交代了粉刷工卖假货且手艺不精的巨坑，最后以“麻圆个茶蛋”结尾。 “工地上平时谁在看着？”周游不明白为什么粉刷工这么肆无忌惮。 “没有人。”周敏叹气。 周游没有继续问原因，但眼神里的疑问很明显。 “我爸妈不同意我买房。我买的公寓，他们也看不上。所以，装修的事情他们也不参与，不想管。”在周敏看来，也不算大问题，至少没有那些装修上的争执。 “父母的工作最难做。他们活了大半辈子，思想固化，再加上是长辈，很难听进去小辈的话。”周游对周敏的处境表示理解。 “是啊，在他们看来，买房子不是我现阶段要做的正经事，找人结婚才是应该做的正经事。没处说理。”周敏看着窗外站得笔直的树，“我妈从小就和我说‘凡事靠自己，靠人不如靠己’。我只好自强不息。”。 “人生那么长，总会有需要帮手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坐在凳子上，但总会有累的时候，需要后面有个靠背，需要手边有个扶手。” “椅子很好，沙发更好，可是习惯了葛优躺，就很难起来。”周敏坐直身体。 “你想太多了。一个身心健全的人，是没有办法忍受躺着吃喝拉撒的。”周游想起在医院躺着的那几个月，简直是慢性酷刑，“只是一把椅子，一个扶手，累了的时候可以安放身心。没有永远不坏的椅子，但坏了可以修，想要使用得长久，也需要日常养护。再有，也没可能一直需要把手放在扶手上，对？健全独立的个体，都有自我行为能力。” 周游说得一本正经。 周敏转头看向周游，皱着眉问：“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周游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在绿灯转黄灯前，成功转弯。 “我不知道。”周敏龟缩着不想说话。 “你内心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没有人能叫醒装睡的人，也没有人能装睡一辈子。”再一个转弯，目的地到了。 “生活中一定要有一个扶手么？”独立自强的周敏诚心发问。 “你现在需要滴滴代吵么？”周游真诚地看着周敏。 “好的，周总！加油，周总！”周敏握拳给周游打气。 “哎，不过说实话，陈居安吵架真不行！”周游说完，周敏像听到天下第一的笑话一样不受控制地哈哈哈。 “你笑什么？”周游一头雾水。 “没什么，你们俩的关系表面上看上去很和谐啊！你们没有过争论之类的么？”周敏疑惑。 “有啊，他哪里争得过我？”周氏自信。 “好的。”周敏自行脑补了陈居安无表情不想搭理周游的脸。 第85章 好好吵架的典范（上） 周游从车斗里找出墨镜戴上。 “装得好！专业！”周敏竖起大拇指。 在周敏的鼓励下，周游脱下手上的银色的表，从盒子里找出一块大金表。没来由的多了一股土豪的气息。 “你这装备还挺齐全。”周敏遮住眼睛，“太闪了！走！” 周游下车解开领扣，对着窗玻璃整理衣领。照了半天，总感觉缺点什么……又打开门翻找出一个装发票的小包。这才差不多齐活。 “像不像身家千万黑白通杀的大boss？”周游把小包放在腋下。 “真专业。哪怕只是和卖假货的粉刷工理论，都如此费心。此处应有掌声。”周敏鼓掌。 “走！从这一秒开始，我就是装修承包大户周老板。”周游捋了一把头发。 “好的，周老板，这边请！”周敏先一步，快走着去按电梯，生怕粉刷工提前跑路。 果不其然，两人到楼上，粉刷工已经收拾好东西，正洗手准备下班。 周敏打心底羡慕技术类工种，一门手艺，相对自由的工作时间，工作确实辛苦，但这种辛苦是身体上的疲劳，极少“内心被掏空”，日薪不仅不低于普通上班族，勤快点且技术好的甚至齐平一般中层管理人员。 “张师傅，下班啊？”周敏尽量笑着打招呼。 “啊？！今天家里有点事。正好底漆刷完了，空半天一天再来刷面漆。” 明明前一天梁西玲来的时候，他也是5点半下班。睁着眼说瞎话。好人品这种东西属于随机掉落装备，而非人人必备基础装备。 “啊？！没事。明天一大早有人来量房，麻烦钥匙给我下。” 张师傅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红色的装修钥匙交给周敏，没有马上要离开的意思。张师傅搓着手，好似做完作业的孩子，等着人夸他几句。 “你这乳胶漆不大对。”周游用手机扫描桶上的二维码。 “哪里不对？”张师傅面不改色。 “这码扫出来不对。”周游把手机上的二维码给周敏看，“正品是一桶一码，你这两桶都一样，跳转的页面也不是官方的。你是不是买到假的了。” 周游假装不知道乳胶漆的来源，话是对周敏说的。 “这个乳胶漆不是我买的，是张师傅带过来的。”周敏看向张师傅。 “不会的。我都是从朋友店里拿的，绝对是真的！”无中生友的张师傅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承认自己卖假货呢？ “没事，我们相信你。不过，你很有可能被你朋友骗了。他店铺在哪里？是专卖店么？专卖店都有品牌授权的编号。你问一下你朋友，我来帮你查。”周游翻找通讯录，“江西总代理老总是我朋友，一个电话的事儿。” “这……这我怎么说？我朋友肯定不会卖假货，你们搞错了！”张师傅一脸无辜。 “有没有问题，查一下就知道了。张师傅你问一下，总好过替你朋友背黑锅。”周敏心里在说“我倒要看看你去哪里找一个卖假货的朋友出来”。 “你们要是不愿意相信，这两桶我拿走，你们另外再买就是了。”张师傅说着就要去提乳胶漆，“我是好心给你算便宜，我一个人从楼下运上来累都累死了，你们还不相信我！” “没有说不相信你，是现在查防伪出现问题。你可能被你朋友骗了，又或者你朋友被别人骗了。我搞装修八九年了，这行水多深我肯定比你们清楚。” “我记得好像是假货金额超过3000元，就已经构成犯罪，可以以诈骗罪立案，对么？”周敏假装不经意地问周游。 “你吓唬谁呢？你这些材料才2000多。”张师傅装不下去了。 “我吓唬卖假货的呢！”周敏冷笑。 “谁卖假货？我可没卖假货！之前专卖店买漆的照片我也发给你看了。”张师傅略显慌张。 “这就是你说的朋友的店？那我去问问他？看看这些东西是不是从他那里出的假冒伪劣产品！”周敏找出照片，给张师傅看。 “随便你！你们这些有钱人太麻烦了！你们的事我不做了，你把工钱给我！” “现在结不了。我都不知道这些材料有多少是假货。再说了，如果已经用了的材料有问题，甲醛超标，危害身体健康，那怎么办呢？”周敏忍住想骂人的冲动。 “我做了事你就得给钱！你还想赖账么？”张师傅愤怒到大喊。 双方围绕“结费用”和“假货怎么算”僵持不下。最后张师傅大喊一句“老子报警告你”，周游笑着说让他报，他还真敢报。 民警到现场的时候，天刚擦黑。按照流程，询问和登记报警人和相关人员信息，了解报警原因，调解问题。 张师傅说周敏不给工钱，周敏说张师傅卖假货，并且墙刷得一塌糊涂——民警避重就轻地拿着手机照墙壁，说还没装完现在看不出来啥…… 一边两人询问调解：那边询问张师傅工钱多少钱？这边告知周敏假货的事情要找工商局或者消费者协会。最后建议周敏扣除两桶乳胶漆的费用，支付张师傅余下工钱。 周敏当然不同意。民警给的调解方案是张师傅要的结果，他巴不得拿着假货赶紧走人，她为什么要让坏人得逞？ 周游打着哈哈把民警送进电梯，说他们会看着办。转身笑着和张师傅说：“消费者协会你肯定不怕，你朋友可能怕；工商局你朋友肯定很怕，你应该也怕？你选哪个？” “我怕什么我怕？你尽管找去，我什么都不怕！”张师傅坐在乳胶漆桶上，“你们今天不结清工钱，我就不走了！” 周敏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无赖的人。周游也没有看上去黑白通吃的壮汉朋友，一时间没有想好应对方法。 房子还没有通电，除了窗外路灯和大楼外墙灯带的一点光源，就剩下走廊里的声控灯。周敏站在门口，时不时拍掌激活走廊的灯。 周游坐在另一桶乳胶漆桶上，点外卖。 “你吃什么？人我已经叫了，在路上。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等。”周游压根没叫人。 “羊肉串、烤土豆，凉拌皮蛋！再要一个炒面。”周敏提醒周游周边有一家叫“越夜越美味”专门做夜宵的店。 “麻烦再加3人份的饭！”许如清和梁西玲突然出现，许如清身后还跟着一个提摄像机的小哥。 第86章 好好吵架的典范（下） 因为周游的关系，周敏在出发后给梁西玲发了消息：碰到周游，他说代吵，估计不用找许如清。 许如清下午找梁西玲有事，听说周敏的事，又听说周游，好奇的同时被激起本能的战斗力——吵架，不存在！一切难搞的人和事，都可以“以德服人”。 “周总！”许如清上前握住周敏的手，“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怎么不接我电话？” 周敏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许如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向梁西玲求助。 “怪我怪我，前天答应许记者装修跟拍的事，忘了和你说。”梁西玲接过话茬，“许记者一直在做装修专题，涵盖不同区域、不同面积和不同居住人口结构的多个装修家庭，具体的还是让许记者和你说。” 春夏是装修旺季，根据网上话题征集热度，电视台从4月开始在公众号和短视频平台征集装修家庭参与为期半年的“装修大调查”，包括但不限于室内设计、装修工艺、建材选品、主题软装、好师傅推荐、避坑指南等话题，对外链接每季度的家博会、家具城和部分品牌建材，对内是第一次横跨半年的专题节目，也是第一次尝试在公众号和短视频平台播出的专题节目，每周更新两次。 这个节目许如清之前和周敏提过一嘴，但许如清没有参与这个节目的制作。 “不好意思，因为公寓这边装修出了点状况，所以没能接到你的电话。”周敏表示抱歉，“现在天黑了，我这里没有电，可能也不大好拍。” “没事，我们有灯。听说，您这边装修出了点状况，我们能拍一下，作为给其他消费者的避坑指南么？”许如清给了小哥一个眼神，小哥立马找位置放好支架，从箱子里拿出补光灯。 张师傅不知道什么装修专题节目，但是手机刷视频的时候确实刷到过差不多的节目，再看到小哥拿出的器材，立马慌神。他只想拿钱走人，可不想上什么节目，万一被家人朋友刷到就丢脸了，再说被发上网的话以后谁还敢找他做事？ “你们拍什么？不许拍！赶紧给我结清费用！”因为心虚被戳到痛处的愤怒，像是狐假虎威的狐狸，不堪一击。 摄像小哥转动机器调整角度。张师傅看到镜头对向自己，连忙走开站远一点，指着摄像小哥不让拍。 摄像机只是摘了镜头盖，压根没开机。 “这乌漆嘛黑的，你们瞎拍什么？”张师傅说完，摄像小哥又从包里拿出一盏灯。 “你赶紧给我结清费用！”张师傅站到门口大喊完，走廊的灯亮了。 “这是怎么了？”许如清假装不知情问周敏，“周总，怎么还拖欠工人工资啊？” “就是，你们有钱买房子，有钱装修，还拖欠我们工人的辛苦钱！”张师傅以为许如清要帮他说话，又往屋里走了几步。 “你和这位美女记者说说，为什么事没做完，闹着要结费用？”角落里的周游突然出声，吓了梁西玲一跳。 张师傅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如何通过朋友的渠道低价买的材料，如何一个人辛辛苦苦从地下车库把几十包腻子粉、几大桶乳胶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材料搬运到楼上，如何在没有风扇的高温天气起早贪黑地赶工…… 许如清听得认真，张师傅讲得越发起劲。周敏听得仰头叹气，把白眼翻到天上去。 周游笑着走到周敏身边小声说：“你朋友是高手！” “啧，怎么办呢？有些人不中用啊！”周敏看向周游。 周游刚想反驳，电话响，显示“快递送餐”。外卖是个新手，迷路在夜色中。 张师傅此刻已不吭声。许如清正让摄像小哥调整镜头，准备帮张师傅录像。 “张师傅，你准备好了么？”许如清问。 张师傅退缩着走到一边摆手说：“还是算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给我朋友添麻烦。” “可是这个情况下，根据我们刚刚扫码验证，这个乳胶漆确实有问题，那对您来说相当不利。最低您会被要求3倍赔偿。如果您从朋友那里购买的其他材料查出来也有问题，譬如说甲醛或者一些有害物质超标，对人体健康有严重损害，可能会被追究法律责任。我个人建议，您可以通过媒体来说明情况，毕竟您也不知情。”许如清完全是站在张师傅的角度出发，请他说明材料购买的前因后果以自证清白，同时也给其他消费者作为参考，避免踩坑。 “算了！算了！算我倒霉！这个活我不干了！”张师傅背起工具包，一手一桶乳胶漆，直接走了。 周游在大楼门口等外卖小哥，看见张师傅骂骂咧咧地走得飞快，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 “还得是你！”周敏给许如清点赞，一边转头向收拾装备的摄像小哥表示感谢，“话说，你怎么还带着摄像小哥来？不好？” “下午帮同事的忙去出版社采访，完全是顺便来的。你运气真好！”许如清喊上摄像小哥，“磊子，谢了！一起吃饭去！” “不了，许姐。我女朋友今天加班，我一会回电视台放了器材得去接她下班。” “好，那欠一顿饭，下次喊你女朋友一起！”许如清挽着周敏和梁西玲，“周总，今晚请我们吃啥？” 周敏朝走来的周游努嘴。周游手里拎着两个大外卖袋子。 ———— 夏夜的御河公园，啤酒酸奶配烧烤，小菜清粥加热炒……啊，生活多么美好！ “这小风吹的……吹啊吹啊……我的骄傲放纵……”周游说着说着唱了起来。 “吹啊吹不毁我纯净花园\/任风吹任它乱\/毁不灭是我尽头的展望……”许如清接着周游后面继续。 “吹啊吹啊我赤脚不害怕\/吹啊吹啊无所谓扰乱我\/你看我在勇敢地微笑\/你看我在勇敢地去挥手啊！”梁西玲唱完和许如清碰杯。 “真好听！”原本不想喝酒的周敏忍不住开了一罐啤酒。 “嘭”，很轻一声。气泡争先夺后地往上冒，像丰收季节坠在树上等不及采摘纷纷掉落的果子，像放学时刻背着书包往校门涌的小学生，像午饭时间从满载电梯里下来的打工人……带着一点喜悦和期盼。 在即将溢出的那刻，周敏低头吸了一大口。那些气泡裹着些许的喜悦从嘴里滑到胃里，周敏顿时感觉身心舒畅。 “感谢大家拔刀相助！敬各位大侠！”周敏豪气地喝下半罐酒。 “不客气！记得欠我一顿饭。”周游提醒周敏。 “你真好意思！吵赢了么？就这个，可香了！”周敏挑了一串烤牛油递给周游。 “你真好意思！这好像是我点的外卖！”说归说，周游还是接过了烤牛油。 “你真好意思！这好像是我推荐的店！”周敏挑眉。 “你真好意思！这好像是我付的钱！”周游又吃了一串烤牛油。 “好的，周总！谢谢周总请客！”周敏赶紧拿起最后一串烤牛油。 “不客气！推荐的店不错！”周游从周敏面前拿走炒面。 第87章 人生在世 没事搞事（上） 烤串的香味时不时招来被牵着遛弯的小狗——其中一只的牵引绳绷得直直的，另一头的主人但凡上前几步或松开一点，已经着急到抓地的狗子就能撒欢地扑上去。 周敏吹了吹羊肉串上烧烤料，本想给狗子扔两块肉，被周游及时制止。 “别喂。对狗不好。”周游朝狗子挥手，“no！有毒，不可以吃哦！” “有毒，你还吃？”周敏无语。 “一看你就没养过狗。”周游拿起鸡翅，“第一，虽然你吹掉了部分调味料，但是对于狗来说，还是属于添加剂超标。偶尔一次可能也没什么，毕竟避开分量谈毒性有点耍流氓，可是呢，它吃过一次会记得，可能它回家吃其他的都不香了从而导致挑食。再有，以后路上闻到别人丢的吃剩的烧烤骨头之类的，譬如我手里的鸡翅骨，也许就忍不住偷偷捡来吃，你肯定知道部分鸡鸭骨头或其他尖锐的外壳会划伤肠道。” “第二，不要说狗了，有多少人能拒绝烤串呢？家养宠物犬如果经不住诱惑，一旦开始接受陌生人的投喂，说不定哪一天会栽在偷狗人的手里，走进狗肉馆指日可待。” “第三，它主人不见得会以为你的投喂是善意而感谢。说不定还要反过来怪你为什么要喂它的狗。”周游把啃完的鸡骨头放到塑料袋里，“人生在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千万别没事搞事。” 周敏投喂的时候哪里会九转回肠想这么多。虽然心里觉得周游说得有道理，还是不屑地回以“切”。 灌木丛边，一只小白猫一直蹲守着看向他们这边。许如清朝小白猫招手，小白不为所动，只一心等着他们撤离捡漏。 “周总懂很多啊，家里有养狗？”许如清慢条斯理地撕着手里的鱼肉。 “没有。也是听……朋友说的。”周游差一点就把陈居安和锅包肉说出来，又拿不准周敏要是知道锅包肉的名字会作何感想，再者这种献殷勤的事还是得留给陈居安自己来。 “对于家养宠物来说，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对于人来说嘛，人生在世，不就是有事搞事，没事搞点事？”许如清笑着看周敏，“你长大了呀，已经不是那个和陈居安怼得天翻地覆的小朋友了！” “啧，你别没事找事啊！”周敏送上一记白眼。 “我有么？我是夸你情绪稳定。你看今天施工师傅的事情，要是换做以前，你肯定得让他退你材料费？这师傅刷的墙，你后期还得找人重新做？材料还得再买？你亏这么多，都没让他赔偿。” 呵，周敏也想让他赔偿啊，可是怎么赔呢？已经用过的材料如何确定是假货？找哪家机构可以到现场做各项指标检测？需要多长的时间？光脚的师傅会怕穿鞋的周敏么？要是闹得不能继续开工，什么时候才能装修完？梁西玲和包子，还等着她一起喜气洋洋地搬新家。 “也有可能是我比从前更务实，懂得权衡利弊，如果较真不能获得更多好处，影响装修进度，延迟搬家时间，还有可能招来一群不讲道理的人持续打扰我的生活，及时止损已经是最好结果。”周敏端起小碗喝粥。先前因为粥太烫晾着，此刻喝刚刚好。 有些得失，无法计算清楚。梁西玲拿起一串土豆片，已经凉透，没有刚烤好的香。好在土豆这种食物，不管什么做法什么温度，都不讨人厌。 “是啊！所以说你成长了！挺好。”许如清一副长辈过来人的口气。 “少来！干什么老气横秋的？”周敏放下碗，打了个嗝，“呃……不好意思。” 一整晚，梁西玲都没怎么说话。一方面是因为手机里工作上的事情，一方面是忌讳周游和陈居安的关系——因为经历了一段失败的婚姻，梁西玲异常坚定地认为稳定合拍的伙伴关系才是长久之计，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的陈居安并不比马利群靠谱多少，哪怕陈居安是大家口中的学霸有着不可估量的好前程，哪怕曾经她以为周敏和陈居安是一物降一物已经锁死的关系，可是生活是生活，是细水长流要一天一天过下去的日子。 时间会流逝，人会变。 因为许如清和梁西玲在，周游很识趣地没有提及陈居安。周敏其实心里痒得很，她告诫自己不能主动提，但又十分希望身边的朋友，尤其是周游能有意无意提一提，哪怕是替陈居安辩解两句，再说点好话。当然，周敏表面上并不会接受这些。 现在的状况，好像是窗户纸被人不经意用尖锐的器物划了一道口子，但仅仅是一道细微的口子，里面的人知道有一道口子却依旧按兵不动，外面的人仍然瞧不清楚里面的境况。 忐忑。僵持。纠结。烦躁。 收拾完外卖盒子，许如清把剥掉了鱼皮的鱼肉块用盒盖装着，放在角落里。 小白猫看见人都起来了，立马起身。先是退了几步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等人都离开亭子十几米远才小心翼翼地走进亭子。闻了闻，又尝了一小口，才大着胆子吃起来。 时不时还要看一看周围。不知道是在看周围有没有人，还是在看周围有没有其他猫。 许如清和周敏一个方向，梁西玲和周游一个方向。原本周游可以送梁西玲，但梁西玲早早叫好车婉拒了。梁西玲的车先到先撤。周敏等着蹭许如清的车。 “你怎么想？”许如清从包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 “你怎么又抽烟了？有什么烦心事？”周敏很久没有看到许如清抽烟。 “没有。今天和领导谈停薪留职，她送的。别人给她带了两条，味道很特别，她分给我两包，让我尝一尝。”许如清摸出一支递给周敏，“分一支给你。不臭，还有点青草的清新感，有点像我最近闻到的草坪清理后的那种味道。你试试。” 这个描述让周敏想起陈居安发的一封邮件：“房东是一个喜欢穿背带牛仔裤的六十多岁老头，不定期会开着割草机修剪草坪。每次修剪完走过，都能闻到你说的理发后的草坪散发着清新味道。明明已是秋天，却总人想起夏天的大学校园。”当时的周敏故意隔了三天才回复一张随手路边拍的金桂。 “理发后的小草傲娇高调，嘱咐轻风给路过的每个人送一支清新味道。”周敏接过闻了闻又还给许如清，“多数食物、多数事物，我都愿意尝一尝、试一试，这个还是算了。话说，你工作谈得怎么样了？” “气味描述很准确。工作嘛……从现实层面说，领导建议我再考虑考虑，可以两边同时进行。台里面有些工作还需要我，让我先帮她一阵子，如果我坚持要走，年后她再找人。”许如清吐了一个烟圈，“你的事，怎么想？” “什么怎么想？”周敏揣着明白装糊涂。 第88章 人生在世 没事搞事（下） 许如清笑而不语。河面上的暖色灯光被风吹得一闪一闪亮晶晶。 两人默契地沿着御水河往家的方向走。许如清没有叫车。周敏是习惯了饭后遛食。 “这次在大理遇到一些人和事，有点感慨。”许如清吸了一口烟，“有个土生土长做扎染的高大姐，二十岁结婚，结婚后好几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后来因为很多人外出做生意挣钱，她男人也出去挣钱，头两年每年过年回家，后来两三年才回去一次，她就更没有机会生孩子了。村里人笑话她，她委屈过，也哭过。她家男人除了定期往家里寄钱，什么也没有说。在男人外出做生意的第八年，有个摄影师到村子里采风，住在高大姐家用新盖的房子改成的小旅馆，两人日久生情。有点像《廊桥遗梦》。不同的是，高大姐虽然心里喜欢摄影师，但没有做过逾矩的事。摄影师知道高大姐的情况，临走时问她愿不愿意离婚跟他走，高大姐拒绝了。” “后来你猜怎么着？”许如清抬头吐了个烟圈。 “怎么了？”周敏想一定是个悲情的故事。 “两个月后，摄影师给高大姐寄了一本相册，里面都是摄影师抓拍的高大姐，晒布的样子，背背篓的样子，打扫院子的样子，做饭的样子，喂鸡的样子，浇花的样子……我看过那些照片，在大理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场景，但拍照的人精准地抓住了高大姐每一个动人的瞬间。” “因为喜欢，所以才能捕捉到那些美好。”周敏想喜欢这个事真是玄妙。她曾经接过一个集体婚礼的活动策划，因为要做一个告白视频，所以让新人们提供一些照片和文字。因为心中有喜欢的人，画面里由内而外的笑容和眼睛里的浓情，藏都藏不住。又因为这些藏不住的情感，即使不是俊男靓女类型，笑着的他们却特别好看。 “是的。后来因为这本相册和摄影师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她寄送的明信片，村里渐渐有人传高大姐的谣言。她男人听说后回来和她闹离婚。她无从辩解，再加上没有孩子，也就不得不顺从地离了婚。离婚半年后，她才发现她男人早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 “后来呢？她和摄影师在一起了么？”周敏心里希望他们在一起，但又切实地知道现实世界里往往事与愿违。 “时隔两年，摄影师再次到大理采风，家庭旅馆开了很多家，摄影师这一次依旧住在高大姐家，临走的时候再一次问了同样的问题。高大姐心里是愿意的，但还是犹豫地拒绝了。”许如清手指夹着根烟屁股，错过了上一个垃圾桶，还没有碰到下一个垃圾桶。 “果然是个悲情故事。”周敏叹气。 “她说当时的她已经三十多岁，她说自己除了做扎染什么也不会，她不知道走出去之后要面对什么，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老公有了孩子她觉得不能生孩子的是自己。”许如清把烟屁股丢到路过的垃圾桶里，“狗血的是，我从她邻居那里听说他老公的那个孩子十有八九是别人的，因为他后来娶的那个女人前年带着孩子和之前好过的一个男人跑了，她是因为相好的男人坐牢才和高大姐的男人在一起，在一起后8个月就生下孩子，和他说是早产。” “渣男碰到渣女，渣得离谱。”周敏为高大姐感到惋惜，可也理解高大姐的忧虑，走出去要面对的世界太大，不是人人都有走出去的勇气，也不是人人在受挫后还有走回去的勇气。 “陈居安，你怎么想？”许如清问得直接。 “没什么想法。人什么也没说，我能有什么想法呢？”周敏内心是纠结的。 “如果他来找你，你怎么想？”许如清继续问。 “不知道啊！他又没来。”周敏继续鸵鸟。 “别纠结，别想太多。人生又不长，错过了不一定是过错，但如果成为心头抹不掉的遗憾就太难受了。”许如清打开约车app，“现阶段除了房子装修，还有其他要紧事么？” “父母健康问题。”周敏想到令人头疼的周老先生。她最近每天念经一样，给周知春和冯燕灌输从各个渠道筛选出来的食疗、经络按摩和一些其他养生方法。 “行。如果没有精力就先不想，如果没事空了不妨考虑搞点事。”许如清电话响，车到了。 “你如果不纠结，我也懒得说这些。可你满脸都写着纠结，写着在意。心里放不下，就拿起来。也许拿起来后不用放下，也许会彻底放下。谁知道呢？”许如清先上车。 “也没怎么纠结。”周敏跟着上车。 “是是是！就当我想太多。如果你们都还有想法，那么就勇敢一点。”车内的空调不给力，许如清干脆摇下车窗通风。 “哎，再说。”周敏看着窗外，“高大姐现在多大了？” “好像五十一二，但看着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大理环境好，食物干净，养人。最重要人家心态好，失去的已经放下，得不到的也不惦记。” “她现在是一个人么？”周敏有点好奇。 “她没有再婚，收了好几个徒弟，有两个小女孩和她一起住，和亲女儿也差不多。”许如清不禁想到好孩子概率问题。 孩子身体里的恶来自恶的环境，来自恶的人。是不是每个孩子遇到恶龙都会变成恶龙？如果他有斩杀恶龙的武力值，也有斩杀恶龙的勇气，更有不被恶龙所侵染的定力，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悲剧？ 如果把生养孩子比作一个长达二十年的项目，能不能把项目做好，项目负责人第一重要。许如清自觉还没有完全具备做长期项目负责人的条件，但对于自己有考虑项目的事情颇为吃惊。也许，有一天她也可以做项目负责人呢？谁知道呢？ 人嘛，有时候就是会在没事时搞点事情。有点事情做，才能让平淡的日子生些意趣。 “我到了。感谢太子送朕回家！感谢太子的一番良苦用心！朕会好好斟酌的。”周敏下车给许如清比了个心。 “请圆润地离开啊！烦人！”许如清嫌弃地比了个心。 回到家里，周敏看到周知春在沙发上看电视，冯燕从卫生间出来准备回房间睡觉。 “回来了？”没有等周敏回应，冯燕转头对周知春说：“水已经热了，赶紧洗！” “锅里有汤。”周知春关掉电视去洗漱，难得没有磨叽说“好，马上去”。 周知春没有打牌晚归，冯燕督促周知春洗漱睡觉，周知春接受督促立即行动……十分罕见的一派祥和。 周敏觉得有点不真实。她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碎碎念的成果。事实上确实也不是。 第89章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上） 手机闹钟响，周敏迷迷糊糊地听完大张伟的“嘻唰唰”，也没有振奋起来。 一整晚的梦让周敏感觉像是做方案到凌晨3点般疲惫，但方案写完还有个ppt，清醒过后梦已全被嘻唰唰。 客厅有说话的声音。除了做早饭的冯燕，还有……周知春——周知春虽然不再晚起，但好像还没这么早过，周敏一骨碌爬起来。 “我下楼去买油条，你想吃什么？”周知春拿上钥匙准备穿鞋。 “外面的油不好，油炸的还上火。买几个开花馒头和包子，不要肉包。”冯燕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 “好。”周知春没有反驳油条问题，爽快地出门。 周敏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 “妈，我爸怎么了？”周敏走到厨房门口。 “哎哟，吓我一跳！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冯燕正专心地分装做好的泡菜，“你爸怎么了？” “他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昨天没去打牌，睡得也很早。”周敏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哎！”冯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棋牌室出了点事。” 小区门口的棋牌室开了十几年，中途换过老板，翻新过，招牌也从“丰和棋牌”改成了“丰和茶馆”，但大家仍然习惯说棋牌室，来来往往打牌的仍然是附近几个小区的住户，老年人居多。 周知春自从不做生意，晚饭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棋牌室，去得勤了，也有了几个相熟的牌搭子。其中一个姓熊的老头，最近一周都没去棋牌室，打电话也没人接，前两天电话打通，但接电话的是他儿子，说熊老头有天晚上摔了一跤,走了。 不巧的是，昨天上午，有个周知春认识的牌友在棋牌室突然晕倒，晕倒前没有任何不适症状。当时周知春和冯燕刚好买菜路过，和120急救车擦肩而过。后来听棋牌室老板说是打了通宵的牌，平时也是晚睡晚起，有时候一天两顿都是在棋牌室解决。 两个老头儿比周知春都还小两三岁，平时除了作息不规律，表面上看着也都还行，也少有听说头疼脑热。 听说得多了不以为意，冷不丁看见身边的真实案例，周知春才警觉起来。 “晕倒的那个叔叔怎么样了？”砂锅有点往外冒，周敏揭开盖子关小火。 “听你爸说，昨天晚上他老婆去棋牌室闹，说他老公中风都是他们害的，说要追究棋牌室的责任。”冯燕再次叹气。 “不讲道理的人老了真可怕。哎，可怜之人必有可嫌之处。”周敏想除了嗜毒成瘾的，一个人得对自己的家有多厌烦才会一天到晚待在外面，但凡家里有人关心问一句，也不至于一天两顿都在棋牌室点外卖。所以啊，这样负负得负的婚姻和家庭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道这一次，你爸能坚持多久。”冯燕把所有的泡菜装完，单拎出一瓶放在餐桌上，“桌上这瓶你带去单位吃。夹的时候记得用干净没有水的筷子。” 刷牙的周敏含糊地应声。所以啊，即使无法和父母达成愉快有效的沟通，但他们永远会记得你爱吃的菜，比任何人都记挂你的身体健康。 ———— “中午等我一起吃饭，有事和你说。”早会后，杨芳丢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周敏一直等到12点半，也没见杨芳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我好饿！”周敏发完语音，开始吃泡菜，结果越吃越饿。 “外卖应该快到了，留的你电话，你拿一下。我大概还有10分钟。” 果不其然，6分钟后外卖比杨芳先到——披萨、咖喱饭和烤鸡翅两对。周敏忍了又忍，怒吃了小半罐泡菜，才等到杨芳。 “你先吃，我去洗个手。”杨芳放下包，拿着手机去洗手间。 周敏非常听话地啃起了鸡翅。 杨芳回来的时候，周敏已经吃完一对鸡翅和一块披萨。 “我妈自己做的泡菜，非常好吃。”周敏从抽屉里拿出一双干净筷子。 “有妈妈在身边就是宝啊！”杨芳打开咖喱饭，分出半盒，“你知道我大清早接到了谁的电话么？” “你妈？”周敏接过半盒咖喱饭。 “对了一半，差一点就成为我妈，还好我没有那个荣幸。”杨芳夹了一条萝卜放在咖喱饭上，“刘家伟他妈！” “她找你干嘛？”周敏搞不懂话都说那么绝了还会有后续。 “你猜一下！”杨芳又吃了一条萝卜。 “代替他儿子求复合？索要你们恋爱时他儿子送的昂贵礼物？总不会是连微信红包那些也要要回去？”周敏想起网友们分享的分手后各种奇葩故事。 “刘家伟出车祸了。”杨芳叹气，“我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有点难受，三年感情，虽然结局不堪，但多少还有一点美好回忆，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医院探望下。结果他妈说完他儿子命苦之后，开始旁敲侧击问我过得好不好、身体状况怎么样……我听了大半天才听明白，原来她是旁敲侧击地打探我肚子里孩子的情况，她以为我留着孩子骗他们，还说什么孩子生下来他们一定会帮着带，孩子上学的钱都存好了……你说好不好笑？” “他妈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周敏没有明白。 “不知道。可能是以为我会留着孩子以后去敲诈他们抚养费？”杨芳冷笑，“我就是有点搞不懂，她那么心疼她宝贝儿子，人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她跑来打我的主意，有点莫名其妙！” “她是不是担心她儿子以后结不了婚？或者生不了孩子？所以？”周敏脑子转了又转。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妈的太解气了！”杨芳笑完才意识到太大声，连忙捂着嘴，“说实话，老在网上看见说给前男友上坟什么的，我觉得相比较死亡，让他悲惨地活着更解气！” “嗯……祝愿他身体基本健康，其他啥啥都不行！”周敏从旁补刀。 杨芳觉得自己不幸，花了三年多时间才看清楚一个人和他背后的家庭，而因为这个人还伤害了自己的身体，为未来埋下隐患。 周敏觉得杨芳很幸运，在一个坑洞下陷前及时爬了出来，阻止了一段不被看好的婚姻，把自己和另一个未知的生命从不幸的环境中抽离出来。 “我早上挂断电话，差点原地爆炸！这些话也不能和别人说，没有其他人知道，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杨芳埋头扒着盒子里的咖喱饭。 周敏安抚地摸了摸杨芳的头。 杨芳再抬头时，饭已扫光。她伸手拿披萨，不知道是披萨上的芝士料太足还是披萨切分的时候没有切好，芝士拉了好长一段丝没有断。 “好了。”周敏用筷子夹了一下才断，抬头发现杨芳眼睛红了。 即使是喂了狗的青春，也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时光，大概没有人可以做到真正抽离。 “我的第一辆自行车，心心念念了很久，开学那天骑去学校，中午放学放家门口，不到一小时被偷了。还有第一部手机，用了不到一个月，也是被偷了。每次，都难过地吃不下饭。我的初恋，是我提的分手，难过了很久。比丢了心爱的自行车和手机要难过很多倍……有一天突然明白，就当做被偷走了，和他一起或美好的或争吵的时光，也当做被偷走了……和被偷走的自行车和手机一样，和自己说，不会回来了，算了。和自行车手机一样，我需要的话，可以再买一个新的。”周敏说完，杨芳捂着脸默默地哭。 “你为什么分手啊？”杨芳连着抽了三张纸，眼泪鼻涕一把擦。 “这是重点么？”周敏又摸了摸杨芳的头，“会好的，都会好的！” “你吃了鸡翅，又吃了披萨，还没戴手套……”杨芳低头拍了拍自己的头。 “已经开始关心你的头发油不油了？挺好，自愈能力不错！”周敏拿起一块披萨，“没有一顿好吃的抚慰不了的脾胃，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们伤害自己，尤其是不吃饭伤害我们的脾胃，影响我们的身心健康！” “是是是！现实点说，我是幸运的，如果没有分手，即使我心里愿意照顾病床上的他，但磨到最后可能也会因为他的父母、家庭而一地鸡毛。”杨芳自知无法一直假装柔顺。 “对啊！相比较被蒙蔽的过去和前路茫茫的未来，此刻的你很幸运，及时止损就是赚。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必要活在别人的‘伟大’要求里。” 与他人的痛苦和意外比，平淡平凡已很好。 与无法改变的人和环境比，还有坚定向上的自己已很好。 杨芳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吃饭。这让周敏想起某部电影里女主角吃着东西眼泪落到水杯里的场景。当时的她觉得人生再痛还得吃饭，此刻突然明白食物不过是用来压住要上涌的悲伤，不至于在人前太过失态。 静默的午饭后半场被周敏的信息提示音打破：您有一封新邮件，请注意查收。无主题邮件，来自陈居安。 第90章 幸福是比较出来的（下） 时隔几天突然冒头的陈居安，像仙侠剧里沉睡千百年因机缘醒来的大神，不知今夕何夕，略茫然地问身边人：这些年变化挺大的，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还好么？ “你们”是谁？什么“变化挺大的”？周敏脑海跑过一百头带着“什么玩意儿”弹幕的羊驼。 周敏返回邮箱首页，把邮件标为“未读”，移动到“c”文件夹。不知道是周敏内心的积怨太深，还是陈居安的念力太强，周敏手里的披萨突然就不香了。周敏重新打开邮箱，想截图发群让大家评一评，却发现邮件已不翼而飞。 成功撤回邮件的陈居安，以为周敏没有看到他憋了几天才写的两行字。聪明至极的人，一旦冒傻气，也是傻到极致。 陈居安本来是想说这几年国内变化挺大，这个熟悉的城市变化挺大，想套套近乎问一问周敏和家人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可没有上下文，省略主语和指代不明的主语却引起歧义。 最主要的是，这封没头没脑更没有重点的问候邮件，只适用于有一定交情且好久不见的老友，但在周敏看来，他们现在并不属于可以平和聊天的老友。陈居安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计划先刷刷存在感，再徐徐图之。 本来还安慰杨芳面对前任问题要如何如何的周敏，此刻被前任一封撤回的邮件打乱了吃饭的节奏。周敏感叹许如清毒辣的眼睛，她确实在意，确实不淡定，确实纠结，确实不够勇敢…… “我已经没有再谈恋爱的勇气了。”杨芳吃下手里最后一口披萨，“现实点说，不敢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年龄可能不是问题，但经历不会骗人，不知不觉就会让人理性地去分析利弊，去思考这个人适不适合结婚，而不是喜不喜欢，更别谈什么爱不爱了。” 杨芳的话让周敏想起前几天公交车后座上两个女人的对话。 甲女说她一个已婚的男同事喜欢上单位里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同事，女同事知道且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已婚男同事时不时给女同事送些零食和小玩意，女同事微笑接受，已婚男同事就觉得自己有机会，甚至想过要为女同事离婚。已婚男同事向单位另一部门异性缘好的未婚男同事倾诉并求教，未婚男同事劝他慎重。没过多久，女同事因男朋友外派原因申请调职到所在地分公司，已婚男同事黯然伤神，和未婚男同事说他有多么多么喜欢女同事。 乙女表示不理解，为什么已婚男可以把精神出轨的“喜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甲女嗤之以鼻，一把年纪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简直可笑。 对照杨芳的话看，与大学时期或者20多岁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比，多数30岁往上走的“成年人”的喜欢似乎确实没那么单纯。 周敏把公交车上听到的对话复述给杨芳。杨芳听到精神出轨男的深情忍不住叹气，即使结婚也不意味着靠岸。 “这个嘴里说着喜欢另一个女人的已婚男司空见惯地令人恶心。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一把年纪了不能说喜欢，当然我不赞同且鄙视已婚男的精神出轨，只是单论年龄和喜欢这件事，难道不是任何年龄都可以有喜欢人的权利么？”周敏不理解为什么甲女觉得一把年纪了就不能谈喜欢，也许一个人不具备喜欢他人的能力，但始终可以拥有喜欢他人的权利。 “你太理想主义。”杨芳笑着摇头，“现实是现实，就像自由恋爱和相亲的差别。也许最终殊途同归，都有可能因为房子、彩礼、双方家庭条件等问题谈崩，但开始肯定是不一样的。” 讨论没能继续，周敏电话响，同时杨芳1点55分的闹钟响。 “你好，周敏！还记得之前说过可能需要你帮忙的事么？”电话那头是向天歌。 “当然记得。你先说说看，力所能及的绝对义不容辞。”周敏看着纸盒里的鸡翅，不忍心让它继续冷却——杨芳收走了桌上的空盒子，留下了一块披萨和一个鸡中翅。 向天歌原本想在国庆中秋双节为爷爷奶奶举办金婚纪念礼，已经提前预约酒店宴会厅，所有亲戚朋友大概四五桌，可是他奶奶体检查出胃癌晚期已入院治疗，目前身体状况虚弱，他不确定他奶奶到时候能否出院，所以向天歌想借着近期爷爷的农历生日，提前把金婚纪念办了，尽可能得办得热闹一些。另外，当天的酒店宴会厅已预订出去，需要重新找场地。 “懂了。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找场地？现场布置？”周敏琢磨着四五桌的宴会厅又是家庭活动，问题不大。 “对，需要找场地，布置成传统中式风格，再就是服装，需要旗袍、龙凤褂和男士的长袍。” “中式婚礼么？”如果是小型中式婚礼庆典的话，周敏公司是不接的，而她个人完全没有此类活动经验。 “有点像。”向天歌是希望给爷爷奶奶办一个中式婚礼的仪式，也算弥补年轻时没有办婚礼的遗憾，“走一个过场，可以不要那么多仪式。主要是为了和家人一起热闹一下，拍拍照留念。” “我直白点说，如果从公司下单，我可以申请到员工折扣，也可以调用一些公司供应商的资源，因为有些资源我手里并没有。但是呢，小型婚宴家宴公司这边不承接。”周敏咬着笔杆子有点为难，“你看这样行不行……” 周敏给了向天歌三个方案：一是给他介绍一个做婚礼策划的团队，把金婚当做新婚来办；二是她提供供应商给向天歌，手里没有的她去打听看看，但是需要向天歌自己联系——超过了她的资源范畴，她不好接这个私活，再者时间上也不允许；三是她把有资源也接过类似活动的同事介绍给他，他们自行联系。 向天歌选了方案三。 三点一刻，周敏拿着微波炉加热过的披萨和刚泡的茶去找杨芳。 “下午茶，请你！”周敏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中午的那块？”杨芳无语。 “有加热过，回炉更好吃！还有一个好消息！”周敏清了清嗓子，“情场失意，钱场得意。有一个私活，一位重要朋友的……算是小型婚宴，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忙得很。”杨芳把披萨移开，喝了一口茶。 “不是普通的婚宴，是一对年近七十的夫妻的金婚婚宴。现在这个年代，有多少夫妻能走到金婚啊？估计很多婚礼策划公司都没有做过金婚的婚宴。要不是我没有做过中式婚礼，我也不会让给你。去沾沾喜气也是好的，说不定桃花就开了，开了！”周敏小声念叨。 “什么时间？什么需求？多少预算？”杨芳听说是金婚，中式婚礼，又有了兴趣。 除了预算问题，周敏把已知的需求一一告知杨芳。杨芳当着周敏的面，给向天歌打电话。五分钟后，杨芳确定接活。 “微信我也推给你了，我撤了。”周敏要走。 “等等。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我记得你做过婚礼啊？就那个集体婚礼。”杨芳挑眉。 “我那是辅助。爷爷奶奶这个是金婚，还是中式的，专业要求高，细节要求多，一般人搞不掂。不然我为什么推荐给你？我现在这么缺钱，一千块对我来说都是巨款。”周敏眯着眼睛，“我好心推荐给你，你居然怀疑我别有用心？啧啧啧……” “好好好，谢谢您！我带你一起！费用对半！”杨芳把披萨递给周敏，“拿走！” “行啊，我打辅助！”周敏接过披萨，“这位朋友帮过我一个大忙，你上点心！” “包在我身上！”杨芳看着笔记本上记下的几点要求，自言自语，“金婚啊，五十年，差不多就是一辈子了……” 周敏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转头对杨芳说：“用不了那么久，以我们这个年纪来说，现在立刻马上原地结婚且不离婚的话，满打满算到白头估计也就三四十年。” “哥屋恩！” “好的，杨经理。” 与老一辈的婚姻相比，现在人的婚姻更短命，也更自由。 周敏回到办公室，电脑上显示有一封新邮件。无主题，来自陈居安：对比十三年前，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对比十三年前，现在的我却不一样。怀念那时的我。 邮件正文下方配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有并排的两只脚，一只穿着红边的白色帆布鞋，一只穿着白间绿的运动鞋。 第91章 接近尾声（上） 什么叫“你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依然无法换位思考目光短浅？ 什么叫“我却不一样”？漂洋过海镀完金，高瞻远瞩壮志在怀？还是不仅人变了，心也野了？ 什么叫“怀念那时的我”？怎么的呢，曾经单纯高冷，现在单高冷？ 很想骂人，可又骂不出来。周敏张着嘴不知道说啥，气了好几分钟，最后以叹气结束。 按照以往，周敏会把需要回复但暂时无法回复的邮件标为未读移动到相关文件夹，这一次直接丢到“c”文件夹。 邮件里是普通平和的陈述句，甚至没有使用形容词，可在周敏的脑子里仿佛每个字都搭配着一个感叹号，直戳她的要害——一闪而过的十三年，严格算来是十五年，十五年时间飞逝的抛物线上，是密密麻麻的痛点。 这一次，周敏已没有截图让大家帮忙点评的意愿，她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如此敏感脆弱？ 可惜，工作时间除了上厕所可以思考几分钟人生，多数时候手和大脑都没办法闲着。 三个微信群同时炸消息，biubiubiu地仿佛十个豌豆射手排排坐。两个工作群，一个业主群——求介绍电工、木工、粉刷工，求问哪个牌子的乳胶漆环保，求推荐窗帘、柜子定制，求推收废品电话……周敏把燕子和向天歌的电话发到群里。 看完两个工作群的消息，周敏喊孟麟和两个项目的工作人员开小会。没等周敏吩咐，孟麟把甲方提的问题和建议有序整理发到内部工作群。策划分别给出解决方案，周敏给建议，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推进。 久违的舒心。这样的舒心让周敏暂时忘了脆弱。 “这有啥谢的？我只是顺手推荐。如果没有你，我那墙都不知道怎么弄……好，我下班过去。”燕子的电话，感谢周敏给她介绍邻居，顺便提醒周敏盯一盯装修进程，有任何问题及时和她沟通。 燕子电话挂断，又收到向天歌的消息：收到你邻居的电话，谢谢推荐。还有谢谢你推荐的人，专业又细心，已经初步沟通定好方案。对了，时间定在下周日中午，有空的话来玩。 即使向天歌没有邀请，不管是作为活动辅助选手，还是表达对向天歌的感谢，周敏都会到场，即使人不到礼也会到——礼物已经在路上，来自北海朋友手工制作的珍珠耳饰。 大概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临近下班没有收到甲方电话或要求再优化的消息，供应商的回复都是“没问题”，小伙伴不仅没有敲门也没有在六点准时齐刷刷收拾东西……一时之间弄得要掐点下班去工地的周敏尴尬起来。 周敏把包挂在身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敲着桌面。电脑屏幕显示“正在关机”，她也好想把自己关机原地土遁。 不知是谁很有眼力见地适时地给周敏打电话。周敏连名字都没看清立马接起，一边接一边往外走。 “嗯，好……好的好的……这样啊？” 电话那头是向天歌，告知周敏目前柜子已经做好大半，但是安装可能会延迟两三天，如果她很着急，他再想办法。 每一道工序推迟都会影响后面进场时间，后面的师傅因为推迟会先做别人家而导致最终推迟四五天甚至一周以上。包子9月入学，她们仨得在入学前搬好家。周敏告知了难处，希望尽可能按原定时间安装。 等柜子安装好后，装灯装开关，再就是二楼地板和楼梯，最后粉刷收口……周敏想距离搬家又近了一步，一切都会好起来。 周敏前脚进电梯，杨芳后脚小跑着喊“等一等”。 “你今天挺早啊！”杨芳顺了口气。 “你也挺早啊！”挂了向天歌电话，周敏给梁西玲发消息问包子入学的事。 “情商失意，还不能让我职场得意得意？”杨芳拿出口红对着电梯镜面补口红。 “ too 谈什么感情？结什么婚？搞事业才是正经事！”周敏想她又何尝不是。 “说实在的，如果我有向天歌爷爷奶奶那样的感情，我也不是非要搞事业。”杨芳把和向天歌的聊天记录给周敏看。 周奶奶六岁时父母意外去世，被小姨接到响水村。虽然小姨对周奶奶很好，但毕竟小姨上面有公婆，下面有一个刚三岁的儿子，不久后又生了一个老二，她始终无法像从前在父母身边一样。周奶奶很懂事，家里扫地拾柴喂猪放牛的活她都抢着干，也是因为拾柴放牛认识了比她大两岁的向爷爷。 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向爷爷十八岁时和父母说要娶周奶奶，可奈何村里人谣传周奶奶是扫把星、丧门星，向爷爷的父母思想传统没答应。不久后，两人约定私奔，向爷爷刚出门就被逮了个正着，之后被关在家里，对外则说是去亲戚家帮忙干活。周奶奶以为向爷爷后悔了，哭了两天发誓再也不相信男人的话。 直到农收忙，向爷爷才被放出来，可那个时候周奶奶跟着她小姨去邻村走亲戚——事实上呢，是邻村的一个婶子到响水村走亲戚看上了周奶奶，周奶奶小姨觉得这是一辈子的事，得让周奶奶自己去对方家里相看才行。 除了向爷爷，对周奶奶来说其他人都是一样的。周奶奶小姨询问她对亲事的看法，周奶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周奶奶小姨觉得周奶奶反正还小，可以再考虑一年半载看看。恰逢婶子干活的手工作坊招学徒，周奶奶就留下了。 一晃三个月，周奶奶仍然没有回村。向爷爷几乎绝望，就快要相信家里人说的周奶奶已经嫁人。被周奶奶带着长大的小表弟看不下去，偷偷跑去告知向爷爷实情。 后来向爷爷义无反顾去找周奶奶，再后来不顾家人反对两人背井离乡，在码头做苦力、跟着施工队修桥，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做卖货郎……最后遇到一个老木匠拜师学艺，这才慢慢安定下来。 可真等出师开始自己单干才发现手艺人的难，有的活一干就是一个月，从早忙到晚，有的人家管饭，有的是新房子得自己做饭，有时忙起来顾不上，一天就吃一顿面条，饿了就用热水泡点饼对付。周奶奶也没有闲着，作坊里教的做衣服的手艺她学了个大概——虽然袖子偶尔还是会两边不一样，但是她可以做坎肩、做长袍、做裙子，而且她绣花学得还不错。 两人就这么勤勤恳恳相互扶持走到现在。美满的三代同堂是纯真爱情的回响，同时年轻时因辛劳而落下的胃病在现在也有了回响。 “再普通不过的一段情感，可在现在却很难得。”周敏把手机还给杨芳。 “谁说不是呢！希望周奶奶能挺过去。老天应该再借他们二三十年。”杨芳一直跟周敏走到公交站台，“你去哪儿？要是没安排，我请你吃饭！” “无事献殷勤……”周敏眯眼。 “你这不是给我介绍了活么？不吃拉倒！” “不急，等你收到费用再说。另外，我打辅助的费用一分都不能少。”周敏等的公交车到了。 “行！”杨芳看着周敏小跑着上车，看着她像茄汁黄豆罐头里的黄豆一样被一群黄豆包裹着，而后随着公交车起步晃荡晃荡着去向城市的某一个点，一个属于周敏这颗黄豆的落脚点。 杨芳抬手拦车，可看着马路对面因红灯和下班高峰逐渐排起的长龙立马放下手。 调转方向，去地铁站才是明智之举。也许那会是另一个茄汁黄豆罐头，又或是豆豉鲮鱼罐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这许多年，她在这个城市虽然没有自己的家，但她知道自己的位置，也知道她要为有一个自己的落脚点而努力奋斗。 周敏的手机biubiu地响，可被裹在人群里的她一手抓着包一手隔着一个人拉着椅背扶手，完全没有动弹空间。 第92章 接近尾声（中） 即使前车门的踏脚已经站满人，每到一站司机仍会停车。车厢里的报站提示一方面能唤醒部分低头看手机的人下车，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大家往里面走动给上车的乘客挪出空间。 六站路，周敏才从车头挪到车尾。车尾也满，但还有空间让周敏可以掏出手机看消息。 闵蓉蓉临时起意去刘达公司请他吃饭，林平也在，于是两人烛光晚餐变成了三人烤肉局。 闵蓉蓉一连发了四条消息，前三条都是：要不要一起晚饭？烤肉哟！ 二十三分钟后的第四条消息是林平和刘达两人分别烤肉的照片。 周敏想，两人烤肉一人吃，这哪吃得过来？随后回复闵蓉蓉：好好享受，女王！朕还有江山社稷大事要处理。 林平也给周敏发了消息，一张滋滋冒油五花肉和烤肠的照片。后面跟着描述文字：这里的肉不错。冷面也不错。 周敏不知道回复什么，只好学杨芳的套路礼貌回复：看着就好吃。 收到回复的林平很快发出邀请：他们家还有烤冷面，下次要不要来试试？ 周敏叹气放下手机，想了想又拿起回复：等天气凉快点，有机会去试试。 一直到周敏要下车，车厢里仍然满满当当。 “麻烦让一让！”站在周敏前的中年男人不为所动。 “麻烦让一让，我要下车！”周敏又说了一遍。中年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动。 “麻烦你让下！我！要！下！车！”周敏提高声音。 中年男子不情愿地让开。中年男人斜前方的卷发女人狠狠地瞪了周敏一眼。 卷发女人旁边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小挎包里的手机一半露在外面。可能是听见周敏说下车，年轻女人下意识地摸了摸小挎包里的手机。周敏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十有八九是小偷。 周敏走到车后门，到站利索地下车，没有回头看。她之前确实没有发现前面两人的异常，如果发现了，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当年的勇，敢孤身喊一嗓子，毕竟多数小偷都是团伙作案，兜里十有八九藏着匕首。 年轻时无知无畏，长大几岁看了些许世间万象才懂得畏惧。周敏不知道这样的畏惧算不算好事，更不理解为什么好人要怕坏人。 不得不承认的是，下车后周敏确实担心两个小偷会跟上她。就近没有熟人能提供帮助，公寓工地上更没有人。 周敏快步走，尽可能往人多的地方走，可总感觉好像有人跟在她后面。前面过了马路再2分钟就到公寓，如果真有人跟着，她就不能往公寓走。 下定决心，周敏假装找地方四处看，发现后面有辆黑色的车开得很慢。 人一旦起了疑心，总是容易往坏的方面想。周敏加快脚步决定往商场方向走。 突然周敏电话响，来自周游。周敏顾不上接电话，想趁着刚转的黄灯赶紧过马路，结果被路口的辅警拦住。无奈之下，周敏站在辅警旁边给周游回拨电话。 “你怎么跑那么快？你是要去哪儿？”周游要去“越夜越美味”，老远看见一个长得像周敏的背影。 “你在哪儿？”周敏左右看看没有发现人。 “你后面呢！一会绿灯，我们到马路对面等你。”没等周敏提出疑问，周游先挂断电话。 不知道的会以为周游是多么遵纪守法有素质的优秀市民，车停在离十字路口200米开外的一个小路口，可实际上他只是怕被开罚单，以及给某人一些时间。 因为身边有了熟人，周敏走得没先前那么急，一路走一路耐心地找周游的车。 “周敏！这儿！”周游开了双闪。 “你怎么在这里？”周敏才发现周游开的车就是她之前看到的黑色的车，不是他平常开的那辆。 “先上车。”周游转身给周敏开了后座的门。 周敏上车后，才发现副驾驶上还有人。 “你还有朋友在啊？你们要去哪儿？”副驾驶上的人没说话，周敏也没注意。 “去吃烧烤啊，你上次推荐的那个。这个点你肯定没吃饭，一起去吃点儿！”周游面带微笑，每个字里都透着好心情。 “行啊！你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啊？说出来让朕也开心开心！”周敏给冯燕发消息不用留饭。 “看见你就开心啊！你看见我不开心么？”周游余光看向副驾驶。 “还行！周总都请客了，哪能不开心？”周敏放下手机，“哎呀，我后知后觉，你朋友也在，会不会不方便？” “你的话，肯定不会。”副驾驶依然没有吭声，在周敏没有反应过来前周游迅速转移话题，“对了，你刚才跑啥？” “别提了，刚才在公交车上好像遇到两个小偷，我坏了他们的事。我担心他们会跟上来。” “你没事？”周游和副驾驶同时发问，同时副驾驶的人回了头。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侧脸，除了他还有谁？ “你怎么在这？”周敏这话是问的副驾驶座位上的陈居安。 “出来吃饭。”陈居安转过头。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这不好好地坐在这儿么？我好得很呢！拖鞋打蟑螂，拳头打歹徒。三个月的拳可不是白练的。”这话是周敏看着周游的椅背说的，但实际上主要是说给陈居安听。 “你还学过拳呢？”周游憋着笑，大有一副等着好戏开场的架势。 “哼！你要试试？”周敏摇下窗户透气。 “这份荣幸我不配，还是留给某人！”周游一把将车倒好，“到了！” 晚饭时间的烧烤店必然爆满，好在周游上次留了电话有提前预约。 服务员送上菜单就消失了。周游把菜单递给陈居安，陈居安又把菜单递给周敏，周敏把菜单还给周游，直接在点菜单写自己要吃的。 “周总，有上限么？应该没有？！”周敏一边说，一边点单：两打生蚝、20串红柳羊肉、20串羊排、20串牛油、5串羊腰子、10串土豆，10串豆皮香菜卷，10串豆角，5串烤蒜、5串馍片、1份烤茄子、1斤脆皮五花肉，还有一份大份的南瓜粥。 周游看完点菜单，不动声色地加了3瓶啤酒。写完后递给陈居安。陈居安看完抬头看了一眼周敏，加了1盒酸奶。 啤酒一人一瓶。周游本来想点一打，说不定借着酒劲能把事情说开，该解开的结也就解开了。可惜啊，陈居安基本不能喝，他又摸不准周敏的酒量，万一喝多了真重拳出击他可控制不住。 酸奶是给周敏点的。周敏烧烤吃多了胃会不舒服。 大蒜和羊腰子，周敏特意点的，因为陈居安最不喜欢这两样，偏偏她都喜欢。 “你点的，吃不完你负责啊！”周游仍然一副坐等好戏的样子。 “你行不行啊，这也没多少。”周敏抽了一张纸巾擦桌子，“你说哪个点多了？生蚝还是羊排？生蚝我一个人能吃10个！” “行！您最厉害！拖鞋打蟑螂，拳头打歹徒！”周游看向陈居安，陈居安一直看着周敏，“我是没问题，就不知道有的人行不行。” “谁买单，谁负责到底。”陈居安看向周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你陈居安居然也是这种人。”周游摇头。 周敏也没有想到陈居安会帮她说话，可这过于明显的讨好又让她很是受用。 “放心，有我在。吃不完，我可以打包！”周敏心情好了一点。 “嗯，浪费食物是可耻的。”陈居安搭腔。 “要不……我走？”周游假装起身。 周敏拉着周游坐下说：“来都来了，坐着吃点！反正都是你付钱。” “你说得对！”周游重新坐下，“对了，你房子装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的话，月末能完工。”周敏不知道墙面刷得怎么样了，“我今天本来是要去工地看看的，因为小偷的事耽误了，然后碰上你。” “太晚了，你一个人安全么？”周游示意陈居安，“一会儿我们陪你去啊？” “没事。一会看情况。”如果不是周游在，周敏估计一句话也不会说。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说什么。 发现副驾驶是陈居安时，周敏本可以选择下车走人，可陈居安不是猫她更不是老鼠，她内心有一个声音告诫自己“不能怂”。 此刻的陈居安也有同样想法。他倒是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从何说起。此时此刻，除了光明正大地看着周敏，他什么也不想做。 难得喝酒的周敏在9个烤生蚝、5串牛油、4串羊肉串、2串羊排后，豪爽地接受了周游的敬酒，喝了一满杯，而后瞬间脸通红，头也微微发晕。 又1串羊腰子、3串豆皮香菜卷、2串土豆、3串牛油、若干块脆皮五花肉后，主动满杯回敬周游。 “你们行不行啊？你们吃啊！”周敏把烤蒜递给周游和陈居安。 周游吃了一口发现还挺香，陈居安接过又放回盘子里。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不吃？这个很好吃的！”周敏给陈居安表演吃烤蒜，“你不吃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陈居安有点头大，给周敏倒了半杯酸奶。 “喝什么酸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需要！”周敏拿蒜签子指着陈居安，“你算哪根葱？你不要以为你……你……我……总之，我们已经分手了！少管我！” 第93章 接近尾声（下） 周敏知道自己没有喝多，不过是酒壮怂人胆，心里有气，借酒发个疯。 陈居安也知道周敏没有喝多，从前喝多红成炸虾的周敏话多且密，并不是现在一副皱着眉头“莫挨老子，小心老子揍你”的模样。 当然，陈居安了解的也仅限于从前。 周游一个接一个的吃着烤生蚝，眼前的一切和他毫无关系。劝是不可能劝的，内心能少念两句“打起来打起来”就不错了。 因为陈居安没有接话，所以周敏没有办法继续发作。可是，这事儿半途而废更让人恼火。一转头发现周游面前一堆生蚝壳，周敏抬眼看着周游，满脸写着“你怎么好意思把老子点的生蚝都吃光”。 “再来一打？”周游觉得冤枉，不是他吃得多，实在是烤好的生蚝肉也就比普通的蛤蜊略大一丢丢，一个就一小口，再来两打也行。 周敏哪里吃得下，不过是想转移火力。 “我不吃！”周敏特意拿起陈居安面前的羊腰子，咬了一大口。 第一串第一口是肥美，吃了一堆肉之后再来上一口就腻味得很，且羊腰子只能趁热吃。有些事儿过了那个时候，就怎么都不对咯！想到这些周敏顿时泄气，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满桌的盘子碗，除了装生蚝的铁盘，只有盛南瓜粥的盆被清空。陈居安放下粥碗，看着一边勉强吃着羊腰子一边自我泄气的周敏，微不可察地皱眉叹气。 等着看大战三百回合的周游，发现周敏出完一招即偃旗息鼓，抑制不住地失望，并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 “你没吃饱？要不换个地方？我知道这旁边有个广式茶餐厅，晚茶不错，除了贵没有任何毛病。24小时营业，可以喝到天亮！”周敏酒劲有点上来。 “可以啊……”周游看了一眼陈居安，“下次去试试！” “怎么的呢？决战到天亮啊！走啊！”周敏起身，发现脚步有点虚浮。 “走啊，我们陪你去公寓看看。”周游挥手示意服务员结账。 “走！”周敏跨上包，“等等，打包！全部打包！” “打打打，你慢点儿！”周游本来想扶一下，但想着还有陈居安，哪里用得着他操心。 陈居安默默跟在周敏身后。周敏有点上头，心里莫名委屈，也没等周游的车，就一直往公寓方向走。 仲夏夜的风，湿热湿热的，放大了周敏身体里的烦闷。三十多岁的人，无论是事业还是家庭都没能立起来，上不能让父母满意，下……没有下，胸中无大志，来日不愿多想，碌碌无为每一天。 大部分房子已经交付，大堂里只有两个值班保安。楼栋里，除了个别在加班赶装修的机器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周敏在包里摸了半天钥匙，好不容易打开门，发现眼前仍是一大片灰暗。窗外有限的光照亮的只有窗前一小片区域，墙面什么样子，完全看不清楚。 陈居安打开手机手电筒，眼前出现一小片微弱的光。周敏摸索着墙壁，没有想象中的平滑，还没有到最后的理想样子。 “我突然在想，我到底是想要有个自己的房子，还是只是想从家里搬出来。”周敏声音轻且平缓，仿佛在自言自语，“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当然永远会有我住的地方。我当然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就算喝醉了也能摸回去，可有时候真的不想回去，譬如现在。如果现在我回去，我爸看见了就会说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回家，还在外面喝酒，这么大人一点分寸都没有……可以循环半个小时以上。如果我妈看见了，可能会嫌弃我身上有烧烤的味道，有酒的味道，然后让我早点睡。他们明明已经习惯了我因为工作或其他各种原因晚回家。” “哎……好像过了二十五岁，他们就没问过我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超过十点也不会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还没回家。”周敏坐在楼梯上，“我希望他们问么？可能也不希望，尤其是在忙的时候，会不耐烦。就像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关心他们一样。搞不懂！” “嘿，我说你们两个，也不等我一下！”周游出现在门口。 周敏看向门口无法聚焦的模糊影子，一时之间有点搞不清楚来人是谁。陈居安没有说话。走廊的灯亮了一会儿，又灭了。 ———— 一如既往被闹钟叫醒，周敏眯着眼睛关掉闹钟、飞行模式，缓冲五分钟后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吃早饭，赶车上班。 还没到公司，就收到陈居安的无标题邮件——一张用不同表情拼凑的图片，上面有两行小字：我们无法活在别人的期望里，也无需活在别人的期望里。 什么意思？周敏看着图片中间的微笑和沮丧陷入沉思。她虽然前一天喝了一瓶啤酒有点上头，但是她记得周游和陈居安送她到楼下，也记得这之前的每一个画面。她没有发酒疯胡说八道，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唱了几首歌。 这之后连续好几天，都会收到陈居安的邮件，基本都是一句话配一张图，有的图片是他们上学时拍的照片，一个背影、一双手又或者校园的一角。 时间在周敏感叹青春已逝时再一次跑得飞快。 周六向天歌电话周敏柜子已完成，定制的五金配件也陆陆续续到货，然后再次邀请她参加周日的活动。 周敏选了一条绿色的长裙，配了一只银色飞燕胸针。因为要提前布置场地，和杨芳8点前到了酒店。 “怎么样？我这全是按照中式婚礼规格办的，还行？”杨芳穿着青蓝色的套装，一边指挥安装背景板，一边向周敏邀功。 “相当行。”周敏竖起大拇指。 10点，向天歌带着向爷爷和周奶奶到场，两人分开化妆、换衣服。 第一次穿龙凤褂的周奶奶看到衣服的样子既惊喜又心疼——担心向天歌为此花很多钱，毕竟一辈子勤俭惯了。 “奶奶，这对银耳环要换一下不？换成金色的更好看呢！”化妆师看着镜子里的奶奶好意提醒。 “不换不换，这是老头第一次送我的。项链镯子是金的就可以了。”周奶奶坚持，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布袋，布袋里又有两个小布包，分别包着金项链和金手镯。 “第一次送的耳环肯定很有意义。可惜和您的衣服、向爷爷的衣服不是很搭配，今天主要是红色嘛，配金色更喜庆好看，爷爷过生日嘛，越喜庆越好嘞，您说是吗？”周敏从包里拿出金色珍珠耳钉，“您要不要试试看这个？是淡淡的金色珍珠。珍珠有珍贵、珍惜、珍爱的意思，寓意您和周爷爷难能可贵的情感，也寓意二老对彼此的珍惜、珍视。” “你说得真好。”周奶奶点点头答应了，“谢谢你，回头让我孙子还你。我记性不好，怕不记得了。” “没事的，奶奶。我是向天歌的朋友，他邀请我来我很高兴，这是送给您的礼物。祝您和爷爷健康快乐！” “那不行。这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收，那不能换，我还是戴那对银耳环。”周奶奶说着要摘下珍珠耳钉。化妆师无奈地向周敏使眼色。 “行！你先戴着，回头我找向天歌要。” 行礼时，没有高堂和长辈见证的爷爷奶奶，只剩下天地和彼此。那一刻，杨芳感慨地说：“又感动又心酸。年轻时没有婚礼，也没有父母的祝福。如果我的婚礼，没有父母的祝福一定会很难过。” “他们有儿孙满堂，是另一种形式的祝福。”周敏的眼睛微红，但她忍住了。 “真希望我到这个年纪，也能像爷爷奶奶一样举办一次这样的婚礼。” “你是说头婚还是周年纪念？”周敏假装一脸疑惑地问。 “嘿！好你个周敏！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杨芳撸起袖子要打周敏。周敏电话响，逃过一劫。 “您好！”对方没出声，周敏拿开手机，发现是本地陌生号码。 “是我。”陈居安斟酌很久才开口。 “有事么？”周敏面上没反应，但心跳骗不了人。 “晚点有空么？”陈居安已预料到被拒绝的可能性很大。 “没空。”周敏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今天有活动。” “明晚呢？”陈居安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会一直问到有空为止。 “不确定，最近事情比较多。”周敏确实不确定，但是更多的是不确定要怎么面对。 “那我先预约下。明天下午再和你确认。”陈居安锲而不舍。 “随你。”周敏挂断电话，想起早上收到的邮件，仍然是一张照片和一句话——today is the day 照片是他们俩比心的手势。 从前的文艺清新，在此刻的周敏看来，就像红皮的葡萄，外表看着成熟，实则酸不溜秋。可是啊，那些又确实是真实发生的过往，是她时不时会想起的青葱岁月，是她放不下的曾经。 宴会厅里气氛融洽，见一面少一面的老友，几年十几年未碰面的老家人，一年聚一次的散落在各地的年轻一辈…… 因为难得的相聚，午宴比预计的晚1小时结束。难得周奶奶精神好想唱歌，爷爷奶奶们相约着去唱歌。杨芳和周敏照例留下收尾巴。 到家已过饭点。周敏一进门就听见周知春和冯燕在厨房互相埋怨，一个说“当初她要买房子还不是你同意的”，一个说“她从小到大你管过她么”。 周敏轻手轻脚回房间，拿衣服，洗澡，发发呆，睡觉。 “没事的，周敏，第二天又是一条好汉！”周敏自言自语，“今天还是挺开心的。看个电影就睡觉！” ———— 一如既往被闹钟叫醒，周敏眯着眼睛关掉闹钟、飞行模式，准备再缓冲五分钟，电话就响了。 “周敏，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有两个事，我奶奶凌晨走了，她嘱咐我把珍珠耳钉还给你。再有就是原本明天安装柜子的计划要推迟两天。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要去乡下，要在那边待三天。” “啊？”周敏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明明前一天一切都很好。 …… 周敏没有询问关于葬礼的事，她还和从前一样，害怕参加葬礼。 和前几天一样，周敏在去公司的路上收到了陈居安的邮件。邮件正文还是“today is the day”，但照片换了一张他们好几个人的合影。 周敏点击“回复”，输入一行字：今晚几点？ 第94章 就今天吧（上） 发完消息，周敏的小心脏开始突突突地跳，生怕陈居安给她打电话。 收到回复邮件的陈居安足足静止了4秒，才开心得抱起锅包肉举高高。 那么……几点钟？去哪里？ 前一天约周敏的时候，陈居安想的是学校附近的小四川，被周敏拒绝后自己默默去点了回锅肉和水煮肉片，不知道是换了厨师还是心境变了，完全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是我，空么？”陈居安电话周游。 “去公司路上。这么早找我必有大事！说！”周游正在等红绿灯。 “你上次说周敏带你去吃东北菜，是永福路上那家么？”周敏留给陈居安的觅食地图里，至少有3家好吃的东北菜。 “好像是。我回头看下记录发给你。你们今晚约东北菜么？我也要去。” “你这么大了，要学会独立。”陈居安摸着锅包肉的头。 “哎……你们以后要是离婚了，我跟谁好呢？”红灯转绿灯，周游后面的车一秒也等不了疯狂按喇叭，“我后面的车赶时间，我先挂了。” “没有这个可能。注意安全。”陈居安果断挂断电话，没有听到周游的“啧啧啧”。 被陈居安传染的锅包肉，一整天异常兴奋，咬完发声玩具，追着咬自己的尾巴，直到午饭后才摊平在窝里呼噜噜。 整个上午，在接到陈居安电话前，周敏都心不在焉，总感觉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去，又盼望着快点掉下去。 此刻的周敏，仿佛很多年前坐在梁西玲对面说“我觉得我的生命里没有爱情”的那个小傻子。彼时的周敏心里装着忧愁和无望，此刻的她害怕有所期望。 电话响，有点眼熟的陌生号码。周敏的心再次突突突地跳。 “您好。”周敏让自己尽量平静。 “晚上7点可以么？东北餐馆。”陈居安跳过问候和寒暄，直截了当地确认见面时间和地点，听上去和生硬的文字消息没有什么区别，可同时又给人一种熟悉到每天都在一起吃饭的错觉。 “行。有可能会晚半个小时，我尽量。”周敏心里想着要是晚上有事加班就不能怪她了。 “好，晚上见。”陈居安等了一会儿，直到听见周敏微微叹气挂断电话才放下手机。 周敏七上八下的小心脏因为约好的晚7点落了回去，可一想到晚上的见面又开始犯愁。 此刻所有的为难来自于不确定和无法决定，就像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但窗外碧空如洗，不带伞怕下雨，手里拿把伞又有点傻气——更多的原因可能只是因为懒，其实换一个大一点能放下雨伞的背包就好，可是啊，人们总是更愿意花时间在纠结问题上，而不是正视和解决问题本身。 平时不纠结的周敏面对不确定的感情问题，一不小心就陷入无数个问题有无数种可能的旋涡中，而忘记这些问题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杨芳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周敏却毫无反应。 “没什么。有事？”周敏习惯性地按下ctrl+s。 “刚听到一个八卦……”杨芳本想等周敏问她什么八卦，可周敏心不在焉地看着杨芳身后外面的办公室等她继续说，“啧，你怎么不问问什么八卦？” “我在等你说。”周敏又看了一眼门外，杨芳转头关上办公室门。 八卦来自洗手间财务部同事和芝芝的对话。一个多月前芝芝给张百科跑腿租房子，中介带看五套，芝芝按照张百科的要求选了其中两套汇报，张百科选定一套离公司近的精装一室一厅。入住前房子里的所有日常用品都是芝芝采购，日常水电费、网费也是芝芝缴纳。芝芝和住在房子里的女孩子打过照面，但并不知道和张百科是什么关系。 可能是亲戚，也可能是一二三的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芝芝去财务报销的时候发现了之前交给张百科的采购出租屋日用品的发票。更离谱的是，今天早上，出租屋里的女孩到公司面试会计，且直接通过。 “所以？”周敏不解。如果是小三，未免太过明目张胆，再者公费报销养小三离谱到姥姥家。 “所以什么？只是八卦下。”杨芳说完并没有要继续讨论的意思，“不是渣就是坏，反正和好事不沾边。哎，男人靠得住，下面一句是什么？” “母猪不会上树。”周敏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你还相信爱情么？” “这是一个好问题。你不如问我还相信男人么？”杨芳起身。 “那你还相信男人么？”周敏抬头看着杨芳的眼睛。 “我只相信我自己，还有财神爷。”杨芳打开门走出周敏的办公室。 备忘录响铃，提醒周敏确认地板安装时间。原本是先装柜子再装地板，可目前时间上不允许。 周敏发消息给地板店的老板娘是否能提前安装时间。已过预产期的老板娘在老板的再三要求下正入院待产，奈何肚子没动静，忙惯了的老板娘闲下来反而不适应，七拐八拐地联系了三个师傅才帮周敏确认了第二天的地板安装。 “师傅电话发你了。先装地板的话，材料和工费会稍微多一点，其他都一样。哦对了，装完后需要再准备一点保护地板的地布。”老板娘即使待产还不忘专业输出。 “真的真的非常感谢！你在医院等着生孩子，还帮我联系师傅，太感谢了！等搬新家，请一定来家里吃饭！” “应该的，不用客气。先不说了，我老公来了。”老板娘说完毫不迟疑地挂断电话。 既然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么换一条路，边走边看。没有准备也没关系。周敏内心默念，希望接下来的一切尽可能顺利。 手机biubiubiu响不停，许如清在群里约酒。 清如许：酒瘾犯了。 西岭雪：表妹回去了，最近晚上出不来。 闵闵：我倒是很想去，就算去喝牛奶都行。 清如许：罪过罪过，不应该勾引你。 西岭雪：大师为何突然要借酒消愁？ 清如许：理想太骨感，现实又让人烦。 闵闵：同感同感。 朕出宫了：四倍赞jpg 清如许:啧，玩单押接龙呢？ 朕出宫了：今晚有要事，再约。 清如许：掐指一算，你和陈美人有约…… 朕出宫了：你怎么知道？ 清如许：掐指一算……蒙对了。 闵闵：好想围观。组团么？ 西岭雪：少儿不宜，不团。 朕出宫了：蓉蓉，要不你去，我就不去了。 清如许：施主，早晚都是一刀。等你好消息！ 闵闵：清如许 你等他们约完饭，你俩再约酒，然后给我们直播。 清如许：人家约完饭，可能还有下半场…… 闵闵：哦……也对~ 朕出宫了：你们在说什么？ 清如许：你以为我们在说什么？今天好想喝酒啊，可惜没有人陪我。 许如清一边打字一边说，刚好被进门的刘天明听到。 “喝什么，我陪你！” 第95章 就今天吧（中） 自从有大理计划，许如清在单位的时间减少了三分之一，刘天明除了有几天要去公司开会和约见客户，多数时间也在家里。尽管如此，两人的大理计划进行得不算顺利。 “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许如清从沙发上起身，给自己和刘天明倒水。 “一会儿妈要过来。”刘天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放到茶几上，环抱着许如清，“不管她说什么你都别太在意，有我在。” “你办事，我放心。”许如清叹气，“大理计划阻力再加十分！” “十分太多了，加两分。我们努努力，想办法再上五分，怎么样？”刘天明握着许如清的手，“喝什么酒？” “得了，一会咱妈要来，咱还是晚上出去喝！” ———— 相对于陈居安的晚饭，周敏其实更愿意陪许如清喝酒，哪怕她只能喝一杯或者全程喝柠檬水。可是，她没得选。 没有非要加的班，没有突发事件，周敏按时下班，等了两分钟就坐上了公交车。一切都很顺利。晚高峰和平时差不多，没有遇上漫长的红绿灯。周敏到站下车时离约好的7点还有18分钟，即使慢条斯理地散步去还有富余。 像放在五斗柜最后一格抽屉底部的曲奇饼干盒子，里面装着零碎的心爱物件，不会被轻易打开，你知道它就在那里。有些旧物脆弱不易存放，一不小心就弄花了或折了。不打开永远在那里，打开了会勾起一些甜的酸的回忆，还可能会不小心损坏它。 周敏微微抬头呼出一口气。夕阳没有要西下的意思，风依旧是带着暑湿的微热感，行色匆匆的人群里周敏显得有点悠游自在。 东北饭馆大大小小的十六张桌子，陆陆续续上座。陈居安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靠窗桌，推开门一眼就能看到。 6点55分，周敏走到饭馆门口，犹豫着是立刻进去还是在隔壁炸串店吃一串淀粉肠再进去。炸串店前围着一群刚放学的中学生。周敏站定在他们后面排队。 火腿肠、包菜、鱿鱼、八宝豆干、腐竹结、鸡骨架、猪里脊……中学生们心满意足地拿着串走了。陈居安看着窗外走过的中学生，想起学校门口周敏常去买炸串的店——每次借着等他的由头，都要去店里买一串炸火腿肠或炸鸡排。 陈居安起身结账，和服务员打招呼说他一会就回来。 “对，多放点辣椒！”周敏的火腿肠在装满辣椒酱的盘子里翻来覆去地打滚。 “会不会太辣了？”陈居安皱眉，尽量忍住要伸手阻止的冲动。 “不会。”周敏回答完，回头看见不知道何时站在身后的陈居安。 “你还是这么能吃辣。” “不，我比以前更能吃辣。”周敏接火腿肠，“你要么？” “我还是不怎么能吃辣。”陈居安把双手背在身后。 “你还是这么没有挑战力。” “嗯，是的，有一点自知。” 假装认怂退缩的陈居安让周敏有点不爽，一口咬掉半根炸得炸毛的火腿肠，再两口直接吃完。 “走。”看了一圈没有垃圾桶，周敏只能把木签子拿在手上。 周敏以为陈居安和她一样时间到，走进饭馆发现只剩下三张空桌子，直接选了陈居安先前坐的那张。陈居安嘴角微不可察上扬。 “可以上菜了么？”服务员问陈居安。 “上。你看下，再加几个菜。”陈居安看向周敏。周敏还在想除了锅包肉再点个啥，没想到人半小时前已下单——锅包肉、酱大骨、大拌菜、鲅鱼饺子，周敏看了一眼陈居安，放在以前是默契的欣喜，此刻是被拿捏的不爽。 “就这样。最近胃口不好，吃得少。”午饭吃了两个鸡腿、一份凉拌杂菜和一碗凉面的周敏，此刻确实不大饿。 “行。”陈居安说完没再说话，一心等着服务员上菜。他觉得吃饱饭的周敏心情会更美丽，沟通起来会更顺畅。 陈居安不说话，周敏没有话说。 呃，安静不到一分钟，周敏不小心打了一个带炸火腿肠味道的嗝，尴尬地转头倒水。没想到水温和天气一样让人暴躁。一时间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陈居安给周敏递碗，她没接。周敏一狠心，抬头呼噜呼噜呼噜……吞下去了。 陈居安起身找服务员要常温矿泉水。周敏仰头，无声长啸。如果时间地点允许的话，她不仅要啸出声，还要原地跺脚一百下再撞树一百下。 矿泉水放在周敏面前后，陈居安依然没说话。没有长辈指责式的关心，也没有爹系男友宠溺的呵护。两人对坐不语，像在演一出哑剧，又像在打一场无声的pk。 “酱骨架，大拌菜。”服务员的菜上得及时。 “吃！”陈居安用筷子给周敏夹了一块肉最多的骨架。 周敏戴上手套，想把碗里的肉骨头放回去，可转念一想为什么要和吃的过不去，再说了肉最多最大的一块为什么要便宜陈居安。 可恨的是周敏刚被热水烫了舌头，此刻吃什么都不对味儿。周敏在心里盘算她和陈居安之间有百分之多少的孽缘，第一次见面的不愉快，到后来发现自己喜欢陈居安的绝望，之后虽然还算愉快地相处了几年，但现在看来更像是幼稚小朋友的过家家，陈居安的多数事情她并不了解，她不擅长问，他也不擅长说。 “你找我出来吃饭，是有什么话要说么？”周敏勉强啃完，摘掉手套。 “先吃饭。”陈居安用筷子和牙签剔肉，剔了半碗。周敏第一次看他精细剔肉的时候问他是不是心里有当医生的梦想，陈居安反问为什么不是屠夫，周敏说“no strong no do”，陈居安被气笑。 肉剔到满碗的时候，陈居安把碗递给周敏，又被周敏推了回去。 “吃不下。留点位置给锅包肉。”周敏喝了一大口水，“你知道么？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人不是越来越成熟稳重，反而会越来越任性。譬如，我现在不耐烦，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挺好的，做真实的自己，不委曲求全。”陈居安说话时一脸平静，仿佛周敏的不耐烦和他无关。 “你倒是成熟稳重了不少。”周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越发烦躁。 “可能是虚长你几岁，得做点样子。”陈居安吃着碟子里的大拌菜。 “锅包肉，鲅鱼饺子。菜上齐了。”服务员拿起单子，划了两笔。 陈居安夹起锅包肉放到周敏的碗里。周敏把碗里的锅包肉夹出去，自己又夹了三块。这让陈居安有点头疼，开始摇摆也许今天不是个“宜说明解释”的日子。 “这里的锅包肉，味道和从前一样。”陈居安没话找话。 “是啊，物是人非。”周敏被烫的舌头已经认不出从前的锅包肉，勉强吃完三块没再继续。 陈居安接收到的信息是怨怼，是不理解，是时隔多年似乎无法继续下去的可能。他急了。 第96章 就今天吧（下） 原本打算饭后散步到先前常去的小公园再开始陈情过往的陈居安，突然决定改变计划。 相比较安静的可以随时走掉的环境，嘈杂的室内环境可以让周敏不至于一言不合立马暴走，更何况熟悉的饭馆可能会给周敏多一点亲近感，似乎也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陈居安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周敏已经玩了十几分钟的消消乐，仿佛色彩缤纷形状各异的色块消除掉的同时，她心里的烦躁和不安也跟随消除掉一些。 “在外面的时候，最常想起的是家里的饭菜，最简单的西红炒蛋和蛋炒饭，最年节氛围感的饺子，以前觉得再简单不过的东西，换了一个环境却那么难得。”陈居安看着还在消消乐的周敏。 “物以稀为贵嘛。”还差一点过关，周敏没有放下手机的意思，“但番茄炒蛋这种家常小菜，陈博士不是顺手拈来么？” “如果身体可以自由活动的话，确实是。”陈居安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除了上学，还发生了一点事。” 周敏抬头，皱眉看着陈居安，她不知道身体不能自由活动是指什么，是被软禁还是疾病？无论哪一种，听上去都不是一件几句话概括的轻松事。 “也不是很严重，至少目前已经没事了。”陈居安重新抬头，“一个事故。你愿意花点时间听一下么？” 周敏点头。她很难想象得是“多不严重的事故”，能让他失联这么久。 “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学校组织的一次交流活动，都算不上长途，车速60又或70，对车没控制住，瞬间迎面撞过来，翻了车。车上6个人，2个重伤，4个略重伤。我是略的那一个，内脏问题，颈椎问题。内脏通过手术很快就没事了，颈椎本身不是大问题，需要慢慢养，所以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除了学校方面，我基本与世隔绝，所以也没有办法和你联系。” 陈居安停下来倒水。周敏没有说话，等着陈居安继续。以周敏对陈居安的了解，后面肯定还有事情，不然不至于消失这么久。 陈居安喝下半杯水，把水杯放在手里。仿佛在下一个决心般，停顿很久才放下水杯，抬头看着周敏继续说。 “等我颈椎养得差不多，医生告知车祸手术的时候发现肾脏有一颗小肿瘤——恶性的，发现早，问题不大，完全可控，所以颈椎养好后，又做了一次手术。前前后后花费了一些时间，好像也错过了和你联系的时机。这事儿我爸也不知道。我不想大家担心。” “呵，谢谢你为大家着想。命是你自己的，大家有什么可担心？！”周敏无语至极。心里明明想问陈居安后来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完全好了，可嘴里没有办法蹦出一个相关的字。 “那个时候，我确实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立场来说这些，毕竟当时的情况是那样。” “那你现在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身份来和我说这些？我也只是一个爱莫能助不被信任的普通校友，似乎不值得你专程来和我说明这些。”周敏气结。 “我承认我的表述不准确。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应该？什么是应该？哎，说真的，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我们对彼此的了解都十分有限。”周敏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无力感。 “抱歉，也许今天并不适合说这些。当下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时间点。”陈居安同样感到无奈又无力。 “好得很。”周敏语气平静，拿起手机和挎包，“谢谢你的晚饭。还有，祝贺你康复！” 陈居安预料到周敏会生气，但没有预料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该说的话简明扼要避重就轻地说完了，他不确定周敏有没有完全听进去，只知道下一次的邀约会很困难。陈居安开始怀念从前见面即抬杠的相爱相杀模式。 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盘锅包肉和三分之一的酱大骨，陈居安开始自我反思。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是不是早一点说会比较好？是不是要学会多一点分享和分担？ 电话响起，打断了陈居安的思绪。 “你们吃完饭了么？周敏在你身边么？”周游语调上扬，毫不掩饰八卦的心。 “她不在。”陈居安声音低沉。 “嘶……你这语气不对啊！谈崩了？”周游越发好奇。 “应该是。锅包肉剩了半盘。”陈居安想起周敏说的“决不能浪费粮食”。 “听上去有点严重，我隐约记得就剩下两三块周敏都要求打包。”周游摸着下巴，“你还在东北饭馆？我去找你啊！” “我准备回家。”陈居安挥手示意服务员结账。 “那我一会儿去找你！要喝点儿么？”周游已经拿起钥匙，在玄关换鞋。 “不必了。”陈居安挂断电话，请服务员给他打包盒打包。 ———— 门铃响，锅包肉条件反射地嗷嗷叫。 “说了不必来。”陈居安开门，门口站着提着半打啤酒和零食的周游。 “你说不必喝酒，可没让我不必来。”周游把东西摆到茶几上，“没事，失恋这种事稀松平常。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你有故事我有酒，我陪你啊！” 陈居安被气笑。他确实需要找一个人说一说，他认为的没什么问题可能在别人看来却是问题，此刻他有点拿不准。 一二三四五，陈居安简明扼要陈述了两人的对话。 “怎么说呢？听上去没什么问题，细琢磨全是问题。”周游拆开一包酒鬼花生，抓了一把在手上，“你看，这是什么？” 陈居安没有理会。 “平平无奇花生米，对不对？当零食可以，下酒也可以，但两者性质不一样。你说的那些，就陈述事情本身来说没什么问题，可对方是你在意的周敏同学，是你想挽回的前女友，你琢磨下。” “因为是她，我才说的这些。我也不会对别人说这些。”陈居安怀疑自己问错了对象。 “好好好，你高冷！”周游丢了两颗花生米进嘴里，“所以，你今天找她出来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我换个说法，你希望这次见面后，你们之间的关系能有什么变化？” “解除误会。从黑名单里面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周游听到黑名单忍不住喷酒，“我有点好奇，你们以前是怎么沟通的？你是怎么追到她的？” “你觉得我说的这些有什么问题么？”陈居安自认为事情已经说清楚。 “你觉得没有问题本身就是问题。如果你和周敏调换一下，她消失一段时间后冒出来，然后云淡风轻地和你说这些话，你是什么感受？”周游喝完一罐啤酒。 “担心。难受。”陈居安想他应该会很难受，但他应该能够理解对方。 “感同身受这种东西，其实很难真正做到。除非是亲身经历过，否则说什么理解都是扯淡。”周游把花生米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然后拿起手机打电话。 “在哪儿呢？听说你和陈居安见面了？”周游打开外放。 “消息真灵通，不当狗仔可惜了。”周敏在大街上晃荡，试图让夏夜的风带走所剩无几的烦躁和新增的一兜子无语。 “要不要出来喝酒？吐槽一下你的前男友。”周游看了一眼陈居安。 “陈博士完美得很，没什么可吐槽的。没事我挂了！”周敏刚挂电话又接到许如清的电话。 同样是约酒。许如清刚接上梁西玲。此刻的周敏不想回家，可也无力吐槽陈居安，她深知他一直以来的尿性如此。 “要喝多少才能断片？”周敏走到附近的公交站台，靠在广告牌上。 “我的话，大概七八九十瓶就能断，主要看心情。你的话，应该不超过三瓶。”许如清示意刘天明调头，“我们现在去接你，等着啊！” 第97章 扯什么淡 白色塑料袋里还剩下两包红薯干，花生米已经基本吃完。 周游喝完第三瓶啤酒起身去厕所，锅包肉尾随。陈居安仍然是那副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心里翻江倒海的死样子。 “所以啊，如果是那样的语气和情况，你那些话说了和没说也没什么差别。”周游按下冲水键，“等等，你到底有没有交代清楚？尤其是你生病的事情。” “你洗手了么？”陈居安看了一眼周游的手，又看了一眼桌上可数的几粒花生米。 “洗了……？”周游假装失忆，走到门口拿起免洗消毒液按了一下，“别转移话题啊！她有看到你身上的疤么？” 陈居安没有回答，他想不出来什么人会在用餐高峰期的饭馆脱掉或掀起上衣给人看身上的手术疤痕，还在下腹部。即使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大概也不会掀起衣服，毕竟疤痕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美观的值得展览的艺术品。 陈居安不想回答，周游没有再继续追问。一时间，除了狗爪子在地板上滴滴哒哒的声音，整座房子陷入一种略带忧郁的寂静里。 “我准备睡觉了。”陈居安起身。 墙上挂钟的时针刚走到9点。 “好的，陈大爷！烦恼留给明天，做一个今天快乐的陈大爷！”周游边说边走到玄关换鞋。锅包肉蹲守在玄关，试图尾随周游出门去玩。 “小锅，看这！”周游捡起门边的玩具往里丢，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开门关门。 锅包肉捡到玩具回头的瞬间，门已经关上。陈居安看着一脸懵逼的狗，联想到周敏——也许他曾经的消失对于周敏来说也是如此，而现在的归来和避重就轻地解释相比较而言确实苍白无力。 车内的空调过于强劲，周敏打了一个喷嚏。 “是谁在敲打你窗……是谁在撩动心弦……”许如清故意改了歌词。 “是你是你还是你……这么八卦又脱俗！”周敏转移话题问梁西玲，“包子自己在家呢？” “小北来了。”梁西玲叹气，“他过两天返校，说是回学校前来看看包子，其实是躲我妈。” 可能是暑气盛，可能是梁北珵要返校，也可能是梁西玲许久没有回家，方爱华女士最近在家看什么都不顺眼。梁北珵为了避免在最后两天和老母亲吵架，带着换洗衣物向梁西玲求救。梁西玲自顾不暇，和方爱华女士还没有和解，除了收留他住两天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听到梁西玲的“妈”这个字眼，周敏和许如清默契地闭了嘴。都说这世界上没有能赢得过子女的父母，同样的，这世界上也没有真闹得过父母的子女。 刘天明默默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大。夜间不间断的音乐放送让车内的每个人都有了独自思考的时间。 眼看着包子即将入学，梁西玲心里冒出各种担心——包子能不能适应学校，能不能和其他小朋友好好相处，小学的课业负担问题，自己会不会像短视频里辅导作业到原地爆炸的妈妈一样崩溃…… 创业遇到阻碍的许如清，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响起她婆婆的那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能不能别折腾，让两家的老人少操点心”。事实上，许如清的妈妈还不知道她要辞去铁饭碗到大理创业的事。 周敏长叹一口气，叹自己在东北饭馆的态度不好，叹自己为什么年纪越大越任性，叹自己为什么在陈居安面前总是容易失控，叹自己最近一两年走得越来越不经心，甚至有点麻木。 手机响，微信消息提示音。除了刘天明，其他三人都不约而同拿起手机。 许如清打开微信，消息来自周游：听说周敏和陈居安一起吃了晚饭，陈居安那厮一脸凄凉，周敏还好么？ 无法想象凄凉的陈居安是什么样子，许如清把手机递给周敏。 “哈哈哈，好笑！”周敏看到“凄凉”两字莫名有点开心，可转念一想这八成是周游的夸张，“我有什么不好的？我高兴得很！” “哦……见了陈居安高兴？！”许如清收回手机，“我叫他来喝酒，你没意见？” “你爱叫谁叫谁。”周敏的小心脏又开始忐忑地跳起来。 “前方200米到达目的地。”刘天明关掉导航。 酒门口，站着三三两两穿着清凉的年轻人，小吊带短裤的女生和大背心短裤的男生居多。周敏和梁西玲同时低头看自己的长裙和休闲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许如清从背后左拥右抱地揽着周敏和梁西玲，酷拽地甩头看向前方说：“美人们，自信点！” 对比车内收音机的舒心音乐，酒里面的完全是十万八千响的鞭炮，轰隆隆分分钟震碎脑仁。 “太吵了！”周敏扯着嗓子对许如清说。 “吵点好！”许如清一手一个拉着两人找座位。 刚落座就有穿着工作服的帅哥上来和许如清搭话，许如清比了个ok的手势。 刘天明停好车，顺便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三包浪味仙——许如清爱吃，可她又嫌弃酒里5倍的价格堪比抢钱，每次去酒都要偷偷带上一包。 “给！”刘天明从左右口袋和怀里各掏出一包浪味仙。许如清开心地笑眯了眼，仿佛在生日以外的日子吃到蛋糕的小女孩，因为是特别的记挂，让人分外喜悦。 “哎呀！小时候的零食！”周敏接过许如清手里的浪味仙，“以前攒零花钱，每周末买一包，还得背着我妈偷偷吃。” “我也是。”冯燕只是让周敏少吃零食，相比较而言方爱华管梁西玲更严厉，家里几乎没有零食，除了逢年过节的糖果、点心和花生瓜子。 “吃啥呢这是？”周游本就在回家路上，离得也不远，所以紧跟着就到了。 “你怎么在这？”周敏没搞清楚状况。 “嘿！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周游想都没想，坐在了周敏旁边。 “我可是问过你的。”许如清挑眉坏笑，“你以为我叫的谁？” “我什么都没以为！”周敏抓了几个浪味仙塞嘴里。 刘天明给周游开了一瓶啤酒，两人理所当然地碰瓶喝了起来。 “我给你说个秘密啊？”周游用略高于正常说话的声音对周敏说，但竖着耳朵的梁西玲和许如清都听见了，刘天明不在意也没听清。 “听不见！”周敏用脚趾想都觉得周游放不出什么好屁。 “陈安居身上有两个疤，在腹部。”周游用正常说话声音在周敏的耳边说，周敏稍微躲开。 两个疤？这和陈居安说的车祸事故和手术吻合，周敏挑眉看着周游，有点相信他的话。 “真的！”周游继续，“一个是车祸事故留下的，一个是因为救人被嘎了一刀，” “怎么？他去缅甸英雄救美，被噶了腰子？”果然闷不出什么好屁，周游接下去说的话，周敏一个字都不会再相信。 “聪明！大差不差！反正对健康可能有点影响。”周游说的是实话，过程不一样，结果一样。 “那他捡回条命，可真走运！”周敏无语，转向许如清，“为什么要来这啊？吵得我脑袋疼！” “脑袋疼就没空想烦心事了，是西玲？”许如清举起啤酒和梁西玲碰了一下。梁西玲默认地点头。 “我以为你只会在我伤口撒盐，没想到姐妹也不放过。”刘天明把手伸向许如清的浪味仙，被许如清隔开。 “那是，朕对朕的子民一视同仁！”许如清倒出一个浪味仙塞进刘天明嘴里。 “呵，朕还在呢，你个太子就要篡位了？叫爸爸！”周敏指着许如清大声说。 刘天明小声问许如清：“她一个女的，怎么也喜欢别人叫她爸爸！” “和你一样，心里有伤。”许如清对刘天明耳语完，转头问周敏，“你身边的这位帅哥刚刚和你说了啥秘密？” “他说陈居安在缅北被嘎了腰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缅北和噶腰子，周游是瞎掰，周敏则是自行脑补后添油加醋。 “啥？缅北这么扯淡的理由，你都相信？”梁西玲问出了许如清的疑问。 周敏摇头，指了指周游。周游全程张着嘴，他真心觉得周敏是个人才，居然当着他的面瞎扯。 第98章 谁有病？ 在场的每个人，手里都有一瓶酒，不知不觉已喝下半瓶，只有周敏手里的酒瓶只剩了一个底。 梁西玲也是一肚子的心事，不知道周敏是什么时候喝下去这么多。许如清本就想一醉忘千愁，所以十分理解此刻的周敏，举起瓶子和周敏碰了一下，让周敏清空了最后的底。 “不错嘛，瞎扯第一名，酒量第二名。”周游不知道周敏的酒量，以为她是高手，赞了一声后又给她拿了一瓶。 “谁瞎扯了？”周敏自顾自喝下一大口。喝完又忍不住皱眉，这玩意除了因为冷藏后比较清凉，哪里好喝？和冯燕的点评一样，一股马尿味。 “我可没有说过陈居安在缅北被噶腰子。你自行脑补过度，别赖我！”周游看着周敏手里拿的浪味仙，“要我帮你打开么？” “不要。这是我的！”周敏把浪味仙塞进包里，但因为包不够大，膨化零食包装袋又太鼓，没能拉上拉链。 台上dj换了一个欢脱到癫狂的曲目，台下跟随扭动身体的人多了一倍。让人晕眩的灯光，让人耳聋的音乐，让人忍不住要喷发心中的愤懑。可是，有的人从小被迫浸没在鸡零狗碎中，无师自通习得隐忍，即使节奏再荡漾身体也无法随之摇摆。还有的人，披着外向热闹的皮囊，内心却住着一个敲木鱼的小人，妄图通过避世而远离烦恼，更是无法跟随疯狂而疯狂。更有些人早已看透世事，选择尽可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些相对舒心的小日子。 许如清吃完浪味仙，盯着手上的包装袋发呆。 “怎么了？”刘天明看了一眼包装上的图案，和之前的并无不同。 “这里，你看。”许如清指着中文字上方的英文字母。 刘天明是第一次注意到。梁西玲也拿起包装袋，她也是第一次注意到浪味仙的“英文名”。 “孤独的神？孤单的神？”周敏第一次发现的时候特意查了英文字典，彼时年纪小不理解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此刻恍然大悟，“所以，无论谁，本质都是孤独的……个体。” 许如清笑笑没说话，和刘天明碰瓶后，又一一和梁西玲、周敏、周游碰了一圈。 台上音乐依然躁动，台下的人也依然竭尽所能地释放内心的躁动。谁也不知道明天、下一秒会怎样，只能尽可能地让此时此刻的自己快乐。 被音乐和酒精双重轰炸到大脑无法思考的周敏，歪倒在梁西玲肩膀上，嘴里嘟囔着谁谁谁是个神经病。 是啊，都是神经病！陈居安九转十八弯的脑回路是正常人能理解的？周敏觉得自己也一样，当初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想法”，没解决问题，还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肩膀上的脑袋往下滑，梁西玲不得不挪动屁股直起身子。她理解周敏的纠结，也曾陷于一团乱麻中，可即使从五花大绑的线团中脱身，内心却仍没有完全释怀，所以也无法给周敏提供帮助，即使周敏并不需要。在周敏看来，此刻的依靠已经是最好的安慰。 轰隆隆的热闹中，偶尔冒出几声似乎要更上一层楼的尖叫，尖叫之后是一群人莫名的兴奋。许如清就着熟悉的别人的兴奋下酒，清凉的酒下到胃里莫名不适，不至于呕吐，却没有了继续喝下去的兴致。 刘天明喝完第二瓶没再继续。眼看着许如清放下酒瓶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眼神传递着“怎么了”和“要走么”的信息。 许如清没说话，头一歪靠在刘天明的肩膀上。刘天明拍了拍她的头，侧过头靠上去，手里继续斗地主。 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仿佛一条条在湖面上蹦跶的鱼，给人一种下一刻要跃过龙门的错觉。周游很少到这么闹腾的酒喝酒，不讨厌，也不喜欢。观察一圈后，发现自己无法融入这样的热闹中，他还是更喜欢逗逗狗、逗逗人。 “嘿！”周游转头发现座位上已两两歪倒，只他一个清醒的拿着酒瓶的孤家寡人，“没意思就走呗？” 话是对周敏和梁西玲说的，梁西玲左看看右看看没说话，正在梦里的周敏忽然坐起，缓了几秒钟，喊了一声：“走，唱歌去！” 无论是故作喧嚣的酒还是唱响情绪的ktv，一个人的孤单和一群人的孤单都一样，终究会被淹没在大家的孤单中。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周敏拽着周游的袖子。 “你有么？”周游头疼。 “我没有！他才有病！”走出酒的门，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周敏又活了过来，“我就不应该和他见面！有病！” “不见面，你怎么会知道他有病呢？是？”周游拿出车钥匙，“所以，你没有病！据我所知，他的病也好了。当然，你可以再找当事人求证下。” “求证什么？”周敏似乎没有完全清醒。 “求证你想求证的。唱歌我就不参与了，唱得太好怕你羡慕嫉妒恨！走了啊！”周游和许如清他们挥手，示意自己先撤退。 “切！”周敏站定，揉按太阳穴。 “陈居安真的生病了？”梁西玲走到周敏身边。 “嗯！好像是！”周敏觉得口渴，“我去买水，你们喝什么？” “车上有。”许如清走过来挽着周敏，“别开溜啊！快快招来！” “我有什么可招的？我都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东西！”周敏努力回忆东北饭馆的晚饭，除了热水烫口条，其他统统记不清。陈居安和她说的话也模糊得很，什么交通事故，什么两次手术，什么不是好时候……好似一锅熬过头的粥，一团糊涂。 也就两瓶啤酒，而且是晚饭后，为什么晚饭的事也变得浆糊了？周敏敲了敲脑袋，再次确认自己酒量不行的同时，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力减退。 “行了行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许如清放开周敏的手，“确定要去唱歌么？” 梁西玲在后面拉许如清的衣服，希望她能阻止周敏要唱歌的冲动。 “去……吗？”周敏并不是想唱歌，只是暂时不想回家，想找个相对安静的封闭的地方待一会儿。 “不去了！”梁西玲对着许如清挤眉弄眼。 “我都行啊！西玲她不想去，你们俩商量呗！”许如清把梁西玲卖了，她无所谓，只是想畅快地舒服地喝点小酒。 “要不卖点烤串，再卖点零食，去我家？”梁西玲愿意唱歌，但不愿意听周敏鬼哭狼嚎。 “我看行！”许如清跳到刘天明身边，“亲爱的，我给你找个代驾，你自己回家，行么？” “我可以说不行么？”刘天明假装委屈。 “no,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许如清打开手机叫代驾，临走在刘天明脸颊大声地“啵”了一口。 梁西玲连声“啧啧啧”。 “我瞎了！”周敏捂住眼睛。 “有病呢！走不走？”许如清一手挽一个，还不忘回头给刘天明飞吻。 “我想起来了，陈居安说他有病！他说是恶性肿瘤，已经做了手术，现在应该是好了。”周敏努力回忆陈居安说的话。 “恶性肿瘤，不就是癌症？”许如清挑眉。 周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 第99章 突突突击 像自习课后门窗玻璃暗中观察的班主任，像没睡午觉强打精神赶ppt时身后闪现的领导……猛一回头发现那一刻的惊吓，小心脏禁不住突突突突突突突地跳。 虽然座位上的你什么也没做，更谈不上犯错，可仍然无法抑制住心虚和害怕。周敏想如果当时没有分手，陈居安大概率不会出国，如果不出国，就没有后面的交通意外，也许也不会生病。 可惜也许和大概率都是假设，只有如果，没有结果。 周敏停在路边，脑袋一片空白。她无法想象陈居安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经历这许多时的境况——疼痛时的忍耐，无法行动时的煎熬……是否孤单无助？是否辗转难眠？是否绝望害怕？周敏想如果陈居安早一点告诉她就好了。 “虽然大概率如此，但也不是一定百分百是癌症。”许如清见周敏半天没说话，意识到她可能才反应过来，“既然他来和你说，应该是好了。” “即使不是癌症，也是重症。你要考虑清楚。”梁西玲叹气。 “我先回家了。”许如清和梁西玲的话，周敏听得清楚，可此时此刻她心里和脑袋都空空，什么也想不到，“我有点头晕，有点困，想回家睡觉。” 等不及app叫车，周敏在路边招手拦下刚下客的出租车。 梁西玲的酒量也一般，但比周敏好些，此刻已没有喝酒的兴致。因为陈居安的病，再加上周敏要面对的艰难抉择，许如清突然觉得自己的烦恼算个屁，也没了喝酒的劲头。 “哎，她可怎么办啊！”梁西玲担心周敏再次深陷其中。 陈居安没出现之前，梁西玲盼着陈居安有消息，不管什么消息，至少对周敏是个交代。不管是再续前缘还是一了百了，都能让周敏走出来。陈居安出现之后，梁西玲希望两人还是永远不要见面为好，陈居安的深沉对周敏来说早晚成伤害。 “孩子大了，她自己会想办法的。我们也回去，下次再喝。”许如清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刘天明，“我问问刘天明到哪儿了，让他们绕回来接我们。” “算了，省得绕路。我自己叫车！”梁西玲打开手机叫车，才发现有未接来电，一个来自马利群，三个来自梁北珵。 “一脚油门的事。你要是不急，陪我一起等刘天明呗！”许如清连着打了两个电话，刘天明的电话都是忙线。 “行！”梁西玲回拨梁北珵的电话，刚响一下就被接了，“手机不小心按到静音。怎么了？” “本来有点事儿，现在没事了。你刚走一会儿，有三个戴着学校工作证的老师来家里，说是入学前的走访。”梁北珵走到阳台，“太晚了，我还以为是骗子，但看证件好像是真的。就配合他们回答了几个基本问题。放心，涉及个人隐私的都没有说。” “应该是真的，前两天一个同事家也是八九点有老师家访。没事，他们就是确认下是否符合入学条件。”梁西玲想到马利群的未接电话，“还有别的事么？” “呃……姐夫来了，就在老师家访到一半的时候。”梁北珵说完，梁西玲没有说话，“还好他在，有些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来。他和包子玩了一会儿，等包子睡了就走了。” “嗯！我现在回去！”梁西玲收起手机，对在打电话的许如清比了个“我先走”的手势。 刘天明的电话没有打通，此刻许如清电话的另一头是大理本地一位姓高的阿姨，原本答应把自家院子租给他们，可是因为有人出更高价格，甚至还有人高价买院子，双方正在谈条件。和高租金长约和高售卖价相比，要赔付给许如清的双倍违约金根本不算什么。 在给许如清打电话之前，这位高阿姨已经给刘天明打过电话，但是刘天明在耐心听完高阿姨好不容易把女儿劝回家结婚并打算留在大理发展开一家手工店的前因后果之后，假意推脱这事他做不了主，还得听许如清的。 最终结果是如果高阿姨可以帮忙推荐两个差不多的院子，谈成后违约金可以不用付。 约定可以反悔，违约条款和违约金的设置本身就是一种退路。因为有了退路，人生开始劈叉。 大理计划的诸多突变，让许如清感叹理想不易，同时又让她犟牛精神发作。 “喂，刚高阿姨给我打电话了。”许如清朝家的方向走，“没事，我和她说好了。你绕回来接下我呗，我在路口等你。” …… “怎么？良心发现？舍不得让我独自回家？”刘天明靠在许如清的肩膀上。 “是啊！我错了，怎么能让你自己回家呢？”许如清叹气，“打个比方啊，如果我们分手了，然后我离开了这个城市，不久后得了绝症，但是呢福大命大治好了。然后思来想去，抓心挠肺，发现还是你最好，于是我毅然决然地回来找你，你还会接受这个脆弱的我么？” “这什么比方？我们会分手么？”刘天明把“如果”直接掐断气，不给后面的“然后”一点儿机会。 “不会啊！哎，你这人，我是说打个比方呀！”许如清换策略，决定撒个娇，“现实那么那么的残酷，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就像我们的大理计划……伤心！” “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前面发现问题，后面也会少出一些状况！”刘天明思考了下许如清说的“打个比方”，“你的这个‘如果’是谁的故事啊？” “哎，你这人真是的！能不能不要这么敏锐又聪明？！”许如清把周敏和陈居安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个大概。 刘天明想起他参加的一个高中同学的婚礼。大学时期的初恋，因为学生时代情感单纯，尽管刘天明的男同学已知女方家境不好，且有众多兄弟姐妹需要帮扶，仍然选择在一起。毕业后，男同学顺利考上公务员，女方进入一家私企做人事专员，本以为你好我好大家好，从此可以好好工作为两人的小家努力，结果女方的爸妈先后出事，先是爸爸在工地出事故在icu住了一周，接着妈妈查出肺癌。男同学没有怨言地陪着女方照顾家里，结果是女方提出分手，不想拖累男同学。男同学没有答应，并在工作后的第三年迎娶了女方。彼时，女方爸爸因为事故导致身体不好只能打一些零工，女方妈妈的肺癌复发。 故事说完，刘天明原本握着的许如清的手变成十指紧扣。 “这大概就是真爱！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携手走下去。”许如清看向刘天明，“你说，如果没有深厚的情感，两人是相亲认识，中途出现状况，又或者像周敏和陈居安现在这样的状况，还能坚持走下去么？” “不知道。不同时间，不同人，有不同的选择。人性和情感，都不能拿来考验。”当时参加婚礼的刘天明认为换作自己不一定能做到，但此刻坐在许如清身边的他觉得自己肯定也能做到。 “是啊，又不是高三突击考试，考完还有下一次调整机会。人性最经不起考验。”许如清轻叹一口气，把头靠在刘天明身上。 此刻被担心的周敏，已洗好澡躺下，晕晕乎乎的脑袋里装着光怪陆离的景象。 第100章 谁的责任（上） 周知春指着冯燕的鼻子喊：“现在家里这个样子还不都怪你！你女儿这个性格都是你教出来的！要不是你教得好，她敢这样？” “我教了她什么？你一天到晚除了店里那点事你管过家里什么？我除了帮你忙店里的事，还要照顾家里老老小小，你爸生病的时候谁天天送饭？我自从进了你们家的门，你妈又是怎么对我的？你说话要凭良心！”冯燕腾得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身进了卧室，用力一甩，通过关门的音量传达她未说尽的不满和委屈。 周敏不知所措地站在厨房里，煤气灶上煮着面条，水沸腾了许久。 “我说你女儿，你提我爸妈做什么？”冯燕没有回应，周知春索性坐到餐桌边开启自我演说模式。 和以往一样，周知春从十来岁挑起家里的重担说起，过去几十年的苦日子仿佛和前一天晚上盘子里的清炒苦瓜一样新鲜透亮。 周敏不知道她爸妈为什么又吵架，但似乎和她脱不了关系。水池里放着他们家从不允许进门的鳝鱼和周知春喜欢的基围虾，案板上码着周知春不爱吃但周敏喜欢吃的西红柿和冯燕不那么爱吃但周敏喜欢吃的土豆丝……锅里的水仍在翻滚。 实在不知道要往锅里下什么，周敏正伸手关火，就听见周知春对着厨房超大声喊了一句：“既然你不管不顾自作主张和那个陈什么领了证，那你就从这个家滚出去！” 周敏瞬间清醒，脑子里回荡着周知春“领了证”和“滚出去”的声音。 不明所以，莫名其妙，什么乱七八糟的！周敏狠狠地挠了几下头，试图把残存在脑子里的梦境抓出去。 “酒精作用！酒精作用！关我屁事！”周敏自言自语否认梦境和自己的关联。 值得庆幸的是，一早醒来没有酒后第二天的不适感。不幸的是，可能因为酒精原因造成的梦境，在脑海里徘徊不散。 周敏拉起纱巾被盖住头，抵挡因忘记拉窗帘而进入的一室白光，同时劝慰自己睡过去可以什么都忘记，譬如上一个梦。 和周敏一样陷入烦恼梦境的还有梁西玲。 梦里梁西玲独自站在街头，找不到家的方向，好不容易看见父母带着包子出现，只听见方爱华面无表情的抛下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一切都源于睡前收到马利群的消息：最近这几天可能有人上门看房，你注意接听下电话。 马利群的时间掐得精准，既不影响包子开学，又能赶在十一假期前拿到房款，当然前提是买卖沟通顺利的话。梁西玲收到消息很想回复他“您可真是精打细算”，可后来想想卖房和她商量过，而且房卖了她才能收到钱。 叹完气，梁西玲翻身拿手机给周敏发消息，相约去公寓看看装修情况。 周敏手脚并用支棱着纱巾被，试图在纱巾被搭建的帐篷里放空自己，结果被梁西玲的消息吓了一跳。 果然酒后什么都不记得，连飞行模式也忘了开。 看到是梁西玲的消息，周敏直接回拨电话。 “你是刚醒还是要去睡啊？”周敏听着窗外的鸟叫声，心情慢慢平静。 “刚醒。你这是漫漫长夜无心睡眠？”梁西玲起身坐到飘窗上。 “昨天到家洗澡就睡了，还做了可怕的梦。我爸让我滚出去。”周敏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 “这么巧？”梁西玲在腰后加了一个靠枕，“我梦见自己流落街头，方女士指着我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得不说她从前说的一部分是对的。” “即使有些事情事后证明他们对，可再来一次，也很难让人接受他们的做法。啊，说起来……”周敏努力回忆着，“我昨天好像还梦见方女士了。” “她和你说什么了？”梁西玲心想肯定不是什么好梦。 “好像是在哭诉着什么，大概是你以前和我说的那些，具体记不清了。”周敏其实记得，梦里的方女士不断地说着“好后悔”，后悔和梁海山结婚，后悔多年付出后到头来全是埋怨……反反复复地说着离婚后独自带着梁西玲的辛苦。 “还好你没记住！”梁西玲看着窗外轻轻摇摆的树枝，“我这几天有空，可以去公寓那边照看。现在到什么进度了？” “啊……向天歌他奶奶去世了，柜子比原定计划晚两天装。其他的，我看下能不能提前。我一会联系下。”周敏拿开手机看日期，“包子开学前可能来不及，估计开学后一周左右能搞掂，你得空帮我查下搬家的吉日呗？” “好。”梁西玲没有和周敏提起马利群发的信息，她不想给周敏负担。 “我不会让你流落街头的！”周敏拍了拍胸脯，尽管梁西玲看不见，“我决定起床了。为了避免在搬家前真的被周老爷赶出去，我得好好表现表现。” “去，去！我也去做早饭了。小北过两天回学校，得维护一下我们不那么坚固的塑料姐弟情！” “胡说，我看得出来，小北还是很挺你的！”周敏起床，“不过，弟弟嘛，除了给零花钱，不欺负欺负多少有点浪费资源。趁现在，趁他还小！” “你可真是一个好姐姐！”梁西玲挂断电话，心情好了一点。 起得早，时间多，周敏切了两个皮蛋和一些瘦肉煮粥，粥快好之前又加了一把青菜叶碎。 冯燕起床的时候，周敏正穿鞋打算下楼买油条。 “妈，我下楼买油条，你要带点什么吗？发糕还是开花馒头？”周敏等在玄关门口。 “都可以，给你爸带一屉小笼包，他昨天想吃没有买到。”冯燕没有先去洗漱，而是先进厨房打算准备早饭。 …… “谁煮皮蛋瘦肉粥放青菜？你吃过么？”周知春起床看见餐桌上飘着不那么绿的青菜叶子的皮蛋瘦肉粥又开始指指点点，“都是你教得好！” “我又教她什么了？！”冯燕觉得周知春莫名其妙，“你女儿一大早上起来给你煮粥还煮错了？青菜你不吃可以挑出来！” “什么给我煮的粥？她都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周知春去卫生间洗漱，关门的瞬间，玻璃门震了几震。 和梦里的场景、对话几乎一模一样。周敏想，也许周知春和冯燕几十年的生活情景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子里。 虽然已经习惯父母互相责怪的吵架模式，但仍然无法接受只有批评、指责、抱怨的生活环境。仿佛每一次的争吵指责背后，有无数亟待发光的成长因子被无数的黑暗因子吞噬。 周敏转动钥匙打开门。 冯燕抬头看了一眼周敏，周敏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放下东西洗手，然后把油条、小笼包和开花馒头装在盘子里。 在周知春蹲厕抽烟的漫长时间里，周敏和冯燕安静地喝着飘着青菜叶子的皮蛋瘦肉粥，不同的是，周敏的粥里有一根掰成段的油条，冯燕吃的馒头。 马桶冲水声后，周知春从卫生间出来，再一次提起皮蛋瘦肉粥里的青菜，周敏和冯燕都没有搭腔。 “买这么多，摆一桌子好看哪？”周知春坐定到餐桌边。 “你吃你的，哪里那么多话？你不是说要吃小笼包？你女儿专门给你买的！”冯燕说完，周知春没有再接话。 周敏换好衣服准备去上班，周知春端着手机不冷不热地说：“现在的人啊，有点钱就乱花，不管吃不吃得完，用不用得着，只知道买，不要了就丢掉……” 餐桌上还有两根油条和两个开花馒头——周敏买了四根油条，四个开花馒头，十个小笼包，因为周知春有时候要吃双份，所以她会多买一份——冯燕只吃了一个开花馒头，周敏自己吃了一根油条…… 周敏从厨房拿保鲜袋，把桌上的油条打包放进背包里。 “妈，我去上班了！”周敏和平时一样拿起门边的垃圾袋，带上大门。 周知春在门里和冯燕抱怨。周敏快速地下楼，生怕被无形的黑暗因子追上。 等公交车的时间，周敏发了一条感慨朋友圈：关我p事！我的责任是赏花赏月赏秋香。配图是《唐伯虎点秋香》里巩俐的剧照。 闵蓉蓉回复：陛下负责社稷江山，臣妾负责貌美如花。 周游回复：他负责社稷江山，你负责貌美如花。 第101章 谁的责任（下） 朋友圈一水的广告，某某楼盘开盘即售罄、某某餐厅节日活动大酬宾、某某公司年中活动九宫格、某某学习班打卡赢取课程……除了甲方本身，更多的是为甲方服务的乙方——自动自发的朋友圈推广转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服务标配，朋友圈逐渐沦陷为朋友们的广告销售圈。 当然，作为致力于专业服务的周敏，也一样逃不过——动动手指，一个小任务而已，反正发完之后周敏也不会再关注。 因为朋友圈的广告占据多数，周敏的小感慨像是鹤立鸡群图画中的一棵光秃秃的小树丫，尤为凸显。 而闵蓉蓉和周游的回复在众多路过点赞中，尤为凸显。 复制，黏贴，编辑，周敏重重点击“发送”。因余气未消，所以周敏略带敷衍地回复闵蓉蓉一个微笑的表情包。 尽管早高峰的公交车嘟嘟囔囔，但每一次到站的上下客都能挖掘出人类对空间规划的潜力。不管是“往里走”“让一下”，还是“别挤了”，不管多难下脚，都能让人找到下脚的地。 在“你挤什么挤”“我又不是故意的”“少说两句别吵了”“好好好对不起”“怕挤坐什么公交车”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声音中，周敏的手机biubiubiu地一直响。 周敏艰难地从包里掏出手机，心里默念“千万别是哪个有起床气的甲方”。点开微信，甲方是甲方，但是一个八卦的甲方。 周敏点开语音消息，就听见周游说：“你回复的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负责社稷江山，我负责貌美如花’？你想包养我啊？” 旁边的中年大叔立马转头看向周敏。周敏赶紧打开蓝牙连接耳机。 “也不是不行，只要陈居安没意见，我都可以，哈哈哈哈哈哈……”紧跟着后面一连串娇羞、卖萌的可爱表情包。 周敏在收藏的表情包里找到“天亮了醒醒”发过去。刚要放下手机，手机又响，还是周游。 “我想了一下， 如果你一个人不行，你和陈居安两个人一起养也行。我不挑。” 周敏内心已经开始咆哮，但在公交车上也没有办法骂人，于是狠狠地在手机上打字：估计民政局没有办法办理你这么大只的儿童领养手续！要学会独立！乖！ 周游被气笑，把聊天信息截图发给陈居安，并附上：你们俩已经和好了？ 周敏的话被周游理解为她和陈居安已经和好，且已经好到是拥有领养能力的家庭关系。 陈居安正犯愁，一方面是周敏,一方面是房子——原本签了两年的租约，房东一大早打电话告知房子要出售，给他半个月的时间重新找房子，并赔偿半个月租金。 周游的消息陈居安消化完大概了解到他的脑回路，但显然他和周敏没有和好，周敏也不是周游理解的那个意思，并且他可能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来处理他和周敏的关系。 眼下更着急的是房子问题。换做别人换个房子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陈居安不想也不愿意。在查询完所有账户里的余额后，陈居安决定把房子买下来。 “帮我个忙！”陈居安看着还在涨的基金，果断地选择卖出，“房东要卖房，你帮我打听下他的心理价位。” “行。”周游摸着下巴琢磨了下，“你租的那个房子在老城区位置确实还行，不过周边交通情况不算理想，而且这片房价虚高，以现在的价位不如在新城区买一套大一些的。个人建议，仅供参考。” “不用了。如果不是房东要卖房，我暂时也没打算买房。”陈居安叹气，“买完房可能要吃一个月的阳春面。” “全款？” “不喜欢借钱！”陈居安没有想过贷款，太累。 “有魄力！没事，我给你买点鸡蛋、虾皮、青菜，怎么着也让你吃上三鲜面！哪怕是素三鲜！”周游转念一想八卦到，“你为什么非得住那儿？换个房子不行么？小区里其他房子？或者附近其他小区？” “懒得搬家！没事我挂了。”陈居安挂断电话，立马在网上下单20斤狗粮。 懒得搬家是一个很好的理由，没有什么比搬家更伤筋动骨。记忆从房子的各个角落涌出，提醒着人们往事可回首，但又回不了首。不管有多少等待打包封装的箱子，总有些无用的零零碎碎装不下又弃不掉——不带走，你舍不得，带走，你知道封上胶带后它们会成为不被再打开的多余。 陈居安确实是一个念旧的人，但他不是一个不能断舍离的人。懒得搬家会是周敏的理由，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借口。租住现在的房子，唯一的理由是等待。 这份等待无关誓言，更无关责任，不过是随口说的一个玩笑话。有人记得，有人当真。记得的人曾经每每想起都觉得可笑，当真的人此刻看起来深情得有些悲凉。 之前找周游帮忙租房时，周游特别问过陈居安原因，毕竟没有谁找人帮忙租房除了指定小区还指定楼栋单元房号。好不容易加价租下房子，周游再次问起，陈居安只回复两个字“等人”。机智八卦如周游当然猜到原因，可他总是不死心，想让陈居安亲口说点什么。 “没劲。”周游放下手里另一个已打开录音功能的手机。 仿佛磕cp的真爱粉一般，周游已经把两人破镜重圆、重归于好当做自己目前最大的任务。 既然是真爱粉，怎么能按兵不动，总得为自己的cp做点什么。周游让助理小郭联系周敏提前看场地。 周敏忙完手里的事正琢磨着要不要联系陈居安，联系了要说什么，直接问病情会不会不好，问他之前在国外过得怎么样又似乎有点奇怪，毕竟他们不是那种可以平静寒暄的老朋友关系，而且他现在此刻就在这里，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地站在她面前过。 原本以为见面会有很多话要说的周敏，此刻发现自己和陈居安无话可说后突然有点难受。原来无论从前多好的关系也敌不过时间和空间的拉扯。 这一刻，周敏的悲观主义感情观似乎胜利了。她庆幸自己曾经做过的幼稚的“实验”，庆幸没有去谈一场虚无缥缈的异国恋，庆幸没有成为陈居安的责任，也庆幸自己没有承担另一个人的未来。 “你好，小郭！”周敏拿起手机，“今天么？” 知道周游八卦，没想到周游八卦得这么着急。 周敏挂断电话，一脸平静。她想，如果从前怎么样那么现在会怎么样的事谁也不知道，但现在此刻未必不是最好的结果。不管是谁的问题、谁的责任，都已经不重要。 第101章 【三点一刻小剧场】一个玩笑 学校bbs的今日置顶里有一则寻人启事，大意是说财经学院大四学生王荣华已失联多日，希望近期与王同学有联系的或见到过王同学的，尽快与学院老师联系。 寻人启事下面的回复炸了锅。有询问什么情况的，有揣测是不是毕业季压力大的，有回复告知“优秀大学生已保研”，有知那么点情的同学好奇“是不是不爱说话的那个学霸”，有不怀好意的匿名id说风凉话“书读傻了容易出事”，还有恶语相向的“表白被拒了果然容易想不开”…… 院方没有想到会引发出这么多问题，发布消息的当天傍晚就删了帖子。 除了同班同学口中的“努力型学霸”和同寝室友的“他平时不爱说话”，没有更多关于王同学的信息。而在班主任和任课老师的印象里只有三个字：“成绩好”。 平时如隐身般三点一线生活在寝室教室图书馆的王同学，突然成了学校论坛里的“人物”。但这份热度也没能持续太久，因为知道他的人太少，真正关心他的则更少。 相较于电视里某某大学大四学生因为毕业季各种压力跳楼的新闻，王同学离奇失踪的这则消息还够不上新闻事件，至多只能算引起了一阵骚动——王同学的母亲在校方告知的第四天到学校讨要说法，并再次报了警。 周敏心血来潮去图书馆上自习的时候，见过这位王同学。在周敏浅淡的印象里，除了“普通”就是“认真”。 相对于临时抱佛脚带着两本课本来上自习的周敏，王荣华面前摆了两摞书，笔记本都好几本。 “你怎么知道是他呢？”陈居安问周敏，毕竟图书馆那么多人。 “我忘了带笔袋，问他借笔来着。”周敏回想起笔记本上的字，字写得也很普通，“笔袋下面压着笔记本，上面写了他的名字。” 抱佛脚一个小时后，按计划做完重点笔记、背好书的周敏开始看小说。桌上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但王荣华一次也没有看向周敏，也没有不耐烦，仿佛图书馆里只有他一个人。 “希望他只是短暂‘离家出走去散个心’。人生苦短，重在参与嘛！”周敏心里有些惆怅。 事实上，周敏心里有些羡慕王荣华，至少她没有出走的勇气，尽管她看上去很勇的样子。 从小到大，周敏至少想过两次离家出走，一次是周知春和冯燕吵架吵到摔盆子摔碗，一次是冯燕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家说要去庙里住一段日子——当时正放暑假，周敏去同学家玩回来，发现冯燕留的纸条，她差一点以为她要没有妈妈了。 “如果有一天我失踪了，我是说如果我离家出走，你会怎么办？”周敏没有看向陈居安，而是看着远处的树。 “离家出走无非是不想待在家里，那你就出走来找我啊！”陈居安握住周敏的手，“我打算租个房子，以后不管有事没事，只要你不想在家待着了，都可以来，永远等你，为你敞开大门！” “切！租的房子怎么可能永远？我们家都搬过三次家，没有什么是永远的。”随着搬家，周敏的小伙伴换了一茬又一茬。 “只要房子出租，我就不搬家！除非……”陈居安停下看着周敏。 “除非什么？”周敏不明所以。 “除非我们有了自己的家。”陈居安说得很认真。 “哼……你想得可真美！”周敏甩开陈居安的手，她知道永远租住同一个房子等她的话是个玩笑话，而“自己的家”又太遥远，但是心里的感动是真的。 和多数普通家庭一样，周敏的父母年轻时忙生意忙赚钱，在养孩子方面做到“吃饱穿暖”，日常教育方面坚持贯彻“要懂事听话”，缺席多数的家长会——周知春唯二参与的家长会，一次走错了年级，一次是周敏不小心考了全班第二，第二天同桌和周敏说“我妈说你爸昨天笑得合不拢嘴”，周敏不用想都只知道周知春有多高兴，因为开完家长会给她买了一大袋零食，此后的几天也总是念叨：“要保持住，别人问我女儿学习成绩怎么样，我说出去都好高兴好有面子。” 彼时的周敏并不理解，也从来没有想过给周知春的面子工程添砖加瓦。可能是小时候没有长在父母身边，对于父母的情感既渴望又淡漠。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反骨——说话不会转弯，乐观过头，脾气倔，胆子大——有些时候可以懂事，但听话是不可能听话的。 可能也因为那么点懂事，所以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至少忍住了没有离家出走。 “如果我离家出走，你要怎么办？”陈居安反问周敏。 “你不是已经离家到这儿了么？”周敏狡猾地避过问题，“你都这么大人了，都要自己租房子了，自由了！” 陈居安抓住周敏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放心，等你租好房子，我就知道去哪里找你了。你要是出走，我肯定会找到你的。”周敏从地上捡起一片心形的叶子，“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后面什么来着？” “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唤，趁青春做个伴！”小虎队的磁带是陈居安妈妈买的，是小时候家里为数不多循环播放的音乐。 陈居安说完，周敏重复唱了一遍，陈居安强忍着笑没有打断，数次试图把周敏的调拉回正轨，但都以失败告终。 “向天空大声地呼唤说声我爱你\/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想你\/让那天空听得见\/让那白云看得见\/谁也擦不掉我们许下的诺言……” “想带你一起看大海说声我爱你\/给你最亮的星星说声我想你\/听听大海的誓言\/看看执着的蓝天\/让我们自由自在的恋爱……” 第102章 你们俩真是绝配 商场门前的休闲广场上人不多，只有几个荡秋千的孩子和猫在角落阴凉处看手机的家长。 下午四点后的骄阳依然热烈，但似乎又还有那么点温情，不至于让人无法忍受。周敏依靠在离秋千架最近的一个角落，看着秋千上起起伏伏的孩子。她有一点心动，可惜没有空秋千。 “嘿，干什么的？不会是拐孩子的？”周游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有病！”周敏起身，转头往商场入口去。 “有你这么和甲方说话的么？”周游跟在周敏身后。 “你今天是甲方？不是陈居安的爱八卦好基友？”周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游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商场里的人比想象中多得多。在社畜们兢兢业业上班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不仅不用上班，还因为无聊正在逛商场或逛商场逛到无聊。 工作日的客流如此，节假日的客流自然不用担心。周敏带着周游上上下下转了一圈，而后停在中庭广场——有工作人员在安装活动背景板，大屏舞台上和角落里都是气球，四五个人在给气球打气做装饰，看样式是各种花。 从场地面积、现场布置和装置设备，到活动当天的流程以及参与现场参与活动的动线，周敏手脚并用地给周游梳理了一遍。 “还得是你！你办事我放心！”周游指着一旁的奶茶店，“渴了？走，请你喝杯奶茶。” “戒了。我有一个问题……”周敏若有所思地看着周游。 “请问！”周游抬手。 “看场地这种小事情，为什么要劳驾周总监亲自来呢？就为了八卦我？”周敏虽然没有专职助理，但是如果不是周游非得来，带看场地这种工作孟麟和余萍都能做。 “哎呀，要不喝果茶？西柚行不行？”周游见周敏没有拒绝，自己做主点的柚见绿意。 周游前面有一对情侣和两个女孩。也是没想到，工作日下午的饮品店还得排队。 一边发传单的小姐姐一看就是新手，直接把单子递给周游说：“庆祝我们店卖出杯茶饮，最近三天都有活动。” 杯茶的促销活动？周敏挑眉，果然促销点无处不在。随后又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天卖多少杯，得卖多少天。 为了验证自己的估算，周敏特意去问发传单的小姐姐他们家茶饮店什么时候开业的，结果被告知她刚来两天也不是很清楚。 “他们店开业三个月左右。平均每天400-500杯。”周游把茶递给周敏，“我为什么会知道呢？你猜。” “你猜我猜不猜？”周敏接过茶，喝了一口，“绿意？原来是西柚柠檬百香果茉莉绿茶啊！” 周游小声嘀咕“你们俩还真是绝配”，然后告诉周敏茶饮店是他一个表亲和别人合伙开的，开业那天他被迫充值500块，并被迫送了100块，约等于25-30杯茶饮。 “那现在还剩多少杯？”周敏又喝了一口，果味茶香都还行，就是甜度对她来说有点过头。 “这是第一和第二杯。”周游点的芝士芒果，“没想到还挺好喝，甜度刚好。” “好喝你就多喝点。”周敏瞥了一眼他手里透着亮黄的磨砂质感塑料杯，没想到周游是个嗜甜boy。 “本来也没想到会来消费，纯纯当开业红包，都是人情。”周游吸了一大口，“我这个人，爱送礼，你的礼金我也记在心上。放心！” 周敏疑惑地眯着眼睛，没想起来周游说的礼金是啥意思。 “你忘了？你结婚的礼金啊！如果你和陈居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周游意味深长地没有接着说下去。 周敏既没有回怼“有病”，也没有搭腔否认。在陈居安的问题上，或者说是在她和陈居安的感情问题上她暂时还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但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一提起就焦躁。 两人坐在茶饮店的的彩色小墩子上，各自喝着手里的茶。 工作日下午的茶饮店，没有络绎不绝的长队，但零零散散的人来来去去，服务员一直悠闲地忙碌着。 周敏按照周游说的开业三个月左右时间和每天500杯左右的量，估算着每天的营收和每小时的客单量。她想开个茶饮店也挺好，既不用面对喜欢打太极的领导也不需要理会想一出是一出的甲方。 “你亲戚这个奶茶店前期投入多少？”周敏手里还有半杯茶。 “三个人，一共好像五十多万。”周游吸了一大口茶，“有兴趣？” “不敢有。”周敏突然想起正在装修收尾还需要还贷的小公寓。 “我可以八卦八卦么？” “我可以说不么？” “来都来了，我也是关心下朋友。” “你关心哪个朋友？姓陈的那个么？”周敏把茶放在空出来的墩子上。 “这话说得……你也是我的朋友啊！”周游吸了一大口，发出吱吱的声音，茶已见底。 “确实是没什么可说的，顺其自然。”周敏无奈地拿起茶，吸了一口，太甜。 “我发现你这个人挺会自我宽慰的，说好就好了，这才几天？判若两人。” “是啊，我是自愈系达人。”周敏再次放下杯子。 “为了活得久一点？”周游琢磨着，怎么能套点有用的信息去和陈居安交换。 “呵，我也当不了老妖婆！我是为了活得好一点。人生已然苦短，为何还要自苦？”周敏叹了口气，又拿起杯子吸了一口茶，还是甜。 “关于陈居安，你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知无不言。”周游打算另辟蹊径。 “你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周敏忍住笑。 “我们……什么话？什么什么时候好上的！啧啧啧，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周游假装生气。 “逗你玩！我想知道的，我会自己问他的。我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周敏起身，拿起墩子上的半杯茶，又突然转身，“你和你这亲戚关系好么？” “一般，就一年见一次的亲戚。”周游不明所以地跟着起身。 周敏拿着茶走到柜台对正在收拾的服务员说：“你们这里有反馈表、调查问卷或者客户留言本之类的么？” 服务员茫然地摇头，然后询问什么事。恰好店长过来，问清楚情况后给了周敏一张a4纸。 大概用时两分钟，周敏写了半张纸：杯身有水汽冰手、杯子logo不明显、吸管不好咬、糖浆太多、茶香清新但几乎喝不出来茶味因为糖浆太多、果味尚可但被过多的糖浆抢了味道、宣传单页文案不够吸睛、宣传单页设计匹配不到高大上的品牌档次…… 周敏把a4纸交给店长的时候，店长在看到满满半页纸和周敏等着她看完内容的过程中始终保持礼貌的微笑，最后礼貌地回复：“谢谢您的建议！” 周游偷偷把a4纸拍照，发给陈居安，并附上：你们俩真是绝配！ 第103章 有点变态 提示显示是周游的消息，陈居安以为是买房的事情，看到“你们俩真是绝配”，知道肯定和周敏有关。 点开图片，白纸上略着急的若干行字，陈居安猜想某人的心情可能还不是太好。放大图片，陈居安仔细地看了每一行字，嘴角仍不住上扬——果然是周敏会做出来的事，周敏还是那么周敏。 以前有人说周敏好管闲事，周敏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沉不住气。有一段时间，周敏也反思过，她问陈居安：“你说我是不是太多事了？” 直男如陈居安也有求生欲，他当时和周敏说的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事的方式，没有绝对的对错。你有因为这些事伤害到别人，或伤害到自己么？” 当时的周敏摇头，她表达的是“不知道”，而不是“不是”。陈居安心里了然，但个人感受这种事情本来就只有自己知道，他没有强行解释，只是摸了摸周敏的头说：“如果当事人有任何不舒服或感觉不好，她或者他会告诉你。你自己的感受也是一样，你自己最清楚，对不对？至于其他无关的人，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居安的话没有直接回答周敏的问题，一方面他没有办法完全感同身受周敏的想法，另一方面是即使有些事情他觉得多余不会去做不代表别人不能做，更何况在有些问题上他是羡慕周敏的“果敢”的。 即使陈居安也不喜欢甜，但他绝对不会给茶饮店提什么建议，因为不符合他喜好的他会直接放弃——当然也极少有人会主动第二次点自己不那么喜欢的食物。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改变自己已经很难，更何况是改变自身以外的人事物。 放下手机，陈居安没有直接回复周游，而是给周游打电话。 “哟，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周游阴阳怪气。 “她还和你在一起么？”陈居安并没有想好他要干什么，在的话要怎么样，不在的话又如何？ “嗯呢！怎么了？”周游继续阴阳怪气。 “没什么，就是问问。”陈居安有点拿不准，他想一起吃晚饭，有周游作为润滑剂，至少周敏不会直接暴走。可是，一起吃饭是往好的方向走，还是往更糟的方向走呢？他不确定周敏现阶段的情绪有没有好一些。 “哦……没事的话，那我先挂……了？”周游在期待陈居安放大招，谨慎如陈居安难得也有按耐不住的时候。 “等一下！你问问她有没有空一起吃晚饭！”其实陈居安也不知道见面后要做什么、说什么。 “好！勉为其难！一会告诉你！”感觉自己拿捏住陈居安的周游，有点飘飘然，“你欠我一个人情！记在小本子上。” 陈居安不情愿地“嗯”了一声，然后关断电话等回复。 可惜周敏最近胃口不佳，没有探索美食的兴趣，更没有被周游继续八卦的兴趣。 现阶段周敏最最要紧的任务，除了尽可能地稳住周知春，包括但不限于早起做早餐、鼓励周知春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并接受中医治疗，以及把和父母的争论甚至争吵降到无限接近于零，再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尽快完成装修和搬家。 后者能不能顺利进行，和前者有着莫大的关系。 目送周敏离开，周游想起商场五楼有家不错的粤菜，于是给陈居安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消息：五楼的粤菜不错，等你哦！ 看到定位消息和“粤菜”的陈居安，心里默认周敏会一起晚饭，便十分积极地换了身衣服出门。出门前还特意在锅包肉的碗里放了两根磨牙棒。他以为这顿饭可以吃得久一点，他以为他会晚回家。 飞速到达目的地的陈居安贴心地在路边买了鸡蛋仔和烤肠，他以为周敏会想吃。 看到座位上只有周游时，他以为周敏去了洗手间。 虽然陈居安面上没有笑，但眼睛里的喜悦掩饰不住。 周游一把拿过陈居安手里的烤肠，也可以说“快速抢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一大口。 “你干什么？”陈居安一把抢了回来。 “不是买给我的么？”周游一脸无辜。 “想得挺美！人呢？”陈居安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周敏。 “我不在这里么？”周游想抢火腿肠，被陈居安避开了。 “你耍我？”陈居安想起身，被周游一把摁住。 “她虽然现在此刻不在这里，但是她前一刻的故事在这里，你不想听听我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么？”周游向陈居安伸手。 陈居安无语，把被咬了一口的火腿肠和鸡蛋仔都给了周游，如果不是周敏喜欢吃他根本不会买。 经过五六轮的添油加醋，周游给陈居安描述了一个豁然开朗到仿佛马上就要超脱世俗飞升成仙的周敏，最后以“你要加把劲啊，她要再这样继续看开下去，就没你什么事了”结尾。 陈居安捕捉到“看得开”这个重要信息，他以为周敏没那么在意过去的事，并觉得这是一个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苗头。 周瑜笑他单纯又天真，并递给他一杯“柚见绿意”。 “什么东西？”陈居安直接拒绝。 “周敏刚喝过的。”周游喝了一口他自己手里的奶茶，“嗯，好喝！” 陈居安以为是周敏刚喝过没喝完的茶，一时间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接有点变态，不接？他其实有点想接。 “你不对劲！你想啥呢？我的意思是她刚才也喝了这款茶，就是她觉得甜的那个。这杯是新买的！”周游看着陈居安连声地“啧啧啧”。 “肯定很甜。”说归说，陈居安还是接过了茶，并吸了一口。 “我喝着还挺好的。一会吃完如果肚子还有富余，我再去换一个口味。”周游恨不得一次性把储值卡清零，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会再来。不喝白不喝！ “确实甜。”陈居安又喝了两口。 “是是是，甜得要命！你心里是不是偷着乐呢？”周游凑上前打量陈居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你怎么有点像那什么……变态！” ———— 在回公司即下班和直接下班之间，周敏果断选择后者。 时间尚早，周敏决定绕路去趟公寓。到的时候天还亮着，但师傅已经下班。 看着还算平整的白色墙面和按规划装好的柜子，心里面家的样子一点一点被实现。这一刻，周敏才切实感觉到她拥有了这套房子，拥有了一个可以自己做主的容身之所。 周敏站在窗边发呆，被金光笼罩着，仿佛被一个巨型的金黄色光圈包围保护着，像武侠电视剧里高手布的光阵，又像动漫电影里的结界。 这一刻，周敏沉浸在属于自己的世界。 但这一刻很快被打破，手机显示梁西玲来电。 “喂？”手机那头没有听到梁西玲的声音，但听到有三四个人在说话。 周敏不确定是误拨还是梁西玲那边有状况，她屏住呼吸仔细分辨电话那头的声音。 “妈妈，他们是谁啊，为什么要来我们家？”手机很明显在包子的手里，但没多久就被梁西玲拿过去，“周敏？什么事？” “我没事，你在家么？好像很多人？”周敏猜大概率是误拨。 “没什么，现在有点事。我晚点给你打过去。”梁西玲没有等到周敏说完“好”就挂断了电话。 第104章 融洽不了一点 快到下班点，梁西玲接到中介的电话，说晚上有一组客户想看房子，和梁西玲约时间。梁西玲卡壳了两秒钟，而后想起马利群之前已经通知过她。 难得马利群知行合一了一次，说到立马做到，没有给梁西玲留够充足的过渡时间。 房子早晚要卖，搬家迟早的事儿，梁西玲心里也早就明确了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哪怕她内心还是会难受，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并且给了中介一个痛快的回复：“7点以后都可以。” 于是乎，7点05分，中介非常准时地来敲门。 开门的瞬间，梁西玲还是愣了一下，除了穿着职业工装的中介，后面还有四个人，准确地说是五个人。她这才明白中介说的“一组客户”。 中介简单介绍了下，是为了孩子将来上学方便的一家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没到他妈妈腰高的一个小男孩。 多数的小男孩总归会有点小男孩的标签属性——淘，趁大人不注意，自己进儿童房，东看看西摸摸。被包子发现后，包子说不让他动，还说包子小气。末了还非常扎心地用手指戳着包子的心口说了一句：“等我爸爸买下你们家，这以后就是我家！哼，要滚的是你！” 包子本来对搬家这件事没什么小意见和小情绪，至多有点不舍得。更何况，梁西玲和她打过预防针，说以后可以和周敏一起住——这一点让她非常开心，因为周敏是个吃货，而她是个小吃货，她总能从周敏那里收到各种小零食和新奇的小玩意儿。 大概是有一种领地被侵占的愤怒，以及喜欢的小兔子被男孩拿起扔在她脸上，包子用力上前推了小男孩一把，小男孩一屁股坐在床前的毛绒垫子上，而后嚎啕大哭。 “哎哟，小宝怎么了？” “是不是她打你了？” “你女儿都这么大了，怎么动手打人？还欺负比她小的小朋友？” “我的心肝宝贝哦！不哭了，不哭了！” “别怕，她怎么打你的？告诉奶奶！” “小朋友没事？怎么摔跤了？” 除了中介还算正常，这组看房团没问清缘由就已经开始先入为主地一通输出。梁西玲那句没用的安慰“有没有哪里摔疼了”也被淹没在其中。 包子知道自己动手不对，害怕得躲在梁西玲身后，紧张地拽着梁西玲的衣摆。 梁西玲回头，朝包子眨了眨眼睛，示意她没事。她的女儿她知道，虽然也调皮会闯祸，但没有和小朋友打架的经历，更不会没来由地主动动手。 看房团成员还在轮流输出，要为小男孩讨公道，甚至提出要报警。梁西玲没有说话，打开手机app,找到刚才的监控录像，调到最大音量，从小男孩进儿童房开始给看房团播放。 看到小男孩随意动房间的东西，奶奶的反应是：“小孩子不懂事，动了一下玩具而已，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看到小男孩戳着包子，爷爷的反应是：“他比你们家姑娘小那么多，他能有多大的力气？” 听到小男孩说出无礼的话，爸爸的反应是：“我们本来是很有诚意来买房子的，谁知道你们会这样？” 哪怕到了最后，小男孩生气地用兔子玩具砸包子，奶奶的反应仍是有什么大不了的，并拿起小兔子阴阳怪气地说：“这个玩具这么轻这么软，即使打一下肯定也不会疼的。”说完还试着往自己的胳膊上打了两下。 梁西玲知道包子有多喜欢那只小兔子，朝小男孩的奶奶伸出手：“要不我来给您试试？”这位奶奶不客气地直接把兔子扔向梁西玲。 此刻的中介，除了尴尬还有无语。即使遇到的牛鬼蛇神不少，这么奇葩的也并不多见。 最后还是小男孩妈妈略微不好意思地找台阶：“算了，算了，都是小孩子，都是闹着玩的！”说完拽了拽小男孩的爸爸，示意他走。 可就算这样，临出门小男孩奶奶嘴里还忍不住叨叨：“你这个小姑娘这么小就这么泼辣没礼貌，长大了哟……小心嫁不出去！” “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我倒是祝愿你们家将来能找个好儿媳，最好是孙二娘那种类型，肯定能多子多孙！”说完，梁西玲砰地关上了门。 “孙二娘是谁？”小男孩奶奶问他儿子。 “管她是谁呢！走走走，赶紧走，这样人家的房子，送给我我也不要。”小男孩爸爸说完又戳了戳小男孩的脑袋：“跟你说了多少次，到别人家，不要随便动人东西！” “你骂他干什么？他懂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小男孩被奶奶抱在身边，一脸委屈。 中介跟在后面，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带看，他可不想因为这样的客户得罪周边所有的房主。 看房团出小区，周敏拎着零食袋子进小区，正好擦肩而过。 …… “看看我带了什么东西？”看到袋子里的吃的，包子瞬间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 梁西玲的脸上还残留了一点“老娘很不爽”。谁也没想到第一次卖房子会碰到这么精彩纷呈的一家人。一想到万一以后住进来的人家是这个样子，糟蹋她花了大把心血装修的房子，她就觉得万分不值。 “你咋了？刚才出了什么状况？”周敏把巧克力豆递给梁西玲。 梁西玲摇头，哪怕她不愿意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仍然为这个房子未来的前程担忧。可是遇人不淑又如何呢？不值得又怎么办呢？她不是也一样遇人不淑么？不是也一样因为不值得继续消耗自己的生命所以才选择分开么？ “刚才有很多人来我们家，还欺负我的小兔子！”包子一手拿着棒棒糖，一手拿着草莓夹心饼干。 梁西玲目光沉沉地看着包子。包子立马闭嘴。 “刚才那个小男孩做得对么？”梁西玲走到包子面前蹲下看着她。 “不对。” “他不对的话，应该由谁来负责或者说教育他？” “警察叔叔。” “如果没有警察叔叔呢？” “他的爸爸妈妈。” “对。你推他对么？”梁西玲给包子捋了捋额头前的刘海。 包子看着梁西玲，眼睛里蓄着一包眼泪，瘪了瘪嘴。 “你做得对么？”梁西玲又问了一次。 “不对！”包子眼睛里的眼泪瞬间决堤。 梁西玲抱起包子到沙发上，一边安抚她，一边给周敏讲看房团的小插曲。 “真的是鸟人多了，什么歪脖子树都有！话又说回来，老马这次动作挺快！”周敏说完，意识到包子还在，马上捂住嘴。 周敏看着手机日历掰指头算工期，估摸顺利的话着九月中上旬能搬家。随后又给后续进场的师傅发消息确认施工时间。 “这个月的搬家吉日你查出来么？”周敏一边发消息一边问梁西玲。 “十号教师节那天，还有一个是月底，二十六号。” “那就十号！”周敏说得斩钉截铁,“你放心，应该来得及。我们加快下进度！” “还是要把好关，搬家晚几天没关系，关键是得装好。不说你会住一辈子，起码三年打底！再说了，我可不想让包子去给你吸甲醛啊！” “行行行！”梁西玲的话提醒了周敏，搬家前最好还得做一次甲醛监测，最好能做一次清理。 “我们已经做了二手准备，万一的万一房子卖得快，我和包子还可以回家住几天，反正小北也回学校了。”梁西玲想到回家就头皮发麻，只希望有包子在，方爱华女士会收敛一点。 “哇哦！你确定？”周敏不可思议地看着梁西玲，“和好了？” 梁西玲摇头，怀里的包子含着棒棒糖打瞌睡。 周敏不知道梁西玲的摇头代表什么，是没有和方爱华和好，还是说她其实也不确定，又或者是因为包子睡着了暂时先不说这个话题。 回想上学那会儿去梁西玲家玩的场景，方爱华女士多数时候对她还算慈眉善目，只是因为每次都会当着她的面严肃地批评梁西玲，让她有点后怕，生怕下一个就会轮到她。 现在想来，除了吵得比较严重的几次，周知春和冯燕在家的小争小吵也还算融洽，对周敏的打击式教育虽然也一以贯之，但不知道是她心大还是因为有了方爱华女士批评梁西玲的场景在前，反正周敏觉得即使谈不上有多幸福，她的年少时光也还算无忧无虑。 “请问现在几点了？你提前和我约时间了么？” 中介即使感受到了梁西玲的不爽，但因为马利群特别叮嘱过和这次的买家非常着急——大有恨不得第二天就办好手续搬进去住的势头，中介小哥不得不铆足了劲，最后还是说动了梁西玲，其中最重要的点是：“价格他们百分百接受，而且还可以往上谈。” 第105章 房子卖掉了 这一次，跟在中介身后的是一男一女。从年龄上看可能是情侣也可能是父女，从两人挽着手的亲昵关系看大概率是前者。 男方进门先看的阳台，但是因为是晚上，也看不出光照情况。女方开始还挽着对方的手，等男方打开手机点开app后，就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端着手机把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不知道还以为在扫雷。直到把卫生间扫完，男方才满意地点头，说了个“行”字。 男方说完，女方又大概地瞄了一眼客厅的装修：“那就这里！装修是旧了一点，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要重新装。” 中介一听这话小脸上立马洋溢着每个月15号银行到账才有的喜悦。 周敏抱着双手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梁西玲全程皱着眉，尤其是他们扫儿童房的时候——包子刚放到床上睡着，好在小孩子睡得沉，没有被吵醒。 和第一组看房团相比，这一对好太多，甚至可以说是天使买家。全程十几分钟，既没有唧唧歪歪，也没有找茬……只是有点神神叨叨。 作为卖家来说，买家现场如此直接的肯定，基本上不用担心后面的价格商讨战。就像中介小哥说的，如果他们急迫，说不定还能再加点儿。 “你说，怎么人家买房跟买菜似的？”想起自己的小公寓，周敏心里有点羡慕嫉妒。 “谁知道呢？我也不过是个卖菜的。”梁西玲既希望成交，又不喜欢太快成交，“对了，你那个相亲对象咋样了？” “谁？”周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上一次和林平见面还是向天歌给他爷爷奶奶办的庆典上，姜晓走不开，林平替他妈妈来送了份礼。 “哦……知道了！”梁西玲转身拿衣服去洗澡，“哎，有点可惜！” 就像找工作一样，有一部分人会在找到下家后才明确提出辞职。毕竟多数人都需要一份稳定的收入来维持日常生活，更何况是当下有着各种贷款的中青年。所以，梁西玲觉得既然周敏和陈居安还没有复合，林平作为储备对象自然需要好好维系关系，哪怕只是可有可无的日常联系。 经过梁西玲的提醒，周敏才发现林平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热络。她打开微信，翻了翻聊天记录，最近三天都没有联系。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少了一些不得不做的尴尬回应，多一些朋友间的空间，自在多了。 因为懒得动，周敏给冯燕发消息今晚在梁西玲家住。 发完消息，手机一放，人瞬间没电瘫在沙发上。 等梁西玲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的就是一半身体挂在沙发背上的周敏，像个八爪鱼似的。 “赶紧的！”梁西玲走过去拍了一下周敏的屁股。 周敏正睡得朦朦胧胧，脑子里飘着模糊的梦境。屁股上的一巴掌让她恍惚以为是在家，拍她的是冯燕。她有点茫然地回头，看见梁西玲正倒水喝。有那么一瞬间以为她们已经搬家。 “打我干什么？扰人清梦！”周敏有点没来由地懊恼，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 “洗澡，睡觉！” “不想洗！为什么要洗澡呢？为什么要睡觉呢？” “为什么要吃饭呢？” “饭……还是要吃的！”周敏不情愿地起身拿衣服和毛巾。 梁西玲手机响，来电显示是马利群。 按下接听，梁西玲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喂”字，马利群那头抑制不住的开心已经通过电波疯狂传输过来——晚上第二家看房的人决定要买他们的房子。 中介一通夸，说买房的马大师是高人，算过这个小区的地理位置，然后又算到他们这一栋是小区最好的，晚上看完后就已经决定买了，并且是全款一次性付清，唯一一点，要求他们完成手续后在9月8日之前搬出去，他们9月10日要搬进来——日子是特别算过的，因为这个日子可以旺毛女士，而毛女士是旺马大师的，马大师又是毛女士的军师，毛女士最近生意上不是很顺利，所以希望能尽快转运。对方也知道时间紧张，所以如果他们能在9月8日之前搬出去，对方愿意再加八千，如果能再提早一两天，甚至可以加到两万。 梁西玲听完马利群的转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感叹了一句：“有钱任性！” “对了，这么短的时间，手续办得下来嘛？”梁西玲问完得到了马利群肯定的回复，再一次感叹，“有钱真好！我们什么时候搬都可以。” 周敏洗完澡出来，看到梁西玲坐在沙发上看着水晶吊灯发呆。 “怎么了？” “正好你在，帮我把这个水晶灯拆下来？”梁西玲起身拿椅子。 “现在嘛？”周敏有点懵。 打开周边的筒灯，关掉中间的吊灯，梁西玲开始一颗一颗地拆灯周围的水晶球，周敏在下面一颗一颗地接。 这一幕对梁西玲来说太熟悉。当年周敏送她水晶灯，师傅按照好灯座后，也是她们俩一颗一颗挂上去。马利群呢？因为工作忙，除了有时候陪着去市场上看建材，基本上现场盯装修的都是梁西玲。 “房子卖出去了。最晚9月7日要搬出去。”梁西玲说得很平静。 周敏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这比他们预想最快的搬家时间还要早三天。 “也挺好的，很快我就能拿到一大笔钱！”梁西玲没有给周敏插话的空间，而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起马利群转述的那些话。 “我还以为那个男的是大老板呢，结果没想到女的是幕后老板！你说稀奇不稀奇？”梁西玲拆完最后一圈水晶球，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 “今天的歪脖子树特别多啊，一个晚上就见了两棵。”周敏端着装水晶球的盆问梁西玲，“放卫生间还是阳台洗衣池？” “你放着别管了。我现在洗出来。”梁西玲从厨房拿出围裙系在身上，“我现在不困。正好有时间，每天干一点，争取早点收拾完。” 周敏没有劝说梁西玲，毕竟找点事情做比睡不着胡思乱想要好得多。 “这个点我也睡不着，你给我安排点活儿呗！”于是周敏帮着梁西玲打包书架上的书和客厅柜子里不常用的杂物。 洗完的水晶球晶莹透亮。周敏拿出一颗对着灯光，不禁感叹：“如果一切事物都纯净美好，世界必将充满爱！哎？我有一个疑问……” “说！”梁西玲在给周敏打包好的箱子封箱、做备注。 “水晶灯的球球是拆了，水晶灯的灯座怎么办？”周敏看着天花板上此刻积着厚厚灰尘的灯座提出了疑问。 梁西玲没抬头，不假思索地说：“明天找物业来拆。” 周敏给梁西玲点了个赞，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买房子的人，应该不会介意少一盏灯？”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梁西玲甚至想把地脚线都拆走——当时选这个地脚线跑了很多家，材质款式都不算特别，但这个地脚线比市面上一般的地脚线要短两公分，也更薄一些，存在感比较低，和白墙的融合度好。 “听你说的，他们有钱也打算重装，估计肯定都会换新的，这些肯定不会在意。”周敏看着房子里的摆设，“可惜了这些家具。都还这么新！” 梁西玲转身给马利群打电话，想要确认房子出售是否包含家具。 马利群那边因为房子卖出去的好消息，正和朋友喝酒，直到第二个电话才接听。 “没所谓了，那些家具你也用不上，也搬不走。”手续还没办，马利群已经俨然一副售房款已到口袋的大爷模样。 “你没所谓，我有所谓。这都是我一件一件货比三家选出来的，房子可以卖，但房子里的东西我都要搬走！你最好和买家说清楚！”原本梁西玲也没有想过要带走家具，毕竟周敏的小公寓装不下这么多东西，而且有些东西她也没有那么喜欢了。 “你看下，有什么东西，公寓那边能用得上的？”梁西玲指着沙发问周敏，“我记得你之前还专门问过我这个沙发。” 周敏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响了。 第106章 变数（上） 果然有些人有些事禁不起念叨。 这个时间点林平很少给周敏发消息，她想也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连着两条长消息，一看就不是一次性随手打的字，十有八九是在记事本里琢磨着打好再复制黏贴。 第一条消息告知周敏他最近在外地出差所以联系少，另外还告诉周敏因为和同事自驾出行，他顺便精进了驾驶技术，能压着最低时速在高速上稳稳前行。 第二条消息是告诉周敏他第二天返程，之后紧接着要外派半年，问周敏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原话还有一句很重要的信息：“前阵子学了两个新菜，明天你给点评下。” 没错，林平这一次邀请周敏到家里吃饭，并特别嘱咐“别带东西，过两天就走，家里什么也放不住”。 考虑到友人即将“远行”不短的一段时间，周敏爽快接受邀请。 “去朋友家吃饭，不能带吃的，还能带点啥？”周敏问正封箱的梁西玲，“最好存放时间久一点，不会过期的。” “酒？茶？”梁西玲封完最后一箱，把箱子摞起来，“其实也可以带个菜。” 周敏觉得有道理，决定带上她的拿手好菜。 看着空出来的书架和部分柜子，梁西玲不由自主地叹气。周敏帮着梁西玲把摞起来的箱子推到角落。 “家具一件也不留，公寓那边能用得上的，都可以搬过去！”梁西玲把自己重重地扔进沙发里，“沙发能不能搬过去？至少可以剩几千块哦！颜色不喜欢可以换沙发套或者直接用沙发铺巾！还有这个我选了很久配套的茶几！还有那个钢制的书架……” “行！你想带的量下尺寸，我们找个时间去公寓那边看看能不能放得下，然后一次性搬过去！”周敏想，无关乎故事里的人，每一件物品都被时间标注着或长或短的情感线。 梁西玲起身，重新冲了个澡。热水冲刷身体的时候，仿佛也在帮她冲刷这段婚姻留下的最后印记——搬离这所房子后，她和马利群只剩下唯一的关联，他们共同的女儿包子。 如果没有包子，梁西玲可能会在单位附近租一个公寓或者小一居；如果没有包子，她会少很多顾虑，也少很多动力；如果没有包子，她可能也没有办法把这段婚姻维持这么久；如果没有包子，她可能仍在方爱华的束缚中挣脱不开。 梁西玲决定这两天带包子回家去看看她的外公外婆，因为包子在的时候，方爱华不会把话说得太重。 不知道是因为确定要搬家，还是临睡前想到方爱华，梁西玲再次梦到自己流落街头找不到方向。除了一盏亮着的路灯和高楼里别人家温暖的灯光，马路上灰黑一片，没有车，也没有行人。 尽管有上一次梦中迷路的经验，梁西玲仍然慌张，她还没有想好她要去哪儿，她只知道她要照顾好包子、照顾好自己。这个世界上她能依靠的人屈指可数，因为可依靠的机会太可贵，她不能轻易动用，用一次就会少一次。她不想成为被别人嫌弃的负累，更不想让包子变成小时候的自己。 梁西玲看到不远处有公交站台，她想走过去看清楚站牌上的站点和公交线路，可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走不到，她沮丧极了，但仍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走…… 同一时刻，周敏在梦里和方爱华女士“讲道理”。孩子难道就不要面子的么？长辈犯错也需要承认错误？难道长辈说的话、做的事就永远是对的么？“为我好”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大家都是人，可以平等对话么？ 周敏的这些道理，有那么几句也和周知春沟通过，只是周知春大手一挥一个字也不愿意听，所以无论说什么周知春也听不进去。周知春认为“做大人的哪怕错了也是对的”，子女不应该顶撞，所谓孝且顺。因为这样，有很多话周敏便没有机会和周知春说。 梁西玲的闹钟先响，周敏先醒。 周敏醒来后有一种用脑过度的疲惫感，隐约记得有梦见方爱华，但具体什么情景、说了什么全然不记得。 梁西玲比周敏入睡迟，又因为梦里一直在找公交站台，所以朦胧听见闹钟响也没能像往常一样醒来，并且在周敏关掉闹钟后重新睡了过去。 即使在厕所里酝酿便意，周敏也没闲着，剩下的装修排期算了又算，也只能赶上9月10日搬家。如果万一其中有队伍不能如期施工，或者施工中出现状况，还会有延后的可能。 做了这么多年的活动策划，周敏对计划赶不上变化这种事已经看淡。凡事两手准备，防患于未然。 脑子里一边琢磨着，一边打开手机发朋友圈——帮友友问：有没有哪位好心人有房子可短租？一周内领包入住，预计住半个月左右的样子。没有重谢，有饭。 发完朋友圈，又给还没醒来的梁西玲连着发信息：起床了！我昨天梦见方爱华女士了！早上吃什么？你上班要迟到了！起床起床起床床！起来没？ 这一连串，堪比工作群的信息轰炸。梁西玲终于醒来。拿起手机看完信息，又看了看房间，没有看见周敏，于是打她电话。 熟悉的铃声隔着门在卫生间里飘荡，然后一直荡啊荡。周敏正在善后冲水，手机放在洗手池上欢快歌唱。 梁西玲挂断电话，坐在沙发上二次苏醒。头顶上没了水晶球的秃噜皮灯座提示她昨晚确认搬家的事实，顺便还提醒她需要快速打包，整理房子里的物品，也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我梦见方女士了！”周敏打开换气扇，紧闭卫生间的门，“好像说了很多话，但醒来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记得。你确定要回家住？” “不确定。”因为方爱华女士，梁西玲彻底清醒，而后想起再一次找不到方向的梦境，此刻清晰无比，“我这两天找个时间带包子回家一趟，看看情况。” “时间紧任务重，要不做个两手准备？找个短租的房子过渡一下？”周敏打开手机翻到朋友圈递给梁西玲，“我先问问看。主要是有点担心后面工期进度，不知道能不能按计划顺利完成。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 “嗯，你说得对。变化太快。”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梁西玲当然不愿意回家和方爱华产生不必要的摩擦，毕竟母女关系已然如此，不能更糟糕咯。 …… 上班路上，周敏的手机一直响，不知道谁又在扔消息炸弹。 顺利进地铁站，拿出手机一看，除了美少女群的两条消息，其他的消息都来自周游。 从假装关心的问候到真看热闹的八卦，周游还是那个周游，最气人的一句是：你不会是真的在搬家前被赶出来了？ 第107章 变数（中） 先前梁西玲问周敏为什么周游总是在她身边出现，周敏当时回答说是因为工作上有合作的关系，当然还因为周游爱八卦的属性。梁西玲意味不明地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想起来，如果周游不是陈居安的好基友，周敏真的要怀疑周游是不是对她有意思——除了身边几个常联络的好友，连她爸妈都没有这么关注她的动向。 周敏琢磨着不管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她都决定直接回击。 朕出宫了：因为甲方领导所以管这么宽？ 周游：冤枉！纯纯是作为友友的关心。 朕出宫了：我理解的友友关心，是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和力。 周游：啧，在下作为你有钱的友友，感觉有点惨！ 朕出宫了：所以啊，做好你的甲方就好！少管我！！ 周游：那怎么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找个短租房而已，小事一件！ 朕出宫了：无事献殷勤……你是喜欢我么？ 周游：冤枉啊！朋友妻不可欺！ 朕出宫了：知道就好！少管我！ 周游：啧啧啧，不识好人心！e=(′o｀)))唉 周游回复完消息立马截图保存聊天记录。内心暗爽，仿佛他深入龙潭卧底套消息成功，即将完成重大任务——陈居安当然没有给他派任务，他是天生的热心肠，做好事要用正楷字留名的红领巾。 这么有分量的截图当然不能轻易发给陈居安，周游以“有重要消息”为由敲诈了陈居安一顿火锅。 周敏觉得对话有点怪怪的，但并没有细想。工作以外她懒得理会周游，主要是不想满足他的八卦之心。 公司里，不知道是哪个路见不平的，爆料张百科和新来会计的小故事，标题为“老板对新员工的关心多么沉重”。文档里详细描述了两人在办公室的小互动，如果不是张百科已婚，简直可以当做办公室低调纯爱故事范本。 杨芳私信问周敏怎么看？周敏回复只能用眼睛看。她其实根本不想看，多一个渣男的世界，又不会变得更美好。 除了张百科和财务部的同事，其他人几乎都收到了这封来路不明的邮件。有人猜测描述得如此细致，十之八九是内部同事，而且极有可能出自财务部。 本着低调做人的原则，饭后事饭后聊，所以尽管小会计有感觉到同事之间微妙的眼神，但并不知道她和老板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已经人人皆知。 芝芝最先知道两人的小秘密，但碍于还端着公司的碗不能砸老板的锅，一直憋着没地儿说。这下人人皆知，她总算可以长吐一口气。 “你说如果老板娘知道了会怎么样？”午饭后，芝芝和余萍在园区里散步。 “不好说。老板娘是总公司股东，如果没有老板娘撑腰，也没有老板现在分公司总经理的位子。”余萍摇了摇头，“果然男人有了权利和钱就想要更多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万一东窗事发，两个都得丢。” “灯下黑？玩的就是心跳？”芝芝吸着酸奶，又想到一件事，“说是说分公司总经理，其实上面也没有人管他，都是看业绩说话，业绩这么好，老板娘就算是股东，也不能直接决定他的任免。再有，那个邮件里也没有啥实锤的证据，顶多算搞暧昧。” 余萍叹气，他对搞臭渣男没有兴趣，她只希望公司一切平顺，她的饭碗才能端得稳。 相对于周敏的漠不关心、余萍对前途的忧虑，杨芳有点莫名兴奋，她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但具体是什么样的机会，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她还没能理清头绪。 下午3点，有人张罗着拼团奶茶。张百科路过听见，让芝芝给全公司买下午茶——他刚签下一大单——大家齐声欢呼“谢谢老板”。 早九点的渣男小故事甚至抵不过三点一刻的一杯奶茶或一份甜点。 杨芳拿着小蛋糕和奶茶敲周敏办公室的门。她想找人分析小八卦。 “蛋糕，谢谢！”周敏在杨芳示意选左手还是右手的时候，选了左手的蛋糕。 “猜到了！”杨芳放下蛋糕，坐到周敏对面，“话说，你就一点不好奇？” 周敏摇头，无关的人和事，而且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你帮我分析分析？”杨芳把张百科出轨的后果揉开掰碎讲了一遍。 如果张百科真的出轨小会计，且被他老婆知道，那他分公司总经理的位子十有八九会被撼动。如果他被动了，谁来接管？总不至于是张百科他老婆？空降的可能性较低，内部选任最为合理。 “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到底是谁发的邮件，他又为什么要发这个邮件？” “重要么？”周敏吃完蛋糕擦擦嘴，“你说的那些是如果，你有他出轨的实证么？” 杨芳没想到周敏会这么问，但是这点醒了她，如果她想让张百科自动下线，给自己上线制造机会，那她得有扳倒张百科的证据，还得神不知鬼不觉交到张百科他老婆手里。 “我没有。那你觉得眼前什么最重要？” “晚上要去一个朋友家吃饭，我打算做道拿手菜，你说是蛋炒饭比较好，还是西红柿炒蛋比较好？”周敏在很认真地犹豫不决。 “你赢了！”杨芳起身，走到门口又转过身，“还是西红柿炒蛋，蛋炒饭得用冷饭！” “对哦！”周敏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一份小西红柿和一盒鸡蛋。 即使去别人家做菜，周敏也不空手，食材都自己准备。从不空手上门的习惯，源自周知春。在“礼”这个字上，就像周知春经常说的“没有人能挑出我的错处”。” 周敏准点下班，并且在下班前拿到外卖小哥送的食材，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西红柿有点小——介于圣女果和小西红柿之间，论切块炒鸡蛋后的最终卖相来说，似乎并不影响，但观感上给人一种不大专业的样子。 幸好林平家附近有连锁超市，周敏买了一斤西红柿，又随手拿了几盒常温酸奶。 周敏刚打算让保安小哥帮忙开门，迎面正好有人出来，还是熟人。 “嗨，来找林教授么？”这一次陈居安先打招呼，因为他在门里先看见了周敏。 “啊……不是，来一个朋友家吃饭。”周敏没想到会在这里又见到陈居安。 “哦。我也约了人吃饭。”陈居安的电话响，是周游，“约了周游。” “那你快去！”周敏错身想进小区，门又关上了。 陈居安拿出门禁卡，帮周敏开门。 “下周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饭？”马上开学，陈居安想借着开学和教师节探望老师，约周敏回学校转一转。 “下周的事下周再说。”周敏没有一口回绝，转身进了小区。 陈居安看着周敏的背影，一直等到她融入黑夜中才转身离开。 为什么陈居安会有小区门禁卡？难道陈居安还住在这里？他为什么偏偏又在这个小区租房子？因为熟悉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周敏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最终还是自嘲地摇头。不管陈居安是因为什么住在这个小区，她觉得这都和她无关。 第108章 变数（下） 眼下这种淡如水的交集，对此刻的周敏来说刚好。不管以后如何，以平和作为总不会太坏。 也许十年前周敏期望的是勇闯天涯，甚至于两年前也想过随遇而安的“流浪”，但此刻，她深深地渴望生活能平静，尽可能少一些变化，譬如父母的健康、顺利搬家后的独立、朋友们的小幸福…… 这些看上去平常稀松，但总有些小插曲突然出现模糊这些平常，把日子搅打地稀碎。 林平家的门虚掩着。因为周敏要来，林平掐着时间提前开好门——他在厨房炒菜，油烟机工作的声音有点大，和着锅铲翻炒食材的声音，闹哄哄地像人类和食物的大战，几乎屏蔽周边所有的人声和敲门声。 周敏敲了三下门，没有回应。等片刻后又敲了三下，仍没有回应，她直接推门进去。面前的地面上摆了一双拖鞋，一双浅绿色的新拖鞋。 往里走，放下手里的花，周敏看见背对着她系着围裙正做饭的林平。 “林大厨，做什么好吃的呢？”周敏放下番茄和酸奶，撸起袖子。 “你来了？”林平盖上锅盖，“还得煮一会儿。出去坐！” 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又或者更亲密的关系，一切发生地自然而然，周敏感觉有一点微妙，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被林平拉出厨房的周敏，被安排到餐桌边。桌子上已经有一碟凉拌猪耳和一碟香菜干丝。 “一个同事教的凉拌菜，准确说是凉拌菜的料汁，据传说蘸鞋底都好吃。你试试？”林平给周敏倒水，看见桌上的桔梗花，“这个淡淡的绿色看着很舒服。有心了！我去找找看有没有花瓶。” 这样的对话和场景，周敏莫名感觉有些熟悉。脑海里飘过陈居安系着围裙做饭和做家务的样子。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画面，和现在正发生的景象，重叠在一起。 “没有找到花瓶，找到一个水晶杯。你看这个行么？”林平问正发呆的周敏。 “什么？哦……都可以。”周敏想起曾几何时同样把花插在玻璃杯里的自己。 彼时陈居安刚租下房子不久，周敏有次去找他，在路过的花圃里偷摘各种各样的花作为“上门做客的礼物”，中途差一点被社区的大妈抓现行。 林平把插好的绿桔梗放在餐桌的正中间，衬托得凉拌猪耳更红更油亮。 “等冬阴功汤好了，再炒个青菜就可以开饭。”林平走向餐边柜，“喝点什么？果茶？橙汁？椰汁？” “不用了，凉白开就好。那些会影响我发挥。”周敏已经忘记西红柿炒蛋。 与其说是忘记，不如说是不在意不想做。和有些时候的迟到一样，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情愿在里面，因为不情愿所以一直拖延，拖延到要迟到，拖延到不得不为止。 当然不情愿的理由因人而异。比如说四人局的聚会，闵蓉蓉总迟到是不情愿缩短午睡时间，周敏偶尔迟到是不情愿先到先等的踩点失败，梁西玲偶尔迟到是不情愿自己打车非要马利群送,许如清从不迟到——她有任何的不情愿，都会直接说，所以真要有更重要的事，她直接请假不出现。 冬阴功被端上餐桌后，林平折返打算炒青菜。 周敏跟在后面以“吃不完为理由”劝说林平放弃炒青菜，并适时地想起自己带来的西红柿，提议做一个“火山飘雪”。 林平没有质疑“炒青菜吃不完，火山飘雪能吃完”的事实，他并不知道周敏说的火山飘雪是什么，直到周敏从超市的塑料袋里拿出西红柿。 切西红柿撒糖当然比炒青菜快。周敏想尽快开饭，除了有点饿，还有她想尽快吃完回家。 “还有老酸奶，要不要加一点？”周敏从袋子里拿出老酸奶。她也是突发奇想，并没有仔细琢磨过酸甜的西红柿加上别样酸甜的酸奶后会综合出什么味道。 林平难得直接拒绝，他对这种酸酸组合没有耐受力。他接受周敏的天马行空，但不代表他自己愿意天马行空。 既然不用炒西红柿，那起码要好好摆个盘。像金字塔一样，堆叠四层后，周敏在塔顶撒上厚厚一层白砂糖。 微笑接过周敏手里的“火山飘雪”，林平还不忘捧场一句“摆得真好看”。 因为搬家的问题，还因为刚刚碰到陈居安，周敏有点心不在焉，饭桌上都是林平在找话题。 “对了，看到你发朋友圈找短租房。有什么要求么？” “帮朋友问的，她和孩子两个人，大概需要住半个月左右，最长不超过一个月。交通方便能做饭，短暂过渡一下。”考虑到包子上学问题，最好能在学校附近，或者在地铁口附近。 “你看我这怎么样？”林平不像是随口说说。 “你这很好啊！”周敏下意识地接过话头，然后猛地抬头看向林平，“你愿意短期出租？” “如果是你朋友的话。我相信你，所以你的朋友肯定也没有问题。”林平起身添饭。不擅长吃辣的人全靠米饭解辣。 周敏在心里默默测算包子学校和梁西玲单位到林平家的距离和交通时间，算不得上佳选择，好在小区门口就有公交站和地铁。 谢过林平后，周敏给梁西玲发消息。是否需要短租，还得看梁西玲和方爱华女士是否能达成和解。 饭后，周敏本想帮忙洗碗，奈何林平有洗碗机——有些人即使不怎么做饭，但厨房装备一应俱全，这一点让周敏十分羡慕。 没有繁琐的善后问题，做饭相对变得轻松许多。周敏想如果婚姻也有类似洗碗机这种善后装备，梁西玲会不会少一点焦虑。 林平原本想把周敏送到小区门口，但到楼下周敏赶忙摆手让林平回去准备出差的行李，然后小跑着向小区门口去。 此时此刻的周敏，在刻意躲避。避免再次遇上陈居安，虽然她不是百分百确定陈居安住在这个小区。避免和林平一起遇上陈居安，尽管她不需要担心任何人会产生误会，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 直到离公交站还有三四米的距离，周敏才放缓脚步。 公交站台的背景板换上了新的广告——瓶装中式茶饮，桂花红茶、金桔红茶，越传统，越回味。周敏靠在广告牌上，刚好遮住饮料瓶身，剩下桂花的装饰元素包围着她，让她仿佛置身于秋日漫天桂花的景象里。 “要试一下么？”周敏转头，看见手里拿着桂花红茶饮料的陈居安。 “刚吃饱饭，不宜喝茶。”周敏打开手机确认公交车到站信息。 “是你喜欢的桂花味。回家喝！”陈居安把饮料塞在周敏手里，“和周游说过了，让他少八卦。你别在意。” “我没在意啊！”app显示公交车还有十三分钟到站。周敏在想要不要去坐地铁，但这个时候去坐地铁显得自己心虚，好像是她在躲避他一样。 陈居安没再说话。 周敏拿出耳机，打开app听节目。 两人站得很近，陈居安能听到些微周敏耳机里的声音。 三分钟又三分钟，周敏的节目被一通来电打断，来自梁西玲。 梁西玲简短告知周敏“没谈拢”“需要短租房”，而后心累地挂断电话。 因为周边嘈杂，也因为陈居安在，周敏没有多问多说。 周敏刚准备收起手机坐车，陈居安拿着手机伸手到她面前——微信二维码，求添加。 眼前的陈居安，看上去和几年前似乎差别不大，但又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不同。 周敏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扫。陈居安定定地看着她犹豫，没有收手的打算。 两人都没说话，陷入一场心理战，双方仿佛已经在内心交战一百回合。 第109章 加好友 呵，好一个此时无声胜有声。 眼瞅着公交车已经在十字路口，再几十秒红灯转绿灯就要启动开过来。周敏拿起手机，打开微信，扫码，然后收起手机。 “还没添加呢！”陈居安一脸无辜。 扫码不添加的小把戏没得逞，周敏微笑着掏出手机，狠狠地戳了两下“添加到通讯录”。 “强扭的瓜不甜。”周敏收起手机，准备上车，“再说了，也不是不能再次拉黑。” “机智沉稳如你，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事？”陈居安立刻通过好友验证，并给周敏发了一个红包，红包上写着“友谊天长地久”。 公交车到站，陈居安没能等到周敏打开红包，以及打开红包后的表情。 上车后，周敏找了一个靠窗座位。打开微信看了半天，告诉自己要忍住，最终没有点开红包。 约莫又过去十分钟，周敏收到陈居安发的表情包——一个小女娃举着奶瓶，上面一行闪烁的字“干杯啊朋友”。 这是周敏以前经常用的一个表情包，后来有次修理手机，很多信息图片都没了。周敏保存完表情包，回给陈居安一个络腮胡大汉头顶着“坐车不喝酒”的表情。 又略犹豫了一会儿，周敏没忍住点开红包。 “哈！九十九？”周敏心里默念着九九，又或是久久。 她搞不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可能是因为从前陈居安说发微信红包没有诚意——“哪怕没有时间买礼物，也应该给一个看得到摸得着的现金红包”——可彼时的她有时候表现得非常财迷，尤其是年节时候在微信群抢红包，哪怕只有五毛八，只要是手气第一名也能让周敏开心。 微信红包里的九十九块，几乎是陈居安微信钱包里所有的钱，发完红包只剩下一块六毛。 晚饭结账的时候，陈居安不接受周游敲竹杠，最多只能aa。周游掏出手机扫码，嘲笑陈居安“为红颜一掷万金家财散尽”——陈居安把租的房子买下来后，银行卡上还有四位数。 回想大学毕业时，彼时陈居安即使已有近六位数存款却仍感觉窘迫——因为没有属于自己的固定居所，也因为当时有太多不确定。 “好像一朝回到解放前。大学毕业赌气要从家里搬出去，连怎么租房都不知道，更别提有自己的房子。”梁西玲刚洗完头，此刻站在阳台吹风，“现在还是没有自己的房子。” “怎么？你想重新拥有一笔巨额贷款？”许如清刚涂好一只脚的脚趾甲油，“好不容易获得人身自由，有钱有工作，有女儿没老公，你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嫉妒你？” 刘天明假装不经意从许如清身边经过，拿走了她前面装西瓜的盘子。 “你羡慕啊？你也可以的！”梁西玲指的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刘天明就在我旁边，去父留子这种建议，你敢不敢再说大声一点？” “我可没说，我说的是你羡慕我有女儿这件事。”梁西玲手机提示有电话进来。 “啧，你好烦人啊！不跟你说了。”许如清看着涂好的脚趾甲，闪亮灵动。 “先挂了，周敏找我！” “刚才在林平家没仔细问你，你怎么今天就回家了？”周敏刚进小区。 “我爸给我打电话说回家吃饭。我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梁西玲叹气。 择日不如撞日这种事，和开盲盒一样，开局靠勇气，心里想着拼拼运气，结局可能会生气。 饭是方爱华烧的，一大早和梁海山一起去买菜，有梁西玲喜欢吃的猪脚汤，有包子喜欢吃的可乐鸡翅和土豆丝。方爱华甚至还把梁北珵的房间收拾出来。 可惜，事情从面上看都好，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句中听。 老调重弹说梁西玲看人眼光不行，因为包子在所以没有指名道姓说是马利群；说以前邻居家的谁谁谁自己带孩子多么辛苦，到最后还不是回娘家找父母；没有哪个父母不为子女着想，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既然要搬家，干脆搬回家住，房租付给外人不如交给父母，父母总是为子女好…… 梁西玲全程忍着没说话，因为包子在，因为梁海山的背影看着寂寥无奈，因为方爱华的额角多出一些白头发。 梁西玲不说话，方爱华莫名更生气，觉得她的话被当成耳旁风，觉得自己的用心不被看到。如果不是包子在，方爱华女士的脸很可能拉长得掉到地上。 因为包子在，有些话也不能说得太绝、太明。 饭后梁西玲洗碗，方爱华干脆下楼去跳舞。梁海山小声地问梁西玲怎么打算，梁西玲说不想让关系更糟糕，距离也许还能产生一点美。 梁海山点点头，说无论她做什么决定他这个做爸爸的都支持。而后转身陪包子玩，偷偷在包子的小背包里塞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小时候梁西玲是怨过梁海山的，她不明白她的爸爸为什么总是忍气吞声，比起方爱华更像一个逆来顺受的“妇人”。明明是方爱华无理取闹小事化大，但他从未正面指出她的问题，说的最多的是“你少说两句”，如果方爱华反问“我为什么要少说两句”，他则彻底消声。 即使到现在，梁西玲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复婚，梁海山为什么要活在方爱华阴影里。 “你发给我的那套房子挺好，只是短租过渡一下，眼下也没精力再找了。”梁西玲看着客厅天花板只剩下的水晶灯灯座，“我们明天去量尺寸，看下哪些家具用得上，可以先搬到公寓去。” “行。”周敏挂断电话，打开淘宝看着购物车里放了很久的家具叹了口气。也行，挺好，省钱了。 …… 第二天中午下班，梁西玲无事，想着即使是短租最好也还是熟悉下地方，确认下交通方不方便。 顶着似火骄阳，按照周敏发的定位，梁西玲从单位到小区，中途转了一趟地铁，耗时51分钟，加上地铁到小区步行的3分钟，基本上一小时之内能到。 梁西玲跟着住户走进小区，估算着差不多在中间点的包子的学校的交通时间，大约要35分钟左右。 “梁西玲？” 梁西玲抬头，看见牵着狗的陈居安。 “你怎么在这？”梁西玲脸上嫌弃的表情有点明显。 陈居安微笑着跳过了她的问题，反问道：“你来这见朋友么？” “呃……算是。”梁西玲看见他手里的狗，“你的狗？你在遛狗？” “嗯。”陈居安眼珠一转，他不确定梁西玲来见的朋友是不是周敏之前见的那个朋友，但也许可以从梁西玲这里找到突破口，于是他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呗！” “等你加上周敏先！你懂的，我怕她打我！”梁西玲拒绝得有点明显。 “我们已经加上了。”陈居安返回到通讯录，找到周敏的微信给梁西玲看。 梁西玲点开陈居安通讯录里的“朕出宫了”，确定是周敏微信没错。 这两人已经和好了？有点突然。还有点爆炸。梁西玲想给周敏打电话确认，但估计问不出什么。这么突然的消息，得找个人一起消化下才行。 “你扫我？”陈居安再次打开的二维码。 “好了。”梁西玲扫完码忍不住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是想问我们有没有和好么？”陈居安一脸平静，旁边的锅包肉已经开始不耐烦。 “所以是和好了么？”梁西玲往后退了两步，锅巴肉过于活泼似乎有扑到她身上的冲动。 “我觉得你还是问周敏比较好。”陈居安蹲下安抚锅包肉，“好了，马上走！” 梁西玲被太阳晒得眯着眼。哪个好人家会大中午的出来遛狗啊？莫名其妙！ “走了！有事微信联系。”陈居安牵着狗往小区里面走。 梁西玲转身出小区，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陈居安和狗都不见了。 如果不是加了微信，有那么一瞬间梁西玲都要怀疑陈居安的出现是不是幻觉。 如果陈居安住在这个小区，那他肯定在这个小区见过周敏，还有林平……梁西玲再次转头，突然有点细思极恐。 第110章 老谋深算 原本雷打不动的三点一刻下午茶因为闵蓉蓉要忌口许如清忙副业周敏搞装修，已经中断一段时间。要不然周敏有个风吹草动早就被发现，又或者没发现也可以借小聚的机会联合会审让她坦白从宽。 仿佛方爱华女士附体的梁西玲，怎么看都觉得陈居安老谋深算居心叵测，生怕自己亲生的朋友周敏上贼船。 梁西玲想了又想，给许如清打电话，把踩点短租房遇到陈居安和他的狗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所以呢？我没有听明白。”许如清正和刘天明一起午饭——前一天听到“去父留子”的刘天明莫名产生危机感。 “这个短租房是林平的，陈居安和林平住在同一个小区。”梁西玲再次强调。 “哦……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许如清完全没有明白梁西玲的重点。 在许如清看来，陈居安的身份是周敏的前男友，当然也同样拥有追求周敏的权利。即使陈居安有特殊病史，但他并没有隐瞒周敏，所以愿不愿意接受也全在周敏。 至于为什么陈居安和林平同一个小区，三人是否见过面，是否知道彼此情况，其中有什么谋算，至多也不过是一场关乎情感的谋算，算不上什么阴谋。既然是感情游戏，既然又都是普通人，彼此之间也没什么重大利益可图，自然也没什么怕失去。 梁西玲想的完全不一样。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是婚姻失败者，但作为过来人的她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已知问题严重还非要迎难而上，更何况身体健康这种事很有些时候非人力可控，周敏没有必要见坑跳坑，更不应该被曾经的情感道德绑架。 梁西玲把自己的忧虑细细地说了一遍，结论是：“陈居安这个人本就深沉，这么多年没联系，突然冒出来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前前后后的这些事搞得神神秘秘，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周敏要是和他复合肯定要吃亏。” “那你问过周敏没？她怎么说？”许如清猜梁西玲十有八九没有找周敏问缘由。 “他们已经加了微信。你知道陈居安的事，她一直都不大愿意提的。” “加微信也不代表什么。不过我倒觉得是件好事，有问题就面对，面对了才能解决嘛！不然，周敏要一直卡在这里过不去，永远都是个结。”许如清明明说的是周敏，可听进刘天明的耳朵里又多了其他含义。 刘天明和许如清的结，在于刘天明的亲妈，除了催生，还有对她们生活上的指手画脚，对他们要离开大城市抛开现有工作去大理创业的不理解不支持以及横加阻碍——刘天明的爸爸基本上不管他们，但因为刘天明妈妈在这件事上的添油加醋，先后分别找刘天明和许如清谈了两次话。 许如清长时间练就的自我坚定，自然没那么容易被影响。长辈说长辈的，她尽量保持微笑应对，至于她要做的仍旧照做，主打一个“虚心听取坚决不改”。 在梁西玲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朋友的事操心过度时，许如清耐心安慰“这是来自真朋友的真爱呀，得空聚个饭呗”。 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真情实感的忧心，只不过即使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也需要站在他人的角度看问题，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谁也没办法真切了解他人的感受，当然也无法代替他人做判断。 这些道理许如清知道，梁西玲当然也知道，说到底还是关心则乱。 …… 周敏忙到脚不沾地，连点的外卖都没时间去前台取。 孟麟吃完午饭回来，帮周敏到前台拿了外卖，并主动要求加工作。 当然，小姑娘的原话说得很有水准：“周经理，目前我手头的工作已经收尾。听说有一个新项目缺人手，我想跟着学习一下。我知道我的资历可能还不够，但基础工作已经没问题，我会竭尽全力争取添砖加瓦，绝对不给大家添麻烦。” 孟麟说这些的时候，周敏一边查流程表，一边狂打喷嚏。 对于积极主动工作的小伙伴，周敏向来欢迎。把流程表发给孟麟，叮嘱一些注意事项后，周敏停下来吃午饭——好在点的是凉皮，要是汤面汤粉此刻就要糊成一碗凉粥了。 虽然张百科的八卦已经消停，但随之而来的其他小八卦越来越多，其中就有孟麟的——传说她是富二代，身家过亿，张总朋友的女儿，没怎么正经面试打了个招呼就进来了，不过是来体验生活，干不了多久就要回家继承家业。 周敏不知道八卦从何而起，也没有理会。在她眼里，孟麟对待工作积极主动，做事也细致认真，有态度有执行力，这就足够。 看着孟麟认真工作的样子，周敏一边吃着凉皮，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目前感觉怎么样？” “嗯……说实话，和我之前想的有一点不一样，我以为活动公司做的事情都会很好玩，可以大开脑洞的那种，但目前实际接触下来，能开脑洞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很大一部分还是挺模式化的。” “会失望么？”周敏咬了一口加料的虎皮蛋。 “不会。现实和理想本来就有差距，如果什么都和理想中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孟麟抬头笑看着周敏，“一个认识的哥哥和我说过，知道现实中有不如意，愿意接受她，且仍愿意向往理想中的模样走向她，才是人生的意义。” “很有哲理嘛！”周敏觉得这句鸡汤有点耳熟。 电脑端的微信发出消息提示音，来自陈居安的照片——两菜一汤的午饭，西芹虾仁，胡萝卜炒黑木耳，丝瓜蛋汤，还有一碗加了小黄米的白米饭，配色清新又丰富。 周敏敷衍地回复了一个“赞”的表情包。对于陈居安来说有回复就行，总好过已读不回或干脆连照片都没有点开要强。 因为和梁西玲约好了要去公寓量尺寸，确定家具摆放，周敏在五点左右找了个理由出外勤，不然以目前手里的工作事项绝对要加班到八点后——挂着经理的title，除了多一份担子外，更多了要做好n多人榜样的责任，小伙伴们做不到、做不好的都得自己扛。 …… “我到了。”周敏给梁西玲发语音。 看着装得七七八八的空房子，周敏有了一丝安慰，过去加的班总算有点回报。 “你居然比我早？难得工作不饱和。”梁西玲点开消息，人已经在门外，“对了，我昨天去你说的那个小区踩了个点，测算了一下上班和包子上学的时间。” “你动作好快啊！你要确定了，我就和林平说。” “没问题！不过有个事，我想了想还是得和你说。”梁西玲看着周敏，等着她问。 周敏正拿尺子量沙发区域的面积，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好半天梁西玲没说话，周敏回头看她，只见梁西玲有点为难犹豫。 “怎么了？”周敏收起卷尺停下来。 “我在那个小区遇见了一个熟人。”梁西玲犹豫着要怎么说。 周敏看梁西玲一脸为难，想起之前在小区遇到过陈居安。 “你是说陈居安么？”周敏无所谓地说。 “对。你也在那儿见到过他？”梁西玲其实更想问“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见过一次。”周敏打开手机记录测量的数据，“他好像是住那儿。你会觉得不方便么？” “我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是担心你。” “我没问题啊。我又不住那儿，就算住那儿也不影响我。”周敏说的是真心话，但梁西玲觉得她在嘴硬。 梁西玲把陈居安心思深沉的事实一一举例说明，并表示了她的忧虑，希望周敏要想清楚。 “你这么一说，他好像是有点老谋深算。可我除了身负贷款，也没什么可图的。”周敏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人，更何况是知根知底的陈居安。 “谁会图你几十万的贷款啊，图你这个人啊！” 第111章 徐徐图之（上） “对啊，尾款不到一百万需要苦苦贷款的人，没存款没背景没铁饭碗，我有什么可图的？”周敏指着餐厅区域，“我觉得，要不别放餐桌了？很占地方，活动空间太小。你觉得选一个合适的多功能茶几怎么样？” 周敏试图转移话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即使她嘴上不在意，但心理上不由自主地会想起人们口里关心的数字——公司是否500强，年薪多少，房子多少平米，车子多少钱，存款有多少…… 她没想过图别人什么，也知道自己物质上没什么可被人图的，再有自己有几斤几两她还拎得清。每个人都有价值，但多数人都谈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价值，没有谁不可或缺。 也许就感情而言，周敏知道自己在陈居安心里还有一定位置，至于重要程度排序是第几，以前两人在学校谈恋爱时她不怎么在意，现在她尽可能不去在意。 看着空空的房子、空空的柜子，看着周敏手指的位置，梁西玲想到从前装修房子购置各类家具家居物品时恨不得把家塞满。彼时只有满的时候，她才稍微能感觉到“满足”，就像极饿的时候大口吃饭大块吃肉的那种满足和畅快。 可是，现在没有那么多空间可供她们发挥。 “无所谓。作为过来人的一个建议，除了现阶段必需品，尽量少添一点东西。生活需要适当留白。” 即将搬离的那个家里——或者已经不能被称为家，只是一个装着过往几年记忆和各类物品的空间——柜子的各个角落塞着各种收纳容器，里面装着看似需要却只使用过一两次，甚至还未拆包装的各种物件。每一次看到那些物件，梁西玲甚至还能记起当时购买的情景与心情。 “放心，长工家哪儿来的余粮？！”周敏在小本子上画方块，记下一个又一个方块的长宽高。 这些带着小数点后一位的数据，让周敏有一种要解出数学考卷最后一道大题的兴奋劲，同时又让梁西玲感到局促不安——她脑海里不禁浮起方爱华那些为她好的话，每一句都像容嬷嬷手里的针。 像是吹进一阵冷风，梁西玲不禁抖了一下。 “怎么了？”周敏合上笔记本，“不舒服么？” “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梁西玲看着橱柜旁空出来的位置，“电器是很大一块，使用寿命可以预估到，且迭代也快，如果你没有非要买的，干脆把那边的电器都搬过来？至少还能用个年。” “你也太能给我省钱了！让朕何以为报啊？”周敏为难地打开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风管机已经装好了，热水器和油烟机也装了；冰箱和洗衣机买了没发货，预约下周发货；之前买东西，送了一些电饭煲和电火锅之类的厨房小家电；其他我看看还有啥……吸尘器、烤箱、电热水壶……” “吸尘器、电热水壶都有。冰箱和洗衣机能不能退？洗衣机你要是不想退就不退，冰箱一定要退。烤箱你缓一缓，我们把微波炉和电饼铛那些拿过来，还有豆浆机、榨汁机、空气炸锅那些，统统拿过来！”梁西玲说“统统拿过来”的时候有一种去别人家打劫的感觉。 “行！听你的！”周敏收起笔记本，转动脖子，“真好，又是好朋友帮忙省钱的一天！开心！走，吃饭去！” “不去了，喊了表妹来帮忙收拾东西。”梁西玲抬头看向还没有装好防护玻璃的二楼，“我想把包子房间里的床搬过来，怕她认床不适应。” “当然。忘了问你，选哪边？虽然两边房间差不多大，但还是有点区别，这边靠窗可能热一点。”周敏抬脚上楼，“包子房间里的东西，只要她想要带的给她打包过来。” 梁西玲跟在周敏后面上楼。对她来说，哪一边都一样。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是要好朋友的房子，是朋友盛情邀请，她也付了房租，但毕竟房子是租的不是她的，所以无论哪一间终究只是暂时栖身的地方。 “西玲，只要你想住在这里，你就可以一直住下去。除非你有了大房子或者结婚要搬出去，否则任何事情任何人包括我在内，都不应该也不能够影响你住在这里。”周敏一边沿着地脚线测量房间的长度，一边随意地说：“你知道的，相处难，所以可能以后我们也会因为生活习惯或其他细枝末节的小事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甚至可能会有争吵，但我相信这不会影响我们十几年的情感。以前说好的嘛，我们要做彼此的后盾。” 梁西玲看着周敏没说话。仿佛被偷听到心声后的惊诧和奇妙感受，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两边都量好了。一会拍照发你。”周敏下楼，梁西玲默默跟在身后。 “走！”周敏锁好门转身，梁西玲挽着她的手一起下楼。 因为提早下班的缘故，此刻地铁站的人还不算多。周敏和梁西玲，一个往老城区，一个往新城区——梁西玲的“那个房子”离周敏的公寓，只三站。 往新城区方向的车先到。上车前，梁西玲突然抱住周敏，在她耳边说了一声谢谢。周敏拍了拍梁西玲，催促她赶紧回家给表妹和包子做饭。 在情感表达上，周敏和梁西玲一样，有些时候会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幼年时，有些情感没有得到过，所以不懂得，所以也不知如何回应。 哪怕已经结婚生女，做了妈妈的梁西玲仍然无法像他人说的一样“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就懂了”，她不懂方爱华，也不懂梁海山和方爱华的感情。 周敏也一样，她不懂冯燕为何可以和周知春吵吵闹闹地过一辈子，也不懂周知春为何性情大变想要掌控一切。 生活的难题，只有生活能解，不到最后，无法看到全貌，那就慢慢来。 在梁西玲上车后，周敏在休息区坐了好一会了——9月的开支似乎会比之前少一些，她终于能有点闲钱。 “周总，您好！请问有什么事？”看到周游的来电，周敏心里默念“是周总，是周总”。 “嘿，都下班了，就别这么见外了。”周游对面坐着老熟人，“出来吃饭啊！” “不去！”周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周游怎么可能在一次拒绝后就死心。 “我现在在你公寓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厅，超级火爆超级贵的那家，有生蚝、三文鱼和各种烤肉，还有巧克力瀑布，今天的推荐菜好像是粤菜。请你吃哦！过了这村没这店哦！” “行！”周敏想闲钱可以存一存买别的好吃的。 …… “你输了！你请！”周游得意地看着陈居安。 陈居安但笑不语，他早猜到周敏只要没下班回家，答应的概率很高。一顿饭而已，谁请不是请啊！ “你有点子不对劲。”周游摸着下巴，“你今天为什么主动请吃饭？还和我打赌？你不对劲！” 第112章 徐徐图之（中） 自助餐厅里的人，慢慢多起来。情侣和闺蜜约饭的居多。靠角落拼了几张长桌，桌上已摆好十六份餐盘餐具，等待着即将来聚餐的人。 因为周游先到，选的靠窗座位，可以看到路边经过的每一个人。外面也一样，可以看到里面逐渐热闹起来的就餐场景，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口味和人气不错的餐厅。 周敏一边看手机定位显示的距离，一边确认路边的招牌。经过两家排队叫号的饭馆后，才发现前方巨大绿底红字的招牌“富华”，旁边两行小字“24小时”和“自助餐”。 作为点评网人气排名第一的自助餐厅，又有24小时开放营业的噱头，很难不引起吃货的关注。网络上不少大胃王出过打卡攻略——最值得吃的时段是晚餐和夜宵时段，品类最丰富，优质蛋白质含量最高；性价比最高的时段是早餐时段，餐点精致，价格实惠；最适合消磨时光的是午餐时段，可以从午餐一直吃到下午茶时间。当然，对自己的胃容量有信心的也可以买全天24小时餐券，吃足24小时不停歇。 陈居安最先发现窗外的周敏，周敏先看到周游，因为周游在窗内朝她挥手，嘴里还说着“看见没，帅的更容易被看到”。 “无聊。”陈居安转回头。 第一轮菜品有部分已被清空，服务员开始陆续添新的。 “你也在啊！”周敏拉开椅子，把包挂在椅背上。 这话是对陈居安说的，不是疑问句，是感叹句。 “他当然得在啊，毕竟今天……”周游被踢了一脚，“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最适合好友相聚。” 周敏没有发现异样，因为周游即使被踢也没有挂相，甚至都不曾转头看一眼陈居安。 “呵呵，你说是就是！”周敏起身，“你们不拿吃的么？” “去啊！你先去！”周游拿起盘子里的西瓜，“我们一会去。” 周游刚说完，陈居安起身跟在周敏后面取餐。 “啧啧啧……重色轻友！过河拆桥！”周游的盘子里一块西瓜和小半盘圣女果，原本是要和陈居安分着吃，奈何陈居安一口没动。 三文鱼帝王蟹的冰鲜区人最多，其次是铁板烧烤区——已经开始排队，牛排每人每次两块，生蚝每人每次三只，烤串每人每次十串…… 周敏看着几乎手掌大小的生蚝眼馋。可惜排半天队只能拿到三只，勉强只够她塞牙缝。 “你先去拿别的，我在这排队。”陈居安排在周敏后面。 “谢谢！”周敏确实饿了，也确实不耐烦排队。 一路经过奥尔良烤翅、韩式炸鸡、糖醋里脊、烤鸭、炸鱼排、沙姜葱油鸡、菠萝咕噜肉、白灼虾、豉汁蒸凤爪、蒜蓉蒸排骨、萝卜牛腩、萝卜糕、菠萝油、西多士、干炒牛河、车仔面、云吞面、榴莲披萨、巧克力小蛋糕、提拉米苏、马卡龙……还有巧克力瀑布，旁边、水果串串整整齐齐地朝周敏招手。 可惜周敏都没有拿，而是选了四个口味的冰淇淋球，边吃边回到铁板烤肉区乖乖排队。 “怎么回来了？”陈居安前面还有两个人。 “我怕别人说我没有排队。”周敏把其中两个冰淇淋球碗递给陈居安。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记性这么好？”陈居安接过冰淇淋。 “记性好可能谈不上，记仇倒是有一点。”周敏站到陈居安前面，“另外，每人只能拿自己那一份，这是规则。” “你真上心去记的，一直都记得住。记不住都是懒得记。你一直都是聪明努力兼备的选手。”陈居安舀了一大勺巧克力冰淇淋，“谢谢你记得我喜欢巧克力和抹茶口味。” “不客气，可能是因为凑巧我也喜欢。”周敏用冰淇淋堵住自己的嘴，不想再继续。 铁板上的牛排翻来覆去地唱着滋滋滋的歌，烧烤架上的生蚝壳里的汤汁欢快地往外冒，羊肉串、羊排、秋刀鱼、鱿鱼、鸡中翅、鸡腿、里脊、猪脚、骨肉相连……仿佛也在伴奏。 食物如此诱人，世界如此美丽，恰如其分的音乐和灯光，都值得成为一份美好的回忆。周敏不经意的回头环顾四周，用余光瞟了一眼陈居安，心里感觉一切都顺眼了一点。 终于快轮到周敏。周敏前面的女人牵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女孩——二十串烤串，六个生蚝，四块牛排，足足拿满两人份的份额。 这种时候，一个人的势单力薄被凸显得淋漓尽致。 小朋友当然吃不完那些，甚至根本不爱吃——甜品区摆了几个架子的小蛋糕和巧克力瀑布明显更有吸引力，可是按人头算，她有这个权利。 周敏在心里叹气，面上却微笑着和服务员说话：“请给我三个烤生蚝、两串鸡翅、两串鱿鱼、两串骨肉相连、两串羊肉串和两串羊排。还有两块牛排。谢谢！” 牛排是给陈居安点的，周敏不吃牛肉。 除了三个烤生蚝和牛排，陈居安把周敏没有点过的串每样都点了一份。 周游双手抱胸，一直在座位上看着两个人，从如影随形到劳燕分飞又到比翼双飞再到双双把家还……取个餐的过程，仿佛多数人分分合合的爱情故事一样。 两人到位子上坐下，周敏等不及擦手先吸了一只生蚝。 “嗯……肥美！”周敏一边咀嚼一边拿湿纸巾擦手，并快准狠地隔开周游伸过来的手，“自己去取！” “自己去取！”周游伸向陈居安餐盘的手同样没得逞。 陈居安当着周游的面，把三个生蚝都放进周敏的餐盘。 “啧啧啧，有异性没人性！”周游愤然起身。 作为交换，周敏把装牛排的餐盘推给陈居安，并嘴硬地说：“都给你，反正我也不爱吃。” “也谢谢你帮我吃生蚝！” “不客气！”此刻周敏的眼里心里只有“唯美食不可辜负”。 周游取餐回来的时候，只有陈居安一个人，正慢条斯理地切第三块牛排。周敏已经吃完生蚝和所有烤串，外出发起第二轮猎食。 “你今天胃口不错嘛！”周游拿了三只烤生蚝和几串烤羊排，再就是一些热菜。 桌上的空盘被收走了一部分，陈居安面前的盘子里除了正被切的牛排，就剩下一块牛排、一份烤猪脚和一根烤玉米——除了一份烤茄子，陈居安盘子里的其他烤串都是被周敏消灭的。 “牛排不错，你试试。”陈居安把剩下未动的牛排夹到周游的盘子里。他吃不下，三块牛排已是极限。 在外面上学时生活费有限，不管是汉堡还是其他快餐简餐，不是鸡肉就是牛肉，没有更多选择。如果想要更多选择，就需要做更多兼职赚更多生活费。周游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所以一直在鸡肉和牛肉中切换，也因此回国后基本很少碰鸡肉和牛肉。 “你不对劲！你从来没有给我夹过菜！”说归说，周游还是切了一块牛排吃起来，“还不错！你是不是有事求我？看在你难得殷勤的份上，我会考虑的。” “没有，你多吃点。”陈居安说着把烤猪脚也推给周游，“这个也不错。我取的时候只剩下最后两只。” 除了两样素的是陈居安自己要吃，其他烤串都是补周敏没拿的缺——周敏是那种看见好吃的，不管吃不吃得下，恨不得都来上一口的主。所以，这没动的玉米陈居安可以解决，但猪脚嘛，陈居安完全没兴趣。 餐厅的人越来越多。第一波还没撤，第二波已经蜂拥而至。 周敏还没有回来。陈居安起身走向最近的餐台——师傅正在把烤乳鸽一切为二，陈居安取了半只烤乳鸽和一碟片好的烤鸭，以及卷烤鸭的春饼和配菜。 半只乳鸽被切成了四块：鸽身两块，全翅一块，全腿一块。 “快快快！帮我拿一下。”周敏一手端着汤碗，一手托着装满的菜碟。 陈居安起身接过她的汤碗，周游帮忙接过菜碟。 “好多人啊！新上的菜也好多！”周敏坐下喝汤，“诚不欺我，鱼翅吃起来确实像粉丝。” 晚餐的汤有十几种，贵价的如鱼翅、燕窝、花胶，再就是海参、乌鸡、鸽子之类，轮流上场不返场，遇上哪个是哪个。 陈居安把乳鸽腿和一块胸脯肉夹给周敏，把另一块胸脯肉和翅膀夹给周游。 “啧啧啧，区别对待！”周游吐槽完，陈居安把给他的胸脯肉夹回到自己盘子里。 周游能有什么办法，他自己磕的cp只能自己默默承受。相较于之前，眼下被美食包裹的一派祥和已是难得。 “对了，你是不是快要搬家了？”周游卷着烤鸭问周敏，眼睛却是看向陈居安。 第113章 徐徐图之（下） 炸鱼在周敏的嘴里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 吃和说话，周敏当然选择前者。对于周游的“关心”，她礼貌地给予了一声清晰的鼻音“嗯”。 周敏越是不想说话，周游越找她说话。 被吵得烦了，周敏不得不停下来——一盘又清空，刚刚五分饱。 “食不言寝不语。容易噎住或消化不良。”周敏擦嘴，琢磨着是休息一会儿还是去看看有没有新菜，“再说了，当我的口腔在进行咀嚼任务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再执行说话功能的。你的明白？” “你说得对。”周游摸着下巴，“突然好奇，嘴巴只能用来吃饭和说话么？” “不然呢？”周敏傻乎乎地坐在开往幼儿园的班车上。 周游坏笑：“还可以亲亲哦！” “还可以吐。”陈居安几乎和周游同时说出。 “幼稚！无聊！”周敏不得不起身，发起第三次猎食。 陈居安眼神不善地看着周游。周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似在调皮吐舌头说“你管我”。 服务员来收餐盘。陈居安的盘子里还剩下一小块牛排，周游的盘子里除了几筷子炒菜还有“食之无肉弃之可惜”的鸽翅。 “你别逗她。”陈居安起身取餐，按住将要起身的周游。 “哎，没劲！”周游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 “冰淇淋还是小蛋糕？”陈居安问的是周游，眼睛却长在停留在冰淇淋区的周敏身上。 “冰淇淋，草莓，芒果，巧克力，朗姆，谢谢！” 陈居安挑眉，把“啧啧”吞了回去。 不止陈居安忍不住要“啧啧”，凡是和周游熟悉的人都曾无意调侃周游的饮食偏好，将来必然是会和女朋友吃到一起且可能分食不均要“打架”的人，甚至升级当爸爸后很有可能上演和小朋友抢玩具抢零食的戏码。 周游无所谓，于他而言“抢食”是一种趣味，笑笑闹闹是无聊生活的调味剂。 门外开始排队。服务员拿出去的凳子从门口一直摆到周游座位的窗边。一对小姐妹在手机上翻看自助餐攻略——哪些是限时限量的，什么不能错过一定要吃，怎样可以吃回本——晚餐餐券是一天中最贵的，无平台团购特惠，十人以上的团体餐有九折且需要提前预订。 两个女生叽叽喳喳地在窗外商量，取餐卡进去后如何分工合作，先吃什么再吃什么……尽管晚餐还没开始，已有无限期待。 周游听不清两人的对话，但她们眉眼中的开心藏不住，让他忍不住感叹年轻真好，对什么都有向往，哪怕只是一顿饭。 猎食回来的周敏端着两个大盘子，其中一个盘子上是两碗冰淇淋。周敏把其中一碗堆得高高的放到周游面前。 “陈居安呢？”周游环顾餐厅，没有看到人。 “排队呢！”周敏看着吃冰淇淋的周游，“按你这个吃冰淇淋的量，勉强也能吃回票价。” “嘁，我还没展示真正的实力。来太早，刚开开胃。”实际上，周游的饭量也只比陈居安大一些。 因为夸下海口，周游铆足劲“只挑贵的不选对的”——截胡小姐妹的三文鱼、金枪鱼刺身，吃了两个生的生蚝，闷头喝了一碗海参汤，尽管他从前不怎么愿意碰这些，最后又吃了三球冰淇淋才把这些压下去。 周敏懒得理他，埋头食物间，还不客气地把陈居安排队拿回的烤生蚝和烤串装进肚子里。 周游吃着冰淇淋，用鼻腔哼哼着骂陈居安重色轻友。鼻子哼完没多久，肚子开始哼。 “嗯哼，我吃好了。我去趟洗手间。”周游面色略凝重，“排队人挺多的。你们吃好了可以在外面等我。” 结账时，陈居安掏出手机扫码，结果被告知余额不足，从支付宝换到微信都不行。服务员告知可以刷信用卡，也可以现金。陈居安一脸淡定地说都没有。 服务员看看陈居安又看看周敏。周敏尴尬又气愤地掏出手机扫码——蹭饭不成，还要大出血请客，没天理。 等周游清理完肠胃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周敏的臭脸和陈居安的一脸无辜。 “这顿饭aa。”周敏越想越气掏出付款码让周游和陈居安扫。她本来就没什么闲钱，一下子被砍了一刀。 周游不明所以地看着陈居安。 “原本是我答应请客，没想到手机钱包余额不足，我又没绑卡，下次还你。”陈居安说完看着周游，“我最近手头紧，要不你把你那份先转给她。” 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卸磨杀驴？周游不敢置信地看向陈居安，这个人果然不对劲！ “要不我把你那份也转给她？”周游扫完码，大概猜出陈居安的意图，这小子在铺一条很奇特的路。 “不用。我自己付。” “那我现在v你1000先，你自己转？”周游走到陈居安身边再次小声试探，被陈居安眼神杀了回去。 “你们继续密谋。我先撤了。”周敏后悔没抓紧时间多吃几口。可惜晚餐时段快结束了，超时要另收费用。 “你们公司今天有小组聚餐么？我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拼桌区好像是杨芳和她的助理，还有几个人，不确定是不是你们同事。”周游其实还看到孟麟，但因为陈居安和周敏也在，他不想横生枝节，所以没有过去打招呼。 “不知道。严格来说我和杨芳不是一个项目组。”周敏挥手，“我去坐地铁，拜拜！” “拜拜，过几天见！”周游靠在车门上，把玩着车钥匙，“好了，人走了！交代一下！” “你以前不是和我说要积极主动一点么？我正在。” “啧啧啧……你真是不走寻常路啊！”周游猜到陈居安想以还钱作为见面借口，但没有想到他这么厚脸皮。 “我确实是余额不足。银行卡上钱也不多了。买房子你知道的。”陈居安理直气壮。 “如果我没吃三文鱼那些，没去洗手间呢？如果最后是我买单呢？” “你会去的。”陈居安说得坚定。 周游眯眼，有一种如果没有三文鱼可能就要被下药的危险感。陈居安当然不会这么做，但他总有办法支开他，譬如冰淇淋吃多几个，或者饮料多喝几杯。 “所以，我是你们py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周游觉得自己命好苦。 虽然陈居安听不懂这些网络用语，但他用真诚地语气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 回家路上，周敏收到梁西玲可以提前搬家的信息。 梁西玲到家开门后发现门锁开了，但门打不开——门被打包好的箱子挡住，帮忙整理的不止林绘佳，还有贺元丰，一下午的时间，除了梁西玲的主卧和包子当下要用到的物品，其他物品基本上都整理好，还贴上了便签，只等梁西玲确认后封箱。 以梁西玲对林绘佳的了解，如此规整应该是贺元丰的手笔。 “谢谢你们！如果我一个人整理，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梁西玲没想到贺元丰会在，“特别要感谢小贺，耽误你时间。等搬好家，请你们吃大餐！现在先随便吃点。” “这餐已经很好吃！”贺元丰啃着鸡翅，一脸心满意足，“搬家记得叫我，我都有空。” “搬家这种体力活，当然需要强有力的帮手！”林绘佳不动声色地夸着贺元丰。 梁西玲用筷子敲了一下林绘佳的头，但也没多说。她希望林绘佳有好的归宿，但怎样才算好的归宿？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不都在日复一日的生活细节里体现么？ 第114章 老熟人 就像许如清说的，不管梁西玲是否承认，她还是会被方爱华影响，被一些家庭观念束缚，忍不住在心里“为你好”，忍不住操心他人“要怎么办”，哪怕自己还有一堆问题要解决。 西岭雪：闵闵 终于开学了！我现在有点担心托管班。 西岭雪：不晓得老师负不负责…… 西岭雪：还有我在想要不要让她在托管班吃晚饭，不然等我去接她再回家有点晚了…… 闵闵：放心，托管班你千挑万选的肯定没问题。再说了，你之前不是去看过两次了么？ 闵闵：兜兜没在托管班吃过饭，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清如许：你到底是不放心老师还是不放心自己的选择？ 朕出宫了：一针见血，见血封喉，你快别说了！ 清如许：彼此彼此~ 清如许：明天约个早餐，顺便和你一起送包子上学。西岭雪 朕出宫了：我也要去！！！ 闵闵：我也……奈何本宫心有余而力不足。 清如许：请假扣钱！ 朕出宫了：你不要太过分啊！ 说起钱，周敏想起自助餐被坑，心有点痛。 西岭雪：不了……我没时间做你们的早饭。 清如许：谁让你做了？你们想吃什么，我打包过去。 西岭雪：太麻烦了。 朕出宫了：锅贴、拌面、豆腐花，再来一笼小包子！ 清如许：啧啧啧…… 西岭雪：啧啧啧…… 闵闵：啧啧啧…… 西岭雪：你们7点能到么？7点40分准时出发去学校。 清如许：没问题。 朕出宫了：朕决定今天就去陪你们~ 闵闵：你们这样真的好么？每次都不带我！ 朕出宫了：爱妃，好生养胎！复出指日可待！ 第二天的早餐，除了许如清说好的打包，还有闵蓉蓉点的外卖粥和广式茶点，周敏特意早起煎了太阳蛋。 丰盛健康赏心悦目的食物，也许解决不了什么实际的大问题，但能由内而外滋养身体，给人们一些些去面对问题的力气和勇气。 “从今天起，包子小朋友就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了。你有信心去开启新的任务么？”周敏蹲下给包子整理刘海。 “有！我要打败一切小怪兽！势不可挡！”包子捏着小拳头举在胸前。 “哇，我们包子好厉害啊！学校里不一定有小怪兽，但会有其他任务。也请你势不可挡、全力以赴好么？” “好！没问题！”包子回答得干脆。没问题是马利群的口头禅，周敏也常说。 不能被扣工资的周敏，只能把包子送到学校门口先撤退。 “袁老师！袁老师！”包子朝往校门口走的一个女人挥手。 迎面走来的袁佳，微笑淡妆长裙，看上去和几个月前一样。 袁佳面色自如地和梁西玲点头。梁西玲本想视而不见，但袁佳当着她的面和包子说“好久不见，代我向你爸爸问好呀”。 包子天真地回答：“我爸爸去外地工作了，我也好久没见他。” 袁佳一脸了然，甚至还有点得意。她本来是想让梁西玲知道她没有和马利群再联系，但听上去又让人误会她对马利群还没完全死心。 即使梁西玲和马利群已经离婚，也对马利群彻底死心，可马利群真要和眼前的女人在一起，甚至以后还要经常出现在她和包子面前，也着实让人膈应。 “袁老师为什么这么关心别人孩子的爸爸？你们很熟么？还是说你和学生们的爸爸都很熟？”许如清同样微笑地看着袁佳。 许如清这话明显是坑，袁佳没法说只是关心或熟悉，也不能自相矛盾地说不熟。 袁佳没有接许如清的茬，微微弯下腰和包子说：“快进教室！别迟到了。老师回去了。” “清清姨，不喜欢袁老师么？”包子抬头看许如清。 “没有啊！我和她又不熟。” “我挺喜欢袁老师的，她要是我们的音乐老师就好了！” 袁佳有可能在这所小学当老师？这是梁西玲没有想到的。她看向许如清，许如清心领神会地往一年级教室方向努了努嘴。 把包子送进教室后，梁西玲自嘲地笑着说：“这是传说中的孽缘？” “她也不一定在这里当老师。就算是，又怎么样呢？对你和包子来说，她最多只是这所学校的老师而已，和学校里其他的科目老师，没什么区别。”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眼不见自然心不烦，可人都杵到面前了，梁西玲即使言语上不理会但做不到真正的无视，更做不到无动于衷。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和包子解释，为什么不理袁佳，更不能无理由让包子和她的袁老师保持距离。 “在我有限的人生经验里，有过不少恶心的人和事，痛苦过，忧伤过，恨过，有些你知道的。”许如清抬手遮阳，“看上去好像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结痂就过去了，可说到底治愈我们的不是时间，时间只是让伤口的形态改变，从流血到不流血，而后有些人会留下一个疤痕，告诉我们经历过这么个事，得长点心。” 梁西玲听得明白，说到底还是得自己内心坚定，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别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搁，别什么都太在意。 可是，性格也好，习惯也好，为人处世的方法也好，都不是说变通就能变通的。 不知道是上天的眷顾，还是梁西玲自己攒的机运，张博士最终没能拿下黎启明的新书。黎启明甚至有点生气地给刘金山打了一个电话，大意是说现在的年轻人华而不实，就差指着刘金山的鼻子说他不会用人了。 刘金山不想因为张博士而得罪黎启明，他不是一个人，他随口的一句话就能影响业内其他人对出版社的看法。更何况刘金山即将退休，他可不想因为一个人而损害自己在出版业乃至文化行业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名声。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一次刘金山对梁西玲说得恳切，梁西玲难得地感受到自己的重要性。 …… “姐，黎老师在家么？”梁西玲手里拿着一把用报纸包的花。 “是西玲呀，快进来坐！”黎启明中年丧偶，儿女不在身边，只有一个远房的侄女黎晓每周固定时间上门几次给他做饭打扫屋子。 “你怎么不请自来？”黎启明午觉睡醒，有点起床气。 “您是大忙人，我哪里好意思让您请？我就是来碰碰运气。”梁西玲把花交给黎晓，“没想到我今天运气挺好的，这还是托黎老师的福。” “来就来，买什么花？下次不可以了。我宁愿你拿这钱给包子买几本书、买几块糖。”黎启明走到餐桌边看插好的花。 “您放心，一分钱没花。我路过公园偷偷摘的，再不摘就要凋谢落下了，那就可惜了。带回家有人欣赏，还可以多开几天，两全其美。如果水里放些糖，还能再多开几天。”梁西玲接过黎晓倒的茶，“谢谢姐！劳您记挂着包子，她今年上小学了。” “都到上学的年纪了？真快啊！”黎启明坐到梁西玲对面，“你来我是欢迎的。但丑话说到前头，如果是给你们单位那个什么张博士常博士的当说客，我可不欢迎。” 不管是学历还是背景，梁西玲都比不过张博士，但此刻，因为和黎启明的对话，梁西玲有点感动。 工作这么多年，她被许多作家和作品感动过，也为自己骄傲过，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重要，更没觉得自己不可替代。这一刻，因为黎启明随口的几句话，她才发现自己也可以是特别且重要的。 “黎老师，谢谢您！” 第115章 以退为进 梁西玲发自真心地感谢黎启明对她的肯定。在别人看来不好打交道脾气又臭又倔的老头，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嘴硬心软有自己做事原则不流于世俗的长辈而已。 此次刘金山交给梁西玲的任务里本就没有张博士，她也没有大度到要为业务能力有限的竞品说好话，她要做的是不要让问题扩大，最好是小而化之，再争取争取新书的版权。 至于刘金山明里暗里升职加薪的承诺，她是向往有期待，可也不会百分百相信。十几岁二十岁有梦想也天真过，已足够。眼下，尽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好想做的事才最重要。 黎启明翻看完梁西玲手机相册里的包子，感慨小孩子长得快，又想起远在欧洲的女儿和外孙女——虽然每周都会视频电话，但终归不如见面般欣喜，大儿子倒是在国内，可离得近反而联系得少，偶尔出差也是匆匆路过，除了留下大包小盒的保健品，再嘱咐两句“注意身体”便再没有更多可说的。 “等过段时间，带包子来看您。我就怕她吵着您休息！”梁西玲只字未提新书出版。 “小孩子被规训地不敢闹腾，哪还要孩子原本的天真样子。”黎启明从茶几下方拿出一个未拆包装的金属盒子，“我女儿给我寄的糖，说是外孙女很喜欢一定要给我尝尝。我这牙口吃不了这些，你替我给包子。” “这怎么行？漂洋过海寄过来，这是您家人的心意，我不能收。”梁西玲看到盒子上的牌子知道不便宜，再者无论黎启明吃不吃，他放在茶几下这么明显的地方，就说明他总是能看到，这于他而言是对家人的念想。 “放我这浪费了。你就当做我送给包子的奖励，就像学校里的小红花，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哪方面她有了好的表现，你就奖励她一下。”黎启明把糖盒放到梁西玲手里，“也不敢给她多吃，她这个年纪要换牙咯！” “那我替包子收下了，谢谢黎老师！”梁西玲起身，“您注意休息！我过阵子搬好家一定带包子来看您，您可别嫌我们烦！” “你们来我高兴。哎，怎么突然搬家了？” “说来话长，等有机会和您说，我也正好有问题想请教。” 黎启明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再追问，只嘱咐梁西玲“凡事想做就去做，放宽心往前看”。 放宽心往前看，只有六个字，却需要太多的勇气和心力。 走出小区，梁西玲立马给刘金山打电话，转述黎启明关于张博士的原话，并让刘金山放心不会对出版社有什么影响。 刘金山放下心的同时追问新书出版的可能，梁西玲直截了当地说没有提及，这个档口上讨论新书可能会让黎启明觉得他们太急功近利，反而对出版社有看法。 “这个问题你处理得很好，是我心急了。很多出版社和公司都盯着，眼下不能急，但也不能放松。”刘金山想了想补充道：“你现在手里的其他事都往后放一放，把这个事情放第一位。你要明白，我们不是只签下这本书，是签下这本之后……后面的几个就好谈了。” “我明白。我会尽全力。”梁西玲心里其实已经有九成把握，可这么多年的习惯，即使是百分百她也不会打包票说一定行。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刘金山难得贴心让梁西玲不用回单位直接下班——小朋友入学第一天，操心的妈妈心里当然想早点去接孩子回家。 …… “午饭吃了什么”“学校有意思么”“有认识新朋友么”“今天学了什么”……相较于进入新环境的小朋友，小朋友的家长更为紧张。 托管班最晚到9点，但多数低年级小朋友6点半左右就会被家长陆陆续续接回家。 因为提早下班，梁西玲到托管班刚过五点半。 包子和两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在小桌子上玩拼图，每人一幅拼图，比谁拼得快又好。梁西玲没有上前打扰，就近找凳子坐下。 好像大家一直是这么长大的，父母、老师总会有意无意地挑起同龄人间的“比赛”——哪个小朋友吃饭吃得最快啊，哪个小朋友第一个睡着啊，谁的桌子最干净整洁啊，看谁能最先完成啊……不管当下是不是真的愿意且喜欢做某件事，因为要争光荣的“第一”，本能地被驱动往前追赶。 比起孩子自身的进步，有些家长似乎更在意孩子在班级里或自己在有娃的家庭圈子里是否有高人一等的成绩单，因为出类拔萃才能面上有光。 “老师，我拼好了！”包子第一个举手。 “我也拼好了”“我也拼好了”，另外两个小朋友也跟着举手。 托管老师并没有仔细检查，大概扫了一眼后把口袋里的贴纸拿出来，贴在小朋友的小本子上。 “老师，她拼错了！”其中一个小男孩指着包子的拼图。 包子拼图上第二行两块相近的颜色放反了位置。包子确认后快速地换回来并强调是自己手快不小心而不是拼错。 托管班的拼图是用来给小朋友打发时间的益智玩具，老师并不关心是不小心还是真的拼错。实际上，不管是不是第一个拼完，都会得到贴纸奖励，只不过最先拼好的可以先选，而聪明的老师会尽量购买系列的贴纸，让贴纸和贴纸的区别没那么大，但又有独特属性。 “哇，大家的贴纸都好好看啊！”梁西玲走到包子的身后。 “妈妈！”包子起身抱着梁西玲，“你看这是我拼的拼图。” 梁西玲摸着包子的头说包子选的拼图好看，顺带说自己已经在旁边坐了一小会儿，说看到包子拼图拼得很专心居然都没有发现，说包子拼图时耐心又认真……全方面夸到位，让本来还为自己的不小心拼错有点懊恼的包子，瞬间乐开花。 回家的路上，梁西玲和所有的家长一样，问了包子一堆关于学校的问题，包子耐心回答完后反问梁西玲：“妈妈，你以前第一天上学也是这样么？” “我以前啊……太久了，不大记得了。我猜想可能一开始到新环境的时候会好奇也会紧张，然后也会和包子一样因为认识新朋友很开心。”梁西玲上学第一天接送都是梁海山，没有发生什么事，稀松平常如每一天，“可能也会和其他同学比赛，铆足了劲要拿第一名。” “妈妈拿第一名了。”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不记得了。不过我想，玩的过程肯定很开心，而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我有认真尽全力就足够了。名次是一时的，享受过程并有收获更重要。” 包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对……现在不在……麻烦你放到门口，谢谢！”周敏的外卖先于周敏到梁西玲家。 到家后，看到门口四四方方的蛋糕盒子和香槟色的蝴蝶结，梁西玲突发奇想想要庆祝一下，于是在群里喊人。 西岭雪：蛋糕收到了。 西岭雪：既然已经有蛋糕，家里也略有薄酒，要不要来庆祝下？ 西岭雪：在这个房子里，好好收个尾。晚饭夜宵均可。 朕出宫了：我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到。 闵闵：你翘班了？ 朕出宫了：乱说，朕明明是准点打卡下班。 清如许：报名。我估计会晚一点到！给你们带好吃的！ 闵闵：你们到了给我打视频……假装开心jpg 朕出宫了：没问题。我们会努力把你的那份一起吃掉。 “妈妈，为什么今天有蛋糕呀？” “因为包子第一天上学，因为我们要搬新家，因为包子今天拼图认真又耐心，因为今天天气很好……因为我猜你可能想吃蛋糕了。” “哇……所以吃蛋糕可以有很多原因，也可以是想吃就吃？” “非常……对！” 往后退一小步，才发现眼前的世界海阔天空。 梁西玲的电话再次响起，来自马利群。 第116章 从未赢过（上） 马利群刚下班，原本想直接去——前一天因为搬家的事情和梁西玲电话沟通过，也说过这两天会去看包子，按照马利群的习惯，是懒得再报备沟通的，发动车子的瞬间还是决定给梁西玲打电话确认。 开学第一天，马利群能想起来这事，按说勉强算个“好爸爸”，毕竟从法律层面来说他只是一个按周期定期出席的家长，尽管有时候会缺席。不过相较于从前的日常缺席，这点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事实上，马利群压根忘了包子开学这事，因为他最近正忙于升职——他的顶头上司升去了总部，空出来的位子需要有人坐，虽然公司没有明确说走内部竞聘，但部门里面早已传开，而他极有可能成为那一个。 家庭和事业摆在马利群面前pk的时候， 家庭就没有赢过，更何况现在他没有家庭。 “爸爸，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搬走了！”包子抱着马利群的大腿，“我们搬家了，你还找得到我们么？” “当然找得到。无论包子去哪里，爸爸都会找到你的。”马利群把包子抱起来。 “爸爸，我好想你啊！” “爸爸也好想包子！”马利群把包子放下，从门边拿起一堆袋子，“你看，爸爸给你买什么了？” “哇！好多礼物！”包子一边拆包装，一边喊梁西玲，“妈妈，快看，海豚！还有蓝色的书包！” 书包里装着文具，练习本、文具盒、铅笔、钢笔、毛笔、水彩笔、画纸、卡通贴纸、包书皮、水果造型的橡皮檫、改正带、一套尺子、圆规……基本上一年级开学用得到、用不到的，都买了。 马利群还是一如既往，无论什么情况，表面功夫都会做到位。 包子拉着马利群去房间里，给他展示学校发的课本，还有自己得到的贴纸。 有时候梁西玲会陷入自责，好像是她害包子失去了一个正常的家庭。即使马利群没有多少精力在家庭上，但总归他会回家，包子每天能看到他，她和其他小朋友的家庭一样，日常生活里有一个“挂名”爸爸存在。 “你吃饭了么？”梁西玲例行公事地问。 “啊，我一会约了客户。”马利群确实约了客户，为了升职，他需要更多好看的业绩。 “少喝点酒。”梁西玲不再挽留，前一句也是客套多过关心。 淘米，煮饭，配菜，洗菜，切菜，炒菜……一日三餐饭，做饭一两小时，吃饭一刻钟。不知道是因为人们越来越着急吃饭所以越吃时间越短，还是家常饭给人的感觉太平常，好像做饭这件事理所应当的简单，简单到被无视，简单到没有价值。 可是，只要有一天，饭食没有按点上桌，等饭的人就急不可耐，甚至会有“怎么还没有做好饭”的疑问式责备，仿佛在说做不好做饭这种小事是罪恶。 因为要搬家，冰箱里的食材有限——一片冬瓜、两个番茄、半颗白菜、半斤金针菇、几个鸡蛋、半斤瘦肉，冷冻区还有一些干货……海米冬瓜，番茄炒蛋，上汤白菜，凉拌皮蛋，还有前一天做好冻起来一部分的蒸排骨。 离婚后，脱离前婆婆的掌控和唠叨，梁西玲重新掌勺，每天都会花些时间研究当天菜谱。如果不是临时起意要庆祝，今天的晚饭至多只要半小时——蒸排骨、荷包蛋、蒜蓉白菜金针菇、冬瓜汤和凉拌面。 梁西玲在厨房洗切炒，马利群在儿童房心不在焉地陪着包子——公司的小群有人发消息后又迅速撤回，马利群没来得及点开大图，看缩略图似乎是两个人。 群里有人问咋回事，有人问“他们俩真的在一起了么”，随后一堆问“他们俩是谁”……马利群把消息复制粘贴发送出去，不以为意地排在吃瓜队伍里。发照片的人让大家坐等官宣。 一个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私信马利群，让他抓牢客户小心被撬。原来马利群手里的一个大客户和另一个和他有竞争关系的男同事暧昧不清，双方都是单身，常年“住海景房”，大海里的鱼何其多。 马利群嗤笑着觉得他撬不动，因为他们已经签了长约——事实是，没几天之后，甲方提出更多要求和扩大合作范围，合约重新签。 电饭煲提示米饭熟了，同时门铃响起。包子跑去开门，马利群跟在后面。 开门瞬间，周敏下意识地把西瓜递过去，她以为是梁西玲。马利群稍犹豫伸出了手，周敏看清来人把手收了回去。 “周敏来了啊？！快进来，你们吃，我约了客户正好要出去！”马利群这话是说给包子听的，但更多是给自己解围。 “爸爸再见！”包子冲穿好鞋出门的马利群挥手。 “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马利群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恢复单身的头两周，马利群觉得又自在又不自在，现在已经浑身自在地就差在背上刺一个“爽”字。 包子有一点失落，但因为周敏来了很快又高兴起来。这段时间，周敏陪着包子的时间比过去一年马利群陪着包子的时间都多。 像刚才拉着马利群一样，包子把第一天上学的新鲜事和贴纸又和周敏说了一遍，还顺便展示了刚收到的海豚和蓝色书包。 在小孩子的眼里，再微小的都是收获和快乐，都值得放进心里。自足知足的人，似乎更容易赢得幸福感。 “包子她爹，是专程来送开学礼物的？”周敏双手抱胸站在厨房门口。 “不然呢？” “我不知道。他怎么见我来就走了？” “我不知道，你问他。”梁西玲在切好的皮蛋上浇料汁，“把这边的菜先端出去。” “哎呀，好香啊！”周敏捏着手指偷吃了一块蒸排骨，“包子同学，洗手吃饭了！” “不敢想象我以后会多幸福！”周敏从后面抱了一下梁西玲，“真开心！” 梁西玲笑，本想吐槽周敏没良心——她是吃过冯燕做的饭的，只会比她手艺更好，可想到周敏说的饭桌上不得不听的碎碎念，她又吞了回去。 “嗯，不敢想象你以后会有多幸福！”梁西玲解下围裙，叹了口气。 论做饭这件事，确实梁西玲比周敏更擅长；要论起父母的碎碎念，现在的周知春和方爱华不相上下，不同的是周敏还能和冯燕说得上话，梁海山上年纪后越发不爱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的人生木桶好像都不齐整，不是这块短就是那块短。 许如清没能赶上晚饭——她约了朋友谈客栈装修，尽管起步不顺，她仍在一步一步向前走。 她的这位朋友也算奇人，工作艺名“尚艺”，大学专业环境艺术设计，研一下退学考进房管局工作，干了三年觉得无聊半路出家做室内设计，得闲做一些“旧物改造”的视频，其中有两个作品还被义乌小商家批量生产，他也没追究人家版权问题。 用许如清的话来说，是她认识的人里面难得活得明白的人，“活得松弛且有朝气”。 “你到哪儿了？你怎么票圈定位还在餐厅？”周敏就着凉白开啃排骨，“行，等你宵夜。” “真羡慕她的朋友。这算是人生赢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都能做得出色。”梁西玲看着桌上的碗盘，突然感觉自己每天琢磨做菜这件事太浪费生命。 “我觉着，人生赢家这件事也只是对当下的自己来说。没有人能赢过生活，也没有办法真正赢过谁。太想赢的时候会容易迷失，因为生活现实最会教人做人。”周敏嘬完吃排骨的手，起身收碗。 第117章 从未赢过（下） 周敏说的这些，梁西玲怎么会不明白。 在多数人眼里，闵蓉蓉算是“人生赢家”典范——基本没有受过太多上班的苦，有一个算得上高富帅的老公，且其背后家庭也是多数普通人羡慕的那种，婆婆比亲妈对她还好，有一个不怎么操心已上小学的儿子，此刻肚子里可能有一个女儿…… 从前她们总说羡慕闵蓉蓉命好有好老公和好婆婆，早期也问过刘达有没有亲兄弟之类的玩笑话，可事实是闵女士并不是一个在谁嘴里都和善好相处的人。 人和人讲究机缘，可机缘背后还有个人自己的“修行”，那都是别人看不到的。许如清曾给梁西玲泼过凉水：“闵女士当然算得上是好婆婆，但肯定不是对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份上。你们家那位，可能确实算不上好婆婆，但真要发生点什么内部矛盾，同样问题，闵女士会更难搞。” 当时的梁西玲有点生气，她觉得许如清话里话外在说自己不会做人，仿佛自己不值得他人的好，再有她自己选的马利群，也知道马利群他妈是什么样子，既然接受他背后的家庭，无论好坏都是咎由自取。说到底，不管最后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的问题。 许如清并没有想这么多，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最终两人吵了一架。 事到如今，往回倒腾看当初吵的这一架，梁西玲有点颓然——谁不想当人生赢家，她当然也想要赢，赢过方爱华嘴里的“你到时候别后悔”，赢过世俗人眼里“姐弟恋不靠谱”，赢过闵蓉蓉“命好有好婆婆”……她想不管她的命怎么样，她也可以靠自己拥有一些什么，可以脱离父母的掌控去做些什么，可以打破世俗去营造些什么。 事到如今，结果是这样……不算好，似乎也没有太坏，但要说梁西玲不失望、不沮丧纯属自欺欺人。 厨房的水龙头哗哗地流水。梁西玲手里拿着抹布站在水槽前发呆。周敏走过去用屁股顶她，梁西玲没站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事发突然，两个人都愣住了。周敏没有想到自己的屁股有这么大威力，梁西玲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如此弱小无力。 “哎呀，不好意思，一时没收住，我不知道我的臭屁神功又精进了。”周敏忍住笑，把梁西玲扶起来。 “哼，老娘只是不小心被你钻了空子！扶我起来，再战！” 两人在厨房里你撞下我、我顶下你，像从前上中学一样，谁也不服输地闹。 闹了几分钟，包子被动静吸引过来，以为两人在打架，不知道要怎么劝解，只能大声喊：“别打了！别打了！这么大人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周敏和梁西玲笑着停下来，告诉包子她们俩只是在玩游戏。说完，周敏发动她的臭屁神功轻轻撞了一下包子。 …… 上学第一天的兴奋劲没有持续太久，包子比平时困得早，九点不到就开始打哈欠。 给包子洗澡，收拾书包和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把换下的衣服扔洗衣机……忙忙叨叨一转眼快十点。 这将是梁西玲未来十几年的日常，直到包子考上大学。乐观地说随着孩子长大，有了更强的动手能力，一些琐碎问题可以自理，她会轻松一些，可相应的随之而来的青春期叛逆、代沟，以及父母在学业辅导上越来越无力，如果再生个病、早个恋或者有其他状况……梁西玲不敢想。 眼下，无病无灾的平常已是最好状况。 周敏躺在沙发上追剧，一边消食，一边等许如清和她的宵夜。她不知道这一集连续剧的功夫，梁西玲的脑子里已经预见并感叹起未来十几年。 门铃响。许如清微醺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红酒。 周敏从沙发上弹起去开门。她看了看许如清的手，又把许如清掰过来看她背后——没有好吃的。 “啧，你怎么空着手就来了？说好的庆祝和好吃的呢？”周敏转身重新倒进沙发里。 “本来有的，忘车上了。”许如清放下酒，给自己倒了一满杯的水。 “当给司机师傅加个餐！”许如清喝完水掏出手机给闵蓉蓉打电话，“没事，我来拉个赞助。我的好大嫂，你的爱妃！” “啧啧啧！你这使唤人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周敏一边说一边打开收藏的店铺，“艾姐串串香，眼镜烧烤，极品水果捞……西玲吃啥？你上次说好吃的那个羊肉串和烤茄子要不要？” 梁西玲双手抱胸看着周敏和许如清，她想在爱情和父母亲情面前她可能确实不是一个赢家，但在友情方面她还行。 闵蓉蓉正啃着苹果看吃播——自己吃不到，看别人吃也是香的——被许如清的电话打断，以为她们要给她现场吃播，没成想是申请现场点餐。 “你们的良心不会痛么？” “怎么会呢？你看，你现在是不是非常想吃？但是呢又不能吃！是不是总忍不住打开app看，想点而不能点，对不对？”许如清又开始了。 闵蓉蓉在电话那边疯狂点头。 “没事，你就点，挑你喜欢的点，然后地址选西玲家，虽然不能放肆吃，但可以享受到放肆点餐的快乐。是不是也很爽？” 坐在许如清旁边的周敏，一边摇头一边疯狂点赞。 “等吃的到了，你们给我拍视频！”闵蓉蓉挂断电话立刻打开外卖app，把之前加购的几家店统统下单。 “还好我不是男的。不然被你卖了还得给你数钱。”周敏忍不住在群里补了几个想吃的菜单。 “呵，说得好像你是女的就能逃出我的魔掌一样？！”许如清打开手机翻出相册，“看看，这是谁？” 照片不算清晰，但能看出来是周敏和陈居安——陈居安低头切牛排，周敏似乎不经意地吃着东西在偷看对方。 “干什么？又拍我丑照！”周敏想出手删照片。 许如清快速地收回手机，重点当然不是在照片模糊不好看这一点上。 那天晚上，刘天明和朋友也在餐厅吃饭。他给许如清发餐厅照片的时候，被许如清在背景里发现了周敏，并让刘天明拍下了两人的照片。 一张照片当然说明不了什么，更何况当时还有周游在，只不过周敏越心虚就越心虚。 “你紧张啥？大家都单身，没有法律规定不能吃回头草。更何况……”许如清摸着下巴看着周敏。 “何况什么？” “何况你们当初分手分得莫名其妙，没有善终。说不定破镜重圆后，发现不过是因为当初没有画上句号，所以才念念不忘呢？”许如清提出一种可能。 这一点周敏也想到过，因为没有一个正式的结尾，所以时不时会出现假设的幻想——如果当初怎样，说不定现在会怎样…… 当如果出现在周敏的心里太多次，她就感觉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没有想象中的悲观，说不定她也可以成为爱情里的“人生赢家”。 “放轻松，即使最后分手，也不代表你失败，也不会比现在更糟！而且万一……” 第118章 请不要…… 万一是另外一种假设。 万一的概率，听上去比如果更低。 许如清没有说下去，给周敏无限遐想可能。一如画面上的留白，让人们有了揣测和意会的空间，至于原创作者本意是什么并不重要，因为那不过是灵光一闪的决定，再次创作说不定又会不一样，哪里有什么正确答案。 阳台的纱窗隔绝了蚊子，却没能隔绝知了。周敏听着知了的声音昏昏欲睡——实际上是因为她那杯酒喝得太快，她非要嘴硬说是近来工作充实，知了的叫声又助眠。 三杯酒下肚，梁西玲一箩筐的话便倒了出来。听上去像是疑问句，但句句都是对生活的沉痛叙述。 为什么别人的妈妈是宠爱和关心，到她这里就成了批评和数落？单位里论资排辈，怎么到她这里就要被插队？没有关系，总会有人能看到她的闪光点，谁知道什么时候机会就轮到她了呢？没有关系，她现在有孩子，她会努力当一个给孩子多多鼓励的妈妈，说不定她就能摆脱从前的那些不愉快了呢？ “一定会的。”许如清放下手机，和梁西玲碰杯。 “你当然闪闪发光！”周敏从昏睡状态中挣脱出来，“我们都闪闪发光！我们是会魔法的精灵！” 梁西玲嘟囔着说她不是。她内心一直渴望的不是成为无所不能的人，而是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譬如常见的鸽子又或麻雀——可以飞向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没有束缚。 她们四个中，看上去是周敏和许如清似乎更向往自由，但梁西玲才是最希望挣脱家庭束缚的那一个。 周敏日常确实不太拘束自己也怕被管束，多说时候都能说出“不”。许如清却只是外表看上去拽，她的内心更向往安定，并没有多喜欢去看广阔的世界，从前爱旅行是为了找寻落脚的地方——一屋三餐四季，逗猫戏狗赏花饮茶，如果是两人更好，如果没有她也不强求，毕竟她看过强求之下的糟糕透顶。而梁西玲则是时不时拿起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一边期望美好与自由，一边质疑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能有多少。 “不要不要灰色的世界，不要不要随意的踩过界，不要不要不确定的亲切，不要不要问未来的一切……”许如清哼着不知道谁的歌——向往美好世界，向往自由有边界，向往真诚，向往轻松不焦虑。 “走！谁要去唱歌？”周敏举手发问。 许如清和梁西玲同时把周敏按了下去。 许如清拍了拍梁西玲的肩膀，她十分理解梁西玲的处境。人生的选择题一道又一道，很多时候纠结不知道要如何选，是因为总怕选错，总怕变成长辈嘴里的“你以后就知道后悔”。 可是谁也没有预见未来的超能力，更何况即使后悔又如何？无论做什么选择都会有后悔的可能，而担心后悔除了拖延时间毫无用处。 在她们这一代人的成长经历里，被教导的都是“要上进，要有出息，要出人头地”，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们“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更别提得到鼓励与支持，多数时候不打击已算很好。 似乎因为这样，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她们常常显得格外局促，而后踌躇不前的从选项里把不要的过滤掉，剩下的自然而然地成为“想要”或“需要”。 “真的要搬了！”梁西玲叹气。 “舍不得？”许如清抬头，发现天花板上只剩个灯座。 “好像也没有。不知道。”与其说梁西玲舍不得过去，不如说是对未来的惶恐。 多数人在得知她离婚后，眼里都是对她未来的忧虑，同情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生活艰难，担心她以后工作上无法尽全力，更有好心人说要帮她物色好对象……面对这样的人，梁西玲只能开玩笑说她终于找回单身的快乐要好好享受生活。 许如清点头，再次表示理解。虽然她现在积极筹划着大理客栈的事儿，但真到尘埃落定，真要离开这座城市的那一天，她可能也会情绪复杂。 时光匆匆，无法打包带走的东西太多。 “这个灯座，要带走么？”许如清抬头转着脖子缓解肩颈疲劳。 梁西玲抬头，她不知道怎么拆，身高也不够。 “我来拆！”周敏醒了。 周敏再次被按下，尽管她身高略高两公分，但拆装这些带电的东西她们都不擅长。 “请不要逞强！我明天会找物业来拆。”距离梁西玲搬家还有三十八小时。 是啊，不要逞强！就平平常常顺其自然地走下去！ …… 搬家师傅比预订时间早到半小时。给梁西玲搬完之后，他上午还有一家要搬，怕中间耽误时间。 除了冰箱、沙发和包子的床，其他的都化整为零，打包成小箱小件。加上林绘佳、贺元丰都来帮忙，很快完成装车。 房子几乎被腾空——像当初刚搬进去一样，九十多平的小三房两厅，看着还挺大，计划的是四口之家，奈何中途计划有变。 梁西玲站在客厅中间。周敏看她发呆，又把各个房间巡了一遍，确保没有落下东西。 “走，去新世界！”周敏抱着梁西玲的手臂，“我们中午吃点什么好呢？烤肉配冷面好不好？” “好！走！”梁西玲把钥匙放进信封里，放在玄关柜上，而后拍照发给马利群。 马利群干脆利索地回了一句“收到”。 公寓还差最后三步：楼梯扶手安装、墙面收口和窗帘安装。 包子还是第一次到公寓，看到室内楼梯开心地问：“可以做成滑滑梯么？” “当然不行。”梁西玲担心包子磕碰摔跤。 “这个是步梯，不够顺滑，怎么做滑滑梯呢？”周敏没有直接否定。 “加一个厚厚的垫子就可以了！如果有厚垫子，是不是就可以滑了？”包子的脑袋瓜里总能蹦出意想不到的小主意。 “听上去似乎是个办法。那在保证安全前提下，我是说装好扶手以后，我们和妈妈商量看看？”周敏看了一眼梁西玲。 “再说！你就惯着她。” 包子噘嘴，无声反抗。 “走咯，拿上行李去旅行咯！”周敏一手牵着包子，一手拿着她的小行李箱。 周敏前一天找林平妈妈取了钥匙，并特意在玄关摆了一束花，其中有两支向日葵——和林平家非常搭，通透向阳，温馨舒适。 虽然看过照片，但走进房子看见实景感受又大不同。简直是梁西玲的梦中情房。 “是不是比样板房还理想？看上去简简单单，但就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服。”周敏带梁西玲到林平家的客房，“这间，另外一间是林平的卧室。除了他的卧室，其他区域都随意。虽然主人家没有特别交代，但考虑到包子小朋友是一枚活泼可爱的小朋友，你懂的啊！” 担着中间人的责任，周敏拉着包子叮嘱了一遍。 “放心，我会小心留意的。”梁西玲打开行李箱，“你带包子去烤肉店找佳佳，我大概收拾下，一会就过去！” “好嘞！” 挂完衣服，梁西玲忍不住里里外外又转了一圈——南北通透，方方正正，明厨明卫，收纳丰富，动线流畅，每一个空间的布局都让她感到舒心，除了开放式厨房的油烟问题这一点，梁西玲简直想把这套房子复制黏贴，前提是如果她有条件再买房子的话。 梁西玲把玄关的花放到餐桌上，顺便看了一眼冰箱——有时蔬、肉蛋和两排酸奶，也是周敏前一天买的——很小的事，却让梁西玲感动，因为只有贴心的朋友才会关照到如此微小的需求。 “锅包肉，慢一点！”陈居安带狗下楼尿尿。 梁西玲听到锅包肉下意识回头，果不其然又遇见熟人。 “嗨，好巧！”陈居安也看到了梁西玲。 “不算巧。我会在这个小区住一段时间，有可能偶尔会遇见。”梁西玲想了想，“我就直说了，如果注定没有结果，请你不要消耗周敏有限的青春。” 第119章 我又不是果树 凌晨两点下了一阵雨，断断续续一直到五六点。夏天的雨，下完后空气会清新许多，温度也会高些许。夏天的雨，似乎是温度升高前的“温馨提醒”，每下完一场必然更热一些。 陈居安往左前方挪了两步，站在树荫下，锅包肉也跟着走了几步。 “在你看来，怎么样算有结果呢？”陈居安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但真要说最后结果会如何，他也无从知晓。 一个人，不到躺进棺材那一步，都不算活到头有结果。 “就像会结果的树，秋收的时候有收成，就是有好的结果。”梁西玲自己没有在秋季收获好结果，也希望周敏不要重蹈覆辙。 陈居安像听到一个好笑又现实的笑话一样，微笑且真诚地对梁西玲说：“因为你是周敏的朋友，你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和好意，所以我能理解。只是，我不是一棵果树。更何况没有哪一棵果树能保证自己结的所有果子都又大又甜，对？” “所以呢？”梁西玲反问。 “所以什么？我们会自己看着办的。还是要谢谢你！”陈居安心里想还好梁西玲不是周敏她妈。 梁西玲气结。她才不管什么谢不谢的，她只听到“我们自己会看着办”，好像是她多管闲事，好像周敏已经和他陈居安站在一条线上。 周末，烤肉店比平时人更多一些。梁西玲在角落里找到周敏和包子——林绘佳和贺元丰去超市买汽水，还有包子喝的酸奶。 工作群里，七零八碎的小事，周敏回完一个又一个。有些消息放一段时间不看再回复过去会收到已搞掂的回复，所以有事或心烦的时候干脆眼不见为净，因为工作上真有要紧事会直接电话联系。 服务员推车过来，烤盘、各种肉、凉菜和小菜，摆了整整三层。 “您小心烫！” 周敏不得不远离桌子。 梁西玲从进门开始就靠在椅背上思考人生。 “怎么了？”周敏放下手机，发觉梁西玲有点不对劲，以为她还沉浸在搬家的失落里。 梁西玲摇头没说话。 “你怎么这么久？都收拾好了？”周敏把辣白菜和凉拌海带的碟子放到她和梁西玲的面前。 “没有。遇到一个熟人，聊了两句。”梁西玲没想隐瞒。 周敏夹起一筷子海带，想了一下问：“你是说陈居安？” 梁西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没出去之前就住这个小区。大概率应该还是租的这里的房子。可能还会遇见。”周敏一脸平静，仿佛在说一个过去认识但没那么熟的朋友，又好像是过去了解很多现在也偶尔有联系的朋友。 梁西玲心情复杂，她不愿意看到周敏吃回头草，可是她又不想像方爱华那样操心过度。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打算和他复合？” 周敏把烤好的五花肉放到梁西玲的盘子里，想了想说：“顺其自然！” 要说周敏完全没有想过复合那铁定是自欺欺人，可真要利利索索地复合似乎又有点难办。所以她说“顺其自然”的意思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听在梁西玲的耳朵里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无非是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她忍不住地想去操心，话在肚子里绕来绕去几个上下，最终只化成一句：“你要想清楚！” 如果什么事情都能够想清楚就好了，又或者说想清楚了就知道如何做且付诸行动去做就好了。 周敏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手里的夹子没停，来回给肉翻面。五花肉烤起来最是香，因为热气收缩的肉片滋滋地响，瘦肉间的肥肉由白变成透明，香得嘞！ 看着肉变色、烤熟，被夹到自己碗里，梁西玲不自觉地抖了下。她不知道是因为五花肉，还是因为空调的风突然转向她。 包子喜欢用生菜包肉。梁西玲取了一片生菜，把自己碗里的肉包蘸上不辣的酱料，包好给包子。 “谢谢妈妈！” 关于“谢谢”的教育，是从包子一岁多开始的，不管是家里谁，只要是接受帮助或者赞美又或其他善意的言行，都要说谢谢。马利群一开始觉得无所谓，后来觉得有点事儿，马利群的妈问她为什么一家人要搞得这么客气生分。 仅仅“谢谢”两个字，前前后后僵持了半年，最后梁西玲获胜——包子是她的果子，她要好好呵护长大。 “哎，虽然有预料到，但是最后be还是有点难受。”林绘佳和贺元丰从超市回来，从袋子里掏出酸奶插上吸管递给包子。 周敏好奇问什么be了。林绘佳顺势推荐她最近追的剧，末了提醒周敏追剧需谨慎，虽然她一早就知道注定没有好结果。 “悲剧更令人印象深刻。”贺元丰这话是单单从戏剧内容层面说，可听在梁西玲的耳中成了“坏事容易被记住”。 “我不需要印象深刻。我是俗人，可以选的话，幸福美满的结果更好。”林绘佳用生菜包住五花肉、牛肉、香菇一起送进嘴里。 “不是每棵树都能结果，也不是每个果子都是好果子。”贺元丰这话和陈居安先前说给梁西玲的一模一样。 “不能结好果子的树种来干嘛？仅供观赏么？有什么用？”梁西玲的语气略带气恼，但贺元丰没有察觉。 “不是所有事物都追求‘有用’，仅供观赏也是一种用处。哪怕没有观赏价值，它自然生长，是它的自由，无用也是一种用处。” 周敏和林绘佳虽然不明白什么情况，但都察觉到梁西玲的情绪不对。周敏连忙岔开话题，并喂了一筷子肉到梁西玲嘴边。 林绘佳随意地夹了一片肉包在生菜里，塞住了贺元丰还想再继续讨论“无用之用”的嘴。 …… 吃完饭，林绘佳和贺元丰先撤了。周敏牵着昏昏欲睡的包子和梁西玲回林平家。 关上客房房门，梁西玲转头看着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周敏，欲言又止。 周敏忍住没问，但梁西玲忍不住要说。 “再给我2分钟，马上回完消息。”周敏没有抬头。 梁西玲去厨房烧水。她想，她是不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水开，开关跳起。 “怎么了？”周敏走到梁西玲身边。 “不知道从何说起。”梁西玲想了想，把最近两次遇到陈居安的事告诉了周敏，包括今天的每一句对话。 “作为我的朋友，你这么想没错。他有他的想法，也没什么问题。”周敏把自己摘除，好像梁西玲和陈居安之前谈论的与她毫无关系，“我不是一棵果树，准确说不是一棵站定不动的树，所以有些事类比不了。世界瞬息万变，人也是。我也没有办法确定下一刻我一定会怎么样。意外和明天，谁知道呢？” “呸呸呸！”梁西玲要周敏跟她一起呸。 与其烦恼自己决定不了的大事，不如好好考虑晚饭吃什么。梁西玲想包点饺子和馄饨放在冰箱里，可早餐可应急晚餐。 “好，我一会去超市买饺子皮和馄饨皮。还要啥？”周敏想，她一会要是下楼遇见陈居安是不是得说点什么。 第120章 债多不压身 过渡期的短租，想要收拾也无从下手。梁西玲想做点什么，又发现做不了什么——使用时间和空间有限，主人的一些东西也不好动。 周敏看着梁西玲在厨房转来转去，没忍住在她身后叹了口气。 “你就当做是短途旅行住的民宿。谁去住民宿还收拾这收拾那的？”周敏打开冰箱拿出两杯酸奶，“放轻松！” 梁西玲接过酸奶，撕开盖子——盖子上一层厚厚的酸奶，她看向周敏，周敏正在舔酸奶盖，于是她也跟着舔盖子。 为了避免被“要不要舔酸奶盖子”这样的问题尬住，梁西玲日常买的都是瓶装酸奶——因为方爱华说的“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也因为随着年龄和辈分的增长有时候要被迫端着。 包子在房间里睡觉，其他区域也没有梁西玲可发挥的空间，她就像一个在别人家做客的客人一样，无事可做，无处可坐。 因为早上起得早，再加上午饭吃得饱，周敏时不时打哈欠。她劝坐立不安的梁西玲在沙发上眯一会儿，而后自己率先歪倒在小沙发上。 梁西玲坐不住，最后把房子转了一圈，给每个区域都拍照留底，重点拍厨房和洗手间。拍完后，开始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摆放常用物品。 …… 周敏醒的时候，梁西玲在沙发上睡着。房间里的包子也没醒。 周敏悄咪咪地拿上手机和帽子出门去超市。 下午四点，午后的盛热还未褪去。周敏估摸着这个点应该不会遇上陈居安，随意地把头发编了个麻花辫。 尽管心里觉得遇上的概率不大，出单元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往小区门口走的时候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直到出小区，除了小区门口岗位亭里打瞌睡的大爷，统共只遇上两个人。 周敏松了口气，隐隐还有点失落，先前在肚子里打了半天的草稿没用上。 超市离小区很近，步行不过四五分钟。这个点上人也不多，没有早八赶着买菜的大爷大妈，也没有晚八后来蹲打折品的叔叔阿姨。 入口处的蔬果区，售货员在码货。放眼过去，一片红，一片绿，一片橘，一片紫，一片黄……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哪怕不买水果蔬菜，看着也是心情愉悦。 除了饺子皮和馄饨皮，没啥特别要买的，周敏随手取了一个购物篮。从果蔬区一路逛到冷藏区，篮子里多了一个西瓜、一盒葡萄、一斤西红柿、一颗西兰花、一升装牛奶……没有饺子皮。冷冻区的速冻饺子口味倒是很多，诱人的甜筒和盒装冰淇淋更多。 要买的东西没找到，计划外的东西装了半篮子。 “您好，请问饺子皮在哪里？”周敏问就近的售货员。 “没有没有！”售货员有点不耐烦，脸上写着“怎么会有人到超市买饺子皮”的诧异。 在周敏的脑袋瓜里，超市里可以买到任何食品或食材。怎么办呢？步行十几分钟去另一头的菜市场？下午四五点能买到么？周敏思考五秒钟，果断放弃这个想法。 “让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饺子要到我的篮子来？”周敏费劲地拎着篮子，决定就近找个小推车。 还真有空置的小推车。周敏快步走过去，把篮子放进推车里。正要把车子掉个头推走，车子就被一只手拉住了。 “嘿，你这人……” 巧了，老熟人！ “你这人……干什么拉住别人的推车？”那些打好草稿的话显然不适合在此时此刻说，没办法，周敏只能把将将要咽下去的话又吐了出来。 “是啊，你这人干什么拉住别人的推车？”陈居安没松手，把手里的面包丢进篮子里。 的确，除了入口处，超市货架附近少有空置的小推车。 原本还想分辩几句的周敏，想着十有八九是自己理亏，懒得和陈居安掰扯，从篮子里把面包摘出来，拎起篮子去选饺子。 陈居安跟在周敏后面，看着周敏把速冻饺子、冰淇淋丢到篮子里，直到篮子装满。 “啧，你跟着我干嘛？”周敏有点心烦意乱。 “跟你学习，毕竟在吃这方面你比较有心得！”陈居安原本恭维的话，听在周敏耳朵里成了嘲讽。 “呵，阴阳人的本事见长啊！你这个老阴阳人！” “可能我的表达不准确，我的本意是夸赞。”陈居安想帮周敏把篮子放进推车，奈何对方不松手，“纯属路见帮个小忙。” 购物篮确实有点重。周敏松手。 从冷冻区到出口，周敏挑了一些包子爱吃的小零食，陈居安拿的都是日用消耗品，再就是米面和一些调味料，两人全程零交流。在外人看来，仿佛是默契到不需要沟通的老夫老妻。 结账的时候，周敏让陈居安先，因为她的东西居多且压在下面。 “不好意思，先生，您这个扫不了。可以换一个方式。”收银员非常礼貌，没有说“无法支付”或“余额不足”。 陈居安打开微信钱包，确实余额不足。他没有带钱包，也没有带现金。 他略带求助地看向周敏，周敏转头看向另一边。 “我只有微信支付，怎么办好呢？”陈居安这话是对收银员说的，实际是说给周敏听。 周敏后面只有一个人排队，也没有催促快一点的意思。 收银员为难地看着陈居安，陈居安一脸平静地看着台子上的米面粮油，仿佛所有物品都是不可或缺的生活补给，没有它们他就会饿死在家中一般。 “我来！”周敏不得不掏出手机。 “谢谢！”陈居安仍然一脸平静。 周敏没有说不客气，而是假笑着说“记着还”。 先结账完的陈居安推着车子乖乖等着周敏，有那么一瞬间让周敏觉得又回到从前。 “真心感谢！好人一生平安！”陈居安说完这话，就收到周敏的白眼。刚刚一瞬间的回忆再现，都是假象。 周敏不想在超市质问陈居安，她怀疑他是故意的。 “我有点好奇，你这么大人，出门买东西不带钱么？上次吃饭是这样，这次又这样？你什么情况？”虽然出了超市，周敏还是尽量压低声音。 “给你添麻烦了。是我的问题，忘记余额不足，忘记带银行卡。”陈居安态度端正，认错速度很快。 加上上一次自助餐厅的餐费，陈居安欠周敏五百一十二块七毛。 “行，什么时候还钱？”周敏伸手讨债。 “你如果非常着急的话，我回去找到卡后去银行取钱给你。你如果不着急的话，下次见面还你。”陈居安态度诚恳。 “呵，我急不急不重要。你作为欠债人，诚信很重要！”周敏有点摸不准陈居安的情况，不知道他是真穷还是故意装穷。 “我尽快还你。”陈居安叹气。 其实他心里想着只要是周敏的债多多益善，债多不压身。 不管是一笔还是两笔，不管是五百还是五万，还肯定是要还的，什么时候还，怎么还，还得看欠债的人。 第121章 无业游民 陈居安伸手要帮周敏拎东西，周敏一个侧身直接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周敏已全然忘记肚子里打的那份草稿，正琢磨着陈居安现在什么状况，就算暂时不工作也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他出国前工作没几年都有小金库，差一点就能付房子首付，怎么在外面待了几年反而更穷了。 陈居安看着前面飘逸的浅灰色连衣长裙，想起周敏以前更爱明媚的红粉蓝绿白，黑灰色系极少见。从前，他们也走过同样的路，去过同样的超市，只不过招牌颜色字体大小、内在的环境都已经大不同。环境也好，人也罢，唯一不变的似乎只有变化。就像他自己，从前求学的初心都变了，更何况一条裙子的颜色。 树上的知了一阵一阵地呐喊，大有要叫破天的架势。 似乎有水滴到手臂上，周敏没在意。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大雨倾盆。行人纷纷躲到街边小店的屋檐下。 周敏戴着帽子，想小跑着冲回去，被陈居安拉住跑到公交站台下。 “虽然不远，跑回去也会全身淋湿。”陈居安从超市购物袋里找出一包纸巾递给周敏，“不会下太久。” “谢谢。” 很久以前，陈居安也是像这样，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周敏。周敏当时想，一个会随身带纸巾的男生，应该不会差。 事实是，确实不差。只不过很多人和事，论的不是好和差。两个人相处，处处要磨合，能够平和对话、顺畅沟通更重要。 就像此刻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毫无征兆，猝不及防，乱人阵脚。彼时两人，毕业后各自工作生活重心转移，各有各的想法，总有这样那样的小事会打乱彼此的计划，时间一长，问题堆积。陈居安隐瞒拒绝出国机会的事不过是个导火索。 雨越下越大，公交站台上站满了人。周敏和陈居安不得不肩膀挨着肩膀。 “有年夏天也是这么大的雨，你在小区门口和小孩打水仗。”陈居安看着眼前的雨线，想到周敏玩水把头发和衣服都弄湿的样子。 “太久了，不大记得。”周敏当然记得，只是不想回忆，“相比过去，我更关心当下。你现在怎么样？” 陈居安转头看向周敏，他没想到周敏会这么直接问起他的近况。 周敏目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好像她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那么在意。 “还行。生活自理，一日两到三餐，自己做饭打扫。工作上和从前有些不一样，算是自由职业，也可以说是无业游民。” “你？无业游民？”周敏并不相信。在她看来，陈居安向来有计划有执行力，哪怕有佛系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毫无目标地随遇而安。 对于周敏的疑问，陈居安也曾自问过：为什么一定要有计划？计划中途是否可以改变？能不能不要制定那么多目标？做每一件事都要有企图心？人生可不可以少一点欲望？ 交通事故之前，陈居安如果被问到这些问题肯定会一边皱眉一边觉得多余，想这么多不如踏实地做些事情。交通事故之后，所有计划打乱，或者说他除了耐心等待漫长的恢复期没有任何事可计划。 在那段时间里，他想也许随遇而安是唯一的解法。所以啊，一切皆有可能，多一点不如少一点，凡事简单直接少一点顾虑也会少许多焦虑。 陈居安没有解释，只是肯定地回答了一个“对”字。 即使周敏内心有疑问，但她知道陈居安没有必要说谎，无业游民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如果换做梁西玲或许如清，这个时候肯定会追问下去，比如自由职业是指什么、是否有稳定的收入、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 在这方面，周敏和闵蓉蓉要佛得多，与其说是不关心他人的物质条件和经济状况，不如说是更注重自己是否拥有独立的经济能力——靠人不如靠己，闵蓉蓉尽管不上班很多年，但是不是总会学点小技能搞搞兼职，学烘焙、学编织、学画画……一边和兜兜亲子互动，一边“技多不压身”。 周敏懒得追问，不想表现出在意和关心，也不想让对方尴尬，成年人多少都要点面子。 陈居安倒是希望周敏再问一问，有问有答好过他自说自话没有回应。 雨慢慢变小。有雨伞的都撤了，没伞有要紧事的也撤了。周敏的脑子里没来由地回荡着梁西玲说的“你自己要想清楚”。她不知道自己需要想清楚什么，她也懒得想。 “你不好奇我的自由职业么？” “我应该好奇么？” 好像周敏向来如此，对新事物会充满好奇，新口味的雪糕、新出的菜品、新功能的产品等等，但涉及到人又不一样——会非常拿捏人与人的边界感，从来不会主动去问八卦和了解与她无关的事，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别人踩过她的地界。 “你愿意听一听么？在停雨之前。” 此刻公交站台上的人，除了站牌下个别等车的人，已经不剩几个躲雨的人。 周敏从保温冰袋里拿出两盒冰淇淋，给陈居安一盒。 “这是要堵住我的嘴？” “这是追剧解暑零食，请开始你的表……达。”周敏把陈居安手里的冰淇淋收回，重新放回保温冰袋里。 陈居安酝酿十秒钟后，从交通事故后身体无法动开始说起。原本觉得颈椎牵引的恢复期已经很难熬，没想到还有一颗不确定良性还是恶性的肿瘤在肚子里等着他，再后来听说其中一个重伤患者苏醒机会微乎其微，幸运的话苏醒后下半辈子要在轮椅上度过，不幸的话要么无法苏醒要么在某一天突然离开。 他想，什么受伤什么肿瘤，能清醒地活着，能走、能说话、能吃能拉就是最大的幸运。除了在医院里不怎么能动的一年半载，他后来又在医院里待了近两年——起初是志愿者，后来成为专业护工，看到很多支离破碎的人，也看到很多幸运和幸福的人。 说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人生是个人的决定。所以，他想做点改变。最大的改变是职业上的，比起动辄要耗费十几年研究的昂贵药物研发救人于水火，从源头上做改变似乎对多数普通人来说更实际——当然也更难，饮食、作息、运动管理因为微小而平常，反而更容易被忽视，也更难坚持。 养生从娃娃抓起？周敏脑子里冒出幼儿奶瓶里泡枸杞的画面。 “你脑补过头了。”陈居安转头看到周敏叼着冰淇淋勺皱眉思考的样子。 “我可没有脑补，只是顺着你的话联想。”周敏掩饰地舀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 源头是人本身，但不止是人本身。 雨停了。周敏没动，等着陈居安继续说下去。 “走！”陈居安一手拎着周敏的零食购物袋，一手拎着自己未来半个月的口粮。 第122章 有空来吃饭 两人并排走回小区，中间隔着一人距离。 街边的小馆子开始上客，路边的摊贩陆续摆开营业，下补习班的小孩像没电的玩具耷拉着脑袋，下棋的大爷遛弯的大妈回家张罗晚饭，公交站台上的车慢慢多了起来…… 老小区的优势显而易见，劣势也一样——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左右的中大雨量，门口低洼地带已经积水，虽然不到脚脖子，也不影响正常出行，但那么一滩水躺在那里很难让人无视。 “小心脚下！”陈居安把购物袋换到一个手上，把周敏拽到一边。 路面有几块隐藏得很好的砖坑，晴天时踩上去只是感觉略有点不平整，偶有不那么幸运的幸运儿会在此崴脚，雨天就没那么幸运了，只要踩上去就溅一腿一脚的水。 周敏心里想着事，所以分了神。回头看那砖坑，庆幸因为今天搬家没穿白裙子。 “谢谢！”周敏抽出手，“所以，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以为你不会问呢！”陈居安嘴角忍不住上扬，“从大众视角来看，可以说是养生主题相关的公众号，还有一些生物和医学关联的内容。” 从生物制药研究跳到养生博主，这完全出乎周敏的意料。周敏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怕没注意措辞打击陈居安的积极性，虽然对方不会轻易被打击到。 “喔……哦！”周敏学着许如清的语气，尽量让自己的惊讶不那么夸张。 “别担心，养生公众号的收入还可以。这段时间是特殊情况。” “我没有担心，你想太多。”周敏确实没有很担心，但也确实对他的现状存疑。 “有朋友给我寄了黑猪肉，这两天会送到。”陈居安把周敏送到单元楼门口，“到了给你发消息。有空来吃饭。” “再说。谢谢！”周敏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从陈居安手里接过购物袋。 早期建设的老小区最高不过八层楼，理所当然没有电梯。周敏慢吞吞地爬着楼梯，一时之间还没能消化陈居安成为养生博主的事实。 虽然陈居安有说明那几年发生的事，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和如此大的改变，让周敏不得不思索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改变。她还记得曾经有人眼中带光的和她说他想在制药方面做点什么。 一个为之努力了近10年的目标，就这么容易地放弃了？周敏不明白。此刻她似乎也没有非要明白的立场，更不需要考虑是否接受。 周敏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门，结果怎么也打不开。 听到动静的梁西玲，谨慎地问了一句“谁”，然后从里面给周敏开门。 “外面刚才很大的雨，我还担心你跑回来会淋湿。”梁西玲从箱子里找出一条备用的毛巾，“先擦擦！” 周敏戴着帽子，头脸还好，裙子半袖和手臂有点湿。 “我在公交站台等雨停了才回来的。”周敏从保温冰袋里拿出冰淇淋，“你现在吃还是一会儿吃。可能有点软化了，正好入口即化。” 梁西玲摇头说不吃。 包子不知道从哪里“噌”地一下冒出来，抱住周敏的大腿，仿佛身上装了冰淇淋感应器。 “你先喝点水，喝完再吃冰淇淋。”梁西玲给包子倒了一杯温水。 这一套“喝完温水吃冰淇淋”的操作，毫无科学依据，又让人感觉似乎有点“掩耳盗铃”的道理——仿佛是在安抚胃她很好，又好像是在欺骗大脑“我的胃很好”。 “对了，你之前给许如清写公众号的稿件，稿费有多少啊？”周敏假装不经意地问。 “得看情况。一般纯纯稿费的话1000块起，具体看内容和字数要求；广告软文的话，按广告费比例结算，大概30-40；有跳转购买链接的那种，还会有一部分收益。”梁西玲打开冰箱门，琢磨晚饭吃什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了解一下媒体渠道。”周敏心想，以陈居安的专业水准应该能吃饱饭，她完全是多余担心。 “对了，你有在小区里碰到陈居安么？” “没有。”周敏否认得很快，以至于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谎。而后她又安慰自己她确实没有在小区碰到陈居安，她是在超市碰到的。所以，严格来说，她这也不算说谎。 梁西玲如果问话的时候看着周敏，她就会发现周敏在说谎，因为她说完之后眼神闪躲，并立刻拿起手机假装很忙，并试图转移话题。 “我饿了，晚饭吃啥？” “我也饿了！妈妈我们晚饭吃啥？”包子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饿着。 梁西玲看着冰箱里的土豆、西红柿、娃娃菜、花菜、猪肉和鸡蛋，再看看购物袋里的西红柿和西蓝花，艰难地做出决定：西红柿炒鸡蛋、蒜蓉西蓝花和土豆炒肉。 周敏觉得自己选得很好，西红柿酸酸甜甜可水果可蔬菜，土豆嘛大朋友小朋友都爱吃，花菜、娃娃菜这些做起来简单又清爽最适合夏天。都是极其家常的菜，她不明白梁西玲为什么如此纠结。 因为都很家常，都很普通，都很配角，又都无法一锅混搭，梁西玲想偷懒做个炖锅都不行。 …… “干妈，你的手机响。”包子拿着手机到厨房找周敏。 周敏在厨房刷碗，看到手机上显示“林平”，才想起来忘了跟他说一声。 “哈喽啊，搬得有点忙乱，都忘了给你打电话了。”周敏一边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擦手，“谢谢啊！也代我朋友谢谢你。她非常喜欢你们家，恨不得照搬你们家的装修。” 作为房东，林平再次嘱咐不用因为短租而拘束，并嘱咐公共区域尤其是厨房里的东西都可以使用，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并开玩笑说贵重物品他都锁在卧室保险箱。事实上，他并没有保险箱。 周敏打开免提，拿着手机去客房找梁西玲，要让梁西玲亲耳听到放下负担。 “听到了？”周敏再次感谢林平，“谢了。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梁西玲不以为然，在周敏挂断电话后说：“别人是客气，我们要当真就不合适了。” 周敏有时候无法理解梁西玲的这种别扭，签了合同给到房租，虽然有人情成分在但也是合法合规，她不明白这种小心翼翼的紧绷是为什么。 “举个例子。我现在和你说‘有空来家里吃饭’，你会怎么想？”梁西玲把常穿的衣服挂到衣柜里，其余的仍放在箱子里。 “我想你是在真诚地邀请我来家里吃饭，我想你们了或者想蹭饭了就会来。” “那如果是林平和你说‘有空来家里吃饭’呢？”梁西玲看着周敏。 “这个嘛，毕竟还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我会理解成是一种礼貌友善的客套。” “对啊！”梁西玲摊手，“就是这个意思，你不会真的有空就到林平家吃饭。” 周敏无言以对。她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陈居安说的黑猪肉和“有空来吃饭”。 第123章 黑猪肉（上） 回家路上，周敏难得接到母亲大人的电话，她以为冯燕会问她怎么还不回家或几点回家，谁知道冯燕是让她顺道去快递站取东西。这确实很冯燕。 从前周敏的同学都很羡慕她，尤其是中学以后几乎是放养状态——一方面周知春和冯燕要忙生意赚钱，一方面对于周敏的功课他们也无能为力，是好是坏都靠她自己，全凭自觉。 考得好他们面上有光，她有赏；考不好他们相互推脱责任，她被说一顿。说她的那些话，也是老生常谈，无非是“我们这么辛辛苦苦赚钱是为了什么”“你是为你自己读书”“你要是没出息以后连板车都拉不了”…… 快递箱子不大，但有分量，像是什么硬实的东西。 “母亲大人，您终于学会网购了？” 在长辈里，冯燕算是比较愿意接触和学习新事物的，奈何记性不好，一件事情放一段时间又得重新学。 “小看你妈！我早学会了，只是不经常用。”冯燕找剪刀拆快递箱，周敏直接用手里的钥匙划开。 看着手里的钥匙，周敏才想起来林平家的钥匙她早上给了梁西玲，下午打不开门的钥匙是自己家的。她内心震惊，一方面是没想到陈居安对她的影响仍然巨大，一方面是发现自己确实开始出现网络上说的“初老症状”。 快递箱打开，里面是两坨包着报纸的东西。报纸打开，里面还有印着联华超市的红色塑料袋。塑料袋打开，才看清楚是自家真空包装的腊肉和香肠。 周敏纳闷，家里还有香肠没吃完，问冯燕为什么要在网上买。 “不是买的，是我一个同学寄的。本来过年她要回来，一直跟我说那里的黑猪肉香，做了腊肉给我留了两刀。结果她女儿二胎早产，就留在陕西照顾女儿。”冯燕把腊肉和香肠放进冰箱，“她想着中秋节可以回来，结果孩子离不开人，还是走不开，就寄过来了。现在是方便，可以真空包装，寄过来也就两三天。” 又是黑猪肉？对于这样的巧合，周敏莫名有点心虚，仿佛下午她和陈居安的对话都被冯燕听到，此刻每一句都是在点她。 冯燕是话里有话在点周敏，说的是和她同龄的同学女儿都已经二胎，而她连个对象都还没有。周敏完全没有领会这层意思。 “我爸能吃这些腌制的肉么？”周知春没在客厅看电视，周敏往房间努了努嘴。 “还没回来。好像没啥忌口的，不过吃太咸确实也不好，我多泡一会儿应该好一些？”冯燕的疑问句希望得到周敏肯定陈述句回答，但如果没有肯定回答她会自动把问号变成感叹号。 “应该会好一些。还是尽量少吃腌制的，多吃新鲜肉。”周敏知道在做饭吃饭这件事上，她无法让冯燕和周知春做出改变，毕竟他们已经这样吃了几十年。 …… 第二天早上，周敏睡过头，急急忙忙赶着上班。冯燕喊她带早点在路上吃，结果周敏看见餐桌上除了包子、咸菜和小米粥，还摆着一小碟蒸香肠。周敏吸了吸鼻子，闻着味，锅里在炒蒜苗腊肉。昨天说少吃一点的香肠和腊肉，一个都没少。 周敏把包子里馅料吃完，夹了几片香肠放进去，确实挺好吃，但除了调味上有点差别，其他和家里做的香肠没什么不同。 “我吃着，这香肠和我们这猪肉灌的也差不多呀！”周敏看着锅里的蒜苗腊肉和案板上切好的冬瓜，“怎么一大早炒菜啊？” “我中午要去参加同学聚会，下午估计会有活动，不是打麻将就是唱歌，晚饭时候也不一定赶得回来。”冯燕叹气，“你还不知道你爸？我要不做好饭，他要么找点肉片煮面条，要么蛋炒饭。” 周敏点头。周知春确实如此，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非常应付了事。其实冯燕也一样。但凡是一个人吃饭都懒得炒菜，觉得炒一个人的菜麻烦，觉得炒多了吃不完变剩菜又浪费。 吃饭这件事在周敏看来平常且重要，即使一个人吃饭也不能对付。哪怕实在懒得炒菜，煮面条也要放上各种菜和肉，最起码是四菜两肉——煮完约等于一个人的小火锅，膳食纤维、蛋白质和碳水都得有。 “我上班去了。” “你晚上没事，就早点回来。” …… 办公室的气氛不大对，周敏有察觉但没理会。打工人打工魂，除了工作心无旁骛，少投入个人情感。 上午的例会，张百科不仅迟到，还全程戴着墨镜。即使再不敏感的人，也不会认为他是在凹造型耍帅。 散会后杨芳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周敏八卦。办公室里看着一片祥和，但邻座的要么在窃窃私语，要么在手机上发消息。 孟麟找周敏签加班条，周敏顺嘴问了一句周末公司是不是有什么事。 何止是有什么事，几乎是捉奸在场。孟麟虽然离得远，但也听见老板娘喊了一句：“你说你们在加班？谁他妈的是这样加班的？我就算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走路么？” 当时张百科关着门的办公室里，还有前不久的绯闻小会计。当时在办公室和孟麟一起加班到很晚的，还有余萍和另外三个同事。 从小会计捂着脸哭着跑出公司来看，她可能挨了一巴掌。从张百科戴着墨镜的情况来看，他的伤大概率在眼周。 孟麟不带表情和主观感受的陈述，让周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好稳”。 “忙么？”杨芳姗姗来迟的八卦，周敏毫无兴趣。其实孟麟说之前她已经猜到大概，张百科那么大的墨镜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是没想到会直接在公司闹开。 “你还不知道？” “已经知道了。”周敏没有给杨芳卖关子的机会。 “好。你说那两块猪肉……就是那谁和那谁谁，会是什么下场？” “随便。” 杨芳并没有那么在意八卦，她在意的是如果张百科动了，谁会来坐他的位子，再有如果换人后会不会影响她和她的薪水。 周敏不以为然，工作只是工作，不管换不换人，只要她的工作做好，其他人也不能奈何她。杨芳笑她太天真。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上去，你想不想上？”杨芳看着周敏。 “大可不必。办公室越大，责任越大。”周敏虽然喜欢钱，眼下也需要钱，但对于张百科总经理的位子毫无兴趣，她可不想操那么多心、喝那么多酒、说那么多恶心的话。 “好，可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杨芳的眼睛里装着她的跃跃欲试，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搬进张百科的办公室。 张百科在例会后不见踪影，公司一切照常进行，除了财务那里一大摞需要张百科签字的单子没法继续走流程。 晚六点，多数人准点下班，周敏和杨芳也是。 “今天下班早，要不要一起吃饭？”杨芳看向周敏。 “不了。”周敏手机响，“和朋友有约。” 周敏把聊天页面拿给杨芳看。她说的朋友正是刚给她发消息说“黑猪肉到了”的陈居安。如果陈居安没给她发消息，她会说答应了父母今天回家吃饭。 在张百科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她决定和杨芳保持一定距离。她欣赏杨芳的业务能力，但又无法同时欣赏她有时候做事的方法。她隐隐觉得张百科事件的背后，有什么人动了手脚，虽然她觉得张百科活该。 陈居安在收到周敏的“哦”后问“今天来吃饭么”,周敏快速回复“今天要回家吃饭”。 陈居安继续追问“那明天呢”，周敏想了想回复“明天再说”。 第123章 黑猪肉（上） 回家路上，周敏难得接到母亲大人的电话，她以为冯燕会问她怎么还不回家或几点回家，谁知道冯燕是让她顺道去快递站取东西。这确实很冯燕。 从前周敏的同学都很羡慕她，尤其是中学以后几乎是放养状态——一方面周知春和冯燕要忙生意赚钱，一方面对于周敏的功课他们也无能为力，是好是坏都靠她自己，全凭自觉。 考得好他们面上有光，她有赏；考不好他们相互推脱责任，她被说一顿。说她的那些话，也是老生常谈，无非是“我们这么辛辛苦苦赚钱是为了什么”“你是为你自己读书”“你要是没出息以后连板车都拉不了”…… 快递箱子不大，但有分量，像是什么硬实的东西。 “母亲大人，您终于学会网购了？” 在长辈里，冯燕算是比较愿意接触和学习新事物的，奈何记性不好，一件事情放一段时间又得重新学。 “小看你妈！我早学会了，只是不经常用。”冯燕找剪刀拆快递箱，周敏直接用手里的钥匙划开。 看着手里的钥匙，周敏才想起来林平家的钥匙她早上给了梁西玲，下午打不开门的钥匙是自己家的。她内心震惊，一方面是没想到陈居安对她的影响仍然巨大，一方面是发现自己确实开始出现网络上说的“初老症状”。 快递箱打开，里面是两坨包着报纸的东西。报纸打开，里面还有印着联华超市的红色塑料袋。塑料袋打开，才看清楚是自家真空包装的腊肉和香肠。 周敏纳闷，家里还有香肠没吃完，问冯燕为什么要在网上买。 “不是买的，是我一个同学寄的。本来过年她要回来，一直跟我说那里的黑猪肉香，做了腊肉给我留了两刀。结果她女儿二胎早产，就留在陕西照顾女儿。”冯燕把腊肉和香肠放进冰箱，“她想着中秋节可以回来，结果孩子离不开人，还是走不开，就寄过来了。现在是方便，可以真空包装，寄过来也就两三天。” 又是黑猪肉？对于这样的巧合，周敏莫名有点心虚，仿佛下午她和陈居安的对话都被冯燕听到，此刻每一句都是在点她。 冯燕是话里有话在点周敏，说的是和她同龄的同学女儿都已经二胎，而她连个对象都还没有。周敏完全没有领会这层意思。 “我爸能吃这些腌制的肉么？”周知春没在客厅看电视，周敏往房间努了努嘴。 “还没回来。好像没啥忌口的，不过吃太咸确实也不好，我多泡一会儿应该好一些？”冯燕的疑问句希望得到周敏肯定陈述句回答，但如果没有肯定回答她会自动把问号变成感叹号。 “应该会好一些。还是尽量少吃腌制的，多吃新鲜肉。”周敏知道在做饭吃饭这件事上，她无法让冯燕和周知春做出改变，毕竟他们已经这样吃了几十年。 …… 第二天早上，周敏睡过头，急急忙忙赶着上班。冯燕喊她带早点在路上吃，结果周敏看见餐桌上除了包子、咸菜和小米粥，还摆着一小碟蒸香肠。周敏吸了吸鼻子，闻着味，锅里在炒蒜苗腊肉。昨天说少吃一点的香肠和腊肉，一个都没少。 周敏把包子里馅料吃完，夹了几片香肠放进去，确实挺好吃，但除了调味上有点差别，其他和家里做的香肠没什么不同。 “我吃着，这香肠和我们这猪肉灌的也差不多呀！”周敏看着锅里的蒜苗腊肉和案板上切好的冬瓜，“怎么一大早炒菜啊？” “我中午要去参加同学聚会，下午估计会有活动，不是打麻将就是唱歌，晚饭时候也不一定赶得回来。”冯燕叹气，“你还不知道你爸？我要不做好饭，他要么找点肉片煮面条，要么蛋炒饭。” 周敏点头。周知春确实如此，一个人吃饭的时候非常应付了事。其实冯燕也一样。但凡是一个人吃饭都懒得炒菜，觉得炒一个人的菜麻烦，觉得炒多了吃不完变剩菜又浪费。 吃饭这件事在周敏看来平常且重要，即使一个人吃饭也不能对付。哪怕实在懒得炒菜，煮面条也要放上各种菜和肉，最起码是四菜两肉——煮完约等于一个人的小火锅，膳食纤维、蛋白质和碳水都得有。 “我上班去了。” “你晚上没事，就早点回来。” …… 办公室的气氛不大对，周敏有察觉但没理会。打工人打工魂，除了工作心无旁骛，少投入个人情感。 上午的例会，张百科不仅迟到，还全程戴着墨镜。即使再不敏感的人，也不会认为他是在凹造型耍帅。 散会后杨芳没有第一时间来找周敏八卦。办公室里看着一片祥和，但邻座的要么在窃窃私语，要么在手机上发消息。 孟麟找周敏签加班条，周敏顺嘴问了一句周末公司是不是有什么事。 何止是有什么事，几乎是捉奸在场。孟麟虽然离得远，但也听见老板娘喊了一句：“你说你们在加班？谁他妈的是这样加班的？我就算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走路么？” 当时张百科关着门的办公室里，还有前不久的绯闻小会计。当时在办公室和孟麟一起加班到很晚的，还有余萍和另外三个同事。 从小会计捂着脸哭着跑出公司来看，她可能挨了一巴掌。从张百科戴着墨镜的情况来看，他的伤大概率在眼周。 孟麟不带表情和主观感受的陈述，让周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好稳”。 “忙么？”杨芳姗姗来迟的八卦，周敏毫无兴趣。其实孟麟说之前她已经猜到大概，张百科那么大的墨镜不过是自欺欺人，只是没想到会直接在公司闹开。 “你还不知道？” “已经知道了。”周敏没有给杨芳卖关子的机会。 “好。你说那两块猪肉……就是那谁和那谁谁，会是什么下场？” “随便。” 杨芳并没有那么在意八卦，她在意的是如果张百科动了，谁会来坐他的位子，再有如果换人后会不会影响她和她的薪水。 周敏不以为然，工作只是工作，不管换不换人，只要她的工作做好，其他人也不能奈何她。杨芳笑她太天真。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上去，你想不想上？”杨芳看着周敏。 “大可不必。办公室越大，责任越大。”周敏虽然喜欢钱，眼下也需要钱，但对于张百科总经理的位子毫无兴趣，她可不想操那么多心、喝那么多酒、说那么多恶心的话。 “好，可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杨芳的眼睛里装着她的跃跃欲试，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搬进张百科的办公室。 张百科在例会后不见踪影，公司一切照常进行，除了财务那里一大摞需要张百科签字的单子没法继续走流程。 晚六点，多数人准点下班，周敏和杨芳也是。 “今天下班早，要不要一起吃饭？”杨芳看向周敏。 “不了。”周敏手机响，“和朋友有约。” 周敏把聊天页面拿给杨芳看。她说的朋友正是刚给她发消息说“黑猪肉到了”的陈居安。如果陈居安没给她发消息，她会说答应了父母今天回家吃饭。 在张百科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她决定和杨芳保持一定距离。她欣赏杨芳的业务能力，但又无法同时欣赏她有时候做事的方法。她隐隐觉得张百科事件的背后，有什么人动了手脚，虽然她觉得张百科活该。 陈居安在收到周敏的“哦”后问“今天来吃饭么”,周敏快速回复“今天要回家吃饭”。 陈居安继续追问“那明天呢”，周敏想了想回复“明天再说”。 第124章 黑猪肉（中） 晚高峰的地铁站和公交车站一样汹涌，周敏犹豫片刻决定坐公交车，可以少走一点路，但因为堵车时间会长一点——不远处橘红的云霞和嘈杂得理不清楚的人声、喇叭声，让她的大脑强制下班——正好什么都不去想，一个人放空一会。 除了几个在座位上唠嗑的老太太，其余人几乎都在看手机。智能手机是伟大又划时代的电子产品，不仅让生活更便利，更解决无数人的社交难题——任何感到尴尬或孤单的时刻，只要掏出手机低下头或者提前设定一个闹钟，就能给人解围。 除此之外，很大程度上手机是当下许多人的“陪伴者”。它不仅为人类叫车、叫外卖、提供娱乐、分享海量知识常识，它还了解人的需求投其所好。 周敏戴上耳机，打开网易音乐的“私人漫游”，叫不出歌名但熟悉的旋律开始在耳边回荡，像夏天要结束时体贴的温度，像按下风扇摇头键后来回挑逗的风，像因为学习奋战到十一点抬头发现桌边切好的西瓜……刚刚好的关怀与爱，刚刚好的入人心田。 这样刚刚好的时刻，来自家人关怀的时刻，在周敏的记忆里并不多。她曾经安慰梁西玲，说她十分羡慕下雨天方爱华会去接她，她印象里冯燕给她送伞有两次，一次是小学某年初冬时节，因为冯燕那天穿的毛毛外套她印象深刻，还有一次是上大学后在回家路上下雨她打电话喊冯燕接她。 彼时，梁西玲叹气，羡慕周敏无拘无束，哪怕没有带伞淋雨回家也不会被骂。 周敏前脚下车，后脚就开始下雨。好在车站离家不远，周敏快步走到家，只稍微淋湿一点。 “你又没带伞？年纪也不小了，还丢三落四。”周知春已经吃好晚饭，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我妈还没回来？”周敏转移话题。 “你妈你还不知道？每次同学聚会都要玩得好晚！”周知春自己不爱社交，对爱社交的冯燕颇有微词，“我不知道你回来吃饭，饭没有了，菜还有点。要不要我给你煮点面？” “不用，我一会自己煮，你要再吃点面么？” “不吃了。你怎么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还好我菜吃得少。”周知春起身去棋牌室，“那个腊肉不错，留了一半。” 餐桌上的蒸香肠、蒜苗炒腊肉、虾皮冬瓜汤，每样都剩下三分之一，还有一瓶刚开的橄榄菜。 周敏换好家居服进厨房。水槽里堆着的碗，是早午晚三餐的。周敏突然没了煮面的心情。她想，她不吃饭是不是就不用洗碗？她不洗，最后谁洗？肯定不是嫌弃她懒的周知春，到最后还是冯燕回来洗。 周敏叹气，从水槽下方取出小锅煮面。等水开的时间，她一边洗碗，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他们是长辈，他们是父母，他们曾经辛苦，他们已付出很多…… 水开下面，周敏从冰箱取了几颗小青菜和一个鸡蛋，又切了半个胡萝卜和半个洋葱，末了把蒜苗腊肉和蒸香肠倒了一半进去。 腊肉比香肠好吃，干香干香的，和她以前在云南吃的牛干巴有点像，比自家普通猪肉风干的腊肉更香。 周敏以一锅乱面为背景，拍了一张夹着腊肉的特写发给冯燕，并留消息说“腊肉比香肠好吃”。 …… “那个腊肉是黑猪肉做的，肯定香。香肠就是普通的。我到楼下了。” 周敏看完半部电影才收到冯燕的回复。冯燕踩着她每天睡觉的点回家。好在周知春还没有上楼，不然免不了两人又要哼哼哈嘿。 冯燕很能忍，多数时候不会接周知春的茬，但是像今天这种情况，她一大早起来做好一天的饭，已完成主要任务，如果再被念，她就会烦躁。 …… 前一晚没吵成的架，在第二天早上被激活。 “我要是和你一样，一天到晚啥事不干，你这么说我，我也认。” “我做了什么？我又没有别的爱好，就是抽根烟，楼下看看打牌，我一天到晚在外面玩得不着家么？” “谁一天到晚不着家？谁打牌打到十一二点？” 周敏拉起毛巾毯遮住头，奈何房间隔音太差。 原本觉得已经习以为常的情况，突然看不下去接受不了，忍不住想要打破。周敏腾地起身，冲到主卧门口敲门。 里面的战争暂停。 冯燕问怎么了，周敏深吸一口气说她有个朋友家有黑猪肉，问冯燕要不要买几斤，冯燕说随便。 周敏再次深吸一口气问他们早上吃什么，她去买早点。冯燕说不用买，周知春让她别乱花钱。 周敏去卫生间洗漱的功夫，两人又开始接着先前的吵，来来回回还是那些话，好像大半辈子都是这样吵过来的。 粉面店门口的凳子和小凳子上已经坐满人，油条摊前也有等候的人，包子铺还好。周敏站在包子铺面前，看着再熟悉不过的牌子，陷入沉思——三鲜包只比肉包多一块香菇和一颗鹌鹑蛋，鲜肉少一半，但价格却比鲜肉包要贵一块；鲜肉包比小肉包大两倍，价格是小肉包的一点五倍；咸菜、豆沙其他各种素包子比小肉包大，却和小肉包同价。 所以，买小肉包最不划算。周敏得出结论后，买了两个开花馒头和三根油条，然后坐在粉面店前的小凳子上吃了一碗热汤面，吃得汗流浃背。 回家的路上，周敏把自己名下的油条掰着吃了。吃完早饭，全身通透，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磨磨唧唧回到家，两人已停战。冯燕在厨房做早饭，周知春在卫生间蹲坑。周敏换好衣服早早出门——早到地铁站里看不到排队的人，早到她在地铁站里数了两班车的间隔时间有几秒误差。 尽管如此，周敏还是第一个到公司——办公室一片静悄悄的灰暗，周敏打开公共区域的灯，打开茶水间的灯，打开饮水机，打开复印机，然后听到“嗒哒”一声，张百科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周敏转头，顿时和眼角淤青的张百科四目相对。 “张总早！”周敏尽量让自己不尴尬。 “早！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挺好！”张百科捋了捋头发，“吃早饭了么？” “吃过了。”周敏心想到此为止，她不需要这样尴尬的关心。 “挺好。”说完，张百科出了公司。 不知道张百科是在公司过夜还是比她来得早，周敏恨自己为什么不晚到两分钟。 查邮件，收前一天的工作报告，确认今天需要推进的项目及项目会议，打工人的又一天。周敏正关闭邮箱网页，杨芳来敲门。 “早啊！最新消息，要不要了解一下？” “和我及我的工作无关的话，就不了解了。工作只是工作，我不想投入太多私人情感，也不想在工作中产生过多不必要的情绪。”周敏开始确认工作报告。 “你啊，真没劲！工作当然是工作，投入的情感也是为了工作啊！再说了，表面上无关，实际上千丝万缕。”杨芳坐下，“张百科可能要离婚，他在这个位置上待不了太久。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看来张百科昨天是在公司过夜。周敏想了想问杨芳：“他不会真的就这么走了？” 杨芳耸耸肩。 张百科是有能力，但不足以坐上这个位子。如果没有他老婆的关系，他估计还在房产公司当销售经理。 直白地说，大家都是案板上的肉，只不过品种不同、部位不同，所以价格不同。 周敏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一点泄气。 “没事，姐罩着你。”杨芳起身，“据我了解，空降的可能性不高，很有可能会内部竞聘。你懂的？” 周敏看着杨芳，此刻杨芳眼睛里的她，好像一块五花肉。 第124章 黑猪肉（中） 晚高峰的地铁站和公交车站一样汹涌，周敏犹豫片刻决定坐公交车，可以少走一点路，但因为堵车时间会长一点——不远处橘红的云霞和嘈杂得理不清楚的人声、喇叭声，让她的大脑强制下班——正好什么都不去想，一个人放空一会。 除了几个在座位上唠嗑的老太太，其余人几乎都在看手机。智能手机是伟大又划时代的电子产品，不仅让生活更便利，更解决无数人的社交难题——任何感到尴尬或孤单的时刻，只要掏出手机低下头或者提前设定一个闹钟，就能给人解围。 除此之外，很大程度上手机是当下许多人的“陪伴者”。它不仅为人类叫车、叫外卖、提供娱乐、分享海量知识常识，它还了解人的需求投其所好。 周敏戴上耳机，打开网易音乐的“私人漫游”，叫不出歌名但熟悉的旋律开始在耳边回荡，像夏天要结束时体贴的温度，像按下风扇摇头键后来回挑逗的风，像因为学习奋战到十一点抬头发现桌边切好的西瓜……刚刚好的关怀与爱，刚刚好的入人心田。 这样刚刚好的时刻，来自家人关怀的时刻，在周敏的记忆里并不多。她曾经安慰梁西玲，说她十分羡慕下雨天方爱华会去接她，她印象里冯燕给她送伞有两次，一次是小学某年初冬时节，因为冯燕那天穿的毛毛外套她印象深刻，还有一次是上大学后在回家路上下雨她打电话喊冯燕接她。 彼时，梁西玲叹气，羡慕周敏无拘无束，哪怕没有带伞淋雨回家也不会被骂。 周敏前脚下车，后脚就开始下雨。好在车站离家不远，周敏快步走到家，只稍微淋湿一点。 “你又没带伞？年纪也不小了，还丢三落四。”周知春已经吃好晚饭，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我妈还没回来？”周敏转移话题。 “你妈你还不知道？每次同学聚会都要玩得好晚！”周知春自己不爱社交，对爱社交的冯燕颇有微词，“我不知道你回来吃饭，饭没有了，菜还有点。要不要我给你煮点面？” “不用，我一会自己煮，你要再吃点面么？” “不吃了。你怎么回家吃饭也不说一声？还好我菜吃得少。”周知春起身去棋牌室，“那个腊肉不错，留了一半。” 餐桌上的蒸香肠、蒜苗炒腊肉、虾皮冬瓜汤，每样都剩下三分之一，还有一瓶刚开的橄榄菜。 周敏换好家居服进厨房。水槽里堆着的碗，是早午晚三餐的。周敏突然没了煮面的心情。她想，她不吃饭是不是就不用洗碗？她不洗，最后谁洗？肯定不是嫌弃她懒的周知春，到最后还是冯燕回来洗。 周敏叹气，从水槽下方取出小锅煮面。等水开的时间，她一边洗碗，一边在心里说服自己：他们是长辈，他们是父母，他们曾经辛苦，他们已付出很多…… 水开下面，周敏从冰箱取了几颗小青菜和一个鸡蛋，又切了半个胡萝卜和半个洋葱，末了把蒜苗腊肉和蒸香肠倒了一半进去。 腊肉比香肠好吃，干香干香的，和她以前在云南吃的牛干巴有点像，比自家普通猪肉风干的腊肉更香。 周敏以一锅乱面为背景，拍了一张夹着腊肉的特写发给冯燕，并留消息说“腊肉比香肠好吃”。 …… “那个腊肉是黑猪肉做的，肯定香。香肠就是普通的。我到楼下了。” 周敏看完半部电影才收到冯燕的回复。冯燕踩着她每天睡觉的点回家。好在周知春还没有上楼，不然免不了两人又要哼哼哈嘿。 冯燕很能忍，多数时候不会接周知春的茬，但是像今天这种情况，她一大早起来做好一天的饭，已完成主要任务，如果再被念，她就会烦躁。 …… 前一晚没吵成的架，在第二天早上被激活。 “我要是和你一样，一天到晚啥事不干，你这么说我，我也认。” “我做了什么？我又没有别的爱好，就是抽根烟，楼下看看打牌，我一天到晚在外面玩得不着家么？” “谁一天到晚不着家？谁打牌打到十一二点？” 周敏拉起毛巾毯遮住头，奈何房间隔音太差。 原本觉得已经习以为常的情况，突然看不下去接受不了，忍不住想要打破。周敏腾地起身，冲到主卧门口敲门。 里面的战争暂停。 冯燕问怎么了，周敏深吸一口气说她有个朋友家有黑猪肉，问冯燕要不要买几斤，冯燕说随便。 周敏再次深吸一口气问他们早上吃什么，她去买早点。冯燕说不用买，周知春让她别乱花钱。 周敏去卫生间洗漱的功夫，两人又开始接着先前的吵，来来回回还是那些话，好像大半辈子都是这样吵过来的。 粉面店门口的凳子和小凳子上已经坐满人，油条摊前也有等候的人，包子铺还好。周敏站在包子铺面前，看着再熟悉不过的牌子，陷入沉思——三鲜包只比肉包多一块香菇和一颗鹌鹑蛋，鲜肉少一半，但价格却比鲜肉包要贵一块；鲜肉包比小肉包大两倍，价格是小肉包的一点五倍；咸菜、豆沙其他各种素包子比小肉包大，却和小肉包同价。 所以，买小肉包最不划算。周敏得出结论后，买了两个开花馒头和三根油条，然后坐在粉面店前的小凳子上吃了一碗热汤面，吃得汗流浃背。 回家的路上，周敏把自己名下的油条掰着吃了。吃完早饭，全身通透，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磨磨唧唧回到家，两人已停战。冯燕在厨房做早饭，周知春在卫生间蹲坑。周敏换好衣服早早出门——早到地铁站里看不到排队的人，早到她在地铁站里数了两班车的间隔时间有几秒误差。 尽管如此，周敏还是第一个到公司——办公室一片静悄悄的灰暗，周敏打开公共区域的灯，打开茶水间的灯，打开饮水机，打开复印机，然后听到“嗒哒”一声，张百科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周敏转头，顿时和眼角淤青的张百科四目相对。 “张总早！”周敏尽量让自己不尴尬。 “早！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挺好！”张百科捋了捋头发，“吃早饭了么？” “吃过了。”周敏心想到此为止，她不需要这样尴尬的关心。 “挺好。”说完，张百科出了公司。 不知道张百科是在公司过夜还是比她来得早，周敏恨自己为什么不晚到两分钟。 查邮件，收前一天的工作报告，确认今天需要推进的项目及项目会议，打工人的又一天。周敏正关闭邮箱网页，杨芳来敲门。 “早啊！最新消息，要不要了解一下？” “和我及我的工作无关的话，就不了解了。工作只是工作，我不想投入太多私人情感，也不想在工作中产生过多不必要的情绪。”周敏开始确认工作报告。 “你啊，真没劲！工作当然是工作，投入的情感也是为了工作啊！再说了，表面上无关，实际上千丝万缕。”杨芳坐下，“张百科可能要离婚，他在这个位置上待不了太久。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看来张百科昨天是在公司过夜。周敏想了想问杨芳：“他不会真的就这么走了？” 杨芳耸耸肩。 张百科是有能力，但不足以坐上这个位子。如果没有他老婆的关系，他估计还在房产公司当销售经理。 直白地说，大家都是案板上的肉，只不过品种不同、部位不同，所以价格不同。 周敏向后靠在椅背上，有一点泄气。 “没事，姐罩着你。”杨芳起身，“据我了解，空降的可能性不高，很有可能会内部竞聘。你懂的？” 周敏看着杨芳，此刻杨芳眼睛里的她，好像一块五花肉。 第125章 黑猪肉（下） 不知道是杨芳的野心过于外露，还是她故意想让大家先入为主，觉得她是最有可能接替张百科工作的人。 办公室里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原本和杨芳关系不错的，追着她后面拍马屁，和她关系一般的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讨好。 杨芳聪明也激进，但她这么做并不是上上策。此刻，周敏觉得锋芒毕露不是贬义词，同时壮志雄心也未必是褒义词。 张百科在中午下班前再次出现，仍然戴着墨镜。财务部的人一早抓阄确定了找张百科签字的人。张百科前脚进办公室，还没坐下，财务部的人就赶着敲门。 不出所料，去签字的人成了张百科的出气桶，一顿噼里啪啦。好在是一边签字一边骂。小伙伴强忍着委屈完成工作，不负众望。打工人现状：钱难挣，屎难吃。 小会计从周末事发，就自动消失不见人影。人事部为难，一边是总经理，一边是掌握着总经理命运的总经理夫人，人事部犹豫再三电话联系小会计。电话接通后，那边一直委委屈屈地哭，说她不是，说她被冤枉……安抚半天，最后以自动离职处理。 有些事情周敏一直不理解，她不懂张百科这一类人哪里来的自信出轨不被发现，也不懂像小会计这样的女孩为什么在一大片森林里选了一根烂木头。 周敏有点烦躁，忍不住在群里吐槽。许如清说她看问题的视角高傲，不懂“底层人民”的疾苦——张百科正是因为自卑所以需要出轨找自信，小会计身如浮萍，不得已的情况下会依附于任何一个能给于她帮助的人。 群里的聊天记录，梁西玲有看到，但一直没说话。她不觉得袁佳是浮萍，也不觉得马利群自卑，更不觉得这些是出轨的正当理由。 身在孕期的闵蓉蓉看到这些没有自我代入，也没有过多情绪，平静地发了一条语音：“所以自卑和孤苦无依是可以出轨和介入他人婚姻的理由么？” 不是理由，但确实是原因之一。群里没有人接话，突如其来的冷场。周敏和许如清同时想到梁西玲。梁西玲想到开学时遇见的袁佳。 周敏懊恼地拍自己的脑门，挖空心思想着要怎么找补一下，于是分享朴树的老歌“new boy”到群里。梁西玲其实并不介意，回复一首张艾嘉的“爱的代价”。 都已经被称为“代价”，总不会太轻巧，不会那么容易过去。“走走”不过是自我劝慰。 下午上班的点，周敏再次收到陈居安的消息：晚上吃黑猪肉么？周敏无语地回复了六个点。 陈居安：怎么了？心情不好？ 朕出宫了：我今天对猪肉过敏。 陈居安：哦……懂了。 朕出宫了：你懂什么了？ 陈居安：吃掉就好了。杀杀杀手起刀落gif 朕出宫了：不好笑！幼稚！ 陈居安：回锅肉怎么样？ 朕出宫了：你随意。 还得去一趟，周敏有一个“从朋友那里买黑猪肉”的任务。自己早上挖的坑，还得自己晚上填。 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出现两个新的问题：去陈居安家要带点什么？如果好巧不巧遇上梁西玲怎么办？ 第二个问题的前提是周敏不想让梁西玲知道。她在想要不要先去看看梁西玲和包子，又或者吃完饭再去？好像都有点说不过去。周敏叹气，做人好难。 抱着第二个问题不会发生的侥幸心理，周敏早早下班去超市解决她的第一个问题。 考虑到上次陈居安在超市买的东西，周敏决定从解决人类基础需求出发，一路加购酸奶、汤圆、虾饺、鱼丸、牛肉和一整只鸡，原本还想买5斤东北大米，但想着要爬楼果断放弃。 结账的时候，周敏有点肉疼——她不知道这只整鸡的售价是109块，早知道买399的烤鸡，还可以直接吃。 出超市前，周敏戴上口罩和帽子——将将要日落还未日落，还有点紫外线要挡一挡。自我暗示完成后，周敏心安理得往小区走。走到熟悉楼栋的单元楼前，她突然意识到陈居安并没有把地址发给她，她现在站着的地方是陈居安从前租住的。 手机适时地响起，陈居安的消息：三楼302。 周敏退回两步往上看，上面并没有人。 302的门开着，是那扇熟悉的绿色铁门，门上多了一个平安喜乐的贴画。 周敏敲了三下门。 “进来，不用换鞋。”陈居安没出来，在餐桌前摆碗筷。 房子里的陈设和从前差不多，墙面干净了些，应该是重新粉刷过。 “这个味道……”周敏吸了吸鼻子。 陈居安在周敏确认来吃饭后，把锅包肉送到周游家。为了掩饰小狗的气味喷了柠檬香型的空气清新剂。 “下午拖了地，有点潮气，喷了点空气清新剂。”陈居安说完摸了摸鼻子。 “不止是柠檬的味道，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气味……” “还有肉香啊！你喝什么？”陈居安努力转移话题。 “常温水。”周敏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居安，“有些需要冷冻，有些需要冷藏。” “真客气！”陈居安打开冰箱放东西，“你这是下一顿的食材？” 周敏想说“你想太多”，话到嘴边，轻笑一下说道：“呵呵，你觉得是就是。我没所谓。” 出于成年人的心照不宣，也出于避免提起过去死去的种种，周敏没有问陈居安为什么又租了从前那间房子。因为周敏没有问，陈居安也没有提起过去发生在这间房子里的事，除了桌上摆着的回锅肉和一些熟悉菜品的明示暗示。 对于陈居安做饭好吃的赞赏，周敏用的是“这个好吃”“这个也不错”，而不是“厨艺又进步了”或“比之前还好吃啊”。 尴尬么？一开始是有一点，至少周敏有一点，还有一点局促不安，有一点心慌慌。陈居安能感觉到，所以他尽量多说话，尽量问一些简单的周敏可能感兴趣的问题，不让话掉在地上。 让一个偏内向的人带着话题引导一个偏外向的人？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但如果他愿意，他是能做到的。 “我来洗碗！”周敏起身收碗。 “不用。放那就行。” “行。”周敏只是象征性问问，并没有真打算洗碗。她不喜欢接着别人的手做这些善后收尾的事，譬如洗碗，譬如叠衣服，但她可以做饭、洗衣服,或者干脆从头到尾自己干。 陈居安笑，他知道她只是问问。 “这个虽然是真空包装，还是要及时吃。香肠可以放三个月左右。”陈居安从冰箱拿出一包香肠、一包五花肉和一包排骨，“都是两斤装。虽然是三无产品，但我能确保是好肉，是老乡家自己养的黑土猪肉。如果你觉得好，下次我再找他寄。” “我知道是好肉，刚刚不是已经品鉴过了么？老乡养猪不容易，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就是为了发家致富。我得给老乡发红包。” “下次。”陈居安从抽屉里拿出银行卡，“我送你下去，顺便去一趟银行。” “不用特意跑一趟。你什么时候取了再说，或者等微信转。”周敏心软了。 “也行。那我送你下去。”陈居安心里得意，只要钱一天不还，就总有联系的理由。 果然弱势者比较不容易被拒绝，至少在周敏这里行得通。周敏走后，陈居安笑得很鸡贼。 “喂，锅包肉咋样？吃饭了么？”陈居安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周敏已经出了小区。 “我吃过了。狗……算吃了……。”周游看着碗里剩下一半的狗粮，“估计天气热，有点挑食。” 第125章 黑猪肉（下） 不知道是杨芳的野心过于外露，还是她故意想让大家先入为主，觉得她是最有可能接替张百科工作的人。 办公室里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原本和杨芳关系不错的，追着她后面拍马屁，和她关系一般的也开始有意无意地讨好。 杨芳聪明也激进，但她这么做并不是上上策。此刻，周敏觉得锋芒毕露不是贬义词，同时壮志雄心也未必是褒义词。 张百科在中午下班前再次出现，仍然戴着墨镜。财务部的人一早抓阄确定了找张百科签字的人。张百科前脚进办公室，还没坐下，财务部的人就赶着敲门。 不出所料，去签字的人成了张百科的出气桶，一顿噼里啪啦。好在是一边签字一边骂。小伙伴强忍着委屈完成工作，不负众望。打工人现状：钱难挣，屎难吃。 小会计从周末事发，就自动消失不见人影。人事部为难，一边是总经理，一边是掌握着总经理命运的总经理夫人，人事部犹豫再三电话联系小会计。电话接通后，那边一直委委屈屈地哭，说她不是，说她被冤枉……安抚半天，最后以自动离职处理。 有些事情周敏一直不理解，她不懂张百科这一类人哪里来的自信出轨不被发现，也不懂像小会计这样的女孩为什么在一大片森林里选了一根烂木头。 周敏有点烦躁，忍不住在群里吐槽。许如清说她看问题的视角高傲，不懂“底层人民”的疾苦——张百科正是因为自卑所以需要出轨找自信，小会计身如浮萍，不得已的情况下会依附于任何一个能给于她帮助的人。 群里的聊天记录，梁西玲有看到，但一直没说话。她不觉得袁佳是浮萍，也不觉得马利群自卑，更不觉得这些是出轨的正当理由。 身在孕期的闵蓉蓉看到这些没有自我代入，也没有过多情绪，平静地发了一条语音：“所以自卑和孤苦无依是可以出轨和介入他人婚姻的理由么？” 不是理由，但确实是原因之一。群里没有人接话，突如其来的冷场。周敏和许如清同时想到梁西玲。梁西玲想到开学时遇见的袁佳。 周敏懊恼地拍自己的脑门，挖空心思想着要怎么找补一下，于是分享朴树的老歌“new boy”到群里。梁西玲其实并不介意，回复一首张艾嘉的“爱的代价”。 都已经被称为“代价”，总不会太轻巧，不会那么容易过去。“走走”不过是自我劝慰。 下午上班的点，周敏再次收到陈居安的消息：晚上吃黑猪肉么？周敏无语地回复了六个点。 陈居安：怎么了？心情不好？ 朕出宫了：我今天对猪肉过敏。 陈居安：哦……懂了。 朕出宫了：你懂什么了？ 陈居安：吃掉就好了。杀杀杀手起刀落gif 朕出宫了：不好笑！幼稚！ 陈居安：回锅肉怎么样？ 朕出宫了：你随意。 还得去一趟，周敏有一个“从朋友那里买黑猪肉”的任务。自己早上挖的坑，还得自己晚上填。 解决一个问题的同时，出现两个新的问题：去陈居安家要带点什么？如果好巧不巧遇上梁西玲怎么办？ 第二个问题的前提是周敏不想让梁西玲知道。她在想要不要先去看看梁西玲和包子，又或者吃完饭再去？好像都有点说不过去。周敏叹气，做人好难。 抱着第二个问题不会发生的侥幸心理，周敏早早下班去超市解决她的第一个问题。 考虑到上次陈居安在超市买的东西，周敏决定从解决人类基础需求出发，一路加购酸奶、汤圆、虾饺、鱼丸、牛肉和一整只鸡，原本还想买5斤东北大米，但想着要爬楼果断放弃。 结账的时候，周敏有点肉疼——她不知道这只整鸡的售价是109块，早知道买399的烤鸡，还可以直接吃。 出超市前，周敏戴上口罩和帽子——将将要日落还未日落，还有点紫外线要挡一挡。自我暗示完成后，周敏心安理得往小区走。走到熟悉楼栋的单元楼前，她突然意识到陈居安并没有把地址发给她，她现在站着的地方是陈居安从前租住的。 手机适时地响起，陈居安的消息：三楼302。 周敏退回两步往上看，上面并没有人。 302的门开着，是那扇熟悉的绿色铁门，门上多了一个平安喜乐的贴画。 周敏敲了三下门。 “进来，不用换鞋。”陈居安没出来，在餐桌前摆碗筷。 房子里的陈设和从前差不多，墙面干净了些，应该是重新粉刷过。 “这个味道……”周敏吸了吸鼻子。 陈居安在周敏确认来吃饭后，把锅包肉送到周游家。为了掩饰小狗的气味喷了柠檬香型的空气清新剂。 “下午拖了地，有点潮气，喷了点空气清新剂。”陈居安说完摸了摸鼻子。 “不止是柠檬的味道，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气味……” “还有肉香啊！你喝什么？”陈居安努力转移话题。 “常温水。”周敏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居安，“有些需要冷冻，有些需要冷藏。” “真客气！”陈居安打开冰箱放东西，“你这是下一顿的食材？” 周敏想说“你想太多”，话到嘴边，轻笑一下说道：“呵呵，你觉得是就是。我没所谓。” 出于成年人的心照不宣，也出于避免提起过去死去的种种，周敏没有问陈居安为什么又租了从前那间房子。因为周敏没有问，陈居安也没有提起过去发生在这间房子里的事，除了桌上摆着的回锅肉和一些熟悉菜品的明示暗示。 对于陈居安做饭好吃的赞赏，周敏用的是“这个好吃”“这个也不错”，而不是“厨艺又进步了”或“比之前还好吃啊”。 尴尬么？一开始是有一点，至少周敏有一点，还有一点局促不安，有一点心慌慌。陈居安能感觉到，所以他尽量多说话，尽量问一些简单的周敏可能感兴趣的问题，不让话掉在地上。 让一个偏内向的人带着话题引导一个偏外向的人？听上去有点不可思议，但如果他愿意，他是能做到的。 “我来洗碗！”周敏起身收碗。 “不用。放那就行。” “行。”周敏只是象征性问问，并没有真打算洗碗。她不喜欢接着别人的手做这些善后收尾的事，譬如洗碗，譬如叠衣服，但她可以做饭、洗衣服,或者干脆从头到尾自己干。 陈居安笑，他知道她只是问问。 “这个虽然是真空包装，还是要及时吃。香肠可以放三个月左右。”陈居安从冰箱拿出一包香肠、一包五花肉和一包排骨，“都是两斤装。虽然是三无产品，但我能确保是好肉，是老乡家自己养的黑土猪肉。如果你觉得好，下次我再找他寄。” “我知道是好肉，刚刚不是已经品鉴过了么？老乡养猪不容易，不是为了养家糊口，就是为了发家致富。我得给老乡发红包。” “下次。”陈居安从抽屉里拿出银行卡，“我送你下去，顺便去一趟银行。” “不用特意跑一趟。你什么时候取了再说，或者等微信转。”周敏心软了。 “也行。那我送你下去。”陈居安心里得意，只要钱一天不还，就总有联系的理由。 果然弱势者比较不容易被拒绝，至少在周敏这里行得通。周敏走后，陈居安笑得很鸡贼。 “喂，锅包肉咋样？吃饭了么？”陈居安站在阳台上往下看，周敏已经出了小区。 “我吃过了。狗……算吃了……。”周游看着碗里剩下一半的狗粮，“估计天气热，有点挑食。” 第126章 重色轻友 锅包肉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虽然狗子对周游熟悉，但对新环境不熟悉。刚进门的时候还有点新狗进城，哪儿哪儿都要好奇地逛一逛闻一闻，等陈居安走了之后就开始哪儿哪儿不舒服。 陈居安没有和周游说招待周敏吃饭的事。他觉得周游太八卦，再有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多一张嘴bb就多一分变数。他可不希望周敏从周游那里听到什么有的没的，他要自己默默努力。 周游试图从陈居安嘴里撬出几个字，可惜有些男人的心比海底针还深，嘴也被502封住。 “直说了，我就想听听是什么特殊情况，连亲闺女都不要了。”周游转头看着锅包肉，“小可怜，你爹不要你了。你以后跟我过。” 锅包肉像听懂了一般哼哼唧唧地起身，走向大门口。 “嘿，他还真能听懂啊？”周游有点不可思议，“狗子成精了。它去扒拉门了。” “你后面带它下楼了么？”陈居安相信万物有灵，但它对锅包肉扒拉门要走这件事略有疑问。 “呃……还没。你不是说要么饭前，要么饭后一小时么？它饭只吃了一半……”周游看着墙上的钟，想起陈居安嘱咐他注意吃饭和遛狗时间，他一般7点左右带狗下楼，“好像是有点晚了……我现在带它下去。” 平常在陈居安那里逗狗，觉得狗子可爱，狗子讨喜，狗子缓解上班压力，狗子是人类的好朋友，可晚饭前在厨房发现一摊尿，擦完后又在厕所门口发现一条狗大便……喂饭也不好好吃，还剩饭……周游叹气，果然养宠物和养孩子一样，都是别人家的好。 成功转移话题后，陈居安挂断电话。周游下楼的时候想起，他没还问完，于是又打回去。 “你朋友怕狗啊？那以后是不是不能养了？” “也有可能是狗怕人。”陈居安开始瞎扯。 “哈哈哈哈，你说的什么鬼话？你朋友是老虎么？”周游又被带偏，“才发现啊，你还怪幽默的。” “还行。”陈居安在想是寄养一段时间，还是先接回来。 “你爱说不说。你什么时候来接锅包肉？” “你喜欢锅包肉么？” “挺喜欢的。怎么？你要把亲闺女送我？”周游嘴上这么说，心里直打鼓，他可没有这个耐心和时间。 “你想得挺美！我是想让他多接触接触不同的人、不同的环境，当社会化训练，有利于成长。”陈居安想如果能在周游家寄养几天也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不会是在家里藏了什么人？” “藏了，你快带锅包肉来看。”陈居安越这么说，周游越觉得无趣。 “算了，我可不想让锅包肉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周游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心里琢磨着也许从周敏那里能发现点什么。 …… 包子在阳台上玩泡泡枪，看到楼下的周敏，转头和梁西玲说“干妈来了”，然后又一句“干妈又走了”。 梁西玲走到阳台往下看的时候，周敏已出小区拐弯走远了。梁西玲以为包子看错，但小孩视力好得很，而且她说的是“干妈来了”，不是“楼下那个人好像干妈”。 周敏回到家，周知春还没回，冯燕在客厅一边追剧一边剥毛豆。冯燕总是闲不住，任何时候追剧手里都有活，竭尽全力一心二用，是珍惜时间的实用主义者。 这一点对周敏的影响很大，追剧摘菜这种没问题，但学习和工作上都不行，多数时候她都无法做到一心二用，同一时间她只能处理好一件事。 周敏把黑土猪肉放到餐桌上，摆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问冯燕东西怎么放。冯燕抬了抬眼皮说随便放——以周敏对冯燕的了解，如果是她放的东西，冯燕大概率会记不起来使用，而后慢慢放到过期。 没办法，周敏坐到冯燕身边一起剥毛豆。剥完了，拉着冯燕处理黑土猪肉，同时告知她除了香肠可以放三个月，其他的要尽快吃掉。 “怎么可能只放三个月？我同学寄过来的腊肉是春节前做的，你算算到现在多久了？” 听上去很有道理，家里的腊肉腌鱼似乎也都有存放一年半载。 “冷冻的话，是可以放一年没错。只不过放久了不好吃。你想想，你为什么去菜场买新鲜肉，不去超市买冻肉呢？” “新鲜是新鲜的问题，你说只能放三个月，肯定不止嘛！”很多时候，父母因为吃的盐比较多，生活阅历丰富，绝不肯在一些常识和习惯上承认自己有问题。 “对对对，我们尽量吃新鲜的！放久了会有油耗味。”周敏没办法，“排骨和五花肉这周尽量吃完。对了，这是黑土猪肉，不是一般的黑猪肉。” 冯燕不知道两者有什么区别，也完全不在意。 周敏把拍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正宗黑土猪肉，嘎嘎香！老乡家的跑山猪！ 有点广告，又没有很广告。只要再多写一句“有需要的可以联系我”，估计点赞的人就没有那么多，因为会被怀疑转战微商。 微商这个身份多少有点敏感，本质上同街边的兰州拉面店和果多多水果超市没差别，不同的是人们不知道兰州拉面店和水果超市的老板是谁，也不会担心他们会拉你进店。但朋友圈的微商广告，像一只想要伸进你口袋掏钱的爪子，一旦收到私信“问你在不在”，你就会担心你的朋友要来搞产品推销，你不买是不给面子，你买又感觉有点被强迫的不适。 最先给周敏留言的是闵蓉蓉，她最近馋烤肉馋得不行：做烤肉好吃么？几多钱钱？先来五斤？周敏说她不知道，得问问朋友。 梁西玲不仅看到朋友圈，也看到周敏说的“得问问朋友”。这个朋友该不会是陈居安？她依稀记得陈居安之前发过一条黑土猪肉和普通白条猪的公众号文章。当时她还纳闷陈居安怎么关注起畜牧业。 翻找朋友圈，果不其然，陈居安不仅发过科普文章，还发了收到黑土猪肉的开箱照片。梁西玲继续往前翻，发现也都是一些和食品类、健康类相关的文章。 梁西玲打开她们几个的微信群，在信息框输入：包子说今天在小区看到你了，你咋没上楼？ 第126章 重色轻友 锅包肉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虽然狗子对周游熟悉，但对新环境不熟悉。刚进门的时候还有点新狗进城，哪儿哪儿都要好奇地逛一逛闻一闻，等陈居安走了之后就开始哪儿哪儿不舒服。 陈居安没有和周游说招待周敏吃饭的事。他觉得周游太八卦，再有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多一张嘴bb就多一分变数。他可不希望周敏从周游那里听到什么有的没的，他要自己默默努力。 周游试图从陈居安嘴里撬出几个字，可惜有些男人的心比海底针还深，嘴也被502封住。 “直说了，我就想听听是什么特殊情况，连亲闺女都不要了。”周游转头看着锅包肉，“小可怜，你爹不要你了。你以后跟我过。” 锅包肉像听懂了一般哼哼唧唧地起身，走向大门口。 “嘿，他还真能听懂啊？”周游有点不可思议，“狗子成精了。它去扒拉门了。” “你后面带它下楼了么？”陈居安相信万物有灵，但它对锅包肉扒拉门要走这件事略有疑问。 “呃……还没。你不是说要么饭前，要么饭后一小时么？它饭只吃了一半……”周游看着墙上的钟，想起陈居安嘱咐他注意吃饭和遛狗时间，他一般7点左右带狗下楼，“好像是有点晚了……我现在带它下去。” 平常在陈居安那里逗狗，觉得狗子可爱，狗子讨喜，狗子缓解上班压力，狗子是人类的好朋友，可晚饭前在厨房发现一摊尿，擦完后又在厕所门口发现一条狗大便……喂饭也不好好吃，还剩饭……周游叹气，果然养宠物和养孩子一样，都是别人家的好。 成功转移话题后，陈居安挂断电话。周游下楼的时候想起，他没还问完，于是又打回去。 “你朋友怕狗啊？那以后是不是不能养了？” “也有可能是狗怕人。”陈居安开始瞎扯。 “哈哈哈哈，你说的什么鬼话？你朋友是老虎么？”周游又被带偏，“才发现啊，你还怪幽默的。” “还行。”陈居安在想是寄养一段时间，还是先接回来。 “你爱说不说。你什么时候来接锅包肉？” “你喜欢锅包肉么？” “挺喜欢的。怎么？你要把亲闺女送我？”周游嘴上这么说，心里直打鼓，他可没有这个耐心和时间。 “你想得挺美！我是想让他多接触接触不同的人、不同的环境，当社会化训练，有利于成长。”陈居安想如果能在周游家寄养几天也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子信了你的邪！你不会是在家里藏了什么人？” “藏了，你快带锅包肉来看。”陈居安越这么说，周游越觉得无趣。 “算了，我可不想让锅包肉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周游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心里琢磨着也许从周敏那里能发现点什么。 …… 包子在阳台上玩泡泡枪，看到楼下的周敏，转头和梁西玲说“干妈来了”，然后又一句“干妈又走了”。 梁西玲走到阳台往下看的时候，周敏已出小区拐弯走远了。梁西玲以为包子看错，但小孩视力好得很，而且她说的是“干妈来了”，不是“楼下那个人好像干妈”。 周敏回到家，周知春还没回，冯燕在客厅一边追剧一边剥毛豆。冯燕总是闲不住，任何时候追剧手里都有活，竭尽全力一心二用，是珍惜时间的实用主义者。 这一点对周敏的影响很大，追剧摘菜这种没问题，但学习和工作上都不行，多数时候她都无法做到一心二用，同一时间她只能处理好一件事。 周敏把黑土猪肉放到餐桌上，摆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问冯燕东西怎么放。冯燕抬了抬眼皮说随便放——以周敏对冯燕的了解，如果是她放的东西，冯燕大概率会记不起来使用，而后慢慢放到过期。 没办法，周敏坐到冯燕身边一起剥毛豆。剥完了，拉着冯燕处理黑土猪肉，同时告知她除了香肠可以放三个月，其他的要尽快吃掉。 “怎么可能只放三个月？我同学寄过来的腊肉是春节前做的，你算算到现在多久了？” 听上去很有道理，家里的腊肉腌鱼似乎也都有存放一年半载。 “冷冻的话，是可以放一年没错。只不过放久了不好吃。你想想，你为什么去菜场买新鲜肉，不去超市买冻肉呢？” “新鲜是新鲜的问题，你说只能放三个月，肯定不止嘛！”很多时候，父母因为吃的盐比较多，生活阅历丰富，绝不肯在一些常识和习惯上承认自己有问题。 “对对对，我们尽量吃新鲜的！放久了会有油耗味。”周敏没办法，“排骨和五花肉这周尽量吃完。对了，这是黑土猪肉，不是一般的黑猪肉。” 冯燕不知道两者有什么区别，也完全不在意。 周敏把拍的照片发朋友圈，配文：正宗黑土猪肉，嘎嘎香！老乡家的跑山猪！ 有点广告，又没有很广告。只要再多写一句“有需要的可以联系我”，估计点赞的人就没有那么多，因为会被怀疑转战微商。 微商这个身份多少有点敏感，本质上同街边的兰州拉面店和果多多水果超市没差别，不同的是人们不知道兰州拉面店和水果超市的老板是谁，也不会担心他们会拉你进店。但朋友圈的微商广告，像一只想要伸进你口袋掏钱的爪子，一旦收到私信“问你在不在”，你就会担心你的朋友要来搞产品推销，你不买是不给面子，你买又感觉有点被强迫的不适。 最先给周敏留言的是闵蓉蓉，她最近馋烤肉馋得不行：做烤肉好吃么？几多钱钱？先来五斤？周敏说她不知道，得问问朋友。 梁西玲不仅看到朋友圈，也看到周敏说的“得问问朋友”。这个朋友该不会是陈居安？她依稀记得陈居安之前发过一条黑土猪肉和普通白条猪的公众号文章。当时她还纳闷陈居安怎么关注起畜牧业。 翻找朋友圈，果不其然，陈居安不仅发过科普文章，还发了收到黑土猪肉的开箱照片。梁西玲继续往前翻，发现也都是一些和食品类、健康类相关的文章。 梁西玲打开她们几个的微信群，在信息框输入：包子说今天在小区看到你了，你咋没上楼？ 第127章 拿捏（上） 光标停留在问号后面，梁西玲心里想这看上去似乎是在质问，犹豫一会后还是没有按下发送，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这段时间群消息没有先前多。梁西玲看着聊天界面想，是不是越长大顾忌的东西就越多，所以即便是她和周敏，也会有欲言又止的时刻。 群聊界面的信息很快更新，是闵蓉蓉喊大家周末去她家烧烤。 闵蓉蓉通过周敏的“朋友”，也就是陈居安，买了十斤黑土猪肉——三斤五花肉，三斤排骨，两斤里脊，两斤香肠，另又嘱咐刘达采购羊肉和海鲜，准备周末在家大大地烧个烤，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没能吃上的在生产前一次补齐，吃个痛快。 刘达答应得也痛快，尽管心里知道最后这点时间更要帮助闵蓉蓉控制体重，以免胎大不好生。 梁西玲因为停在群聊界面，所以第一个回复。她虽然有段时间没见闵蓉蓉，但她从来不担心她，她知道刘达和闵女士都把她当宝，过着多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周敏第二个回复，她不仅是黑土猪肉的间接来源，还是吃过黑土猪肉的人，当然必须参加。除了烧烤，她还给出了其他烹饪建议，诸如豉汁蒸排骨、锅包肉、回锅肉、煲仔饭、海鲜炒饭、冬阴功汤或大酱汤……生怕闵蓉蓉的食材用不完。 “啧啧啧！周敏，你这是帮忙出主意啊？还是在点菜啊？”许如清的语音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客栈的事推进缓慢，本职工作上还时不时出点幺蛾子，刘天明他妈每周必达的碎碎念逃都逃不掉。 “哈哈哈哈，都行。你们有啥想吃的，我们一起准备。我先睡了，晚安！”闵蓉蓉发完语音消息，自觉将手机递给刘达，放在另一头的床头柜上——不止是避免她看太久手机耽误睡觉，再有是防止她半夜馋了偷偷叫外卖。 没办法，谁让闵蓉蓉半夜偷吃烤鸡被抓现行。孕妇可太难了，即使不用减肥也不能想吃就吃。 “对了，老公，还要再给小朋友准备一些鸡翅、鸡腿之类的。你说，要不要再买一只现成的烤鸭？”闵蓉蓉用她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刘达，刘达爽快答应，他心里当然知道是有些大朋友非常非常想吃。 生活里多数时候，闵蓉蓉看似弱者一方，但总能轻松拿捏住刘达。 这次买的烤鸭特别香，鸭皮上的油脂裹着白糖，在嘴里放烟花……闵蓉蓉咂着嘴，心里美滋滋，恨不得原地旋转跳舞。闵蓉蓉一个转身，一巴掌拍在刘达肩头。 刘达习以为常，握了一下闵蓉蓉的手，把她的蚕丝被往上拉了拉。 …… 掀掉搭在肚子上的毛巾毯，周敏起身把风扇开到最大。都九月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热起来。 重新躺下，周敏看着没清灰的空调开始懊恼。是谁说今年养生打死也不开空调？是谁说反正今年不开所以不用清理？好嘛，不清理自然就用不了。 周敏叹气，盖着被子开空调不香么？自作孽，哎！ 在床上翻来覆去摊煎饼，好不容易睡着，却没睡踏实。 明明高考前突击做了一堆题，也捉到几题，可考场上怎么都想不起来……一出考场，就遇到梁西玲和梁北珵，周敏问梁西玲怎么带着梁北珵，梁西玲说送他去学校报到……周敏有点恍惚，是啊，梁北珵长大了，都比她高一个头……报到的队伍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转过头对她笑了一下，示意她上前去，周敏摆手说她不能插队…… 闹钟响得及时，没有让周敏在要不要接受插队这件事上纠结。 每每梦到高考或者考试做不出来题，周敏就紧张，有那么些时刻甚至想过破罐子破摔，可始终没能下决心。 因为最后的那个梦境过于记忆深刻，周敏过于清醒，无法再赖床。 大概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想，因为吃了陈居安一顿饭所以忆起往事很正常。周敏在心里和自己说不要太在意。可实际情况是，她想着拿洗面奶洗脸，结果手里是牙膏。 嘴硬的人类。 同样嘴硬的还有周知春。和冯燕吵过之后，冯燕一直没有理他——饭照做，其他一概不理。于是，周敏洗漱好后在厨房看到了周知春的身影——冯燕一早起床，和朋友约着去公园锻炼。 餐桌上有煮好的米粉和煎荷包蛋——冯燕并不算爱吃，但周知春最擅长煎蛋，他总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推荐给别人，恨不得身边人都和他一样喜欢。 “爸，今天怎么是你做早饭？”周敏其实想问的是冯燕呢？ “我怎么不能做早饭？我以前给你做过馄饨啊、炒粉啊……”周知春说得没错，馄饨和炒粉是另外两样他喜欢安利的食物。 周知春一直盯着门口，就等着冯燕回来第一时间邀功。 可惜，等到周敏吃完饭出门，也没见冯燕回来。 周敏并不知道两个人后来冷战。在她的印象里他们吵架是常态，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常。 对于父母的日常，周敏习以为常，作为“小孩子”她不能管，也管不了。 “张阿姨好！”周敏在巷口碰见冯燕和一个邻居阿姨。 “你好你好！去上班呀？”张阿姨笑得像朵花，有一种虚无的亲切感。 “嗯。”周敏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着冯燕，“我爸煮了粉，等你回家吃早饭。” “晓得了。”冯燕说完“哼”了一声，“一年也就难得做这么一次早饭。” 周敏没法接话，直接撤离。远远地听到张阿姨劝慰冯燕“这就算好的嘞”。 周敏有时候很疑惑，到底是有些男性本身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还是有些女性对男性的要求不高所以导致他们放低自己的标准？又或者因为时间久远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时无法撼动的刻板印象？ 对于周知春理亏做饭讨好自己这件事，起初冯燕是欣然接受的，这代表一种态度，一种认错的态度，哪怕对方没有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和小肚鸡肠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字。 这种两人间心照不宣的“给台阶”和“下台阶”的交流方式，并不是次次都灵，但冯燕这个人除了能忍，忘性也大，过不了几天会“自我消气”，哪怕当时心里还是有点介意。就像冯燕常说的“过日子嘛，怎么都是过”。 父母间看似互相拿捏实则“互相伤害”的交流游戏，周敏不理解。许如清和她说有些事情旁人无法感同身受，只有当事人自己能体会，诸如此类的你来我往可以理解为“一物降一物”。 可是，周敏不想降服谁，也不想被谁降服。所以，陈居安成了一个难题。 第127章 拿捏（上） 光标停留在问号后面，梁西玲心里想这看上去似乎是在质问，犹豫一会后还是没有按下发送，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这段时间群消息没有先前多。梁西玲看着聊天界面想，是不是越长大顾忌的东西就越多，所以即便是她和周敏，也会有欲言又止的时刻。 群聊界面的信息很快更新，是闵蓉蓉喊大家周末去她家烧烤。 闵蓉蓉通过周敏的“朋友”，也就是陈居安，买了十斤黑土猪肉——三斤五花肉，三斤排骨，两斤里脊，两斤香肠，另又嘱咐刘达采购羊肉和海鲜，准备周末在家大大地烧个烤，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没能吃上的在生产前一次补齐，吃个痛快。 刘达答应得也痛快，尽管心里知道最后这点时间更要帮助闵蓉蓉控制体重，以免胎大不好生。 梁西玲因为停在群聊界面，所以第一个回复。她虽然有段时间没见闵蓉蓉，但她从来不担心她，她知道刘达和闵女士都把她当宝，过着多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周敏第二个回复，她不仅是黑土猪肉的间接来源，还是吃过黑土猪肉的人，当然必须参加。除了烧烤，她还给出了其他烹饪建议，诸如豉汁蒸排骨、锅包肉、回锅肉、煲仔饭、海鲜炒饭、冬阴功汤或大酱汤……生怕闵蓉蓉的食材用不完。 “啧啧啧！周敏，你这是帮忙出主意啊？还是在点菜啊？”许如清的语音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客栈的事推进缓慢，本职工作上还时不时出点幺蛾子，刘天明他妈每周必达的碎碎念逃都逃不掉。 “哈哈哈哈，都行。你们有啥想吃的，我们一起准备。我先睡了，晚安！”闵蓉蓉发完语音消息，自觉将手机递给刘达，放在另一头的床头柜上——不止是避免她看太久手机耽误睡觉，再有是防止她半夜馋了偷偷叫外卖。 没办法，谁让闵蓉蓉半夜偷吃烤鸡被抓现行。孕妇可太难了，即使不用减肥也不能想吃就吃。 “对了，老公，还要再给小朋友准备一些鸡翅、鸡腿之类的。你说，要不要再买一只现成的烤鸭？”闵蓉蓉用她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看着刘达，刘达爽快答应，他心里当然知道是有些大朋友非常非常想吃。 生活里多数时候，闵蓉蓉看似弱者一方，但总能轻松拿捏住刘达。 这次买的烤鸭特别香，鸭皮上的油脂裹着白糖，在嘴里放烟花……闵蓉蓉咂着嘴，心里美滋滋，恨不得原地旋转跳舞。闵蓉蓉一个转身，一巴掌拍在刘达肩头。 刘达习以为常，握了一下闵蓉蓉的手，把她的蚕丝被往上拉了拉。 …… 掀掉搭在肚子上的毛巾毯，周敏起身把风扇开到最大。都九月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热起来。 重新躺下，周敏看着没清灰的空调开始懊恼。是谁说今年养生打死也不开空调？是谁说反正今年不开所以不用清理？好嘛，不清理自然就用不了。 周敏叹气，盖着被子开空调不香么？自作孽，哎！ 在床上翻来覆去摊煎饼，好不容易睡着，却没睡踏实。 明明高考前突击做了一堆题，也捉到几题，可考场上怎么都想不起来……一出考场，就遇到梁西玲和梁北珵，周敏问梁西玲怎么带着梁北珵，梁西玲说送他去学校报到……周敏有点恍惚，是啊，梁北珵长大了，都比她高一个头……报到的队伍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个背影转过头对她笑了一下，示意她上前去，周敏摆手说她不能插队…… 闹钟响得及时，没有让周敏在要不要接受插队这件事上纠结。 每每梦到高考或者考试做不出来题，周敏就紧张，有那么些时刻甚至想过破罐子破摔，可始终没能下决心。 因为最后的那个梦境过于记忆深刻，周敏过于清醒，无法再赖床。 大概是日有所见夜有所想，因为吃了陈居安一顿饭所以忆起往事很正常。周敏在心里和自己说不要太在意。可实际情况是，她想着拿洗面奶洗脸，结果手里是牙膏。 嘴硬的人类。 同样嘴硬的还有周知春。和冯燕吵过之后，冯燕一直没有理他——饭照做，其他一概不理。于是，周敏洗漱好后在厨房看到了周知春的身影——冯燕一早起床，和朋友约着去公园锻炼。 餐桌上有煮好的米粉和煎荷包蛋——冯燕并不算爱吃，但周知春最擅长煎蛋，他总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推荐给别人，恨不得身边人都和他一样喜欢。 “爸，今天怎么是你做早饭？”周敏其实想问的是冯燕呢？ “我怎么不能做早饭？我以前给你做过馄饨啊、炒粉啊……”周知春说得没错，馄饨和炒粉是另外两样他喜欢安利的食物。 周知春一直盯着门口，就等着冯燕回来第一时间邀功。 可惜，等到周敏吃完饭出门，也没见冯燕回来。 周敏并不知道两个人后来冷战。在她的印象里他们吵架是常态，就像家常便饭一样常。 对于父母的日常，周敏习以为常，作为“小孩子”她不能管，也管不了。 “张阿姨好！”周敏在巷口碰见冯燕和一个邻居阿姨。 “你好你好！去上班呀？”张阿姨笑得像朵花，有一种虚无的亲切感。 “嗯。”周敏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着冯燕，“我爸煮了粉，等你回家吃早饭。” “晓得了。”冯燕说完“哼”了一声，“一年也就难得做这么一次早饭。” 周敏没法接话，直接撤离。远远地听到张阿姨劝慰冯燕“这就算好的嘞”。 周敏有时候很疑惑，到底是有些男性本身对自己的要求不高，还是有些女性对男性的要求不高所以导致他们放低自己的标准？又或者因为时间久远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时无法撼动的刻板印象？ 对于周知春理亏做饭讨好自己这件事，起初冯燕是欣然接受的，这代表一种态度，一种认错的态度，哪怕对方没有为自己的口无遮拦和小肚鸡肠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字。 这种两人间心照不宣的“给台阶”和“下台阶”的交流方式，并不是次次都灵，但冯燕这个人除了能忍，忘性也大，过不了几天会“自我消气”，哪怕当时心里还是有点介意。就像冯燕常说的“过日子嘛，怎么都是过”。 父母间看似互相拿捏实则“互相伤害”的交流游戏，周敏不理解。许如清和她说有些事情旁人无法感同身受，只有当事人自己能体会，诸如此类的你来我往可以理解为“一物降一物”。 可是，周敏不想降服谁，也不想被谁降服。所以，陈居安成了一个难题。 第128章 拿捏（下） 周末的烧烤，闵蓉蓉特别嘱咐“欢迎带家属”。其他人对这句话都无感，带不带全看心情，只有周敏敏感地回了一句“点谁呢”。带家属？她带不了一点。 闵蓉蓉本意是想人多一点热闹，再有可以多做一些好吃的，完全没在意周敏和林平的事。她不过是个介绍人，没想着一定要撮合两人。 可是有人想撮合，有人想被撮合。刘达假装无意问在外地的林平周末有没有事，林平很醒目地反问刘达“周末公司有什么安排么”……于是乎，周末没什么要紧事的林平很愿意独自开长途回来蹭一顿烧烤。 因为是刘达邀请的林平，林平又是他公司的人，大家也都打过照片算认识，所以刘达在周五才想起来和闵蓉蓉提了一嘴。 闵蓉蓉在这种事情相对大条，点头表示知道后继续追她的剧抛老公，完全没想起来要在群里知会一声。 按理说闵蓉蓉组的家庭烧烤局，邀请谁确实和其他人无关，只是其他三人默认是姐妹局，没有想到会有其他人。 许如清不大在意这种事，如果真感觉到不舒服她会找个理由直接走人。至于梁西玲，只要不是言行太过，她会看主人的面子忍一忍。周敏在这方面本来不太在意，但因为对方是林平，她心里有点不舒服——被默默安排而不自知的感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其实只要提前说一声，她也不会如何，可这种到场后猛然发现多一个和自己相关的人，她脸上有点不好看。 在场的人只有许如清发现周敏的不自然。周敏全程陪着兜兜和包子做游戏，完全不理会其他人。 “我说，要是突然出现的是陈居安，你这个样子我能理解。”许如清递给周敏一杯绿色的饮料，“鲜榨的，你尝尝。” “我怎样？”周敏有点气鼓鼓，喝下去一大口。 那杯绿色饮料是刘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的果蔬汁——西芹、苦瓜、黄瓜、青柠、青提、香梨，他还取了个名字叫“六味果蔬汁”，清肠通便，配夏日烧烤正合适。 周敏的脸变了几变，差一点吐出来。 “看样子不大好喝。还好我没喝。”许如清拿着扇子给周敏扇风，“虽然看上去不大好喝，但确实好健康，我看着刘达榨的，放了三种蔬菜和三种水果，都是绿的，十分清新。” 没等许如清说完，就收到周敏一个白眼和一拳暴击。 “哎哟！美少女战士打人了！” 包子也跟着许如清起哄：“美少女战士家暴了！” 家暴这个词，是包子从同学那里听说。她同学和她说，如果爸爸妈妈打架就是家暴，打小孩也是家暴，都是犯法的。 “小屁孩懂的还挺多。”周敏张牙舞爪要抓包子，包子和兜兜立马跑开了。 “对嘛，开心点。没有必要为了不重要的人和事让自己别扭。”许如清出于好奇，浅浅尝了一口六味果蔬汁，“哇哦，也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好奇心让自己扭曲。” “我只是觉得蓉蓉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 “说一声的话，你就不来了么？或者会有什么不同呢？” “我当然会来。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我现在心里有点别扭，我不喜欢这种好像被安排的感觉。”林平并没有刻意说什么做什么，也没有任何人让她不开心，周敏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这份别扭来自哪里。 “既然不在意，为什么会别扭呢？还是说你有点在意？”许如清反问周敏。 长叹一口气后，周敏摇头。 “或许你的别扭来自于不在场的其他人？” 许如清的话让周敏想到陈居安。她诧异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陈居安，她现在既没有和陈居安复合，也没有和林平继续以相亲对象接触更不要说交往，所以谈不上脚踏两条船。 对于自己内心的这个想法，周敏有点惊讶。她原本以为她只是因为没有被告知林平也在而有点不舒服，没想到她还在意此刻不在场的陈居安知道此事后的想法。 周敏像是被许如清的话点了穴，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 许如清给了周敏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被拿捏了？一物降一物？周敏头大，她不想被任何人降服。这还没开场，她好像要输了。 闵蓉蓉取了两碟烤好的肉串过来，看着发呆的周敏问许如清：“她怎么了？” “可能是忧心家属。”许如清说完就受到了暴击。 “你别听她瞎说，我爸妈好着呢！” “叔叔怎么了？”林平手里是一碟烤好的鸡翅。 “没事，好好吃饭，作息规律，就是稍微有点晚睡。”周敏冲着里面喊，“包子，兜兜，鸡翅烤好了！” 备菜的桌子上一直满满当当——这边烤完一些，厨房里阿姨又拿出一些补上，比酒店自助餐补餐都快。 刘达和林平几乎没有停手，梁西玲也在一旁帮忙。闵蓉蓉烤生蚝的时候还饶有兴致，烤多几串五花肉后就热得烤不下去了。周敏负责带孩子，许如清负责茶水补给，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中场休息时，刘达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我去一趟公司，马上就回来。你们先吃着。”刘达把林平一起喊走了。烧烤局顿时没了烧烤主力。 备菜桌上的大虾、青口、鱿鱼、羊排、脆骨、鸡腿排……一些大点难点都还没来得及烤。 闵蓉蓉看向周敏，周敏表示自己只会吃，转头看向许如清，许如清摊手表示她不行，最后三人看向梁西玲，梁西玲指着许如清面前的碟子：“先把这些烤好的吃完再说。” 吃饱是够的，但吃好是不够的。闵蓉蓉准备那么多食材喊大家一起就是为了每样都能吃一点。 “妈妈，你手机响了。”包子把手机递给梁西玲。 “喂，佳佳。”梁西玲放下羊肉串，“你们在门口？我和包子现在在你蓉蓉姐家。” 闵蓉蓉示意梁西玲让林绘佳过来。梁西玲摆手。 “佳佳，我们在烧烤，你过来一次吃啊！”闵蓉蓉贴着梁西玲的手机说。 林绘佳和贺元丰原本和包子约好今天一起画画，结果包子忘了。此刻两人被关在林平家门口。 “不麻烦，你和朋友一起来。食材准备很多，根本吃不完，快来帮忙一起吃。”梁西玲干脆把手机交给闵蓉蓉。 林绘佳听到吃不完的烧烤，立马把心动转化为行动，拉着贺元丰往地铁站走。 第128章 拿捏（下） 周末的烧烤，闵蓉蓉特别嘱咐“欢迎带家属”。其他人对这句话都无感，带不带全看心情，只有周敏敏感地回了一句“点谁呢”。带家属？她带不了一点。 闵蓉蓉本意是想人多一点热闹，再有可以多做一些好吃的，完全没在意周敏和林平的事。她不过是个介绍人，没想着一定要撮合两人。 可是有人想撮合，有人想被撮合。刘达假装无意问在外地的林平周末有没有事，林平很醒目地反问刘达“周末公司有什么安排么”……于是乎，周末没什么要紧事的林平很愿意独自开长途回来蹭一顿烧烤。 因为是刘达邀请的林平，林平又是他公司的人，大家也都打过照片算认识，所以刘达在周五才想起来和闵蓉蓉提了一嘴。 闵蓉蓉在这种事情相对大条，点头表示知道后继续追她的剧抛老公，完全没想起来要在群里知会一声。 按理说闵蓉蓉组的家庭烧烤局，邀请谁确实和其他人无关，只是其他三人默认是姐妹局，没有想到会有其他人。 许如清不大在意这种事，如果真感觉到不舒服她会找个理由直接走人。至于梁西玲，只要不是言行太过，她会看主人的面子忍一忍。周敏在这方面本来不太在意，但因为对方是林平，她心里有点不舒服——被默默安排而不自知的感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其实只要提前说一声，她也不会如何，可这种到场后猛然发现多一个和自己相关的人，她脸上有点不好看。 在场的人只有许如清发现周敏的不自然。周敏全程陪着兜兜和包子做游戏，完全不理会其他人。 “我说，要是突然出现的是陈居安，你这个样子我能理解。”许如清递给周敏一杯绿色的饮料，“鲜榨的，你尝尝。” “我怎样？”周敏有点气鼓鼓，喝下去一大口。 那杯绿色饮料是刘达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学的果蔬汁——西芹、苦瓜、黄瓜、青柠、青提、香梨，他还取了个名字叫“六味果蔬汁”，清肠通便，配夏日烧烤正合适。 周敏的脸变了几变，差一点吐出来。 “看样子不大好喝。还好我没喝。”许如清拿着扇子给周敏扇风，“虽然看上去不大好喝，但确实好健康，我看着刘达榨的，放了三种蔬菜和三种水果，都是绿的，十分清新。” 没等许如清说完，就收到周敏一个白眼和一拳暴击。 “哎哟！美少女战士打人了！” 包子也跟着许如清起哄：“美少女战士家暴了！” 家暴这个词，是包子从同学那里听说。她同学和她说，如果爸爸妈妈打架就是家暴，打小孩也是家暴，都是犯法的。 “小屁孩懂的还挺多。”周敏张牙舞爪要抓包子，包子和兜兜立马跑开了。 “对嘛，开心点。没有必要为了不重要的人和事让自己别扭。”许如清出于好奇，浅浅尝了一口六味果蔬汁，“哇哦，也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好奇心让自己扭曲。” “我只是觉得蓉蓉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 “说一声的话，你就不来了么？或者会有什么不同呢？” “我当然会来。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我现在心里有点别扭，我不喜欢这种好像被安排的感觉。”林平并没有刻意说什么做什么，也没有任何人让她不开心，周敏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这份别扭来自哪里。 “既然不在意，为什么会别扭呢？还是说你有点在意？”许如清反问周敏。 长叹一口气后，周敏摇头。 “或许你的别扭来自于不在场的其他人？” 许如清的话让周敏想到陈居安。她诧异自己为什么会想到陈居安，她现在既没有和陈居安复合，也没有和林平继续以相亲对象接触更不要说交往，所以谈不上脚踏两条船。 对于自己内心的这个想法，周敏有点惊讶。她原本以为她只是因为没有被告知林平也在而有点不舒服，没想到她还在意此刻不在场的陈居安知道此事后的想法。 周敏像是被许如清的话点了穴，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 许如清给了周敏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 被拿捏了？一物降一物？周敏头大，她不想被任何人降服。这还没开场，她好像要输了。 闵蓉蓉取了两碟烤好的肉串过来，看着发呆的周敏问许如清：“她怎么了？” “可能是忧心家属。”许如清说完就受到了暴击。 “你别听她瞎说，我爸妈好着呢！” “叔叔怎么了？”林平手里是一碟烤好的鸡翅。 “没事，好好吃饭，作息规律，就是稍微有点晚睡。”周敏冲着里面喊，“包子，兜兜，鸡翅烤好了！” 备菜的桌子上一直满满当当——这边烤完一些，厨房里阿姨又拿出一些补上，比酒店自助餐补餐都快。 刘达和林平几乎没有停手，梁西玲也在一旁帮忙。闵蓉蓉烤生蚝的时候还饶有兴致，烤多几串五花肉后就热得烤不下去了。周敏负责带孩子，许如清负责茶水补给，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中场休息时，刘达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什么要紧事。 “我去一趟公司，马上就回来。你们先吃着。”刘达把林平一起喊走了。烧烤局顿时没了烧烤主力。 备菜桌上的大虾、青口、鱿鱼、羊排、脆骨、鸡腿排……一些大点难点都还没来得及烤。 闵蓉蓉看向周敏，周敏表示自己只会吃，转头看向许如清，许如清摊手表示她不行，最后三人看向梁西玲，梁西玲指着许如清面前的碟子：“先把这些烤好的吃完再说。” 吃饱是够的，但吃好是不够的。闵蓉蓉准备那么多食材喊大家一起就是为了每样都能吃一点。 “妈妈，你手机响了。”包子把手机递给梁西玲。 “喂，佳佳。”梁西玲放下羊肉串，“你们在门口？我和包子现在在你蓉蓉姐家。” 闵蓉蓉示意梁西玲让林绘佳过来。梁西玲摆手。 “佳佳，我们在烧烤，你过来一次吃啊！”闵蓉蓉贴着梁西玲的手机说。 林绘佳和贺元丰原本和包子约好今天一起画画，结果包子忘了。此刻两人被关在林平家门口。 “不麻烦，你和朋友一起来。食材准备很多，根本吃不完，快来帮忙一起吃。”梁西玲干脆把手机交给闵蓉蓉。 林绘佳听到吃不完的烧烤，立马把心动转化为行动，拉着贺元丰往地铁站走。 第129章 不对劲 闵蓉蓉看着盘子里富余的五花肉，心里惦记着桌上待烤的羊排和大鱿鱼。 “小叔子一会来么？”闵蓉蓉看向许如清。 “估计有点困难。他应该正在接受母亲爱的教育。”许如清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在这里？！” 闵蓉蓉深表同情地点点头，心想小叔子怪不容易的。 “今天小叔子不在，可以八卦下么？”闵蓉蓉一直好奇许如清为什么会选择刘天明，毕竟他是平均一年两个女朋友的人，不论长相还是恋爱史都算不上传统意义的“踏实可靠”。从前梁西玲问起过，但次次都被许如清岔过去。 “你随便问，我随便答。也不一定回答，看心情。”许如清有点犯困。 闵蓉蓉就把心里的疑惑倒了出来，梁西玲竖起耳朵，周敏虽然有点好奇但是她大概能理解——一物降一物的棋逢对手。 许如清没有正面回答闵蓉蓉的问题，而是问她什么是婚姻。 闵蓉蓉说她说不好，有点像恋爱高考后进入的大学模式，有点像结伴打怪，有点像餐厅的主厨和前厅经理……在闵蓉蓉的描述里，考虑更多的是夫妻双方的关系，是共同进步的同学，是互相信任的朋友，是分工合作的伙伴。 婚姻只是两个人的事么？ 闵蓉蓉觉得不是，但首先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两个人自己的事都搞不明白，旁枝末节的花啊果啊的，不仅不能锦上添花，反而会成为各种阻力。 在场唯一的真单身狗周敏一边点头一边给闵蓉蓉鼓掌。梁西玲只赞同其中一部分，因为相对多数普通人，闵蓉蓉不需要工作和忧心钞票，所以她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 接着闵蓉蓉的话，许如清说她小时候看到的婚姻和家庭支离破碎，所以哪怕长大后内心渴望天长地久，但也愿意接受曾经拥有，因为很多人连曾经都拥有不了。 刘天明有刘天明的问题，天生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可她也不是被招去的一朵么？所谓安全感，只有自己能给自己，和对方长相、恋爱史无关。丑男并没有专情的义务，也同样拥有出轨的概率。女性也一样。 这一点上梁西玲并不理解，如果让她选，她会选择像林平或刘达这一类型的男人，而不是陈居安或者刘天明一类。 “如果除了刘天明，还有多一个选择，有才能，长相可，情绪稳定，对你也好，可以和你天长地久，你会重新选择么？”梁西玲问许如清。 “你是说林平……这种类型么？”许如清反问梁西玲。 “算是。” “那也要看我和他来不来电啊？好人、合适的人那么多，对不对？”许如清朝梁西玲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她已看透她的心思。 闵蓉蓉赞同地点头，虽然她没那么看好刘天明，但如果是她，也不会因为合适硬凑对。余生那么长，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那么多。 “落子无悔，我怎么选已经不重要。为什么周敏不选林平……这一类型？”许如清问完，看了一眼梁西玲。 “那也要看我和他来不来电啊？好人、合适的人那么多，对不对？”周敏把许如清的话重复了一遍。 闵蓉蓉为周敏感到可惜，林平烤肉的技术挺不错的。 “你等一下，我下来接你们。”梁西玲挂断电话，“佳佳他们到了。” 林绘佳手里抱着一打听装啤酒，贺元丰手里拎着两袋水果。 “你真是长大了，还知道做客要带见面礼了！”梁西玲摸了摸林绘佳的头。 “您误会了，不是小的要买的。”林绘佳朝贺元丰努嘴，她本来还说贺元丰礼数多没必要。 梁西玲不由看了一眼贺元丰，小伙子不错，想得挺周全。 中场休息时间也差不多，梁西玲组织林绘佳和贺元丰烤肉，许如清酒足饭饱歪在躺椅上打瞌睡，闵蓉蓉嘴上想吃可惜胃部内存不足。 兜兜和包子在室内拼拼图，解放了周敏。 “这么看，好像生二胎也挺不错，小朋友有兄弟姐妹陪玩，减少父母的工作量。”周敏这话是对闵蓉蓉说的。 “呵，你大概是没见过兄弟姐妹闹成一锅粥的场景。”许如清闭着眼睛说。 闵蓉蓉也点头。凡事都有两面，利弊各半。 “总有感情好的，我和我姐就从来没打过架。”林绘佳刚烤好一盘鱿鱼。 “那你问问你姐，小北是怎么长大的？”周敏突然想起梁西玲提溜着梁北珵的领子，把小朋友吓得不敢哭的憋屈模样。 直到现在，梁北珵在家也最怕梁西玲，因为她是真下手打，从来不开玩笑。倒数三二一的时候，常常是数到二就抄家伙。基于种种，梁北珵把对梁西玲的敬畏刻进了骨子里。小时候还可能是因为身形、年龄上的碾压，长大后大约是因为小时候形成的心理阴影无药可解。 羊排也好了，贺元丰端上桌的时候，特意致谢梁西玲说：“是在梁师傅的专业指导下完成的，如果好吃是梁师傅指导有方，如果不好吃是我这个徒弟学艺不精。好了，这里可以给点稀碎的掌声。” 掌声稀稀拉拉，周敏最捧场，许如清鼓掌连眼睛都没睁开。 “你这新收的徒弟，怪有趣的。”闵蓉蓉挑了一串看上去最小的，“嗯……好香！” 周敏拿着烤羊排在许如清鼻子面前晃，许如清不为所动，半睁着眼睛嘴角带笑说：“施主，我劝你莫要招惹犯困的灭绝师太。” “噗”地一下，正喝啤酒的林绘佳喷了梁西玲一手臂和脖子，还把自己呛到了。如果梁西玲反应慢一点，这一下可能要给她洗脸。 “习惯就好。”闵蓉蓉用干净的那只手给林绘佳拍背。 贺元丰赶忙给梁西玲递纸巾，帮忙擦桌子。 梁西玲看了一眼林绘佳，然后扫过周敏和许如清，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揍那个好。许如清对上梁西玲的视线，仍然保持着嘴角的笑，眯着眼在梁西玲和贺元丰之间打量。 吃着羊排的周敏顺着许如清的视线看过去，隐隐也发现了点苗头。小伙子挺不错，勤快肯干，有点小幽默也不油腻。 这顿烧烤，从太阳当值一直吃到星星上班。 午间烧烤之后，晚饭之前，还有一个清新凉爽的下午茶——许如清在刘达的六味果蔬汁的启发下，做了两道耐人寻味的果蔬冰沙，一个清甜味，一个青草味——好在有贺元丰带的水果救场，蜜桃和柠檬搭起来居然意想不到的好喝，西瓜和青提的红绿配也别有风味。 “喂？”周敏接起电话，“好。你要不自己和她说一声……好！” 林平的电话，让周敏转告梁西玲他要回家一趟取点东西。按理林平应该直接打给梁西玲，但他说他忘了存她的号码。周敏没有多想，告诉梁西玲后，出于方便考虑把梁西玲的电话发给了林平。 梁西玲面上没什么，心里隐隐有点失落。 快9点，刘达才到家，正赶上尾巴，喝了一碗冬阴功汤配凉皮。 三十三摄氏度的夏夜，微微有风，城市的夜空能看到几颗稀疏的星星，月亮倒是很亮，还带着一圈光晕。 包子的背上似乎也有一圈光。贺元丰背着她，走在林绘佳和梁西玲的后面。周敏和许如清走在贺元丰的后面。 “你说这位小朋友……是不是？嗯？”周敏思索着问许如清。 “你觉得是就是。”许如清吃了一天的烧烤，肚子里却都是别人的戏，“反正你觉得是不是不重要，人家怎么想是人家的事。” “嗯……反正有点不对劲。”周敏点点头又摇头。 …… 梁西玲到家，客厅的灯亮着。她把背上的包子轻轻地放到沙发上。 “你们回来了？”林平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 “回来了”三个字，稀松平常，但这一刻让梁西玲有一种错觉。 第129章 不对劲 闵蓉蓉看着盘子里富余的五花肉，心里惦记着桌上待烤的羊排和大鱿鱼。 “小叔子一会来么？”闵蓉蓉看向许如清。 “估计有点困难。他应该正在接受母亲爱的教育。”许如清吃饱喝足，伸了个懒腰，“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在这里？！” 闵蓉蓉深表同情地点点头，心想小叔子怪不容易的。 “今天小叔子不在，可以八卦下么？”闵蓉蓉一直好奇许如清为什么会选择刘天明，毕竟他是平均一年两个女朋友的人，不论长相还是恋爱史都算不上传统意义的“踏实可靠”。从前梁西玲问起过，但次次都被许如清岔过去。 “你随便问，我随便答。也不一定回答，看心情。”许如清有点犯困。 闵蓉蓉就把心里的疑惑倒了出来，梁西玲竖起耳朵，周敏虽然有点好奇但是她大概能理解——一物降一物的棋逢对手。 许如清没有正面回答闵蓉蓉的问题，而是问她什么是婚姻。 闵蓉蓉说她说不好，有点像恋爱高考后进入的大学模式，有点像结伴打怪，有点像餐厅的主厨和前厅经理……在闵蓉蓉的描述里，考虑更多的是夫妻双方的关系，是共同进步的同学，是互相信任的朋友，是分工合作的伙伴。 婚姻只是两个人的事么？ 闵蓉蓉觉得不是，但首先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两个人自己的事都搞不明白，旁枝末节的花啊果啊的，不仅不能锦上添花，反而会成为各种阻力。 在场唯一的真单身狗周敏一边点头一边给闵蓉蓉鼓掌。梁西玲只赞同其中一部分，因为相对多数普通人，闵蓉蓉不需要工作和忧心钞票，所以她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烦恼。 接着闵蓉蓉的话，许如清说她小时候看到的婚姻和家庭支离破碎，所以哪怕长大后内心渴望天长地久，但也愿意接受曾经拥有，因为很多人连曾经都拥有不了。 刘天明有刘天明的问题，天生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可她也不是被招去的一朵么？所谓安全感，只有自己能给自己，和对方长相、恋爱史无关。丑男并没有专情的义务，也同样拥有出轨的概率。女性也一样。 这一点上梁西玲并不理解，如果让她选，她会选择像林平或刘达这一类型的男人，而不是陈居安或者刘天明一类。 “如果除了刘天明，还有多一个选择，有才能，长相可，情绪稳定，对你也好，可以和你天长地久，你会重新选择么？”梁西玲问许如清。 “你是说林平……这种类型么？”许如清反问梁西玲。 “算是。” “那也要看我和他来不来电啊？好人、合适的人那么多，对不对？”许如清朝梁西玲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她已看透她的心思。 闵蓉蓉赞同地点头，虽然她没那么看好刘天明，但如果是她，也不会因为合适硬凑对。余生那么长，需要共同面对的问题那么多。 “落子无悔，我怎么选已经不重要。为什么周敏不选林平……这一类型？”许如清问完，看了一眼梁西玲。 “那也要看我和他来不来电啊？好人、合适的人那么多，对不对？”周敏把许如清的话重复了一遍。 闵蓉蓉为周敏感到可惜，林平烤肉的技术挺不错的。 “你等一下，我下来接你们。”梁西玲挂断电话，“佳佳他们到了。” 林绘佳手里抱着一打听装啤酒，贺元丰手里拎着两袋水果。 “你真是长大了，还知道做客要带见面礼了！”梁西玲摸了摸林绘佳的头。 “您误会了，不是小的要买的。”林绘佳朝贺元丰努嘴，她本来还说贺元丰礼数多没必要。 梁西玲不由看了一眼贺元丰，小伙子不错，想得挺周全。 中场休息时间也差不多，梁西玲组织林绘佳和贺元丰烤肉，许如清酒足饭饱歪在躺椅上打瞌睡，闵蓉蓉嘴上想吃可惜胃部内存不足。 兜兜和包子在室内拼拼图，解放了周敏。 “这么看，好像生二胎也挺不错，小朋友有兄弟姐妹陪玩，减少父母的工作量。”周敏这话是对闵蓉蓉说的。 “呵，你大概是没见过兄弟姐妹闹成一锅粥的场景。”许如清闭着眼睛说。 闵蓉蓉也点头。凡事都有两面，利弊各半。 “总有感情好的，我和我姐就从来没打过架。”林绘佳刚烤好一盘鱿鱼。 “那你问问你姐，小北是怎么长大的？”周敏突然想起梁西玲提溜着梁北珵的领子，把小朋友吓得不敢哭的憋屈模样。 直到现在，梁北珵在家也最怕梁西玲，因为她是真下手打，从来不开玩笑。倒数三二一的时候，常常是数到二就抄家伙。基于种种，梁北珵把对梁西玲的敬畏刻进了骨子里。小时候还可能是因为身形、年龄上的碾压，长大后大约是因为小时候形成的心理阴影无药可解。 羊排也好了，贺元丰端上桌的时候，特意致谢梁西玲说：“是在梁师傅的专业指导下完成的，如果好吃是梁师傅指导有方，如果不好吃是我这个徒弟学艺不精。好了，这里可以给点稀碎的掌声。” 掌声稀稀拉拉，周敏最捧场，许如清鼓掌连眼睛都没睁开。 “你这新收的徒弟，怪有趣的。”闵蓉蓉挑了一串看上去最小的，“嗯……好香！” 周敏拿着烤羊排在许如清鼻子面前晃，许如清不为所动，半睁着眼睛嘴角带笑说：“施主，我劝你莫要招惹犯困的灭绝师太。” “噗”地一下，正喝啤酒的林绘佳喷了梁西玲一手臂和脖子，还把自己呛到了。如果梁西玲反应慢一点，这一下可能要给她洗脸。 “习惯就好。”闵蓉蓉用干净的那只手给林绘佳拍背。 贺元丰赶忙给梁西玲递纸巾，帮忙擦桌子。 梁西玲看了一眼林绘佳，然后扫过周敏和许如清，一时之间不知道先揍那个好。许如清对上梁西玲的视线，仍然保持着嘴角的笑，眯着眼在梁西玲和贺元丰之间打量。 吃着羊排的周敏顺着许如清的视线看过去，隐隐也发现了点苗头。小伙子挺不错，勤快肯干，有点小幽默也不油腻。 这顿烧烤，从太阳当值一直吃到星星上班。 午间烧烤之后，晚饭之前，还有一个清新凉爽的下午茶——许如清在刘达的六味果蔬汁的启发下，做了两道耐人寻味的果蔬冰沙，一个清甜味，一个青草味——好在有贺元丰带的水果救场，蜜桃和柠檬搭起来居然意想不到的好喝，西瓜和青提的红绿配也别有风味。 “喂？”周敏接起电话，“好。你要不自己和她说一声……好！” 林平的电话，让周敏转告梁西玲他要回家一趟取点东西。按理林平应该直接打给梁西玲，但他说他忘了存她的号码。周敏没有多想，告诉梁西玲后，出于方便考虑把梁西玲的电话发给了林平。 梁西玲面上没什么，心里隐隐有点失落。 快9点，刘达才到家，正赶上尾巴，喝了一碗冬阴功汤配凉皮。 三十三摄氏度的夏夜，微微有风，城市的夜空能看到几颗稀疏的星星，月亮倒是很亮，还带着一圈光晕。 包子的背上似乎也有一圈光。贺元丰背着她，走在林绘佳和梁西玲的后面。周敏和许如清走在贺元丰的后面。 “你说这位小朋友……是不是？嗯？”周敏思索着问许如清。 “你觉得是就是。”许如清吃了一天的烧烤，肚子里却都是别人的戏，“反正你觉得是不是不重要，人家怎么想是人家的事。” “嗯……反正有点不对劲。”周敏点点头又摇头。 …… 梁西玲到家，客厅的灯亮着。她把背上的包子轻轻地放到沙发上。 “你们回来了？”林平手里提着一个小箱子。 “回来了”三个字，稀松平常，但这一刻让梁西玲有一种错觉。 第130章 渴望 一间理想的房子，一个各方面看上去理想的人，在人生差不多过半的旅途上，在感到疲惫想要肆无忌惮躺倒下去的时刻，很难不让人产生非分之想——想要依靠，想要抓住，想要得到真正的内心愉悦且别人看见会心生羡慕。 梁西玲想要的并不多，可这些都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人想要靠近又无法靠近的距离。 她眼下的状态，似乎都被方爱华说中。她不甘心。 “你是房主，我们只是暂时租住，随时回来都行。”梁西玲看着林平的行李箱，心里觉得不好意思。 “还是得说一声，怕影响小朋友的作息。”林平从桌上拿起钥匙，“临时拿点东西，估计再回来得一两个月后。这段时间房子方面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我。有时候手头有事，可能会不能及时回复。如果是非常紧急的状况，你也可以联系周敏，她有我妈的电话。” “好，谢谢！”梁西玲目送林平走出去，临带上门对她点了下头。 礼貌，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怎么？才从一段婚姻里走出来，又蠢蠢欲动想要进入另一个循环？” “不，这个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多数男人都一样，他没有马利群的问题也会有其他的问题。你真的了解他么？你只是需要一个人可以陪伴你，需要一个体面的贴心的人，并不是真的需要一段婚姻。” 梁西玲内心的小人来回交战。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她还是没法接受家人同事朋友异样的眼光，她比她自己想象的更爱面子，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独立自主，她内心对被爱的渴望像一头饥肠辘辘的狮子，以至于只要身边出现看上去像样的猎物她就想伸出爪子。 问题是，有的猎物还不够塞牙缝。 …… 许如清进屋的时候，投影开着，似乎在播放《动物世界》一类的纪录片，类似a台着名男主持人的播音腔在进行解说。她听到“被追逐是它们的宿命”。 沙发上的刘天明没动。许如清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上午出门前刘天明嗓子哑着说是感冒。 “回来了？”刘天明时睡时醒，仿佛还做了几个梦。还记得的梦里，他妈抱着孩子在后面追他，而许如清在一个山上朝她招手让他慢点跑。 “感觉怎么样？”许如清把水喂到刘天明嘴边，刘天明顺势喝了一口。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刘天明叹气，如果他妈今天没出现，他可能会好得更快。 许如清躺下，面对着刘天明说：“今天的课上得怎么样？” 刘天明哭笑不得。许如清在家，他妈还会有所顾忌，她今天不在，他妈不仅把两人份碎碎念灌输给他，还额外赠送一份“为你好”定制套餐。 “老样子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天明抬高下巴，“你小心被传染。” “正愁找不到理由翘班。还得谢谢你。”许如清闻到自己身上的烧烤味，“我好香啊！烤羊排烤五花肉，你闻得到么？” “我都吃不到！闻不到。”刘天明能闻到一点点，可因为感冒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 “面条？饺子？白粥？蛋炒饭？”许如清起身。 “面条，加一个溏心蛋。”没吃晚饭的刘天明并不觉得饿，但还是爽快地在许如清的拿手四绝中选了一个。 看着许如清系上围裙、烧水、开冰箱、拿鸡蛋和青菜、打开柜子、拿面条，水开煮面……刘天明感觉平静且心满意足。 因为父母的原因，刘天明从未憧憬过婚姻，但也不抗拒。对他来说，结婚是一种形式，是父母写在人生手册上的任务。 刘天明内心真正渴望的是理解和陪伴，首先是理解，其次是陪伴。许如清是那个多数时候都能读懂他的人，就像他没说他没吃晚饭，但是许如清从他的话里知道了。如果他选择不吃，许如清也不会强求。也许她会陪他在沙发上看一会纪录片，扯扯闲篇，再忧愁忧愁大理的事，然后洗澡睡觉。刘天明喜欢这样充实的平静。 奶锅里的面条和肉片已经开始自由泳。许如清盖上盖子，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刘天明柔弱不自理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许如清有种老夫老妻的恍惚感，尤其是进屋看见刘天明开着投影睡着的画面——这种退休后才发生的老人独居无人陪伴的场景，一边让她有点心疼生病的刘天明，一边又让她警醒当下生活是不是有点过于悠闲。 悠闲本身没问题，但悠闲的背后往往会有正在酝酿等待爆发的问题。这是许如清多年来总结出的规律。 所以，尽管许如清算不得前排上进积极分子，但多数时候她尽量不让自己闲着。再有，因为沉淀下来做一些事总会有收获。只不过比起大家期待的结果，她更渴望事情推进中积聚的能量。就好比做饭这件事，准备做饭的过程更让她享受。 许如清把面放在茶几上，还给配了一碟酸豆角——面里只放了一点盐，胜在青菜猪肉是婆婆大人中午新鲜送达。 看刘天明小口吃着面，许如清想还好是周末，如果平时工作日家里可能都没有新鲜的菜肉。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得谢谢你妈，咱妈！不然都吃不上这有菜有肉的面条子，还有酸豆角。” “嗯！也谢谢你，不然谁给我煮面啊？” “客气了，刘师傅！”许如清抱拳。 …… “我谢谢你啊！”周敏本想睡到自然醒，但忘了调飞行模式被电话吵醒。好消息是她下周可以找一天调休，坏消息是她今天要加班一整天。 因为不用打卡，周敏拖到最后一刻起床。周知春和冯燕已经吃完早饭在厨房收拾，很难得周知春早起且在洗碗，冯燕在清理冰箱。 “今天的肉包子好好吃。”周敏看着厨房里的背影说，周末难得的风平浪静。 “是，你爸也说好吃。就是用你带回来的黑猪肉包的，确实是要香一点。”冯燕停下手，被周敏打岔，突然忘记刚才想说啥，“哎呀，我有个事要和你说的，一下子记不得了。” “没事，你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我今天加班，估计不回来吃晚饭。”周敏又拿起一个包子。 周知春不仅没抱怨，还一边洗碗一边叹气。 “爸，怎么了？”周敏拿碗盛粥。 “没什么。马师傅又住院了，现在人很虚弱。”周知春的碗洗得很慢。 “我们一起去看看马大伯？” 周知春摇头。他和冯燕已经去看过了，人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松松垮垮，脸上一两肉都没有，也没点血色。几十年的朋友，看到马军现在这个样子，周知春很难过。 周敏不知道怎么安慰周知春，尤其是在面对老和病这种事情上，前者是逃不掉的自然规律，后者是避不开的必然问题。 有时，周敏觉得自己幸运，至少她不用像她的一些朋友一样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两难，因为仅仅“上有老”已经难倒她。 人过了三十岁，慢慢开始清晰地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很多次，周敏随冯燕去庙里烧香拜佛，都许愿愿意用自己的时间换父母健康。此刻，这种想法更加强烈。 逐渐步入中年，最渴望的就是身边的人都健康平安。 手机响，周敏打开微信，看到陈居安的消息：学了几道“健康菜”，日常食补养生，要不要试一下？ 第130章 渴望 一间理想的房子，一个各方面看上去理想的人，在人生差不多过半的旅途上，在感到疲惫想要肆无忌惮躺倒下去的时刻，很难不让人产生非分之想——想要依靠，想要抓住，想要得到真正的内心愉悦且别人看见会心生羡慕。 梁西玲想要的并不多，可这些都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人想要靠近又无法靠近的距离。 她眼下的状态，似乎都被方爱华说中。她不甘心。 “你是房主，我们只是暂时租住，随时回来都行。”梁西玲看着林平的行李箱，心里觉得不好意思。 “还是得说一声，怕影响小朋友的作息。”林平从桌上拿起钥匙，“临时拿点东西，估计再回来得一两个月后。这段时间房子方面有任何问题可以联系我。有时候手头有事，可能会不能及时回复。如果是非常紧急的状况，你也可以联系周敏，她有我妈的电话。” “好，谢谢！”梁西玲目送林平走出去，临带上门对她点了下头。 礼貌，周到，挑不出任何毛病。 “怎么？才从一段婚姻里走出来，又蠢蠢欲动想要进入另一个循环？” “不，这个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多数男人都一样，他没有马利群的问题也会有其他的问题。你真的了解他么？你只是需要一个人可以陪伴你，需要一个体面的贴心的人，并不是真的需要一段婚姻。” 梁西玲内心的小人来回交战。她突然清楚地意识到，她还是没法接受家人同事朋友异样的眼光，她比她自己想象的更爱面子，她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独立自主，她内心对被爱的渴望像一头饥肠辘辘的狮子，以至于只要身边出现看上去像样的猎物她就想伸出爪子。 问题是，有的猎物还不够塞牙缝。 …… 许如清进屋的时候，投影开着，似乎在播放《动物世界》一类的纪录片，类似a台着名男主持人的播音腔在进行解说。她听到“被追逐是它们的宿命”。 沙发上的刘天明没动。许如清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上午出门前刘天明嗓子哑着说是感冒。 “回来了？”刘天明时睡时醒，仿佛还做了几个梦。还记得的梦里，他妈抱着孩子在后面追他，而许如清在一个山上朝她招手让他慢点跑。 “感觉怎么样？”许如清把水喂到刘天明嘴边，刘天明顺势喝了一口。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刘天明叹气，如果他妈今天没出现，他可能会好得更快。 许如清躺下，面对着刘天明说：“今天的课上得怎么样？” 刘天明哭笑不得。许如清在家，他妈还会有所顾忌，她今天不在，他妈不仅把两人份碎碎念灌输给他，还额外赠送一份“为你好”定制套餐。 “老样子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刘天明抬高下巴，“你小心被传染。” “正愁找不到理由翘班。还得谢谢你。”许如清闻到自己身上的烧烤味，“我好香啊！烤羊排烤五花肉，你闻得到么？” “我都吃不到！闻不到。”刘天明能闻到一点点，可因为感冒一整天都没什么胃口。 “面条？饺子？白粥？蛋炒饭？”许如清起身。 “面条，加一个溏心蛋。”没吃晚饭的刘天明并不觉得饿，但还是爽快地在许如清的拿手四绝中选了一个。 看着许如清系上围裙、烧水、开冰箱、拿鸡蛋和青菜、打开柜子、拿面条，水开煮面……刘天明感觉平静且心满意足。 因为父母的原因，刘天明从未憧憬过婚姻，但也不抗拒。对他来说，结婚是一种形式，是父母写在人生手册上的任务。 刘天明内心真正渴望的是理解和陪伴，首先是理解，其次是陪伴。许如清是那个多数时候都能读懂他的人，就像他没说他没吃晚饭，但是许如清从他的话里知道了。如果他选择不吃，许如清也不会强求。也许她会陪他在沙发上看一会纪录片，扯扯闲篇，再忧愁忧愁大理的事，然后洗澡睡觉。刘天明喜欢这样充实的平静。 奶锅里的面条和肉片已经开始自由泳。许如清盖上盖子，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刘天明柔弱不自理的视线，两人相视一笑。许如清有种老夫老妻的恍惚感，尤其是进屋看见刘天明开着投影睡着的画面——这种退休后才发生的老人独居无人陪伴的场景，一边让她有点心疼生病的刘天明，一边又让她警醒当下生活是不是有点过于悠闲。 悠闲本身没问题，但悠闲的背后往往会有正在酝酿等待爆发的问题。这是许如清多年来总结出的规律。 所以，尽管许如清算不得前排上进积极分子，但多数时候她尽量不让自己闲着。再有，因为沉淀下来做一些事总会有收获。只不过比起大家期待的结果，她更渴望事情推进中积聚的能量。就好比做饭这件事，准备做饭的过程更让她享受。 许如清把面放在茶几上，还给配了一碟酸豆角——面里只放了一点盐，胜在青菜猪肉是婆婆大人中午新鲜送达。 看刘天明小口吃着面，许如清想还好是周末，如果平时工作日家里可能都没有新鲜的菜肉。哎，可怜天下父母心！ “得谢谢你妈，咱妈！不然都吃不上这有菜有肉的面条子，还有酸豆角。” “嗯！也谢谢你，不然谁给我煮面啊？” “客气了，刘师傅！”许如清抱拳。 …… “我谢谢你啊！”周敏本想睡到自然醒，但忘了调飞行模式被电话吵醒。好消息是她下周可以找一天调休，坏消息是她今天要加班一整天。 因为不用打卡，周敏拖到最后一刻起床。周知春和冯燕已经吃完早饭在厨房收拾，很难得周知春早起且在洗碗，冯燕在清理冰箱。 “今天的肉包子好好吃。”周敏看着厨房里的背影说，周末难得的风平浪静。 “是，你爸也说好吃。就是用你带回来的黑猪肉包的，确实是要香一点。”冯燕停下手，被周敏打岔，突然忘记刚才想说啥，“哎呀，我有个事要和你说的，一下子记不得了。” “没事，你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我今天加班，估计不回来吃晚饭。”周敏又拿起一个包子。 周知春不仅没抱怨，还一边洗碗一边叹气。 “爸，怎么了？”周敏拿碗盛粥。 “没什么。马师傅又住院了，现在人很虚弱。”周知春的碗洗得很慢。 “我们一起去看看马大伯？” 周知春摇头。他和冯燕已经去看过了，人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松松垮垮，脸上一两肉都没有，也没点血色。几十年的朋友，看到马军现在这个样子，周知春很难过。 周敏不知道怎么安慰周知春，尤其是在面对老和病这种事情上，前者是逃不掉的自然规律，后者是避不开的必然问题。 有时，周敏觉得自己幸运，至少她不用像她的一些朋友一样面对“上有老下有小”的两难，因为仅仅“上有老”已经难倒她。 人过了三十岁，慢慢开始清晰地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很多次，周敏随冯燕去庙里烧香拜佛，都许愿愿意用自己的时间换父母健康。此刻，这种想法更加强烈。 逐渐步入中年，最渴望的就是身边的人都健康平安。 手机响，周敏打开微信，看到陈居安的消息：学了几道“健康菜”，日常食补养生，要不要试一下？ 第131章 救场 周敏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陈居安会给她突然发这个。是她这个人看上去需要养生？还是说她今年下决心养生的心思太明显？ 手里咬了两口的肉包子，露出大团的肉馅。周敏顺手拍照发给陈居安，随后回复：黑土猪肉馅的包子，不错。其他再议。 周末没有工作日汹涌的早高峰，但地铁上依然很多人——开开心心出游的年轻人居多，再就是觉少周末不用带孩子的老年团……无论什么原因，周末能早起出门都是好样的。 周敏靠在角落打哈欠。手机biubiubiu地响个不停。杨芳在回家的长途汽车上，一边接收她爸的语音轰炸，一边给周敏说活动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现场有余萍看着，只要按照流程进行，按理不会出问题，但现在对杨芳来说是关键阶段，她不允许自己出一点差错。 手机终于不响了，周敏这才打开微信看消息。39条消息，图片文字语音，一起整活！周敏想此时此刻的杨芳应该是非常焦虑。 一条条看完消息，周敏打开备忘录，按自己的习惯重新梳理，注意事项重点标注。写完发截图给杨芳，好让她心安。 到活动现场，余萍已经和小伙伴们布置得七七八八。周敏再次拍照发杨芳。 心头犹如火烧的杨芳才长出一口气，稍稍平静下来一点点——从早上开始眼皮一直跳，总担心会有什么事——她妈还在医院等她，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周敏帮着一件件清点现场要用的物料，尤其是杨芳提了三次的抽奖箱——因为活动方临时要求，抽奖箱改大了尺寸，箱子表面的画面也重新设计过——余萍一早等在店门口，夺命连环call让老板提早上班，眼下抽奖箱刚送到，所有物料终于齐全。 东西齐了，人出了一丢丢状况——现场摄像食物中毒，在医院挂水来不了；路上有交通事故，女主持人被堵在路上，情况好的话能踩点到……主持人还好说，工作人员临时替补或男主持人控场都能解决，可周末临时找摄像不太容易。 周敏一边联系合作过的摄像师，一边交代余萍先找一台摄像机——万一找不到摄像师，只能他们自己人顶上，但前提是机器得先摆上。 前几年公司有专门的制作部门，但这份工作又简单又繁琐，无论是发展空间还是薪资上涨空间都一目了然，资深的干不长，新手技术欠佳，慢慢拍摄和后期制作转为外包。随着手机拍摄越来越容易，画纸越来越好，多数客户觉得手机随便拍拍都不错，对拍摄这一块便也不重视，更别说增加专门费用。 周敏在朋友圈重金求摄像师，结果全是点赞看热闹的。 周游看到朋友圈，截图发陈居安：把握机会！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爱好不甚广泛的陈居安恰恰喜欢摄影，且略懂一点摄像，可惜他手里目前只有基础单反套组。陈居安把手里的设备拍照发周敏：你看这些行不行？ “喂，我这边在调设备，你会用摄像机吗？算了不管了，以防万一，你带上相机先过来！”周敏几乎没有给陈居安回答问题的时间。 作为学霸，不会可以学啊！ 去活动现场的路上，陈居安翻来覆去的把摄像入门看了三遍，再加上之前摸过一次机器有那么点印象，心里有谱。 女主持人比预想时间到得早。陈居安紧随其后。所有人员到位，紧赶慢赶又对了一遍流程。忙中容易出错，所以周敏反复叮嘱“紧张活泼放轻松”——脑子要紧张，思维要活泼，心态要轻松。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好在现场客流较大，再加上主持人的专业控场，愿意参与活动的人还挺多。一直到活动尾声，现场都还是人气满满。同时，品牌方的活动销售额超出预期。甲方脸上有光，乙方终于能放轻松。 杨芳在活动结束前二十分钟赶到。周敏没想到她会回来。 “大恩不言谢。” “没事，我会记在小本子上。” 陈居安交还设备后，本想等周敏一起，可周敏交代完现场收尾工作，还得和杨芳回公司——报告不用写，但事情还得交接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努力工作么？”杨芳抬头看着天，长叹一口气，“我以前以为是为了父母，为了家里。到今天我才发现，是为了远离父母，摆脱家里。”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挣脱桎梏。只有摆脱桎梏，才能焕然新生。 不管杨芳的父母有什么事，只要是和钱有关的事，第一个必然想到杨芳，家里买拉货的车、哥哥结婚、家里修大棚、妈妈看病、弟弟上学……这一次更夸张，假借杨芳妈妈生病，让杨芳带钱去交手术费，实则是家里要盖新房子，让杨芳出钱。更过分的是，怕杨芳不肯出钱还叮嘱她医院需要先付一部分费用才能排期做手术，让她先转账。 周敏不知道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多数都有需要治愈的童年。 “我其实不明白，我上面有一个哥哥，怎么什么事都轮到我头上？因为我能干一点？还是只有我肯干？”杨芳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因为重男轻女且养不起，出生没多久被送走了。有时候她想，要是被送走的是她就好了。 这几年，因为盖大棚搞生产，杨芳家的情况比之前好许多，父母赞助哥哥买了车，弟弟也说了亲。只有杨芳，孤身一人在城里奋斗挣扎。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选择父母，但人们可以在成年后，自力更生后，选择自己的生活。 路过便利店，周敏进去买了两盒冰淇淋。周敏把草莓味的递给杨芳：“可爱草莓，吃完心情会好一点。放心，卡路里很低，不会变胖。” “谢谢。”杨芳接过冰淇淋，“有时候真羡慕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为房子发愁，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事。” “我也为房子发愁，也有操心的事。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周敏舀一勺冰淇淋放嘴里，“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只是一部分，比如这个冰淇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肯定不会买。我现在存款少得可怜。” “我知道你要还房贷，但你至少买了个房子，有款可贷。”杨芳陷在自己的窘境里，外在的一切都是好的。 周敏没接活，她知道她此刻说什么都没用。救场这种事只是一时，救急也是一时。如果一个人在坑洞里不肯出来，哪怕给她送一个梯子，她也只会担心梯子牢不牢固，而不会想着要尽快从洞里爬出去。 和杨芳一起到公司后，周敏把现场的活动情况和意外情况都一一告知，另外申请了临时救场人员，也就是陈居安的摄像师费用——因为是临时救场，所以费用会比原定的高一些。 本以为杨芳会请几天假，周敏已经做好加班写报告的打算。现下时间空出来，家里也没留饭，周敏忧愁晚饭吃什么好。 救场先撤离的陈居安，及时发来消息——一张备餐的图片，菜码整整齐齐，等着下锅。 第131章 救场 周敏皱眉，不知道为什么陈居安会给她突然发这个。是她这个人看上去需要养生？还是说她今年下决心养生的心思太明显？ 手里咬了两口的肉包子，露出大团的肉馅。周敏顺手拍照发给陈居安，随后回复：黑土猪肉馅的包子，不错。其他再议。 周末没有工作日汹涌的早高峰，但地铁上依然很多人——开开心心出游的年轻人居多，再就是觉少周末不用带孩子的老年团……无论什么原因，周末能早起出门都是好样的。 周敏靠在角落打哈欠。手机biubiubiu地响个不停。杨芳在回家的长途汽车上，一边接收她爸的语音轰炸，一边给周敏说活动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现场有余萍看着，只要按照流程进行，按理不会出问题，但现在对杨芳来说是关键阶段，她不允许自己出一点差错。 手机终于不响了，周敏这才打开微信看消息。39条消息，图片文字语音，一起整活！周敏想此时此刻的杨芳应该是非常焦虑。 一条条看完消息，周敏打开备忘录，按自己的习惯重新梳理，注意事项重点标注。写完发截图给杨芳，好让她心安。 到活动现场，余萍已经和小伙伴们布置得七七八八。周敏再次拍照发杨芳。 心头犹如火烧的杨芳才长出一口气，稍稍平静下来一点点——从早上开始眼皮一直跳，总担心会有什么事——她妈还在医院等她，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周敏帮着一件件清点现场要用的物料，尤其是杨芳提了三次的抽奖箱——因为活动方临时要求，抽奖箱改大了尺寸，箱子表面的画面也重新设计过——余萍一早等在店门口，夺命连环call让老板提早上班，眼下抽奖箱刚送到，所有物料终于齐全。 东西齐了，人出了一丢丢状况——现场摄像食物中毒，在医院挂水来不了；路上有交通事故，女主持人被堵在路上，情况好的话能踩点到……主持人还好说，工作人员临时替补或男主持人控场都能解决，可周末临时找摄像不太容易。 周敏一边联系合作过的摄像师，一边交代余萍先找一台摄像机——万一找不到摄像师，只能他们自己人顶上，但前提是机器得先摆上。 前几年公司有专门的制作部门，但这份工作又简单又繁琐，无论是发展空间还是薪资上涨空间都一目了然，资深的干不长，新手技术欠佳，慢慢拍摄和后期制作转为外包。随着手机拍摄越来越容易，画纸越来越好，多数客户觉得手机随便拍拍都不错，对拍摄这一块便也不重视，更别说增加专门费用。 周敏在朋友圈重金求摄像师，结果全是点赞看热闹的。 周游看到朋友圈，截图发陈居安：把握机会！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爱好不甚广泛的陈居安恰恰喜欢摄影，且略懂一点摄像，可惜他手里目前只有基础单反套组。陈居安把手里的设备拍照发周敏：你看这些行不行？ “喂，我这边在调设备，你会用摄像机吗？算了不管了，以防万一，你带上相机先过来！”周敏几乎没有给陈居安回答问题的时间。 作为学霸，不会可以学啊！ 去活动现场的路上，陈居安翻来覆去的把摄像入门看了三遍，再加上之前摸过一次机器有那么点印象，心里有谱。 女主持人比预想时间到得早。陈居安紧随其后。所有人员到位，紧赶慢赶又对了一遍流程。忙中容易出错，所以周敏反复叮嘱“紧张活泼放轻松”——脑子要紧张，思维要活泼，心态要轻松。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好在现场客流较大，再加上主持人的专业控场，愿意参与活动的人还挺多。一直到活动尾声，现场都还是人气满满。同时，品牌方的活动销售额超出预期。甲方脸上有光，乙方终于能放轻松。 杨芳在活动结束前二十分钟赶到。周敏没想到她会回来。 “大恩不言谢。” “没事，我会记在小本子上。” 陈居安交还设备后，本想等周敏一起，可周敏交代完现场收尾工作，还得和杨芳回公司——报告不用写，但事情还得交接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努力工作么？”杨芳抬头看着天，长叹一口气，“我以前以为是为了父母，为了家里。到今天我才发现，是为了远离父母，摆脱家里。”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挣脱桎梏。只有摆脱桎梏，才能焕然新生。 不管杨芳的父母有什么事，只要是和钱有关的事，第一个必然想到杨芳，家里买拉货的车、哥哥结婚、家里修大棚、妈妈看病、弟弟上学……这一次更夸张，假借杨芳妈妈生病，让杨芳带钱去交手术费，实则是家里要盖新房子，让杨芳出钱。更过分的是，怕杨芳不肯出钱还叮嘱她医院需要先付一部分费用才能排期做手术，让她先转账。 周敏不知道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她们这个年纪的人，多数都有需要治愈的童年。 “我其实不明白，我上面有一个哥哥，怎么什么事都轮到我头上？因为我能干一点？还是只有我肯干？”杨芳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因为重男轻女且养不起，出生没多久被送走了。有时候她想，要是被送走的是她就好了。 这几年，因为盖大棚搞生产，杨芳家的情况比之前好许多，父母赞助哥哥买了车，弟弟也说了亲。只有杨芳，孤身一人在城里奋斗挣扎。 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选择父母，但人们可以在成年后，自力更生后，选择自己的生活。 路过便利店，周敏进去买了两盒冰淇淋。周敏把草莓味的递给杨芳：“可爱草莓，吃完心情会好一点。放心，卡路里很低，不会变胖。” “谢谢。”杨芳接过冰淇淋，“有时候真羡慕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为房子发愁，也没什么要操心的事。” “我也为房子发愁，也有操心的事。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周敏舀一勺冰淇淋放嘴里，“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只是一部分，比如这个冰淇淋，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肯定不会买。我现在存款少得可怜。” “我知道你要还房贷，但你至少买了个房子，有款可贷。”杨芳陷在自己的窘境里，外在的一切都是好的。 周敏没接活，她知道她此刻说什么都没用。救场这种事只是一时，救急也是一时。如果一个人在坑洞里不肯出来，哪怕给她送一个梯子，她也只会担心梯子牢不牢固，而不会想着要尽快从洞里爬出去。 和杨芳一起到公司后，周敏把现场的活动情况和意外情况都一一告知，另外申请了临时救场人员，也就是陈居安的摄像师费用——因为是临时救场，所以费用会比原定的高一些。 本以为杨芳会请几天假，周敏已经做好加班写报告的打算。现下时间空出来，家里也没留饭，周敏忧愁晚饭吃什么好。 救场先撤离的陈居安，及时发来消息——一张备餐的图片，菜码整整齐齐，等着下锅。 第132章 隐瞒 有人做饭，有地方待着，不用洗碗，没有人叨叨叨，对于下班后的打工人简直是天堂。 周敏迅速回复“ok”，收拾东西起身准备走。 “一起吃饭！大餐，我请你！”所有能用饭还的人情再简单不过，最好当下立刻还，杨芳想着稍晚一点请周敏去吃自助餐，也算是补上一次的饭——之前周游碰见她和其他同事在的那一次。 “先记账。今天还有点事。”周敏快速收拾好东西撤退，她怕多待一会儿，杨芳会拉着她八卦或倾诉。八卦她不想听，诉苦的话听得多了难免影响判断。 杨芳当然不需要什么同情，但如果真跑来让周敏支持她去向上争，周敏说不好她会怎么做。杨芳确实有能力，但周敏并不认为她会比张百科更合适。不过是半斤八两，各有各的小心思。 “对了，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声。”杨芳起身，站到周敏面前，“走，边走边说。” 如周敏所料，张百科的花边新闻快速被坐实，且被他老婆捉奸在场，有杨芳的神助力。她只有快速升职加薪，才能在这座城市扎根，才能摆脱她的家人。而张百科的老婆已经许诺她会给她应得的——这是一步险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杨芳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张百科老婆是个什么态度，万一她顾念夫妻之情，到时候卷铺盖走人的就是她。 “快的话，周一就会有人事任命。”杨芳看着紧闭的电梯门，“我之所以对你没有隐瞒，现在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惊讶。再有，你是个不错的同事，希望继续合作愉快。” “恭喜你得偿所愿。”周敏脸上没什么表情，轻轻握了一下杨芳伸出的手，“我先走了。记得吃饭。” 依照周敏对杨芳有限的了解，她要是真升任总经理，搞不好会放几把火助助兴。周敏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影响，但她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如果不能被杨芳统一战线成为亲信，大概率后面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周敏叹气。 原本以为只有在大企业、外企和某些单位才会有的站队任务，这一次要出现在他们的小鱼塘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都不能免俗。周敏再次叹气。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 顺自己心意这件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成为奢侈的事。周敏搞不懂，所以有时候假装鸵鸟缩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周末晚高峰的地铁上人满为患，周敏连倚靠的角落也找不到。旁边站着的一对情侣趁着人多没人注意腻腻歪歪，男生没站稳不小心踩到周敏的脚。结果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头都没回，更别说道歉。 君子动口不动手，女子能动手别动口。道理得说给懂道理的人听，显然这两位不是。 快到站的时候，周敏假装没抓稳，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到男生的脚。男生不满地往周敏这边看。周敏假装不知道赶紧扶住杆子。 “看什么呢？旁边的阿姨比我好看么？”小女生搭在男生腰上的手，拧了一把。 “哎哟，别闹！”男生抓起女生的手，“阿姨怎么有你好看呢？” “一行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s，一会儿排成b。”很多年前周敏在论坛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暗暗叫绝，并默默记在小本子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派上了用场。 女生没反应过来，男生反应过来时周敏已经走到门口准备下车。 不知道是“快乐要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定律起了效果，还是因为出地铁站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净化了心灵，周敏感觉心情明显好一些。 熟悉的树，熟悉的马路，熟悉的小区铁门，熟悉的单元楼……周敏像往常回家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到陈居安家门口。她抬手后稍犹豫了一下才敲门，只敲了一下，“嗒哒”门就开了。 陈居安估算着时间去阳台站了站，从楼上看到周敏进小区，也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还察觉到周敏在门口略停留了两秒钟。 “新买的拖鞋。”陈居安把鞋柜上准备好的橘子图案拖鞋放到地上。 “谢谢！”周敏突然发现她忘了带东西，眼下去超市似乎已经来不及。 因为周敏空手而来，陈居安莫名有点开心，这说明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生分。 天知道周敏是因为杨芳和地铁上遇到的小情侣而分心，是不小心忘记的。出门的时候她还想着是买西瓜和葡萄还是再给陈居安补充一些口粮。 周敏洗好手坐到餐桌边，被桌上每道菜里的白色惊到——山药排骨汤，山药芹菜炒木耳，桂花山药片，还有一锅白色调的杂粮粥…… “你刚回家路上做好人好事，收购了一车山药？”周敏盛了一碗汤，排骨还挺香。 “昨天刚收到朋友寄的一箱山药，二十斤。特邀您来品尝！”陈居安夹了一片桂花山药，“还不错。你觉得呢？” “还行。”周敏疑惑，“话说，你现在的朋友都在村里搞种植和养殖么？” “是有一些。不然哪来这么多绿色健康又营养的好吃的？”陈居安心安理得享受朋友们的投喂。 “不错。脸皮厚度见长。”周敏想起杨芳，“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陈居安收到的各种食材，一部分是他自己找朋友付费买的，一部分是朋友介绍送的样品。他的公众号虽然粉丝数量不算庞大，但铁粉含金量极高，对他十分信任，只要是陈居安推荐的，跟买的概率很高——事实上，有些推荐食材并没有达到量产，再加上也不止他一个渠道，很多粉丝买过一次再想回购已下架，只能等下一季或来年。 两人从食材聊到日常饮食健康，又聊起当下人的亚健康，而后聊到周知春的病——最有效的当然还是听医生的话对症治疗，该吃药还得吃药，如果病人不愿配合不相信医生，病很难治好。 周敏又何尝不知。西医看过了，不肯接受手术；中医也看过了，不肯吃药。周敏搞不懂周知春去看医生的心态，好像只是为了听医生说一句“问题不大”，然后他就万事大吉不药而愈。 “他可能只是害怕，怕吃药后病情不能痊愈反而更严重，还害怕在治病这件事上花费巨大的精力和金钱，怕痛苦，很多人，尤其是老人，对于疾病这件事，只要不危及生命，不会恶化，他们就认为没什么，保持现状就行。”陈居安做志愿者的那几年，在医院看到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不过国情不同，中国的老人似乎更怕花钱、怕治病过程中的身不由己。 确实如此，周知春自从退休后，大有爱钱如命的架势。 …… 这一次，饭后周敏没有提出洗碗，看着时间差不多就打算撤退了。 “我送你下去。”陈居安从厨房拿出一个保温壶和一捆报纸包着的山药，“里面是山药排骨汤。如果今天喝不完，记得倒出来放冰箱。” “不合适？吃完了还兜着走？！”周敏说归说，还是顺手接过了保温壶。 “你回去，我去趟西玲那儿。” “行，这个你也拿着，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就行。”陈居安把包好的山药递给周敏。 “不客气。当利息。”周敏头也不回地走了。 …… 梁西玲和包子刚洗完澡，正给包子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盖过敲门声。周敏在门口站半天，给梁西玲打电话也没有人听。 小区隔音也不好，敲半天门，把隔壁邻居都敲出来了。 周敏没办法重新下楼，可从外面看客厅的灯明明亮着。周敏耐着心再次给梁西玲打电话，终于在第四通电话时被接听。 “出什么事了？”梁西玲看到7个未接来电，以为出了要紧的事。 “我没事，你在家么？”得到肯定答复后周敏再次上楼。 “给！”周敏把山药放在门口，把保温壶递给梁西玲，“山药排骨汤，热的。” 周敏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而后坐到梁西玲对面，缓了缓神说：“汤是陈居安煮的。我刚才在他家吃饭。我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们恢复正常邦交了。我知道你对她有看法，可我也不想瞒着你。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梁西玲心里五味杂陈，对于周敏和陈居安，她既希望他们俩在一起，又不希望他们俩在一起。对于自己内心这样的想法，梁西玲也感到吃惊。 第132章 隐瞒 有人做饭，有地方待着，不用洗碗，没有人叨叨叨，对于下班后的打工人简直是天堂。 周敏迅速回复“ok”，收拾东西起身准备走。 “一起吃饭！大餐，我请你！”所有能用饭还的人情再简单不过，最好当下立刻还，杨芳想着稍晚一点请周敏去吃自助餐，也算是补上一次的饭——之前周游碰见她和其他同事在的那一次。 “先记账。今天还有点事。”周敏快速收拾好东西撤退，她怕多待一会儿，杨芳会拉着她八卦或倾诉。八卦她不想听，诉苦的话听得多了难免影响判断。 杨芳当然不需要什么同情，但如果真跑来让周敏支持她去向上争，周敏说不好她会怎么做。杨芳确实有能力，但周敏并不认为她会比张百科更合适。不过是半斤八两，各有各的小心思。 “对了，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和你说一声。”杨芳起身，站到周敏面前，“走，边走边说。” 如周敏所料，张百科的花边新闻快速被坐实，且被他老婆捉奸在场，有杨芳的神助力。她只有快速升职加薪，才能在这座城市扎根，才能摆脱她的家人。而张百科的老婆已经许诺她会给她应得的——这是一步险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杨芳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张百科老婆是个什么态度，万一她顾念夫妻之情，到时候卷铺盖走人的就是她。 “快的话，周一就会有人事任命。”杨芳看着紧闭的电梯门，“我之所以对你没有隐瞒，现在和你说这些，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太惊讶。再有，你是个不错的同事，希望继续合作愉快。” “恭喜你得偿所愿。”周敏脸上没什么表情，轻轻握了一下杨芳伸出的手，“我先走了。记得吃饭。” 依照周敏对杨芳有限的了解，她要是真升任总经理，搞不好会放几把火助助兴。周敏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受影响，但她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如果不能被杨芳统一战线成为亲信，大概率后面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周敏叹气。 原本以为只有在大企业、外企和某些单位才会有的站队任务，这一次要出现在他们的小鱼塘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都不能免俗。周敏再次叹气。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 顺自己心意这件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成为奢侈的事。周敏搞不懂，所以有时候假装鸵鸟缩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周末晚高峰的地铁上人满为患，周敏连倚靠的角落也找不到。旁边站着的一对情侣趁着人多没人注意腻腻歪歪，男生没站稳不小心踩到周敏的脚。结果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头都没回，更别说道歉。 君子动口不动手，女子能动手别动口。道理得说给懂道理的人听，显然这两位不是。 快到站的时候，周敏假装没抓稳，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到男生的脚。男生不满地往周敏这边看。周敏假装不知道赶紧扶住杆子。 “看什么呢？旁边的阿姨比我好看么？”小女生搭在男生腰上的手，拧了一把。 “哎哟，别闹！”男生抓起女生的手，“阿姨怎么有你好看呢？” “一行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s，一会儿排成b。”很多年前周敏在论坛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暗暗叫绝，并默默记在小本子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居然派上了用场。 女生没反应过来，男生反应过来时周敏已经走到门口准备下车。 不知道是“快乐要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定律起了效果，还是因为出地铁站后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净化了心灵，周敏感觉心情明显好一些。 熟悉的树，熟悉的马路，熟悉的小区铁门，熟悉的单元楼……周敏像往常回家一样自然而然地走到陈居安家门口。她抬手后稍犹豫了一下才敲门，只敲了一下，“嗒哒”门就开了。 陈居安估算着时间去阳台站了站，从楼上看到周敏进小区，也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还察觉到周敏在门口略停留了两秒钟。 “新买的拖鞋。”陈居安把鞋柜上准备好的橘子图案拖鞋放到地上。 “谢谢！”周敏突然发现她忘了带东西，眼下去超市似乎已经来不及。 因为周敏空手而来，陈居安莫名有点开心，这说明他们之间没有那么生分。 天知道周敏是因为杨芳和地铁上遇到的小情侣而分心，是不小心忘记的。出门的时候她还想着是买西瓜和葡萄还是再给陈居安补充一些口粮。 周敏洗好手坐到餐桌边，被桌上每道菜里的白色惊到——山药排骨汤，山药芹菜炒木耳，桂花山药片，还有一锅白色调的杂粮粥…… “你刚回家路上做好人好事，收购了一车山药？”周敏盛了一碗汤，排骨还挺香。 “昨天刚收到朋友寄的一箱山药，二十斤。特邀您来品尝！”陈居安夹了一片桂花山药，“还不错。你觉得呢？” “还行。”周敏疑惑，“话说，你现在的朋友都在村里搞种植和养殖么？” “是有一些。不然哪来这么多绿色健康又营养的好吃的？”陈居安心安理得享受朋友们的投喂。 “不错。脸皮厚度见长。”周敏想起杨芳，“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陈居安收到的各种食材，一部分是他自己找朋友付费买的，一部分是朋友介绍送的样品。他的公众号虽然粉丝数量不算庞大，但铁粉含金量极高，对他十分信任，只要是陈居安推荐的，跟买的概率很高——事实上，有些推荐食材并没有达到量产，再加上也不止他一个渠道，很多粉丝买过一次再想回购已下架，只能等下一季或来年。 两人从食材聊到日常饮食健康，又聊起当下人的亚健康，而后聊到周知春的病——最有效的当然还是听医生的话对症治疗，该吃药还得吃药，如果病人不愿配合不相信医生，病很难治好。 周敏又何尝不知。西医看过了，不肯接受手术；中医也看过了，不肯吃药。周敏搞不懂周知春去看医生的心态，好像只是为了听医生说一句“问题不大”，然后他就万事大吉不药而愈。 “他可能只是害怕，怕吃药后病情不能痊愈反而更严重，还害怕在治病这件事上花费巨大的精力和金钱，怕痛苦，很多人，尤其是老人，对于疾病这件事，只要不危及生命，不会恶化，他们就认为没什么，保持现状就行。”陈居安做志愿者的那几年，在医院看到过各种各样的病人。不过国情不同，中国的老人似乎更怕花钱、怕治病过程中的身不由己。 确实如此，周知春自从退休后，大有爱钱如命的架势。 …… 这一次，饭后周敏没有提出洗碗，看着时间差不多就打算撤退了。 “我送你下去。”陈居安从厨房拿出一个保温壶和一捆报纸包着的山药，“里面是山药排骨汤。如果今天喝不完，记得倒出来放冰箱。” “不合适？吃完了还兜着走？！”周敏说归说，还是顺手接过了保温壶。 “你回去，我去趟西玲那儿。” “行，这个你也拿着，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就行。”陈居安把包好的山药递给周敏。 “不客气。当利息。”周敏头也不回地走了。 …… 梁西玲和包子刚洗完澡，正给包子吹头发。吹风机的声音盖过敲门声。周敏在门口站半天，给梁西玲打电话也没有人听。 小区隔音也不好，敲半天门，把隔壁邻居都敲出来了。 周敏没办法重新下楼，可从外面看客厅的灯明明亮着。周敏耐着心再次给梁西玲打电话，终于在第四通电话时被接听。 “出什么事了？”梁西玲看到7个未接来电，以为出了要紧的事。 “我没事，你在家么？”得到肯定答复后周敏再次上楼。 “给！”周敏把山药放在门口，把保温壶递给梁西玲，“山药排骨汤，热的。” 周敏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而后坐到梁西玲对面，缓了缓神说：“汤是陈居安煮的。我刚才在他家吃饭。我来就是想和你说一声，我们恢复正常邦交了。我知道你对她有看法，可我也不想瞒着你。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梁西玲心里五味杂陈，对于周敏和陈居安，她既希望他们俩在一起，又不希望他们俩在一起。对于自己内心这样的想法，梁西玲也感到吃惊。 第133章 贪恋（上） 在听闵蓉蓉和周敏说起过林平但没有见到林平之前，梁西玲以过来人的经验出发，觉得对于周敏来说，林平是合适且理想的结婚对象。 知道周敏对林平无感且梁西玲接触过林平之后，梁西玲心里莫名生出一些想法。 这些想法让梁西玲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自己——距离上一段婚姻结束不到半年，她刚搬出那个“家”，她以为她不再需要男人和婚姻，关键是这个男人是好友的相亲对象，而这个相亲对象对自己的好友有好感，虽然她的好友对这个男人无感——她一不小心把自己关进一间阴暗的房子，里面只有她和一个黑影，她没有办法向外诉说求助。 梁西玲的沉默，让周敏以为她对自己的这个选择很生气。 “你别生气。我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陷在过去，一直纠缠不休，不如面对，不是么？我只是想试着去面对。不管未来结果如何，我对会对自己做的选择负责。”周敏起身去厨房拿碗，“有一说一，汤真心不错，主要是食材不错，山药和排骨都是源头直供。你尝尝？”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梁西玲摸了摸包子的头发，“刚才在房间给包子吹头发，吹风机声音太大，手机放得远所以没听见。” “我知道。你们没事就行。我在下面看见灯亮着，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所以有点担心。”周敏盛了两碗汤，“门口新鲜的山药，我留一半，做糖桂花山药或者打成泥做糕点，应该也不错。” “行！替我谢谢陈居安。”梁西玲算是接受了周敏和陈居安的事。 于周敏而言，梁西玲接不接受，她都不会改变决定。在一些不触及原则的问题上，她会尽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算梁西玲不接受陈居安，她不和他一起在梁西玲面前出现就好。 梁西玲也知道就算她不支持周敏和陈居安一起，她目前也无法改变周敏的选择。虽然她觉得陈居安这个人性格不算讨喜，但确实也没硬伤。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影响和好友这么多年的感情。 周敏不知道梁西玲具体是因为什么对陈居安有了看法，更不知道她对林平有了想法。总之，周敏觉得此事告一段落可以翻篇，可在梁西玲那头才刚刚惊涛一点拍个岸，还不知道后面是否会有汹涌暗潮。 可是，谁不贪恋美好的人事物呢？ 梁西玲轻轻关上房间的门，在阳台的摇椅上坐下，此刻她十分贪恋现在这个“家”。不管是房子的格局装潢，还是沙发铺巾的花色，又或厨房收纳空间的设置……向外看，虽然窗外是另一栋楼房，没有一览无余的景致，但抬头就是月朗星稀，还有小风蝉鸣，自在平静，已很好。 也许只是太渴望有一个这样安身的居所，并不是真的对林平有什么想法。梁西玲试图劝说心房里的那个黑影。 是啊，你喜欢这所房子，不正也说明房子的主人很好么？因为都正合你意啊！黑影的回声让梁西玲慌张。 ———— 周一的例会气氛有点紧张。取代张百科坐在首位的是张百科背后的女人钟白。 在例行公事总结报告之前，总经理夫人让人事部给在场的每个人发了两份东西，一份是不记名投票——投票选出代理总经理，上面除了杨芳和周敏，还有财务部经理侯庆和人事部经理刘凌丽，另一份是记名的评分表，对参与票选的四人进行各项评分。 这和杨芳之前说的“人事任命”不一样。周敏下意识看向杨芳，但杨芳仍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周敏想也许这些只是装装样子走个过场。 左思右想，周敏的票上谁也没选，而在记名的评分表中，给财务部经理的评分最高。杨芳把票投给了自己，评分表里给周敏和财务部经理的评分不相上下。 前后不过一刻钟，代理总经理的人选已经写在那些纸上。钟白带着人事部的两人离开，统计投票和评分表。会议室里的人窃窃私语，早已没有开会的心思。 杨芳清了清嗓子，招呼大家正常开会不要被影响。 怎么可能不被影响？上面变天，下面打工人的日子又如何能平静无波？ ……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关着。一直到午饭时间，统计结果也没有出来。 周敏觉得这个过场走得真切且慎重，没事人一样和孟麟几个人下楼吃饭。巧得很，遇见杨芳他们一群人。店里坐不下，哪怕拼桌也够呛。 杨芳喊周敏他们一起，周敏婉拒，决定打包上楼吃。 公司里除了前台和总经理办公室，几乎空了。 周敏他们刚出电梯，芝芝就开门出来拉着她到一边。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钟总找你呢！我看她脸色不是很好。” “知道了。谢谢啊！”周敏拍了拍芝芝的手。转身让等着的孟麟他们先吃，不用等她。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除了钟白，还有人事部经理刘凌丽。 “钟总，您找我？” 钟白站在窗边，吐了口烟，示意刘凌丽和周敏说。 刘凌丽把周敏的得票数和评分结果拿给她看。因为没有和其他人的对比，周敏并不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你的票数排名第一，综合评分排名第二。”刘凌丽自己的票数第四，综合评分第三。她是钟白招进公司，算是钟白的人，参与这次票选只是凑个人数， “我不是很明白。”周敏一脸懵，不是内定杨芳么？现在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钟白把烟掐灭在玻璃烟灰缸里，坐到周敏对面。 “经过我们的协商讨论，决定升你做代理总经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现在说。” “杨芳呢？”周敏脱口而出。 “她会升为副总经理。”刘凌丽并不知道杨芳的事， 周敏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你先去吃饭！”钟白示意刘凌丽离开。 刘凌丽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杨芳和你说了什么？”周敏的反应告诉钟白一定是杨芳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可能会非常想坐在这个位子上。” “那你呢？” 面对钟白的直视，周敏很难说违心的话，但又不能完全说真话。她知道她成为代理总经理可能会面对什么，除了权利还有很多不得已，而且杨芳可能会杀了她。再有，代理总经理始终是代理，万一哪天要把她踢走，她可能连现在的位子都不保。她暂时还没有辞职的打算。 “坦白说，我接不住。可能对有些人来说是香饽饽，但对我来说可能是烫手山芋。喝酒应酬拉关系不是我的强项，我不擅长和甲方周旋。”周敏说的是一半的实话，另一半是她不想和杨芳为敌。 “可结果是这样，怎么办呢？”钟白重新点了一根烟。 虽然钟白应承过杨芳会给她升职加薪，但从来没有答应她是总经理的位子。这个投票和评分，只是为了顺便摸摸公司的情况。 “评分排名第一的是谁呢？”周敏看着钟白抬头吐了一口烟。 第133章 贪恋（上） 在听闵蓉蓉和周敏说起过林平但没有见到林平之前，梁西玲以过来人的经验出发，觉得对于周敏来说，林平是合适且理想的结婚对象。 知道周敏对林平无感且梁西玲接触过林平之后，梁西玲心里莫名生出一些想法。 这些想法让梁西玲觉得自己有点不认识自己——距离上一段婚姻结束不到半年，她刚搬出那个“家”，她以为她不再需要男人和婚姻，关键是这个男人是好友的相亲对象，而这个相亲对象对自己的好友有好感，虽然她的好友对这个男人无感——她一不小心把自己关进一间阴暗的房子，里面只有她和一个黑影，她没有办法向外诉说求助。 梁西玲的沉默，让周敏以为她对自己的这个选择很生气。 “你别生气。我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陷在过去，一直纠缠不休，不如面对，不是么？我只是想试着去面对。不管未来结果如何，我对会对自己做的选择负责。”周敏起身去厨房拿碗，“有一说一，汤真心不错，主要是食材不错，山药和排骨都是源头直供。你尝尝？”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自己想清楚就行。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梁西玲摸了摸包子的头发，“刚才在房间给包子吹头发，吹风机声音太大，手机放得远所以没听见。” “我知道。你们没事就行。我在下面看见灯亮着，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所以有点担心。”周敏盛了两碗汤，“门口新鲜的山药，我留一半，做糖桂花山药或者打成泥做糕点，应该也不错。” “行！替我谢谢陈居安。”梁西玲算是接受了周敏和陈居安的事。 于周敏而言，梁西玲接不接受，她都不会改变决定。在一些不触及原则的问题上，她会尽量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就算梁西玲不接受陈居安，她不和他一起在梁西玲面前出现就好。 梁西玲也知道就算她不支持周敏和陈居安一起，她目前也无法改变周敏的选择。虽然她觉得陈居安这个人性格不算讨喜，但确实也没硬伤。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男人影响和好友这么多年的感情。 周敏不知道梁西玲具体是因为什么对陈居安有了看法，更不知道她对林平有了想法。总之，周敏觉得此事告一段落可以翻篇，可在梁西玲那头才刚刚惊涛一点拍个岸，还不知道后面是否会有汹涌暗潮。 可是，谁不贪恋美好的人事物呢？ 梁西玲轻轻关上房间的门，在阳台的摇椅上坐下，此刻她十分贪恋现在这个“家”。不管是房子的格局装潢，还是沙发铺巾的花色，又或厨房收纳空间的设置……向外看，虽然窗外是另一栋楼房，没有一览无余的景致，但抬头就是月朗星稀，还有小风蝉鸣，自在平静，已很好。 也许只是太渴望有一个这样安身的居所，并不是真的对林平有什么想法。梁西玲试图劝说心房里的那个黑影。 是啊，你喜欢这所房子，不正也说明房子的主人很好么？因为都正合你意啊！黑影的回声让梁西玲慌张。 ———— 周一的例会气氛有点紧张。取代张百科坐在首位的是张百科背后的女人钟白。 在例行公事总结报告之前，总经理夫人让人事部给在场的每个人发了两份东西，一份是不记名投票——投票选出代理总经理，上面除了杨芳和周敏，还有财务部经理侯庆和人事部经理刘凌丽，另一份是记名的评分表，对参与票选的四人进行各项评分。 这和杨芳之前说的“人事任命”不一样。周敏下意识看向杨芳，但杨芳仍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周敏想也许这些只是装装样子走个过场。 左思右想，周敏的票上谁也没选，而在记名的评分表中，给财务部经理的评分最高。杨芳把票投给了自己，评分表里给周敏和财务部经理的评分不相上下。 前后不过一刻钟，代理总经理的人选已经写在那些纸上。钟白带着人事部的两人离开，统计投票和评分表。会议室里的人窃窃私语，早已没有开会的心思。 杨芳清了清嗓子，招呼大家正常开会不要被影响。 怎么可能不被影响？上面变天，下面打工人的日子又如何能平静无波？ ……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关着。一直到午饭时间，统计结果也没有出来。 周敏觉得这个过场走得真切且慎重，没事人一样和孟麟几个人下楼吃饭。巧得很，遇见杨芳他们一群人。店里坐不下，哪怕拼桌也够呛。 杨芳喊周敏他们一起，周敏婉拒，决定打包上楼吃。 公司里除了前台和总经理办公室，几乎空了。 周敏他们刚出电梯，芝芝就开门出来拉着她到一边。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钟总找你呢！我看她脸色不是很好。” “知道了。谢谢啊！”周敏拍了拍芝芝的手。转身让等着的孟麟他们先吃，不用等她。 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除了钟白，还有人事部经理刘凌丽。 “钟总，您找我？” 钟白站在窗边，吐了口烟，示意刘凌丽和周敏说。 刘凌丽把周敏的得票数和评分结果拿给她看。因为没有和其他人的对比，周敏并不知道这个结果意味着什么。 “你的票数排名第一，综合评分排名第二。”刘凌丽自己的票数第四，综合评分第三。她是钟白招进公司，算是钟白的人，参与这次票选只是凑个人数， “我不是很明白。”周敏一脸懵，不是内定杨芳么？现在和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钟白把烟掐灭在玻璃烟灰缸里，坐到周敏对面。 “经过我们的协商讨论，决定升你做代理总经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现在说。” “杨芳呢？”周敏脱口而出。 “她会升为副总经理。”刘凌丽并不知道杨芳的事， 周敏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你先去吃饭！”钟白示意刘凌丽离开。 刘凌丽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并关上了门。 “杨芳和你说了什么？”周敏的反应告诉钟白一定是杨芳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可能会非常想坐在这个位子上。” “那你呢？” 面对钟白的直视，周敏很难说违心的话，但又不能完全说真话。她知道她成为代理总经理可能会面对什么，除了权利还有很多不得已，而且杨芳可能会杀了她。再有，代理总经理始终是代理，万一哪天要把她踢走，她可能连现在的位子都不保。她暂时还没有辞职的打算。 “坦白说，我接不住。可能对有些人来说是香饽饽，但对我来说可能是烫手山芋。喝酒应酬拉关系不是我的强项，我不擅长和甲方周旋。”周敏说的是一半的实话，另一半是她不想和杨芳为敌。 “可结果是这样，怎么办呢？”钟白重新点了一根烟。 虽然钟白应承过杨芳会给她升职加薪，但从来没有答应她是总经理的位子。这个投票和评分，只是为了顺便摸摸公司的情况。 “评分排名第一的是谁呢？”周敏看着钟白抬头吐了一口烟。 第134章 贪恋（下） 评分排名第一、票数并列第二的是财务部经理侯庆，也不是杨芳。 侯庆不是钟白的人，虽然他也不是张百科的人，但他从前跟张百科关系不错。她不需要两边倒的人。钟白不想用他但又让他参与票选，不过是因为他在公司资历深。 杨芳的票数第二，综合评分并列第三。 无论是出于钟白私心，还是根据投票和评分的综合结果看，杨芳都不是那个合适的人。钟白最初有想过用刘凌丽，可是考虑到资历和综合素质，她并不合适。如果这个位子一直悬着，总部到时候空降一个和她不对付的人，她会更麻烦，想来想去她才想到周敏。 当然，以钟白对周敏的一些了解，她知道要周敏站她一边也不是很容易。张百科曾经和她吐槽说“周敏这个人有时真是油盐不进，要不是业务能力不错，真想让她滚蛋”。 投票和评分虽然没有公开，但确实没有水分。就这一点来说，钟白目前也是满意周敏的。 “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您看要不要考虑下？”周敏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卑微。 钟白示意她说下去。 “不管是杨经理还是候经理，我觉得在和甲方客户的这个打交道方面，应该都比我强。我会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辅助处理一部分总经理的内部事务，至于外部事务，是不是还是交给擅长的人做更好些？” “你主内？另一个主外？”钟白掐灭手里的烟，“你教教我这个职位怎么安排？” “没有没有，只是一个小建议。”周敏心想要是谈不拢就得回家喝西北风。可是房子的贷款还有好几年，要不忍一忍硬着头皮上？ “我想一想。你也认真考虑下公司的提议。下班前来找我。”钟白说的是“公司的提议”而不是“公司的决定”，所以周敏觉得还有戏。 整个下午，杨芳都在等公司的人事任命。她和周敏一样，以为投票和评分不过是走个过场。 临近下班时间，杨芳被钟白叫到总经理办公室，她以为是她想要的那个好消息。 “你业务能力很强，全公司上下有目共睹。你值得我兑现承诺，所以从明天起你就是副总经理，薪资会相应调整，具体的明天人事部会和你谈。”钟白面前的烟灰缸装了一半，她不确定杨芳是否会满意这个结果，但她觉得对目前的杨芳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呵，我以为我们之前说好的是总经理。”杨芳心里在骂娘，果然资本家都不是好东西，过河拆桥的把戏屡见不爽。 钟白把投票结果和评分表放到杨芳面前，不是周敏就是侯庆，轮不到她杨芳。 拿事实数据说话？杨芳觉得好笑，用谁不用谁不过是老板们一句话的事。如果所有事情都搞民主化这一套，张百科能在总经理位置上逍遥那么久？ “别灰心。往上走的决心信心还得有。我会把总经理的部分事务交给你，你多花点时间和心思，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换办公室了。”钟白采纳了周敏的建议，决定把部分对外事务交给杨芳。 如果是十年前，杨芳一定会屁颠屁颠地接受。到她这个年龄，不能说阅老板无数，但老板们的大饼她是吃够了。 “行。我明白了。”杨芳除了接受并没有其他选择，即使她要跳槽也需要先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做些积累，不然哪里有资本跳到她想去的地方。 “我想问下，最后总经理定的是谁？”杨芳有点不死心。 “你觉得我行不行？”钟白又点了一根烟。早已实现财务自由专注投资的她，没想到有一天要被迫上班。 “当然！有您坐镇，公司肯定会蒸蒸日上。”杨芳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这个结果她勉强能接受。如果是周敏或者侯庆，她肯定会气出内伤。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周敏。”钟白想立刻马上回家，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此刻，周敏正在办公室唉声叹气。她想拖到最后一分钟再去找钟白。她还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能够既能不得罪老板又不用答应老板。她想实在不行的话，她就努力让自己再卑微再弱小一些。 “钟总找你！”杨芳推门而入，周敏被吓了一跳，“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敲门了么？”周敏本来就气不顺。 “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关门么？”杨芳话里有话，“今天是怎么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有事说事。” “我能有什么事啊？钟总找你有事。”杨芳冷笑，“说不定是好事哦！” 其实杨芳也不知道钟白为什么找周敏，既然钟白决定自己来管，那就没周敏什么事。她之所以对周敏阴阳怪气，是因为看到了投票和评分的排名，无论哪一个都压她一头。 对名利、权利的渴望，杨芳从来没有掩饰过。她从来没有要求自己非得做第一，但筹谋已久，她用尽手段，甚至冒了会丢工作的风险，还是没能坐到那个位子，她多少有点不甘心。 …… “想好了么？”钟白看着周敏。 “感谢公司对我的信任，我会努力做好现在的工作，精益求精，提升专业能力。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全力辅助代理总经理做好其他交给我的任务。”周敏的眼睛里写满了“拜托了老板”。 钟白叹气。一个求而不得，一个白给不要。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钟白起身，“明天会发布人事任命，周副经理，以后公司内部的一些事务你要多花点心思，再有和杨副经理打好配合。没什么要紧事，尽量别找我！” 周敏缓冲了下，才听明白钟白说的话。 钟白收拾好东西要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傻站着的周敏说：“做人呢，还是得有一些欲望，有一些贪恋的东西，不管是一条裙子还是升职加薪。不然太无趣。” 周敏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目送钟白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芝芝在三分钟后进总经理办公室，看见周敏坐在沙发上发呆。 “你怎么了？”芝芝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入垃圾桶。 “没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周敏起身走出办公室，此时此刻她非常想大吃特吃一顿，最好是“垃圾食品”，健康养生什么的可以中场暂停下。 做人一定要有野心、有欲望么？一定要贪恋些什么？一定要去争么？这世界上人人都爱的那些她一定也要爱么？周敏想她做不到，她只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别人的喜恶是别人的，她不想跟风，也不屑跟风。 如果非要跟风的话，她想在下班后自己一个人吃一顿炸鸡，或者，一整只蒸鸡也可以。 周敏手机弹出消息：要不要吃蒸鸡？我刚收到两只。 第134章 贪恋（下） 评分排名第一、票数并列第二的是财务部经理侯庆，也不是杨芳。 侯庆不是钟白的人，虽然他也不是张百科的人，但他从前跟张百科关系不错。她不需要两边倒的人。钟白不想用他但又让他参与票选，不过是因为他在公司资历深。 杨芳的票数第二，综合评分并列第三。 无论是出于钟白私心，还是根据投票和评分的综合结果看，杨芳都不是那个合适的人。钟白最初有想过用刘凌丽，可是考虑到资历和综合素质，她并不合适。如果这个位子一直悬着，总部到时候空降一个和她不对付的人，她会更麻烦，想来想去她才想到周敏。 当然，以钟白对周敏的一些了解，她知道要周敏站她一边也不是很容易。张百科曾经和她吐槽说“周敏这个人有时真是油盐不进，要不是业务能力不错，真想让她滚蛋”。 投票和评分虽然没有公开，但确实没有水分。就这一点来说，钟白目前也是满意周敏的。 “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您看要不要考虑下？”周敏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卑微。 钟白示意她说下去。 “不管是杨经理还是候经理，我觉得在和甲方客户的这个打交道方面，应该都比我强。我会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前提下，辅助处理一部分总经理的内部事务，至于外部事务，是不是还是交给擅长的人做更好些？” “你主内？另一个主外？”钟白掐灭手里的烟，“你教教我这个职位怎么安排？” “没有没有，只是一个小建议。”周敏心想要是谈不拢就得回家喝西北风。可是房子的贷款还有好几年，要不忍一忍硬着头皮上？ “我想一想。你也认真考虑下公司的提议。下班前来找我。”钟白说的是“公司的提议”而不是“公司的决定”，所以周敏觉得还有戏。 整个下午，杨芳都在等公司的人事任命。她和周敏一样，以为投票和评分不过是走个过场。 临近下班时间，杨芳被钟白叫到总经理办公室，她以为是她想要的那个好消息。 “你业务能力很强，全公司上下有目共睹。你值得我兑现承诺，所以从明天起你就是副总经理，薪资会相应调整，具体的明天人事部会和你谈。”钟白面前的烟灰缸装了一半，她不确定杨芳是否会满意这个结果，但她觉得对目前的杨芳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 “呵，我以为我们之前说好的是总经理。”杨芳心里在骂娘，果然资本家都不是好东西，过河拆桥的把戏屡见不爽。 钟白把投票结果和评分表放到杨芳面前，不是周敏就是侯庆，轮不到她杨芳。 拿事实数据说话？杨芳觉得好笑，用谁不用谁不过是老板们一句话的事。如果所有事情都搞民主化这一套，张百科能在总经理位置上逍遥那么久？ “别灰心。往上走的决心信心还得有。我会把总经理的部分事务交给你，你多花点时间和心思，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换办公室了。”钟白采纳了周敏的建议，决定把部分对外事务交给杨芳。 如果是十年前，杨芳一定会屁颠屁颠地接受。到她这个年龄，不能说阅老板无数，但老板们的大饼她是吃够了。 “行。我明白了。”杨芳除了接受并没有其他选择，即使她要跳槽也需要先在一个更高的位置上做些积累，不然哪里有资本跳到她想去的地方。 “我想问下，最后总经理定的是谁？”杨芳有点不死心。 “你觉得我行不行？”钟白又点了一根烟。早已实现财务自由专注投资的她，没想到有一天要被迫上班。 “当然！有您坐镇，公司肯定会蒸蒸日上。”杨芳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但这个结果她勉强能接受。如果是周敏或者侯庆，她肯定会气出内伤。 “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周敏。”钟白想立刻马上回家，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此刻，周敏正在办公室唉声叹气。她想拖到最后一分钟再去找钟白。她还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能够既能不得罪老板又不用答应老板。她想实在不行的话，她就努力让自己再卑微再弱小一些。 “钟总找你！”杨芳推门而入，周敏被吓了一跳，“怎么？做了什么亏心事？” “你敲门了么？”周敏本来就气不顺。 “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关门么？”杨芳话里有话，“今天是怎么了？” “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有事说事。” “我能有什么事啊？钟总找你有事。”杨芳冷笑，“说不定是好事哦！” 其实杨芳也不知道钟白为什么找周敏，既然钟白决定自己来管，那就没周敏什么事。她之所以对周敏阴阳怪气，是因为看到了投票和评分的排名，无论哪一个都压她一头。 对名利、权利的渴望，杨芳从来没有掩饰过。她从来没有要求自己非得做第一，但筹谋已久，她用尽手段，甚至冒了会丢工作的风险，还是没能坐到那个位子，她多少有点不甘心。 …… “想好了么？”钟白看着周敏。 “感谢公司对我的信任，我会努力做好现在的工作，精益求精，提升专业能力。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尽全力辅助代理总经理做好其他交给我的任务。”周敏的眼睛里写满了“拜托了老板”。 钟白叹气。一个求而不得，一个白给不要。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钟白起身，“明天会发布人事任命，周副经理，以后公司内部的一些事务你要多花点心思，再有和杨副经理打好配合。没什么要紧事，尽量别找我！” 周敏缓冲了下，才听明白钟白说的话。 钟白收拾好东西要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傻站着的周敏说：“做人呢，还是得有一些欲望，有一些贪恋的东西，不管是一条裙子还是升职加薪。不然太无趣。” 周敏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目送钟白走出总经理办公室。 芝芝在三分钟后进总经理办公室，看见周敏坐在沙发上发呆。 “你怎么了？”芝芝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入垃圾桶。 “没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周敏起身走出办公室，此时此刻她非常想大吃特吃一顿，最好是“垃圾食品”，健康养生什么的可以中场暂停下。 做人一定要有野心、有欲望么？一定要贪恋些什么？一定要去争么？这世界上人人都爱的那些她一定也要爱么？周敏想她做不到，她只想做自己愿意做的事，别人的喜恶是别人的，她不想跟风，也不屑跟风。 如果非要跟风的话，她想在下班后自己一个人吃一顿炸鸡，或者，一整只蒸鸡也可以。 周敏手机弹出消息：要不要吃蒸鸡？我刚收到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