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重生退婚,摄政王哭着求入赘》 一、上天垂怜重来一世 云鸿王朝。永安侯府。 六旬的上官海桐一口饮尽安神汤。她扶着案角站起,却一时头晕又坐回大椅。 “幻霜,幻霜。”上官海桐揉揉太阳穴,有气无力喊叫。 “老夫人不用叫了,她来不了。”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妇人款款进屋。 她满头珠翠,一张脸保养得宜。 正是侯府的儿媳。 上官海桐眼皮轻抬,伸出手:“扶我去看看汐儿。我必会护住她。” 儿媳妇一步未动,眼神嘲弄唇角轻扬:“老夫人,汐儿为证清白,保侯府名声,已悬梁去了。以免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儿媳特来请老夫人驾鹤西游。” 上官海桐怒目圆瞪,手抓案角缓缓起身:“什么?你,是你们?!” 儿媳妇静静而笑。她背后的大门敞开,一群人气势汹汹赶来。 侯府家大业大,族中长辈亲戚众多。他们纷纷进屋,压迫感十足。 上官海桐咬牙冷静,端坐高位:“我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你们想做什么?” 老虎垂暮,余威尚在。众人互相看看,不敢也不愿做出头鸟。 “当家主母?好大的威风。”一声呵斥众人让开道。 一个八十高龄的老头,拄着拐杖被人搀扶进来。 永安侯李善齐! 上官海桐冷哼,老不死的。 李善齐满头白发,眼睛却炯炯有神,一步一步走到屋中间。 他在,众人有了底气。此处到底是永安候府,岂容一个外姓女人掌控! 李善齐一生筹谋,怎甘心一时大意被一介女流玩弄于鼓掌中。 他怒声斥责:“上官海桐,汐儿已为你探路。你该走了。” 事到如今,上官海桐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切不过是个局,置她于死地的局! 上官海桐怒火中烧,面上扬起笑:“汐儿是你的重孙女,你竟一点亲情不念。薄情寡义,手段毒辣,连嫡亲的重孙女都能舍弃。诸位,你们敢信任这个人吗?” 有人动摇,有人心里发虚却强装坚定。 “少挑拨离间。你又算什么好人?别以为你背地里干的那些事我们不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说自己的手干净吗?” 上官海桐扫过在场众人,一群蠢货。 李善齐从不敢低估这个女人,他扬手命人行动。 两个年轻人上前,一左一右压制住上官海桐。 丫鬟送上一碗药。儿媳妇接过,捏住下巴亲自逼主母喝下。 药喂尽,碗碎裂。 压制的年轻人松开退走。 上官海桐忽然低低而笑,随后倚靠椅子仰天大笑。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人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上官海桐抬眸注视李善齐:“我笑老侯爷机关算尽,最后什么都得不到。你想在我儿回来之前杀他女儿,害他母亲。你自以为瞒得很好。可惜,他心知肚明。哈哈哈哈。” 这四四方方的宅院,困了她一生。到头来连最疼爱的孙女也护不住。 喉头腥甜,上官海桐嘴角溢出血。她颤颤巍巍站起,手指老侯爷:“老不死的。想拿回侯府的权利,做梦!我儿是当朝皇帝最器重的臣子,大权在握。我死,你们也休想好过!” 她笑得肆意又张狂。 就算输,也要拉这些人垫背! 李善齐眼睛危险眯起,猛然掐住上官海桐的脖颈:“他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孙子?!” 一口血喷在厌恶的人脸上,上官海桐压低声音:“你的几个儿子全死在我手里。我多好心啊,让他们兄弟死法皆不相同。到黄泉底下还能多聊聊,不至于干瞪眼。” 李善齐手上用力,杀意尽显:“他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孙子!” 上官海桐轻蔑笑着,口型无声吐出四个字:“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 李善齐目眦欲裂。所以,所以他最疼爱的孙子不是…… 上官海桐眼神一厉,突然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刺入男人的脖颈。 血流如注,溅了她满脸。上官海桐眼神异常平静,谁都别想挡儿子的路! 李善齐捂住脖子,一把将人推开。 上官海桐脚步不稳,摔倒在地。 喉头发痒,她歪头吐出一大口血。身上力气被抽走,她轻轻躺倒。 外面闹哄哄的,一个中年男人被簇拥进来。他脚步匆匆,眼神焦急又担忧。 儿媳妇想解释。 中年男人毫不犹豫一巴掌扇过去:“滚!” 上官海桐人生最后的画面,是儿子奔来的身影和满目的血…… 她没有输。既然必死,就把挡路的人全都带走。 她没有输…… 她的身体越来越轻,坠入无边的黑暗…… “一拜天地。”傧相的高喊嘹亮又喜庆。 大红鸳鸯盖头下,上官海桐猛然回神胸口剧烈起伏。 喜庆的鼓乐响在耳畔,丫鬟搀扶的真实触感恍然如梦。 莫非奈何桥边再见昔日光景? 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喜气洋洋,落落大方朝天一拜。 本该一起拜的新娘却立在原地,迟迟没动。 空气一瞬间安静。 宾客们开始轻言议论。 丫鬟小声提醒:“姑娘,该行礼了。” 恍如隔世的声音,上官海桐一愣。 银华? 行礼?不。 无论而今是黄粱一梦,抑或上天垂怜重来一世。 她决不再嫁入侯府! 在众人惊疑中,上官海桐抬手掀开红盖头露出冷峻的眉眼。 十六岁的她面容秀丽,略施粉黛,美艳不可方物。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看呆。 新郎李希祖尤为痴迷,好一个美人。 身旁粘稠的视线令人不适,上官海桐眼眸微斜溢出一丝冷笑。 她该死的废物丈夫…… “胡闹。”端坐高堂的侯爷声音威严。 上官海桐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眼神蕴含滔天杀意。 她缓缓转过身,直视不怒自威的永安候。年轻的永安侯。 李善齐混迹官场,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眼前女子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气氛僵持之际。 一女子穿过众人跑到喜堂,跪下禀告:“姑娘,老夫人去了。” 满堂皆惊。 银华认出女子是伺候周姨娘的丫鬟,名唤宝莹。 她当即发问:“姑娘出门前,老夫人还好好的。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 宝莹抬手抹泪,悲戚道:“大姑娘出嫁后,老夫人陪宾客在花厅闲话家常。谁知聊着聊着突然晕过去,没多久便去了。喜宴已散,如今府里乱成一团。特派奴婢前来知会一声。” 好些人不由打量新娘子。 家中长辈去世,当守孝三年。 然新娘已被抬入侯府,不知会否热孝出嫁? 上官海桐冷冷瞥一眼宝莹。 来得正好,可借此摆脱侯府。 上官海桐抬眸,福身一拜:“我与祖母情谊深厚,愿守孝三年。请侯爷放我归家。” 守孝三年?! 李希祖第一个反对:“父亲,万万不可啊。她已进门,当是我侯府之人。” 二、清点嫁妆,我们归家 上官海桐长身而立,胸有成竹。 她知道侯爷定会答应。若不允,传出阻人尽孝的名声可不太好。 几位旁观的高门夫人拿手帕掩唇角,上官家的姑娘有点意思…… 侯府夫人皱眉。婚事告吹,之前的准备全部白费。 候府颜面何存? “拜堂之礼虽未完成,但你已入我侯府的门……” 上官海桐唇角微勾,双眸直视侯爷:“孝经有言: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我与令公子还未拜堂行礼,便不算侯府之人。夫人不想放我归家,侯爷以为呢?” 孝道,天经地义。 阻扰之人,其心可诛。 侯府夫人吓一跳,不敢再说话。 李善齐眼神深邃,审视一身嫁衣的女子。并非错觉。 此女眼中的野心和杀机毫不掩饰,如蓄势待发的恶狼。 他忽而一笑:“千万经典,孝义为先。阻人尽孝,有悖伦常。姑娘请自便。” 众人惊讶侯爷如此轻易放人。 上官海桐却顾不了那么多,即刻交代:“银华,吩咐下去。清点嫁妆,我们归家。” “是。”银华颔首,立刻离开。 上官海桐耐心等待,不卑不亢立在喜堂中间。 快刀斩乱麻,现在的她不能和侯府多做纠缠…… 李希祖心急如焚,好几次想说话被侯爷凌厉的眼神吓回去。 如此美人本该是他的正妻。今朝放过,以后还有机会吗? 等待并不难熬,相反上官海桐心中无比平静。 笼中鸟总算等到展翅高飞的一天…… 少顷,银华和幻霜进屋奉上嫁妆单子:“姑娘,嫁妆已清点完毕,无一缺漏。” “好,我们回家。”上官海桐含笑行礼,眉眼轻抬,“海桐拜别侯爷。” 今日别,来日会。 以后有的是机会打交道,永安侯。 李希祖看看父亲,又看看美人。想拦不敢拦,想劝不敢劝。 只能拂袖叹息一声,自个生闷气。 上官海桐与其擦肩而过,含笑瞥一眼。废物,这次不会比上次死得轻松。 美人眼波流转的一眼,撩得李希祖心里如猫爪子抓似的。 银华和幻霜一左一右随姑娘离开。两个婆子快步进屋,将宝莹一并带走。 上官海桐带着浩浩荡荡的嫁妆队伍回家,来时坐喜轿,去时乘马车。 她满意看一眼银华,做得很好。银华颔首福身,跟在马车边。 幻霜左右看看,不知道两人打什么眉眼官司。 上官海桐落下车帘。 队伍前行,缓缓归家。 霎时间,急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上官海桐掀开帘子往外瞅,一人一马印入眼帘。 恍惚间,似看到曾经的最后一面。那人眉眼清俊,长发如墨。 他与马车去往不同方向,经过时未看一眼。 上官海桐嘴唇微动,看到男子紧皱的眉宇时一切吞入腹。 马蹄声渐远,前往城门方向。她轻轻放下帘子。 九皇子,谢秋光。 她的救命恩人…… 心绪翻飞间,马车停下。 银华掀开车帘:“姑娘,到家了。” 上官海桐款款下车,扫上官府的匾额一眼。 门口的大红灯笼尚未撤去,可见白事并未对外宣扬。 父亲母亲……上辈子离心无事从不见面,堪比陌生人。 她转头吩咐:“先回去换身衣裳。把宝莹拖到院中,打十板子再来回话。” “是。”两个老婆子使眼色很有眼力见,立刻捂住宝莹的嘴拖下去。 上官海桐走进宅子,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回院子换下嫁衣,着一身缟素。 刚着装完毕,一名丫鬟来请:“姑娘,老爷和夫人请你去前厅回话。” 上官海桐态度冷淡:“你去告诉父亲母亲,我不便过去。让他们过来。” 丫鬟有些为难,看姑娘心意已决。她只能应下,行礼出去。 银华进来禀报:“姑娘,已把丫鬟婆子们都叫到院中,让她们数宝莹的板子。”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做得好。今日辛苦,看完热闹把赏钱发下去。” “是。”银华领命去办。 片刻,外面响起宝莹的声音。 她被按在凳子上,尽管受刑依然高喊:“姑娘,我说的都是真的。请相信我。” 上官海桐慢条斯理梳青丝,并不理会。众目睽睽下,宝莹的呼喊一点点淡下去。 一对中年夫妻进院,本就不好的心情看到这般闹剧变得更差。 他们正是上官海桐的父母:上官岿和杨兰艺。上官岿进屋,高坐主位横眉冷对。 杨兰艺絮叨:“大婚之日,你怎敢擅自回府。当知晓你嫁入侯府本属高攀,老爷多希望此事能成。现在你携嫁妆回府,一切前功尽弃。” 上官海桐起身行礼:“父亲母亲。” 杨兰艺满脸愁容,眼神责备:“拜堂当日你清点嫁妆回家,不仅让别人看了笑话。侯府那边我们如何交代?两家联姻,本为喜事。老爷朝堂上遇见侯爷,又该如何自处?” 上官海桐眼神冷然:“母亲开口闭口斥我擅自归家,却从进门开始不问我为何归家。我一小小五品官员之女,确实高攀不上永安侯府。这桩婚事亦非我求,而是你们的意愿。” “你。”杨兰艺愣住,不敢置信审视。 往日乖顺,顾全大局的女儿。 大婚之日擅作主张返家,还出言顶撞于她? “好大的架子啊。”上官岿冷嘲热讽,“未顺利嫁入侯府便让爹娘来见你,成功出嫁还得了。成婚当日擅自归家,你从哪学的礼仪?又是谁教你的规矩?” 杨兰艺亦一脸不赞同:“母亲过世,老爷里里外外忙。你身为女儿,归家理当去拜见。哪有让父母来见你的道理。现今你翅膀硬了,竟如此大逆不道。” 上官海桐冷漠抬眸:“父亲母亲发怒前,何不先问问屋外之人?带进来。” 两个婆子住手,把受了板子的宝莹拖进屋丢在地上。 即便痛到身体发颤,宝莹依旧慢慢爬起来跪好。 杨兰艺皱眉打量:“宝莹?怎么回事?快说。” 宝莹嘴唇苍白,有气无力回话:“老夫人过世,有人吩咐我去通知大姑娘。” “有人吩咐?谁吩咐的?如何吩咐的?一一道来。”上官海桐逼问。 宝莹咬唇:“那人站在暗处,我没看清是谁。声音听着耳熟,想来是哪位嬷嬷。” 上官岿若有所思。 杨兰艺信以为真:“究竟哪个不怀好意的乱传消息。” 上官海桐一笑:“嬷嬷是?幻霜,把府中嬷嬷全叫来让她指认。” “哎。”幻霜立刻出去。 宝莹脸色更白,眼神慌张。 “大姑娘,听闻你归家,我特来看看。”周姨娘手持团扇提裙而入,对老爷夫人行礼。 幻霜止住步伐,默默退到门外。 银华归来,见她探头探脑眼神责备。幻霜吐吐舌,安分了。 周姨娘瞧一眼宝莹,含笑温柔道:“宝莹这是做错了什么?惹得姑娘大发雷霆。” 上官海桐神色淡定:“姨娘不知道吗?你应该知道才对。” 周姨娘微微摇头:“奴家确实不知。老爷,究竟发生了何事?” 三、大姑娘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哼,你调教出的东西,自己问她!”上官岿气急败坏。 好好一桩婚事,竟被一个蠢丫鬟破坏!可气! 周姨娘俯身关切询问:“宝莹,怎么回事?你慢慢说,不用着急。” 宝莹潸然泪下:“姨娘相信我。当时确实有人让我去告知大姑娘。往日姑娘与老夫人最是亲厚,若见不到最后一面会何等伤心。我便没多想就去了。姨娘,你相信我啊。” 见宝莹哭得梨花带雨,委屈无比,周姨娘不确定转头:“大姑娘,莫不是弄错了?” 上官海桐淡淡反问:“即便不是有意,她的所作所为到底错了。应该乱棍打死。” 宝莹一听,吓得跪伏在地发抖:“求姑娘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回。” 周姨娘惊讶不已:“事情尚未查清楚,姑娘怎喊打喊杀起来。宝莹平日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她必然是冤枉的。老爷,夫人,是我没调教好。你们要罚便罚我。” 杨兰艺隐隐透出不满:“姨娘调教的人往日没谁说半句不是。今儿不过办砸一件事,你便要乱棍打死。一个姑娘家,何处学来如此狠辣手段。依我看,就让姨娘领回去好好教导。” 上官岿没说话。 他不表态已默认夫人的处置,追根究底返家是女儿自己的主意。 上官海桐微不可见嘲讽一笑:“宝莹闯我喜堂,坏我婚事。于情于理应当交由我处理。母亲糊涂了,姨娘若能教导好怎会发生今日之事。倒不如在我院里好好受教一番。” 杨兰艺当家的威严被触犯怒喝:“你把人留下?想干什么?背着我们打死吗?” 上官海桐轻轻瞥三人一眼道:“父亲母亲最好把人给我,她尚能保住一条小命。今日她敢出这个门,我保证有千万种方法弄死。或者可以让宝莹自己选,留,还是不留。” “你,你敢威胁父母。好啊,胆子越发大了。”杨兰艺气愤指责。 上官岿亦大怒:“放肆!公然忤逆,简直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 还有更无法无天的。 上官海桐走向周姨娘,对方未露半点胆怯。 她轻轻一笑,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际拔下周姨娘发上的朱钗。 “逆女,你干什么!”杨兰艺又惊又怒,心底涌上说不出的害怕。 上官海桐冷冷一笑,上前一把揪住宝莹的头发往后仰。 朱钗抵在对方白皙的脖颈,她轻轻一刺便流出鲜血:“父亲母亲,我不是在同你们商量。要么留下宝莹的人,要么留下尸体。趁我还给你们选择的机会,好好回答。” 上官海桐眸子轻抬,肃杀狠辣的眼神震慑所有人。 杨兰艺心一跳,不敢做决定:“老、老爷,你看这事……” 上官岿怒目而视:“你……” 上官海桐握紧朱钗,用力在宝莹脸上划一道口子:“嗯?” 性命被握在别人手中,宝莹就算疼痛万分也不敢大喊大叫。 但颤抖的身躯出卖她内心的恐惧,大姑娘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周姨娘震惊,何曾想往日温和的姑娘竟这般毒辣。 她微微皱眉,宝莹要不回来了…… “老爷,夫人,姑娘喜欢便留下宝莹。不过一个婢子,何必伤了父女情分。” 有了台阶,不至于一直僵持。 “随便你。”上官岿哼一声,拂袖而去。 杨兰艺心惊胆战,小步跟上。 “姑娘保重。”周姨娘提裙缓缓离开。 银华和幻霜忧心进屋:“姑娘。你没事?” 上官海桐丢开宝莹:“找个大夫来,别让她死了。” “是。”银华掏出手帕展开。 上官海桐放下朱钗,接过幻霜递来的帕子擦手:“把朱钗擦干净还给姨娘。” 银华用手帕包好,轻声应下。 她唤来外面的婆子把宝莹带下去,又让人寻大夫。 丫鬟打来水。 幻霜伺候主子洗手。 衣上溅到血迹,上官海桐换身衣裳。收拾妥帖,她才去正厅。 府邸正厅。 仆人们正忙碌撤下红绸,换上白绸。 为着和侯府的婚事,本打算拖几日发丧。 如今新娘已经归家,自然没了顾忌。 早前放置家中的棺材搬到正厅,老夫人收拾好遗容便会放入。 大厅门口,上官海桐看见走来的小姑娘停下脚步:“三妹妹。” 排行第三的上官云舒上前,规规矩矩行礼:“大姐姐。” 上官海桐看着三妹妹哭红的双眼心情复杂,周姨娘唯一的孩子…… 被盯着瞧,上官云舒有些不好意思:“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祖母突然故去,我始终不敢相信。明明前一刻还好端端说着话,怎么就……大姐姐看过祖母了吗?” 祖母过世,对上官海桐来说是段非常遥远的记忆。 上辈子这些事照样发生。 宝莹喜堂报丧,众人惊愕。她为大局着想,决意继续拜堂行礼。 直到娘家发丧,她才回来看到棺材。那段时间浑浑噩噩,伤心却无人知晓。 除了在灵前哭一哭,无人懂她心里的苦。 “等会去看。三妹妹,宝莹……算了,没事。”上官海桐到底不想小姑娘牵扯其中。 上官云舒捕捉到关键词:“宝莹?她怎么了?平时干活挺利索的。” 淡淡一笑,上官海桐没再说什么。 “你们姐妹俩在这说什么呢?”一身缟素的年轻男子走来。 他名上官宴,乃家中最长。 姐妹俩行礼:“大堂哥。” 上官家两兄弟,上官巍与上官岿。皆在朝为官,互相扶持。 上官宴见到上官海桐没说什么:“刚过来遇见九歌,周姨娘在找你。云舒妹妹快回。” “我马上回。”上官云舒福身离去。 上官宴颔首,举步往院中走。 上官海桐静静跟上,小厮和丫鬟退远一些。 上官宴负手慢行:“当初父亲反对与侯府结亲,偏二叔一意孤行。那李希祖文武不精,不过一个二世祖。未嫁过去也好,寻个机会拿回婚书。这亲,早退早散。” 亲生父母满心责备,堂哥言语关切。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大伯一家给予更多亲情和关怀。 上官海桐垂眸:“恐怕这桩亲事没那么好退。” 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怎么说?他李希祖还能耐着性子等你三年?”上官宴无论如何不信。 上官海桐掩藏眼里的不屑和嘲讽:“喜堂上,他见到我的容貌。” “这……”上官宴皱眉,转而安慰,“没事。二叔不给你做主,我和父亲为你做主。” “多谢堂哥。”上官海桐真诚道声谢。 上官宴轻声叹息。 二叔一心高攀,也不想想侯府是那么容易攀得上的吗? 可怜海桐妹妹,好好的姑娘被许配给那样一个人。 婚事,必须退! 二人谈完话,去后院祖母卧房。老夫人安详躺在床上,已穿着打扮妥当。 子孙跪地一圈,边哭嚎边请尸入棺。老夫人顺利进棺后,点蜡烛烧纸。 从今夜开始守灵,一众子孙磕头。 上官海桐落下两行清泪,虔诚叩头。祖母,走好…… 忙至半夜,撑不住的年轻一辈回院。 上官海桐刚进屋,银华禀报:“宝莹已搬至院中,大夫看过留了药。她早前发起高烧。” 幻霜不悦:“她害我们家姑娘,受这点苦应该的。” 上官海桐看向幻霜,一时有些恍惚。 多久没见如此鲜活的幻霜了? 跟着她在侯府里如履薄冰,早没了欢喜的笑容。 银华无奈:“这话可不兴到外面说。若是让姑娘落下不好的名声,看我怎么收拾你。” 幻霜愧疚低头:“知道了。不说就是了。” 上官海桐坐到桌边:“今日有人值守,你们早些歇了。银华,明日一早打探下消息。” 银华领命。 幻霜讨好搀扶:“姑娘,我服侍你歇息。” “嗯。”上官海桐点头。 明日,侯府的人会来…… 次日一早。 上官府大门打开,门口的大红灯笼换为白色。 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有人来吊唁。侯府众人来得不早不晚,上炷香。 李希祖见过上官海桐一身嫁衣,美丽无双的模样。 今日瞧到清丽脱俗的孝衣,更是移不开眼睛。 侯府夫人咳一声,不悦提醒。 李希祖尴尬收回视线,依旧止不住偷瞄。 女眷由杨兰艺招待。侯府夫人寻个机会小声商议什么。 幻霜匆匆进来,小声提醒:“姑娘,三皇子,三皇子妃,三皇子侧妃到了。” 三皇子谢承明…… 上官海桐抬头,看到未来的皇帝和皇后,以及堂姐上官沫语。 上官两兄弟亲迎,三人上香。 一个小丫鬟来叫,夫人有请。 上官海桐悄悄起身,离开灵堂。去见母亲的路上,遇到回来的银华。 两人边走边说。 银华低声言语:“侯府那边没什么动静。周姨娘照常,看不出不对劲。宝莹家的哥哥欠下过赌债,不久前还清。姑娘,继续追查宝莹不开口也会开口。” 不出所料,上官海桐半分不吃惊:“不用了。你命人好好照顾宝莹。” 深挖下去说不定能牵扯出周姨娘,不查了?银华疑惑:“姑娘,当真不查了?” 上官海桐没多做解释:“查来查去不外乎那些事。知道就行。” 听主子的,银华想起另一件事:“今早外面盛传九皇子被处罚的事。” 上官海桐止步:“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银华见主子感兴趣,细细说道:“听闻昨夜九皇子擅自出城,被人告到皇上那。一早,九皇子刚回城便被请进宫。不晓得在御书房谈了什么,只知皇上大怒。罚九皇子跪在殿前。” 上辈子好像有这么一件事。 上官海桐站在廊下搅帕子,许多人猜测圣心。自舒妃娘娘病逝后,九皇子一直不得宠。 外面的风言风语从未少,一个没有母族势力,又不得宠的皇子就是一个笑话。 此次罚跪,无数人认为九皇子遭到皇上的厌恶。 岂料没多久皇上下旨,封九皇子为陵昭王,赐封府邸。 只是王爷自己无心权利,更在之后的政变丧生…… 那场他救了她,她害死他的政变…… “姑娘,夫人那边……”幻霜轻声提醒。 上官海桐回神:“走。” 几人来到后院。丫鬟留在外面。 上官海桐进屋行礼:“母亲。” 杨兰艺笑呵呵扶她起来:“海桐,好福气啊。快坐。刚刚我和侯府夫人聊过,他们没有退亲的打算。但李八公子不可能干等你三年,侯府决定先娶正妻。三年后,再娶你为平妻。” 上官海桐眼神冷漠,拂开母亲的手:“够了。絮叨个没完,烦不烦。” “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娘,能害你吗?嫁入侯府是多么……”杨兰艺还在沾沾自喜。 按住母亲的肩膀,上官海桐强迫其坐下。 她眸中深藏杀意,语气冷然:“正妻变平妻,是该高兴的事吗?只因那是永安侯府,我便无可选择吗?告诉你,这件事我不同意。” 杨兰艺不满女儿的强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同意也要同意。” “是吗。”上官海桐轻轻一笑。 她居高临下俯视母亲,犹如看陌生人。父母解决不了这件事,唯有自己来。 人没了,怎么结亲? 上官海桐转身离开。有些人找死,何必手下留情。 丫鬟匆匆跟上。 上官海桐眼神锐利:“银华,去探探侯府挑选谁结亲。” “是。”银华和幻霜虽守在外面,里面的话听得真切。 当侯府的正妻都不稀罕,何况平妻。说好听是平妻,实际就是妾。 夫人怎可这般糟践姑娘。她俩愤愤不平,以往姑娘最是孝顺。 亲生母女,没想到夫人完全不在乎姑娘的终生幸福。 上官海桐在廊下见到堂姐,福身行礼:“民女见过侧妃娘娘。” “你们下去。”上官沫语屏退左右,“你的事我听说了。你什么想法?” “我自己能解决。”上官海桐垂眸。 大伯一家,她与堂姐的关系最为复杂。上辈子因为相同利益合作,却从未真正交心。 堂姐从侧妃到贵妃,最后成为万人之上的太后。 表面温柔贤惠,却用软刀子爬上权利的顶峰。 垂帘听政,又还政新皇帝。 日子舒适得让人羡慕…… 上官沫语微笑宽慰:“一家姐妹不说两家话。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垂眸细思,上官海桐顾左右而言他:“堂姐以为,三皇子妃如何?” 五、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努力争取 “蕙质兰心,秀外慧中。”不明白堂妹为何突然提及三皇子妃,上官沫语含笑回答。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福身行礼:“我还有事先行告辞。堂姐自便。” 说完,她举步离开。 上官沫语转身遥望堂妹的背影,若有所思。 心腹丫鬟走近询问:“海桐姑娘提及三皇子妃,是否意有所指?” “倒是和以前有些不同。且待日后。”上官沫语隐约猜到堂妹想说什么。 心照不宣,不说破才是聪明人。她很期待堂妹以后带来的惊喜…… 后院。 周姨娘借口换衣裳,在屋里整理仪容歇一歇。 一个小丫鬟送来东西。 赵嬷嬷接过,走到主子身边小心翼翼翻开手帕:“姨娘。” 周姨娘漫不经心看一眼被清洗干净的发钗:“出嫁一场,大姑娘跟换了个人似的。” “谁说不是。”赵嬷嬷压低声音,“那日在院里打板子,多少下人看着。不说吓破胆,却是万万不敢对大姑娘有多怠慢。听说银华给宝莹请了大夫,好好照看着呢。” 捏起发钗,周姨娘一笑:“大姑娘派人去找宝莹的家人了?” 赵嬷嬷摇头,十分不解道:“只派银华稍微打探一下,并无后续行动。” 周姨娘将发钗放回首饰盒,继续对镜梳发:“她追根究底,只会逼死宝莹一家。攀扯不上我,也就随她去。她不继续追查,反而引人深究。大姑娘行事,耐人寻味啊。” 正因猜不透,才有所畏惧。 赵嬷嬷收起帕子:“姨娘,云舒姑娘昨儿问起宝莹。” 周姨娘动作一顿,轻声叹息:“她早晚会知道的。不用刻意瞒着。” “是。”赵嬷嬷欲言又止。 云舒姑娘知道后该多为难啊…… 三皇子和三皇子妃上过香后离去。上官沫语换上孝衣,暂住几日。 夜晚凉爽。 跪了一天,上官海桐疲累回院。 银华服侍更衣:“姑娘,打探清楚了。侯府选中了右扶风萧家的庶女,名风和。虽为庶女,早记在主母名下和嫡女无异。只是萧姑娘以前定过一门亲,估计不作数了。” 右扶风,正四品上。与京兆尹、左冯翊同为三辅,主管京城各事。 上官海桐嗤笑,倒是门好亲事。 她坐下,拿起团扇轻摇:“想办法让我见一见萧家姑娘。” 银华一愣:“姑娘,是否不妥?而今家中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见。” “小心些就是。不妨事。”上官海桐喝口幻霜端上的茶。 比起银华的谨小慎微,幻霜大胆许多。她不以为意:“咱们坐上马车悄悄出去,谁知道。” 银华无奈摇头,府中情况特殊。若被外人撞见,肯定传出闲言碎语。 上官海桐看着她俩轻轻一笑:“我就见她一面说说话,不会有什么事的。” 主子心意已决,还能怎么办。 银华应下:“可惜老爷和萧老爷没什么交情、若关系好说不定来吊唁时带着萧姑娘,我们轻易便能见到。姑娘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嗯。”上官海桐点头。 银华办事她向来放心,稳重能干,贴心温柔。只是…… 隔天一早,薄雾尚未散尽。 银华出门。她经常光顾胭脂铺、绸缎庄,和老板有些交情。 银华知道萧家姑娘在哪家定过东西后,给银两请求帮忙带一封信。 老板很为难,生怕出事担责任。 银华解释:“只是送一封信,牵连不了你的。” 多番恳求下,老板答应了。她带着胭脂上萧府,光明正大见到萧家姑娘。 老板偷偷递上信,只说受人所托。 萧家姑娘看过信,买了胭脂对窗发呆。到最后,她收起信决定去见一见。 萧风和起身:“更衣。” 丫鬟进来服侍。 另一边。 老板办妥事情后回到店里,告知消息。银华道谢,匆匆回府。 午时。休息时间。 一辆马车从上官府后门而出。 银华换了男装充当车夫,驾马往约定地点去。 上官海桐坐在车里,神情淡淡。 车子停在无人的胡同,三人耐心等待。没多久,萧风和赶到。 银华下车:“萧姑娘请,我家姑娘在车上。” 萧风和点点头。她缓缓上马车,掀开帘子见到人那刻被惊艳到。 上官海桐微微颔首:“萧姑娘。时间匆忙,恕我无法久待。” 落座,萧风和抿唇一笑:“上官姑娘,你大费周章请我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萧府有意与侯府结亲,特来问问你的意思。”上官海桐不动声色打量。 萧家姑娘清丽婉约,优雅端庄。多好的一个美人,岂能便宜侯府那废物。 萧风和眼神哀伤:“上官姑娘应当知道。我们的婚事不由我们自己说了算。说好听我们是精心栽培的花,说难听不过是个物件。嫁给谁,送给谁,不过长辈一句话。” 女子命运如此,无计可施。 不是这个男人,还有那个男人,总归要出嫁。 上官海桐懂了:“看来萧姑娘不想嫁入侯府。听说你之前定过一门亲。” “是。”萧风和捏紧手,“在父亲决定高攀侯府时,那门亲事便再无可能。” 萧家姑娘脾性温和,嫁入侯府铁定被欺负死。 上官海桐想起自己上辈子刚入侯府,群狼环伺不得不做小伏低。 隐忍多年方得翻身。换成萧家姑娘怕不出几年便被磋磨而死。 上官海桐微笑安抚:“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努力争取。想要的东西不可能天上掉下来,恰好掉进你手里。有机会,希望你把握住。府中尚有事,我该回去了。” 萧风和欲言又止,心不在焉下车。有机会,真有机会吗? 银华上车,马鞭一抽。 马车前行,缓缓走远。萧风和望着马车远去,心中似有一些期盼…… 马车中。 上官海桐眼眸轻抬,唇角扬起自信的笑。第一步…… 上官府后门。 幻霜接应:“好险,我紧张死了,生怕被人发现。” 上官海桐下车进门,转头道:“银华,去办一件事。” 银华跳下马车领命。 上官海桐凑近耳语:“……小心些,别被发现。” 六、对敌人不必仁慈 “是。”银华牵走马车。 幻霜一脸疑惑,到底说了什么? 上官海桐一笑:“想知道?” 幻霜低头:“也不是那么想知道。” 敲一下小丫头的头,上官海桐转身往里走:“回了。把门关上,别站那发呆。” “哦。”幻霜关上门,赶紧跟上。 回到院中,上官海桐吃点东西前去灵堂守着。 一日,两日,或者三日,事情一定有进展。 侯府最在意的好名声…… 上官府正在办丧事,外面正热闹着。茶楼、酒栈等地不知何时流出传言。 哪个小胡同里有美人,一颦一笑无比勾人。当然有人去寻,不了了之。 一群衣着光鲜的酒肉朋友喝点酒,听了传闻互相怂恿。 五六个人吆喝着找美人,在胡同口迷了路。 到底是哪啊? 这犄角旮旯真有美人? 一个过路人好心指路。他们立刻结伴过去,果然见到一个美人。 那美人含羞带怯,实在销魂。 一身灰扑扑衣裳的过路人躲在拐角,看那伙人冲进宅院里。 叫喊,嬉笑,最后有人赶来。 双方发生冲突,大打出手。 那伙人鼻青脸肿,叫嚣着跑开:“狗东西,给小爷等着!” 见事情已成,过路人离去。 上官府。 用过午饭,上官海桐回院歇息。 幻霜脚步匆匆进来,一脸喜气道:“姑娘,你不知道外面发生好大的热闹。” “什么热闹?”上官海桐洗了手,取过帕子擦干。 幻霜一脸激动,绘声绘色讲:“李八公子和人打起来了,原因竟是为了一个外室。据说那外室被养在偏僻的宅院里。因为长得美貌被一伙人惦记上,冲进屋差点被糟践。” “李八公子得知消息,带人过去把他们打了一顿。结果那些人都是有身份的公子哥,什么世子啊,将军的儿子啊。现在统统找上侯府,讨要一个说法。李八公子拒不认错。” “听闻那个外室怀孕了。因为这次惊吓,孩子没保住。现在几家扯皮,闹得不可开交。可惜不能亲眼看这场热闹。也是刚刚巧,公子哥们看上的偏偏是他李八公子的外室。” 银华不敢置信,转头看向主子。 上官海桐微微一笑:“够热闹,也确实很巧。” 幻霜很想知道后续,一跺脚跑出去继续听消息去了。 银华心情沉重,走到主子面前:“姑娘知道那女子怀有身孕?” “知道。”上官海桐端起茶浅抿一口。 咬唇,银华感觉眼前的主子越来越陌生:“为什么?” 上官海桐放下茶盏,轻描淡写道:“他挡了路,就是敌人。对敌人不必仁慈。” 为什么? 因为上辈子那女子揣着肚子出现在她面前,好一顿耀武扬威。 “你是正妻又如何?不下蛋的母鸡,坐得稳那个位子吗?待我进府,请姐姐好生照料。公子可宝贝这个孩子,毕竟是长子。若是姐姐能让位子,将来也会是嫡子。” 对于认不清身份的人,她不会手软。 上辈子孩子没生下来,这辈子同样不可能。 外室挺着肚子出现的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侯府为什么着急娶亲。为什么看上她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 只是为了身份低,性子好,容易拿捏。她上辈子当真骗过许多人。 从不争执不是因为软弱,而是不屑。 乖顺不是因为好拿捏,而是没有想争取的东西。 可人一旦被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上官海桐的视线落在妆匣里,一支发簪上。她过去,拿起攥在手心。 看她柔顺可欺,李希祖敢当面取走嫁妆中的发簪,赠予青楼名妓。 看她不知反抗,侯府夫人日日变着花样磋磨,毫不顾忌颜面羞辱打压。 孰不知这一切都是伪装。当怀上身孕那刻,她不再需要丈夫。 上官海桐一把将发簪丢在地上,眼中满是恨意。 就算最后拿回来,只要想到它曾戴在别人头上就无比恶心。 “处理掉。”上官海桐冷冷开口。 银华一怔,捡起发簪退出去。 姑娘变了…… 上官海桐深吸一口气,才知有些恨即使隔开一辈子也无法淡去。 侯府带给她的屈辱,必须用血来偿。 上辈子是,这辈子也是。 院外。 幻霜进来一脸好奇审视:“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银华满面愁容:“你觉不觉得姑娘变了好多?有些手段过于……” “姑娘是姑娘就好啦,变成什么样无所谓。”幻霜双手叉腰一笑。 恍然大悟。 银华轻松许多:“你说得对。姑娘就是姑娘。” 幻霜瞅瞅四周,凑近小声说:“刚听到的消息。李八公子和人打斗间,好像伤了重要部位。外面好多人传他不能人道,估计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还好姑娘没嫁给他。” 银华轻推嗔怪:“你个未出阁的小丫头,说这些话也不脸红。” “脸红什么。食色性也,人之常情。说说怎么了。”幻霜哼一声,“我找姑娘去。” “哎,你。”银华无奈,只能先去处理簪子。 幻霜进屋:“姑娘,我刚刚听到外面好多人说。李八公子不能人道了。” 这般直言直语,上官海桐习以为常:“看你嘴巴快咧到耳后根去。高兴坏了。” “谁让他欺负姑娘。还平妻,我呸。他也就是投胎投得好,不然算个什么东西。简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可惜这门婚事退不掉。”幻霜一脸不高兴。 上官海桐一笑:“谁说退不掉?过几天咱们就去退婚。” “真的?太好了。以后再结亲,可得好好相看。要找个对姑娘好的。”幻霜瞬间笑了。 看着活波开朗的小丫头,上官海桐眼神温柔。 陪伴了她一辈子,一生为她着想的人啊…… 幻霜还在畅想:“也不能找丑的。生女儿像姑娘,美丽可人。生儿子要英俊非凡。” 银华走进屋,一时感觉格格不入。 她不该质疑姑娘。姑娘那么做,一定有姑娘的道理。 上官海桐转头看向门口,突然问:“银华,你想当大夫吗?” 银华和幻霜同时愣住。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七、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上官海桐思忖片刻:“并非要你精通医理,而是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银华从小定下一门亲,前世顺利出嫁。岂料最终生产时大出血,年纪轻轻便去了。 若能懂些医理,注意调养身体,必不会走了老路。 银华自知先前说错话,跪下表明忠心:“姑娘吩咐,银华定尽心竭力。” “快起来。待府里大事结束,我寻个机会送你去医馆。能否学得一二,端看你自己的努力。”上官海桐心中已有满意的去处。 求人不如自救,但愿银华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银华谨记。”银华起身。 姑娘命她学习医理,必然有其用意。此后定有大用。 侯府与闹上门的人家和解。 无奈传出的谣言无论如何也止不住,李希祖出门听见那些话气得火冒三丈。 他上青楼,找外室,只想一展雄风好破除谣言。 当日打斗中他的确受点小伤,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 外面那些话听多了,他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即使依旧能感觉到欢愉,总觉得大不如前。不过到底能用。 他让人大肆宣扬,好挣回些脸面。谁知越描越黑,讥笑声更甚以往。 青楼名妓的话无人信,外室的言语引来质疑。 一个给钱就说话,一个自家人。 懂的都懂。 平日的酒肉朋友打着帮助的名义推荐药方,实则嘲笑。 李希祖无比气愤,让下人抓几个嚼舌根的百姓当街殴打。 他姿势嚣张:“谁再敢乱说,这几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给我狠狠地打!” 百姓惧怕,李希祖放肆大笑。 这些愚民合该如此对待,看他们还敢再说半个字! 老百姓们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说。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带人匆匆赶来:“住手!” “大哥。”李希祖迎上去。此事父亲不管,自有大哥为他撑腰。 永安侯府年轻一辈最长,李宗允,从四品上,司农少卿。 李宗允过去毫不犹豫打弟弟一巴掌:“丢人现眼。将八公子拖回去。” 跟来的下人立刻动手,一左一右架起八公子迅速离开。 李希祖被打懵了,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他心中涌起害怕。大哥不帮,回家后父亲岂不要打死他? 李宗允留一个下人善后,为被打伤的百姓请大夫抓药。 永安侯府。 李善齐重重一掌将李希祖扇倒在地:“废物东西,尽会找事!” 嘴里腥甜,李希祖不敢抱怨。 他乖乖跪好,言语委屈:“爹,外面那些人把孩儿说成什么样了。我刚没了儿子,又受各种编排。孩儿心里苦啊。这才做事糊涂了些。” 侯府夫人赶忙劝说:“祖儿这些日子受了大委屈。事出有因,情有可原啊。” 李希祖看懂母亲使的眼色,立刻摆出一副可怜样:“爹。孩儿知错了。” “滚去祠堂跪着,不反省好不许出来。你的事自有为父做主。”李善齐不耐烦挥手。 “多谢爹。”李希祖麻利站起退下。 侯府夫人赶紧跟去嘘寒问暖。 李善齐皱眉摇头:“慈母多败儿。” 从外回来,李宗允拱手:“父亲。” “嗯。”李善齐转身坐到主位,淡定喝茶,“事情调查的如何?” 李宗允坐于下手:“谣言不止,确有奸人作祟。以王家为首,那几家表面与我们和解,背地里使出如此卑劣手段。爹,太子妃素来溺爱她那幼弟,怕不会善罢甘休。” 太子妃王渡云,镇国公王家的嫡长女。出名的难缠,宠爱胞弟。 放下茶盏,李善齐凌厉抬眸:“他们与希祖发生冲突,使些报复手段不出奇。我想知道的是谁把他们引到那外室居住的宅院,当天那个过路人你查到了?这才是一切的开端。” 李宗允摇头:“毫无痕迹。不是深藏不露,便是做了伪装。” “知晓希祖私藏外室,引王家等人过去。闹得侯府鸡犬不宁,此人不简单。”李善齐树敌无数,一时竟无法判断谁人在背后搞鬼。 简单直白,又狠辣恶毒的手段。 沉思片刻,李宗允皱眉:“敌在暗,我在明。爹,我们该怎么办?” 李善齐起身拍拍衣裳:“与萧家结亲,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确实如此。 李宗允颔首放下心来,只是忧心背后之人还有后招。 萧家。 萧风和款款走入大厅一拜:“爹,娘。” 萧夫人一笑,招手:“我儿过来,让为娘好好看看。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闷声不吭的萧家老爷萧跃饮口茶,他并不将外面的风言风语放在心上。 萧风和瞥一眼父亲,捏帕子的手攥紧:“爹,女儿认为与永安侯府的婚事应当暂缓。” 茶盏磕出声响,让她身子不由一颤。 事已至此,不能回头。 萧跃声音隐隐透出不悦:“哦?你说说,因何暂缓?” 鼓足勇气,萧风和微微抬头:“爹。侯府近来诸事不顺,外面传言更不好听。我们此时上赶着结亲,难免有攀附之嫌。爹爹疼爱女儿,断也不想被曲意误解。” 萧跃沉思,并不回应。 开了头,萧风和感觉轻松许多:“侯府与上官家的亲事才过去没多久,女儿眼巴巴嫁过去算怎么回事。不如暂缓,等过了这段时间谣言歇了再说。” 面无表情,萧跃依旧不言。 萧风和心里打鼓,求助看向母亲。 萧夫人温和笑道:“近日圣上为了九皇子的事心情欠佳。他侯府不怕发落,你也不惧弹劾?多少言官睁大双眼等着机会,你那死对头更巴不得你出错。老爷,缓缓而已不耽误事。” 流言蜚语不怕,萧跃却不得不考虑言官的嘴,更不能让死对头抓住把柄。 最关键的是皇上心情不愉,没必要上赶着找不痛快。 他慈爱笑笑:“女儿大了,知道替父分忧。亲事暂缓,暂缓。” 说完,萧跃背着手起身出去。 萧风和松一口气,惊觉手心都是汗。 萧夫人无奈问:“你爹什么脾气你知道。只是暂缓,不可能打消结亲的念头。那侯府高门深院,为娘自不愿你嫁进去受磋磨。你可是有万无一失的法子?” 摇摇头,萧风和心底欣喜事情办成的喜悦淡下去:“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八、到她手里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 “哎。”萧夫人叹气。她捏着帕子抹泪,哀叹女儿命不好。 萧风和柔声宽慰,心里彷徨不安。 必须尽快找出法子,方可避免嫁入侯府。 上官家停灵七日满,纸钱开道,恸哭相随。 浩浩荡荡的出殡队伍出城,上官海桐披麻戴孝在其中。 立新坟,别故人。 她终于有重来一世的真实感,以后的路要越走越高。 下午回城。 上官海桐更衣洗漱,顺便问问侯府那边的消息。 银华点上香薰:“侯府夫人上门去过萧府,回去后并未紧锣密鼓准备婚事。想来碍于谣言,两家亲事暂缓。李八公子该着急了。一天不娶妻生子,外面那些谣言不可能歇。” 侧坐软榻,上官海桐接过茶一笑:“既然能缓,也能掰。要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有的是人不想两家结亲,如今多出时间筹谋,可不得乐坏了。” 幻霜不是很懂:“侯府有意娶亲,不是萧家便是别家。姑娘为何不看好?” 上官海桐抿口茶:“萧大人与另外两位大人主管京中各事。婚事成了,侯府办事方便。一个想高攀,一个要便宜行事。两家一拍即合,触碰了别人的利益。不可能顺利的。” 银华恨铁不成钢戳一下幻霜的额:“京兆尹大人背靠王家。王家有太子妃。” 幻霜摸摸额头,还是不明白。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左冯翊大人或多或少与三皇子有牵扯,而侯府嫁女入四皇子府。 右扶风萧大人夹缝生存颇为艰难,自想找个靠山。 三位大人分别代表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看似一场婚事,实则内里的门道很大。 多位皇子成年,且在朝堂有些建树。理所当然盯上那个至高的位子。 至尊之位只有一个,鹿死谁手? 皇子争夺,官员站队,这场无可避免的战斗早已开始。 “姑娘,方嬷嬷来了。”小丫鬟进来禀报。 “请她进来。”上官海桐扬起笑。 祖母刚入土,母亲便按捺不住了。 方嬷嬷进屋行礼,笑着说:“姑娘安,累着了?夫人派我来问候姑娘的身体。这些日子大办喜宴,又为老夫人筹办丧事。库房捉襟见肘。夫人想知道姑娘带回的嫁妆何时归库房。” 银华和幻霜对视一眼。 除了金银和地契、身契,其余东西已然放回库房。 上官海桐手握茶盏,吹一吹热气:“劳烦嬷嬷走一趟,告诉母亲因为归家后一直忙碌未来得及细心整理。等我把嫁妆按单子整理妥当,自然交还母亲归入库房。” 方嬷嬷得了准信一喜:“是,我这就去回禀。姑娘歇息。” 她退出去。 幻霜一脸不乐意:“姑娘,真把嫁妆放回库房?” “怎么可能。且看。”上官海桐按住茶盏感受热气在掌心散开。 她唇角上扬,眼神势在必得。到她手里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 主院。 杨兰艺得到消息有些不相信:“她当真半点推脱没有,一口答应?” 方嬷嬷点头:“夫人,大姑娘终究是您的亲生女儿。母女哪有隔夜仇。” “你没瞧见她之前的态度,哪将我当母亲看。算了,嫁妆能拿回来就好。”杨兰艺松口气。 接连两件大事,花费甚广。她只盼望能拿回一些,缓缓府里的开销。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谁懂她的难处? 杨兰艺想想:“如今孝期,府中应当节俭。那些成天混吃混喝的,工钱减半。其余人的赏钱和开销,能减一律减。少开口闭口问我拿钱。” 方嬷嬷点头,福身下去办。一层传一层,下人们议论纷纷。 每月等着日子领工钱,谁乐意到手的钱减少? 别人还好,夜里守后门的吴老五尤为不忿。工钱直接被减掉一半。 他好酒好吃,每月大部分工钱都花在这上面。 而今一减,可怎么过得下去。守夜懒散,吴老五越想越气。 下了工,他找一群朋友喝酒。几杯黄酒下肚,骂骂咧咧。 陪同的几人互相看看,各有各的心思。 “你跟我们说没用啊。中馈由夫人掌着,你有本事上夫人面前嚷嚷去。” “说不定夫人在乎颜面,把工钱给你涨回去。岂不好事一桩?” “对。听说今早方嬷嬷提了一嘴,他侄子被减少的赏银又拿到了。” “看来还是得说,不说谁知道。你在这里生闷气,人家在府里大鱼大肉。” 吴老五被煽动,跃跃欲试。 几人再一吹捧,他红着脸歪七扭八要去讨说法。 人一走,几个人瞬间散了。 也是奇了,吴老五从后门进府一路畅通无阻。 他顺利进到主院,巧得很连方嬷嬷都不在。 杨兰艺正准备午歇,见到来人怒喝:“滚出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借着酒劲,吴老五胆子比天大。 他冲上去推搡:“你凭什么减我工钱!我就指着工钱喝点酒吃些好的。减了工钱你让我怎么活?怎么活?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杨兰艺被推,腰撞到桌椅大喊:“来人呐!快来人!方嬷嬷,方嬷嬷!” 吴老五用尽全力,抓住夫人摔向地面泄愤:“还我工钱,还我工钱!” “哎哟。”养尊处优的杨兰艺浑身都疼,爬起来往门口跑。 下人们听到动静,纷纷跑来。几个家丁拦住吴老五,好险没把人按住。 方嬷嬷扶住夫人。 杨兰艺发丝微乱,指着吴老五大吼:“带下去打,狠狠打!” 她的手颤抖,心里惊惧。 方嬷嬷忙安抚:“夫人消消气,消消气。” “还我工钱!”吴老五奋力挣扎。 杨兰艺吓一跳,疯狂喊:“打,重重打!拖下去,快拖下去!” 家丁们把吴老五拽走。杨兰艺这才缓下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大夫,快去找大夫!”方嬷嬷边喊边扶夫人回屋。 落晚院。 银华匆忙进屋:“姑娘,夫人出事了。” 正在练字的上官海桐抬眸,眼里沉静无波。 她放下毛笔:“走,去看看母亲。” “是。”银华随主子离去。 幻霜想跟。 上官海桐抬手:“你留下,将我刚写的字晾干。” 福身领命,幻霜等她们离开后进书房。书案上放着一幅字:水无常形。 九、库房钥匙交给我吧 与姑娘平时练的字不一样,她歪头左看右看瞧不出名堂。 这几个字什么意思呢?…… 主院。 当家主母受惊,孩子们和周姨娘焦急赶到。 上官岿刚回,换下官服匆匆过来。 上官沫语坐在桌边,吩咐下人赶紧去熬药。丧事已毕,她明儿回府。 杨兰艺受了惊吓脸色不好,撞伤摔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大夫交代静养,几天不要下床。 上官岿得知医嘱,站在床首宽慰:“你好好将养着。” 上官云舒规规矩矩站着。 反而比她大一岁的上官思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 但凡有人发话,估计早跑没影。 最小的孩子名上官迟,年岁十二。 他担忧趴在床尾,时不时询问母亲疼不疼。 有这么贴心的儿子,杨兰艺心里舒服很多:“迟儿乖,娘不疼。不疼啊。” 周姨娘捏帕子抹眼角,言语担忧:“姐姐受惊,我心急如焚,恨不能代为受过。府里大大小小的事尚需姐姐做决定,谈何静养?只怪我是个愚笨的,帮不上什么忙。” 上官沫语不动声色瞥一眼,倒杯茶慢慢饮。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杨兰艺心里一暖。丈夫、子女、妹妹轮番关心,怎不让人欣慰? 她虚弱一笑:“妹妹,你进府多年。往日忙不过来时,你帮姐姐从无二话。而今姐姐卧病在床,不易操劳。府中各项事宜耽搁不得。姐姐愿交由妹妹打理,自个也好专心养伤。” “这,”周姨娘为难看向上官岿,“妹妹愚钝,怕是做不好。还是交给别人。” 杨兰艺劝慰:“老爷身边只我姐妹二人伺候,交给谁?妹妹莫要推辞。” 上官岿赞同点头:“夫人说得对。交给你我们都放心。” 周姨娘谦虚垂首而笑:“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 杨兰艺伸手,拉过周姨娘满意一笑。平日安分,出点事能顶上,是个好的。 上官沫语唇角微扬,闻着茶香垂下眼眸。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慢着。”上官海桐走进来,“我认为如此不妥。” 上官岿皱眉。 杨兰艺有些不耐烦:“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上官海桐福身行礼,含笑解释:“母亲卧床离不开人。姨娘理当日日守在床边照顾才是。妾服侍正室,是应尽的本分。晚上伺候父亲,白天照顾母亲。姨娘怕是忙不过来?” 衣袖掩唇,上官沫语眉眼带笑。她这个堂妹倒是语出惊人。 上官云舒瞅瞅大家,不敢作声。 上官思桐只惦念什么时候能走,好无聊啊。 今儿醒得早,上官迟趴在床尾昏昏欲睡。 上官岿脸一沉怒喝:“放肆,这些话是你一个未出阁的闺秀该说的吗?” 杨兰艺气得胸口起伏:“长辈的事何时轮到你插嘴。不用你来看,回屋呆着去。” 上官海桐唇角一勾:“父亲母亲不妨见过几个人再下定论。带进来。” 一个面容冷硬的家丁领人押进来几个下人,仔细一看他们全是出事时擅离职守的。 下人们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上官岿一脸疑惑:“你什么意思?他们出错罚就是。” 不搭理脑袋空空的父亲,上官海桐冷眼俯视跪着的人:“当时你们因为什么擅离职守?一个个说。敢撒谎或隐瞒,被我查到有你们好果子吃。从右边开始。你,说。” 下人们听命,从右边第一个开始说明原因。 “我,我内急。” “我去取刺绣的花样。” “管家差我往各院送香薰。” “打扫的扫帚坏了,我换新的。” “我,我去打水浇花。” 轮到一个丫鬟时,她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俯身重重磕一个头:“老爷夫人饶命,我离开是因为私事。” 丫鬟低着头,上官岿一时没认出是谁。 杨兰艺听声音感觉有些耳熟,她坐起身望。 唯有认出是谁的上官云舒不敢置信盯着那人,怎么会…… 上官海桐眼神凌厉含笑走向周姨娘:“我记得九歌是姨娘院里的人。她何时调到母亲院中服侍?母亲知道吗?也是巧,所有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居然无一人坚守岗位。” 周姨娘咬唇,似有难言之隐。 上官海桐看向静守一旁的方嬷嬷:“连平时寸步不离母亲身边的嬷嬷都不在。巧合?父亲,母亲,你们信吗?九歌,说说你为什么离开。说!” 方嬷嬷急忙跪下。 九歌吓得一激灵,不敢隐瞒:“方嬷嬷为她的侄子向我说亲,所以……” 上官海桐出言打断:“原来如此。方嬷嬷的侄子看上九歌,特意把人调到身边关照。理解,但不是你擅离职守的理由。你们一个两个离开,院里居然没留一个人,害母亲受惊。” 话已至此,上官岿和杨兰艺难免升起一丝怀疑。 院中怎么可能一个人不留?连最信任的嬷嬷都不在。 原因…… 一番设想,杨兰艺难以置信看向周姨娘声音颤抖:“妹妹,你……” 周姨娘直接跪下,梨花带雨道:“九歌只是我院中的一个洒扫婢女,被方嬷嬷的侄子看上是何等的福气。方嬷嬷是姐姐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区区一个婢女我自然乐意奉上。” 上官海桐居高临下:“姨娘对母亲敬爱有嘉,更该在床前服侍。你一人分身乏术,无暇兼顾府中大小事的决策。至于九歌,方嬷嬷的侄子喜欢赏给他就是。其余人拖下去打。” 除了九歌,其余人被家丁拖下去。 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惊得人头皮发麻。 上官海桐微笑询问:“姨娘,你认为他们该受多少板子?” 周姨娘落下两行清泪,用帕子轻轻擦拭:“全凭大姑娘做主。” 上官海桐转头扫过父母伸出手:“父亲母亲以为呢?他们擅离职守,不适合继续留在母亲院中伺候。我自会挑批新人过来,保证不再发生今日之事。所以,库房钥匙交给我。” 空气安静,气氛压抑。 上官海桐噙着笑,冷冷注视父母。 上官岿首先移开视线,干咳一声掩饰尴尬。 面对女儿的眼神,他居然逃了。 十、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杨兰艺咽咽口水,心里那股莫名涌出的畏惧又来了。 没人提出异议,她被架在那。 女儿如狼似虎的眼神,仿佛不答应就会吃了她。 杨兰艺愤愤别开头:“方嬷嬷,取来钥匙交给她。” 周姨娘擦泪的动作慢下来,眼里满是忌惮。这场局,她终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方嬷嬷赶紧起身,取来一个木匣子。 银华上前接过匣子退到一旁。 上官海桐福身:“祝母亲早日康复。女儿先行告退。” 话毕,她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上官海桐看一眼桌边的堂姐。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眼见堂妹离去,上官沫语起身告辞。 “你们起来。”上官岿发话。 上官云舒上前扶起周姨娘。 她有很多话想问,今日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周姨娘捏捏女儿的手。母女俩什么话也说,已经明白心里的想法。 院外。 上官海桐等来堂姐。她们同行,缓缓往前走。 丫鬟们退远一些。 上官沫语言语欣赏:“多日不见,堂妹当真让我刮目相看。能否告诉堂姐,今日之事你算将计就计还是推波助澜?你考虑过若有万一吗?” 问的直白,上官海桐却不想回答:“堂姐可想好今后的道路?” “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上官沫语浅浅一笑,颔首离去。 上官海桐莞尔,慢慢往上攀登。直到登顶…… 落晚院。 幻霜见主子回来迎上去,看到后面跟着的家丁十分好奇。生面孔。 上官海桐回屋落座。 银华站在一旁,幻霜赶快去泡茶。 在主院听命抓人的家丁跪下,重重磕头:“卫承叩见主子。” 卫承,普通人家出身。 母亲早亡,父亲酗酒好赌,底下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 年仅十四岁,托人在上官府找份做粗活的活计。平日连见主人家的资格都没有。 几日前。 大姑娘闲逛看到他,随手交代一件事。他办得很好,得了一个继续伺候的机会。 妹妹每月抓药需要不少钱,他必须抓住一切可以赚钱的机会。 上官海桐接住茶抿一口:“为我办事,亏待不了你。你妹妹体弱多病,你又长时间在外忙。指望你那嗜酒好赌的父亲照顾?卫承,我允你把妹妹带入府中安置。” “多谢主子。此后,卫承愿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卫承激动再度磕头。 放下茶盏,上官海桐一笑:“跗骨之蛆理当清除。卫承,你明白吗?” 卫承瞪大双眼,眼眸慢慢变狠:“卫承明白。” “下去。今日的事办得不错,准你提前归家。”上官海桐挥挥手。 卫承磕头,爬起来退下去。 上官海桐凝望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卫承,未来的卫大将军。前半生坎坷,后来战死沙场。 落魄过,风光过。 待他最后一次出征拜访侯府,才惊觉人人敬仰的大将军竟受过上官家恩惠。 大将军一生遗憾,年少时优柔寡断。为父所累,亲妹被卖终生不曾再见。 上官海桐垂下眼眸。 卫将军,这次切勿犹豫…… 潋影院。 周姨娘回到屋中坐下。 上官云舒关上房门急切询问:“姨娘,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最后得到好处的是大姑娘。”经过这次,周姨娘看明白了。 最好不要对如今的大姑娘掉以轻心。这局她输了,以后多的是机会。 上官云舒急得快哭了:“姨娘,你怎会有争夺中馈的想法,还谋算如此一个局。” 周姨娘不耐烦扶鬓:“我若是妾,你一生都是庶女。我必须往上爬,你才能以嫡女身份风光出嫁。大姑娘出嫁时陪嫁快搬空库房,多让人艳羡。你已十三,不小了。” 摇头,上官云舒蹲在姨娘面前含泪道:“我从未想过高嫁,也不需要那么多陪嫁。” 周姨娘垂眸看着自己的女儿:“云舒,我不能让你永远矮人一头。有些东西咱们必须争,才能过得好。我辛苦经营那么多年为的什么?有朝一日中馈在我手中,不再看人脸色。” 上官云舒还想再劝。 周姨娘别开头:“我累了,你下去。” 一滴泪落下,上官云舒缓缓站起。 她转身行至门口:“姨娘,我不渴望大富大贵,只盼一家安稳喜乐。我不愿高攀,想嫁个普通人家平平淡淡过一生。有些东西强求不得。” 说完,上官云舒开门出去。 周姨娘转头遥望女儿的背影眼眶微红,太晚了…… 她抬手抹去泪花。 赵嬷嬷进来禀报:“姨娘,外边又来信了。” “拿来。”周姨娘伸手接过信,看完面无表情。 她捏紧纸张,盯着一处发呆。 赵嬷嬷关切问:“又是要钱?没拿到中馈,我们哪还有钱。” 周姨娘折好信一笑:“凑凑总能有的。” 欲言又止,赵嬷嬷始终不懂姨娘做这一切为了什么。 周姨娘走到窗边,仰头看一只鸟儿飞过。或许结局已经注定…… 小山村。 卫承拿到赏钱,抓好几服药往家赶。刚到门口,他听到陌生的说话声。 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卫承奔进屋。 只见父亲抱着酒坛歪歪扭扭坐在长板凳上,对面三四个男人。 妹妹脸色苍白缩在角落,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她看到卫承,眼眶瞬间红了:“哥——” 卫承走过去,把妹妹抱进屋。 出来关上房门,他瞪来路不明的几个人:“你们是谁?” 为首的中年男人邪邪一笑:“小子,别怪我。你爹拿了钱,已经把女娃卖给我了。” 什么?! 卫承捏紧拳头,气得发抖:“多少钱,我还给你。” 中年男人伸出手张开:“五十两。你能拿出来我们立刻就走。咱们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你爹可签了字据,闹到官府也得把女娃给我。怎么,你有那么多钱吗?” 卫承怎么可能有。 刚得的赏钱花一部分买了药,他掏出省下的几两碎银:“我先还这些,剩下的你给个日子。如若不允,有我在你们别想带走妹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十一、事事以姑娘为先 跟来的打手呸一声:“硬骨头我见多了。你小子够嚣张。六爷,让我给他点颜色看看。” 被唤六爷的中年男人眼露欣赏:“哎,说了我们是生意人。和气生财。” 喝醉酒的父亲迷迷瞪瞪醒来,瞥见银两恶狗扑食般要抢:“钱,我有钱了。” 卫承死死攥紧碎银,推搡比他高许多的父亲:“别动,这钱不是给你的。” “我是你老子,你的钱不给我给谁!松开!”父亲用力争抢。 死活不给,卫承哪怕被狼狈甩到地上也不松手。 他愤愤瞪父亲,恨得要死。 喝醉酒的人眼里只有钱,又凶狠扑上去把儿子按在地上抢夺。 六爷起身走过去毫不费力拉开耍酒疯的男人,一个窝心脚将人踹翻在地。 两个打手立马上前,边踢边骂。 “给六爷的东西还敢抢,活腻歪了是。” 六爷居高临下瞅地上的少年:“你的银子我收了。咱们三天后见。” 说完,他一笑迈步走出破败的屋子。 打手啐酒鬼一口,骂骂咧咧跟上。 一个打手拿走少年手里的银两,拍拍他的脑袋:“六爷给你机会,可要把握住啊。” 卫承不顾身上的擦伤,立马跳起来收拾东西。 父亲被打晕过去,现在正是跑的好时候。 他带上不多的行囊,背上妹妹火速进城。妹妹安全,他才能安心办接下来的事。 上官府。落晚院。 银华进屋禀报:“姑娘,已命人将吴老五乱棍打出去。” 上官海桐收笔,只轻轻应一声。 银华过去研墨:“底下不少人讨论。姑娘掌管中馈,会不会恢复工钱和赏银。夫人刚裁减不久,想改还是能改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提笔,上官海桐换一张白纸继续书写:“母亲的决策很好,不用改。孝期府中确实应当朴素节俭。何况母亲前脚刚下命令,做女儿的后脚便改。无论怎么说都不合适。” 将一副副字晾晒的幻霜没好气道:“银华你做什么帮他们说话。平日里逢年过节,遇上喜事给底下那些人的赏银只多不少。而今府中连番操办两件大事,有多少银两够挥霍?” 银华自然知晓。 讨生活的人最在乎的不过碎银几两,谁不想多得一些。 幻霜哼一声:“他们给了多少好处,指派着你来问询姑娘。越发不懂规矩。” “我怎么可能收好处,你莫要冤枉我。不过顺口一提,瞧你急的。”银华无奈。 上官海桐开口:“好了,我知晓你们为我好。一件小事还让你们吵起来了。” 银华无声叹息。 幻霜气不过别开头,她们是姑娘的贴身婢女,理当事事以姑娘为先。 此时,屋外小丫鬟禀告:“姑娘,卫承回来了。还带来个小女孩。” 上官海桐放下毛笔,看看两人:“走。去看看小女孩。” 银华福身。幻霜点头。 上官海桐好笑摇头,整理下衣裙去厅堂见人。 厅中。 卫承挎着包袱,抱着妹妹。见主子进来,他立刻跪下。 上官海桐坐上主位:“行了,无需多礼。她就是你的妹妹?” “是。”卫承跪得笔直,语气隐忍愤怒,“我回家才知道父亲将妹妹卖了五十两。若非我回去得早,妹妹就……头领叫六爷,给我三天时间还钱。恳请主子施恩,卫承愿当牛做马。” 六爷? 上官海桐唇角勾起一抹笑:“幻霜,先安置小姑娘。” “哎。”幻霜上去抱小姑娘,靠近发现脸红得不对劲。 一摸才知道发起高烧。她和银华赶紧把人带去客房,寻大夫抓药。 妹妹有人照料,卫承安心许多。可五十两他去哪里找? 上官海桐站起缓缓向前,她唇角扬着笑注视为金钱折腰的少年。 卫承诚惶诚恐,不敢抬头。 上官海桐眼眸沉静得可怕:“我可以将你妹妹留在身边照料,也可以拿出五十两替你还债,甚至保你日后荣华富贵。卫承,向我展现你的价值。” 威严的压迫视线,令卫承冷汗直冒。他俯身叩拜,战战兢兢回答:“是。” 客房。 卫承送大夫到门口。 幻霜吩咐小丫鬟去煎药:“小姑娘身子弱,好好调养便是。” 卫承拱手:“多谢幻霜姐姐。我妹妹自小体弱多病,以后劳你照拂。” 幻霜掩唇轻笑:“未免太客气了些。还没告诉我小姑娘的名字呢。” “凌波,卫凌波。”卫承言语间尽显骄傲。 “好名字。我知道姑娘有事交由你办,快去。这里有我看着呢。”幻霜含笑挥挥手。 卫承再度行礼,转身离去。 幻霜看着他的背影抿唇一笑,是位好兄长。 卫凌波服了药,夜里病情反复。 幻霜照顾一夜,直到早上才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上官海桐让她赶紧去睡,休息好再来伺候。 银华颔首:“姑娘身边有我呢。” 幻霜放心去睡了。 上官海桐洗漱完看向外面,还没消息传来? 早饭时间过后,周姨娘到主院服侍。 杨兰艺还未缓过来,忧心忡忡,精神不是很好。 周姨娘笑着宽慰:“姐姐过于忧心。昨儿那吴老五过度饮酒,已然醉死家中。” “当真?”杨兰艺精神一震,仿佛压在心里的石头被搬开。 点点头,周姨娘轻轻为主母捏腿:“可不是。昨夜的事,今早才被发现。” 杨兰艺松口气,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报应啊。” 周姨娘垂眸一笑。 报应吗?难说。太巧了。昨天被赶出府,晚上就死了。 落晚院。 卫承风尘仆仆赶回,单膝跪地回禀:“事已办妥。” 上官海桐看着少年,倒有些未来大将军的影子。 她吩咐银华取来六十两:“你做得很好。五十两还债,剩下的是赏钱。六爷有些门道,你好好和他接触。另外,你和你那些兄弟必须读书认字。我要你们文武双全。” 卫承接过银两大惊,主子怎么知道他有一帮兄弟? 有些是村里从小一起玩的,有些是进城后认识的孤儿。 大家意气相投,兄弟相称。主子比他想象得知道更多,也更可怕。 卫承低头一拜:“是。多谢主子赏赐。” 十二、心药治心病当真快 “退下。”上官海桐抬手。卫承行礼退下。 上官海桐起身:“更衣,我们出门一趟。” “是。”银华取来一套素色衣裙,为主子换上。 因在孝中,上官海桐头上的发饰简单素雅。她收拾妥当,由后门乘马车出去。 京城的街道繁华热闹。 马车缓缓停在一间医馆前,银华掀开车帘。 上官海桐下马车,步入医馆。 学徒迎上来:“两位姑娘看病还是抓药?看病稍等,抓药这边请。” 银华拿出药方:“大夫有空吗?麻烦帮我们看看这个药方如何。” 接过药方,学徒往内堂走:“姑娘稍等。我去请教大夫。” “好。”银华扶主子到一旁坐下。 片刻后,学徒领一个老百姓去抓药。 坐堂大夫姓张,胡须发白,言语温和。他拿着药方含笑走来。 上官海桐起身施礼。 张大夫落座:“姑娘请坐。不知姑娘对这份药方有何疑惑?” 上官海桐一笑:“实不相瞒,家母前日受惊。请了大夫抓了药,吃过一段时日却不见好。为人子女心急如焚,特意前来问问药方是否可以改进?或者换一副药效更好的。” 了解到原委,张大夫摸着胡须点点头:“此方对症下药,实乃良方。令慈不见好转,恐心中惊惧未消。常言道:心病需心药医。姑娘不必忧心,常常陪伴病情自能缓解。” 银华听到心病,微微抿唇。 上官海桐颔首:“大夫所言,令我安心。多谢。” 张大夫摆手:“姑娘不必客气。老朽身为大夫,举手之劳。” “银华。”上官海桐示意付钱。 张大夫摇头:“寥寥几言,无须银两。” 上官海桐起身相劝:“于大夫而言不过无关紧要几句话,对我来说却是安心良方。问诊哪有不付钱的。还望大夫莫要推辞,否则我心难安。以后再不敢登门拜访。” “哎,姑娘何出此言。”张大夫依旧婉拒。 这般几句话根本算不上问诊。 正在两人互相客气时,一个汉子进屋。他看见人,上前一把揪住大夫:“庸医!” 银华大喝:“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汉子冷哼一声:“我上你这抓药,不仅没治好我娘的病,还把人吃死了。” “啊?!”张大夫大惊,“定然不可能。快带我去看看你娘。” “人已经死了,你还想抵赖不成?”汉子怒目圆瞪,摊开手,“赔我二百两,不然拉你去见官。到时你这老字号的招牌可要砸了,人还得蹲大牢。拿钱,赶快拿钱。” 张大夫只想自证清白:“老朽行医多年,不曾出过人命。即便见官,我也要查明真相。” “你!”汉子气急败坏。 上官海桐上前,按住他的胳膊:“二百两,我替大夫给了。” 汉子松手:“算你们识相。” 银华拿出银两递上去:“喏,数清楚。出了这个门,我们可不认。” 拿到银子咬一口,汉子满意离开:“今天放你们一马。” 张大夫想追:“哎,你别走。把钱还回来。” 汉子跑得飞快,哪里还能看见人。 张大夫回屋叹息:“姑娘,我问心无愧不惧见官。你怎可给他银两,二百两啊。伙计,拿二百两给这位姑娘。事是我们的,不能牵连旁人。” 上官海桐婉拒:“张大夫,无论此人所言是否属实。你开门做生意,息事宁人方为上策。二百两是我自愿出的,大夫不用归还。倒是有件小事,希望大夫能帮助一二。” 学徒拿来银子,银华却不收。 张大夫想想开口:“何事?老朽能帮则帮。” 上官海桐一笑:“我这位婢女一心学医。无奈拜访好几家医馆,皆不收女学徒。我也没有多大的要求,只望张大夫教导些皮毛。二百两,权当学费。若不够,我再添。” 一听,张大夫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二百两已经很多,哪能让姑娘再破费。这样。我收这位姑娘当学徒,她有空便过来学学基本。姑娘以为如何?” “好。”上官海桐一口答应。 既然拜师,哪怕并非正式也要懂些礼数。买些必要的东西以示诚意。 张大夫满意收了,认下银华为徒弟。 上官海桐走出医馆,回头看匾额上“善杏堂”三个大字。 银华行礼相送。 上官海桐微笑交代:“好好学。以后会有用的。” “是。”银华知道姑娘良苦用心,决定全力学成好派上用场。 上官海桐一笑,坐上马车。 车夫驾马,马车缓缓前行。 掀开车帘,上官海桐看医馆渐渐远去。银华,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另一边。 卫承找上六爷,还上约定的银两。 打手接过数一数,确认后点头。 六爷抽着旱烟,吞云吐雾:“你小子有些本事。” 卫承不卑不亢:“多谢六爷夸奖。六爷有用得上的地方,小子愿意效劳。” “我就喜欢聪明人。”六爷在桌角磕烟杆子,“听说你老子昨晚掉进河里淹死了?看你一点不惊讶,估计早知道了。也是,这种没用处还拖后腿的老子,死了更好。” 拳头微微攥紧,卫承没说话。 六爷示意打手:“给他十两安葬老子。” 打手立刻拿出十两,直接塞到少年手里。 卫承皱眉。 打手没好气道:“给你就接着。小子,记得六爷的好。” “多谢六爷。”卫承拱手。 六爷懒懒摆手:“下去。我有事自会找你。” 卫承拱手退下。 打手掂掂手里的银子:“这小子有点意思。本事不小啊。” 六爷抽口烟:“不是他有本事,是他背后的人有本事。先搭着线,以后多条出路。” 打手点点头,看向手里的银子:“六爷,这些银子……” “给兄弟们分了。”六爷不在意道。 “好嘞。”打手龇牙笑,立刻把银子揣兜里。 六爷笑笑,没说什么。 上官府。 上官海桐回屋洗了手,接过茶饮一口。 小丫鬟进来禀报:“姑娘,夫人的精神好了许多。问起姑娘如何管理府中诸事。” 眼眸微垂,上官海桐唇角轻扬:“心药治心病当真快。” 十三、请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丫鬟静静等回复。很明显,夫人康复要拿回管家权。 特意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希望大姑娘知情识趣主动上交。 上官海桐一笑:“我知道了。等会去拜见母亲,你先下去。” “是。”小丫鬟福身退下。 大姑娘到底是女儿,必然不会违背生母的意愿。 上官海桐慢悠悠用盖子拨茶叶,眼里的情绪看不真切。她放下茶盏,取出绣帕轻拭唇角。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起身去往主院。 主院。 心病已解,杨兰艺舒舒服服侧卧软榻。身旁有周姨娘和丫鬟服侍。 上官海桐进屋福身:“女儿拜见母亲。祝贺母亲气色大好。” 杨兰艺坐起身笑呵呵道:“妹妹相伴,丫鬟服侍。我的病啊好了大半。你来得正好,府中账册你并未过目。而今我身体已愈,你不用看了。交还库房钥匙,省去麻烦的工夫。” 周姨娘低眉顺目,力度适中为主母捶腿。夫人就是夫人,身份压人一头。 上官海桐淡淡一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母亲应当再好好调养几日,以免病情反复。女儿尤为忧虑母亲的病,今日特意问询过大夫。静养为上,不宜操劳。” “我觉得自个身体挺好,你只管把钥匙交来。即便我偶尔精神不济,也有妹妹在旁帮扶。你管家这些日子,没弄出什么花来。早日归还钥匙,大家都省心。”杨兰艺言语责备。 瞥一眼周姨娘,上官海桐气定神闲:“是。明儿我便把钥匙拿来。” 杨兰艺不耐烦摆手:“知道了。没什么事你下去。” “女儿告退。”上官海桐福身退下。 周姨娘望着远去的背影,隐隐有种预感。库房钥匙怕是拿不回来。 大姑娘会如何做? 总不能对亲生母亲下手…… 下午。 幻霜睡醒,精神奕奕伺候。 上官海桐握笔习字:“幻霜,去做一件事。” “姑娘交代。”幻霜领命。 上官海桐轻描淡写道:“告诉方嬷嬷一句话:静候佳音。” “是。”幻霜立刻去办。 她不了解姑娘何时与方嬷嬷搭上线,只知道完成吩咐。 方嬷嬷听了话脸色一变,片刻后重重点头。 幻霜想到什么,随口一问:“九歌可好?” “挺好的。”方嬷嬷满面愁容。 她还有事要做,先行告辞。 幻霜想不明白,方嬷嬷是夫人的陪嫁,理当一心向着主子。 姑娘能拿捏到什么把柄? 静候什么佳音呢? 夜晚。 夫人身体渐好,今儿煎最后一副药。 方嬷嬷支开所有丫鬟,亲自将药倒入碗中。 随着碗里的汤药增多,她不由想起大姑娘。 “方嬷嬷,你的侄子与九歌两情相悦,我自不会棒打鸳鸯。你要明白一件事,我能成全他们,也能毁了他们。还有你那躺在床上的儿子,需要不少名贵药材?” “我岂会害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过希望她安分些,别来坏我的事。以后你在她身边服侍不会有任何不同,但她该闭嘴时必须闭嘴。懂吗?不然,我就让你们一家永远开不了口。” 大姑娘含笑,在她肩头轻轻拍两下。方嬷嬷却觉得犹如千斤重。 夫人过于天真,不是大姑娘的对手。 她在后宅讨生活大半辈子,不用知晓全部。仅一点点信息便能窥得大姑娘的一些手段。 拿取走库房钥匙来说。放吴老五进内院,真没有大姑娘的手笔吗? 夫人裁减工钱,底下人敢怒不敢言。 大姑娘接手后没有整改,可见对此情况很满意。 拿取走了钥匙,把怀疑周姨娘的种子打在老爷和夫人心里。 换掉主院所有下人…… 方嬷嬷算不完那一局大姑娘收获多少好处。这样的人,岂是夫人能够抗衡。 她端着药走向主院,进屋笑着说:“夫人,喝药了。” 杨兰艺一脸嫌弃别开头:“太苦了。若非生病,谁想遭这份罪。” 方嬷嬷宽慰:“夫人身子已然见好。这是最后一副药。前面那么多苦都吃了,总不能栽在最后一步上?大姑娘答应明日送还库房钥匙。夫人喝了药,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才是。” “你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杨兰艺皱着眉将药一口饮尽。 方嬷嬷立时奉上蜜饯。 杨兰艺接过含在嘴里缓缓苦味:“若非那该死的吴老五,我何必遭这种罪。便宜他醉死在家中。按我说,应该乱棍打死丢去乱葬岗。省得闹心。” 方嬷嬷笑而不语。 夫人何时能明白,不一样的。再恨也不能让人死在家中。 杨兰艺念叨一会打个哈欠:“我乏了。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是。”方嬷嬷扶主母到床边,放下纱帐后步出房间关上门。 她转身看见今晚值守的丫鬟,对方恭敬站在一旁却好似虎视眈眈的野兽。 “守好夫人。”方嬷嬷沉声交代。 丫鬟行礼应声。 方嬷嬷前往落晚院,进去后发现厅中灯火通明。 上官海桐端坐主位,底下跪着休养后可以下床的宝莹。 心一紧,方嬷嬷先行礼。 上官海桐抬手:“幻霜,安排宝莹做洒扫的活计。看大夫的银钱免了,以后好好干活。下去。方嬷嬷,你深夜前来想必事情已经办成。” 幻霜过去扶起宝莹,带出去安置。 方嬷嬷提着心跪下:“是。” 上官海桐优雅整理手中绣帕:“做得好。你儿子所需药材只管到库房领取。” “多谢姑娘。”方嬷嬷沉思片刻问,“姑娘明知宝莹是周姨娘的人,为何将人留下?” 唇角勾起,上官海桐冷眼俯视:“因为她活着比死了有用,在我院中比放到其余地方更令人心惊肉跳。你猜周姨娘会不会做些什么?我倒希望她狗急跳墙。” 方嬷嬷咽咽口水:“姨娘进府以来温顺可人,从未逾矩。姑娘缘何容不下她?” 上官海桐抬眸,眼神森冷:“方嬷嬷,我之所以对你有些耐心,是因为你在母亲身边服侍。这些年,背着母亲你没少为自家谋好处。我放过你,不代表容忍你指手画脚。” 大惊,方嬷嬷连忙磕头:“老奴胡言乱语,请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十四、姑娘们什么没见过,你不顶用啊 “行了,退下。”上官海桐没心思继续应对方嬷嬷。 夜色已深,该歇了。 方嬷嬷躬身退下。 出来后她才惊觉掌心全是汗,大姑娘威仪全然不似十六岁少女。 方嬷嬷脚步匆匆离开,好像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 府里变天了…… 翌日清晨。 上官海桐梳妆打扮,一袭青衣清雅无比。她前往主院请安。 幻霜捧着木匣子跟在后面。一进屋,丫鬟忙碌跑出去。 上官海桐走到床边,见母亲似梦似醒询问:“怎么回事?” 昨儿守夜的丫鬟跪在地上:“昨晚还好好的。今早叫了好几遍,夫人没回应。我们以为夫人想多睡一会儿。可屋里没动静,再三思虑下我们进来查看。才知道夫人又病了。” “可有命人去请大夫?”上官海桐坐下,用手探探母亲的额头。 并未高烧。 杨兰艺迷迷糊糊,能听见说话。她只是全身无力,好像怎么也睡不醒。 除了去上朝的上官岿,府中其他主子匆匆赶来。 丫鬟请来大夫,把脉时众人焦急等待。大夫把完脉说没什么大事,多休息几日便是。 大家听了,这才松一口气。 周姨娘留下伺候,其余人离开。 上官海桐回屋,让幻霜把匣子放回原处。 “没想到夫人又病了。这次不知道几日能好。”幻霜担忧念叨。 可能需要很久。 上官海桐垂眸,想起什么问:“幻霜,你喜欢的那些话本子给我看看。” “啊?哦。”幻霜立刻回屋取来话本子,“姑娘怎么想起来看话本子?” “心血来潮。正好今儿没什么事做。”上官海桐接过话本子翻开。 她一直很疑惑,上辈子幻霜为何那般刚烈。宁死不妥协。 被逼婚,情愿剪了头发出家也不嫁。最后梳起妇人发髻,一生常伴身侧。 有些言语,不像幻霜能说出来的。可上辈子的幻霜言行如一,令人敬服。 姑娘们喜欢看的话本子,大多讲述才子佳人的情情爱爱。 上官海桐从始至终不感兴趣,上辈子幻霜推荐皆婉拒。 手上这本寥寥几句,却和别的话本子不一样。 看下去渐渐入迷,有情爱,又不光是情爱。 它在传递思想,与古往今来女子们所学思想大不一样。 “女子以柔弱身躯撑起家,那一刻她们便是参天大树。” “我希望死后墓志铭上记载毕生功绩,而非谁谁谁的妻子,连全名都掩埋。” “背叛就是背叛,无从原谅。愿你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一字一句振聋发聩。 上官海桐忽而翻到第一页,想知道是哪位先生的手笔。 “种花家”三个字映入眼帘,她不明其中含义。 幻霜睁大双眼凑近:“好看?我可喜欢种花先生的话本子,可惜从六年前开始不再出新作品。这些年书铺反复抄录以前的话本子,我收藏了好几版不一样的呢。” 不再出新书,旧书一直有人抄录。上官海桐眼神惋惜,种花先生恐怕…… 幻霜兴致勃勃:“姑娘想看先生的其他作品吗?我那里还有。我去拿来?” “好。”上官海桐点头。 幻霜开心得像只小鸟,飞快回去取来宝藏分享。 她激动不已:“种花先生的每一本都很好看。我陪姑娘一起看。” 上官海桐无奈笑笑。 她翻开种花先生的书,犹如翻开一个全新的世界。 在先生笔下,女子可以为官、为相、为皇。可以嫁人,也可以不嫁人。 自由自在散发光芒,自信又洒脱。 幻霜抱紧其中最旧的一本,小声说:“姑娘,这本看了不可以说出去。几年前朝廷发布告示,将它列为禁书。我一直藏着不敢给人看。” 上官海桐看过去,是女子最后为皇那本。成为禁书不奇怪。 写出此般书,想来皇帝知道后不止封禁那么简单。抄家灭族…… 她轻轻抚摸书本,种花先生,相见恨晚呐。不,或许并不算晚…… 永安侯府。 李希祖被关在家中几天天,快憋坏了。父亲一不在家,他即刻出门直奔青楼。 风头已过,谣言渐歇。 他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很满意没再听到不入耳的话。 小厮狗腿笑道:“恭喜少爷,贺喜少爷,谣言不攻自破。” “算这些贱民识相。走,今儿本少爷要好好玩玩。哈哈哈。”李希祖笑得格外开心。 “是是是。”小厮恭维。 一行人昂首阔步去往青楼,抬手左拥右抱。 老鸨看见财神爷,笑得见牙不见眼迎接:“李公子,好久没来了啊。楼上请。” 李希祖今儿高兴:“本少爷心情好。赏,统统赏。” 小厮拿出银票。 老鸨瞬间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银票不放:“还是李公子大方。” 抽出两张银票,小厮递过去。 老鸨马上收起来:“瞧我没眼力见的。我给公子带路。” 李希祖很满意,搂住姑娘恨不得马上泡在温柔乡里。 没成想,他们走到楼梯中间时遇到一伙人。 为首的是太子妃的幼弟王永荣。 他揽着一位姑娘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嘲笑:“哟,这是谁啊?你那玩意儿不是没用了吗?上这来想重振雄风?姑娘们什么没见过,你不顶用啊。” 两人前不久因为外室一事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可谓冤家路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算个什么东西!有本事下来,咱俩单挑。”李希祖怒骂。 老鸨见情况不好,立马打圆场:“两位公子息怒。都来寻开心的,何必生气呢。” 王永荣讽刺瞥仇人的下半身:“我是来寻开心的,他嘛。啧啧啧,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出门,丢脸呐。你说你好好的喜事掰了,孩子没了,那玩意儿也坏了。” 李希祖气急败坏顶胯:“谁那玩意儿坏了!狗嘴吐不出象牙!老子雄起着呢!” 耸耸肩,王永荣完全不理会蠢狗乱吠:“你霉成这样还不赶紧去庙里烧柱香拜拜,说不定能去去晦气。大家可离远一点。万一霉运传到你们身上,指不定怎么倒霉。” 撸起袖子,李希祖愤怒冲上去:“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十五、那个废物已然成为众矢之的 老鸨赶紧拦住:“两位公子消消气,别打别打。酒水全免,你们千万不要动手啊。” “起开!”李希祖一把推开老鸨,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挥拳。 “哎哟,快、快来人。拉开他们,别让他们打啊!”老鸨摔得四脚朝天仍然不忘记大喊。 眼瞅着仇人上来,王永荣也不是吃素的。他松开姑娘,抬脚飞踹。 身后便是楼梯,李希祖身子不稳一个后仰跌了下去。 两个小厮慌忙上前扶:“少爷,少爷你没事?他们人多,咱们不吃这个亏。” 李希祖被搀扶着爬起来,抬头看见王永荣一伙人正笑得高兴。 “堂堂李八公子成了软脚虾。少了重要玩意儿,果然威武不起来啊。哈哈哈。” “不如割个干净,入宫当个太监。也好光耀门楣啊。是不是?” 一群人哄堂大笑。 连其他客人和姑娘们亦忍不住笑,只是没那么明目张胆不敢得罪人。 李希祖滚下楼闪了腰,打是打不了了。他恶狠狠放下狠话:“好,你们好得很。我们走!” 小厮立马扶着主子离开。 王永荣等人得意洋洋,总算出了之前的那口恶气。 “别走啊。再比划比划。看你那娘们唧唧的样,哪还算个男人。” “碰不了女人,和太监差不多。确实不算个男人。哈哈哈。” 王永荣满意抬手:“行了,人走远了。丧家犬一只,我不信还有人肯把女儿嫁给他。” 狗腿子们止住笑声,互相看看。 王永荣大方道:“今儿我请客。兄弟们敞开了玩。” 一片争先恐后的奉承声,这件事告一段落。 老鸨松口气,好险没把楼砸了。 大庭广众下闹的事,很快传开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上官海桐闻言眉眼未抬。 王家,太子妃,太子……铁了心要搅合侯府的婚事。 起码不能娶萧大人的女儿。她翻到书本下一页,一心两用。 父亲为正五品下朝议大夫,是个无实权的闲职。自然入不得众人的眼。 堂姐嫁入三皇子府,大伯被迫站队。父亲高攀侯府不过想多条出路。 可惜贪心不足。 永安侯府前几位公子皆身居官职,侯爷有心想让最小的儿子低调些。 无奈闹出许多事,想低调都难。 李希祖那个废物已然成为众矢之的。 是时候再添一把火了…… 灰溜溜回家的李希祖,趴在床上哀嚎。大夫看过伤势,写下药方。 侯府夫人满眼心疼:“那王家的小霸王,下手没个轻重。我找他们评理去。” “不许去!”李善齐沉着脸进屋,“还嫌不够丢人?但凡他能安分些,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能发生这些事吗?我看伤得好,以后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去。听到没有?” “老爷。”侯府夫人想劝,被侯爷一个眼神吓回去。 李善齐恨铁不成钢看一眼最小的儿子。王家那小子演的纨绔,这废物是真纨绔。 越想越气,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除了一副还行的皮囊,简直一无是处。 李希祖委屈得不行:“娘,你要替我做主啊。他们打我,还是我的错不成?” 侯府夫人最宠小儿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好了好了,你安心养伤。他们不就拿之前的谣言笑话你嘛。你养好伤,去萧府生米煮成熟饭。我看别人还有什么话说。” “这主意不错。还是娘对我好。”李希祖喜上眉梢,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 亲眼看着吃药睡觉,侯府夫人叮嘱丫鬟小厮好生照料。 她前脚刚走,李希祖后脚睁开双眼。他招来丫鬟:“快快给我更衣,我要去萧府。” 天大地大,没有他的面子大。 男人的尊严不容许别人说他不行,必须马上行动。 两个丫鬟迅速为主子更衣。 眼见外面已经天黑劝解:“要不改天再去。” “你知道什么。晚上才好呢。”李希祖自信一笑,叫上小厮从后门溜出去。 丫鬟忧心忡忡,却只能帮忙遮掩。 李希祖几人一路摸到萧府,小厮去叩门。 门房询问来人后,回去禀报。 此时的萧跃正听小妾唱曲,乐在其中。门房不敢打扰,只好报给夫人。 萧夫人得知登门的是谁,又看看天色。她吩咐门房:“就说我们都睡了,让他改日再来。” “是。”门房迅速出去回话,然后将门关上。 兴冲冲赶来的李希祖没想到吃了闭门羹,但他会这样简单放弃? 必然不会。 李希祖哼一声:“门进不去,咱们爬墙。走。” 萧府内院。 萧夫人匆匆寻到女儿:“李八公子登门,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命人拦下了,没告诉你父亲。我看他行事荒唐,不像良人。女儿,你要早做打算啊。” 听闻此事,萧风和大惊失色:“他白天才在青楼与人打了架,来找我做什么。” “管他来干什么,你绝不能和他单独见面。”萧夫人拍拍女儿的手宽慰。 “我知道。”萧风和点头。 心里难免害怕,万一那人是个混不吝的…… 院墙。 李希祖踩着小厮的肩膀爬上墙,只要今晚事成,不愁婚事。 看王家那些人还敢不敢笑话他。 小厮在外面小声喊:“少爷,我们怎么办?” 李希祖站上墙拍拍手:“在外面接应,等少爷我的消息。” “什么人?!”巡逻的家丁听见动静,立马过来查看。 李希祖不急不忙:“我是永安侯府的李希祖,还不让你们家姑娘来见未婚夫婿。” 家丁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管家远远瞧着,招手叫来一个家丁耳语几句。 家丁点头,小跑到墙下大喝:“分明是贼人,打!” 众人听命,举棍子拍打。 李希祖跳脚,生怕被打到:“你们干什么,我真是……” “还敢冒充侯府公子。上去把人揪下来狠狠打,看他还胡说!” “是。” 眼见家丁们打得更凶,李希祖一个慌神脚下不稳摔到外面去。 “哎哟,哎哟。我的屁股。” 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贼人摔到外面去了,快追!抓到后扭送官府!莫让他跑了!” 十六、这婚岂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里面喊得凶,小厮扶起自家主子就跑。真被送去官府,老爷非揭他们的皮不可。 院子里的家丁叫得凶,却没真正追出去。 管家转身前去禀报夫人:“李家公子已经走了。” “居然做出爬墙这种行径,简直、简直……”萧夫人气得不行。 萧风和一阵后怕,顿时反应:“明日一早,管家你带人去报官。就说家中遇到贼人,打着李八公子的旗号想闯进府。事情宣扬得越大越好。父亲问起来,你也这样回。” 管家领命。 萧夫人欣慰看着女儿,别人帮助不如自己立起来,软弱是没用的。 另一边。 小厮怕被责罚开始劝:“少爷,趁老爷还没发现,我们快回去。” 李希祖愤怒道:“回什么回。少爷我受了这么大委屈,直接回去算怎么回事。找家酒馆,我要喝酒。王家也好,萧家也罢,一个个都欺负我。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不敢忤逆,小厮就近找家酒馆。 李希祖叫上几坛酒,咕噜咕噜灌下去一扫憋屈。 醉意上头,他十分不服气:“老子是侯府的公子,顶天立地的男儿。怎么能受那些人的嘲笑!对,不能接受。我一定要一雪前耻。走,走。去一雪前耻。” 小厮扶住摇摇晃晃的主子,不知道要上哪儿。 等站在上官府门口,他们十分疑惑。 来这干什么? 李希祖指着大门道:“给我去叫门,我要见上官海桐。去叫!” 没办法,小厮只能上前叫门。 门房打开一条缝,询问来人是谁。小厮报上名号。 门房赶紧把门关上,跑去禀报。 落晚院。 上官海桐正专心致志看书,听见禀告一笑:“派人去侯府通报一声。” “是。”门房退下。 上官海桐放下书起身:“幻霜,叫上家丁随我出去。” 幻霜不理解,有必要理会吗? 她点头:“我立刻去办。” 大门。 李希祖醉得满脸通红,他打个酒嗝不耐烦喊:“人呢?怎么还没来?人……” 一声响,门敞开。 一身月白衣裙的上官海桐走出来,发上只插一根簪子。 简单素雅,清丽脱俗。 李希祖一时看呆,双眼大瞪,心里蠢蠢欲动。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李八公子夜里叫门,不知有何重要之事?” 美人的笑,勾魂摄魄。 小厮连扯带拉,才把主子叫回神。 李希祖一副施恩的模样:“我来是想告诉你。虽然咱们婚事推后,但可先做夫妻。你们这些下人,还不跪迎姑爷。我可是永安侯府的嫡子,做我的女人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上官海桐嗤笑,好久没见这么蠢的人。 幻霜气愤道:“永安侯府的嫡子怎么毫无礼数?即便我家姑娘并未孝期在身,也不该出言羞辱。我们上官府是清白人家,做不出腌臜之事。李公子还是去烟花之地寻开心。” “你个婢女,有何资格说话。不进府,当街也不是不行。”李希祖勾起笑,兴奋不已。 “你你,无耻至极!”幻霜怒极,一双眼狠瞪出言不逊之人。 上官海桐神情淡淡,看李希祖犹如看一个死人。 上辈子让他死在青楼花魁肚皮上,全他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意愿。 这辈子该用什么死法呢? 丑陋又恶心的死法……选项挺多的。 马蹄声和脚步声匆匆而来,李宗允领一行人赶到。 他高坐马上,一手勒缰绳,一手挥鞭重重打在不争气的弟弟肩上。 霎时间,皮开肉绽。 李希祖痛呼一声,跳起来大哭。 “带回去。”李宗允冰冷下令。 随行的家丁立马将李希祖拖走。 李宗允翻身下马,上前拱手:“家弟吃醉了酒。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上官海桐眼眸深幽,轻轻笑:“李八公子胆气惊人,侯府后继有人啊。” 嘲讽之意过于明显,李宗允皱眉抬眸:“姑娘与家弟尚未退婚,你早晚也是侯府的一员。姑娘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今夜抱歉,在下告辞。” 他大踏步转身,利落上马。 上官海桐望着上辈子的手下败将,勾起唇角:“人尽皆知的事,我说与不说有何区别?不过是你们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大公子,对吗?” 李宗允回头,目光凌冽:“上官姑娘,须知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上官海桐毫无退意。 或者说永安侯府一直是她的猎物,绝无可能收手。 李宗允眉头紧皱。 上官海桐轻松笑道:“大公子可知道鹤顶红之毒?” 突如其来的一问,令李宗允疑惑:“自然知晓。为何问起此物?” “知道便好。大公子请回。”上官海桐含笑请。 因为上辈子大公子死于鹤顶红之毒,还是发妻亲手送上。 她稍稍推波助澜,便让永安侯府的继承人魂归西天。 死前愤怒又怨恨,不懂结发妻子为何下此毒手。 李宗允,李大公子。这一次要不要试试别的死法? 更加痛苦的死法…… 李宗允一脸莫名,驾马离开。 幻霜气不过:“什么人哪。还侯府呢。我呸。” 上官海桐十分淡定:“幻霜,将今晚之事散播出去。” 一愣,幻霜忧心:“此举固然能让那下贱胚子名声狼藉,可也累及姑娘声誉。” “声誉这种东西,在乎时自然重要,不在乎便一文不值。去办。”上官海桐转身进府。 吃过嫁人的苦,这辈子她不想嫁给任何人。若一个不好的名声能阻挡桃花,何乐不为。 “知道了。”幻霜依旧很生气。老爷挑的什么姑爷,烂透了。 永安侯府。 李善齐怒不可遏踹翻李希祖:“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事?!” 侯府夫人哭着相护:“老爷,他知错了。他身上有伤,受不住打啊。” “不想挨打,别干出荒唐事。来人,把他丢去祠堂好好反省!”李善齐负手不想多看一眼。 下人立刻进来,把李希祖带下去。 侯府夫人还想求情,见侯爷脸色不好作罢追儿子去。 一旁的李宗允开口:“爹,上官府可能要退婚。” 李善齐转头,冷声道:“这婚岂是他想退就能退的。” 十七、多少男儿比她不及 “那位上官姑娘恐怕没那么简单。”李宗允虽只在大婚与今日见过两次,面对一介女子却有不寒而栗之感。 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十六岁闺阁少女,而是身经百战的野心家。 李善齐想起喜堂上那双充满野心和权欲注视过来的眼睛,若非女子,当真劲敌。 他坐于主位蔑视一笑:“区区女子能如何?后宅尚不得干政。她一个未出阁的丫头纵有滔天手段,又能掀起什么风浪?站不上朝堂,成不了大事。只配在后院拈酸吃醋。” 李宗允颔首。 懊恼自身过于忧虑无关紧要之人,侯府的敌人在朝堂上,在夺嫡中。 上官府。库房。 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家丁们忙碌进出搬运。 上官海桐斜靠大椅主持大局。 幻霜照着聘礼单子高声念,说一样取一样。 小丫鬟奉上茶。 上官海桐浅抿一口,等来心急火燎的父亲。 周姨娘随行,见这般大张旗鼓惊叹:“哎呀,大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上官岿愤怒拂袖:“胡闹!这桩婚事不许退,让人把东西搬回去!” 放下茶盏,上官海桐起身行礼:“父亲,此事你最好装聋作哑。” “你!”上官岿大怒,左右找趁手的东西。最后没找到,扬起手作势要打人。 周姨娘赶紧拦住:“老爷,大姑娘定有她的原由。咱们不妨先听听。” 上官岿气急败坏道:“逆女逆女,她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原由。你早晚要嫁到侯府,李八公子吃醉了酒胡说八道怎可当真。敢退这门亲事,莫怪为父不认你这个女儿!” 老爷竟如此糊涂! 幻霜担忧看向主子。单薄的身影何其令人心疼…… 上官海桐冷笑:“父亲,好歹在朝为官,你怎愚蠢到如此地步?” “什么?你还敢骂我。好好好,拿家法来。我今天非打死……”上官岿怒火中烧。 上官巍和上官宴闻讯赶来。 见侄女毫无惧色,上官巍抬手:“稍安勿躁,先看看。” 上官宴担忧堂妹被打:“爹,二叔是个拧不清的。万一他真动手……” 拍拍儿子的肩,上官巍轻抬下巴示意:“你的堂妹没那般软弱可欺。” 转头见堂妹一派淡定,上官宴收起焦急和担忧。 堂妹会如何做呢? 上官海桐从容开口:“够了。这段时间外面闹得风风雨雨,你还看不清局势吗?” 闻言,上官岿火气消下去大半:“什么局势?不过一些小打小闹。” “小打小闹?”上官海桐有时候真想撬开父亲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一堆草,“小打小闹背后是多少人的手笔,你想过吗?永安侯府属意萧家后,几次三番发生针对事件。” 上官岿想想,确实如此。 侯府高门大户,京中哪个女子不想嫁进去? 之前他下手快,抢得先机。而今肯定是那些不死心的家伙又在搞鬼! “谁?是谁在捣乱?我去和他……”上官岿怎甘心煮熟的鸭子飞了。 上官巍和上官宴表情无奈。说好听是天真,说难听就是蠢钝。 上官海桐微微皱眉:“父亲莫不是还以为能高攀侯府,是你的真心诚意感动?不过因为你身居闲职,毫无用处罢了。萧家和你不一样,掌管京中诸事。自然入得了各方的眼。” 瞪大眼睛,上官岿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经由提醒,他总算反应过来。 惊骇,后怕。 上官岿慌张无措:“你的意思是,是他们……他们……” “事情闹到如此,我们抽身只能退婚。难不成父亲想好好露个脸?”上官海桐嘲讽。 上官岿立刻摆手:“不,不不不。你说得对。退婚,马上退婚!” 一旦牵扯上几位大人物,卷进那场争斗。他一个小小五品,还不被生吞活剥。 保命要紧。可退婚定然惹侯府不快,恐遭受打压。 上官岿看向女儿:“为父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他快步离去。 周姨娘看看渐行渐远的背影,又看看上官海桐眼神复杂。 她再留下没有意义,只好追上去。 上官巍和上官宴满意一笑,走上前。 上官海桐福身:“大伯,堂哥。劳你们半夜过来看这场笑话。” “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上官巍亲切询问,“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家里男人没死光,不用什么事你都一个人撑着。你父亲蠢了点,不是很坏。你别往心里去。” 蠢也好,坏也罢。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早所剩无几。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倒真有一件事需要大伯相助。” “哦?说来听听。”上官巍倒是好奇。侄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竟然还有搞不定的事。 上官海桐说出心中顾虑:“明早谣言传开,我上门退婚固然占理。但侯府不会那般容易让我如愿。最坏的情况便是双方僵持住,谁也拿谁没办法。届时我骑虎难下,左右为难。” 她创造了十分有利的环境,但架不住对方无赖死不松口。 到时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筹谋一件事首次不成,其后再难功成。 上官巍点头,是这个理。 上官宴主动请缨:“我陪你一起去,为你撑腰。” 摇摇头,上官海桐直言:“你的份量不够。需德高望重之人或皇亲贵胄。此事必须我一人担着,你们出面性质截然不同。烦劳大伯出面请一位贵人相助,海桐感激不尽。” 看侄女又要行礼,上官巍上前虚扶:“不必客气。小事一桩,大伯必为你办成。” 上官海桐松一口气,最关键的一步棋终于落下。 待天明,她将走向战场。 事情商定,上官巍父子回院。 上官巍感慨:“可惜海桐是女儿身,多少男儿比她不及。” “爹明日打算请哪位相助?事情能成吗?”上官宴忧心功亏一篑。 心里有计较,上官巍颔首:“此事他出面最好。你无须担心,为父心里有数。” 上官宴点点头:“二叔脑子不清楚,二婶卧病。海桐妹妹撑起偌大的院落实属不易。” “咱们两家并未分府,以后多照拂便是。”上官巍负手而行。 “爹说的是。”上官宴将此事放在心上。 深夜寂寂,渐渐天明。 上官海桐坐于镜前梳妆打扮,这一天终于来了。 十八、只求与令公子解除婚约 公鸡啼鸣,天色渐亮。 皇宫。 众大臣候在殿外等待上朝,言语商榷最新的国家大事。 上官巍走向护国公,郑重行礼:“借一步说话。” 护国公身强体壮,精神奕奕。 他抬手示意身边的人离开,自行走到一旁。 上官巍随行:“早朝在即,下官长话短说。护国公知晓下官二弟的女儿早前与永安侯府的幼子结亲,怎料拜堂之时家母骤然离世。侄女孝顺,自愿归家守孝三年。” 这件事前段时间可谓闹得满城风雨。 护国公听夫人提起过,还笑话了一场永安候。 他了然点头:“听过这件事。她守孝,永安侯府不是打算另娶萧家女儿吗?” “是。”上官巍也不隐瞒,“近日京城谣言甚多,下官的侄女只想安心在家守孝。昨晚又和永安侯府那些人闹了些不愉快,决意今日退婚断个干净。还请护国公相助一二。” 护国公笑笑:“你侄女倒是个孝顺的。小事一桩。命我那整日不学无术的孙儿走一趟,让他多历练历练,长长见识。你侄女孝心可嘉,她所求定能实现。你,过来一下。” 他随手叫一个侍卫,吩咐去宫门前给等待的车夫传个话。 侍卫领命去办。 上官巍深深拱手:“多谢护国公。改日我定带侄女好好拜见致谢。” 护国公摆手:“举手之劳。我俩别在这聊了,上朝时间到了。走。” “请。”上官巍退后一步。 护国公颔首先行。上官家的这个人情,有点意思。 “有事准奏,无事退朝——”殿中太监高喊。 皇帝不怒自威端坐在皇位上,扫视文武百官似一切尽在掌握中。 “臣有本奏。”一个官员站出来。 早朝由此展开。 上官府。 小丫鬟匆匆进屋回禀。 幻霜为主子梳好发道:“姑娘,昨晚的事已在外面传开。你说巧不巧,听闻萧家一大早上衙门告状。昨晚有人冒充李八公子擅闯萧府。” 上官海桐嗤笑:“李八公子好大的胃口。先去萧府,被拒后又跑来寻我。” “呸,下作的玩意儿。拿姑娘当什么。”幻霜边骂边别上发簪。 对镜望年轻的容颜,上官海桐没多少愤怒。跳梁小丑,不值得动肝火。 “好了。”幻霜梳妆完毕赞叹,“姑娘此般美丽,李八公子哪配得上。” 上官海桐笑笑起身。 小丫鬟递上浅绿披帛。 幻霜接过,为主子穿上。 上官海桐瞧瞧天色:“什么时辰了?外面可准备妥当?” “快巳时了。外面均已准备妥当。”小丫鬟恭敬回答,等待吩咐。 “嗯。出发。”上官海桐走出院落,没想到在廊下迎面遇见周姨娘。 欲言又止,周姨娘思索片刻一笑:“祝你马到功成。” 上官海桐颔首,擦肩而过离去。 周姨娘回头,眸中情绪复杂。 赵嬷嬷一声唤。周姨娘敛去情绪:“走。去伺候夫人。” 两人渐行渐远,与上官海桐去往不同方向。 大门。 聘礼排成长队放在地上,家丁们等在一边。上官海桐出府,坐上马车。 幻霜仰头宣布:“启程。” 车夫挥鞭,马车缓缓前行。 家丁们抬起聘礼,队伍浩浩荡荡跟在马车后面。 路过的百姓议论纷纷。一些话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引无数人猜测。 不忙的人跟上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永安侯府附近街道的茶楼。 萧夫人与萧风和临窗而坐,看下面经过的队伍。 同为女子,由衷佩服。 萧夫人感叹:“你若有她一星半点,何至于受制于人。” 大实话,无从反驳。 萧风和满脸担忧:“娘,你说她能成功吗?” “你不懂。精于谋算之人不打无把握的仗。她会胜的,你且看。”萧夫人满眼欣赏。 萧风和紧张搅帕子。上官姐姐,一定一定要成功啊…… 马车在永安侯府前停下。 上官海桐下车。 幻霜前去叫门:“劳烦通报,上官家前来拜访。” 门房扫一眼家丁们放下的聘礼,着急忙慌进府禀报。 侯府夫人听了,带着大儿媳妇到门口。她笑笑:“欢迎欢迎,姑娘快屋里请。” 上官海桐瞥一眼大儿媳妇,福身行礼:“多谢夫人,不必了。小女子此番前来不为别的,只求与令公子解除婚约。婚书、庚帖皆在此。劳烦夫人取来我的,两府交换。” 得知来意,侯府夫人脸一垮。 她第一时间推脱:“侯爷上朝未归,此等大事我做不得主。” 上官海桐气定神闲:“那我便在此等着。祖母过世,我心悲痛,决意守孝三年。小女子实不敢耽误令公子寻求良缘,故而前来解除婚约。相信侯爷会成全我的一片孝心。” 远处围观的百姓们窃窃私语。李希祖什么德行大家都知道,昨晚还那样。 难怪人家要来退婚,还给足脸面没把事情捅出来。 侯府仗着高门大户欺负一介弱女子,行事令人不耻。 眼看议论愈甚,侯府夫人不得不咽下胸口恶气:“姑娘言重了。我儿对你情根深种,不介意等三年。婚事退不得,待三年期满你还是我侯府的儿媳。请体谅我这做母亲的一番苦心。” “情根深种?”上官海桐微笑,“夫人不知道吗?昨夜李八公子跑到上官府,扬言要与我先做夫妻。我孝期在身,他此举何意?这般行径,实非君子所为。” 传言是一回事,听到当事人亲口说是另一回事。 “简直厚颜无耻!”不知道哪位好汉大喊一声,引发百姓激愤。 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 侯府大儿媳妇提议:“事关两府,怎能轻易做决定。上官姑娘请进府,我们仔细商议。莫在门前纠缠,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女子重声誉,寻常定顺水推舟应下。 上官海桐不在乎。 她颔首轻笑:“多谢好意。侯府的大门我进不得。深宅大院进去了,再难出来。我无心攀附,更不想落个反复的名声。还是在此解决。大家都看着。” 软硬不吃。侯府夫人哼一声拂袖:“那你便等着。” “我确实要等着。等夫人一个决定,等侯府一个态度。”上官海桐的话成功让侯府夫人止步,“聘礼在此,我已退。收不收是你们侯府的事,少了可不归我管。” “你!”侯府夫人没想到对方居然耍起无赖。 聘礼她亲自准备的,自然知晓里面有些什么。若有损坏,心疼啊。 十九、他救了她,她害死了他 上官海桐转头吩咐:“幻霜,将聘礼清点给夫人看。过后磕了碰了与我们无关。” “是。”幻霜掏出聘礼单子,从最上面开始念。她每念一样,家丁将对应的物品打开。 围观的百姓何曾见过如此多的稀世珍宝,一个个垫脚的垫脚,伸脖子的伸脖子。 机会难得,恨不能长八双眼睛盯着价值不菲的物什瞧。 一辈子有这么一遭,也算他们的福报。不愧是永安侯府,出手真阔绰啊。 人群外,街道上。 三位男子骑在马上看热闹。 他们皆十几岁的年纪,肆意张扬。 护国公府嫡长孙,蔚雨游。年十七,尚未婚配。 他收到祖父传回的话,叫上弟弟特意赶往。路上遇见九皇子谢秋光,非要一道过来。 蔚雨游挺欣赏上官家的姑娘:“公然对永安侯府叫板,此女子属实令人敬佩。” 最左边的少年名蔚景颜,护国公府嫡次孙。他笑得最开心:“解气。李希祖那废物躲着不敢见人,让两位妇人顶在外头。真不是个男人。哦,好像他确实已经不是个男人。” 谢秋光遥望那道坚韧不屈的身影,驾马缓缓走过去。 两位公子赶紧跟上。马儿停在人群外,高处看得更清楚。 上官海桐转头与幻霜说话时,眼角瞥见马上的三人。 她望过去,不由一愣。 护国公府的两位公子,应当是大伯找来的帮手。 九皇子来凑什么热闹?没见过退婚吗?有什么好看的? 蔚雨游注意到上官海桐落在九皇子身上的目光,明显有些故事。 他打趣问:“九公子认识上官家的姑娘?莫不是何时惹了芳心而不自知?” 谢秋光仔细想想:“大概有过几面之缘,距离太远没怎么接触。” 宴席也好,赏花宴也罢。以上官家的身份大概率接近不了皇子。 他没印象很正常。 所以才奇怪上官家的姑娘看自己的眼神,为何含怨带嗔。 多个观众而已,上官海桐稳定心态。 幻霜还在念单子展示聘礼。 侯府夫人再也忍不住:“够了!你如此羞辱我侯府,想过后果吗?” 大儿媳妇想劝,已经来不及。话出口再难收回。 上官海桐不解道:“夫人的话,恕海桐听不懂。聘礼是侯府正大光明抬到上官府的,我正大光明送回有何不妥?夫人不愿宝物公之于众,命人搬回侯府就是。海桐绝不拦着。” 侯府夫人胸口堵着一口气。她当然明白抬回聘礼意味着解除婚约。 可那是侯府的东西,放在眼前不能取回是在挖她的心啊。 上官海桐一使眼色,幻霜继续念。一样样,一件件,全摆出来。 侯府夫人的心在滴血。 一直有个声音在说:干脆退婚算了。这样的儿媳侯府要不起。 理智却在提醒她,要顾及侯府的颜面。更不能让上官家得逞。 “谁欺负我娘?”此时,李希祖气势汹汹走出来。 他跪了祠堂,身上又有伤。走路一瘸一拐的,捣腾得却挺快。 正主登场,上官海桐上前一步:“李八公子。我今日来退婚,你给个说法。” “退婚?你凭什么退婚?你一个区区五品官的女儿,能嫁入侯府是你的福气。想退婚,门都没有。告诉你,少爷我已有正妻人选。你三年后嫁过来只能做平妻。”李希祖得意道。 此言一出,百姓议论纷纷。虽有平妻的说法,实际上没什么人这么干。 要被戳脊梁骨的。 蔚家两兄弟瞠目结舌,没想到侯府打着这样的主意。 谢秋光微微皱眉,神情不悦:“我记得上官家的姑娘是侯府原定的正妻,因家中祖母过世返家。一片孝心,竟被侯府如此对待?永安侯简直仗势欺人,不顾孝悌人伦。” 李希祖听到这话仰起头叉着腰嚷嚷:“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吗?” 侯府夫人和大儿媳妇年节进宫赴宴远远瞧见过九皇子,但看得不是很真切。 九皇子特立独行,不喜宴会。 基本露个脸就走,大多臣子只与其打个照面。 两人不确定是不是九皇子驾临。皇子怎么会给上官家撑腰? 上官府老大那一支尚有可能。 老二不过闲职,能力寻常,为人也不出众…… 谢秋光翻身下马。蔚家两兄弟跟随。百姓自行让开道。 三人走到上官海桐身前。蔚景颜路过时眨眨眼,示意放心有他们在。 颔首回礼,上官海桐视线不自觉落在九皇子身上。她上辈子的救命恩人…… 那场宫宴,太子和太子妃发难。三皇子、四皇子等一众皇子反击。 参加宴会的家眷被奔进来的官兵冲散,各自躲藏逃命。 那一夜,血洗皇宫。多少人杀红了眼,分不清敌我。 她奔跑时被一队士兵找来,眼看扬起的刀要落下。 一个高大的身影骤然出现挡在前面,带着一队精锐诛杀敌人。 男人抬手擦拭脸上溅到的血,回过头来:“你们没事?” 她认出来了,陵昭王谢秋光。 清除掉障碍,陵昭王带人准备离开。看方向是去往更残酷的战场。 上官海桐没忍住开口:“那边危险,你们最好不要去。” 靠这点人冲进战场的中心,与送死无异。 陵昭王用力一甩剑上的血,态度冷硬:“无碍。本王有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比性命还重要?一直未参与夺嫡,为何在最后关头牵扯其中? “你们……”九皇子欲言又止,最后转身远去,“保重。” 这一走,是诀别。宫中大火烧掉了许多东西,包括九皇子的性命。 他救了她,她害死了他。 如果九皇子知道那场政变有她的手笔,还会出手相救吗?…… “放肆!这位是九皇子殿下。”蔚雨游厉声呵斥。 上官海桐回神,因站在几人身后不怕被发现。她毫无顾忌打量尚且年轻稚嫩的九皇子。 并非那个干脆利落挥剑,身形高大的陵昭王。 十六岁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却已有那份沉着冷静成熟模样的雏形。 面对这个背影她想道声谢,说句抱歉。她自认上辈子未亏欠任何人。 唯独九皇子…… 二十、无论借谁的势,只要目的达成 视线这种东西,被瞧着的人最能直观感受。 谢秋光心中懊恼,上官姑娘真对自己芳心暗许?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怎么办? 该如何委婉说拒绝的话?必须好好斟酌斟酌,把人惹哭就不好了。 侯府夫人和大儿媳妇一惊,立刻拉李希祖一起弯腰行礼:“见过九皇子殿下。” 家丁齐齐随同。百姓纷纷效仿。 谢秋光转身抬手:“请起。” 眼神猝不及防与上官思桐的碰触,他干咳一声立刻避开。 罪过罪过,可不能让上官姑娘越陷越深。他知道自己很好,但感情讲究两情相悦。 上官思桐不明所以。 面前的九皇子和她记忆中的有些相似,又好像大不相同。 李希祖不服气,口中嘟囔:“神气什么呀。一个最不受宠的皇子,还想管侯府的闲事。” 蔚雨游眉头一拧:“侯府夫人,你便是如此教育儿子?对皇子不敬,该当何罪!” “我说错了吗?”李希祖半点不惧,“给面子才尊你一句九皇子,不给面子你算老几。我永安侯府的事你管得着吗?你拿什么管?我劝你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少折腾。” 侯府夫人忙拉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九皇子,抱歉。他被我惯坏了,不懂事。” 上官海桐看向九皇子,发现对方并未生气。习惯了?还是无可奈何? 生母出身平民,无母家帮扶,无朝臣俯首,无帝王宠爱。 说是九皇子,实际孤身一人。势单力薄,面对永安侯府只能忍气吞声。 谢秋光没怎么听旁人的废话。 他心里正抓耳挠腮,上官姑娘一直看自己。这怎么好啊。 怪他魅力太大,误人终身。等事情解决必须解释清楚。 蔚雨游脸色一沉:“侯府夫人一句不懂事就想揭过?今日之事我回去必然告知祖父,也好与永安侯到朝堂上说道说道。求皇上明断,你永安侯府是否凌驾皇子之上。” 大儿媳妇慌忙解释:“蔚公子,息怒。请进屋一叙,容侯府真诚致歉。” 对护国公的孙儿致歉,而非九皇子。 上官海桐眼眸一沉:“侯府门槛太高,我们怕是进不去。” 蔚雨游冷哼一声。 蔚景颜捏捏拳头示威。 谢秋光内心乱成一锅粥。上官姑娘果然对他情根深种,处处维护。 看在这份真心上,拒绝时必须温柔。或者提前送个小礼物更好? 蔚雨游提醒神游天外的九皇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谢秋光清清嗓子,负手一本正经道:“你说得对,本皇子确实管不了永安侯府的事。但你们堂堂侯府仗势欺人,欺辱一介柔弱女子。小人作恶,人人可管,人人可诛!” 蔚景颜附和:“没错,我们就看不惯你们永安侯府仗势欺人的嘴脸。” 之前李希祖当街打人的事百姓记在心里,此时此刻由衷叫一声好。 上官海桐注视九皇子,明明自身处境堪忧还义无反顾帮她。 这样的人生在皇家,难怪上辈子落得那般结局。 那股视线又来了。 谢秋光一阵惶恐,上官姑娘切莫泥足深陷,千万要悬崖勒马啊。 脚步声渐近,众人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太监双手高举圣旨,领着一队禁军奔来。 禁军开道,太监停在永安侯府门前。他高声宣读:“九皇子接旨。” 所有人跪下,高呼万岁。 太监展开圣旨:“……今册封皇九子谢秋光,为陵昭王。赐居陵昭王府……加赐黄金万两,丝绸一百匹。钦此。” 上官海桐垂眸,迟来的圣旨。九皇子依旧被封为陵昭王。 一般人该受宠若惊,欣喜接过圣旨。谢秋光猛然抬头愣住,眼中情绪复杂。 没人知道这对父子有何纠葛,皇上明摆着并非不宠九皇子。 不,陵昭王。 除了不给权利,什么都赏赐。似在忌惮,又像防范。 “臣接旨。”谢秋光起身接圣旨,心情沉重。 太监连声道喜。蔚雨游赶紧掏银两打赏,好生好气相送。 太监瞥周围的聘礼一眼,笑呵呵告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蔚景颜喜出望外:“以后你可是陵昭王了,得罩着我们啊。” 侯府夫人赶紧揪着自家儿子上前行礼:“臣妇参见陵昭王。请王爷府里坐。” 谢秋光握着圣旨转身:“不了。你们退还上官姑娘的婚书和庚帖,从此她与你们永安侯府再无任何关系。如若不然,本王即刻进宫面圣。请下圣旨来,你们别想讨到好。” 大惊失色,侯府夫人咬唇思忖片刻。她无奈命人把东西取来。 李希祖跳脚:“娘,不行。不可以。怎么能退婚……” 谢秋光一脚将人踹翻在地,面容冷冽:“给脸不要脸。来人,把他捆了。” 随行的侍卫即刻上前拿住人。 侯府夫人惊慌失措:“退退,马上退婚。请王爷高抬贵手。” 上官海桐看着谢秋光默不作声。想成事,她此时不能多言。 无论借谁的势,只要目的达成。 丫鬟小跑拿来婚书和庚帖。侯府夫人忙递上前:“王爷,东西再这。你看。” 上官海桐接过,确认无误后把对方的还回去。 从今往后,她和永安侯府只有恨! 谢秋光却不放人:“侯府不会好好教育子孙,本王替你们教育。回府。” 说完,头也不回上马离去。 侍卫抓着李希祖跟上。 上官海桐小声询问:“你们知道怎么回事吗?” 蔚景颜侧头回答:“估计与之前被罚跪一事有关。王爷和皇上因为什么较着劲。” “行了。事情办妥,我们也该回了。上官姑娘,后会有期。”蔚雨游潇洒一拱手。 上官海桐颔首一笑:“后会有期。” 蔚家两位公子离开。上官海桐也不多留,上车打道回府。 上辈子关于陵昭王之事她知道的不是很多。 表面看似皇上不喜王爷,却只有这位能几次三番顶撞。 皇上最多罚跪,未见更大惩处。 不知道这对父子在打什么哑谜。让王爷接圣旨时脸色难看成那样。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 上官海桐手撑下颚,或许与当初王爷口中重要的事有关…… 二十一、九弟与你这位堂妹倒是有缘 下车回到府邸,上官海桐进院由丫鬟伺候净手。 其余人下去,幻霜感慨:“真好,顺利解决。可恨不能亲手收拾那个下流胚。” 上官海桐但笑不语。 她拿出袖中的匕首交由幻霜收好,事情比计划更顺利。 永安侯府并不好对付,以她现在的身份和能力只能示弱。 上演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利用舆论相压。 护国公两位公子见今日这般场景,自然告知护国公,借此上达天听。 九皇子的出现始料未及,谁也没料到圣旨突然降下。 九皇子摇身一变成为陵昭王。 王爷一番出手,侯府只能吃下哑巴亏。还得毕恭毕敬去王府把李希祖接回去。 这便是权势的威力。 今日筹谋许久,却只能憋屈依靠他人。无权无势,便低人一等。 上官海桐张开手,缓缓握住。 唯有大权在握,方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陵昭王府。 李希祖被粗暴丢进柴房,门重重关上。 即使双手被绑,他依旧毫不畏惧跳到门边破口大骂:“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敢关我,等小爷出去要你们好看。快给小爷松绑……” 下一刻家丁拿着抹布开门,手脚麻利把李希祖吵闹的嘴塞住。 管家贴心提示:“李少爷,老实点还能少受些委屈。回见。” 门又被关上,还上了锁。 管家叮嘱两个家丁守在外面,别让人跑了。 李希祖怒目瞪大门,嘴里哼哼个没完。什么陵昭王府,等爹来了有这群人好看! 水边凉亭。 管家走到廊下,询问抱剑的挺拔少年:“王爷回来后便一直喝闷酒?” 抱剑少年乃贴身侍卫,名凌择。他点头:“舒妃娘娘的忌日近了。” “哎。这新赐的府邸好是好,只是……”管家摇头叹息。 凉亭中。 谢秋光一口饮尽杯中酒。册封为王,便是父皇给的回答。 不许再探究,不许再追问。好好当个闲散王爷,享受荣华富贵。 他愤愤摔掉手中酒杯:“凌择,把她接到府里来。我倒要看看,父皇会不会动手。” 凌择领命,即刻去办。 管家躬身上前:“王爷。皇上此般定有他的道理。” “道理。他的道理是隐瞒母妃的真正死因,不允许我深究。他到底在护着谁?或者说怕我知道什么?母妃只不过去了一趟秋瑶宫,怎就重病身亡?”谢秋光如何能相信。 母妃前一刻还在高高兴兴为他准备生辰礼,下一刻病死贵妃宫中。 父皇亲自下令,不许任何人追根究底。他不甘心,不相信。 一路狂奔去找贵妃娘娘要个说法。然,宫门高墙,大门禁闭。 谁都不说,谁都不允许他见母妃。 灵堂上亦被隔绝距离,不允许靠近棺材。 身为人子,他必须弄清楚母妃的死因。 无论这件事最后牵扯出谁,他定要手刃仇敌,为母报仇。 皇宫。秋瑶宫。 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头戴凤钗,站在窗前修剪花枝。她姓董名若笙,静立许久未见有所动作。 一个小宫女匆匆进屋禀报:“娘娘,圣旨已下。九皇子被册封为陵昭王。” 董若笙微微皱眉,剪掉一株开得正艳的芍药。 贴身伺候的嬷嬷见状,忙摆手:“知道了,你下去。” 小宫女立即退下。 嬷嬷含笑上前:“娘娘,三殿下的侧妃近日诊出喜脉。” “侧妃?上官家那位?”董若笙抬手,由嬷嬷搀扶到软榻边倚靠歇息。 嬷嬷站到一旁,轻轻为贵妃捶肩:“是的。三殿下而今膝下只有两女,若能得男当是大喜事一件。娘娘,依奴婢拙见。九殿下不参与朝政,做个富贵王爷挺好。” 董若笙垂眸掩去情绪:“侧妃有喜,让她好生将养着。赐些补品,告诉她皇嗣为重。” “是。奴婢亲自挑些好的命人送过去。娘娘乏了?要不躺下歇歇。”嬷嬷手上力度适宜。 红唇微扬,董若笙手撑下颌:“确实有些乏了。让人都下去。” 嬷嬷福身领命,出去挥退众宫女。 她进屋点上助眠的香薰,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贵妃。 三皇子府。 谢承明回府直接前去看望上官沫语:“母妃听闻你有喜,赏赐许多珍贵补品。母妃说,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但皇嗣为重。不用理孝期那些规矩,没人敢胡言乱语。” 上官沫语福身,接了丫鬟手里的茶递过去:“沫语懂得。” 端茶饮一口,谢承明想起什么道:“我从宫里回来才知道,你那堂妹与永安侯府退婚。也怪李八小子行事鲁莽,唐突了她。此事本该我们帮扶,倒让九弟出了面。” 低眉顺目,上官沫语温和笑道:“说来也巧。父亲受堂妹所托,原本求了护国公出面。朝堂事忙,护国公便让两位公子前去。哪知道半道遇见九弟,这才一并出现在永安侯府门前。” “还有这等事。九弟与你这位堂妹倒是有缘。”谢承明状似无意道。 上官沫语轻轻一笑:“赶巧的事。堂妹与九弟素未谋面,哪有什么缘分不缘分的。” 谢承明拉过她的手温柔宽慰:“好在婚事顺利退掉,也算皆大欢喜。现在你的身子最重要,外面乱七八糟的烦心事统统不要过问。为我生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皇儿才是要紧。” “殿下。”上官沫语含羞带怯依偎进男人的怀抱。 她眼睛看向知心的陪嫁丫头。 陪嫁丫鬟有两人,一玉容,一沉烟。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躬身退下。 沉烟守在屋外,玉容离去让人前往上官府带个话。 家丁领命,即刻赶往。 上官府。 上官海桐刚午睡而起,更衣后正梳妆打扮。 家丁弯腰回话:“三皇子问起姑娘与陵昭王,似乎另有打算。” 幻霜拿来赏钱,将人打发回去。 她看向自家主子:“姑娘,三皇子想撮合你与王爷不成?” 上官海桐对镜梳发,淡淡一笑:“他猜不透皇上那道圣旨的用意,示好总无错处。” 幻霜不懂:“不是说王爷最不受宠吗?就算封王赐府,依旧不能参与政事。” “是啊。正因如此才让人想不通皇上此举的含义。”上官海桐一时费解。 皇上赏赐以示恩宠,却又不许陵昭王站上朝堂。 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一个讯息:陵昭王在他心中有分量,但与皇位无缘。 二十二、于你不过举手之劳,对我来说恩同再造 此时。 一个小丫鬟禀报:“姑娘,卫姑娘身体康复,前来拜见。” 上官海桐点点头。 幻霜走到门边:“让她进来。你先下去。” 瘦瘦小小的卫凌波忐忑进屋,战战兢兢跪下磕头:“问姑娘好。” “起来。”上官海桐放下木梳,“抬起头来。我又不是女罗刹,吃不了你。” 卫凌波起身,小心翼翼抬头。 幻霜惊喜道:“好标致的小丫头。” 上官海桐一笑:“喜欢啊?以后跟着你做事。她身子弱,你多看着点。” “是,姑娘。”幻霜笑盈盈过去拉小丫头的手。 卫凌波有些害怕,但不敢有所动作。哥哥说过,乖顺听话才能留下来。 幻霜捏捏小丫头的脸:“太瘦了。以后你就和我一起伺候姑娘。知道了吗?” “知道。”卫凌波坚定点头。她要留下来,不想回去被卖掉。 “真乖。”幻霜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好好调养身子,长大又是一个美人。 卫凌波缩着脖子举止拘谨。 幻霜起身,牵着小丫头往外走:“我带你去换身衣服。” 她出去,候在门边的小丫鬟进屋为主子梳发。 卫凌波换上新衣。幻霜教她行礼,规范的走姿坐姿。 小丫头努力学,但事与愿违。她轻轻咳嗽,身体不堪负荷。 幻霜拍拍小丫头的肩语重心长道:“先把身体养好,才能好好伺候姑娘。不必逞强。” “是。”卫凌波现学现卖,行了一个礼。 “做得好。”幻霜让人领小丫头回去休息。年纪小,慢慢来。 下午。 上官海桐查看账册。府中接连两件大事,确实入不敷出。 她合上账本,决定明日去店铺上看看经营情况。 次日清晨。 上官海桐早早起身,用过饭乘坐马车到店铺上巡视。 掌柜的恭迎,奉上账本。 管家多年,她一眼看出不对劲。恐怕店里有两本账,一本对外,一本对内。 上官海桐不动声色走出店铺,随即招来一个家丁吩咐小心盯着。 幻霜轻声惊讶问:“姑娘,他们这么做夫人知不知道?胆子忒大了。” 母亲什么性子,上官海桐知道。她若有所思:“恐怕另有其人。” 连续查看几家店铺,生意好的账本或多或少都有问题。 生意差的明显经营不当。 上官海桐愁眉紧锁,难怪上辈子抄家流放没抄出什么东西。 “姑娘。”幻霜在外惊呼,“是王爷和蔚家两位公子。要去打招呼吗?” 上官海桐掀开车帘,果然见三人走进茶楼。 垂眸思索片刻,她起身:“昨日相助,还未道谢。我们过去。” “是。”幻霜语气雀跃。 马车停在茶楼前。小二热情恭迎。 上官海桐戴上帷帽。 幻霜搀扶主子下车:“蔚家公子和王爷可在里面?” “在在在,在二楼包间。小的这就领两位上去。”店小二在前带路。 上官海桐和幻霜提裙上楼。 天字号包间。 店小二叩门:“三位公子,有位姑娘寻你们。” 小厮将门打开。 蔚景颜见到来人率先说话:“原来是上官姑娘。快请进。” 店小二退下。 上官海桐走进去,福身行礼:“昨日多谢几位相助,海桐特来道谢。” “无需客气。上官姑娘请坐。”蔚雨游让开位置。 幻霜为主子取下帷帽,和小厮一并退到外面关上门。 上官海桐过去坐下,瞥一眼对面的谢秋光。对方今日似乎心情欠佳。 蔚雨游倒上一杯茶放在桌上:“上官姑娘可知道,那李八公子还在王府关着呢。” 微微吃惊,上官海桐一副不解的模样:“侯府没把他接回去吗?” 摇摇头,蔚景颜乐开了花:“估计觉得丢人,不想认他了。关个十天半个月,看他还敢不敢嚣张。王爷将他五花大绑关在柴房,至今未给吃喝。上官姑娘,解气?” “解气。”上官海桐礼貌笑笑,饮一口茶。 侯府一直不派人接,王爷十分难做。 若真关个十天半个月,倒成个烫手山芋。主动放或驱赶都落了下乘。 蔚雨游与祖父谈过,同样忧心此种发展。无论如何他们已经牵扯进去,息事宁人为上。 他看向谢秋光:“依我看还是早些放了。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 “做什么放了。那李希祖是个什么玩意儿,哥你不知道吗?”蔚景颜不高兴道。 上官海桐在外人看来是个十六岁的闺阁少女,理应天真烂漫。 她放下茶盏笑道:“是啊。王府关着他能怎么?侯府还敢告到皇上面前不成?” 蔚景颜一听瞪大眼睛。 他终于反应过来抓抓头:“好像确实不能一直关着。这不给王爷找麻烦嘛。真是个祸害,怎么都不消停。等会我把他丢到侯府门口去。” 谢秋光一直端着茶杯望窗外,没理会这些言论。 上官姑娘一进来就看他,实在让人压力很大。他还没想好拒绝的言词,如何是好? 蔚雨游见当事人始终神游天外,他上手拍一下肩:“想什么呢?” “没什么。”谢秋光回神,可看桌子看杯子就是不看对面的美人。 上官海桐直言来意:“几位相助,海桐感激不尽。你们有什么愿望吗?我尽量实现。” “愿望?”这可难倒蔚景颜,“想摘天上的星星算吗?” 蔚雨游赶紧撞一下弟弟,懂不懂什么叫客气?那是人能办到的事吗? 低下头,蔚景颜撇撇嘴。不是问愿望吗?他说了啊。 上官海桐直视对面的人:“王爷呢?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吗?” 她愿还两世恩情,从此两不相欠。 谢秋光盯着杯里的茶叶瞧:“上官姑娘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蔚雨游瞧出不对劲,扒拉自家弟弟示意出去。 可惜单纯的蔚景颜不懂,身子扭两下还在闹情绪。 蔚雨游干脆拽住不懂事的弟弟,先拉出去再说。 门打开又关上,包间里只剩两人。 上官海桐轻松不少,微笑道:“有恩必报,方能安心。于你不过举手之劳,对我来说恩同再造。还请王爷给个机会,让我能偿还这份恩情。” 谢秋光摇头:“小事一桩,不用还。” 态度坚定,上官海桐坚持:“我不喜欢欠人恩情。” 二十三、她任性胡为惯了,总要吃点苦头才长记性 “施恩不图报。姑娘已然道谢,而我接受了。这点小事姑娘不用挂怀,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不等对方反应,谢秋光即刻起身打开包间的门离去。 脚步匆匆,生怕慢了被叫住。 蔚家两兄弟见人出来,装作一副很忙没偷听的样子。 谁料王爷压根没看他们。 上官海桐颇感无奈,陵昭王不知道这份恩情中还包括上辈子的救命之恩。 岂是一句道谢可以抵消的。她轻轻一叹站起:“幻霜,我们回去。” “哎。”幻霜进屋,为主子戴上帷帽。 美人失落惹人疼,王爷何等不怜香惜玉。 蔚景颜忙出主意:“过段时间是王爷的生辰。姑娘不妨送份用心的贺礼。” 拉开自家弟弟,蔚雨游解释:“姑娘莫听他胡说。自舒妃娘娘过世后,王爷再未过生辰。姑娘若听我这位蠢弟弟的话送上贺礼,只会惹王爷不快。我代他致歉,姑娘请。” 上官海桐颔首,离开茶楼。 蔚景颜不服气:“万一呢?万一上官姑娘送的礼物王爷喜欢呢?” 实在拿自家的蠢弟弟没办法,蔚雨游无语敲一下他的头:“没有万一。回家。” “哦。”蔚景颜摸摸头想不明白。 生辰收到礼物多高兴的事啊,怎会有问题…… 马车缓缓前行。 车内的上官海桐摘下帷帽,舒妃娘娘的忌日,王爷的生辰…… 前后相差不到半月,是否有什么联系? 王爷身为皇子,什么精致物件没见过。即便心存侥幸送上贺礼,又能送出什么花? 她记得舒妃娘娘突然重病,不治身亡。一个好端端的人哪可能说生病就生病,其中定有内情…… 福灵心至。 上官海桐想通皇上和王爷之间的较量,或许她能帮上忙。 马车停在府门前,上官海桐下车。 管家躬身相迎:“姑娘。一个时辰前尚书府送来赏花宴的邀约,我原想回绝。不料二姑娘看见,拿走请帖前去赴约。走了已有一刻钟。” 上官海桐入府进院:“哪个尚书府?按理说请帖应当递不到我们家来。” 一没交情,二在孝期。 这种情况谁费时费力递请帖?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管家瞧一眼主子的脸色回话:“礼部尚书祝家递来的。说桃园桃花开得正好,邀京中各府贵女一并欣赏。二姑娘喜出望外,从库房拿一套头面……姑娘嫁妆中那套,打扮一番去了。” 幻霜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茶端给主子:“你怎么不拦着点?” 一脸为难,管家解释:“二姑娘什么性子,我们哪拦得住。好说歹说非要去。” 上官海桐抿口茶:“知道了。你下去。” “是。”管家退下。他心里惴惴不安,拿不定主子什么心思。 幻霜收起帷帽神色担忧:“姑娘,二姑娘不会出什么事?” “自然会出事。”上官海桐淡定饮茶,“礼部尚书祝府与永安侯府互为姻亲,你猜他们为什么给我们递帖子?府里情况特殊,找个理由拒了便罢。一旦去了,可讨不到好。” 收拾妥帖出来,幻霜惊讶:“那姑娘还不着急?二姑娘要吃亏的。” “她任性胡为惯了,总要吃点苦头才长记性。”上官海桐站起,“更衣。” “是。”幻霜招呼一个小丫鬟进来,一同伺候主子。 上官海桐解开腰带:“穿白衣翠竹那套。桃花正艳,咱们也去瞧瞧。” “哎。”幻霜满脸笑答应。 她迅速找出衣裳,为主子梳妆打扮。 城外。桃园。 盛开的桃花连成一片,宛如最绚丽华美的锦绣。 公子姑娘们摆桌于树下,诗情画意,言笑晏晏。 受邀而来的京中贵女,无不精心打扮,披罗戴翠。偶有桃花花瓣飞洒,宛若仙女轻舞落下。 上官思桐被一群姑娘众星捧月。她发上的头面金镶宝,盛装压群芳。 上官思桐洋洋得意,虚荣心大大被满足。为配首饰,她特意选一套红衣。 如此惊艳,定能让所有人记住。 不远处,桃花树下。 祝家千金祝亦柔掩唇轻笑:“上官府的孝心不过如此。” 身旁坐着李家排行老七的女儿,李思蓉。 上官府和永安侯府的梁子已经结下,如此时机怎能放过。 她朝一位婢女招手,耳语几句。 婢女福身,即刻去办。 李思蓉露出看好戏的笑:“大家稍等,马上有好戏看。” 祝亦柔娇笑:“思蓉准备的好戏,我们可要好好看。” 众女笑成一团。 专心赏花的几位公子听见,不明所以。今儿有什么乐子吗? 婢女快步走到一个贵女身边传话,随即退走。 贵女眼珠子一转,笑着夸奖:“思桐妹妹,你这副头面如此精致,价值不菲?” “自然。”上官思桐越发自得。 她早早惦记上大姐嫁妆中的首饰,无奈只能看不能戴。 而今姐姐婚事告吹归家,首饰全部入库。都是府中的姑娘,她如何不能戴一戴? 贵女机灵道:“实在好看。我们能摸一摸吗?不愿意就算了。” 上官思桐大方道:“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小心点,别给我摸坏了。” “哎。”贵女给其他人使眼色。 大家一哄而上摸首饰,说是摸实际为抓。抓乱头发,抓掉首饰。 上官思桐痛呼:“你们干什么!快住手!” 可惜没人听她的。 一个个边笑边大力薅头发推搡。 “思桐妹妹,哎呀,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是啊。簪子没戴稳掉了。这可不怪我们,是你的问题。” 上官思桐极力阻止,丫鬟想护主却被挤开。 华贵的首饰全部落下,一人踩上一脚。断裂的断裂,变形的变形。 “住手,你们住手!”上官思桐哭喊,却无一人帮助。 她被推倒在地,厮打不赢只能护住头哭泣。谁来救救她? 不远处的祝亦柔等人笑得前仰后合。 “好戏,确实是一出难得的好戏。” “可惜了一副好头面,戴在不配之人头上。只能被踩进泥里。” 公子们看见,有些想上去相助被拉住。身边的人皆摇头,此事不掺和为妙。 二十四、你们不想赔偿,我便只能自己来讨 为权势低头不可耻。迈出去的步伐又收回来,唯有撇过头不去看。 只有一位公子上前。 贵女们见状,纷纷让路。 公子半蹲下询问:“你没事?” 上官思桐满含希望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眼神冰冷如蛇的富家公子哥。 永安侯府第六子,李世航。出名的心狠手辣,毒如蛇蝎。 心跌到谷底,上官思桐抱住自己往后缩。她后悔了。不该来的…… 李世航邪笑,倾身低语:“要怪就怪你的好姐姐,打了侯府的脸面。” 上官思桐泪流满面,不住摇头。 李世航不怀好意伸出手:“上官姑娘,你没事?” “拿开你的脏手,我妹妹有没有事自有我过问。”上官海桐携一众家丁而来。 她一身白衣,翠竹纹饰。在一片红艳艳的桃花林中尤为醒目。 不少人被惊艳。 李世航转头,眼神阴鸷。就是这个女人踩侯府的脸。 上官思桐惊呼一声大姐,急忙跑到家人身后寻求庇护。 幻霜忙为二姑娘披上披风,让伺候的丫头把人带到一边整理仪容。 祝亦柔等人止住了笑,纷纷站起走过去。 李思蓉一脸抱歉:“开个玩笑而已,思桐妹妹太不经逗了。” 上官海桐瞥一眼地上散落的首饰:“毁人财物,你们照价赔偿吗?” 动手的贵女们噤了声。 祝亦柔笑着打趣:“姐妹们闹着玩,一时没注意轻重。” “一时没注意轻重啊。”上官海桐缓步上前,一一扫过贵女们。 最后停在传话的婢女面前。 多熟悉的面孔啊。上辈子哭泣求情的人。 上官海桐抬手就是一巴掌:“我也一时没注意轻重。你们不会介意?” 李思蓉气急败坏:“打狗看主人。上官海桐,你不要太过分。” 婢女不忿,想还手。幻霜立刻让两个家丁上前,把人死死抓住。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从袖中拿出匕首抽出锐利的刀刃:“若非主人,这条狗怎会挨打。要怪就怪你的好主子,做事不知分寸。既然你们不想赔偿,我便只能自己来讨。” 话毕,她反手握住匕首狠狠刺在婢女肩头。霎时鲜血飞溅,如同红艳的花落于白裙。 养尊处优的姑娘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纷纷惊惧捂住嘴。 正由丫鬟梳发的上官思桐大惊失色,嘴唇苍白身体微微发抖。 拔出匕首,上官海桐轻描淡写看向李世航:“她值多少钱?算下够不够赔偿我的损失。” 多眼熟的人啊。喜欢玩蛇的李家六公子,最后死于蛇窟。 李世航眼神阴冷:“一个婢女而已,怕是不够赔偿这副首饰。姑娘看,我够吗?” “哥,你胡说八道什么。”李思蓉扑过去挽住哥哥的胳膊,小声道,“她就是个疯子。” 幻霜递上手帕。 上官海桐接过慢慢擦拭手上的血迹:“永安侯府的六公子,我岂敢动。可给我的赔偿不够啊,有点难办。妹妹啊,告诉我谁弄坏的,我好一一上门讨要。” 动手的贵女们脸色一变。她们看看祝亦柔,又看看李思蓉。 明显谁都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心底的害怕占了上风,贵女们立时褪下首饰赔偿。 “这些够了?实在不够,你给个数。我们回去取了银两送到府上。” 幻霜展开的帕子上前,接住不少金银首饰。价值不好估算,她看看主子退到一边。 上官海桐微微一笑抬手:“姐妹们这是做什么。我跟你们说笑的。” 家丁松开婢女。其余婢女立刻接住,想方设法止血。 匕首入鞘,上官海桐伸手抹掉唇边的血尝尝味道:“下次不要这么玩了,容易让人误会。” 贵女们没做声。 眼前的女人固然美丽,却散发出强烈的危险讯息。 如艳丽的毒物,闺阁姑娘心生畏惧,公子们心头震撼。 上官海桐转身:“桃花烂漫,诸位请继续欣赏。家妹受惊,恕不便相陪。” 丫鬟扶起上官思桐,家丁们跟随。 一众人渐行渐远。 等人走远,好些贵女才松口气。 惊觉刚刚大气不敢出,别的心思不敢有。 李世航眼眸深沉,杀意翻涌。又一次让侯府颜面扫地,上官海桐…… 回去的马车上。 上官思桐裹紧披风小心翼翼瞅自家大姐:“我……” “回去跪祠堂两个时辰。想明白错在哪再回话,不然家法伺候。”上官海桐没心思搭理愚蠢的妹妹。 此番一闹固然能够震慑住不谙世事的公子姑娘,可他们背后有群老狐狸。 以此事为由头,少不了找麻烦。朝堂上针对父亲,或拿孝期做文章。 上官思桐不敢再说话,如鹌鹑一样缩在一边。她现在感觉大姐比父亲还可怕。 回到府中。 上官思桐更衣后跪祠堂,今日一遭大错特错。她不敢怠慢。 落晚院。 上官海桐沐浴后换上干净的新衣,她坐于书案前手握书本沉思。 幻霜端茶进屋:“姑娘,是在想送什么生辰贺礼给王爷吗?” “我在想该如何历练二妹。”上官海桐放下书,“把三妹妹叫过来。” “是。”幻霜福身出去。 上官海桐垂眸,无人知晓她心底的复杂情绪。 让她又怜又恨的亲妹妹,该如何避免上辈子的那种局面…… 上官云舒得到消息,立即赶来。 她进屋缓步靠近:“二姐此事做的糊涂。还望大姐莫过分生气,身体为重。” 上官海桐取来账册放在桌上:“家里经营的铺子或多或少有些问题。你拿去与二妹一同处理。我不问过程,只要结果。交还账册时,我希望所有铺子有所盈利。” 过去拿起账册翻一翻,上官云舒吃惊:“我和二姐一点经验没有,恐怕……” 上官海桐含笑拍拍三妹妹的肩:“你没有别人有。勿闭门造车,多向人请教学习。” 向人请教?府中谁有经验? 上官云舒颔首:“妹妹知道了。” “去。”上官海桐脸上的笑浅几分。 三妹妹,周姨娘的软肋。 莫让姐姐失望。 上官云舒福身,抱起账册离去。她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心情雀跃。 只要做出成绩,让姨娘看到大姐温柔的善意。 便不会再有那些争抢的想法。他们是一家人啊…… 二十五、万事以我的女儿为先 上官云舒提着食盒到祠堂,拿出一盘糕点:“二姐,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青团。尝尝。” 捏一块圆圆绿绿的青团,上官思桐尝一口欣喜道:“三妹妹的手艺越发好了。” 腼腆一笑,上官云舒看向贴身丫鬟。丫鬟名桃夭,立刻奉上带来的账册。 上官云舒拿过账册说:“大姐让我们经营铺子。二姐,你点子多,肯定能盈利。” “经营铺子?这是账册?我瞧瞧。”上官思桐手上沾了油,一时不好拿。 她的贴身丫鬟云屏忙递上帕子。 上官思桐随意擦两下手,接过账册翻看。 她学过皮毛,没看出哪里有问题。想让一个铺子盈利方法多的是,简单得很。 上官思桐合上账册自信道:“包在我身上。云屏,扶我起来。三妹妹,一起去找大姐。” 她眼珠子一转,正巧借这个机会不用跪祠堂。 跪了好一会儿,应当够了。 “好。”上官云舒收起食盒,交由桃夭。 二人来到落晚院。 上官思桐一副认错的模样:“大姐,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手捏一本书,上官海桐没说话。 上官思桐瞅瞅三妹妹,低眉顺目。 “大姐,二姐真的知错了。我没经营过铺子,二姐主意多能帮上忙。”上官云舒说情。 上官海桐抬眸,望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二妹:“真知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上官思桐委屈巴巴道。 上官海桐放下书:“行。祠堂不用跪了。好好经营你们的铺子,三个月为期。” “知道了。那我们先下去了。”上官思桐见大姐点头,忙招呼三妹快走。 姊妹俩出了这个门,有说有笑好不开心。 幻霜端来茶水担忧道:“那样一个烂摊子她们能收拾好?” “怎么可能。”上官海桐接过杯子抿一口茶,“投石问路罢了。” 长廊下。 上官思桐边走边看账册:“有些地方不懂怎么办?” “大姐说可以问人。我们去问母亲如何?”上官云舒早有想法,此时提出来。 “走。”上官思桐犹如快乐的小鸟,两个人笑闹跑起来。 主院。 上官思桐进屋扑到床边:“母亲,精神可好些了?” 杨兰艺看女儿小脸红扑扑的笑道:“着什么急,瞧给你跑的。” 上官云舒规规矩矩行礼:“母亲。” 周姨娘伺候在侧,含笑打趣:“姐妹俩心系姐姐,见您必然要跑着来。” 杨兰艺心花怒放,拉过女儿的手:“这些日子我感觉身体好多了,就是总不得力。” 上官思桐乖巧回答:“母亲洪福齐天,歇几天便无大碍。女儿来有事相求。” “什么事?”杨兰艺和周姨娘对视一眼。 她们难免好奇。 拿出账册,上官思桐一脸骄傲:“大姐给我们账册,让我和三妹妹经营铺子。” 周姨娘笑容一僵,不甚高兴。 杨兰艺开心不已:“好事啊。说明你大了,能主事了。” 上官云舒微笑开口:“我和二姐刚接手诸事不懂,特来请教母亲。” “好好好。都是我的好孩子。来。”杨兰艺招手,欣慰拉着两位女儿说话。 此时的周姨娘倒像个局外人。 她尴尬陪着笑,只有自己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杨兰艺让人递来账册,掰碎了揉烂了教导两个女儿。 姐妹俩认真听着。 一个想干番大事,一个想完成姐姐交代的事情。 周姨娘看一眼这副母慈女孝的幸福画面,转身走出屋子。 赵嬷嬷看看四周,见无人小声说:“姨娘,大姑娘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按按太阳穴,周姨娘心事重重:“外面的事缓缓。我总得先考虑自己的女儿。” “那边已经催了好几次。再拖下去……”赵嬷嬷忧心忡忡。 周姨娘转头瞪视:“管他们做什么。万事以我的女儿为先,明白了吗?” 赵嬷嬷低头小心回答:“明白。” “云舒学经营铺子是好事。让底下的人好生伺候,长点眼力见。”周姨娘一甩帕子离去。 “是。我会盯着他们。”赵嬷嬷即刻跟上。 落晚院。 上官海桐靠在软榻上看书:“盯着周姨娘那边,一有动静立刻动手。” 卫承站在下首领命:“是。姑娘,我与六爷浅浅接触了下。他们背后似乎有人。” 肯定有人,还是不得了的人。 上官海桐淡淡一笑:“聪明人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六爷在为以后铺路,可见他发现危机。挑个合适的时候,安排我们见一面。” “小的明白。姑娘,我能去看看妹妹吗?”卫承试探性问。 上官海桐抬头倍感好笑:“我没绑住你,也没关着她。你想看便看。” “多谢姑娘。小的告退。”卫承急忙退下。 幻霜摇摇头:“毛毛躁躁的,办砸了事看我怎么收拾他。” 上官海桐手掌盖住书页,眺望远方。想来快了,银华那边应该有进展。 相比上官府的安宁,赔了首饰的贵女们家中正热闹。 尤其婢女被伤的永安侯府,脸被打得生疼。 李宗允回家得知此事,怒声呵斥:“没用的东西,被一介女子压了气势。” 缩在六哥身后,李思蓉不敢说话。 李世航眼神狠辣:“大哥,那婢女我未请大夫看伤。等明儿她死了,让人告到衙门去。她一个在孝期的女子做出杀人之事,焉能讨到好。” 听到此话,李思蓉大惊。 她抿唇扯六哥的衣袖摇头道:“六哥,她从小伺候我……” “七妹,莫要因小失大。一个婢女而已,大哥再给你挑好的。”李宗允同意此举。 李思蓉不敢置信看两位哥哥。 不懂为何要置上官姑娘于死地,丢了脸面讨回来就是。 杀人陷害……她想都不敢想。 夜晚。 李思蓉来到婢女住的房间,用力推她:“醒醒。快醒醒。” 随行的丫鬟上前一探:“姑娘,不好了。她发起高烧。” 本就失血过多的婢女,此时已经烧迷糊。 李思蓉急得不行,这可怎么办好? 事不宜迟,她咬牙道:“搭把手,扶她去后门。今晚必须送走她。” 二十六、像你这般没心没肺,世上能有几人? 丫鬟立刻上手,两人合力扶起婢女。 她们轻手轻脚行动,顺利到后门把人扶上马车。 李思蓉给车夫一袋银子:“给她请个大夫,好生照料。告诉她,别回来。快走。” 车夫立时驾车远去。 李思蓉和丫鬟回府,却在走廊遇见李世航。 心头一惊,李思蓉强装镇定:“六哥,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 李世航打量妹妹:“你不也没睡?干什么去了?” 努力扬起笑,李思蓉解释:“有些失眠,便在院里走了走。我现在去睡了。” “去。”李世航摆摆手。 李思蓉马上回屋,一刻不敢多待。 李世航看看妹妹的来路,后门? 回到房间的李思蓉,心中大石才算放下。从小相伴的情分,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好好活着,千万别回来…… 寂静的街道,马车前行。 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拦住,车夫不得不停下马车。 一把刀从边上架住车夫的脖子:“识相的,马上滚。” 车夫吓得要死,刀一挪开立马跑了。 持刀的男人嗤笑一声,掀开车帘。 看到里面的婢女,他转身道:“哥几个,打道回府。” 一个男人驾车,其余人小跑。一行人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 银华去医馆前,与幻霜一起伺候主子更衣。 卫凌波在一旁学习,睁着大眼睛舍不得眨。 洗漱完毕,上官海桐倚靠软榻而坐。 卫凌波跟着小丫鬟端早饭。 榻上摆着桌子,丫鬟将饭食端上桌。上官海桐用餐:“银华,你该去医医馆了。” 银华福身:“姑娘,我有事禀报。请姑娘屏退左右。” 上官海桐看一眼幻霜。 心领神会,幻霜立刻让众人下去。 人已退下,银华垂首道:“这段时间我在医馆学习,受益良多。前几日,有位男子前来与师父谈话。他叫康觅,算我的师兄,也是宫中御医。每个月会抽出几日到医馆请教师父。” 幻霜走到榻边:“康御医?没听说过。想来刚入职,没什么名气。” “是。”银华心里有很多话想问。 姑娘挑中善杏堂是巧合吗?那日闹事的人是巧合吗? 若一切都是算计,让她怎么面对真心教导的师父? 上官海桐用瓷勺搅动碗里的粥:“张大夫医术超群,有徒弟不稀奇。他的徒弟争气,当上御医全靠自己的本事。银华,有个师兄当榜样,你该更加努力学习。” 银华抬头,心情复杂跪下:“看在往日情分上,请姑娘说句实话。这一切都是算计吗?” “重要吗?你以真心换真心才重要。”上官海桐转头俯视,眼里没有半分情谊。 一切都是算计……银华颓然。 幻霜上前将人扶起:“想那么多做什么,好好为姑娘办事就行。” 银华看看毫无动摇的幻霜,轻轻挣脱:“你说得对。我会为姑娘好好办事的。” 她行礼转身欲走。 上官海桐开口:“银华,我知你重情重义。我答应你,不会害他们。你只管与他们真心相交,不用有任何顾忌。你我相伴多年的情分,我一直记在心里。” 银华回身行礼,心情并未轻松半分:“多谢姑娘。银华告退。” 说完,她转身离去。 幻霜看着背影摇头:“好好做事不行嘛,整日想些有的没的。” 上官海桐笑笑,继续喝粥:“像你这般没心没肺,世上能有几人?” “姑娘这话不对,我怎么没心没肺了?我心里可全装着姑娘。”幻霜瘪嘴生气。 “知道了,给你涨月例。”幻霜的忠心,上官海桐上辈子就知道。 听到涨月例,幻霜两眼放光。 她笑着福身:“多谢姑娘,你真是活菩萨。” “油嘴滑舌。”上官海桐摇摇头,眼眸微垂。 康御医啊,许久不见…… 善杏堂。 一个高大男人走进去:“你们大夫呢?跟我去救个人。” 银华刚到医馆,上前询问:“大夫尚在看诊,麻烦你稍等一下。” “救命哪能等。”男人直接进内室,抓住正在看诊的张大夫,“跟我走。” 一个斯文男人进来,见状忙道:“老二,你干什么?还不松手。” 高大男人不情不愿松手。 斯文男人抱歉道:“性命攸关,还请大夫见谅。” 张大夫和气道:“无碍。你的病没大问题,按照药方抓药就行。” 说着,他整理药箱。 病人由学徒领着去抓药。 张大夫收拾好:“走。去瞧瞧病人。” 高大男人大踏步出门。斯文男人客客气气请。 他们走街串巷,来到一所破旧的宅子。 院中无杂草,被开垦出来种上了菜。绿油油的,生机盎然。 屋里一群屁大点的孩子,春寒料峭,衣着单薄。有几个大点的孩子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 斯文男人领路到卧室。卧室中除了床,一件家具也没有。 床上躺着一名嘴唇苍白,面色泛红的女子。她的肩头渗血,呼吸微弱。 张大夫一惊,上前一探果然发着高烧。屋子四面透风,被子脏又旧。 女子头上敷着毛巾,显然没起到降温的作用。 张大夫查看伤势,发现伤口撒过些药。他摇摇头:“打盆清水来。” 斯文男人用手肘一捅高大男人,对方立马出去打水。 水到了,张大夫先清理伤口、上药、缠绷带。 做完以后,他从药箱里拿出个药瓶:“一天两颗,不能过量。” 斯文男人接过药瓶一口答应。 高大男人好奇,一把夺过打开倒出来看看。药丸而已,他大失所望。 斯文男人没好气瞪一眼,把药倒回去。张大夫看完诊,叮嘱注意事项。 斯文男人解下腰间的钱袋:“诊金多少?” “你看着给。”张大夫微笑道。 斯文男人犹豫再三,给出几个铜板。张大夫欣然收了。 高大男人送大夫出去,回来惊讶道:“看大夫原来这么便宜啊?” “放屁。”斯文男人给他后脑勺一巴掌,“是大夫心善,不忍多收诊金。” “哦。”高大男人摸摸头。 没多久,门被敲响。 一个大点的孩子跑去开门:“老大,老大来了。” 提着一包糕点,卫承走进院:“给大家分着吃。” “好耶。”孩子们拿走糕点,一窝蜂分抢。 二十七、永安侯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卫承到卧室看一眼:“看过大夫了?大夫怎么说?” “死不了。”高大男人快言快语。 斯文男人没好气瞪一眼老二:“大夫给了药,需要每天吃。” 卫承点点头,拿出钱袋给一两银子:“那么多张嘴吃饭,大家省着点花。” 高大男人双手捧着准备接。 斯文男人打开老二的手,拿过银两放钱袋子里系好。 “老大,你跟的那个什么主子怎么不多给点赏钱,这点哪够啊。”高大男人虽排行老二,年龄却是最大的,已经十九。 他叫瓮得强,和卫承认识算不打不相识,从此认了老大。 斯文男人名展珣,年十八。 他叹口气道:“要是多一点钱,也好添床被子。” 晚上所有人挤在一张床上,睡在外面的冷得发抖,睡在中间的又挤又闷。 卫承为主子办事,手里不能没有银两傍身。 他很无奈:“我再想想办法。” 瓮得强出主意:“要不你带我去见那个什么主子。我有把子力气,能干活。” 展珣其实也想认识认识,但不好说出来。 卫承思考片刻:“有机会我问问主子的意思。” “好嘞。”瓮得强乐开了花。 别看他长得牛高马大,心肠最是软。 院里的孩子多是他捡来的,或被丢弃或是孤儿。 他们栖身在这无主的院子里,顶多饿不死。想过上好日子,还需赚大钱。 瓮得强平时搬搬抗抗,能赚一点。 展珣操持一大家子的吃喝,一天都不得闲。 卫承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大家都难,凑在一起格外惺惺相惜。 上官府。 三个衙役敲响大门。 门房开门询问:“几位官爷,请问有何事?” 为首的衙役十分客气:“有些事请教上官姑娘,麻烦帮忙通报。” “稍等。”门房关上门,立刻跑去落晚院禀报。 上官海桐嘴角一勾:“请他们进来说话。幻霜,看茶。” “是。”幻霜领卫凌波下去泡茶。 门房赶快去请几位官爷进来。 人进屋,上官海桐亲自相迎:“几位请坐。不知寻我有何事?” 三位衙役落座。 幻霜等人上茶,随即候在一旁。 为首的衙役拱手道:“府中在孝期,我们原不该来打扰。实在不得已。姑娘可知今早永安侯府的一名丫鬟,因肩上重伤身亡。侯府的小厮指认是你昨日所为。请问是否有此事?” 上官海桐淡定饮一口茶:“确有此事。昨日在桃园,出手教训了下侯府一个不知礼数的丫鬟。官爷看我能有多大力气,不过一点皮外伤。侯府请个大夫,几日便可痊愈。” 三个衙役互相看看。 昨日之事不是什么秘密,永安侯府闹这一出什么目的大家心知肚明。 他们职责在身,不得不来一趟。 为首的衙役温和道:“侯府的小厮已将此事告到京兆尹衙门,还请姑娘走一趟。” “公事公办,小女子明白。幻霜。”上官海桐起身。 幻霜立刻拿来帷帽,为主子戴上。 收拾妥帖,上官海桐轻轻一笑:“请。” “请。”三位衙役站起。 上官海桐颔首先行,衙役们紧跟其后。大门前已备好马车。 幻霜搀扶主子上车。 三位衙役开道,启程前往衙门。 马车慢慢前行。 路过茶楼时,临窗向下望的蔚景颜出声:“咦?那是上官家的马车。” 一听上官二字,谢秋光如坐针毡。 蔚雨游行至窗边瞧:“京兆尹衙门的衙役?找上官姑娘何事?” 提到这,蔚景颜洋洋得意道:“哥,孤陋寡闻了。今天一大早,永安侯府的一个小厮到衙门告状。说上官姑娘昨日在赏花宴上伤了一个婢女,昨晚死了。” “有这事?”蔚雨游稍稍一想便明白其中诡计,“好个永安侯府,心思何其歹毒。” 谢秋光皱眉起身:“我们跟去看看。莫让府衙冤枉了人。” 蔚家兄弟俩点头。三人一起离开茶楼,赶往京兆尹衙门。 衙门。 马车停在门口,幻霜扶主子下车。 告示栏附近有些百姓围观,见状纷纷望过去。 上官海桐提裙步入府衙,朝公堂上高坐的京兆尹大人行礼:“海桐见过大人。” 幻霜留在外,不能进去。 谢秋光三人赶到,瞧瞧事情如何发展。 幻霜见到他们,福身行礼:“蔚公子,王爷。” 蔚雨游开口询问:“昨日赏花宴上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说。” “是。”幻霜简明扼要说一下昨天发生的事。反正错不在姑娘,都是永安侯府的错。 谢秋光三人听完大惊,没想到外表那般柔弱的姑娘,做起事来有够狠。 “啪!”一击惊堂木吸引所有人注意。公堂上京兆尹大人开始审问。 婢女的尸体被放在担架上,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苍白的脸。 京兆尹姓万,他严肃问:“上官海桐,你可认识死者?” 上官海桐瞥一眼,摇摇头:“不认识,从未见过。” “你说不认识,这位侯府的小厮却状告你杀人。昨日赏花宴上,你出手伤人可有此事?据实招来,不得有所隐瞒。”万大人再击惊堂木,一脸威严。 唇角勾起一抹笑,上官海桐福身:“大人容禀。昨日赏花宴上,我确实出手伤人。但所伤之人并非死者。我伤的那位婢女名画脂,是侯府七姑娘的贴身婢女。” 人群中打听案件的人一惊,立刻回去禀报。 谢秋光眉头一松,永安侯府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怒目圆瞪,万大人又击惊堂木:“她说的可是实情?昨日所伤之人到底是谁?” 小厮慌乱无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我我……我不……” “大人不用问他,还是找个仵作来验尸。”上官海桐俯视小厮,眼中冰凉,“看看我用的匕首,以我的力道能造成多重的伤。究竟是否能将一个大活人,一击毙命。” 万大人立刻吩咐衙役叫来仵作。经仵作验伤,死者被人由后一刀刺下。 力道之大,一击毙命。 仵作认为凶手应当是名习武的男子,不然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 人的骨头很硬,伤势又在肩膀。 无论怎么看,凶手都不可能是一个闺阁中的柔弱千金。 二十八、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偿还 上官海桐转头逼问:“你蓄意栽赃有何目的?永安侯府怎会做出此等阴险之事,定然是你这不安分的小厮杀了人想逃脱罪责。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攀扯我。” 小厮惊吓磕头:“不是,我没有。大人明鉴,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 案子审到此,万大人心如明镜。 他一拍惊堂木:“不是你,是谁?说!” 上官海桐垂眸。万大人背后的靠山是王家,是太子妃。 想借此给永安侯府找点麻烦无可厚非,可惜太着急了。 “赵大人到。”一个中年男人越过众人上公堂,正是左冯翊赵大人。 此人背后站着三皇子。 永安侯府难得的把柄,谁不想要? 赵大人笑呵呵拱手:“哎呀,万大人。我路过听审,没打扰你?” 二人官职平起平坐。 万大人客套起身拱手:“赵大人,稀客稀客。” 赵大人垂首看下面跪着的小厮:“依本官看,此案尚有许多疑点。不如将此人关押,容后再审?上官府的姑娘既是被冤枉的,当堂释放。来人,将嫌犯带下去。” 万大人没有意见。 哪怕最后不得不一起握这个把柄,也总比没了强。 “慢着。”沉稳的声音传来,李善齐与李宗允从衙门口走来。 他们站上公堂。 李宗允朝两位大人行礼:“府中一件小事让两位大人劳心,实在抱歉。” 万大人和赵大人下来,一起见礼:“见过侯爷。” 李善齐瞥一眼小厮:“府里不懂事的下人,自作主张做出此等事。简直丢侯府的脸。” 小厮闻言,眼神惊惧,身体颤抖。 上官海桐已能预料到结局,带来麻烦的棋子理当毁掉。 万大人抬手请:“侯爷请上座。” 李善齐颔首,岂料他刚走两步小厮毅然决然咬舌自尽。 赵大人大惊:“阻止他!别让人死了,快把他抬下去请大夫。” 果然。 一切都在上官海桐意料之中。这个局最好的死者应该是画脂本人。 然而从中出现波折。 李世航不得不随便弄具尸体,希望侯爷再出面给压力。 哪知道他的自作主张,让侯府陷入非常不利的局面。 不仅没料到上官海桐熟悉画脂,更没料到万大人和赵大人的心思。 一个死意已决之人,不可能救得回来。 李善齐为此事画下句号:“当着两位大人的面畏罪自杀,想来他已有悔意。” 万大人和赵大人只能尴尬回应。 上官海桐不动声色福身,准备离开公堂。 李宗允突然开口:“劳上官姑娘专程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但姑娘昨日的行为,是不是该给侯府一个交代?姑娘身在孝期,不仅参加赏花宴,还出手伤人……” “大公子知道画脂在哪吗?”上官海桐抬头,不紧不慢道。 住了口,李宗允眼睛危险眯起:“上官姑娘对我七妹身边的人很熟悉?” 上官海桐一笑:“侯府既然不知道她在哪,我便也不知道。家母卧病尚需我服侍。耽搁许久,小女子应该回了。案件若有什么疑惑,大人尽管来府中询问。小女子先行告辞。” 没人拦她。 李善齐有种不祥的预感,上官家的姑娘对侯府未免太过熟悉。 他不信画脂会无缘无故失踪。 从赏花宴的动手,到老六和老七的举动。再说今日公堂,究竟有多少在此女算计当中? 她如何笃定即使画脂失踪,老六依旧会不折手段实行计划? 上官海桐走向府衙大门,因带着帷帽无人看见她唇边嘲讽的笑。 “姑娘。”幻霜欣喜迎上去。 点点头,上官海桐看向三位公子:“蔚公子,王爷。多谢。” “谢什么,我们什么忙都没帮上。倒是看了出好戏。”蔚雨游抬手请。 上官海桐颔首,坐上马车。 她掀开车帘:“王爷可否上车?我有话同你说。” 谢秋光全身都在抗拒。 蔚景颜却伸手一推:“大男人扭捏什么。上去。” 被推到车前,谢秋光无可奈何上车。 落下车帘,马车缓缓启动。 蔚家兄弟遥望车辆走远,一副成全有情人的满足模样。 车内。 上官海桐摘下帷帽:“王爷最大的心愿是不是查清舒妃娘娘的死因?” 谢秋光不敢置信转头:“你从何得知?蔚家两兄弟应当不知道。” “我猜的。”上官海桐直视王爷,“突然传出死讯,又与王爷生辰那般近。舒妃娘娘一向身体康健,没听说有什么病。按理来说不可能重病而亡,除非其中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当事人最有发言权。 即使谢秋光当时才十岁,也感觉到整件事情十分不对劲。 匆忙遮掩,忌讳难言。 掩埋真相,处处透着谎言。 上官海桐端坐道:“我帮你查清事情的真相,还你相助的恩情。” 谢秋光摇头:“上官姑娘最好不要草率牵扯其中。你不知道此事有多难,多……” “王爷怀疑皇上,对吗?”上官海桐直言不讳。 愁眉紧锁,谢秋光抬头注视眼前的美人:“上官姑娘,莫要探究皇家秘事。我孑然一身,不惧生死。父皇大不了砍了我。你身后有家人,无须为一点恩情冒天大的风险。” 上官海桐颔首:“我明白王爷的心思。难怪你……” 上辈子未娶妻,因不想连累别人。又在最危险的时候,带人步入皇宫参与政变。 不知道最后王爷查到真相没有。舒妃娘娘究竟碍了谁的路? 谢秋光以为上官海桐听进去劝告,叫停马车下车。 多年来埋在心底的秘密,没想到被个几面之缘的姑娘揭开。 他明白上官姑娘的心意,但无法回应。谢秋光转身离去。 上官海桐掀开车帘看着那道背影,形单影只。仿佛与上辈子的最后一面重叠。 既然知晓王爷心中所愿,她必全力达成。 救命之恩,愧疚之情。上辈子欠的债,这辈子偿还。 上官海桐放下帘子:“回府。” 马车出发,就此回府。 永安侯府。 李善齐愤怒扇李世航一巴掌:“愚蠢!如此明显的栽赃嫁祸,当别人是傻子吗?还有你,私自放一个婢女离开,才会造成不利局面。你们两个都去祠堂跪着!” 二十九、年纪轻轻的姑娘岂会做生意 挨了打,李世航不敢说话。 李思蓉害怕抿唇。两个人乖乖行礼,退下跪祠堂去。 李宗允劝道:“爹,你别生气了。好在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事已至此,生气只会伤身。 李善齐坐下端起茶:“以前我倒小瞧了上官家那位嫡女。不过到底是女子,手段上不得台面。你身为大哥多盯着点,别让弟弟妹妹们又上她的当。” “是。”李宗允点头应下。 正在这时,一个门房来通报:“老爷,八公子回来了。” 父子俩眉头一皱站起:“怎么回来的?” 门房小心翼翼回答:“蔚家小公子骑马送回来的。” 说是送,其实是丢。 李希祖被另一个门房搀扶进来:“哎哟哎哟,爹,大哥。” 他捂着被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进屋。 李宗允不耐烦摆手:“扶八公子回屋歇着去。” “是。”门房领命。 李希祖本来还想卖惨哭一哭,看气氛不对立马走了。 李善齐哼一声:“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废物。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惹是生非。” 他们故意不去接,就是想过几天找个由头到皇上面前提一嘴。 好探明圣心。这下好,人回来了。 还是被不体面送回来的。一个两个净知道坏事。 李善齐放下茶盏,后院没个贤惠的当家真让人操心啊…… 祠堂。 兄妹俩好好跪着,丫鬟小厮守在外面。 李世航愤愤道:“我不明白。一个婢女有那么重要吗?让你这个妹妹宁愿背叛哥哥。” “六哥。她从小陪伴我长大,情分不一样。”李思蓉试图让哥哥理解自己。 气笑了,李世航咬牙道:“情分?她一个女婢,生来就是伺候人的。打也好,骂也罢,全看主子心情。这次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不计较,再有下次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李思蓉难以置信:“六哥。你想对我动手是吗?就为了你的破计划!” “本来能让上官家那贱人名誉扫地的,甚至能关进牢里。”李世航拳头捏紧,越想越气,“是你私自把人放走,我才不得不找人顶替。如今不好的局面全是你的妇人之仁造成的。” 从未想过自己的哥哥是这种想法。 李思蓉红了眼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是你亲妹妹。你就在乎你那破计划,动我的人你还有理了。你再这样,我告诉爹去。” “随便你。”李世航直接闭上眼睛躲清净。话不投机半句多。 咬紧唇,李思蓉默默流泪。 她擦了又擦,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上官府。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丫鬟上前敲门:“我们家姑娘拜会上官姑娘。” 门房通报后回来,打开门请。丫鬟扶主子下车,一同进府。 落晚院。 上官海桐站在门口迎接:“萧姑娘,里面请。幻霜,上茶。” “哎。”幻霜带人退下。 上官海桐热络拉客人落座:“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萧风和笑道:“原不该来打扰的。实在没办法,还请姐姐帮帮我。” 幻霜上茶后退出去。 上官海桐温柔宽慰:“好妹妹,有话尽管说。我能帮自然帮。” 叹口气,萧风和这才说明来意:“我爹有意与侯府结亲,轻易不会改变主意。我虽听你的想法子让议亲一事暂缓,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特意来拜托姐姐帮忙想个一劳永逸之法。” “原来是这件事。妹妹尝尝今年的谷雨茶,这一芽一嫩叶滋味最是鲜浓。”上官海桐含笑端茶请。 萧风和先闻再品茗,而后回味。茶水翠绿,温和清新,好茶。 上官海桐饮一口笑问:“可喜欢?好妹妹,你上一门亲事订的哪家?” 萧风和用帕子擦擦嘴角道:“父亲年少时与好友订下的,是个普通人家。这些年过去,父亲哪还瞧得上白身。不止一次提起想退亲。而今有更好的人家摆着,哪有回旋的余地。” 摇摇头,上官海桐不赞同说:“那家公子可读书?明年开春科考……” “一旦高中,一飞冲天。”萧风和眼睛一亮。 上官海桐颔首:“新科进士,前途无量。相信令尊会仔细斟酌。妹妹自己的婚事,要好好想清楚。对了,还未问与妹妹定亲的是哪家公子。姓甚名谁。” 萧风和羞涩一笑:“姓聂名怀清。每逢年节,他会寄些当地特产过来。” 聂怀清……聂大人…… 上官海桐想起那个君子如玉的身影:“他会高中的。” “承姐姐吉言。”寻得办法,萧风和心里松口气。她愿意将自己的未来赌上,博这一次。 上官海桐眉目弯弯:“妹妹心想事成之时,姐姐一定前往恭贺。” 萧风和放下茶盏:“姐姐与侯府退婚,守孝三年。三年之期一满,姐姐年岁十九。我看永安侯府不像会善罢甘休的。未雨绸缪,姐姐应当早做打算。” “我心里有数。”上官海桐淡淡一笑。三年之后,永安侯府将是另一番天地。 萧风和垂眸抿唇,站起福身告辞:“我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多谢姐姐。来日再会。” “慢走。幻霜,送送妹妹。”上官海桐将人送到门口,脸上笑意淡去。 萧风和一路走出上官府,坐上马车。她是否说错话?有些多管闲事的意味。 萧风和摇摇头。上官姐姐多么聪慧的人,哪用她提醒…… 落晚院中。 上官海桐坐在书案前,手握一本书。这期科举会有很多老熟人登场,得加快进度了…… 街道上。 上官思桐和上官云舒接管铺子后,无论怎么弄生意依旧毫无起色。 瞅瞅对面门庭若市的店铺,上官思桐不服气道:“他们打折,我们也打折。凭什么他们生意那么好,我们这边就没人光顾?他们肯定用了什么手段,我得去看看。” 上官云舒忙把人拉住:“二姐姐,千万别去。大姐知道,你又要受罚了。” “可是我们只有三个月时间。客人不来,我们怎么赚钱?”上官思桐急得直跺脚。 掌柜和小二在一旁默不作声,年纪轻轻的姑娘岂会做生意。 三十、黑心商人黑心肝 上官思桐泄了气,一腔热情被浇冷水。在母亲那学的东西全无用武之地。 看看对面,上官云舒叹口气。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明明铺里的货物没问题…… 主院。 周姨娘一直贴身伺候,主母的病情看起来不重却一直下不了床。 她瞄一眼方嬷嬷,轻手轻脚起身。 杨兰艺已经睡着,周姨娘命方嬷嬷留守。其余下人退出去。 她走出屋子,快步回自己的院子。 大姑娘啊大姑娘,对亲生母亲都下得去手。心够狠。 周姨娘刚进屋喝口水。 赵嬷嬷进来禀报:“姨娘,那边又催了。你看……” 烦躁放下杯子,周姨娘抬手:“把压箱底的几百两送过去。告诉他们管家权旁落,以后没那么容易弄到钱。一直从我这里捞好处,他们也该出出力。这个忙不帮也要帮。” 垂头,赵嬷嬷不是很看好。 本事再大。也难管别人家后宅的事。 周姨娘捏帕子擦擦额角:“云舒那边怎么样了?经营铺子哪有那么容易。” 赵嬷嬷叹息:“谁说不是。那些铺子之所以亏损不止经营不当。两位姑娘心思单纯,哪懂生意场上的那些手段。姨娘,我们要不要……” “让她历练下也好。自己不立起来,谁帮都没用。你去,我歇会。”周姨娘起身进内室,打算睡个午觉。 赵嬷嬷应一声。 她到屋里轻轻从大箱子中掏出一包银子,出去后左看右看。 赵嬷嬷脚步匆匆走出府邸,不知道有一个人悄悄跟在后面。 她一往后瞧,跟踪的人就躲起来。 赵嬷嬷没看见人,拐进一所宅子。等她再出来,手里的银子没了。 赵嬷嬷脚步轻快走出宅子,下一秒被套上麻袋扛走。 落晚院。 卫承将麻袋丢在地上,打开露出里面的人。 赵嬷嬷看见端坐主位的姑娘,一笑:“姑娘请我来何必用这种手段。” 上官海桐倚靠软榻,案上放着熏香和一本书:“你在和谁通消息?” “姑娘说什么,我听不懂。”赵嬷嬷打算装傻到底。 将书本翻到下一页,上官海桐唇角扬起一抹笑:“不想说是?” 赵嬷嬷梗着脖子:“我什么都没做,姑娘要冤枉我也得有证据才是。” 上官海桐转头看过去:“不说便不说。放她走。” 卫承粗鲁抽走麻袋,不客气赶人:“走!” 赵嬷嬷不敢相信,就这样放她走? 继续看书,上官海桐没太多反应。 咬咬牙,赵嬷嬷当真转身就走。她回头望,居然没人拦着? 赵嬷嬷赶紧跑,生怕被抓回去。 屋里。 卫承不解:“姑娘,老东西骨头再硬,打几顿就老实了。”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打得半死不活,不一定能得到真实的消息。我要她主动来求我,求我给她机会,求我听她知道的那些事。你与六爷那些兄弟处得不错,去办件事。” “是。”卫承拱手领命。 上官海桐垂下眼眸,借此也好试探试探那位六爷。 街道。 上官思桐左思右想不服气,站起冲向对面:“我就不信他们家那么好。” 想拦没拦住,上官云舒只能跟上去。 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要阻止二姐做错事。 对面是家杂货铺,物美价廉。 上官思桐到处瞅瞅,特意看同样东西的价格。 明明一样的,为什么都在这家买? 她好奇询问边上的客人:“大娘,对面也有卖杂货的,你怎么不去那买啊?” 说到这,大娘来劲了:“嗨,别说了。对面那家少去,不仅缺斤少两,还不吉利。” 不吉利? 上官云舒不解:“此话从何说起?” 大娘兴致勃勃道:“以前我确实去那家买过东西。买回去后呢不是少就是缺,最主要能吃的吃了拉肚子,能用的用了倒霉。那时有人买过一个锅铲,回去的路上就摔了。” “摔跤是他不当心?怎么能怪人家铺子。”上官思桐认为过于牵强。 她们越不信,大娘越兴奋:“不止一个人遭殃啊。摔跤就算了,还有头发被割的,鞋子破洞的。多着呢。后来有人找算命的算过,那家风水不好,做生意又不厚道。不吉利。” 这…… 姐妹俩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谣言虽离谱,但有人信。 不破除谣言,客人肯定不愿意光顾。 回去的路上,上官思桐苦思冥想。她想不到,决定来手狠的。 “我们也造谣?”上官云舒一脸不认同,“不好不好。快想别的办法。” 上官思桐说的头头是道:“一看你就什么都不懂。那些谣言肯定是对面铺子传出去的。咱们不过以牙还牙。这条街,以及另外几条街,只有我们两家杂货铺子。” “一家吉利,一家不吉利,你去哪家?如果两家都不吉利呢?东西总要买。大家都一样,顾客便不挑了。到时咱们再降降价吸引客人,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好像说的有点道理。 上官云舒不确定问:“能行吗?” “一定能行的。”上官思桐拍拍妹妹的肩。 还是不放心,上官云舒犹豫道:“我们要不要跟大姐商量一下?” 上官思桐揽住妹妹的肩:“大姐把铺子交给我们是信任我们。动不动去请教大姐,怎么能达到历练的目的呢?听我的准没错,有事我担着。不过传几句话而已,没事的。” 只要别太过分的话…… 上官云舒到底被说动:“那我们传什么谣言?” 看向对面铺子,上官思桐灵机一动:“有了。等我一会。” 她跑出去,掏银子让街边的小乞丐去对面喊话。 上官思桐满意拍拍手回来:“等着看好戏。” “真的不是很过分的话?”上官云舒忧心问。 摆摆手,上官思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放心放心。我有分寸。” 她抿唇偷笑,不信这样还有客人去对面。 对面门前。 只见三四个小乞丐边敲破碗边唱:“黑心铺,黑心铺。米里掺屎,油里掺尿。干货上吐口水,豆子地上踩。黑心铺,黑心铺,黑心商人黑心肝。” 闻言,上官云舒瞠目结舌。 上官思桐“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三十一、从小被她宠到大的女儿,何曾受过这样的伤 小乞丐们翻来覆去不停唱。 店里的顾客听见不由自主放下东西,赶紧往外跑。不管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心里难免膈应。 掌柜看见,忙上去拦:“挑得好好的,怎么能走呢。打折,打九折。不,八折。” 顾客们不吃这套,找各种理由跑。 “我刚想起来家里不缺。下次,下次一定来。” “家里晒的被子还没收,等会该下雨了。以后,以后再来。” “哎,哎!回来,你们回来呀。”无论掌柜怎么叫,人一下子跑没影。 小乞丐们目的达成,顿时一哄而散。 掌柜追出来气急败坏吼:“别让我再看见,不然有你们好看。” “哈哈哈,三妹妹,你瞧他。”上官思桐乐得看笑话。 一肚子气的掌柜正愁没地方发泄,瞬间对准矛头:“是不是你们干的?见不得我店里的生意比你们好,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好哇,小小年纪一点不学好。” 上官思桐一脸得意:“是我们又怎样?我们店里没客人,你们店里也别想有。” “故意搞事是。伙计们,抄家伙,揍这不懂事的小娃娃。”掌柜撸起袖子怒气冲冲道。 霎时间,五六个店伙计手持扁担或擀面杖等物冲出来。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一群人气势汹汹逼近,恨不得手撕了搅和生意的仇人。 上官思桐知道怕了,躲到三妹身后:“你们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啊。我们可是上官府的姑娘,有事你们担待不起。云屏,桃夭,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保护主子。” 万一出点什么事,真的担待不起。 自家店铺的掌柜和小二冲上去挡在前面。 “消消气,消消气。别和一个小娃子一般见识。我向你道歉,别动手。千万别动手。” “晚了。”掌柜的一声令下。 伙计们扬起扁担和擀面杖等往上抡,一心想给个教训。 上官思桐等人立即往铺子跑,想关门躲一躲。 伙计们一把推开门,开始动手。 “啊——”上官思桐胳膊被重重打中一下,又哭又叫躲到柜台后面。 上官云舒见状,忙以身护住姐姐。两名丫鬟为保护主子,以背承受殴打。 自家店铺的掌柜和小二双拳难敌四手,倒在地上缩成一团抱住头。 凄惨的痛呼和尖叫不断,围殴持续好一会儿。 掌柜的这才让人停手:“小娃子,记住这个教训。否则以后有你受的。把店砸了。” “是!”伙计们愤怒砸店。 吃的用的散落一地,瓶瓶罐罐全部摔碎。 直到店里一片狼藉,掌柜的才满意招呼人离开。 脚步声走远。 上官云舒忍着背上的痛直起身子:“二姐,你没事?” 泪眼婆娑,上官思桐好不委屈:“我没事。三妹妹,你怎么样?” “我也没事。”上官云舒摇摇头。 桃夭扶起主子:“他们人已经走了。姑娘,我们快回府。” “嗯。”上官云舒起身,见丫头脸色不好询问,“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桃夭手指微颤摇头:“我没事。姑娘,快走。” “好。”上官云舒扶起姐姐。 云屏一边忍疼一边扶主子,不免担心回去后挨罚。 她们互相搀扶回府。 留下的掌柜和小二除了治伤,还要收拾整个铺子的烂摊子。 上官府。落晚院。 小丫鬟匆匆进屋禀报:“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被人打了。” 上官海桐细问怎么回事。 小丫鬟说出来龙去脉。 幻霜瞧瞧主子的脸色,让小丫鬟先下去:“姑娘,两位姑娘受了伤,先上药为好。” “嗯。让她们上了药再过来。另外,叫卫承把他两个兄弟带来我瞧瞧。”上官海桐坐于榻上,轻轻捏起黑子下棋。 幻霜福身下去。姑娘毫不惊讶,莫非料到二姑娘她们会出事? 另一边。 上官思桐和上官云舒各自回院中。 背上太痛,上官云舒脸色肉眼可见苍白。 贴身丫鬟菲香忙扶主子坐下:“怎么回事?姑娘哪疼?” “背上。不要声张。去取伤药来敷一敷就好。”上官云舒忍痛道。 桃夭立即取来伤药。 菲香已经扶主子趴在床上,脱去外衣露出背部。 瞧见一道又一道红痕,她无比心疼:“怎么弄的这是?谁敢对姑娘动手?” 桃夭递去伤药:“别说了。快给姑娘上药,然后换身衣服。待会大姑娘那边肯定要问话。” 菲香倒出药粉皱眉道:“姑娘,我给你上药。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上官云舒咬牙叮嘱:“我忍得住,你动手。桃夭,这边有菲香。你也挨了打,快去上药。吩咐下面的人,不要告诉姨娘。大姐那边,我换身衣裳便去请罪。” 桃夭应一声,为主子不值。 事情分明是二姑娘闹出来的,却害主子一起受伤。 她退下,寻个小丫鬟回屋帮忙上药。 这件事她们想瞒,哪可能瞒得住。 周姨娘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她匆忙赶来,正巧看见女儿背上的伤。 已经上好药,菲香福身退下。 周姨娘坐到床边,按住想起身的女儿:“怎么闹的?伤这么重?你们不是去铺子上看账吗?出了什么事?瞧你细皮嫩肉的,疼坏了?” 上官云舒轻轻摇头:“姨娘,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得换衣服去向大姐请罪。” “你伤成这样请什么罪。好好趴着,大姑娘那我去说。”周姨娘眼角湿润。 从小被她宠到大的女儿,何曾受过这样的伤。 动手的人太可恶。 上官云舒咬唇坐起身:“姨娘,此事错在我们,该请罪的。我们做了错事,让姨娘出面算怎么回事。我们行事不妥,大姐如何惩罚都不过分。姨娘千万不要闹。” 周姨娘又气又疼惜:“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能犯什么错。肯定是二姑娘又连累你。” “是我没劝住二姐姐。”上官云舒下床,“菲香,为我更衣。” 菲香进屋福身,找身衣裳拿来。 周姨娘搅紧帕子,有时欣喜女儿的懂事,有时又觉得女儿太懂事。 被人拖累不说,受了伤还得去请罪。 三十二、今日只是挨顿打,下次说不定丢掉性命 相比上官云舒的忍耐,上官思桐咋咋呼呼许多。 她胳膊上有一道红痕,贴身丫鬟如虹正在温柔上药。 “疼死我了。你轻点,那些人简直不讲理。说动手就动手。”上官思桐泪水嗒嗒掉。 父母宠溺,姐姐呵护。她长大到现在何曾吃过什么苦,更别说挨打。 一个小丫鬟进来禀告:“二姑娘。大姑娘那边来传话,让你上好了药过去回话。” 上官思桐擦擦眼泪委屈道:“知道了。弄好没?弄好了更衣。” “是。”如虹收起药,取来衣裳。 不远处的屋子里。 云屏脱了衣服,小丫鬟拿着药帮忙上药。她咬唇忍痛,满头大汗。 小丫鬟十分不忍:“不过出去一趟,怎么伤成这样?” 云屏不愿多说:“快帮我上好药。弄好换了衣裳还得去大姑娘院中回话。” “你伤得这么重……”小丫鬟想劝。 摇摇头,云屏握紧拳:“主子也受了伤。她都要去回话,何况我。” 小丫鬟赶紧上药,翻出一身衣裳。 帮忙穿衣时她半点不敢碰到,生怕弄疼了对方。 落晚院。 上官海桐面对棋盘沉思。她对面无人,持棋自己与自己对弈。 上官思桐和上官云舒进来,站在那认错等待处罚。 四位贴身丫鬟候在门外。没受伤的两个担忧受伤的两人。 拿起白棋,上官海桐落子。她的无言让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 幻霜瞧瞧二位姑娘的脸色,有心提醒:“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到了。” “嗯。”上官海桐轻轻应一声,依旧没搭理。 伤口上了药,起初冰冰凉凉很舒服。过了一段时间火辣辣的疼。 两位丫鬟冷汗直冒。上官云舒嘴唇发白,感觉随时都会倒下。 委屈噘嘴,上官思桐瞅瞅大姐。要罚赶快罚,做什么不说话嘛。 此时,小丫鬟前来禀报:“姑娘,卫承到了。” “让他进来。”上官海桐瞥一眼两位妹妹,“站到一边去,别挡住路。” 上官云舒福身,走到一边。 一脸不高兴,上官思桐跟着过去。 须臾。 卫承带着两位兄弟进屋拱手拜见:“姑娘,他俩便是我的兄弟翁得强和展珣。” 上官海桐放下棋子,看向上辈子有过几面之缘的两人。 卫大将军的左膀右臂,凶悍勇猛的副将和足智多谋的军师。 她微微一笑:“我知你们生活窘迫。现在有个机会摆在面前,做好了吃饱穿暖。” 翁得强自进府东张西望,被上官府的雕梁画栋震撼到。 他大大咧咧抬手:“什么事姑娘尽管说。咱们保证上刀山下火海办到。” 展珣颇为无奈:“姑娘请吩咐,我们定会竭尽全力。” “对,竭尽全力。”翁得强憨憨一笑。 幻霜上茶。 上官海桐接过,用杯盖刮茶沫:“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我手底下有个铺子,刚闹出点事。生意不好我不在意,但我的人被打了。希望你们把铺子做起来。” 翁得强一喜:“那敢情好。我们做生意有一手。” 展珣刚来便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丫鬟,两位好像受了伤。 而今厅内也有两位姑娘,看穿着打扮不像下人。关键是她们应当也受了伤。 只是做生意?大概没那么简单。 他试探性问:“抢生意这种事,对付不同的人需用不同的手段。姑娘以为温和一点好,还是不温和点好?我们兄弟没经验,请姑娘指教。” 上官海桐饮一口茶:“咱们家的铺子与那家铺子正对门打擂台。你以为呢?” 明白了。 展珣略微思索有了主意:“铺子里出了事,需要银两重新置办。” 上官海桐使个眼色。 幻霜端来银子:“事情办成,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红布打开,一锭锭银子格外晃眼。 翁得强眼睛一亮,想伸手又不敢伸手。 卫承接过:“多谢姑娘,我们一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都是给我们的啊?那么多?能买好多米呢。”翁得强喜不自胜。 上官海桐看向两位妹妹:“你们办砸的事交给他们,想学东西就好好看着。还有时间,期待你们完成剩下的任务。幻霜,给铺子的掌柜和小二安抚金。赏赐云屏和桃夭护主的银两。” “是。”幻霜福身,命小丫鬟拿来银两递给云屏和桃夭。 两位丫鬟跪下拜谢。 幻霜扶她俩起来:“好好养伤,下去歇着。” 两人看看自家主子。 上官云舒颔首。上官思桐没反应。 幻霜轻点头,安抚道:“去。” 菲香和如虹也让她们去休息:“这里有我们,你们放心。” 两位丫鬟起身,躬身退下。 上官思桐不服气,凭什么她们做主子的还不能走? 赶紧拉住二姐,上官云舒摇摇头小声道:“大姐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 “什么鬼道理。”上官思桐嘟囔,到底继续乖乖站着。 上官海桐轻轻抬手:“你们都下去。三妹妹留下。” 所有人退下。 上官思桐一喜,毫不犹豫走了。 幻霜去泡茶。 上官海桐放下茶盏:“三妹妹。坐。知道我为何留下你吗?” 福身落座,上官云舒咬唇:“请大姐指教。” 上官海桐轻轻笑,继续捏起棋子落子:“算起来这件事你是受二妹拖累,遭了无妄之灾。你心里肯定很委屈,又或者后悔当时没拦住二妹。没必要,你拦不住她的。” 垂眸不作声,上官云舒的心情被说中。越这般,她心里越酸楚。 “二妹什么性子我知道,她不闹出什么事才奇怪。三妹,经此一事你还不懂吗?万事不能顺着二妹,她被母亲惯坏了。任性胡为,半点不考虑后果。”上官海桐想起什么眼眸一沉。 上官云舒抬头:“大姐,二姐心思单纯,她只是没想那么多。” 手攥紧棋子,上官海桐眸底蕴藏暗涌。好一个没想那么多。 她忽而一笑:“三妹,我比你更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记住这次教训,以后莫要再随她任性。今日只是挨顿打,下次说不定丢掉性命。而她不会在意,只会推脱。” 三十三、我只有你了 上官云舒不知大姐为何此般评价,分明以前同母亲一样十分宠二姐。 会撒娇的孩子有糖吃,何况还是亲生骨血。她垂头不作回答。 上官海桐收敛心神:“好了,你身上有伤回去歇着。” 站起福身,上官云舒告辞。 此番看似未受罚,好像又受了罚。她猜不透大姐如何想的。 因背上疼痛,回去后上官云舒脱了衣服露出背部趴在床上。 既然大姐让她学习,便多关注铺子那边的事。 上官云舒吩咐家丁盯着铺子,一有动静立刻回报。 外面的消息来得很快。 上官云舒趴着正昏昏欲睡,小丫鬟进屋绘声绘色讲述。 “挂牌出售?”伺候在侧的菲香惊讶,她看看主子将到嘴的话咽回去。 一头青丝垂落两旁,上官云舒想想细问:“除此之外,他们还做了什么?” 小丫鬟回禀:“他们还放出铺子大吉大利的消息,听说不少老板出高价争抢。” 菲香很不理解:“他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真打算把铺子卖了?” “不,他们在造势。”上官云舒若有所思。这般操作使铺子改头换面,而后再重新开张。 她很好奇后手,如何转亏为盈?大姐想让她学习的,一定不止这点手段。 破败院落。 瓮得强换上一身新衣乐开了花,臭美左看右看。 卫承给孩子们每人置办一套新衣,还扯了布让会动手的多做些穿用。 画脂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虽脸色依旧苍白,却已能下床。 她主动承担针线活,为孩子们缝缝补补。 展珣没好气道:“别臭美了,赶紧弄好还得去办事。” 提到这,瓮得强做贼般小声问:“我们花钱给自己买东西,姑娘知道不会怪罪?” “姑娘哪有你以为的那般小气。再说办这件事,不好好装扮一番可不行。”展珣换上长袍,搭配自身气质有那么点书生的味道。 只要把事情办好,他相信姑娘不在乎花多少银两。 一旁缝制衣服的画脂含笑看他们,垂头间心思百转。 孩子们得了新衣,今儿又吃得饱饱的。一个个比过年还高兴。 瓮得强傻傻一笑:“你伤势还没好全,也别太累了。” 画脂羞涩颔首。 卫承和展珣对视一眼,无奈耸耸肩。 “还傻笑呢。走了。”展珣揪住老二的衣领往前拖。 瓮得强憨笑挥手:“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画脂没说话,只低头缝衣。 卫承看一眼,招来一个机灵的小孩叮嘱两句。还有事忙,他先走了。 管事的都离开,画脂紧张抿唇。手指不小心被戳到,她放在嘴里吸一吸。 几岁的小丫头哒哒跑过去,显摆新衣裳:“姐姐,小丫好看吗?” “好看。”画脂摸摸她的头,“小丫,姐姐想上茅厕。你带姐姐去好不好?” “好。”小丫头软软的小手牵住画脂,一边领路一边指。 几个大一点的孩子看见却没阻止。小姑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 茅厕在后门附近。 画脂蹲下哄道:“姐姐要上茅厕,小丫自己先回去好不好。” “好,姐姐你快一点哦。”小丫头迈着小短腿往回跑,跑了几步还回头笑。 画脂含笑挥手,见人走远看向后门。 她一步一步迈过去,打开门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永安侯府。 李思蓉不敢置信:“你说什么?画脂回来了?” 贴身婢女点点头:“她没走大门,从后门让人递了消息。我怕有人看见,把她藏在我屋里。姑娘,怎么办?万一被六公子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咱们收拾点银子,送她出城。” “对,不能让六哥发现。”李思蓉反应过来,立马翻出一包银子。 她们整理出一个包袱,赶紧去见画脂。 房间里。 画脂焦急等待。 见到主子,她含泪迎上去:“姑娘,可算见到你了。” 李思蓉把包袱塞过去:“你回来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你送走。这有银两,你快离开。” 主仆俩还未互诉衷肠,又不得不分开。 岂料,门一打开,外面站着李世航一干人等。 他邪邪一笑:“想去哪啊?该死的时候不死,害我计谋不成。你还想跑?” 李思蓉立马将人护在身后:“六哥,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放过她。我保证把她送得远远的,绝不再你面前碍眼。六哥,看在我们的兄妹情分上,你放过她。” 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李世航眼里满是怒火:“我的好妹妹,你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说着,他用力将人甩到一边,随即抽出贴身护卫腰间的佩刀大踏步上前。 “不!”李思蓉惊惧回头。 她想扑上去,被家丁拦住。 丫鬟护住画脂求情:“六公子,求你大人大量放过她。” “滚开!”李世航推开丫鬟,抓住惊愕的画脂一刀捅上去。 鲜血飞溅,落在他身上。 李思蓉难以相信瞪大眼,身子一软滑倒在地。 丫鬟捂住嘴,满眼泪水。 李世航狠狠抽出刀。 画脂倒下,血瞬间流了满地。 她抱着的包袱散开,白花花的银两沾上红色的血。 画脂缓缓闭上眼。 或许回来是个错误的决定,但能见主子最后一面值了…… 李思蓉泪流满面,扑上去捶打哥哥:“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她已经没用了,为什么不能放过她?你还我的画脂,还我的画脂。你怎么能这么恶毒,这么心狠……” 厌烦推开妹妹,李世航一甩刀上的血:“丢去乱葬岗。” “是。”家丁们垂头。 李思蓉摔倒在地,痛哭自己的无能。 将刀还给护卫,李世航迈步而出。 家丁迅速上前,准备搬运尸体。 李思蓉反应过来,立刻起身挡住:“你们不许动她。都给我滚!” 家丁们不敢冒犯:“七姑娘,还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你们给我滚,滚呐!”李思蓉发疯般又踹又打,无论如何不让他们靠近。 家丁们无法,只能退出去。 人一走,李思蓉呆呆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丫鬟走上前,小心翼翼伸出手:“姑娘,你不要吓我啊。” 李思蓉紧紧握住那只手,眼中的泪夺眶而出:“书韵,我只有你了。” 三十四、她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街上。 瓮得强买了一包糕点小心藏在怀里:“你说我带回去她喜欢吃不?” 展珣真想翻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你们才认识几天,怎么就认准了她。” 捂住嘴偷笑,瓮得强高大的身躯透出害羞来:“她多好啊,会缝衣服会做饭,长得又好看。你没看见她陪孩子们玩的样子,可温柔了。还会回头冲我笑。嘿嘿嘿嘿。” “少恶心了。早点办完事回去。”老二这副模样,让展珣不自觉起鸡皮疙瘩。 瓮得强却来劲了:“你说我也老大不小了,讨个媳妇不过分?谁不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啊,赚钱都有劲。我知道了,老三你嫉妒了。你嫉妒我快有媳妇,而你还没有……” 展珣捂住耳朵加快步伐:“闭嘴你。谁想听你一直叨叨个没完。哎呀,你别说了。” “你听我说啊。捂什么耳朵,不许捂。你就是嫉妒我,就是嫉妒……” 上官府。 上官海桐手持黑子,注视棋局道:“想走的人,无论如何也留不住。” 卫承忧心问:“计划失败,她回去定会挨罚。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挨罚……”上官海桐扬起意味深长的笑。 确实是挨罚,最重的罚。 一直盯着侯府动静的家丁,匆忙进来禀报:“姑娘,侯府七姑娘出府了。” “知道了。”上官海桐挥挥手让人下去,“幻霜,为我更衣。” “是。”幻霜过去扶主子。 卫承躬身退到外面,等待一同前往。 上官海桐换了身衣裳,戴上帷帽。卫承驾车,他们从后门出发。 人烟稀少的小巷。 李思蓉坐在马车里,后面紧跟简陋的马车,车上放着东西。 白布遮盖一切,让人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卫承一头雾水,这是干什么? 幻霜下车,前去拦侯府的马车。 车子停下,书韵掀开帘子:“怎么回事?” 幻霜微微福身:“七姑娘,我家姑娘有请。” 书韵放下帘子回禀:“姑娘,是上官府的婢女。说她们姑娘要见你。” 李思蓉心情不好:“不见。让她走。” 掀帘下车,书韵态度明确:“我家姑娘不见,请你不要拦路。” 幻霜大声朝马车说:“七姑娘想落得和画脂一个下场吗?” “你。”书韵惊愕。消息应该没传开才对,怎么知道的? 李思蓉面色不虞下车:“你们家姑娘最好有重要的事情说。” 幻霜福身,躬身请。 李思蓉跟上,书韵不放心也过去。 在马车前站定,幻霜上前掀开车帘:“姑娘,七姑娘到了。” 上官海桐下车,走向李思蓉:“七姑娘,别来无恙。” “你想说什么快说,我现在很忙。”李思蓉半分面子不给。 看一眼车上盖的白布,上官海桐唇角勾起一抹笑:“七姑娘痛失贴身婢女,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你知道为何会造成今日的局面吗?全怪你这个主子呀。” 卫承惊讶抬头看向白布,那下面盖着的是…… 李思蓉恼怒:“纵然是我没护住她,与你何干?” 上官海桐轻轻摇头:“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你之所以护不住自己身边的人,是因为无能无权。她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或许你不信,认为你的好父亲、好兄弟不会对你怎样。” “放弃你那天真的想法。骨肉至亲?可笑。对他们来说母亲、妻子、姐妹、女儿,谁都可以舍弃,可以出卖。你还有利用价值,便养着哄着。有朝一日没了价值,下场……” “够了。我不想听你挑拨离间。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李思蓉愤愤道。 上官海桐浅浅一笑:“言尽于此,望你珍重。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毕,她转身上马车。 幻霜福身,跳上车。卫承驾车,马车缓缓离去。 李思蓉的心情无法平静,站在原地许久。 书韵很担心:“姑娘……” “她胡说八道的,一定是胡说八道的。”李思蓉笃定道,转身回车上。 书韵忧心忡忡上车。 她们把尸体交给画脂的家人,给了银两叮嘱好好安葬。 哥嫂边抹泪边收下银子,表现得相当伤心。但一直放在袖子里的手出卖了他们。 以为安排妥当,李思蓉放心离开。一切因她而起,她对不起画脂。 李思蓉郁郁寡欢,想向父亲说一下上官府挑拨离间的事。 刚走到厅外,她听见里面在讨论自己。不知为何,李思蓉停下脚步侧耳静听。 屋内。 李宗允喝口茶:“父亲,七妹不小了。应当谈婚论嫁。” “原打算办完老八的婚事,再将她嫁出去。谁知生出这许多波折来。”李善齐感叹,“女大不中留啊。她的婚事好几家来问,为父一时倒有些拿不定主意。” 什么拿不定主意,心里早有计较。 李宗允放下茶盏:“前些年毅勇候的原配因病离世,我看七妹嫁过去做个续弦未尝不可。毅勇候除了年纪大些,样样出挑。” 听闻此话,李思蓉震惊后退一步。 毅勇候已近六十,家中美妾无数。底下子女更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她才十六,如何能嫁过去做续弦? 李思蓉有心想进去争取,下一句话却让她生生止住了步伐。 满意笑笑,李善齐夸赞:“你说的不错。老七及笄时毅勇候便瞧上了她,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下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留老七到现在还没嫁人。改日,便过礼。” 嘴唇颤抖,李思蓉泪盈满眶。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上官府那位的话。 父亲兄长对她好,只因为她有利用价值。不管她愿不愿意,这桩婚事都推脱不掉。 一滴泪滑落,李思蓉转身回院。她失魂落魄,可怜自己何等苦命。 书韵上前搀扶担忧道:“姑娘,你怎么了?” 李思蓉握住这双手犹如握住唯一的安慰。她又哭又笑:“爹想把我嫁给毅勇候做续弦。” “什么?那毅勇候快六十了。家里姬妾子女无数,姑娘你嫁过去怎有好日子过。”书韵满脸心疼。 彻底明白上官姑娘说的话,可笑的至亲骨肉。 三十五、我救不了你,也没人能救你。你唯有自救。 瓮得强和展珣演了一场看铺子的戏码,引得不少有意抢购的老板观望。 展珣装模作样边点头边四处观望:“风水好啊,风水好。价钱合适,我们马上订了。” 掌柜的和小二得了银两,配合表演。 等两人走后,有钱的老板们纷纷凑上来询问。 “你可不能把铺子卖给他们啊。我们先来的,你应该先和我们谈。” “对啊。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一定要卖给我啊。” “我出三倍,三倍。你千万不能卖给别人。” 其中不知道有几个托,反正在外人看来很热闹很抢手。 掌柜的不好意思道:“诸位海涵,你们来晚了。这铺子我已经卖出去了。抱歉抱歉啊。” 说着,他和小二一起把门关上。 外面的人见实在没机会,这才散了。 事情办妥。 展珣和瓮得强相视一笑回家,待明儿装修装修铺子,便能开业大吉。 眼看赚了钱,不再愁吃喝。 瓮得强欢快推开院门,满脑子想着置办行头娶媳妇儿。 可他屋里屋外找遍,也不见心上人的身影。 小丫头怯生生道:“她走了,不回来了。” 瓮得强愣在原地。之前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失落。 他剃头挑子一头热,却不知心上人压根没想留下。 大户人家的丫鬟,吃住跟姑娘一样。是啊,哪里瞧得上他这破屋子。 展珣无奈摇头:“大家去外面玩,让他一个人待会。” “好。”孩子们陆续出去。 瓮得强一直呆坐,从白天到黑夜。 他睁大眼睛睡不着,却在第二天早上跟个没事人似的。 该劈柴劈柴,该做饭做饭。 展珣忧心问:“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日子总要过的,何况她走了也好。我太穷了,给不了她好日子。”瓮得强很想得开。 与其消沉,不如好好生活。世上谁少了谁会活不下去呢? 展珣拍拍他的背:“没事就好。今天去装修铺子,你可得卖力。” “那肯定。”瓮得强一撸袖子秀肌肉。别的不说,力气他有的是。 上官府。 赵嬷嬷在落晚院前瞅了又瞅,见没人忙把宝莹拉到一旁。 借着竹林掩护,她边观察四周边问:“大姑娘没问你什么?” 宝莹摇头:“伤好以后,大姑娘未再提及当日之事。我也没受到任何责难。” 赵嬷嬷若有所思打量宝莹,几日不见精神确实好了。 这更令人怀疑。 当真什么都没说? 她警告道:“管好你的嘴,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有数。” “我知道。”宝莹想想道,“我觉得大姑娘心胸开阔,不一定计较……” “闭嘴。仔细你的嘴巴。”赵嬷嬷低声怒呵。 宝莹立即闭嘴。在院子里干活这段时间,大家兢兢业业做自己的活。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刻意欺压,该得的赏钱谁也不会少。 以她的观察来看大姑娘貌似并不介怀婚事被搅,所以…… 赵嬷嬷放下狠话:“管住你的嘴,不然有你好受。去忙。” 宝莹福身离开。 赵嬷嬷瞧瞧周围,赶紧走了。若大姑娘强硬打骂,宝莹或许能坚持住。 但这般温水煮青蛙的架势,指不定哪天泄露秘密。 潋影院。 周姨娘收拾妥当,正准备去主母身边伺候。 赵嬷嬷屏退左右,凑过去耳语几句。 周姨娘没什么太大反应:“我该去主院服侍姐姐了。” 说完,她起身。 赵嬷嬷搭上手,一路随行。 落晚院。 上官海桐刚用过早饭,让人撤下去:“铺子的事办得怎么样?” 下首的卫承回答:“一切顺利。没想到侯府的人实在心狠手辣,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老三对那丫鬟有点好感,我原还想请姑娘成全。世事无常,看来他们没有缘分。” 上官海桐动作一顿,眉头微皱:“以后这种事提前说。你的隐瞒会让我错估形势,做出错误的抉择。本来局势可以更好……罢了。阴差阳错,也是她的命。” 卫承大惊,忙跪下请罪:“是我的疏忽,请姑娘责罚。” 接过幻霜递来的茶,上官海桐抿一口:“不许有下次,知道了吗?” “是。”卫承额头冒汗,战战兢兢起身。如果他早点说明,一切会不一样…… 小丫鬟来禀:“姑娘。侯府的七姑娘求见,她在后门等着。” 上官海桐一笑:“幻霜,去将她迎进来。她可是我重要的棋子。” “是。”幻霜福身下去。 上官海桐摆摆手,卫承赶紧退下。 后门。 李思蓉身穿披风,脸掩盖在帽子下。幻霜出府相迎。 李思蓉迈步进去,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事到如今,她只能拼命争一把。 院落。 上官海桐含笑站在门口抬手请:“七姑娘,我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进了屋,李思蓉拿下帽子。上好茶,所有丫鬟候在院子里。 上官海桐坐于旁边:“看来七姑娘明白了我说的话。” 李思蓉端起茶,喝下一口保持镇定:“是,你说得对。在他们眼里没有血亲骨肉,只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他们想将我嫁给毅勇候做续弦。我别无他法,只能来寻你相助。” “毅勇候啊……”上官海桐凝视七姑娘。上辈子哭闹,甚至以死相逼。 最终七姑娘依旧嫁过去,听闻几次流产伤了根本。 多年的折磨摧毁掉金尊玉贵养出的娇花,在一次家宴上七姑娘意欲毒死所有人。 无奈天不从人愿,被查出来。 两位贴身婢女跪下相求,只为换主子安然。骨肉亲情居然比不上主仆情,何等讽刺。 为了稳住毅勇候,李善齐没杀七姑娘。又恐出现什么纰漏,灌下致人疯癫的药。 没多久传来七姑娘落水而亡的消息,两位贴身婢女自戕追随而去。 她们确实有过节,在侯府的手段面前不过小打小闹。 上官海桐垂眸:“七姑娘,我救不了你,也没人能救你。你唯有自救。” 李思蓉追问:“如何自救?” 起身,上官海桐慢慢踱步:“他们敢有恃无恐任意欺凌,因你无力反抗,无权在手。你身为女子,宅院外的权争不到,却可死死抓住宅院内的权。你无需亲自出面,当寻一个帮手。” 三十六、好一个七姑娘,胆子真大 “寻帮手?谁会帮我?”李思蓉想遍整府,也没想出这样一个人来。 上官海桐回头一笑:“你忘了大公子的妻子,你的大嫂吗?倘若你娘生病或受伤,她是最有资格管家之人。你与她不要明面结盟。她在明,你在暗,方能达成目的。” 李思蓉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该如何做才能不嫁给毅勇候呢?” “这有何难。你寻个能拿捏的人,让他入赘便是。”上官海桐走过去,拍拍李思蓉的肩,“想得到,定会牺牲一些东西。具体能不能成事,还得看你自己。我言尽于此。” 女子到适婚年龄,不出嫁除非有正当理由。 不然不止家人相逼,外面也少不了闲言碎语。 李思蓉的处境又大不同,她无法选择嫁不嫁。能选择的只有嫁给谁。 即便这点要求,也需小心翼翼操作。 否则万劫不复。 李思蓉心中已有计较。她起身颔首道:“多谢。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此便好。”上官海桐扬起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送走李思蓉,幻霜进屋:“姑娘,赵嬷嬷寻宝莹说话了。” 上官海桐继续昨日未解的棋局,伸手招呼:“猜忌会慢慢侵蚀她们之间的信任,等到爆发时将是场好戏。幻霜,来,过来。你觉得棋子下到哪能破局?” 幻霜不是很懂,只觉得有个地方很空。她一指:“这里可以吗?” 捏起棋子落下,上官海桐抬眸大笑:“好好好。幻霜,你下得好啊。置之死地而后生。” 幻霜疑惑,真的算好吗? 上官海桐摆手:“侯府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是。”幻霜福身退下。 上官海桐手撑额凝视棋局,将计就计吗?…… 侯府。 李思蓉脱去披风:“尽快给我物色入赘的人选,咱们的时间不多。” 书韵挂好披风担忧:“姑娘,你真打算按照上官姑娘说的去做?她之前与我们有过节,会好心帮忙?我们还是慎重一点,再想想其他办法。或许可以去求求夫人。” “求她?她只看重八弟。书韵,我岂会不知上官海桐别有意图。可我没得选。不想嫁给毅勇候,我必须尽快成事。等婚事定下一切都晚了,你懂吗?”李思蓉心急如焚。 书韵点头:“我明白了。姑娘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办妥。” “附耳过来。”李思蓉小声交代一些事。 书韵点点头,立刻下去办。 这件事要抓紧,别的事也不能落下。李思蓉换套衣裳,前往拜访大嫂。 李宗允的正妻名唤柳心音,父亲乃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 她成婚后存在感一直很低,旁人看来毫无将门虎女之风。 反而有些懦弱无能。 院落中。 李思蓉笑着进屋:“大嫂,今儿天气好,怎不到院里走一走?” 柳心音正绣着帕子,忙起身相迎:“听雨,快给七姑娘倒茶来。” “不用客气。都是自家人。”李思蓉屏退左右,热情拉嫂嫂坐下。 下人们候在外面。 柳心音垂眸温柔道:“七妹妹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李思蓉笑笑:“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大嫂也该常去我那坐坐才是。” “嗯。以后会的。”柳心音又拿起绣绷,穿针引线继续绣帕子。 看着大嫂的那双手,李思蓉无比惋惜:“大嫂这双手原该舞刀弄枪,征战沙场。” 柳心音动作一顿,垂眸掩去情绪:“以前的事,七妹妹不必再说。如今我伺候公婆,整日赏花刺绣,乐得自在。那些粗俗之事,自有男人去做。女子,应该养在深闺……” 李思蓉眼含泪,心疼按住大嫂的手:“你甘心吗?大哥他骗了你。当日求娶大嫂,他一口一个不在意子嗣,怜你习武伤了身体不能生育。成婚后呢?妾室抬了一个又一个。” 犹记当年,君子登门求娶。 她自小习武,身体受损恐无法生育。爹爹是将军,她早已决定一生戎马,为国捐躯。 大公子真诚求娶,言不在乎子嗣。 婚后才知道当然不在乎,因为多的是妾室能生。曾被对方的诚心打动,那一刻心如死灰。 或许她的一生就这样。 骑马、拉弓射箭、上阵杀敌、驻守边疆…… 一切恍如隔世,变得那么遥不可及。她一个深宅妇人又能如何? 不过望着四四方方的天,一次次想回不去的过往。 她不在乎丈夫纳妾,她在乎的是欺骗。将自由的鸟骗到笼中折了翅膀,重重枷锁束缚。 柳心音别开头,惨然一笑:“七妹妹,有些事你以后会懂的。” 一个人撼动不了一个家族。进了后院,再想走到前面难如登天。 李思蓉摇摇头,眼神坚定:“大嫂,你还没输。妹妹求你帮帮我,我也会尽全力帮你。” 柳心音转头,不懂其意。 李思蓉眼睛一眨,落下泪来:“父亲想将我嫁给毅勇候,我知道却无能改变他们的决定。大嫂,我助你拿到中馈。你帮我留在府中,可以吗?” 寻常不怎么关心旁事,柳心音心惊侯爷竟如此舍得女儿:“毅勇候年近六旬……” 李思蓉抹掉脸上的泪苦涩一笑:“是。父亲心意已决,我不愿也没办法。恳求大嫂相助,让我不入火坑。大嫂,与世无争没有用。大哥膝下庶子越来越大,早晚威胁你的地位。” 一个无子的正妻,下场可想而知。 柳心音怜惜握住七姑娘的手:“我可怜的妹妹……” 李思蓉起身欲跪下:“大嫂,你帮帮我,帮帮我。不然我只能去死。” “你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柳心音忙扶七姑娘坐好,“我该怎样做?” 抽出帕子,李思蓉拭去眼角的泪:“我已有计策,望大嫂成全。” 她凑过去耳语。 柳心音大惊:“你确定要这般?” 李思蓉点点头:“唯有如此才能一劳永逸。大嫂,拜托你了。” “好。”柳心音应下。 目的达成,李思蓉起身告辞。 柳心音将人送到门口。 望着远去的背影,她脸上的笑逐渐消失:“好一个七姑娘,胆子真大。” 三十七、买些香烛纸钱,让她在下面过好一些 听雨走近:“夫人,好机会啊。有七姑娘帮助,咱们一定能拿到管家权。” 冷笑一声,柳心音转身进屋坐下。 以为把她骗到手关在后宅,假以时日就会成为怨妇郁郁寡欢? 她不过在等一个时机,好亲手取骗子的狗命! 另一边,铺子经过几天的翻修大变样。展珣趁热打铁,直接开业。 好一番敲锣打鼓,舞龙舞狮的热闹景象。 他热情拱手:“各位乡亲父老,小店今日开业。所有货品一律打七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柜台边还有锦鲤可以摸一摸沾喜气。” 话音一落,不少人冲进去购物。 有消息不灵通的问:“这家店不是不吉利吗?” 身边的大娘回答:“嗨,那都是老黄历了。换了新老板,听说格外吉利。” “是吗。”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 原本晦气的店铺换个老板就能变吉利? 瓮得强站在柜台边,案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鱼缸。 里面一条绯红的锦鲤游来游去,喜庆又活泼。 他招呼客人:“来来来,可以摸一摸锦鲤哦。它会赋予你好运气。” “真的假的?”很多人质疑。 有人不乐意摸,有人本着好玩的心思伸出手指戳上一戳。 买米油等散装物,孩子们穿着整齐负责称重。 展珣站在柜台里收钱。 他打着算盘,算得非常快。 过日子的人回去会再称一称,不仅没少,还多了。 摸过锦鲤的心情愉悦,没想到一条鱼真的能带来好运。 没摸过的认为自己运气不错,店铺确实不再晦气。 也有实诚的百姓把多出来的东西拿回去,说东西给多了。 展珣笑呵呵道:“哎呀,谢谢你送回来。东西不多,你便收着。” 这样一句话让那些占了便宜心虚的人轻松许多,越发喜欢光顾这家店。 谁不喜欢老板热情客气,又吉利的店铺呢? 此时,境遇反转。 对面铺子的掌柜和伙计只能干瞪眼,暗骂老百姓被些小恩小惠笼络住。 展珣挑衅看对门。 哎哟这就急了?才哪到哪啊。 上官府。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上官云舒的伤好了很多。 她得知消息惊叹:“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已小有成效。口碑回来了,生意自然好做。” 桃夭做着针线:“才一家铺子有起色。有问题的铺子还多着呢。” 菲香不以为意道:“怎么说这家铺子咱们家姑娘也出了力,后面那些多请教就是。” 上官云舒点头:“大姐允许请教,自然希望我们多学一些。我去找二姐。” 她说着,走出屋子。 桃夭整理针线使眼色。 菲香放下手里的活,立刻跟上去。 自从手臂受伤后,上官海桐又过回整天玩耍的日子。 什么看账册,什么经营铺子,不过三分钟热度而已。 上官云舒欣喜进屋:“二姐,之前的铺子已重新开张,生意不错。我们手里还有好几家亏损的铺子,可以向那两位公子请教一二。我想好了,先从那家……” “你决定就好,我不去了。上次的伤到现在还疼呢。”上官海桐兴致缺缺。 与其费劲巴拉想法子经营铺子,不如在家悠闲喝茶吃点心。 上官云舒一愣,热情被浇了冷水:“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自己想主意。” 她退出去,回首看一眼才离开。 屋内。 云屏劝道:“姑娘,第一道难关已经迈过去。你只要去铺子上走一走看一看,相信大姑娘不会说什么。就这样待在家里可怎么好。” 上官海桐撇过头继续吃水果:“我才不去。我伤还没好呢。” 云屏还想再劝。 如虹忙拽住她出去小声说:“咱们姑娘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云屏叹口气:“姑娘还有一年及笄,她此时不学以后怎么办?”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学,出嫁后肯定吃亏。 如虹想不到好法子:“我们多学着点,到时帮衬姑娘。” “只好这样。”云屏亦别无他法。 自家主子这副德行,未来堪忧啊。 落晚院。 上官海桐并不意外铺子的生意有所好转,对展军师来说这种事小菜一碟。 她沉思片刻问:“侯府那边有消息吗?” 卫承摇头:“另一件事已经办妥。六爷很慷慨,并未追问什么。” “欠他人情,他当然欢喜。你下去。”上官海桐轻轻摆手。 “是。”卫承躬身退下。 他见过妹妹后前去店里,画脂的事一直憋在心里相当不痛快。 营业结束,大家关了铺子欢欢喜喜回家。 展珣特意买了一只烤鸭,奖励帮忙的孩子们。 吃了饭,外面天色已暗。 家里有了新被子,尽管还挤在一张床上却不用那么闷。 瓮得强一身牛劲无处使,在院子里打些乱七八糟的招式。 卫承思虑再三走过去,如实告知画脂一事。 他无比愧疚:“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早些告诉姑娘,她或许不会死。” 瓮得强的笑僵在脸上,许久后精神恍惚说:“没有,不关你的事。是她自己的选择。” 他以为心爱的姑娘去过好日子,没想到已香消玉殒。 卫承极力挽救:“我打探到她哥嫂的地址,你要去看看她吗?” 瓮得强转头:“要去的,该去的。买些香烛纸钱,让她在下面过好一些。” 明明不知所措,却强装镇定。 卫承欲言又止,无比担心。 展珣走过来:“放他一个人静静。明天你陪他走一趟。” “好。”卫承担心看一眼,转身回屋。 展珣上前一拍瓮得强厚实的背:“只许难过今天一晚,以后的日子还要照常过。” 说完,他准备回屋。下一刻,他听见身旁的壮汉低声啜泣。 展珣不忍走,默默别开头站在原地陪伴。 瓮得强哭得满脸泪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一屁股坐下,犹如孩童般嚎啕。 发泄过后,悲伤会减少。 起码心不会那么痛。 次日一大早。 卫承陪同瓮得强去往画脂哥嫂家中,想打听安葬地去上坟。 昨晚哭了一场,壮实的汉子一双眼肿着。他手提篮子,里面装着香烛纸钱。 瓮得强期盼见面,又害怕见面。 真看到坟墓,就必须接受心上人逝去的事实。 三十八、和离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大清早的,哥嫂已经起床干活。 做饭的做饭,挑水的挑水,孩子们跑来跑去玩耍。 卫承敲响院门。 将水倒入水缸,哥哥前去应门:“你们找谁?” 卫承客气说话:“你是画脂的哥哥?我们是她的朋友,想来拜祭一下。” 闻言,哥哥变了脸:“去去去,找死人去乱葬岗。咱们可没闲钱给她立坟刻碑。” “你。她好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对她。”瓮得强气得青筋暴起。 哥哥摊手:“我有什么办法。一大家子要养,只能给她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 瓮得强愤怒不已:“她是你的妹妹呀。再怎么样你也不该把她丢去乱葬岗。” 嫂子听见动静,过来泼辣叉着腰:“你们又是哪位?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瓮得强愤愤一拳捶在门上。 哥嫂吓了一跳:“你想干什么?打人吗?” 卫承伸出手阻拦:“算了。我们走。早些赶去乱葬岗,让她入土为安。” 瓮得强气鼓鼓转身。 卫承瞥哥嫂一眼,带着老二出城前往乱葬岗。 他们找到被草席裹着的白骨,那套熟悉的衣裙破败不堪。 瓮得强边哭边挖坟,最后用木板做了个墓碑。 卫承点上香烛,慢慢烧纸钱。 瓮得强用手背擦掉泪,眯着红肿的眼一起烧纸。 烟火缭绕,飘向远方。 两人拜祭完,马不停蹄赶回城。 半夜。 上官府的后门被敲响。 值守的门房打开门:“谁啊?” 一妇人脸上青肿:“麻烦通报下赵嬷嬷,我是她的女儿。” 门房仔细一看,还真是。 他立刻让人进来:“出了什么事?怎这个时辰过来?” 妇人叫芳茗,曾在府中伺候。后来嫁人出去,做些刺绣的活计。 她有意无意遮挡脸上的淤青:“多谢。” 门房带路到潋影院,叩响门。守夜的丫鬟得知事情,忙开门把人迎进去。 赵嬷嬷的房间。 芳茗坐于桌边垂泪,帕子擦了又擦。 赵嬷嬷边穿衣边数落:“那个没良心的。早前怎么答应我的,怎么又去赌?” 小丫鬟端水进来。 芳茗净手洗脸:“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赵嬷嬷让小丫鬟下去,在桌边落座:“我可怜的女儿,他怎么能动手打你。” 落下两行清泪,芳茗抬手擦拭:“娘,他欠了太多赌债,辛苦一辈子也还不起。我带过去的嫁妆早被他挥霍一空。娘,你跟姨娘提一提,让我与他和离。” 女子和离并不容易。赵嬷嬷迟疑:“你在我这先住下,我想想办法。” 芳茗点头。小丫鬟进来,带她去别的房间休息。 赵嬷嬷愁眉紧锁,站起走来走去一时拿不定主意。 最后她下定决心,再难也要帮女儿摆脱那个赌鬼。 翌日,天明。 小丫鬟禀告昨晚的事。 上官海桐淡定吃早饭:“知道了,下去。” 小丫鬟退下。 幻霜一起用饭:“这点小事姨娘应该会帮忙解决?” “谁知道呢。好赌之人哪有那么容易打发。”上官海桐喝口汤。 一旦给钱就是个无底洞。 幻霜摇摇头:“当初怎么瞧上那样一个男人。” 上官海桐一笑:“有些人表面看着是好的,实际坏透了。所以光靠眼睛看不到一个人的好坏,只有接触过才知晓。那边的事自有姨娘操心,咱们还是多关注侯府的动向。” “嗯。”幻霜应声。 吃完饭,碗筷撤下去。 卫承匆忙进屋:“有侯府的消息了。” “哦?说来听听。”上官海桐接过幻霜递来的茶,轻轻抿一口。 卫承回禀:“听闻昨夜,侯爷抓到七姑娘与人私通。原本要打死奸夫,七姑娘哭着求情。又有侯府夫人相护,最终男的入赘。今儿一早,外面已经传遍了。侯府丢了好大的脸。” 不管事情如何操作,结果如七姑娘所愿。上官海桐垂眸,好熟悉的手段。 上辈子,七姑娘为了不嫁给毅勇候,如此行事过。只不过受害人是别的女子。 七姑娘以为把年轻貌美的女子送过去,自己便能摆脱。 然而好色的男人怎会满足。 婚后,七姑娘亦用同样的招数祸害过不少女子。 即使如此讨好,也没得几分好脸。 上官海桐容颜不俗,自然被盯上过。若非及时察觉躲开,下场何等凄惨。 不论哪一世,七姑娘始终是七姑娘。 只不过上辈子这等招数用在别人身上,这辈子她自己使用。 上官海桐放下茶盏:“她已与父亲兄长离心,是颗相当好用的棋子。” 卫承微微皱眉:“姑娘如此大费周章。若七姑娘最后反水……” 淡淡一笑,上官海桐不甚在意:“永安侯府是个庞然大物,从外很难击溃,还会让他们更团结。若从内便轻松许多。没有什么比偌大的家族毁在自己人手里,更让人难以接受。” 权力不对等,她只能躲在暗处搅弄风云。一点点撬动庞大的永安侯府。 潋影院。 赵嬷嬷找准时机开口:“姨娘,昨夜我女儿前来投奔。” “嗯。”周姨娘梳妆,没什么反应。 想了想,赵嬷嬷继续道:“她那赌鬼丈夫欠了许多债,又对她动手。可怜我女儿鼻青脸肿,半夜逃出来投奔我。姨娘,你想个法子让他俩和离。” 周姨娘轻轻梳头:“和离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哪个被夫家抛弃的女子不被戳脊梁骨?一些债而已,你拿点钱打发。这种小事还来问我。我得去主母那边服侍,你今天不用跟了。” 赵嬷嬷欲言又止,追了几步停下。姨娘已经表态,再纠缠没有意义。 她悻悻回屋:“姨娘没答应。他到底欠了多少?不多的话拿钱打发。” “上万两。”芳茗垂泪,“怎么可能还得上。没有别的办法吗?” 赵嬷嬷惊讶:“这么多?他不会落了谁的套?” 芳茗摇摇头回答:“不知道。那些人凶神恶煞找上门要债,不还便卖我抵债。娘,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当初我说他不行,你非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谁承想是个这样的人。” 三十九、在我府中又打又骂,好不威武 听到女儿的话,赵嬷嬷犯了难。 那么多钱拿不出来,烂赌鬼肯定死死扒着她们吸血。 芳茗提议:“姨娘不肯帮忙。娘,难不成你要看着女儿去死吗?如今府里大姑娘当家,咱们去求求她。我只有这么一条活路了。娘,我求你,你就去。” 赵嬷嬷十分为难:“我再想想,再想想。你先别急,一定还有别的法子。” 母女俩打算慢慢想办法,有些人却不给她们机会。 午时刚过,用了午饭正是小憩的时候。 一个男人到上官府用力拍打门:“臭婆娘,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给老子出来。” 门房听到喊声,不敢开门忙向里面跑禀报主子。 落晚院。 上官海桐侧卧软榻上,手里还拿着书。 她打个哈欠:“关在外面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他想找谁便让他找谁。” “是。”门房退下去。 幻霜端来茶水:“放他起来不知要闹成什么样。” 上官海桐接过茶:“与其在门口闹得人尽皆知,不如关起门来吵个痛快。总归翻不出什么花,让卫承好生盯着。最后再将人拿过来,赵嬷嬷那张嘴是时候撬开了。” 幻霜福身应是。 上官海桐饮口茶扬起笑,今日这出好戏终于上演…… 门房打开门,男人往里冲。 偌大的府邸他没法寻到人,气冲冲让门房带路。 门房弓着腰把人送到潋影院,悄悄退走。 男人撸起袖子边喊边找人:“臭婆娘,跑是?以为我找不到你是。别让老子揪住,不然打死你。出来,给老子出来!听到没有。” 丫鬟们窃窃私语。 家丁赶紧去拦:“院里是主子歇息的地方,还请不要吵闹。” 男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我就吵了,闹了,你们能怎么样?把人交出来!她是我花银子娶回来的媳妇,即便打死或卖了你们也管不着。交不交人?你们交不交人?” 家丁们谁也不敢动。 男人上手推搡:“给老子让开!臭婆娘,滚出来!” 在房里听到动静的芳茗缩成一团,压根不敢出去。 她捏着帕子,眼里满是恐惧。 赵嬷嬷得知消息赶来,劈头就骂:“你个黑心烂肠的。在这里闹什么?扰了主子歇息,看我不揭你的皮。你们都是死人呐,还不把他拦住。拖出去,拖出去!” 家丁们一拥而上。 男人知道打不过这么多人,干脆一股脑冲向赵嬷嬷。 谁都没料到这种情况,赵嬷嬷在众目睽睽下被重重撞倒。 “哎哟哎哟,我的腰哟。”赵嬷嬷惨叫。 小丫鬟立马上去扶:“嬷嬷,你没事?快起来。” 男人气焰嚣张:“今天不把那臭婆娘交出来,我就不走!藏着我媳妇,告到官府去你们也不占理!老不死的,怎么没摔死你。赶快把人交出来,不然我可不客气。” 母亲受难,芳茗管不了那么多出来:“娘,你怎么样?” 赵嬷嬷推开女儿:“你出来做什么,还不躲好。” 芳茗反应过来欲逃,已经来不及。 男人大踏步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逃?晚了。” 他抬手就是两巴掌,然后揪住芳茗的头发。 赵嬷嬷心疼上去拦,被狠狠推开摔了个四脚朝天:“快阻止他,阻止他!” 芳茗痛呼,无力反抗。 家丁们奔上去,好几个人愣是没按住正在气头上的男人。 丫鬟们即刻上去帮忙,夺回头发拉走芳茗。 男人奋力挣扎,咬牙切齿吼:“谁敢拦我,我连他一块打!” 家丁们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他。 赵嬷嬷被小丫鬟搀扶起来:“简直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男人气急败坏,恨红了一双眼全身用力差点甩掉家丁们。 赵嬷嬷惊惧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 卫承带人进来:“在府里闹事好大的胆子,把相干人等一律带走。” 年轻力壮的护卫们出动,死死押住男人不走也得走。 卫承看向赵嬷嬷:“嬷嬷,你自己走还是……” 赵嬷嬷咬牙:“我自己走。” 她轻推开搀扶的小丫鬟,去拉自己的女儿。 芳茗满脸泪水,巴掌印触目惊心。发髻凌乱,好不凄惨。 卫承抬手请。 赵嬷嬷和女儿互相扶持走出院子。 落晚院。 护卫押着男人跪在厅中。不服气的男人还想反抗,被一脚踹翻。 卫承进屋拱手禀报:“姑娘,人全部带到。” 男人被迫趴在地上,护卫一脚踩在背上恶狠狠吼:“老实点!” 赵嬷嬷和芳茗走进屋子,福身行礼:“见过姑娘。” 上官海桐优雅坐于软榻之上,手搭着靠枕:“你们真会扰人清净,连个午觉都睡不好。” 男人没法反抗,开始胡搅蛮缠:“姑娘,不是我故意上门来闹。实在是家中媳妇离家出走一夜未归,我只能来要人。这老婆子拦住不说,还把人藏着不让我见。算怎么个事。” 赵嬷嬷怒了:“你放屁!分明是你去赌欠下债,想卖我女儿。姑娘,瞧瞧我女儿被他打的。哪是夫妻啊,仇人都不为过。谁敢要这样的女婿,我可不敢。” 芳茗低头啜泣。 她的样子太惨,幻霜看不下去走过去:“我带你去上点药。” 两人去隔壁房间。 男人气不打一处来:“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怎么不能打不能卖?” 赵嬷嬷怒指着他骂道:“好你个黑心的玩意儿,张口闭口卖媳妇。那是我女儿。”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归我管,你算老几!” “你!”赵嬷嬷气得不轻,捂住胸口才稍稍缓解。 上官海桐淡淡道:“你们夫妻的家事,原本我不该过问。可你到府里闹,伤了主子的脸面。这我不得不管一管。你在我府中又打又骂,好不威武。来人,把他送官。” “是。”护卫粗鲁揪起男人。 “别别别。千万别把我送官。打我骂我都行,别送官别送官。”男人瞬间怂了。 赵嬷嬷憋着气的总算吐出一些:“就该送官,让大人打你的板子再关起来!” 男人腿一软,卑微恳求:“姑娘,祖宗,求求你不要送我去见官。” 四十、她的手要伸向权力的中心 “呸。”赵嬷嬷啐一口,翻个白眼。 上官海桐一笑:“倒也不是不行。赵嬷嬷,不送他见官你有什么条件?” 赵嬷嬷眼睛一亮:“和离!想不去见官,除非与我女儿和离。” 男人直接破罐子破摔:“老子就不和离!见官就见官,那臭婆娘也别想好过。” 赵嬷嬷气愤不已,烂赌鬼果然想拖死她女儿! 上官海桐抬手。 护卫把男人拉下去。 赵嬷嬷气得身体发抖,却没什么办法。 幻霜为芳茗上了药,重梳发髻。 两人回来行礼。 上官海桐开门见山:“赵嬷嬷,他的态度你看见了。连送官都不怕,就是要拼命摧残你女儿。芳茗,你自己的事你要心里有数。我问你,你想跟他回去继续过日子吗?” 芳茗摇头,跪下哭着祈求:“还请姑娘做主,芳茗万不愿同他回去。” “好。”上官海桐点头,“想不回去,你只有两条路选。和离,以及丧夫。” 芳茗猛然抬头。 赵嬷嬷惊诧:“姑娘,和离,和离便好。” 上官海桐不紧不慢道:“和离可有难度。使关系,用银子。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傻了才做。你们的家事自己处理,今儿便打一顿将他丢出去。我乏了,退下。” 赵嬷嬷愣住。 幻霜过去扶起芳茗:“去。日子总能过下去。” 慢慢站起,芳茗转身。日子真能过下去吗? 不,她不要! 芳茗蓦地回身,跪下重重磕头:“求姑娘相助,芳茗愿当牛做马回报。” 上官海桐不回应,浅笑注视赵嬷嬷。她想要的东西,女儿给不了。 赵嬷嬷反应过来,不敢置信望软榻上的少女。 十六岁的年纪,城府竟如此之深。 气氛压抑安静。 芳茗煎熬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没得到想要的,上官海桐轻轻抬手。幻霜再度扶起芳茗:“回去。姑娘乏了。” 芳茗被拉着走,双眼含泪哀求:“姑娘,求姑娘怜悯。我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句句悲,声声泣。 赵嬷嬷喉头哽咽,咬唇握紧拳头:“姑娘如何才肯出手相助?” 上官海桐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幻霜,带她下去好好歇歇。” “是。”幻霜扶芳茗离开。 一众下人退出去。 上官海桐端起茶抿一口:“姨娘在和谁通消息?” 赵嬷嬷认命般回答:“我不知道。每次见面前,我先在宅子的柱子下放一张纸条。对方有事也是用纸条传递。没有什么特别的,基本都是姨娘让我送银子过去。” 垂眸,上官海桐没反应。 赵嬷嬷强调:“我知道的真不多。更不明白姨娘为什么送银子过去,少则几百两,多则几千两。我过去见到的人只是下人,收了钱就走。” 上官海桐放下茶盏:“你们固定通消息的日子呢?” “每月月初或月中。”赵嬷嬷该说的都说了。 “知道了,你下去。”上官海桐点头。 赵嬷嬷不知道姑娘信没信,欲言又止后行礼离开。 上官海桐沉思片刻起身。她去往父亲的书房,找出私章印在一张纸上。 收起纸,上官海桐回来拿给卫承:“找雕工最好的师傅,弄个能以假乱真的。” “是。”卫承收好纸,领命退下。 上官海桐拿起随意放在榻上的书,眼神极亮。她的手要伸向权力的中心…… 男人被关在柴房。护卫逼他在和离书上画押签字。 男人也是犟,死活不肯。 护卫只好打他一顿丢出去,然后禀报主子。 自那以后,好几日没消息。芳茗担惊受怕,一天比一天憔悴。 这天,一位小丫鬟送来东西。 赵嬷嬷打开无比吃惊,急忙去寻女儿。 “娘。”芳茗起身想迎。 赵嬷嬷手上捧着木匣,嘴唇颤抖激动打开。 里面躺着一张签字画押的和离书,芳茗捂住嘴难以置信。 赵嬷嬷抱住女儿落泪:“女儿,你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 芳茗捏着和离书,泣不成声。 薄薄的一张纸,是她未来的希望。 赵嬷嬷擦干泪水:“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快,我们快去衙门登记。万一他反悔可怎么好。” 芳茗一惊,重重点头。 母女俩马不停蹄跑一趟衙门,一切办妥心中的大石才放下。 夜晚。落晚院。 上官海桐坐在书房里写字:“事情处理干净了?” 刚进来的卫承行礼:“是,处理干净了。” “很好。”上官海桐唇角微勾,“手脚收一收,别让人看出破绽。” 卫承领命:“侯府那边,侯府夫人突然受伤卧床。管家权交到大夫人手里。” “意料之中。”上官海桐蘸墨继续写。 幻霜端着汤盅进来:“姑娘,二姑娘好像又有些不安分。” 上官海桐眼神一眯,手上的动作一顿:“找个机会把她打发到庄子上去。派几个婆子过去,好好教教她。父亲母亲问起来,就说她自己想到庄子上玩耍。” “我明白了。”幻霜放下汤,福身离去。 卫承低眉顺目:“姑娘,六爷想见你一面。” 上官海桐放下毛笔,吹一吹刚写完的一幅字:“不急,还不是时候。你这段时间去庄子上守着,展珣暂时接你的班。依照二妹的性子,她肯定待不住。你负责保护她的安全。” “是。”卫承躬身退下。 上官海桐看着墨迹慢慢干掉的字,唇角勾起笑。 次日。 上官思桐手上的伤已好,但还残留伤疤。 她气愤丢掉药膏:“什么破药,疤都去不掉。没有更好的了?” 云屏捡起药膏:“已经是最好的药了。再好的只能去医馆碰碰运气。” “那就去医馆。”上官思桐起身往外走。 两位丫鬟无奈对视一眼,跟上。 府门口,马车等候。 上官思桐上车,落下帘子。 一群护卫悄无声息包围马车,抽出佩刀示意云屏和如虹不要出声。 车夫被赶下去,换上一个护卫。他们护送着马车,渐渐远去。 如虹焦急不已:“云屏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云屏深吸一口气:“尽快将事情禀报给大姑娘。走。” 四十一、我是府上的姑娘,你们合该伺候我 落晚院。 云屏和如虹躬身立在下首禀告刚刚发生的事,服侍的主子不见她们责任重大。 上官海桐淡淡应一声:“知道了,你们下去。” 云屏欲言又止,转念顺从退下。 出了院落,如虹忧心:“不去找咱们姑娘吗?” “好妹妹,你我也算一同长大。听我一句话,不该问的事情少问。我们年岁一日比一日大,该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了。”云屏心里已有主意。 跟着那样的主子,未来一片渺茫。 良禽择木而栖。自己不早做打算,吃亏在后头。 如虹不是很懂。 云屏拍拍她的手:“咱们姑娘只是去庄子上住段时间,不会有事的。” “嗯。”如虹点点头。 两人回到居住的院子,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干活。 城外。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上官思桐烦闷坐不住。 她掀开窗边的帘子:“云屏,医馆还没到吗?还有多远……你们是谁?” 随行车旁的护卫抽出配刀威胁:“二姑娘,请安分一点。” “你们到底是谁?”上官思桐惊吓想下车,刚掀帘子冰冷的刀架在脖子上。 驾车的护卫厉声呵斥:“回车上坐好。有个万一,我可不负责。” 上官思桐瞥见周围都是凶巴巴的护卫。她被吓得不行,老老实实坐回去。 然而身处险境,坐立难安。 时时刻刻都在煎熬。 上官思桐好不容易等到马车停下,心中打鼓害怕被杀。 护卫掀起帘子:“二姑娘,下车。以后你便在这里住下。” 不敢不从,上官思桐下车看见自家的庄子。一年到头过来住不了几次。 送她过来干什么? 门口小厮、丫鬟、婆子迎接,只是一个个面无表情,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护卫交代为首的一位嬷嬷:“李嬷嬷,人交给你了。” 李嬷嬷欣然接受:“请放心,我会好好教导二姑娘。” 任务完成,护卫们驾车离开。 上官思桐追出几步:“我的马车……” 马车扬长而去,未停留半分。 她转头看见一干下人。 不知道是谁把她送过来的,好歹自己是府上的姑娘。 无论到哪,下人都只有伺候的份。 上官思桐摆起架子:“反正已经来了,先住一段时间。你们可要伺候好……干什么?!” 丫鬟们一哄而上,簇拥着她进屋。 不过不是去干净整洁的主院,而是下人居住的院落。 门一打开,一排大通铺。 上官思桐哪见过这种阵仗,掩鼻嫌弃:“好难闻的味道。” 李嬷嬷等人堵住大门:“二姑娘,你来不是享福的。从今儿起,你得干活。干完当天的活,才有饭吃。干得少,或者不干。不仅没饭吃,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凭什么!”上官思桐不服,“我是府上的姑娘,你们合该伺候我。” 李嬷嬷半点面子不给:“现在不是在府上,而是庄子上。没有什么姑娘,每个人都要用自己的双手挣饭吃。你当然可以继续摆姑娘的架子,代价是饿肚子。没人会帮你。” 上官思桐哪是会受气的人:“整个庄子都是我家的。你让我干活?笑话。” “不干活可以,没饭吃而已。我们走。”李嬷嬷懒得继续扯皮,行动比言语更有效。 “哼。”上官思桐才不搭理。 她是主子,不信这些下人敢真的不给饭吃。 因此别说干活,更不可能住什么大通铺。 上官思桐躲开小厮,溜进主院。 宽敞又明亮,鲜花绸缎。她跑进卧室扑在床上,反正没事先睡一觉。 立刻有人将此事报给李嬷嬷。 李嬷嬷嘴唇一抿:“别管了,吃完饭把厨房收拾干净。” “是。”下人们继续做自己的事。 一觉睡得很舒服,上官思桐起身伸个懒腰:“云屏,弄点吃的来。” 没人回应,睡迷糊的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庄子上。 算了,自己去找吃的。 上官思桐起床,大摇大摆寻厨房。路过的下人躲着走,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上官思桐翻个白眼,她还不愿搭理呢。庄子很大,厨房有点难找。 许久前来过一次,她依照记忆找了许久才找到。 肚子饿的咕咕叫,上官思桐欢喜奔进厨房掀开锅盖。 什么都没有。 桌上,柜子里,所有地方翻遍了她也没找到吃的。 气愤丢开锅盖,上官思桐气冲冲找到李嬷嬷:“你什么意思?吃的呢?” 下人们垂首立在一旁。 李嬷嬷气定神闲:“吃的?吃完了啊。” 上官思桐瞪大眼睛:“你们把东西吃完了,我吃什么?” 摊手,李嬷嬷一本正经道:“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饿肚子。” “你!”上官思桐气得跺脚,“我不管,你们必须拿吃的过来。” 李嬷嬷嘲讽一笑:“我们不知道府上什么规矩,这里的规矩是干活才有饭吃。你不干活还想吃饭?没那个可能。不仅今天没有,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会有。” 上官思桐咬唇怒瞪:“你太恶毒了,居然想饿死我。” “是你自己要饿死自己。我和你无冤无仇,没工夫害你。”李嬷嬷得意仰头离开。 下人们跟的跟,散的散,有多快跑多快。 上官思桐恼怒:“啊啊啊,你们合起伙来一起欺负我!都给我等着!” 任她再气,没东西吃就是没东西吃。 上官思桐一整夜翻来覆去,按着肚子才好受一些。 有时睡着了也被饿醒,她舔舔唇什么都想吃。 折腾到天明,上官思桐愤愤爬起床。 大清早正是厨房忙碌的时候。 婆子们切菜、炒菜,锅上蒸的馒头散发诱人味道。 上官思桐冲进厨房,直奔蒸笼。掀开盖子,她抓起一个馒头就啃。 “哎哟,我的祖宗。还没熟,又烫得很。”婆子们上去拦,被无情推开。 上官思桐双手倒腾,吹一吹热气继续咬。 吃完一个不够,她还要拿第二个。 李嬷嬷带人赶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拦住她!” 婆子们上去拉扯。 上官思桐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将馒头往嘴里塞。 等嚼烂了咽下肚,她故意张嘴挑衅:“已经吃到肚子里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四十二、这个局能拉下多少人呢? “行,你厉害。把她轰出去。”李嬷嬷冷着脸道。 “哎,你们干什么?!”婆子们齐力把上官思桐推出去,汉子们守在门口不许进。 刚刚吃得太急,上官思桐喉咙干巴。烫伤的灼热也在这时有了反应。 “等,等会儿再找你们算账。”嘴巴和手都很难受,上官思桐转身找水喝。 厨房里。 李嬷嬷沉声道:“再发生这样的事,所有人扣工钱。那么多干活的人,愣是拦不住一个身娇体贵的姑娘。这次给你们提个醒,下次翻倍处罚。听明白了吗?” “明白。”婆子们回应。 二姑娘怎么说也是主子,她们哪敢真的动手。 万一磕了碰了,谁也讨不到好。 李嬷嬷哼一声,走到门口:“好好看着,不许她进。” “是。”壮实汉子抬头挺胸。 一左一右宛如两个门神,不信挡不住一个姑娘。 另一边。 上官思桐找到水缸喝了水,喉咙才好受些。 但舌头烫得没知觉,需要时间恢复。 她倒水在手上,减少烫伤的灼烧感。用了大半缸水才停。 上官思桐丢开瓢,在庄子里四处转转。门口有人把守,她出不去。 出去也找不到路回城,光靠一条腿能走多远? 上官府。落晚院。 幻霜抿唇进去报告二姑娘的丰功伟绩:“二姑娘闹腾得很。” 上官海桐垂眸想起什么,眉头微皱:“传话给李嬷嬷,教导不好唯她是问。” “是。”幻霜见主子心情不佳,收了笑退出去。 上官海桐起身去到书房,对着一封信不厌其烦练字。 信上的内容不过日常询问,落款却是上官岿,她的父亲。 下午。 展珣抱着个木匣进屋,双手呈上。 上官海桐接过打开,匣中躺着一枚印章。 她拿起观察刻字,又用手摸一摸:“新的和旧的到底不能比,还得用点方法。下去。” 展珣退下。 上官海桐起身,让幻霜取来朱砂。她用印章印一下,然后盖在纸上。 她反复对比新旧两枚印章用出来的效果,纸上印下无数刻印。 幻霜看不出两者有什么不同:“姑娘,明儿便月中了。” 上官海桐再度盖下印章,眼中蕴含风暴:“我交代的事提前准备好。” “是。”幻霜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所以不猜。吩咐下来的事,全力完成就是。 印章盖了一遍又一遍,上官海桐终于找到满意的效果。 以假乱真,假又非真。 她轻轻一笑,这个局能拉下多少人呢?…… 庄子上。 从早上到现在,上官思桐只吃了那两个馒头。 一到饭点,她掐着时间守在厨房门口。两个汉子铁面无私,无论如何不准进。 丫鬟婆子们端菜。 大家有专门用饭的房间,每个人吃多少都是有数的。 “行,不让我吃是。”上官思桐赌气转身,来到大家吃饭的地方。 一桌几个菜,却有七八个人分。吃饭跟打仗一样,慢一点都赶不上趟。 上官思桐看到残羹剩汤,瞬间火冒三丈。 她二话不说掀了桌子:“我让你们吃!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还没吃完的赶紧端走碗,吃完的纷纷跑出去以免被误伤。 上官思桐将屋里的桌子全掀了,胸口气得剧烈起伏。 李嬷嬷站在门口:“收拾干净。以后晚上厨房上锁,吃的就算留给老鼠,也不给偷懒不干活的人。还有被糟蹋半缸的水,不挑满你连水都别想喝。谁都不许帮忙,听懂了吗?” “听懂了。”大家回应。 还剩一点饭的人赶紧扒掉,一粒米也不留下。 上官思桐更加不服:“你不过是我家的奴婢,有什么资格发号施令!” 李嬷嬷站得笔直:“凭我是庄子上的管事。任凭你是老虎,还是豹子。到了这就要守这的规矩,否则有的是苦头吃。二姑娘,你的衣服从昨儿便没换?难受吗?” 当然难受。 上官思桐感觉身子有些痒。她从没连续两天不洗澡,还穿一件衣裳。 李嬷嬷招手。 一个小丫鬟捧上粗布麻衣。 上官思桐嫌弃捏起丢在地上:“什么破玩意儿,这是人能穿的吗?” 李嬷嬷嘴角一撇:“衣服给了,换不换在你。你可以继续闹,端着架子吃空气喝西北风。我豁出这条老命奉陪到底,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大家都散了。明儿还有活干呢。” 大伙都走了。 只有小丫鬟留下,她捡起衣服叠好:“二姑娘还是别犟了。” “怎么是我犟。她一个下人蹬鼻子上脸,我还得让不成。”上官思桐双手环胸。 小丫鬟把衣服放在干净的门边:“二姑娘,有时候越犟越得不到好结果。不如服个软,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干活没什么可耻的。用自己的劳动赚干干净净的钱,一点不丢人。” 上官思桐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看你年纪不大,说话一套一套的。你叫什么?” “我叫小燕。”小燕一笑,转身离开。 上官思桐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服个软啊…… 夜晚。落晚院。 上官海桐聚精会神写字,一笔一划都在模仿父亲的笔迹。 幻霜将蜡烛拨亮一些:“姑娘交代的事已经办妥,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嗯。”上官海桐放下毛笔,拿出印章盖在落款处。 墨迹未干,她交给幻霜晾。 捏捏肩膀,上官海桐看向窗外。明月高悬,迈出这一步再无回头路。 幻霜有些担心:“姑娘出府,不怕姨娘做什么手脚吗?” 上官海桐起身,倚靠窗边:“以静制动。我更怕她龟缩起来不敢动。” 寂静又安宁,好像所有阴谋和黑暗不复存在。 就在此时。 小丫鬟匆匆来报:“姑娘,四公子突然呕吐,请你快去看看。” 闻言,上官海桐立马赶去。临行前,她留下幻霜叮嘱看好书信。 幻霜郑重点头。 夜色中,灯笼照亮道路。 丫鬟在前领路,上官海桐眉头紧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赶到四弟居住的院子,进屋走到床边:“去请大夫了吗?” 四十三、小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让人去请了。四公子除了晚饭没吃什么呀,怎么会这样。”贴身婢女忧心不已。 上官海桐没说什么,只专心用帕子给四弟擦嘴角。 过没一会,上官迟又吐了。 贴身婢女赶紧用盆接住。 这时,上官岿和周姨娘焦急赶来。 上官海桐退开。 上官岿坐在床边摸摸爱子担心道:“怎么弄的这是。” 贴身婢女解释:“傍晚公子只吃了晚饭,之后再没吃什么……” “你们这些人怎么服侍的?把公子照顾成这样,你们倒好一个个没事站着。”上官岿完全听不进什么解释,对他而言纯属找借口。 伺候不当,下人们统统要处罚! “我的儿啊。”杨兰艺被方嬷嬷搀扶进来。 婢女赶紧搬来椅子。 自己身子不爽,杨兰艺不想过了病气,让本就不舒服的儿子更难受。 她在不远处落座,一双眼紧盯儿子:“怎么样?严不严重?大夫看过了吗?” 上官海桐回话:“派人去请了,很快便到。” 说话的当口,上官迟吐得稀里哗啦。 杨兰艺心疼坏了:“还不快让人去催。他是你的亲弟弟,病成这样你怎么一点不着急。管家管出这档子事,迟儿有个好歹我唯你是问。” 心里焦急,她把大女儿当做宣泄口。儿子还小,真怕有个万一。 上官海桐垂眸不说话。 上官岿脸色亦很难看。 周姨娘哄了这个,又去哄那个。 在众人期盼下,大夫赶到。 他把了脉:“令公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开副药好生养着就是。” 上官海桐给了诊金,命人跟着大夫去抓药煎好送来。 一碗药下肚,上官迟的病情有所缓解。他不再呕吐,沉沉睡过去。 大家退出卧室,来到厅堂。 杨兰艺坐于主位,用尽全力气恼道:“大夫既说迟儿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呕吐,除了晚饭必然有人给他吃过别的东西。是谁,站出来!” 下人们噤若寒蝉,个个低头大气不敢出。 上官岿皱眉:“既然你们不愿站出来,别怪我让人搜。从伺候迟儿的那些人开始。” 贴身婢女瞥一眼上官海桐,见没反应起身带头搜查房间。 杨兰艺使个眼色,方嬷嬷跟去盯着。 周姨娘温柔一笑:“大姑娘管着家,府里缺什么多什么她最清楚。晚饭我们都在一处吃,只有迟儿一人出事。或许菜色中有他不能吃的。” 杨兰艺觉得有这个可能:“对对对。让大夫瞧瞧今晚的饭菜有没有问题。” 上官海桐点头,吩咐人领大夫去查。 整个厨房摸了个遍,什么都没查出来。下人们的房间同样没找到可疑物。 杨兰艺越发不高兴:“其他院子也查一查。” 上官海桐无奈开口:“母亲这是要做什么?抄自己的家吗?四弟指不定夜里贪凉,才引起身体不适。而今他已经无事,何必小题大做。日后丫鬟多注意点便是。” “小题大做?你居然说我小题大做?”杨兰艺气得直拍桌子,“你没看见迟儿吐得多难受吗?这算小事?你身为大姐,又管着家。怎么能说出这么冷血无情的话来。” 周姨娘语气温和:“是啊大姑娘。迟儿是老爷膝下唯一的男丁,哪能不看紧些。姑娘若介意,我们就不搜你的院子。老爷夫人,搜我的院子。只要为了迟儿好,我完全不在意。” 上官岿脸色阴沉说:“为姐不慈,掌家不当。你还不许搜查院落,是何居心?” 气笑了,上官海桐看着愚蠢的父母:“话已至此,咱们争辩清楚。孩子成长哪有不生病的,一旦病了便搜查下人的房间。不仅是种侮辱,也寒人心。你们可见过哪家人这般做?” “下人们的房间已查,并无不妥。父亲母亲非认为有人蓄意谋害四弟,气愤之下扬言搜查整座府邸。传出去外人会歌颂你们对迟儿的拳拳爱护之心?不。只会讥笑你们的蠢笨。” 上官岿和杨兰艺脸都气绿了。 一个捂住心口大喘气。 一个怒骂:“逆女!” 上官海桐坚强不屈,如松如竹:“孩子生病本只是小事,你们却想闹大让所有人看笑话。何人会被抄家?旁人避之不及,父亲母亲居然下令自抄。你们嫌日子过得太好了吗?” 上官岿和杨兰艺反应过来,怔愣、后怕,又必须端着架子。 周姨娘忙打圆场:“老爷夫人一时心急,哪里想那么多。大姑娘莫怪。” 上官海桐眼神蔑视看过去:“姨娘自认为清白,提出搜查自己的院子。殊不知此举大为不妥,若被有心之人得知参一本。皇上震怒,父亲的乌纱帽还要不要?姨娘其心可诛啊。” 事关乌纱,上官岿不得不谨慎:“迟儿已经无碍,今天的事就此揭过。” “父亲母亲慢走。”上官海桐福身,直接送人。 气氛尴尬,不好久留。 上官岿和杨兰艺只好起身离开,但心里并不痛快。 或者说对上官海桐充满怨气,女儿的气势居然在他们之上。 身为父母,十分没脸。 周姨娘微笑颔首:“大姑娘伶牙俐齿,令人叹服。”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姨娘,父亲母亲信任才被你所骗。今天这一出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动云舒,你最好也别碰四弟。否则,小心白发人送黑发人。” 闻言,周姨娘脸色一变。 她知道大姑娘做得出来。对亲母都能下手,何况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相信大姑娘说到做到。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周姨娘眼神凌厉抬眸。 上官海桐未回应。 周姨娘含笑擦肩而过:“大姑娘,来日方长。” 脚步声渐远。 上官海桐眼中平静无波,何等小儿科的挑衅…… 一番闹腾,已至后半夜。 丫鬟提着灯笼照明。 上官海桐缓步走在后面。她吹着舒适的风,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落晚院,幻霜在门口迎接:“姑娘,四公子没事?” “没事。”上官海桐进卧室,在梳妆镜前坐下,“我走后有人来过吗?” 幻霜摇头:“没有。我知道那封信对姑娘有多重要,一直寸步不离看着。” 四十四、庄稼人哪个闲得住 上官海桐卸去发簪,取下耳环:“明天一早给迟儿院子里伺候的人发些银两安抚。今晚他们受委屈了。迟儿身边少不得人,你劝解他们莫心生怨怼。” “是。”幻霜应声。 次日一早她就去办,好好开解劝导昨儿房间被搜查的人。 庄子上。 上官思桐起了一个大早,依旧不干活。她试了几次闯不进厨房,直接转战大家吃饭的地方。 抢走一个小丫鬟的筷子和碗,盛一碗饭这桌蹭点菜,那桌蹭点菜。 大家手脚很快,上官思桐还没吃饱盘子里已干干净净。 她只能扒白饭,总好过没得吃。等她还想再盛,木桶里米粒都没了。 上官思桐气愤将碗筷丢桌上也不收拾,大摇大摆找上李嬷嬷:“不是要我干活吗?” 李嬷嬷上上下下看她一眼,没换上粗布麻衣,还是那套姑娘的衣裙。 这样干活? 到时候受苦的不知道是谁。 “跟我来。”李嬷嬷转身带路,“如今正是忙碌的耕种时节,最缺刨土之人。” 小丫鬟递上锄头。 上官思桐反射性抱住长长的锄头:“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李嬷嬷没回答,而是走到庄子外的耕地一指:“第一天干活,便收拾这两片地。” “这么大?我一个人?还不把我累死。”上官思桐不高兴抱怨。 一笑,李嬷嬷扭头就走:“至于锄头怎么用,你多看多学自然能会。” 上官思桐做个鬼脸,左看看右看看。 田地里男女都有,一个个挽起袖子刨地。 好奇心被勾起,她学着握一握锄头。 似乎有那么点样子,上官思桐信心满满下地。 一脚下去,满鞋泥。 她气恼用草擦鞋:“我这个月刚做的鞋啊。” 这活干不了,一点也干不了。上官思桐丢掉锄头,提起裙摆回土埂上。 她背着手到处瞅,不是所有人都用锄头。一处地里有牛,后面拉着犁。 瞧着真新鲜,上官思桐小跑过去:“这就是牛?用它干活真方便。” 车轮轱辘轱辘的声音传来,她惊讶转头。以为是马车,没想到是牛板车。 每隔几天庄子里需要从城里买些必需品回来,今天正好是送货上门的日子。 车走远。上官思桐赶紧追上去,来到庄子的后门。 婆子们卸货,把东西搬进厨房。眼看着货物搬光,车子空荡荡。 上官思桐眼睛一亮,见周围没人一溜烟跑过去。 她坐上板车,一巴掌拍在牛屁股上。谁要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啊! 她要回家! 牛小步挪动。 上官思桐不乐意,更加用力拍打牛屁股,最后甚至扯牛尾巴。 牛受惊,到处乱窜。 上官思桐死死拉住缰绳:“慢点,你慢点啊!” 众人听见声音,出来一看。 车夫喊一声坏了,立马追上去。 李嬷嬷立刻让人追,不能让人跑了,也不能摔出个好歹来。 牛发疯到处跑,板车十分颠簸。 上官思桐急得快哭了,又不知道怎么控制方向:“啊啊啊,救命——” 随着李嬷嬷的大喊,地里的所有人追赶牛。好几个人在前面拦截,有人想拉住板车。 人一多,牛更加受刺激。 它脚步一拐,直接冲到沟里。 板车掀翻,上官思桐怕被板车压住滚出老远。 牛继续跑,在地里乱踩。 一群人即刻上去,车夫更是马不停蹄赶上去安抚牛。 李嬷嬷等人站在小路上。几个地里干活的婆子扶起上官思桐。 “还好没被板车压在下面,算你幸运。应该没受什么伤。” 上官思桐委屈得不行:“怎么没受什么伤。我手都被擦出血了。” 她展示双手。 所有人看见掌心的擦伤,出血量不多敷敷药几天就能好。 李嬷嬷没好气让人把她扶回去:“一身的泥,这下你该换衣服了。” 为了追牛车,一群人气喘吁吁。这会儿没事,一个个慢慢走回去。 上官思桐回庄子,洗了澡换上粗布麻衣:“什么衣服啊,穿着好难受。没有更好的吗?” 小燕拿来伤药:“二姑娘,咱们干活的人穿不了好衣服。习惯就好。” “习惯不了。你去城里给我买绸缎,快去。”上官思桐举着双手不悦跺脚。 摇摇头,小燕放下伤药:“我没钱买,更不可能去。药放这了,你自己擦上。” 上官思桐看人走了:“喂,你走什么呀。给我擦药啊。我手伤了怎么擦。” 小燕已经走远,没人搭理。 上官思桐不爽坐下,看看伤药不得不僵着手去拿。 她翘着手指艰难拔掉盖子,将药粉倒在伤处。一阵刺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破药!”上官思桐抬手欲砸掉,想想又拿下。 除了手掌,她的手臂、腿上都有擦伤。起初不知道,感觉到痛一看好几条细血痕。 弄了半天,上官思桐终于自己上好药。但这还没完。 好的伤药撒上去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次的药涂抹在伤口,刺痛一波接一波。 她想好受些,躺到床上去。 无奈手疼脚疼,根本没法忍受。 上官思桐痛呼爬起来,找到水缸把药洗掉。这下子,伤口总算不痛了。 算了,不用药。这点伤过段时间会自己好的。 正方便她以受伤的名义可以不干活,安安心心躺在床上休息。 干不干活随她,能不能吃饭李嬷嬷说了算。 上官思桐掐着点去吃饭,房间里空无一人。别人早吃完饭收拾好了。 受着伤,还要饿肚子。她忍无可忍,气冲冲找过去算账。 没成想看见一个汉子腿上都是血。大家围着他,还在伤口上撒盐。 上官思桐不解,那样不是更痛吗? 受伤的汉子嘴唇咬得发白,硬忍着不吭一声。 一会儿后,他伤口处掉出一只血红色的肉虫。 看着汉子腿上血淋淋的洞,上官思桐不敢置信捂住嘴。 李嬷嬷一脚踩爆虫:“蚂蟥出来了,给他上点药。这几天不用下田,干些轻松的活。” 上官思桐不忍问:“他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让他干活。” 众人看过去。 李嬷嬷面无表情:“他脚受伤了,手又没伤。不干活吃什么?” 庄稼人哪个闲得住? 脚上有伤,就干用手的活计。比躺在床上什么都挣不到强。 四十五、既然从龙,谁不想得首功 上官思桐非常不理解,难道一两天不干活会饿死吗? 为了干活,身体健康都不放在心上。 大家都有事做,没人有空搭理她。 遇见这件事,也让上官思桐错失算账的最好时机。 上官府。落晚院。 幻霜进屋屏退左右,从袖里拿出一封书信:“姑娘,那边回复了。” 上官海桐接过信拆开,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申时三刻,过时不候。 成了。 她将信折好:“好生收着,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是。姑娘,我陪你一起去?”幻霜收好信。 上官海桐摇头:“我独自前去。如果顺利,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 幻霜颔首。 上官海桐看看天色,期待约定会面的时辰快些到来。 日头渐渐西移。 申时。 幻霜为主子更衣,穿上披风:“姑娘,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要不还是派人在不远处守着。我知道凡事不能往坏处想,但若有个万一……” “不会有万一。”上官海桐戴上披风的帽子,“你只需派人在后门接应。” 见劝不动,幻霜点头应声。 上官海桐出了院子,由后门出去。 无人跟随保护,她一个人前往约定的地点。 她一步步往前走,仿佛走在通往权力顶峰的道路。 无人居住的宅院。 上官海桐推门而入,站在院中静静等待。 她知道将面对的人是谁,知道对方一定派人盯着随时汇报不对的地方。 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上官海桐相当有耐心等待,哪怕对方故意迟到也必须等。 申时三刻。 屋门打开,一位佩刀的侍卫抬手请:“客人里面请。” 上官海桐颔首示意,抬步进屋。 房门关上,侍卫守在外面。 屋内。 茶香满溢,一华服男子坐于桌旁沏茶:“特意相约,上官姑娘有心。” 上官海桐摘下帽子,福身行礼:“海桐见过四皇子。” 她抬眸注视华服男子。 四皇子谢启衡,装得闲云野鹤,却是个十足的野心家。 “上官姑娘请坐。”谢启衡端一杯茶放在对面,“尝尝。” 上官海桐落座,一闻茶香,二看茶色。此茶名君山银针,雅称“金镶玉”,乃贡茶。 她拿起茶杯轻轻抿一口:“味似龙井,甘醇甜爽。不知此为何茶?” 谢启衡一笑,一口饮尽杯中茶:“不过寻常茶水而已。” 上官海桐垂眸,抬起双手郑重一拜:“四皇上大才,上官府愿效犬马之劳。” 把玩茶杯,谢启衡一派悠闲:“本皇子胸无大志,没什么需要上官府效劳的地方。” 意料之中。 上官海桐端坐,无比自信道:“为表诚意,小女子可为四皇子拿下京郊大营。” 谢启衡手上动作一顿,终于抬眸正视眼前的女子:“上官姑娘如此自信?” “自然。但最后一步需要四皇子相助。”上官海桐言谈,似乎京郊大营已在掌中。 重新倒满茶杯,谢启衡慢饮斟酌:“说来听听。” 上官海桐慢条斯理整理衣袖:“京郊大营指挥使将于几日后暴毙,两位副将报回京城。皇上必然斥责,命人查清真相,又心焦接替人选。副将祝长吉平民出身,可堪大任。” “祝长吉是你的人?”谢启衡微不可见皱眉。 抿唇一笑,上官海桐轻轻摇头:“不,他是殿下的人。” 谢启衡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上官海桐笃定笑道:“大营最高指挥使暴毙,无论什么原因旗下副将必然被彻查。他一个毫无靠山的副将,有没有可能被推出来顶锅?” 言尽于此,聪明人自然懂。 如此一个收拢人心的好时机,又能得京郊大营的权柄。 谢启衡很动心。 他凝视面前美人:“本皇子记得,上官府应当与三哥关系匪浅。” 上官海桐不否认:“大伯是大伯,我们是我们。既然从龙,谁不想得首功?” 谢启衡长在深宫,自然知晓女子不可小视。 但此女,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魅力与危险。 一切看似是好处,可这真是对方心中所求吗? 从龙之功,荣华富贵。 杯中的茶已凉,上官海桐仍旧一口饮尽:“殿下好生考虑。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她起身,福身后转身离去。 门打开,上官海桐向侍卫颔首。她的话已经说完,多留无益。 眼看着上官海桐离开宅院,侍卫进屋拱手:“殿下……” 谢启衡抬手若有所思:“让我好好想想。此女用意不明,实在让人很难相信。” 京郊大营的兵权…… 哪个皇子不想要? 若指挥使真出事,多少人会为那个位子抢破头…… 另一边。 上官海桐从后门回府,放下帽子吩咐:“明日我们出发。” “是。”幻霜领命,“姑娘,刚刚三姑娘来了一趟。我说你正在休息,把人打发了。” 解下披风,上官海桐净手:“她来做什么?” 幻霜真心夸耀:“二姑娘不在意铺子的事,三姑娘却很上心。这几天不断向展珣他们学习,查出账本的错漏。她过来自然是告诉你,免得那些人欺上瞒下。三姑娘实在有心。” 上官海桐擦干手:“她再来,你便说一切我心中有数。她可以自己看着办。” 知道姑娘现在的心思不在府里,幻霜点点头:“四公子今日好多了,在花园玩了好一阵。刚刚小丫鬟来禀报,夫人问起四公子的课业。姑娘可找到合适的夫子教导?” 说起这个,上官海桐十分头疼。 母亲宠溺四弟,自启蒙始一直在家中请夫子。 未曾上过学堂,未与同龄人交流,四弟天真烂漫固然好。 如今已年十二,哪有半分能力能撑起整个家。 上官海桐落座沉思片刻:“由着母亲拿主意。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好。”幻霜唤来小丫鬟去回禀夫人。 府里已安排妥当,只待明日出发。 上官海桐垂下眼眸,京郊大营出事就在这两天,她必须尽快赶去谋划。 取得四皇子的信任只是第一步…… 次日一早。 上官府的马车出城。 上官海桐掀开帘子:“幻霜,届时你扮成我祈福。” 四十六、指挥使的位子上,必须坐她的人 幻霜点头。 驾车的马夫是瓮得强,后面还跟着一队护卫。 明镜庵。 马车停在山脚,上官海桐一行人上山拜佛。 主持相迎,介绍屋舍以及祈福流程。 她垂首询问:“姑娘预计在庵内停留多少时日?” 上官海桐一笑:“家中母亲卧病在床,弟弟又贪凉生了病。我心头难安,特来此为家人祈福。不想什么荣华富贵,只愿平平安安,健康喜乐。预定停留七日或半月,叨扰了。” “施主对母尽孝,对弟爱护,其心虔诚,感动天地。贫尼定会安排妥当。”主持立刻吩咐小尼姑去准备禅房。 因庵中皆是尼姑,男子留宿不方便。护卫等人只能在马车上将就。 上官海桐行礼:“多谢主持。为人子女,孝心为重。敬爱长辈,呵护弟妹当是寻常。” 主持满意点点头,抬手请:“施主请。茶水已备好,还望施主莫嫌弃。” “请。”上官海桐看一眼幻霜。 几人进了禅房后,幻霜默默退出去。 她拍一下瓮得强,把人叫到庵外:“你们辛苦一些,分批盯着京郊大营那边的动静。” “是。”瓮得强抱拳。 他不懂什么弯弯绕绕,但出门时三弟叮嘱过听命行事就成。 其余不是他该关心的。做好自己的事,少说话多办差。 瓮得强带着护卫立刻下山,分成三个小队轮流值守远远盯着京郊大营。 是夜。 上官海桐准备就寝:“念了一天的经,脑子嗡嗡的。” 幻霜上前,为主子揉揉太阳穴:“姑娘,京郊大营离京城骑马不过半日的路程,若真出事消息不会很快传开吗?会不会有人比我们先介入,或者一直潜伏营中等待时机?” 享受着的上官海桐缓缓睁眼:“所以我们要更快抢占先机。” 一件事的发展瞬息万变,炙手可热的位子自然很多人盯着。 上辈子京郊大营出事,祝长吉被推出顶锅。皇上大怒,革职查办。 而空出来的职位,让朝堂上文武大臣好一番争抢。 最后落在了大营另一个副将的头上,名为贾空。 和祝长吉同样平民出身,却能在整件事中明哲保身,还坐上指挥使的位子。 谁会想到他是三皇子的人? 因此在之后的政变中,三皇子可谓占尽上风。 其中虽然少不了她的手笔,却依旧始料未及贾空的投诚。 三皇子不好相与,当上皇帝后心思何其难以揣测。 唯一的优点嘛,大概是死得早。至于天命如此还是人为,谁又知道呢? 之后两天,上官海桐静心在庵中祈福。 直到第三天。 幻霜轻手轻脚走进大殿,在主子耳边低语。 上官海桐缓缓睁开眼,从蒲团上起身走向主持:“主持,我想回屋抄经祈福。” 主持敲着木鱼颔首:“去。” “多谢。”上官海桐拜谢,转身离去。 两人走出大殿,迅速回到屋里。 幻霜伺候主子戴上帷帽:“瓮得强等在寺外。这几天他们把周围摸了个遍,寻到一条无人知道的小路。姑娘可掩人耳目下去。” “之后拜托你了。”上官海桐匆匆往外走。 既然四皇子提前得知这件事,必然会派人多关注。她不能让任何人抢先,四皇子也不行。 幻霜把主子送出门:“姑娘快去。寺里有我。我会代替姑娘抄经祈福。” 上官海桐放心离去。 直到看不见人,幻霜才回屋关上门。 她坐在案边蘸墨提笔,边念经边抄。 耳濡目染,她的字与上官海桐的极其像。 寺外。 瓮得强迎来主子:“姑娘这边走。山路难行,我背姑娘快一些。” “不用,你扶着我就是。”上官海桐伸出手。 瓮得强赶紧拉长袖子裹住手伸出,更使好力让主子好搭一些。 山中小路陡峭,树木繁茂。 上官海桐提裙而走,脑子飞快运转。 四皇子对这件事应当还有所怀疑,所以不会第一时间行动。 如此给了她机会。只要在祝长吉回营前拦截,一切就还在掌握中。 “走快些。”上官海桐加快脚步吩咐。 指挥使的位子上,必须坐她的人! 马蹄声由远及近,烟尘飞扬。 四匹马有一匹马上无人,另一匹坐着两个人。 贾空扶着前面的指挥使,不让他掉下去。今日得空,他们几人到城中喝酒。 谁料指挥使喝着喝着突然暴毙。兹事体大,他们立刻骑马赶回营。 这件事该不该上报,如何上报是个难题。一个人的死将牵连许多人。 马匹越来越近,护卫心急回头瞧。主子还没来,他鼓足勇气站到路中间。 为首的祝长吉皱眉勒马:“你是谁?作何拦我们去路?” 护卫咬咬牙:“我家姑娘在山中遇险,还请几位帮一下忙。” “事务在身,恐无法相助。再会。”祝长吉拱手,准备离开。 护卫还想再拦。 瓮得强扶着上官海桐走上道路。 祝长吉几人心生警惕,又疑惑荒郊野外怎会有姑娘在此? 上官海桐整理衣裙上前,福身行礼:“我乃上官府的姑娘上官海桐,能否借一步说话?” “上官府?”祝长吉略微思索,“工部侍郎上官巍?” 上官海桐但笑不语。 祝长吉翻身下马,走过去:“上官姑娘有何指教?” “请。”上官海桐示意走远一些。 想了想,祝长吉应允。 二人走到一旁。 上官海桐看一眼马上已死的指挥使:“祝副将,想活命吗?” 祝长吉拧眉:“姑娘什么意思?” 上官海桐淡淡一笑:“我没看错的话,马上那具尸体是指挥使大人?你们匆忙回营,打算掩盖此事?纸包不住火。你们想摒除一切后顾之忧后,再上报死讯。” 脸色一沉,祝长吉眼中升起杀意。 拿掉衣袖上的树叶子,上官海桐继续道:“祝副将不必如此,我有一计不仅能令你们保住性命,还可让你坐上指挥使的位子。当然,需要付出什么你心里明白。” 上官府……三皇子…… 祝长吉眼睛微眯:“愿闻其详。” “你们无须回营,即刻回城禀报指挥使死讯。不过会有几天牢狱之灾,其后平步青云。”上官海桐自信一笑。 祝长吉眼神凌厉:“我如何信你?” 四十七、一念位高权重,一念家破人亡 上官海桐淡淡道:“用不着信我,保住你自己的小命才是重中之重。” “此事不劳姑娘操心,我自有分寸。告辞。”祝长吉拱手,转身想走。 上官海桐唇角勾起自信的笑:“祝副将,与其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不如好好活着亲自保护想保护的人。贾副将比你聪明得多,早早投靠别人。这件事他有告诉你吗?” 祝长吉回头,想起好兄弟有时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 或许此女挑拨离间,或许好兄弟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无论他找多少个借口,也压制不住心里升起的怀疑。 不断生长,挥之不去的怀疑。 他张嘴想反驳,想争辩。 那些话在喉咙转了一圈又一圈,就是说不出口。 上官海桐知道祝长吉家中有老母和妹妹。 牵扯上这件事,本来不是什么大问题。顶多失职,私自出营饮酒。 正常来说应当降职或罚俸,错就错在时机不好。 京中夺嫡之争愈烈,指挥使的位子太诱人。没有靠山,必然被挤下去。 未免生出事端,摁住罪名赐死方能永绝后患。 上官海桐看出祝长吉的动摇,在官场上混有些事定然知晓一二。 她乘胜追击:“指挥使空缺,你猜你的好兄弟动不动心?京郊大营两位副将,你出事,谁会上位?等坐上那个位子,自然有贵女愿嫁。你要赌他的良心?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祝长吉眉头紧皱。 他一直有意撮合兄弟和妹妹,万一哪日自己出了什么事家中有人照顾。 卷入权力斗争,坐上高位。好兄弟真能保留真心? 赌人性,赌良心?…… 上官海桐转头看贾空,对方正往这边望:“明明能进一步,你却往后退。害死自己不说,还连累家人。祝副将,一念位高权重,一念家破人亡。你可想清楚。” 祝长吉捏紧拳,位高权重的代价是做别人的狗。 但谁又愿意家破人亡…… 上官海桐清楚他此刻的挣扎:“既然祝副将拿不定主意,我唯有另寻他人。” 话毕,她举步走向马匹。 祝长吉一愣,赶紧追上去。 上官海桐在马前站定:“贾副将。我是上官府的姑娘,能劳烦你送我回城吗?你扶着的这位醉得不轻,可否交给旁人送回?我一介弱女子,从此处走回城实在有些困难。” 贾空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随行的参将。 他走向空着的马匹:“上官姑娘请。” 祝长吉惊愕。 指挥使暴毙此等大事放着不管,半路送上官家的姑娘回城? 参将满脸疑惑,不是很明白。 上官海桐转身,走到祝长吉身边小声说:“贾副将果然比你更知情识趣。借送我回城之名,独善其身。如此才能活得更久,走得更高。” “不知明年你忌日之时,他还有没有闲工夫祭拜。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忘记才是寻常。祝你们一家早日团聚,好过独自留下受罪。祝副将,再会。不,应当不会再会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贾空。 眼看着上官海桐一步步走向马匹旁等待的好兄弟,在其帮助下坐上马背。 祝长吉脑袋一懵,有种脖子被掐住的窒息感。 死亡的脚步逼近,拉扯折磨着…… 他立即过去,抓住缰绳道:“我送上官姑娘。你们回去。” 参将一愣,什么意思? 贾空惊讶:“我来。把人送进城后,我立刻回来。” “我来。”祝长吉紧抓缰绳不松手,犹如抓住最后的浮木。 贾空还想说什么。 祝长吉眼神坚定:“指挥使喝醉了,我带他去醒醒酒。你俩回。” 参将瞪大眼睛。 贾空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坚持:“好。你保重。” 他转身走向最前头的马,翻身上去。 参将有些担心:“这样好吗?” 贾空勒马回身,抱拳告别:“兄弟,我们会永远记着你。走!” 他说完,一拉缰绳策马而去。 瓮得强上前,接手载着尸体的马匹。 参将同样拱手,跟随回营。马匹远去,渐渐看不到身影。 上官海桐嗤笑一声:“看啊,多拙劣的演技。生怕你改变主意,舍不得再劝几句。” 祝长吉沉默,心里很不好受。所谓的兄弟,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 上官海桐伸出手,由祝长吉搀扶下马。 她轻拍马儿:“既然决定,便不要后悔。祝副将,进城之后办你的事。记住,把出营饮酒的责任推给死人。你只是奉命行事。” 祝长吉注视被帷帽遮挡的女子,她似乎知道很多事。 上官海桐走向瓮得强,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迅速进城,将信交给幻霜。她知道该怎么做。我目前不便回城,你和展珣多盯着点。拿不定主意时,派人来问我。” “是,姑娘。”瓮得强接过信收好。 祝长吉过来接管马匹:“姑娘好一番筹谋。我们将事情瞒得很紧,姑娘从何得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行事稳妥,实际暗处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事成之后,我再联系你。祝副将,走上这条路再没办法回头。”上官海桐微微掀起帷帽一角。 眼中闪过惊艳,祝长吉勒马一笑:“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上官海桐莞尔:“委屈几日,静待佳音。去。” 祝长吉拱手,驾马朝京城而去。 随后,瓮得强上马也走了。 遥望马蹄溅起的尘土,上官海桐松一口气。 差一个最关键的人一锤定音…… 京城。 祝长吉在城门口翻身下马,将指挥使暴毙一事禀告给守门将领。 将领知晓此乃大事,先把人拿下,再层层上报。 四皇子府。 谢启衡讶异问管家:“指挥使当真暴毙?副将带着尸体进城?” 管家颔首:“我们的人自他们进城后一直远远盯着。他们进城喝了酒,不过几炷香的工夫又骑马出城。当时指挥使似乎喝醉了,与副将共乘一匹。” “愚蠢。那时指挥使已经出事。我们错失良机,落了下乘。”谢启衡负手叹气。 垂首,管家大气不敢出。 谢启衡调整好情绪,转身坐于主位:“去打探具体细节。” 四十八、搅动朝堂的手段,不像背后无人 “是。”管家立刻下去。 谢启衡眼睛微眯若有所思,上官海桐…… 与此同时。三皇子府。 玉容匆匆进屋屏退左右,从袖中掏出书信:“娘娘,海桐姑娘派人递来一封信。” 上官沫语正在喝汤,笑笑接过:“什么要紧的事,急成这个样子……” 信上内容令她越看越快,看完后垂眸沉思。 “娘娘。”玉容唤一声。 上官沫语将信折好递回去:“烧掉。殿下若回府,便说我肚子疼痛请他过来。” “是。”玉容领命下去。 沉烟不解道:“不是说堂姑娘去城外的明镜庵为家人祈福了吗?怎么……” “祈福是假,筹谋此事为真。”上官沫语继续喝汤,却感觉索然无味。 皱眉想想,沉烟依旧不明白:“堂姑娘做这一切是想帮殿下?” 上官沫语放下汤勺,用帕子擦擦嘴。 未必。除此之外,又想不出别的意图…… 皇宫。 众目睽睽下,这件事根本压不下去。 太监总管姚不为听到小太监的通报,立刻进御书房:“皇上,出事了。” “什么事。”鬓边已有白发的皇帝不耐烦翻着奏折。 姚不为躬身回答:“京郊大营的指挥使,死了。” 皇帝动作一顿,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瞄一眼圣上的脸色,姚不为小心翼翼道:“说是与副将出营饮酒,喝多了暴毙的。那名副将不敢隐瞒,报于守城将领。人已经拿下,静待皇上定夺。” “胡闹!”皇帝怒摔奏折,“堂堂京郊大营的指挥使,居然喝酒喝死了!给朕仔细查!” 姚不为顶着怒火追问:“派哪位大人彻查此事?” “调查案子自然是刑部、大理寺,难道他们人死绝了?”皇帝怒不可遏。 “是。”姚不为马上退下去传旨。 皇帝揉揉疼痛的眉心。 指挥使之位空出来,不知道要在朝堂上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秋瑶宫。 嬷嬷进殿让所有人下去,而后在贵妃耳边小声禀报。 董若笙躺在软榻上小憩,听到消息缓缓睁开眼睛:“上官家的这位堂姑娘有点意思。” 嬷嬷弯腰询问:“事情已经闹到皇上跟前,三殿下拿不定主意是否保下那名副将。” 若两名副将皆是自己的人,三皇子更愿意贾空上位。 一来与祝长吉不熟,不辩忠心。二来人已经下狱,整件事难逃追责。 董若笙伸手,嬷嬷立刻将其扶起。她指甲上的丹蔻嫣红,鲜艳夺目。 董若笙懒懒坐着:“人姑娘已经把机会送到面前,他居然瞻前顾后。不领这份情,也不怕寒了姑娘的心。如今事情闹出来,那位副将进了所有人的眼。何必舍近求远。” “椿萱嬷嬷,太子去寻皇后娘娘了。”小宫女进殿,低头禀报。 董若笙唇角微勾:“看。都动起来了。皇上派谁追查此事?” 椿萱回话:“刑部和大理寺。” “好。”董若笙起身,“真论起来此事不过小小的失职,不必用大刑。” 点点头,椿萱忧心道:“皇上震怒,若有意处罚……” 董若笙轻轻摆手:“他怒的是指挥使之位空出来,气的是将有许多人争抢那个位子。一个小小副将的死活,他岂会看在眼里。落难之时施恩,还怕那名副将不忠心?” 椿萱了然:“明白了。奴婢立刻让人传话给三殿下。” 瑾明宫。 太子焦急走来走去:“母后,你说咱们有机会争到那个位子吗?” 皇后手捻佛珠,盘坐在软榻上轻声念经。 贴身嬷嬷劝告:“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如今皇上正是恼怒的时候,别触霉头为好。” 太子烦躁,拂袖而去:“儿臣知道了,先行告退。” 待人走远,皇后轻轻抬眸:“那名副将是谁的人?没听过这号人物。” 嬷嬷回答:“他平民出身,未投靠任何人。” 皇后拨动佛珠沉思片刻:“搅动朝堂的手段,不像背后无人。且看。” 看看外面,嬷嬷忧心:“娘娘不指点太子殿下几句?万一他莽撞惹怒了皇上……” “他不莽撞,怎么让那些水底下的人冒头。无碍。”皇后心里有数。 嬷嬷明白点点头。 大牢。 负责审理的刑部和大理寺官员,已将整件事调查清楚。 简简单单的失职,擅自出营饮酒。仵作验尸,指挥使确实死于醉酒。 他们立刻上报。皇帝看过案卷不言语,猜不透满不满意这个结果。 他摆摆手,让人退下。 众人下去。 一想到明日早朝,皇帝便头疼。 估计又要吵得不可开交,选不出接替的人。 事实确实如他所料。无论文臣还是武官,对人选各有各的说法。 太子尤为活跃,拼命举荐人。反而三皇子和四皇子这次一声不吭。 一连好几天都没吵出结果。 皇帝坐在御书房,对大臣们提议的人选犹豫不决。 京郊大营指挥使的位置何其重要,他不希望是任何势力的人。 正在风头当头。 上官海桐回城,她第一时间面见四皇子。 无人的宅院。 谢启衡倒上两杯茶:“事情并不顺利,父皇还未做出决定。” 上官海桐一笑:“圣上不希望坐上指挥使位子的人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他们举荐的那些人统统不可能。如此焦头烂额之际,皇上定会找一个毫无势力又信得过的人。” 毫无实力又信得过…… 谢启衡恍然大悟:“九弟。可我与他交情不深。” 上官海桐端起茶杯:“那便交换条件。殿下应该知道他最在乎什么。” 谢启衡沉默,许久未回答。 倒掉凉掉的茶,他摇摇头:“九弟没什么在乎的。” “有。”上官海桐笃定,“舒妃娘娘。” 谢启衡眉头紧皱:“我……” 上官海桐直视而笑:“一个消息就能得到他的相助。当年,舒妃娘娘如何死的?” 这是宫里的禁忌。谢启衡不愿触碰,可此时需要九弟出手。 他手上把玩茶杯问:“你确定九弟会出手?” “他一定会。”上官海桐自信而笑,“殿下可愿告知一二?” 四十九、舒妃娘娘是个奇女子 谢启衡垂眸沉默。 舒妃娘娘在他记忆中是个很爱笑、很温柔的女子,无论面对谁都没黑过脸。 幼时课业不好被父皇责罚,舒妃娘娘会送来亲手做的点心给大家。 那是别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出的味道,饱含心意与爱心。 舒妃娘娘的死讯传来时,他震惊、不信,却被母妃拦住。 宛如第二个母亲的那名女子死在贵妃宫中,父皇下令不许任何人查。 母妃偷偷去验尸,回来后整夜以泪洗面。 谢启衡唇边扬起一丝苦笑:“舒妃娘娘死于剧毒。” 上官海桐抿唇。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其余的我不知道,也不会说。”谢启衡放下茶杯,“足够成为条件?” 轻轻点头,上官海桐起身行礼:“之后的事我会办妥,请殿下放心。” 她转身,到门口迈步。 谢启衡拿起茶壶斟茶:“舒妃娘娘是个奇女子。” 上官海桐回头,礼貌颔首。她还有事要做不便多停留,就此离去。 谢启衡端起茶饮一口。他眉头微皱,不知是因为茶苦还是别的。 舒妃娘娘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自信耀眼,温和包容。 皇子们小时候都很喜欢她,连带着对九弟爱屋及乌。 后来大了,接触变少。 他们心中仍旧存着一份尊敬,可是生在帝王家…… 上官海桐离开宅院,去往王府附近的一处茶楼。 随行的护卫送信到王府。 茶楼。 上官海桐摘下帷帽,慢慢饮茶等待。 这个消息不知对王爷而言是好是坏…… 上官府。主院。 杨兰艺嫌弃推开药碗:“苦得很。天天喝还是老样子。” 周姨娘让丫鬟端走药:“那便晚些喝。耽误一点时辰不要紧的。” 烦躁按按额角,杨兰艺语气不善:“不是说老大回来了吗?人呢?” “估计有什么急事,马车回来了,人没回。”周姨娘微笑解释。 杨兰艺冷哼一声:“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忙什么,连自己的亲娘都不来看看。” 周姨娘一笑,惊奇道:“姐姐,你今天气色好多了。想来快好了。” “是吗。”杨兰艺一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到身体渐渐有力气。 抬手扶主母坐起来,周姨娘句句劝诱:“试试不就知道了。姐姐,下床走一走。病了这些日子,出去透透气也是好的。花园的花开得正艳,姐姐怎能不去欣赏。” 杨兰艺含笑点头,搭着对方的手缓缓下床。起初确实没什么力,走几步有了劲。 她顿时心花怒放:“妹妹说得不错,下床走一走我确实好多了。” 正在这时,丫鬟端药进来:“夫人,今日的药该喝了。” 杨兰艺脸色一沉:“没看见我已经好了吗?还喝什么药。端出去。” 丫鬟欲退下。 周姨娘开口:“慢着。刚刚不是吩咐你端出去吗?谁让你又拿过来的?” “我,我……”丫鬟立即跪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惊,周姨娘夺走药碗:“姐姐身体一直不好,是不是你们在药里下了什么?” 杨兰艺闻言怒喝:“到底怎么回事?说!” 丫头磕头求饶:“夫人,姨娘,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来人,把这小贱蹄子拖出去狠狠地打。”杨兰艺气急败坏,一拍桌子。 周姨娘忙上前扶:“姐姐消消气,有话好好说。还不如实招来,想白白挨顿板子吗?” 丫鬟重重磕头哭求:“夫人,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杨兰艺坐下,愤愤将茶盏摔在地上:“方嬷嬷,给我狠狠打。看她嘴还硬不硬。” “是。”方嬷嬷撸起袖子过去,揪住丫鬟“啪啪”就是两巴掌。 丫鬟泪流满面:“我说我说。是大姑娘,大姑娘吩咐盯着夫人按时吃药。” 杨兰艺气得不行:“好哇,就知道她是个不孝的。三番两次忤逆,现在还害起亲母来了。走,去她院子里。我倒要看看她还藏着哪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把人看住了!” 周姨娘扶住主母温声相劝:“姐姐莫气,气坏身子可怎么好。” 正在气头上,杨兰艺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她带着丫鬟婆子,一群人浩浩荡荡去落晚院。 一进院子,先关门把人控制住。 杨兰艺一使眼色,丫鬟婆子们到处乱翻。 周姨娘福身,主动去帮忙。她目标明确直奔书房。 幻霜想阻止,被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堵住嘴死死按住。 片刻后。 周姨娘神色不好快步回来,递出一封书信:“姐姐,你看。” 杨兰艺接过信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她震惊站起身,一时慌了神。 周姨娘小声说:“姐姐,事关重大万万不能声张。” “对,你说得对。”杨兰艺将信收进袖子,即刻下令,“走。” 她带头离开,周姨娘跟随。婆子们松开幻霜等人,大摇大摆走了。 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不该出现的书信出现。 幻霜心急如焚:“快去寻姑娘,把这件事告诉她。” “是。”一个家丁迅速跑出去。 茶楼。 包间的门被敲响,上官海桐放下茶杯:“进。” 小二推开门。 谢秋光让侍卫守在外面,独自进屋。侍卫关门,双手环胸站岗。 上官海桐含笑抬手请:“王爷,请坐。” 谢秋光落座,有些不自在:“着急寻我,姑娘有何重要之事?” “没事就不能寻你吗?不用紧张,我确实有事。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上官海桐伸出葱玉般的手倒茶,微笑递过去。 接了茶,谢秋光干咳一声:“姑娘无需客气,请说。” 上官海桐举杯先干为敬:“请人帮忙自然不能空手而来。我知你在意舒妃娘娘真正的死因,特意从四皇子那探得消息。舒妃娘娘并非病逝,而是中毒身亡。” 谢秋光不敢置信抬眸:“为了打探消息,你接近四哥?” 不明白有什么问题。 上官海桐解释:“四皇子的母妃当年与舒妃娘娘交好,我猜她应该知道什么。事实证明我没猜错。这是很重要的消息,是你一直在意的……” 眉头紧皱,谢秋光注视面前女子眼神复杂:“四哥怎会轻易告知,你做了什么?” 五十、我之行事只为自己 上官海桐笑着并未回答,而是说明来意:“近日朝堂上为谁任指挥使一职吵得不可开交,圣上至今未拿定主意。若皇上询问王爷,能否请你为牢狱中的副将说两句好话?” 想了许多,谢秋光没料到所求为此:“你与他熟识?” “不算很熟。他是个好人,此番不过受牵连。”上官海桐垂眸。 有些话不明说,不代表不知道。 谢秋光联系先前的对话:“你……不该参与其中。” 上官海桐轻轻一笑:“王爷无需多想,我之行事只为自己。你就当与我交换条件。” 拳头捏紧,谢秋光眉头紧皱:“我说过举手之劳,不用你报答。” “报恩是我的事,王爷管不着。”上官海桐心底有份执拗。 她不喜欢欠债。 报答恩情,两不相欠方能安心。 谢秋光生闷气:“我可以帮忙。但希望你不要再……” 余下的话,他看着上官海桐坚定的双眼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不要再为他涉险,探寻母妃的死因。 不要参与夺嫡之争,明哲保身。 上官海桐叹口气起身:“王爷,有些事身不由己。我找别人帮忙。” 谢秋光懊恼开口:“我帮你。只有一个条件,姑娘以后行事多在意自身安危。” 停下脚步,上官海桐回头:“好。我答应你。” “嗯。”谢秋光站起,与她擦肩而过,“等我消息。” 上官海桐看着王爷开门离开,仔细想想刚刚的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听闻舒妃娘娘的死因,王爷居然毫不吃惊?莫非早已知晓? 上官府。 派人去请老爷回府后,杨兰艺心神难安。 周姨娘柔声劝慰:“老爷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姐姐莫慌。” “我能不慌吗?那逆女在家胡闹也就罢了,居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若被外人知晓状告,圣上怪罪下来何止抄家流放。她何时如此大胆?竟敢这般行事。”杨兰艺痛心疾首。 安抚主母,周姨娘不动声色看一眼赵嬷嬷。 方嬷嬷站在一旁,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时,小厮进屋禀报:“夫人,老爷回来了。” 杨兰艺欣喜,忙起身相迎。 上官岿迈步进厅:“夫人,有何要紧事唤我回府?” “老爷,你看看这是什么。”杨兰艺从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书信。 上官岿接过脸色一变:“夫人,你从哪得到的?” 杨兰艺没好气道:“落晚院,咱们那好女儿背着我们干的什么事。” 哼一声,上官岿恼怒:“去把大姑娘请来。” 小厮领命立刻去办。 杨兰艺揪住丈夫的衣袖:“老爷,万一此事被人发现……” “先不要声张,等那逆女来了再说。”上官岿捏紧信,直冒冷汗。 但愿无人知晓此事,来得及毁掉一切痕迹…… 皇宫。 姚不为乐呵呵进御书房禀报:“皇上,陵昭王请安来了。王爷心里还是有陛下的,知道您心情不好,特意来说说话。这会儿正在外面候着。” 为朝堂上的事头疼不已,皇帝听到来的是老九不觉松口气:“让他进来。” 谢秋光进屋半跪行礼:“给父皇请安。” “快起来。”皇帝看着老九这张脸,心情无比轻松,“正好,陪朕一同用午膳。” “是。”谢秋光看一眼姚不为。 对方笑笑,躬身退下去吩咐摆膳。 午膳不算奢华。 一个圆桌,坐两个人。太监上菜,摆满桌子。 谢秋光盛汤,奉给皇帝:“父皇烦忧,应当多歇歇。” 皇帝含笑接过,没什么胃口放下:“朝事迟迟未解决,朕如何歇啊?” 再盛一碗汤,谢秋光自顾自吃得很香。 姚不为候在一边,抿唇偷笑。 皇帝无奈摇头:“瞧你没心没肺的样子,不知多少人羡慕。” 不管说什么,也挡不住谢秋光嘴巴不停吃。 很快吃完一碗饭,他要求再盛一碗。 一桌子御膳,不吃可惜了。 皇帝摆摆手:“给他盛。” 姚不为赶紧再端来一碗饭。 谢秋光接过继续吃。 皇帝摇摇头:“人家十五六岁能撑起整个家族,你十五六岁只知道吃。父皇我正为朝事烦心,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吃完便回。” 谢秋光边吃边说:“又不是多难解决的事,用得着那么烦恼吗?” 姚不为大惊,连忙低头。 皇帝来了兴趣:“那你说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谢秋光盛汤喝一口:“指挥使的位子,那个什么副将不挺合适的吗?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他选择上报。证明无私心,有责任感。在我看来,挺好的一个人。” 此话一出,皇帝沉思。他看一眼太监总管。 姚不为躬身回禀:“此人名为祝长吉,平民出身。” 也就是说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皇帝满意一笑:“带他过来,朕亲自审问。” “是。”姚不为领命退下去。 谢秋光吃得差不多放碗:“父皇处理政事,儿臣先行告退。” “吃饱喝足就想走?坐着,陪朕一同见见你口中挺好的一个人。”皇帝摆手。 立刻有太监进来把碗筷撤下去,宫女上茶。 既然走不了,谢秋光干脆坐下品茶。贡茶的滋味到底不一样。 大牢。 牢头打开牢门:“祝长吉,皇上宣你进宫面圣。” 祝长吉一愣,没说有这一出啊。他起身慌忙整理下衣裳,走出大牢。 牢外,几位太监等候。祝长吉跟随进宫,一路低头不敢多看多说。 御书房。 太监通禀:“皇上,祝长吉带到。” “让他进来。”皇帝合上奏折,越看大臣们举荐的人选越闹心。 谢秋光淡定饮茶。 祝长吉躬身进屋跪下:“罪臣祝长吉拜见皇上。” 皇帝抬眼打量:“平身。事情具体为何,你仔细说说。” “是。”祝长吉战战兢兢站起,垂头回话,“指挥使素来好酒。那日邀罪臣进城饮酒,再三推脱下无法拒绝。罪臣与指挥使骑马进城,于酒楼痛饮。不久后,醉酒离去。” 谢秋光毫不掩饰审视的目光。长相周正,不卑不亢,还可以。 “谁知回去的半道,指挥使突然坠马。罪臣原以为他不胜酒力,醉得骑不住马。哪知指挥使暴毙。罪臣大惊,立刻携指挥使赶回向上禀报。”祝长吉期望这套说词能过关。 五十一、我可救你性命,来日也能收回 皇帝听完没什么反应:“老九,你对他说的怎么看?” 祝长吉这才知道陪坐的少年是谁,皇上的第九子,陵昭王谢秋光。 外面传言陵昭王不得宠。虽封王却不参与朝政,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谢秋光一脸无奈:“事情简简单单,说的不是很清楚吗?我还能怎么看。” “你啊你。”皇帝摇摇头,“祝长吉是。出事后你没想过隐瞒吗?认真算起来,指挥使的死和你无关。若不想受牵连,把尸体带回营。拖延死讯,你大有机会撇清关系。” 祝长吉心一紧,皇上猜透他起初想做的事。 恐怕瞒下来才是最糟糕的选择。 他越发恭敬:“罪臣以为。事情发生必须上报,不该有其他想法。” 皇帝满意点点头:“老九啊,眼光不错。他确实是个挺好的人。退下。” “是。”祝长吉躬身退出去。走出门,他惊觉手心都是汗。 底下人总认为做的那些事瞒得很漂亮,实际圣上心里门清。 不发作,自有深意。 幸好他并未一意孤行,听从了上官姑娘的话。 御书房。 谢秋光起身:“父皇,无事的话儿臣告退。” 皇帝摆摆手:“每次让你多陪朕一会,便像要你命似的。去去。” “是。”谢秋光退下。他脚步轻快,追上心事重重慢行的祝长吉。 小太监很有眼力见,默默退到一边候着。 祝长吉抱拳行礼:“罪臣拜见陵昭王。多谢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 谢秋光没忍住再度上上下下打量:“本王与你素昧平生,本来没必要趟这趟浑水。你要谢,该谢上官姑娘。若非她……本王卖她的面子,才说你两句好话。好自为之。” 一想到上官姑娘为此人请求,他心里就不舒服。 转念一想,上官姑娘为他做得更多。 谢秋光一脸得意,负手而去。 祝长吉拜送。上官姑娘?她不是三皇子的人吗? 为何又与陵昭王牵扯上? 他正准备走。 后面传来太监的喊话:“祝副将,慢点。皇上有旨。” 祝长吉回身,跪下领旨。 太监摆好架势:“传圣上口谕,祝长吉私自出营饮酒,罚俸三月,闭门思过。钦此。祝副将,回家好好休息,大牢不用去了。苦尽甘来,恭喜恭喜。” 祝长吉欣喜起身:“罪臣接旨。公公,你看我从牢里来,身上没什么值钱物件……” “不妨事。快回家去。”宣旨公公含笑道。 有些东西心照不宣,祝长吉拱手:“多谢公公。在下告辞。” 他转身离开皇宫。 宣旨公公笑笑,转身回去复命。 皇宫前的大街,一条巷子口。 马车里。 上官海桐耐心等待,如果事情不顺需再想想别的办法。 护卫远远看见王爷的身影:“姑娘,王爷出来了。” 上官海桐掀开帘子。 谢秋光恰巧望过来,即使隔着帷帽他们也感觉到四目相对。 干咳一声,谢秋光走过去:“你放心,事情办妥了。” “多谢。”上官海桐松一口气。多番筹谋,总算得到好结果。 贴身侍卫凌择守在不远处,警惕注视四周。 随着上官海桐的话落下,两人一时无言。 气氛有些尴尬。 谢秋光一会看别处,一会又看车里:“姑娘以后有事,让人给门房递个话。我们老地方见。能帮的我尽量帮,不要和我客气。还有,请姑娘做事三思而行,多保重自己。” “谢王爷。”上官海桐眼睛瞟皇宫门口。她看到祝长吉进宫,按说该出来了。 皱眉想了又想,谢秋光别别扭扭道:“叫王爷怪生疏的。我字,时夏。” 上官海桐微微一愣,含笑道:“此番劳烦时夏公子,海桐拜谢。” 谢秋光有点压不住上扬的唇角:“小事一桩。我先走了,下次见。” “下次见。”上官海桐颔首。 谢秋光一步三回头,走远后高兴一蹦一跳。 凌择的表情一言难尽。他有种预感,王爷好像误会了什么…… 巷子口。 上官海桐看见刚刚出宫的祝长吉。 护卫过去把人请过来,而后站在不远处望风。 祝长吉拱手:“多谢上官姑娘筹谋。祝某才有机会化险为夷。” 上官海桐放下帘子,坐回车内:“祝副将,牢牢记住我现在说的话。任何人问起,你只忠于皇上。若三皇子、四皇子当面问,你可对他们效忠。但你心里要明白自己究竟是谁的人。” 一番话,祝长吉脑子一懵。 他不敢置信抬头,事情远远比想象的更复杂。 上官海桐红唇微勾:“指挥使是不是死于酒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可救你性命,来日也能收回。做好该做的事,我自然保你荣华富贵。回去洗漱,见见你妹妹。” 祝长吉大惊:“姑娘为什么……姑娘究竟从哪得到的消息?” “祝副将,不,很快将是指挥使。日后多注意你的那位好兄弟,回去。”上官海桐敲响马车。 护卫听见声音,回来驾马离去。 祝长吉心头震撼,明明他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没错,他对指挥使动了杀心。 死掉的指挥使无意间见到妹妹,几番开口要纳为妾。 一再施压,逼他就范。他忍了又忍,忍不下去了。 指挥使邀请他们去饮酒时,他知道机会来了。 几杯酒下肚,他特意支开好兄弟和参将。他算好了,处罚轻了不过罚俸。 重了最多革职。 但这个人必须死! 所以他强硬灌指挥使喝下一坛又一坛,直接把人灌死。 那是酒楼里最烈的酒,寻常人喝一杯都能醉好几天。 他亲眼看着指挥使咽气,心里无比痛快。 只是没料到,一个人的死牵扯出那么多事。他的一时冲动,困住自己。 三皇子、四皇子,甚至还有陵昭王…… 刀尖上行走,稍一不慎万劫不复。 祝长吉回到家,看到母亲和妹妹高兴迎出来。 “回来就没事了?快快快进屋,跨个火盆去去霉运。” “哥,这几天娘担心坏了。吃不下,睡不着的。还好你平安回来了。” 母亲抹掉眼角的泪:“饿了。想吃什么?娘给你做。” 五十二、你是妻,她是妾。争宠古来有之 祝长吉百感交集:“娘做什么我吃什么。没事了,我一点事都没有。” “好好好。”母亲和妹妹都很高兴,担忧好几天此刻心头大石终于放下。 “哥,别干站着了,快进屋。”妹妹欢喜招呼。她手脚麻利,面容姣好。 祝长吉跨过火盆进院,无数的话只能往肚子里咽。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不过夺嫡之争中无比微小的棋子。 此后的日子如履薄冰,生死一念间。 他悔不该一时冲动…… 马车在长街上缓缓行驶。 一个小厮跑到车边:“姑娘,可找到你了。老爷喊你回去。” “知道了。”上官海桐轻轻抬眸。姨娘,千万别让她失望啊…… 马车一路回府,停在门前。 上官海桐下车,进府后摘下帷帽交于小丫鬟。 气氛肃穆,下人们垂首。她行至大厅,无一人敢上前递消息。 上官海桐眼眸一沉,福身行礼:“见过父亲、母亲。” 屏退左右,上官岿一拍桌子:“逆女,你干了什么好事?自己说。” 上官海桐扫在场众人一眼,气定神闲:“女儿前往京郊庵堂为母亲和迟儿祈福,多日不在府中。不知父亲想让我说什么?莫非女儿祈福有错?女儿不明,请父亲明言。” 杨兰艺气不打一处来:“好一个牙尖嘴利。为我祈福?你巴不得我死。方嬷嬷。” 方嬷嬷端着药碗站出来:“大姑娘,里面掺了令人力乏的药。” 上官海桐微讶:“怎会如此?你端给我看干什么?我又不是大夫,不识药物。” “物证摆在面前,你还不承认?分明是你在药里下……”杨兰艺咬牙切齿。 上官海桐脸色一凛:“母亲,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药不对劲就是我做的?你是我亲母,害你有什么好处?原来在母亲心里,我这个女儿竟如此恶毒。” 杨兰艺说不过,越发生气:“把人带上来,看她还有何话说。” 方嬷嬷出去,吩咐两个婆子把送药的小丫鬟带上来。 小丫鬟进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杨兰艺指着小丫鬟:“事到临头,你还不承认?” 上官海桐无奈:“母亲想我认什么?她是谁?我没见过。” “你!”杨兰艺胸口剧烈起伏。 周姨娘赶紧为她顺顺气:“姐姐莫气,我来问话。” 上官海桐嗤笑,眼神嘲弄。 杨兰艺好不容易气顺:“妹妹,你好生问她。” 周姨娘点头,上前一步:“大姑娘说没见过她,可她却说是受你指使在药里动手脚。” 小丫鬟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上官海桐淡定鼓掌:“我一直以为父亲母亲只是有点蠢,没想到蠢钝如猪。” “逆女!”上官岿和杨兰艺怒不可遏。 上官海桐抿唇一笑道:“我有说错吗?我出府祈福数日,府中何种情况一概不知。若说药被动手脚,嫌疑最重的难道不是日日守在床前的姨娘吗?哪次药没过她的手?” 杨兰艺气愤不已:“你少血口喷人,妹妹不可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可能?你是妻,她是妾。争宠古来有之。”上官海桐直言不讳。 上官云舒得知大姐回来,欣喜出来迎接。 没想到刚到大厅,听见如此言论。 她脚步顿住。 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上官岿拍桌而起:“放肆!无论生母、庶母,都是你的母亲。你简直大逆不道!” 周姨娘看到上官云舒,欲言又止。 她垂头一脸委屈:“大姑娘说的不错,说破了天我也只是一个妾。” 杨兰艺忙起身安慰:“她口无遮拦,妹妹切莫多想。” 上官云舒尴尬进厅给长辈请安,默默站在一旁。 桃夭和菲香跟随,眼神担忧。看今日这架势,恐怕不能善了。 上官海桐半分不惧:“我有说错吗?我出府那么些时日,如此凑巧母亲发现药被动了手脚。你们查过药方吗?究竟是每一副都有问题,还是单这一副有问题?” 杨兰艺沉默,而后狡辩:“我一时着急,还没来得及细查。” 眼神沉静无波,上官海桐注视周姨娘:“所以你们什么都没查清楚,便来对我兴师问罪。母亲,我真是你的亲生女儿吗?遇事你不先怀疑外人,一口断定是我所为。” 周姨娘解释:“大姑娘,你别怪姐姐。她也是慌了神。” 上官海桐垂眸看向地上跪着的小丫鬟:“话又说回来,母亲不怀疑天天伺候在身边的人。却笃定是离家数日,远在庵堂祈福的亲女。我倒想问问,事情真相到底为何。你说。” 小丫鬟俯身磕头:“今日我当值。到用药的时间,夫人还没喝药。我端药去提醒,被一番责骂。准备把药端下去时,姨娘叫住我。说我催促夫人喝药,是不是药被动了手脚。” 上官云舒不敢置信看向周姨娘。她紧咬唇,姨娘莫不是还…… 上官海桐微笑问:“丫鬟不过关心母亲的身体提醒喝药,怎么就是药有问题?姨娘那么笃定药被动了手脚,该不会恰好是你做的?除了心怀不轨之人,我想不到还有谁……” “住口!她不可能那么做。”杨兰艺肯定道。 上官岿皱眉,不动声色望周姨娘。 上官云舒心急解释:“大姐,姨娘她不会那样做的。” 周姨娘捏着帕子抹泪:“我不知道做了什么,竟惹得大姑娘如此误会。” 上官海桐莞尔:“我没有误会你,不过就事论事。姨娘何必这般小题大做。” 方嬷嬷此时插话:“姨娘不仅笃定此事是大姑娘所为,还怂恿去搜院子。” 周姨娘擦泪的动作慢下来。她垂眸,一时间心思百转。 上官海桐笑着点头:“原来如此,搜我的院子啊。搜出什么了?谁搜出来的?丫鬟婆子?还是姨娘?拿出来给我看看,让我辨认辨认。说不得真是我的东西。” “搜出了……”杨兰艺迟疑瞅丈夫。 上官岿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信拿出来质问:“先说药的事。” 周姨娘一使眼色。 赵嬷嬷跪下道:“老爷夫人,这件事我知道一些。” 五十三、我姓周,名景蜻! “你?你怎会知道?妹妹,这是怎么回事?”杨兰艺疑惑。 周姨娘惊讶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赵嬷嬷,你怎会和此事牵扯上?” 上官海桐静看两人演戏。 上官岿皱眉:“无关的人先下去。” 桃夭和菲香福身,退出去。 厅里除了两位嬷嬷,只剩自家人。 上官云舒小心翼翼看一眼父亲,眼神担忧瞥姨娘。 “赵嬷嬷,你知道些什么。说,好好说。”上官海桐蔑视一笑。 上官岿不耐烦道:“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赵嬷嬷开口:“那一日,我见大姑娘独自外出。丫鬟和护卫都未跟随,一时好奇跟上去。岂料,竟然看见大姑娘与四皇子见面。两人相谈甚欢,看起来不像第一次见面。” “什么?”上官岿不自觉站起。 四皇子?联想到信的内容,他冷汗直冒。 上官云舒不信:“父亲,此事定有误会。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周姨娘适时煽风点火:“对啊,老爷。说不定大姑娘寻四皇子,有什么要紧事呢。” 杨兰艺看过信,一阵后怕:“家孝在身,她能有什么要紧事。老爷……” 上官岿怒目切齿,几步上前恨恨抬起手。 直视父亲,上官海桐语气冰冷:“父亲,你最好想清楚是否要动手。” 理智压制冲动,上官岿气得浑身颤抖:“逆女,干出这些事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上官海桐嗤笑,“信上是父亲的笔迹,盖着父亲的私章。即便事情暴露,罪责在父亲,砍头首当其冲。家眷流放,家产抄没。父亲,我说的对吗?” 杨兰艺倒吸一口凉气,无力瘫坐。 上官云舒震惊:“大姐……” 周姨娘抓紧机会:“大姑娘,老爷夫人将中馈交你管理。是希望你在姐姐卧病期间,管好这个家。你怎能拿身家性命去赌?再者,大老爷那边靠着三皇子。你又何必招惹四皇子。” 上官岿越想越气,但扬起的手僵在半空迟迟未落下。 上官海桐半点不惧,甚至上前一步挑衅:“父亲想打我,没人会拦着。你敢动手吗?” 看看父亲,又看看大姐,上官云舒无比担心。 周姨娘巴不得老爷一时冲动打下去,就此父女决裂。 然而,气过头的上官岿居然渐渐冷静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伯是大伯,我们是我们。父亲难道想一辈子矮大伯一截吗?父亲愿意,我可不愿意。父亲难道不好奇,我如何与四皇子搭上线的吗?”上官海桐唇角勾起。 周姨娘心惊,暗道不好。 赵嬷嬷反应很快:“老爷,别听她胡说。大姑娘不过想推卸责任。” 上官岿慢慢放下手:“闭嘴。主子没问,轮不到你说话。” 周姨娘怔愣,僵在原地。她闻到失败的味道,彻彻底底的失败…… 上官海桐走到赵嬷嬷身边:“说起和四皇子搭上线,还得感谢赵嬷嬷。前不久,我抓到她送一包银子去无人居住的宅院。一查才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你们猜,银子给了谁?” 赵嬷嬷脸色煞白。 上官岿眼神冰冷俯视。 上官云舒捂住嘴难以置信:“该不会……” “没错。给了四皇子的人。其实这件事并不难查到,对母亲?管着府里的账,你应当很清楚铺子里的钱被谁拿了,库房里的银两也对不上。”上官海桐注视母亲和姨娘。 杨兰艺摇头:“不关我的事。妹妹说家里有急用,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官海桐好笑道:“急用?什么急用?瞒着父亲和母亲,一次又一次拿钱供奉四皇子。姨娘,请你告诉我为的什么。总不能四皇子穷到需要你接济?” 周姨娘不回答。 上官岿一脚踹翻赵嬷嬷:“贱奴,说!你们怎么搭上四皇子?” 赵嬷嬷连忙磕头求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上官云舒焦急上前:“姨娘,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怎么可能……” 周姨娘面无表情甩开女儿的手:“别碰我。” 冰凉又嫌恶的语气,是众人从未见过的面目。 上官海桐不解:“姨娘不再争辩几句吗?或许你哭一哭,父亲母亲依旧会信你。” 周姨娘捏着帕子,冷冷一笑:“演了那么多年,累了。怪恶心的。” 杨兰艺瞪大眼睛:“妹妹你……” “少妹妹妹妹的叫,我不是你妹妹。你姓杨,我姓周。算哪门子的姐妹。”周姨娘嫌弃一甩帕子,全身透着拒绝。 上官岿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不敢相信:“你……” 周姨娘翻个白眼:“大姑娘说的不错。是我寻得机会,刻意接近四皇子妃取得合作。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拿府里的银两,供奉四皇子府。数量多到我都记不清的地步。” 杨兰艺愣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多年来姐妹相称,眼前的陌生人是谁? 上官岿又气又恼,无法理解:“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究竟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恨透了你。”周姨娘满含恨意说出这句话,心里爽快不少。 “什么?”上官岿不敢相信。 恨他? 周姨娘嘲讽一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自愿进府,嫁给你做妾的?当年,你到地方任父母官。我只是路过好心指路,隔日你却送来聘礼。当时我有未婚夫,你知不知道?” 上官岿沉默不语。 周姨娘含泪笑出声:“看来你知道。我本可以嫁心上人为妻,你仗着官身施压强娶。让我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妾,还生下你的孽种。我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孽种二字,令上官云舒大受打击。她张张嘴,喉咙苦涩难言。 上官海桐表情冷漠:“姨娘……” “我不是姨娘,我有名有姓。我姓周,名景蜻!”周景蜻声嘶力竭。 这一刻,上官海桐感觉到强大的冲击力。 那是无数次压迫下,不断反抗发出的怒吼。来自一个灵魂的呐喊。 她不由自主看向上官云舒,一瞬间福灵心至。 上官岿呵斥:“你疯了!” 五十四、不求青史留名,必要功在当下 “我早就疯了!”周景蜻苦笑,“若非你逼迫,用我和他的父母要挟。我宁死不可能嫁给你。我多想随遇而安,放下以往好好过日子。可我忘不掉,忘不掉他吊死在我生产当日!” 上官云舒脸色发白后退一步,含泪摇头。难怪,每年她的生辰…… 周景蜻红了眼眶,悲愤又无力:“更忘不掉你碰我的日日夜夜,那恶心到想吐的触感。生下的孽种没有一日叫过我娘。她骨子里流着你恶臭的血,我只恨没趁她幼时亲手掐死!” 上官云舒落下两行清泪,别开头捂脸痛哭。 周景蜻大笑,为自己的人生不值:“所以我要毁掉你,毁掉整个府邸。抄家流放算什么,斩首示众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在府里那么多年,日日煎熬。我早受够了!” 不是没想过妥协,不是没忍受过。 越忍受越难以忍受。困在厌恶的地方,对着最恨的人笑。 屈辱,疼痛,似钝刀子在心头一点点割。 她忍过,忍不了男人愚蠢的满足。 “娇妻美妾,我的人生何其圆满。” 男人越开心,她越痛苦。这份痛苦日复一日折磨着,快逼疯她。 凭什么男人可以踩着她的痛苦享受快乐? 凭什么她要一直忍受? 这座困住她的府邸,那个可恶的男人,都去死! 可惜,功亏一篑。 人算不如天算…… 周景蜻仰头想看天,却只看到房梁。 她悲伤一笑,扭头冲出去重重撞击柱子。 众人大惊。 上官云舒扑上去:“娘,你别吓我。娘。” 赵嬷嬷急忙爬过去,泪盈满眶。 满头是血倒地,周景蜻手指微动缓缓闭上双眼。 她的女儿啊,终于喊了一声娘…… 杨兰艺呆呆站起,脑子里一片空白。 血流在地上,如同慢慢绽放的花。 哭喊声渐远,仿若云烟飘向广阔的天空…… 质问一事告一段落,上官云舒带着母亲的尸体回房。 她想亲手为母亲梳妆打扮,送最后一程。 赵嬷嬷被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上官海桐打开门:“我欣赏你的忠心,可惜……” 赵嬷嬷跪下磕头:“大姑娘,有一样东西我想交给你。由你决定怎么处置。” “什么东西?”上官海桐疑惑。 赵嬷嬷难掩悲伤:“主子房间的床边有一个暗格,劳烦大姑娘走一趟。” “好。”上官海桐转身离开。 赵嬷嬷重重磕一个响头:“拜谢大姑娘。” 门关上,家丁上锁。 上官海桐去到潋影院,没理会上官云舒走到床边寻找暗格。 墙壁有一块是空心的。她敲一敲确定后寻找机关,打开暗格。 里面放着一个木匣子,上官海桐开启看见一封封信。 周景蜻写给亲生女儿的信。从怀上时便一直在写,她拆开一封看。 绝望的字,扭曲的心,又贪恋女儿带来的一点温暖。 每一封信饱含周景蜻当时崩溃到极致的悲痛,在生死边缘徘徊。 其中有一封最近的信,无论纸张和字迹都很新。应该是这几天写的。 上官海桐翻开信,心头狠狠震撼。她果然猜的不错…… 周景蜻藏着这些信,定不希望女儿看见。 赵嬷嬷交由她处理。 上官海桐沉思片刻,转身将木匣子放在床上:“好好看看。” 满脸泪水,上官云舒盯着母亲一动未动。 上官海桐扭头离去:“里面有她留给你的话。” 脚步声渐远。 上官云舒转头看向木匣子,她拿过来从头到尾看每封信。 眼泪止不住,字里行间透出的痛苦何其窒息。 唯一的光亮是她。小时候的她,蹒跚学步的她,笑着的她…… 上官云舒打开最后一封信,也是最新的一封。 “吾儿亲启:云舒,不知不觉你已经十三岁,再过两年便是大姑娘了。一想到你有一天嫁人,或遇人不淑,或受人蒙骗。为娘寝食难安,只想你永远待在娘的身边快快乐乐。” “抱歉,娘实在忍不下去了。不得不以过激的手段报复,不然娘会疯的。或许娘早就疯了。娘教会了你很多。没了姑娘的身份,没了荣华富贵,娘相信我的孩儿亦能过得很好。” “娘为你取名云舒,盼你去留随心,悠闲平静。真可惜,此生没听你唤一声娘。若娘不是妾,你何至于如此委屈。云舒,答应娘。一定要嫁心爱之人,一定不要为妾。娘亲绝笔。” 泪水模糊视线,上官云舒扑在母亲身上痛哭:“娘——” 叫一声娘,听得见吗? 黄泉路上能不能回一下头,听一听她的呼唤? 落晚院。 上官海桐站在廊下,此局赢了却一点也不高兴。 周景蜻啊,一直在为女儿铺路。教导知识、实用的技艺,培养品行。 平日三妹妹与她们交好,对嫡母孝顺。周景蜻死前更与其撇清关系。 母债延续不到女儿身上。所以弥留之际明明想碰一碰女儿,却生生忍住。 上辈子,也是如此。 周景蜻害上官府抄家流放,仇恨并未延伸到三妹妹。 比起二妹,三妹会的更多。即便流放,也能凭自己的双手过日子。 上官海桐心情复杂。不是她赢了,是周景蜻让她赢了。 当机立断爆发,吸引所有仇恨。再果决赴死,将亲生女儿高高捧起。 她笑出声,笑出泪花。同为女子,她自能体会周景蜻的痛苦。 这一刻,她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让周景蜻赢呢? 偏偏站在对立面,身不由己。 幻霜担忧靠近:“姑娘,姨娘她……” “以后不要叫姨娘,她有名有姓。拨出银子,将她好好安葬。”上官海桐扶住柱子。 若她上辈子软弱一些,何尝不是痛不欲生的境地。 嫁错人,毁一生。 女子之命,满布荆棘。 上官海桐想起之前看的话本子,她奔去书房找出来。 抱在怀中,上官海桐更坚定信念。 权力,必须站上权力之巅。 去打破男人缔造的规矩,去超越男人做下的功绩。 不求青史留名,必要功在当下。 她爽快大笑:“幻霜,我们的路还很长。” 幻霜微笑:“不要紧,我陪姑娘一同前行。” 五十五、来医馆能干什么,自然问医寻药 “好。”上官海桐应着,心里却另有一番打算。 上辈子幻霜被逼无奈,没有选择。 她希望这辈子傻姑娘能够自己选择,选择最想活过的生活。 医馆。 银华平日边切药边识药,还不能抓药。 她可以看,可以问,张大夫和学徒都很乐意回答。 一个威武的汉子迈步进来:“请问张大夫在吗?” 学徒赶忙迎接:“蒙将军,你来了。师父在后头,我带您去。” 蒙将军抱拳:“你忙,我自己去。” “好嘞。将军请。”学徒热情把人引到通往后院的门边。 待人走远,银华好奇上前询问:“蒙将军?哪位蒙将军啊?” 学徒笑笑:“还能哪位蒙将军。镇守边关的蒙定山蒙大将军,没听过吗?” 银华有所耳闻:“是他。他来找师父,有什么事吗?” “来医馆能干什么,自然问医寻药。师父年轻时当过军医,认识几位将军。按说边城有大夫,蒙将军干嘛舍近求远问师父?还不是咱们师父医术高明。”学徒一脸骄傲。 师父当过军医,认识几位将军…… 银华心头震撼,姑娘到底想谋划什么? 上官府。 上官海桐被父亲叫到书房,两个人单独谈话。 周景蜻一事,让上官岿心情烦躁:“你赶紧和四皇子那边断了,我们不趟这趟浑水。” “断了?父亲在说笑吗?”上官海桐持反对意见,“莫说周景蜻投进去的银两,四皇子手里可握着盖有父亲私章的书信。惹恼了四皇子,不怕那封信明日出现在御案?” 上官岿愁眉紧锁:“你惹出来的事,你必须想办法解决。” 一笑,上官海桐自信道:“此事好办。父亲照常便是,四皇子那边由我周旋。审时度势,该退出时我自会退出。届时四皇子过河拆桥,父亲尽可把所有罪责推在我身上。” “好,就这么办。你干的那些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上官岿急忙答应。 上官海桐点头:“可以。父亲本来也不知情,全是我擅作主张。” 松口气,上官岿想起来安抚:“你别怪父亲无情。咱们一大家子不能受此牵累啊。” “我理解。”上官海桐淡淡笑着,眼里毫无温度。 医馆。 蒙定山恭敬抱拳:“此事劳烦张大夫多多费心。” 张大夫将人送到门口:“咱们什么交情,小事一桩。你且回去等消息。” “多谢。”蒙定山看一眼银华和学徒,颔首示意后离开。 张大夫叹口气转身去到药柜。 银华询问:“师父,蒙将军所求何事?” 张大夫眉头微皱:“边城有信来报,军中似有出现瘟疫的征兆。病情轻缓,很容易治愈。此事虽上报,却未引起重视。蒙将军恐疫情爆发,想让我去边城走一趟。” 瘟疫…… 银华微讶:“即便不重视,也会派御医前往一探究竟?” 张大夫点头:“你师兄康觅,官微人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落到了他身上。” 师兄将去边城? 银华立刻表态:“师父,我想跟去学习。” 张大夫满意捻胡须:“等你师兄再来,我帮你问问。” 银华点头。她有预感,这次边城之行会有不小的收获…… 下午。上官府。 上官海桐听闻整个事件点点头:“你想去便去。” “多谢姑娘。”银华有很多话想问,最后都咽进肚子里。 眼看到晚饭时间。上官海桐含笑道:“来,咱们一起用饭。” 银华福身。 饭桌上。 上官海桐状似无意说:“你去边城的路上,如果遇见一对卖身葬母的姐弟,救下他们。” 银华不解,只能点头应下:“是。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幻霜一个劲闷头吃饭。 上官海桐慢慢喝口汤:“看见熟人,尽量当做不认识。” 银华疑惑:“军营中会有我认识的熟人?” “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其余我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上官海桐放下碗垂眸。 银华看看幻霜。 幻霜一头雾水,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无奈抿唇,银华抱着满肚子的疑问吃饭。 饭后。 上官海桐面见展珣:“铺子的事我另有打算,你和翁得强去军营磨砺。” “军营?”展珣不明白。如今天下太平,让他们去军营做什么? 上官海桐端起茶:“不止你俩,卫承也一同去。几日后出发。铺子里那些孩子我会照拂,你们尽管放心。如今不是招兵的时节,去后怎么进军营看你们的本事。” 展珣拱手:“是。” 他走出府邸,不由眺望远方。 军营啊…… 庄子上。 上官思桐做不了下地的活,和丫鬟们干干手上的活计。 倒是安生了一段时日。 一想到地里都是那样吸血的虫子,她就浑身发麻。 老老实实干活,有饭吃。上官思桐感觉很无聊,她想回家。 不知道父亲母亲怎么样了,大姐、三妹过得好不好。 夜晚。 上官思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渐渐萌生一个计划。 次日一早。 今儿恰好又是牛板车过来送货的时间,为防上次的事件再发生家丁负责看守。 上官思桐远远躲在树后,等牛板车离开后悄悄跟上去。 坐不了车,跟着车印子走总能回到城里? 一天到晚吃的清汤寡水,还得干活。衣服粗糙得把她皮肤都磨红了。 今天就算是走,她也要走回城里去。 想着到家后的佳肴、绫罗绸缎,上官思桐跟着车印子一直走。 她不知道牛板车并未回城,而是去居住的村庄。 走了大半天,上官思桐又累又渴。 她好后悔没带点水出门,荒郊野岭的上哪找水喝? 这时,不远处出现两个人影。 上官思桐欣喜跑上前:“两位大哥,请问你们有水吗?我快渴死了。” 两个汉子打量一番,默契对视一眼。 “当然有了,大妹子。你跟我们走,我家就在不远处。到家就有水喝。” “真的?那我们快走。”上官思桐一心喝水,没想那么多。 “好好好。大妹子,咱们一起走。” “我家不止有水喝,还有很多好吃的。” 上官思桐咽咽口水:“真的?那太好了。我们快点去。” 五十六、她一听夫子讲学就想睡觉 “第一次见到比我们还着急的。”两个汉子猥琐笑着,眼里满是不怀好意。 他们把人往小树林引。 “翻过这座山就到我们家了。走。” 上官思桐左右看看,迈步进山。 两个汉子在身后已经快等不急了。 树木遮去三人的身影,道路逐渐恢复安宁。 林中。 上官思桐走得双腿发酸:“还有多久能到啊?” “已经到了啊。”两个汉子邪笑逼近。 “哪到了?”上官思桐回头,看到两人凶恶的脸才感觉到害怕,“你们想干什么?” “荒郊野岭,两男一女。你说我们想干什么?” “瞧这娘们皮肤还挺嫩,卖掉也能值不少钱?今天运气真不错。” 两个汉子淫笑着。 上官思桐转身就跑,但双脚发软被草绊住摔在地上。 “哎哟哟,可别摔伤了。哥哥心疼啊。” 上官思桐努力忙躲避,抓身边的草丢过去:“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两个汉子扑过去。 上官思桐努力尖叫挣扎:“救命,救命啊——” “叫。你越叫我们越兴奋,没人会来救你的。” 下一刻,一个汉子动作顿住。 他捂着后脑勺缓缓转头,看见一个半大小子握着棍子。 “好痛。你小子谁啊。” 来人正是卫承,他手持棍子威胁:“不许动她!” 上官思桐着急忙慌爬起,火速跑到卫承身后躲藏。 “敢坏老子好事。我们一起上,揍死这个小子!” 两个汉子往前冲。 卫承用力挥动棍子直打下三路,对方腿上挨了重重一棍抱脚痛呼。 上官思桐眼神气愤,打得好! 卫承不给另一个人反应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去乱打。 汉子抱头鼠窜,嗷嗷直叫。 上官思桐高兴不已,拍手叫好。卫承回身抓住她的手,立马跑。 两个成年汉子,任他手里有棍子也不一定是对手。 趁他们分神,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上官思桐走了老久,哪里跑得动。 卫承见状蹲下:“快上来,我背你。” 没时间推脱,上官思桐趴上少年的背。卫承背着她,一路往城里跑。 他们现在身处的地方离庄子有些远,为了安全着想回城才是上策。 两个汉子愤怒不已,骂骂咧咧追上来。他俩到底受了伤,速度有些影响。 卫承背着一个人,脚下不敢停一下。 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心快跑把人带回去。 直到看见城门,他们脸上终于浮现笑意。两个汉子看见守城的士兵,气愤走了。 踏进城门的那一刻,卫承把人放下后直挺挺倒下。 上官思桐着急喊:“你没事?你醒醒,别吓我啊。来人,快来人啊。” 士兵询问,得知是上官府的人立刻派人去通报。 很快一群家丁和婆子过来,把人带回府。 上官思桐回到家,第一时间关心少年:“他怎么样?要不要紧?” 云屏劝道:“姑娘,他没事的。有大夫去看了。你这一身土,快换身衣裳。” 洗漱、换衣、梳妆打扮。 日思夜想总算回到家,上官思桐却没有想象中开心。 如虹拿来药膏:“姑娘,这些日子你怎么过的呀?瞧瞧,手上都是伤。” 一双细嫩的手,满是细痕。 上官思桐感受上药后的清凉,这点伤算什么? 那些婆子丫头,更深的伤口都有。做活哪有不受伤的。 她已经小心又小心了。 上官思桐转头询问:“救我的人在哪?我去看看他。” 云屏细致擦药:“他是府里的家丁,救姑娘是理所应当之事。他会得到赏钱的,姑娘不用忧心。姑娘饿不饿,渴不渴?如虹,去泡茶,再拿姑娘最喜欢吃的……” 说不通,上官思桐直接起身:“那人究竟在哪?不说我自己去找。” 云屏追上去:“哎哟姑娘。他是大姑娘那边的人……” 上官思桐没听完,提裙小跑去落晚院。救了她,不亲眼看见人平安怎能放心。 落晚院。 大夫看过卫承,开了药。 卫凌波含着泪照顾,只希望哥哥快点醒。 上官思桐冲进厅堂:“大姐,听说那个人送到你这里来。他还好吗?” 从卫凌波房里刚回来,上官海桐落座:“看过大夫,挺好的。” “太好了。”上官思桐小心翼翼抬眸询问,“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上官海桐注视二妹,微笑点头:“去。不过他尚未醒,你不要吵闹。” “知道了。”上官思桐转身跑走。小丫鬟带路。 卫凌波听说二姑娘来了,起身行礼:“多谢二姑娘来看哥哥。” 上官思桐第一次知道救她的人有个妹妹:“快别多礼。你哥哥怎么样了?” 卫凌波垂头回答:“大夫说是累到了,休息几日便好。” 松口气,上官思桐伸长脖子瞅:“我就看一眼,不吵醒可不可以?” 卫凌波点头。 上官思桐开心一笑,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床上的少年安静躺着,嘴唇有些白。 五官端正,力气也不小。 上官思桐看过十分安心,悄悄退出去。 她回到厅堂:“大姐,他救我有功……” “嗯。会有赏钱。”上官海桐淡定喝茶,“坐。你为什么想跑出庄子?” 上官思桐心虚坐下:“庄子上太无聊了。吃不好喝不好,还要干活。离开那么些时日,我想父亲母亲,还有大姐、三妹和四弟。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大姐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你受惊了,回去歇着。”上官海桐放下茶盏。 抿唇瞥一眼,上官思桐试探性问:“以后我能常来看他吗?” 上官海桐抬眸,注视不过十四岁的二妹。 她心情复杂:“二妹,你是主,他是仆。救你是本分。” “我知道。”上官思桐垂首。 大姐不让看,偷偷来不就好了。 上官海桐轻轻摇头:“看来你在庄子上的日子没白待,确实有一些改变……” 睁着一双大眼睛,上官思桐无比期待夸奖。是。她不错。 都学会干活了。 上官海桐起身:“母亲在给四弟寻夫子。正巧你回来了,到时一起上课。” “啊?”上官思桐哪是能坐得住的人。她一听夫子讲学就想睡觉。 五十七、他是去军营,不是四处游历观光 “今日之事闹出不小动静。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上官海桐语气不容拒绝。 上官思桐低头应声。 她是女孩,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反正早晚要嫁人。 看着头疼,上官海桐摆摆手。 上官思桐立马离开,到花园别提有多高兴:“如虹,我不在时有什么热闹?” 如虹和云屏互相看看。 云屏委婉道:“姑娘,你还是去看看三姑娘。姨娘出事了。” 三妹妹? 上官思桐即刻去潋影院,一路听见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尤为震惊。 相比以前,如今的潋影院冷清许多。桃夭看见她们,福身行礼。 上官思桐进屋:“我来看看三妹妹。” 丫鬟们一同下去,留姐妹俩说话。 院中正厅摆着一副棺材,棺盖已被钉死。上官云舒跪在灵前烧纸。 上官思桐担忧走过去:“三妹妹,节哀。” 垂眸,上官云舒落下一滴泪来。 如何节哀? 父亲以娘亲是妾为由,不进族谱,不入祠堂。 更因娘亲死前恨意滔天的一番话厌恶上,不许对外发丧。 她想送娘亲回故乡安葬,山高路远前途迷茫。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能怎么办…… 上官思桐坐在蒲团上,和三妹妹一起烧纸钱:“三妹妹,事情与你无关。我相信父亲不会迁怒你,至于安葬姨娘……我们一起去求求大姐,她一定有办法。” 将纸钱丢进盆中,上官云舒抹掉眼泪:“大姐让我将娘亲葬在城外。” 上官海桐的意思是,三妹妹年岁小,路途又遥远。扶灵归乡不现实。 不如先在城外寻个风水宝地安葬,待日后有机会再迁坟。 上官思桐认为可行:“我看大姐的提议很好。何时出发?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上官云舒摇头。 大姐交代过尽快,不宜拖延。 上官思桐抿唇:“那好。你去时多带些人,注意安全。” 家人过世,理当停灵三日。事急从权,上官云舒决定明日出城。 人手和地址,大姐已经帮忙安排好。 次日一早,城门刚开。 上官云舒扶灵出城,亲眼看着娘亲下葬。新坟垒起,钱纸飘洒。 待来日,她定送娘亲魂归故乡。娘亲,原谅女儿此时无能为力…… 上官府。落晚院。 经过一天休息,卫承已经能下床。 运动过度引起的晕厥,再加上肌肉酸痛。他行动缓慢,好半天才坐到桌边。 卫凌波端来药:“哥,快把药喝了。” 完全不怕苦,卫承一口闷。 卫凌波收走碗:“哥,姑娘打算让你去军营磨炼,这几天就出发。你能行吗?” “又不是多严重的伤,什么行不行的。”卫承无奈笑笑。 这会儿,幻霜提着个包袱进来。她左右瞧瞧打趣道:“气色好多了。” “多谢幻霜姑娘过来探望。”卫承手撑桌子想起身。 幻霜忙把人按住:“你快歇着。喏,这是给你的盘缠。收好。” 卫凌波接过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有银两和一两件衣物。 她赶紧系好,琢磨着给哥哥再添些东西带走。 看小丫头上里屋忙活,幻霜坐下道:“此去军营,你们三兄弟多保重。银华也会去,但你们遇见最好装不认识。无大事不用报,早日有所成就才是当紧。” 卫承嗅出不一样的味道:“姑娘如此安排,莫不是边疆不久将有战事?” 幻霜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去了随机应变就是。” 点头,卫承明白了。 幻霜看看四周,凑近小声说:“姑娘吩咐你换个名字。” 卫承一愣,而后领命。 幻霜一笑,站起往外走:“该说的话我已经带到了,祝你们一路平安。” 卫承起身相送:“我此去归期不定,劳烦幻霜姑娘多照拂我妹妹。” “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她勤快又嘴甜,可讨人喜欢了。你放心。”幻霜摆手言不用送,转身离开。 卫承目光灼灼,战事将起吗…… 回去的路上,幻霜遇见兴冲冲赶来的上官思桐:“二姑娘。” 上官思桐古灵精怪道:“他醒了?我去看看他。” “醒了。不过他到底是男子,亦是下人。二姑娘无须老往这边跑。”幻霜拉住根本不听劝的二姑娘,无奈道,“大姑娘有事交由他做,过几日便出发。” “啊?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去做什么呀?”上官思桐追问。 幻霜摇头:“做什么我不知道,但需要去很长的时间。” 上官思桐咬唇:“这样,我更要去看看他。” 话音未落,人已跑远。 幻霜摇摇头,孩子心性。 厢房。 卫承刚坐下。 上官思桐风风火火跑进来:“听说你要出远门?” “二姑娘……”卫承起身欲行礼。 上官思桐直接把人按回凳子上:“你身体不好,不用多礼。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卫承尽量保持距离:“大姑娘交代的事不好办,所以不确定归期。” 不高兴坐下,上官思桐咬唇歪头问:“你可不可以每天写信给我?不,每个月也行。” “恐怕不方便。”卫承婉拒。 大姑娘让他改名,必然不想让人探出身份。 书信这类把柄,还是不要碰为好。 上官思桐一脸失落:“我去跟大姐说,让他换别人去。” 卫承急忙开口:“二姑娘,我是个下人,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是分内事。” 听到说话声,卫凌波躲在门后瞅。原来是二姑娘来了…… 上官思桐委屈巴巴:“好。你答应我,不要忘了我。” 卫承不置可否。 卫凌波立刻出去,不让气氛尴尬:“二姑娘,你来了啊。” 上官思桐立马高兴起来:“你哥要出远门,你还不快收拾行李?钱要带足,穿的用的能拿的都拿上。不够我那里有,等会儿我让云屏送过来。” 叹口气,卫承倒杯茶递过去:“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二姑娘尽管放心。” 上官思桐接住茶:“确定什么都不缺吗?” “不缺。”卫承摇头。 他是去军营,不是四处游历观光。除了钱和衣物,其余东西皆派不上用场。 五十八、女子立于世间,处处比男子艰难 上官思桐沉默,话题进行不下去静静走了。 卫凌波送到门口回来:“哥,你去到军营后,是不是会当上大将军啊?”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卫承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男儿一身血性,就该上阵杀敌,开疆守土。以血肉换军功,一步一步往上爬…… 之后,上官思桐又来看望几次。直到卫承出发,她心里空落落的。 落晚院。 上官海桐将书翻到下一页:“他们出城了?” “是。已经出城。银华与御医队伍,还需些时日方能启程。”幻霜回禀。 御医为防止瘟疫蔓延,调度人手,采买药材确实需要些时间。 上官海桐垂下眼眸,等天气热起来瘟疫会有一次大爆发。 张大夫等人医术超群,很快控制住。 但到底有所伤亡。 卫承三人正好补上空缺。康觅因遏制瘟疫有功,慢慢受到重视。 小丫鬟进屋禀报:“姑娘,三姑娘来了。” 上官海桐放下书道:“快请她进来。” 幻霜泡茶。 上官云舒进来福身:“近日妹妹我心情烦闷,未前来行礼。请大姐莫怪罪。” “咱们是姐妹,说的什么话。”上官海桐看出三妹妹有话要说,一使眼色。 幻霜递上茶,立刻出去。 屋中再无旁人,上官云舒直接跪下。 上官海桐赶紧去扶:“三妹,你这是做什么?有事尽管说,大姐一定帮。” 抓住大姐的手臂,上官云舒眼神恳切:“求大姐教我生存之道。” 一愣,上官海桐把人扶起来:“三妹,你想好了吗?” 上官云舒重重点头:“人生在世不外乎想好好活。娘亲为我所做,我岂能辜负。” 在边上落座,上官海桐注视三妹:“好妹妹,你既求到我面前,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女子立于世间,处处比男子艰难。读书习字,看账管家一样不能松懈。很苦,很累。” 上官云舒眼神坚定:“我不怕苦,也不怕累。我想靠自己活得好。” 活得好,说来容易,做来何其难。 上官海桐颔首:“之前你学习看账管家还未有成效,之后继续。母亲为四弟请夫子,你也可去听学。等你何时能管好整座府邸,才有资格学习如何活得更好。” “我会努力。”上官云舒下定决心。要做好,要活得好。 此后铺子上的事交由她打理,不懂可以学,可以问。 当一个人真心学习一件事,很快能上手。上官海桐满意笑笑。 此时,母亲那边派人过来请。 她到主院,从周景蜻撞柱而亡那天起第一次母女再见。 杨兰艺有些局促:“上门教学的夫子不好请。你大伯有一门生,近日将来拜访。我想着能不能请他教导些时日,总好过老四的学业一直耽搁着。他人都快玩野了。” 上官海桐微微皱眉:“大伯的门生?必是来参加明年科考的。让他教导四弟,先不说会不会答应。如此紧要关头,他会愿意浪费时间?母亲,为何不送四弟去国子监?” 脸色尴尬,杨兰艺解释道:“以前送老四去过国子监,因为一些事和教习发生冲突……” 想起来了。 上官海桐有些头疼:“母亲,你太溺爱四弟了。他在课堂上不听讲就算了,还干扰别人。教习打他手板小惩大诫,你非上门闹。把四弟闹退学了。” 杨兰艺自知理亏:“人不日便到,我问问总行。不行我再找别人。” “他叫什么?”上官海桐颇为无奈。要想个办法送四弟进国子监学习才行。 “听说姓时,名寄风。是你大伯的得意门生,连中三元呢。”杨兰艺提前打听了消息。 时寄风…… 上官海桐微怔:“母亲已经决定,便问问。” 杨兰艺一喜:“那敢情好。” “没其他事,我先走了。”上官海桐起身欲离开。 忐忑瞥一眼,杨兰艺试探性问:“老大啊,我这个病能好了吗?” 上官海桐回头,见母亲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杨兰艺被盯得心慌,忙改口:“不好也行。我在床上躺着挺好的,每日悠闲得很。” 亲生母亲眼里满是畏惧,上官海桐开口问:“母亲怪周景蜻吗?她一直在骗你。” 垂头,杨兰艺不由想起过往:“她其实告诉过我名字。不,她一直在告诉所有人自己的名字。没注意到吗?她的绣帕上始终绣着蜻蜓,或落于花间,或与蝶共舞。” 经此提醒,上官海桐想起来。 确实如此。 周景蜻的绣帕上一直是蜻蜓图案。大大方方展示在众人面前,时时刻刻贴身佩戴。 杨兰艺眼神哀伤:“我能感觉到她真心把我当姐妹。我们一起度过的开心快乐时光,无论如何做不得假。只是她走不出过去的束缚。如果我早点知道,早点知道……” 或许能帮上一帮…… 她不知道怎么帮,只知道要帮。 上官海桐转身:“母亲身体大好,不该长卧病榻。” 杨兰艺眼睛一亮:“好好好。你依旧管家,不用交还我。我乐得每天享受。” 无奈一笑,上官海桐发现自己上辈子一点也不了解母亲。 因为一些事闹得母女决裂,拒绝沟通。仔细想来,抛却当时的憎恶情绪,母亲真的不爱儿女吗? 上官海桐举步走出屋。不是不爱,而是只被教育固有表现爱的方式。 杨兰艺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低头抚摸手中绣帕。 帕上绣着蜻蜓与蝴蝶,两者在明媚的繁花间悠然飞舞。 “姐姐,你美丽大方,是优雅的蝴蝶。我呢,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蜻蜓。” “我们虽然看不了名山大川,一起欣赏盛开的花朵也是不错的。” 她眼含热泪,定定注视着栩栩如生的蜻蜓。 一滴泪砸下,杨兰艺扬起一丝苦笑。 妹妹若真想害她,何至于等这些年。妹妹恨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更恨权力压人,世道不公。有权有势,强取豪夺也能美其名浪漫邂逅。 谁人会问女子的悲苦? 一滴又一滴泪落下,打湿绣帕。 杨兰艺放声痛哭。 妹妹,飞向喜欢的故乡。看花看草,看山看水,展翅飞翔…… 五十九、跟哪学来的油嘴滑舌? 清晨。 一位书童向上官府递来帖子,门房收下交给大房那边。 杨兰艺得知消息十分高兴:“看来那位时公子已经到了,去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 方嬷嬷应声,出去吩咐家丁。 杨兰艺内心忐忑走来走去,万一时公子不答应怎么办? 不行,儿子的课业不能再耽误下去。她想着,准备去大房打声招呼。 方嬷嬷回来:“夫人,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这是要去哪儿?” “光知道喜好送礼有什么用。我去大房那边走一趟。”杨兰艺说风就是雨。 “哎呀。”方嬷嬷把人拉住,“夫人,这件事你怎么能去求呢。而今大老爷和堂少爷都不在府里,堂少夫人又不是个能做主的。再说,你一个长辈怎能去求她。” 杨兰艺心急:“那你说怎么办?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去国子监闹了。” 方嬷嬷眼珠子一转出主意:“夫人,你不方便去。大姑娘可以去啊。” 眼睛一亮,杨兰艺欣喜一拍手:“对啊。去去,你快去告诉老大一声,别错过了。” “哎。”方嬷嬷赶紧跑一趟。 杨兰艺双手合十拜:“菩萨保佑,此事一定要成。” 落晚院。 上官海桐缓缓放下手里的书:“时公子到了?” 方嬷嬷点头:“今儿一大早给大房那边递了帖子,估摸着这几天便会上门拜访。” 沉思片刻,上官海桐应下:“我知道了。之后我去大伯那说一声。” “是。”方嬷嬷退出去。 上官海桐端起茶慢慢饮一口,时公子,时大人…… 文采斐然,一举高中。官运亨通,历经三任帝王拜至相位。 幻霜摘了新花瓣进来,打算做香囊:“姑娘,想什么那般入神?” 上官海桐微微一笑:“想起一位故人。曾经算好友。” 一脸疑惑,幻霜仔细想想:“我怎么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快到了。”上官海桐放下茶盏,“我去大伯那边坐一坐,让凌波随行。” 幻霜放下花篮准备一起,听到吩咐点头:“我去叫她。” 话音落,她迈步出去。 上官海桐凝望茶水,堂嫂啊,许久不见了…… 长廊。 幻霜边走边交代:“姑娘点名要你,一路你要循规蹈矩明白吗?” 卫凌波紧张点点头:“幻霜姐姐,我去好吗?平常都是你跟着姑娘。” “姑娘让你去,你就去。回来帮我做香囊。”幻霜拍拍小丫头的脑袋安抚。 “嗯。”卫凌波尽量缓解紧张。第一次随伺,决不能给姑娘丢脸。 回到主屋,两人为主子换了身衣裳。 上官海桐带卫凌波去大房那边。幻霜送到门口,远远看不见人才回院。 大房主院。 一位美妇人正抱着一岁大的孩子哄。 奶呼呼的小娃两眼含泪,哇哇哭个不停。 贴身婢女进屋说话:“少夫人,二房的大姑娘来了。” 美妇人抱起孩子边走边哄:“让她进来。” “是。”婢女退下去。 不一会儿,上官海桐含笑进屋:“老远便听见哭声,这又是怎么了?” 美妇人乃上官宴的正妻,名何诗娟。膝下一女一子,儿子刚满一岁。 她烦恼道:“不知道怎么了,哭得厉害。” 上官海桐伸出手:“来,我抱抱。好些日子没见,多重了?” 她接过奶娃娃,娴熟抱着孩子哄。 神奇的是小娃娃不哭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 何诗娟笑着打趣:“这小子看见漂亮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就会折腾亲娘。” 上官海桐戳戳嫩嫩的小脸颊,坐下将孩子放在膝盖上:“堂嫂,今儿一早收到帖子了?” “嗯。时家公子递来的。他到京里了,想来拜访。”何诗娟揉揉手臂。 贴身婢女立刻靠近,力度适中给主子捏肩捶背。 上官海桐颔首,捏着娃娃的小手把玩:“有说何时来拜访吗?” 何诗娟有些好奇:“妹妹怎么对此事感兴趣?” 叹口气,上官海桐无奈道:“还不是为了我那四弟寻夫子的事。我娘相中这位时公子,非让我来问问。我也说了人家是来考科举的,哪有闲工夫管这档子事。她非不听。” “原来如此。帖子上说明儿申时过来。”何诗娟也不藏着掖着。 上官海桐不安问问:“嫂嫂觉得,这事有谱吗?” 何诗娟想想,摇摇头:“我不确定。届时你过来,寻个机会说一说。成不成的看缘分。别人不情愿,我们也不能强求。你们怎不送四弟去国子监?夫子可不好找。” 尴尬笑笑,上官海桐有苦难言:“四弟去国子监学过,闹出了些事被退了。” 没想到还有这回事。 何诗娟不好意思一笑:“抱累了?我来抱。” “不累。睡着了。”上官海桐瞅怀里的小娃娃。 别说,之前还闹腾,现在睡得正香。 何诗娟起身抱回孩子,放在床上轻轻拍:“等你哥回来,我跟他提一提。他与时公子有点交情,说两句好话这事指不定能成。明儿你早些过来,见一见那位时公子。” 上官海桐正有此意:“多谢嫂嫂。那我不打扰你,先回去了。” 含笑点头,何诗娟让婢女送一送。 上官海桐走出屋子。 一直很紧张,不敢乱动的卫凌波松口气。 屋内。 婢女回来后道:“小公子很喜欢大姑娘呢。平日哭的时候谁抱都不管用。” 何诗娟没好气轻戳儿子的脸颊:“小小年纪就喜欢漂亮姑娘,长大还得了。” 掩唇笑,婢女打趣:“又不是谁都跟他娘和大姑娘一样,生的貌美如花。” 何诗娟摇头:“跟哪学来的油嘴滑舌?再不正经,小心把你撵出去。” “是。奴婢不敢了。”婢女笑笑,转身去干活。 次日。申时。 上官海桐一身素雅,浅笑来到大房院中。 上官巍和上官宴回来不久,刚换下官服。 何诗娟叮嘱丫鬟注意时辰,厨房里的菜必须保持温度。 小厮进来禀报:“老爷,少爷,少夫人,时家公子的马车到了。” 上官宴起身:“他还是这般守时。我去接。” 六十、此生第一次碰面 大家坐在厅中等待客人到来。 上官宴来到大门,含笑拱手:“寄风兄,许久未见。” 时寄风拱手迎上去:“上官兄,怎劳你亲自出来。让门房带我进去便是。” “知道你要来,我从昨儿就准备着。是一刻也不愿意多等,请。”上官宴抬手带路。 “请。”时寄风跟随进府。 两人边聊边来到正厅。 时寄风撩袍单膝跪下一拜:“学生拜见恩师。” 上官巍笑呵呵起身扶:“快起来。日盼夜盼可把你盼来了。快坐。” 何诗娟朝贴身婢女耳语,客人已到,可以准备上菜了。 上官海桐注视意气风发的时寄风,和她记忆中的人有些微偏差。 他们上辈子有所交集时,没有这么年轻。那时,时公子已在官场多年。 更成熟稳重,一身官威。 时寄风注意到视线,看过去微微一笑颔首。 上官海桐回礼,端起茶喝一口。 何诗娟小声提醒聊得无比开心的夫君。 上官宴起身:“饭菜已备好,我们移步。你嫂子为这顿饭费了不少心思。” 时寄风站起,郑重一拜:“多谢嫂嫂费心。” 何诗娟福身回礼:“时辰不早,你们几个边吃边聊。” “走走走。”上官宴拽住时寄风的胳膊,高高兴兴去饭厅。 上官巍摇摇头:“这小子。” 一行人随后而去。 饭厅。 男子一桌,女子一桌。 上官宴敬一杯酒:“寄风兄对这次科举,铁定信心十足。” 时寄风浅饮,放下酒杯:“此番来京,路上遇见不少举子。我一向自认学识不凡,亦不得不甘拜下风。尤其一位姓聂的公子,他名怀清。所写文章,简直叹为观止。” 再度听到聂怀清的名字,上官海桐不由一笑。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两人半分未变。互为好友,遇人便夸。 时寄风注意到女子的笑,一时疑惑。 笑中怀念所为何? 上官宴瞥一眼:“她名上官海桐,是我二叔的女儿。今儿过来纯属凑热闹。” 时寄风点头:“此次科举我必中。至于名次,有怀清在。实在不容乐观。” “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奇。究竟这位聂兄多惊才绝艳。”上官宴产生兴趣,想打听下。 上官海桐抿唇强压唇角,何止惊才绝艳…… 何诗娟好奇小声问:“到底什么那么好笑?” 上官海桐摇摇头:“没什么,吃饭。” 吃完饭,再喝茶聊一聊。 时间已到傍晚,时寄风告辞。 上官宴叫来堂妹:“我还有事。麻烦堂妹帮我送一送寄风兄。” 时寄风忙推辞:“不用不用,万万不敢劳姑娘大驾。” “好。时公子,请。”上官海桐福身请。 时寄风十分无奈。 上官宴耸耸肩,转身走了。 时寄风抬手:“姑娘先请。我认识路,姑娘其实不必听上官兄的。” 上官海桐先行,轻轻一笑:“实际是我有事相求。堂兄只是给我机会。” “有事相求?”时寄风不解。他刚到京城,能帮上什么忙? 上官海桐提裙缓行:“我四弟年十二,本该读书的年纪。因为一些事,他去不了国子监。我娘听闻公子前来拜访,想问一问公子可愿教导舍弟?只需教一阵,我会尽快寻夫子。” 了解到事情,时寄风沉思片刻:“并非麻烦事。在姑娘寻到夫子前,在下愿教导。” 上官海桐转头:“不耽误公子读书吗?时间宝贵,公子理当慎重。” 时寄风一笑:“教导学生,我亦能温故知新。焉知不是好事?” “多谢时公子。你何日有空?我派人去接你。”上官海桐心里已有想法。 总请夫子到家里不是个事,送弟弟去国子监才要紧。 时寄风轻轻摆手:“不用不用。从明日起,我自己来府上就行。巳时学到午时,再由未时学到申时。其余时间休息,姑娘以为如何?若觉得时间太长,姑娘定便是。” “我觉得甚好。我弟弟被娇宠怀了,有劳时公子费心。”上官海桐点头。 时寄风笑笑:“无妨。只他一个学生,我多费些心力便是。” 上官海桐想了想:“可能不止他一个学生。除了两个妹妹,还有我。” 一愣,时寄风大方笑道:“好。你们尽管来,我能教。” 上官海桐拜谢,她将人送到门口。 时寄风突然回头问:“姑娘,我们曾见过吗?” 欲言又止,上官海桐微笑摇头:“此生第一次碰面。” 时寄风越发疑惑。 既然是第一次见面,为何姑娘露出那般怀念的眼神? 好像多年好友再重逢…… 他拱手,转身上马车。 时寄风掀开车帘,凝望那道身影。或许只是错觉。 上官海桐看着马车驶远,心里五味杂陈。 上辈子的两位好友,在官场上对自己的儿子多有照拂。 若非如此,老侯爷不会忌惮到示弱隐退。设计一个大局,置她于死地。 上官海桐转身回府。 殊不知有人看到这副画面,并禀报给主子。 王府。 谢秋光眉头紧皱:“你说的是真的?” 家丁点头:“那男子名时寄风,今年参加科考的举子。他是上官巍的得意门生,今日上门拜访。我亲眼看见上官姑娘相送,两人情意绵绵,依依不舍。” “闭嘴!没影的事不许胡说八道,滚下去。”谢秋光气愤拂袖。 管家和凌择互相看看。谁教的下人?说话未免太夸张了。 谢秋光烦躁走来走去:“那姓时的有多好?” 凌择直言:“连中三元,状元之才。” 管家实话实说:“谦谦君子,探花之貌。” “你们。”谢秋光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气呼呼坐下,哪哪都不痛快。 管家凑上前:“王爷,没什么好生气的。上官姑娘在孝期,就算谈婚论嫁也要三年后。三年时间,变数太多了。别说时公子,多少个公子出现都不是事。” 凌择挑眉。他心里默默竖大拇指,这是懂安慰的。 谢秋光有些不相信:“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进门是客,她送一送也没什么。” “时公子是上官巍和上官宴的客人,哪用上官姑娘送。”凌择看热闹不嫌事大。 眉头打结,谢秋光咬牙一拍桌:“她想送就送,你管得着吗?” 六十一、他俩挺聪明,就是心思不用在学习上 凌择撇撇嘴看向别处。 管家试探性问:“要不,我们找个理由上门拜访一下?” “找什么理由?我才不去,你们也不许去。”谢秋光不肯做这种事。 凌择和管家对视一眼。得,死鸭子嘴硬。看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上午。 时寄风按时到上官府。杨兰艺笑眯眯迎接,安排书房进行授课。 上官思桐被拽来一起学。 上官云舒自愿过来,想学习更多。 心玩野了的上官迟对上课十分抵触,一脸不情愿。 三姐弟见礼,坐成一排。 杨兰艺心情颇好:“有劳时公子,我去准备茶水。” 时寄风颔首,拱手拜送。 管着的人一走,上官思桐和上官迟装都懒得装。 一个趴桌上哈欠连连,一个把纸撕成条状再揉成小球丢人玩。 时寄风被小纸团砸了一下。 他并不生气,含笑道:“你们以前都读了什么书?” 上官思桐懒懒手撑下颌:“谁知道啊。好久没学,早忘记了。” 拿纸团丢二姐,打中后上官迟拍手叫好:“姐,你看我扔得多准。” 捡起纸团,上官思桐不服气砸回去:“无聊。你再打一下试试。” 上官云舒无奈:“抱歉,时先生。你先休息,大姐过来会收拾他们的。” 时寄风一笑:“无妨。你们写副字我看看。” “是。”上官云舒提笔蘸墨,开始书写。 小厮赶忙换新纸,提醒自家主子:“少爷,随便写写。” 上官迟不情不愿接过毛笔,十分烦恼该写什么。 写字就写字呗。上官思桐握笔想了想,写差点说不定就不让上课了。 她狡黠一笑,开始动笔。 时寄风负手走过去看看,瞧见老二和老四写的字无奈摇头。 看到上官云舒的字,他欣赏点头。情况比想象更糟,任重道远啊。 另一边。无人的宅院。 上官海桐与四皇子见面。 谢启衡倒一杯茶递过去:“指挥使的人选,父皇还未决定。” 抿唇而笑,上官海桐喝一口茶:“与其说皇上还未决定,不如说需要个契机。” “怎么说?”谢启衡轻扇热气闻茶香。 上官海桐放下茶杯端坐:“祝长吉刚被罚俸,他需要一点功绩。” 茶凉了一点,谢启衡倒掉重新斟满:“如今京城内外太平,他上哪讨功绩?” “功绩不分大小。可以遇难而上,亦可人为。”上官海桐浅浅笑着。 谢启衡抬眸:“有点意思。具体说说。” 上官海桐垂眸:“比如城外村庄里的地痞流氓。骚扰百姓,民怨沸腾。祝长吉将其捉拿算不算功绩?有此由头,指挥使的位子自然手到擒来。当然,需要提前运作一番。” 造势,把事情夸大。 届时这份功绩才拿得出手。 谢启衡沉思,不由好笑:“听说前段时间令妹受了委屈。你该不会在为她出气?” 上官海桐端起茶杯,浅抿凉掉的茶:“殿下想多了。” “是不是想多,你心里清楚。既然要嫁祸,罪名不如再加大一些。拐卖人口如何?”谢启衡邪邪一笑,“掳走一些公子贵女,引发骚动。再由祝长吉把犯人抓回来,名正言顺立功。” “殿下好计谋。我会通知祝长吉做好准备。”上官海桐笑笑。 谢启衡举杯挑眉:“如此甚好。祝我们马到功成。” 上官海桐举杯。 事情商定,她离开宅院。 谢启衡立刻吩咐底下的人去做事。 上官府。 上官海桐回到院落。 幻霜迎出来:“姑娘。二姑娘、三姑娘、四公子已经去上课了。” “嗯。”上官海桐进屋落座,想了想招手,“幻霜,让人跑一趟京郊大营。” 走近,幻霜询问:“需要交代什么?京郊大营可不好进。” 上官海桐颔首:“等会儿我写封信,你送过去。到地方会有人接应。” “好。”幻霜想想,“姑娘不去看看吗?二姑娘和四公子可不是专心听讲的人。” 无奈叹息,上官海桐起身:“我先写信。他俩啊,说起就头疼。” 幻霜掩唇轻笑。 上官海桐到书房,一气呵成写下一封信交给幻霜。 幻霜找来一个不起眼的下人,叮嘱送出去。 接过信,下人麻溜走了。 上官海桐换身衣裳,前往书房看看弟弟妹妹的上课情况。 她轻步接近,站在窗边往里瞅。 三人中上官云舒最认真。 上官思桐和上官迟一个睡觉,一个干扰别人。 时寄风拿着两人写下的字欲言又止。写得乱七八糟,一副字还只写一半。 上官海桐进屋。 时寄风欲打招呼。 上官海桐嘘一声,示意先不要出声。她走到二妹身边,敲一下桌子。 “谁啊。打扰我睡觉,是不是皮痒……”上官思桐转过头来看清是谁,立马站起身。 上官云舒眼睛一亮,无比欣喜:“大姐。” 上官迟寻找刺激,故意背着人往后丢纸团。 听见喊声他赶紧回头,但纸团已经扔出去来不及收回。 上官海桐轻巧抓住纸团:“你们便是如此上课的?刚刚先生教了什么?” “教了……”上官思桐答不上来,做小动作求助身旁的妹妹。 上官云舒假装没看见。 上官迟撇嘴:“大姐,他教得一点不好。我要换先生。” 上官海桐毫不客气道:“你这般学习态度,换谁都没用。你若不愿好好学,便将书房里的书从头抄到尾,再从尾抄到头。抄到你倒背如流,自解其意为止。” “啊?我不要。我不要抄书。”上官迟不高兴。 上官海桐厉声呵斥:“不想抄书就好好学。否则别怪我压着你去抄书。” “哼。”上官迟生闷气别开头。 上官海桐转身:“抱歉,时公子。舍妹舍弟顽劣,耽误你时间了。” 时寄风摇头:“其实他俩挺聪明,就是心思不用在学习上。或许需要换种方式教学。” “劳公子费心了。”上官海桐瞪不争气的弟弟妹妹,“还不向先生道歉。” 老二和老四有气无力道:“先生,对不起。” 两人这副死样子,上官海桐更头疼了。 六十二、若她博古通今,此时定能出口成章 脾性已经养成,想教导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 上官海桐请时寄风到厅堂喝茶:“公子辛苦了,歇一会。我那弟弟妹妹实在让人头疼。若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公子尽管开口。请你对他们严厉点,不然他俩蹬鼻子上脸。” 时寄风坐下,接过丫鬟上的茶饮一口:“他们还年轻,孩子心性。不用那般着急。” 杨兰艺得知老大回来,过来看看:“时先生,教得还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时寄风起身行礼。 上官海桐无奈:“母亲,这次你可不许再惯着四弟。” 杨兰艺一口答应:“不会不会,肯定不会。无论先生多严厉,我一定什么话都不说。” 时寄风笑笑,他可没打算做个严厉的夫子。 上官海桐喝口茶道:“下午我和他们一起上课。倒要看看他俩还敢不敢。” 杨兰艺抿唇,那确实不敢。这样一来,儿子应该能学到东西了? 下午。 上官海桐搬了书案,坐在三个人后面。他们干什么能看得一清二楚。 上官思桐和上官迟大气不敢出,精神紧绷。但注意力一直在后面,依旧没学进去。 上官海桐眼神一冷:“既然没学进去,就把今天课上讲的抄十遍。不抄完不许睡觉。” “啊。”上官思桐和上官迟要死不活哀嚎。他们不想抄书,一点也不想。 上官海桐亲自盯着他俩,不抄完不许睡。 杨兰艺很心疼,可不敢说什么。 上官思桐和上官迟越抄越累,越累越不想抄。 等到好不容易抄完,两人回去躺头就睡。 次日。 他们一个称肚子疼,一个说着了凉,不约而同逃课。 上官海桐来到二妹的闺房,停在床边:“真肚子疼?” “嗯嗯。”上官思桐缩在被子里捂着肚子。其实没病,她装的。 上官海桐眼神十分失望:“既然你不想学,以后都不用学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再管你。有事不要找我,有本事自己解决。” 说完,她转身离去。 上官思桐掀开被子:“大姐,大姐。” 任她怎么叫,大姐也没回头。意识到大姐真生气了,她赶紧下床穿鞋。 上官海桐前往四弟的院子。 外面诸多事需要考虑,家里还不让人省心。再厉害的人也会心力交瘁。 上官海桐站在院子外思考再思考。 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她何必操那么多心。 杨兰艺过来看儿子,出来正巧撞上尴尬道:“老四还好,歇歇就没事了。” 上官海桐静静注视许久,开口:“母亲。你知道时公子他的时间多宝贵吗?他是进京科考的举子,若非看在大伯的面上我们请都请不来。既然四弟不愿学,便不学了。” 话音落,她扭头就走。人是她请来,还得去道歉。 杨兰艺喊不住人,心急如焚。她回屋把老四拽起来:“赶紧去上课。” “娘,我身体不舒服。你摸摸,我是不是发烧了?”上官迟委屈巴巴撒娇。 杨兰艺没好气道:“今天你就是烧死,也要给我去上课。不然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上官迟不高兴捶枕头:“干什么呀。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上课。不学能怎么样?” “不学能死。赶紧起来穿衣服。”杨兰艺把老四拉起来,亲自为其穿衣。 火急火燎弄好后,她拽着人急匆匆跑去书房。 书房。气氛沉闷。 上官思桐低着头,想往后瞄又不敢。 时寄风察觉到不对,有心问又不知该如何问。 杨兰艺跑来,推老四到位子坐好:“先生,抱歉。他今儿起迟了,以后再不会。” “没事。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贪睡点能理解。”时寄风笑笑。 杨兰艺干笑两声,不动声色瞄老大。 上官海桐冷着一张脸,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 她此刻真不想管家里乱七八糟的事,别妨碍计划就成…… 上官海桐起身:“时公子,非常抱歉。我还有事处理,先行告辞。” 时寄风点头:“姑娘请自便。” 颔首示意,上官海桐离开书房。 杨兰艺想追,她最知道老大的脾气。看起来温和,其实倔得很。 恐怕没那么容易劝好。 她笑笑:“时先生,我也先走了。” 时寄风行礼。 屋里剩下三位学生,他一笑:“今天我们换个地方学习。去花园怎么样?” 三姐弟站起,跟随出去。 上官云舒小声问:“你们怎么惹大姐生气了?” “快别说了。你好好学,等会哪里不懂我问你。”上官思桐后悔死了。 早知道就不装病了。 不就是学习嘛,小意思。 上官迟吊儿郎当四处瞅瞅:“天天看的景致,有什么好瞧的啊。” “天天看?”时寄风含笑转身,“既然四公子说花园的景致你天天看,那么请问园里有多少品类的花草?又开了几种颜色的花?每天看的景色,你应该很容易答上来?” “我、我当然能答上来。五六种。”上官迟梗着脖子,随便猜一下。 时寄风走到花园入口:“四公子说花园里有五六种花草,我们来看看答案正不正确。首先认识兰花,你们应该很熟悉。谁能说出品名和花色?事前提醒,院中不止一种兰花。” 他们站在花园里,答案就摆在眼前。 上官思桐抬头瞅一瞅:“嗯?原来有那么多种啊?我一直以为就两三种。纯色有红、白、黄,还有黄绿、红白、黄白。兰花一种便不止五六种,四弟,你答错了。” 上官迟羞恼跺脚:“答错又怎么样?谁有空数些花花草草啊。” 时寄风微笑蹲下抚摸兰花:“你们每天看的只是表面,并未深入了解。你们只知道花园有花,具体不知道有多少种,花色如何。一叶障目。你们现在有何感受?说一说。” 上官思桐尴尬低头。 若她博古通今,此时定能出口成章。奈何学无所成,一问三不知。 上官迟直言:“不知道。就觉得很难受,很生气,很憋屈。” “才疏学浅,愧对先生。”上官云舒福身,“还请先生不吝教导。” 六十三、不过一颗棋子而已 “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未来可期。”时寄风言语温和,完全不令人反感。 即便刺头也很受用。不过认识些花花草草,有什么难的? 上官思桐和上官迟升起莫名其妙的胜负欲,两个人卯着劲要超过对方。 京郊大营。 一个小兵左右看看,偷偷拿走放在石头底下的书信。 家丁见信被取走,即刻回去复命。 午休的时间,小兵直接进屋子。 祝长吉正和贾空一起吃饭,桌上两三小菜,两杯茶。 小兵反应很快拱手:“两位副将,吃得可以吗?要不要再添两个菜?” 贾空大方笑笑:“够吃了。我记得你不是伙房的?” “是。这不大家都忙着吃饭,我用得快就被打发过来问问。”小兵很是无奈。 祝长吉明白有事,喝口茶掩饰。 指挥使的位子还没坐上去,这么快行动? 他放下茶杯:“菜倒是够,茶喝完了。正巧你来了,给我们添茶。” “是。”小兵过去将两个杯子添满茶,“两位皆是副将,不知道谁会升上指挥使。到时可不要忘了兄弟几个,咱们也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贾空一派坦坦荡荡:“都是兄弟,谁当上都一样。说什么我们也不可能亏待诸位弟兄。” “是是是。哎哟。”小兵讨好笑着,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扫落筷子。 他赶紧弯腰去捡,趁此机会将袖中的信交给祝长吉。 拿了信,祝长吉不动声色收好。 这一切动作被桌子遮挡,贾空并不知道。 小兵满脸笑捡起筷子,用衣袖擦一擦:“瞧我毛手毛脚的。不打扰两位用饭了。” “去。”贾空摆摆手。 祝长吉接过擦好的筷子,有些心不在焉。 小兵立刻告退。 贾空看看对面的兄弟:“我说指挥使的位子一定是你的。这次有惊无险,你又在皇上面前挂了名。好过我这么个无名之辈。皇上压根不知道我是哪根葱。” 祝长吉见对方表情真切,一时无法判断真假。事已至此,身不由己。 他笑笑举杯:“说不定随便指个公子哥呢。谁让咱们没靠山。” “也是。”贾空饮一口茶。 两人把茶当酒喝,还很有滋有味。 用完饭,散场。 祝长吉从怀中掏出信拆开。信中寥寥数语,提醒他当心亲近的人。 烧掉信,祝长吉心情复杂。上官姑娘既然提醒,看来城中很快有动静。 朝夕相处的好兄弟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此次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京兆府衙。 连续几拨人先后过来报案,家中儿子或女儿失踪。 年龄小到几岁,大到十几岁。从昨夜开始,衙门接连收到报案。 万大人派衙役到处查,各处增加巡逻的人手。 案件依旧发生,且有增无减。 他焦头烂额上报,毫不意外被狠狠斥责一番。 皇上下令,三日内侦破案件,以安民心。 万大人亲自到报案人家中探查,犯人手法娴熟,没留下一点痕迹。 案子一日未破,百姓一日惶惶不安。 万大人领着衙役挨家挨户调查,辛苦一天后查出可疑人士。 那人逃得很快,冲出城门,遁入山林。衙役们搜山,一连两日无收获。 皇上震怒,劈头盖脸一顿骂。 “一股脑搜山,你这个榆木脑袋能不能转一转?山上有吃还是有喝?犯人能在山上待多久?周边的村庄查过吗?同伙多少人?失踪的人被抓到什么地方?你查出什么了?” 万大人垂首站在下方,大气不敢出。今儿是最后一天,再抓不到人…… 皇帝恨铁不成钢:“案子你已经查了快三天,闹得满城风雨。你说你探到蛛丝马迹,却仍有人不断失踪。你这个京兆尹干什么吃的?让人在你眼皮子底下犯案!” 姚不为站在边上,眼角瞅瞅万大人。 他扬起笑不紧不慢道:“陛下,京兆府衙的衙役有限。城外那么大,再找不到人该跑了。京郊大营人手充足,倒是可以借点人帮忙。怕只怕已经晚了……” 皇帝立刻下令:“让祝长吉带人协助搜查罪犯,天黑之前必须有结果。不然唯他是问。” “是。”姚不为领命下去筹备。 皇帝不耐烦摆摆手。 万大人躬身退下。 出了殿门,他叹口气。犯人岂是那般好抓的,离天黑不过几个时辰…… 姚不为恰巧没走远,停下等一等。 他笑呵呵道:“万大人,陛下知道你尽心尽力,如今正在气头上,说话才重了些。看看那个祝长吉,只给几个时辰拿人。” 祝长吉…… 万大人想想道:“是之前被抓进牢里的副将?” 姚不为点头:“万大人,陛下金口玉言。案子查不出来唯祝长吉是问,与大人无关。” 他说完,扬着意味深长的笑走了。 万大人皱眉站在原地。皇上如此看重那名副将? 专人快马加鞭传口谕到京郊大营。祝长吉等人跪下接旨,马上点人出发。 几个队伍分头行动,由不同方向展开地毯式搜寻。 祝长吉带一队人马,直奔一处村庄。 士兵小跑入村,挨家挨户搜寻。几个地痞流氓大惊失色,转身就跑。 祝长吉骑在马上,厉声呵斥:“抓住他们!” 士兵们一哄而上。 有些地痞流氓很快被抓,有些仗着熟悉地形不要命跑。 “兵爷,在这边!”一个村民高声喊。 祝长吉驾马追击,马鞭狠狠抽中地痞流氓的背。 对方吃痛摔倒,哪知骏马一声嘶鸣高抬前脚。 他吓得惊叫。 “啊——” 祝长吉勒紧缰绳,马蹄险险落在旁边。地痞流氓吓得尿了裤子。 士兵赶紧上来,把人押住:“说,抓来的人被关在什么地方?” “在,在我家。但人不是我们抓的,真不是我们抓的。” 没人听流氓说话,押着去寻人。祝长吉坐在马上,看队伍前行。 这便是上位者的手段,毫不顾忌老百姓的死活。 为了达到目的,把人命不当命。 一个小兵在旁边喊:“副将,该跟上去了。” 祝长吉驾马,他又有什么选择? 不过一颗棋子而已。 六十四、这个秘密太大,太惊世骇俗 士兵冲入茅草屋,主屋没有。 柴房的门打开,里面好些人手脚被捆绑,嘴塞得严严实实。 他们看见人,努力发出声音求救。士兵上前,给他们松绑。 被救出来的人出了屋子,终于重获自由。 祝长吉下马,把马匹让给两个年纪小的受害者。 士兵们押着犯人,带上救出来的人回城。 天渐渐黑下来,今日的城门还未关。 家人失踪的百姓自发站在城门口等,想等来好消息。 “回来了,回来了。”一个眼尖的高兴大喊。 人们沸腾起来。 当队伍越来越近,许多家人重聚。他们哭着,庆幸着。 万大人搜了一圈回来,终于露出笑容:“多亏祝副将,案子才得以告破。” 衙役接管犯人,士兵在城门等候。受害者随父母回家。 祝长吉和万大人进宫面圣,禀报案子最新进展。 皇宫中,灯火通明。 皇帝在御书房接见二人,听闻喜讯满意一笑:“好,好啊。大功一件。” 祝长吉半跪在下首:“分内之事,不敢领功。” “你辛苦了,先回营。”皇帝越看越满意,心中主意已定。 “是。臣告退。”祝长吉退出去。 人一走,皇帝脸上的笑慢慢消失:“瞧瞧人家,再看看你。回去好生反省。” “是。”万大人立刻退下。 解决了一件烦心事,皇帝心情不错:“你别说,这祝长吉是不错。” 随伺的姚不为笑笑:“陛下独具慧眼。” “你啊你。”皇帝起身,负手离开。 宫外。巷子口。 祝长吉一出来便看见等候的家丁,默默上了马车。 车内。 上官海桐语出惊人:“前任指挥使是不是吃了不少空饷?” 没想到会问这个。 祝长吉一愣:“我不知道。我回去查一查。” 点点头,上官海桐想想道:“今日之事并非我意,四皇子一意孤行。我一介弱女子,如何劝得动他。今日功绩在身,你必会高升。这场闹剧也该落幕了,回去。” 祝长吉颔首,踌躇片刻问:“上官姑娘,三皇子和四皇子你两面交好,又能让九皇子出面说情。你到底想要什么?俗话说:贪多嚼不烂。你周旋在几位皇子间,不怕……” “下场凄惨?”上官海桐轻轻一笑,“你问我想要什么。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摇头,祝长吉看不透:“姑娘能谋的最尊贵之位,遥不可及。难保最后不是一场空。” 上官海桐掩唇笑出声,眼神嘲讽:“女子所谋的最尊贵之位,你想说中宫皇后吗?祝副将,你未免太看轻我。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位子,而是那个位子带来的东西。” 那个位子带来的东西…… 祝长吉不敢置信,怔愣当场。 上官海桐缓缓张开手。 没错,她想要的不是一个附庸般的位子,而是……权力。 唇角勾起笑,上官海桐慢慢收拢手掌,好似抓住什么东西。 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男子可以,女子亦可以。 祝长吉震惊得说不出话。他究竟被拉上了一艘什么样的船? 上官海桐抬眸:“祝副将,一路小心。我会好生照料你的母亲和妹妹。” 心头一跳,祝长吉下车落荒而逃。这个秘密太大,太惊世骇俗。 上官海桐眼神冷漠:“被抓住的人中有他们吗?” 轿边的家丁回话:“有。那两人当时追到城门边,许多人看清他们的长相。” “估计他们嘴硬得很,不肯交代罪行。”上官海桐拿出帕子擦擦唇角,“大刑伺候。” “是。”家丁躬身后退,隐于黑暗中。 上官海桐冷笑,四皇子这把刀可真好用…… 上官府。 幻霜等在后门,看见马车回来松口气。 她迎上去:“姑娘,你可回来了。我担心死了,生怕出什么事。” 上官海桐下车:“能出什么事。事情顺利,明儿把消息透露给二妹。” “哎。”幻霜扶主子回院,“这次的事姑娘完全没沾手。万一,我是说万一四皇子底下的那些人没个轻重伤到人怎么办?他们多无辜啊。好好在家待着,受此无妄之灾。” 上官海桐一笑:“是啊。指定会有人不甘心,想调查真相。” 啊,查出真相也不能拿四皇子怎么样? 幻霜撇撇嘴:“幸好没人出事。我们也替二姑娘出了这口气。” 上官海桐回到卧房,净手擦脸后坐在梳妆台前:“帮二妹只是一部分原因。” 更重要的是四皇子的信任和完全拿捏祝长吉。 而且此事会成一个隐患,以后有用。 幻霜替主子卸下发簪:“坏人被抓皆大欢喜。会不会判斩刑?” “不会。”上官海桐注视镜中的面容。因为那两个人活不过今晚…… 次日清晨。 上官思桐打哈欠起身:“好想再睡一会儿。” 云屏把人拉起来:“昨晚姑娘不是说要早起?好多背诵课文超越四公子?” “读书好累。”上官思桐浑身不得劲。输赢好像没那么重要,不如多睡一会儿。 如虹端水进来:“还困啊?告诉姑娘一个好消息,之前那两个坏人被抓了。” “哪两个坏人……”想到什么,上官思桐瞬间清醒,“真的?” 拧干毛巾,如虹点点头:“真的。听说干了不少坏事,昨晚被抓的。在牢里受了大刑,没撑住。我只跟你们说,你们千万不要出去乱传。好像那两个人被阉了。” 上官思桐瞪大眼:“啊?真的假的?” 如虹颔首:“管他真假,坏人受到惩罚我们应该高兴。” 云屏认同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姑娘听听就好。吃了早饭,还要复习。” 上官思桐呆呆坐在桌边,非常没真实感。那两个坏人就死了? 也太……活不起了。 府衙贴出告示,昭告两名犯人的死亡。百姓拍手叫好,大快人心。 府衙对面街道的茶楼。 谢秋光兴趣缺缺放下茶盏,白走一趟。 蔚景颜惊讶:“死了?一晚就给弄死了?” “有什么稀奇。这种人肯定用刑,实在嘴硬难免下手重些。”蔚雨游淡定喝茶。 “哦。”蔚景颜手撑下颌,感觉无聊,“还以为能看见审案呢。” 六十五、动手的该不会是王爷吧? 蔚雨游好笑打趣道:“王爷一大早邀我们兄弟前来,应该不是看审案?” “不看审案,哪看什么?”蔚景颜好奇望过去。 吹一口热茶,蔚雨游轻抬下巴:“这就要问王爷了。咦?那是不是上官府的马车?” 谢秋光即刻转头看下去。 什么啊,根本不是。 蔚雨游一脸无辜抿唇:“哎呀,我看错了。即便是上官府的马车,里面坐着的也不一定是上官姑娘。上官府可有三位未出阁的姑娘,王爷一脸迫切想看谁啊?” 蔚景颜凑近贴脸上下打量:“王爷,你刚刚很迫切吗?” 谢秋光推开放大的傻脸:“请你们喝茶还那么多话。喝不喝?不喝回家去。” “瞧瞧。转眼变脸,这就叫恼羞成怒。”蔚雨游放下茶杯起身。 蔚景颜满脸懵:“真走啊?你喝饱了,我还没尝出味呢。” 摇摇头,蔚雨游示意看下面街道:“被关在家里安分一段时间的李希祖,又出门了。” “啊?”蔚景颜赶紧往下看。还真是李希祖,带着一伙人耀武扬威。 谢秋光皱眉,暗暗翻个白眼:“反正无聊。要不我们给他套个麻袋揍一顿。” “……” 蔚家两兄弟瞪大眼。没想到王爷表面一本正经,实际一肚子坏水。 蔚景颜忙点头:“好啊好啊。不过他身边不少人,不好动手啊。” 敲一下弟弟的脑门,蔚雨游没好气道:“王爷说笑的。你琢磨个屁。” “不,我认真的。我想揍他很久了。”谢秋光表情十分认真。 好家伙,来真的。 蔚雨游挑眉扬起坏笑:“也不是不行,附耳过来。” 谢秋光和蔚景颜凑过去,听听有什么好主意。 听完,两人露出满意的笑。 街道上。 李希祖在家憋坏了,一出来只想奔着花楼去。 想起之前和王家那帮狗东西闹得不愉快,这次他打算换一家青楼玩。 一个低着头的人脚步匆匆靠近,用力撞一下后撒腿就跑。 “什么玩意儿,敢撞你爷爷我。”李希祖本想叉腰,无意间摸到腰间大惊失色,“不好,荷包没了!给我抓住他!敢偷小爷的东西,抓住后打断他的腿。你们全都上!” 护卫们一窝蜂追出去。 李希祖跑在最后面。 偷荷包的人专往小巷子跑,众人追得十分吃力。 李希祖渐渐被甩开。 他气喘吁吁站在原地歇息:“快,抓住他狠狠打!” 话音刚落,一个麻袋由后套住他。动手的正是谢秋光一伙的护卫。 李希祖被拽在地上。 谢秋光咬牙上去给几脚,抬手示意护卫们用力打。 “哎哟哎哟,你们谁啊。知道小爷我是谁吗?敢打我,你们不要命了。”李希祖一边痛呼一边叫嚣。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被一脚踹翻在地。 蔚景颜捂嘴偷笑,招手让哥哥快看那小子的狼狈样。 蔚雨游摇摇头,给护卫们使眼色。 护卫们捏捏嗓子,边踹边骂:“打的就是你。李希祖,你不是很狂吗?” “上次在花楼没吸取教训,还敢出门。以后看见我们绕道走,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 李希祖一听大吼:“姓王的,你们敢玩阴的!有本事放开我,咱俩单挑。” “能群殴,谁跟你单挑啊。傻不傻。我看你不仅下面有问题,脑子的问题也不小。” 一阵哄笑,气得李希祖七窍生烟:“姓王的,你给小爷等着!哎哟……” 护卫们直打得他连连求饶。 谢秋光解气了,抬手命令大家撤。 他们前脚刚走,没追到人的护卫们后脚赶回来。 看见主子被麻袋套着,赶紧过去把人救出来扶起。 李希祖被打得鼻青脸肿:“你们死哪去了?哎哟,姓王的,老子跟你没完!回府。” 刚出门就挨一顿打,护卫们送他回去。什么事等伤养好再说。 另一边。 谢秋光三人回到茶楼。 蔚景颜高兴一拍掌:“痛快。哈哈哈。” 谢秋光心情颇好,倒杯茶喝一口。 蔚雨游嘘一声:“再大点声,你生怕别人听不见?” 赶紧闭嘴,蔚景颜抬眼眨巴两下小声说:“哥。他俩不会因为这事又干起来?” “管他呢。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在此喝茶,哪也没去。”蔚雨游坦荡坐下。 “哦。”蔚景颜撇嘴落座。可惜刚刚不是自己亲自动手,有点不解气。 谢秋光踹了几脚,此时心里别提多爽。对待讨厌的人就该这样。 上官府。 上官海桐练完字走出书房:“幻霜,你上次说的香囊做好了吗?” 幻霜正在院子里晒花瓣:“还要一两天。姑娘,你急着用?” 走过去,上官海桐看看进展:“你的手巧,做好后我打算给堂姐送一些过去。” 侧妃娘娘?幻霜颔首:“她有孕在身,我注意些用香料。” 上官海桐点头。 这时,一个小丫鬟笑着进来:“姑娘,今儿有件好事。” 幻霜好奇:“什么好事?瞧你笑成什么样。” 小丫鬟没忍住,笑出声:“永安侯府的八公子,出门被打了?” “有这等事?你快仔细说说。”幻霜不忙活了,先问清楚。 小丫鬟绘声绘色讲述:“八公子今日出门,带上一堆护卫。谁承想荷包被扒,所有人便去追。八公子落了单,被人套上麻袋好一顿胖揍。据说是王家公子干的。” 幻霜发自内心笑:“活该。要不是府中尚在孝期,我指定在门口放鞭炮庆祝。” 上官海桐无奈笑笑,转身回屋。 幻霜拉着小丫鬟,追问更多细节。 坐于软榻,上官海桐随意拿起矮桌上的话本。 这件事很可能并非王家公子所为。 他们那群人做件事,恨不能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 说好听敢作敢当,说难听嚣张狂妄。 套上麻袋殴打,肯定不想被看见脸认出来。偏生又嫁祸给王家的公子,一肚子坏水。 不光打了人,还找人背锅。 那两人本来就有仇,这下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反正与她无关,看戏便好。 上官海桐继续看话本,突然福灵心至。动手的该不会是王爷? 六十六、该是他的自然是他的 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 天潢贵胄,凤子龙孙,怎会做出套麻袋打人之事。应该是别人…… 前往边城的路上。 银华随御医队伍出行,穿着男装一切从简。 一路上,她有机会便多学习。 盼望抵达目的地后能帮上忙,不至于干瞪眼。 张大夫年岁已高,舟车劳顿身子不爽。康觅有心想减缓前行的速度。 张大夫摇摇头:“你我此去为救人,片刻耽误不得。我无碍。” 银华随身照料,一时按摩一时嗅提神的药香:“师兄,我会照顾好师父的。” “好。”康觅只能答应,队伍按原计划行动。 经过一座城,银华听见外面百姓的议论声。 卖身葬母的姐弟?她想起主子的叮嘱,掀开车帘瞧一瞧。 街道一角,一对不过八九岁大的姐弟跪在地上。 他们面前放着一卷草席,一位已逝的妇人躺在上面。 不管是不是他们,宁可全救下不能错过。 银华掏出些银两:“师父,我看他们挺可怜的。你们先走,我很快赶上。” 张大夫点点头。康觅得知事情,留下一匹马嘱咐尽快归队。 银华颔首,道谢后走向人群。她卖下姐弟俩,帮助他们安葬母亲。 而后带着瘦小又体弱多病的两人,骑马回到队伍。 问过后,他们得知姐姐名方意,弟弟叫方天合。 张大夫为两人把脉,啧啧称奇。 方意身染怪病,气血不丰。外表看起来只面色苍白,实则体弱无力。 不仅干不了粗活,还要靠药养着。 方天合还好,不过营养不良。 张大夫对怪病很感兴趣,把姐弟俩留在身边教导。 队伍继续往边城行进,并未因为这个小插曲掀起什么波澜。 京城。上官府。 幻霜端来刚坐好的一些香囊:“夏日炎炎,艾草驱蚊最好。” 上官海桐接过香囊闻一闻,点头道:“收拾好,我们走一趟三皇子府。” “是。”幻霜马上去准备。 卫凌波同样跟随,这是她第一次伺候出府。 坐上马车,小丫头紧张得不行。 幻霜笑笑:“多习惯便好。” 上官海桐一笑:“天塌下来有你幻霜姐姐顶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姑娘。”幻霜娇嗔。 卫凌波咽咽口水,僵硬点头:“我、我知道了。” 上官海桐轻笑。 幻霜无奈摇头。 孩子还小,慢慢教。 三皇子府。 马车停在门口,门房进去通传。 片刻后,管家出来迎接。上官海桐进府,随管家直接去侧妃居住的院落。 玉容在门口相迎:“海桐姑娘到了。听说你要来,娘娘一直盼着。” 颔首进屋,上官海桐福身行礼。 上官沫语起身,热情拉客人落座:“我在院里憋得不行,还好你来与我说话解闷。” 沉烟上茶:“娘娘身子有喜,府里上下格外紧张。倒也没拘着,只是她自个不愿动弹。说不得怀的是个大懒虫,什么都不愿做,只想吃吃喝喝睡睡。天生享福的命。” 上官海桐垂眸一笑。以后贵为公主,当然是天生享福的命。 “瞧我光顾着说话。沉烟,怎么光上茶?糕点呢?海桐妹妹喜欢的桃花酥,还不拿上来。非得我催你。”上官沫语注意到卫凌波,“新来的小丫头?长得挺标致,就是瘦了点。” 被点名,卫凌波提心吊胆行礼。她不停期望自己没出错,一步也不能错。 上官海桐笑笑:“是个体弱多病的。我瞧着可怜,放在身边养养。对了,我今儿可不是空手来的。幻霜,拿来。堂姐,我做了些香囊。天气渐热,佩戴可驱蚊。还望堂姐喜欢。” 幻霜含笑端上许多香囊:“娘娘有孕在身。姑娘费心挑选香料做成香囊,请娘娘笑纳。” 上官沫语拿起艾草的香囊闻一闻,又摸一摸上面的针线:“手真巧啊。” 玉容上前接过香囊,转身安放。 沉烟福身:“娘娘,午膳备好了。” 上官海桐吃惊:“还未到午时。午膳吃如此早?” 沉烟解释:“娘娘身怀有孕,嘴总馋。三殿下特意叮嘱厨房,娘娘想吃就做。” “原来如此。那我倒是赶巧了。”上官海桐得体笑着。 上官沫语抬手,由沉烟扶起:“走。看看府里的菜色合不合你的胃口。” “好。”上官海桐起身。 一行人前往饭厅。 精致的菜色摆满桌。 两人落座,丫鬟伺候用饭。 上官沫语慢条斯理喝粥:“指挥使的人选已经定了。不日父皇将下旨。” 意料之中。 上官海桐讶异:“这么快?我以为起码还要再等几个月。” “此次朝堂上父皇提出指挥使人选,认为不合适的大臣很少。父皇为此,还夸了一通。以往太子、四皇子等等多半人不同意。吵得不可开交。”上官沫语优雅擦擦唇角。 上官海桐垂眸,用勺子搅动粥:“运气好。该是他的自然是他的。” 放下碗,上官沫语不动声色瞥一眼。有些事不必戳破。 正在此时。 谢承明大步走进来:“今天下朝早,我来陪你用饭。堂妹也在?” 两姐妹起身行礼。 丫鬟们行完礼,立刻添上一副碗筷。 谢承明大方道:“坐,在自己家不用拘谨。堂妹,你如何认识祝长吉的?” 上官海桐坐下微微一笑:“他的妹妹在我铺子里做些活计,一来二去便认识了。” 站在旁边的幻霜大气不敢出。祝副将的妹妹还未招入铺子做活。 谢承明点点头,喝一口粥:“他拿下指挥使的位子,没想到出奇顺利。太子不反对,连老四也闷不吭声。他最爱装着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实际处处与我作对。” 上官海桐听着,不置可否。她慢慢喝着粥,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承明这时才想起来:“堂妹专程过来,想必是为了打听这件事。” 一愣,上官海桐诚惶诚恐:“姐夫,不,三殿下。并非如此。家里园中花开得好,我做了些香囊给堂姐送来。本想送到就走的,谁知赶上午膳。我,我即刻便走。” 上官沫语连忙打圆场:“他说笑的。堂妹做的香囊我很喜欢,有心了。” 六十七、不管她做什么,谁允许他们在背后编排的 谢承明大笑:“堂妹真不经逗。用膳,我不说了。瞧给你吓的。” “是。”上官海桐垂首,忐忑吃饭。 此后他们再说什么,她只旁听,偶尔应一声。 用完膳,上官海桐告辞。 上官沫语起身:“我送送你。” 谢承明抬手:“你休息。我送堂妹。” “有劳殿下。”上官沫语含笑应下。 谢承明颔首,先行离开。 上官海桐行礼,沉默跟在后面。 气氛尴尬。 行至长廊,谢承明突然开口:“堂妹很怕我?” 上官海桐恭敬回答:“殿下雄姿英发,气宇轩昂。小女子心怀敬仰,望而生畏。” “口才倒是不错。”谢承明一笑,“堂妹若有心仪之人,不妨告诉我。我给你做主,量李家那小子不敢多纠缠。你是沫语的堂妹,便是我的堂妹。我自会照拂。” “多谢殿下。”上官海桐福身行礼,低眉顺目。但一双眸毫无波澜。 谢承明满意点点头:“我尚有公务,便送到此处。堂妹慢走。” 上官海桐颔首。 谢承明的目的已经达到,转身离去。 待人走远,上官海桐才出府。坐上马车,她微微皱眉眼里尽是厌烦。 卫凌波松口气:“皇子府好吓人,吓得我不敢动。” 幻霜担心看向主子:“姑娘,三殿下的意思是要过问你的婚事吗?” “不用理他。他做不了主。”上官海桐揉揉太阳穴。 前世巧妙避开他的觊觎,今生倒可以利用一下。 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反正是个早死鬼,掀不起什么大浪。 回到府中。 上官海桐净手,问问授课情况:“二妹和四弟还安分?” 幻霜笑道:“不知道时公子用了什么招,二姑娘和四公子这几天勤奋着呢。” 点点头,上官海桐掩唇轻打哈欠:“我睡个午觉,醒来去看看他们如何学习。” 幻霜立刻伺候主子小憩。 卫凌波和其余小丫鬟退出去。 上官海桐卧于软榻闭目养神。幻霜点上香薰,轻轻打扇。 下午。 上官海桐来到书房,发现时寄风不在。两位妹妹和弟弟竟然自发学习,偶有打闹无伤大雅。 伺候的小厮回话:“时先生写了文章,去大房那边了。” 上官海桐颔首:“嗯。你好生伺候着。” 小厮行礼。 幻霜扶主子去花园:“不知道时公子的文章什么样。” 上官海桐笑笑:“科考的举子,文章自然是好的。拿给你看也未必看得懂。” “看不看得懂,总要看看嘛。”幻霜真好奇。 假山边,两人与时寄风迎面相遇。 “上官姑娘。”时寄风走近。 上官海桐微笑:“听闻时公子去大伯那边,应当写了篇锦绣文章?” 时寄风大方递出手里卷起来的纸张:“在下拙作,请姑娘赏析。” 幻霜拿过纸张展开,看了一眼放在主子面前。 第一眼,上官海桐惊叹字迹工整。第二眼,方为内容震撼。 她多想伸手摸一摸,又止了动作:“公子好一副字。” 幻霜再瞅一眼:“这字体……” 时寄风解释:“科考的专用字体。每个想考上功名的学子,必须从小练习。” 幻霜惊喜:“难怪写的这么好。姑娘,你觉得呢?” 上官海桐点头一笑,内心火热。 科举专用字体…… “练习之作,姑娘谬赞。”时寄风刚与老师讨论完,知晓文章的不足之处。 他所言并非谦虚,而是实话。 上官海桐一使眼色,幻霜将文章还回去。 时寄风还要授课,先行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幻霜随口一问:“姑娘,时公子会高中吗?” “会的。幻霜,帮我做件事。”上官海桐凑近耳语。 幻霜领命,立刻去办。 上官海桐抬眸望宽广的天,一切尚未晚。 傍晚。 幻霜回来复命:“姑娘,我不知道哪种好。于是把最近书铺卖的都买来了。” “我看看。”上官海桐拿起她怀中的字帖翻开,满意点头。 字帖太多,幻霜有些抱不住:“姑娘,这些送去书房?” “嗯。”上官海桐一同去。 书房。 幻霜将字帖分类,摆放书架上。 除了她抱着的那些,家丁又送进来许多。如此花费,不是个小数目。 上官海桐立于书案前,提笔蘸墨照着字帖练习。 改变从小练成的习惯非常不容易,她感觉浑身别扭。 幻霜走到边上瞅瞅:“姑娘,做什么练这字体?咱们又不科考。” 动作一顿,上官海桐莞尔:“看着顺眼,想学罢了。” “哦。”幻霜出去泡茶。 上官海桐一笔一划练,从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能完整写一个字。 习字没有捷径,只能日复一日练习。她稳定心神继续。 一直练到深夜,上官海桐才休息。 次日。书铺。 时寄风想寻字帖练字,走了几家被告知字帖昨儿买完了。 这一家又是。 时寄风讶异:“什么人买那么多字帖?” 掌柜的笑眯眯道:“昨儿我们送货上门,是上官府的人。” 上官府…… 时寄风心头一震,他匆匆离去。 买走那么多字帖的人是上官姑娘?为何只买一种字体的字帖? 时寄风来到上官府,在花园里踌躇。 想过去问清楚,又害怕问清楚。犹犹豫豫,心中纷乱。 王府。 谢秋光皱眉:“你说她买了许多科举专用字体的字帖?” 下人点头:“上官姑娘认识的人当中,只有时公子备考。肯定送给他的。未免有些大手笔,那些字帖整理起来能摆几大箱。不过上官姑娘与时公子郎才女貌,也算般配。” “闭嘴!滚出去。”谢秋光怒喝。 下人嘀咕:“不止我一人如此认为。不少得知此事的举子,皆笑谈这段佳话。” 谢秋光气得抓起茶盏。 下人赶紧跑了。 管家立刻上前夺走茶杯放好:“王爷,息怒。” 谢秋光狠狠瞪一眼:“不管她做什么,谁允许他们在背后编排的。” 凌择开口:“万一真是送给时公子的呢?” 身体一僵,谢秋光皮笑肉不笑:“不就是字帖,谁都可以买。送给谁是她的自由。” 六十八、他总不能是来参加科举的吧? 凌择耸耸肩。他估计就算到死,王爷的嘴依旧是硬的。 提到送礼,谢秋光站起嗖一下奔出去。 管家腿脚不利索,追不上干脆不追。凌择施展轻功,飞檐走壁紧紧跟随。 谢秋光跑到库房,命人打开门后窜进去。他东翻翻西找找。 夜明珠?俗气,不要。 珊瑚?太大,引人注意。 玉佩?纹饰不合适,丢开。 手镯、发簪、步摇…… 谢秋光挑选了一大堆,让人搬出库房。他叫来每次回禀都嘴贱的家丁:“那个谁。” “王爷,我叫季青。你命我专程关注上官姑娘的动向。”家丁季青不知从哪蹦出来。 谢秋光吓一跳,立马淡定:“我选出来的这些每天送一样给她。” 季青伸长脖子瞅瞅:“王爷,你在为难我。上官姑娘肯定不会收啊。” “让你送就送。哪那么多废话。”谢秋光咬牙。他早晚让这个不懂事的下人滚蛋! “好。但我不保证上官姑娘会收。到时退回来,脸可丢大了。”季青摊手。 屋顶上的凌择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师兄,丢的是王爷的脸。你操什么心。” 一声师兄,让谢秋光想起来这人是谁。难怪每次回话能气死人。 谢秋光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季青的肩膀一把撕下人皮面具:“果然是你!” 晃一下肩膀,季青轻松摆脱钳制后退几步:“师弟,你提醒他做什么。让我看看他眼瞎到什么地步,过多久才能认出我来。王爷,好久不见。你小时候,我还打过你屁股呢。” 谢秋光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季升仙!你不是滚去大漠了吗?” 季青,原名季升仙。 凌择的师兄,舒妃娘娘的好友。 季升仙叹气:“白跑一趟,没找到想找的。这不,灰溜溜回来了。” “没找到?”谢秋光眉头紧皱,“消息是假的?” 凌择一跃落下地面。 季升仙摇头:“应该是走漏了风声,他们跑了。” 谢秋光眼神失落:“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 “倒是有点线索。他们族群有一人,似乎进了京城。”季升仙无奈,“但不知道是谁。” 凌择想想:“他既然进城,必然有自己的目的。” 季升仙耸肩:“谁知道呢。城中大事无外乎科举,他总不能是来参加科举的?” “……” 三个人顿时大眼瞪小眼,不会? 谢秋光转身:“既然他进了城,总能找出来。你现在、立刻、马上把东西送去上官府。” “还送啊?你这剃头挑子一头热,有意思吗?”季升仙噘嘴不服。 凌择拍拍师兄的肩:“送。万一上官姑娘收了呢?” 季升仙头脑一热:“她要是收了,我以后天天给王爷洗脚。” 谢秋光迅速过来,抓住他的手强制击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看看自己的手,季升仙又看看王爷:“你小子搞偷袭。我不管,不算不算。” 谢秋光歪嘴一笑:“哟,赖皮啊?好好好,我去告诉母妃。” 他装模作样要走。 季升仙干脆一屁股坐地上:“冉冉啊,快来看看啊。你儿子欺负我。” 谢秋光脚步顿住:“如果母妃还活着……” 一句话唤起在场所有人的回忆。 王爷小时候,整个皇宫就他们最闹腾。每天鸡飞狗跳,笑声又大又响亮。 季升仙站起拍拍屁股:“行了,我去送就是。” 谢秋光晃晃手掌:“别忘记咱们的赌约哦。我很期待你给我洗脚。” “你小时候,我又不是没洗过。”季升仙别开头嘟囔。 上官府。 时寄风思来想去,终究踏入落晚院。 上官海桐微笑相迎:“时公子,找我有事?幻霜,上茶。” “哎。”幻霜端来茶,随伺在一旁。 时寄风思虑再三,拱手开口:“听闻姑娘买了许多字帖。在下去书铺没买到,特来请求匀一些给我。钱不成问题,还望姑娘……如果实在不方便,我再多走几家就是。” 上官海桐一笑:“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幻霜,去取字帖来。四弟十二了,之前的学习一直耽误着。我这才多买些字帖,好给他练练字。没想到给公子造成麻烦,实在抱歉。” “为四公子买的……”时寄风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如坐针毡。 幻霜取来好几本字帖:“公子,这些够吗?不够我再取。” 时寄风慌忙双手接过道:“够了够了。多少银两?” 上官海桐起身:“时公子教导四弟,我本该致谢。小小字帖,不成敬意。” “这……”时寄风一时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幻霜笑道:“公子,你便收着。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上官海桐岔开话题:“四弟的字跟狗爬似的。有劳公子日后多费心。二妹和四弟顽劣,一定给公子造成很多麻烦。我已经在寻夫子,请公子再帮着教导一阵子。” 时寄风摇头:“姑娘严重,并非什么大事。” “瞧我们客气的。公子用过午饭吗?留下一起吃。”上官海桐含笑道。 看似挽留,实则赶客。陌生男子,但凡知礼怎会留下用饭。 时寄风即刻告辞:“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姑娘,再会。” “幻霜,送公子。”上官海桐最多送到门口。 “请。”幻霜抬手。 时寄风点头,就此离开。 他们刚走到院落,一个家丁过来禀报:“幻霜姑娘,王府的人送来东西。” 幻霜止步:“王府?送了什么东西?” 时寄风不好多听,颔首示意后先走。远远的,他还是听见。 “说是王爷送给姑娘的。我不敢接,特来请示姑娘。” 王爷?时寄风不由回头,陵昭王? 他心头一沉,转身离去。 院门口。 幻霜也不敢做主:“你且等等,我去问问姑娘。” “是。”家丁等着。 幻霜进屋:“姑娘,下面的人来禀。王爷送了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上官海桐喝着茶疑惑问。 幻霜摇头。 上官海桐无奈:“让他进来。” “是。”幻霜立刻出去,让家丁把人带进来。 一会儿后。 重新戴上人皮面具的季升仙进屋,行礼道:“见过姑娘。” 六十九、登门三日是我的诚意,进这道门方为手段 上官海桐含笑道:“不必多礼。王爷让你送什么东西过来?” 季升仙揣着三个长盒子,一一打开:“听闻姑娘买了不少字帖,王爷特意送来适合练字的毛笔。分别为紫毫、狼毫、羊毫,姑娘看着用。若这些都不喜欢,王爷库里还有。” 幻霜接过盒子,回身展示给主子看。 上官海桐瞅一眼:“王爷有心了。” 她不过买个字帖,却闹得满城皆知。 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盯着她做什么。 季升仙不动声色瞧一瞧,看不出上官海桐脸上的表情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太过平淡。 上官海桐微笑抬手:“东西我便收下了,替我谢谢你家王爷。” 啊?收了? 季升仙垂首,还收的如此干脆? 这…… 他最后再挣扎一下:“王爷库里还有更好的。姑娘若不喜欢这些,我拿回去更换。” “王爷所送之物定然都是极好的,我很喜欢。”上官海桐一使眼色。 幻霜笑着打赏些银两:“辛苦你走一趟。小小心意,拿去喝茶。” 季升仙看看手里的银两,屁大点却重的不行。 坏了,打赌输定了。 上官海桐见此人发呆,吩咐道:“幻霜,以后他过来直接带进来。无须那些虚礼。” “是。”幻霜应下。 季升仙再没理由待下去,无可奈何行礼后告辞。 小丫鬟将人送出去。 幻霜拿出毛笔端详:“姑娘,你刚买字帖,王爷便送来毛笔。算不算送到你心坎里?要不然立刻试一试。看看新毛笔写出来的字怎么样。” 上官海桐摇头:“找个箱子,把东西装进去。以后王爷再送东西,全放一起。” “啊?姑娘既然不用,为什么收下呢?”幻霜不是很明白。 “他……”上官海桐欲言又止,欠着恩情不好直接回拒。 幻霜好奇等待,他什么? 然而并没有下文。 上官海桐微微摇头:“收起来。有机会再还回去。” “哦。”幻霜抱起三个盒子,找地方收好。 总觉得姑娘对王爷的态度有点特别。换做任何人送来的东西,都不可能收下。 王爷送的收了,却不用。 想不通。可惜,这么好的东西只能压箱底了。 王府。 季升仙一进门,谢秋光围着转两圈十分欣喜:“她收了?” 管家和凌择皆吃惊。 季升仙翻个白眼,挽起袖子:“算你小子运气好。来,我给你洗脚。” 谢秋光连忙摇头:“和你开玩笑的。我哪能真让你给我洗脚。” 他怕一脚下去,直接烫熟了。 季升仙一屁股坐下,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算你识相。不枉我辛苦跑一趟。” 管家依旧不敢相信:“上官姑娘真的收了?” “收了。没带一点犹豫的。”季升仙喊个小丫鬟,要盘花生米。 小丫鬟应声,下去准备。 谢秋光的嘴角快咧到耳后根:“收了就好,收了就好。” 季升仙手肘放在膝盖上:“而且我打听清楚了。上官姑娘之所以买那么多字帖,是因为她的四弟字写得不行。特意买一大堆回去,押着他天天练。不信练不出一手好字。” “我就说嘛。外面那些人净造谣。你以后少听风就是雨。”谢秋光尽量表现得很淡定。 管家和凌择互相看看。总觉得事情有蹊跷,不可能这么顺利。 小丫鬟端来一盘花生米。 季升仙抓两颗扔嘴里:“不过她弟弟怎么不去国子监?让个举子在家里授课。待明年科考结束,无论中不中,姓时的不可能还留下教导?” 谢秋光眼睛一亮:“你说的对。我想个法子为她分忧。” 凌择挑眉。王爷又头脑发热了。弟弟的事,上官姑娘肯定上心。 说不定已经有主意。王爷胡来一通,指不定落个吃力不讨好…… 上官府。 一个家丁进屋复命。 上官海桐问话:“调查清楚了?” 家丁回答:“调查清楚了。一切正如姑娘所料。”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上官海桐摆摆手。 家丁退下。 幻霜端上新泡的茶:“这位阮夫子真能帮四公子重回国子监?” 上官海桐接过茶抿一口:“当然能。有句话说的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四弟之所以被国子监开除,是因为得罪教习。阮夫子正是那位教习曾经的老师,不看僧面看佛面。” “可我们如何能请动他呢?咱们和他并无半点交情。”幻霜想想都觉得难。 上官海桐唇角轻扬:“马上就有了。备车,我们出去一趟。” 幻霜领命,马上让人准备。 上官海桐换了身衣裳,戴上帷帽前往阮宅。 然而叫门后,却吃了闭门羹。 幻霜回到马车边:“姑娘,怎么办?” 上官海桐脸上挂着浅笑:“不急,慢慢来。今日我们先回去。” 一连三天,她们日日造访。 门房均以各种理由打发,摆明主人家不想见。 上官海桐下车,提裙来到门边:“麻烦小哥告诉阮夫子一句话。我能解他当下难题。” “姑娘稍等。”门房想想,立刻去禀报。 幻霜有些不高兴:“姑娘早有主意,为何现在才行动?平白受了几天白眼。” 上官海桐神色淡然:“登门三日是我的诚意,进这道门方为手段。不先让人看到诚意,怎能施展手段?幻霜,我们有求于人,要有礼数。尤其对待读书人。” 读书人讲究的规矩多。 但凡失一点礼,事情便不成。必须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走才行。 宅子的门很快打开。 门房躬身:“姑娘请。我家老爷正在厅内恭候。” “多谢。”上官海桐颔首。 幻霜掏一块碎银子,塞给门房。 一开始对方不肯收,推脱几次便乐呵收下了。 正厅。 德高望重的阮夫子端坐:“姑娘请坐。” 上官海桐颔首,优雅落座。 阮夫子开门见山:“姑娘有法子解决老夫当下难题?” 上官海桐点点头:“夫子老来得女,无比宠爱。令爱而今年方二八,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她看上一位落魄书生,寻死觅活要嫁。夫子越不同意,令爱闹得越凶。我说的可对?” “是。”阮夫子叹口气,“那落魄书生老夫早托人打探清楚,不是个好的。” 七十、成婚后过的是柴米油盐 上官海桐自信一笑:“夫子劝不动,不如让我劝劝。她必能回心转意。” “当真?”阮夫子欣喜几欲起身,想想又坐回去,“不知姑娘慷慨相助,所求为何?” 闹出的事情没什么好瞒的,一问便知。不如态度敞亮直言。 上官海桐大大方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家四弟早前在国子监与一名教习发生过冲突,致使无法继续学习。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在家学习的日子,他知道错了。” “我想请夫子写封推荐信,让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再入国子监。我保证,他绝不会再犯。十来岁的年纪正贪玩,犯点小错不至于断了学路?知错就改,亦是品格。” 阮夫子气定神闲捻胡须。 不怕对方有所求,只怕没所求。 他颔首一笑:“此事好办。老夫可以写这封推荐信。不过……” 上官海桐一口应下:“我定会让令爱不再贪恋那落魄书生。” “好。好。上官姑娘爽快。请。”阮夫子起身,让丫鬟给客人带路。 上官海桐微微一笑站起,福身行礼后随丫鬟去往后院。 阮夫子意味深长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 管家不免忧虑:“上官姑娘真能让姑娘回心转意?来来去去多少人劝过,越劝越拧。” 思及爱女,阮夫子叹息摇头:“都怪我平日对她太过溺爱。若非她母亲早逝……” 老来得女,千娇万宠。宠得心思单纯,娇纵任性。 容易受骗,又听不进劝。但愿上官姑娘能为他解决这道难题…… 阮夫子举步:“走,去书房写推荐信。” 管家疑惑:“尚不知上官家的小子与哪位教习发生冲突,会不会过于草率?” “死脑筋。定然是我那脾气火爆的学生。要不然,别人怎求到我这里来?年轻人哪有不犯错的,若非罪大恶极岂能退学处置。他此事做的太过。”阮夫子负手,往书房而去。 上官府背靠三皇子,虽在此事上未有行动。以后呢? 他那学生啊。 也不想想万一上位的是三皇子,上官家岂能继续容忍。 他一封推荐信,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好过一点小事,积攒成大仇。 不管懂没懂,管家点点头。 阮夫子来到书案前,提笔写信。 后院。 丫鬟敲响闺房门:“姑娘,有客人前来探望。” 屋里传来不高兴的话语:“不见,谁来我也不见。让他们都走,我不听他们胡说八道。” 丫鬟一脸为难。上官海桐笑笑,示意剩下的交给自己。 丫鬟福身,先行告退。 上官海桐抬手敲门:“阮姑娘,你想出去走走吗?” 里面发生响动,门很快打开。阮夫子的女儿,名唤阮伊。 她面若桃李,唇红齿白。正是鲜艳绽放的花朵,美丽又生机勃勃。 阮伊上上下下打量门外的陌生女子,绝世的容颜,淡雅的笑。 好似一切烦恼都可轻松解决。 她无比好奇:“你是谁?” 上官海桐自我介绍:“我姓上官名海桐。我能进去坐坐吗?” “进来。”阮伊注视上官海桐的一举一动。 眼前的姐姐一颦一笑相当有魅力,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一向认为自己长得标致,与此一比倒像个乡野丫头。 上官海桐进屋落座,轻轻一笑:“我今日有事前来拜访夫子,见他满面愁容问起来。得知你与他正闹别扭,特意来看看。妹妹若有烦心事,不妨同我说。指不定我可以解决。” 阮伊坐下,表情不悦:“原来是爹爹的说客。有什么好说的,我非他不嫁。” 注视真真正正十几岁的少女,上官海桐神色淡然十分有耐心。 她倒上两杯茶,递过去一杯:“可以和我说说他吗?能得你倾心,定是极好的人。” 说起这个,阮伊眼睛一亮。 她接过杯子放下:“我们是在诗会上认识的。他虽不是最有才的,却温柔有礼。或许他很穷,可从不气短。我相信他一定能高中,闯出一番大事业。” 上官海桐垂眸喝口茶。不是最有才,还很穷。这书生挺能说会道…… “姐姐,我们不该瞧不起一时落魄的人对不对?”阮伊眼巴巴等待答案。 上官海桐放下茶盏一笑:“你说得对。你们多久没见了?” 阮伊瞬间情绪低落:“好几天了。还不是爹爹把我关在家里。无论如何不让我们相见。” 上官海桐微笑起身道:“走,我去与夫子说。姐姐陪你一起去瞧瞧你的如意郎君。” “真的?姐姐你真好。”阮伊撒娇挽住上官海桐的胳膊。 这位姐姐不光长得漂亮,人也很好。 上官海桐带着阮伊来到正厅,面见阮夫子:“妹妹在家里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阮夫子看看自家女儿一脸心虚的模样,又瞧瞧上官海桐无比自信的样子。 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 他心累摆摆手:“确实拘她太久。早去早回。” 阮伊惊讶瞪大眼,这就可以了? 上官海桐福身:“我会将妹妹平安带回。” 阮伊赶紧行礼,紧跟上官海桐离开。 姐姐漂亮人好,还非常厉害。 阮夫子看着她们的背影叹口气。他的女儿啊,何时才能懂事…… 阮宅前。 上官海桐上马车,阮伊立刻一起。 马车缓缓启动。 阮伊掀开帘子,眼神欣喜:“真的出来了。姐姐你真厉害。” 上官海桐笑笑,在幻霜帮助下戴上帷帽。 阮伊回头,瞬间被惊艳到。 朦朦胧胧,犹抱琵琶半遮面。让美丽又添神秘。 上官海桐转头:“身在孝期,出行不便露脸。” 阮伊摇头:“很好看,真的。姐姐孝期还来看我,你真好。” “……” 上官海桐和幻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怪会被骗。 不被骗才不合理。 上官海桐用帕子擦擦额角:“妹妹,你当真非他不嫁?” 阮伊认真点头。 上官海桐淡笑道:“你们两情相悦是好事,但成婚后过的是柴米油盐。” 阮伊歪头,一脸疑惑。 幻霜欲言又止,真是个傻姑娘。 七十一、揭开一切伪装,骗子原形毕露 上官海桐温柔道:“去见你的如意郎君前,可以先和我去一下别的地方吗?” “好啊。是什么好玩的地方呀?”阮伊心情极好,一口答应。 “对你来说,恐怕不算好玩。”上官海桐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希望别吓到小姑娘。 阮伊一脸不解,随后释怀。不管好不好玩,去看看就知道了。 马车停在一处巷子里。 幻霜先行下车,而后扶客人和主子。 阮伊好奇四处打量。逼仄的巷子,偶有行人来往。 这里是哪? 上官海桐走进巷子:“从这里去你那如意郎君的家很近,算一条捷径。” “好。”阮伊跟上去。 幻霜交代马车去指定的地点等候,随即跟上主子。 巷子狭窄,仅够一人通过。 避让对面过来的行人时,她们不得已站在别人家门口。 里面传来吵闹的声音,男人破口大骂,女人哭泣。 还有老人没完没了的絮叨。 一声巨响,吓阮伊一跳。 她害怕往上官海桐身边躲:“姐姐,他们……” “他们是夫妻,这便是婚后的生活。”上官海桐拍拍阮伊的手安抚,“柴米油盐,处处需要钱。你与夫子闹僵,执意下嫁。那书生是个穷的,能给你什么好日子?” “你以为的穷日子,是今天吃不到喜欢的桂花糕,改成绿豆糕。实际上的穷日子,什么都吃不上。米按颗算每天的量,没有新衣服、新首饰,更没有鲜花、点心和茶。” 阮伊瞪大眼:“他、他不会让我过这样的日子。他说过会努力养我的。” 行人已过。 三人再度前行。 上官海桐走在最前面:“妹妹,你真的了解他吗?” “什么意思?”阮伊不明白。 她爱上才情,爱上温文尔雅,爱上胸有大志有错吗? 恰巧此时。 前面一道门打开,一位妇人跌出来。 一个醉酒的男人一把揪住妇人的头发:“老子让你去买酒,听没听到?” 妇人满脸泪水哭求:“家里已经没钱了。孩子连饭都吃不上,哪有钱买酒。” “啪!” 男人重重甩妇人一巴掌:“老子知道你把钱藏起来了,快拿出来。拿出来!” “喂,你干什么!”阮伊想上前阻止。 幻霜将她拽住。 阮伊回头:“拦着我干什么?没看见他在打人吗?” 幻霜无奈:“那是他的妻子。无论打死还是发卖,都与我们无关。” “什么?”阮伊懵了。 妻子与丈夫不是共同扶持,一起幸福的关系吗? 她扭过头。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上官海桐上前,扔一块碎银子:“麻烦让路。” 碎银落在地上滚了又滚,男人如狗闻到骨头般扑上去:“银子,银子。哈哈哈。” 妇人躲在角落哭:“姑娘给他银子,我们还不起。” 听到这话,男人转身恶狠狠又扇一巴掌:“老子捡到的银子,还什么还。” 上官海桐逐渐失去耐心:“你到底让不让路?” 男人转头,醉醺醺的眼打量三个女人。看穿着便知是富贵人家,尤其领头的女人。 即使隔着帷帽,也能感觉到冰冷的视线。压迫感十足,带着杀意。 酒瞬间醒了三分,男人谄媚退到门口:“挡了贵人的路,实在抱歉。” 路已让开,上官海桐头也不回往前走。阮伊经过男人身边时想说什么。 幻霜立即推着客人前行。 巷子的路不算长,出来后豁然开朗。 阮伊对刚刚的事耿耿于怀:“姐姐,我们为什么不帮帮她?” 上官海桐微微回头:“帮?怎么帮?救急不救穷。看仔细,这便是你日后的生活。” 她说完给了幻霜一个眼神。主仆心有灵犀,马上明白。 阮伊固执己见:“赵郎不会这么对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是吗。来看看。对面便是你那如意郎君的家。”上官海桐看向对面。 巷子外是片开阔地,隔着条河。 对面为另一处住房。 阮伊一瞧周围有点熟悉,还真是。 此刻,对面三三两两妇人在洗衣。 一个穿着旧衣服的女人尤为引人注目。因为她小腹微微隆起,应该怀有身孕。 上官海桐沿河岸走,准备从桥上过:“那女子是你的如意郎君买来,伺候他们一家子的。没娶,不算妻子。但已怀了三月,每日脚不沾地干活。她,就是你嫁过去的样子。” 阮伊不敢置信看着那名女子,呆呆站在原地。赵郎和她…… 巧了。 这时一个老妇从巷中出来,气势汹汹过去一脚将女子踹翻在地。 阮伊大惊,快步过去。 上官海桐和幻霜赶紧跟上。 一走近,阮伊看清老妇的脸。分明是赵郎的娘,当初见面时可是一脸慈祥笑着。 老妇左右开弓扇两巴掌:“丧门星,洗个衣服那么久。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去做饭。想饿死我们一家吗?干活不利索,吃的还多。买你回来还不如买一头猪。” 同一张脸,一个狰狞,一个慈祥。 阮伊不免背脊发寒。可她仍心存侥幸,赵郎情深义重…… 老妇抱起装衣服的盆,揪住女子的头发回巷子:“懒鬼,回家做饭。” 阮伊追上去,从慢到快。她站在巷子口,看见两人进了家门。 阮伊鼓足勇气过去,门开着。她无比犹豫,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那属于梦中情郎,她日思夜想的声音。 “饭还没做好?都什么时辰了?别以为怀着孕就能少干活。” 一瞬间,阮伊如坠冰窖。什么温文尔雅,什么胸有大志,刹那碎裂。 屋里传来击打声,然后是老妇的咒骂:“干活不利索,就知道吃。我儿子是要中状元的,饿坏了你赔得起吗?好好干,说不定以后我儿娶了千金贵女,还能赏你一口饭吃。” 那女子似乎习惯这种生活,闷不吭声干活。 阮伊身体颤抖,无比害怕。害怕以后过上这样的日子…… 上官海桐和幻霜站在后面,将一切看在眼里。 揭开一切伪装,骗子原形毕露。若阮姑娘还爱,谁也救不了。 七十二、你肚里的孩子留不留? 事实摆在眼前,阮伊心里哪还有什么情啊爱啊,只剩恐惧。 她二话不说,扭头匆匆离去。 目的已经达成,此地不宜久留。 上官海桐与幻霜转身正欲离开,听到里面的对话止住步伐。 老妇又在骂骂咧咧:“哎哟,丧门星。谁让你煮这么多米,浪费死了。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买你回来就知道吃吃吃。你是故意的?今天别想吃饭。” “喂,干活的。你过来倒茶。别干杵在那。一天天的,一点眼力见没有。” 女子从不反抗,第一次出声:“我有名字。我叫莫颖。” 里面老妇骂的更凶。 上官海桐惊讶回头,莫颖? 是她…… 幻霜小声询问:“姑娘,怎么了?” 既然遇见,便是天意。上官海桐掀开帷帽一角耳语,幻霜点头领命。 两人走出巷子,离吵闹的一家越来越远。 阮伊站在桥上等,看见她们回来松一口气。三人到约定的地点上马车,打道回府。 一路上,阮伊再无来时的欢欣雀跃。 她苦着一张脸,打死不敢再靠近那处地方。 阮宅。 回到家,阮伊委屈扑到父亲怀里:“爹,我不嫁他。不嫁他了。” 阮夫子一边安慰女儿一边看向上官海桐,得到对方颔首示意。 他无比心疼:“好好好,不嫁他。那东西还敢登门,让人打出去。” 阮伊撒娇过后,不好意思回房。 阮夫子满意笑笑:“多谢姑娘。” 管家递上早写好的推荐信。 幻霜收下,福身行礼。 上官海桐微笑:“有劳夫子。小女子先行告辞。” “管家,送客。”阮夫子眉头舒展,难题解决后一脸笑。 管家客客气气请。 上官海桐出了宅院,直接回府。 王府。 谢秋光惊讶:“国子监的事,她已经解决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帮忙呢。” 季升仙一脸嫌弃:“这么多天你一个主意都没?等你出手,黄花菜都凉了。瞧瞧上官姑娘,三两下拿到阮夫子的推荐信。不仅能重回国子监,那名教习亦会看老师的面子。” 管家和凌泽认同点点头。果然靠别人靠不住,万事还得自己有法子。 谢秋光自知理亏,屁都不敢放一个。事情解决就好,解决就好…… 上官府。 上官海桐回府换了衣裳,先去见母亲。她拿出推荐信:“寻个时间,母亲送四弟去国子监上学。” 杨兰艺十分讶异:“这,阮夫子写的推荐信?你怎么拿到的?” 上官海桐无奈:“别管我怎么拿到的。时公子到底不算正经的夫子,只能教一时。京中哪家不是铆足了劲把孩子往国子监送。不光能学习,还可提前交际。” 小心翼翼收好书信,杨兰艺喜不自胜:“娘知道了。娘去的时候会给那个教习道歉。” “不用卑微道歉。说明你拿到推荐信即可。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别说,省得多说多错。”上官海桐生怕母亲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当初即便错了也不能认,到此为止。 刻意道歉,不仅降低身价,还让别人觉得教习仗势欺人。 有些事不用弄太明白,稀里糊涂双方心里有数就成。 杨兰艺赶忙答应,越看大女儿越顺眼。 上官海桐回院,等授课结束还需将此事告知时公子。 麻烦多日,送什么礼好呢? 小丫鬟进屋:“姑娘,王爷的人又送东西来了。” 这次是一方砚台。 上官海桐端详许久,不禁一笑。笔墨纸砚,王爷实在有心。 东西往好了送,都是平日用得上的。 她将砚台收起来,以后还回去。 下午。书房。 一下课,老二和老四立刻跑没影。 老三行礼,缓缓离去。 上官海桐含笑等在门口:“时公子,这段时间劳烦了。” 自上次误会,时寄风心烦意乱。如今再见,竟有一丝想念…… 两人行至花园。 上官海桐说明来意:“有阮夫子的推荐信,四弟不日重回国子监。二妹和三妹,我会请教习嬷嬷。科考在即,时公子应当专心备考。莫为些小事分了心。” 时寄风颔首:“四公子能回国子监,自然极好。姑娘请得阮夫子的推荐信,名正言顺。” “运气好罢了。”上官海桐不想多说。四弟若能拜阮夫子为师…… 阮夫子桃李满天下,四弟以后的路将顺很多。 起码之前的教习看在这层关系上,日常必定照拂一二。 时寄风含笑:“四公子近日的字进步许多,想来练习字帖有成效。” 上官海桐又思及另一件事,有些心不在焉:“他性子野,不怎么坐得住。若非强押着,别说一副字帖,半个字都不会练。何来进步?只望他去国子监,能多学一些。” 注视明显有心事的她,时寄风莞尔:“我还有事,就此告辞。姑娘,不必送了。” 上官海桐礼貌点头:“时公子慢走。” 时寄风转身离开。 他无奈摇摇头,姑娘说得对。科考在即,应当专心备考。 其他事等科考结束再说。 到时他亦有底气。 别了时寄风,上官海桐又走一趟堂嫂那。 何诗娟正理着针线,打发时间:“行。我会告诉你堂哥一声,让他代你感谢时公子。” 上官海桐一笑:“多谢嫂嫂。离科考没有多少时日,我看送些有用的书最好。” “你不说,你堂哥也会送。我半夜瞧见他整理书籍,肯定想弄好送给时公子。待他日,时公子高中入朝为官。你堂哥指不定多高兴。”何诗娟打趣道。 笑笑,上官海桐不置可否。此事总算尘埃落定,能稍稍松口气。 她回到院落,有些乏。 一天下来,为四弟奔波劳累。上官海桐坐于软榻,手撑额角闭目养神。 幻霜快步进屋,见此放轻声音。 心里装着事,上官海桐没法真正放松。她慢慢睁开眼:“事情办得如何?” 幻霜点头,从袖中掏出卖身契:“不过略施小计,那姓赵的书生便卖了。” 上官海桐接过卖身契,唇角勾起一抹笑:“带她进来。” 幻霜出去片刻,而后领进来一个女人。正是莫颖。 莫颖跪在地上,一语不发。 上官海桐随意将卖身契放在桌上:“你肚里的孩子留不留?” 七十三、化敌为友,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莫颖眼神微动,不自觉抚摸肚子。 幻霜看不下去:“问你话呢。姑娘悯你可怜,救你出火海。你以后的路还长,留着这么个孽种做什么。莫非你还想回去?” 莫颖含泪摇摇头,俯身磕头:“一切全凭姑娘做主。” 上官海桐俯视跪着的人,淡淡一笑:“幻霜,陪她去服堕胎药。等身子养好再来伺候。” “是。”幻霜把人扶起来带下去。 莫颖始终低着头,并未欣赏到半分院中美景。 幻霜来到卫凌波的房间:“小丫头一个人住,你和她挤一挤。我已让人去抓药,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姑娘不是严苛的人,你好好养身子。那地方和那些人,再和你无关。” 莫颖点头坐下。 卫凌波捧来衣服:“这位便是新来的姐姐。我叫卫凌波。” 幻霜捏捏小丫头的脸:“她叫莫颖。你们住在一起,好好相处知道吗?” “知道。我会教姐姐伺候姑娘的规矩的。”卫凌波脆生生说话。 中气十足,这些日子养着哪还有当初体弱多病的模样。 幻霜一笑:“行,交给你了。我去看看药。” 话落,她出去。 卫凌波和几个小丫鬟打水进屋,说笑着给莫颖洗澡。 换上干净衣服后,世界仿佛变得软软香香的。 莫颖不禁眼眶一热,捂脸痛哭。 小丫鬟们见状,悄悄退出去。 卫凌波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拍拍她的肩安慰:“一切都过去了。有姑娘在,再没人敢欺负你。你好好养身子。放心,这段时间我照顾你。” 傍晚。药熬好。 莫颖端起堕胎药一饮而尽,不过片刻疼得死去活来。 血从她身体流出,彻底与过去了断。 书房。 上官海桐练好一副字,得知莫颖服用堕胎药的消息点点头。 幻霜在旁边研墨:“铺子里,掌柜招了祝副将的妹妹做活。她和那些孩子相处得不错,换到离铺子更近的房子住。一来方便干活,二来能更好照顾老母。” “知道了。”上官海桐放下毛笔。接下来,该见见六爷了…… 幻霜欲言又止。 想说说之前喝醉酒打妻子的那个男人,赌钱输光被砍了手。 现在要死不活躺在床上,纯受罪。那位妇人如果有点成算,日子应当会好过些。 上官海桐轻轻打个哈欠:“这一天够累的。都歇了。” “是。”幻霜伺候主子休息。她放下床帐,出去关上门。 次日。 杨兰艺拽着老四,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前往国子监。 当时与那位教习吵的凶。如今推荐信一拿出来,对方哪还敢放屁。 国子监同意收下老四。 杨兰艺挑眉一笑:“哎哟,那敢情好。明儿我就送他过来。” 说完,她拉着老四故意从教习面前走过。气不气?气也得憋着。 坐上马车,杨兰艺高兴得不行:“他到底还是本事差了点,不敢不收我儿子。” 上官迟没精打采:“必须去国子监不可吗?我在家里学的挺好。” “好什么好。你大姐好不容易弄来的推荐信,敢不去我打断你的腿。”杨兰艺脸色一沉,“你不仅要去,还得拿出成绩。好孩子,你也不想被别人看扁?” 噘嘴看向别处,上官迟不回话。回国子监,教习肯定给他小鞋穿。 撒娇打滚对母亲有用,大姐那半点不好使。 有了,再闹一次退学就好了…… 街道。 马车停在铺子前。 戴帷帽的上官海桐下车,由幻霜搀扶直接上二楼。 掌柜的满脸笑相迎。原本他将铺子经营得不行,被主家换掉也没话说。 二位姑娘闹了事被打,大姑娘还送了银两过来慰问。 让他在展珣底下做了一段时间,如今又提回掌柜。 掌柜的心里十分感激,无论什么年头讨口饭吃都不容易。 姨娘已死,他劝说好些掌柜。 现在各铺子的经营状况越来越好,人人心中知道谁当家。 上官海桐落座,掌柜的亲自上茶。前来帮忙的孩子们一一过来拜见。 他们好奇打量,拘谨站在一旁。 衣服穿得干净,以前瘦巴巴的人胖了一些。 上官海桐满意点头:“不用紧张,你们都下去干活。祝姑娘呢?” 掌柜的赶紧带孩子们下去:“在后院忙,我立刻让她过来。” 祝长吉的妹妹,名唤祝芷君。她大大方方上楼,含笑见礼。 布衣裙钗,清丽脱俗。 上官海桐抬手:“无需多礼,坐。” 祝芷君坐下,偷偷打量。 面对千金贵女,她小门小户的女子难免有些自惭形秽。 上官海桐温柔问:“读过书吗?寻常用的字可都认识?” 祝芷君回答:“早年读过一些,认得几个字。后来父亲病逝,兄长忙碌。我一人照料母亲,便耽搁了。不过我数数很在行,不会弄错账目的。还请姑娘放心。” 上官海桐颔首一笑:“铺子里的活计不忙,你平日可来府中读读书。” “真的?”祝芷君眼睛一亮,觉察自身反应太过又有些不好意思。 幻霜掩唇轻笑:“自然是真的。姑娘一向说到做到。” 上官海桐打趣道:“我为铺子里的孩子们请了夫子教学,你莫被他们比下去。” 祝芷君喜出望外,慌忙站起行礼:“不会。多谢姑娘,我一定好好学。” 唇边挂着淡笑,上官海桐状似无意问:“你与兄长有特别的暗号吗?通书信,只有你们能看懂那种。我有些事告知祝副将,想请你转达。可否劳烦你写封家书?” 笑容渐渐淡下去,祝芷君抿唇垂头:“此事我需先问过大哥。” “没问题。得到回复后,随时欢迎你来府上。幻霜,我们走。”上官海桐起身。 幻霜应一声,陪主子出去。 祝芷君望着她们的背影,心情复杂。 大哥是不是卷入什么麻烦事?她心情烦忧,半点不敢告诉母亲。 上官府。 幻霜摘下帷帽:“姑娘,刚刚小丫鬟禀报。夫人去过国子监了。” “嗯。”上官海桐净手坐于榻上。母亲想必扬武耀威,好不高兴。 小丫鬟接过帷帽,躬身去放好。 幻霜拿起扇子轻轻扇风:“我看四公子不会老老实实去国子监上课。” 上官海桐一笑:“你都知道的事情,我岂能不懂。放心,等会我给阮夫子写封信探探口风。若他肯收四弟,教习便为师兄。平日理当多教导,好帮助四弟改正顽劣的性子。” 幻霜喜上眉梢:“如此甚好。咱们也不用时时盯着四公子,生怕他闯祸。” 化敌为友,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上官海桐一笑,起身去书房写信。 墨迹刚干,幻霜立刻让人送去阮府。 她不免担心:“阮夫子会答应吗?万一不答应……” 七十四、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读书的机会 “他会答应的。”上官海桐唇角轻扬。 若没写推荐信,不一定答应。 写下推荐信,本意便是促进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岂会半路撂挑子? 果不其然,阮夫子很快回信同意。 并以书信告知教习此事,待择日正式行拜师礼。 如此一来,上官海桐放心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兰艺送老四去国子监。一路上她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再闹事。 好好学习,拿出成绩才是要紧。 上官迟敷衍应着,心里有自己的鬼主意。 教习姓王,今日特意等在门口。 远远看到上官家的马车,他瞧见上官迟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禁皱眉。 以前只是众多学生之一,看不顺眼可以毫不客气。 如今是老师新收的弟子,他正儿八经的师弟。 孩子年轻,性子顽劣。 不要紧,谁不是从那时候过来的。 他会好好纠正这棵歪脖子树,别想继续长歪。 上官迟察觉到视线,不由自主背后一凉。怎么回事? 教习看他的眼神好可怕。 杨兰艺一脸笑上前:“王教习,我这不成器的孩子就交给你了。” 王教习点点头:“落下的课业,他需要加倍努力补回来。” “没事,他能吃苦。愣着干什么,还不行礼?”杨兰艺没好气扯一下老四。 上官迟心不甘情不愿开口:“王教习好,王教习辛苦。” 身份不一样,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王教习冷硬的脸露出一丝温和:“嗯,好。” 杨兰艺眼睛一亮,把老四往前一推:“赶紧进去学习,别耽误时间。” 上官迟回头。 杨兰艺挥着帕子不耐烦催促,人家已经给台阶下了,懂点事。 王教习微微颔首:“跟我来。上课的时间和以前一样,你应该可以适应。” 上官迟跟在后面做鬼脸。随身伺候的小厮缩着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 王教习突然止步回头:“学习之事需亲力亲为,伺候的小厮回去。放课再来接。” 小厮行礼,把府里准备的笔墨纸砚往主子怀里一塞。他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上官迟在后面叫,怎么叫都叫不住。 王教习随手拿过小包:“不懂的可来问我。” 才不会,上官迟撇撇嘴。 王教习把人带到课堂,安排座位。简单介绍一下后,继续上课。 大家好奇看看上官迟,有些不感兴趣,有些交头接耳。 教习面无表情一哼,底下立刻安静。上官迟坐在位子上,手撑下巴兴趣缺缺。 一堂课上完,他整个人哈欠连天压根没听进去多少。 下课后。 王教习看过去:“上官迟,你跟我过来一趟。” 上官迟瞬间皮绷紧。 听课就想睡觉,他又没干扰别人。不会又打手心?好痛的。 教习有自己的备课室。 王教习来到书案前,找出几本书:“读一遍。” 嗯?上官迟不明所以接过,翻开第一本书磕磕巴巴读。 王教习负手慢慢走来走去,时不时提问。 无论词句意思还是生僻字,上官迟统统答不上来。 他念完第一页,只觉松口气。太难熬了,浑身跟针扎了一样难受。 王教习转头:“可以了。以后下课你都过来念书,直到将这几本倒背如流。” “什么?上课已经很累了,为什么单单我下课还要念?”上官迟一百一千个不乐意。 叹口气,王教习耐心解释:“你落下太多课业,光靠上课听讲不可能追上同龄人。这几本是我的教案,能帮你更快提升进度。何况你上课时哈欠连天,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上官迟虚张声势:“那又怎样?我没捣乱,你别想借机罚我。什么破书,谁爱念谁念。” 将书丢在案上,他头也不回走了。 走出老远,上官迟迅速躲在柱子后回望。他松一口气,还好没追上来。 摔教习的教案会不会有点不好? 管他呢。一气之下让他退学更好。上官迟没心没肺转身,到处逛逛。 休息的时间转瞬即逝。 他走着走着看到坐在角落背诵的一位小公子,十分胆小怕人的样子。 上官迟从背后跳出去,拍一下对方的肩膀:“你在干什么?” 小公子吓了一跳,慌忙把怀里的书藏好。 上官迟随意坐在旁边:“书而已,有什么好藏的。” 双手抱紧书,小公子一副怕人抢的模样:“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叫上官迟,今儿刚来的。你呢?”上官迟大大方方自我介绍。 小公子低头,声音很小:“年归云。” 上官迟看看四周:“已经上课了,你不去课堂听讲吗?” 一惊,年归云这才发现误了时辰。他赶紧起身,着急忙慌往课室跑。 上官迟悠闲跟在后面:“反正已经迟到了。急什么,慢慢来呗。” 课室。 教习已经在上课。 年归云紧张站在门口:“抱、抱歉,我来迟了。” 上官迟决定讲义气一回:“这小子挺好玩。着急上课的样子太好笑了。” 好几个同样玩心大的小子哈哈大笑。 年归云低着头,不敢看教习的脸。 教习皱眉瞅瞅上官迟:“你们两个回座位上坐好,不许再有下次。” 要不是王教习打过招呼,非得教训一顿不可。 没想到如此轻松。上官迟无所谓回位子上,可一听课他只想睡觉。 年归云坐在最后一排。等下课后他快步从上官迟身边走过:“谢谢。” 很小的声音,上官迟却听见了。 他跟刚混熟的小子打听:“他是谁家的?” 众人看一眼。 一个小子笑笑:“能是谁家的。一个捕头的儿子,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捕头的儿子?上官迟满心好奇。 从别人那打听不到更多的消息,他去找王教习。 中午休息的时间比较长。 上官迟抿唇进备课室:“王教习,你知道年归云吗?” “他怎么了?”王教习一边整理书籍,一边提笔记要点。 真的知道? 上官迟来了兴趣:“他一个捕头的儿子怎么能进国子监?跟我说说呗。” 王教习微微抬头:“你不情愿上课学习,殊不知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读书的机会。他的事你少知道为妙。还有,不要打扰他学习。他和你不同,没有家人可以依靠。” 七十五、年?好特别的姓 上官迟撇撇嘴:“我不过问问,又没真的打扰他学习。你不能冤枉我。” 王教习拿出书本一笑:“正好你来了,继续读。” 区区几本书…… 上官迟望而生畏。 他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 出了门,他一溜烟跑没影。 王教习无奈摇头,想起年归云又不免皱起眉。 上官迟和一众小子用过饭,在一棵树下看见读书的年归云。 他过去一把抽出书:“休息的时间就该好好休息。咱们去马厩,你去吗?” 年归云起身想夺回书:“我不……” 上官迟搭上他的肩,半强迫式往前走:“走走。有刚出生的小马看。” 一众小子拥上来。年归云有些不适应,缩着身子不敢说话。 一行人到马厩。 喂马的下人带他们参观,然后去看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马。 “咱们学习骑术的时候骑大马还是小马啊?大马太大,小马太小。” “当然骑大马。小马多没劲啊。不过这马真漂亮。” 年归云注视跟在母马屁股后面的小马,不知道想到什么欣慰一笑。 上官迟捕捉到:“你小子总算有点表情。原来你喜欢马啊。” 年归云慌忙低头。 大家齐声笑。 看过马后,众人天南海北聊。 年归云看着他们自信张扬的样子,视线最后定格在上官迟的脸上。 无忧无虑,意气风发。 上官迟回头招手:“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啊。” 年归云抿唇,缓步跟上。十几岁正年少,他放肆一下也可以? 上官府。傍晚。 用过晚饭,上官海桐前去探望四弟:“第一天上课还适应吗?” 上官迟眼睛发亮:“除了读书,其他都挺好玩的。大姐,我还认识了一个很神秘的人。他虽是捕头之子,却能进国子监学习。一整天抱着书,好像要和书过一辈子似的。” “谁啊。这么有意思?”上官海桐笑笑。四弟多认识人是好事。 上官迟开心道:“他叫年归云。” 脸上的笑僵住,上官海桐一愣:“你说谁?” “年归云啊。和我差不多大。胆子小,特别怕人。”上官迟乐意分享高兴的事。 年归云…… 脑中闪过一道身影,上官海桐震惊站起身。真的是…… 上官迟不明就里:“大姐,你怎么了?难道你认为他吗?” “不认识。既然有意思,以后不许再胡闹。别想蒙混过关,改明儿我检查你的课业。你累了一天,早些歇息。”上官海桐转身,脚步匆匆离开。 上官迟不悦望一眼,大姐怎么看起来不是很欢喜? 天色完全黑下来。 府中点起灯笼。 上官海桐行在廊下,心绪纷杂。年归云,年归云啊…… 幻霜看出什么,轻声问:“姑娘,怎么了?四公子说的那个人有什么不对?” 上官海桐轻轻摇头:“没什么不对,只是没想到如此早有联系。” 原来年归云曾在国子监就学。 前世四弟并未回去继续上学,而是一直在家请夫子。 因此才错过吗?十二岁…… 年归云将在五年后崭露头角,此时应当还未…… 上官海桐垂眸。 是啊,还未认识三皇子。还未成为三皇子的刀,最后遭遇卸磨杀驴。 年归云的身份不应该出现在国子监,此事需调查清楚。 她一笑,对昔日亦敌亦友的年归云势在必得。 上官海桐吩咐:“准备好,明日去趟阮宅。” “是。”幻霜领命。 上官海桐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得到的人越多,日后越有利…… 隔日清晨。 一向不爱学习的上官迟,异常勤快起床吃了早饭去国子监。 上官海桐乘马车来到阮宅。阮夫子正在接待客人,她到阮伊的闺房稍等。 阮伊边吃点心边说:“你不知道,那姓赵的还好意思找上门。听说他买了个什么值钱物件,为此把怀有身孕的媳妇卖了。结果一去当铺,被告知那物件是假的。不值什么钱。” 上官海桐纠正:“未行礼,不算夫妻。何况那女子已与他再无干系。” 一脸嫌弃,阮伊喝口茶继续道:“他两手空空上门提亲,一张脸皮不要。幸好姐姐提醒,我才没踏入火坑。以后他再来,让家丁直接打走。省得脏了我家门楣。” 抿口茶,上官海桐不置可否。 阮伊凑近:“姐姐,以后我只信你。” 上官海桐无奈一笑:“你应当信夫子。他是你父亲,挑女婿自然是配得上你的。” 摇头,阮伊有些不高兴:“哪能啊。昨儿爹爹给我看了几幅画像,让我从中挑一个。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怎么好意思拿来。我和我爹的喜好不一样,我才不信他。” 丫鬟也打抱不平:“对啊。其中还有一个死了妻子的,想娶姑娘做续弦。” 幻霜吃惊:“不会?夫子难道看好?” “何止看好,他最相中的就是那个。快四十的人,膝下还有子女。是个捕头。”阮伊越说越不忿。 她再如何也不该配那样的条件? 丫鬟也气:“老爷还说什么年纪大会疼人,有子女姑娘可以不用生养。瞧瞧什么话。” 幻霜简直要惊掉下巴。身为父亲,便是这般为女儿着想的? 上官海桐察觉一丝不对劲:“那位捕头是?” “姓年。不知道叫什么名。我才不嫁,打死也不嫁。姐姐,你帮我说说情。”阮伊撒娇。 如此凑巧?该不会今日会见的客人正好是…… 上官海桐站起:“好,我去帮你说说。且等我好消息。” 阮伊赶紧起身,将人送到门口。她远远望着,巴巴等待。 前往厅堂的路上。 幻霜百思不得其解:“夫子到底为什么看中一个捕头啊?年龄还大。” 上官海桐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 正厅。 屋里的人正商谈事情。 上官海桐含笑走进去:“夫子,家中有事。我来告辞。” 阮夫子惊诧。 年捕头转头望过来。 看见人的那一刻,上官海桐确定了。年捕头,不,或许叫年大将军更准确。 传闻在一场战役中消声觅迹,有人说死了,有人说远走他乡。 都不是。 而是重回京城,暗中搅弄风云。 难怪上辈子的年归云选择三皇子,也必须选择三皇子。 年大将军与贵妃娘娘青梅竹马,感情甚笃。 上官海桐福身行礼:“惊扰客人实在抱歉。小女子上官海桐。” 年捕头拱手:“鄙姓年。是我占据夫子太多时间,以至于耽误了姑娘的事。” 上官海桐一笑:“年?好特别的姓。恰巧我四弟在国子监认识一位同窗,也姓年。年归云,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夫子理应有所听闻,毕竟王教习对其多番照顾。” 七十六、你为她铺的路,操的心,未必能给她幸福 阮夫子含笑打圆场:“抱歉,让上官姑娘久等了。确实是我招待不周,怠慢了。” “夫子说笑。这位年公子必然有过人之处,你们才会相谈甚欢。我不过一介小女子,自然插不上什么话。原本我来是询问年归云之事。夫子忙,我改日再来。”上官海桐福身。 在她转身之际,阮夫子连忙阻拦:“上官姑娘,且慢。有事坐下慢慢聊。” “好啊。”上官海桐毫不犹豫落座。 年捕头拱手:“年归云正是在下之子,不知姑娘想问什么?” 丫鬟上茶。 上官海桐端起,含笑慢悠悠刮茶沫:“不过是我四弟一时好奇,一个捕头的儿子如何能入得国子监学习。回家跟我说起这件事。我也好奇,所以特来问问。” 阮夫子解释:“年捕头与老夫有些交情。亲自来求,我岂有不帮之理?” 上官海桐慢条斯理喝口茶。 年大将军归属三皇子,与其相熟的阮夫子…… 看来在不知道的暗处,不少人支持三皇子。 而她上辈子居然只看到表面。年归云站在台前,幕后是一股庞大的势力。 错综复杂,难以探究。 所以前世的堂姐贵为太后,不得不归还权力。 因为未真正掌控住。 上官海桐垂眸,唇角轻扬。 这一切无论是贵妃娘娘的手段,或是三皇子的布局。 既然被她知晓,别想如上一世那般顺利。 上官海桐放下茶盏转头:“原来如此。怪我多心。年这个姓氏不多见,我还以为是贵妃娘娘的故人。之前我去探望堂姐时,无意听到一耳朵便上了心。实在不该啊。” 年捕头和阮夫子沉默。上官姑娘的堂姐,三皇子的侧妃…… 上官海桐抬眸淡笑:“若那人尚在,必能解贵妃娘娘当下烦忧。” 年捕头立即询问:“不知贵妃娘娘有何烦忧?或许在下可解决一二。” “唉。”上官海桐叹口气,“还能为什么,你们可知道京郊大营指挥使醉酒而死的消息?朝堂上吵翻了天,指挥使的人选目前还未定。最有可能之人不外乎下面两位副将。” 阮夫子点点头:“上官姑娘此言有理。莫非贵妃娘娘心中亦有人选?” 上官海桐注视年捕头:“贵妃娘娘与三皇子虽尽力为祝长吉造势,到底因上任指挥使受了些牵连。而另一副将,同样有不少人举荐。花落谁家尚不可知。” “另一位副将?”年捕头微微皱眉。 “是啊。名唤贾空。明明几人一起去饮的酒,他却先行回营置身事外。难怪四皇子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夸其稳重。”上官海桐并非凭空捏造,只不过曲解意思。 当日朝堂上,皇帝问指挥使的人选。一个个名字被提及,贾空自然不例外。 四皇子深知这种看起来没背景的人更让皇帝满意,特意提上一嘴。 如此一来,贾空的名字当场被否。皇帝一句无功无过,平平无奇略过。 然而由上官海桐一转述,年捕头和阮夫子难免觉得贾空与四皇子有点关系。 上官海桐不怕他们查。 贾空本就鬼鬼祟祟,所作所为必留下蛛丝马迹。 此人并非毫无背景,身后有人。至于是谁,贾空捂得严实查不出来。 但这样一个讯息,对年捕头来说已经足够。 阮夫子有一种别扭之感:“朝政之事,皇上自有定夺。” “夫子说的是。”上官海桐轻轻一笑。年大将军会如何做呢? 迂回解决还是快刀斩乱麻? 年捕头若有所思,起身告辞。 阮夫子送一送,回头直言:“姑娘猜到他是何人?” 上官海桐顾左右而言他:“夫子,伊妹妹的婚事还请慎重。你为她铺的路,操的心,未必能给她幸福。伊妹妹只想找一个爱的人过一生,若嫁给不爱的人比杀了她还难受。” 阮夫子皱眉细思。 上官海桐福身:“言尽于此,望夫子珍重。小女子告辞。” 话毕,她离开宅院。 回到府邸,上官海桐先后让人送出去两封信。 一给六爷,一给王爷。 幻霜心有疑惑:“皇上既然已经决定指挥使的人选,为何迟迟不下旨?” 上官海桐淡淡一笑:“他在等那些牛鬼蛇神浮出水面。现在未必清算,以后嘛……” 圣旨一日未下,底下的人一日不会安分。想尽办法去抓那个位子。 三皇子和四皇子偃旗息鼓,太子未必。只是宫中消息不易得,不知太子举动。 上官海桐若有所思:“采买太监出宫的时辰为戌时初刻到丑时三刻,你派人盯着点。最快半月,最迟一月我要他们见面。像如今这般不知道宫里的消息,简直宛如一个睁眼瞎。” 幻霜点头:“我命人时刻盯着。人已经确认,只等时机。” 想到什么,上官海桐话锋一转:“等四弟回来,让他过来一趟。” “是。”幻霜领命,交代下去。 下午。 上官迟开开心心从国子监回来。小厮等在门口有请。 上官迟屁颠屁颠到落晚院,坐下直接拿点心吃:“大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怎么饿成这样?”上官海桐让丫鬟上茶,别把人噎着了。 灌一口茶,上官迟吃慢一些:“王教习让我每次下课去念书,实在太为难我。我脑筋一转,让年归云代我去。他回来再教我。你不知道,他教起来可有意思了。我也能听懂。” 上官海桐笑笑:“人家帮你这么大一个忙,你怎么不请人到家里来坐坐?” “哎呀。忘了。”上官吃懊恼一拍脑门,“明天,明天带他回来。” 上官海桐招手吩咐:“四公子第一次带朋友回家,你们可要好生伺候。” 幻霜福身:“是。” 上官迟不好意思笑笑:“大姐,不用太麻烦,省得吓到他。” “瞧瞧,这才认识多久就操心上了。你有个好朋友不容易,我好好款待怎么了?”上官海桐打趣道。 “行。别太夸张就成。”上官迟如今犹如泡在蜜罐子里。 上学好玩,放学也好玩。天天这么开心,上学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幻霜眼神担忧。 四公子未免太过单纯…… 七十七、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上官海桐饮茶,垂眸掩去眼中情绪。四弟,人生的课题在学堂上可学不到。 又一日清晨。 温暖的阳光驱散黑夜的凉意,令大地慢慢升温。 用过早饭,上官海桐戴上帷帽:“今日你不用随行,时刻关注各方消息。” 幻霜颔首:“是。姑娘,六爷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事情不成……” 上官海桐拍拍她的肩:“放心,会成的。为此,我不得不借王爷的势。” 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无论说什么皆如空中楼阁。 虚无缥缈,难以信服。所以她拽上王爷,让六爷的心落地。 只是又要欠王爷一个人情,但愿尽早还清。 穿戴妥当,上官海桐出门上马车。熟悉的茶楼,她下车前往包间。 原以为要等,岂料王爷已在屋里。 上官海桐讶异:“王爷来得如此早?” 她提前出门,按说还未到约定好的时辰。 谢秋光起身:“嗯。醒得早。” 上官海桐坐下:“王爷想喝什么?我请。劳烦你等下陪我去见一个人。” “好。”谢秋光随意叫壶茶,慢慢饮,“送去的笔墨纸砚可好用?若用不习惯,我再寻更好的。练习字帖,没有好的纸笔怎么行。近日我也在练字,能否与姑娘切磋一二?” 掀开帷帽一角,上官海桐掩唇轻笑:“王爷左一口姑娘右一口姑娘,实在生分。你既让我唤时夏,王爷何不喊一声我的名?如此方公平,不是吗?莫非王爷不愿?” 谢秋光连忙摇头,脸瞬间爆红。 他扭捏来扭捏去,慢吞吞吐出话语:“海桐。” 上官海桐唇角上扬,眉目弯弯。王爷此般模样,倒是新鲜。 谢秋光看愣了神,赶紧喝口茶掩饰:“我们要去见什么人?” 上官海桐松手,重新遮去面容:“去了便知道。” 一壶茶,两个人安静饮着。 待尽兴,方启程。 王府的马车等在楼外,谢秋光扶上官海桐先上车。 他随后上去,叮嘱充当马夫的季升仙和凌择:“驾车稳当点。” 凌择嘴角一抽。 季升仙白眼一翻:“知道了。” 谢秋光这才放心进车厢。车内放置软乎乎的兽皮,还有糕点书籍。 上官海桐拿起一本来看,竟是种花先生的话本子。 她不免惊奇:“这类话本子看的多为女子,没成想王爷也喜欢看。” 谢秋光眼睛一亮:“海桐喜欢看种花家写的话本子?” “嗯。很有新意。”上官海桐翻开来,发现与她看过的有些不同。 市面流通那些应该是修改过的,而现在这本更像最初的版本。 与受大众喜欢的誊抄本不同,字迹不算工整。 偶有错处,直接涂改。 这是……原稿? 谢秋光望着上官海桐认真的模样,眼神温柔含情。海桐喜欢啊…… 上官海桐一页一页翻,越看心中越震撼。女子字迹,六年前封禁再未出新书。 种花先生是…… 她抬头:“舒妃娘娘令人敬佩。” 从话本子的内容不难看出舒妃娘娘是个怎样的女子。 文字汇成的不仅仅是话本子,还是一场革命。只不过以失败告终。 皇权强压,香消玉殒。 或许王爷猜的不错,凶手是至尊之位上的那个人。 舒妃娘娘的文字威胁到他的皇位,所以除之后快。 谢秋光抿唇一笑:“母妃之志,传承有人。” 一言,震撼灵魂。 上官海桐握紧书本,人死志未灭。 她轻轻一笑:“此路满布荆棘,纵有无数人倒下,亦有无数人站起。时夏,可否请你助我一臂之力?为完成舒妃娘娘志愿,为天下女子争更多出路,为下一代子女造福。” 谢秋光含笑伸出手:“我愿意。扶你上青云,开创新的时代。” 母妃未完成的心愿,即便满身伤痕也要前行的道路。 是改革,是开创。是必须由女子完成才有意义的功绩。 上官海桐放下书本,搭上稍显稚嫩却依旧宽大的手。 自重生而来,心中宏愿一日比一日清晰。未成想,得遇知己。 亦没料到,悍不畏死的先驱曾距离自己那般近。 就算被封禁,被掩埋,被抹去。依旧留存下来一颗颗炙热的心。 舒妃娘娘当年所作,她不过瞥见冰山一角。 其志向之远大,行为之伟大。不管过去多久,犹如永不熄灭的火苗长存人心。 温香软玉在手,谢秋光撤开偷瞄:“冒犯了。” 上官海桐微笑轻轻摇头:“知己难寻,我之荣幸。” 谢秋光干咳一声:“现在我们要去见的人很重要吗?” “一个小人物。”上官海桐并未多说。 马车缓缓停下。季升仙跳下车掀开帘子:“到了。” 谢秋光先下车,回身伸出手。 上官海桐由他搀扶下车,抬头望眼前的宅院。 门口守卫吊儿郎当,看见来人抬手请。 季升仙挑眉,提前打过招呼啊。这地方,不是那个六爷的地盘吗? 他朝凌择使眼色,咱们来这干什么? 凌择摇头,他知道才有鬼。 上官海桐迈步入宅。三个男人面无表情跟在后面,活像打手。 六爷听闻消息,拱手笑着出来迎接:“盼星星盼月亮,可把姑娘盼来了。” 上官海桐颔首进屋。 几人落座。 六爷招呼丫鬟:“还不上茶。” 上官海桐直接开口:“我这个人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开门见山。六爷想保自己和所有兄弟的性命,事情好办,也不好办。你们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 谢秋光毫不掩饰被惊艳,全程两眼放光盯着瞧。 季升仙和凌择无奈,有点出息好吗? 六爷看向谢秋光:“这位是?” 衣着华贵,举止高雅。通体的气派高人一等,来头定然不小。 上官海桐介绍:“六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认识他吗?陵昭王,谢秋光。” 候在一旁的兄弟大惊,陵昭王?! 六爷未有多大反应,似乎早有所料。 谢秋光漫不经心颔首:“不用在意,本王只是跟来坐一坐。” 六爷看到如此态度,心中已有成算。堂堂王爷居然被一个女人拿捏。 啧啧,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七十八、王爷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上官海桐任由六爷误会:“我可以帮你,但你能给我什么?” 六爷笑笑,手里盘着两颗球:“姑娘无须诈我,你当真知道我所烦之事?” 事情隐秘,又是掉脑袋的买卖。 除了亲近的几个兄弟,底下的人统统不知。 他不信这位上官家的姑娘知晓,无外乎想加大筹码。 这点伎俩,他见多了。 上官海桐起身,走到六爷旁边倾身耳语。 六爷脸色一变:“你从何得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上官海桐转身坐回去,含笑道,“小女子带王爷前来便是诚意。你若不展现一下诚心,这笔生意不好做啊。还是说你今日敢不让我们走出去?” 六爷沉思。 小弟们焦急。 上官海桐扬着自信的笑,生与死一念间。 季升仙与凌择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即便刻意压低声音,他们依然听清。 不由震惊,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谢秋光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坐着,心里却在盘算等会去哪家酒楼吃饭。 这家菜色好,那家茶水香。海桐有孝在身,不宜饮酒。 其实不一定非要到外面吃饭,王府的厨子厨艺也很不错…… 上官海桐淡定喝口茶:“六爷,我有法子将你从此事中择出来。别说保住你和底下人的身家性命,还能许你们荣华富贵。我知道,京城周边的场子不止你们一家。你没点想法?” 能在京城做大买卖的人,哪个没背景? 六爷眼睛微眯:“姑娘有几成把握?” “十成。”上官海桐干脆利落。 不将整个京城的势力换血,如何撼动权力中心? 六爷一惊,不自觉站起。十成,哪怕上面的人也不敢如此笃定。 一介弱女子哪来这般自信?他看看谢秋光,因为陵昭王? 见对方瞅过来,谢秋光赶紧摆足架势。实际心里担忧谈话太久,会不会耽搁午饭? 啧,错过的话再邀请一起用饭会不会被拒绝?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不管什么事赶紧答应啊。 民以食为天,他着急吃午饭。 季升仙和凌择第一次见王爷这么拿得出手的样子,果真是天潢贵胄…… 如果再耐心点就好了。 王爷眉头微皱明显不耐烦,估计惦记着邀请上官姑娘吃午饭。 六爷对谢秋光的皱眉有不一样的看法。王爷屈尊降贵,他却迟迟不做决定。 刚被封王,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得罪不起。 六爷走到谢秋光面前,躬身一拜:“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拉小人一把。” 成了。 上官海桐唇角微勾:“自然。当下正有事需要你做,这可是表现诚意的好机会。” 六爷站直身体:“愿闻其详。” 还没谈完吗?谢秋光开始神游天外。 这人谁啊? 揣着两颗大珠子一直叭叭。 仔细一瞧,某个角度有点像鸭子。要不,午饭吃烤鸭。 不知道海桐喜不喜欢吃。那家的烤鸭最棒,今儿正好带海桐去试试。 上官海桐小声与六爷商定。 季升仙和凌择听了一耳朵,不由自主挑眉。要搞事情啊,而且是大事。 王爷…… 王爷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谢秋光确实越想越馋,美食不可辜负。何况还有海桐这个美人作伴…… 得知要做的事,六爷拧眉稍稍犹豫。 富贵险中求,他下定决心:“在下一定办好。” “有劳了。”上官海桐看向一旁的小弟,随意道,“以后便由他来往递信。叫什么?” 小弟一脸骄傲:“我叫燕大耳。” 季升仙没忍住笑出声:“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燕小耳啊?” “我没有弟弟。我家就我一个。”燕大耳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 耳…… 谢秋光又想起一道美味。 来盘猪耳朵也不错,脆骨的部分一口下去…… 上官海桐颔首:“就你了。瞧你挺机灵,应该能将事情办好。” 燕大耳拍胸口保证:“当然能做好,顶呱呱能做好。” 上官海桐笑看他。 难得见三帮六舵的龙头老大这副憨厚的模样,与上一世认识时天差地别。 她嫁入侯府煎熬很多年,外面发生许多大事。 六爷牵扯上大案,被推出去成替罪羊斩首。 燕大耳收拢余下的兄弟,拉帮结派继续做大做强。 前世他们第一次会面。 一个是侯府主母,众人簇拥。 一个杀伐凌厉,白发丛生。因为各自身份的关系,互相还算客气。 谢秋光看看燕大耳,又看看上官海桐。原来如此,海桐也想吃猪耳朵。 口味相近,能过到一起去。 多不好意思啊…… “……”季升仙和凌择完全看出他在想什么。 有时候他们挺想挖开王爷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上官海桐含笑:“此事已定,我们告辞。事不宜迟,望六爷尽快办妥。” 六爷点头:“定不负王爷和姑娘所望。以后仰仗二位提携。” “好说。”上官海桐转头一笑,“时夏,我们该走了。” “嗯。”谢秋光面上淡定,内心乐开花。终于谈完了,走走走,去吃饭。 六爷送到大门口,亲眼看到谢秋光扶上官海桐上马车。 待马车驶远,燕大耳抓抓头:“六爷,我怎么瞧着那王爷不怎么靠谱?” 六爷满脸感慨:“你知道什么。在皇宫里长大的皇子,有几个省油的灯。你没看刚刚谈话时,他身上散发出那种大局在握的气场?他来了,我们必须答应。不答应,死路一条。” 燕大耳瞪大眼睛:“这么可怕?看来外面传言不可尽信。” “凤子龙孙有几个好相与的。我们夹缝中求生,拼命也要生存下去。”六爷眼神坚定。 不是他不忠心,实在保命为上。前任主子光要结果,不给半点好处。 他们一帮兄弟把脑袋栓在裤腰上卖命,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若死后家人无法安置,他们那么拼命做什么? 不如早投明主,换个更好的活法。 马车里。 谢秋光试探性问:“海桐,饿不饿?我们去吃猪耳朵怎么样?” 上官海桐一脸疑惑。 午饭时辰没到?还有,为什么单单吃猪耳朵? 此行有王爷帮忙才如此顺利,一起用饭未尝不可。 七十八、王爷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上官海桐任由六爷误会:“我可以帮你,但你能给我什么?” 六爷笑笑,手里盘着两颗球:“姑娘无须诈我,你当真知道我所烦之事?” 事情隐秘,又是掉脑袋的买卖。 除了亲近的几个兄弟,底下的人统统不知。 他不信这位上官家的姑娘知晓,无外乎想加大筹码。 这点伎俩,他见多了。 上官海桐起身,走到六爷旁边倾身耳语。 六爷脸色一变:“你从何得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上官海桐转身坐回去,含笑道,“小女子带王爷前来便是诚意。你若不展现一下诚心,这笔生意不好做啊。还是说你今日敢不让我们走出去?” 六爷沉思。 小弟们焦急。 上官海桐扬着自信的笑,生与死一念间。 季升仙与凌择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即便刻意压低声音,他们依然听清。 不由震惊,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谢秋光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坐着,心里却在盘算等会去哪家酒楼吃饭。 这家菜色好,那家茶水香。海桐有孝在身,不宜饮酒。 其实不一定非要到外面吃饭,王府的厨子厨艺也很不错…… 上官海桐淡定喝口茶:“六爷,我有法子将你从此事中择出来。别说保住你和底下人的身家性命,还能许你们荣华富贵。我知道,京城周边的场子不止你们一家。你没点想法?” 能在京城做大买卖的人,哪个没背景? 六爷眼睛微眯:“姑娘有几成把握?” “十成。”上官海桐干脆利落。 不将整个京城的势力换血,如何撼动权力中心? 六爷一惊,不自觉站起。十成,哪怕上面的人也不敢如此笃定。 一介弱女子哪来这般自信?他看看谢秋光,因为陵昭王? 见对方瞅过来,谢秋光赶紧摆足架势。实际心里担忧谈话太久,会不会耽搁午饭? 啧,错过的话再邀请一起用饭会不会被拒绝?这人怎么这么没眼力见。 不管什么事赶紧答应啊。 民以食为天,他着急吃午饭。 季升仙和凌择第一次见王爷这么拿得出手的样子,果真是天潢贵胄…… 如果再耐心点就好了。 王爷眉头微皱明显不耐烦,估计惦记着邀请上官姑娘吃午饭。 六爷对谢秋光的皱眉有不一样的看法。王爷屈尊降贵,他却迟迟不做决定。 刚被封王,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得罪不起。 六爷走到谢秋光面前,躬身一拜:“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拉小人一把。” 成了。 上官海桐唇角微勾:“自然。当下正有事需要你做,这可是表现诚意的好机会。” 六爷站直身体:“愿闻其详。” 还没谈完吗?谢秋光开始神游天外。 这人谁啊? 揣着两颗大珠子一直叭叭。 仔细一瞧,某个角度有点像鸭子。要不,午饭吃烤鸭。 不知道海桐喜不喜欢吃。那家的烤鸭最棒,今儿正好带海桐去试试。 上官海桐小声与六爷商定。 季升仙和凌择听了一耳朵,不由自主挑眉。要搞事情啊,而且是大事。 王爷…… 王爷哈喇子快流出来了…… 谢秋光确实越想越馋,美食不可辜负。何况还有海桐这个美人作伴…… 得知要做的事,六爷拧眉稍稍犹豫。 富贵险中求,他下定决心:“在下一定办好。” “有劳了。”上官海桐看向一旁的小弟,随意道,“以后便由他来往递信。叫什么?” 小弟一脸骄傲:“我叫燕大耳。” 季升仙没忍住笑出声:“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叫燕小耳啊?” “我没有弟弟。我家就我一个。”燕大耳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 耳…… 谢秋光又想起一道美味。 来盘猪耳朵也不错,脆骨的部分一口下去…… 上官海桐颔首:“就你了。瞧你挺机灵,应该能将事情办好。” 燕大耳拍胸口保证:“当然能做好,顶呱呱能做好。” 上官海桐笑看他。 难得见三帮六舵的龙头老大这副憨厚的模样,与上一世认识时天差地别。 她嫁入侯府煎熬很多年,外面发生许多大事。 六爷牵扯上大案,被推出去成替罪羊斩首。 燕大耳收拢余下的兄弟,拉帮结派继续做大做强。 前世他们第一次会面。 一个是侯府主母,众人簇拥。 一个杀伐凌厉,白发丛生。因为各自身份的关系,互相还算客气。 谢秋光看看燕大耳,又看看上官海桐。原来如此,海桐也想吃猪耳朵。 口味相近,能过到一起去。 多不好意思啊…… “……”季升仙和凌择完全看出他在想什么。 有时候他们挺想挖开王爷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上官海桐含笑:“此事已定,我们告辞。事不宜迟,望六爷尽快办妥。” 六爷点头:“定不负王爷和姑娘所望。以后仰仗二位提携。” “好说。”上官海桐转头一笑,“时夏,我们该走了。” “嗯。”谢秋光面上淡定,内心乐开花。终于谈完了,走走走,去吃饭。 六爷送到大门口,亲眼看到谢秋光扶上官海桐上马车。 待马车驶远,燕大耳抓抓头:“六爷,我怎么瞧着那王爷不怎么靠谱?” 六爷满脸感慨:“你知道什么。在皇宫里长大的皇子,有几个省油的灯。你没看刚刚谈话时,他身上散发出那种大局在握的气场?他来了,我们必须答应。不答应,死路一条。” 燕大耳瞪大眼睛:“这么可怕?看来外面传言不可尽信。” “凤子龙孙有几个好相与的。我们夹缝中求生,拼命也要生存下去。”六爷眼神坚定。 不是他不忠心,实在保命为上。前任主子光要结果,不给半点好处。 他们一帮兄弟把脑袋栓在裤腰上卖命,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若死后家人无法安置,他们那么拼命做什么? 不如早投明主,换个更好的活法。 马车里。 谢秋光试探性问:“海桐,饿不饿?我们去吃猪耳朵怎么样?” 上官海桐一脸疑惑。 午饭时辰没到?还有,为什么单单吃猪耳朵? 此行有王爷帮忙才如此顺利,一起用饭未尝不可。 七十九、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 上官海桐一笑:“你拿主意,我都行。” “好。”谢秋光立马吩咐,“改道上酒楼。咱们去吃午饭。” “……” 季升仙和凌择无奈翻白眼。离午饭还有一个时辰啊! 马车就此改道,去酒楼。 几人到酒楼,主子进包间,师兄弟俩在外面用饭。 上官府。 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登门,后门打开。 妇人笑脸相迎:“我是玉苹的娘。麻烦告诉她一声,我来了。” 值守的门房应一声,关上门。妇人耐心等在外面,没多久门再度打开。 玉苹乃粗使丫头,穿着方便干活。 她欢喜迎上去:“娘,弟弟,你们怎么来了?” 妇人宽慰笑笑:“你弟弟上学的事,想找你寻个门路。” “快,快进来。”玉苹把人领进府。 妇人一路往下人房去,看到途经的雕梁画栋满目惊叹。 男孩扯扯她的衣角:“娘,我饿。我饿嘛。” 妇人连忙哄:“包袱里有饼,等会吃。先忍忍,忍忍啊。” 玉苹走进下人房,这时候没什么人。 她从自己的行装中拿出银两:“娘,我就这些。” 一些铜板和碎银子用手帕包裹着。 妇人赶忙包好收进袖子里:“之前村子里有夫子,年事已高,不教了。你这边有没有门路?好让你弟弟继续上学。他非常勤奋,可讨喜了。” 玉苹十分为难:“给我点时间,我打听打听。弟弟饿了?我这有点心。” 她又拿出藏着的点心。 妇人接过,全给了男孩。男孩开心吃着,不给别人分一点。 快到午饭时间,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男孩闻到闹起来:“好香。娘,我要吃。” 妇人为难看向女儿:“玉苹,你看能不能给你弟弟弄点来?” 玉苹想想:“正是午饭的时辰,添副筷子的事。我去给他们说说。” “好,好好。我女儿就是孝顺。”妇人牵着男孩,跟随玉苹去厨房。 玉苹平日与大家关系还算可以,一个小孩能吃多少。 同桌的人同意添碗筷。 食堂。 炒好的菜一一上桌,家丁丫鬟们说说笑笑去打饭。 男孩坐在长椅子上,盯着从来见过的菜口水直流。 妇人随女儿去打饭。她与女儿分吃一碗,给儿子单独一碗。 边上的丫鬟名叫善芳,刚干完活正是又累又饿的时候。 她打着饭寒暄:“玉苹,这是你娘?” 玉苹点头:“今儿来看我。她和我吃一份,只添我弟弟那份。” 善芳没说什么。 等大伙打来饭,却看见满桌菜被男孩霍霍了个遍。 没碗筷,他双手抓着吃。一桌菜眨眼功夫只剩残羹剩汤,别人怎么吃? “哎哟,你干什么?快吐出来。”妇人忙上前抠男孩的嘴巴。 男孩挣扎:“我饿嘛。有吃的做什么不吃。我还没吃饱呢。” 玉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是我没看好他。” 妇人抱着男孩示弱:“吃都已经吃了,吐出来也不是个事。要不,算了。” “算什么算。”善芳火爆脾气一下上来了,她怒而掀桌。 噼里啪啦一顿响,众人吓了一大跳。有家丁见情况不妙,立马出去。 善芳将手中碗往地上一摔:“好不容易吃个饭,菜全给这野玩意儿祸害了。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一张嘴只知道吃是?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起开!” 说着,她上去撕扯男孩。 妇人慌忙拦,玉苹边道歉边拉扯。 几个同样不高兴的丫鬟在旁骂。 “原本添副碗筷的事没什么。谁料到一个孩子这么大胃口,把菜全吃了。” “猪都没吃这么脏,看着真反胃。以后可不敢再让这种人进来。” 男孩叫喊,声音刺耳。 妇人死死抱住孩子。 玉苹拦住善芳:“善芳姐姐,你行行好,饶了过他这回。我赔,我赔还不行吗?” 另一个小丫鬟去拉玉苹:“你赔,你怎么赔?月钱多少谁心里没个数。午饭没得吃,我们下午还干不干活?按我说,府外的闲杂人等本不该放进来。大伙给你行方便,你呢?” 善芳甩开玉苹的手,一副要撕了男孩的样子:“赔。你还有钱赔吗?你这个老子娘哪次来不是拿走你所有积蓄?你也不擦亮眼睛看看,用你的钱养出什么个烂东西!” 玉苹垂头不吱声。 男孩尖锐的叫喊刺得人耳朵疼,大家纷纷皱眉。 善芳撸起袖子:“喜欢叫是?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张贪吃的嘴。” 玉苹慌忙拦在前面:“善芳姐姐,他真的知错了。” “你起开。不给这小贱种一点教训,他不知道死活。”善芳不管不顾,用力推。 玉苹无论如何不让。 就在场面僵持时,早前离开的家丁请来幻霜。 “怎么了这是?”幻霜进屋,大家顿时都安静了。 一个小丫鬟上前,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一说。 幻霜听后看向善芳:“好大的气性,桌子掀了,以后不吃饭了?大中午闹这么一出,你们想干什么?幸好姑娘不在府中,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来人,狠狠打五下那张贪吃的嘴。” 妇人马上求情:“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要打就打我。” 幻霜一笑:“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 家丁上去拉开妇人。 两个人抓住男孩,一位嬷嬷拿来竹片用力抽打嘴巴。 一下痛得男孩哇哇大叫,周围人看着不由心一紧。 五下重重打完,他再也叫不出。 嘴巴见血,痛到麻木。 幻霜看向玉苹:“府外之人在府中闹事,这点教训合该他受。至于你,罚半月月钱。再有下次,直接撵出去。善芳,你掀了桌子。损失的物品一律按价赔偿。你们可有不服?” 众人垂头,没人敢不服。 妇人被放开,哭着扑到儿子身上。 幻霜淡淡扫一眼:“当父母的不好好教,外人教起来轻则挨打,重则丧命。都散了。” “是。”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 等幻霜走了,他们才敢小声议论。 “不知道银华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今日若是她在,断不会罚这么重。” 善芳哼一声:“你那么喜欢银华,怎不随她去?” 七十九、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 上官海桐一笑:“你拿主意,我都行。” “好。”谢秋光立马吩咐,“改道上酒楼。咱们去吃午饭。” “……” 季升仙和凌择无奈翻白眼。离午饭还有一个时辰啊! 马车就此改道,去酒楼。 几人到酒楼,主子进包间,师兄弟俩在外面用饭。 上官府。 一个粗布麻衣的妇人牵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登门,后门打开。 妇人笑脸相迎:“我是玉苹的娘。麻烦告诉她一声,我来了。” 值守的门房应一声,关上门。妇人耐心等在外面,没多久门再度打开。 玉苹乃粗使丫头,穿着方便干活。 她欢喜迎上去:“娘,弟弟,你们怎么来了?” 妇人宽慰笑笑:“你弟弟上学的事,想找你寻个门路。” “快,快进来。”玉苹把人领进府。 妇人一路往下人房去,看到途经的雕梁画栋满目惊叹。 男孩扯扯她的衣角:“娘,我饿。我饿嘛。” 妇人连忙哄:“包袱里有饼,等会吃。先忍忍,忍忍啊。” 玉苹走进下人房,这时候没什么人。 她从自己的行装中拿出银两:“娘,我就这些。” 一些铜板和碎银子用手帕包裹着。 妇人赶忙包好收进袖子里:“之前村子里有夫子,年事已高,不教了。你这边有没有门路?好让你弟弟继续上学。他非常勤奋,可讨喜了。” 玉苹十分为难:“给我点时间,我打听打听。弟弟饿了?我这有点心。” 她又拿出藏着的点心。 妇人接过,全给了男孩。男孩开心吃着,不给别人分一点。 快到午饭时间,厨房传来饭菜的香味。男孩闻到闹起来:“好香。娘,我要吃。” 妇人为难看向女儿:“玉苹,你看能不能给你弟弟弄点来?” 玉苹想想:“正是午饭的时辰,添副筷子的事。我去给他们说说。” “好,好好。我女儿就是孝顺。”妇人牵着男孩,跟随玉苹去厨房。 玉苹平日与大家关系还算可以,一个小孩能吃多少。 同桌的人同意添碗筷。 食堂。 炒好的菜一一上桌,家丁丫鬟们说说笑笑去打饭。 男孩坐在长椅子上,盯着从来见过的菜口水直流。 妇人随女儿去打饭。她与女儿分吃一碗,给儿子单独一碗。 边上的丫鬟名叫善芳,刚干完活正是又累又饿的时候。 她打着饭寒暄:“玉苹,这是你娘?” 玉苹点头:“今儿来看我。她和我吃一份,只添我弟弟那份。” 善芳没说什么。 等大伙打来饭,却看见满桌菜被男孩霍霍了个遍。 没碗筷,他双手抓着吃。一桌菜眨眼功夫只剩残羹剩汤,别人怎么吃? “哎哟,你干什么?快吐出来。”妇人忙上前抠男孩的嘴巴。 男孩挣扎:“我饿嘛。有吃的做什么不吃。我还没吃饱呢。” 玉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是我没看好他。” 妇人抱着男孩示弱:“吃都已经吃了,吐出来也不是个事。要不,算了。” “算什么算。”善芳火爆脾气一下上来了,她怒而掀桌。 噼里啪啦一顿响,众人吓了一大跳。有家丁见情况不妙,立马出去。 善芳将手中碗往地上一摔:“好不容易吃个饭,菜全给这野玩意儿祸害了。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一张嘴只知道吃是?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起开!” 说着,她上去撕扯男孩。 妇人慌忙拦,玉苹边道歉边拉扯。 几个同样不高兴的丫鬟在旁骂。 “原本添副碗筷的事没什么。谁料到一个孩子这么大胃口,把菜全吃了。” “猪都没吃这么脏,看着真反胃。以后可不敢再让这种人进来。” 男孩叫喊,声音刺耳。 妇人死死抱住孩子。 玉苹拦住善芳:“善芳姐姐,你行行好,饶了过他这回。我赔,我赔还不行吗?” 另一个小丫鬟去拉玉苹:“你赔,你怎么赔?月钱多少谁心里没个数。午饭没得吃,我们下午还干不干活?按我说,府外的闲杂人等本不该放进来。大伙给你行方便,你呢?” 善芳甩开玉苹的手,一副要撕了男孩的样子:“赔。你还有钱赔吗?你这个老子娘哪次来不是拿走你所有积蓄?你也不擦亮眼睛看看,用你的钱养出什么个烂东西!” 玉苹垂头不吱声。 男孩尖锐的叫喊刺得人耳朵疼,大家纷纷皱眉。 善芳撸起袖子:“喜欢叫是?看我今天不撕烂你这张贪吃的嘴。” 玉苹慌忙拦在前面:“善芳姐姐,他真的知错了。” “你起开。不给这小贱种一点教训,他不知道死活。”善芳不管不顾,用力推。 玉苹无论如何不让。 就在场面僵持时,早前离开的家丁请来幻霜。 “怎么了这是?”幻霜进屋,大家顿时都安静了。 一个小丫鬟上前,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一说。 幻霜听后看向善芳:“好大的气性,桌子掀了,以后不吃饭了?大中午闹这么一出,你们想干什么?幸好姑娘不在府中,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来人,狠狠打五下那张贪吃的嘴。” 妇人马上求情:“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要打就打我。” 幻霜一笑:“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 家丁上去拉开妇人。 两个人抓住男孩,一位嬷嬷拿来竹片用力抽打嘴巴。 一下痛得男孩哇哇大叫,周围人看着不由心一紧。 五下重重打完,他再也叫不出。 嘴巴见血,痛到麻木。 幻霜看向玉苹:“府外之人在府中闹事,这点教训合该他受。至于你,罚半月月钱。再有下次,直接撵出去。善芳,你掀了桌子。损失的物品一律按价赔偿。你们可有不服?” 众人垂头,没人敢不服。 妇人被放开,哭着扑到儿子身上。 幻霜淡淡扫一眼:“当父母的不好好教,外人教起来轻则挨打,重则丧命。都散了。” “是。”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 等幻霜走了,他们才敢小声议论。 “不知道银华姐姐什么时候回来。今日若是她在,断不会罚这么重。” 善芳哼一声:“你那么喜欢银华,怎不随她去?” 八十、永安侯府要倒大霉了 小丫鬟赶忙闭嘴,悻悻然走了。 善芳翻个白眼。在背后议论算什么,有本事当面说。 街道上。 王永荣带着一帮狐朋狗友边走边商量去哪玩,他们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让。 一个家丁瞅见,立刻回去禀报。 永安侯府。 李希祖躺了一段时间,伤好得差不多。 他一想起被打的事就气愤:“姓王的,老子跟你没完。你们悄悄找十来个人,拿上家伙什跟小爷走。敢套麻袋打我,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你们谁都不准走漏风声,听到没有?” 狗腿子们谄媚笑着。 很快,十来个家丁手拿棍棒聚集。李希祖气势汹汹带着人冲上街。 两拨人迎头撞上,王永荣不带怕的。 他们看见来人,仰头大笑。 王永荣言语嘲讽:“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没进宫的太监。” 两边的人都不好惹。街边百姓关门的关门,跑的跑。 茶楼包间。 上官海桐听到动静往下瞅,可真巧,能看一出好戏。 谢秋光斟茶慢饮:“瞧他们这架势,要打群架?” “看着像。”上官海桐眼神探究,“李八公子前段时间被套麻袋打了一顿。依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他似乎认定动手的是王家公子,我看未必。” 心虚咳两声,谢秋光眼神躲闪:“他们一直有恩怨,见面掐起来很正常。” 上官海桐心如明镜,含笑道:“王爷说的对。” 下方街道。 面对无情的嘲笑,李希祖气急败坏操起棍棒。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一个箭步上去狠狠打中王永荣的脑袋。 重重一声响,王永荣险些晕过去。身边的人立马扶,生怕出个万一。 片刻后,王永荣缓过劲。 他怒不可遏:“姓李的,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上!” 出门没带趁手的家伙,一群人就地取材。什么支撑小摊的竹竿,遗落的扁担…… 实在找不到的撸起袖子直接开干。不过一刹那,两拨人打成一片。 和王永荣一起的那拨人,别看穿得富贵。一个个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什么插眼睛,猴子偷桃,还有搓腚的…… 一时间乱成一团,不堪入目。 楼上观望的上官海桐掩唇,不忍直视。 谢秋光瞪大眼睛,这…… “……” 季升仙和凌择目瞪口呆。 打架逐渐白热化。那些个贵公子相当凶悍,赤手空拳抢走好些棍棒。 “啊——”有个使阴招的,竟然趁机咬住李希祖的耳朵。 鲜血横流,可见十分用力。家丁们上前拉,愣是好半天才拽开。 李希祖捂住耳朵:“你他娘属狗的?” 满嘴血,那人还耀武扬威:“来啊,继续啊。谁不来谁孙子。” 王永荣当然帮好兄弟:“啧啧啧,瞧瞧。下面残疾,现在上面也残疾了。” 李希祖顿时火冒三丈,手持棍棒过去胡乱挥舞。 王永荣一群人戒备后退,紧紧盯着随时准备一拥而上。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们!”李希祖发疯般乱打,越打不中越气。 王永荣瞅准机会,示意大伙上。一群人散开,从好几个方向扑上去。 李希祖却发了狠,只盯着王永荣一个人。他使出浑身力气,恶狠狠抡棍子。 没料到这出。 王永荣反应慢了一刻。只这一下,棍子结结实实打中他的脑袋。 王永荣当朝倒地,没了动静。 空气瞬间安静。 李希祖重重踹息,手有些发麻。 一直没见人起来,搞偷袭的贵公子连忙上前查看。 靠近后他发现不对劲,好像、好像…… 贵公子伸出手指探到王永荣鼻下,不会? 手指微颤,他惊吓收回手:“死了。他死了。” 声音颤抖,满是惊惧。所有人大惊,最为害怕的人是李希祖。 其他公子哥不信,立马查探。他们眼神惊恐,心里涌起无限畏惧。 王永荣死了?太子妃最疼爱的弟弟,王家的宝贝疙瘩。 李希祖握棍子的手颤抖:“怎么可能。我就打了他一下,怎么可能……死了。” 楼上包间。 目睹一切的上官海桐惊愕站起,李希祖杀了王永荣? 谢秋光惊呆了,倒的茶满出来也未发觉。 季升仙和凌择互相看看,咽咽口水。应该牵扯不到他们? 下方街道。 搞偷袭的贵公子突然爬起来跑掉:“死人了,死人了。” 其他公子怕惹祸上身,自顾自逃走。 李希祖反应过来,慌忙丢开手里的棍棒。怎么就死了呢? 受了伤的家丁立刻出主意:“少爷,赶紧回去找夫人。” “对,对。找娘,娘一定有办法。她会救我的。”李希祖魂不守舍,转身一个踉跄。 他慢慢加快脚步,好似后面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追。 两拨人作鸟兽散,只留下王永荣的尸体无人问津。 楼上。 上官海桐落座:“永安侯府要倒大霉了。” 谢秋光回神,放下已倒空的茶壶。杯中茶水溢出,流了满桌又洒到衣服上。 他心不在焉擦擦:“我们要不要给他收尸?” “不用。大庭广众,事情马上传开。王家的人会来接手。未免麻烦,我们即刻离开。”上官海桐起身。 谢秋光点头。一行四人出了酒楼,马车停到上官府后门。 谢秋光下车,转头扶上官海桐:“今日你未出府,事情全当不知。” 她出行一直戴着帷帽,不承认别人也没办法。 上官海桐颔首:“你也当心。最好不要牵扯其中。” “我知道,快进去。”谢秋光满心懊恼。找的什么破酒楼,居然赶上这么一回事。 上官海桐应一声,转身回府。 谢秋光立刻上车却不打算回王府,而是进宫。 马车一路前行,停在宫门口。 谢秋光叮嘱几件事后,步入皇宫。 季升仙撇撇嘴:“说好的不牵扯其中,他上赶着做什么?” 凌择无奈道:“哪来那么多话,走。” 二人驾车离去。 皇宫。 谢秋光先到偏殿换身衣裳,再去面圣。 皇帝批奏折烦着呢,看到他高兴招手:“来得正好,陪我下盘棋。” 姚不为躬身上前抬起手:“陛下劳累,是该歇歇了。” 八十、永安侯府要倒大霉了 小丫鬟赶忙闭嘴,悻悻然走了。 善芳翻个白眼。在背后议论算什么,有本事当面说。 街道上。 王永荣带着一帮狐朋狗友边走边商量去哪玩,他们所到之处百姓纷纷避让。 一个家丁瞅见,立刻回去禀报。 永安侯府。 李希祖躺了一段时间,伤好得差不多。 他一想起被打的事就气愤:“姓王的,老子跟你没完。你们悄悄找十来个人,拿上家伙什跟小爷走。敢套麻袋打我,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你们谁都不准走漏风声,听到没有?” 狗腿子们谄媚笑着。 很快,十来个家丁手拿棍棒聚集。李希祖气势汹汹带着人冲上街。 两拨人迎头撞上,王永荣不带怕的。 他们看见来人,仰头大笑。 王永荣言语嘲讽:“哟,我当是谁。原来是个没进宫的太监。” 两边的人都不好惹。街边百姓关门的关门,跑的跑。 茶楼包间。 上官海桐听到动静往下瞅,可真巧,能看一出好戏。 谢秋光斟茶慢饮:“瞧他们这架势,要打群架?” “看着像。”上官海桐眼神探究,“李八公子前段时间被套麻袋打了一顿。依他的脾气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他似乎认定动手的是王家公子,我看未必。” 心虚咳两声,谢秋光眼神躲闪:“他们一直有恩怨,见面掐起来很正常。” 上官海桐心如明镜,含笑道:“王爷说的对。” 下方街道。 面对无情的嘲笑,李希祖气急败坏操起棍棒。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一个箭步上去狠狠打中王永荣的脑袋。 重重一声响,王永荣险些晕过去。身边的人立马扶,生怕出个万一。 片刻后,王永荣缓过劲。 他怒不可遏:“姓李的,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上!” 出门没带趁手的家伙,一群人就地取材。什么支撑小摊的竹竿,遗落的扁担…… 实在找不到的撸起袖子直接开干。不过一刹那,两拨人打成一片。 和王永荣一起的那拨人,别看穿得富贵。一个个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 什么插眼睛,猴子偷桃,还有搓腚的…… 一时间乱成一团,不堪入目。 楼上观望的上官海桐掩唇,不忍直视。 谢秋光瞪大眼睛,这…… “……” 季升仙和凌择目瞪口呆。 打架逐渐白热化。那些个贵公子相当凶悍,赤手空拳抢走好些棍棒。 “啊——”有个使阴招的,竟然趁机咬住李希祖的耳朵。 鲜血横流,可见十分用力。家丁们上前拉,愣是好半天才拽开。 李希祖捂住耳朵:“你他娘属狗的?” 满嘴血,那人还耀武扬威:“来啊,继续啊。谁不来谁孙子。” 王永荣当然帮好兄弟:“啧啧啧,瞧瞧。下面残疾,现在上面也残疾了。” 李希祖顿时火冒三丈,手持棍棒过去胡乱挥舞。 王永荣一群人戒备后退,紧紧盯着随时准备一拥而上。 “啊啊啊啊,我杀了你们!”李希祖发疯般乱打,越打不中越气。 王永荣瞅准机会,示意大伙上。一群人散开,从好几个方向扑上去。 李希祖却发了狠,只盯着王永荣一个人。他使出浑身力气,恶狠狠抡棍子。 没料到这出。 王永荣反应慢了一刻。只这一下,棍子结结实实打中他的脑袋。 王永荣当朝倒地,没了动静。 空气瞬间安静。 李希祖重重踹息,手有些发麻。 一直没见人起来,搞偷袭的贵公子连忙上前查看。 靠近后他发现不对劲,好像、好像…… 贵公子伸出手指探到王永荣鼻下,不会? 手指微颤,他惊吓收回手:“死了。他死了。” 声音颤抖,满是惊惧。所有人大惊,最为害怕的人是李希祖。 其他公子哥不信,立马查探。他们眼神惊恐,心里涌起无限畏惧。 王永荣死了?太子妃最疼爱的弟弟,王家的宝贝疙瘩。 李希祖握棍子的手颤抖:“怎么可能。我就打了他一下,怎么可能……死了。” 楼上包间。 目睹一切的上官海桐惊愕站起,李希祖杀了王永荣? 谢秋光惊呆了,倒的茶满出来也未发觉。 季升仙和凌择互相看看,咽咽口水。应该牵扯不到他们? 下方街道。 搞偷袭的贵公子突然爬起来跑掉:“死人了,死人了。” 其他公子怕惹祸上身,自顾自逃走。 李希祖反应过来,慌忙丢开手里的棍棒。怎么就死了呢? 受了伤的家丁立刻出主意:“少爷,赶紧回去找夫人。” “对,对。找娘,娘一定有办法。她会救我的。”李希祖魂不守舍,转身一个踉跄。 他慢慢加快脚步,好似后面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追。 两拨人作鸟兽散,只留下王永荣的尸体无人问津。 楼上。 上官海桐落座:“永安侯府要倒大霉了。” 谢秋光回神,放下已倒空的茶壶。杯中茶水溢出,流了满桌又洒到衣服上。 他心不在焉擦擦:“我们要不要给他收尸?” “不用。大庭广众,事情马上传开。王家的人会来接手。未免麻烦,我们即刻离开。”上官海桐起身。 谢秋光点头。一行四人出了酒楼,马车停到上官府后门。 谢秋光下车,转头扶上官海桐:“今日你未出府,事情全当不知。” 她出行一直戴着帷帽,不承认别人也没办法。 上官海桐颔首:“你也当心。最好不要牵扯其中。” “我知道,快进去。”谢秋光满心懊恼。找的什么破酒楼,居然赶上这么一回事。 上官海桐应一声,转身回府。 谢秋光立刻上车却不打算回王府,而是进宫。 马车一路前行,停在宫门口。 谢秋光叮嘱几件事后,步入皇宫。 季升仙撇撇嘴:“说好的不牵扯其中,他上赶着做什么?” 凌择无奈道:“哪来那么多话,走。” 二人驾车离去。 皇宫。 谢秋光先到偏殿换身衣裳,再去面圣。 皇帝批奏折烦着呢,看到他高兴招手:“来得正好,陪我下盘棋。” 姚不为躬身上前抬起手:“陛下劳累,是该歇歇了。” 八十一、莫说太子妃,皇后也会过问 谢秋光上前,含笑接替姚不为的位子扶皇帝到内室而坐。 这里有软榻,榻上放置矮桌。 小太监们搬来棋盘棋子,姚不为亲手泡上好茶。 皇帝选择黑子先行:“今儿进宫,惦记上哪道御膳了?” 谢秋光含笑落子:“不能是儿臣想念父皇,特意进宫探望吗?” 一句话,逗得皇帝大笑:“众多皇子中属你最孝顺。姚不为,今天让老九点菜。” “是。”姚不为乐呵呵道,“知道王爷来,御厨们可等不及大展身手了。” 谢秋光喝口茶,味道不错:“今年新上的贡茶?味道确实不错。” 皇帝笑笑:“刚定下御膳,又盯上朕的贡茶。你贪嘴的毛病,长这么大还没变。今年收上来的茶不多。朕留一些,皇后得一些。还有你的份,剩余的留着赏赐。” 姚不为应一声,让小太监去取茶罐。 待王爷走的时候捎上。 皇帝和姚不为心情不错,一唱一和打趣。 谢秋光下着棋,有自己的盘算。 东宫。 宫女焦急进殿跪下:“启禀太子妃。永荣公子没了。” “什么?”太子妃王渡云震惊站起,“怎么回事?怎么说没就没了?” 宫女说明事情:“永荣公子和李家八公子素来有恩怨,今日在街上遭遇大打出手。李八公子下手重,棍棒直打脑袋。永荣公子身娇肉贵,当场便没了。王家众人刚去收尸。” 王渡云失魂落魄坐下,含泪咬唇:“我的好弟弟。你才十七岁啊。” 宫女继续禀报:“奴婢知道您伤心。永荣公子无故被打死,岂能放过凶手。” “当然不能放过。走,去见父皇。”王渡云眼神由伤转恨。 永安侯府,李希祖! 她定让凶手血债血偿! 秋瑶宫。 椿萱嬷嬷快步进屋:“贵妃娘娘,王永荣死了。” 懒懒躺在软榻上的董若笙睁开眼,她缓缓坐起:“如何死的?” 立刻上前扶,椿萱嬷嬷回话:“在街上遇到李八公子,被棍棒击中脑袋打死的。” 董若笙红唇微勾:“这么好的消息可派人告知皇后娘娘?” “王家的人已向东宫递了消息,此刻皇后娘娘应该已经知晓。”椿萱嬷嬷忧心道,“不巧的是,事发当时陵昭王在附近的酒楼吃饭。前前后后他全看见了。” 微微皱眉,董若笙沉思片刻:“他如今在何处?” 椿萱嬷嬷百思不得其解:“王爷进了宫,在御书房与皇上下棋。不知他想干什么。” 董若笙若有所思:“酒楼里,他与何人同行?” 早已打探清楚,椿萱嬷嬷一五一十相告:“一个家丁一个护卫,还有一位姑娘。” “上官家那位?”董若笙无奈摇头,“由他去。坏不了事。” 椿萱嬷嬷解释:“上官姑娘出行戴帷帽,未让旁人看清面容。应该无碍?” 董若笙行到窗边,玉葱般的手轻触花瓣:“该知道的人自会知道。今儿他掺和这么一出,保不齐皇上动什么心思。老九的婚事皇上一直挂怀,不敢来硬的只能来软的。” 恍然大悟,椿萱嬷嬷点头:“王爷属意上官姑娘,皇上顺水推舟赐婚。但以上官姑娘的家世做不得王妃,最多侧妃。这么说,皇上心中已有王妃的人选?” “他想得美。”董若笙一把揪住盛放的花朵。 椿萱嬷嬷吃惊:“难不成相中王家的姑娘?那怎么行。” 董若笙摊开手,一点一点撕碎花瓣:“王家,皇后,太子妃。哼。” 御书房。 小太监匆匆进来跪下:“皇上,刚刚得到消息。李家八公子当街打死了王永荣公子。” “什么?”皇帝大惊,手微松棋子落在棋盘上。 好好一局棋,全乱了。 姚不为赶紧询问:“事情属实?人证物证可有?” 小太监垂头:“大庭广众,许多百姓瞧见。尸体和凶器皆被王家带回去。” 皇帝站起,皱眉负手:“永安侯教的好儿子。让他滚进宫来见朕。” 小太监领命退下去。 谢秋光端起茶:“父皇莫气,说不定有误会。先喝杯茶,润润喉。” 皇帝烦躁摆摆手:“王永荣可是王家的宝贝疙瘩。莫说太子妃,皇后也会过问。” 话音未落。 小太监禀报:“皇上,太子妃在外求见。” 皇帝拧眉:“瞧瞧,这就来了。让她进来。” 小太监退下去请。 须臾。 王渡云抹着泪进殿跪下:“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的弟弟死得冤啊。他虽与李家老八平日有过节,但不过拌几句嘴的小打小闹。今儿却被那狠心的打死了。” 皇帝脸色一沉,转身坐下:“你先起来。堂堂太子妃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 谢秋光放下茶盏,悄悄落座。 姚不为上前扶起太子妃:“太子妃,皇上刚得知此事,正恼怒。已宣永安侯觐见,当面对质。你莫急,也莫气。皇上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目的达成,王渡云款款而起。她擦掉泪,眉眼微动立在一旁等候。 陵昭王怎会在此? 永安侯府。 李希祖慌慌张张跑回府,第一时间面见侯府夫人下跪:“娘,你救救我。” 侯府夫人准备午歇:“我的儿,怎么了这是?” 李思蓉伺候在母亲身边。自打成婚后,她一直表现得极为孝顺。 李希祖往前跪行两步:“我一不小心把王永荣打死了。” 什么?李思蓉震惊。 王永荣可是王家最宠爱的小辈,居然给打死了? 侯府夫人一惊,坐直身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干了什么?” 李希祖哭求:“娘,我不是有意。我只打了他一下,就一下。我没想到他会死。” “胡闹!”侯府夫人气急,抬手想打。 见儿子委屈躲闪,她又下不去手。恨铁不成钢探口气,只能焦急想办法。 李思蓉眼神嘲讽,能有什么办法?死路一条。 既然死路已定,不如帮帮姐姐。 她温柔提意见:“娘,八弟。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要么逃,要么好好认错。只是逃的话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八弟受得住吗?” 李希祖慌忙摇头:“娘,你想想办法。我不想离开家,也不想进大牢。” 八十一、莫说太子妃,皇后也会过问 谢秋光上前,含笑接替姚不为的位子扶皇帝到内室而坐。 这里有软榻,榻上放置矮桌。 小太监们搬来棋盘棋子,姚不为亲手泡上好茶。 皇帝选择黑子先行:“今儿进宫,惦记上哪道御膳了?” 谢秋光含笑落子:“不能是儿臣想念父皇,特意进宫探望吗?” 一句话,逗得皇帝大笑:“众多皇子中属你最孝顺。姚不为,今天让老九点菜。” “是。”姚不为乐呵呵道,“知道王爷来,御厨们可等不及大展身手了。” 谢秋光喝口茶,味道不错:“今年新上的贡茶?味道确实不错。” 皇帝笑笑:“刚定下御膳,又盯上朕的贡茶。你贪嘴的毛病,长这么大还没变。今年收上来的茶不多。朕留一些,皇后得一些。还有你的份,剩余的留着赏赐。” 姚不为应一声,让小太监去取茶罐。 待王爷走的时候捎上。 皇帝和姚不为心情不错,一唱一和打趣。 谢秋光下着棋,有自己的盘算。 东宫。 宫女焦急进殿跪下:“启禀太子妃。永荣公子没了。” “什么?”太子妃王渡云震惊站起,“怎么回事?怎么说没就没了?” 宫女说明事情:“永荣公子和李家八公子素来有恩怨,今日在街上遭遇大打出手。李八公子下手重,棍棒直打脑袋。永荣公子身娇肉贵,当场便没了。王家众人刚去收尸。” 王渡云失魂落魄坐下,含泪咬唇:“我的好弟弟。你才十七岁啊。” 宫女继续禀报:“奴婢知道您伤心。永荣公子无故被打死,岂能放过凶手。” “当然不能放过。走,去见父皇。”王渡云眼神由伤转恨。 永安侯府,李希祖! 她定让凶手血债血偿! 秋瑶宫。 椿萱嬷嬷快步进屋:“贵妃娘娘,王永荣死了。” 懒懒躺在软榻上的董若笙睁开眼,她缓缓坐起:“如何死的?” 立刻上前扶,椿萱嬷嬷回话:“在街上遇到李八公子,被棍棒击中脑袋打死的。” 董若笙红唇微勾:“这么好的消息可派人告知皇后娘娘?” “王家的人已向东宫递了消息,此刻皇后娘娘应该已经知晓。”椿萱嬷嬷忧心道,“不巧的是,事发当时陵昭王在附近的酒楼吃饭。前前后后他全看见了。” 微微皱眉,董若笙沉思片刻:“他如今在何处?” 椿萱嬷嬷百思不得其解:“王爷进了宫,在御书房与皇上下棋。不知他想干什么。” 董若笙若有所思:“酒楼里,他与何人同行?” 早已打探清楚,椿萱嬷嬷一五一十相告:“一个家丁一个护卫,还有一位姑娘。” “上官家那位?”董若笙无奈摇头,“由他去。坏不了事。” 椿萱嬷嬷解释:“上官姑娘出行戴帷帽,未让旁人看清面容。应该无碍?” 董若笙行到窗边,玉葱般的手轻触花瓣:“该知道的人自会知道。今儿他掺和这么一出,保不齐皇上动什么心思。老九的婚事皇上一直挂怀,不敢来硬的只能来软的。” 恍然大悟,椿萱嬷嬷点头:“王爷属意上官姑娘,皇上顺水推舟赐婚。但以上官姑娘的家世做不得王妃,最多侧妃。这么说,皇上心中已有王妃的人选?” “他想得美。”董若笙一把揪住盛放的花朵。 椿萱嬷嬷吃惊:“难不成相中王家的姑娘?那怎么行。” 董若笙摊开手,一点一点撕碎花瓣:“王家,皇后,太子妃。哼。” 御书房。 小太监匆匆进来跪下:“皇上,刚刚得到消息。李家八公子当街打死了王永荣公子。” “什么?”皇帝大惊,手微松棋子落在棋盘上。 好好一局棋,全乱了。 姚不为赶紧询问:“事情属实?人证物证可有?” 小太监垂头:“大庭广众,许多百姓瞧见。尸体和凶器皆被王家带回去。” 皇帝站起,皱眉负手:“永安侯教的好儿子。让他滚进宫来见朕。” 小太监领命退下去。 谢秋光端起茶:“父皇莫气,说不定有误会。先喝杯茶,润润喉。” 皇帝烦躁摆摆手:“王永荣可是王家的宝贝疙瘩。莫说太子妃,皇后也会过问。” 话音未落。 小太监禀报:“皇上,太子妃在外求见。” 皇帝拧眉:“瞧瞧,这就来了。让她进来。” 小太监退下去请。 须臾。 王渡云抹着泪进殿跪下:“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儿臣的弟弟死得冤啊。他虽与李家老八平日有过节,但不过拌几句嘴的小打小闹。今儿却被那狠心的打死了。” 皇帝脸色一沉,转身坐下:“你先起来。堂堂太子妃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 谢秋光放下茶盏,悄悄落座。 姚不为上前扶起太子妃:“太子妃,皇上刚得知此事,正恼怒。已宣永安侯觐见,当面对质。你莫急,也莫气。皇上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目的达成,王渡云款款而起。她擦掉泪,眉眼微动立在一旁等候。 陵昭王怎会在此? 永安侯府。 李希祖慌慌张张跑回府,第一时间面见侯府夫人下跪:“娘,你救救我。” 侯府夫人准备午歇:“我的儿,怎么了这是?” 李思蓉伺候在母亲身边。自打成婚后,她一直表现得极为孝顺。 李希祖往前跪行两步:“我一不小心把王永荣打死了。” 什么?李思蓉震惊。 王永荣可是王家最宠爱的小辈,居然给打死了? 侯府夫人一惊,坐直身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干了什么?” 李希祖哭求:“娘,我不是有意。我只打了他一下,就一下。我没想到他会死。” “胡闹!”侯府夫人气急,抬手想打。 见儿子委屈躲闪,她又下不去手。恨铁不成钢探口气,只能焦急想办法。 李思蓉眼神嘲讽,能有什么办法?死路一条。 既然死路已定,不如帮帮姐姐。 她温柔提意见:“娘,八弟。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要么逃,要么好好认错。只是逃的话隐姓埋名,颠沛流离。八弟受得住吗?” 李希祖慌忙摇头:“娘,你想想办法。我不想离开家,也不想进大牢。” 八十二、既已认罪,请八公子上路 “这……”侯府夫人思来想去,“不用担心。有老爷在,你不会有事。” 她立刻让人打探李善齐在哪。 一个家丁回来禀:“皇上召见,老爷进宫了。” “这么快?”三人震惊。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侯府夫人马上收拾包袱:“儿啊。你先出去躲一阵。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娘。”李希祖一百一千个不愿意。为了小命着想,又不得不行动起来。 皇宫。瑾明宫。 茂馨嬷嬷匆匆步入佛堂,行至正参禅礼佛的皇后身旁小声道:“永荣公子被打死了。” 缓缓睁开眼,皇后抬起手。 茂馨嬷嬷连忙搀扶:“消息说,是李家八公子当街打死的。” 皇后走到软榻安坐,轻捻佛珠:“太子妃呢?” “得了消息,已到皇上跟前告状去了。”茂馨嬷嬷垂头回话。 “不止?”皇后轻轻一笑,“她那性子,不把凶手拆骨扒皮能甘休?” 茂馨嬷嬷颔首:“已传信给京兆尹,必不能让凶手跑了。” 皇后沉默半晌悠悠开口:“看来,要与永安侯府撕破脸了。不是个好兆头。” 御书房。 李善齐进殿行礼:“微臣叩见皇上。见过王爷,太子妃。” 谢秋光颔首示意。 王渡云语气不善:“侯爷,你可真教出了个好儿子。” 李善齐进宫时有人递了消息,此时他却装作不知:“此话何意?还请太子妃明言。” “你家八公子当街杀了我弟弟王永荣。这么大的事,侯爷没听到半点风声?”王渡云岂会相信。 这个老狐狸,肯定憋着什么主意。不要紧,万事敌不过她先斩后奏。 李善齐一脸冤枉:“我实在是不知道啊。那个小兔崽子,我即刻命人抓来请罪。” 皇帝静静看完两人表演:“不必了。姚不为,派人把他抓来。” “是。”姚不为领命出去。 李善齐气定神闲,好似半点不担心。 王渡云恨恨,铁了心一命抵一命。 谢秋光抿口茶,瞄皇帝一眼。 永安侯府。 包袱收拾好,侯府夫人从后门送儿子走。 哪知刚打开门,一队衙役拦住去路。 为首捕头手搭在佩刀上:“府衙捉拿嫌犯,望侯府夫人行个方便。” 侯府夫人挡在最前面:“你们敢!放肆,这里是永安侯府。” 李希祖害怕缩在后面,不想进大牢。 李思蓉眼眸一沉,走到弟弟耳边低语:“京兆尹背靠王家,无论如何会把你抓走。弟弟,听我一句。你且去牢里委屈一阵子。有父亲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真的?”李希祖半信半疑。想起爹爹的本事,他又信心满满。 李思蓉一脸不舍:“牢里用刑手段颇多。不管他们想知道什么,你全招就是。省得受皮肉之苦,娘该心疼坏了。爹已进宫,定会帮你说情。他们怎么抓的你,便会怎么送回来。” 想想有道理,李希祖点头。 亲姐姐必不会害他,总好过出去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他仰头站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走,不要为难我娘。” 捕头爽快道:“是条汉子。李八公子,请。” 侯府夫人心疼含泪。李思蓉忙扶住:“娘,八弟会没事的。” 李希祖拜别母亲,转身随衙役离去。侯府夫人泪流满面,遥遥而望。 李思蓉唇角微不可见勾起,好弟弟,去了就别回来。 捕头将人直接押入大牢。 李希祖摆摆手:“你们别忙活了,人是我杀的。我认,我画押。” 衙役对视一眼,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迅速写好供词,李希祖画押签字后向上递。 皇宫。 传唤的人还未出宫,京兆尹的供词已入宫。 万大人捧着供词进殿跪下:“皇上,李希祖已画押认罪。” 李善齐微微皱眉。 王渡云扬起势在必得的笑。 姚不为接过供词,呈于皇上。 皇帝拿过细看:“他倒是供认不讳,可有用刑?” 万大人回答:“并未用刑。” 王渡云察言观色:“当街杀人,行为恶劣。犯人已认罪,请父皇定夺。” 李善齐行礼:“皇上,此案关系重大。微臣请求传唤犯人入宫,当众审问。” 皇帝不言,随意放下供词。 姚不为最懂皇上什么心思,默默出去传话宣召李希祖。 王渡云气得要死,却不能表现出来。 李善齐松口气,还有回旋余地。 大牢。 狱卒端上白绫:“既已认罪,请八公子上路。” “不。”李希祖慌忙起身,想不通事情怎会如此发展。 为首的狱卒使眼色。两个狱卒一拿白绫,一上前控制李希祖。 李希祖剧烈挣扎:“你们不能杀我,我要见皇上!” 两个人竟一时拿他不下。 拿白绫的狱卒发了狠,由后套住李希祖的脖子用力勒。 李希祖抓住白绫想扯开,后面的人越发用力。眼看他的脸憋青,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 就在这当口,一个小太监匆忙进来:“住手!皇上宣召李希祖觐见。” 狱卒赶紧松手。 李希祖劫后余生,大口大口喘气。 小太监走进牢门笑着说:“李公子,请。” 李希祖全身发软,还没恢复力气。 小太监招手,另外两个太监进来抬胳膊把人请出去。 狱卒的心跌至谷底,晚了一步。 小太监笑呵呵走到牢房门口:“刚刚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迈步出去。 狱卒这才松一口气。没有证据,即便永安侯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皇宫。御书房。 李希祖跪在下首,头都不敢抬。鬼门关前走一遭,他真的知道怕了。 王渡云咬牙切齿,看李希祖的眼神要吃人。 李善齐开口:“事情到底如何还不从实招来?就你这点胆子,怎会杀人?” 总算反应过来,李希祖立刻反口:“皇上,冤枉。我没杀人。” 皇帝心如明镜:“你现在喊冤,认罪画押时怎那般干脆?” 李希祖畏畏缩缩道:“牢里那些东西吓人得很。我怕疼,不敢不认罪。” “是这样啊。”皇帝看一眼万大人。 万大人冷汗直冒:“胡说,我们未曾威胁半分。明明是你主动认罪。” 李希祖怂如鹌鹑道:“可你们听王家的。皇上,我差点被勒死了。瞧瞧我的脖子。” 八十二、既已认罪,请八公子上路 “这……”侯府夫人思来想去,“不用担心。有老爷在,你不会有事。” 她立刻让人打探李善齐在哪。 一个家丁回来禀:“皇上召见,老爷进宫了。” “这么快?”三人震惊。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侯府夫人马上收拾包袱:“儿啊。你先出去躲一阵。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娘。”李希祖一百一千个不愿意。为了小命着想,又不得不行动起来。 皇宫。瑾明宫。 茂馨嬷嬷匆匆步入佛堂,行至正参禅礼佛的皇后身旁小声道:“永荣公子被打死了。” 缓缓睁开眼,皇后抬起手。 茂馨嬷嬷连忙搀扶:“消息说,是李家八公子当街打死的。” 皇后走到软榻安坐,轻捻佛珠:“太子妃呢?” “得了消息,已到皇上跟前告状去了。”茂馨嬷嬷垂头回话。 “不止?”皇后轻轻一笑,“她那性子,不把凶手拆骨扒皮能甘休?” 茂馨嬷嬷颔首:“已传信给京兆尹,必不能让凶手跑了。” 皇后沉默半晌悠悠开口:“看来,要与永安侯府撕破脸了。不是个好兆头。” 御书房。 李善齐进殿行礼:“微臣叩见皇上。见过王爷,太子妃。” 谢秋光颔首示意。 王渡云语气不善:“侯爷,你可真教出了个好儿子。” 李善齐进宫时有人递了消息,此时他却装作不知:“此话何意?还请太子妃明言。” “你家八公子当街杀了我弟弟王永荣。这么大的事,侯爷没听到半点风声?”王渡云岂会相信。 这个老狐狸,肯定憋着什么主意。不要紧,万事敌不过她先斩后奏。 李善齐一脸冤枉:“我实在是不知道啊。那个小兔崽子,我即刻命人抓来请罪。” 皇帝静静看完两人表演:“不必了。姚不为,派人把他抓来。” “是。”姚不为领命出去。 李善齐气定神闲,好似半点不担心。 王渡云恨恨,铁了心一命抵一命。 谢秋光抿口茶,瞄皇帝一眼。 永安侯府。 包袱收拾好,侯府夫人从后门送儿子走。 哪知刚打开门,一队衙役拦住去路。 为首捕头手搭在佩刀上:“府衙捉拿嫌犯,望侯府夫人行个方便。” 侯府夫人挡在最前面:“你们敢!放肆,这里是永安侯府。” 李希祖害怕缩在后面,不想进大牢。 李思蓉眼眸一沉,走到弟弟耳边低语:“京兆尹背靠王家,无论如何会把你抓走。弟弟,听我一句。你且去牢里委屈一阵子。有父亲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真的?”李希祖半信半疑。想起爹爹的本事,他又信心满满。 李思蓉一脸不舍:“牢里用刑手段颇多。不管他们想知道什么,你全招就是。省得受皮肉之苦,娘该心疼坏了。爹已进宫,定会帮你说情。他们怎么抓的你,便会怎么送回来。” 想想有道理,李希祖点头。 亲姐姐必不会害他,总好过出去东躲西藏,担惊受怕。 他仰头站出去:“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跟你们走,不要为难我娘。” 捕头爽快道:“是条汉子。李八公子,请。” 侯府夫人心疼含泪。李思蓉忙扶住:“娘,八弟会没事的。” 李希祖拜别母亲,转身随衙役离去。侯府夫人泪流满面,遥遥而望。 李思蓉唇角微不可见勾起,好弟弟,去了就别回来。 捕头将人直接押入大牢。 李希祖摆摆手:“你们别忙活了,人是我杀的。我认,我画押。” 衙役对视一眼,没想到事情这般顺利。迅速写好供词,李希祖画押签字后向上递。 皇宫。 传唤的人还未出宫,京兆尹的供词已入宫。 万大人捧着供词进殿跪下:“皇上,李希祖已画押认罪。” 李善齐微微皱眉。 王渡云扬起势在必得的笑。 姚不为接过供词,呈于皇上。 皇帝拿过细看:“他倒是供认不讳,可有用刑?” 万大人回答:“并未用刑。” 王渡云察言观色:“当街杀人,行为恶劣。犯人已认罪,请父皇定夺。” 李善齐行礼:“皇上,此案关系重大。微臣请求传唤犯人入宫,当众审问。” 皇帝不言,随意放下供词。 姚不为最懂皇上什么心思,默默出去传话宣召李希祖。 王渡云气得要死,却不能表现出来。 李善齐松口气,还有回旋余地。 大牢。 狱卒端上白绫:“既已认罪,请八公子上路。” “不。”李希祖慌忙起身,想不通事情怎会如此发展。 为首的狱卒使眼色。两个狱卒一拿白绫,一上前控制李希祖。 李希祖剧烈挣扎:“你们不能杀我,我要见皇上!” 两个人竟一时拿他不下。 拿白绫的狱卒发了狠,由后套住李希祖的脖子用力勒。 李希祖抓住白绫想扯开,后面的人越发用力。眼看他的脸憋青,一只脚已踏入鬼门关。 就在这当口,一个小太监匆忙进来:“住手!皇上宣召李希祖觐见。” 狱卒赶紧松手。 李希祖劫后余生,大口大口喘气。 小太监走进牢门笑着说:“李公子,请。” 李希祖全身发软,还没恢复力气。 小太监招手,另外两个太监进来抬胳膊把人请出去。 狱卒的心跌至谷底,晚了一步。 小太监笑呵呵走到牢房门口:“刚刚我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迈步出去。 狱卒这才松一口气。没有证据,即便永安侯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皇宫。御书房。 李希祖跪在下首,头都不敢抬。鬼门关前走一遭,他真的知道怕了。 王渡云咬牙切齿,看李希祖的眼神要吃人。 李善齐开口:“事情到底如何还不从实招来?就你这点胆子,怎会杀人?” 总算反应过来,李希祖立刻反口:“皇上,冤枉。我没杀人。” 皇帝心如明镜:“你现在喊冤,认罪画押时怎那般干脆?” 李希祖畏畏缩缩道:“牢里那些东西吓人得很。我怕疼,不敢不认罪。” “是这样啊。”皇帝看一眼万大人。 万大人冷汗直冒:“胡说,我们未曾威胁半分。明明是你主动认罪。” 李希祖怂如鹌鹑道:“可你们听王家的。皇上,我差点被勒死了。瞧瞧我的脖子。” 八十三、若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世道何其不公 姚不为上前仔细瞅瞅,随后回到皇上身边:“确实有道印子,不确定是不是勒痕。” 京兆尹失了手。 王渡云心里又恨又气。 永安侯想翻盘,做梦! 她跪下梨花带雨:“皇上,我弟弟死的惨啊。当街被打死,他今年才十七啊。” 李善齐发言:“皇上,查案理当人证物证充足。既有尸体,不妨命仵作验一验。” 王渡云回头,眼神怨毒:“我弟弟被你儿子打死,你还想开膛破肚验尸?” 李希祖吓一大跳,往父亲身边挪一挪。 李善齐义正言辞:“但凡命案,为查清真相还死者公道,验尸必不可少。太子妃不愿验尸,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人命关天,我又岂知是不是你们胡乱攀咬。” “你。”王渡云恨极。 好一张利嘴,好歹毒的心思。 李善齐胜券在握:“人证物证俱在,是你们说的。我们可是人证物证都没见。有人出来作证吗?谁亲眼看见犯人杀人?凶器呢?随便找来一根棍子就是?” 王渡云垂眸,即便今日凶手逃过去。她不信以后每一天都能躲过。 皇帝已有结论:“好了。查案的事交给刑部,京兆尹无须过问。” 万大人更为恭敬。 王渡云咬唇,父皇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偏袒。 谢秋光轻轻刮茶沫:“人证?本王算吗?” 众人皆惊,同时望过去。 谢秋光神色淡定:“事发当时,本王正在街边的酒楼吃饭。本以为又是两位公子的小打小闹,想看个热闹。哪里想到,李公子持棍棒直击脑袋。” 王渡云转头,恨不得撕了凶手。 李希祖万分惊惧,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 李善齐即刻发问:“王爷当时一人用餐,还是有人陪同?” “随身伺候的家丁和护卫在,有什么问题吗?”谢秋光放下茶盏,“李公子说自己冤枉。本王看未必。你持棍行凶的模样尚在本王脑中,历历在目。晚上估计要做噩梦了。” 王渡云抓住机会哭诉:“父皇,凶手杀人毫无悔意。还巧言令色,企图颠倒黑白。视王法如无物,其心可诛!父皇,今日不杀此贼以正视听,难堵悠悠众口啊。” 皇帝看向儿子:“老九,你当真亲眼瞧见?” 重点在亲眼二字,谢秋光明白什么意思。他此番进宫,不为是别的。 只为把李希祖摁死。何况所言皆所见,偶有隐瞒算不得什么。 谢秋光点头:“亲眼所见。不止我,与王永荣交好的那些公子哥都能作证。李公子纠集一帮人拦路,个个手持棍棒,明显有备而来。他不动别人,专打王公子。目标十分明确。” “那是、那是……”李希祖还想狡辩,被侯爷一个眼神镇住。 此时多说多错。王爷说的很细,可见事发时的确在场。 李善齐若有所思。 事情发生不到一个时辰,王爷早已身在皇宫。 难道从酒楼离开后直接进宫?巧合?蓄意? 王渡云心里憋着一口气。 王爷出面作证,那些不敢得罪永安侯怕引火烧身的公子哥们也会站出来。 她趁热打铁:“父皇,既然九弟言之凿凿。不如请那些公子进宫说明事情原由。” 皇帝有些头疼,无奈摆手。 姚不为领命,即刻出去吩咐人传唤。 不多时,参与打架的公子哥们均被请入御书房。 知晓目前状况,家中早有叮嘱。 他们所有人老实交代。 “皇上,李公子不止打了一下。他用棍棒重重击打王公子的头,前后两下。” “我当时在场,他耳朵上的伤就是我咬的。谁知道他不冲我,只冲王公子打。” “对。我们刚好上街,商量出城踏青。李公子带着一帮人冲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李公子打中王公子的头后。王公子当场倒地没了,我们都探了鼻息。” 听闻弟弟出事时的惨状,王渡云痛哭出声:“我的弟弟啊。” 皇帝不耐烦闭眼:“够了,朕知道了。李希祖当街杀人,其后毫无悔意。妄图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其心不正,不除难平众怒。李希祖罪大恶极,判处斩刑,择日问斩。” “皇上,我冤枉。皇上。”李希祖痛哭流涕。他不想死,不想死。 李善齐沉默站在一旁,仿佛和整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瞥谢秋光一眼,想起一件事。之前王爷好像帮过上官家那位。 独自在酒楼用饭?只有家丁和护卫陪同?相当可疑…… 皇帝不悦皱眉。 姚不为立刻下令:“来人,将犯人拖下去押入大牢。” 两个侍卫进来,迅速堵住李希祖的嘴拖走。 皇帝摆摆手:“好了,事情已了。你们退下。老九留下。” 众人退下。 御书房中只剩父子俩。 皇帝眼神探究:“朕道你今儿怎么无缘无故进宫,原来目的在这。李希祖得罪过你?” 谢秋光摇头:“未曾。天理昭昭。若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世道何其不公。” 端起茶,皇帝慢慢喝一口。 守在门口的姚不为接受到皇上的眼神,躬身退走。 上官府。书房。 幻霜脚步轻快进屋:“姑娘,好消息。李希祖当街杀人,被判斩刑。” 上官海桐正在练字:“哦?侯爷居然没保他?倒是稀奇。” “怎么没保。只不过没保住。”幻霜神秘兮兮凑近,“你猜怎么着?王爷出来作证,说亲眼看见凶案现场。外面百姓纷纷叫好。都说王爷为民除害,大为赞赏呢。” 一愣,上官海桐动作停顿:“王爷作证?他没回府,而是进宫?” 幻霜点头,瞅见毛笔滴墨忙唤:“姑娘当心。哎呀。” 上官海桐回神,手中毛笔的墨汁还是落在纸上。好好一幅字,毁了。 她心不在焉,想不明白。 王爷自身处境尴尬,理当置身事外,不沾染麻烦。 为何掺和进去,与永安侯府撕破脸? 幻霜赶忙换一张纸:“姑娘在想什么?” 上官海桐百思不得其解:“想王爷为何进宫。他不该牵扯其中。” “还能为什么。为了姑娘呗。”幻霜心直口快,“别看咱们退了婚,那李家八公子指不定还惦记姑娘。而今他自己犯错,按死最好。省得以后又来恶心姑娘。” 八十三、若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世道何其不公 姚不为上前仔细瞅瞅,随后回到皇上身边:“确实有道印子,不确定是不是勒痕。” 京兆尹失了手。 王渡云心里又恨又气。 永安侯想翻盘,做梦! 她跪下梨花带雨:“皇上,我弟弟死的惨啊。当街被打死,他今年才十七啊。” 李善齐发言:“皇上,查案理当人证物证充足。既有尸体,不妨命仵作验一验。” 王渡云回头,眼神怨毒:“我弟弟被你儿子打死,你还想开膛破肚验尸?” 李希祖吓一大跳,往父亲身边挪一挪。 李善齐义正言辞:“但凡命案,为查清真相还死者公道,验尸必不可少。太子妃不愿验尸,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人命关天,我又岂知是不是你们胡乱攀咬。” “你。”王渡云恨极。 好一张利嘴,好歹毒的心思。 李善齐胜券在握:“人证物证俱在,是你们说的。我们可是人证物证都没见。有人出来作证吗?谁亲眼看见犯人杀人?凶器呢?随便找来一根棍子就是?” 王渡云垂眸,即便今日凶手逃过去。她不信以后每一天都能躲过。 皇帝已有结论:“好了。查案的事交给刑部,京兆尹无须过问。” 万大人更为恭敬。 王渡云咬唇,父皇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偏袒。 谢秋光轻轻刮茶沫:“人证?本王算吗?” 众人皆惊,同时望过去。 谢秋光神色淡定:“事发当时,本王正在街边的酒楼吃饭。本以为又是两位公子的小打小闹,想看个热闹。哪里想到,李公子持棍棒直击脑袋。” 王渡云转头,恨不得撕了凶手。 李希祖万分惊惧,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 李善齐即刻发问:“王爷当时一人用餐,还是有人陪同?” “随身伺候的家丁和护卫在,有什么问题吗?”谢秋光放下茶盏,“李公子说自己冤枉。本王看未必。你持棍行凶的模样尚在本王脑中,历历在目。晚上估计要做噩梦了。” 王渡云抓住机会哭诉:“父皇,凶手杀人毫无悔意。还巧言令色,企图颠倒黑白。视王法如无物,其心可诛!父皇,今日不杀此贼以正视听,难堵悠悠众口啊。” 皇帝看向儿子:“老九,你当真亲眼瞧见?” 重点在亲眼二字,谢秋光明白什么意思。他此番进宫,不为是别的。 只为把李希祖摁死。何况所言皆所见,偶有隐瞒算不得什么。 谢秋光点头:“亲眼所见。不止我,与王永荣交好的那些公子哥都能作证。李公子纠集一帮人拦路,个个手持棍棒,明显有备而来。他不动别人,专打王公子。目标十分明确。” “那是、那是……”李希祖还想狡辩,被侯爷一个眼神镇住。 此时多说多错。王爷说的很细,可见事发时的确在场。 李善齐若有所思。 事情发生不到一个时辰,王爷早已身在皇宫。 难道从酒楼离开后直接进宫?巧合?蓄意? 王渡云心里憋着一口气。 王爷出面作证,那些不敢得罪永安侯怕引火烧身的公子哥们也会站出来。 她趁热打铁:“父皇,既然九弟言之凿凿。不如请那些公子进宫说明事情原由。” 皇帝有些头疼,无奈摆手。 姚不为领命,即刻出去吩咐人传唤。 不多时,参与打架的公子哥们均被请入御书房。 知晓目前状况,家中早有叮嘱。 他们所有人老实交代。 “皇上,李公子不止打了一下。他用棍棒重重击打王公子的头,前后两下。” “我当时在场,他耳朵上的伤就是我咬的。谁知道他不冲我,只冲王公子打。” “对。我们刚好上街,商量出城踏青。李公子带着一帮人冲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李公子打中王公子的头后。王公子当场倒地没了,我们都探了鼻息。” 听闻弟弟出事时的惨状,王渡云痛哭出声:“我的弟弟啊。” 皇帝不耐烦闭眼:“够了,朕知道了。李希祖当街杀人,其后毫无悔意。妄图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其心不正,不除难平众怒。李希祖罪大恶极,判处斩刑,择日问斩。” “皇上,我冤枉。皇上。”李希祖痛哭流涕。他不想死,不想死。 李善齐沉默站在一旁,仿佛和整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瞥谢秋光一眼,想起一件事。之前王爷好像帮过上官家那位。 独自在酒楼用饭?只有家丁和护卫陪同?相当可疑…… 皇帝不悦皱眉。 姚不为立刻下令:“来人,将犯人拖下去押入大牢。” 两个侍卫进来,迅速堵住李希祖的嘴拖走。 皇帝摆摆手:“好了,事情已了。你们退下。老九留下。” 众人退下。 御书房中只剩父子俩。 皇帝眼神探究:“朕道你今儿怎么无缘无故进宫,原来目的在这。李希祖得罪过你?” 谢秋光摇头:“未曾。天理昭昭。若杀人凶手逍遥法外,世道何其不公。” 端起茶,皇帝慢慢喝一口。 守在门口的姚不为接受到皇上的眼神,躬身退走。 上官府。书房。 幻霜脚步轻快进屋:“姑娘,好消息。李希祖当街杀人,被判斩刑。” 上官海桐正在练字:“哦?侯爷居然没保他?倒是稀奇。” “怎么没保。只不过没保住。”幻霜神秘兮兮凑近,“你猜怎么着?王爷出来作证,说亲眼看见凶案现场。外面百姓纷纷叫好。都说王爷为民除害,大为赞赏呢。” 一愣,上官海桐动作停顿:“王爷作证?他没回府,而是进宫?” 幻霜点头,瞅见毛笔滴墨忙唤:“姑娘当心。哎呀。” 上官海桐回神,手中毛笔的墨汁还是落在纸上。好好一幅字,毁了。 她心不在焉,想不明白。 王爷自身处境尴尬,理当置身事外,不沾染麻烦。 为何掺和进去,与永安侯府撕破脸? 幻霜赶忙换一张纸:“姑娘在想什么?” 上官海桐百思不得其解:“想王爷为何进宫。他不该牵扯其中。” “还能为什么。为了姑娘呗。”幻霜心直口快,“别看咱们退了婚,那李家八公子指不定还惦记姑娘。而今他自己犯错,按死最好。省得以后又来恶心姑娘。” 八十四、他是我的传承、理想,以及未来 上官海桐摇摇头:“你不明白。王爷一向与朝中重臣没有来往,更无恩怨一说。他这般独善其身很好,应该持续下去。王家和永安侯府闹腾,因为双方积怨已久。王爷牵扯进去……” 只能为私怨。 皇上会派人查,必然知晓她之前退婚时王爷出手相助。 帝王之心难测,她担心惹祸上身。 至高的权力,一句话便能毁她所有…… 永安侯府。 侯府夫人得知爱子被判斩刑,悲伤过度晕倒。 李思蓉贴身照料。 李世航前来探望,屏退左右:“八弟为何爽快画押认罪?他不傻,知道认罪的后果。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是不是你?这样会害死八弟的,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样?”李思蓉回头,“他自己蠢,怪得了谁?” 因为画脂一事,兄妹俩已经撕破脸。 李世航一把抓住妹妹的胳膊:“如此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是我们的弟弟。” 不禁冷笑,李思蓉眼神嘲讽道:“父亲,兄长,弟弟。对你们有利时,跟我讲亲情。你们呢?有真心把我当妹妹吗?你何尝不想杀了我?现在又来装什么兄妹情深。” “你,无可救药!简直是个疯子。”李世航推开她。 李思蓉站稳,哼一声。 若疯能过得更好,疯便疯了。 “你最好祈祷我能把八弟救出来,不然有你好看。”李世航狠毒威胁。 说完,他转身出去。 李思蓉才不怕,转念一想明白六哥要做什么。 她赶紧追出去焦急喊:“你们快拦住六哥。马上通知爹和大哥,六哥要做傻事。” 下人们分成几队,立刻去办。 演完戏,李思蓉回屋坐着慢悠悠喝茶。 柳心音进屋来,让贴身婢女守在外面。她落座问:“母亲身体如何?” “痛失爱子,悲愤交加。好不了了。以后管家权在我们手里。”李思蓉扬起笑。 柳心音垂眸,不,不是她们。管家权只会握在她手里。 侯府八子,将去一子。剩余的窝里斗才有看头。 对不对?上官姑娘…… 皇宫。御书房。 小太监匆匆而来,与姚不为耳语几句。 眼中闪过惊讶,姚不为摆手让其退下。他沉思片刻,进屋附耳禀报调查结果。 谢秋光瞅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听完笑着看过去:“是朕疏忽了。老九已年十六,该成家了。上官家的那位,身份低了点。不过你喜欢,纳了做个侧妃便是。明日朕就下旨赐婚,成全你们。” 儿子大了,心上有人。不然哪会牵扯这么一桩事,年轻气盛,理解理解。 姚不为笑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府又添一喜。” 谢秋光捏紧手中杯子,而后重重放下:“我拒绝。” 瞧王爷黑了脸,姚不为赶紧止住笑。 皇帝微微皱眉:“你老大不小了,早该娶妻生子。以往你任性,朕容你。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上官家那位最多做个侧妃,不然只能是个侍妾。再多,就过分了。” 谢秋光起身,撩袍跪下:“我拒绝赐婚,请父皇责罚。” 姚不为见情况不好悄悄退下关上门,让父子俩独处。 门一关上,皇帝气愤拍桌:“放肆!别以为朕宠着你便可以无法无天。你这般大的年纪,哪个皇子不是当了父亲?她做侧妃,就此决定。圣旨赐婚,你不愿也要愿。” 谢秋光抬头直视高高在上的父亲:“我不知道父皇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执意赐婚。父皇乱点鸳鸯谱,先定侧妃之位。然后呢?王妃人选是谁?王家贵女吗?弥补他们失去一个儿子?” 皇帝面色冷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不会亏了你。” 自嘲一笑,谢秋光眼里满是失望:“父皇当初也是这般强逼母妃吗?她不愿待在深宫,你关着母妃直到身死。而今又来逼迫我,是希望儿臣早早去面见母妃吗?” 被戳中痛处,皇帝又气又怒。 舒妃……他与舒妃也有过恩爱时光。 在民间,夫唱妇随。他体会到寻常夫妻相处的幸福,真诚表露身份。 刹那,爱人变了脸。 他是贩夫走卒、商人名流都行,哪怕只是个泥腿子。 可他偏偏是皇帝,住在华丽又冰冷的皇宫。 后宫佳丽三千,皇后、贵妃皆尊贵。 从那以后,他再没见到心爱之人脸上的笑容。至少面对他,一丝也没有。 舒妃平民出身,他尽全力给足荣宠。 把孩子交给舒妃亲自抚养,除了出宫其他事都不拘着。 他以为做的足够多,终有一日能重新捂暖那颗心。 然心已死,永不热。 舒妃关切太监宫女,关切嫔妃大臣,唯独对他视若无睹。 病也好,伤也罢,从不过问。 比陌生人还不如。 为什么?仅仅因为他皇帝的身份? 勤政爱民,制衡世家,雨露均沾,他自认功绩斐然。 皇帝望着儿子,恍惚看见曾激烈反抗的舒妃。 她不愿出宫,不愿为妃。宁死不从,若非当时已怀有身孕…… 谢秋光自小养在舒妃娘娘身边,学的和所有皇子都不一样。 皇子会的他会。皇子不懂的某些东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皇帝攥紧桌角:“朕为天子,是君。君命不可违。” 谢秋光垂眸,缓缓起身。 他走到墙边,拔下挂着的宝剑横在脖颈上:“父皇想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吗?先君臣后父子。如同你对母妃,始终施舍荣华富贵。” 这一幕,恍如昨日重现。 皇帝不由痴痴站起。 谢秋光一双眼生得与舒妃娘娘极像。那份决绝、愤懑、顽抗,几乎一模一样。 皇帝想起来了,舒妃临死前满足的笑。 “我虽死,壮志不灭。他是我的传承、理想,以及未来。” “你只知皇权在手,强取豪夺。永远不会明白我真正想要什么。” “他懂,他是我的骄傲。是我精雕细琢,留给这个时代最珍贵的宝物。” 笑容温柔又怀念,话未尽却吐出一口鲜血。黑色的,有毒的血。 那时的皇帝心疼,伸手想扶。 舒妃娘娘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满眼嫌弃:“别碰我。脏东西。” 八十四、他是我的传承、理想,以及未来 上官海桐摇摇头:“你不明白。王爷一向与朝中重臣没有来往,更无恩怨一说。他这般独善其身很好,应该持续下去。王家和永安侯府闹腾,因为双方积怨已久。王爷牵扯进去……” 只能为私怨。 皇上会派人查,必然知晓她之前退婚时王爷出手相助。 帝王之心难测,她担心惹祸上身。 至高的权力,一句话便能毁她所有…… 永安侯府。 侯府夫人得知爱子被判斩刑,悲伤过度晕倒。 李思蓉贴身照料。 李世航前来探望,屏退左右:“八弟为何爽快画押认罪?他不傻,知道认罪的后果。定是有人说了什么,是不是你?这样会害死八弟的,你知不知道?” “那又怎样?”李思蓉回头,“他自己蠢,怪得了谁?” 因为画脂一事,兄妹俩已经撕破脸。 李世航一把抓住妹妹的胳膊:“如此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他是我们的弟弟。” 不禁冷笑,李思蓉眼神嘲讽道:“父亲,兄长,弟弟。对你们有利时,跟我讲亲情。你们呢?有真心把我当妹妹吗?你何尝不想杀了我?现在又来装什么兄妹情深。” “你,无可救药!简直是个疯子。”李世航推开她。 李思蓉站稳,哼一声。 若疯能过得更好,疯便疯了。 “你最好祈祷我能把八弟救出来,不然有你好看。”李世航狠毒威胁。 说完,他转身出去。 李思蓉才不怕,转念一想明白六哥要做什么。 她赶紧追出去焦急喊:“你们快拦住六哥。马上通知爹和大哥,六哥要做傻事。” 下人们分成几队,立刻去办。 演完戏,李思蓉回屋坐着慢悠悠喝茶。 柳心音进屋来,让贴身婢女守在外面。她落座问:“母亲身体如何?” “痛失爱子,悲愤交加。好不了了。以后管家权在我们手里。”李思蓉扬起笑。 柳心音垂眸,不,不是她们。管家权只会握在她手里。 侯府八子,将去一子。剩余的窝里斗才有看头。 对不对?上官姑娘…… 皇宫。御书房。 小太监匆匆而来,与姚不为耳语几句。 眼中闪过惊讶,姚不为摆手让其退下。他沉思片刻,进屋附耳禀报调查结果。 谢秋光瞅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皇帝听完笑着看过去:“是朕疏忽了。老九已年十六,该成家了。上官家的那位,身份低了点。不过你喜欢,纳了做个侧妃便是。明日朕就下旨赐婚,成全你们。” 儿子大了,心上有人。不然哪会牵扯这么一桩事,年轻气盛,理解理解。 姚不为笑笑:“恭喜王爷,贺喜王爷。王府又添一喜。” 谢秋光捏紧手中杯子,而后重重放下:“我拒绝。” 瞧王爷黑了脸,姚不为赶紧止住笑。 皇帝微微皱眉:“你老大不小了,早该娶妻生子。以往你任性,朕容你。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上官家那位最多做个侧妃,不然只能是个侍妾。再多,就过分了。” 谢秋光起身,撩袍跪下:“我拒绝赐婚,请父皇责罚。” 姚不为见情况不好悄悄退下关上门,让父子俩独处。 门一关上,皇帝气愤拍桌:“放肆!别以为朕宠着你便可以无法无天。你这般大的年纪,哪个皇子不是当了父亲?她做侧妃,就此决定。圣旨赐婚,你不愿也要愿。” 谢秋光抬头直视高高在上的父亲:“我不知道父皇听了什么闲言碎语执意赐婚。父皇乱点鸳鸯谱,先定侧妃之位。然后呢?王妃人选是谁?王家贵女吗?弥补他们失去一个儿子?” 皇帝面色冷然:“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不会亏了你。” 自嘲一笑,谢秋光眼里满是失望:“父皇当初也是这般强逼母妃吗?她不愿待在深宫,你关着母妃直到身死。而今又来逼迫我,是希望儿臣早早去面见母妃吗?” 被戳中痛处,皇帝又气又怒。 舒妃……他与舒妃也有过恩爱时光。 在民间,夫唱妇随。他体会到寻常夫妻相处的幸福,真诚表露身份。 刹那,爱人变了脸。 他是贩夫走卒、商人名流都行,哪怕只是个泥腿子。 可他偏偏是皇帝,住在华丽又冰冷的皇宫。 后宫佳丽三千,皇后、贵妃皆尊贵。 从那以后,他再没见到心爱之人脸上的笑容。至少面对他,一丝也没有。 舒妃平民出身,他尽全力给足荣宠。 把孩子交给舒妃亲自抚养,除了出宫其他事都不拘着。 他以为做的足够多,终有一日能重新捂暖那颗心。 然心已死,永不热。 舒妃关切太监宫女,关切嫔妃大臣,唯独对他视若无睹。 病也好,伤也罢,从不过问。 比陌生人还不如。 为什么?仅仅因为他皇帝的身份? 勤政爱民,制衡世家,雨露均沾,他自认功绩斐然。 皇帝望着儿子,恍惚看见曾激烈反抗的舒妃。 她不愿出宫,不愿为妃。宁死不从,若非当时已怀有身孕…… 谢秋光自小养在舒妃娘娘身边,学的和所有皇子都不一样。 皇子会的他会。皇子不懂的某些东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皇帝攥紧桌角:“朕为天子,是君。君命不可违。” 谢秋光垂眸,缓缓起身。 他走到墙边,拔下挂着的宝剑横在脖颈上:“父皇想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对吗?先君臣后父子。如同你对母妃,始终施舍荣华富贵。” 这一幕,恍如昨日重现。 皇帝不由痴痴站起。 谢秋光一双眼生得与舒妃娘娘极像。那份决绝、愤懑、顽抗,几乎一模一样。 皇帝想起来了,舒妃临死前满足的笑。 “我虽死,壮志不灭。他是我的传承、理想,以及未来。” “你只知皇权在手,强取豪夺。永远不会明白我真正想要什么。” “他懂,他是我的骄傲。是我精雕细琢,留给这个时代最珍贵的宝物。” 笑容温柔又怀念,话未尽却吐出一口鲜血。黑色的,有毒的血。 那时的皇帝心疼,伸手想扶。 舒妃娘娘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满眼嫌弃:“别碰我。脏东西。” 八十五、咱们王爷要的是名正言顺,斩首示众 无怨无恨,亦无爱。 舒妃娘娘倒地的瞬间眼神惋惜,若能亲眼看见宝物成长多好。 长成与这个时代男子截然不同的人…… 可惜,她看不到了…… 当时的皇帝愣愣看着逝去的舒妃,久久无法回神。 他的手悬在半空,抓不住想抓住的东西。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无能为力…… 谢秋光手上用力,利剑划破脖颈流出血:“父皇,儿臣从不畏死。儿臣只想求一个真相,既然父皇不肯回答。儿臣只有自己去问母妃,问究竟是谁杀了她。” “不!住手,住手!朕叫你住手!”皇帝双眼大睁,双手颤抖往前摸索。 不要问!不能让老九知道真相。他奔向前,一把抓住宝剑。 谢秋光毫不松手。 皇帝捏住剑,不让其再近一分:“依你,都依你。不赐婚了,不赐婚了。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父皇再不逼迫你。听话,把剑放下。放下。” 注视鬓边已有白发的父皇,谢秋光缓缓松开手:“儿臣不明白。父皇真的爱母妃吗?若爱,怎舍得强迫于她。若不爱,父皇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为何独独对母妃恋恋不忘?” 皇帝一把丢开剑,心里松口气。 听到儿子的话,他转头:“天子无爱,只有宠。” 谢秋光嘲讽一笑:“父皇说得对。儿臣多言,就此退下。” 话音刚落,他转身打开门出去。 姚不为看见王爷脖颈上的伤一惊。 谢秋光停下脚步伸出手:“拿来。”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姚不为脑子一转赶忙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茶罐奉上。 谢秋光拿走茶罐抱在怀里,心满意足走了。 姚不为忐忑进殿,看见皇帝受伤立刻喊御医。 地上的剑带血,他命人收拾好。 今日之事必须保守秘密,若泄露出去都要死。 皇帝呆呆坐着,一瞬间好似又老了几岁。他在想儿子的话。 身为帝王,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为何独独对舒妃恋恋不忘? 因为新鲜。没人敢那般不要命反抗,说翻脸就翻脸。 更因为求而不得。舒妃宠冠六宫,皇后、贵妃都要避其锋芒。 他付出了能付出的极限,却没得到相应的回报。 只有冷言冷语,冷脸冷情。 赏赐再多金银珠宝也得不到当初最真挚的笑脸…… 御医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皇帝眼神警告:“朕受伤之事不得外传。” 所有人领命。可依旧挡不住消息传到皇后和贵妃耳中。 两人没多大反应,该礼佛礼佛,该睡觉依旧睡觉。 另一边。 谢秋光出宫。季升仙和凌择在宫门口等候,见到人忙迎上去。 “王爷,你在宫中遇刺了?谁那么大胆子?”季升仙着急忙慌翻衣袖找伤药。 谢秋光上马车:“一点皮外伤,不打紧。季升仙,麻烦你帮我去上官府传个话。” 季升仙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伤药递过去:“传什么话?” 手掌盖住茶罐,谢秋光垂眸:“抱歉,以后不能送小礼物了。” “就这?”季升仙扭头去传话。 凌择见王爷情绪不对,驾车回王府。 王爷受伤回来,管家急得不得了:“哎哟,这是怎么弄的啊。” 谢秋光无奈:“擦破点皮,瞧你们紧张的。上点药,很快就好了。” 上官府。 季升仙被请进院,当面回话:“王爷命属下来传话。十分抱歉,以后不能送姑娘礼物了。” 上官海桐一愣,点点头:“知道了。幻霜,送他出去。” 幻霜立刻请。 人走后,上官海桐手撑下颌沉思。 看来皇上调查到,问了起来。王爷不得不避嫌。 也是,她什么身份,王爷什么身份。 过于深交,难免有攀附之嫌。道理是这个道理,她心里到底不爽快。 无形中皇权之威已然压下…… 永安侯府。 李善齐刚回府,得知夫人晕厥,老六打算莽撞劫狱的消息。 好在老七通知及时,把人拦了下来。 书房内。 李善齐头疼不已:“你长脑子了吗?” “若非七妹阻拦,我此刻已经救出八弟。把人送走藏起来,皇上还能砍了我们全家?”李世航半点不惧。他不信皇上会动侯府。只要找不到八弟,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李宗允恨铁不成钢:“即便劫狱也该晚上去。光天化日,未免招摇。” 恍然大悟,李世航一脸受教:“大哥说得对。是弟弟考虑不周了。” 揉揉疼痛的眉心,李善齐眼睛微眯:“没想到半路跳出个陵昭王。容他们高兴一会儿。我会安排好。老大晚上带人把老八接出来送走。老六,你在外面接应。” 李世航无比高兴:“是,爹。” 王府。 谢秋光上了药,冰冰凉凉的十分舒适:“交代你们的事都办好了?” 凌择点头:“已派人盯着永安侯府和王家。今晚有场恶战。” 管家拿走茶罐打开闻闻:“依我看,让他们两家去斗。咱们看戏不更好?” “小心些,父皇赏赐的贡茶。就这么点。”谢秋光见不得管家毛手毛脚的,夺回来。 撇撇嘴,管家翻个白眼。又不是第一次赏赐贡茶,至于那么宝贝吗? 凌择微微皱眉:“我觉得管家说得对。咱们没必须继续掺和。无论王家想今夜杀人,还是永安侯府要劫狱,跟我们都没关系。晚上赏赏月,喝点小酒吃烤肉不香吗?” 谢秋光用衣袖擦擦茶罐:“你懂什么。有句话叫什么?送佛送到西。” 管家双手无聊晃来晃去说:“李老八那种东西,让他死在王家手里就是。他杀了王家的宝贝疙瘩,肯定会被好好款待一番。咱们干嘛救他。早死晚死都是死。多此一举嘛。” “不对。既判斩刑,他理应被斩首示众。旁的不行。”谢秋光突然想起来。 海桐会不会害怕看斩首?那到时还邀不邀请一起去看? 唔……问问好了。 凌择努努嘴,偏头小声说:“咱们王爷要的是名正言顺,斩首示众。” “哦。不懂。”管家单手叉腰,“我还是去看看病人。” 谢秋光动作一顿:“她还没醒?” 管家摊手:“中毒太深,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什么时候醒,看造化。” 八十五、咱们王爷要的是名正言顺,斩首示众 无怨无恨,亦无爱。 舒妃娘娘倒地的瞬间眼神惋惜,若能亲眼看见宝物成长多好。 长成与这个时代男子截然不同的人…… 可惜,她看不到了…… 当时的皇帝愣愣看着逝去的舒妃,久久无法回神。 他的手悬在半空,抓不住想抓住的东西。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何为无能为力…… 谢秋光手上用力,利剑划破脖颈流出血:“父皇,儿臣从不畏死。儿臣只想求一个真相,既然父皇不肯回答。儿臣只有自己去问母妃,问究竟是谁杀了她。” “不!住手,住手!朕叫你住手!”皇帝双眼大睁,双手颤抖往前摸索。 不要问!不能让老九知道真相。他奔向前,一把抓住宝剑。 谢秋光毫不松手。 皇帝捏住剑,不让其再近一分:“依你,都依你。不赐婚了,不赐婚了。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父皇再不逼迫你。听话,把剑放下。放下。” 注视鬓边已有白发的父皇,谢秋光缓缓松开手:“儿臣不明白。父皇真的爱母妃吗?若爱,怎舍得强迫于她。若不爱,父皇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为何独独对母妃恋恋不忘?” 皇帝一把丢开剑,心里松口气。 听到儿子的话,他转头:“天子无爱,只有宠。” 谢秋光嘲讽一笑:“父皇说得对。儿臣多言,就此退下。” 话音刚落,他转身打开门出去。 姚不为看见王爷脖颈上的伤一惊。 谢秋光停下脚步伸出手:“拿来。”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姚不为脑子一转赶忙从小太监手里接过茶罐奉上。 谢秋光拿走茶罐抱在怀里,心满意足走了。 姚不为忐忑进殿,看见皇帝受伤立刻喊御医。 地上的剑带血,他命人收拾好。 今日之事必须保守秘密,若泄露出去都要死。 皇帝呆呆坐着,一瞬间好似又老了几岁。他在想儿子的话。 身为帝王,妻妾成群,儿女众多。为何独独对舒妃恋恋不忘? 因为新鲜。没人敢那般不要命反抗,说翻脸就翻脸。 更因为求而不得。舒妃宠冠六宫,皇后、贵妃都要避其锋芒。 他付出了能付出的极限,却没得到相应的回报。 只有冷言冷语,冷脸冷情。 赏赐再多金银珠宝也得不到当初最真挚的笑脸…… 御医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皇帝眼神警告:“朕受伤之事不得外传。” 所有人领命。可依旧挡不住消息传到皇后和贵妃耳中。 两人没多大反应,该礼佛礼佛,该睡觉依旧睡觉。 另一边。 谢秋光出宫。季升仙和凌择在宫门口等候,见到人忙迎上去。 “王爷,你在宫中遇刺了?谁那么大胆子?”季升仙着急忙慌翻衣袖找伤药。 谢秋光上马车:“一点皮外伤,不打紧。季升仙,麻烦你帮我去上官府传个话。” 季升仙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伤药递过去:“传什么话?” 手掌盖住茶罐,谢秋光垂眸:“抱歉,以后不能送小礼物了。” “就这?”季升仙扭头去传话。 凌择见王爷情绪不对,驾车回王府。 王爷受伤回来,管家急得不得了:“哎哟,这是怎么弄的啊。” 谢秋光无奈:“擦破点皮,瞧你们紧张的。上点药,很快就好了。” 上官府。 季升仙被请进院,当面回话:“王爷命属下来传话。十分抱歉,以后不能送姑娘礼物了。” 上官海桐一愣,点点头:“知道了。幻霜,送他出去。” 幻霜立刻请。 人走后,上官海桐手撑下颌沉思。 看来皇上调查到,问了起来。王爷不得不避嫌。 也是,她什么身份,王爷什么身份。 过于深交,难免有攀附之嫌。道理是这个道理,她心里到底不爽快。 无形中皇权之威已然压下…… 永安侯府。 李善齐刚回府,得知夫人晕厥,老六打算莽撞劫狱的消息。 好在老七通知及时,把人拦了下来。 书房内。 李善齐头疼不已:“你长脑子了吗?” “若非七妹阻拦,我此刻已经救出八弟。把人送走藏起来,皇上还能砍了我们全家?”李世航半点不惧。他不信皇上会动侯府。只要找不到八弟,这件事自然不了了之。 李宗允恨铁不成钢:“即便劫狱也该晚上去。光天化日,未免招摇。” 恍然大悟,李世航一脸受教:“大哥说得对。是弟弟考虑不周了。” 揉揉疼痛的眉心,李善齐眼睛微眯:“没想到半路跳出个陵昭王。容他们高兴一会儿。我会安排好。老大晚上带人把老八接出来送走。老六,你在外面接应。” 李世航无比高兴:“是,爹。” 王府。 谢秋光上了药,冰冰凉凉的十分舒适:“交代你们的事都办好了?” 凌择点头:“已派人盯着永安侯府和王家。今晚有场恶战。” 管家拿走茶罐打开闻闻:“依我看,让他们两家去斗。咱们看戏不更好?” “小心些,父皇赏赐的贡茶。就这么点。”谢秋光见不得管家毛手毛脚的,夺回来。 撇撇嘴,管家翻个白眼。又不是第一次赏赐贡茶,至于那么宝贝吗? 凌择微微皱眉:“我觉得管家说得对。咱们没必须继续掺和。无论王家想今夜杀人,还是永安侯府要劫狱,跟我们都没关系。晚上赏赏月,喝点小酒吃烤肉不香吗?” 谢秋光用衣袖擦擦茶罐:“你懂什么。有句话叫什么?送佛送到西。” 管家双手无聊晃来晃去说:“李老八那种东西,让他死在王家手里就是。他杀了王家的宝贝疙瘩,肯定会被好好款待一番。咱们干嘛救他。早死晚死都是死。多此一举嘛。” “不对。既判斩刑,他理应被斩首示众。旁的不行。”谢秋光突然想起来。 海桐会不会害怕看斩首?那到时还邀不邀请一起去看? 唔……问问好了。 凌择努努嘴,偏头小声说:“咱们王爷要的是名正言顺,斩首示众。” “哦。不懂。”管家单手叉腰,“我还是去看看病人。” 谢秋光动作一顿:“她还没醒?” 管家摊手:“中毒太深,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什么时候醒,看造化。” 八十六、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做我姐夫 “嗯。”谢秋光抱着茶罐若有所思。 凌泽瞥一眼。 管家耸耸肩表示不懂。 上官府。下午放学。 上官迟兴高采烈带着几位同学回来玩耍,其中便有年归云。 年归云本不想来,架不住邀请的人太热情。自己不是很擅长应付这类人。 上官海桐得到消息,特意过来。 上官迟邀请大伙在自己院子里,看见大姐迎上去:“大姐。” 同窗们皆是半大的小子,面对长辈总有些拘谨。他们不好意思站起来。 上官海桐第一眼注意到年归云,与记忆中有些偏差。 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哪有后来的自信沉稳。 她笑笑:“知道你带朋友回来,我让厨房备了些点心。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幻霜招呼丫鬟们端上糕点。一个个精致小巧,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上官迟一脸骄傲:“大家快吃,别客气啊。我大姐特地给大家准备的。” 同窗们试探性拿起一块,尝一尝纷纷夸奖。 上官海桐见年归云小口品味糕点,走过去拿起一块青团递上前。 抬眼望面前的没人,年归云不明所以。 上官海桐将青团放在对手手里,凑近耳语:“我知道你的秘密。” 闻言,年归云全身僵硬不敢置信。为什么会知道? 上官海桐一笑:“你们好好玩。晚饭正在筹备,大家稍等。” 她说完,意味深长看一眼年归云转身离开。 那一眼让年归云心惊,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第一次见面的人居然知道那个秘密…… 长辈一走,大家轻松很多。无论聊天或是玩乐,能够完全放开。 唯独年归云心不在焉,吃饭时埋头一句话也没说。 傍晚。 吃完晚饭,到告辞的时间。众人左右看看:“年归云怎么不见了?” “刚刚不还跟在后面?是不是我们走太快没跟上?” “该不会迷路了?可别闯到不该去的地方。” 大伙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分头找。” 落晚院。 上官海桐用过晚饭,在书房练字。她相信勤能补拙,定能出成果。 幻霜领人进来:“姑娘,年公子到了。” “嗯。坐。”上官海桐全神贯注写字,并不着急交流。 幻霜退出去。 年归云如坐针毡,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写完一幅字,上官海桐放下毛笔:“我见过你父亲。” 年归云惊讶抬头:“姑娘见过我父亲?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上官海桐走过去坐到旁边,“他送你入国子监,希望你学治国之能。你亦勤奋用心,不想辜负他的期望。年公子,不,该叫你年姑娘。你想过未来吗?” 果然知道…… 真正说开,年归云反而冷静下来:“辅佐明主,一展宏图。” 明主?三皇子? 上官海桐不屑一笑。 上一世,那是个卸磨杀驴的主。 登位后毫不留情向世人表露年归云的女儿身,强行纳入后宫。 无人在乎年归云身负多少功绩,从此以后只有一个身份:皇帝的女人。 有些人想得开,或蛰伏或反抗。 年归云因家族不得不妥协,亲生父亲更从未看好。 说白了,年将军送她入学不过想多一些筹码。被三皇子看上的筹码。 待大局已定,年将军强势回归。 再不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儿出谋划策,却需要一个女人让他和新皇多一层关系。 两个男人将年归云彻底利用,最后抛弃。年归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郁郁而终。 上官海桐微笑伸出手:“良禽择木而栖。年姑娘,你真以为年将军选的那个人是明主?他选他,不过为私心。年姑娘何不亲自看,亲自选。找一个能真正完成你心中理想的明主。” 心头震撼,年归云凝望眼前人:“你知道我心中的理想……” “我知道。因为我们一样。而且我有能力有信心实现。”上官海桐扬起势在必得的笑。 她本张扬狂傲,因手中无权不得不暂收锋芒。 前世的手下败将,今生更不可能赢。 年归云怔住,心情复杂。 上官海桐抓住她的手握上:“年姑娘冰雪聪明,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决断。” “我……”年归云犹豫。 她的决定不仅代表自己,还有…… “大姐,年归云是不是在你这……”上官迟奔进来,见到屋里的一幕笑容僵住。 上官海桐松开手,淡淡一笑:“我们相谈甚欢,已是好友。以后多带她来玩。” 年归云起身行至门口,思虑再三回答:“我会好好考虑。” “敬候佳音。”上官海桐胸有成竹。 年归云迈步而出。 上官迟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跟上去。 天已黑,府里亮起灯笼。 年归云心事重重,说实话她有些心动。为何非要选皇子? 为何一定要从龙之功? 她的理想分明与他们背道而驰…… 上官迟咬牙盯着年归云的背影,本以为会听到解释。 结果等半天对方屁都不放一个。 他忍无可忍快步走到前面:“喂,你小子喜欢我姐?” 年归云回神,一脸不解:“你说什么?” 上官迟不情不愿再说一遍:“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姐,想当我姐夫?” 满脸无奈,年归云好笑不已:“没那回事。你想多了。” “最好没有。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做我姐夫。告诉你,没门。”上官迟双手环胸。 年归云看着他,鬼神使差问出口:“如果你父亲希望你完成一件事,但你有自己的想法。你会怎么选?你父亲定是为你好,那件事完成后也能帮助你。而你自己的想法有风险……” “当然遵从自己的想法。风险算什么。”上官迟想也没想回答。 遵从自己的想法…… 年归云一笑:“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上官迟眼睛一亮:“兄弟,你笑起来挺好看耶。平时干嘛不笑?多沉闷啊。” “我回去了。”年归云转头匆匆离去,无人瞧见她耳根微红。 “哦。我送你到门口。”上官迟追上去。 夜色下,两人还在掰扯。 “跟你说,不许打我姐的主意。听到没有?” “都说我不是……你放心,不会的。” “不会就好。不然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 八十六、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做我姐夫 “嗯。”谢秋光抱着茶罐若有所思。 凌泽瞥一眼。 管家耸耸肩表示不懂。 上官府。下午放学。 上官迟兴高采烈带着几位同学回来玩耍,其中便有年归云。 年归云本不想来,架不住邀请的人太热情。自己不是很擅长应付这类人。 上官海桐得到消息,特意过来。 上官迟邀请大伙在自己院子里,看见大姐迎上去:“大姐。” 同窗们皆是半大的小子,面对长辈总有些拘谨。他们不好意思站起来。 上官海桐第一眼注意到年归云,与记忆中有些偏差。 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哪有后来的自信沉稳。 她笑笑:“知道你带朋友回来,我让厨房备了些点心。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幻霜招呼丫鬟们端上糕点。一个个精致小巧,看起来十分有食欲。 上官迟一脸骄傲:“大家快吃,别客气啊。我大姐特地给大家准备的。” 同窗们试探性拿起一块,尝一尝纷纷夸奖。 上官海桐见年归云小口品味糕点,走过去拿起一块青团递上前。 抬眼望面前的没人,年归云不明所以。 上官海桐将青团放在对手手里,凑近耳语:“我知道你的秘密。” 闻言,年归云全身僵硬不敢置信。为什么会知道? 上官海桐一笑:“你们好好玩。晚饭正在筹备,大家稍等。” 她说完,意味深长看一眼年归云转身离开。 那一眼让年归云心惊,想不通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第一次见面的人居然知道那个秘密…… 长辈一走,大家轻松很多。无论聊天或是玩乐,能够完全放开。 唯独年归云心不在焉,吃饭时埋头一句话也没说。 傍晚。 吃完晚饭,到告辞的时间。众人左右看看:“年归云怎么不见了?” “刚刚不还跟在后面?是不是我们走太快没跟上?” “该不会迷路了?可别闯到不该去的地方。” 大伙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分头找。” 落晚院。 上官海桐用过晚饭,在书房练字。她相信勤能补拙,定能出成果。 幻霜领人进来:“姑娘,年公子到了。” “嗯。坐。”上官海桐全神贯注写字,并不着急交流。 幻霜退出去。 年归云如坐针毡,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写完一幅字,上官海桐放下毛笔:“我见过你父亲。” 年归云惊讶抬头:“姑娘见过我父亲?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上官海桐走过去坐到旁边,“他送你入国子监,希望你学治国之能。你亦勤奋用心,不想辜负他的期望。年公子,不,该叫你年姑娘。你想过未来吗?” 果然知道…… 真正说开,年归云反而冷静下来:“辅佐明主,一展宏图。” 明主?三皇子? 上官海桐不屑一笑。 上一世,那是个卸磨杀驴的主。 登位后毫不留情向世人表露年归云的女儿身,强行纳入后宫。 无人在乎年归云身负多少功绩,从此以后只有一个身份:皇帝的女人。 有些人想得开,或蛰伏或反抗。 年归云因家族不得不妥协,亲生父亲更从未看好。 说白了,年将军送她入学不过想多一些筹码。被三皇子看上的筹码。 待大局已定,年将军强势回归。 再不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儿出谋划策,却需要一个女人让他和新皇多一层关系。 两个男人将年归云彻底利用,最后抛弃。年归云心里过不去这道坎,郁郁而终。 上官海桐微笑伸出手:“良禽择木而栖。年姑娘,你真以为年将军选的那个人是明主?他选他,不过为私心。年姑娘何不亲自看,亲自选。找一个能真正完成你心中理想的明主。” 心头震撼,年归云凝望眼前人:“你知道我心中的理想……” “我知道。因为我们一样。而且我有能力有信心实现。”上官海桐扬起势在必得的笑。 她本张扬狂傲,因手中无权不得不暂收锋芒。 前世的手下败将,今生更不可能赢。 年归云怔住,心情复杂。 上官海桐抓住她的手握上:“年姑娘冰雪聪明,我相信你有自己的决断。” “我……”年归云犹豫。 她的决定不仅代表自己,还有…… “大姐,年归云是不是在你这……”上官迟奔进来,见到屋里的一幕笑容僵住。 上官海桐松开手,淡淡一笑:“我们相谈甚欢,已是好友。以后多带她来玩。” 年归云起身行至门口,思虑再三回答:“我会好好考虑。” “敬候佳音。”上官海桐胸有成竹。 年归云迈步而出。 上官迟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跟上去。 天已黑,府里亮起灯笼。 年归云心事重重,说实话她有些心动。为何非要选皇子? 为何一定要从龙之功? 她的理想分明与他们背道而驰…… 上官迟咬牙盯着年归云的背影,本以为会听到解释。 结果等半天对方屁都不放一个。 他忍无可忍快步走到前面:“喂,你小子喜欢我姐?” 年归云回神,一脸不解:“你说什么?” 上官迟不情不愿再说一遍:“你是不是喜欢我大姐,想当我姐夫?” 满脸无奈,年归云好笑不已:“没那回事。你想多了。” “最好没有。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想做我姐夫。告诉你,没门。”上官迟双手环胸。 年归云看着他,鬼神使差问出口:“如果你父亲希望你完成一件事,但你有自己的想法。你会怎么选?你父亲定是为你好,那件事完成后也能帮助你。而你自己的想法有风险……” “当然遵从自己的想法。风险算什么。”上官迟想也没想回答。 遵从自己的想法…… 年归云一笑:“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上官迟眼睛一亮:“兄弟,你笑起来挺好看耶。平时干嘛不笑?多沉闷啊。” “我回去了。”年归云转头匆匆离去,无人瞧见她耳根微红。 “哦。我送你到门口。”上官迟追上去。 夜色下,两人还在掰扯。 “跟你说,不许打我姐的主意。听到没有?” “都说我不是……你放心,不会的。” “不会就好。不然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 八十七、不会让犯人跑了的 落晚院。 墨迹晾干,上官海桐卷起来收好。 幻霜表情有些不对进屋:“姑娘,王爷登门。我怕别人看见,先把他请进来了。” “王爷?我去瞧瞧。”上官海桐心中疑惑。白天才划清界限避嫌,晚上来做什么?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去到厅堂,却见王爷抱着个茶罐一派悠闲等候,不想出什么事的样子。 上官海桐走过去:“王爷这是?” 谢秋光递出茶罐道:“新得的茶,拿来给你尝尝。以后不能明着送礼,晚上我亲自来。” 幻霜憋着笑接过茶罐,打开盖子闻一闻:“好香的茶。姑娘,我们还没吃过这种呢。” 上官海桐扫一眼:“王爷,这该不会是贡茶?我可不敢收,收了也不敢喝。” 贡茶?幻霜赶紧塞回去。 谢秋光直接原路返回:“不给别人喝,我来你泡上就是。如此你能喝上,也不算僭越。” 幻霜挑眉,不由看向自家主子。 上官海桐无奈一笑:“去泡上。” “哎。”幻霜乐呵呵去泡茶。 一同跟来的凌择和季升仙默契对视一眼。难怪那么宝贝,原来是送人的。 王爷不会想以后天天来? 上官海桐注意到王爷脖颈的伤口:“你受伤了?” “不小心擦破点皮。上过药,没多大事。”谢秋光大大方方道。 点点头,上官海桐落座:“王爷请坐。” 谢秋光坐下,眼角瞄还跟柱子一样杵着的两人。 有没有点眼力见? 季升仙和凌择白眼一翻,出去守在门口。 上官海桐用帕子擦擦唇角:“王爷特意前来,只为送茶?” “当然不止。之前你买了许多字帖,我近日亦有练习。想来比较一番。”谢秋光直赞自己机智。 多完美的借口,还能看看送来的笔墨纸砚被使用的情况。 “原来如此。王爷请移步书房。”上官海桐起身带路。 谢秋光赶紧跟上。 两人走进书房。 上官海桐打开刚收起来的字,有人欣赏才知是否达标。 谢秋光扫一眼,遗憾没看到自己送来的东西。 他颇为惋惜:“海桐不喜欢那些东西?改明儿我送更好的来。” 上官海桐反应过来说的什么,含笑解释:“倒不是不喜欢,只是寻常的用习惯了。王爷送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平日使用未免有些浪费。我刚练这种字体,写的还不怎么好。” 谢秋光拿起纸张仔细看:“应该是你腕力不足,有些该用力的地方没用力。来。” 他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白纸。 上官海桐研墨,递上毛笔。 谢秋光一笑,蘸墨提笔一蹴而就。 刚学和常年练习的人写出来的字,一眼便能看出。 上官海桐揉揉手腕:“看来我还有的练。” 谢秋光吹干墨迹,卷起来递到她手里:“虽比不上字帖,也能当个范本。” “多谢王爷。”上官海桐收下,“茶应该泡好了,我们回去。” 谢秋光点头,抬手请。上官海桐颔首,放好纸张后先行出去。 二人回到厅堂。 幻霜上茶。 茶香弥漫,闻之怡人。 上官海桐抿一口:“真是好茶。若非王爷,我可喝不上。” 谢秋光早喝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他琢磨着找皇帝再要些来。 幻霜候在门口,朝季升仙两人使眼色。他俩轻手轻脚靠近,三个人到旁边小声议论。 幻霜开门见山:“王爷晚上登门到底为什么?” 季升仙双手一摊:“还能为什么,见你家姑娘呗。就那贡茶,皇上只赏赐这一罐。从宫里回来后,王爷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寻思原来也不这样啊。结果嗨,巴巴送来了。” 一脸惊讶,幻霜指指里头:“白天才说不送小礼物了。我以为王爷打算避嫌。” “……” 季升仙和凌择目瞪口呆。 避嫌?王爷还知道这玩意儿?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向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曾在意过别人的评价。 季升仙一捶手掌:“我说王爷怎么让丫鬟准备针线,敢情想绣东西送上官姑娘。” “啊?”幻霜震惊不已:“王爷还会绣东西?” 凌择点头:“会啊。绣得可好了。” 幻霜半信半疑,特意趴在门边瞅瞅王爷的手。骨节分明,但有茧子。 习武之人的手,能绣花? 她回头轻声问:“你们确定?” 凌择给出答案:“刺绣算什么,王爷还会厨艺、剪纸、裁衣等等。” “挺……挺全面哈。”幻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升仙撇撇嘴:“舒妃娘娘从不强制王爷学什么。小时候王爷对很多事情感兴趣,舒妃娘娘大手一挥让他都学。学会学精了,或者不感兴趣了便换下一样。” 幻霜一直以为皇子从小学习骑马射箭、经史子集。 小孩子最是对什么都好奇,没想到王爷因此学了一身手艺。 厅内。 谢秋光放下茶盏:“李八公子的斩刑,海桐想去看吗?” 上官海桐微笑摇头:“他罪有应得,我看做什么。” 完全不在意…… 谢秋光有些失落:“你不想看到他被绳之以法吗?” “我从不关注一个死人。”上官海桐尚有许多事做,李希祖没资格获得关注。 挡路了便除掉,没挡路顺其自然。永安侯府已存在不安定的人物,会搞出事情的。 谢秋光低头:“我还以为海桐想看呢。早知道让他死在今夜算了。” “死在今夜?李希祖吗?”上官海桐转念一想明白了。 王家和永安侯府的斗争还没结束。一个想致人死地,一个打算劫狱。 双方今晚无可避免要干一仗。无论谁输谁赢,关系只会不断恶化。 这一局,如背后之人所料。 挑起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纠纷,坐收渔翁之利。 三皇子好手段。 不,更准确来说贵妃娘娘好手段。牺牲一个小辈,让两大势力形同水火。 过了今晚,或许是牺牲两个小辈。 上官海桐垂眸看杯中茶,这便是宫里人的计谋,不是宫外之人可比的。 一切的巧合都是蓄谋,得到的好处难以估计。 谢秋光关切:“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上官海桐含笑摇头:“没有。今夜注定不安宁。可惜不能知道最新消息。” 最新消息…… 谢秋光眼睛一亮:“凌择,去打探消息。” 凌择领命,消失在夜色里。 上官海桐明白了:“王爷今晚有部署?” 谢秋光点头:“王家不打算留李八公子活过今晚,而永安侯府预谋劫狱。双方遭遇,很难保证李希祖的去向。他是钦命要犯,万不能丢。圣旨昭告天下,他只能被斩首示众。” 喝口茶,上官海桐不置可否。 谢秋光不好意思道:“我派人从中阻拦,不会让犯人跑了的。” 八十七、不会让犯人跑了的 落晚院。 墨迹晾干,上官海桐卷起来收好。 幻霜表情有些不对进屋:“姑娘,王爷登门。我怕别人看见,先把他请进来了。” “王爷?我去瞧瞧。”上官海桐心中疑惑。白天才划清界限避嫌,晚上来做什么? 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去到厅堂,却见王爷抱着个茶罐一派悠闲等候,不想出什么事的样子。 上官海桐走过去:“王爷这是?” 谢秋光递出茶罐道:“新得的茶,拿来给你尝尝。以后不能明着送礼,晚上我亲自来。” 幻霜憋着笑接过茶罐,打开盖子闻一闻:“好香的茶。姑娘,我们还没吃过这种呢。” 上官海桐扫一眼:“王爷,这该不会是贡茶?我可不敢收,收了也不敢喝。” 贡茶?幻霜赶紧塞回去。 谢秋光直接原路返回:“不给别人喝,我来你泡上就是。如此你能喝上,也不算僭越。” 幻霜挑眉,不由看向自家主子。 上官海桐无奈一笑:“去泡上。” “哎。”幻霜乐呵呵去泡茶。 一同跟来的凌择和季升仙默契对视一眼。难怪那么宝贝,原来是送人的。 王爷不会想以后天天来? 上官海桐注意到王爷脖颈的伤口:“你受伤了?” “不小心擦破点皮。上过药,没多大事。”谢秋光大大方方道。 点点头,上官海桐落座:“王爷请坐。” 谢秋光坐下,眼角瞄还跟柱子一样杵着的两人。 有没有点眼力见? 季升仙和凌择白眼一翻,出去守在门口。 上官海桐用帕子擦擦唇角:“王爷特意前来,只为送茶?” “当然不止。之前你买了许多字帖,我近日亦有练习。想来比较一番。”谢秋光直赞自己机智。 多完美的借口,还能看看送来的笔墨纸砚被使用的情况。 “原来如此。王爷请移步书房。”上官海桐起身带路。 谢秋光赶紧跟上。 两人走进书房。 上官海桐打开刚收起来的字,有人欣赏才知是否达标。 谢秋光扫一眼,遗憾没看到自己送来的东西。 他颇为惋惜:“海桐不喜欢那些东西?改明儿我送更好的来。” 上官海桐反应过来说的什么,含笑解释:“倒不是不喜欢,只是寻常的用习惯了。王爷送来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平日使用未免有些浪费。我刚练这种字体,写的还不怎么好。” 谢秋光拿起纸张仔细看:“应该是你腕力不足,有些该用力的地方没用力。来。” 他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白纸。 上官海桐研墨,递上毛笔。 谢秋光一笑,蘸墨提笔一蹴而就。 刚学和常年练习的人写出来的字,一眼便能看出。 上官海桐揉揉手腕:“看来我还有的练。” 谢秋光吹干墨迹,卷起来递到她手里:“虽比不上字帖,也能当个范本。” “多谢王爷。”上官海桐收下,“茶应该泡好了,我们回去。” 谢秋光点头,抬手请。上官海桐颔首,放好纸张后先行出去。 二人回到厅堂。 幻霜上茶。 茶香弥漫,闻之怡人。 上官海桐抿一口:“真是好茶。若非王爷,我可喝不上。” 谢秋光早喝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他琢磨着找皇帝再要些来。 幻霜候在门口,朝季升仙两人使眼色。他俩轻手轻脚靠近,三个人到旁边小声议论。 幻霜开门见山:“王爷晚上登门到底为什么?” 季升仙双手一摊:“还能为什么,见你家姑娘呗。就那贡茶,皇上只赏赐这一罐。从宫里回来后,王爷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寻思原来也不这样啊。结果嗨,巴巴送来了。” 一脸惊讶,幻霜指指里头:“白天才说不送小礼物了。我以为王爷打算避嫌。” “……” 季升仙和凌择目瞪口呆。 避嫌?王爷还知道这玩意儿? 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向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曾在意过别人的评价。 季升仙一捶手掌:“我说王爷怎么让丫鬟准备针线,敢情想绣东西送上官姑娘。” “啊?”幻霜震惊不已:“王爷还会绣东西?” 凌择点头:“会啊。绣得可好了。” 幻霜半信半疑,特意趴在门边瞅瞅王爷的手。骨节分明,但有茧子。 习武之人的手,能绣花? 她回头轻声问:“你们确定?” 凌择给出答案:“刺绣算什么,王爷还会厨艺、剪纸、裁衣等等。” “挺……挺全面哈。”幻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季升仙撇撇嘴:“舒妃娘娘从不强制王爷学什么。小时候王爷对很多事情感兴趣,舒妃娘娘大手一挥让他都学。学会学精了,或者不感兴趣了便换下一样。” 幻霜一直以为皇子从小学习骑马射箭、经史子集。 小孩子最是对什么都好奇,没想到王爷因此学了一身手艺。 厅内。 谢秋光放下茶盏:“李八公子的斩刑,海桐想去看吗?” 上官海桐微笑摇头:“他罪有应得,我看做什么。” 完全不在意…… 谢秋光有些失落:“你不想看到他被绳之以法吗?” “我从不关注一个死人。”上官海桐尚有许多事做,李希祖没资格获得关注。 挡路了便除掉,没挡路顺其自然。永安侯府已存在不安定的人物,会搞出事情的。 谢秋光低头:“我还以为海桐想看呢。早知道让他死在今夜算了。” “死在今夜?李希祖吗?”上官海桐转念一想明白了。 王家和永安侯府的斗争还没结束。一个想致人死地,一个打算劫狱。 双方今晚无可避免要干一仗。无论谁输谁赢,关系只会不断恶化。 这一局,如背后之人所料。 挑起太子党和四皇子党的纠纷,坐收渔翁之利。 三皇子好手段。 不,更准确来说贵妃娘娘好手段。牺牲一个小辈,让两大势力形同水火。 过了今晚,或许是牺牲两个小辈。 上官海桐垂眸看杯中茶,这便是宫里人的计谋,不是宫外之人可比的。 一切的巧合都是蓄谋,得到的好处难以估计。 谢秋光关切:“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上官海桐含笑摇头:“没有。今夜注定不安宁。可惜不能知道最新消息。” 最新消息…… 谢秋光眼睛一亮:“凌择,去打探消息。” 凌择领命,消失在夜色里。 上官海桐明白了:“王爷今晚有部署?” 谢秋光点头:“王家不打算留李八公子活过今晚,而永安侯府预谋劫狱。双方遭遇,很难保证李希祖的去向。他是钦命要犯,万不能丢。圣旨昭告天下,他只能被斩首示众。” 喝口茶,上官海桐不置可否。 谢秋光不好意思道:“我派人从中阻拦,不会让犯人跑了的。” 八十八、好一个永安侯府,胆敢劫狱 上官海桐笑笑:“你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 “这……”谢秋光明白说的是三哥。 三哥应该希望双方打得头破血流,不可能偏旁任何一方? 夜渐深,大多安安静静。然而有些地方,正喧嚣。 永安侯府。 李宗允点齐人,上马出发。李世航随后,前往指定地点接应。 火把照亮道路,队伍跑步前行。李善齐负手站在大门口,仿佛胜券在握。 李思蓉立于门内,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八弟平时斗鸡走狗,无半分本事。 一旦出事,父亲兄长想方设法施救。对她呢?只当做一个拉拢权贵的工具。 只因八弟是男子,而她是女子。何等不公平。这便是所谓的骨肉亲情。 李思蓉眼神狠辣。他们不仁,别怪她不义。以后走着瞧。 李家两兄弟的队伍在一个岔路分开。一个继续前进,一个原地等待。 大牢门口。 两个狱卒押解犯人出来,李希祖再见大哥感动得无以复加。 李宗允下马:“八弟,你受苦了。父亲已经安排好,你且到外面躲一阵。” 他想扶弟弟,近前一看囚服带血。 李宗允大惊失色,扒开弟弟的衣服查看。 面色苍白,李希祖身上好些鞭伤。手脚筋被割断,根本没法自己走路。 李宗允咬牙切齿,好一个王家。 自从被拖出皇宫,李希祖受了不少酷刑。他哭诉:“大哥,快带我走。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么一个鬼地方。” “好,大哥带你走。”李宗允揽住弟弟,一把扛上马匹。 待他上马准备走,一队人冲出来包围。 为首的男人无比嚣张,正是王家年轻一辈,名唤王永苹。 死者王永荣的哥哥,没直接结果杀弟仇人就在等这一刻。 王永苹接过护卫递来的弓箭,抬手拉满弓:“李宗允,你们想去哪?皇上金口玉言,此人是朝廷钦犯。好一个永安侯府,胆敢劫狱。今夜我便将你们射杀,明日再上奏弹劾。” “王永苹!你敢对我八弟用刑!”李宗允怒喝。 哼一声,王永苹勾起邪笑:“若非等你,我早杀了他。正好,你一起留下。”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箭射出去。 李宗允立时反应,抽刀挡掉:“众人听命,跟我冲出去!” 双方交火,皆有死伤。 王家有备而来,增援的人赶到。 李宗允知道不能久留,他骑马挥砍冲出重围。 “牵马来。”王永苹将弓丢给护卫,翻身上马追去。 另有一批人骑马跟上。 黑夜中,马蹄声尤为醒目。 等在原地的李世航翘首以盼,没成想看到一飒爽女子带队逼近。 他眼睛微眯:“王金婷。” 王家年轻一辈,王永荣的姐姐王金婷。脾气火爆,出了名泼辣。 王金婷二话不说,驾马奔袭而来挥舞大砍刀。 李世航身子往后仰躲过,随后勒马转向。 王金婷一击不成,转头又冲上来。 “要打是?我奉陪。”李世航持大锤而上。 两人的兵器在空中碰撞发生剧烈声响。 李世航手臂被震麻。 臭娘们,好大的力气。 王金婷比一般女子长得高壮,手臂用力时肌肉鼓起。 自小练武的她,多少男儿不是敌手。 她的婚事不顺,家族唯有招赘。成婚多年,未有子嗣。 家中过继一个孩子到她名下。 王金婷勒马转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别想带走犯人。” “我李家子孙,想如何便如何!”李世航大吼,再度攻上去。 双方来来回回几回合,一时不分上下。 无法战胜一个女子令李世航尤为恼怒,更何况这是王家的女子。 王金婷动动脖子,好似没出全力。 李世航气急败坏,手攥紧大锤。 屋顶上。 两个人穿着夜行衣观看这场战斗。他俩对视一眼,继续无声无息等待。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李世航欣喜转头:“大哥,八弟。” 好不容易冲出重围的李宗允,看到王金婷一伙人眉头紧皱:“王金婷。” “是我。等你很久了。我的任务只有一个,生擒你们。”王金婷桀骜扛起大刀。 李世航不服:“就凭你?女娃子就该回家吃奶,少来掺和男人们的事。” “是吗。”王金婷一笑。 一瞬间,各处巷子涌出更多人。 李家等人再度被包围。李宗允终于知道王家的目的。 杀八弟泄愤为其次,生擒他们兄弟为主。 当场抓获,劫狱无可抵赖。届时皇上震怒,侯府讨不到半点好。 王金婷歪头:“你们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我打断你们的腿抓起来?” “做梦!”李世航吼着,就要上去干。 李宗允拦住:“你们王家该不会以为,我们真的这点人来劫狱?” 王金婷半分不惧:“不论多少人,你们尽管来。杀我弟弟,血债血偿。” “大哥,别跟她废话。咱们上。能杀一个是一个。”李世航手痒只想痛痛快快打一场。 局势不利,不能莽撞。 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瞧见李希祖,互相使眼色。 他们默契同时出击,一攻击李宗允,一眼疾手快夺走李希祖。 “什么人?!”李宗允只顾得上抵挡攻击,没防备人被抢走。 两个黑衣人得手,立刻遁向远方。 王金婷挑眉,好利落的身手。看武功路数,像江湖中的人。 为何抢李希祖? 两黑衣人扛着李希祖在街上狂奔,没出几条街被一队人马拦住。 谢承明含笑坐于马上,俯视冒出来的黑衣人:“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三皇子。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果断丢下李希祖跃上屋顶扬长而去。 底下的人想追。 谢承明淡定道:“别追了。这么漂亮的轻功,岂是你们能追上的。” 侍卫上去,拖着李希祖到马前:“殿下,是李家八公子。” 谢承明看看李希祖软趴趴的手脚,嘴角勾起:“王家挺下得去手。把人带回去。” “是。”侍卫们带着李希祖打道回府。 谢承明微笑慢悠悠骑马,来到永安侯府。有了筹码,才好谈判。 他不在乎李希祖的命,有人在乎。 八十八、好一个永安侯府,胆敢劫狱 上官海桐笑笑:“你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 “这……”谢秋光明白说的是三哥。 三哥应该希望双方打得头破血流,不可能偏旁任何一方? 夜渐深,大多安安静静。然而有些地方,正喧嚣。 永安侯府。 李宗允点齐人,上马出发。李世航随后,前往指定地点接应。 火把照亮道路,队伍跑步前行。李善齐负手站在大门口,仿佛胜券在握。 李思蓉立于门内,一口银牙险些咬碎。八弟平时斗鸡走狗,无半分本事。 一旦出事,父亲兄长想方设法施救。对她呢?只当做一个拉拢权贵的工具。 只因八弟是男子,而她是女子。何等不公平。这便是所谓的骨肉亲情。 李思蓉眼神狠辣。他们不仁,别怪她不义。以后走着瞧。 李家两兄弟的队伍在一个岔路分开。一个继续前进,一个原地等待。 大牢门口。 两个狱卒押解犯人出来,李希祖再见大哥感动得无以复加。 李宗允下马:“八弟,你受苦了。父亲已经安排好,你且到外面躲一阵。” 他想扶弟弟,近前一看囚服带血。 李宗允大惊失色,扒开弟弟的衣服查看。 面色苍白,李希祖身上好些鞭伤。手脚筋被割断,根本没法自己走路。 李宗允咬牙切齿,好一个王家。 自从被拖出皇宫,李希祖受了不少酷刑。他哭诉:“大哥,快带我走。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么一个鬼地方。” “好,大哥带你走。”李宗允揽住弟弟,一把扛上马匹。 待他上马准备走,一队人冲出来包围。 为首的男人无比嚣张,正是王家年轻一辈,名唤王永苹。 死者王永荣的哥哥,没直接结果杀弟仇人就在等这一刻。 王永苹接过护卫递来的弓箭,抬手拉满弓:“李宗允,你们想去哪?皇上金口玉言,此人是朝廷钦犯。好一个永安侯府,胆敢劫狱。今夜我便将你们射杀,明日再上奏弹劾。” “王永苹!你敢对我八弟用刑!”李宗允怒喝。 哼一声,王永苹勾起邪笑:“若非等你,我早杀了他。正好,你一起留下。”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箭射出去。 李宗允立时反应,抽刀挡掉:“众人听命,跟我冲出去!” 双方交火,皆有死伤。 王家有备而来,增援的人赶到。 李宗允知道不能久留,他骑马挥砍冲出重围。 “牵马来。”王永苹将弓丢给护卫,翻身上马追去。 另有一批人骑马跟上。 黑夜中,马蹄声尤为醒目。 等在原地的李世航翘首以盼,没成想看到一飒爽女子带队逼近。 他眼睛微眯:“王金婷。” 王家年轻一辈,王永荣的姐姐王金婷。脾气火爆,出了名泼辣。 王金婷二话不说,驾马奔袭而来挥舞大砍刀。 李世航身子往后仰躲过,随后勒马转向。 王金婷一击不成,转头又冲上来。 “要打是?我奉陪。”李世航持大锤而上。 两人的兵器在空中碰撞发生剧烈声响。 李世航手臂被震麻。 臭娘们,好大的力气。 王金婷比一般女子长得高壮,手臂用力时肌肉鼓起。 自小练武的她,多少男儿不是敌手。 她的婚事不顺,家族唯有招赘。成婚多年,未有子嗣。 家中过继一个孩子到她名下。 王金婷勒马转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别想带走犯人。” “我李家子孙,想如何便如何!”李世航大吼,再度攻上去。 双方来来回回几回合,一时不分上下。 无法战胜一个女子令李世航尤为恼怒,更何况这是王家的女子。 王金婷动动脖子,好似没出全力。 李世航气急败坏,手攥紧大锤。 屋顶上。 两个人穿着夜行衣观看这场战斗。他俩对视一眼,继续无声无息等待。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李世航欣喜转头:“大哥,八弟。” 好不容易冲出重围的李宗允,看到王金婷一伙人眉头紧皱:“王金婷。” “是我。等你很久了。我的任务只有一个,生擒你们。”王金婷桀骜扛起大刀。 李世航不服:“就凭你?女娃子就该回家吃奶,少来掺和男人们的事。” “是吗。”王金婷一笑。 一瞬间,各处巷子涌出更多人。 李家等人再度被包围。李宗允终于知道王家的目的。 杀八弟泄愤为其次,生擒他们兄弟为主。 当场抓获,劫狱无可抵赖。届时皇上震怒,侯府讨不到半点好。 王金婷歪头:“你们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我打断你们的腿抓起来?” “做梦!”李世航吼着,就要上去干。 李宗允拦住:“你们王家该不会以为,我们真的这点人来劫狱?” 王金婷半分不惧:“不论多少人,你们尽管来。杀我弟弟,血债血偿。” “大哥,别跟她废话。咱们上。能杀一个是一个。”李世航手痒只想痛痛快快打一场。 局势不利,不能莽撞。 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瞧见李希祖,互相使眼色。 他们默契同时出击,一攻击李宗允,一眼疾手快夺走李希祖。 “什么人?!”李宗允只顾得上抵挡攻击,没防备人被抢走。 两个黑衣人得手,立刻遁向远方。 王金婷挑眉,好利落的身手。看武功路数,像江湖中的人。 为何抢李希祖? 两黑衣人扛着李希祖在街上狂奔,没出几条街被一队人马拦住。 谢承明含笑坐于马上,俯视冒出来的黑衣人:“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三皇子。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果断丢下李希祖跃上屋顶扬长而去。 底下的人想追。 谢承明淡定道:“别追了。这么漂亮的轻功,岂是你们能追上的。” 侍卫上去,拖着李希祖到马前:“殿下,是李家八公子。” 谢承明看看李希祖软趴趴的手脚,嘴角勾起:“王家挺下得去手。把人带回去。” “是。”侍卫们带着李希祖打道回府。 谢承明微笑慢悠悠骑马,来到永安侯府。有了筹码,才好谈判。 他不在乎李希祖的命,有人在乎。 八十九、祝愿她才华横溢,名扬天下 上官府。 身穿黑衣的凌择进屋禀报。 谢秋光惊讶:“失手了?人落到三哥手里?” 果然…… 上官海桐起身:“李希祖既然已在三皇子手里,无论王家或永安侯府都不好再出手。今晚的闹剧暂告一段落。听你描述,李希祖被挑断了手脚筋无法自己行动?” “是。身上有不少鞭伤,应当受过刑。”凌择遭遇三皇子,第一时间选择撤离。 只要李希祖不被劫走,落在谁手里都一样。 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会给王爷引来麻烦。 等了大半天等来这么一个消息,谢秋光不好意思道:“还是海桐猜得准。” “不是猜得准,而是利益驱使。”上官海桐一笑,“我想三皇子拿住人,第一时间不是上报。他会去永安侯府,和侯爷做一笔交易。至于侯爷会不会答应……” 听她语气是不确定,实际万分笃定。一个儿子而已,哪有侯府重要? 三皇子的计划恐怕要落空。 也不算落空。 知道三皇子去过永安侯府,四皇子难免心有芥蒂。 不管永安侯府有没有背叛,这颗不信任的种子已然在心里种下。 谢秋光抓抓头,好复杂。 他单纯只想李希祖不被劫走,哪来这么多弯弯绕。 王家。 李希祖被抢走后,李宗允和李世航放弃抵抗被抓获。 王金婷向父亲复命。王家族长坐在主位,其余晚辈坐于下首。 族长皱眉:“侯爷那个老狐狸。这两小子抓来没用,放了。” 王永苹不忿:“放了?今晚我们折损那么多人,岂非半点收获也无?” 父亲抬手解释:“犯人不知去向,你以什么罪名抓他们?明日若当真弹劾,只会被皇上训斥,还落个不好的名声。李希祖已是半个废人,按说走不远。看来有人渔翁得利。” 族长点头:“你们可看清那两个黑衣人的路数?” 王金婷仔细回想:“出手果决,身法相当漂亮。看着很像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父亲疑惑,“没听说谁与江湖人士有来往啊。” 族长沉思片刻抬眼:“陵昭王。你们别忘了,舒妃娘娘曾有多少追随者。” 提起舒妃娘娘,所有人沉默。 那不仅仅是皇宫的禁忌,也是王家的禁忌。 族长看向父亲,眼神探究:“你不也曾是其中一员吗?” 王金婷的父亲名王中宏,曾是家族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庶子。 他垂眸,记忆中的身影依旧明媚。若非遇见舒妃娘娘,不会有今天的他。 王中宏面无表情:“未必是王爷。他那点家当谁不知道,身边哪有什么奇人异士。” 有人附和:“中宏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这些年王爷生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没瞧出什么不对。要说近日有哪些不对劲的举动,无外乎和上官家的姑娘走得近些。” 大家扯开话题。王金婷瞧着父亲,看出波澜不惊下那份隐忍。 最后结果,释放李家两兄弟。但把随行的下人扣留,随意按个罪名。 散场。 王永苹还是不高兴:“早知道我就该杀了李希祖。” 夜色中,蝉鸣阵阵。 王中宏停下脚步,眼神锐利:“你们听好了。不管发生任何事,不许对王爷出手。” “为什么?只要他不妨碍我们,也不是不行……”王永苹不服,却听话。 王中宏转身,无比严肃:“没有为什么。照办便是。” 吓了一跳,王永苹低头回话:“知道了,爹。” “你先下去。我有话跟你妹妹说。”王中宏负手,遥望远方。 王永苹退下。 气氛安静。 王金婷开口:“爹对王爷与众不同,是因为舒妃娘娘吗?” “金婷,你知道为什么你做什么爹都支持吗?你身为女子,想做成一件事千难万难。爹拼尽全力帮你,维护你。”王中宏喉头滚动,恍惚间似乎看见那张如花笑颜。 垂眸想想,王金婷很快得出答案:“与舒妃娘娘有关?” 王中宏点点头:“与她认识时,我还只是一个在家族中可被任意欺凌的庶子。她毫不嫌弃与我搭话,告诉我人定胜天。她困于深宫,心中理想不灭。我愿意倾尽一切帮她完成。” 那是他身处黑暗时撒下的光,是他的救赎。他把她的理想当做自己的理想。 他开始学会算计,学会去抓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掩埋住肮脏,展现纯白的一面见她。他的奔走有成效,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 但一道圣旨降下,前功尽弃。 宫中消息被封锁,等再听到却是她病逝的消息。 她健康活泼,怎可能短时间内病逝?是谁?究竟是谁? 他查过,舒妃娘娘并非病逝,而是中毒。喝下后,几息便会毒发身亡的剧毒。 王中宏沉痛闭眼:“我们一起编织的梦碎了。金婷,要守护好她留下的唯一血脉。” 点点头,王金婷表情郑重。她最能感觉到父亲的理想和爱是什么。 在别人只顾名声,完全不顾女儿生命和幸福的时候。 父亲力排众议,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练武。 许多人指指点点,说她嫁不出去时。 父亲再度站出来为她招婿,堵住了外人恶臭的嘴。 但评头论足从未停止,成婚数年未有身孕。 男人们鄙夷,不会下蛋的母鸡。 女人们惋惜,不会生孩子何谈人生完整? 王金婷其实一直不懂,难道女子生于世间的意义只有嫁人生子吗? 又是父亲,过继一个孩子到她名下。 让她不用在意外面的闲言碎语,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 王金婷幼时有不少好姐妹。 长大后无一例外在父母之命下嫁人,下半辈子于后宅讨生活。 聚会时,她们时常打扮光鲜亮丽。可每每望过来的眼神,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同人不同命。 她们的父亲不会毫无条件维护,因为家族更重要。 王金婷下定决心:“舒妃娘娘对我们父女的恩情,金婷没齿难忘。” 欣慰一笑,王中宏摸摸女儿的头。 当年他发现女儿比一般人力气大时担忧又纠结,生怕女儿嫁不出去。 舒妃娘娘听后无所谓一笑:“力气大好啊。拳打这个,脚踢那个,谁也别想欺负。” 那时的他瞬间醍醐灌顶,女儿又如何?女儿凭什么不能习武? 不能与众不同? “你的女儿让我取名?叫金婷怎样?祝愿她才华横溢,名扬天下。” “我为什么给儿子取秋光这个名?秋天硕果累累,波光粼粼。不好吗?自由,丰收。” “偷偷告诉你,我还给他取了两个字。分开很好听,合在一起是我的向往和眷恋。” “一为时夏,另一个是……” 王中宏至今仍不明白。 那两个字合起来,对舒妃娘娘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八十九、祝愿她才华横溢,名扬天下 上官府。 身穿黑衣的凌择进屋禀报。 谢秋光惊讶:“失手了?人落到三哥手里?” 果然…… 上官海桐起身:“李希祖既然已在三皇子手里,无论王家或永安侯府都不好再出手。今晚的闹剧暂告一段落。听你描述,李希祖被挑断了手脚筋无法自己行动?” “是。身上有不少鞭伤,应当受过刑。”凌择遭遇三皇子,第一时间选择撤离。 只要李希祖不被劫走,落在谁手里都一样。 他们的身份不能暴露,会给王爷引来麻烦。 等了大半天等来这么一个消息,谢秋光不好意思道:“还是海桐猜得准。” “不是猜得准,而是利益驱使。”上官海桐一笑,“我想三皇子拿住人,第一时间不是上报。他会去永安侯府,和侯爷做一笔交易。至于侯爷会不会答应……” 听她语气是不确定,实际万分笃定。一个儿子而已,哪有侯府重要? 三皇子的计划恐怕要落空。 也不算落空。 知道三皇子去过永安侯府,四皇子难免心有芥蒂。 不管永安侯府有没有背叛,这颗不信任的种子已然在心里种下。 谢秋光抓抓头,好复杂。 他单纯只想李希祖不被劫走,哪来这么多弯弯绕。 王家。 李希祖被抢走后,李宗允和李世航放弃抵抗被抓获。 王金婷向父亲复命。王家族长坐在主位,其余晚辈坐于下首。 族长皱眉:“侯爷那个老狐狸。这两小子抓来没用,放了。” 王永苹不忿:“放了?今晚我们折损那么多人,岂非半点收获也无?” 父亲抬手解释:“犯人不知去向,你以什么罪名抓他们?明日若当真弹劾,只会被皇上训斥,还落个不好的名声。李希祖已是半个废人,按说走不远。看来有人渔翁得利。” 族长点头:“你们可看清那两个黑衣人的路数?” 王金婷仔细回想:“出手果决,身法相当漂亮。看着很像江湖人士。” “江湖人士?”父亲疑惑,“没听说谁与江湖人士有来往啊。” 族长沉思片刻抬眼:“陵昭王。你们别忘了,舒妃娘娘曾有多少追随者。” 提起舒妃娘娘,所有人沉默。 那不仅仅是皇宫的禁忌,也是王家的禁忌。 族长看向父亲,眼神探究:“你不也曾是其中一员吗?” 王金婷的父亲名王中宏,曾是家族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庶子。 他垂眸,记忆中的身影依旧明媚。若非遇见舒妃娘娘,不会有今天的他。 王中宏面无表情:“未必是王爷。他那点家当谁不知道,身边哪有什么奇人异士。” 有人附和:“中宏说的未尝没有道理。这些年王爷生活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没瞧出什么不对。要说近日有哪些不对劲的举动,无外乎和上官家的姑娘走得近些。” 大家扯开话题。王金婷瞧着父亲,看出波澜不惊下那份隐忍。 最后结果,释放李家两兄弟。但把随行的下人扣留,随意按个罪名。 散场。 王永苹还是不高兴:“早知道我就该杀了李希祖。” 夜色中,蝉鸣阵阵。 王中宏停下脚步,眼神锐利:“你们听好了。不管发生任何事,不许对王爷出手。” “为什么?只要他不妨碍我们,也不是不行……”王永苹不服,却听话。 王中宏转身,无比严肃:“没有为什么。照办便是。” 吓了一跳,王永苹低头回话:“知道了,爹。” “你先下去。我有话跟你妹妹说。”王中宏负手,遥望远方。 王永苹退下。 气氛安静。 王金婷开口:“爹对王爷与众不同,是因为舒妃娘娘吗?” “金婷,你知道为什么你做什么爹都支持吗?你身为女子,想做成一件事千难万难。爹拼尽全力帮你,维护你。”王中宏喉头滚动,恍惚间似乎看见那张如花笑颜。 垂眸想想,王金婷很快得出答案:“与舒妃娘娘有关?” 王中宏点点头:“与她认识时,我还只是一个在家族中可被任意欺凌的庶子。她毫不嫌弃与我搭话,告诉我人定胜天。她困于深宫,心中理想不灭。我愿意倾尽一切帮她完成。” 那是他身处黑暗时撒下的光,是他的救赎。他把她的理想当做自己的理想。 他开始学会算计,学会去抓一切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掩埋住肮脏,展现纯白的一面见她。他的奔走有成效,他们离目标越来越近。 但一道圣旨降下,前功尽弃。 宫中消息被封锁,等再听到却是她病逝的消息。 她健康活泼,怎可能短时间内病逝?是谁?究竟是谁? 他查过,舒妃娘娘并非病逝,而是中毒。喝下后,几息便会毒发身亡的剧毒。 王中宏沉痛闭眼:“我们一起编织的梦碎了。金婷,要守护好她留下的唯一血脉。” 点点头,王金婷表情郑重。她最能感觉到父亲的理想和爱是什么。 在别人只顾名声,完全不顾女儿生命和幸福的时候。 父亲力排众议,让她按照自己的喜好练武。 许多人指指点点,说她嫁不出去时。 父亲再度站出来为她招婿,堵住了外人恶臭的嘴。 但评头论足从未停止,成婚数年未有身孕。 男人们鄙夷,不会下蛋的母鸡。 女人们惋惜,不会生孩子何谈人生完整? 王金婷其实一直不懂,难道女子生于世间的意义只有嫁人生子吗? 又是父亲,过继一个孩子到她名下。 让她不用在意外面的闲言碎语,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 王金婷幼时有不少好姐妹。 长大后无一例外在父母之命下嫁人,下半辈子于后宅讨生活。 聚会时,她们时常打扮光鲜亮丽。可每每望过来的眼神,羡慕有之,嫉妒有之。 同人不同命。 她们的父亲不会毫无条件维护,因为家族更重要。 王金婷下定决心:“舒妃娘娘对我们父女的恩情,金婷没齿难忘。” 欣慰一笑,王中宏摸摸女儿的头。 当年他发现女儿比一般人力气大时担忧又纠结,生怕女儿嫁不出去。 舒妃娘娘听后无所谓一笑:“力气大好啊。拳打这个,脚踢那个,谁也别想欺负。” 那时的他瞬间醍醐灌顶,女儿又如何?女儿凭什么不能习武? 不能与众不同? “你的女儿让我取名?叫金婷怎样?祝愿她才华横溢,名扬天下。” “我为什么给儿子取秋光这个名?秋天硕果累累,波光粼粼。不好吗?自由,丰收。” “偷偷告诉你,我还给他取了两个字。分开很好听,合在一起是我的向往和眷恋。” “一为时夏,另一个是……” 王中宏至今仍不明白。 那两个字合起来,对舒妃娘娘来说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