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倾城》 第1章 他说他想傍富婆 当这个英俊的男人走进京城这家知名酒的时候,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不仅仅因为他长得帅。 在这间酒里,长得帅的男人海了去了。 而是因为,今晚场子里最众星捧月的太子爷,抬手跟这男人打了个招呼,叫了声“珲哥”。 太子爷称哥的人,得是什么江湖地位? 奈何那英俊的男人都不带搭理一下,甚至连给个目光都懒得。 男人的外套搁在手臂上,袖口微微挽起,衬衫领口敞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好看的喉结和胸口。 他的动作优雅,步履稳健,旁若无人地推门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包房。 众多美女簇拥着的那位太子爷面色沉郁,显然是被叶二少驳了脸面,很是不爽,酒都不喝了,直接起身走人。 方才围在太子爷身边的清纯女人问,“那男人是谁啊?” 另一边坐着抽烟的红发女人道,“太子爷都叫他珲哥了,叶家二少叶墨珲,以前是外交官,认识吗?” 清纯女孩兴奋说,“原来是他啊?谁会没兴趣?” 红发女人笑了一声道,“这种男人和太子爷不一样,而且他结婚了。” 清纯女孩问,“结婚了又怎么样?” 红发女人撇了撇嘴说,“也是,喜欢就去要个电话号码。” 清纯女孩道,“一会儿等他从包房出来我就去。” 吞云吐雾的男人说,“别想了,他外面有女人。” 红发女人道,“外面有女人才好上啊,不倒的红旗,流动的彩旗。” 男人说,“年轻小姑娘往他身上扑的多了去了,钓不上的。” 红发女人问,“他妻子不是孟家的孙女儿吗?他能在外面胡来?” 清纯女孩问,“那他今天是来干嘛的?” 众人摇头表示不知。 男人道,“你们女人就是眼皮子浅,找这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你们不知道吗?他哥的前妻都疯了。” 清纯女孩有些不信,问,“怎么会?” 男人道,“怎么不会?他们这种家庭规矩大着呢,每天早上读红色经典,晚上写思想汇报,你们谁受得了?” 清纯女孩张大了嘴。 男人挺着啤酒肚站了起来,提了提裤子道,“所以啊,搞那么大干什么,还是像我们这种男人才好,哥会疼人啊。” 红发女人斜睨他一眼说,“疼不疼的不一定,但你一看就小。” 酒里,传出了一阵哄笑。 包房里,叶墨珲同刚刚穿着一身休闲装的空军上校穆冠深握了握手。 一旁沙发上,坐着新晋升的空军少校林修敬。 他是孟盂兰小姐的心上人。 而孟盂兰小姐,则是叶墨珲法律意义上的妻子。 虽然他们这对夫妻,有名无实。 叶墨珲同穆冠深并肩坐下,看着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林修敬。 叶墨珲看了看手机时间,晚上9:45 他问,“怎么说?叫我过来是让我来陪你发呆的?我还要去接盂兰下课。” 听到这话,林修敬的嘴唇动了动。 穆冠深只是中间人,他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这只是个借口。 叶墨珲点头,也拍了拍他的背,示意自己没问题。 穆冠深走了,叶墨珲靠坐在沙发上,看着林修敬问,“怎么说?有话就痛快点。” 林修敬过了会儿才问,“她……好么?” 叶墨珲嗤笑一声道,“我们夫妻感情好得很,要不是我上一轮驻外去的非洲死亡之心,她肯定会随行。下一轮可能去欧洲,她会跟去。” 林修敬不说话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林修敬才从身边抓起个袋子,放在桌子上,推了过来。 叶墨珲问,“什么东西?” 林修敬道,“当年我答应她的。” 叶墨珲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盒子。 空军飞行人员银质荣誉奖章。 二等功的奖章。 在和平时期,这样一枚奖章的分量是很重的。 然而叶墨珲却嗤笑一声道,“这玩意儿我家有很多。我太爷爷,我爷爷都有。盂兰的爷爷和爸爸也不少,她姑姑穿礼服,也能挂大半身,你觉得一枚银质奖章很稀奇吗?” 林修敬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抿紧了嘴唇。 林修敬语调平静,“我知道她不稀罕,我只是履行当年的承诺。如果我立功授奖了,这枚奖章应该属于她。” 叶墨珲把奖章退回去给他,嘲讽道,“你当年承诺了那么多,就兑现了这一个,你可真是个信守承诺的君子。” 林修敬说,“我知道,是我亏欠她,她最后选择了你,我不恨她。” 叶墨珲道,“我不认为你有资格恨她,她也已经不恨你了,你们结束六年了,不要再来纠缠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叶墨珲起身准备走,林修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叶墨珲皱眉,手肘一顶,另一手一抓一收,就顶住了林修敬的喉咙。 他看向面色苍白的林修敬问,“飞行员就这点能耐?” 林修敬沙哑着嗓音说,“请你让她幸福。” 叶墨珲冷笑一声,一肘撞在他胸口上,林修敬跌坐在沙发上,模样甚是狼狈。 “你与其找我,不如自己找她。连面对自己爱人的勇气都没有,你有什么资格求我给她幸福?” 林修敬咬着牙,说不出话来。 叶墨珲整了整自己的衬衫道,“男人的尊严,是面对人间黑暗时候的底线,而不是拿来伤害自己爱人的借口,说什么配不上她,说什么想要爱的有尊严,你纯粹是为了你那可笑的面子!你觉得盂兰是那种嫌贫爱富的女人吗?如果你不懂她,你根本不配爱她。” 林修敬的脸色更苍白了。 叶墨珲推门的时候道,“盂兰应该刚结束晚课,10点在学院东门等我,我来不及接她了,你代我去。不过话我跟你说清楚了,这次你要是再敢伤害她一分一毫,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一个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这些,他就潇洒地推门走了。 叶墨珲从包房里出来,一个香水味清淡的清纯女孩突然撞进了他的怀里。 叶墨珲抬眸,不出意外看到了一旁卡座上有一群人正看向他们。 叶墨珲往后退了一步,虚虚地抬手,配合地问清纯女孩,“你没事?” 女孩子红着脸,看着他问,“你是叶墨珲吗?” 叶墨珲微微一笑,下颌线条完美地展现在女孩面前,让女孩都看痴了。 他用低沉好听的嗓音说,“我姓叶,找我有事吗?” 女孩子递过了自己的手机微信问,“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一旁人起哄,有人吹起了口哨。 叶墨珲收着手,背在身后,挑了挑眉道,“如果您是出于交往的目的,那么很抱歉,我已婚。如果是想来一段婚外情,那么更抱歉,我的目标是财富排行榜上的女士,因为我也想少努力二十年。” 女孩子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么直接地说出这种……额,吃软饭的渣男才会说的话。 叶墨珲微微躬身道,“如果您不符合条件的话,恕我冒昧,只能遗憾拒绝您了,您长得可真是漂亮。” 说完这些,他绕过她,离开了。 女孩子看着一旁的那群人,说了句,“艹,他说他想傍富婆?!” 酒的喧闹停了五秒,随后是一阵哄笑。 出了门,叶墨珲拍了拍正在看着满天飞雪的穆冠深。 穆冠深回头看到是他,冲他笑了笑道,“为了盂兰,你倒是好,搭上了自己6年的婚姻。” 叶墨珲道,“反正也讨不到老婆,那就护着些妹妹。” 穆冠深对着门里面努了努嘴问,“他应该想通了?” 叶墨珲道,“鬼知道,随他,反正我答应盂兰的,这次没揍他。” 穆冠深道,“少年人总会为了面子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长大了就会发现面子真的一文不值。” 叶墨珲突然想起了那个女孩。 穆冠深看他面容一肃,挑眉问,“还记得当年的事?” 叶墨珲吐了口气道,“让那混蛋出国了,挺遗憾的。有时候真觉得天道不公,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 穆冠深道,“人各有命,总有下场。” 昏黄的街灯,仿佛是她回眸时候,柔和的目光。 而无边的黑幕,又似是后来,她那暗淡了的人生。 叶墨珲收回了目光,笑了笑道,“你说的对,先走了,问候穆爷爷和穆伯伯。” 穆冠深道,“也问候叶爷爷和三位叔叔。你哥我也很久没见了,他还在楚岭?” 叶墨珲道,“是的。” 穆冠深点头道,“跟他说,有机会聚聚。” 叶墨珲抬了抬手,同他道别。 上了车,他看着雪花片片飘洒。 收起了思绪,车子缓缓的往家开。 处室里的笔杆子小尤给他打来电话道,“叶处,袁处说唐司长要一份紧急材料,后天要交给王部长,我刚刚修改完,请您审阅。” 叶墨珲额上青筋突突地跳,深深吐了口气道,“好的,我马上回来。” 想到他改完,材料还是要让处长袁亮改得面目全非,就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都没了。 关键是不改还不行,袁亮还会问他改了点什么。 该死的,他是真的不想爬格子,也是真的想退休啊!!! 他这种处级干部,真是比牛马还不如! 第2章 另一种生活 祝玫昨晚做项目收益测算和ppt搞到凌晨3点,团队负责做收益测算的ads算了三遍都错,改了最后的收益,又忘了改开头。 好不容易睡下,脑子里都是租金收益成本,结果早上7点又被外公电话吵醒,还是老生常谈,问她有没有报名今年市里的公务员考试。 祝玫觉得自己现在发量越来越少,一定是睡眠不足造成的。 祝玫在皓耀集团做商管总监。 商业现在也卷得要死,但看在钱的份上,打工人也只能认了。 祝玫捂着额头对外公道,“报名了。我这都不是应届生了,能报名的岗位不多的,很多都不符合条件,这能怪我吗?” 外公祝庆东道,“妹妹,我年纪大了,你可别骗我,你外婆走的时候最大心愿就是你能回来,安安心心结婚,平平淡淡生活,考个公务员不比什么都强?” 外公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了,祝玫脑壳疼。 她真心想说,就市里那个公务员,一个月能多少工资啊?年收入也就她的保底工资,她没事去趟那个浑水干嘛。 外公道,“妹妹,给你说啊,想到这事,我心脏就开始不舒服了。” 妹妹是她的小名。 外公的业余影帝实至名归,祝玫拿他毫无办法。 祝玫道,“放心,一会儿我把报名信息拍照发你。” 外公立刻笑道,“好嘞,我家妹妹最乖了。” 这演得可真不走心,目的达成,干脆了连装都不装了,这语气,哪儿有半点心脏不舒服的样子? 祝玫想,算了算了,亲外公,亲外公! 挂了电话,无奈摇头。 顶着双黑眼圈,应付了顽固不化的老外公,祝玫默默想着这周要不再去鹏城摇一套房开心开心? 何以解忧?唯有花钱。 今天商业局集团要听他们公司关于一处商业项目的方案,对接人发了消息过来,对方的副总今天参加,问他们是否可以提前一些到。 甲方是爸爸,金主必须得侍候好。 祝玫立刻回复了一句:没问题。 然后,把消息转发到了工作群里,翻身起来洗漱。 祝玫曾在行业内排名第一的瑞珂商业集团工作了六年。 是瑞珂商业董事长陈逢时的助理。 陈逢时是行业内的奇迹,在业内,借着陈逢时的光,祝玫也算是小有名气。 想到陈逢时,祝玫揉了揉额头。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下一个清晰的定义。 在她看来,他们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即便,陈逢时并不认可这种关系。 今日注定早起了,祝玫干脆吃过早饭, 准备了齐了开会要用的材料,随后换了一身运动服,在自家的运动室里撸铁。 照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虽然满身大汗,但是依然有身材,有样貌。 她看着自己一身紧致的线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谁说健身治垮脸? 虽然线条是紧致了,但胶原蛋白也依然在流失。 老天爷不会因为你多做几个硬拉深蹲,就不让你老去了。 30岁了,是否该考虑开启另一种生活了? 曾经有过的轰轰烈烈,早已随着时光,落花成尘。 而前路上,还有没有另一个人,在路口等待? 如果没有的话,她来这人世一遭,只为了独自美丽,然后独自枯萎吗? 虽然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但不免有些遗憾。 曾经最爱的男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她又为何要孤独终老? 第3章 金玉满堂 祝玫拿着手机自拍,手机响了,是正派在项目上考察的ads。 ads在电话里有点急,“玫老板,昨天星辉城沿街109的理发店出事了,怎么办啊?” 祝玫听他没有前因后果的话,安抚道,“别急,你慢慢说。” ads道,“rs理发店昨天晚上有几个洗头妹住在里面,昨天凌晨3:00的时候有派出所的来查店,说是例行治安检查,两个洗头妹被带走了,老板早上来找我们,说他去过派出所了,却没人管这件事情,问我们该怎么办?” 祝玫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问,“调监控了吗?” ads说,“调了,是穿着警服的。” 祝玫道,“我问问专业人士。” 给发小谢衡拨了电话。 一秒接通。 谢衡声音沙哑,“喂——” 祝玫听了耳朵发痒,说,“要死了,你这低音炮要勾引谁?” 谢衡低沉的嗓音,笑着调侃道,“勾你,能成吗?” 祝玫说,“去去去,问题咨询。” 谢衡道,“我咨询费很贵的,但对你可以打折。” 祝玫道,“我打你个骨折,要吗?” 谢衡笑,说,“快说,现在时段,再过会儿就收费了。” 祝玫说了经过。 谢衡问,“有没有出示证件?” 祝玫说,“不知道啊。” 谢衡道,“自己找去派出所有什么用,也不一定是派出所抓的,你让他们直接报警,通过内部流转,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而且理发店不属于可以例行治安检查的场所,我认为大概率是有人冒充假警察。” 祝玫道,“知道了,那就让他们报警解决。因为是时段,我就不谢你了。” 谢衡忍着才刚睡下一小时的头疼,开玩笑道,“不妨碍我帮你记账。” 祝玫说,“早晚有一天我烧了你的账本。” 谢衡说,“那就等我被火化的那一天。” 祝玫呸了一声,挂了电话,联系了ads,让他们报警处理。 事情没个停,邮件都收不完。 手机又响了,外公又打来电话问,“说好给我看报名登记表的呢?” 祝玫抚额,想着外公还不死心呢? 外公道,“妹妹,我就知道你诓骗我,我已经到你家楼下了,几零几来着?” 正说着,物业就通过门禁系统呼叫她道,“祝女士,您的外公已经来了,我们正送他上来。” 祝玫这一年来都在花城,就在新城这里,这套公寓也是她新购置的房产之一。 刚买下之后,她就请外公来过一次。 外公说什么也不相信她这么有钱,怕她别是进了什么诈骗组织,还说如果真犯罪了,就让她去自首。 祝玫也是哭笑不得,后来也不再提了。 外公身体很健朗,衬托得物业人员小心翼翼,生怕她家老太爷碰瓷似的。 外公跑进门,就背着个小包。 花城就是这点好,随便你穿什么,哪怕一双凉拖,别人也不会说什么,都当你是房产十套的老板对待。 她喜欢这里。 外公对着物业人员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你们去,我又不是走不动路了,不用陪。” 祝玫对着物业笑了笑,关了门,无语转身面对老外公。 祝庆东走到她的电脑边,拿出了手机,发了个链接给她道,“来来来,开电脑,我看着你报名。去年就被你糊弄过去了,你外婆遗憾终身,你现在是要让我也终身遗憾呐,唉……” 说到这里,眼看着这位老演员又要开始哭了。 祝玫只能打开电脑,登录微信,打开祝庆东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报名链接,然后,在外公的注视下,一步步操作,选择了报考。 繁都的考试时间是在过年之后,那段时间其实她挺忙的,但为了应付外公,只能先报名。 谁知外公道,“下个月五号考试,要不要我来接你?” 祝玫想不到外公这次来真的,居然还搞押解考场这一套,只能道,“下个月五号,我自己会去考的。” 外公道,“考试分数,我要看的。” 祝玫哭笑不得说,“知道了。知道了。” 外公又补充一句,“别拿你初中时候那套糊弄我。” 祝玫点头如捣蒜。 初中的时候,父母车祸,双双亡故。 当时她极端厌学,又正是叛逆期,有一段时间干脆逃学。 考试也不参加,让谢衡帮着偷空白卷子,自己抄写自己批改,拿去骗外公外婆。 最后被班主任郭孝儒老师找到了家里来,事情暴露,外公一哭二闹三上吊,说对不起她爸妈。 想起这些,祝玫只能点头哈腰表示,“外公您放心,我好歹名校研究生毕业,这种小考试,我应付得来,应付得来。” 祝庆东道,“别说得这么好听,你倒是考一个给我看看,我还等着你当女驸马呢。” 祝玫倒也想做拉拉,她对性向没有任何偏见,奈何也得型号匹配才行啊。 面对这位老顽固,她只得无奈着,连连答应。 平日里穿着地摊货的女魔头,也有搞不定的人。 如果给团队那群小孩子看到,不知道要怎么嘲笑祝玫了。 安顿了外公,她要赶着去上班。 在她那朴实无华的衣帽间里,有一个非常豪华的首饰柜。 平时祝玫全身三无品牌,但是她每次去见客户时候,都要挑选一款珠宝首饰。 衣服虽然三无,但首饰却都很精致。 她并不热衷大牌镀金,而是返璞归真地钟情手工打造。 小丁见过她的首饰柜,按照小丁的说法是,金玉满堂,富丽堂皇。 金饰是她的最爱,因为保值。 外公见她打扮得精细,说,“你都要考公务员了,工作随便应付应付,还是要好好看书。” 祝玫心想,当官又发不了财,赚钱才是要紧。 戴上了一对精致的耳环,她随手抽了书架上一本时政杂志,应付了事。 第4章 爱情是最大的玄学 赶到商业局集团下属的项目公司,提前了半个小时,和团队里的孩子们又对了一下方案。 等了二十分钟,对方的副总姗姗来迟。 这已经算迟到得不太离谱的甲方爸爸了,双方握手,寒暄了几句,切入了正题。 ppt其他内容都是虚的,都这个年代了,靠ppt忽悠不现实,主要还是谈干货。 对方公司没有商管团队,所以才要把运营外包。 郑副总听了祝玫的方案,笑问,“你们这个方案很有诚意,但我就问,如果达不到预期的收益怎么办?” 祝玫道,“可以在合同中明确一些限制条款。” 对方点了点头,两边又聊了细节,双方还要各自回去向公司汇报,让双方老板拍板。 商业局集团是央企,皓耀是民企,在这些央企大佬面前,民企还是矮了一头。 所以祝玫态度很谦恭,全程奉承对方。 从商业局集团出来,祝玫又赶回总部,紧接着要去沽城出差。 钱不是那么好赚的,每天日程就像在打仗一样,没有项目做,就没有奖金绩效。 说来是个总监,其实也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 回到公司,向董事长张瑞祥汇报了上午对接的情况。 张瑞祥听了,还算满意。 他又对祝玫道,沽城那里,让她去推介耀星all的项目,在他们的全球推介会上发布。 本以为只是参加个展会,搭个台就解决问题了,谁知道变成了专项推介,如此,倒是要花点心思做ppt了。 科技进步不仅促进了人类发展,还增加了很多多余的工作。 比如,做ppt。 从董事长张瑞祥那里领了一堆任务回办公室,祝玫叫了小丁进来发单子。 ads来电话说,上午项目上的事情解决了,果然是有人冒充警察招摇撞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每天除了正经工作,这种奇葩杂事也没个停。 好在,终于是熬到了过年。 春节,又是一年一度人口大流动。 祝玫今年没有抢到火车票,不想开平日里自己的那辆招摇的保时捷,乡村土路,底盘太低,磕一次不划算。 租了一辆suv,视野好一些,也方便给远房亲戚们带点东西。 外公来花城正是节前两周,祝玫干脆给他报了一个老年团,让他出去玩了一个多星期,再回来的时候,刚好准备过年。 她知道的,外公嘴上不说,心里是想她了。 哪儿会特地跑来盯着她报名公考呢? 外婆前些年过世了,冬至上了坟之后,一定是想她了,才要来看她。 外公的弟弟、妹妹都过世了,在世的子侄都隔了几房。 当年她父母过世之后,那些亲戚的嘴脸也是难看,若不是有外公外婆庇护着,她的处境如何,还真不好说。 世人都以为乡村人淳朴,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灌输的这种天真幻想。 村里面,为了几分地,门口的一根道,自家的几亩田,就能每日骂街,大打出手,这些城里人根本不会知道。 在大城市,你对面住的是人是狗是棺材,都没人关心。 所以她喜欢生活在大城市,城市生活,人和人之间有边界感,让她能喘得上气。 过年比平日里更冷清,因为家里人丁凋零,除夕夜,就祝玫和外公两个人吃了年夜饭。 外公心心念念,希望她新的一年,早点找个合适的人嫁了。 祝玫看着面前的汤圆,默不吭声,也知道,外公是怕他走了以后,她连个一起吃年夜饭的人都没有。 嘴上哄着外公,祝玫心里倒是暗叹,并不是不想,而是没有。 不能将就,所以宁缺毋滥。 至今,没有再遇到过合适的人。 给师父曹贤明和师母祝玟打了电话拜年。 师母问她,“去了花城,有没有遇到贴心的人啊?” 祝玫道,“没有啊,师母,等着你给我介绍呢。” 师母道,“行啊,帮你留意留意。你曹老师在那边也有几个朋友,让他帮你看看。先前给你介绍的,你一个都看不上,眼光实在是太高了。” 祝玫怕师母数落自己,连忙道,“跪谢师母大恩,徒儿永生难忘。” 师母宠爱她,却笑着说她贫嘴。 恩师曹教授和师母给了她爱情的模板。 他们鹣鲽情深。 如果自己爸妈还在世,应该也是这般的恩爱。 曹教授的儿子早就在大洋对岸定居,曹教授夫妇心疼她父母早逝,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 师母在她失恋之后,曾告诉她,一个女人,在二三十岁的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去恋爱,而是去积累能够配得上一份完美爱情的资本,或者,是能够在未来坦然接受,命运并没有给你配一个良人陪你共度余生的残酷。 师母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对于爱情,她看到了人间的极致,所以,仍然抱有幻想。 从年初一开始,走门子访亲戚,都是人情世故,多的是攀比。 祝玫深谙韬光养晦的道理,从来不说自己多有钱。 因为人一旦有钱了,来借钱的就会多了。 三表舅问外公,“小玫这么大了,怎么还不结婚啊,都三十了?” 祝玫笑了笑说,“打工,还没赚到什么钱呢,先不考虑这些。” 三舅妈说,“打工不可能赚钱的,关键还是要嫁的好。” 祝玫看了看他们那儿子,二十多岁了,捧着手机游戏放不下来,如果哪个女人跟他结了婚,大概率是多个儿子。 她笑笑说,“舅妈,你说的对,如果有钱的,麻烦介绍给我。我要求不高的,年收入100万就行。” 三舅妈抽了抽脸皮道,“我哪认识那种人,你这找的得是大老板。” 正在此时,手机上是真·大老板陈逢时的消息:越混越回去了?连景申都混不下去了? 祝玫啧了一声,没想好怎么回,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看向三舅妈道,“所以我嫁不出去啊。” 三舅妈道,“女孩子眼光不能太高,在城里有房有车就行了。” 祝玫笑了笑道,“行啊,舅妈,你给我找个有编制的,当个大官就行。” 三舅妈再度抽了抽嘴角道,“我也希望找个那样的儿媳妇。” 祝玫瞅了一眼他们那儿子,问,“俊俊现在是在哪里上班啊?收入很高?” 三舅妈道,“刚刚毕业,马上就是少校了。” 俊俊看了他妈一眼。 祝玫听她说得离谱,故意道,“厉害啊,少校那要分房了?在哪里当军官啊?” 俊俊无奈道,“妈,那是少尉,我今年毕业,还没分呢。” 祝玫说,“努力努力,少尉到中尉到上尉到少校,差不多,也就差四级,你快一点,到点就调,也就八年,姐就指望你了啊。” 三舅妈的老脸微红,咳嗽一声道,“那也是吃皇粮了。” 祝玫呵呵一笑,就听外公道,“小玫,你舅妈说的是,先把编制考上了,考上了就好嫁人了。” 祝玫叹了口气,理解了俊俊为什么手不释机。 这种聊天,年轻人真没法参与。 三舅妈道,“妹妹,我这里有一个,家里是公务员的,他自己在国企工作,要不介绍给你认识?” 祝玫刚想拒绝,外公连忙说,“好啊好啊,阿芬,你给妹妹介绍介绍,趁着过年,就这几天,让他们见一面。” 三舅妈说,“对方要求很高的,不一定看得上你们妹妹,妹妹年纪大了,男的都要找年纪小,漂亮的,你们妹妹读书好没用,也没在大城市留下来不是?你以为钱那么好赚啊?” 祝玫越听这话越不中听。 外公听了,有些受伤,为难地看向祝玫。 祝玫心想我有几千万资产凭什么告诉你? 她还怕自己太有钱,让这位势利眼的舅妈来占便宜呢。 但看外公的模样,心一软。 祝玫也不搭理舅妈说话难听,就说,“也可以,方便就见一见,去市里吃个饭什么的都行。” 外公听了,连连点头说好。 三舅妈当场打电话给对方,对方说,这几天都在市里住。 话语里的意思是,对方男孩子以后要在市里发展的,如果是农村女孩,基本不考虑。 祝玫只是听着,拿着把瓜子在手上玩,外公带着些讨好和愧疚的神色看着三舅妈。 祝玫这个大龄剩女,让外公这么抬不起头,心里有愧,但更烦这种有病的亲戚。 心想,她倒要看看三舅妈介绍出来的人,能有多奇葩。 她给外公剥了把瓜子仁,对外公说,“张嘴。” 外公说,“牙不好,咬不动。” 祝玫笑问,“我帮你嚼?” 外公白了她一眼说,“调皮。”但仍然张嘴,让祝玫把那把瓜子仁塞嘴里,嚼得满嘴香。 三舅妈约了对方,对祝玫说,“妹妹啊,这几天那男孩子也忙,找他相亲的多,他说有空就见见你,我到时候联系东子外公。” 祝玫点了点头,笑了笑,瞥了一眼三舅妈。 三舅妈的话让外公难堪,所以她只想早点打发他们了事。 要不是碍着外公的面子,她早就要拿笤帚扫人了。 熬走了三舅一家,四舅一家又来拜年了。 四表舅以前和祝玫家里关系还是不错的,四舅和祝玫母亲祝姌从小一起长大,很亲近。 表妹祝蓉蓉看到祝玫,开心地扑了上来道,“玫子姐,我好想你呀。” 小时候,祝玫在村里是村霸,在学校里是校霸,大姐头一样的存在。 祝蓉蓉从小就是祝玫的小尾巴,寒暑假就到祝玫家来住,跟在祝玫和谢衡身后当跟屁虫。 其实,祝蓉蓉哪儿是跟着她呢,她是喜欢谢衡呀。 但谢衡对祝蓉蓉,倒是从来没有回应过。 可少女还在为爱发电。 即便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祝蓉蓉还是扎了进去,是个人都能看出,她迷恋谢衡。 但感情的事,只能任其发展。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玄学的东西。 有钱可以买到人的尊严甚至生命,却未必能买到发自真心的喜欢。 就是这么,玄幻。 第5章 传说中的陈老板 四舅和四舅妈来拜年,祝庆东热情的招呼。 闲聊一通,还是工作、婚姻,以及祝玫毫不关心的家长里短。 反正一通闲聊下来,不知道多少个家庭身败名裂。 祝玫被祝蓉蓉拉着,问她的近况。 祝蓉蓉临近毕业,祝玫问起了祝蓉蓉的就业。 四舅妈听了说,“她非说要跟着你去大城市打工。” 祝玫倒是支持,她说,“大城市机会很多,但也挺辛苦的,只要吃得起苦,就能赚得到钱。” 祝蓉蓉连连说好,并道,“玫子姐,你帮我参谋参谋,我适合做什么样的工作?” 祝玫记得祝蓉蓉学的是传媒,在一个双非院校。想了半天,按照祝蓉蓉的学历,其实好工作挺难找的,但如果在一个领域深耕,专注一件自己喜欢的事业,时间长了在专业领域有一技之长,也能有不错的收入。 祝玫问祝蓉蓉,“你自己想过没有?想做什么?” 祝蓉蓉道,“我们前几年毕业的,好多都去做直播带货了,其实我们这种出路很窄,我当年就是找不到工作才去读的研究生,现在感觉,读了研究生更找不到工作了。” 祝玫道,“其实也不错啊,而且还可以在家里做直播,不用跑大城市那么远,但是这样的话,你得找好的运营团队先进去学习学习,我帮你留意。” 祝蓉蓉甜甜地笑说,“谢谢玫子姐,不过我最好是去市里。” 祝玫瞅着她笑道,“你不是想去市里,你是想去见——” 祝蓉蓉连忙踮脚,捂住她的嘴,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祝玫不要让他爸妈听见。 正说着话,谢衡倒是自己打电话来了,问,“在干嘛?” 祝玫接了电话,瞥了一眼祝蓉蓉的脸色。 祝蓉蓉在看到来电提示的时候,就已经脸红了。 祝玫道,“蓉蓉在我家拜年。” 谢衡哦了一声后道,“大家都想你了,什么时候出来见个面?” 祝玫问,“哪几个?” 谢衡道,“大菲,我,还有南子,陶子。” 祝玫问了日子,就说行,祝蓉蓉在一旁一脸期待,小声问,“我能去吗?” 为爱还有勇气,是年轻女孩的权利。 谢衡听到了,说,“一起来。” 祝玫一般不参加大型的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不是去见旧情人,就是去攀比。 混得好的抢着买单,混得不好的心里发酸。 祝玫实在对此提不起兴趣来。 但这群发小就不一样了,大家是从穿尿布的时候就一起玩大的,感情那是不一样的。 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同谢衡最近一次碰面好像是前年春节。 小时候,他们俩一个出主意,一个指挥人,把村里闹得鸡飞狗跳。 如今,却都已经是社会人了。 年初三,祝玫临出门,被外公拉着说,“阿芬给你介绍的对象,说今天下午有空。” 祝玫哦了一声,说,“那我联系那人。” 外公憨憨地点头道,“跟人家说话客气点,试着接触接触。” 祝玫说行。 接了祝蓉蓉,赶往市里,路上祝蓉蓉接了个电话。 祝蓉蓉柔柔地说了声,“您好。”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祝蓉蓉看向祝玫,祝玫疑问地看向她。 祝蓉蓉捂着话筒位置问,“玫子姐,晚上有空吗?” 祝玫是下午去见相亲对象,她说,“可以有空。” 祝蓉蓉道,“陪我去相亲行吗?三舅妈介绍的。” 三舅妈可真是王婆啊。 自家儿子这么大一个妈宝卖不出去,却天天操心亲戚家里这些女孩儿。 光棍不丢人,单身女才丢人? 什么逻辑。 祝玫说,“行,陪你去看看。” 祝蓉蓉说,“我不想成。” 祝玫说,“明白。” 到达了餐厅,谢衡已经在包房等着了。 看到祝玫和祝蓉蓉,英俊帅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漫不经心的慵懒笑容来。 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说,“迟到,要罚酒。” 祝玫指了指祝蓉蓉说,“你罚她,我要开车。” 谢衡的气质依然拔群,光是看到他,祝蓉蓉的耳朵尖就红了。 祝玫咳嗽一声,坐下后道,“今天你别跟我抢,我请客。” 谢衡笑了一声道,“今天几个人里就你在一线城市,听说你们年终奖平均都3万起步?” 祝玫拿过菜单,拍开他的手道,“胡言乱语!” 她拿的是年薪,3万都不够塞牙缝,她说,“你也说了,是听说,我还听说单身女性超过三十岁平均发一个帅哥,我也没见啊。” “你能更离谱一点。”谢衡一边说,一边浅笑着,靠在椅子上,他看了一眼祝蓉蓉,却没有和祝蓉蓉说话。 祝蓉蓉有些紧张,祝玫专心点菜,没一会儿,沈钰菲、陶夕佳、杨南真也都来了。 看到祝蓉蓉,都冲谢衡会心一笑。 谢衡现在在公安工作,沈钰菲在工商局工作。 陶夕佳是全职太太,她结婚早,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杨南真家里条件以前是最差的,初中毕业后就出来混社会了,听他说,现在在一家资产公司做职员。 几个人闲聊。 陶夕佳问祝蓉蓉,“蓉蓉马上要毕业了,有对象了吗?” 祝蓉蓉偷看了一眼谢衡,说,“没有,等着陶子姐给我介绍呢。” 沈钰菲咳嗽一声道,“我感觉我有点多余。” 祝玫把黄花鱼转到沈钰菲面前道,“我没点很多,就一条黄花鱼。” 陶夕佳把鱼转给了祝蓉蓉道,“黄花鱼和黄花闺女最配了。” 谢衡看了一眼祝玫,对另一边的杨南真道,“玫子让你吃鱼呢,没听到吗?” 杨南真差点一口啤酒喷出来道,“谢老大,你欺负我干嘛?我就一陪衬。在你面前我还敢放肆?” 谢衡挑眉问,“我怎么了?就一打工仔。” 杨南真道,“你那警服一穿,那江湖地位,谁能动摇?” 祝玫笑盈盈问,“谢衡现在什么江湖地位了?” 杨南真道,“谢老大那江湖地位,不是盖的。” 谢衡道,“盖你个大头鬼,酒都不喝,在这里说胡话呢?” 陶夕佳说,“谢衡家里有厂,自己是个富二代,有什么可愁的?实在不行还能回家继承生意。” 沈钰菲道,“就是就是,往上随便送点,不都有了么?” 谢衡听他们说起这些,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冒着泡的啤酒,撇了撇嘴,没说话。 祝玫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只是看了谢衡一眼,谢衡对着她抬了抬杯子,喝了口酒。 几个人在说职级晋升的事。 杨南真问谢衡,“你不是一杠二了吗?” 谢衡说,“年纪大了自然会上去的,警衔只代表工龄。” 沈钰菲道,“我这辈子退休的时候能混个二级主任科员就不错了。” 杨南真道,“谢老大,我们邹老板说,领导看中你。” 谢衡扯了扯嘴角道,“被你说的,今天好像应该我请似的。” 祝玫笑道,“我买单,你报销,也不是不可以。” 谢衡道,“行行行,本来就打算我来买,是你非要跟我抢。” 祝玫斜睨他道,“那还是怪我咯?” 谢衡笑看她说,“做臣子的可怎么敢以下犯上?” 祝玫回敬一个白眼,用茶杯同他碰了碰杯。 陶夕佳和沈钰菲,说起孩子读书的事。 沈钰菲想让儿子进渤江最好的实验小学,苦于找不到门路。 陶夕佳则说着,民办小学和幼儿园的各种坑钱潜规则。 祝玫听了,啧啧摇头道,“被你们一讲我又恐婚了。” 沈钰菲说,“怎么办呢?人质在老师手上,你但凡怠慢一点,老师就给他穿小鞋呗。” 祝玫道,“本来就是小孩儿,穿点小鞋怎么了?” 沈钰菲道,“你别嘴硬。社会会教每一个嘴硬的人做人。” 陶夕佳道,“还是年轻好啊,我现在都想谈恋爱了。” 杨南真道,“你是个已婚妇女好。” 沈钰菲道,“已婚怎么了?已婚不能谈恋爱吗?谁不想要甜甜的恋爱?” 陶夕佳笑道,“就是嘛,我现在每天都围着两个孩子转。觉得这生活实在太没劲了。只能刷刷短剧,麻痹麻痹自己,搞点精神食粮。最好是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官二代,富二代来者不拒。” 沈钰菲道,“对对对,最好还是长得帅,有腹肌,又有钱又多金,每天就陪我买买买。各种护着我,父母双亡最好,恶毒女配全被打脸。” 陶夕佳点头道,“对对对,我是土狗我爱看。” 一旁祝蓉蓉也点头道,“我也爱看,我也爱看。” 三个女人全都笑了。 祝玫想到了陈逢时,霸道总裁本裁。 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回陈逢时消息,再翻过去,发现没有聊天对话了。 翻找好友,才知道自己无意间好像把陈逢时删了。 这…… 应该是那天,想着怎么回复他,手机放口袋里,不小心给删错了。 但按照某人的小心眼,这么大一件事,她得自裁才能谢罪了? 作为前前任上司,领入门的职场导师,且手握资源的大佬。 就算她现在离职了,也还是一个圈子里的。 何况她的确是因为瑞珂的资源,才能在商场上左右逢源。 即便不在瑞珂,可她的靠山,依然是陈逢时。 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陈逢时。 她在添加好友里,默默输入了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 申请理由是:对不起陈董,不小心被盗号了。 没过两分钟,对方拒绝,并问:别人都没有被删,就删了我?这盗号的可真是terestg。 祝玫继续厚着脸皮申请:我错了,是我按错了。 陈逢时回复:挺会找理由,不想混圈子了就直说。 祝玫:给您赔罪,条件您提。 陈老板回复:下月去花城出差,陪我一周,老规矩。 既然陈老板网开一面,又说是按老规矩,祝玫乖乖认怂表示:遵命。 您已添加了le roi leil,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太阳王路易十四,也是法国历史上十分着名的皇帝。 陈逢时视其为偶像,所以也学路易十四,爱好奢侈品,有很多女人。 唯一优点是,他还是爱干净的,不像路易十四那么不爱洗澡。 不过陈逢时也有很多怪癖,他的女人哪怕陪他外出爬山,都必须要穿高跟鞋。 因为高跟鞋是路易十四发明的。 他曾办过一次豪华晚会,邀请嘉宾穿法式宫廷礼服,陪同的女人必须穿法式宫廷舞会裙,勒死人的那种。 他自己则会选一套仿路易十四的男式宫廷礼服,并选一款最爱的香水。 他的衣柜里,收藏着许多法国宫廷服装师手工制作的jtauc orps,他最喜爱的藏品,是路易十四曾经用过的克拉巴特。 祝玫啧了一声,暗道穷奢极欲。穷奢极欲啊! 第6章 发小聚会 陈逢时没有再回复,倒是他的助理ara给她甩来了一份陈逢时参加交易会的行程安排。 祝玫很无语,她又不是不要上班的。 她回复陈逢时:晚上和周末的时间都是您的,但白天我要上班。 陈逢时问:需要我去跟张瑞祥说? 陈逢时和她家张董开口,那不是一句话? 祝玫大着胆子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陈逢时又不回复了。 祝玫抽了抽脸皮。 手上的几个项目,招商都得靠陈逢时。 其实祝玫心知,张瑞祥给她这个职位,也是因为她在瑞珂六年的经历。 所以,陈老板的大腿,还是要抱好的。 虽然陈老板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但她可以做一个逆来顺受情绪稳定的忠臣啊! 此时,包房里,谢衡听不下去一群女人聒噪和意淫,说,“你们这些小女人,别老看这些,脱离现实,容易嫁不出去。” 陶夕佳说,“我已经嫁了。” 沈钰菲说,“嫁了+1” 没有嫁出去的祝玫说,“我不爱看那些。” 祝蓉蓉:…… 祝玫忍笑,看祝蓉蓉一脸尴尬,扯开话题问,“你们谁还见过郭老师?” 父母车祸之后,班主任郭孝儒给了她不少关心和帮助,让她一直挺惦念的。 杨南真道,“去年我去看过郭老师,他现在住在梁家桥那里。” 陶夕佳意外地问,“南子,你当年可是逃课大王,如今居然这么尊师重道?” 杨南真不好意思道,“小时候真的太混蛋了,现在想想挺后悔的,如果好好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也不至于干不成正经工作。” 沈钰菲说,“看看我儿子做作业磨蹭拖拉,我就跟他说,读书是为了他自己,又不是为了我,可是他哪里听得进去?现在回想起来,就跟当年的我们一样啊。” 谢衡问,“那你还想着搞进实验小学?” 沈钰菲道,“那不一样,我总想给他最好的,至于他要不要那是另一回事。” 谢衡啧了一声。 陶夕佳道,“对对对,当妈以后,就是这样了,你们男人啊,要有了孩子才会成熟。” 谢衡看着已经是孩子他爸的杨南真道,“你说这家伙成熟个屁啊?” 沈钰菲说,“怎么没成熟?他都知道去看郭老师了。” 谢衡笑道,“装样子的,你让他去读个在职大专试试。” 杨南真脸一抽,嘴一垮,几个人都笑他。 杨南真道,“文凭这东西不值钱的。你看玫老大,书读得那么好,还不是给人打工的?还是夕佳嫁得好,老公就是当老板的。” 陶夕佳拍了他一把道,“你这家伙挑拨离间。” 杨南真道,“不就是那么回事嘛。” 陶夕佳道,“哪有的事?做生意朝不保夕。我老公前年赚了两百万,今年就不行了,应收款收不上来,年底工资都发不出来。他问我娘家借了50万,勉勉强强才把这个年过了。” 杨南真问,“欠条呢?我帮你去催收。” 陶夕佳道,“他去年是在齐州做的生意。” 杨南真道,“没事的,不光市里,周边两个省市的我都能帮你搞定。” 陶夕佳说,“那好,等我回去问问他。” 杨南真拍了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谢衡看了杨南真一眼,又将目光落回了自己的手机上。 几个人聊得畅快。 最后,祝玫和谢衡抢着买单。 祝玫道,“说好我请客就我请客,谁点菜谁买单,场面上的规矩,你要请客下次聚会你来,好?” 谢衡的手机被祝玫抽走,他挑了挑眉,没有再说。 祝玫买了单,送走了沈钰菲和陶夕佳。 杨南真有车来接他,他要顺路带谢衡。 谢衡却拉着祝玫到一边问,“你自己的事情,怎么样了?过年我还看到他陪着新来的书记到指挥大厅慰问了,那天我值班,正好在。” 知道谢衡说的“他”是谁。 当年祝玫和黎沐风谈恋爱,吵架冷战的时候,还经常咨询谢衡,了解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祝玫没说什么,只是沉默。 谢衡道,“玫子,他都有孩子了,你别等他了。” 祝玫看着远处,说,“年初一的时候我看到了,渤江发布上,他陪同领导视察,镜头不少。” 与长相猥琐的一众中年男人相比,他外形俊秀,记者不自觉就给了他更多的镜头。 谢衡用脚尖踩了踩地面道,“玫子,男人比女人现实,他已经过上好日子了,30岁的区委常委,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代表他很快就要副处了,才三十出头就副处了,多少人一辈子都踏不上副科。” 祝玫也低头,再抬头看他的时候,一脸的淡然。 她说,“我没什么放不下的,不过是还没遇到爱的人而已。” 谢衡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道,“你知道就好,玫子,我希望你幸福。” 他看着已经被岁月腐蚀泛黄了的餐厅的外墙。 一旁的墙上,手绘着一幅山间田野的春色。 勾勒出年少时,花开漫山的盎然。 就像年少时,盼望长大之后能够获得的,永远阳光明媚的自由光景。 可长大了才知道,成年后有多少苦。 曾经期盼在成年后看到的绚烂世界,原来在年少时早已看遍。 也只有年少时的单纯心境,才能欣赏一花一树,一草一木,看不到岁月改换,草木凋零。 祝玫反问他,“那么你自己呢?” 谢衡笑了笑道,“我就这样挺好。你知道的,我对家庭和婚姻不抱什么希望。” 祝玫听了,望向他的眼神,他不愿看到。 他别过了脸去说,“没事的,他们也老了。” 小时候,谢衡的爸妈经常会为了琐事吵架,甚至大打出手。 谢衡就会躲去祝玫家,两个人窝在祝玫的房间里,打游戏或者看漫画。 祝玫的外婆会端着好吃的水果来给他们吃,祝姌每次下班回家,都会给祝玫带礼物回来,也都会有谢衡的一份。 糖果、巧克力、饼干、鸡蛋糕,那些甜蜜的记忆,最初都是在祝玫家体会到的。 谢衡常常在祝玫家里吃了晚饭再回家。 那是他曾经的避风港。 谢衡曾说,等他长大了,一定不会成为像他爸那样的人。 他当时也憧憬过幸福,可现在却这样悲观。 祝玫想起他爸妈的样子,也就不言语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保重。” 谢衡应了一声,先上了杨南真候在那里的车。 回想童年时光,多么无忧无虑,一群人在村子的田埂上奔跑,玩山洞探险的游戏,去废弃的防空洞比胆量。 农忙时候回家帮忙,春种时候去地里插秧,秋收麦子,当做小学的学费。 回忆里的那些时光,都笼在了浅金色的阳光中。 社会发展了,人们离开故土,进了城市。 其实挺感叹的,十多年了,大家都不一样了。 祝玫和祝蓉蓉要去相亲。 祝玫开车,带着祝蓉蓉去了约定的商场。 两个相亲对象,约在了同一个地方。 祝玫拉着祝蓉蓉,去了商场旁边五星级酒店的咖啡厅。 点了一个下午茶套餐,两百多元。 祝蓉蓉咋舌道,“刚吃好午饭,又吃?” 祝玫笑了笑说,“想吃就吃咯,你小着呢,多吃点。” 祝蓉蓉摇头说,“不行,我怕胖。” 祝玫笑道,“你还小,你这年纪,吃再多都不会胖的。” 祝玫的相亲对象来了,穿着工装夹克,梳着大背头,喷着一头发蜡。 脸上坑坑洼洼,但身高还不错,腿也挺长的。 他嘴边有绒绒的胡须,举手投足有些做作。 祝玫作为一条颜狗,始终坚持相由心生。 这样的男人,大多都很自信的,并且,盲目自信。 祝玫微笑同他握手,男人看向面前的英式下午茶套餐,目光一顿。 对方坐下后,裹了裹那身夹克,翘起了二郎腿,靠坐在了沙发上。 男人开口道,“小祝你好,我是渤江商业的工程技术部经理,你叫我贾经理就好了。我听家里说了,你现在是在花城上班吗?做什么工作的?” 商业集团? 祝玫道,“我做商业管理的。” 贾经理问,“做过什么项目啊?” 祝玫心想,这是在面试? 祝玫说,“没做过项目,就打打下手。” 给各位董事长大佬打工。 贾经理问,“每个月工资多少?” 祝玫,“3000。” 这是底薪,也是职务收入,剩下的是年薪,另外还有房租和资产收入。 贾经理说,“就这么点收入,你还不如回繁都来,什么学校毕业的?” 祝玫说,“五甪场文秘职业技术学院。” 祝蓉蓉的柠檬水卡在了喉咙里,堂堂复兴大学,怎么变成文秘学院了? 贾经理皱眉道,“没听说过啊。” 祝玫笑了笑说,“是啊。” 贾经理道,“就你这样,在大城市得饿死?你花钱还这么大手大脚?” 说着,指了指面前的三层下午茶。 祝玫说,“难得过年嘛,而且,今天不一样。” 说着,她故意把头发捋到了耳后。 祝玫是那种明艳的漂亮,但也会让男人觉得光芒太强。 反倒是她身边的祝蓉蓉,有一种青春娉婷的动人。 贾经理不由得看向祝蓉蓉问,“你也是来相亲的?” 祝玫说,“她在找工作,今天来面试的。” 祝蓉蓉一脸懵,听着祝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完全晕了。 贾经理问,“想找什么工作?” 祝玫说,“月收入一万以上,包吃包住,工作不要太累的。” 贾经理道,“这怎么可能?” 第7章 相亲 祝蓉蓉看向祝玫。 祝玫说,“怎么不可能?她可是研究生,又年轻,这条件,一万月薪不高。就像您,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收入也应该很可观,又是管理人才,听说家庭条件也很好?” 贾经理颇有些得意。 祝玫递过了茶水单道,“对了贾经理,你还没点饮料呢,这个是茶水单,您看看。” 五星级酒店,15的服务费是基操。 贾经理只是看了一眼,就有些心虚地递还了茶水单,说,“我就一瓶苏打水。” 祝玫心里已经开了一遍嘲讽了,抬手,请服务生加了一瓶圣培露。 贾经理继续问,“那你平时有什么爱好?” 祝玫说,“逛逛街,买买首饰什么的。” 贾经理问,“一个月工资够花吗?” 祝玫说,“不够,每月还贷还要好几万。” 房贷每个月两万多,但房租和投资性收入每月四万多。 贾经理痛心疾首道,“你这样怎么行啊?你得为自己未来打算啊。” 祝玫喝了口柠檬水,点头说,“是啊,所以我现在也想结婚了,好好过日子。” 贾经理抓了抓自己的大背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不改进一下你的金钱观,以后谁敢和你这样的女人结婚?你好好反思一下你自己。” 祝玫低眉顺眼说,“好的,不过这事我家里不知道,你千万别说啊。” 贾经理说,“你知道自己这样不对,还算有救。我建议你,先去进修一下财务管理,以后有机会,回来找一份稳定一点的工作,否则你会步入歧途的。” 祝玫连忙说,“好的好的。” 圣培露上来了。 贾经理问,“我要的是这个吗?这是酒?” 祝玫摸了摸鼻子说,“是苏打水啊,就是比较贵,48一瓶。” 贾经理皱了皱眉,起身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他来的时候没带包。 祝玫等他起身走了,优雅地喝了一口柠檬水,对祝蓉蓉说,“吃。” 祝蓉蓉问祝玫,“玫子姐,你为什么要骗他啊?” 祝玫说,“他把我当傻子,上来就自称贾经理,他以后结婚了,在家也要当经理吗?等你接触的人多了,打一眼就能看透那人的人品性格,这种人没有多聊的必要。他既然在我面前逞威风,那我就耍耍他咯。” 祝蓉蓉说,“这不好?” 祝玫道,“你以为他心里是怎么想我们的?放心,他不会回来了。” 祝蓉蓉问,“不是去上厕所吗?” 祝玫一脸无可救药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尿遁,这都不懂?为什么要点这下午茶?因为他如果有意,会买单,但如果无意,肯定找各种理由溜了,还用说吗?” 祝蓉蓉说,“可你不是买了单了吗?” 祝玫说,“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祝蓉蓉恍然,她说,“社会上都是这样的男人吗?我对晚上的对象也没什么期待了。” 祝玫却打开了那瓶圣培露说,“没关系,看看嘛,也许有惊喜。” 的确,晚上的更惊喜。 相亲市场,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 对方到场看到祝蓉蓉带着祝玫,就有些不高兴了。 聊天也索然无味,结账的时候,对方说,“我只吃了半份炒牛河,三分之二杯奶茶,还有一个鸡翅,我看一下,应该是248元,你们结账,我转给你。” 祝蓉蓉无语极了,想问这剩下的三分之二杯奶茶和被喷了满满口水的炒牛河打算给谁吃? 正想说不用了,干脆她买单算了。 祝玫却笑眯眯拿出了收款码道,“好的,请您这边扫码呢。” 那人一副你们果然是势利眼的样子,祝玫不以为意,买了单。 随后,祝玫抬手,让服务员把吃剩下的那些打包。 她递给祝蓉蓉说,“带回去,你家福福弟弟也喜欢的。” 福福是祝蓉蓉爸妈养的土狗。 祝玫这是拐着弯儿在骂人呢。 祝蓉蓉忍笑,接了说,“谢谢。” 那人抬腿就走,再无客套。 祝蓉蓉问,“玫子姐,你怎么还要他转账了呢?” 祝玫道,“傻孩子,少损失一点是一点,够付停车费了,福福今晚也有口福了,不是蛮好吗?” 祝蓉蓉忍笑,也不得不佩服祝玫。 这什么神仙心态。 浪费了大半天,祝玫交停车费的时候嘟囔了一句,“就知道三舅妈这种人,介绍不出什么正经人来。” 祝蓉蓉心有戚戚焉地问,“这世界上还有好男人吗?” 祝玫说,“好男人当然有,只是得适合你。” 开车送祝蓉蓉回去,农村路渐渐颠簸,摇晃中,祝蓉蓉睡着了。 天黑了,路上车不多,开在前面的是一辆市区直通车。 熟悉的中巴,高中的时候,无数次乘坐,一切好似都没有变化。 每次周五放了学,前男友黎沐风会陪着她,从学校去市里的汽车总站,然后坐这辆市区直通车,送她到镇上。 送了她,他再原路返回,坐公交车绕一大圈回家。 初恋的风景,都在这条路上。 夜太黑,春还未来。 但祝玫仿佛能看到道路两旁田埂上,悠悠开着的不知名的花朵。 曾有过一个肩膀,安安静静地让她依靠。 路上有个大坑,避无可避,哐当一下,祝蓉蓉醒了。 她迷迷糊糊问,“到了吗?” 祝玫说,“还没有呢,你再睡一会儿。” 车上空调的风很热,祝玫已经脱了外套,穿着简单的毛衣,身材极佳。 祝蓉蓉睡不着了,坐直了,陪祝玫聊天解闷。 她看向祝玫的身材,羡慕说,“玫子姐,你怎么身材这么好?” 祝玫说,“练力量啊。” 祝蓉蓉咋舌道,“会不会练出很大块啊。” 祝玫弯起胳膊比了比道,“女人哪儿有那么容易练成金刚芭比的?男性雄激素多,更容易练出肌肉,女性雌激素分泌,更容易囤积脂肪。我练了五六年了,还这样。” 她身上的线条紧致而结实。 祝蓉蓉问,“玫子姐,你这身材,男人一定很喜欢,我看了都喜欢。” 祝玫笑了笑。 祝蓉蓉问她,“玫子姐,你想过结婚吗?” 祝玫道,“以前想过,现在没想了。” 祝蓉蓉问,“为什么?” 她道,“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适合的人有就有,没有就算了,随缘。” 祝蓉蓉点了点头,问,“那什么是合适的人呢?” 祝玫单手把着方向盘,看向前方,她说,“坦白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他来的时候,我会知道的,但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来。” 祝蓉蓉说,“玫子姐,听了你这句话,我觉得好悲观。” 祝玫看了看她,笑了笑说,“不过是听从命运安排。” 得到或者失去,经历过就知道,半点不由人。 再爱又怎么样呢?等了那么久,只是等来了他结婚的讯息。 说算了,又怎么算了。 海誓山盟,终成泡影。 祝蓉蓉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问,“玫子姐,你说我适合同什么样的人结婚?” 祝玫却说,“你现在该考虑的是要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女人的事业很重要。” 当年分手的时候,也许有无数的后悔。 但唯一不后悔的是,她一直在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 祝蓉蓉摇了摇头说,“我们这专业,毕业了也不赚钱。” 祝玫却道,“我遇到过很多有钱的女人,女老板,其中有中专、大专毕业的,学历不高,但能力很强,专业不代表什么。” 祝蓉蓉摇头道,“我和她们不一样,我就想做贤妻良母。” 祝玫说,“她们里面还有三胎妈妈,虽然不能完全兼顾,但绝对是能平衡得比较好的那一类。” 祝蓉蓉皱着一张小脸。 祝玫知道她还太年轻,说这些,她也不明白。 只是笑笑,不再说了。 祝玫忽然笑问,“你想象一下和今天那俩相亲对象结婚。” 祝蓉蓉抽了抽脸皮,捂着脸说,“不可想象。” 祝玫笑道,“所以啊,遇到合适的人,那是一种运气。与其寄希望于运气,不如先积攒实力。” 送了祝蓉蓉回家,祝玫再开车回外公家里。 外公还没睡,一脸期待地等着她回来。 祝玫见外公还没睡,知道他惦记相亲结果。 她放了车钥匙,说,“男孩子条件不错,但我们谈不来。” 外公幽幽的叹气说,“妹妹,不要太挑了,差不多就行了。” 祝玫心里有些难过。 可她真的不挑啊。 她安慰外公道,“知道了,你别急,肯定还有一个又帅又有钱人品又好的男人,跟你似的,等着我呢。你放心,昂~” 外公气笑了,说,“不一定要多有钱,对你好,人品好,有责任心就行了。” 祝玫连连点头如啄米道,“是是是,必须的,那必须跟你一样好。” 外公说,“没个正经,哪个男人要你哦。” 祝玫说, “你啊。” 外公拿着鸡毛掸子,把她赶上了楼。 过了年初四,这个年也就过得差不多了。 祝玫同俞芋约初五在市区见面。 初五一早,收拾了东西,同外公告别,要出发去市区。 外公依依不舍,祝玫看着外公花白的头发,也有了叶落归根的冲动。 外公道,“别忘了过段时间回来考试啊。” 祝玫到此时有些绷不住了,酸涩着眼睛,点了点头,开上了去往市区的高速公路。 鬼使神差,她一路开过了渤江区,合闵区,开进了乾东区,黎沐风的家原来是在这里的。 祝玫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非常可笑。 就算来了,见了,又怎么样呢? “即使失恋,工作至上才争气。” 正放到这么一首歌。 祝玫勾着嘴角一笑。 这么一想,就觉得该去寺里拜拜,烧个香,保佑新年发大财。 第8章 数罗汉 崇华寺坐落繁都市的明月山上。 繁都市最初依明月山而建,随着城市范围扩大,明月山被环抱在了市区里。 虽身处市区之中,却仿佛与世隔绝。 山路蜿蜒而上,一路上都是车,到了崇华寺,香火鼎盛。 祝玫转了半天都找不到停车的地方。 最后终于是在一个私人的停车场,花了50块钱才停上了车,跟在她后面的车还络绎不绝。 到了崇华寺门口,从门票开始,就是大把大把的撒银子。 这可真叫一个盛世和尚敛财,乱世道士下山。 繁都市的年很是热闹,崇华寺里人声鼎沸,进殿门烧香还得排队。 保安说,年初五烧香的人最多。 商业社会,人人都想发财。 明明财神也不供在大雄宝殿上,但老百姓自愿把钱往这里掏。 拜了观音,就要数罗汉了。 数罗汉,还是当年黎沐风教她的。 高二那年寒假,她借口学校要补课,提前从家里出来了,到了繁都。 黎沐风也为了她,说是要找同学讨论作业,两个人出来约会。 祝玫对市区不熟悉,黎沐风说,繁都人过年喜欢来这崇华寺数罗汉。 黎沐风的父亲当年是省里领导的身边人,手上权力不大,但是能量不小。 那时候,黎沐风的母亲早已经知道他父亲在外面有人了,就把满腔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黎沐风身上。 又想要他出色,又埋怨他拖累了自己一生。 他母亲盼着他出人头地,对他的要求极其的严苛,每次如果没有考进年级前三就要挨打。 而且据他说,是用戒尺抽的。 一边抽,还一边要他背弟子规。 他背一句,他母亲就狠狠抽一下。 高二上半学期期末,两个人在考试前,因为一件小事吵架,黎沐风发挥失常,考了年级第十二,惹得他母亲暴跳如雷。 那天两个人见面,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小吵小闹也都过去了。 他说去崇华寺的时候,她还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从崇华寺出来,还高高兴兴地一人买了一个菜包吃。 等到晚上,找了个路边小饭店吃饭的时候,祝玫才发现他坐姿有点怪异。 祝玫以为他又在为先前的事情生气,特地凑在他身边,故意把冰冷的手塞进他的脖子里。 他疼得面目扭曲,她才发现他脖子上的伤痕。 崇华寺外,古树苍郁。 四季常青的菩提树,听了多少暮鼓晨钟。 罗汉堂,人头攒动,都是来数罗汉的人。 那日黎沐风陪着她在这里数完了罗汉,解了签,她才知道原来应该是男左女右的。 可黎沐风却说,还可以随缘数,从心里认定的那个罗汉开始数。 他认定的罗汉,就是她开头数的那一个。 当年的签文是什么,祝玫已经不太记得了。 只是那一夜临别,在那家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里,她吻着他的面庞,心疼地想抱,又怕他痛。 而他也不想走,却又不得不走。 凡事都有天命定数。 时间到了,求神拜佛,也挽不回缘分。 即便想留,也留不住半分。 一转眼,她孤身闯荡社会,已经八年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再看这人潮汹涌,祝玫也没了兴致。 出了崇华寺,祝玫排队去买崇华寺最有名的素菜包。 正在队伍里排着,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祝玫抬头,见是高中同学张家珉。 张家珉看到祝玫十分热情,他满脸堆笑问,“祝玫,还认识我吗?我是张家珉啊。” 祝玫看到这位高中同班同学,只能想起自己当年高调的恋爱,和后来惨淡的分手。 她淡淡笑道,“记得啊。” 张家珉问,“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祝玫说,“在花城,混口饭吃。” 张家珉表情夸张地握着她的手道,“喔唷,大老板,要借你光发点财啊。” 祝玫道,“借我什么光呀,我借你张老板的光才是,你这一身一看就是有钱人啊。” 但看他手上18k金的rolex,差不多也要30多万,那是发了小财的。 张家珉连道,“哪里哪里,小本生意,有空来我这里,我给你家里弄两袋米过去。” 祝玫问,“你现在在做什么生意?” 张家珉道,“托福,搞了几百亩的地,赚点小本钱。” 城市农村剪刀差,造成种地不赚钱的困境,很多农民种地热情不高,宁愿去城里打工,剩下的土地就让村集体收购了。 张家珉就跟村集体拿地,搞集约化种植,再搞食品粗加工,还有大笔补贴拿。 这就是以前的地主富农,搞土地兼并那一套,关键是农田价格的问题,是可以做文章的。 祝玫笑着道,“我也认识几个搞粮油农副零售的企业,有机会到花城来,我为你引荐。” 张家珉连忙同她握手道,“那太好了,请多关照,说来我们也快十多年没见了,加个微信。” 他们高中那时候,还流行用qq。 祝玫礼貌地拿出了手机,加了他的微信,两个人没有再提当年,而是发了一串自己的手机号码过去。 张家珉握了握她的手道,“保持联系。” 祝玫也微笑说,“保持联系,新春快乐,恭喜发财。” 张家珉说了声谢谢,转身去和妻儿汇合。 这一打岔,祝玫也没了吃菜包的兴致,从队伍里退了出来。 出了崇华寺,祝玫问俞芋忙完了没有,问她去吃什么。 俞芋是她的大学好友,她俩都是繁都人,入学第一天就成了朋友。 赶上当时电商发展最初的红利期,两个人一个当运营,一个当模特,一起卖女装,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后来又赶上移动通讯市场热火朝天,一起倒腾电子产品,又赚了一大笔。 俞芋现在在杭城,曾是大厂高管,但遇到大厂优化,未到中年却失业。 不过这几年两人一起兼做投资人,赶上行业风口,赚了个盆满钵满。 比不上那些头部资金赚得多,但对个人而言,也完成了小目标的一部分了。 两个人在繁都市最高级的饭店吃饭。 繁都是繁华的,渤江两岸夜晚尤其迷人。 俞芋从小生活在繁都市区。 古时候,繁都一直是军事和商业重镇,交通发达,人文荟萃,商贸中心。 只是到了近代,失了通航之便,不及沿海城市发展得那么快,但也是内陆城市中,经济发展的标杆。 如今中部崛起战略,繁都又成为了中部地区的中心。 祝玫喜欢超大城市的快节奏,喜欢超大城市的便利,喜欢超大城市人与人之间的分寸感。 即使很多人会觉得物价高、房价高、通勤成本高,城市太拥挤,节奏也太快。 但祝玫喜欢。 她觉得年轻,就该在大城市奋斗。 而奋斗,还是为了赚钱。 “之后的投资,要关注新技术了。”俞芋喝着面前的雀舌说着。 祝玫道,“人工智能,下一步还是要和实体工业结合,要有应用场景,我上次去了一家养老院,现在什么养老设施都有,有些瘫痪的老人不是容易褥疮吗?现在有一些设备,可以帮助老人清理下身,很方便。为了我俩养老,你看我,未雨绸缪,已经投资起来了。” 俞芋说,“谁跟你我俩?我还要结婚的。” 祝玫啧啧一声道,“谁阻止你了,你倒是先找一个啊。” 俞芋哼了一声,又问她,“不是在景申干得好好的吗?怎么又跳槽了?” 祝玫道,“你知道我这个人,护短的很,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非让我团队的姑娘出卖色相,就为了让一家商户签约,你说我能答应吗?” 俞芋笑道,“这么多年还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当年也不知道哪个倒霉的臭流氓被你泼了一车的营养快线。” 祝玫扯了扯嘴角,听她自揭伤疤,说,“我管是哪个不长眼的?你以后要再干那种随便糟蹋自己的混蛋事,我一样泼他一车。” 俞芋咯咯笑道,“我疯了吗?当年跟你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还好我们跑得快,不然我怕被人追着打。” 祝玫忍了忍,也笑了。 让茶艺师为她们斟茶,两个人面对面的聊天,轻松愉悦。 俞芋道,“我自己成立了一个公司,再拼一次,过了三十五,就收工回家养老。” 祝玫道,“我账面上还有300多万闲钱,都投资给你。我海城有一套房在挂着卖,打算卖了去鹏城摇号,当中如果你缺流动资金,来找我。” 俞芋有些感动,但肉麻的话,倒是说不出口。 她干脆道,“行,我回去让财务总联系你,股权那些的,一条龙帮你搞定。” 祝玫道,“我只入股,不参与公司事务。” 俞芋说好,并笑道,“不然我感觉自己在给你打工。” 祝玫嗤笑她。 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祝玫递了一个手提袋给俞芋道,“新年礼物,也算是情人节礼物。你这家伙,想结婚就去找对象,单着是结不了婚的。” 俞芋挑眉,接过道,“要你管,我得找一个我喜欢的呀。” 说着,也把早就放在身边椅子上的袋子递了过去。 两个人各自打开。 祝玫送给俞芋的,是一个hers的包。 俞芋送给祝玫的,是一套黄金首饰。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喜好,送礼物当然是挑对方最爱的。 各自提着对方送的礼物,从中餐厅出来,走到电梯厅,又来了一拨散场离席的客人。 祝玫挽着俞芋抬头,笑容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消失了,只是鼻尖,仿佛是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第9章 初恋重逢 黎沐风跟在一群人身后,从打扮看,这些人都是政府人士。 那个男人,没有如她所想的,因为每日交际酬酢而变得油光肥腻,反而还是一如当年初见,一身干净的衣服,干净利落的发型,那张脸,还是线条分明,斯文俊秀。 可惜的是,他们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选择了各自转身。 对他的感情太复杂,让她无法表达,只能选择不见。 祝玫平复了心情,望向他,而他也看向了她。 俞芋也看到了黎沐风,想不到这么多年没见了,再见面,会是这样一番巧合。 俞芋看向祝玫,用胳膊撞了撞她道,“体面点,snap out of it” 祝玫笑了,收回了目光,对她道,“我好像有东西忘了,你陪我回去看看。” 两个人默契转身,把那一群人留在了原地。 再见面,好像也没什么。 时间已冲淡一切。 黎沐风看着祝玫的背影消失不见。 她没有太多变化,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 就像高一初见,他只看到了她。 莫闻熙的眼睛,看到祝玫和俞芋的时候,亮了亮。 黎沐风拦在电梯门边,按着电梯按键,陪着一众喝了酒的中年男人下楼。 市委书记莫闻熙,今天在这里接待一个朋友。 原渤江区委书记,现任繁都市政协副主席的张勤民叫了黎沐风来安排。 市委书记莫闻熙即将退休,本还可以去别的省再安排个更舒服点的位置,可是却没有。 席间,他倒也豁达,说了不少勉励年轻人的话。 倒是张勤民,对于自己的任职,还是发表了一通感慨。 直言岁月不居,奋斗韶华已矣。 唯一遗憾,是伯乐遇到得太晚。 莫闻熙听了这话,只是说,“等退休了就是普通百姓,好好过日子就好。” 张勤民却说,“领导,没有您在前面引路,我们都不知道方向走得对还是不对。” 虽然明知是奉承,但这番话还是让即将退休的莫闻熙感到受用。 送了莫闻熙,张勤民还有下一场。 在这个名利场上,贵人提携,朋友帮衬,下属助力,缺一不可。 不来往,这些自然就没有,人情往来,关键在于往来。 黎沐风是聪明人,嘴巴严,不贪心,张勤民一直很喜欢。 加上黎沐风丈人家里背景硬,有这样的人放在身边,那是极好的助力。 也有人嫌黎沐风清高。 但张勤民知道,那不过是嫉妒。 黎沐风还年轻,未来的仕途还长。 张勤民也希望黎沐风走得远一些,所以对身边来挑唆的那些,都当没听见。 他也不会去为黎沐风说话。 因为他很明白,说得越多,旁人越是嫉妒。 偶尔他也得批评黎沐风几句,让别人听着,心气顺一些,免得嫉妒太甚,反而折了黎沐风的前程。 但关键时候,该推谁,不推谁,他也有考量。 黎沐风陪着张勤民去了第二场。 同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江华静见了面,又由她陪着去见了另一位大领导。 过年比平日还忙。 张勤民结束了初五一天的行程,才有空和黎沐风说几句贴心话。 作为区委办主任,黎沐风前三天都陪着新任渤江区委书记周善民,走访视察过年的值班值守情况,这两天又陪着张勤民,着实辛苦。 张勤民点了支烟道,“沐风辛苦了,过年家里也没照顾到。” 黎沐风道,“是的,周书记刚到岗,工作热情很高。” 前任领导与现任领导的关系,是下属最难处理的。 黎沐风也是拿捏着尺度。 张勤民听了,笑道,“新同志,有干劲是应该的。” 黎沐风对着张勤民恭敬道,“向领导报告一下,明后两天要外出一趟,陪泳思和她家里进京一次。” 黎沐风其实不必同张勤民汇报这些,但是出于尊重,他仍然当张勤民是自己的直接领导。 张勤民笑容不变,点头道,“应该的,向几位老领导问好。对了,还有你父亲,他也是我老领导。” 黎沐风恭敬地应了。 张勤民抽完了手边的烟,说,“这么多年跟着我,你也受了不少委屈。原来在基层你也干得风生水起,当两办主任,又是没日没夜。虽然换届安排你进了班子,当了常委,可实际职务还是没解决。沐风啊,只是我现在在这个位置,你也体谅一下。” 黎沐风道,“能够跟在您身边学习已经是难得的机会了,我就踏踏实实做点实事。” 张勤民道,“你岗位经历丰富,也锻炼得很全面了,有机会,还是要往上走。” 黎沐风知道张勤民是为自己考虑,点头应了一声。 司机开了车过来停了,黎沐风为他开了门。 等他上车,又绕过去,把先前准备好的加班费给了跟着张勤民的司机。 司机是熟人,对着黎沐风比了个手势,开车走了。 送走了张勤民,黎沐风才打车回家,打开手机,一堆消息里,“同学少年多不贱”,是他的高中同学群。 最后一条消息,是群提示。 张家珉邀请“ay玫”加入了群聊 “ay玫”与群里其他人都不是朋友关系,请注意隐私安全。 这条消息之后,是长久的空白。 时间,是这天下午三点多。 而在祝玫入群之前,群里是热火朝天的聊天,一群人在发红包抢红包。 包括他的妻子黄泳思。 看同学群里,先前一群人还在拍黄泳思马屁。 发红包的起因,也是因为黄泳思的好朋友鲍淑娣考上了公务员。 能考上,的确是黄泳思求他帮忙打了招呼的。 只是他特地叮嘱过黄泳思,不要张扬,所以众人都很好奇,鲍淑娣到底是怎么考上的。 甚至有两个个性活跃的了他,让他作为领导的,出来说两句。 可祝玫入群之后,消息就沉寂了。 黎沐风看完这些,选择了退出。 第10章 前欢休要思量 回到家,黄泳思已经整理好了明日上京要用的物品,全部都堆在了客厅里。 随着黎沐风工作越来越忙,职位越来越高,他们两个能够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刚结婚的时候,黄泳思试图培养一个和黎沐风一样的兴趣爱好。 每次她看到好笑的视频都会分享给他,但他只会分享给她无聊的时政内容。 偶尔她也会问问他这里面的门道,但每次都是他耐心的解释,而她仍然一脸迷茫的样子,次数多了他也不说了。 他没有勉强过她,只是说,“没关系的,不明白不要紧。” 她很爱他,也希望他能够一样的爱自己。 他们的感情似乎一直是平淡的。 可她永远记得,他参加九校大学生联合辩论赛,作为正方四辩,滔滔不绝陈述着责任感是个体在自我意识觉醒时候,才会拥有的产物。 讲到海瑞,讲到腐败,讲到法不责众,那些复杂的政治理论,在她听来天花乱坠。 可散场的时候,祝玫和他手牵手,两个人甚至能争论不休。 如果最后不是祝玫放手,她这辈子也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妻子。 然而,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却被拉进了高中班级的群里。 黄泳思看着手机,对着高中班级群里的聊天记录发呆。 儿子轩轩已经睡了,可她睡不着,披着衣服坐在了沙发上等他回来。 她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爱慕他了,到如今,都快十八年了。 足够一个刚出生的孩童变为成人。 可是,这段婚姻里,始终有一个傀儡在暗中窥伺着。 那个女人,今天又出现了。 黄泳思咬了咬牙,关了手机,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黎沐风把钥匙放在玄关处,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她没有回答。 黎沐风坐在沙发上看她,祝玫进群这件事,黄泳思肯定是看到了。 他知道她会介意,所以看着她。 黄泳思抽了手。 黎沐风道,“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只是同学而已。” 黄泳思反问,“你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特地跟我说这些?” 黎沐风将她拉进怀里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她都过去了。” 两个人的手机又同时响起了提示音。 同班同学又有人发了条消息:哇,祝玫啊,现在在哪儿发展? 祝玫大概此时得空了,回了一条:在花城,有空来玩。 对方道:我现在在国外,以后回来了,大家同学聚聚啊。 群里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发消息的那个人,也曾是祝玫的暗恋者之一。 黄泳思看了一眼手机,放下了。 黎沐风看了看她。 黄泳思沉默了一下,问,“你真的不恨我么?” 黎沐风奇怪问,“什么?” 黄泳思过了会儿才说,“当年,你们大四分手之后,我们刚刚在一起那会儿,我让我舅舅去警告过她,你妈妈,嗯,也找过她。” 黄泳思看着他的脸色,吞吞吐吐道,“江口……那个……” 她那个曾在江口镇派出所当所长的舅舅。 祝玫是江口镇乐安源村人。 当年分手的最初,他们都不舍得,却总是争吵。 最后不知为何,一步步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决绝。 他想知道祝玫为什么那么恨他,祝玫却总是不说,避而不见,直到最后,彼此无话可说。 婚后的某一天,黄泳思和他母亲因为儿子轩轩吃什么牌子的奶粉而大吵一架。 他母亲气得离开了他们家,发誓再也不会来受气。 他回家安抚母亲的时候,他母亲说漏了嘴。 说懊悔不该找一个背景这么强势的女人,说后悔当年去找了祝玫。 那时候,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包括他母亲去找过祝玫,给祝玫送黑色的伞,希望他们散。 包括他母亲曾羞辱祝玫,说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农村孩子,不配进黎家的门,甚至,把祝玫写给他的情书,当大声读出来,让祝玫出丑。 那年的分手太惨烈。 惨烈到他没有告诉祝玫,他曾有过的卑微心事。 在祝玫身边,他不够自信。 所以面对她的恨意,他退缩了。 他能给祝玫的实在太少。 在现实面前,爱情不堪一击。 可相爱的两个人,居然是用恨收场,的确让他很难过。 但他已经结婚了,有了孩子,也有了责任。 八年多过去,他只能承认,他们有缘无分。 唯一的盼望是,她能幸福。 黎沐风站起身,黄泳思拉住了他的手,可怜兮兮地问,“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明明是她抛弃了你。” 黎沐风没说话。 过了会儿,他说,“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坐车,会很累。” 黄泳思从背后抱住了他,哭着说,“你为什么总是忘不了她?背叛了的人是她!” 不是的。 并不是谁背叛了,只是他们没有能够走下去而已。 他们的缘分尽了,多一天都是没有的。 黎沐风拍了拍黄泳思的手说,“早点休息,我去洗澡了。” 她哭着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她如果回头了,你会不会——” 黎沐风打断她,很坚定的说,“不会。你都已经是轩轩妈妈了,我也是轩轩爸爸,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黎沐风拿开了她的手,抱了抱她说,“我先去洗澡。” 黄泳思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擦干了眼泪问,“今晚喝了多少?” 黎沐风淡淡道,“不多,十个人就两瓶茅台。” 黄泳思终于收起了啼哭,又带着点试探地埋怨道,“你过年也就除夕露了个面,这么忙,家里都顾不上。” 听着黄泳思的埋怨,他说,“我知道,所以辛苦你了。” 他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洗澡。 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黄泳思任劳任怨,在阳台拿了拖把过来,把地板拖干净。 放了拖把后,黄泳思对他道,“前两天有几个人来给你送了礼,我给你发过消息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还要往上走,很多人情需要把握。 想来他家送礼的人不少,但他很早以前就同黄泳思约定过,收到东西一定要告知对方,具体尺度,他来把握。 他走到阳台上,黄泳思指着那些,一样一样对他道,“这几盒补品是那个吴总送来的。” 吴总是一个地产开发商,看上了新江新区的一块地,想让他这个大管家帮着和周善民牵线。 他走过去,打开了礼盒,拿出了礼品一一检查,确认只是几盒补品,于是放去了一边道,“明天正好带进京,你大伯先前找了几个领导关照我,这次去京城也要送一送。” 黄泳思说好,又指了一个红色袋子道,“这个是台历和一瓶酒,方艳萍,我们的初中同学。她弟弟想考你们区委办的公务员,这是她拿来的酒,说是面试时候,请你帮她弟弟指导指导。” 黎沐风打开了袋子,台历盒子打开,里面还有三根金条。 黄泳思看后也有些懵,没想到方艳萍出手这么大方。 她问,“这可怎么办?” 黎沐风说,“你过完年,请方艳萍吃一顿饭,就和她说今年放出去的位置都有人了。” 黄泳思惊讶问,“真的吗?” 黎沐风道,“当然是假的。还没考呢,你就先收了她三根金条,考上了她得怎么谢你?以后她弟弟要提拔了,还来不来找你?没考上再退,你退都退不回去。干脆让她死了这份心,以后就不会来找你开口了。酒和台历留下,请她吃饭当回礼,金条你当面退回去,叫鲍淑娣一起,当个见证。” 黄泳思在国企混了很多年,以前做行政文秘,去年提了副总,但业务也不通,对场面上这些是完全不在行的。 而且她耳根子软,听什么是什么,不会多想。 也是因为她为人单纯,所以黎沐风对她总是存了一份歉意。 黄泳思分类放好,另外还有一些,是供应商送来的,价值都在两三千元左右的实物。 价值太高的,他都让黄泳思退了回去,或者想办法等价兑换实物。 黎沐风一一安排好,黄泳思就帮着收拾。 这些东西只是用来流转的。 从这个人手上流转到另外的人手上,彼此记一份情,如此而已。 明日要早起,今夜得早睡。 然而午夜梦境之中,他闻到了熟悉的馥郁花香。 青春时代那个倩影,再度浮现在梦境之中。 弗洛伊德说,梦是一个人与自己内心真实的对话。 可醒来之后,面对的是粗粝的生活。 真实的内心,在梦醒时分,被再次压抑了回去。 醒来空余惆怅。 前欢休要思量。 爱的太刻骨的人。 往往。 有缘无分。 第11章 过节加班是基操 叶墨珲在年前,同孟盂兰办了离婚。 两个人其实坦坦荡荡,只是兄妹而已。 孟盂兰深爱林修敬,林修敬……嗯,大概也一样。 但林修敬的行为很难评。 自从得知孟盂兰是大院子女之后,林修敬的心态就起了变化。 倒不是说想要攀附富贵,反而因为孟盂兰爷爷和父亲的身份,林修敬怕被人认为是趋炎附势之徒,认为他是靠着女人上位的,所以非要先立业后成家。 林修敬一声不吭报名去了最南边,执行飞行任务,一次就是大半年,彻底失联。 孟盂兰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为了留住林修敬,在避孕套上戳了洞,怀孕了。 谁知林修敬彻底失踪,她又疯了一样,想随便找个人嫁了。 孟盂兰这样的家庭背景,想随便找个人嫁了还不容易么? 同是院子里一起长大的刘家老二刘瀚,早就对她有想法。 刘翰爸妈也想和孟家联姻,刘家的子侄有两个在军警两届任职,能攀上孟家,岂不是天上掉馅饼? 刘瀚从小也和叶墨珲他们一样,在干部子弟学校读书。 后来在国外混了个文凭回来,如今做着生意,那生意怎么起来的,别人不知道,但同为大院出身的其他人怎么可能看不懂呢? 靠什么吃什么,稳赚不赔的生意。 美其名曰:政策红利。 孟盂兰她爸孟岐山,在军中供职,当时刚刚授衔。 但凡有点远虑的,必不会让这种早晚要出事的刘家小子娶盂兰。 孟岐山嫉恶如仇,那时候正在军中轰轰烈烈搞反腐,压力大,阻力多。 可女儿出了这样的事,还被传扬开了,实在丢脸。 最后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孟盂兰又怀了孩子,简直没有办法收场。 叶墨珲那年刚好要派去驻非,临走前看望了一次盂兰。 想到当年,他曾经爱过的那个女人因为混账男人的负心残忍而留下了终身遗憾,他不由得心疼孟盂兰,也怕盂兰遭遇同样悲惨的命运,于是就说,他娶。 反正他是叶家最不成器的第四代,名声什么的,他也不看重,当个便宜爹又怎么样呢? 他也同孟盂兰约定,如果她不想继续,随时可以结束这段婚姻。 而孟盂兰也坦诚,如果他找到了爱人,她也可以随时退出这段关系。 可怜的孟盂兰,孩子早产,自己受了很多罪,孩子也没救回来。 他去乍德第一年的休假,45天,没有回国,陪着盂兰在非洲大草原上驰骋。 两个人在旷野的旱季,欣赏非洲草原的粗犷之美。 虽然他们是法律上的夫妻,可感情上却只是一对兄妹。 他们对彼此没有欲念。 在一起,只是给了对方最温暖和纯真的陪伴。 叶墨珲觉得人生也不是非要爱情不可。 叶墨珲本科毕业之后就进了商贸部,当年的考试还不像如今这么规范。 作为家中最不成器的一个,他虽然也是清大本科毕业,但在学术上,毫无建树。 毕业之后就从政,在商贸部还是一线部门的时候,被派去做驻外使馆商贸处的工作人员。 当年刚进商贸处,他爷爷就打电话给自己的学生,要求让他去最艰苦的地方。 好么,人生最青春的岁月,就在尼若尔大使馆干了四年,从办理护照,到参与各种会晤,接待,迎来送往。 虽然看着层级很高,但是每日琐碎的事情更多,期间有两次去帮一家工厂与当地官员协商沟通,回尼雅梅的路上,在加油站差点被抢劫。 好在从小被扔去军营学过格斗术,倒是有惊无险。 但回到使馆就染了登革热。 就算打了不知道多少疫苗,该得还是得了。 发烧,打颤,全身疼痛,眼睛就像要爆开一样。 使馆隔离条件有限,他一个人在顶楼最角落最热的房间单独住着,折腾了大半个月才痊愈。 那一个月,整个使馆的工作人员都瘦了。 因为他是他们使馆唯一会做中国菜的。 他一病,大家都跟着受累。 痊愈后第一件事,就是他这个大病初愈的人,做饭慰问全使馆。 四年外派回国之后,部里领导本想让他转去业务司局工作,结果父亲出面,让他继续待在驻外司里,虽然职级一直在升,但主任科员而已,也不过是个打杂的。 好在他这个人也没什么上进心,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那时候他妈天天催着他结婚。 司里领导问他新一轮外派去不去,他怕待在京城被家里唠叨,于是选择再度外派。 这一次,是他爷爷派了他大伯出面,又把他扔去了死亡之心的另一边,乍德。 遇上盂兰出事,他倒也是结婚了,但这婚结了和没结一个样。 从乍德回来之后,他就进了现在这个司,负责商业贸易的相关业务。 每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几个交易会和一些促进商业贸易的政策起草。 今天虽然是过年长假,他却一大早被叫回部里加班,赶一个材料。 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面前的材料,和旁边案上一沓厚厚的资料。 他晃着椅子,看着格子间的外面发呆。 好友李复之打来电话,问他在不在家。 叶墨珲说自己在加班。 李复之道,“你这也太苦了。” 叶墨珲说,“当年被骗了啊,我还当公家这碗饭真的是一张报纸一杯茶呢。” 李复之笑道,“你做梦呢?你爷爷,你大伯,你爸,哪个不是没日没夜的?” 叶墨珲道,“他们是高级领导,我不一样,我屁民一个。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准点下班,到龄退休,人生完美,如果能提前一点退休,那就更完美了。” 李复之道,“就你?听说你都正处了,33岁正处,你要追平你哥了?” 叶墨珲道,“你听谁瞎说的?” 李复之道,“上次碰到,你不就已经是三秘了吗?两年过去,差不多了。” 叶墨珲道,“狗屁,副的。我们这种就是干活的,级别上去了,也就加个几百块钱,穷得很,在京城一抓一大把。大政策我们说了不算,小政策现在都是地方上定的,我们也没有建议权。” 李复之道,“急什么?我们都等着你节节高升呢,升上去了,能量就大了。” 叶墨珲道,“拉倒,我这已经是见顶了,纯粹走技术路线。我们家会节节高升的,只有琮哥了。你不知道我是我们家的二等公民吗?还是唯一一个二等公民,头上十万大山压着。” 李复之道,“不至于不至于,你又不差。” 叶墨珲道,“别了,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在体制内躺平,他们卷他们的,我躺我的。” 李复之嘿嘿直笑道,“老子信你个鬼!” 叶墨珲道,“爱信不信,实事求是,我只希望今天这种日子我能太太平平睡个懒觉,而不是特么的来单位加班。你有富婆朋友的话,请介绍给我,我现在单身了。” 李复之道,“我是要跟你说这事儿呢,给你介绍个女朋友,要不要?” 叶墨珲来精神了,问,“什么样的?长得漂亮吗?” 李复之笑道,“你这人不行啊,鱼与熊掌不能兼得,美貌与财富不能并存。” 叶墨珲道,“你不够朋友啊,我想的美一点怎么了?我还想三妻四妾,如花美眷呢。” 李复之道,“我都怀疑你被策反了,乍德是多妻制,你是不是想留在当地啊?” 叶墨珲道,“我对种族没有歧视,黑人朋友也不少,白人朋友也有,但我还是喜欢中国的花姑娘。” 李复之嘿嘿笑了一声道,“行,给你介绍的这个是敏敏留学生同学,刚刚从德国读完博士回来。” 叶墨珲道,“女博士啊?很难撩的。” 李复之道,“人家家里是做生意的,之江人,你懂的。” 叶墨珲连忙说懂,让他发来了联系方式。 两个人相约一聚,挂了电话。 叶墨珲加了对方的微信,过了很久对方都没通过。 富婆嘛,矜持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叶墨珲继续埋头改材料。 多轮改革之后,商贸部很多职能都划出去了,也没什么权限了。 叶墨珲参与起草的不少政策、实施意见、行动方案,最后三改四改,面目全非。 到了地方上一配套,很多都跟最初制定政策的初衷相悖。 他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看着是很体面的一份工作,可是薪资低,无效加班多,每天都是文来文往,实在很无趣。 其实他有点想正儿八经成家了,33岁了 从毕业到现在十一年,如果下一轮驻外,他爷爷又把他扔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他真的要在驻地找? 虽然曾经幻想过异域风情的美女,但他还是更喜欢传统女性。 其实别的都不重要,他只想要一个聊得来的人,每天有个人发发消息,说说话。 要求就是这么简单,但实现起来竟如此困难。 正胡思乱想着,办公室座机响了。 叶墨珲一看是唐司长,连忙接了起来。 唐司长笑道,“墨珲,看到你的车停在楼下,我想你今天应该也加班,过年没有回家,陪陪爷爷和家人吗?” 叶墨珲连忙道,“临时有份文件,改完马上就去了。” 唐司长道,“真是辛苦了,来我这里坐坐?” 唐司长从前是叶墨珲奶奶的学生,奶奶虽然已经过世了,但唐司长一直很关照自己。 他们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要得到好的社会资源很容易,要在一个地方工作得顺顺利利也不难。 不看僧面看佛面,家里长辈都位高权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帮忙说句话,分量也是不轻的。 所以别人会不自觉给他更多的关照,也不会轻易去给他设置障碍。 如果家里不自己设置门槛,他们绝对是出生就已经在终点站着了。 在办公室搜罗了一圈,翻出了一盒上次出差去伊国出差带回来的椰枣,以及一盒西洋参,上楼去找唐司长。 他敲了门,唐司长早就为他泡了茶。 叶墨珲提着东西进门,把门关上,对唐司长道,“先前出差回来就想给您送来了,但您一直在外考察,没有机会,今天刚好,给您拜年。” 唐司长笑着说不用,叶墨珲却直接把东西放在了他茶几的一侧。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唐司长问叶墨珲,“上次碰到你父亲,他说一直想让你去基层锻炼锻炼,我想着你先前驻外一直都去艰苦的地方,还要怎么锻炼才行啊?我说他啊,真的是太严格了。” 叶墨珲道,“家传,我爷爷也很严格。” 唐司长道,“好啊,家风严格是好事,爱子,教之以义方,我要像你的爷爷和父亲学习啊。” 叶墨珲忙道,“唐司,我要向您家小艾学习才是,她可是名校高材生,现在已经是博士了?” 唐司长听他提起自己的爱女,一张脸笑得慈祥。 唐司长话题仍然转回了他身上,问,“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想不想去基层工作?当初你哥一毕业就下去乡镇任职,不少人都很吃惊,现在看看,你爷爷是有远见啊。” 叶墨珲道,“是的,懋(ào)琮哥比较务实,也有能力,但我这个人就比较普通了。” 主要是,他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其实随遇而安就好。 在部里都是熟悉的业务,他做熟了也就好了,像大多数中层一样,以他这个年纪,到退休要混个巡视员还是没问题的,安安稳稳一辈子,这状态就很舒适了。 唐司长道,“我知道,不过这件事,你可能还是要听听你父亲的意见。” 叶墨珲在心里暗叹一声,果然自家爷爷不是个省油的灯,一定是老爷子又怂恿他爹出了什么幺蛾子。 如今他离婚了,他爷爷想让他精忠报国的念头肯定又起来了。 想混日子真特么难。 要不是公务员不能纹身,他背上一定刺着精忠报国四个字。 可他对自己定位清晰,他是条躺得平平的咸鱼,怎么翻,也还是条咸鱼。 当个普通人不好吗? 但表面上,他恭敬地对唐司长道,“好的领导,我服从组织安排。” 唐司长笑了笑,又鼓励了一番,倒是问了一声,“袁亮刚来,你和他相处,还适应?” 叶墨珲倒是不意外唐司长有此一问。 他和处长袁亮的确相处得不愉快,应该说处里上上下下,和袁亮处得都不算愉快,所以袁亮肯定也在唐司长这里告状了。 但袁亮那人太急于求成,很多事情问都不问,就想当然的做了。 叶墨珲也理解,袁亮原先是在地方上工作的,又当过部门一把手,自己说了算惯了。 这次是上下交流来司里做了业务处室的处长,习惯了按照地方上的工作方式来处理部里的事务,自然和他们这些一直在部里工作的人处事方式上不太一致。 其实他也知道,唐司长应该也不喜欢袁亮。 但在部委里,上司和下属都不是自己能选择的,能做的,只是尽力去适应。 叶墨珲不好当着唐司长的面说他什么,于是道,“袁处长很有基层经验,我从他这里学到很多。” 唐司长扯了嘴角,笑得不太明显,只是点头道,“你多配合他。” 知道唐司长也有难处,袁亮作为交流干部,也是组织上关注的。 如果闹得难看了,唐司长也交代不过去。 叶墨珲谦恭道,“应该的,这是我的本分。” 唐司长看了一眼手机。 叶墨珲一看唐司长下意识的动作,就知道他想结束聊天了。 于是连忙起身道,“唐司您忙,我先去改材料了。” 唐司长微笑起身,同他握手道,“问候你父亲和爷爷,新春快乐。” 叶墨珲微微躬身,态度谦逊。 他说,“也祝您新春快乐。” 第12章 新春偶遇 从唐司长办公室出来,叶墨珲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就知道他家爷爷和他爹不会安分,果然是在谋划着怎么让他鞠躬尽瘁。 苍天啊,天知道他只想早点退休,找个有钱的老婆嫁了,安稳度日,相妻教子,那才是人生赢家的生活。 前两次外派,一次疟疾一次登革热,他差点没了半条命。 总不能再来一次埃博拉或者出血热? 就算他不争气,也没有到以死谢罪的地步啊,他还想留着小命享受人生呢。 看过那些贫穷落后动荡的国家,回到祖国,能在和平年代安稳度日,怎么就不香了? 干嘛要瞎折腾,真是! 难怪还有皇帝会怨恨自己生在帝王家的。 空有一腔躺平的壮志,无奈被迫强直地站起。 可真是,想想就气啊。 不过他气归气。 母亲大人的电话来了,她和父亲大人上一档拜访已经完成,让他过去接了去下一场。 他连忙谄笑答应道,“遵命,皇后娘娘,小的马上就来接您。” 也不管材料有没有改完,内网发给了袁亮,关电脑走人。 反正一份材料反反复复的改十几二十稿都是正常的,签发人担责任,他们的修改无关痛痒。 完全忽略了手机上,刚刚通过的博士富婆,发来的“你好”表情。 黎沐风陪着黄泳思进京,事务中心安排了一个驾驶班的司机,开了租来的商务车,载着一家老小出发。 黄奭曾经主政陆南,推行改革,雷厉风行。 至今还有很多上了年纪的陆南人提起他,都是心怀感佩。 黎沐风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和这样一个大人物扯上关系,虽然他父亲也是从政的,但和黄家相比,只能算是个小吏了。 他也不曾想过自己的同学黄泳思,会是黄家的远亲。 更不曾想过自己在同祝玫分手之后,会被同学了7年,大学又同在海城的黄泳思表白。 得知这件事之后,他母亲张芬极力劝说他接受黄泳思。 在母亲看来,只要他的婚姻和事业超越了他的父亲,那就是有出息了,也能够让她在那个负心渣男面前扬眉吐气。 促成这桩婚姻,能够证明自己的养育是成功的。 他母亲和他父亲早就离了婚,关系一直很恶劣。 他母亲对他父亲心存怨恨,所以就希望儿子能够为她争一口气。 至于他父亲黎顺,也没有反对过他的这桩婚事,甚至父子两个还很平心静气的客观谈论过这场婚姻。 他父亲告诫他,如果选择了这样的婚姻,就必须对其忠诚。 否则,一旦婚姻破裂,他的事业也会受到很大冲击。 有时候他想,未必是他父亲想要负心。 只是同他母亲的婚姻,他父亲一天都过不下去了而已。 至少到现在,他父亲的第二段婚姻也很稳定。 小娇妻不离不弃,小儿子承欢膝下。 换个角度看,他父亲也算是个讲感情的人。 他母亲身上,也的确有不少让男人无法忍受的缺点。 而她自己,从来不会察觉。 应该说,同黄泳思的这段婚事,除了他无法不管不顾地投入感情之外,别的都很好。 人生的选择,往往就是硬币的正反面,有得就有失。 黄家家教极严,每年会让他们一家老小上京拜年。 明着是拜年,实际上是不放心他们,怕他们在地方上打着自己的旗号胡作非为。 所以经常叫过去,听听他们的近况,表面上是关怀,暗地里却是敲警钟,提醒他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 其实黄奭他们家并不喜欢这些亲戚进入体制,但又怕他们在外面做生意成为政治掮客,所以也就默许了他们在基层当着一般干部,这样能够对他们有所钳制和约束。 黄泳思的父亲黄博达,做人比较简单,在某市辖区总工会工作,喜欢结交一些朋友。 黄泳思的母亲严淑,则是某区财政局的预算科科长,这个科实权很大,所以日子是很滋润的。 黄泳思自己,现在在渤江商业公司任副总经理。 同黄泳思成婚之后,黎沐风也成了黄家的关注对象。 他有了更多的机会接触这样一个家庭,其实也让他学到了不少为人处事的门道。 知道他每年要上京,今年还没过年的时候,他父亲和他母亲就分别给他拿了点东西,让他送去给黄家的长辈。 他父亲黎顺退休三四年了,依然生活得很潇洒,第二任妻子后来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比黎沐风整整小了12岁,马上要考高了。 而他母亲张芬熬了一辈子,熬成了黄脸婆,现在越发的狭隘了。 每次看到他总是要对着他诉苦,说自己当年多么的不容易。 老生常谈了一辈子,临了依然不肯放过彼此,其实在黎沐风看来,也着实可悲。 反正他父亲是早就放下了。 这次他父亲给黄家长辈准备的是品相极佳的鹿茸、人参和虫草,黎沐风打开看过,明显不是父亲退休工资能够负担得起的。 所以黎沐风只是让黄永思收着,说以后给别的领导送的时候备着,但绝不会拿去给黄家几个长辈。 上京的路上,有几段拥堵。 儿子轩轩是车上的开心果,能够分散老人家们的注意力,一家人说着闲话,女婿作为一个外人,倒是可以安心闭目养神。 一路上,是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偶尔,黄博达和严淑会问黎沐风几句渤江官场上的事。 他们俩本身也不在权力核心,所以很多消息都是讹传,黎沐风不会多说,只是偶尔回应。 选择和黄泳思结婚,除了被感动,觉得黄泳思性格温婉,人品也不错之外,还有一个考虑。 黄泳思家里背景硬,他母亲张芬那样强势的人,对着黄泳思,多少会收敛一些。 岳母严淑其实也是个强势的人,严淑和他母亲张芬从一开始,就交战了好几个回合。 严淑是江口人,严家在江口镇里还是有些地位的,严淑的弟弟,借着严淑的光,曾经当过镇派出所所长。 严淑在家也很强势,又护着女儿,所以张芬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其实对着这么个有背景的儿媳妇,张芬也憋了一肚子火,但她也只能在人后对着自己儿子发发牢骚,她经常说自己命苦,说媳妇不尊重婆婆之类的,但也不至于做出挑唆他离婚的事情来。 不,其实是挑唆过的。 只是他有一次被逼急了,烦了,问过他母亲,“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媳妇?如果不喜欢,那你可以连我这个儿子都不认。” 后来,他母亲就收敛了一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理解了祝玫最后的选择。 就算没有黄泳思的舅舅去找祝玫麻烦,单是他母亲对祝玫说的那些话,就足够祝玫对他们的感情决绝地说再见了。 祝玫父母早亡,她渴望家的温暖。 而他母亲,恐怕不能接受一个乡下女孩做媳妇,即便祝玫再优秀,恐怕他母亲都会觉得丢脸。 但祝玫的个性强势,要她向自己母亲低头,也是不可能的。 只怕,他们也走不到最后。 想到这里,他有些心酸。 打开了手机看了一眼那个群,点开了她的头像。 是祝玫的一张形象照。 还是那么漂亮。 轩轩却突然探头过来跟他说话。 黎沐风匆忙按熄了屏幕,回答儿子天真的问题去了。 分手多年的情人,不适合再有任何的联系。 就怕无话可说,又怕有太多话要说。 更怕说上一句,就再也过不了眼前这样平静的生活了。 叶墨珲去接自己的父亲母亲。 他们先前去看望一个老朋友了,这会儿刚从对方家里出来。 叶墨珲的车开到的时候,他的父母在和两个年轻人说话。 叶墨珲看到那个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等那人转身过来,他才确定,那是他的小学兼初中同学钟绍阳,也是当年班上有名的“狗腿子”,专爱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叛徒”。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他的妻子。 快二十年过去了。 他们都已经长大成人。 读初中的时候,他和黄沛等人在课间偷偷尝试抽烟,被当时的风纪小组长钟绍阳发现了。 他们让他别告诉老师,可钟绍阳转身就去找了班主任,他们八个男生被班主任留了校,找了家长。 第二天,有两个仗着家里长辈官大,背景硬,把钟绍阳堵在了校外。 具体做了什么不知道,但钟绍阳第二天上学,看到他们就躲。 他知道之后,觉得钟绍阳活该。 事情后来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扔了钟绍阳的书包,考试时候,把钟绍阳的卷子换成了白卷。。 以至于钟绍阳都不想上学,上学时候也不敢上厕所,有一天甚至憋不住尿裤子了。 如此一来,他更成了众人取笑欺凌的对象。 钟绍阳的妈妈终于发现了异常,找到老师,认为自己儿子被霸凌了。 因为也没有证据,几乎是全班男生参与的闹剧,大家都串通一气,硬是没人承认。 最后班主任没办法,提醒了他们这几个平日里最难管教的孩子的父母。 那一周的周六,陵园里,八个墓碑前,分别跪了八个十二三岁的男孩。 他和黄沛是被罚跪得最久的两个人,从开园跪到关园。 此刻,再看到钟绍阳,叶墨珲内心倒是有些歉疚。 如今回想起来,那阵子钟绍阳被欺负得那么惨,他母亲却过了很久才发现,可见他家里对他也不够关心。 而钟绍阳当年找老师揭发告状,不过是希望多得到一些老师的肯定和表扬,以此弥补他在家被忽视的种种。 他如今理解了当初的钟绍阳,也愧疚于年少时候自己的狭隘。 虽然没有参与,但默认,也是助纣为虐。 叶墨珲停了车,下了车去,同钟绍阳打了招呼。 钟绍阳笑得腼腆,为叶墨珲介绍了他在联络部工作的妻子。 叶墨珲道,“我们好几个同学都在联络部?” 钟绍阳点头称是,说了几个名字。 叶墨珲道,“先前我作为商贸部工作人员也外派过,外派很辛苦。” 钟绍阳妻子问,“外派去哪里?” 叶墨珲说,“尼若尔和乍德。” 钟绍阳妻子赞叹道,“理想崇高啊,那都是非洲最落后的国家啊。” 叶墨珲说,“还好,就是气候比较恶劣。你现在在哪里高就?” 钟绍阳道,“我现在在高校实验室工作,还能兼顾一下家庭。” 黄静问,“孩子多大了?” 钟绍阳带着些幸福的神情说,“三岁了。” 黄静羡慕道,“你爸妈有福啊,三岁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钟绍阳的妻子腼腆说是。 叶煦铤道,“老钟培养得好。” 黄静也笑着点头。 那时候,叶墨珲的父亲叶煦铤是钟绍阳父亲的直属上司,所以出了那件事之后,他差点没被他爸打死。 都已成人,彼此再见面,自不会提那些过往。 但叶墨珲想起,仍是会为当年的自己而感到惭愧。 他递过手上的袋子道,“上次去伊国带回来的,小玩意,送给你女儿,一份小礼物。” 那是他原本打算送给别人孩子的一个小金饰,但今天看到钟绍阳,他就从车上拿了下来,想要弥补自己当年做过的荒唐事。 钟绍阳连连摆手道,“这怎么好意思?不用的,墨珲,我们都这么多年同学了,你别客气。” 黄静却看了看自己儿子,对钟绍阳道,“你别跟他客气,收着。” 钟绍阳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他妻子也试探地询问他。 两个人一看就是伉俪情深的模样,凡事有商有量,给对方充分的尊重。 此刻的钟绍阳,倒是让叶墨珲觉得很羡慕。 其实,他也想要一个这样的人。 两边又辞让了几个来回,最后钟绍阳的妻子还是收下了。 黄静满面笑容道,“这就对了嘛,给孩子的,收着收着。” 叶煦铤也说,“小钟,问候你爸爸,自从我去了地方上任职,也很久没见过他了。” 钟绍阳连忙称是,又说了几句贺年的吉祥话。 接了父母上了车,不出所料,母亲黄静叹了口气,对叶煦铤道,“你看,人家小钟孩子都三岁了,你再看看你儿子。” 叶煦铤道,“一点也不像我。” 黄静说,“也不像我。” 叶墨珲想,他应该是像司机。 但这话他也就腹诽,只怕说出口,又给了他们俩批斗他的把柄。 他们夫妻常年分居,感情一直很好,以前唯一的矛盾点就是他,如今随着他成人,他们也与对方和解了,甚至可以说是同仇敌忾。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还是很有意义的,在叶家作为一个主要矛盾,吸引了全家的火力,颇有一种向我开炮的壮烈。 黄静感慨道,“小钟现在可真好啊,爱人也是外交官,自己又搞科研,从小就不让他爸妈操心。” 叶煦铤听着妻子的话,坐在后座的另一边,冷哼一声道,“你儿子当年对人家做的混账事,现在也算有报应了。” 叶墨珲摸了摸眉骨,继续开车,不答话。 黄静道,“他今天也知道给人送东西弥补,不算无药可救。还有,他是你儿子。” 说到这一句,夫妻两个同时叹气。 叶墨珲一个急刹。 一辆闯红灯的电瓶车飞驰而过。 叶墨珲好脾气。 黄静说,“不就是说你两句么?我们夫妻加起来也超过100岁了,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 叶煦铤说,“开车毛毛躁躁的,做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 他俩是看不到对方闯红灯吗? 要不是他开车谨慎,这会儿那辆非机动车得趴地上。 叶墨珲悠悠地叹了口气。 黄静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叶墨珲呵呵笑着说,“没有,没有,我怎么敢对您二位有意见?” 黄静对叶煦铤说,“你看看,还没说两句,他就不耐烦了。” 叶煦铤一声长叹。 叶墨珲想,想叹气的人该是他才对啊,这俩人真是现代赵高,指鹿为马,颠倒是非。 关键他还不能反对。 第13章 婚姻问题 黎沐风一行人抵达京城的时候,地上还有积雪。 这一路冰雪路途,他特地让司机开得慢一些,安全第一。 抵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 黄奭(shi )退休多年了,繁都是从陆南单列出去的一座城市,作为中部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最初的发展定位,就是黄奭定下的。 如今看,他对繁都的定位,相当高瞻远瞩,有战略眼光。 黄奭如今住在京城郊区的别院里,那个区域,管理很严格。 在这样肃穆的气氛里,黎沐风望着长长的车道边,高耸的树木,只觉得萧索。 再有权势的人,也要退出历史舞台。 独自面对人生苍老,岁月流逝。 警卫核对了来访人的信息和证件,放他们进去了。 黄泳思的爷爷黄惮道,“嘿,这些人,我来了这么多次了,都还不认识我。” 奶奶道,“认不认识你都得查,就是这么严格,列宁与卫兵的故事,你又不是没听过。” 严淑笑道,“别人还没这个待遇呢。” 黄泳思倒是关照儿子轩轩,“一会儿见了人,要问好。” 黎沐风只是看着车缓缓开过了第二个路口,指点司机该怎么走。 到了黄奭住着的别院门口,司机按照黄泳思的吩咐,把要送的东西搬下了车。 黄奭的生活秘书到门口来同他们打招呼,还道,“煦铤书记带着夫人和公子来给黄老拜年,正在里面。” 爷爷黄惮(dàn)点点头,又问,“我们能进去吗?” 生活秘书没有回答。 黄博达道,“我们就去厅里等。” 生活秘书有些犹豫,黎沐风看到了,倒是拉着黄泳思,示意在院子里等。 谁知道,爷爷黄惮已经背着手,扯开了嗓子,叫了声,“大哥,我们来了。” 黎沐风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跟着一起进去了。 正厅里,黄奭在同叶儒平的二儿子叶煦铤说话,同来的还有叶煦铤的夫人黄静和儿子叶墨珲。 叶煦铤笑道,“这次回来迟了,各处拜年都晚了一些,黄伯伯请见谅。墨珲前阵子去伊国出差,带了点东西,一点心意,摆不上台面的,给您和家里人尝尝鲜。” 黄奭点头笑。 一旁的叶墨珲和黄奭的孙子黄沛站在一处,二人从小在大院里一起长大,感情极好。 如今两个人忙着各自的事业,难得相见,话也不停。 黄沛问,“中午跟你爸见朋友去了?” 叶墨珲道,“是啊,孙叔叔刚回来,还有另外几个我爸以前的同事,一起吃的饭。” 黄沛道,“都是这么多年的老关系了。” 叶墨珲道,“前面我还看到了钟绍阳。” 黄沛啧了一声道,“想到这个人我就膝盖疼。” 叶墨珲说,“上午的时候,之哥还给我打电话了。本来说要看我,结果倒霉催的,我早上还去单位加了个班。” 黄沛道,“我们这些打工人一样的好,刚刚还在楼上改了一个商务材料,我们这边是放春节了,大洋对岸人家干的热火朝天呢。” 叶墨珲笑道,“就是卷呗。” 黄沛道,“赚别人的钱,让别人没钱可赚。” 两个人都笑了。 黄沛道,“既然之哥想见你,晚上我正好约了张恕,干脆我们四个一起。” 叶墨珲说好,并道,“地址发我,我第二场赶过来。” 过年期间,是他们这些孩子最忙的时候,家里亲戚朋友多,有些必要的礼节自不能免。 黄沛对着刚进来的黄惮一家子努了努嘴道,“我也是第二场。” 两个人肩并着肩靠在一起,彼此都心领神会。 就算他们自己不想走动,别人也会想往他们家里走动。 有时候,门庭若市还是门可罗雀,真的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叶墨珲说,“那就我们四个。” 黄沛道,“好,小范围。” 他们这样的家庭,狐朋狗友想要随时都有。 倒贴上来的人大把大把。 问题是,他们会想交往吗?又敢交往吗? 沉溺其中的人,当然也大有人在,但这种日子,他们十多岁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就过腻了。 还没过腻的那些,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不会有交集。 黄惮带着一家子人进了门。 黄博达看到叶煦铤,笑道,“叶书记,好久不见,有空来我们繁都看看?都是邻居,互相帮衬。” 叶煦铤如今在黟中任三把手,黄博达这么说话,真是有些不知轻重了。 陪在一旁的黄奭长子黄仲玺,只是看了他一眼。 而黄奭则当没有听见。 叶煦铤很客气地同黄惮握了手,又同黄博达握手,笑了笑道,“去年还去调研过,回到繁都很是亲切,一线劳模的精神令人感动。” 叶煦铤曾在繁都任职,说亲切,也不是虚辞。 劳模评选都是工会评的,黄博达现在在繁都市某个区里当工会主席,叶煦铤这番话,给足了黄博达面子。 黄沛对叶墨珲道,“你家老头子可真是滴水不漏啊。” 叶墨珲道,“你家二位才真叫虚怀若谷。” 黄沛呵呵一笑。 场面上的这种虚伪,他们看的太多,一身反骨,自是不屑。 但如今出了社会,也得学这些场面上的话术。 叶墨珲的目光移向了跟在他们身后的黎沐风和黄泳思。 看到黎沐风,叶墨珲不由想到了那个野丫头。 黎沐风的前女友。 不知分手后,她是不是和普通女人一样,也会哭鼻子? 当年那么泼辣,牙尖嘴利的小姑娘,想不到也会失恋。 没来由的,叶墨珲不太喜欢黎沐风。 虽然他也不喜欢那个野丫头,但是对于这种现代陈世美,他更没有什么好感。 家里几个长辈们还在讲着客套话。 叶墨珲看着黄博达身后站着的黎沐风,黎沐风也再度看向他,还同他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 叶墨珲没有笑,但也微微颔首回应了。 或许在黎沐风看来,他有点太高傲了,但对叶墨珲而言,他着实没有同黎沐风客套的必要。 他父亲叶煦铤同黎沐风父亲黎顺也算是同僚,或者说,是没有隶属关系的上下级。 当初他父亲得知黄泳思和黎沐风结婚的时候,还说过一句“想不到”。 据说,黎沐风是当年他们繁都机关干部的孩子里,为数不多的成绩优异,且一毕业就子承父业进了体制的孩子。 叶煦铤还说过黎顺,说黎顺不怎么样,但儿子却教养得不错。 反正言下之意就是,他自己的儿子没教好呗。 他家爹妈对他的嫌弃,已经不需要多说了。 而叶墨珲也觉得“想不到”。 想不到的事,人世间的好事,都能被黎沐风一个人占了。 黎沐风自己家里条件不错,曾经谈过的女朋友又那么动人,如今找的老婆也很有背景,有着人模人样的外表,工作颇为体面,提拔也不会太慢。 这样顺风顺水,真是让人“想不到”。 还在出神,叶煦铤已经准备告辞了。 黄沛用胳膊顶了顶叶墨珲,叶墨珲连忙也起身,同黄奭等人打了招呼,从客厅里退了出来。 晚上父亲的几个朋友约了吃饭,他当然也得跟着。 从小他就深刻地体会到,人在官场,身不由己的痛苦。 黄沛发来了第二场的地址,叶墨珲回复了收到。 上了车,母亲黄静坐在后头,叹了口气。 叶煦铤端坐在一旁。 黄静对叶墨珲道,“你要是早点收收心,好好跟盂兰过日子,也不至于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个孩子。你看看,黄泳思儿子都六岁了。” 别人的生活总是刺激着他的爸妈。 他爸妈的生活大概也是太过顺风顺水,所以缺少刺激。 这一次,又是因为黎沐风的儿子,刺激到了母亲大人。 每次说起这些,他母亲便不再是公司里风风火火的女强人,而跟普通的家庭妇女没有两样了。 叶墨珲道,“我和盂兰不一样。” 黄静问,“怎么不一样了?是你少条胳膊,还是缺条腿,都是正常人,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你和盂兰都结婚那么多年了,怎么就过不好日子呢?不是你自己说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吗?” 他与孟盂兰纯粹是形式婚姻,当时孟盂兰被林修敬辜负了,为了不损害孟盂兰的名声,作为从小玩到大的哥哥,他在那场流言蜚语中站了出来,娶了孟盂兰。 他曾经爱过的梅儿被人辜负了,他不忍心看到自己疼爱的妹妹也被人辜负。 反正他是叶家的废柴,也得不到喜欢的人,又常年被派驻在不毛之地,挺身而出,就当日行一善。 外界传闻,他和孟盂兰是家族联姻。 联姻个屁,这个年代了,只要家世背景清白,有什么必要包办?强强联合就能天下无敌了? 也许商界的确是这么回事。 但是在他们这种家庭,很难代际传承。 同盂兰结婚后,双方的父母其实一直希望他们能在婚后培养出真正的感情。 可他知道盂兰心里有人,他自己也对盂兰无意,加上又一直驻外,彼此没什么共同生活的基础。 所以结婚只是个形式,实质上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彼此相处,也只是兄妹情的延续。 俩人从小一起玩到大,对方什么样子没见过,要有感情早就有了,还用等到那么晚么? 叶墨珲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便道,“妈,我大哥也离婚了,大伯母不也没说什么?” 黄静道,“他们有希希啊。” 不孝有三的叶墨珲无言。 叶墨珲道,“既然如此,不如我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带回来?” 越说越不像话了,叶煦铤终于出声道,“胡闹。” 叶墨珲叹了口气想,如果早在十几年前,他还是个不成熟的学生的时候,他母亲有这种想法,倒也不是不能实现。 可如今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要是还能在外面把女人肚子搞大,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可他这么说,他爸妈好像还真的能信。 啧,他的形象反正是塌到海平面以下了。 叶墨珲道,“做爷爷奶奶这种事,没什么好的,那就是深度套牢,我怕你们不习惯。” 叶煦铤问,“看你这样一事无成就挺好,是吗?” 黄静说,“估摸着他自己觉得好的不得了。” 叶煦铤冷哼一声,又叹了一声,拍了拍黄静的手。 好么,夫妻二人整个一统一战线,联合起来对付他。 势单力孤的叶墨珲在家庭地位这件事上,从来不做挣扎。 随他们怎么认为,任凭他们臆测,说了也没用,他们宁愿把他想得十恶不赦,也不会觉得他有一丝一毫可取之处。 他因为长相问题,追求的人太多,一直被传是个花花公子,据说外面情人无数,还是日抛型。 为了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他爸妈听风就是雨,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要打电话来对他训诫一番。 冤枉多了,他也就习惯了。 申辩无用,也就不再申辩了。 他们怎么想都行,他们说的都对。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心心念念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只是他们习惯性地忽略这个事实。 想到柳梅儿,叶墨珲就不再言语。 那是他青春年少时候,最唯美的一段时光。 也是他青春年少时候,最痛楚无言的结局。 曾表白过,最终被拒绝,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喜欢上那个人。 黄静问他,“你和盂兰真没可能挽回一下了?” 叶墨珲只是摇了摇头。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感情挺无望的,也一起讨论过,是不是应该考虑把这段婚姻变成真的。 两个人甚至尝试过想要肌肤之亲。 但刚拉了对方的手,两个人就都笑场了。 像他大堂哥叶懋琮那样倒也算了,与前妻两个人情投意合,只是最后感情破裂,那到底也情投意合过。 可他和孟盂兰,别说情投意合了,大概对彼此连个涟漪都没起过。 她没有,他更没有。 在婚姻里,他们依然只是兄妹,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而结束了这段婚姻,是因为孟盂兰心里的那个人回来了。 他觉得这没有任何问题,这件事是理所当然的,最初他只是拿婚姻去堵住那些伤害盂兰的流言而已。 盂兰的爱情鸟飞回来了。 可他的爱情鸟呢? 这辈子,还有可能吗? 黄静咳嗽了一声问,“外面那个女人呢?” 叶墨珲一愣,才明白母亲问的是传闻。 他们一直听人说他有个情人,是一个酒店集团的副总,还有一个孩子。 传闻中,那个孩子是他的私生子,他同那女人因为家族背景问题不能在一起,那女人只能带着球跑了,又和一个路人甲结了婚。 传闻总是这样的,反正怎么狗血怎么来。 事实远不是这样,这么离谱的传言,他爸妈也会相信,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叶墨珲说,“如果你希望传言是真的,我现在就给你搞一个儿媳妇和便宜孙子回来。” 叶煦铤听不下去了,说,“你都三十好几了,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 叶墨珲问,“以后我左脸贴个李逵,右脸贴个钟馗,这俩把门的你觉得怎么样?” 叶煦铤说了句,“混账,好好跟你说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叶墨珲闭了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他家的这位官老爷可真是难伺候。 母亲黄静问他,“那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婚姻又不是过家家,不能儿戏。” 叶墨珲说,“我知道。” 叶煦铤冷哼一声,看他宛若看智障。 黄静道,“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那你倒是带个人回来呀,你知道个鬼知道。” 无言以对的叶墨珲,知道自己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还遭爷爷嫌弃的讨债鬼。 好在终于是到了下一站,叶墨珲先下了车,默默当个搬运工,让这个愁人的话题终结。 第14章 书房密谈 黄惮一家人进了黄奭别墅的正厅,还有几个在京的亲戚,陆陆续续来了。 晚上要一起吃饭,场面不小。 黄奭问了黄惮家里的情况。 黄奭的大儿子黄仲玺现任北宁的一把手,也在一旁陪着父亲。 家常话说得差不多了,黄奭看了一眼黄仲玺。 黄仲玺起身,对黎沐风道,“沐风跟我来,父亲有些东西要让你们带回去。” 黄博达也跟着起身,黄仲玺的妻子朱茴却道,“你们坐一会儿,让沐风去就可以了。” 黄沛看着毫无眼色的黄博达,耸了耸肩,想撇嘴,就看到了父亲扫来的目光,只能对着手机正襟危坐,陪着听他们跟开会一样地唠家常。 黎沐风随着黄仲玺去了后院。 其实哪里是让他拿什么东西,纯粹是每年一次的问话和提醒而已。 不得不说,黄家几个大佬,能够身居高位,政治智慧和看人的能力,一般人是比不了的。 别看黄博达和他们家沾亲带故,风光无限,实则黄博达一家的主心骨如今是黎沐风。 只要抓住了黎沐风,就能管住黄惮一家。 所以很多重要的话,他们反而是和黎沐风说的多一些。 两个人进了书房里,黎沐风很自觉地在茶台边坐下了。 他烧了水,问黄仲玺喝什么茶。 对于这个侄女婿,黄仲玺一贯是欣赏的,黄奭也一样。 刚得知黄泳思和黎沐风的事,黄仲玺还特地问过叶煦铤,黎顺的为人如何。 对黎顺,叶煦铤并不感冒,但不代表要连坐黎顺的儿子。 叶煦铤给的评价比较客观:黎顺能干事,但对黎顺的人品,却只字未提。 等到见了黎沐风之后,听他说话谈吐,为人处世,倒都觉得这个侄女婿不错,很稳得住。 有这样一个人顾着黄惮一家,这一家自然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黄仲玺选了一款太平猴魁。 黎沐风烧开了水,开始泡茶。 黄仲玺道,“莫闻熙退休之后,估计会有外面人去接。” 黎沐风应道,“莫书记退休,没有继续任职,他还是有些遗憾不能发挥余热。” 黄仲玺没说话,看着他夹着茶杯,用开水洗杯子。 水声淅淅沥沥。 黎沐风将茶具洗了一遍,等着黄仲玺继续开口。 黄仲玺过了会儿才说,“我看过你们新任区委书记的简历,比较简单,一直从事文字工作。” 黎沐风应了声是,当时得知周善民要来,张勤民也说过,周善民这个人一直在市委研究室工作,据说是个书呆子。 这样一份拿不出手的简历,恐怕这个区委书记,能力水平也很有限。 黄仲玺提醒道,“陆芝林比较欣赏。” 黎沐风微微抬了抬眉表示明白。 陆芝林是繁都市委副书记,一位女领导,原先和黄仲玺应该是有过工作交集的。 其实张勤民也说过来龙去脉,这是莫闻熙的权衡之术。 黄仲玺倒也说得挺直白,“你们先前那位区委书记倒是能干事的,只是有时候太激进,就容易得罪人。” 这句话,说的是前任区委书记张勤民。 张勤民在任上的时候,毁誉参半,一方面他大拆大建,大开大合,把渤江区的建设搞得风生水起,但另一方面,他手段激进,用人专断,容易得罪人,也容易偏颇。 新来的区委书记周善民是陆芝林推荐的。 这其中,也有复杂的关系牵扯。 市委书记莫闻熙长期压制组织部长左治新,两个人关系不合。 莫闻熙经常大会小会批评左治新。 渤江区现任区长卫仆东同组织部长左治新有亲戚关系,所以,莫闻熙是不会让区长卫仆东转任区委书记的。 而安排周善民上位,则是莫闻熙在退休前,卖市委副书记陆芝林一个人情。 目前,莫闻熙的继任者,花落谁家,尚无定论。 莫闻熙和市长张迪宇关系长期紧张,老大和老二是竞争关系,老大自然要打压老二,拉拢老三了。莫闻熙一向擅长制衡之术,临退休前还玩了这么一手。 黄仲玺喝了口他新沏的茶道,“反正,这些与你无关。” 黎沐风点头道,“我明白。” 官场上,没有背景的人是没有立锥之地的。 有黄家这棵大树,他在繁都官场上,自然好乘凉。 黄仲玺道,“还是要实实在在做点实事,虽然区委办主任,工作是繁杂了些,但是服务好各路领导,学会平衡各方关系,对你未来进一步提升,是很有帮助的。” 黎沐风为黄仲玺倒了半盏茶,说,“我明白。” 黄仲玺点了点头,端着茶盅放在唇边,喝了一口,“嗒”地一声放下了。 窗外,有鸟鸣声。 冬日的天光正好,京城笼罩在了一片日落时分的雾霭之中。 黄仲玺道,“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最是难坐,不被批评就是表扬,要帮领导背锅,当领导的传声筒,坐在这种位置上,肯定要牺牲家庭,一会儿你伯母会关照泳思,让她多体谅你。” 黎沐风道,“多谢黄伯伯,不过泳思本就很体恤我,家里多亏有她。” 黄泳思是个贤妻良母,是个好妻子,这点毋庸置疑。 黄仲玺道,“繁都历来风气就是那样,你也知道的,有时候一个地方的风气,会对人有很大影响。但关键是你自己能不能把持住,合流是很容易,美其名曰和光同尘,但是当洪水泛滥的时候,谁都逃脱不了。” 黎沐风认真地听着。 黄仲玺道,“这就像种树和种草,你撒一把草籽,第二年漫山遍野都会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如果要种树,就没那么简单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走捷径,你得到的晋升也许很快,但根基不稳,跌落的时候也会很迅速。守着良心在这官场会很难,但是良心给予的回报是长久的,沐风啊,做人目光要长远。” 黎沐风看向黄仲玺,点了点头,眼神很干净。 黄仲玺抿了茶道,“道理很简单,但是知易行难,我希望你能听得懂我这番话。” 黎沐风简短答道,“是。” 黄仲玺继续道,“你虽然还是正科级,但已经进入了区委常委的班子,处级的门槛等于是踏上去了。有些事不需要关照,他们自然是会做的,可你要记得,永远要夹起尾巴做人,这官场看着平静,其实风高浪急,一不小心就会翻船,小心驶得万年船。” 黎沐风点了点头。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作为区委办主任,这次成为了区委常委,30岁踏上处级门槛,绝对是很快的了。 所以红眼病会很多,风言风语也不会少。 而其实,黄家并不会帮他说话,更不会在他出事的时候帮他兜着。 官场政治是很复杂的,背景有时候只是加分项,但如果60分答卷都交不满,哪个领导也不会对他高看一眼。 而黄家这样的门第实在是太高了,对普通人而言,即便是对现在在位的那些市级领导而言,也未必能够高攀的上。 黄家不一定会助那些上级领导成事,上级领导们给黄家面子,无非是万一用得上的时候,给自己留一条路而已。 但如果切实触碰到上级领导的利益,谁也不会看黄家的面子,只会锱铢必较。 关系也分远近亲疏,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是官场上最实用和朴实的了。 黄仲玺倒也没有只讲空话,接着说道,“莫闻熙直接退休,你们先前那位区委书记被安排去政协任副主席,这种安排你应该看得懂?” 这代表莫闻熙没有得到认可。 旧时鸡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慌乱了好一阵。 黎沐风为黄仲玺添了茶,他对黄仲玺道,“我只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他特地突出了分内二字。 黄仲玺道,“仅仅管好自己是不够的。” 黎沐风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自己的属下、身边人、家里人,都需要时刻关注和提醒。 有时候出事情并不一定是由自己造成的,也有可能是被身边人拖累。 黎沐风道,“我会注意的。” 黄仲玺呷了口茶道,“博达人不坏,泳思个性上,也比较善良,你要多关心。” 这话说白了,就是觉得黎沐风还算他们家最有脑子的人,让黎沐风帮忙看着点他们一家子。 黎沐风说,“我知道。” 知道黎沐风是聪明人,黄仲玺不再只是说教,而是问了问他父母的近况。 随后,从书房,拿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出来,让他带回去。 从书房里出来,黎沐风提了东西,岳父黄博达还问了一句,“怎么去这么久?” 黎沐风道,“先前大伯伯在打电话,我就等了一会儿。” 黄仲玺看了黄博达一眼,又看了看灵活机变的黎沐风。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样体现出来的。 黄博达对黄仲玺道,“大哥,轩轩现在还在上幼儿园,过两年要上小学了,你看有没有可能到京城来读书?” 黄仲玺问,“在繁都不好吗?” 黄博达道,“繁都再好,那能跟京城比吗?” 在正厅里端坐着的黄奭看了看黄仲玺,黄仲玺问,“如果他来读小学的话,后面就一直留京?” 黄博达问,“不可以吗?” 朱茴看向自家丈夫,又瞥了一眼自己那一脸嘲讽的儿子黄沛,她给黄沛递了个眼色,示意他管理一下自己的表情。 黄仲玺解释道,“倒也不是不能安排,只是这样的话,你们家里最好让泳思过来陪着,孩子还小,家长得关心着。” 黄泳思连忙道,“可以的,我可以过来陪。” 黎沐风没有说话。 黄仲玺道,“到时候帮你们看一看。” 这话说得非常勉强。 黎沐风也不愿意儿子特地跑到京城来读书。 他自己也是从繁都一中考到海城的,当年的分数其实可以考清大,但为了祝玫,他填了海城的复兴。 在他看来,读书是一种天赋,后天努力固然重要,但先天因素也不可忽略。 对他来说,儿子的教育,更重要的是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懂得作为一个人的责任和担当,这才是一个人在社会上安身立命的根本。 否则一味追求成绩和学习,反而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是得不偿失的。 但这件事,他提出过,黄泳思没说什么,可丈母娘严淑却跟他闹了好一阵子的不愉快。 这次来京,显然是严淑私下里同岳父黄博达又旧事重提了,所以黄博达才会问的这么直接。 黎沐风知道是丈母娘的想法,所以他也就闭口不说了。 最后成不成的,就看黄家愿不愿意帮忙了。 黄沛突然“哎呀”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黎沐风看了他一眼,他也玩世不恭地对着黎沐风笑了笑,起身上楼去了。 人和人之间,到底还是分三六九等的。 但黎沐风还是个有骨气的人,所以他并不会当面提什么意见,而是带着儿子轩轩去院子里玩了。 他不希望成年人的虚荣和攀比,污染了孩子天真单纯的心灵。 黄泳思跟了出来,问黎沐风,“是不是我爸说这话题,你不高兴了?” 黎沐风道,“我理解他们想要让轩轩接受更好的教育,只是我更希望轩轩在我们身边,父母的陪伴比学习成绩重要。” 黄泳思走过来,挽住了他的胳膊道,“我知道,可是好的学校能够让孩子受益终身。” 黎沐风说,“好学校和普通学校,考中重点的概率其实是一样的。你不用那么焦虑,如果他是读书的料,那就让他好好去读。如果不是,陪在身边膝下承欢也没什么不好。” 黄泳思说,“你不知道,现在小学就卷的很,他们有些一年级就去考国外的那种英语竞赛,数学竞赛,别人家长全都给孩子规划好了。” 黎沐风想到了自己母亲,也许严厉有用,但孩子的身心健康就不重要了吗? 他不希望儿子过他当年那种暗无天日压抑的日子。 他说,“你是因为身边的圈子里大家互相比较,让你焦虑了。你等到孩子五六年级再看,那时候他们就不比较了。放宽心,孩子的潜能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 黄泳思说,“我看着他们那么卷,我怎么放得下心?” 黎沐风说,“让花成为花,让树成为树。你种下的是一颗葡萄,你不能指望它变成草莓呀。” 黄泳思听了,被他逗笑了。 黎沐风和她并肩看着院子里,在荡秋千的轩轩。 大伯母朱茴给他们送水果来吃,看到轩轩欢乐活泼的样子,眉开眼笑说,“你们轩轩看着就乖。” 黄泳思接了水果,喂了一块蜜瓜给黎沐风,笑道,“哪儿呀?他平时皮的很,这会儿没把秋千拆了就不错了。” 朱茴笑道,“男孩子调皮是正常的。小时候,沛沛调皮,沅沅乖巧,你大爷爷喜欢沅沅,特地为她做了这个秋千,还规定,沛沛不准玩。现在,沅沅和沛沛都不玩了,你们轩轩是第四代咯,难得啊,四代同堂,太难得了。” 黎沐风说,“大伯母说的是,其实孩子的童年时光,也就那几年。” 朱茴说,“是啊,现在我们还后悔,小时候陪沛沛太少了,他现在跟我们都不亲喽,还是女儿好,你们有条件的再生个女儿,儿女双全凑个好。” 黄泳思看向黎沐风。 黎沐风说,“我工作太忙,顾家太少,泳思带轩轩已经很辛苦了,二胎的事情还是不考虑了。” 朱茴叹道,“也是,肯生孩子就不错了,不像我们家那个,根本没法说。” 黄沛从二楼探出头来,无奈叫了声,“妈,你不用变着法儿给我做思想工作,你儿子就是光棍的命!” 朱茴给了两个字评语,“造孽!” 第15章 不成器 叶墨珲陪着父母应酬完了父亲的朋友,准备手机打车送父母回去。 不孝子偶尔尽孝,父母自是把他当牛做马,不压榨到涓滴不剩,不算成全他的孝心。 餐厅外,停着几辆军车。 虽然他父母都配有驾驶员,但过年期间,叶家的规矩,一般不安排驾驶员出车。 一年到头,驾驶员比旁人更辛苦一些,他爷爷很早就定下过规矩,逢年过节一定要让身边人回家过年。 秘书也好,保姆也好,驾驶员也好,全都让他们回去团圆。 叶墨珲在手机上加价打车。 过年期间,平台的车也比平时难叫。 正等着,楼上下来了一群人,为首一人看到站在大堂里的叶煦铤,连忙打招呼。 又看到黄静,便笑道,“这么多年了,你们夫妻还是这么伉俪情深。” 叶煦铤和黄静见到某司令周志庸,笑道,“周司令,好久不见。” 周志庸笑着拍了拍叶煦铤的肩膀,又同黄静打招呼道,“煦铤,好久没见你了,自从你去了黟中任职,我们就很少见到了。” 叶煦铤点了点头说,“是啊,今天正好和良煜他们吃饭。” 穆良煜家里和叶家是世交,穆良煜原先也在军中任职。 周志庸道,“良煜我也很久没有见了,原先他一直在西北那边,他们家冠深四十不到都已经是上校了。” 叶煦铤笑着说是。 周志庸道,“羡慕他啊,虎父无犬子。不像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到现在都还没结婚,愁人。” 黄静道,“上次碰到思蕊,她也在为颖颖的婚事着急,要我说呀,这事情还是急不来的。” 宋思蕊是周志庸的妻子,周慧颖是周志庸的掌上明珠。 周志庸笑着道,“虽说是急不来,但做父母的总是得操心,你们墨珲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我们颖颖嘛。” 正说到叶墨珲,叶墨珲就拿着手机进了大堂来,对父母道,“车来了。” 进门,就看到一众人都盯着自己看。 他一头雾水,看到是周志庸,连忙打招呼道,“周叔叔好。” 周志庸笑意更深了。 叶墨珲看向自家爸妈。 叶煦铤说,“这小子不成器,就怕你们颖颖跟了他,要受委屈了。” 叶墨珲内心呵呵一声,但表面上恭顺地说,“是是是。” 要论脸皮厚,还得是自家儿子。 黄静偷偷伸手,捏了自家儿子一把。 叶墨珲疼得直咬牙,看向母亲那眼神,颇为孝顺。 叶煦铤同周志庸握手道,“找时间我们聚聚,让孩子们也聚聚。后面还要见个朋友,先走了,保持联系。” 周志庸同他回握道,“好的好的,保持联系。” 叶煦铤对叶墨珲说了声走了,两边又道了别,叶墨珲为父母开了门,走出了餐厅。 等到送父母到了家,叶墨珲刚要走,却被叶煦铤叫住了。 叶煦铤道,“上去坐一会儿。” 他父母常年不在京,逢年过节难得有机会一家人聚在一起,能好好坐下来说话的时间也不多。 父亲回京,也有各种各样的关系需要打点应付。 母亲作为央企二级集团的一把手,更是比他父亲还忙。 他给黄沛发消息说要晚到,黄沛回复表示自己上一场也还没完。 叶墨珲收起了手机,跟着父母上楼。 在客厅沙发上坐下,等着批斗大会召开。 作为叶家最不成器的孙子,在他父母眼里,他比上不足,往下更没人可比了,他是全家垫底的。 叶煦铤开口就问他,“上次你找玮钧帮忙办了什么事?” 叶墨珲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孙玮钧是父亲曾经在部委任职时候一手带起来的人,小时候他上下学,玮钧还经常接送他,现在在交通部负责港口管理。 叶墨珲说,“一个朋友的货在码头上出了点问题,让我帮着关照。” 叶煦铤问,“什么朋友?什么货?你忘了你在尼若尔的时候,帮人拿采矿权,结果被人写信告去外交部的事情了?你怎么胆子还这么大?嗯?” 叶墨珲道,“工作上的朋友,是竺绪忠请我帮忙的。” 叶煦铤问,“竺绪忠又不是不认识我,需要让你帮着联系玮钧?” 叶墨珲说,“我不知道。” 叶煦铤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商贸部的,管央企国企的事,管交通部的事,你接下去,是不是要管组织部的事,管纪委的事?你打着叶家的名号,做的这叫什么事?!” 叶墨珲闭嘴不言。 尼若尔的采矿权,是为一家香江知名企业拿的。 他那时候在尼若尔大使馆工作,这家公司跟着好友李复之,一起过去投资基建。 他帮那家企业打招呼,也是因为对方答应,为他在龙城主政的堂哥叶懋琮开发一个项目。 本质上,就是利益交换。 结果,叶懋琮推的这个项目一炮而红,成了楚岭商业发展的经典案例。 而帮着协调采矿权的自己则成了小丑,此后大大小小的家庭聚会场合,都要被他爸拿出来批判一番。 不管叶懋琮帮着说什么,他老爹就是觉得他逾矩了。 一个三秘,操着商贸参赞的心,就是不讲规矩。 而这次这批货物的事情,就更是离奇了。 他的上一任领导竺绪忠刚刚去了一家国有企业任副总,兼二级公司的董事长。 国企内部也有各种派系斗争,竺绪忠被人掣肘,故意卡着这批货。 刚好他给竺绪忠打电话,讨教一个工作上的事,问起近况,竺绪忠就说了 作为自己曾经的领导,竺绪忠待他一直不错,所以他主动请缨帮了这个忙。 现在,又多了一个罪名。 反正,在他父亲看来,他们运用权力,是为民服务。 而他请人帮个忙,就是政治掮客。 在他们眼里,他就是这么不成器。 叶墨珲也不反驳,随便他们质问,反正,说什么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他们从不会站在他这一边,在这个家,他永远在众人的对立面。 所以,他为什么要出生呢? 只是为了让叶家有一个反面案例,警示身边人,不能像他这么废物,是? 叶煦铤和黄静两个人靠坐在一起,看向单人沙发上的他问,“你下一步自己有什么打算?” 叶墨珲无所谓地道,“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黄静很不给面子地翻了个白眼。 叶煦铤道,“33岁的人了,天天这样混日子。你觉得很光荣吗?” 叶墨珲依旧不说话。 叶煦铤继续道,“方才周志庸跟我提了提,想让你和他们家周慧颖见见,你看呢?” 叶墨珲看向自己的父亲,有些不可置信。 他说,“你们打算让我联姻?” 叶煦铤道,“周志庸和我们关系一直不错,大家知根知底,颖颖我们也是看着长大的,你有什么意见?” 叶墨珲闭了嘴,过了会儿才憋出一句,“我不喜欢。” 叶煦铤道,“盂兰也是你自己选的,你喜欢了就过好日子了?” 叶墨珲想说那不一样,但这件事无从解释,他干脆不说了。 反正他们说的都对。 既然他们这么想,刚刚就直接拉他去订婚不就好了,还非要装模作样搞个意见征询,好像征求了他的意见,他们会采纳似的。 叶煦铤道,“前几天碰到你们王部长,他还是想让你外派,你自己怎么看?” 叶墨珲道,“无所谓,反正天天在部里写材料也无聊。” 叶煦铤眉头一皱。 黄静知道自己老公看不惯儿子这副混日子的态度,隐隐有要发飙的趋势,咳嗽了一声,提醒道,“现在是给你自主选择的机会。” 意思是,再不知好歹,就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叶墨珲不语。 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注定了平庸是罪。 他道,“没关系,我服从安排。” 黄静拍了拍自家老公的手,叶墨珲也看到了叶煦铤额头的青筋隐隐暴出。 他的手交握在一起,拇指和拇指绕着。 叶煦铤道,“周志庸也算是你太爷爷的旧部了,大家关系一直不错,你真的不考虑?” 叶墨珲说,“你们同意就行了,反正我就是个工具人,我的意见重要吗?随你们摆布好了,我的想法你们不必在意。” 叶煦铤怒道,“你——” 话未说完,被黄静拦下了。 黄静道,“个人意愿也很重要,但你也不能一直这么混下去?” 叶墨珲道,“我认认真真工作,简简单单生活,怎么就混了呢?你们希望我怎么样?我当时说要想去企业,你们就担心我打着叶家的名号出去当政治掮客,江湖骗子。我在体制里,你们又嫌我不求上进。好,那我就当个废物,总行了?” “啪——”叶煦铤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指着他,对黄静道,“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谁让他去当政治掮客江湖骗子了?你要是敢这么干,我第一个把你送进监狱,你信不信?!” 叶墨珲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信。” 黄静看父子二人又闹僵了,连忙劝自己老公消气,又瞪自己儿子道,“你能不能说话之前动动脑子?别每天都在那里胡说八道气我们?” 叶墨珲笑了一声道,“是啊,气你们,我比不上琮哥,比不上琛琛,在你们看来我让你们没面子了,不是么?” 他坐在沙发上,将头偏向一边,也不说话。 叶煦铤深呼吸了几下,对他道,“我和你妈妈不希望你继续这么碌碌无为的过日子。如果你愿意献身外交,那就一直外派,我和你妈妈也没有意见,并且我们也会为你骄傲,你也不用回来了。” 叶墨珲的目光闪了闪,笑了一声道,“死在非洲是挺好的,反正不是战乱,就是疾病,登革热和疟疾我也不是没得过。” 黄静听了儿子说这话,晃了晃自家丈夫的胳膊说,“你也别把他说得一无是处。” 叶墨珲只是半垂着眸,看着沙发柜上放着的台灯。 这个台灯很多年了,最初是放在他奶奶家的。 他曾在这盏台灯下写过无数作业。 也曾在这盏台灯下,问过心仪的女孩,长大了想做什么。 那女孩笑容温婉,笑起来,有浅浅的梨涡。 她说,长大了想做翻译家,或者,外交官。 可如今,她只是在一个幼儿园,做着保育员。 荒废了那些年她学会的法语。 而最终,她也没学会拉丁语。 并不是她学不会。 而是因为拉丁语,不论是在这个世界上,亦或是在她的世界里,都已经死了。 叶煦铤继续说着,“如果你想做个普通人,好好生活,那就找一个好姑娘结婚,认认真真过日子,我们也不反对。可如果你继续像现在这样混日子,我们会干预,明白么?” 叶墨珲喉结动了动,但始终没有说话。 知道儿子也是个犟脾气,黄静在心里叹气。 黄静道,“我们不是要你做成多少惊天动地的事业,但至少你得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不是为了我们的面子,而是为了你自己的人生价值。” 大道理他难道不懂么? 可他现在就在这么个位置上,做的就是这样一份具体的工作,一个部委的副处长,就是干具体工作的码字机,他们还想要他怎么样呢? 这世界上70亿人,难道还能人人载入史册,青史留名吗? 无非是他不够出色,他们看不到他的努力而已。 人,就怕有对比。 他想,算了。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 叶墨珲收起了所有情绪,抹了抹自己的嘴唇,他说,“我知道了。” 叶煦铤道,“我们再给你半年时间,你想好了给我们答案。” 叶墨珲说了声好的,起身就准备走。 黄静送自己儿子出来。 在电梯厅里,她道,“你爸爸他也是为你好,你真得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什么。” 叶墨珲憋了一句,“想退休。” 黄静一翻白眼,在早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脑袋上狠狠敲了一记道,“小混蛋,这话有本事再去对你爸去说,看他不揍扁你?” 叶墨珲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没本事。” 黄静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找个好姑娘结婚也是一条出路啊,真的不考虑一下颖颖吗?” 叶墨珲看着电梯厅里,亮着的向下的按键说,“如果你们想的话,我可以。” 黄静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说。 叶墨珲看着母亲两鬓生出的白发,也不由得心软。 他放柔了口气说,“这事目前由不得我,老天爷没给我发,就算你们想让我和周志庸女儿联姻,他们家颖颖肯么?毕竟你儿子这么没出息。” 黄静叹了口气,看电梯到了,作势在儿子屁股上踹一脚,低声道,“你可以滚了。” 亲娘啊,就是这么残暴。 叶墨珲慢悠悠进了电梯,抬手对老妈挥了挥,下楼去了。 电梯里,他看了看自己。 那双眼睛,虽然被不锈钢面板拉得有些变形,却可以清楚的看清自己内心。 不想将就,不愿裹挟。 他只想做自己。 第16章 小聚 叶墨珲赶到黄沛发来的地址,进了包房,李复之和张恕都已经到了。 李复之在石油集团的二级公司做高管,管理着庞大的事业版图,张恕在科技部某司,是一级主任科员。 黄沛创业。 四个人当年一起打过架,也一起挨过打,前前后后差不了一岁,读书时代,一直是一个班的。 当年还有另外几个朋友,但这次过年都不在京。 这群人都是干部子弟,李复之现在干得风生水起,常年在“一带一路”国家活跃,投资,援助,做项目。 黄沛是高材生,清大毕业后去了藤校留学读到博士,如今归国,在鹏城创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 叶墨珲和张恕两个仍然在政府工作,但作为同龄人,叶墨珲因为在商贸部,职数编制多一些,所以进步快一些。 黄沛作为组局的人,却姗姗来迟。 张恕看到他就嚷道,“你叫我们吃饭,自己到的最晚,罚酒。” 黄沛非常幼稚地对着他哈了口气。 张恕闪到一边问,“怎么这么大味儿?” 黄沛冷笑一声道,“不把那些亲戚放倒,他们能放我过门?” 李复之笑了笑,问,“就你那几个堂叔表叔么?” 黄沛同叶墨珲对了对拳头坐下了,说,“是啊,不然还能有谁?” 叶墨珲抿了口面前的茶,挑眉笑道,“你那个妹婿,今天我见到的那个,他前女友还挺漂亮的。” 黄沛疑惑问,“你怎么知道?” 叶墨珲神神秘秘地道,“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自己的一段黑历史,怎么能告诉黄沛?招笑呢? 黄沛戳了戳他,但叶墨珲就是不说,黄沛说,“人都到齐了,开工吗?” 李复之拿出了准备好的茅台。 张恕无语道,“搞什么,弄得跟加班似的,前一场都没喝够啊?” 一众人齐笑,四个人都是从上一场解放出来的,好像谁家席面上还没有茅台似的。 张恕嫌弃地捏着瓶子看了看道,“家里就这玩意多。” 黄沛道,“谁家还不是呢,以前觉得傻逼才喝这玩意,现在天天跟个傻逼一样陪着大佬喝这玩意。” 说着,他对张恕抬了抬下巴问,“是不是,大佬?” 张恕无语道,“关我屁事。” 黄沛道,“怎么不关你事,科技部大佬。” 张恕道,“我替你捋一捋思路,你那互联网业务,你得问珲哥的大伯,你的技术专利要问之哥他二叔,还有啊,你自己现在处那地儿——” 黄沛抽了抽脸皮道,“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张恕点头道,“你知道就好,非要说跟我有关系的,你什么时候上市,你去找我二舅妈。” 在别人听来这牛逼吹得也忒大,没两箱茅台下去,吹不出这天大的牛逼,但这的确是他们生活中的日常。 黄沛叫了啤酒来,这家餐厅有鲜酿啤酒,虽然都嫌啤酒涨肚,但茅台喝到吐,还是喝啤酒爽口。 李复之刚从沙特回来,给每个人都带了东西。 给叶墨珲的,除了有一些补品是给他家里长辈的,还有一套化妆品。 李复之却转手给了张恕,“这套化妆品,原来是要让珲哥给盂兰的,我老婆说里面真有金箔,现在只能拜托你转赠了。” 黄沛笑道,“这可真是往脸上贴金,女人的花样就是多。” 李复之说,“我当时也是这么跟敏敏说的,但你那后面一句,我可不敢说。” 一众人都笑了。 叶墨珲说,“我也能送的好?我和盂兰又没什么。” 李复之说,“你以为我是怕你尴尬?我是怕盂兰的那位看到你要跳脚。” 叶墨珲嗤笑一声道,“也是。我也不明白了,那斗鸡哪里好,盂兰就这么忘不掉。” 张恕说,“珲哥,这你就不懂了,缘分这事儿就是天注定,上辈子欠下的,欠得越多,这辈子还得越久。” 叶墨珲说,“看来我这人清清白白,上辈子没欠任何人的。” 黄沛呵呵一笑道,“是哈。” 暗示得明明白白。 叶墨珲举着啤酒杯道,“就你屁话多,喝酒还是养鱼啊?” 黄沛和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说,“我漱口。” 李复之的手搭着叶墨珲肩膀道,“这样也好,你和盂兰之间本来也那啥,现在她倒是得偿所愿了,但你离婚之后,想找个啥样的?” 叶墨珲喝了口啤酒道,“总得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就像恕哥说的,上辈子欠了的。” 张恕说,“你这辈子欠起来,下辈子还能有还啊。不然你这是要做累世的和尚啊?” 叶墨珲说,“那我也是武僧。” 黄沛说,“现在和尚也只是个职业,也能娶妻生子,你可真是要比和尚还不如了。” 叶墨珲说,“你厉害,你连婚都没结过。” 黄沛一翻白眼。 李复之倒是追问,“还有呢?” 叶墨珲说,“最好有点钱。” 黄沛问,“多少算有钱?” 叶墨珲无语看向他问,“谁会嫌钱多?” 张恕和李复之两个已婚已育人士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李复之问,“我早上给你介绍的富婆呢?人家真的很富。” 叶墨珲一愣,这才想起来早上的确加了个异性。 几个人来了兴致,盯着要让叶墨珲给人家回复过去。 叶墨珲再一看,富婆发来过消息,连忙回了个表情过去,结果,显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李复之看后道,“额,我问问敏敏。” 没一会儿,爱妻回复:珲哥半天也不回人家消息,对方说他没诚意,就算了。 三个人嘲笑叶墨珲,错失了少奋斗二十年的机会。 叶墨珲自己也跟着没心没肺地自嘲。 黄沛道,“我这里倒是有单身富婆,不过都40多了,可能不太符合你的要求。身材不太行,脑子很行。性格不太行,但赚钱很行。你倒是很符合她们的口味,宽肩蜂腰螳螂腿,她们最希望男人为了她们进化一下工具,她们这种有钱,不缺男人,玩的挺花。” 叶墨珲嘴角抽了抽道,“你这比周志庸女儿还离谱。” 黄沛嘿哟一声道,“怎么,周志庸还想把他们家周慧颖介绍给你?” 叶墨珲说,“我爸妈也同意。” 黄沛道,“也是啊,你们家和周家关系一直不错。” 李复之也笑了,他说,“珲哥,怪你过分美丽,周慧颖可是有名的颜控,学艺术的嘛,你懂的,我估计早就看上你了。” 叶墨珲说了声,“我不懂。” 从小到大,因为家世和样貌的关系,他是从不缺烂桃花的,对此他真是受够了。 “我只想找个正常人,谢谢。” 黄沛说,“正常的有钱人。” 李复之说,“还得漂亮。” 张恕说,“还得性格好。” 黄沛举杯说,“喝,喝醉了梦里啥都有。” 几个人一起举杯取笑他。 喝了酒,就是聊八卦。 谁又捞偏门飞黄腾达了,谁又青云路步步高升了。 看着别人各种骚操作,自己的日子苦哈哈,难免不是滋味。 黄沛说,“自己做生意,才知道做生意有多难。看着他们那么轻轻松松搞钱,谁的心态都会崩的。” 张恕说,“月薪八千的我更得崩了。” 李复之道,“别这么说,他们那种,什么时候天塌了都不知道。” 同学中,也有暴雷去踩缝纫机的,也有跌落被查的。 人生起落,就在几个人推杯换盏中,被当了谈资。 李复之“唉”了一声,举起酒杯道,“算了,我们还是干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张恕灭了烟,举着酒瓶子对着黄沛道,“我马上要去投奔你老爸了啊,你让伯父多关照我。” 三个人都是面面相觑。 张恕道,“长期在上面,坦白说,真的很没有意思,除了公文就是公文。前阵子我去下面调研,挺有感触。” 叶墨珲挑眉。 张恕道,“我给他们看了我们拟的实施意见,他们说这政策根本没法落地。他们给我说了不少具体的情况,对我触动挺大的。” 张恕道,“回来我就跟我爸聊了这个问题,他和我说,基层更实际,不去基层看看,学会的只是如何遣词造句,玩文字游戏而已,所以要去做具体的事,干具体的工作,多积累一些解决问题的经验和办法。何况我们这一辈,还有你家那个好大哥。” 说着,张恕拍了拍叶墨珲肩膀。 叶墨珲喝了口啤酒,抿了抿唇,不说话。 张恕叹气道,“都怪你家好大哥,做了个表率出来,弄得我们这些人都不好混了。” 叶墨珲堂哥叶懋琮就是从基层干起的,如今已经是厅局级的第二个岗位了。 其实,对他们这些人而言,退休前要安排一个县处级,也许真的不是太难的事情,但再要往上,还是需要能力的,也许很多人一辈子也跨不过去。 叶墨珲道,“你想想我。” 张恕嘿嘿一笑道,“你压力是大了一点。” 叶墨珲道,“家里一个赛一个的厉害,而我只是一个副处长,我也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就这样的愿望他们都不想让我实现。” 张恕道,“在我们这样的家庭,普通是罪过,所以还是得拼啊。” 黄沛于是举着杯子同他碰了碰,喝了两口,抹了抹嘴道,“行啊你小子,不声不响的,居然去我爸那儿了,找时间我去看你。” 张恕说了声谢谢。 四个人又都喝了些,李复之问,“那么阿英和瑶瑶呢?” 张恕道,“还是在京城啊,瑶瑶要上学的,爸妈都在这里,家里也要人照顾。” 他们自己也从小经历着与父母的分别,家里父母那辈也常常是从这个地方调任到那个地方,他们对此都习以为常。 李复之和张恕家里都有老婆孩子等着,也不能太晚,12点多也就散了。 李复之和张恕走后,黄沛问叶墨珲,“要不要洗个澡去?” 叶墨珲的手搁在他肩膀上道,“你小子,在鹏城没少洗?南方妹子是不是技术更好?” 黄沛道,“屁,你也不怕得病,叶处长,你现在可小心点,别老是出入那种高档会所,摄像头太多。再说,现在哥几个什么年纪了,动都懒得动,我是说真的去搓个澡,没闻着一身烟味吗?回去我妈又得念叨我。” 叶墨珲也不过跟他开玩笑,笑应道,“好好好,去洗澡。” 第17章 求稳 两个男人坦诚相对,躺在洗浴中心认真搓泥。 黄沛问他,“离婚以后有什么想法么?” 叶墨珲看过来问,“还能有什么想法?找个富婆嫁了啊。” 黄沛“切”了一声,把头偏了回去道,“柳梅儿呢?” 叶墨珲笑了一声问,“十多年了,再提这些有用么?” 黄沛问,“难道你不喜欢么?” 叶墨珲没有回话,反问黄沛,“你自己呢?你这样的条件,身边不少。怎么也不想着早点结婚?” 黄沛道,“开玩笑,谁愿意和我们这种负债几个亿的结婚?” 叶墨珲笑道,“亿万富翁啊。” 黄沛却道,“那都是投资人的钱,压力大着呢。” 叶墨珲道,“前阵子去了伊让,阿紫在那里采访。” 阿紫是黄沛的初恋女友,黄沛听了也不吱声。 黄沛过了会又问他,“你已经副处了,下一步在里面提,应该不难?混到一定时候,下放到地方,日子就舒服了。” 叶墨珲唔了一声道,“现在的处长是新来的,刚四十出头。” 意思是,这位估计能在位置上坐很久。 黄沛问他,“人怎么样?” 叶墨珲想了想,摇了摇头。 袁亮非常强势,虽然叶墨珲比他年轻,也有背景,但袁亮是地方上上来的。 通过一位副处长来同他传过话,说不管什么叶家李家王家,他通通不认。 自从这位处长来了之后,把着处里所有的权力,大小事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把叶墨珲等几个副处长放在眼里。 上一任处长竺绪忠在任的时候,处里日常事务都是叶墨珲帮着安排的,突然闲下来,倒也一时不知该做点什么。 加上他和孟盂兰离婚了,其实他也考虑过,是不是继续去驻外。 黄沛听了便道,“自己给自己打工,成败不尤人。但你现在在围城里面,成败不由己。说你好就是好,说你不好,再好也是不好。不让你管,你能管么?” 叶墨珲说了声是,却道,“可是没办法,不像你家老爷子,我们家那位,不让我们任何人经商办企业,要是进国企,那不也和现在一样么?说好听点拿年薪,可是人际关系更复杂,更不公平,也更容易出事。” 黄沛也应了声。 这次过年的时候,大伯也问起过叶墨珲,新来的处长怎么样。 叶墨珲也知道,说了现状,必然被家里几个老家伙数落,所以只是说,这个新来的处长比较有个性,也比较强势,他更多是配合。 父亲叶煦铤当时就说,“你没干过基层,以前几任领导都对你不错,你以为这就是常态了,其实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干活不难,处世才难。 爷爷叶儒平也说,“活哪儿是这么好干的,要干成事,就得学会处理关系。哪怕再有能力,不谋人,不足以谋事。” 这些他都知道,但目前并没有什么好的选择,而且对于做官这件事情,他其实并不热衷。 他这人有点随遇而安,觉得把自己的责任尽到了就够了。 他没有经天纬地之才,那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实现理想了。 可这种想法,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是说不通的。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堕落,是消极,是没有担当。 黄沛道,“我倒是挺佩服张恕,说外放就外放了?这一出去,再要回来,就难了。” 叶墨珲道,“你爸不就是么?离开京城之后,再没回来过。” 黄沛道,“是啊,可早晚要退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反而他现在还让我去他们那里看看,问我要不要搞个分公司什么的。” 叶墨珲撇了撇嘴,也觉得挺有意思,“那你去么?” 黄沛道,“去个鬼,他们那儿都是一群牛鬼蛇神,我要是找个合作伙伴过去设公司,那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按照规定我自己又不能去,何况我在鹏城不是好好的?” 也是,靠着他爷爷的威望,黄沛在珠三角也能够如鱼得水,哪里犯得着去北面。 黄沛道,“我这些年,已经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叶墨珲问他,“你要什么?” 黄沛笑道,“人啊,不能什么都要,钱,也别要太多。钱能通神,也会自毁,在其中求平衡,让自己快乐,就这么简单。” 叶墨珲点点头道,“你说的对。” 其实今天张恕说他要下派去地方了,倒也让叶墨珲有些触动。 他父母问他到底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其实他的愿望一直都很朴实,就是做个普通人。 但他父母倒也不是要他达到怎么样的级别,纯粹是觉得他太咸鱼了。 叶墨珲道,“其实我也想下去,去一个少有人认识我,或者说,我的背景不足以影响我的地方,安心工作,安心生活,没什么不好。” 黄沛笑了笑说,“人最经不得比较。” 是的,就因为比较,他在他们家成了个废柴。 两个人从洗浴中心出来,居然遇到了临时交通管制。 黄沛眯着眼,抽了支烟道,“谁啊,现在还这么大排面?” 叶墨珲看了一眼跟随的军车,觉得号码眼熟,不就是先前遇到的么? 他说,“好像是周志庸。” 黄沛哦了一声道,“他可能又要晋升了?” 叶墨珲道,“好像是,但没听说确切消息。” 黄沛问,“你家里和你前岳父没跟你说?” 叶墨珲道,“都没有。孟叔叔那里,我就给他拜了个年,没说起这些。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不关心。” 黄沛点点头道,“消息太多听不过来,周志庸很得信任。” 叶墨珲道,“他的确有点本事,我爷爷和我爸都挺看好他。” 黄沛道,“当年他一步步起来,也得了你太爷爷关照。” 叶墨珲道,“我太爷爷对李湛江挺失望的,那时候周志庸还在当参谋,后来一步步起来,周志庸对李湛江倒也还不错,所以我爷爷觉得他这个人有人情味,不拉不踩,难得。” 黄沛道,“李湛江家里那几个,日子倒是挺好过。李希继在对岸,吃香喝辣啊。” 叶墨珲说,“别跟我提这人。” 黄沛摆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为了梅儿姐,你这人——” 叶墨珲比了比拳头,黄沛给自己嘴上拉了拉链。 黄沛说,“但你总不能因为这事,光棍一辈子?真的不考虑周慧颖?周志庸这人,别人对他评价都不错。周慧颖听说也挺上进的。” 叶墨珲撇了撇嘴,说,“周慧颖怎么样我不知道,我爸妈是很乐见其成,但越是他们喜欢的,我真的越没有兴趣。” 黄沛评价,“你这家伙,一身反骨。” 叶墨珲笑了,说,“谢谢好评。” 黄沛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以前那些叔伯都一个个退下来了,你大伯这次也退二线了,时间过得真快。” 叶墨珲道,“其实就是个大戏台子,谁都可以上去演一出,但该到谢幕的时候,就得下来。” 黄沛道,“可不是么?所以自己给自己打工,自己给自己搭台,想唱就唱,不想唱了就关门歇业,谁也不能逼我。” 叶墨珲道,“你不用说出来让我这种打工人羡慕。” 黄沛说,“一样的,你以为我想下来就下得来吗?听惯了别人叫我黄总,要是哪天一个个都叫我老黄,我可能不习惯。” 叶墨珲哈地一笑,捏着鼻子叫了声,“黄总~来玩啊。” 黄沛揪着他的衣领,把冷冰冰的手往里塞道,“叶处长~您玩好啊~记我账~” 叶墨珲,“呕——你做个人啊!” 黄沛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说,“是你先不做人的!” 渤江区区委书记周善民年初七一早就挑了几个重要的部门拜年。 区委办主任黎沐风一早就候在楼下了,提前订好了考斯特。 区委副书记杨琼陪同,另外有几个区委办的同志和融媒体中心的记者跟着。 周善民上了车,黎沐风坐在一旁的单人位上。 周善民同杨琼闲聊了几句,又问黎沐风,“沐风过年的时候,去给张主席拜过年了?” 黎沐风一凛,敏锐的察觉到了周善民的试探和不悦。 他谦恭道,“是的。” 周善民没说话。 黎沐风又道,“后来就去了京城,给岳父家里的亲戚长辈拜了年。” 周善民点了点头,居然微微有一丝笑容说,“这也是应该的,我这周末也打算去给几位老领导拜年,做人还是要念旧情。” 黎沐风问,“需要我陪您吗?” 周善民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我在市委工作了那么多年,市委我可比你熟啊。” 黎沐风恭恭敬敬答了声是。 其实,他去陪同原区委书记张勤民和市委书记莫闻熙吃饭这件事,的确是不合规矩的,但这符合人情。 他知道是驾驶班的司机透露了他去陪同的消息。 在去京城的路上,丈人、丈母娘问起过他那两天的事情,驾驶员都听着。 驾驶班这些司机闲着没事就喜欢聊领导的私事,当然也不会漏了这些。 不过让驾驶班的司机过年送去京城,他也是有意为之。 同黄奭之间的关系,他也需要有人帮着宣传,好让周善民不能轻易的动他。 这么做,他也是有苦衷的。 周善民实在不是一个好领导,更算不得一个聪明人。 相处了几个月,周善民善妒易怒,好大喜功,还听不进别人的劝谏,如果自己不展现一些背景实力,只怕要被欺压得毫无还手之力。 周善民上任第一周的时候,就抓着区委办工作作风的事情,生生给了他一顿训斥。 起因只是因为有几个工作人员,上班迟到。 黎沐风好歹是区委办主任,却被周善民当着几个副主任和联络员的面,骂了足足一个小时,为此,写了检查,还被要求次月一日开始人员考勤和打卡,通过抓作风抓纪律,整顿队伍。 迟到的人员都是劳务派遣的职工,工资本来就低,也不是什么重要岗位上的人。 何况能进区委,会没点关系? 为了考勤的事,如此大动干戈,岂不是得罪人? 然而周善民抓着不放,黎沐风只能遵命执行。 由此他也深刻了解了周善民的为人。 这是一个对他人非常严苛的领导,也是对工作会很注重细节的领导。 这样的领导,对上必然是恭恭敬敬,服侍周到,对下则会吹毛求疵,刻薄寡恩。 所以一向谨慎的黎沐风,这次过年却特地借用了驾驶班的驾驶员,自己出了工费。 他要通过这些驾驶员向领导递话。 有些东西,自己说出来就不值钱了。 只有通过旁人的口,才越发显得神秘高深。 黎沐风要让周善民知道,自己也不算是一个能任他揉捏的软柿子。 他虽然现在是区委常委,但职级仍然是正科级,可上可下的时候,尤其需要为自己谋划。 就算周善民对他不满意,但要动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黄仲玺也不是没可能异地任职,万一来中部地区任职了呢? 周善民但凡有脑子,就该给自己留后路。 第18章 黑伞 回到区委办公楼,黎沐风接到了副区长江焘打来的电话问,“回来了吗?中午有空?” 江焘无事不登三宝殿,黎沐风说,“刚回来,中午在办公室。” 江焘道,“中午我去找你,你帮忙问问吴书记在不在。” 吴书记是区纪委书记吴四平。 找纪委书记能有什么好事?难道是谁出事了? 黎沐风眉头一跳,但答应了。 为江焘约了吴四平,吴四平开门见山道,“江焘找我,是为了郭柏松的事情?” 黎沐风问,“郭柏松出事了?” 吴四平道,“是啊,被合闵区的财政局长牵出来的。” 黎沐风不知如何接话,吴四平道,“不是不想保,是没办法,他这个案子是外省一个案子牵扯出来的,据说外省那位财政局长贪了7000多万,出事以后,上头盯着,没办法。” 黎沐风问,“郭柏松牵涉多少?” 吴四平道,“不清楚,被上面带走了,这件事我向张主席报过了,但只要在市里就好办,你让江焘不必太焦虑。莫书记虽然快退了,但是话语权还在,姜惜书记还在市里,别怕。” 黎沐风自己干净,倒是不怕被这件事牵扯,只是政治斗争是诡谲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拿着这件事情做文章? 郭柏松是张勤民的亲信,如果有人要打击张勤民,郭柏松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难怪江焘会急,江焘也是张勤民一手提拔起来的。 黎沐风心下盘算定,只说了句,“我明白。” 江焘听了黎沐风的转述,就道,“我想请张主席吃个饭,但我一个人请,太冷清了,兄弟你要不陪一个?” 黎沐风其实并不想去,但如果张勤民让自己陪,也不好推脱,便道,“听张主席安排。” 张勤民做区委书记的时候,为了平衡,私下里也很少把他们几个聚在一起吃饭。 下属之间只有互相存在一些竞争和猜忌,上位者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和掌控力。 江焘突然又问,“你说是不是卫仆东找人干的?” 前任区委书记张勤民同区长卫仆东不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基本上张勤民在任的时候,区长卫仆东提出的预算方案,只要张勤民不点头,郭柏松是不会上报给区政府常务会议审议的。 在财政大权上,区长卫仆东说了不算,那可真是憋屈到家了。 区委书记管人,区长管钱。 然而财政局长和区委书记一条心,区长连钱都管不了,只能埋头干活,权力二字,在张勤民时代,与区长卫仆东半点不沾边。 财政局长郭柏松出事,区长卫仆东就少了掣肘,收益最大,江焘自然怀疑到他身上。 黎沐风却说,“不太会。” 黎沐风虽然是区委办主任,但日常与区委副书记、区长卫仆东之间,关系也不太差。 卫仆东可是从基层一步步摸爬滚打上来的,能力水平都在线,作风务实。 他如果要整郭柏松,早就整了,何必留到现在? 而且,继任的区委书记周善民是莫闻熙钦点的,虽然看着业务能力不强,但也许政治手腕很强硬呢? 人事权在区委书记手上,卫仆东要斗的人是周善民,而不是郭柏松。 没了郭柏松,也会来个王柏松、李柏松,只要区委书记强势,卫仆东依然说了不算。 并且,以黎沐风对卫仆东的了解,他不是那样的人。 官场,重在识人。 在没有摸清底细之前,黎沐风选择静观其变。 他道,“人事安排,最后还是区委常委会确定的,卫区长没有必要这么做。” 江焘道,“郭柏松被拿下了,谁接他呢?” 黎沐风道,“这就要由组织部门来安排了。” 江焘笑了笑说,“总要给组织部门推荐推荐的,张主席还在呢,周书记可以不给张主席面子,但不能不给莫书记面子,你说是不是?” 吴四平给了颗定心丸,江焘眼见着自己没事了,倒是打起这么个算盘来了,这功利心,也未免太重了。 但黎沐风什么都没说,只是应了句,“江区说的是。” 过了一个年,祝玫车上装着一堆外公种的有机农产品回花城,同商业局集团又对接了一次,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赴沽城。 早春时节,沽城却是雨下个不停,间歇还有雷暴雨。 据当地新闻说,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怪天气。 岭南只有春雨绵绵,就算是冬天,也是温暖的。 谁知到了沽城,却是她最讨厌的暴雨天气。 酒店外电闪雷鸣。 祝玫让沁沁跟着自己,两个人打了辆车,要去会展中心走个场,并且看一下广告公司布展的情况。 到了门口,保安却让她们提前下车,说市领导要来看现场,他们没有贵宾停车证,只能从侧门进去。 这种鬼天气,从侧门进了会展中心,人都淋湿透了。 祝玫照顾沁沁,把大伞给了沁沁,自己打着一把普通的三折伞,自然更像个落汤鸡。 沁沁捧着电脑在一旁冻得直哆嗦,看祝玫全身湿透,抱怨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天不让车开进来,存心刁难人么。” 祝玫努了努嘴,对着正门口的位置,就看到几辆黑色大众开到了展馆的正门,一群穿着行政夹克或身穿套装的男男女女下了车来,由工作人员打着黑色的大伞,地毯铺在脚下,迎他们进门。 那伞又黑又大,就像当年黎沐风母亲张芬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送的那一把。 张芬脸上那刻意的笑容,至今让她难忘。 因为,那笑里夹带的虚伪和刻意,极其伤人自尊。 那也是个暴雨天,海城的梅雨天气,非常闷热。 张芬送的那把黑伞,沉闷的就像海城的六月。 黎沐风母亲张芬打开伞递给她说,“给你遮遮雨。” 当时她就觉得,那把伞,很适合拿去参加葬礼。 一场,埋葬他们之间七年感情的葬礼。 因为父母早亡,让她更渴望家庭亲情的温暖。 但她也知道,委曲求全得不到婆家尊重,就像她母亲的委曲求全,换来的却是一场天人永别。 张芬拿着她给黎沐风写的情书,语带讥嘲说,没见过她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孩。 张芬说,打听过她家的情况,认为她这样一个农村孩子,和她那尊贵的官二代儿子不合适。 张芬的羞辱,让她下定决心分手。 知道不可再续。 也知道困难重重。 但感情又不是说放就放的,突然斩断,换来此后这么多年的遗憾。 虽然分手是必然的结局,但舍不得自己曾经青春无悔的七年爱恋。 他是她父母过世之后,给过她最多爱护的人。 祝玫静静地,看着那群黑衣人进了会展中心。 放下偶尔会惦念起的那个人,祝玫笑了笑说,“说到底,在这个国家,还是当官的最好,是不是?” 当官的,就可以把车开到展馆门口,而老百姓,活该淋雨。 当官的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就限制平头百姓的人身自由,而老百姓的反抗,只会换来欺凌。 张芬说的不错,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需要的是门当户对。 在现实的婚姻面前,爱情并不能大过天。 沁沁看着远处那些人道,“他们看着像是参加葬礼的。” 祝玫笑道,“明天我是不是该在台上给他们三鞠躬?” 沁沁也噗嗤一笑道,“那我真不知道要烧些什么给他们了。” 祝玫道,“棺材,祝他们升官发财。” 两个人看着那群官员模样的人进去了,一旁又来了一些布展的工作人员,大家都在抱怨保安把他们赶得那么远的位置下车,大家都被打了个透湿,全都跟落汤鸡似的。 其中有几个也看到了那群领导模样的人,便道,“领导就是好啊,我们这种老百姓就活该淋雨,领导恨不得拉屎都有人擦屁股。” 另一个道,“美人纸了解一下。” 远处响起了国歌声,可能是哪个学校,这场景,很是讽刺。 祝玫不再听这些,同沁沁略微用纸巾擦了擦,连忙进去了。 同工作人员联系上了,因为有领导来看现场,她们只能等着,等这些领导指点完了江山,才能接续后面的事。 祝玫早就习惯了,让沁沁联系着,两个人又去了皓耀的展位看布展。 小丁和onica这几天都在这里看搭台,看到她俩都湿透了,奇怪问,“为啥不让车开进来啊?” 祝玫道,“为了给领导让道啊。” 沁沁说起刚才的情形,几个人都是相顾“嘿嘿”。 祝玫见搭台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效果也很好,她便肯定道,“这次材料质量不错。” 小丁道,“不是梁总监选的供应商,当然好了。” 梁总监是财务总监,几个人又心领神会,明白小丁在内涵谁。 在皓耀,大部分供应商同梁总监都有直接间接的利益关系。 梁总监是董事长张瑞祥老婆家的亲戚,那些油水,自然是给自家人。 还肯给小职员们发工资,就应该感恩戴德。 祝玫看看他们这群小孩,笑着摇摇头,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儿不是这样? 说出来,就显得孩子们担不住事,嘴上不把门了。 沙盘已经到位了,祝玫确认了一番,又让放了一遍宣传片,效果也很好。 她让onica拍一下,做个简单的h5,发给公司宣传部。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沁沁打了个喷嚏。 祝玫道,“一会儿去对面商场买一套衣服。” 沁沁点了点头。 展会负责人终于给沁沁打来了电话,说可以去试放ppt了。 祝玫跟着沁沁一起去了主厅,对方负责人看到她俩都是一身湿透的样子,连忙道,“啊呀,祝总,你们怎么不把车开进来呀?门口保安真是的。” 祝玫也不想说,笑了笑道,“没关系的,我们试一下ppt和视频效果,看看格式。” 对方连忙说辛苦,带着沁沁去后台。 祝玫站到台上,看了看讲台,又望向台下摆放整齐的椅子。 前两排是沙发,都贴着背贴,商贸部、全国工商联、国家发展研究中心、市里头头脑脑的名字,然后是各部门。 后面几排是有桌子的,桌上摆着席卡和盖杯的,都是市里各委办局、各央企国企。 再往后,是只有背贴的普通椅子,民营企业就多一些了。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些人可以把车开到门口,有些人只能淋着雨进来,公有制为主,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便是这意思了。 外面又打雷了,雷声隆隆。 沁沁开始放ppt,祝玫拿着翻页笔和激光笔,快速地做着介绍,配着激光笔不时圈几个标题,或者点向地图上的位置。 脑子里过着这个商业项目的各种数据,此时,她是极其专业的。 调试完毕,祝玫和沁沁的衣服都有些干了。 两个人出了会展中心,雨也变小了。 祝玫问沁沁,“去酒店还是去商场?” 沁沁笑得贼兮兮道,“商场呀。” 知道她是个购物狂,于是祝玫便陪着她去了。 “就当是考察项目嘛。”沁沁这么说着。 其实他们那个耀星all的项目距离这里不过7公里,周边20公里半径内所有的项目他们都考察过很多遍了。 祝玫颇有深意地笑着问沁沁,“看来是有目的而来?” 沁沁道,“赚钱就是为了花的嘛。” 祝玫目光淡淡的。 沁沁问,“买买买都不能让玫老板开心吗?” 祝玫说,“开心。” 沁沁看她这表情,也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第19章 大雨 两个人踏进了这家商场,大一那一年的五一小长假,她心血来潮想吃正宗的煎饼果子,特地和黎沐风来过,也逛过这家商场。 她青春的最尾,只剩下了遗憾。 这些年沽城的发展,虽然因为周边城市一体化建设而有了一些改变,但却远比不上长三角和珠三角。 所以,故地重游,反而觉得这座城市萧瑟不少。 在花城,坐在天河商务区的写字楼里看到的景色,在沽城是看不到的,但它有北方城市的开阔和大气。 他和她,十年前,也是在这家商场的星巴克,吃煎饼果子,喝咖啡。 与谈了许多年的男朋友分手,最大的坏处就是两个人共度了太久的时光,动不动就会触碰到那些回忆。 并且会惶恐于,未来还能不能遇到爱的人。 怀恋过去,是因为害怕未来不再有那样倾城的美好。 年少时候总是憧憬未来,怀抱希冀。 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久了,却越来越怀念曾经单纯希冀着的自己。 这个商场早已有些落寞了,店铺大多是一些快消品牌,半个高档品牌都没有。 祝玫买了一套耐克,沁沁买了一套潮牌,又买了贴身衣服,可惜这家商场,连个轻奢的服饰品牌都找不到。 沁沁是奔着这里的一家spa来的,倒是正好,两个人做了spa,洗了个澡,从内到外换了一身。 躺在美容院的床上,祝玫听到外面又响起了雷鸣声,不一会儿,硕大的雨滴,如鼓点坠落地面,响声不绝。 美容师在帮她做脸,祝玫闭着眼,半梦半醒间,仿佛也是这样的天气。 梦境与回忆交错,回到了高中时候,她坐在教室里,趴在桌上午睡。 外头黑云滚滚,突然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黎沐风起身关窗,她闻到他身上的气息,一下子惊醒了。 他说,“别怕,我在呢。” 她讨厌雷雨天。 因为在初三的一个雷雨天里,她的父母同她永别了。 道别都没有说一句,临出门的时候,爸爸还说他接了妈妈就回来,路上如果有好吃的,就给她带回来。 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爸爸妈妈回来。 不过半天时间,天人永隔。 她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亲人,爱人。 死别,生离。 短短三十年的人生,她习惯了告别。 眼泪一下子滑落了面庞,祝玫睁开了眼。 美容师问,“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脸上抹着厚厚的一层面膜,祝玫用一声鼻音表示没事。 美容师为她掖了掖眼泪,祝玫在心里叹息,曾经会为她擦泪的人,一个两个,都不在了。 做了脸,放松了身体出来,倒是轻松不少,祝玫精神恢复了些。 虽然明天要做推介,但今晚还有几个客户要见。 晚上赴约的时候,金海集团董事长潘玮生看到祝玫一身运动装,笑道,“祝总和助理在一起,真像刚从学校毕业似的。” 祝玫躬身同他握手道,“潘董您就抬举我,鱼尾纹都有啦。” 潘玮生却道,“你那是笑纹,你是不知道,你这一笑,真是要把多少男人的魂给勾了去了。” 祝玫指了指他身后的女秘书道,“你们小唐才是,我可算了,你们小唐真叫才貌双全。” 彼此一番恭维,说了半天才落座。 又是白酒。 祝玫这些年健身,酒量却越来越不济。 酒过三巡,她连连告饶道,“潘董,我们张董周三来沽城,他酒量好,届时您再发挥,小祝我酒量浅,您就饶了我,明天我还要给各位领导汇报耀星all的项目呢,万一今晚醉过去了,明天在台上说胡话可不行。” 潘玮生说,就最后一杯。 往往最后一杯之后,还有一杯又一杯。 祝玫态度坚决,潘玮生倒也不再劝了。 话题回到了业务上,潘玮生道,“小祝,我们这么多年朋友,也熟了,你是繁都人,听没听说繁都最近有什么消息啊?” 祝玫喝着苏打水问,“什么消息?” 这位潘董,来头也不小,祝玫打听过,据说是某位大领导的亲戚。 当年开放之后,吃到第一波红利的,不就是这些人么? 除了极少部分幸运儿,更多的,就是这些掌握了政策信息的人,多少人下了岗,又有几个人最后下海成功的? 家里没点底子,根本不可能。 自从给陈逢时做了助理,她身边都是一群根基深厚的大佬。 潘玮生这样的,算是标配。 而小鱼小虾想要做大,第一步就是要抱大腿,说好听点,叫贵人提携。 不过干他们这行的,其实圈子也很狭窄,兜来兜去就这么些人。 身后没个有官位的罩着,工商、公安、税务,戴大盖帽的轻轻松松就能从他们身上扒一层皮下来,哪可能太太平平做生意? 祝玫看着潘玮生,潘玮生道,“换了领导,思路就变了,我本来在那里看中了一块地,还想有空让你帮我去看看呢,现在倒是要再看看了。” 祝玫挑了挑眉。 潘玮生道,“我一个朋友,专做车用显示屏的,行业内做得很大。五六年前他们前任市委书记叫去那边工业园拿地。他前期投入了几百万,拿了一块地,承诺给五百万优惠政策,结果换了个市委书记,那些政策就没了下文,那块地也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开不了工,最后只能便宜转手,卖给了当地的企业。” 祝玫啧了一声道,“地方保护主义。” 潘玮生说,“这种事都得有地方官员配合。” 祝玫搓了搓手说,“都在这东西里。” 潘玮生笑道,“是啊,所以你们陈董不去中西部发展,的确就是这么回事儿。” 祝玫说,“但是沿海现在太卷,而且,是瑞珂的陈董,我现在服侍的老板是张董。” 潘玮生看了看这一桌人,凑过去说,“你小丫头,当我不知道呢?景申在阐城的项目,不都是瑞珂给的资源?” 祝玫同他碰了碰杯说,“什么都瞒不过您,行业内消息,就没有比您更灵通的了,那是老东家撑我。” 潘玮生笑。 不过他又说,“中西部地区未来发展,提升行政效能很重要,和他们的官员谈事情,真的费劲。人是进入了新时代,脑子还在封建社会,官僚得要命。” 祝玫会意地笑了笑。 陈逢时始终没有去中部发展,的确也是由于这些因素。 同潘玮生只是务虚,联络感情,吃了饭出来,第二场,又要和景申商业碰头。 祝玫前年从景申跳槽出来的,当时就带走了小丁和卉卉。 跳槽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上司太离谱。 景申的副总薛文龙自诩是一个花花公子,年近四十,离异多次。 家里母亲是当官的,官至厅级,父亲做的大生意,家境优渥,所以此人自视甚高。 最初,小丁还说此人是集团第一帅哥,小丁作为一个男人,居然也被薛文龙pua,真是老实的可以。 而祝玫看到这个人第一眼,就觉得他油的不行。 其实男人有了权力和财富,自身就会带上光环。 这点在陈逢时身上体现得最淋漓尽致了。 陈逢时长相是比较有男子气概的,问题是身高一般,虽然不像太阳王路易十四那样身高不足160,但一个男人172,只能说,还行。 但陈逢时气场却很强,他走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被人看见,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老板。 气场就像是男人的内增高,180的保镖,在他身边也不过是背景。 有一段时间,陈逢时特别喜欢考察祝玫的识人能力,会问她对不同人的看法,如果她说错了,他就故意说一些彼人的逸闻来证明她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其实无非是内涵她,没有答应做他的情人,初恋男友还分手了,识人不清而已。 大部分时候,陈逢时是一台冷血的利益机器,那种时候,在旁人看来,霸道总裁的光环就很强了。 只有极少部分时候,尤其是对着自己的时候,祝玫觉得陈逢时其实是个极其小心眼的无聊男人。 后来她也渐渐明白了,那其实是陈逢时的一种解压方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怪癖,学会理解这背后的成因,也就学会了包容,心胸一旦宽广了,世界也就辽阔了。 祝玫见过的帅哥太多了,见过的霸总也很多。 而薛文龙,也许符合世俗审美,但实在入不了祝玫的眼。 上班一周,她就被此人骚扰两次。 过了一年多,祝玫成功运营了一个重大项目到开业。 可小丁却因为部门丢了个项目,背锅被贬。 为了挽救那个项目,薛文龙让卉卉去陪对方那个200斤的甲方董事长。 祝玫拉着卉卉不让去,然后祝玫自己提出辞职,小丁和卉卉一起跟着祝玫出来了,她的成果被摘了果子。 祝玫其实早就和薛文龙提过,认为小丁跟的那个项目可能存在被跳票的风险。 但薛文龙极其自信,最后不过是不出所料而已。 不过在生意场上,也没什么常胜将军。 大家互留颜面,今后还能当个朋友。 所以第二场就是同景申的这位薛副总吃饭。 一年不见,这人还是那个油腻的副总。 摩斯是越打越多,发际线也越来越靠后。 但不妨碍此人对自己仍然是那么自信。 大部分男人到了这个年纪,总是会有一种迷之自信。 明明是一大坨肚腩肉,却照着镜子幻想自己有八块腹肌。 不过这个男人还好,肚腩不太明显,但并不影响他油腻。 景申这次也在沽城拿了一个商业项目,就在耀星all旁边。 老板张瑞祥怕恶性竞争,为了避免麻烦,特地让祝玫探探底。 祝玫去见薛文龙之前,在商场里买了一枚素圈纯银戒指戴在了无名指上。 也免得同薛文龙相见,问起个人问题的时候尴尬。 因为当初薛文龙曾经嘲讽过祝玫没人要。 同薛文龙见面,祝玫旁敲侧击,谈了谈未来组团运营,错位发展的设想。 在业务能力上,薛文龙根本比不上祝玫,被祝玫一通忽悠,答应回去向总部汇报,约定后续再签组团意向。 薛文龙看着祝玫手上的戒指,遗憾道,“我还以为美人会一直等我,这么快就把自己套牢,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这话讲得十分的阴阳怪气,明着是嘴上占祝玫便宜,实际上,却是在嘲讽祝玫,这样的脾气性格也有人要。 祝玫摸了摸手上的指环笑道,“您这样出众的男士,我可高攀不起,还得要天仙来配。” 薛文龙笑了笑,大家互相内涵,谁也不让谁。 卉卉其实恨透了薛文龙,小丁也讨厌这人,他们都没祝玫这么好涵养,明明有仇,还能平心静气地跟这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俩看到薛文龙,不掀桌子就不错了,俩人全程冷脸,祝玫也不说什么。 散了饭局出来,祝玫打车,带着两个人回酒店。 祝玫靠坐在后座,已经累得不行了。 卉卉有些心疼祝玫,小丁从后视镜里看过来,也看到祝玫睡着了的模样。 他叹了口气。 卉卉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终究也没说。 到了酒店门口,两个人都不愿意把祝玫叫醒,都想让她多睡会儿,可祝玫自己却醒了。 她率先推门下车道,“这一天没个停,累都累死了。” 小丁道,“也就你脾气好,还能跟那个混蛋说这么多。” 祝玫笑道,“每个人都有他利用的价值,只是一份工作,对这种人不必代入私人感情,当他是个工具人,你有必要和一把锤子生气吗?” 小丁摸了摸鼻子笑。 卉卉说,“可我想到他当时让我去陪睡,我就想剁了他。” 祝玫却仰头看了一眼深邃的天空道,“但其实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 卉卉说,“所以玫老板,我真的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想一辈子跟着你干。” 祝玫笑了笑说,“也别这么说,未来如果你有更好的去处,我一定支持你。” 酒店门口有两个男人站着,原本在聊天的,但被祝玫他们的交谈声吸引,而停下了话头。 其中有一个人,额头宽阔,鼻梁高挺,相貌英俊,只是那双眼一直落在她身上。 祝玫感受到有人看她,用带着警告意味的目光回看了过去。 可对上那个人的眼睛,才发现那目光不似登徒子,而是坦坦荡荡的。 当看到她瞪自己的时候,那人倒是收回了目光。 祝玫觉得自己好像见过他似的,只是在哪儿见过,却是不记得了。 这些年天南海北的跑,长得相像的人也不少,便没在意。 只是此人的模样,似乎长在了她的审美上,让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很帅,英俊,高大,气质也很脱俗。 进了酒店大厅,卉卉用胳膊顶了顶祝玫道,“玫老板,你刚刚看了那帅哥好几眼。” 祝玫哈地一声笑出来道,“我只觉得那人有点眼熟,但我想不起来他是谁。” 小丁道,“玫老板,你现在找借口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看帅哥就看帅哥嘛,我们又不会笑话你,你单身,有兴趣就上去要个号码。” 说着,他还夸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祝玫去了一声道,“你够了,早点洗洗睡。” 第20章 被迫相亲 春节长假结束,叶墨珲上班这天,处长袁亮进了叶墨珲办公室,递了一份邀请函给叶墨珲道,“沽城搞了个全球商贸推介会,三天的活动,我那几天有调研,你去参加一下。” 叶墨珲接了,也没有二话。 副职就是这样,正职想让你干活的时候就干,不让你干的时候就别干,剩下的时间就是自己的,多做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性价比就显得很高。 反正叶墨珲每日除了写材料,就是做一些袁亮想让他做的事情,剩下的时间看书学习,日子其实很悠闲,比当初驻外时候要好多了。 驻外生活枯燥无聊,琐事极多,关键去的还是全世界最落后的两个国家,条件恶劣至极。 叶墨珲心里清楚,袁亮就是想在领导面前自我表现。 对袁亮而言,如今处里最大的威胁就是自己。 袁亮怕叶墨珲做出成绩,影响他处长的地位,所以就得让叶墨珲在冷板凳上坐着,什么重要的工作都不让他沾手,让他改一些不重要的材料,反复的折腾他。 做这些,叶墨珲不会有任何功劳,也不会有什么实际成果,如此一来,更能够坐实他是个一无是处的二世祖的传闻,然后找机会把他踢走。 所以,当叶墨珲收到综合处发来的,关于处级以下干部下派到基层任职的通知,他居然认真的考虑了一下。 咸鱼翻了身还是咸鱼,他想摆烂,但也不是真就甘心当个烂人。 叶墨珲扪心自问,想继续过现在这样的生活吗? 答案是:不想 想继续驻外吗? 其实,也不想。 叶墨珲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通知,思考很久。 好在报名截止时间还有半个月,他倒是不急。 母亲黄静打来电话问,“在上班?” 叶墨珲道,“当然,不然谁发我工资?” 黄静说,“你如果当个孝子,我也可以发你工资。” 叶墨珲问,“怎么算孝子?我可以给你做饭洗衣打扫房间,二十四小时待命当司机,关键我还能提供你情绪价值,亲情价值,你只要付我两倍的工资就行了。” 黄静道,“你可真是出息了,养你就为了让你当男保姆?” 叶墨珲道,“你们自己说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怎么这些道理到我这里就行不通了?” 黄静道,“你没有按照市场价定价。” 这…… 叶墨珲道,“好,母亲大人有何吩咐,小的悉听尊便。” 黄静没废话,说,“去相亲。” 叶墨珲的脸皮一抽,问,“对方有钱吗?” 黄静道,“当然,现在是千万富翁。” 叶墨珲来了兴致,问,“行啊,男的女的。” 只要有钱,跨性别他都能接受。 黄静气道,“小混蛋,我告诉你,我更年期已经过了,你别以为还能把我气绝经。” 叶墨珲道,“万一气得你二次发育,我不是大功一件?” 黄静道,“你有本事去对着你爸嬉皮笑脸说这话。” 叶墨珲秒怂道,“没那本事,到底和谁相亲?” 黄静道,“那天不是碰到周司令么?他们家慧颖出差回来了,今天下班以后,你们去见一见。” 叶墨珲嘴角一抽说,“我和她还需要相亲吗?你们想让我娶她就直说,但我对她没感觉。” 黄静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的,一天天说要感觉,那我问你,什么是感觉?你用文字给我表述出来。” 叶墨珲问,“我干脆给你写一篇能够在期刊上发表的论文好?” 黄静说,“也行。” 叶墨珲嘴角一抽道,“我学的是经济学,不是社会学或者生物学,就算我写了也不会给我相应的学位。” 黄静说,“你倒是心里还有点数。” 叶墨珲对着自家老娘,无语凝噎。 处长袁亮打来座机,叶墨珲道,“报告母亲大人,我真的要去工作了。” 黄静道,“晚上时间地点,我发你,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也会去的。” 好么,还搞押赴刑场这一套,他说,“晚上我可能会生病。” 黄静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不就是相亲吗? 他这辈子被迫相亲,没有几百,也就那么几次,反正,没成功过。 周慧颖是由她母亲宋思蕊陪着,抵达了约定的餐厅的。 环境很高雅,吃的是粤菜。 周慧颖看到叶墨珲的时候,脸有些红。 宋思蕊道,“颖颖从小脸皮薄,容易脸红。” 黄静说,“女孩子内向点好,秀外慧中。” 两位母亲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周慧颖于是试着开口,叶墨珲和她其实从小就认识,但也仅止于认识。 周慧颖问,“听说你现在在外交部?” 叶墨珲说,“商贸部。” 周慧颖,“哦。” 黄静瞪自己儿子,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凑在他耳边说,“你一个大男人,多问一个问题会死啊。” 会啊,会尴尬死。 他很配合地问周慧颖,“你现在在哪里工作?” 周慧颖说,“我目前是在投行工作,不过也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兼职做珠宝设计。” 叶墨珲,“哦。” 黄静简直要七窍生烟了,这死儿子在女孩子面前就不能主动一点吗? 黄静亲自下场示范,问周慧颖,“是哪家奢侈品公司?” 周慧颖说,是万嘉丽。 黄静道,“我看过几次万嘉丽的珠宝展,他们最近在培养新锐设计师。” 宋思蕊于是邀请黄静下次一起去看展。 聊起奢侈品,女人们开始有了话题。 黄静说自己有一个玉镯子摔碎了,想打一款金镶玉。 周慧颖于是翻出了手机里,自己设计的几款中式的珠宝照片给黄静看。 黄静看着,爱不释手。 叶墨珲偶尔看一眼周慧颖,专心吃饭。 黄静不时给他递眼色。 奈何儿子就像看不懂似的,任由她们聊天,仿佛他只是来蹭饭的。 宋思蕊和黄静聊到最后,问两个孩子,“你俩要不要去逛逛?” 叶墨珲作为唯一的男人,被迫买单。 他把小票拍了张照,发给母亲问:能报销吗? 母亲大人回复:看把你出息的。 叶墨珲:不报销就不提供后续逛街服务了。 对方向你转账83520元 这真是一分钱都不让他赚。 这孝子太没有性价比了。 枉费他团了折价券。 回到餐桌那边,三位女士纷纷起身。 叶墨珲问周慧颖,“外面天冷,或者一会儿我们去楼下咖啡店坐坐?” 周慧颖红着脸说,“好的。” 如此乖巧,实在是让黄静喜欢。 叶墨珲心下幽幽叹气。 周慧颖陪着宋思蕊去洗手间。 黄静等她们走了,踮起脚,在叶墨珲脑壳上敲了一记问,“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半死不活的,你是来相亲的,能不能表现一下你自己?” 叶墨珲道,“我买个孔雀尾巴给你们表演开屏?” 黄静一个大白眼翻给他。 她问,“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叶墨珲道,“想找个我喜欢的。” 黄静道,“慧颖不好吗?吃饭斯斯文文,说话乖乖巧巧,这样的女孩儿当我儿媳妇,我都要开心死了。” 叶墨珲说,“那你娶她。” 黄静气得又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为了显得母亲敲的这一下很疼,叶墨珲特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免得母亲没面子。 黄静说,“你再这样说话我早晚被你气死。” 叶墨珲无奈,“妈,你自己爱生气,不能赖我。” 黄静都要冒烟了。 黄静道,“慧颖和你从小认识,两家人知根知底,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时间久了都一样。” 叶墨珲问,“那你为什么不和别人结婚,非和我爸结婚?找谁都一样,那你换一个我看看。” 黄静一噎。 叶墨珲道,“妈,我就是想找个我喜欢的。” 黄静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培养个鬼。 能培养,他早就和盂兰培养出来了。 他说,“我是二婚,就不要糟蹋人家黄花大闺女了。” 黄静问,“真的没兴趣?” 叶墨珲坦率说,“没有。” 周慧颖和她母亲宋思蕊从盥洗室出来了。 黄静推了推自己儿子,叶墨珲勉强堆出个笑脸来,继续去被迫营业。 临走,他发消息给母亲大人道:咖啡的钱一会儿请报销一下。 黄静:不孝子!!! 叶墨珲陪着周慧颖下楼。 两个人一直在没话找话。 周慧颖从小成绩优异,家庭幸福,她对人生,还充满着期待和幻想。 而叶墨珲看多了战乱、贫困、冲突,从小不被待见,自是对人性,抱着一份怀疑和悲观。 周慧颖说,“以后我还想去拍戏,哪怕是跑龙套都行,人生在于不断尝试和挑战。” 叶墨珲喝着柠檬水,默默听着她的规划,问了句,“现在在投资哪些项目?” 周慧颖道,“现在投资的都是核电、光伏、还有一些军用转民用的。” 叶墨珲又问,“这些企业自己的资金也给你们管理的?” 周慧颖道,“大部分。” 没有周志庸,又哪儿来的人为这些投资背书? 国外这些大投行,最喜欢周慧颖这样的家庭背景了,国外留学回来,早就被这些投资机构盯着了。 资本最青睐权力。 当年他闹着玩一样去投简历,也拿到过offer。 结果被他家大佬们知道了,强烈反对。 其实他真没想过要去,但家里那样不信任他的态度,未免太过激了。 周慧颖问,“珲哥以后打算一直从政?” 叶墨珲扯了扯脸皮笑了笑说,“不啊,我想提前退休。” 周慧颖张了张嘴,又问,“退休以后做什么?” 叶墨珲说,“拿着退休工资躺平。” 周慧颖问,“你的人生没有什么想要追求的吗?” 叶墨珲说,“可以的话,我想追求一个富婆。” 周慧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说,“没想到你这么——嗯——呃——” 叶墨珲鼓励她说,“没关系,说出来,我就是这么势利,对的,没错。” 周慧颖说,“可是你出生在叶家,你没想过要报效社会吗?” 叶墨珲问,“怎么样报效会?把退休工资省下来捐给希望小学吗?” 这…… 周慧颖道,“虽然不是这么说,但,你说富婆,额——我不是。” 叶墨珲笑了笑说,“没关系,你可以努力,不是在投行吗?” 周慧颖说,“虽然是这样,但我并不靠我家里啊。而且,有钱就真的什么都好吗?” 不靠家里? 只是家里帮忙,不告诉她而已。 多么天真可爱的一个小白兔啊。 应该会有很多男人喜欢这样的小可爱? 纯真、善良、有理想。 这么多美好的词汇汇聚在她身上。 可,他不喜欢。 叶墨珲说,“是啊。至少有钱的话,在这家商场,你想买的都能买到。” 两个人沉默。 周慧颖试图说服他,“可是人活着,没有比有钱更重要的事了吗?社会责任,人生理想,自我实现,那些不重要吗?” 叶墨珲说,“重要,但首先得有钱。” 这世界的基本法则,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谁说穷能兼善天下的?拿什么去兼善天下? 周慧颖抚额说,“好。” 叶墨珲问,“你愿意把自己所有的收入都捐给贫困的人吗?” 周慧颖说,“额,全部的话,或许不能,但一部分,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叶墨珲说,“那是因为你有富余。” 周慧颖张了张嘴说,“也不是,心意才最重要?” 叶墨珲只是说,“抱歉,我觉得心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钱可以,所以我是个俗人。” 周慧颖说,“这个世界到处在打仗,我爸说,如果我们这样的家庭都不去承担社会责任,不为这个国家牺牲奉献,那么谁为这个国家牺牲奉献呢?所以我希望做点有意义的事,等我走红了,我要成立一个社会组织,去尽可能帮助需要我帮助的人。” 叶墨珲点了点头。 周慧颖问,“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叶墨珲却说,“没有,我救不了任何人,人各有命,我能做的只是尊重。” 周慧颖挠了挠头问,“那你刚刚点头了?” 叶墨珲说,“习惯。” 周慧颖想笑,又觉得叶墨珲好丧。 哭笑不得间,她说,“珲哥,你,嗯,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墨珲推了推她面前的橙汁道,“那你喝一点。” 两个人实在聊不下去,终于一起结束了今晚这场失败的相亲。 临别,周慧颖问,“珲哥,下周有一个珠宝展,你来看吗?” 叶墨珲看了看手机说,“抱歉,下周我在出差。” 周慧颖道,“好,那下次。” 叶墨珲点头说,“好的。” 下次的意思就是,没有下次。 叶墨珲在展会活动开始前一天抵达沽城,几个在沽的朋友得知,便约了一起吃饭。 席间聊的都是国事,散了饭局出来,同他关系最好的置业集团副总殷赉送了他回来。 二人在酒店大堂外,又抽了会儿烟,聊聊天。 殷赉的太爷爷是烈士,爷爷是高材生,后来成为了院士。 他父亲也很厉害,原先官当的也不小,后来到了国企当了总经理,之后升任董事长,该公司的主营业务很广,大多是国际贸易。 殷赉国外留学归国,毕业后就进了置业集团,一路升迁,如今已是二级公司的副总级别了。他这次也是来参加展会的,住在另一家酒店,恰好妻儿放假,还未开学,就当来度假。 像他们这种家庭出生的孩子,从家里得到最多的资源,就是能够互相帮衬一把的关系。 殷赉给了叶墨珲一支烟,自己点了火,问,“听说你爷爷的得意门生出事了?” 叶墨珲眯着眼,借了火,点了烟,抽了一口,点了点头。 殷赉同他知根知底,便问,“对你们家有影响么?” 叶墨珲笑了笑道,“未必不是冲着来的,但会出事肯定是因为自己不干净。我爷爷一直说看人是最难的一件事,反正各方因素叠加。” 殷赉抽了口烟,嘶了一声道,“也是,人是会变的。” 叶墨珲“嗯”了一声说,“那家伙自己玩太花了,但一开始也不是这样的。” 殷赉道,“你在这节骨眼上跟盂兰离了婚,外面的话就有些难听了。” 叶墨珲问,“怎么难听了?” 殷赉道,“外面都以说你们家不行了,你大伯不是去人大了么?所以孟家看不上你们家了,就让盂兰离婚的。” 叶墨珲嗤笑了一声道,“猜都猜得到。” 这种流言真是毫无根据,反正一有风吹草动,外面自然会冒出来一些毫无根据的传闻。 他虽然同盂兰离了婚,但同孟家却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往来,从女婿变回了侄子,如此而已。 殷赉自然是不信这套,而是问他,“你自己怎么打算?其实婚姻不光是对女人重要,对男人也一样重要。” 殷赉先前也曾有一段短暂的婚史,如今再婚,找到了对的人,儿女双全,家庭美满。 叶墨珲笑了笑道,“羡慕你啊,但我跟盂兰当年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殷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以为你们想培养感情是真的。” 叶墨珲笑道,“你觉得可能吗?感情这玩意儿能培养的出来?” 殷赉啧了一声道,“是啊,有时候喜欢的女人,打一眼看过去,就上头了。” 叶墨珲嗯了一声道,“林修敬今年晋升了少校,和盂兰又遇见了,我这替身,当然得让位了。” 殷赉道,“也是,女人都是实心眼,爱一个人就一头热的扎进去,要回头挺难的。不过我跟你说,这婚姻啊都是命,要不要给你推个算命大师算算?嘿,你别说,真的灵。” 叶墨珲掐了烟道,“我谢谢你啊。” 有三个人在酒店门前下了车,叶墨珲看了过去,有些出神。 殷赉问他怎么。 叶墨珲摇了摇头说,“没事,看错了。”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殷赉妻子来电,爱的门禁即将关闭,他得赶回下榻的酒店。 叶墨珲看着他上车,抬手同他道别,其实,两个人明天还要见面。 站在荒凉的初春景致里,叶墨珲呵了一口白汽。 他其实挺羡慕孟盂兰。 敢于追求真爱,管别人怎么看呢? 求仁得仁,这人生就算没有白来一遭。 追求名利也好,追求情爱也好,只要是想要的就去争取,若总是瞻前顾后,既要痛快,又要名声,为那些无谓的事情所牵绊,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孤月,今天好像是正月十五。 不知梅儿今天有没有吃汤圆? 他笑了笑想,其实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人了,那段记忆很美好,那个人在记忆里很温暖,他很清楚他们没有未来。 如今只是比陌生人略微多一些的关系,仅此而已。 光阴不复,流水落花。 倒是不曾想,会再次见到她。 祝玫。 小时候他俩真是不对盘。 但是今日一见,倒是让他眼前一亮。 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小时候不觉得多好看,但是越成熟越有魅力。 祝玫就是那样的女人。 不过那个性,估计没什么改变。 他方才不过是看她一眼,就换来她恶狠狠的一瞪。 若是他要同她说点什么,她估计要拳脚伺候了。 初中那会儿,他在她外婆家寄住过一个月。 那时候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然而却是她们村里最泼辣俊俏的一个。 能下水,能上树,会抓老鼠,能战大鹅,战斗力爆表。 而他是被她嘲笑的那个,她对他的偏见,真是好没来由。 高中她早恋,跟黄家那个女婿在繁都逛夜市,一条短短的夜市街,从街头亲到街尾,他坐在烧烤摊上,和大学同学当了见证者。 工作之后,他去海城见一个师兄,不知被谁在车上放了一瓶营养快线。 她以为他是来撩妹的,也可能是搞错了前后车,拉着她的失足朋友,拧开了那瓶营养快线,泼了他一车,害他莫名其妙损失了40块钱的洗车费。 后来她跟着曹教授做商贸部的课题。 当时他还在业务处室,又遇到了她。 可只是开了个题,他就被派去驻外了。 如今再见面,她更成熟了,明艳动人。 他在她的人生里,一直扮演着一个路人的角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留心她。 可能是因为青春时候下乡生活的不愉快经历。 但若说讨厌她,却也并不是。 反正说不上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巧合。 尤其是当他得知,她和那个男人分手的时候,他居然有些同情她。 她和那男人一看就很相爱,谁知道学生时代的爱情,居然会那么脆弱。 物伤其类。 或许是因为,他在她的爱情悲剧里照见了自己。 想到这里,叶墨珲忽然叹了口气,将手插在口袋里,上楼去了。 他不由得想,明天早餐,他们能在酒店的餐厅相遇吗? 这念头真是古怪,他嘲笑自己,大概是单身太久了。 第21章 场面功夫 次日,祝玫睡醒的时候是早上五点。 昨夜的酒还是有点多了,年纪一点点上去了,睡眠就变得艰难。 往往第二天醉酒醒来会很早,再要入睡也困难。 她摸了摸左手无名指的戒指。 今天参加的这场推介会,薛文龙应该也会参加,甚至应该还会见到陈逢时。 这次来展会,她没有向陈逢时报告,只怕陈老板要闹脾气了。 想到陈逢时,就想到他说的让自己陪着去交易会。 祝玫挠了挠头,纠结了一番,还是把戒指摘了,扔进了化妆包里。 可怜的女性啊,在这个职场上,不管是已婚还是未婚,总有各种各样的歧视等着,总是被迫处于劣势的一方。 男女平等? 不存在的,除非子宫长到男人身上。 酒店的餐厅7点才开餐,最近沽城的早餐很火爆,祝玫于是换上运动服,出去跑了个步,带了个煎饼果子回酒店,又点了咖啡,送到酒店的外卖柜。 跑完步,神清气爽,吃了早餐,又去健身房撸了铁,等全部折腾完,洗了澡,化了妆,时间刚刚好。 沁沁打着哈欠,抱着电脑站在楼下。 祝玫问,“昨晚都没让你陪第二场,你自己倒是熬夜了?” 沁沁点头道,“和朋友聊天聊得太晚了。” 祝玫笑道,“男朋友。” 沁沁脸红害羞道,“没有,只是普通朋友。” 祝玫啧了一声,就算是信了。 祝玫到了会展现场签了到,沁沁又再度去调了一下ppt,祝玫看了看自己的座位,在最后那个区域的第一个靠最边上的位置。 那个位置方便她上台介绍,也有工作人员来同她说了一下议程。 这次是沽城的全球推介大会,规格很高,所以整个活动分了三个环节。 她这场推介在第二个环节,第一环节一般都是政府领导致辞,安排一些重大项目签约。 第二环节就是要展现一下未来发展前景,也是秀实力的环节。 他们这个耀星all的项目是同沽城政府合作的重大项目。 选址原是沽城一家国有企业搞下的烂尾项目,后来归口给了沽城实业公司统一处置。 由于是一个商业地块,找了不少做商业的大集团来看,也出了好几个方案。 皓耀最近要冲击上市,祝玫来了之后,接手了这个项目。 本来是没有胜算的,但是祝玫在沽城考察了一个月,把全市商业情况都摸了个透,又请人牵线,同沽城商业部门的领导吃了饭,了解了一下上层领导的想法。 最后方案,虽然不是最高的收益报价,但由于设计和方案实在太过惊艳,光是一个月白桥和钟楼相结合的设计,就让沽城领导大加赞叹。 两边谈判下来,按照实业公司投资3个亿,皓耀投资1个亿,并且把租金收益提高到了20年18亿,按照差不多三七分成,最后成功签约。 去年年底,项目也顺利开工了。 祝玫在这方面,有些天赋。 当年陈逢时就说她天生对商业敏感。 祝玫却觉得她其实是个很愚笨的人,只是天生敢去试,大不了失败,只要不怕失败,那就容易成事。 活动开场,祝玫入了座,会场响起了掌声,一众领导从贵宾室入场。 她抬头的时候,感受到了一束目光。 昨天在酒店楼下看到的男人,此刻西装革履,在第一排最旁边的位置落了座。 主持人介绍出席活动的来宾时,祝玫才知道,昨天自己有些敏感过头了。 这位男士是年轻的国家干部,商贸部的一位副处长。 虽然只是一个副处长,但代表着国家部委,所以也在第一排安排了座位,同市里的大领导平起平坐,他倒是态度从容。 祝玫想,这人气质容貌都不俗,也可能自己在哪里见过,虽然他的名字,她并没有听说过。 商业圈子就这么点,或许他以前参加过别的展会,他俩见过,也不一定。 祝玫在心里暗嘲自己,有些敏感过度,防备过头了。 可能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太久了,桌子底下的交易和男人毫不掩饰想要一夜情的意图遇到的太多了,思维固化之后,便以为全天下人都是如此。 刚刚介绍重要来宾的时候,陈逢时也被介绍到了。 陈逢时就很明确问过她,要不要做他的情妇。 陈逢时一直强调是情人,但在祝玫看来就是情妇。 不管有没有感情,都是靠金钱维系。 可她没有办法用金钱去衡量爱情,所以不曾答应。 第一环节过得很快,沽城的市长致辞,十几分钟也就说完了。 然后是宣传推介片,项目签约,还有几个集团落地。 很快就轮到祝玫了。 主持人介绍完,她就在掌声中,从容地上台。 追光灯落在她身上。 这是叶墨珲第一次看到她在职场上的样子。 是的,他见过她太多面貌了,她在职场的样子,倒是第一次见。 她的介绍中规中矩,这样的场合,的确只需要中规中矩。 但是她说话时候,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和从容,却让他忍不住一看再看。 坐在叶墨珲身边的是一位局级领导,虽然二人级别相差两级,但叶墨珲是代表商贸部来的。这位领导同他介绍了一番沽城的发展情况,言谈间非常客气。 叶墨珲知道这份客气并不是给他的,纯粹因为他代表商贸部前来。 所以他也很谨慎地同对方聊天,说话板板正正。 如此,方显得沉稳。 祝玫介绍完,追光灯暗去,屏幕上开始播放宣传片。 他坐在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反而能更清晰地观察她的面部表情。 女大的确十八变。 祝玫抬眸,陈逢时坐在第一排另一侧靠中间的位置。 刚刚他也上台,同沽城领导签约了。 此刻,他的目光像一双手,牢牢地攥着她。 祝玫感受到他的目光,却刻意不去看他,正正地看向前方,就对上了叶处长的一双眼。 祝玫又微微低头,看向面前当摆设用的讲稿。 她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漫不经心。 仿佛眼前这些政府官员、企业老板都不过是她俯瞰的俗人。 叶墨珲想,看来都是被迫营业。 就像他,不时要同身边的领导说几句,好显得亲近又不尴尬。 其实他真的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些什么。 她再度抬眸,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叶墨珲瞥见的刹那,将目光移回到了屏幕上。 他居然不敢看她? 真怂啊,他想。 祝玫的视频放完,又说了几句作结。 全场响起了应付的掌声。 感觉全场都在被迫营业,这盛大的场面,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叶墨珲对这种形式主义的陪会颇为厌倦,更觉得无聊。 祝玫完成了任务,微微鞠了个躬,忽然想起昨天同沁沁开玩笑说的三鞠躬,差点绷不住笑场。 她忍着笑,抬眼,与叶墨珲的目光相遇。 叶墨珲看到了她隐隐的笑意,猜测她在心里吐槽这虚假的场面。 祝玫收了讲稿,镇定退场。 走下台,路过叶墨珲身边,她似乎闻到了淡淡的,混着海盐和麝香的味道。 祝玫走过去的时候,叶墨珲微微靠向身后的沙发椅背,鼻尖是她身上的馥郁花香。 祝玫落座,不由自主地又往叶墨珲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从后面看去,发型理得很干净,背影挺拔,倒是有另一种气度。 这让祝玫忽然想起了她的那位前男友——黎沐风。 他俩,似乎有一点相似。 上午的活动十点半就结束了,叶墨珲起身,同身边那位领导握了手,两边又说了些客套的话,没有留联系方式,因为级别不对等,业务不对口,所以没有加联系方式的必要。 活动的伴手礼袋里,早就放着这次前来参加展会的企业介绍和展位地图。 叶墨珲想去逛逛,却被一个小男生拦住了。 小男生道,“叶处长,我们周理事长在4号贵宾室等您。” 叶墨珲一时没想起周理事长是谁。 殷赉此时已经走了过来,问他,“要不要去逛逛?” 叶墨珲点了点头,看向小男生道,“我先去同周理事长打声招呼。” 殷赉和叶墨珲由小男生领路,殷赉凑在他耳边问,“周理事长是谁啊?” 叶墨珲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对殷赉低声道,“周志奎。” 殷赉恍然道,“周志庸的哥哥啊?” 叶墨珲点头道,“是沽城交通运输协会的理事长。” 殷赉哦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周志庸的哥哥,吃的是交通这行饭,难怪要见叶墨珲。 叶墨珲大伯曾是交通部的一把手,如今虽然去了人大,但在部里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周志奎叫叶墨珲过去并没有什么事,纯粹是为了显摆人脉。 他要让别人知道,这些高官大员,最后都是他周理事长的“家人”。 这才是周志奎觉得有面子的事。 可是叶墨珲并不想被周志奎拿来当炫耀的工具人。 虽然照顾了一下周志奎的面子,称了一声周叔叔。 但作为叶家最不成器的孙子,他不想和周家牵扯太多。 周志奎笑着说,“墨珲啊,有些事是该考虑一下。” 叶墨珲脸上的假笑都快绷不住了。 周家似乎看中了他这么一个不成器,还离过婚的不孝子了。 甚至这么一看,简直是周家阖家达成了一致的默契了。 这算什么?逼婚吗? 周志奎对身边人介绍道,“您不认识这位?” 身边人笑道,“怎么会不认识,叶处长,好久不见。” 叶墨珲心想,可是我不认识你啊。 他被迫微笑着,同那人握手。 对方道,“以前承蒙叶书记关照,他在黟中还好么?” 叶墨珲说,“挺好的。” 只要他这个儿子不气老子,他家老子就好得很。 一个省里的三把手,想不好也难啊。 周志奎道,“叶家是英雄之家啊,我父亲当年就说,叶将军带兵有一手,教育子女更是出色,你看看,墨珲一表人才,懋琮现在也已经是省管了?将门无犬子,了不得,了不得。” 那人道,“是啊,煦铤书记原来在部里推进改革,也是雷厉风行,当年阻力那么大,可煦铤书记有魄力啊,我们司里现在一些行业标准,还是当年煦铤书记带着司里定下的。” 原来这人是他老爹在工业部时候的下属。 当年他老爹的确和他爷爷一样,是部里的改革先锋。 他爹一直是积极上进的代表,他家母亲大人也是职业女性的典范。 偏偏两个人正正得负,得了这么一个不求上进的儿子。 作为他爹人生路上最大的拦路虎和绊脚石,叶墨珲笑着应承下了这句话。 周志奎说,“是啊,墨珲也是一表人才,” 把看脸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是不容易,他说,“慧颖聪敏过人,事业心强,只怕看不上我这么普通的。” 周志奎道,“墨珲,不能这么说,你好歹也是清大毕业的。” 好歹这个词放在这里,可真是让叶墨珲觉得他不知好歹。 他微微一笑,说了句,“avec pisir” 两个人愕然地看向对方。 叶墨珲道,“抱歉,在法属地待久了,习惯性冒了句法语,我的意思是,谢谢夸奖。” 殷赉在一旁忍笑想,这个逼还真是给他装到了。 周志奎还想拉着叶墨珲去巡游。 叶墨珲实在是不胜其烦,对周志奎道,“我和殷总还有点工作上的事,周叔叔您忙。” 周志奎有些尴尬,叶墨珲微笑道,“等改天再来拜访。” 不等周志奎再说什么,他拉着殷赉先溜为敬了。 二人从乌烟瘴气的4号贵宾室出来。 殷赉问,“怎么?周家想和你家联姻?” 叶墨珲说,“承蒙周慧颖小姐不弃,我这种二婚货色,她也肯屈尊来和我相亲。” 殷赉道,“印象里,她一直挺优秀的。” 叶墨珲道,“她的确挺优秀,现在在投资机构,兼做珠宝设计师。” 殷赉问,“你不考虑一下?” 叶墨珲道,“我这种三观不正的废柴,就不祸害人家姑娘了?” 殷赉搭着他的背道,“你哪里废柴了?” 叶墨珲反问,“在我们家,我还不够废柴?” 殷赉点了点头说,“也是。” 看,是个人都知道,他是他们家食物链的最低端。 叶墨珲啧了一声道,“你就不能安慰我几句?” 殷赉问,“我安慰了你就能信?” 叶墨珲说,“不能。” 殷赉说,“那我干嘛浪费那口舌。” 这是真损友。 不过殷赉奇怪问,“协会跟这种推介也有关系?” 叶墨珲嗤了一声道,“刷存在感嘛。” 殷赉道,“他弟弟周志庸还要再上的,他有什么必要刷存在感?” 叶墨珲耸肩道,“为了找感觉呗,被人捧着不舒服吗?” 殷赉了悟。 也是,在位子上的人,被人捧惯了,不找点感觉不舒服。 两个人闲逛,刚巧逛到了皓耀的展台。 熟悉的馥郁花香扑面。 鬼使神差,叶墨珲的脚就踏了进去。 祝玫正坐在展位的洽谈区打电话,叶墨珲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丁拿着宣传册走了过来,今天来观展的都是定向邀请的客人,所以是很有含金量的。 叶墨珲衣冠楚楚仪表堂堂,一旁的殷赉也是面容俊朗,都是青年才俊的模样。 小丁戳了戳单身的onica,让她过去介绍。 祝玫挂了电话,回头就看到叶处长站在公司的展台前。 叶墨珲与她对望,祝玫连忙站起身,迎了过来道,“叶处长,欢迎。” 祝玫伸过手来,她的手很柔软,二人虚虚地握了握。 叶墨珲再度闻到了她身上的馥郁花香,浓烈但不刺鼻。 这其中有一股淡淡的芬芳之气,那好像是独属于她的气息。 她同十多年前完全不一样了,一个人的经历和成长,居然会将人改头换面,真是神奇。 叶墨珲同祝玫道,“今天听了耀星all的项目,很受震撼,皓耀大手笔。” 祝玫笑道,“您客气了,等落成后,请您来现场指导。” 叶墨珲说,“指导不敢当,来学习。” 他顺势掏出手机,问祝玫,“方便加一下微信吗?” 祝玫看了他一眼,叶墨珲依然微笑着看她,祝玫点头道,“当然,是我的荣幸。” 两个人加了联系方式,叶墨珲的手机有来电,祝玫避开了目光,叶墨珲道,“抱歉。” 祝玫看向他的脸,笑了笑,抬手示意他接电话。 殷赉于是也拿出手机道,“祝总今天的介绍很精彩,我是置地集团的殷赉,幸会。” 祝玫摸了两张名片出来,递了一张给殷赉,又同殷赉加了微信,等着叶墨珲电话接完,再给叶墨珲递了一张。 叶墨珲接了名片道,“不好意思,这次出来没有带名片,平时用得少。” 祝玫笑道,“叶处长是收名片的人,领导肯收我的名片,已经是赏光了。” 叶墨珲说了声岂敢,又请祝玫详细介绍皓耀的商业业务。 聊了二十分钟,叶墨珲自觉停留时间久了,正要告辞。 祝玫看出了他和殷赉打算结束这番谈话,也准备起身要送。 就在这时,展台前,瑞珂商业的董事长陈逢时前呼后拥地,由一众人陪着来了。 瑞珂的商业运营,这些年稳扎稳打,在熬死了好几家突然爆发的国内龙头之后,如今稳坐第一把交椅。 多少政府部门大佬排队求见陈逢时都不得其门而入,今天陈董肯赏光,连沽城的市长都陪了过来。 祝玫知道,该来的,躲不掉。 第22章 解围 叶墨珲看出了祝玫表情细微处流露的不自然,回身,正对瑞珂商业的董事长陈逢时。 生而逢时。 这位陈逢时可谓是商界的弄潮儿。 藤校金融硕士,香江知名商业帝国第三代中的佼佼者,瑞珂集团董事长的长房次孙。 陈逢时的父亲陈珂生目前是瑞珂的第一号继承人,瑞珂集团董事局副主席。 瑞珂是由陈逢时爷爷一手创立的,当年在香江发迹,在全球各地都有产业。 大陆开放之后,作为香江知名的家族企业,瑞珂集团的初代掌门人陈瑞福就受他爷爷叶儒平的邀请,参与了特区建设。 陈瑞福借着开放的东风,在大陆扩张了瑞珂的商业版图,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陈逢时是陈瑞福最喜欢的孙子。 陈逢时藤校毕业之后,就进入瑞珂的二级公司,从部门经理干起,后来在瑞珂集团成立瑞珂商业后,担任了总经理,如今瑞珂商业已全部由陈逢时掌控了。 陈逢时这些年又借着海外留学背景,在欧洲市场开拓版图,收购了多家欧洲奢侈品品牌,并把这些品牌引入了亚洲市场,收割着亚洲的富豪阶层。 这样一个男人,身边女人自然不会少。 祝玫用了六年时间,看着他一路斗争上位。 她是他用得最趁手的助理,是陪伴他最久的助理,也是他心动过的女人之一。 但两年前,出了些事,她离开了。 至今,他还没有完全习惯。 方才,他就坐在会场的第一排靠右边第四个位置,作为今天特邀前来签订合作意向书的重要企业嘉宾,他全程听完了了祝玫的介绍。 不得不说,月白桥的创意,的确让他眼睛一亮。 线下商业越来越卷,已经由贸易的平台,变为社交、娱乐、休闲、文化、旅游多重功能结合的载体。 月白桥不止是一座桥,更兼具了这些功能,未来有很多文章可做。 她的才华,到哪里都很引人注目。 沽城的领导很热情,想让瑞珂到沽城拿地开发项目,所以全程陪着他。 走到皓耀站台的时候,他不自觉就停下了脚步。 祝玫在同一个男人说话,她好像更漂亮了。 他身边从不缺漂亮女人,只有漂亮的女人是廉价的,祝玫不是,她是一个很懂他的女人。 祝玫看到陈逢时,略微有些尴尬。 他是她的领路人,是她的职场导师,他给了她许多资源,哪怕她离职了,他对她依然关照。 但陈逢时也曾想过让她做情妇,虽然只提了一次,她刻意保持了一段时间的距离,后来,他也不再提起,她也就当不曾发生。 两个人的关系太复杂,祝玫很难同旁人说清,他们到底算什么。 故友不算故友,旧爱不是旧爱,师徒不是师徒。 祝玫微微一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同他问候道,“陈董。” 陈逢时挑眉。 祝玫知道,这人小心眼了,连忙道,“不知道您会亲自来参加,我还以为是郑总或者彭总来,没有向您汇报,真对不起。” 陈逢时只是一挑眉,祝玫就知道他是为何不爽。 虽然离职两年多了,祝玫还是懂他的,陈逢时收敛了不悦的表情,祝玫看向他,也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新任女助理。 网红型美人。 祝玫是这样定义他的新助理的。 跟了陈逢时多年的助理ara也在,两个人目光一碰,都避开了去。 从前ara一直把祝玫当假想敌,使过不少绊子,如今见面,要说彼此的关系,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但因为祝玫跳槽去景申的时候,ara删了祝玫的微信,以至于陈逢时让ara给祝玫发消息,ara无法完成,被陈逢时劈头盖脸一顿骂。 ara最后被迫联系了onica,才重新加回了祝玫。 此后,两个人就各自躺在对方的联系人里,绝不会有什么问候,无非是,ara把它当留言板,祝玫把它当公告栏。 陈逢时走进了展台,终于看清了,方才同祝玫说话的是叶墨珲。 陈逢时有些讶异,继而微笑道,“叶二少,又遇见了,有缘。” 叶墨珲也微笑同他握手道,“是的,陈董,先前还没来得及跟您问候,失礼了。” 两个人早上候场的时候都在贵宾厅,但各自身边都围着人,说不上什么话。 彼此都是认识的。 叶墨珲的家世显赫,陈逢时的背景雄厚。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叶墨珲又介绍了殷赉。 得知殷赉现在是置地集团副总,陈逢时于是也加了联系方式。 他同叶墨珲认识很早,同叶墨珲的大哥叶懋琮更是好朋友,当年开放之初,陈逢时的爷爷受邀回国发展,随后他父亲陈珂生在国内拓展业务,同叶墨珲的叔伯父亲关系都很好。 叶懋琮去楚岭任职,陈珂生特地带了陈逢时几兄弟去拜会过。 后来他自己在大陆发展,自然和叶家每年都有往来。 陈逢时对叶家子弟的印象都不错,几代人都是谦逊务实的做派。 后来叶墨珲外派在非洲的时候,陈家负责海外业务的老五还去看过叶墨珲,在尼若尔拿下采矿权的时候,叶墨珲还帮着出过力。 他父亲让他代表家里酬谢叶家,但他至今也没机会表达这份谢意。 不过叶家都是聪明人,叶墨珲的帮忙,也许是帮着叶懋琮还人情。 因为瑞珂在叶懋琮主政龙城的时候,为龙城发展出过不少力。 叶家人从不会搞吃拿卡要那一套,但如何运作手上的权力和资源,却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遇到叶墨珲,陈逢时倒是不方便与祝玫细谈。 刚好陈逢时也不想让沽城的市长一行人再陪着,就去打了招呼,道了感谢。 只说自己要和几个朋友聊一会儿。 打发走了沽城的领导, 陈逢时同叶墨珲、殷赉聊起了生意场上的事。 就在皓耀的展台。 祝玫感觉陈老板是来砸场子的。 行业排名第一的瑞珂商业,来砸排名十名开外的皓耀的场子,陈老板忒自降身价了。 叶墨珲问,“陈董是来投资沽城的?” 陈逢时道,“沽城的领导一直想让我们来拿项目,目前还在考察。如果叶处长开口,我肯定要认真考虑。” 叶墨珲却说,“我小小一个处长,可决定不了什么。您要投资,还是要看收益和回报才行,倒是殷总这里,您可以考虑合作,他们有几个物业,比如环贸城、中北商贸,下一步都想升级改造,在海城和花城,您应该听说过。” 听到这里,陈逢时倒是眼睛一亮。 陈逢时道,“这是好消息。海城可是瑞珂的大本营,殷总有时间,我们在海城聚聚。” 殷赉答应说好,并道,“国企有时候比较保守,不像瑞珂,大公司,大手笔。” 陈逢时却道,“我们这几年也在调整公司战略,以前重资产比例太高了,这些年也想转型,否则负债过高,不利于公司发展。不如皓耀啊,一出手就是1个亿,ay,听说你们皓耀最近想进入北宁发展?” 祝玫不负责公司战略,听他这半讥半讽的话,只是在一旁赔笑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都是我们张董一手主推的。” 陈逢时瞥了她一眼,倒是问叶墨珲,“叶处长也对皓耀有兴趣?” 叶墨珲点头道,“月白桥的创意让我很期待,祝总业务精湛,所以来讨教。” 陈逢时笑道,“叶处长懂行,ay一直这么有才华,当年离开瑞珂,我也很不舍得,是不是,ay?” 祝玫尬笑着应道,“是陈董带教得好,我只是从您这里偷师了些许皮毛。” 叶墨珲看出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很是不同寻常。 陈逢时,应该很在意祝玫,两个人说话的感觉,也挺熟稔。 只是陈逢时对着祝玫,话语里,似乎有些不客气。 陈逢时道,“ay离开瑞珂,真是可惜,景申又没待太久,以后要是皓耀不景气了,就回来。我还记得当年在euribia 号上共度的时光,那个舞池不错,不是么?” 祝玫抿了抿唇,笑了笑道,“是的,当年也是第一次坐邮轮,跟您学了很多礼仪。” 此刻碍着叶墨珲在,陈逢时没有说更多,只是道,“下次来香江,就联系ryan,当年你们一起实习的,如今他是我的第一助理。皓耀差旅费肯定比不上瑞珂,你就算跳槽了,也是我的人,ryan,以后ay来香江,你要安排好。” ryan跟在陈逢时身边很久了,他和祝玫是同期生。 他看了看祝玫,利落答应道,“好的,陈董。” 祝玫牙疼,心想,陈董是太闲了吗? 当着叶处长和殷总的面扯这些,他不是号称1分钟收入1万美金吗? 三年前陈逢时投资、经营的多个项目在一年时间开售、转售,狂赚52亿美金,祝玫当时无聊,帮他算了一下,平均一分钟1万美金。 算了,陈老板挥金如土。 叶墨珲看向祝玫,听陈逢时对着祝玫说话,语气有些重,他心有不忍。 他对陈逢时道,“陈董,打扰您叙旧了,原本我还想让祝总陪我去耀星all现场看看,现在看来不方便,我们下次有机会。” 祝玫有些讶异他会这么说,转念就明白了,他这是在帮她解围。 其实叶墨珲误会了,陈逢时对自己一贯如此,听着刻薄,其实祝玫并不会往心里去。 陈逢时听了叶墨珲这话,也明白叶墨珲是在回护祝玫。 这让他有些发酸。 他特地来见祝玫,并不是为了让她难堪的。 对她,他只是太在意,这又让他有些怨念。 兴师动众的来见她,但见了面,又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反倒让旁人听了,以为他在刁难祝玫。 陈逢时于是道,“过阵子我去花城,再跟ay叙叙,你们先聊,我们保持联系。” 叶墨珲客气地同他握手道,“保持联系。” 目送陈逢时离开,祝玫做戏做全套,对叶墨珲道,“耀星all才刚刚开始施工,目前还是一块地,恐怕叶处长看了会失望。” 叶墨珲于是说,“那太遗憾了,等它建成了,我再来参观。” 祝玫说了声好,也确认了,方才叶墨珲的确是在为自己解围,不由得又看向他。 叶墨珲道,“下次有机会,我和殷总去花城你们皓耀的总部看看,不知是否欢迎。” 祝玫道,“当然,能够请商贸部领导来视察,我们张董肯定会同您合影,再把合影挂在我们公司的展厅里。” 一旁陪着的几个人这时候才都笑了起来。 叶墨珲摆了摆手说,“只是个干活的人,挂在墙上就免了,保持联系,后会有期。” 祝玫也说,“保持联系,请多关照。” 叶墨珲点了点头,和殷赉并肩走了。 他单手插在口袋里,走路的背影挺拔而潇洒。 祝玫打开手机,看到了他的微信头像,是一张风景照片。 点开他的头像,可以看到这个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装,在大草原上,有些狂野不羁,同他方才穿着西装时候的温和俊秀,完全是两种风格。 她的手心有些发热,搓了搓拇指与食指,祝玫笑自己一定是太久没有恋爱了,才会看到一个样貌不俗的男人,就生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古怪心思来。 叶墨珲和殷赉从皓耀的展位上离开,殷赉用胳膊撞了撞叶墨珲道,“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人家美女总经理了?” 叶墨珲道,“没有的事。” 殷赉却道,“我还不知道你?你眼睛就没从祝总身上下来过,刚刚故意帮人家解围的?” 叶墨珲却淡定道,“解什么围?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接待我,不看她,我看谁?不过的确,她是长得不错。” 殷赉说了句,“陈逢时这样的人,也会特地去看她,有点东西。” 叶墨珲挑了挑眉。 同为男人,都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更吸引男人的目光,陈逢时对祝玫小心眼得不同寻常。 殷赉说了句道,“那身材是蛮辣的。” 叶墨珲听后道,“小心我告诉玥玥。” 殷赉嫌弃道,“去去去,你小子,引我上套是?” 两个人又笑了。 第23章 挑唆 展会三天,但其实叶墨珲也只逛了一天。 后面两天,就去沽城的几个朋友那里坐坐,又请朋友带着去沽城有特色的商业业态看看,调查一下市场情况,反正到处逛逛看看,也不急着回京。 最后一天下午,柳朝颜给他打来电话问,“听说你在沽城?” 叶墨珲面前摆着祝玫的名片,拿在手上玩着,他嗯了一声问,“你来沽城了?” 柳朝颜说是。 叶墨珲问,“见一面?” 柳朝颜道,“好啊,不过我明天去京城,要去总部开会。” 叶墨珲笑道,“看来我可以搭你车回京了。” 柳朝颜也笑着说,“能为叶处长服务,是我的荣幸。” 叶墨珲道,“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柳朝颜道,“何必说出来?” 叶墨珲坐在客房沙发上,看着楼下的喷泉道,“一会儿把酒店地址发你,就在你们卓雅旗下的雅乐。” 柳朝颜道,“我知道,马上送货上门。” 叶墨珲笑了一声,却是将目光移向了酒店墙上的,不规则线条画。 柳朝颜是曾经他爱恋过的柳梅儿的妹妹。 柳梅儿自从那件事之后,再也不愿意与他们这些人有半点联系。 他只能通过柳朝颜了解她的近况。 不求拥有,她好就好。 门铃过了半个小时后响了,叶墨珲开了门,柳朝颜进门,顺手脱了外套和围巾挂在衣架上,随后直接瘫坐在靠落地窗的另一个沙发上。 叶墨珲为她泡了茶,放在她面前。 柳朝颜捧过,说了声谢谢。 叶墨珲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她道,“说,找我什么事?” 柳朝颜问,“没事就不能找你?” 叶墨珲看着她笑了笑道,“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个性,绝不会是为了想我才来看我的。” 柳朝颜直笑。 她干脆实话实说道,“最近一直在北宁,我们集团不是并购了一个度假酒店品牌吗?打算去蓟山旁边开个综合性的度假村,但那里林地指标卡得很严,在找关系呢。” 原来如此,他问,“需要我帮什么忙?” 柳朝颜靠了过来,托着腮,柔柔地望着他笑道,“你说呢?” 叶墨珲故意装傻,就等着她说出余下的话。 柳朝颜勾着手指,挠了挠他线条俊朗的下巴,却被他拍开。 她哼了一声道,“直男,难怪老婆跟人跑了。” 叶墨珲“喂”了一声。 柳朝颜咯咯笑道,“黄沛难道不是黄仲玺的儿子么?” 叶墨珲嗯哼了一声道,“所以呢?” 柳朝颜挑眉,拉了拉他的衣领,笑问,“你说呢?” 叶墨珲拿开她娇嫩的手,理了理衣领,玩着手边的名片夹问,“我跟黄沛又有什么关系了?” 柳朝颜道,“难道你们不是好朋友么?” 叶墨珲挑眉问,“谁告诉你的?” 柳朝颜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叶墨珲问,“你姐说的?” 柳朝颜道,“她怎么会和我说以前的事?” 叶墨珲看着柳朝颜,每当他这副模样看人的时候,身上那股不知名的气场就会让柳朝颜有些畏惧。 她捧起茶喝了起来,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侍者来送餐。 叶墨珲站了起来道,“吃点东西。” 柳朝颜于是也站了起来,他开了门,让侍者推了餐车,来到餐桌边,摆放了食物,放好了餐具。 叶墨珲是英俊而阳刚的男人,多少女人倾心于他。 但他只倾心于自己的姐姐,而不是她。 柳朝颜掩饰了自己的失落,她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弄到了食物上。 她把长发盘起。 大直男道,“女人长发太麻烦了。” 柳朝颜哼了哼,挺了挺胸口道,“短发哪儿有女人味?” 叶墨珲没有顺势夸一夸她的女人味,而是道,“你们要去北宁发展,找黄沛没用。” 柳朝颜问,“那找谁有用?” 叶墨珲倒了酒,浅浅晃动了酒杯说,“找我啊。” 柳朝颜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问他,“你愿意帮我去牵线?” 叶墨珲道,“商业行为,只要价格合理,黄伯伯同意,谁去找他都行。他若是不看好你们的项目,就算找黄委员长都没用,我只是帮你们牵个线,有什么难的?关键在于项目好不好,你们酒店的品牌,你们自己难道还信不过么?只是你们老板打算投多少?” 有了叶墨珲这话,柳朝颜倒是吃了半颗定心丸,她道,“这些都可以谈,之前我们老板七拐八弯的,找了一个什么周理事长,坦白说,这种事还是要找关键人物,其他乱七八糟的关系,谁知道是真是假。” 叶墨珲猜,她说的可能是周志奎。 高官身边,但凡沾亲带故,自然会出现这种政治掮客。 通过帮忙建立关系,来获取好处,帮着升官,帮着批地皮,帮着办审批,这些他从小看得多了。 叶墨珲却只道,“认识一下没什么不好,但跟这种人吃饭,还是少喝点酒。” 柳朝颜问,“留着陪你喝么?” 叶墨珲笑了笑道,“一级致癌物,你别想毒死我。” 柳朝颜翻了个白眼道,“毒死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叶墨珲不接这茬,倒是问她近况如何,她姐姐怎么样了。 他总是愿意听她倾诉。 但她知道,他看她的时候,只是透过她,在看另个人。 此刻,叶墨珲看着柳朝颜,想起的却不是柳梅儿,莫名其妙的,他脑子里却浮现出祝玫的模样。 鼻尖,仿佛有她身上馥郁的香气。 叶墨珲忽然问柳朝颜,“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叶墨珲是第一次问她这种问题,她道,“hers的,怎么了?” 叶墨珲摇了摇头,没有继续问。 商业展为期3天,祝玫跟了两天,最后一天,皓耀的董事长张瑞祥来了,祝玫当然得全程陪着。 去看了展台,又去耀星all的项目现场看了看,听了工作汇报,张瑞祥还算满意。 当天晚上,祝玫还要陪着应酬。 张瑞祥第一场结束后,便说自己还有安排,让祝玫跟着一起。 张瑞祥这次带着投资副总管诤,看来是想购置资产。 几个人三辆车,去了张瑞祥助理早就安排好的餐厅候着。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张瑞祥看了看手表,对管诤道,“市里领导就是忙,你看,这都新的一天开始了,前一天的活动还没结束。” 管诤笑了笑道,“可不是么?衙门里的人都是贵客,老板你能请到,都是天大的面子了。” 祝玫在一旁听着,也不知道今天来的是谁。 张瑞祥倒是自己起了话头道,“你别看人家一个协会会长,但是人脉广,家里有人在军中任职,高官后代,不一样的。这次周理事长说,想把他们协会会员单位的福利跟我们集团商业绑定,以后来我们的商场消费,定期推出优惠。祝玫啊,这个事你回去让团队做个方案。” 祝玫答应了。 张瑞祥又对管诤道,“还有就是去北宁的事,周理事长说有门路。我们去了北宁那么多次了,连个科级干部都没见到,周理事长说他能帮着请副市长出面。既然想去北宁搞成片开发,光做商业不行,还是要配置一点资产,最近几家银行那里,你也要多跑跑。” 管诤点头答应。 祝玫已经犯困了,但老板在这里,只能强打着精神被迫营业。 张瑞祥接了电话,对管诤和祝玫道,“周理事长来了,走,我们下楼去接。” 祝玫走在前面,为老板开路。 周志奎由一众人前呼后拥着来了,祝玫就退到最后去了,却不想后面还有一辆车开了过来。 周志奎下了车后,特地等后车的那个人下来。 祝玫看到对方,直接一愣。 瑞珂商业的副总卓莉娅,此刻下了车来。 这可真叫一个冤家路窄。 卓莉娅曾经是陈逢时的未婚妻候选人,不过最后出局了。 但她依然是瑞珂商业的副总,听说分工有调整,卓莉娅现在分管市场部和资产部。 关系说起来有点复杂,卓家和陈家是世交,安排卓莉娅进入瑞珂商业,其实也是制衡陈逢时。 这么大的家族企业,如果第三代翅膀硬了要独吞这块肥肉,家族其他几房的利益怎么维护? 陈家在香江,贡献的不只有商业价值,还有家族内斗的狗血八卦。 后来陈逢时设计,曝光了卓莉娅私下和男模约会的丑闻,自然是做不成陈家媳妇了。 但卓莉娅在公司里依然屹立不倒,无非是卓家和陈家的利益捆绑依然紧密,而且,家族大佬对于陈逢时想要自主选择婚姻这件事不满,更不满他居然不声不响踢爆了卓莉娅的丑闻。 因此,继续故意安排卓莉娅在瑞珂商业当副总,把这么一枚钉子扎在陈逢时眼前,既是掣肘,也是警告。 家里老太爷宠爱陈逢时,却又防备他,老太爷这是明着告诉陈逢时,他就算能力再突出,也是靠着陈家祖荫发达起来的,他得明白,家族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别想着一个人单飞。 陈家到了陈逢时这一代,亲缘关系更加复杂了,几千亿的家产摆在那里,怎么可能不使出三十六计来为自己谋划? 其实,祝玫也挺可怜陈逢时。 表面看着风光无限,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随心所欲,他此生恐怕不能拥有。 除非他选择抛弃眼前所有的一切,白手起家。 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陈逢时虽然个人能力很强,可若没有家族托举,一个人能够实现的成就是很有限的。 很多时候,白手起家的人,也是在这一路途上,遇到了很多助力,并且,被时代的浪涛推上了风口。 这其中有太多偶然的因素,而不是人为选择能够达到的。 陈逢时如果离开家族,不光没有助力,恐怕遇到更多的会是阻碍。 所以,她明白,他根本没有退路。 祝玫遥遥站在最后,陪在宴席的最末,只是不想面对卓莉娅。 但卓莉娅此来,就是针对她的,除非她学土行孙,使个遁地之术,否则,终究是要去卓莉娅面前过一遭。 她曾被卓莉娅泼过茶,而卓莉娅的私情被踢爆,也有她的出谋划策。 两个人这辈子注定不可能和解了,那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全程,祝玫都心不在焉,张瑞祥让她去同周志奎等人敬酒。 祝玫端着客套,同周志奎和在座每个人都敬了酒。 走到卓莉娅面前的时候,卓莉娅也虚伪地同她抬了杯子,却什么都没多说。 祝玫胃里难受得想吐。 她看到卓莉娅一双眼睛盯着她,举起了杯子,凑去了张瑞祥身边说话。 酒精的作用,让祝玫只听到身边的嗡嗡声。 周志奎看到卓莉娅去敬酒,于是也起身走了过去,三个人围成一圈。 周志奎道,“张总不认识卓总?卓总可是瑞珂集团的副总。” 张瑞祥看了一眼祝玫道,“我们祝玫也曾是瑞珂集团的,卓总认识吗?” 卓莉娅笑了笑道,“还行,不过,她的业务能力堪忧。” 张瑞祥挑了挑眉。 周志奎道,“业务能力能像卓总这样的,本来也绝无仅有。” 周志奎这句话,卓莉娅并不受用。 她道,“我还差得远,我们陈董才是能力卓绝。” 周志奎称是,并道,“前天展会,我还遇到你们陈董。” 卓莉娅道,“那天我也在,不过我到得晚,就没跟您打招呼,周理事长,您可不能怪罪我啊。” 看到美女同他敬酒,周志奎话都要说不利索了,连忙道,“怎么会呢?怎么舍得怪你?” 卓莉娅撩了撩长发,又对张瑞祥道,“张总,那天听你们耀星all项目介绍,真是很大手笔啊,等落成了,要来向您取经呢。” 张瑞祥笑道,“什么话,瑞珂在全国那么多产业,我们要是有瑞珂的十分之一,都知足咯。” 卓莉娅道,“您客气了,不过听说你们这次投资了3个亿?” 张瑞祥疑惑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卓莉娅假装吃惊道,“不是吗?哦,那天祝玫介绍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当时我看沽城的领导还挺不高兴呢。” 周志奎那天没有认真听,倒是不知道真假,他说,“不会,市里为了这个项目投资了3个亿,这怎么能不说?” 卓莉娅用杯子碰了碰张瑞祥的杯子道,“所以我说嘛,张总,您选人还是要看准了些。祝玫去景申,也是因为在瑞珂混不下去了,后来在景申也丢了项目,不信你问景申的薛总,就知道了。” 正说着,卓莉娅就给景申的薛文龙挂了个电话。 薛文龙没一会儿就接了,大家都是行业内的人,其实圈子并不算太大。 卓莉娅开了免提,问薛文龙,“你跟皓耀的合作怎么样了?” 薛文龙冷笑一声道,“有祝玫在,能跟他们好好谈么?等他们运营的时候,让他们开不了业不就完了么?” 其实今天,卓莉娅和薛文龙是串通好的,他们三天前在展会上就已经达成了攻守同盟。 卓莉娅一心要报当年被祝玫踢爆私情,害她豪门梦碎的仇。 而薛文龙因为祝玫出走,搞得项目运营到一半,突然陷入停滞,急需卓莉娅施以援手,便就这么一搭一档地,特地演戏给张瑞祥看。 月白桥的方案那么惊艳,耀星all项目如果真的落地了,他们景申的商业项目肯定要被秒成渣,市场竞争这么激烈,薛文龙怎么可能真的愿意同祝玫和平共处? 既然在商场上干不倒对手,那么就使点下三滥手段,离间对方。 祝玫身后有陈逢时,招来的商户必然比景申要出彩,他要怎么向公司交代? 所以,既然卓莉娅抛来橄榄枝,他自然就接了,能把祝玫从这个局里踢走最好,如果踢不走,让张瑞祥对祝玫不满也就够了。 这背后的弯弯绕绕,张瑞祥却丝毫没有起疑。 祝玫已经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内容,抿着唇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神助攻周志奎道,“张总,这样的人你也敢用?只怕去北宁,要坏事。” 张瑞祥回身,狠狠地瞪了一眼祝玫。 祝玫在心里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私人企业的老板,在公司里就是皇帝一般的存在。 用人全凭自己好恶。 一旦失了信任,只能卷铺盖走人。 祝玫其实已经倦极了,她用手指揉了揉眼睛,打开手机,去看今天的理财收益,又看了看这个月房租的到账情况。 雄厚的财力是一个人尊严的保障。 成年人的江湖,胜利者未必是站到最后的人。 相反,能够有退路,体面而潇洒的离场,把一片狼藉的战场,留给挑起这场战争的对手,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胜利。 祝玫恍若未觉张瑞祥对自己的不满意,依然自顾自坐着喝水,同张瑞祥的助理聊几句。 第24章 回瑞珂来 凌晨3点才结束了饭局,张瑞祥送走了周志奎,和管诤说了声辛苦,却是一句话都没有交代给祝玫。 这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呢?老板要逼走一个人,手段可以很恶心。 祝玫可以选择砸皓耀的场子,但ark、小丁等人目前还在皓耀,未来生意场上,指不定还要相见,祝玫目前没有掀桌子的打算。 可她也没必要继续在皓耀耗下去,不如跳槽走人。 只是这次,她暂时还没找好下家。 去景申,是当时景申的总经理抛出的橄榄枝,后来总经理辞职了,又遇上项目出事,祝玫就请了金海集团董事长潘玮生牵线,进了皓耀。 如今离开皓耀,总不能再去找潘玮生,有些人情,用过一次,就前尘尽销了。 祝玫盘算着,是先辞职再找工作,还是先找下家再辞职。 祝玫看着一群人陆陆续续都走了,用手机打车。 一辆奔驰商务车开了过来,自动车门缓缓打开,陈逢时一身西装,坐在后座。 门边位置坐着助理ryan,前面坐着保镖。 祝玫笑了声道,“陈董好,今天阵容有点朴素。” 以往陈逢时都是坐宾利或者迈巴赫的。 助理ryan下了车,站在门边,候着陈逢时。 陈逢时看了看手表道,“为了你,浪费了我两个小时的睡眠。” 说得好像他睡眠很好似的。 别人不知道,祝玫是知道的,虽然他到现在都没秃,但这人神经衰弱,睡眠极差。 祝玫抽了抽嘴角道,“您可以提前告知我,我下楼来迎候陈董就是了。” 陈逢时问,“卓莉娅为难你了?” 祝玫道,“您老猜到又何必问?” 陈逢时道,“上车,送你回酒店。” 祝玫只想吐,她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陈逢时却只是重复了两个字,“上车。” 手机提示,她叫的车即将到达。 不过一分钟,那车就在餐厅外的路边停靠了。 ryan走到已经靠边停下的车边,给了两百打发那司机。 祝玫简直无语道,“陈董钱多,没必要这样烧。” 陈逢时道,“劫富济贫,不正好让你开心一下么?” 祝玫不觉得开心,那钱也没进她口袋啊。 用钱砸司机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冲她来。 ryan请祝玫上车。 祝玫上了车,身上一股酒味。 陈逢时想拉她到后面坐,祝玫却执意坐在中排。 司机知道她住在哪家酒店。 自己的行程,看来陈老板掌握得很清楚。 陈逢时坐在后座,冷嘲道,“真是越混越出息了,从瑞珂到景申也就算了,还以为你能在景申干到高层呢,结果呢?现在居然沦落到去皓耀了,从行业第一去行业十名开外的私企,感觉很好吗?” 祝玫道,“皓耀工资开得高啊。” 陈逢时讥讽道,“是吗?就那点基础工资,项目不结束,哪里有绩效奖金?虽然工资是企业秘密,但不代表我不知道。” 祝玫啧了一声,不吭声。 陈逢时继续道,“你以为耀星all有个好创意,品牌就会买单吗?张瑞祥能给你多少额度的权限?你能砸多少装补?免多少租金?连这些都做不到,你觉得这个项目能成功?” 祝玫干脆道,“我可能要感谢卓总,让我不必自取其辱了。反正今天之后,这个项目我应该也不用干下去了。” 陈逢时道,“在这个行业里,至少在国内,除了回到瑞珂,我不认为你还有别的路可选。选择就那么多,总不见得去国企?国企可不讲实力,只论关系,更不可能有发展。ay,希望你明白,圈子就这么小,你最后还是要面对我。” 祝玫觉得车上有点闷,打开车窗吹了冷风,只觉得更晕眩了。 今天的酒太多了,胃里早就难受极了,司机送她到了酒店门口。 她刚下车,就在花坛旁边,直接蹲下,吐了个干净。 吐完,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擦嘴。 陈逢时也下了车,祝玫比了个拒绝的手势道,“陈董,我这会儿有点脏,您应该很嫌弃。” 陈逢时却什么都没说,走过来,一把拉起她,拿出了口袋里干净的手帕给她。 这男人还是这么讲究,这年头还有人用手帕,hers的。 几千块钱,拿来给她擦嘴,真是浪费。 祝玫不接。 他直接帮她擦了嘴,然后把手帕给了助理。 可怜的ryan,拿过了弄脏的手帕。 祝玫无奈问,“陈董,这么晚了,不回去吗?” 陈逢时道,“我来了你还打算赶我走?” 祝玫看向他身后几人,又对他道,“我的是大床房。” 陈逢时挑眉。 祝玫识时务说,“好的,我陪您去套房。” ryan递过了陈逢时的房卡。 祝玫接了,陪陈逢时上楼。 进了电梯,就他们两个人,祝玫按了楼层。 陈逢时道,“紧张什么,跟我待了那么久,你不愿意,我还能强了你?” 祝玫说,“我没有紧张。” 陈逢时道,“你要是有尾巴,这会儿应该是直着的。” 祝玫对着电梯门翻了个白眼。 陈逢时道,“再翻一个我看看,有本事翻上去不翻下来。” 祝玫很怂的说,“没本事。” 电梯到了,祝玫帮他挡着电梯门。 陈逢时出了门,祝玫又赶着帮陈老板去开房间门。 助理、保镖等人从另一部电梯上来了,住在同一楼层对面的房间。 一般卓雅酒店的格局,两头是套房,中间是豪华房。 进了房间,陈逢时脱了外套,坐在了沙发上,松开了领带。 生活助理早就在房间里为他准备好了一切,都是按照陈逢时的喜好来的。 祝玫离职两年多,但与陈逢时相处,他的喜好她从没忘记过,二十出头就跟着陈逢时,足足六年时间。 帮他倒了温水,今天这么晚了,他要吃保肝的保健品。 浴缸里放上温水,倒上红酒醒着,睡前,他应该会看一本书。 自己在的话,就从看改成听。 书架上,他最近在看的是《刚果战争》。 男人总是热衷于政治、军事和性,如果实在无处发泄libido,那么体育也是可以的。 陈逢时身材还保持得不错,反正没有发福,他是个很自律的人,吃东西很克制。 但他并不热衷于任何一项运动,唯一会做的是一周跑步三次,这纯粹是出于对健康的考虑。 为他做完了这些,祝玫终于开口道,“陈董,卓总今天给我下套的事,您打算如何解决?” 他放下手机,抬了抬下巴,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 他说,“弱肉强食,你没有和她对弈的资本,却得罪了她,你让我解决什么?” 祝玫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便道,“景申那个薛文龙,我打算把他职务侵占的事情捅了,这样可能会得罪您的供应商。” 陈逢时的手随意地搁在沙发扶手上,他仰了仰头,放松了一下肩颈问,“不过是一个乙方,没了容速达,还有怡莱、珠研、京龙,这个市场是开放市场,求着当我供应商的多了去了。” 祝玫却道,“但容速达是容家产业,和薛文龙穿一条裤子的可是容家的侄子。容家和您家二叔的二女儿是姻亲。” 陈逢时却说,“关我什么事?” 意思就是,随便得罪,他不在乎。 有陈逢时这句话,祝玫说了声行。 陈逢时起身去洗澡,出来的时候,祝玫在客用的洗手间洗了手出来,拿起了他那本《刚果战争》准备为他读。 陈逢时小时候,曾经得过结膜炎,他眼睛并不是很好,容易发炎。 但他喜欢看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可自从听了祝玫的朗读,他就喜欢上听书了。 他后来投资了两个听书平台,祝玫当时也跟着投了点钱,如今公司都上市了。 不过祝玫第二轮就退出了,赚了不少,已经十分可观了。 陈逢时到了此时,的确已经很疲惫了。 祝玫翻开书签页,开始读了起来。 而陈逢时就一直看着她,听她说话。 她身上的香气,有安神的作用。 怎么可能对她没有念想呢? 没有念想,这种签约仪式,随便派个副总过来就行了。 他也没必要在京城谈了项目之后,又眼巴巴地赶回来。 除了婚姻,他没什么不能给她的。 但她要的那些,他给不了,也给不起。 她明明是知道的。 卓莉娅说,她是在玩欲擒故纵。 他知道不是。 她对他不是没有心动,只是不够。 但要怎么才够? 他不知道。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外面有个把女人有什么稀奇的? 他愿意给她事业,给她钱,给她想要的一切。 可是这女人总是来去如风。 也许,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 但当她在他身边停留的时候,他的人生又那么的真实,有血有肉。 祝玫的声音很好听,抚平了他连日来因为跨国商业谈判不顺利而产生的烦躁。 “长期势不两立的双方就像结怨的亲戚,友情和相互较劲始终如影随形。” “‘我们从没有时间给他们安排一场体面的葬礼,’他遗憾地说道,‘我们拿不出什么东西去悼念他们。这真让人难过’对于一个尊崇祖先的文化而言,这一幕无疑让人心酸。” 她声调沉缓,读着残酷的战争和叵测的人性。 陈逢时突然对她说,“当时我还不足以把控全局,如今不一样了。” 祝玫诧异地抬头看他。 陈逢时道,“回瑞珂来,太小的平台不适合你。” 祝玫沉默了。 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知道没结果。 陈逢时这样的男人,能满足女人的虚荣感。 但女人往往很傻,认定一个男人就会飞蛾扑火。 人间聚散总有定数,没什么天长地久。 她怕自己成了金丝雀之后,折了自己的双翼,飞不出金钱名利的牢笼,失去了对自由的把控。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读了起来。 陈逢时却叫了一声,“ay。” 祝玫停下了朗读的声音,手放在书上,问他,“是不是最近不顺利?听说大洋对岸的地产业务最近比较难?” 陈逢时道,“陈珂珞把负债搞那么高,神仙难救。只能资产套现加上新一轮融资保证资金周转,但融资方提出要年化收益1124,资产都卖了,收益从哪里来?这不是悖论吗?我一直和我爸说,只有不断拓展业务,才能有新业务,但他搞不过我七叔,他们太短视,不懂得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马上要偿付新一轮的利息,我看他们还能卖什么。” 陈珂珞是陈瑞福和第三任妻子生的儿子。 只能说,陈家的人际关系,太复杂。 而家族企业发展又与这些人际关系息息相关。 在这样的家庭里,从小缺爱是正常的,他迷恋权势也是正常的,权势等同于爱。 祝玫叹息一声。 陈逢时说,“回来,回到瑞珂来。” 祝玫看向他。 不是不心软的,却只怕踏出这一步,最后却覆水难收。 两个人落得见面都难的地步,糟蹋了曾经,他给她的那些照顾。 祝玫摇了摇头。 陈逢时转过了脸去,喝了一口温水后道,“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晚几年遇到你,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如果最一开始,我们不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你是不是会接受我,至少,愿意跟我谈一场恋爱。” 祝玫垂头看着面前的书,没有回答。 他说,“ay,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永恒,所以我只在乎当下。” 她答,“所以是我天真。” 陈逢时突然嗤笑一声,却说,“对付一个薛文龙,不用那么麻烦。他爸妈起名字也是不走心,薛文龙,薛蟠,最后斩监候,这结局都给他安排明白了。” 祝玫先是一愣,继而笑了,却说,“我知道,景申上面好几家投资公司都跟瑞珂有关系,真要弄他们一个商业公司的副总,只需要您一句话。” 陈逢时道,“不想欠我人情?你原先欠的也不少,还差这一桩?” 祝玫说,“我有能力自己解决。” 陈逢时不说话了。 空气中,有祝玫身上的烟酒味混合着tf的馥郁花香调,以及陈逢时沐浴后的香味。 他最钟爱的hers的味道。 此刻,都快凌晨四点了,再过一个小时,长夜就尽了。 他用手机连了蓝牙,播放起了舒缓悠扬的弦乐。 这是在告诉她,她可以离开了。 祝玫把书放在了沙发旁的矮柜上,站起了身。 她对着他说了声晚安,走了。 而他任由门关上,什么都没说。 保镖尽忠职守,站在门口。 他们是轮班制的。 保护和囚禁,从形式上看,似乎没什么不同。 就像包养和恋爱,只要是与这个男人建立基于欲望的关系,本质上看也没什么不同。 祝玫走到电梯厅,落地窗外,天尚未晓, 两三颗星子,衬着如墨染的天空。 酒意早就退尽了,人生寂寥得,就像此刻的深沉夜色。 第25章 老板难伺候 下楼回到房间里,祝玫躺倒就睡。 早上7点,被手机来电吵醒,头痛欲裂。 抓着手机一看,来电人是老外公。 连忙接了电话,外公声如洪钟在那头道,“妹妹啊,周末考试,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这几天你要好好复习啊!” 祝玫恍惚间是自己高考那阵子,外公每周三晚上会打电话到一楼舍管那里,嘱咐她,让她好好复习。 祝玫挠了挠头,还在想是什么考试,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外公道,“嗯什么嗯,周五一定要回来!周六考试!隔壁鲁彤彤也跟你一起去。” 老天爷额。 她都忘了这茬事儿了。 祝玫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哭笑不得想自己一个三十岁的人了,还要去考试。 答应了周五就回家,挂了电话,祝玫雷打不动,换了运动装,去跑步。 不管生活遇到什么变故,该来的总会来,但太阳会照常升起,所以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父母的意外离世也让她明白,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想做的事就去做。 她不是什么野丫头。 她父母十分相爱,父亲踏破门第阻隔,都要同母亲在一起。 母亲也不是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她能力很强,事业出色。 她的爸爸妈妈那么爱她,她没理由不好好生活,更不会因为事业不顺就自暴自弃。 她想爸爸妈妈了。 祝玫跑完步,闲逛在沽城的街头。 翻开手机的相册,里面是翻拍的爸爸妈妈和她小时候的照片。 母亲笑容明媚,父亲温文尔雅,那么相爱的一对。 他们永远停留在了照片上。 祝玫抚摸着手机屏幕,路过咖啡店,进去买了一杯咖啡,又找了条小巷子。 刚买了嘎巴菜,打算趁热下肚,陈逢时问她,“一大早不在房间里,去哪儿了?” 祝玫尴尬,拍了嘎巴菜的照片给陈逢时看。 陈逢时问,“这东西能吃吗?” 祝玫环顾四周,都是在吃早餐的人,表示,“反正吃的人不少。” 陈逢时道,“回来陪我吃早餐。” 好像并没有拒绝的可能。 祝玫吃了嘎巴菜,又替陈逢时打包了一份,让他体会一下普通人的生活。 别人对待陈老板不是战战兢兢就是阿谀奉承,只有她,从一开始就不知天高地厚,随心所欲。 想奉承就奉承,不想奉承就挑衅一下,彼此互相适应了许多年。 陈逢时吃个早饭都要在套房里,绝不会去自助早餐厅和普通客人混在一起。 看祝玫一身运动装,陈逢时道,“不知道等我一起跑步吗?” 祝玫看了看自己道,“早上起得早。” 陈逢时吃着煎蛋卷,就看她把嘎巴菜放在自己面前。 祝玫打开了包装,陈逢时一脸嫌弃地皱眉,仿佛这食物能把他毒死。 祝玫问,“地方特色,你真的不尝尝吗?” 陈逢时像是吞药一样,尝了一口,立刻皱起了脸。 祝玫嘿嘿笑了一声道,“这东西得当场吃才好吃,放了一会儿就坨了。” 陈逢时扯着嘴角,看向她。 皮够了,祝玫收了那碗嘎巴菜。 在陈逢时对面坐下,问他,“早上是听时政还是财经?” 陈逢时说今天听“一带一路”经济分析。 祝玫拿着他的平板,打开财经资讯的收费软件,搜索他要的信息,挑选了一番。 故意用平板的朗读本页功能开始播报。 陈逢时抬头瞥了她一眼。 祝玫道,“昨天喝酒了,今天嗓子疼。” “呵呵”,陈逢时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 陈老板真是难伺候。 祝玫道,“陈董,我们来算一算我还欠你多少人情。” 陈逢时靠坐在椅子上,擦了擦嘴,看向她,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让祝玫拳头痒痒。 这装逼的神情,真是陈老板一贯故弄玄虚的做派。 祝玫道,“陈董,指不定我马上要被开除了,下一份工作万一对考勤要求很严格可怎么办?” 陈逢时道,“你想回来就直说,中层岗位随你挑。” 祝玫啧了一声道,“我在皓耀好歹是个副总。” 陈逢时挑眉。 祝玫立马道,“当然,皓耀不能和瑞珂比。” 陈逢时继续看着她,就想着这家伙还能说出点什么话来。 祝玫道,“我想去曼莱。” 陈逢时收敛了表情,只是淡淡道,“读。” 挑衅的结果是,不出意外,触到了陈逢时的神经。 景申也好,皓耀也好,都在行业内排名三名开外。 如今有实力和瑞珂竞争的,除了科迈迪,就是曼莱了。 曼莱的总裁,年过五十。 但,花名在外。 曾经看到陪着陈逢时的祝玫,也聊过几句。 还特地当着陈逢时的面说,如果祝玫愿意,随时可以去曼莱。 这明摆着挑拨离间,但男人的占有欲是不容被挑衅的。 所以当时祝玫很直白地拒绝了,说不会考虑曼莱。 后来因为同卓莉娅闹得不愉快,加上陈逢时出于家族关系的考量,让老太爷三房的次子,他的六叔进了瑞珂商业,做了副总,分管商管和战略,祝玫一下子就被夺了实权了。 要再往上也不可能,谁让她踢爆了卓莉娅的丑闻,让卓陈两家联姻失败。 虽然这是陈逢时的意思,但背锅的自然是祝玫了。 陈逢时的爹来找她谈的话,从瑞珂国际的董事会走的流程,她从瑞珂商业离了职。 离职后,曼莱的hrd就向她发出过邀请,让她去做总裁特别助理。 她怕陈逢时发飙,自然没去。 曼莱的目标很清晰,就是要超过瑞珂。 祝玫从陈逢时的实习助理,一路做到商管部总经理,掌握了不少瑞珂的资源和内部信息,当然有利用价值。 甚至曼莱表示,涉及到的赔偿,都由曼莱承担。 她是缺那点补偿的人吗? 是。 但权衡利弊,与陈逢时反目成仇,恐怕是血亏。 陈逢时是一手把她带出来的职场导师。 她的人脉资源,都得自陈逢时。 即便她从瑞珂离职,也是好聚好散,她不会让陈逢时难堪。 她咳嗽一声说,“开玩笑的,我哪儿有那胆子。” 陈逢时哼了一声,算是满意。 祝玫随之念起了“一带一路”经济分析。 “债务重组从国别来看,受关注比较多的是攒布亚,乍德等非洲国家,也有苏里朗卡、洛挝等亚洲国家,拉丁美洲还有瓦多尔等,这些国家一些债务重组已经开始了,共同框架成员国,本身的可操作性并不太高,很多框架内容尚无法落实。……债务人破产时存在清理资产、确定偿还顺序……” 陈逢时前年开始,正式接掌家族的投资基金,也因为这样,其他几房都感受到了威胁。 他爷爷陈瑞福尚在人世,家族财产分配也未明确。 现今陈逢时手上掌管着商业和投资两大重要板块,可以想见,这番操作给其他人带去了巨大危机感。 越无能的人越指望老天垂怜。 原本投资板块,是陈瑞福三房的儿子,陈逢时的六叔陈珂侨在管理,但连续三年亏损巨大,这才转给了长房长子,陈逢时他爸陈珂生。 为了给陈珂侨一个去处,陈逢时接受了陈珂侨进入瑞珂商业,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副总。 名义上分管着战略和商管,实际上,都是两个部门的总经理直接向陈逢时汇报的,陈珂侨根本没有话语权。 而在瑞珂投资,陈逢时他爸陈珂生只能守成,拓展是不行的,业绩上不来,又扔给了陈逢时。 陈逢时自己其实无意于此,但架不住爷爷和父亲的要求。 他上任后立刻调整了战略,更换了高管层,这两年终于止住了亏损。 接收投资板块,也算是陈逢时不愿意联姻而付出的代价。 家族投资公司的股权,各自占比都是差不多的,陈逢时等于费尽心力为家里打工,但在这其中,拿到的收益并不成正比,可就因为他掌握了更多的话语权和主动权,惹来家中其他叔父姑母的猜忌。 凡事都是有利有弊的。 祝玫读到这里,陈逢时道,“叫ryan进来,连线杜博士。” 在工作中,陈逢时绝对是效率的信徒。 她放下平板,去叫了ryan进来,为他撤走了桌上的用餐,摆上了他的办公设备。 听他要让ryan联系杜博士,祝玫就知道自己该走了。 杜博士是瑞珂集团在战略方面的重要顾问。 连线杜博士,代表陈逢时要谈工作了。 祝玫做完准备工作就走,陈逢时却叫住她道,“周五和我一起去花城,正好连着下周五天展会,你答应我的。” 祝玫刚想说好,却忽然犹豫了一下。 陈逢时抬眸看她,又看向了手机道,“皓耀不是去鹏城谈项目吗?已经和好几家客户联系了招商的事情,我这里会帮你安排的,谈不成就是了。” 祝玫“额”了一声道,“感谢老板,不过ark几个还在皓耀,都是我团队的人,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陈逢时挑了挑眉道,“我愿意。” 祝玫赔笑道,“收拾一下薛文龙就够了,不必牵连旁人了。另外我周六要回去参加一个考试,周五要先回繁都了。” 陈逢时疑惑问,“什么考试?” 祝玫尬笑道,“公务员考试。” 一旁的ryan差点没笑出来。 陈逢时瞥了ryan一眼,ryan连忙收敛了表情。 陈逢时冷哼一声道,“祝你考上。” 这话里,完全没有祝福的意思。 祝玫连连点头道,“好的老板,我纯粹只是为了应付一下我外公。” 陈逢时一声嗤笑。 老板太难伺候,祝玫只想告退。 临走,陈逢时道,“周日晚上想安排一档私人行程,地点我让ara发给你。” 祝玫一挑眉。 陈逢时道,“不要嘎巴菜,家常菜就行。” 看来陈老板是想体会一下普通人的家庭生活了,祝玫连忙应了一声,“嗻。” 陈逢时被她逗笑了,说了声,“去。” 对陈逢时来说,自己能够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也能够提供一些他在那个家庭里体会不到的普通人的温馨感受。 但这种价值是脆弱的,是易于取代的。 陈逢时现在对她是有好感,愿意给点资源,换取他想要的感情和情绪价值。 可在这个市场上,能够为他提供同类产品的女人太多了,她自认两个人不在同一个位面,早晚,她都会被他抛弃。 他可能混不在意,但若她投入太多,就不划算了。 人还是要看清自己,别太高估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祝玫告退,关上门,同门口的ara点了点头。 回酒店楼下,她自己的大床房去了。 第26章 离职 祝玫正打算睡个回笼觉,祝蓉蓉忽然来电话问,“玫子姐,你有没有地方可以安排我去实习?” 祝玫想了想道,“原来认识一个广告公司,和你的专业挺对口的,我替你问问,简历发给我。” 祝蓉蓉隔着电话献吻,发来了简历。 祝玫正忙着给祝蓉蓉找实习,皓耀的hrd廖菲亲自给她打来了电话。 祝玫接起,廖菲倒是客气,说张董开了董事会,打算调整她的分工。 祝玫早就猜到会有这一出,无非是让她去她不擅长的领域,逼她犯错之后降级,一路贬下去,直到她自己提出离职。 既然要使出下三滥的手段,祝玫也就放开了。 她直接道,“没关系,我离职就好。” 这点薪资还不配买她的尊严,如果得不到尊重,那么这个破班不上也罢。 廖菲道,“如果这样的话,你是得不到任何补偿的,而且因为没有满一年,只有基础工资。” 祝玫也不废话,说,“按照协议办理即可。” 廖菲说了句好。 两个人都录音了,免得以后有纠纷。 挂了电话,祝玫伸了个懒腰。 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底气,是自己的实力给的。 越是在职场待得久了,祝玫越是明白,不要去得罪别人,否则总有因果。 对她是这样,对卓莉娅和薛文龙来说,又如何不是如此呢? 祝玫打开笔记本电脑,把薛文龙当年职务侵占的证据,编辑成了邮件,直接发给了景申的审计部门。 大家互相伤害,谁也别讨了好去。 她祝玫可以失业,那薛文龙就该去踩缝纫机。 既然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工作只为了自己开心。 但凡让她不开心,她就有办法让别人也不开心。 既然选择离职,祝玫干脆放飞自我。 在沽城逛了一圈,坐高铁一路找了几个没去过的城市下车,特种兵旅游,一路回了繁都。 不上班很爽。 一直不上班一直爽。 在各个城市分别买了一些补品和特产,回到繁都,租了辆车,回了村里。 祝玫的家在繁都市江口镇乐安源村,从繁都市区开车回去,差不多一个小时。 外公看到她提着行李箱回来了,还带了些东西扔在门口小院子里,问她,“这次是真打算定定心心回来考试啦?复习了没有?” 祝玫哄骗外公说复习过了。 外公冲着对门叫道,“彤彤,妹妹回来了,你们讨教讨教考试窍门,你不是说找高人押过题了吗?” 祝玫心想什么玩意?高人不光会算命,还会押题了?业务范围挺广啊。 对门的鲁彤彤穿着大棉袄,拖着棉拖鞋出来了,拿着本书道,“大师算过了,应该会考这本书。” 祝玫憋着笑问,“你带大师去书店算的?” 鲁彤彤憨厚地道,“我把网上书店的考试用书封面都打印了下来,让大师帮忙算的。” 祝玫问,“算出来考哪道题了吗?” 鲁彤彤摆手道,“没算得那么精准,我才花了100块,差不多是后面100页的范围。” 祝玫看着那本公考模拟题教辅,从后面往前翻,密密麻麻的时政材料,她只觉得人傻钱多啊,算命先生这钱真好赚。 反正只是应付外公的,随便考成什么样都行。 就算过了笔试,面试也会有关系户,她只要不找人,就一定考不上。 这都是行规,公考也不例外。 祝玫翻了翻,便道,“我有些看过了,没看过的题我记住了,一会儿我电脑上看。” 如此认真,只求在外公面前蒙混过关。 祝庆东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妹妹,这是你外婆的心愿啊!” 是啊。 外婆一辈子的遗恨。 她温柔的妈妈,因为酒店员工的身份,在某些人眼里就低人一等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可大家都是人,他们凭什么? 凭自己的能力谋生,难道丢人吗? 祝玫想到那些,依然会不忿。 收敛了情绪,她对外公道,“知道啦,我一定努力。” 祝庆东笑得高兴,一个劲地道,“努力就好,外公相信你,我们妹妹最聪明了!” 祝玫看着外公笑容憨厚,心中一软。 回房间整理了东西,拿了证件出来,收在了一个文件袋里,仿佛是高考前夜。 祝玫靠在自己的书桌前,当年的心境,早已记不起来了。 那时候与黎沐风一心想去海城,听说那里遍地黄金,到处都是发财的机会。 当时她很天真,想着只要发了财,就能和黎沐风结婚了,能在大城市里落脚,就能逃离繁都的一切了。 她一个农村孩子,黎沐风一个干部子弟,身份差距,现实存在。 要弥合这种差距,很简单,赚钱就行了嘛。 高中有一次,在一份报纸上,她见过黎沐风父亲陪同省里领导会见一位企业家,照片一看,是企业家被尊为贵客。 祝玫想,如果自己也同那位企业家一样,是不是也能让黎沐风家里认可自己? 也是因为这样,黎沐风读的是政治,她却学的经济。 当年俞芋笑她,他俩这叫官商勾结。 其实她学经济的理由很简单,玩政治是需要背景的,赚钱就不一样了。 有钱,也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不是吗? 有钱,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可最后,他们没有走到一起。 他们各自追求了不同的人生。 后来跟着陈逢时,在商场上混迹这么多年,祝玫也不再天真了。 商场上,也是讲究背景和人脉的,没有大腿,没有积累,其实更难。 暴富与中彩票是一样的概率。 一个人拥有了与自身实力不匹配的财富,这个社会有一百种收割他的方式。 没有背景资源的人,根本没有抗风险能力。 一切都是变化的,是循环往复的,只有自己不断变化,才能适应变化。 不得不说,陈逢时在这方面,有着先知先觉。 他是《道德经》这一古老智慧的拥趸。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 陈逢时能够在陈家这样一个家族站稳脚跟,一枝独秀,必然是有他的独特之处。 她问过陈逢时,这样不累吗? 可陈逢时告诉她,当她能体会到什么叫心流的时候,就不会在乎外界那些纷繁的干扰了,工作也能够变成一种乐趣。 祝玫偶尔能体会,但更多时候,只是个俗人。 混乱的思考无助于睡眠。 祝玫在床上做了个拉伸,放了会儿音乐,催眠了自己。 次日是全市统一的考试,分了好几个考点。 祝玫的考场在渤江区的一个高中。 她验证了信息,进了考场,身边都是灰扑扑的考生。 祝玫不喜欢这种氛围。 进了考场,祝玫才发现居然要涂答题卡。 周边人都是文具齐备,就她,拿着身份证和一支水笔就来了。 考试铃声响了,开始发卷子,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早春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她坐在靠窗边的位置,能闻到窗外的花香。 祝玫闻着春日熏风,忆起无忧无虑的童年,怀恋之情满溢于心,有一种幸福的感觉。 重温了学生生活,倒也别有趣味。 祝玫埋头做卷子,都是挺简单的题目。 数学、逻辑、表达、资料分析,其实都不太难,有些甚至是高中的知识点。 下午考申论。 题目是关于经济的,祝玫本来学的就是经济,这些年又在商业领域混迹,昨天扫了几眼鲁彤彤的参考书,上面有写套路,按照套路随便写了点,倒也洋洋洒洒地填满了整张卷子。 交卷出来的时候,她站在学校的操场上,回望这栋有些陈旧的教学楼,心里也有些感慨。 初三那年父母离世,她多么的厌学,多少次从学校围墙翻出去,不是去网打游戏,就是去游戏厅跳舞。 如今呢?却又希望回到校园里,单纯的做个无忧无虑的学生。 人生,就是围城。 考完了试,周日,祝玫去父母的坟头摆了贡品,烧了纸钱。 外公陪着她去的,祝玫回望外公的模样,发现他已经佝偻了背,满头白发。 看着她的时候,有些讨好的模样。 祝玫心下一酸。 岁月不饶人。 人老了,还是眷恋亲人的,小时候,是她依赖外公,而今,是外公需要她了。 她只剩下外公这么一个亲人了。 回到家,祝玫把自己买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逐一同外公说明用途。 “我给你买的护膝,你试试,这是一次性的,别舍不得扔,重复用不会热的。”说着,她帮外公把自发热护膝给绑上了。 又把铁皮石斛和西洋参拿出来拆了,防止外公拿去做好人,送亲友。 “这个每天嚼一嚼,对晚上睡眠好。西洋参片早上喝,晚上别喝,听到了没?”她絮絮叨叨的说着。 以前外公喜欢絮叨她,现在,变成了她絮叨外公。 祝庆东点头,反反复复的问她考试的情况。 祝玫道,“我考的可认真了,不过申论就和以前的语文考试似的,这东西就看批卷老师的心情,写得对他们胃口呢,就给高一些分数,不对胃口,那也没办法,反正我是尽力了的。” 外公一个劲点头道,“知道知道,考试你没问题,小时候就是,书都不怎么看,考试还总能拿个第一回来。” 祝玫道,“那也是初中,后来高中就没了。” 外公道,“那也是名列前茅的。” 是啊,不是第二名就是第三名。 不像黎沐风,稳居第一。 不,黎沐风也有没考上第一的时候,被打得很惨。 年少时候的爱情也许是不成熟的,但绝对是美好的。 祝玫这么想着,不留心热水溅到了手上,烫得她缩了一下。 和外公闲话着,陈逢时的助理ara发来了陈逢时晚上入住的公寓地址。 同时,她的团队小群里,小丁突然问她:玫老板,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辞职了??? 一群人全都炸了,一个个在问怎么回事。 沁沁发了个哭的表情道:我们才来没多久你就走,我们怎么办? ads说:玫老板下一步去哪儿?我们跟着去。 卉卉也说:你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祝玫不想解释太多,只道:等我办完离职,请你们吃饭。 沁沁打来了电话,祝玫没有接。 这个过程很难解释,牵涉到的人不少,加上关系到当年她在瑞珂的那些恩恩怨怨,她觉得没有细说的必要。 其实,她也舍不得这些孩子们。 在团队里,他们叫她穿地摊货的女魔头,或者叫她玫老板。 团队的小伙伴都很认她,最喜欢的事,是跟着她搞钱。 她的团队里,没有内耗。 大家一起共同富裕,所以大家都开心。 之前祝玫还在瑞珂当商管总的时候,沁沁是刚毕业来实习的大学生。 每天穿各种奢侈品牌,祝玫却穿着朴素,连个logo都没有。 那时候沁沁就私下问onica,玫老板什么情况,是不是家里条件不好。 知道内情的onica忍笑。 刚好祝玫也听到了沁沁的吐槽,完全不生气,反而说,“你呀,就是掉入了消费主义陷阱。客户会因为你穿lv就不要你的装补了,还是因为你背个hers了,就相信你能把项目收益10年搞个10个亿了?到我这个年纪,哪怕我明天穿个抹布背个麻袋,还不是有生意可做?” 沁沁深表同意,第二天骑着hers自行车,背着lv麻袋来砸玫老板场子了。 祝玫不以为忤,反而颇为赞赏,并表示,“你把这hers自行车扔隔壁那个酒店的大堂,给那些团购名媛拍照,十天回本,我不骗你,再转手一卖,信不信你还能赚?” 沁沁说干就干,第二周就请了团队众人去海城之巅吃西餐看夜景了,得意洋洋地说,这钱是按照玫老板的指示赚来的。 沁沁说,跟着玫老板搞钱是真的香。 她对自己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真诚以待。 祝玫从景申离职之后,ark没了靠山,被发配去了一个二线城市的郊区项目,招商难度很大。 祝玫得知了此事之后,找了近50家品牌企业,为ark 站台。 ark自己也争气,拼了一把,在那个城市市郊地段,却硬生生闯出了一片天,把项目搞得有声有色,租金收益让物业方非常满意。 后来景申还想给ark升职,但ark却是一纸辞职报告打了上去,现在跟着祝玫,来到了皓耀集团。 只是如今她离了职,这些跟着她出来的孩子们怎么办? 祝玫也有些不忍心。 但张瑞祥已经对她失了信任,她不得不走。 终究还是自己实力不够。 同外公吃了午饭,祝玫道,“我得走了,晚上还有事,明早还要上班,你自己好好吃饭,每天早上还打拳吗?” 老外公摆了架势,却哎哟了一声。 年纪大了,膝盖的确是不好了,外公年轻时候当过兵,但后来因为伤病,转去做后勤保障了。 祝玫心疼外公,就说,“锻炼要适度,给你买的护膝用起来,蒸汽护膝每天晚上用一下,多泡泡脚。” 外公道,“知道知道,我还不比你懂?” 祝玫皱了皱鼻子,笑了。 在外公面前,她还能做一个孩子。 第27章 无边夜色 祝玫开车回到繁都机场,还了车,直飞花城。 回到家放了东西,又带了些绿色食品,赶去ara发来的地址,是一处江畔公寓,视野绝佳。 夜景璀璨动人。 陈逢时还没到。 作为老板,每日行程排满,也是挺辛苦的。 等他培养出了接班人,他就能像他爷爷那样做太上皇了。 但接班人是那么容易有的吗? 他的堂弟堂妹孩子都上小学了,可他自己到现在连个固定女伴都没有。 也是因为这样, 多少女人蠢蠢欲动,就为了爬上陈老板的床。 祝玫看了看冰箱,把从家里带回来的各种有机食材洗拣了。 土鸡配着现成的南北干货,泡发之后炖了,又熬了小米粥。 都是外公自己种的,品质很好。 陈逢时这人挑剔,祝玫挑他爱吃的做。 onica打来电话,祝玫终于是接了。 onica也是从瑞珂商业离职,去的皓耀。 两个人相处最久,感情最深,也是皓耀唯一知道祝玫同陈逢时过往底细的人。 onica道,“ay,你不干了我也辞职了。” 祝玫问,“下一步去哪儿?” onica说,“去梵美华。” 祝玫道,“看来梵美华和皓耀较上劲了?” onica道,“那不是很正常吗?” 祝玫笑了笑道,“是。” onica说,“其实我想回瑞珂。” 看来,这才是onica的真实想法,想让祝玫帮忙去向陈逢时开口。 祝玫想了想道,“你从瑞珂出来,再回瑞珂?” onica叹了口气道,“我的确怕卓总不同意。” 祝玫嗯了一声。 onica和她关系好,祝玫得罪了卓莉娅,onica也遭殃,祝玫走之后,onica就被发配去了项目公司。 后来项目出售了,又要被发配去东南亚。 onica不肯去,于是辞职,跟着祝玫到了皓耀。 现在祝玫走了,onica也不想继续待着了,对皓耀的发展前景,她并不看好。 祝玫道,“你也可以考虑荣达、元翔,要是有路子,科迈迪也可以啊。” onica道,“认识个把总监也没用,关键得有副总以上的高管引路。” 祝玫当然知道。 onica道,“ay,说真的,你屈尊抱一下陈老板大腿,我们就什么都有了。” 祝玫一声冷笑道,“你可真是有出息,你自己怎么不去抱?” onica道,“那我也得抱得上才行啊,陈老板连看都不带看我一眼的。” 祝玫笑了一声。 onica开玩笑道,“玫老板,你就牺牲一下色相,可以换我们一个团队的锦绣前程。” 祝玫:“我呸。” onica道,“哎呀,你就演戏骗骗他嘛。” 就她那拙劣的演技,好像陈逢时会捧场似的。 祝玫真是对这家伙无语了,“你再不好好说话,我挂了啊。” onica连连道,“别别别,玫老板,跪求,找个地方收留我。” 祝玫道,“你何必急着辞职呢?先干一段时间,等找到下家了再说。” onica叹了口气道,“我只想早日退休。” 祝玫安慰道,“谁还不是呢?” onica道,“可拉倒,你都财务自由了,不像我们,还得为五斗米折腰。” 祝玫安慰道,“一样的,怎么可能真的躺平呢?世界怎么发展都不知道,现在看着可以财务自由,以后万一来一场什么变故,谁也不知道啊。” onica问,“玫老板,ara现在已经是运营部总经理了,你要是没离开瑞珂,现在也——” 祝玫道,“不可能的,当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况她愿意以色侍人,那也是付出了代价的。” 正说着,陈逢时进门了,ara就跟在后面,真是白天不能说人。 祝玫和onica说了声挂了,端了笑脸来迎陈逢时。 陈逢时躺在了沙发上,踢开了鞋子问,“考试完了?” 祝玫应了一声。 ara诧异地看向祝玫。 祝玫看到她故意露出的锁骨上的吻痕,心里只觉得她无聊。 有本事对着卓莉娅去秀,露给自己看,是不是有点找错对象了? 祝玫只当陈逢时是自己的领路人,师父还待见自己,就多求师父给点资源,顺便孝顺着师父一点。 至于床伴,反正,她是从来不会去想这件事的。 祝玫觉得自己钱够花。 只要自己拥有的,比自己的欲望多一点,那就是富有。 或许在别人看来,她那小富即安的思想是小农经济,但财富怎么样才算多呢? 像陈逢时这样,真不知道他和金钱,谁是主人,谁是奴隶了。 严格来说她感激陈逢时,却无法认同陈逢时。 他们之间多少有点三观不合。 而陈逢时是老板,所以她选择——迁就他。 就算现在不是她的直接老板了,但也是她最重要的人脉资源。 祝玫问陈逢时,“陈董,需要来点宵夜么?” 陈逢时扯开领带反问,“不然你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祝玫内心一万句p,脸上端着笑说,“马上来。” ara嗤笑了一声,陈逢时却对ara很无情地说,“你可以走了,明天早上七点,把该约的人约了。” 这种无差别攻击,倒也算一种公平。 ara立刻站直了身体,说了声好,态度恭恭敬敬。 她的眼角余光是瞥向祝玫的,生怕祝玫讥嘲她似的。 可祝玫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很认真的在为陈逢时盛汤。 祝玫想,ara已经够难堪了,自己又何必去落井下石? ara把自己当假想敌,其实真是搞错对象了。 ara关门走了,保姆和保镖自觉隐身。 祝玫为陈逢时摆上骨瓷碗碟,盛汤,布菜,搞得自己真的像一个米其林大厨似的。 其实她对于分子料理一窍不通,会做的只是家常菜而已。 但陈逢时出生就锦衣玉食,上的是贵族学校,吃的是正经西餐,普通的家常菜,反而让他有一种浓厚的兴趣。 陈逢时第一次吃到荠菜馄饨的时候,就赞不绝口。 此后,祝玫偶尔收到外公外婆寄来的时鲜,就给他弄一点。 这反倒变成了陈逢时的念想了。 祝玫心里其实也可怜他,这个男人从小没什么亲情的概念。 他爸外面女人无数,他妈和他爸是商业联姻,本就没有感情,后来利益上有分歧,就各自分道扬镳了。 在那个家里,要得到垂爱,必须要有实力。 他3年读完本科,1年读完研究生,毕业的时候才22岁,在华尔街工作了三年积累了人脉经验之后,就回香江进入了家族企业工作。 从中层干起,到了28岁踏上了高管的岗位。 执掌瑞珂商业,如今已经8年了。 旁人看来是含着金汤勺,无限风光。 可是在他身边,她只觉得这生活简直堪比地狱。 因为根本不能停下来,也不配停下来,放松成了一种耻辱。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旁人羡慕的打打球,看看剧,喝喝下午茶,那都是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过的生活,那是被边缘化,每个月等分红的废物。 而像陈逢时这样的,打球、看剧、喝茶、吃饭也都是工作,是在陪客户,是在经营交际圈。 他就像是陀螺,每时每刻都在算计利弊得失,能够拿来挥霍和享受的时间都是靠挤出来的。 祝玫觉得,其实废物挺好的,在这样家庭里的废物,在普通人看来就是人生赢家,出生就躺的那种。 可是身处那样的环境里,周围人的评价也会对这些三代产生影响。 但凡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都很难对别人的评价置之不理。 此刻已经是晚上11点了,陈逢时才刚刚结束了应酬,期间居然还有时间发泄一下人类正常的欲望。 人在高压环境之下,生理本能被压抑,如果不宣泄,难以维持稳定的情绪。 所以陈逢时会定期找女伴解决一下需求。 这种事,你情我愿,无关爱情。 可他身边的女人,却总以为自己禀赋特异,有希望拿下这位超级钻石王老五。 祝玫暗自摇头。 人一旦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容易栽跟头。 祝玫为他端了夜宵上桌。 陈逢时还要处理一些内部信件,所以她在汤盅下点了小蜡烛保温。 等陈逢时忙完了这些,他才有空来喝一口汤。 祝玫在一旁坐下了,刷着手机看新闻。 陈逢时吃了宵夜,整个人暖和了,也舒畅了,才有空问她,“考试考得怎么样?打算当多大的官?” 祝玫无语道,“陈董拿我寻开心呢?” 陈逢时笑了笑,尝了一口野菜炒蛋,很是满意。 不油腻,有野菜的香气,符合他的口味。 他道,“把薛文龙搞下来,开心了?景申审计部已经把薛文龙的线索移送警方立案了。” 祝玫哦了一声。 陈逢时问,“自己下一步怎么打算?离职还是继续混下去?” 祝玫坦白道,“已经离职了。” 陈逢时很简单道,“那就回来。” 祝玫没吭声。 陈逢时抬眼看了看她,垂眸看向眼前的鸡汤道,“《刚果战争》还没听完。” 祝玫翻开那本书,发现书签还在原来的位置。 她捧着书,开始读了起来。 血腥的故事,在他,居然是配饭的背景音。 这种人说强大也好,说冷酷也罢。 当理性过头的时候,感性在他们眼里就是无用的累赘了。 陈逢时吃完了宵夜,祝玫歇了一会儿,喝了口水。 陈逢时问,“想不想外派出国?去做投资。” 祝玫连连摆手道,“我可是知道自己的,你让我搞商管、销售、运营这些还可以,让我搞金融投资,我没那脑子。” 陈逢时道,“你当年投的项目,保守收益都在12?好几个是翻倍了的,你和我说你没那脑子?” 祝玫知道,他在投资公司没有自己人,那边一直都是三房、四房的天下, 他五叔六叔的地盘。 作为交换,他把六叔弄进了瑞珂商业,获取了进入投资板块的入场券。 但当老太爷真的把投资板块都给他了,他的压力也是很大的。 祝玫问,“陈董打算安排我去哪儿?” 陈逢时说,“中非。” 祝玫道,“不去。” 陈逢时叹了口气道,“年薪100万不要么?” 祝玫道,“去玩可以,去工作就免了,乱七八糟的疫苗就要打一堆。” 陈逢时不说了,也没有勉强她。 祝玫收到了广告公司朋友发来的消息,说可以让祝蓉蓉去实习。 祝玫转发给了祝蓉蓉,陈逢时问,“都离职了,还有什么事那么忙?” 祝玫说,“给表妹找实习的地方。” 陈逢时只是问,“什么学历。” 祝玫道,“双非传媒。” 陈逢时只是嗤笑一声。 瑞珂校招只招全国排名前10学校经管类硕士以上,如果是海归,必须是全球排名前100的院校。 祝蓉蓉这样的,陈逢时当然不放在眼里。 陈逢时的手机震动,他瞥了一眼,是他爸。 他按灭了。 陈老板威武,连家里大佬的电话都不接了。 陈逢时显然很累,吃完就躺去了沙发上,对她道,“头疼,帮我按一下。” 祝玫道,“陈董,我收费的。” 陈逢时又冷笑一声道,“标个价码,我还省事些。” 祝玫道,“10个亿。” 陈逢时在沙发上抬头看向她问,“我看上去很傻吗?” 祝玫啧了一声,走过去,为他按摩放松。 陈逢时拨了免提,去应付他爸。 说的是业务的事情,说完就挂,毫不拖泥带水。 陈逢时挂了电话,给人力总监拨了个电话道,“有个朋友的女儿要来实习,你安排一下,简历一会儿我发给你。” 说完挂了电话,抬头看向祝玫道,“按摩的报酬。” 祝玫说,“我已经给她安排去广告公司了。” 陈逢时只是定定地看她,随后又继续趴回沙发上,不理她了。 祝玫没再说话。 按摩是以前学的,做饭也是以前学的。 这一切都是当年恋爱时候,她心甘情愿为了另一个人而学的。 看着趴在沙发上的陈逢时,她忽然有些恍惚。 有个念头,曾被她无数次地惦念着。 她觉得此生挚爱,可能已经错过了,往后不会再有。 陈逢时感觉到她的分心,问她,“在想什么?” 祝玫回神道,“没什么。” 陈逢时道,“说。” 祝玫说,“只是在想,普通人找工作太难了。211都不值钱了,可是每年双非毕业生那么多,这些人怎么办?” 陈逢时说,“除非证明自己足够强悍,能够适应社会的法则,否则,学生时代的竞争劣势和出生时候的不平等,注定平庸的人无法适应丛林法则。” 这话很犀利残酷,却也是事实,祝玫说了声是。 陈逢时又道,“这和婚姻是一个道理,婚姻就是利益交换。而爱情不一样,生物性决定了冲动是随机的,因为我们尚未掌握基因配对的奥秘。” 祝玫又应了一声。 陈逢时接着问,“所以你能和那个前男友同居,为什么不能跟我谈个恋爱?你刚刚在想他?” 陈逢时太敏锐了。 祝玫只能如实道,“做你的情妇太辛苦了。” 陈逢时纠正道,“是情人。虽然我并不认为情妇是贬义词。而且,你敢说你对我没动过感情么?” 不敢。 当然是动心过的,否则谁会这么配合他? 只是不多而已。 不用拿起,也不用放下,这种尺度,哪里不好了? 其实女人都是很傻的,一旦交付一颗心,就会全身心的投入,沦陷其中,期盼获得更多。 不像男人,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 陈逢时说,“我对你不是冲动。” 仿佛是有读心术一般,陈逢时总能回答她未说出口的话。。 “如果是冲动,你不值得我浪费那么多时间,手把手教你,离了职还帮你,我的时间宝贵,没那么多闲工夫浪费在一个对我而言不重要的人身上。” 祝玫深吸了一口气。 不够的。 她没有足够的筹码上桌同他博弈。 她怕输。 一个必输的结局,她看得到。 她为他按揉肩颈。 两个人都不说话。 陈逢时过了会儿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当佣人?” 祝玫没回答。 陈逢时自顾自道,“小时候有一次,看到琼妈给我爸推背,两个人很亲昵的调情。我爸和我妈就从来没有那么亲密过。我爸那时候很爱琼妈,所以偏心我四弟,你是知道的,我当时就想,不爱我妈,为什么要生下我和我哥呢?后来他和琼妈离了婚,又找了现在这个,比我都小了,两个人如果生一个,得比我哥那个儿子小一圈了。” “我哥过年的时候回来同我和我妈吃了一次饭,他这几年一直在做慈善事业,我本来扔了个基金会给他,可四叔五叔六叔七叔一起反对,我爸也不为我说半句话,最后只能作罢。” “我哥这次带了个嫂子回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和他先前那段联姻里的状态,完全不同。嫂子只是个普通人,两个人结婚的时候,我哥自愿放弃了家族的财产继承权,只是每月家族信托会按照前一年度的物价指数,给他一笔生活费,不多,基层员工的水平,从此以后他就和陈家没有关系了,我其实挺羡慕他。” 祝玫说,“真给你过他那样的生活,你也会觉得无聊。” 陈逢时说是。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 安安静静的,陈逢时同她说了会儿闲话。 陈逢时的个性,让他除了工作之外,没什么朋友可以聊这些。 他难得说起了他母亲,“她组建了新的家庭,一直过得很好,我也不忍心去打扰她。我爸那些烂债,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可我觉得,只要我出现,她又会想起那些不愉快。其实,在她眼里,我也是一笔烂债。” 祝玫听着这话,心里一抽。 她很想贴上他的背,安慰他,可她没有那么做。 同情和感动无助于解决他们这段关系的困境。 他说,“可能因为陈家缺我这样的天选打工人。” 陈逢时的话语里带着自嘲,但祝玫笑不出来。 跟了他足足六年。 职场规矩,是他手把手教会她的。 而他不能与人说的心事,会在夜阑人静的时候,同她倾吐一二。 但这并不代表什么。 或许未来,他有了更喜欢的女人,也会一遍遍的诉说。 心上会结痂,时间会让那些伤口愈合。 然后,他继续在他的金钱帝国里,做他孤独的太阳王。 陈逢时说,“今晚睡客房,明天一早我就约了人,你陪我,晚上在维尔庭酒店,有一场晚宴,反正你都要离职了,早点找下家,如果真不想回瑞珂,明晚几个商业公司都有人来,你可以看看。” 祝玫应了声,“好。” 祝玫在香薰机里,放了点能够让人舒缓的薰衣草精油。 精油的味道散在鼻尖,散落在空气里,也散落在,无边夜色的寂寞里。 第28章 定位是家庭妇男 叶墨珲开年之后,事情不少。 花城一年两次的交易会是商贸部的大事,他这次被借调,去参与跨国商团的接待。 堂哥叶懋琮打来电话问,“这次的展会你去吗?” 叶墨珲道,“只要在国内,哪一次能逃过?” 叶懋琮笑了笑道,“这几年改革,你们部里的审批权和管理权都划走了,现在一年也就几场交易会,往后只怕部委的权限会不断下放。” 叶墨珲正在看这次接待任务安排,应了一声。 叶懋琮道,“我这次也要过去招商,还要见几个朋友,你有空陪一陪吗?要是有外商愿意来投资的,你帮我牵牵线。” 叶墨珲说好。 他这次安排接待的主要是非洲国家。 因为也会阿语,所以还有一些中东国家接待联络的事情也跟他搭上了边。 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大型服从性测试,他的服从性一直很好。 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好,别耽误下班就好,非要加班,请安排调休。 关键是,满年限之后能让他平稳退休,人生足矣。 可这些在商贸部基本上是实现不了的。 这里每年招录的人很多,辞职的也有一些,现在新入职的,大多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一个比一个卷。 叶墨珲把材料放一边,继续填表。 或许是受了张恕的影响,亦或是不想继续在部里无意义地被裹挟着,写一堆莫名其妙的专报和材料,不愿意继续在文字赛道上卷下去了。 他认真想了很久,决定报名派去地方任职。 这个想法同父母沟通之后,他们直接把他打发去找他爷爷叶儒平了。 爷爷叶儒平戴上老花眼镜,看了看他那张表格,摘了眼镜看着他道,“如果你在部里都干不下去,我不认为你干得了基层。在部里,你只是个普通干部,坦白说,做的都是事务性工作,按部就班,很简单,你也应付得来。” 这话可就不耐听了。 叶墨珲撇了撇嘴道,“体制就是一个巨大的机器,去了下面,我也只是个螺丝钉,我当好我的螺丝钉,当个普普通通的人,体验一下基层的生活,不行吗?” 叶儒平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想得美。到了地方上,你就是高级领导干部了,去一个县里,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口,你在那里当个副县长,责任可是千钧重。” 叶墨珲说,“我知道,但那也只是体制上的一颗零部件。”说着,他比了一个捏螺丝的动作。 叶儒平嗔笑道,“你还能头脑更简单一些。” 叶墨珲撇了撇嘴,说,“那不是做人单纯么?您也说,要常怀赤子之心,我谨遵您的教诲,怎么还不对了呢?” 叶儒平对着这个孙子,只想摔杯子。 叶墨珲见好就收,连声道,“好好好,爷爷您说的都对,您继续。” 叶儒平哼了一声,继续道,“地方上,更多的,不在干事,而在谋事,谋事者先谋势,我是说大势、趋势,那个势。” 叶墨珲做了回人,配合道,“就像当年,势不在你,就退,就忍。” 听他这么说,叶儒平也算欣慰。 “见势而动,蓄势待发,顺势而为,个人在天下大势面前,是无能为力的,如果大势不在你这一边,就要学会忍耐和等待,但看准这个势,是一门学问。历史上可以讲的故事太多了,我就不在这里说教你了。” 把懒得废话说成不想说教,感情刚刚那一堆不是说教,是在给他讲笑话呢。 叶墨珲心里呵呵,面上恭敬,低着头,左耳进右耳出地受训。 爷爷退休之后,没人给他说教了,也就他这个不成器的,每年能给他唠叨几句。 为了爷爷的身心健康,他可是牺牲巨大。 叶儒平道,“去地方上,你更多的是要学会斗争。” 叶墨珲做了个吐纳呼吸的动作道,“我与世无争。” 叶儒平又是一声冷笑道,“那你别去了。” 叶墨珲啧了一声,举了举拳头道,“我知道了,斗争。” 叶儒平道,“你别嬉皮笑脸,人性有多复杂,你还没有体会。有时候,你不斗争,别人也会逼着你斗争,世事从来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敢不敢斗争,会不会斗争,全都在你。” 叶墨珲知道自己在家不被待见,但奈何爷爷如此直白的话,还是挑起了他内心的倔强和不服输。 “我又不用干的像琮哥那样,我没想过要当大官,我只想做点实实在在的有意义的事,我没试过,没经历过,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何况,你就这么看不上你孙子么?” 叶儒平道,“当官就是要担当,要负责任,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我觉得还不如去企业,外企私企都可以。” 叶墨珲疑问道,“你同意?”以前他爷爷是最不同意家人去外企私企的。 叶儒平道,“去工厂打工,在流水线上坐班,你就能找到意义了。前提是你把名字改了,不许打着叶家的名号。” 这不就是明摆着不支持么? 叶墨珲不语。 叶儒平道,“等你进了企业,你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老板让你来找家里搞关系,你能不来吗?你有什么自主权?谈什么意义?你能有现在,不也因为你沾了叶家的荣光?否则比你优秀的人多的是,为什么你能这么早提了副处?你要证明自己,又不愿意斗争,不愿意背负责任,你让我夸你,我夸不出口。” 叶墨珲默默坐着,听爷爷的训斥,心有不甘。 叶儒平没有继续说,喝了口茶道,“我支持你去,我会让你大伯帮你看看,但你要想好了,去基层比你现在的工作累多了。你以为琮琮那么轻松就年纪轻轻主政一方了?” 叶墨珲道,“我从来没那么想过。” 叶儒平道,“你如果连部委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我并不看好你去基层能够干好。虽然当年体制内职级晋升没那么规范的时候,你这样的年纪当个厅级,也多得很,但是现在,你和那些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干部比,实在差太远。” 叶墨珲说了声知道了,收了表格。 叶儒平道,“你别以为我在说你,我这是在劝你三思而行,人贵自知,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得想清楚。” 叶墨珲道,“没试过,我怎么知道自己哪里不行呢?” 叶儒平挑眉。 叶墨珲继续看着手上的表格,不说话。 叶儒平咳嗽一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叶墨珲还以为爷爷要继续数落他呢,倒是一愣。 叶儒平道,“作为长辈,我们总希望帮你们铺平所有的路,但其实很多路你们得自己去走,挫折和磨练得你们自己去经历。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支持你去,我也会和你爸说的。” 叶墨珲立刻端了笑来哄道,“谢谢爷爷,爷爷您的处事智慧,是我人生中的指路明灯啊。” 叶儒平也被他这肉麻话逗笑了,说了句,“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甜言蜜语。琮琮搞事业,琛琛搞学术,你要是能把家庭搞搞好,不也是人生成就吗?” 爷爷对他的定位可真是…… 家庭妇男吗??? 叶墨珲道,“我也想找个富婆啊。爷爷,您这儿有吗?介绍点给我。” 叶儒平抬腿就踢过来道,“滚蛋,滚蛋,看到你就烦。” 叶墨珲冲爷爷笑笑,麻利地起身走了。 交易会为期五天,叶墨珲提前两天到的花城。 从沽城回京,又赴花城,可谓是马不停蹄。 筹备组开了几次会,因为也不是第一次办交易会了,所有流程都是现成的。 并不是核心成员,叶墨珲自然就负责打酱油。 叶懋琮是提前一天到达的,兄弟俩一起吃饭,意外见到了叶懋琮的女儿希希。 希希目前在上国际学校,叶懋琮不喜欢当下国内的教育环境,所以打算让女儿去走国际路线。 这几天,国际学校还在放假,一年难得见女儿几天,就把希希也带来展会,让她多接触一些人和事,有助于提升她的视野。 叶墨珲比叶懋琮闲多了。 希希于是被扔给了他。 他这叔叔,可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展会第一天,叶墨珲干脆带着希希一起,接待非洲国家的商团。 外商看到希希,还以为是叶墨珲的女儿。 叶墨珲用流利的法语和这些非洲商人和高官交流,希希在一旁用翻译机听着。 陈逢时最近比较关注乍德等非洲中部国家的一些项目,提前就约了乍德的官员和商团洽谈。 乍德的商贸部长这次亲自前来,也想见陈逢时这位大老板。 叶墨珲同这位部长关系不错,就陪着一同去了瑞珂包下的洽谈室。 祝玫从早上七点就陪着在接待了,瑞珂洽谈室门口开辟了一个等候区域。 陈逢时的时间金贵,他需要有团队为他筛选见面洽谈的企业方。 ara这些年负责行政和运营,照理应该已经磨合到得心应手了才是,可是从早上七点第一档开始,陈逢时就已经不耐烦了。 早上进去的是一家号称中东的奢侈品食品厂商,然而产品实在没有竞争力,工厂设在幺南, 原材料进口自大马,进入的商场都是三四线的零售商超,实在拿不出手。 这还想让陈逢时投钱,那真是异想天开。 祝玫也不知道ara是怎么想的,投资部报上来,她也不加甄别,浪费了陈逢时半小时,难怪陈老板发飙。 祝玫拿着陈逢时的工作平板,看后续的日程,对于等候见陈逢时的来访者,按照时间顺序请他们入座,让一名助理帮着照应。 她自己,则同下一位将要洽谈的来访团队聊天。 下一档是做无人机表演的团队。 想和瑞珂商业合作,今后做商业营销和展示,未来也想在瑞珂投资的园区设立总部。 瑞珂在几个城市都投资了园区。 这次陪同来的,是一个产业园的老板,祝玫同他认识,聊了聊这家公司的近况,初步判断,未来这家公司有潜力从b端做到c端。 可以作为3~5年内的投资对象。 祝玫给这家企业备注了简要内容,前面一档洽谈的企业出来的时候,祝玫陪着这家团队进去了,就看到陈老板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 祝玫连忙过去,把自己记下的电子便签同步给了陈逢时。 陈逢时看后,终于缓和了一些脸色。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祝玫为他续上了温柠檬水,再一看坐在下首的ara,脸色也奇差,耸了耸肩,关门出去了。 叶墨珲陪着乍德的商贸部长逛了一圈展会,来到了瑞珂的洽谈室门口,看到祝玫,倒是意外。 他问,“祝小姐跳槽了?” 祝玫说,“叶处长,向您报告,只是兼职,时薪低于10元的那种。” 叶墨珲被她逗笑了,他说,“以你的才干应该不至于,你可是曹贤明教授的高足啊。” 祝玫挑眉问,“叶处神通广大,这您都知道了?” 叶墨珲道,“你跟着曹教授给部里做过一个课题,当时我在。” 祝玫张了张嘴,才明白为何她会觉得这位叶处长有些熟悉了。 她连忙又同他握手道,“抱歉了,我这人记性太差,还不认人,叶处长请见谅。” 叶墨珲只是不想再说过去那些尴尬事,他道,“无妨,当时我也只是刚任职。” 说完这些,他转身,同乍德的官员和商团介绍了一下祝玫和瑞珂。 祝玫不懂法语,却觉得他说话极其流利好听,而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气息,让她在纷繁忙碌的工作中,仿佛呼吸到了春日阳光的温暖空气。 她搓了搓方才同他交握的手,有些恍惚。 叶墨珲同乍德来访团介绍了一番祝玫,黑人官员热情地同祝玫握了手。 对方当然也带了翻译,但叶墨珲作为中间人,倒是非常自觉地承担起了翻译官的角色。 希希跟在他身边认真地听着,神情专注。 到了此时,祝玫才发现了这个小姑娘。 叶墨珲介绍希希道,“这位是叶茗希,我大哥的女儿,我的侄女。” 叶茗希大大方方地同祝玫握手道,“祝小姐您好。” 祝玫于是也像对待成年人一般,用尊重而礼貌的微笑同她握手道,“叶小姐您好。” 虽然是第三世界国家,但对方来访的是政府官员,地位自然不同。 祝玫于是同叶墨珲简单说了说,当前瑞珂在乍德的一些投资。 叶墨珲原先在乍德使馆做商贸工作,其实很了解乍德的情况,但他却全程由乍德官员介绍,他帮着翻译,并且补充。 祝玫问了一些陈逢时可能感兴趣的问题,比如债务,比如下一步的国内形势。 叶墨珲等对方回答完了,再用自己的语言组织和回应。 祝玫认真记下。 等前一档无人机公司出来的时候,祝玫对叶墨珲道,“叶处长稍等,我同陈董报告一下。” 叶墨珲于是同对方官员解释了一下,便答应了。 祝玫端着笑脸恭送无人机的项目团队后,躬身走到陈逢时身边道,“叶墨珲处长陪同乍德商团来了,对方带队的是他们商贸部部长,是否提前先见一下。” 陈逢时说好,让ryan把乍德的材料调出来,然后对ara道,“坐在这里当蜡像吗???去好好跟着学!” 陈老板发飙的时候,委实可怕。 整个会议室里,众人都是噤若寒蝉。 ara带着自己团队的人出去了,陈逢时抓着手边的激光笔啪的一扔。 祝玫看向ryan,ryan也是懵了。 祝玫比了个口型道“备用”,ryan才连忙去拿了一支备用激光笔来,为陈老板连上。 陈逢时深深地从鼻子里喷出了气,祝玫凑在他耳边道,“老板消消气,晚上给您炖汤喝。” 陈逢时被她三两句话给说得隐隐有了笑意,抬眼看她,祝玫把乍德的情况又同步给了他,陈逢时接收了,祝玫才道,“您是否出来迎一下?” 陈逢时点头,起身,由众人陪着,出来接待乍德商团。 第29章 痴心妄想 接了乍德商团进去,祝玫看向站在一旁的ara。 ara今天特意穿了身v字的开衫,露出斑斑点点的锁骨和脖子。 知道是露给自己看的,目的是炫耀,于是祝玫很配合地说了句,“陈老板体力真好。” ara脸上有得意之色,祝玫以ara有限的脑容量,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无非是,就算工作做得再差,只要陈老板愿意睡她,就代表她是陈老板身边不可替代的女人,而祝玫又没被陈老板睡上,有什么资格耀武扬威。 祝玫故意问,“现在做医美挺费钱的?陈老板给的工资够不够啊?” 只是一份明码标价的工作,还玩买工作送身体这一套,她倒是不觉得自己吃亏。 ara听完脸都黑了,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祝玫,你嚣张什么呢?你不也已经出局了吗?” 祝玫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道,“我能够给陈董提供长期价值,在于我的能力,不在于我的肉体,我可从来没跟他睡过。” ara银牙紧咬。 祝玫得寸进尺道,“离开陈老板,我还是我,离开陈老板,你确定还有别的老板愿意为你的肉体买单吗?你的价值基于容貌,在不断贬值,我的价值基于能力,尚有升值空间,不是么?” 祝玫笑了笑,然后不搭理气得半死的ara,继续忙着接待下一家。 祝玫见希希没有跟进去,从柜台上拿了几颗糖,递给了希希问,“要吗?” 希希乖巧地摇头道,“我妈妈不让我多吃糖。” 祝玫啧了一声道,“一颗不算多?” 希希仍然摇头。 不得不说,人从出生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差距。 希希这自控力,在她这个年纪,大概率是不多的。 祝玫问她,“介意陪我去和其他企业聊一会儿吗?” 希希一双眼睛炯炯道,“不介意,能够被邀请,是我的荣幸。” 好可爱的小女孩儿,不吵不闹,极度乖巧。 祝玫看到希希,就觉得自己还是想要结婚生娃的,如果是个女儿就更好了,以后姐妹淘,一定很幸福。 她笑了笑,带着希希,同下一家做能源的公司聊了起来。 叶墨珲在双方开始洽谈之后就出来了,他还有其他的接待任务。 祝玫见他出来了,同正在闲聊的团队说了声抱歉,带着希希走了过去。 叶墨珲看到希希,才发现自己刚刚忘了自家侄女儿了,连声对祝玫说感谢。 要是被琮哥知道了,可能兄弟感情会破裂一秒。 而祝玫只是夸希希聪明乖巧。 这时候,来了一家中东的企业团队,做的是珠宝生意,要见陈逢时。 对方说的是阿语,翻译不知道从哪儿请的,祝玫听了半天不懂。 用英语沟通,有些费劲。 叶墨珲开口,用纯正的阿语同对方交流了起来,随后翻译给祝玫听,并道,“在阿国这家企业很知名,皇室也会向他们定制珠宝。” 是陈逢时会喜欢的类型。 祝玫看了看日程,却并没有这家企业的登记。 问了对方,说有联系过。 她想去找ara,可ara赌气,带着自己团队的人撤了。 祝玫觉得离谱,ara倒是不怕自己撂挑子啊。 到底谁特么才是瑞珂的员工? 陈逢时是怎么能够忍受ara这样的助理的,还是运营部总经理,要不是运营部副总经理是她的靠谱小伙伴,而瑞珂其他部门团队又给力,瑞珂早晚得散。 祝玫想了想,便厚着脸皮问叶墨珲,“叶处长后面还有安排吗?” 叶墨珲是有安排的,但祝玫开口,他居然很愿意花时间陪着。 或许是故人重逢,让他有亲切之感,亦或许是如今的祝玫,不似十多年前那么锋芒毕露,让他觉得相处起来十分的舒服,才不想这么快分别。 尤其是她身上的馥郁花香,不刺鼻,很好闻。 他道,“我的收费不贵,你让陈董付费就好。” 祝玫张了张嘴,叶墨珲连忙道,“开玩笑的。” 祝玫却说,“我会告知陈老板的,让他给您记账。” 叶墨珲听了直笑。 仿佛春花吹满头。 陌上公子,足风流。 他笑起来,风流俊雅四个字,就具象了。 祝玫沉溺男色也就一秒,公务场合不适合发花痴。 她收了心,要抓紧时间了解这家公司的情况。 叶墨珲的语言天赋是不容质疑的,阿语极其流利,并且翻译很精准。 他对中东国家的地缘政治情况,国内贸易情况也都很了解,补充了不少信息。 这家珠宝公司是经由欧洲的一家知名奢侈品集团介绍得知瑞珂的。 不知联系了谁,让他们到展会来聊聊,看看是否有合作的可能。 祝玫对希希道,“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希希眼睛一亮。 祝玫递过手机,打开着一个行业软件,对希希道,“帮我查一下这家公司的情况。” 希希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软件,祝玫解释道,“这是收费的资讯软件,一年50多万年费,比较专业。” 希希开了眼界,帮着检索了起来。 祝玫则记下了这家公司的大致情况。 中东贵妇的奢侈品牌,这几个关键词拆分开来,都是卖点。 叶墨珲看着祝玫支使希希,想笑,又道,“希希也是收费的。” 希希狡黠地眨了眨眼。 祝玫怕对方企业因为语言障碍,误以为他们在说什么不好听的,不被尊重,忍着笑,一本正经道,“知道了,记账。” 乍德的商团结束了洽谈,陈逢时由一众人簇拥着,送了商团出来,才看到叶墨珲还未走。 叶墨珲在乍式法语和阿语之间切换自如,又聊了一会儿,祝玫趁势将这家中东奢侈品牌的情况介绍给了陈逢时。 陈逢时点头道,“谈一下,你安排。” 祝玫应了。 帮着把情况梳理了一下,拉了ryan过来,让他去服务处,找一个阿语翻译过来。 叶墨珲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叫一个过来就行。” 陈逢时道,“多谢叶处长。” 希希把祝玫的手机还给了她,并告知已经把有效信息都摘录了。 祝玫佩服希希,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同龄人难以企及的成熟。 她半蹲下身,用平视的目光对希希说了声谢谢。 陈逢时问叶墨珲,“叶部长转去做主任委员了吗?” 这问的,是希希的爷爷,叶墨珲的大伯。 叶墨珲道,“是的,年前去的。” 陈逢时道,“家父想去拜访,方便帮忙联系吗?” 叶墨珲说没问题,并道,“兄长这阵子也想约您。” 陈逢时道,“我很久未见他,今晚在维尔庭有一场晚宴,是否有荣幸邀请您和叶书记出席?” 叶墨珲说,“巧了,黄沛今晚到花城,也住维尔庭,我晚上与他有约。” 陈逢时自然认识黄家大公子黄沛,他问,“他的公司经营的怎么样了?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他融资。” 叶墨珲道,“具体我也没有问过他,等与他见面后,我会告知他您的投资意向。” 陈逢时道,“多谢。” 天之骄子陈逢时,也有需要交往和维系的关系。 叶家的实力,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就约定晚上在维尔庭酒店一叙。 当一个人拥有了足够多的资源,朋友自然会变多,因为金字塔顶端,从来只有利益的交换,而不需要虚假的客套。 有利可图就有长远的伙伴关系,无利可图自然就被踢走出局。 人类社会,真相从来残酷。 中午,陈逢时让ara在会展中心旁边的一家高档餐厅订了包房,叫了几个关系不错的企业家,也同他一样是政协委员,约请了市里的一些领导,一同用餐。 陈逢时在花城也有不少业务和投资,资深元老彭总特地从鹏城项目公司赶过来,陪同用餐。 陈逢时邀请祝玫一起参加。 陈逢时道,“你不是要考公务员吗?这些官员对你都有用,见一见也好。” 这话语里真是满满的嘲讽。 祝玫低眉顺眼的说遵命。 陈逢时哼笑一声道,“不会让你喝酒的,知道你现在酒量不行,喝酒的事情就让ara来,早上她也没干什么事,下午看来也用不上了。” 祝玫讪笑道,“陈董真是善于发挥每个人的长处。” 陈逢时说,“你也很善于夸赞别人的长处。” 祝玫值得道,“陈董您过奖了。” 陈逢时道,“你倒挺会听声听音的。” 祝玫说,“都是跟您学的。” 陈逢时扯了扯嘴角。 应酬是很累人的。 席面上坐着的都是政府官员,名义上他们是协会,实际上掌握着很多的政府资源,原先也都在政府各部门任职,是体制内所谓的四套班子之一,政治地位是摆在那里的。 对他们来说,和企业搞关系就是他们的重要工作。 对那些重点企业他们有必要多维系交往,拉拢感情,维持好在地税收。 但同样也有不少小企业喜欢巴结他们,希望获得更多的政治权利。 祝玫对这其中的门道也是略懂一二。 给陈逢时当助理的那几年,虽然很累很卷,但社会上的各色人等全都看过见过,见多了眼界自然就开阔了。 不像有些人进公司之后,干的都是些琐碎基础的工作,平白的消磨人生。 尤其是技术岗位,基本上35岁就是天花板了。 现在的技术日新月异,如果不在工作之余提升自己,是很容易被社会淘汰的。 但又有几个社畜,能够在工作之余还想着学习呢,到家就只想累的躺倒。 而她作为陈逢时的助理六年,其实每一天也是被陈逢时逼着被动学习的。 陈逢时不知疲倦,她作为助理,也不能疲倦。 但陈逢时是老板,而她只是个助理,他的不知疲倦,因为有权力和财富的春药。 而她只能每天靠咖啡续命,为收入奔波。 今天她好像忘记喝咖啡了。 祝玫陪着这些大佬中午吃饭,吃到一半就有些困了。 手机上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她点开一看,是陈逢时:去睡一会儿。 祝玫抬头看他,而他此刻正专心和对方的副主席在说话,目光都没有看向她。 祝玫摸了摸鼻子,起身出去了,下楼上了一直等候着的商务车,同司机打了招呼,靠在后排就睡了。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 祝玫忽然坐起,陈逢时问,“醒了?” 祝玫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陈逢时说,“睫毛膏花了。” 祝玫茫然的样子,褪去了平日里的干练,有些迷糊。 他说,“上次去法国,给你带了一套化妆品。”说完,他就让ryan把礼盒拿了过来,给了祝玫。 祝玫打开看了看,说了声,“谢谢老板。” 陈逢时问,“不喜欢?” ara坐在车子前排单人座上,在看手机。 可祝玫总觉得,她那耳朵竖挺高。 祝玫道,“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做徒弟的应该孝敬师父才是。” 陈逢时冷哼一声道,“也没见你孝敬我什么。” 祝玫陪着笑脸说,“是徒弟不孝了,师父想要什么?” 陈逢时只是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ara颇为高兴,仿佛陈逢时这个态度,是对祝玫不满了。 然而祝玫只觉得,她眼皮子还能更浅一点。 下午日程继续排满。 晚上6点,维尔庭酒店四楼的豪华宴会厅,宾客云集。 这次活动的主办方不少,瑞珂是其中之一。 指导单位是省里的商贸厅,也是借着交易会的东风,搞一些论坛活动,拉动经济。 这几年经济下行压力很大,地方政府不能像以前那么粗犷式发展了,而是趋向于尽力服务重点企业,希望留住或者挖角纳税大户。 维尔庭酒店品牌前年被卓雅收购了,卓雅集团现在旗下有各种档次的酒店品牌十余个。 今天,集团大中华区总裁特别助理柳朝颜也在,她看到叶墨珲陪同一众人来了,特地带着项目部的经理过去同他打招呼。 黄沛看到柳朝颜,笑着开玩笑道,“柳总可是我们珲哥的心头好,为了你,他特地找我老妈向我爸开口,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 柳朝颜看向叶墨珲,唇边含笑。 叶墨珲不理他,自己以前那档子事儿,黄沛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特地这么说,就是想找事。 他淡然说,“给你爸引进一个好项目,他得感谢我。” 黄沛呵呵一声道,“他们蓟山周边的开发都是严控,林地指标很难拿,特地批了这么大一块给卓雅,还不是因为你开口?” 叶墨珲耸了耸肩道,“说的跟真的似的。” 黄沛笑了笑,论坛已经接近尾声了,结束后,是上到顶楼餐厅,安排了一个冷餐会。 这种冷餐会,关键在于洽谈,而不在吃饭。 黄沛是来谈项目的,叶懋琮是来招商的,只有叶墨珲是闲人,正儿八经来吃饭的。 对陈逢时来说,他今天既是投资人,也是企业家。 他有需要维护的客户和官员,也有今天想见他的企业团队。 晚上这一场,都是ryan帮着安排的。 ryan跟祝玫同期,两个人都算是陈逢时一手带出来的,所以祝玫就很轻松了。 白天,她无非是和陈逢时演一出戏,敲打一下ara,让她有一点职场的危机感。 ara没明白的是,陈老板可不是恋爱脑,他的每一步都是有算计的。 和ara建立肉体关系,其实也是一种画饼的方式。 让ara可以更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也可以被明确地打上陈逢时的印记。 ara掌握的关于运营部的内部信息和动向,才是陈逢时关注的。 分管运营的副总,目前是陈逢时的六叔陈珂侨。 而ara作为运营部总经理,照例是要向陈珂侨汇报工作的。 只有把ara彻底从身到心都拴在自己的船上,才能保证瑞珂商业这艘大船的正常行驶。 陈家内部的斗争,与公司的势力划分息息相关。 ara没有看清自己在棋盘上的位置,还以为陈董对她,多少是有爱的。 可真是,够痴心。 去年陈逢时送了ara一辆跑车,ara在ig上大大地秀了一番。 但ara也不想想,这是她的利用价值换取的报酬,并不代表陈逢时爱她。 ara却一心幻想着想嫁入豪门,所以在事业上不思进取。 只怕再出现一个能够替代她的人之后,她就会被踢到角落里去,事业和爱情双双落空。 女人啊,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变得盲目了。 何况,还是陈逢时这样,能闪瞎眼的男人。 第30章 晚宴2 陈逢时在同叶懋琮交谈,谈他在楚岭的几个项目,涉及到项目手续、办证、开工等事项,可能有些手续来不及办,希望叶懋琮为他开绿灯。 而叶懋琮希望他帮忙打造一个烂尾很久的商业项目。 他们在聊计划,顺便试探对方愿意出什么价码。 叶墨珲陪在一旁,看祝玫穿得得体又靓丽,不知为何,就想多看几眼。 祝玫最吸引人的不止是她的身材,而是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和从容。 时光改变了一个人。 也许是她的性格使然。 当年的他有些叛逆,也的确自视很高,同祝玫那个村霸针尖对麦芒是必然的。 但如今回想,少女时候的祝玫其实是一个真诚、飒爽、上进的人。 而且,敢爱敢恨。 他端着酒杯,同祝玫微微一碰道,“白天谢谢了。” 祝玫微微一笑道,“我该谢谢你才对。” 叶墨珲问她,“我有件事挺好奇的,不知能不能问?” 祝玫挑了挑眉问,“什么问题?你可以选择问,我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叶墨珲抿了抿唇,没有问出口。 祝玫倒是反问,“你是不是想问,我和陈董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墨珲被看破了想法,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酒杯。 祝玫同他碰杯,坦然说,“我曾是瑞珂的总裁助理。” 叶墨珲才知原来他们有这番渊源,但直觉告诉他,不止如此。 同叶懋琮谈完,陈逢时看了一眼祝玫。 祝玫立刻结束了与叶墨珲的闲聊,要陪着陈逢时去下一档。 叶墨珲敏锐地察觉到了祝玫与陈逢时之间天然的默契。 ryan早就已经安排好了,让陈逢时能从容地走过去。 叶墨珲看向祝玫的背影,身段婀娜。 祝玫回头看了他一眼,当她回眸的时候,与他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这一眼,让他觉得心里一紧。 而陈逢时的目光,也跟随着看了过来。 怎么可能只是助理呢? 叶墨珲想着。 黄沛在场面上也转了一圈,回来中场休息。 叶墨珲是闲人,喝着酒道,“想投资你公司的人不少啊。” 黄沛扯了扯衣领,在这个热气蒸腾的会场里,他早就已经出了一身汗了。 他道,“胡扯,他们只是看中我家老头子而已。明着是要投资我的公司,实际上不就想让我头子手上给他们漏一点吗?所以我还是喜欢和老外打交道。” 叶墨珲靠着圆桌边沿道,“也不见得。我以前遇到过几个法籍商人,明着是要投资合作,实际上是想策反。” 黄沛啧了一声问,“然后呢?” 叶墨珲说,“然后报告大使馆啊,不然回来就进去了。” 黄沛说,“还是看脸,还是看脸。” 叶墨珲道,“胡说八道,还不是因为家里那群老头?” 黄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愧是叶家二少爷,厉害厉害。” 叶墨珲说,“黄大少,承让承让,好像你的危险系数比我低似的。” 黄沛说,“不敢不敢,我家上了部级的就我爸一个,不像你家有仨,数量上你家占优。” 叶墨珲晃动着酒杯说:“我这酒有些拿不住了。” 黄沛连忙跑路。 祝玫此刻在笑。 笑起来的时候,她礼服上的璀璨流苏随着灯光,泛出银灿灿的光泽。 叶墨珲一时有些呆愣。 黄沛手机没拿,又回来拿手机,见他发呆,看向他目光的方向,看到了陈逢时。 他问,“你在看谁?” 叶墨珲收回目光,摇头道,“没有。” 叶懋琮结束了洽谈,回到了他们这一桌,黄沛一直候着叶懋琮,便又坐下了。 叶懋琮也发现,叶墨珲的目光,不时会向场中一个点瞟去。 叶懋琮也看了过去,笑了笑问,“那女人很漂亮,不是吗?” 黄沛也觉得今晚的叶墨珲有些奇怪,他问,“琮哥说的是谁?” 叶懋琮捏了捏僵硬的脖子,笑道,“跟着陈逢时的那个。” 黄沛刚刚也看到了祝玫,他说,“是挺漂亮的。”但场上漂亮美女真的不少,在他看来,这位并没有太多特别之处,如果非要说特别,就是特别的灵动。 叶墨珲觉得嘴里的柠檬水有点酸。 叶懋琮笑吟吟地看向叶墨珲道,“我听希希说了,我们珲哥儿今天给人当了一天的翻译,是陈逢时?” 叶墨珲撇了撇嘴道,“不是。” 叶懋琮点头笑道,“好的。” 叶墨珲不想说自己为什么会在意祝玫,当年被扔去祝玫家住,还被她嘲笑过,算是一段黑历史。 那时候的他还挺狭隘的。 而当时祝玫对他的成见也很深。 感谢她不记得他了。 脸盲好,脸盲没烦恼。 黄沛对叶懋琮道,“琮哥,你是不知道,现在珲哥这官当得挺开心啊,全国各地哪儿哪儿都有他。殷赉说他上周在沽城参加推介会,我爸说他给卓雅集团牵线,去蓟山建五星级度假村,看他这样子,好像要赶超你了。” 叶懋琮半笑不笑地看着叶墨珲道,“好啊,我们珲哥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爷爷说你有想法要下去?” 叶墨珲不答。 叶懋琮道,“到了下面,可不像你现在这么轻松了。” 叶墨珲说,“我现在也轻松不到哪儿去,干的都是重复劳动,各种专报、材料、报告。” 叶懋琮道,“也是。这种机械劳动很容易消磨人的意志。” 叶墨珲道,“我也想去企业,但又不是搞专业技术的。” 黄沛道,“你以为现在企业这么好干么?” 叶墨珲笑道,“我看你不就干的不错嘛?” 黄沛哼了一声道,“你可拉倒,你看我这一天的求爷爷告奶奶。” 叶懋琮对叶墨珲道,“以你的级别,去地方上还是能干点事的。但是地方上的工作和部委真的差别很大,不过我支持你。人生重在体验,你没经历过,肯定会想要试试,有什么困难就说,反正资源我有的不多,但被坑的经历我这儿不少。” 叶墨珲笑了。 兄弟两个碰了碰杯,叶墨珲说了声,“谢了。” 没一会儿,几个在场的政府官员,也是叶懋琮的朋友,大部分都是搞经济的,围坐过来聊天了。 听他们各种吐槽上级部门的离谱行为,经常被迫发离谱通知的叶墨珲只能尬笑着听。 比如临时要各种莫名其妙的数据,或者为了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搞一堆巨大的排场。 有时候为了上级的一个督察,加班加点半个月,对方来看个半天就走了。 还有林林总总各种奇葩事,不一而足 叶懋琮叹道,“没办法,上面都是大佬。但对下面而言,我们也是领导。对上要服务周到,免得被穿小鞋。对下也要适度包容,免得被嫉恨,难哪。” 一位地区领导说,“你要讲究规范,有时候就会变成形式主义。但如果太随意,又会助长官僚习气。所以总说一放就乱,一管就死。每个层面有每个层面的难处。” 另一位搞经济的领导说,“永远都是在两者之间求平衡,世事不可能绝对完美。” 地区领导指着酒杯说,“你比如说吃饭喝酒,吃,也麻烦,动不动扣个违纪的帽子,不吃,也麻烦,你工作中都要来往,没感情大家都公事公办,活就干不成。” 叶懋琮说,“横竖都是有道理的。” 那位搞经济的领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饭局还是少点好,我原来才140斤,自从到了投促,你看看我这肚子。” 地区领导,说,“搞经济,压力大,你这是压力胖。”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祝玫陪着陈逢时,终于完成了这一天的接待任务,准备离场。 临走的时候,她回身,看到了坐在宴会厅里,在和人谈天说地的叶墨珲。 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叶墨珲的一双眼,望了过来。 祝玫莫名有了一种心虚感。 她抬起手,同叶墨珲摆了摆。 叶墨珲举起了酒杯,算是同她道别。 陈逢时回到公寓,祝玫已经不想折腾了。 陈逢时当然知道她累了,每次她的双眼皮加深,就知道她困了。 于是问,“找个餐厅去吃饭?” 这一晚上都忙于工作,两个人都没吃什么。 祝玫反问道,“不想吃家常菜了吗?” 陈逢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沙发,祝玫却不肯动。 陈逢时道,“看你这么累,算了。” 祝玫笑道,“你中午不是还批评我,作为徒弟不够孝顺师父吗?” 陈逢时道,“你明知道我想你孝敬我什么。” 祝玫说,“那要是在古代,可是以下犯上,欺师灭祖,乱了纲常。” 陈逢时道,“倒也可以算是一段佳话。” 谁那么无聊,传这种瞎话? 祝玫折腾着起身,去给陈逢时弄宵夜。 陈逢时没有阻止她,只是坐在沙发上,放着财经新闻听。 祝玫早上的时候,已经都准备好了净菜,经过一番简单的烹饪就可以端上桌了。 陈逢时吃着祝玫做的简单小菜,在柔和的暖黄灯光下,看着她光洁的脸庞。 有些女人就像鲜花,盛开的时候很美丽,但枯萎起来也很快。 而有些女人就像美酒,刚酿成的时候,有一些苦涩,但沉淀越久越回甘,让人忍不住贪杯。 第一次看到祝玫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在校大学生。 曹贤明教授是当时他们聘在国内的专家,那时候他刚到大陆做总经理没多久,一直在打造自己的班底。 曹教授推荐她来实习,他就把她和当时刚招聘的一批助理一起,扔在办公室里打打杂。 那时候她可是个刺头,但却没有初出象牙塔的学生那般的书生气,反而很务实。 后来他才知道,她从高中就开始接触商业了,大学更是知名网店的持有者。 可以说在经商这件事情上,她是极有天赋的。 所以一开始她的服从性并不好。 她从不是一个乖乖女。 而作为一个实习生,最重要的就是服从。 可她总是有很多自己的想法。 为此,刚一开始,他也磨了磨她的性子。 六年的共处时光,如今他们已经磨合到,不需要用言语表达了。 就像此刻他知道,她明明累的不行了,却还是要满足一下他的小小心愿,应该是有事要同他开口。 她一直觉得欠他的人情一辈子也还不完。 但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偿还。 可她仍然会尽力去还,用她可以做到的方式。 他总是会想,如果,她没有遇到她的初恋,会不会愿意与他沉沦一次。 她对他,其实是很迁就的。 比任何的情人都要迁就。 因为她对他没有幻想,所以能够那么迁就。 不作的女人,无非是选择不去占有而已。 只当是一份她很看重的工作,所以愿意为了换取报酬,而曲意逢迎。 这样的贴心。 并不是因为,他是她足够在意的人。 远不及他对她在意的万分之一。 他问,“想好去哪家公司了吗?” 祝玫摇头道,“想要gap year。” 陈逢时挑眉问,“这么堕落?” 祝玫说,“我哪里堕落了,不是在你这里干兼职么?” 陈逢时问,“你在我这里算是个什么职位?” 祝玫嘿嘿笑道,“您说是什么职位,就是什么职位。” 陈逢时吐出四个字,“生活秘书。” 祝玫嘴角一抽道,“以后我的简历可真好看,从瑞珂商业的总经理助理,商管部经理,到景申集团的商管部总经理,然后是皓耀的副总,然后是瑞珂商业的总裁生活秘书?” 陈逢时自己想想,都觉得有点意思。 他说,“证明瑞珂门槛高。” 祝玫想,谁让他是陈老板,她可不敢在老虎嘴边拔毛,不然她一定会怼一句:您老可真是爱往自己脸上贴金。 祝玫撇了撇嘴,给他去倒温水。 陈逢时问,“你堂妹的实习怎么样了?” 祝玫道,“她想先去广告公司。” 陈逢时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怎么?怕没有竞争力?” 祝玫不答。 陈逢时放下筷子,他说,“你不必草木皆兵,jayahna没必要为难你表妹,她跟我是彻底没可能了,现在又被外派去了欧洲,未来应该会离职。” jayahna,卓莉娅,陈逢时曾经的未婚妻候选人,如今的瑞珂商业副总经理,害她失业两次的女人。 祝玫挑眉问,“她舍得?” 陈逢时擦了擦手道,“由不得她。” 祝玫问,“你架空了她?” 陈逢时摇头道,“没有。只是她做的几个项目,经营状况都不是很好,上次开董事会的时候,几个董事对她负责的项目进行了质询。其实她还是更适合做品牌维护,搞搞企业关系。” 祝玫惊讶道,“这不就是撕破脸了吗?” 陈逢时笑了笑道,“早就该撕破脸了,卓家在和我们打沙熙道那块地的官司。” 想不到两年时间,又出了这么件事。 祝玫说,“财经新闻上没看到。” 陈逢时道,“他们在收集证据,还没起诉呢。” 祝玫问,“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要打官司?” 陈逢时道,“法务总监老罗说的。” 老罗的人面广,七拐八弯的消息他都能听得到。 祝玫点了点头。 陈逢时问,“如果没了jayahna,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祝玫望向他,没有回答。 陈逢时不问了。 他说,“我吃好了。” 祝玫应了一声,叫了保姆过来收拾,她自己,则坐在沙发上问,“今晚想听点什么?” 陈逢时却说,“今天我想给你读一首诗。” 祝玫意外。 陈逢时道,“不知道是谁把这本《叶芝诗集》落在了我这里。” 第31章 一支舞 祝玫看过去,是自己的那一本。 前男友送的那一本。 分手后有一次过年,特别想他。 她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这本诗集。 她想,也许是天意。 让她该放下了。 原来是遗落在了陈逢时这里。 大概是离职的时候掉的。 那是一本全英文的《叶芝诗集》。 曾经,她爱着黎沐风的时候,喜欢他读给她听。 他的声音很好听。 how any loved your onts of g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an loved the pilgri ul you and loved the rrows of your changg face 陈逢时用标准的英式发音,读着爱尔兰诗人的情诗。 祝玫听着他用平淡的语气,读着她热烈爱过的曾经。 诗人不适合在理性的国度生活。 就像哲学家柏拉图要把太过感性的诗人逐出理想国。 陈逢时仿佛要用他刻板的语调,把她曾经五彩斑斓的青春洗刷干净。 可她不需要他读下去,心里就能默念出下一句。 直到诗的最尾,写的那两句。 and paced upon the ounta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id a crowd of stars 陈逢时问,“最喜欢谁的译文?” 祝玫道,“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唯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陈逢时道,“所以,你打算因为他,拒绝我一辈子,是吗?就像那个激进的女革命者拒绝诗人一样?” 祝玫望向他,伸手道,“把书还给我。” 陈逢时挑眉道,“如果我说不呢?” 祝玫没有说什么。 陈逢时道,“你总不见得为了那个男人,独身一辈子?” 祝玫说,“我没有那么想过,失之我命。” 陈逢时嗤笑一声道,“那什么是命呢?命运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祝玫说了句,“是,所以我现下不想考虑这件事,能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才是命运,我会选择我自己要的生活。” 陈逢时嘲弄道,“你还真的想考上公务员回家里那个二线城市,找个人嫁了,过普通的一辈子吗?” 祝玫坦诚道,“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不会因为认识你这样高贵的王,而改变我普通的底色。普通不是原罪,这种平庸让人觉得安心。” 陈逢时的面色沉了下来,每次说起感情的问题,她总爱把他推到对立面。 他说,“牛羊总爱成群结队。” 祝玫反道,“所以您更适合独行,不是吗?” 陈逢时面色不愉。 祝玫知道他生气了,缓和了语气道,“抱歉,把书还给我。” 陈逢时把书还给了她。 她翻开,摊开在她腿上的那一页,是曾经,黎沐风给她写的译文。 与她刚刚默诵的,并无二致。 她早已熟稔于心。 没有和理想中的爱人成婚。 没有兑现曾许的地老天荒。 天也没崩,地也没塌。 时间照常流逝,大江依旧东去。 祝玫只是苦笑了一下。 但其实,没什么。 陈逢时站起身说,“感性是最无用的东西。” 祝玫当然知道。 他是个理性至上主义者。 可既然感性无用,他又为何需要她偶尔的陪伴? 人终究是人,又不是神。 谁能在红尘俗世中,彻底远离情爱。 谁又真正在人间修成了正果,让灵魂长居彼岸净土? 大家都是凡人,即便是圣人,也说仁者爱人,没有小爱,何谈大爱。 陈逢时说,“我不明白,一个男人而已,至于让你这样放不下吗?” 祝玫摇头道,“我没有放不下他。” 放不下的是对爱情的渴望,而不是那个已经转身的人。 陈逢时还记得,她报名照上,是清纯直发,然而从她入职第一天开始,他再未看到过她直发。 他说,“我只觉得你这种行为非常的——” 他想了半天措辞,仍然是吐出了一个“蠢”字。 祝玫说,“谢谢夸奖。” 陈逢时无语。 祝玫用手机连了蓝牙音响,播放起了那首《当你老了》。 陈逢时道,“如果你老了,孤独无依,也许我可以为你建一座养老院。” 祝玫却拿着书说,“那时候我应该会找一个能够安乐死的国家移民。” 陈逢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了。 可是他也没有赶她。 两个人,安静地听着这首音乐。 陈逢时忽然走到她面前,伸手向她施礼道,“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时光仿佛倒回七年前,在euribia 号上,陈逢时教她跳交谊舞。 那时候,她心动过的,对面前这个男人。 可心动,只能是心动。 人一生,可以心动的对象何其多,英俊,可以心动,富有,可以心动,有时候甚至只是因为熟悉,也可以心动。 但能行路一程,需要的条件,太多太多。 走不下去的理由,也有太多太多。 陈逢时是一位优秀的舞者。 优秀的舞者能够让舞伴跟随他的脚步。 哪怕祝玫此前,根本不会跳舞。 不得不说,和他跳舞是一种享受。 所以那次,在euribia 号环海旅行中,不少贵妇都以能被陈逢时邀请跳一支舞为荣。 祝玫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他牵起她,在客厅中,跳起了舞。 她今天的礼服,是他特地为她定制的。 斜肩,可以遮去那处他不想看到的位置。 祝玫是今晚许多男人眼中的主角。 可她虽然知道,却不会因此为荣,她清醒到不需要用虚荣去满足她的骄傲。 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地方。 进退得宜,比一些大家闺秀,更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要什么。 知道什么能拿来交换,而哪里又是底线。 可她也有她的痴傻,这种痴傻让他恨她的不清醒,又心疼她的执迷不悟。 她离开的两年,至今他不能习惯。 知道她配合的意图,他干脆自己开口道,“onica虽然眼力见差了一些,但是肯干,也是你带出来的人,我考虑让她去运营部。” 祝玫知道,自己的小算盘,自然是逃不过陈老板的法眼。 但陈老板的配合,到底是顾念情分,也是因为对她的信任。 她说,“ara这人没什么脑子,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陈董,我这也是为您提升团队竞争力考虑。” 陈逢时笑了一声,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刹那,心弦轻拨。 可她闭了闭眼,很快恢复了理智。 陈逢时呼吸着她身上的温柔花香,他说,“你想继续用我的资源就直说,但你得想好了,下一步打算去哪儿?而且,你把onica弄回来,ara一定不会给她好脸色。” 祝玫的手搭在他肩头,另一只手被他牵着,二人随着旋律摆动,或进或退。 她说,“所以就看您的态度了,您愿意当她的靠山,她就死不了,如果不愿意,我让她再看看。” 陈逢时道,“你也就能算计我。” 祝玫说,“这怎么叫算计呢?我这也是孝顺呐。” 陈逢时道,“是啊,你可是我最孝顺的徒弟了。” 祝玫直笑。 两个人跳了两支曲子,这一夜,该到尾声了。 今日祝玫仍然留宿客房,这间公寓很大,景观极佳,早上如果有闲心,可以看日出。 保镖和保姆都住在这里。 ryan也住在这里,ara却没有被留下。 其实祝玫知道ara的不甘心,但只有这样,陈逢时才能拿捏她。 不是陈逢时对她祝玫有什么特别,而是陈逢时要让ara患得患失,失而复得的时候,一个人会特别的感激涕零。 这pua的手段,不得不说一句高明。 所以在祝玫看来,ara着实糊涂。 可恋爱脑是骂不醒的。 而闪着金光的陈董,容易让女人目盲。 陈逢时道,“明后两天是和今天差不多的日程,再后天我就要飞旧金山了” 祝玫说了声好。 祝玫准备进客房,陈逢时道,“明天叫onica过来陪着。” 祝玫端了个大大的笑脸,一鞠躬道,“好嘞,谢谢老板。” 陈逢时一翻白眼,摆了摆手,让她去休息了。 第32章 下派申请 叶墨珲提交了下派交流的申请表。 同处长袁亮汇报了一番这次参加交易会的情况。 虽然两个人关系不合,但出于对自己上司的尊重,也为了避免被无端的挑毛病,他该做的事自然会做到位。 从花城带了些南北干货分送,他打电话问爷爷的生活秘书小曾是否方便过去。 小曾当即就说,叶儒平让他傍晚六点过去。 叶墨珲猜测叶儒平是安排让他见什么人,于是提前了一些下班,开车到了叶儒平的独栋小院,刚好六点。 进门的时候,正遇上了来京谈话,准备赴任的宋修和来拜访叶儒平。 看到叶墨珲,宋修和笑道,“墨珲成熟了。” 叶儒平看了看自家孙子,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叶墨珲把从花城带的东西递给了小曾,走过去躬身同宋修和握了握手道,“不知道宋叔叔会来,失礼了。” 宋修和笑道,“哪里的话?我也是临时同主席说要来拜访的,是我太冒失了。” 叶儒平摆了摆手,让叶墨珲陪在下首坐下,对宋修和道,“你在各个地方都待过,别的也不用多提醒你,反正记住一个字。” 宋修和凑近了叶儒平一些,叶儒平道,“稳。” 宋修和微笑道,“主席教诲的是,我明白。” 叶儒平道,“你一直在地方上,很多事情你是有经验的。只是内陆不比沿海,情况更复杂一点,我想你是心里有底的。” 宋修和认真地听着,微微点头。 两个人在叶墨珲来之前,已经聊了一会儿了。 宋修和等叶儒平一番话说完,转向叶墨珲问,“墨珲现在还在部里吗?” 叶儒平淡淡地看了看自己这个孙子,叶墨珲恭敬回答,“还在商贸部。” 叶儒平道,“年轻人一直在部里不是好事,他们现在搞调研写材料,就靠发个通知,问下面要点数据,太虚了。我们当年写一份材料,要跑基层待上至少十天半个月才能写出来,现在他们是一天能出十几份报告,你说这有可比性吗?不是我发牢骚。现在有些政策,都是各部门根据自己工作需要,提交上去的,调研又不充分,和基层实际脱节,被别人诟病也是很正常的。学术和理论不能结合,就会助长空谈之风。” 叶墨珲默默听爷爷训示,也不敢接腔。 宋修和解围道,“现在工作和以前也不一样了,通讯方式发达了,很多信息网上就能看。” 叶儒平道,“懋琮一直在楚岭,转了几个城市了,都是经济发达城市,遇到的复杂问题越多,锻炼得就越全面。我现在就担心他——” 说着,指了指叶墨珲,叹了口气道,“你看看,都快四十了,天天混日子,怎么能行?” 爷爷可真行。 三十三说成四十,这么看来他家爷爷也已经是百岁老人了。 他怎么能和百岁老人计较呢? 在自家爷爷面前,叶墨珲只能默不作声,低头挨训。 宋修和笑道,“部委层面高,眼界不一样。当年也多亏老师,让我在国家计划委工作,能够从更高的站位去看全局,我认为这是十分宝贵的财富。后来您推荐我去地方,一开始我也很不适应,但现在看看,也幸亏您当时的推荐,这些年遇到的事,真的能写一本书了。” 叶儒平点头,对叶墨珲道,“你呀,年轻轻的,一点干劲都没有,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大搞生产了。” 宋修和半开玩笑道,“要是老师舍得,倒是可以让墨珲来我这里,我也需要帮手啊。” 叶儒平却说,“我怕他去你那里只会丢人。都这么大岁数了,修齐都没完成,还指望他去治平?第三代三个孩子里,就这孩子最不让人省心。以前读书的时候,琮琮一直是学生干部,琛琛年年年级第一,就他,叫父母的次数全家第一。全家唯一一个曾经参与过打群架的,要不是管得紧,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混账事来。” 爷爷就是爷爷,在学生面前,自揭伤疤,细数家丑。 叶墨珲在心里哀叹一声想:我就是个多余的。 叶儒平道,“我看他也只能继续在部里爬爬格子,上面有领导管着,也不至于出事。他这么不知人间疾苦,吊儿郎当的样子,我看也难。” diss三连击从自家老爷子口中出来,叶墨珲默默用厚脸皮,隔绝这些言语攻击。 宋修和道,“不会的,墨珲去非洲做过外交官,那么艰苦的地方他都能待,现在国内形势总比非洲国家好多了,我觉得墨珲没问题的。” 叶儒平道,“你就不用为他说好话了,我看他是吃不了苦的。” 叶墨珲也不敢为自己辩解,看着地面上的某个点发呆。 叶儒平不再说叶墨珲,而是对宋修和道,“当年煦铤在繁都任职的时候,还是有些人脉积累的,我让他帮你了解一下情况。” 叶墨珲抬头看向叶儒平,又看了看宋修和,才知道原来宋修和是调任去繁都了。 他父亲叶煦铤曾经在繁都任职,在工业局任局长,也当过兆荡区的区委书记。 改革开放之初,繁都市还归在陆南省的时候,时任省委书记是黄奭。 叶儒平道,“我和黄奭也是多年朋友了,你也是知道的。他原来也主政过陆南,陆南历史发展沿革,他比我更清楚,我已经同他说过你要去任职了,我想你该去拜访他一下。” 宋修和连忙答应。 叶儒平让小曾把黄奭生活秘书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宋修和。 闲话叙到这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宋修和等着叶儒平又说了些勉励的话,便起身告辞。 叶儒平对叶墨珲道,“墨珲啊,你去送送你宋叔叔。” 叶墨珲得了老爷子指示,陪着宋修和走了出来。 叶墨珲陪着宋修和出来,站在爷爷家外院里,宋修和问,“墨珲真的不考虑到基层去么?” 叶墨珲想了想就明白了,也许爷爷是想让自己去繁都,因为爷爷知道他报名去下派。 无非是,让他自己选择,要不要去繁都而已。 叶墨珲笑了笑说,“我比较随遇而安,做好本职就好。” 宋修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要有点闯劲才行啊。” 叶墨珲没有再说,只是应了声,“是。” 其实他只是深谙,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叶懋琮可以有作为,是因为那个位置上需要他有作为。 而他作为一个普通的副处长,安守本分,才是尽责。 他一直觉得越位才是职场大忌。 叶墨珲又同宋修和恭敬地握了握手,司机把车开了过来,叶墨珲为宋修和开了车门,送他上车。 站在原地看车驶离,回到客厅里,见叶儒平在后院里晒太阳。 还想问自己这个惹人嫌的家伙是不是可以告退了,叶儒平却招手叫他过去。 爷孙俩站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叶儒平让小曾回去了,却把叶墨珲留下,还让保姆准备晚饭。 吩咐完了,转头问他,“晚上没安排?” 叶墨珲想,爷爷也是明知故问,他父亲长期外派,母亲空中飞人,但家里叔伯长辈对他的关照也不少。 今天指不定还要把大伯或者三叔叫来,有事也得没事啊。 爷爷他老人家咖位大,还有几个人能排他前面去? 叶墨珲摇了摇头道,“没有安排。” 叶儒平哼了一声道,“天天在外面胡吃海喝,乱交朋友,也不知道有多少女朋友。以后你到地方上去,我真担心你学坏。” 叶墨珲哭笑不得道,“爷爷,我不是三岁孩子了,我这个年纪,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定型了,也就这么坏了,还能怎么学得更坏?” 叶儒平听他贫嘴,气笑了,他道,“你也有脸说,但凡你有琮琮一半,我都能省点心。或者你像琛琛一样读书治学,我也算了,你看看你,你们兄弟三个里,就你最让人操心。” 叶墨珲道,“爷爷,人老了是要有点事做,不操点心,容易大脑退化,你以前管家国大事,现在管家中大事,要是家里没事,你不得闲得慌?” 叶儒平听了这话,冷笑道,“那我还要谢谢你了?为了让我这老头子不得老年痴呆,你故意不学好?” 叶墨珲道,“我也没那么伟大。” 叶儒平气得问了一句,“小混蛋,你爸妈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讨债的?” 叶墨珲道,“这你要问他俩了,我那时候还不懂人事。” 叶儒平被他气的,直接道,“你闭嘴。” 叶墨珲默默闭嘴想,自己这不是彩衣娱亲,博爷爷一笑么。 他这个孙子,当的可真孙子。 爷孙俩坐在槐树下,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茶具,叶墨珲被要求闭嘴,只能帮爷爷泡茶。 别人家都是爷爷泡的茶,有一种味道叫做家,他们家是他泡茶给爷爷喝,爷爷还嫌他动作浮夸。 叶儒平问他,“你这次报名下基层,是因为这阵子在部里待得不得志?” 叶墨珲想,刚刚还让他闭嘴呢,这会儿又问这种送命题,回答是或不是都会得到一番数落,他决定继续遵照爷爷指示,认真闭嘴。 为叶儒平泡了茶,叶墨珲端着笑脸恭请老爷子喝茶。 叶儒平道,“回话呀,刚刚牙尖嘴利的,怎么这会儿哑巴啦?” 叶墨珲道,“您不是让我闭嘴吗?” 叶儒平哼了一声道,“我要是让你别呼吸了,你是不是能憋死自己?” 叶墨珲道,“那倒是不能。” 叶儒平瞪了他一眼,接了茶,喝了一口。 叶墨珲这才认真回道,“也不是说不得志,只能说以前几任领导做人做事都太周到了,突然来了个不是这样的,还没调整过来。” 叶儒平听他这么说,才顺了气,祖孙二人倒是认真地说起了话来。 叶儒平道,“人和人之间,关键在于比较。也许你再换个地方,又会觉得现在这位,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叶墨珲的确也曾这么想过,说了声,“是。” 叶儒平继续道,“当然,他原来在地方上,当过重要单位的一把手,什么事都是自己说了算,手上权力很大,忽然到了部里,当一个处长,连中层干部都不是了,这当中有落差,也是正常的。” 叶墨珲点了点头,他道,“我一直在尽量配合他。” 叶儒平却道,“不是尽量,而是必须配合他,这是你的本分,你的工作。” 叶墨珲应了声是。 反正他爷爷已经站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了,人生赢家,说出来的都是道理,不是也是。 叶儒平同他说起自己当年的一段经历,算是老生常谈,叶墨珲也听了很多次了,他挠了挠耳朵。 当年那场运动中,叶儒平被贬谪赋闲的日子,叶墨珲是没有见过的,但父亲叔伯都是亲历了的。 叶儒平道,“人啊,要坚持正道,但更要明白什么是正道。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不敢说我明白了正道,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但知易行难,你的路,还很长啊。” 同爷爷说话,大道理一筐又一筐。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 听在不孝孙的耳里,就是有点不太讨喜。 他又挠了挠耳朵。 叶儒平问他,“你耳朵怎么了?” 叶墨珲说,“金箍棒落里面了。” 叶儒平就知道他没听,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叶儒平喝了一盅茶,叶墨珲又为他满上了。 明月东升,素月分辉,夜幕渐展。 南风漫起,伴着繁花香气,仿似可解百愠。 保姆开了灯,暖黄色的光落进了杯中。 叶儒平喝了茶,示意不再续了,放下茶盅,半阖着眼,双手拢着,搁在身前,感受着渐暖的风。 他忽然感慨道,“时间真快呀,我退休也都12年啦。” 叶墨珲说,“我离退休还有27年。” 叶儒平说,“别的账不会算,这笔账倒是门清。” 叶墨珲收拾起了茶具,嘿嘿笑了一声。 叶儒平拍了他一把道,“小猴子真是出息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像点样子?” 叶墨珲道,“我哪儿不像样了?我这么帅。” 叶儒平拿他没辙,只说了句,“造孽!” 叶墨珲收起了玩笑,对叶儒平道,“爷爷,大道理我都明白。其实我也不想每天看那些枯燥无味的材料,写一些空洞无物的报告。张恕去了北宁,我其实挺羡慕的,所以才会报名。” 叶儒平听他终于说人话了,微微颔首道,“过年时候,他爸来看我,当时我就在想,你也该和他一样下去看看。他这个级别,下去当个镇长,锻炼锻炼,倒是正好。不像你,你啊,这些年也没和盂兰正正经经过日子,我们又不放心你下去,耽误到现在,倒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啊。” 好么,难怪过年时候,他老爹找他谈话那么暴怒,罪魁祸首找到了,可不正是自家爷爷嘛。 他老爹这么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万年老二,偏生生了他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在他家爷爷面前总有些抬不起头来。 可怜他爹,教子无方,真是可悲可叹呐! 叶墨珲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道,“我觉得不算晚。” 叶儒平叹了一声道,“是啊,该经历的,总要经历的,该补的课,一课都不会少。既然下去了,就去挑担子,越是别人干不成的,你就得试着干,只有这样,才能成长啊。” 叶墨珲听老和尚又要开始念经了,拼命点头,心里说,是是是,行行行,好好好,你老人家官那么大,说什么都对。 终于,叶儒平站起了身来道,“走,你大伯该来了,一起吃个饭。” 来人的确是他大伯叶煦钧。 虽然已经退到人大了,但是资历深,对于家中子侄的事业安排,要出面关照,自是容易的。 只怕这次他报名去基层,爷爷又想给他人为设置点障碍了。 果不其然的,叶煦钧说,已经征求过叶墨珲父亲叶煦铤的意见了,这次下放的地方都是发达城市,但当前大力推进中部崛起,繁都市的发展被国家提到更高的战略位置,所以和组织部商量了,想安排他去繁都。 所以,今天宋修和来,不单纯只是见面,而是早已定下了。 叶墨珲觉得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发了会儿愣。 叶煦钧道,“你父亲曾长期在繁都任职,这几年,对繁都的定位更清晰了,成了中部最重要的城市之一,发展还有后劲,你过去尚有可为,所以我们也综合考虑,想安排你去那里。” 叶墨珲其实并不是个权力欲望很强的人,也不像叶懋琮,以经世济国为己任。 他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只是有时候命运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让他不得不应对而已。 比如在乍德的时候,因为实在太苦了,很少有人愿意驻外去那样贫穷落后的国家,他才提拔起来,被派了过去。 吃着饭,听着叶煦钧和叶儒平一左一右的教诲,他数着面前的米粒,不由得想:随他们去,他们开心就好,过阵子他们就算想给他灌输大道理,也逮不着人了。 此刻,是家人相处的温情时分。 只是他们表达亲情的方式,不太近人情而已。 这顿饭吃完,叶墨珲知道自己派去繁都的事情,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 第33章 泛黄的照片 当知道自己即将要离开,再面对处长袁亮的时候,叶墨珲反而能更宽容了。 随便袁亮尊不尊重自己,但至少,他该汇报请示的,一件都不会落下。 偶尔,另外两位副处长也会来和他聊聊天,虽然都不会明着说袁亮强势,但言语里,也隐隐有对当前现状的不满。 叶墨珲想着自己迟早要走,反倒能大度地劝慰他们,俨然一副超脱世外的姿态。 如此一来,袁亮同他的关系,反而渐渐缓和了下来。 原本袁亮对叶墨珲防备心极重,他怕叶墨珲仗着自己的显赫家世,同他叫板。 谁知叶墨珲态度越发谦和,安排的事务来者不拒,倒是让袁亮后悔自己一开始太强势了。 叶墨珲见袁亮对自己客气起来的态度,倒也觉得有趣。 其实袁亮这人倒不算太坏,只是太强势太主观。 他把防备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能坏到哪儿去?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防备就是防备,器重就是器重,虽是有些武断,但倒也是真性情的。 不像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笑脸相迎,利用他的背景做文章讨好处,转过身去却捅他一刀,在背后泼他脏水诋毁他。 如此一对比,明着不喜欢他的袁亮,竟然还有几分亲切起来了。 母亲黄静发来消息,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归国留学回来的相亲对象。 他回复:我马上要外派了,你不是坑人家小姑娘吗? 母亲黄静回复说:对方也是繁都人,在繁都有工厂,做汽配的,和我们集团有合作关系。 叶墨珲回复了一个双眼放光的表情:感谢母亲大人体谅,我正想嫁入豪门。 黄静回复了一个暴打的表情,把女孩子的联系方式推送了过来。 叶墨珲这次非常认真的发了申请过去。 到了下班的时候,对方姑娘才回复了过来。 开口就是:我可以谈恋爱,但是我不结婚,你能接受吗? 叶墨珲对此道也没有意见,说:可以。 对方于是发来了视频请求,叶墨珲觉得很唐突,但仍然有礼貌的接了。 对方开着美颜,看到叶墨珲,倒是眼前一亮。 而叶墨珲看到了对方姑娘,忽然明白自己还是看脸的。 他和对方尴尬地打了个招呼,那位女士身后一堆姐妹都来围观。 他连声抱歉道,“我马上要去开会,一会儿联系。” 对方说了声好的,保持联系,就挂了。 叶墨珲问黄静:母亲大人,您是否觉得您儿子这辈子娶不到老婆了? 黄静回复: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叶墨珲无奈叹息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 坐在办公室里,慢悠悠地整理在处里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文件,把没用的资料扔进保密废纸袋。 倒是翻出了先前沽城活动的邀请函,里面夹着祝玫的名片。 他把祝玫的名片拍了照,存在了祝玫的个人备注里。 忽然又想起不对,祝玫现在应该是在瑞珂? 如果去繁都的话,他唯一认识的应该就是祝玫那一家人了。 想起那年被父亲送去祝玫家里的情形,其实那段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 当时他应该是讨厌祝玫的,一个小丫头片子,把他弄得十分没面子。 他分不清水稻和小麦。 也分不清各种绿叶菜是什么。 小时候他也没做过家务,本来就是不情不愿去的乡下,让他非常排斥住在祝玫家。 可祝玫就是故意针对他,让他扫地,看他扫得灰尘四起,笑他连个地都不会扫。 诸如此类。 叛逆期的男孩子哪里经得起那么讥讽,两个人每天看到对方都讨厌。 祝玫性格外向,在村子里一呼百应,放了暑假,就每天在村里疯玩。 而他初来乍到,也没有想过要融入,每天除了做作业,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游戏,看书,偶尔到了下午,才帮着打扫打扫院子,活动一下。 祝玫的外公外婆怕他闷坏了,有一天就带着他上镇里去赶集。 那次赶集其实挺有意思,热热闹闹的,就像过年一样。 谁知回来的时候,祝玫得知他们赶集没带自己,就很生气。 驱赶着两只大白鹅,把他追得满村跑。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两个人的不快,其实挺幼稚的。 不知为何会想这些,大概是因为要回繁都了。 倒也的确应该拜访一下祝玫的父母家人,当年暑假暂住那两个月,他颇受照顾,也因此让祝玫不高兴,觉得外公外婆偏心他了。 叶墨珲的手机上,那位富二代女士还给他发来了两条消息,但叶墨珲没有回复。 到了这个年纪,不管男女,对相亲应该都没什么兴趣了? 反正他是没有的。 和一个陌生人从零开始交流,两个人的脾气性格爱好都千差万别,纯粹奔着结婚的目的去,其实挺难的。 加了微信纯粹从尬聊开始,功利地评判对方的家庭学识外貌,就会觉得自己像一个商品一样,被明码标了价,在商场里被人挑拣。 婚姻,其实从来与爱情无关。 但他其实一直渴望能够好好谈一次恋爱。 哪怕是背离世俗价值观的,也好过这样糊里糊涂地踏入婚姻。 所以他是羡慕黄家那个女婿的。 曾经爱过一个漂亮出挑的女人,又和一个适合结婚的人踏入婚姻,平步青云。 人生风光,都享尽了,也算是赢家。 不知何日离京,也不知道此生还会不会再回来。 但是多年驻外的经历让他十分的随遇而安。 他看过战乱,看过贫困,看过这个世界太多的不同面貌,所以珍惜当下,才是每个人能做的。 慢悠悠的整理了东西,一点点往家里搬。 回到家又整理要带去繁都的用品,等着后续安排。 他忽然翻出了当年的日记。 里面记录的,是那段暗恋柳梅儿的过往。 日记里,还夹着一张照片。 是他和柳梅儿去爬长城拍的合照。 那时候的柳梅儿真是纯真美丽,光洁的脸庞,明亮的眼睛,笑起来有好看的梨涡,整个人都是甜的。 叶墨珲凝视着这张照片许久。 十多年的光阴,就像指间照片泛出的浅黄,不知何时,让曾经的鲜艳褪了色。 翻着日记,里面记录的内容,如今看来,真是幼稚。 但却是他人生中最单纯的时光。 他一点点的读着日记,笑自己当年怎么会那么傻。 最后几篇,记录的是得知柳梅儿被李希继霸占伤害之后的愤怒和痛苦。 他微微蹙着眉头,似乎还能反复体会当年的那种愤懑。 从男孩成长为男人,往往是因为女人。 柳梅儿给过他最温暖的记忆,也让他的心里永远留下了遗憾。 他想发消息给柳朝颜,想了半天,只是问了一句:蓟山的项目顺利吗? 柳朝颜很快回了电话过来。 可叶墨珲看着来电提醒转为了未接电话,没有接。 到了晚上十点临睡前,他才回复了一条消息:刚刚在加班,没看到,前几天碰到殷赉,提起你们的项目。后续有兴趣的话,你们可以合作。 柳朝颜又打了电话过来,叶墨珲接起,应付了几句之后问,“你姐最近还好吗?” 柳朝颜说,“前阵子不知道怎么,总是咳嗽发烧,在省城医院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我想带她到京城来看看,但是她不肯来。” 叶墨珲明白,京城对柳梅儿来说,是她这辈子的噩梦。 他道,“我请人帮忙安排鹏城的医院,你们去那里看病近一些,那里条件也不错。” 柳朝颜应了。 叶墨珲请大伯母出面,联系了鹏城的合作医院。 又拜托黄沛,帮着照应。 黄沛次日说,柳梅儿周六去看专家门诊。 当年的事,如今想来,仍然让人遗憾唏嘘。 黄沛道,“你还是忘不了?” 叶墨珲很认真说,“是。” 黄沛无以劝慰。 叶墨珲道,“我报名去基层交流了,过阵子就走。” 黄沛愣了愣,问,“去哪儿?” 叶墨珲说,“可能是繁都。” 黄沛听后道,“我爷爷的故地,你爸也待过。” 叶墨珲应了一声。 黄沛问,“什么时候走?” 叶墨珲说,还在等通知。 两个人都沉默。 黄沛道,“你放心,梅儿姐这边我会照顾的。” 叶墨珲却说,“我周五晚上就飞过来。” 黄沛一愣,问,“你自己来?” 叶墨珲道,“我只是想看她一眼,哪怕她并不想见我。” 也许是迁怒,也许是痛苦。 那场始乱终弃,让一个温婉美丽的女人,变得黯淡无光。 丧失了生育能力,也丧失了爱人的能力。 仿佛是残留在世界上的一具躯壳,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让他痛心。 柳梅儿当年出院之后,他同柳梅儿表白过,但柳梅儿很坚定的拒绝了他。 她看他的眼神,有厌恶,有自厌,压抑着她的痛苦,让他不忍面对。 如今,他们都只能通过柳朝颜,去关怀曾经的这位梅儿姐姐。 黄沛道,“我明白,我都是通过柳朝颜联系的。” 叶墨珲应了一声。 黄沛很直接道,“柳朝颜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装傻。” 叶墨珲故意问,“你说什么?” 黄沛叹了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说了句,周五见,并说,会帮他联系酒店。 叶墨珲说了声谢了,挂了电话。 第34章 实习 祝玫替onica找好了出路,自己也在到处联系找工作。 的确如陈逢时所说,其实行业里面的圈子就这么大,她可以找一份薪水腰斩的工作,但能发挥的空间不大。 做过了管理者,回去做普通职工,的确会有心理落差。 虽然她并不排斥gap year,但真的没事儿可干,她倒觉得自己贱骨头地闲得慌。 不过,之前太忙了,难得有这么一段空闲,刚好让她有时间去探望自己的恩师曹教授和师母祝玟。 联系了曹教授,曹教授说这周末在鹏城,给企业上课。 这倒是刚好,她从花城到鹏城,开车不过两个多小时。 她正打算在鹏城投资买房,可以顺便看看楼盘。 好朋友俞芋也恰巧发来了一个定位,在鹏城,问她这周末有没有空。 祝玫说,“刚好曹教授在鹏城,我要去看他和师母,结束后来找你。” 俞芋欢快地回了个ok的表情后,告知了她住在芮丽酒店。 祝玫于是也顺手订了一间。 开车去鹏城的路上,祝玫想起了祝蓉蓉。 她给祝蓉蓉打了个电话问,“你实习的怎么样?” 祝蓉蓉道,“好无聊的。” 祝玫问她每天具体做点什么。 她说就是帮着打打电话,拉拉客户。 祝玫问,“有可能留下来吗?” 祝蓉蓉却说,“只是每天打打电话的话,我不想留在这个公司。” 这就是年轻人常有的毛病了,眼高手低,总觉得自己的能力和现阶段公司开出的价码不匹配,读了研究生出来就应该要大干一场。 而端茶倒水是低下的活,打电话更是重复劳动,他们不屑为之。 等他们看到同期的同学同事甚至后辈,因为背景关系、人脉或能力而晋升了,这种愤世嫉俗和怀才不遇,只会更严重。 如此,祝玫倒是断绝了帮她打招呼的心思,干脆让祝蓉蓉自己去社会上碰碰壁,挫挫锐气。 于是道,“等你结束实习,盖个章就走,我也就不用欠人情了。” 祝蓉蓉说好,还问,“玫子姐,你说我要不要回去考个公务员或者事业编?” 祝玫问她,“那你报名考试了吗?” 祝蓉蓉说没有。 对自己的人生毫无规划,祝玫只能道,“你多关注关注各地方的人力资源网站,看看有没有相关的招录。” 祝蓉蓉又说了声好。 祝玫问她,“你不是想回繁都么?没考虑过回去找工作吗?” 祝蓉蓉说,“我想这里实习结束,拿到鉴定之后就去找工作。” 祝玫“嗯”了一声,只说有需要她可以帮忙。 不过挂了电话,她也知道,看祝蓉蓉现在的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其实大多数人都是这个状态。 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工作,随便找了一个,做到最后发现不是自己喜欢的,或者反复跳槽,或者被动接受。 有些人最后退化了学习和进步的技能,只是被动的过着生活。 祝玫不想说教任何人。 所以也就由着祝蓉蓉去了。 毕竟是自己的表妹,她有资源就帮着牵牵线也就够了。 但她觉得祝蓉蓉大概率进不了瑞珂,自然不会因为祝蓉蓉而去麻烦陈逢时。 倒是onica回了瑞珂,说想请祝玫吃饭。 祝玫没有拒绝,约了下周。 到达鹏城,璀璨城市,夜色斑斓。 周六的晚间,街上都是欢度周末的人。 祝玫订了餐厅,等候曹教授和师母。 曹教授和师母到达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 祝玫让餐厅上了菜,陪曹教授和师母聊天。 曹教授问,“还在民营企业?” 祝玫尴尬笑说,“离职了,前几天刚离职。” 祝玟师母道,“你这次就职时间好像有些短?” 祝玫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曹教授道,“我们国家的民营企业还是存在很多问题,企业平均寿命不超过两年半,这和企业的组织和治理模式落后有很大关系,改革创新就更不用说了。组织架构,权责匹配,各种问题比比皆是,很难长久发展。” 祝玫道,“可是国有企业也存在效率低下,市场化程度不高,竞争不充分的问题。” 曹教授道,“用四十年走完了发达国家几百年的路,这当中沉淀了大量的问题,这些欠账早晚是要还的。” 祝玫应了声。 曹教授道,“瑞珂这样的企业,治理水平上要成熟许多,你起步就在跨国企业,眼界到底不同。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工作?” 祝玫说,“可能还是想做商业领域。” 曹教授道,“不考虑去国企看看吗?或者做投资类的工作?” 祝玫道,“曹老师,我毕竟不是专业学金融的,没有那个金刚钻。” 曹教授笑,却又道,“现在各地在探索聘用制公务员,大多需要经济类或者是规划类的人才,前几天我碰到几个省市的领导,也希望我给他们推荐,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尝试尝试。中国社会,经济和政治密不可分。” 祝玫道,“的确是这样,陈董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处理同各国政府和大客户的关系。瑞珂商业的政府关系总监肖盈原先就是体制内出去的。” 曹教授道,“当时肖盈下海,还挺轰动的,那时候新区刚刚开始建设,她却跳槽去了瑞珂。” 祝玫道,“我挺佩服她的,十年时间,从瑞珂高管,做到董事,现在自己成立投资公司,已经财务自由了。” 曹教授道,“我跟她也是很好的朋友。” 祝玫点头道,“她和您是校友。” 曹教授说是,并道,“当年我们那批留学的,现在职位最高的,已经是央企掌门人了。” 祝玫问,“是谁?” 曹教授道,“你应该认识,当年把瑞珂请到大陆来发展的叶儒平先生的小儿子,叫叶煦合。” 又是大名鼎鼎的叶家。 祝玫忽然想到了叶墨珲。 那张英俊的脸在脑中一闪而逝,她总觉得那个男人很熟悉,他的家族又那么知名,可她分明没有见过他。 祝玟师母道,“小玫,你个人的事情,也该考虑一下。” 祝玫对着祝玟师母撒娇道,“师母,我不结婚,以后照顾你和曹老师呀。” 祝玟师母道,“别,你拦着你曹教授去养老院当网红教授了。” 曹教授和祝玫听了都笑,曹教授说,“知我者莫如夫人也。” 祝玟师母问,“小玫,你是不是有些恐惧婚姻?因为前一段的感情?” 祝玫听了,坦白说,“是有点。” 祝玟师母温柔地说,“小玫,不要因为一次失败的感情就去否定爱情和婚姻的价值。现在太多似是而非的观点,把男女之间对立了起来,造成了大量的适龄男女恐婚,但你看,我们这段婚姻,怎么样呢?” 祝玫看了看一脸欣赏地看着妻子的曹教授说,“很让人羡慕。” 祝玟师母又说,“那你想想你的爸爸妈妈。” 祝玫道,“他们也很好,我印象中,他们就没有争吵过。只是我真的很怕遇不到一个能够理解我,包容我的男人,渣男太多了。” 祝玟师母笑了,说,“你呀。” 曹教授倒是说,“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太快,但是很多男性的观念还停留在过去封建社会,但封建社会,男性是要赚钱,要养家的,现在女性也参与社会生产,这种婚姻模式必须要发生变化,女性意识觉醒了,男性的思维也要跟着变化,否则容易找不到老婆。” 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 祝玟师母说,“小玫,听你曹教授的,你得找一个思想也跟着进入现代社会的男人。” 祝玫点头,说,“原先我被派去德国轮岗那几个月,我感受就很深,德国分公司的负责人家里,就是女主外,男主内,我挺羡慕的。” 祝玟师母道,“那你就照着这个标准去找,找一个愿意照顾你的,但你也得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事业和家庭也不可兼得,总有人要做出牺牲。” 祝玫伸了个懒腰说,“我明白,只是现在圈子比较小,身边没什么合适的。” 祝玟师母看了看曹教授,曹教授明白,他说,“先前刚好碰到了一个中大的老朋友,他的儿子是搞信息技术的,是个码农,现在回国创业了,倒是合适。” 祝玫听曹老师说码农,也是有点好笑。 知道他们是好意,于是答应加个联系方式。 陪着师父师母一起吃饭,闲聊了一会儿,他们就要回去休息了。 祝玫加了师父发来的,那位创业者的微信,对方直接说:我常年在海城工作,比较忙,需要另一半多照顾家里。由于目前是在创业期,所有的收入全部都投在公司里了,所以我希望我的另一半能够经济独立。 祝玫问: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要求吗? 对方陆陆续续发来了几条,什么要会做饭,要懂得理财,要熟悉社交礼仪,要孝顺父母之类的。 祝玫于是反问:您自己是什么条件呢? 对方说:我海归留学回来,博士,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公务员,家里在海城有两套房。 祝玫看着这林林总总的条件,不过就是个中产,又不是万亿豪门,怎么好意思要求对方是名门淑女呢? 这是相亲么?这是在找倒贴的保姆,真是算盘打得噼啪响。 不符合先前曹教授说的,思想也进入现代社会的男性标准,祝玫直接pass。 祝玫退出了微信,给俞芋打电话。 俞芋说,还在接待美国的客户,正陪同外宾在酒店顶楼看夜景,祝玫于是打车,在依然繁忙的鹏城街头,欣赏着鹏城的夜景,往芮丽酒店去了。 第35章 泳池水花 叶墨珲周五就到达了鹏城。 周六一早去了柳梅儿要就诊的医院等着。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只觉得时间漫长。 柳梅儿出现的时候,他几乎认不出她了。 原本光洁的脸上,长出了不少斑点。 法令纹很深,看上去很是憔悴苍老,并不像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 明媚温柔的笑容,再也不见了。 他很伤感。 柳梅儿走路的时候,背已经有些佝偻了。 是这黑暗人间,毁了她的一生。 他只是远远地坐在医院一楼大厅里,看着她去挂号。 柳朝颜陪着她,似乎也看到了他,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叶墨珲只是摇了摇头。 不想再打扰她,也不想勾起她不快的往事。 他只想这样静静地陪伴她片刻,哪怕只是遥望一眼,就已足够了。 柳梅儿。 明明名字里,带着一个欺霜傲雪的梅字,却最终如她的姓氏,柳絮随风,弱质纤纤。 这么多年的念想,再度相见,世事变迁。 仿佛人来世间,就是为了在残酷的现世中滚一遭。 让风霜刀剑加身,让无情岁月催逼。 见过她最美的容颜。 看不得她如今的憔悴。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神采。 脸上,也再无半点笑容。 这让他觉得悲凉。 明明她也可以有大好前程。 却在荼靡花事之后,谢落了。 心情很复杂。 他在医院一楼大厅,坐了很久。 看着她来,看着她缴费,看着她做检查,看着她离开。 他只是远远地跟随,仿佛一缕附着的游魂。 柳朝颜发消息说,要等报告,过几天还得来。 叶墨珲回复她,有需要尽管联系。 一个人去了海边,看潮水澎湃。 随便买了个汉堡填肚子,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极其的可笑。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 同黄沛约了在酒店顶楼碰面。 黄沛提前到达,正遇到一位海外基金投资经理le。 这位基金经理也是来谈业务的,洽谈对象是一位女士。 le看到黄沛,也抬手同他打了个招呼。 祝玫到达酒店大堂,办理了入住,在电梯厅,忽然闻到了一股舒服的味道。 她抬眸,正落在一双深邃的眼睛里。 “这么巧?”她微微一笑。 叶墨珲心里想着柳梅儿,有些出神,没有注意到祝玫。 因此,只是冷着脸,完全没有搭理祝玫。 祝玫有些尴尬,又觉得这男人有点喜怒无常。 祝玫于是收敛了笑容,挺直着背,进了电梯,按了36楼,然后退到了一边。 叶墨珲也走了进来,却没有按电梯。 祝玫也不说话,让电梯直直地到达顶楼,然后抬腿走出了电梯。 俞芋同黄沛经由le介绍,认识了一番,祝玫到达的时候,俞芋向她挥了挥手。 祝玫走过去,也被介绍了一番。 祝玫看到黄沛,笑道,“黄总,又见面了。” 黄沛记得,她是陈逢时的助理,于是说,“是啊,真巧。” 随后,他对着正走过来的叶墨珲抬手。 祝玫心里只有两个字:晦气。 相亲加到个不正常的,见朋友又遇到个不正常的。 叶墨珲走过来,由黄沛向几个人做了介绍。 介绍到祝玫,黄沛道,“这位你见过的,我就不介绍了。” 叶墨珲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同她伸出手道,“祝小姐,又见面了。” 祝玫却摸了摸鼻子,把手放到了身后,小心眼得很明显。 叶墨珲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她了,看向黄沛。 黄沛也有些疑惑,毕竟祝玫刚才还好好的。 气氛有些尴尬。 叶墨珲只觉得,女人果然都是情绪化的动物,还有点莫名其妙。 祝玫对俞芋道,“我去旁边等你。” 俞芋说自己这里也好了,黄沛想再同le私下聊几句,于是几个人道了别。 俞芋拉着祝玫问,“怎么了?刚刚那位叶处长得罪你了?” 祝玫想,自己也是小心眼得没有道理,只是对方没有搭理自己,自己回敬了一下而已。 平时遇到同类型的事,她是绝对会大度应对的。 偏偏今天会这么小气,也的确有些反应过度了。 于是找了借口道,“前面相亲遇到了个神经病,有点心情不好。” 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给俞芋看,祝玫说,“我真想把房产证甩他脸上。” 俞芋直笑道,“这家伙错过了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啊。” 祝玫说,“老师和师母担心我,为我介绍的,不合适就算了,我已经断情绝爱了。” 俞芋道,“你可拉倒。上次看到你前男友,你都走不动道了。” 祝玫“喂”了一声道,“别揭我短了好吗?你尊不尊重股东啊?” 俞芋只得笑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祝玫倒是问她,“你这样天天当空中飞人的,还有自己的生活吗?” 俞芋道,“工作就是我的全部。” 祝玫说,“谁一直许愿想要个男人来着?” 俞芋道,“像我这种太有钱的女人,谈恋爱风险是很大的。” 祝玫呵呵一声道,“再这样下去,得给你配保镖了。” 俞芋道,“我可不是你那位陈老板好?” 祝玫道,“什么叫我那位?” 俞芋斜睨她。 祝玫岔开话题,问她,“去游个泳不?这家酒店的泳池好像是网红打卡地啊。” 俞芋道,“是的,我们公司有两个网红,今天也在这里直播。” 祝玫于是下楼,去房间拿了准备好的衣物,去了泳池。 鹏城的春,温暖潮湿。 夜晚的凉风,带着泳池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 泳池边都是穿着靓丽的美人。 而祝玫,是来认真游泳的。 在一众比基尼美人里,戴着泳帽,被泳镜勒出眼眶边一圈红痕的她,突然就变得有那么点显眼包了。 俞芋换了泳衣,找了个沙滩床躺下了。 祝玫跳入水中,溅起水花。 黄沛陪着le也在泳池,两个人刚刚游了二十分钟,释放了工作压力,打算开始谈工作了。 看到俞芋,二人过来打招呼。 黄沛见到俞芋笔直的长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俞芋一双美目往他一挑,倒是没有说什么。 黄沛也觉得自己唐突了,连忙转开了脸去。 叶墨珲刚刚换了泳裤,露出结实的肌肉,此刻,他被众多女网红瞩目。 实在是长相有些出众,这会儿赤着上身,一身结实的肌肉,太过养眼。 祝玫游了两圈,有些热了,趴在泳池边休息,摘了泳镜,抬头就对上了一双赤着的脚。 再抬头往上看,结实的小腿肌肉线条,健美的大腿,略过重点部分,有蜂腰。 肩膀宽阔,脸部线条仿佛神造。 是叶处长。 祝玫心里又冒出了两个字:孽缘。 她默默地把泳镜戴上了,转身一蹬,水花翻飞之中,潇洒的蝶泳,往泳池另一边游去了。 叶墨珲刚要同她笑一笑,她就游走了。 他真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她了,只觉得心口堵了。 今日见过柳梅儿,本就不快。 这会儿,祝玫也给他甩脸子,让叶墨珲郁闷极了。 一时胜负心起,他跃入水中,如水中巨兽,卷起汹涌波涛,长臂和双腿,在拍打池水时,溅起无数浪花。 祝玫靠在对岸休息,就看到水中一个身影,裹挟着风暴而来。 他很快就游到了祝玫身边,一个潇洒的水下翻转,双腿一蹬,又往对岸游去。 此刻,他换成了仰泳。 本来喧闹的泳池,因为叶墨珲的出现,变得有些躁动。 来这里大部分都是打卡的,真正来游泳,且泳姿标准的,可谓是屈指可数。 祝玫被他激起了胜负欲。 她这次是以自由泳的姿势,游到了对面,又以蝶泳回到了另一边。 当她到达的时候,叶墨珲已经靠在泳池边休息了。 她摘了泳镜,在水里甩了甩,甩走里面的水雾。 叶墨珲游了两圈,发泄了心中的烦闷,倒是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他说,“你的水平很高。” 祝玫听他开口夸赞,倒也不再较劲,笑道,“不及叶处长。” 叶墨珲道,“男女先天在体力上就有差异。” 祝玫嗯哼了一声道,“所以你可以让我。” 叶墨珲很绅士地问,“再来一局?” 祝玫说,“你要是赢了,我会很没面子的。” 叶墨珲道,“来,让你。” 祝玫笑了,戴上泳镜,钻入水里,就像一条优雅的美人鱼。 这一次,她摆动了双腿,游出几米之后,依然是蝶泳。 叶墨珲欣赏了一会儿她优雅的泳姿,然后也再度沉入水中,潜泳至她身后,用慢速的蛙泳,陪着她游了一程。 连着两个来回,祝玫靠在泳池边道,“承让。” 叶墨珲道,“有同好相陪,是一件幸事。” 两个人都笑了,刚才那莫名其妙的敌意也没了。 叶墨珲问,“来这里出差?” 祝玫道,“导师来出差,过来拜会导师和师母。” 叶墨珲意外道,“曹教授也来了鹏城?” 祝玫说,“是的,来给企业上课。” 叶墨珲点了点头。 祝玫看向他,很坦诚道,“想不到叶处长身材绝佳。” 此刻,肌肉紧致又不夸张的叶墨珲,真的很吸睛。 而叶墨珲的目光,却落在她露出的锁骨上,那里有一道一指长的,深浅不一的疤痕。 那天穿礼服的时候,倒是没有注意到。 叶墨珲抬眼向她道,“祝小姐的身材,管理得也很到位。” 祝玫笑了,说了句“过奖。” 叶墨珲先双手一撑,上岸了。 祝玫也借着水的浮力跃起,叶墨珲自然地伸手,让她搭了一把。 黄沛和俞芋送走了le,在聊创业的事,倒是投机。 俞芋见他二人上来了,吹了声口哨道,“你俩成功吓退了一群人。” 祝玫这才发现,泳池里都没几个人了。 叶墨珲给祝玫递来浴巾,祝玫道了谢。 叶墨珲也问,“怎么人都走了?很晚了么?” 黄沛看向叶墨珲,笑吟吟说,“因为你俩太浪。” 叶墨珲给了他一个白眼道,“泳池不拿来游泳,摆着干嘛。” 俞芋摇了摇手指道,“叶处,你这就不对了,普通泳池是用来游泳的,网红泳池兼具了网红功能,是用来打卡和引流的。” 叶墨珲擦了擦头发道,“俞总有理,不愧是网红教母。” 黄沛噗嗤一笑道,“珲哥你可真会给人起外号。” 俞芋说,“我要真能成网红教母也好啊,那样我也能出书赚钱搞直播了,可惜我知名度不行。” 祝玫要先去洗澡了,俞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跟着祝玫下楼。 四人相互道了别。 踏出泳池的时候,祝玫回头看了叶墨珲一眼。 而叶墨珲,也端着一杯鸡尾酒,目光落向她。 两个人目光一碰,又都避开了。 祝玫和俞芋聊到了深夜才散。 第36章 偶遇 第二天,祝玫睡醒后,俞芋已经退房走了。 祝玫去了几个待开楼盘看房,她之前已经把一套京城和一套海城的房子卖了,打算换一套新房。 她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炒房客,一开始买房,是听了恩师曹贤明教授的建议。 当年海城还不限购,那时候的房价也才2万出头,为了和黎沐风在校外有一套爱巢,她大学用第一桶金,买了一套老破小。 刚买没多久就拆迁了,而她却同黎沐风分了手,拿了一大笔的拆迁款,却不知道要这些钱有什么用。 她的恩师曹贤明教授是经济学领域的资深教授,诺奖经济学奖得主的学生,也是她的指路明灯。 曹教授让她又背了50万的贷款,去海城的中心位置买了一套新开盘的两室一厅。 她尊敬的曹教授和曹师母,也买在那个小区,一买就是三套。 虽然前面几年过得战战兢兢,但短短十年不到,让祝玫身价翻了数十倍,也让她对投资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经济会有周期。 而钱财需要流动。 资产保值升值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房产在手上,也需要不断低买高卖。 正看房,家里老太爷打电话来说,公务员考试的分数出来了,让她快去查分数,拍照给他发过去。 祝玫对分数没什么概念,手机上查了一下,拍照发了过去。 可外公却回电道,“妹妹啊,你外婆要是知道你考得这样好,一定很高兴。” 祝玫非常茫然。 外公悄声道,“隔壁彤彤跟你差了50分呢,你别忘了报名面试啊,你知道的,你外婆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进编制,让某些瞧不起人的看看。” 外公说起这些,祝玫心里就有些伤感。 祝玫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她是外公外婆带大的。 家里世代务农。 但她母亲要强,读书又好,一开始在市里一家工厂工作,但不甘于做流水线的活,于是下海经商,跟着一个来繁都投资的老板,经营起了酒店。 随后一路当上了酒店行政经理,事业风生水起。 她父母是初中同学,同她和黎沐风一样,曾做过同桌,但初中毕业之后,母亲进了工厂,父亲的家里都是干部,就上了高中,读了大学。 父亲回到繁都,在一个科研所工作,再遇母亲,二人便又在一起了。 然而她的爷爷奶奶看不上她母亲,觉得在酒店工作的人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于是坚决反对。 父亲却顶住了压力,同母亲结了婚,生下了她。 反正从小,父亲基本上就不怎么同爷爷奶奶来往。 祝玫也就当自己没有爷爷奶奶。 但母亲深爱父亲,所以一直希望修补父亲和他家里的关系。 最后,因为那晚母亲要去照顾生病的奶奶,而父亲担心母亲受委屈,非要开车去接,发生了一场车祸。 她与父母,天人永隔。 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她外婆一直到过世之前,都希望她能考编,因为母亲的身份,是外婆的一个心结。 外婆总觉得,如果自己女儿当初进了供销社,后来转成公务员或者事业编制,就不会发生那些事,也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那么多痛苦和遗恨了。 祝玫想到这里,眼睛就发酸。 她理解外公的执念。 祝玫答应了外公,去看这次公布的岗位。 她专业对口的岗位还是有一些的,祝玫随手挑了一个能报名的,一看,目前报名142个人,只招录1个,心想这个岗位好,大概率是上不了,也免得真去了政府上班。 如果看到前男友,她是叫一声领导好,还是当不认识的好? 这么尴尬的事情还是免了,下面一堆选项,随便打了勾,应付了事。 然而外公的想法,倒是让祝玫打开了新思路,曹教授提到的聘任制公务员的事,倒的确是可以考虑的。 如此一来,祝玫又到处看起聘用制公务员的信息来,才发现这条路更难。 基本上只有京城、海城、鹏城这些城市有相关岗位,大部分是专业类的,经济类和建设类的偏多。 刚巧鹏城有一个岗位符合,祝玫就顺手报了个名。 鹏城的岗位,在兰沙那一带,是靠近海边的区域了。 那里有一处知名人造景区,叫云海城。 当初是瑞珂商业集团和鹏城本地的国企锦承集团合作开发的商住文旅综合项目。 祝玫在项目准备运营的阶段,陪着陈逢时到项目公司办公过一阵子。 这个项目当时是卓莉娅分管的,但是同锦承在合作中出现了一些问题,最后陈逢时只能自己亲自来坐镇,协调解决。 云海城是综合文旅项目,包括文化小镇、游乐场、演艺中心和滨海旅游观光。 项目占地面积极大,需要协调的事情相当多。 陈逢时那时就是要让他爷爷知道卓莉娅不堪大任,才在项目开业筹备期特地撒手不管了半年,然后才去救场。 为此,他爷爷同他发了一顿脾气,觉得他翅膀硬了,不服管束,想要造反。 权威被挑衅的结果是,那阵子陈逢时被排挤在集团业务之外,大小会议都不通知他,在派系林立的集团内部,没有老爷子陈瑞福的支持,陈逢时很难协调那些aunt和uncle,他爹陈珂生作为长子,也不那么服众。 陈逢时倒是能忍,就在瑞珂商业窝着,专心搞云海城项目和瑞河滨岸的开发。 亏得这一段经历,反而让他磨出了爆款。 当年度,云海城评上4a景区,年接待游客量730万,逼近千万大关。 酒店、演艺、娱乐三块业务实现营收93亿,妥妥的现金奶牛。 而瑞河滨岸前两期住宅销售一空,均价48万,三期四期也认筹火爆。 光是瑞河滨岸的住宅销售,就让瑞珂商业获利29亿。 那一年,陈逢时在香江媒体上被大书特书。 即便五年过去了,云海城依然每年游客如云,是瑞珂的拳头项目。 祝玫去兰沙,找到了她报名岗位的那个管委会,才发现是当年她为了进口娱乐设备,去跑过的一家单位。 怀念当年,她干脆刷了辆单车,沿着滨海公路,骑行去云海城。 云海城里都是人,祝玫给项目公司的运营发消息,问能不能预约晚上看烟火的席位。 项目公司的运营是她的好朋友,当年是有过深厚革命情谊的。 得知祝玫来了,直说遗憾,他刚巧外出谈商户去了,但让祝玫在纪念品商店等着,他让人帮忙送观光票和通行证来。 祝玫也不跟他客气,说可以直接电话她。 进了纪念品商店,要挑选一顶帽子。 鹏城一年四季,阳光灼人。 她看中一顶浅色的老花帽子,那帽子放在展示架的最上层。 祝玫目测了一下,自己应该够得着,踮起脚,拿到了帽檐。 但往外带,却带不下来,她跳了跳。 这样子真是滑稽。 但身段也是真好。 叶墨珲站在一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这个小女人要拿她身高所不能及的帽子。 怎么会莫名其妙在意呢? 他想。 也许是因为沉淀在岁月里的纠缠,就像是布满青苔的红砖墙上,跟随四季渐渐长成的爬山虎,只是一念,就已爬满,交错纵横。 又或许,只是因为泳池一跃的浪涌中,彼此对冲出的水花,掀起了层层波澜。 他走了过去,带着好闻的海盐、麝香的气味。 轻易地,为她取下了帽子。 不矮啊,他想。 可能是帽子放太高? 他看了看她的头顶,又看了看那帽子。 嗯,是放得高了些。 祝玫有些惊讶于二人的再度见面。 她问,“来考察?” 叶墨珲道,“给朋友送票子。” 祝玫哦了一声道,“你自己不进去吗?” 人家一家三口,有他什么事? 虽然,那一家三口并不是正常的一家三口。 他摇头道,“只是朋友。” 祝玫又“哦”了一声,晃了晃手上的帽子说了句,“多谢。” 手机响了,运营公司来送票子,祝玫站在原地等。 对方拿着两套票子过来,看到叶墨珲,一愣问,“叶处和祝总是一起的?” 刚刚她已经给叶墨珲送过三套票子了。 叶墨珲想不到这么巧,摆手道,“不,只是刚好遇到。” 对方笑了笑道,“这么有缘,这是祝总的票,有需要直接同我联系就好,白总都吩咐过了。” 祝玫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对方见她手上拿着帽子,就说,“这件我为您结了?” 祝玫说了声不用,对方客气,非要帮忙结账,祝玫也就由她了。 叶墨珲见她拿着两套票子,问,“还有朋友?” 祝玫看了看手上的票,笑道,“其实就我一个,朋友客气,送了两套,要一起吗?” 叶墨珲倒是颇有兴趣,问,“方便么?” 祝玫说,“除了门票,其他aa,如何?” 叶墨珲说,“我可以请你吃饭。” 祝玫摆手说,“我怕你请不起。” 叶墨珲挑眉,祝玫道,“我想吃冷山泉的熟成牛排。” 叶墨珲仿佛恍然说,“fontae ontagne。” 他的法语发音,比陈逢时的好听许多。 言谈举止间流露的底蕴,让祝玫难免欣赏,优质又英俊的男人,又有家族背景光环,多看两眼是正常的。 看来自己还是个正常的女人。 叶墨珲看了看手机说,“好像有套餐。” 祝玫说,“如果是单人餐的话,我可以选择和你拼桌。” 叶墨珲笑了,他低声笑起来,耳朵要怀孕。 祝玫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被这个男人撩得神魂颠倒。 她是很久没看到帅哥了吗? 好像是的。 好。 所以也是正常的,她还是个正常人。 运营部的姑娘已经帮她结了帽子,祝玫道了谢,戴上帽子问叶墨珲,“走吗?” 叶墨珲歪了歪头说,“走。” 春日,特别适合闲逛。 周日傍晚,游人很多。 云海城一年四季都有不同主题的活动。 祝玫曾陪着陈逢时在这里待了小半年,对每个项目都如数家珍。 叶墨珲说,“你很懂行,不愧是瑞珂的高管。” 祝玫说,“哪有,中层都没混到。” 叶墨珲说,“你还年轻。” 祝玫道,“别说得你很老一样。” 叶墨珲低笑,耳朵又痒了,祝玫揉了揉,继续往前走。 春天,云海城和一个网络游戏做了联名活动,仿佛是天空之境。 叶墨珲连连称赞。 祝玫说,“云海城的运营总监很有水平,以前在许多文旅集团做过运营、企划和宣发,是陈董从星恒挖角过来的。” 难怪了。 星恒是亚洲知名的旅游集团。 叶墨珲道,“看得出来,从策划到运营到推广,都很用心。” 祝玫说,“关键还是人。” 叶墨珲说,“我去过京城的环球影城,项目的确很多,影迷的天堂。” 祝玫道,“我去过奥兰多的,不过是去考察。” 叶墨珲于是问她,“喜欢看什么电影?” 祝玫摇头道,“几乎不看。” 叶墨珲挑眉。 祝玫不想说,因为曾经同黎沐风看了太多电影。 那时候,只要出一部新片子,他们就会去看,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京城要开环球影城,他们还说,估计建成了,能带孩子一起去玩了。 后来,他们没有一起去。 也没能有孩子。 至于他有没有带黄泳思去,她就不得而知了。 那年陪陈逢时去奥兰多考察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哪里是喜欢看电影呢? 如果不是黎沐风陪在在身边,她大概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昏昏欲睡。 她问,“你爱看电影吗?” 叶墨珲道,“偶尔打发无聊的时候会看一看,但我不喜欢欧美大片,纪录片倒是更感兴趣一些。” 祝玫道,“你还会有无聊的时候?” 叶墨珲看着她,莞尔道,“谁还没有个无聊的时候了?大家都是普通人。” 祝玫说,“你可不普通,叶家二少爷,跺跺脚京城就要抖三抖的人物。” 叶墨珲跺了三下问,“是这样吗?你快看看,京城有没有地震播报。” 祝玫说,“您还可以更幼稚一些。” 叶墨珲连着跺脚。 原来可以更幼稚…… 祝玫目瞪口呆,继而大笑道,“你可真有意思,京城也是,一点都不配合,我来帮你。” 两个人一起跺脚,一起大笑。 叶墨珲道,“我都觉得头晕了。” 祝玫说,“京城没有大地震,但我感觉有点脑震荡,我们就别自残了?” 叶墨珲晃了晃脑袋说,“平衡一下左右脑,走,去吃饭,晚上看烟花是八点半吗?” 祝玫应道,“是的,九点闭园,八点半放个烟花,把人赶走,同disney学的。” 叶墨珲笑道,“商人自有办法。” 祝玫耸肩。 第37章 昏星 吃饭的点,处处都是人。 的确只有贵的要死的法式餐厅客人寥寥。 祝玫看了看优惠,说,“好像周日没有套餐。” 叶墨珲优雅地踏了进去,他说,“没关系,我真的愿意请你。” 当年在她家蹭了不少饭,虽然她不记得自己了,两家后来也没什么交集,但感谢一下还是必要的。 祝玫说,“那我一会儿为你买一件纪念品,你可不能拒绝。” 叶墨珲点头答应。 吃法餐,却不是一对情侣。 这就有些不对味了。 但同他聊天,是件赏心乐事。 两个人都走南闯北,有不少话题可聊。 法餐一共8道,上菜极慢,也让两个人必须要聊天。 祝玫擅长招商,与客户沟通是她拿手的,只要她不想冷场,就不会冷场。 而叶墨珲常年驻外,交游广泛,天南海北,可谈甚多。 七点半的时候,终于上完了甜品。 叶墨珲吃了一半,擦了擦嘴。 祝玫也浅尝即止。 两个人看向对方的时候,仿佛有电光火石,一闪即逝。 叶墨珲看着甜品叉道,“虽然我会法语,但我真的不喜欢吃法餐。” 祝玫问,“看来是坚定的中国胃。” 叶墨珲反问,“你不是吗?” 祝玫说,“其实我也是。只是很久没吃西餐了,偶尔改善一下。” 叶墨珲道,“远古时代也没什么菜系。” 祝玫大笑说,“那我们今天算是体验了一把刀耕火种,茹毛饮血的餐饮文化了。” 叶墨珲说,“孔夫子脍不厌细,生鱼片也算是传统美食。” 祝玫道,“川菜其实是墨西哥菜,十六世纪以后辣椒才传入中国。” 叶墨珲道,“同在一个地球村,分什么你我。” 祝玫道,“也是咱中国人就是包容。” 叶墨珲说,“所以有人说华夏是一种文明。” 祝玫道,“人类最初都是从非洲走出来的。” 叶墨珲道,“下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可能又要回到原始社会了。” 祝玫道,“所以我不希望有那一天。” 叶墨珲道,“当华夏的价值输出到全世界的时候,也许会实现天下大同。” 祝玫说,“西方人最初来到中国,还羡慕乾隆盛世呢,一亿多清朝百姓,一亿多吃不饱,多大同。” 叶墨珲说,“大同也是历史文化名城。” 祝玫,“您挺能扯的。” 叶墨珲说,“彼此彼此。” 叶墨珲的手机屏幕亮了亮,他瞥了一眼,拿着手机,起身道,“抱歉,接个电话。” 他的手,微微掖着衣服下摆,正经说话时候,态度谦恭。 她微笑点头,抬手示意他随意。 叶墨珲握着手机,走到了店外。 与情调高雅的西餐厅环境不同,云海城的商业街上,人头攒动。 快餐、简餐店前都在大排长龙。 叶墨珲接通了父亲叶煦铤的来电。 叶煦铤问他,“你现在胆子很大,外资项目都敢插手?” 叶墨珲心下一沉。 他为了柳朝颜的卓雅集团牵线了黄仲玺的妻子,黄沛的母亲朱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知道这件事也许家里会知道,只是没想到知道得挺快。 叶墨珲说,“是啊,这么好一个项目,人家没看上你们黟中,我就不给你们介绍了。” 叶煦铤说了句“混账!” 叶墨珲看着初升的月,一旁有一颗明亮的星,被称为长庚星,也叫昏星。 启明星,长庚星,都是金星。 只是出现的时序不同,便有了不同的名字。 就看地上的人,以什么心情看待。 他说,“这混账事已经干了,你说怎么办。” 叶煦铤被他噎得无话可说。 顿了顿,叶煦铤才说,“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让你到地方上去?不该你管的事情,你手伸这么长,早晚惹火上身!我问你,这件事你是替谁办的?是不是别人传说的那个女人?!” 原来老父亲还听了他的八卦。 他语气很是轻佻,说,“你们不都知道了么?我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女人,对方还生了我的孩子,不过那时候我——” “哐当!”不知老父亲在砸什么。 他说,“东西是无辜的,爸,你别生气。” 叶煦铤气得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你现在在哪里?!立刻去你爷爷那里,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叶墨珲说,“我在鹏城。” 叶煦铤怒不可遏,“你去鹏城干什么?!你是不是还要去赌城?嗯?!叶墨珲,你多大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做一个正常人?!” 让自家老子暴跳如雷的本事,叶墨珲向来高明。 他等父亲狂怒完了,才说,“你慢着点,别爆了血管。” 叶煦铤简直无话可说。 如果此刻父子俩面对面,可能早就全武行了。 他那在外端的是一派达官气度,宠辱不惊的父亲,这辈子唯一的债主,就是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叶墨珲勾了勾嘴角,街边路过的洋妞,冲他抛媚眼。 来旅游的小姑娘,也会被他的容貌吸引,不自觉地看向他。 而他,仿佛身边有一个特殊的领域,隔绝了世人的目光。 一双好看的眼睛,望着渐渐明亮的法式街灯,透着对人世的意兴阑珊。 叶煦铤问,“你什么时候回京?你爷爷也知道了这件事,你必须向家里解释清楚!” 叶墨珲道,“卓雅的大中华区总裁特别助理是柳梅儿的妹妹,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哦,对了,这份工作也是我帮忙牵线的,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也可以再去太爷爷墓前跪个三天三夜,你们记得给太爷爷墓前放点祭品就行,我饿不死。” “你——”叶煦铤气结。 怕他真爆血管,叶墨珲到底还是打算做一个不太混账的孝子,他说,“我的确找了朱茴伯母,原本北宁就在打造国家级旅游度假区,他们的高品质酒店不够,我推荐了一下,如此而已。我在外面没儿子,你也没能当爷爷,就算去做亲子鉴定,基因相似度也不可能大于0,如果有相似,那么你得考虑一下你自己有没有问题——” 叶煦铤每次听他说这些不着调的就来气,他说,“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叶墨珲道,“混账儿子不说混账话,我唱歌给你听啊。” 叶煦铤粗重的呼吸声传了过来,叶墨珲仰头望着那颗昏星。 叶煦铤道,“你说的最好都是真的。” 叶墨珲道,“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黄伯伯,他会为了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子侄,特地关照一个没有实力的集团吗?你们都是官场老手,什么公司什么实力一眼就看穿了,我就算想骗也骗不过他啊。” 叶煦铤吐了口气说,“我过阵子要去京城出差,那时候你的调令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会去送你。” 叶墨珲真怕被自家老爹送没了,但他也不想再同父亲起争执,说了声,“我知道了。” 叶煦铤道,“以后去了地方上,一定要谨慎小心,你的家庭背景注定了你会被很多人视为眼中钉,你要是再恣意妄为,没人能救得了你。” 叶墨珲说了句,“哦。” 叶煦铤又说了不少大道理,叶墨珲挖了挖另一边的耳朵,免得通道堵塞,让那些话积在脑子里,变成了水,就不好了。 一个电话打了半个小时。 等挂了电话,天色更暗了一些。 已经有不少酒足饭饱的人从餐厅里出来了,但排队等餐的人,依然源源不断地从云海城各处向商业街聚集过来。 他回到餐厅,祝玫安静地在原来的卡座上坐着,看着手机,嘴边挂着个浅浅的笑。 这笑容,把他的烦躁抚平了。 他忽然觉得,被人等待,其实是一件美好的事。 他重新回到自己那一侧的沙发位上,他的手,习惯性地放在身前,免得衣服碰到食物和餐具。 教养是一种本能。 祝玫微微一瞥,然后抬头,冲他笑道,“工作电话?” 叶墨珲点了点头。 祝玫问,“部委这么辛苦么?” 叶墨珲道,“混口饭吃。” 祝玫用叉子,指了指面前的牛排。 叶墨珲笑道,“没错,就为了混这一口。” 祝玫道,“这一口不那么好混,你看这餐厅上座率就知道了。不愧是人民公仆,还能来这种店消费,社会地位高啊。” 叶墨珲说,“公务员很穷的。” 祝玫道,“你也不说一些为人民服务之类的话?” 叶墨珲说,“你看着就不好骗,那种话术就不拿来骗你了。” 祝玫说,“我感觉你在骂我。” 叶墨珲道,“我是在夸你。” 两个人漫无边际的说话。 自在又轻松。 彼此都不想结束这种时刻。 叶墨珲结了账,起身道,“走,为我挑一件纪念品?” 祝玫说,“可以选贵的,不用选对的。” 叶墨珲怎会那么失礼?骨子里的教养,让他更愿意给与,而不是索取。 他原本想要一支宝珠笔,价格在一百多。 可祝玫说,“我记得你公务场合需要领带,这枚领带夹如何?” 价格刚好是这餐账单的一半价格。 叶墨珲却说,“太装了,我喜欢这款茶杯。” 祝玫挑眉,他指的那款茶具,是当年她联系一个传统非遗匠人定制开模的一套名窑功夫茶杯。 其实与云海城整体偏欧式风格的格调不合。 当时祝玫只是做了一些中式纪念品的方案,怕陈逢时不同意,就没提。 后来是onica在会议上,把祝玫这个方案提了出来。 陈逢时不置可否,却最终,出现在了这家纪念品商店里。 这款茶杯第一年的时候,销量就很好,可以说是明星产品。 祝玫倒是没有同他说这些过往,但能得他欣赏,已觉满足。 她请店员取了一套全新的,叶墨珲把玩了一番说,“我喜欢。” 祝玫笑了,笑的时候,一双眼弯成了月牙,闪着光。 在明亮的纪念品商店里,狠狠地撞进了叶墨珲的心里。 多年后的第一次心动,来的很突然。 祝玫说,“有茶具,没有茶,有些遗憾,你看这款茗茶怎么样?” 是全国各地的十大茗茶。 包装非常精致,每款一小包。 这也是当时祝玫选的,她就喜欢这种小东西。 叶墨珲说,“好啊,可以拿来开杯。” 祝玫于是请店员也包了一份。 店员道,“美女你真有眼光,你先生这么帅,你好福气啊。” 祝玫想说,他不是她的先生,但叶墨珲只是笑了笑,没有辩解。 走出商店,祝玫问,“刚刚你怎么不解释一下?” 叶墨珲道,“她夸我帅,夸你美,没有错啊。” 祝玫说,“可她误会了。” 叶墨珲说,“没关系,萍水相逢的人,没必要解释太多,不是吗?” 其实,他们也是一场萍水相逢。 祝玫想。 她点了点头,背着手,戴着帽子,走在前面,叶墨珲提着礼品,走在她身边,保持着几公分的距离。 夜幕垂下,华灯初上。 叶墨珲问,“要不要给你拍张照?” 祝玫对叶墨珲的拍照技术毫无信心,问,“你的技术如何?” 对于祝玫的不信任,叶墨珲表示要证明自己,于是,虽然祝玫自己在拍风景照,叶墨珲仍然挑了几个角度帮她拍照。 祝玫兴冲冲地走过来看,看完翻着白眼默默走开。 祝玫不懂了,“男人是怎么能做到每次都挑女人最丑的角度的?” 叶墨珲滑动着照片道,“哪里丑了?拍得这么漂亮,每张都好看啊。” 祝玫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表示,“我没有失明。” 叶墨珲啧了一声说,“我已经不收费了。” 祝玫说,“你如果要强买强卖,我怕我会报警。” 叶墨珲大笑,说,“这项技术我可以研究一下。” 祝玫说,“建议可以先从动物开始拍。” 叶墨珲问,“把猴拍成人的技术吗?” 祝玫说,“我怀疑你在讲鬼故事。” 两个人有说有笑,又逛了一圈,祝玫有些累了,但距离放烟花还有半小时。 叶墨珲看出她游兴不高。 他说,“旅游就是从自己待厌的地方,去别人待厌的地方,没有新鲜感的旅游是无趣的。” 祝玫说,“可是你有新鲜感,我可以尽职地当一个地陪。” 叶墨珲笑道,“其实我也来过好几次,跟着部里考察,以及陪朋友,你见过的,昨天那位黄总。” 祝玫了然。 两个人准备去等烟火。 虽然人山人海,但是他们有票,在前排有专门的观看区域,空间宽大,视野极佳。 叶墨珲去打电话了。 祝玫刷着手机,高中班级群里,刷了99+的消息。 祝玫点开,一堆的照片。 她忘记了,她不该点开这个群。 就像不该再回忆往昔的甜蜜,那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正要退出,照片却一张张地刷了出来。 原来是高中同学聚会的照片,难怪这么热闹。 正跳出来的一张,是黎沐风和一众同学的合照。 他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儿子站在中间,旁边是另外几组家庭。 祝玫只是静静地瞥了一眼,然后快速地,点了退出。 她没什么表情地双手插在口袋里,戴着帽子,看向远处,不知名的地方。 叶墨珲走回来,带着舒服的味道,祝玫偏头看他问,“电话打完了?” 叶墨珲应了一声。 远远地,他看到了柳朝颜,带着儿子,陪着柳梅儿,在区域的最前排。 而他和祝玫,则站在最后。 万千花火,点亮夜空。 祝玫勾着嘴角,带着对人世的玩世不恭,再看向叶墨珲的时候,已收敛了全部的情绪。 她问,“漂亮吗?” 叶墨珲没什么感觉,他说,“很环保。” 祝玫说,“您太含蓄了,本质上是灯光秀,重大节假日会有真烟花秀,不带点硫磺味不够真实是?” 叶墨珲忽然觉得遗憾,刚才她的脆弱,不过一瞬。 虽然是区域,但人依然不少。 祝玫不喜欢凑热闹,她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说,“先走了,有缘再见,叶处长。” 叶墨珲还未及反应,祝玫已经潇洒离开,只留下了一个倩影。 霓虹与烟花,伴随着音乐与喧嚣,将这夜晚填满。 天空又炸开了一朵花火,只是人造的光影, 却映衬着她的背影,十分的孤独。 其实孤独才是人世间的常态。 能够拥抱孤独的女人,都是生活的强者。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中,消失的电子烟花。 而她的身影,也在人潮之中,渐渐被隐去了。 手上的礼品还在,今天不是一场幻梦。 烟花快到尾声了,他也准备走了,柳朝颜发来消息问:这么痴情? 她大概是误会了,以为他跟着她们一路。 其实人生已过十几载春秋,当年的冲动,早已在人生路上退了潮。 他回复:偶遇一个朋友,陪着聊了一会儿,你们早点回去,有事联系。 收了手机,他提着祝玫为他买的礼物回了宾馆,明天早上五点,他还要赶最早一班的飞机回京。 又是万千绚烂花火,在华灯之上燃尽。 他回望远处城堡般的建筑,只感受到了胸前的潮湿。 不知是为祝玫未曾淌下的眼泪,还是为自己告别了的青春。 第38章 送别 次一周的周四,onica请祝玫和原来团队的众人吃饭。 祝玫赴约,地点在花城一家高档粤菜餐厅,环境很雅致。 onica为了感谢祝玫替自己找了出路,显然下了血本。 跟了祝玫多年的基本都在座,只有ark不在。 祝玫问,“ark呢?” 小丁看了一眼onica,onica看看卉卉,卉卉看ads,一桌人最后都看向沁沁。 沁沁平时那么活泼的人,沉着脸不说话。 其实大家都知道,ark是沁沁的男朋友。既然在座都是自己人,祝玫直接挑开了问沁沁,“ark呢?怎么不来?” 沁沁看了看祝玫,恨恨道,“他哪儿有脸来见你?为了一个商管部总经理的位置,陪着张瑞祥去——去——”说到这里,沁沁说不出来了。 祝玫笑了笑道,“去哪儿了,怎么不说啊?” 沁沁跺了跺脚道,“去嫖!” 祝玫愣了愣,继而尴尬笑道,“不会,ark应该不是那种人。” 沁沁道,“他怎么不是那种人?大家早就说好了,这次你离职,我们也不干了,等着你找到新东家,或者自己创业,我们跟着你干,大家当时都是这么说的,啤酒都吹了,对?他倒好,转身就投奔了张瑞祥去了,现在一本正经来指挥我们,这些资源,这些关系,不都是看你面子的吗?他——他——” 小丁一拍桌子道,“他怎么做得出来!” ark接了她的班,祝玫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挺好的。 只是说ark去嫖,倒是让祝玫有些不太愿意去相信。 祝玫问沁沁,“你怎么知道他去嫖了?” 沁沁道,“他自己说的,他说他没上去,张瑞祥陪客户去的。当我三岁孩子呢?我能相信他?要不是因为他愿意自降收入,拿你一半的钱,但干和你一样的活,张瑞祥能把你赶走么?他倒也不怕那些商户都跟着跑了。那些商户不都看着你的面子么?就他,能接得下来?” 祝玫笑了出来,她道,“嗐,我以为什么呢,你们是听谁胡说八道?我辞职不是因为这个原因。ark接我班,我倒是觉得很好。而且沁沁,他愿意把这些告诉你,证明他在意你,我也不觉得他是在骗你,打电话叫他来,好歹是我徒弟,今天虽然是onica请客,但也算是送我,徒弟不来,太不像话。” 沁沁还是鼓着脸,气哼哼的。 onica戳了戳她,沁沁扭了扭,还是不愿意。 祝玫对小丁道,“小丁,你去叫ark来。还是要我来打电话?” 沁沁不情不愿道,“那家伙就在楼下呢,我让他负荆请罪,给我跪榴莲去。” 卉卉道,“你这也太狠了。” 祝玫也笑了。 沁沁道,“玫老板,前年他被景申的薛文龙扔在阐城的时候,那么惨,要不是你,他现在早喝西北风了。谁知道这白眼狼,为了往上爬,居然这样出卖你。” 祝玫失笑道,“他出卖我什么了?没有的事。我离职,这里面另有缘由,但绝不是因为ark。再说了,当年我帮他,不是为了让他记我这份情,也并不是为了我现在落魄了,需要他回报什么,何况我是谁?我能落魄?” 沁沁将信将疑地看着祝玫问,“真的么?” 祝玫点头道,“真的真的,叫上来,非要罚,让他今晚喝一排深水炸弹。” 小丁起哄说好,叫了一箱啤酒,又要了一箱白酒。 沁沁打电话叫了ark上来,ark由服务员引了进来,却站在那里不敢坐。 祝玫指了指沁沁身边的位置道,“愣着干什么?坐呀。” ark看看沁沁,又看看祝玫,还是站着。 祝玫道,“看来师父比不上女朋友啊,以后你们里面又多一个妻管严。” 卉卉问,“为什么是又?” 祝玫对着小丁抬了抬下巴道,“你问丁。” 小丁默默推了一小推车深水炸弹到ark面前道,“我对你只有一句忠告,认错态度要诚恳,永远都是我错了。” 一群人大笑。 ark空腹喝了一杯,被允许上桌。 onica最舍不得祝玫,端着酒杯,起身敬酒道,“玫老板,谢谢。” 说完不等祝玫回应,自己一壶白酒就下去了。 祝玫都来不及阻止。 小丁鼓掌道,“好!跟着玫老板的都是女中豪杰!以后我们商管,还得靠onica啊,从瑞珂出来又回去,nb!” onica抬了抬下巴道,“不是因为玫老板,我哪儿有可能回去?玫老板你放心,我虽然不聪明,但我也不会给你丢脸的。” 祝玫笑了笑,二钱酒也一下子就灌了下去。 卉卉这时候站起来了,小丁看这架势,连忙先给祝玫塞了个鸡腿。 卉卉本来满是伤感,却看小丁那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 卉卉道,“丁,我刚要煽情,你干嘛啊。” 小丁说,“你不知道玫老板自从练了力量,酒量就差很多了吗?” 祝玫忍笑,啃了口鸡腿,端着酒杯,也站了起来。 卉卉一下子绷不住,她举着杯子哽咽说,“玫老板,我永远记得那一天,薛文龙那个混蛋让我去陪睡,你一把把我拉走的情景。”说到这里,眼泪就如珠串一般落下了。 “薛文龙这次被移送了,我知道,肯定是因为你。你明知道这样做会得罪人,你还……玫老板,我真不知道,以后没了你,我怎么办,我又该去哪里。” 卉卉是个实心眼,祝玫这次引爆薛文龙的职务侵占,对祝玫来说不是好事,未来哪个企业的副总看到祝玫能舒服? 这种事,在企业里面太多了。 以下犯上,会被穿小鞋的。 祝玫道,“他得罪了我,我回敬他,这没什么。是他自己做人不知收敛,他活该。” 这一次,无非是神仙打架,走狗倒霉。 薛文龙自己来招惹,祝玫搞不过卓莉娅,还搞不过薛文龙吗? 大家互相伤害,谁也别讨了好去。 祝玫安慰卉卉说,“这事与你无关,未来不管我在哪里,我都希望你们好好的。” 听了这话,几个人都不作声了。 祝玫道,“干嘛搞得生离死别似的?以后你们若还认我,大家依然是朋友。” 小丁跟了句,“就是,薛文龙那sb活该。玫老板为民除害,敬玫老板。” 大家一起举杯,酒喝下,沉闷的气氛打破了。 ads问祝玫,“玫老板,你会不会自己创业啊?” 祝玫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为了找新工作,她也花费了很多时间,也考虑过要不要创业。 其实,要创业,她也有资本。 但创业的风险,远比炒房来得大。 让一个富二代最快败完家产的办法,不是吃喝嫖赌,而是投资。 国内企业平均寿命只有25年。 这几年随着大批青年人失业之后,加入了创业大潮,这个寿命恐怕只有更短。 按照祝玫观察,大概十个人中,十个人创业失败,基本上撑不过8个月,更到不了一年。 猪还要养一年才出栏呢,大部分中小微企业,寿命还长不过一头猪。 祝玫举着杯子道,“算了,创业可不是人干的活,我要真创业了,那还不是天天给你们几个打工?前几年带着你们干得累死累活,但至少收入还有保证。未来自己单干,麻烦的事情太多了,妥妥的苦差事,我才不犯傻呢。” 小丁道,“玫老板是包租婆,你们不知道。” 众人于是问她有几套房,祝玫举着杯子道,“下周要去鹏城摇新房,快祝我好运。” 小丁端了一大杯深水炸弹放ark面前道,“玫老板能不能摇中新房就看你了,赶紧表态。” ark早就被这群人给灌了3大杯了,祝玫刚想劝,ark就一大杯喝了下去,提着套着小杯的大啤酒杯道,“师父,对不住,我真的没想过——” 说到这里,他已经不行了。 祝玫一看,连忙对沁沁道,“快快快,送他去厕所,别喷了这一桌好菜!” 众人一阵哄笑,ark跌跌撞撞去了包房里的厕所,就听到他一阵狂吐。 祝玫摇头对小丁道,“你造孽啊。” 小丁却说,“不啊,我这是在成全他,要是不把他灌到位,沁沁怎么能原谅他?” 祝玫笑道,“你个人精。” 小丁说的不错,ark吐完出来,整个人靠在了沁沁的肩膀上。 沁沁这下倒是心疼起他来了。 小丁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把大家都逗乐了。 一顿饭吃得很愉快,小丁对祝玫道,“玫老板,你找到下家了告诉我们一声。” 沁沁也说,“就是啊,我才不要跟这死人一个公司呢,看到他假模假样的就讨厌。” 祝玫知道她故意拿乔,对她道,“他这么拼,还不是为了你吗?你们啊,都要好好的。” 说着,她举起了杯子道,“最后一杯了,今天喝到位了,我祝你们前途似锦,一帆风顺,山水有相逢,江湖再见,仍是朋友。尤其是onica,祝你回到瑞珂,一切顺利。” 这番话说完,她一饮而尽。 然而听着这番临别的豪言壮语,卉卉又一次哭了出来。 祝玫连忙给她递纸,抱过了卉卉道,“傻姑娘,哭什么呀,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卉卉哭着道,“玫老板,我刚毕业就进了景申,没过过好日子,一直当牛做马,还被欺负。跟着你之后我才相信,工作中也有好人,你就像我姐姐一样保护我,有什么事都是你给我顶着,教会了我很多。我……我舍不得你。” 她这么一说,onica和沁沁也哭了,男孩子们则是沉默着,内心也不好受。 祝玫道,“乐观一点,未来也会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也会有相亲相爱的家人,我祝福你们。” 还是ads打破了这伤感的氛围道,“我也祝玫老板,摇号必中,炒股必赚!” 祝玫道,“好好好,还是ads懂我。” 借着onica的饭局,大家其实都是来送祝玫的,可最后,却是祝玫把他们一个个送上了出租车。 ark已经醉过去了,沁沁和ads一左一右扛着他。 沁沁不舍得同祝玫分别,心里万般留恋。 祝玫于是叫了一辆商务车,让他们三个一起上车,一路送他们。 祝玫坐在中间一排,对后排的沁沁道,“沁沁,我离职和ark一点关系都没有,纯粹是被人坑了,你别错怪他。他一心想要和你结婚,但结婚就要背很大的压力,我当年早就知道他来皓耀不是为了跟我,而是为了你,其实我很高兴。” 听到这里,沁沁低声道,“玫老板,对不起。” 祝玫回身,笑了笑,劝慰道,“不是ark也会是别人,为什么要便宜别人?张瑞祥逼走了我,那是董事会的决定,也是他的选择。最后是好是坏,结果他自己承担,和ark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些小孩子,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沁沁不作声。 车已经到了ark家楼下了,祝玫问,“你俩现在住一起吗?” 沁沁红着脸,点了点头。 祝玫让ads帮着把ark扶下车,她站在车边,对沁沁道,“你们还要为未来奋斗,我已经财务自由了。希望你们一切都好,不要辜负当年付出的那些努力,后会有期。” 沁沁听到这里,又哭了。 祝玫抱了抱她,温柔地哄了两句。 看着沁沁扶着ark上楼的背影,祝玫双手插在口袋里,想起了黎沐风。 这漫漫人生路,坎坷崎岖,能有一个爱的人陪伴,多好? 祝玫忽然开口对沁沁道,“你们结婚要请我啊。” 沁沁扶着ark,笑着回身,却说,“谁稀罕嫁给这个死人了,我要学你,做女强人。” 祝玫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背影,微笑着。 心里却是想,女强人有什么好的? 女强人,多寂寞啊。 她突然有点想家了,想念自己还能做个小女孩的时光。 多希望父母和外婆健在,外公也尚未老去。 她也想念曾经和黎沐风相爱的,那段过往。 她仰头,忽觉得今晚花城的星河有些模糊。 房产销售打电话来通知祝玫,周三去摇号。 鹏城一个区的组织部,也通知她周四去面试。 于是祝玫收拾了行李,周二上午出发,慢慢悠悠地,地铁转高铁,去往鹏城。 在花城去往鹏城的高铁上,繁都市公务员局来电通知她,让她明日上午去面试。 祝玫看了看时间,根本赶不上,于是问,“可以不参加么?” 对方说,也可以弃权,但希望她慎重考虑。 祝玫听对方公式化地说了一串面试的注意事项,又让她去网上确认面试信息。 一个陌生的,归属地是繁都的号码又给她打来了电话。 祝玫于是应付了一句,正准备接那个陌生号码,电话就断了。 第39章 面试 祝玫刚想着是不是什么骚扰电话,那个陌生号码又打来了。 高铁列车的窗外,黑云滚滚,父母出车祸那天的下午,也是这样的天气。 祝玫的眼皮直跳,她忽然想到外公好像好几天没声音了,连忙要给那个陌生的号码拨回去,对方的电话又来了。 祝玫一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妹妹啊,我是你魏婶婶,你外公早上被人发现昏倒在路上,现在送镇里卫生院了,你在哪里啊?” 窗外闪电划破了天空,祝玫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 魏婶婶在电话那头道,“妹妹?祝玫?你在听吗?” 祝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安道,“我马上就赶回来。” 魏婶婶说好的,还问她知不知道位置。 祝玫说,“知道”,并问,“我外公是什么原因昏倒的?现在人怎么样了?” 魏婶婶于是说,“送医院了,具体情况不知道,老孙让我通知你。” 祝玫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 祝玫想,要是自己有翅膀,此刻一定冲出身旁的这扇窗,飞回去。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而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她突然觉得自己多么的不孝,将亲手抚养她长大的外公外婆独自留在村里。 外婆走的时候,她只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却没有在外婆身边陪伴最后的时光,她觉得自己实在太自私了。 大学时候,她努力赚钱,只想着要同黎沐风共度一生。 后来,是为了自己的事业和前程。 可她却没有好好想过,如何陪伴自己挚爱的亲人。 祝玫陷在高铁的座椅中,回忆着往事,父母早亡,外公外婆,含辛茹苦。 眼圈发红。 花城到鹏城,不过半小时。 踏出列车车厢的时候,大雨倾盆。 祝玫直接从火车站出发去往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到繁都的机票, 落地繁都的时候,祝玫问魏婶婶,外公怎么样。 魏婶婶说没接到孙老板的电话,应该问题不大。 祝玫于是打车去医院,到达卫生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陪着的杂货店孙老板看到祝玫来了,倒是表情轻松。 祝玫看到孙老板这样,也松了口气。 她问,“我外公怎么样?” 孙老板道,“早上是低血糖昏倒了,送来之后,倒是醒了。医生检查下来说摔倒的时候不巧,左手骨折了,现在打了石膏,在里面输液,快好了。” 祝玫一时如释重负,眼睛却也红了,她对孙老板说了谢谢。 进了输液室,外公祝庆东左手胳膊打了石膏,正声如洪钟地在同身边人吹牛。 “你那算什么,我最厉害一次,钓了一条30斤的鲫鱼。” 旁边坐着的老头道,“你可拉倒,30斤鲫鱼都得比你人还长了。” 祝庆东道,“你别不信嘿,那尾巴一甩,滋我一脸水。” 老头大笑道,“你那得多大拉力的钓鱼线啊,瞎吹你就。” 祝玫把行李放在输液室的角落里,走到外公面前,看了看吊瓶问,“外公,你怎么样?疼不疼?” 祝庆东一手打着石膏,一手挂着吊瓶,可看到祝玫却很激动道,“哎哟,妹妹来了。” 他炫耀地对老头道,“看到没,我外孙女,漂亮,这次也考了公务员。” 听了这话,老头倒是有些羡慕道,“考上了?” 外公道,“十拿九稳,她可是名校毕业高材生。” 老头却说,“笔试都不算什么,关键是面试。” 祝玫不忍外公失望,于是说,“后天去面试。” 外公一听高兴道,“是?妹妹你可得好好表现啊,外公给你精神鼓励。” 只要外公人没事,祝玫随便他怎么说都行。 祝玫谢过了孙老板,把对方帮忙垫付的费用结清了。 本来想多塞点,孙老板却说什么也不肯多要。 祝玫去卫生院旁边的小店里买了点吃的,回去陪外公输液。 外公还在和身边人吹牛。 祝玫看着外公的手背,贴着输液贴,插着输液针,上面青筋暴露,皮肤皴裂,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她的手覆上了外公的手,触感微凉。 这双手,撑起了这个家,在她父母离世后,又托举起了她。 外婆已经故去了,这世间,她只有外公这一个亲人了。 她想,不管外公有什么愿望,她都要尽力满足他。 她不能再四处闯荡了。 因为家在这里,她唯一的亲人也在这里。 她决定回来。 陪外公输完了液,祝玫叫了辆车回了村里。 外公左手打着石膏,很不方便,祝玫做了家务,又帮外公打水,还要给他擦身。 祝庆东却说,“不用不用,我没事,这天气,几天不洗没关系。” 祝玫拗不过他。 祝庆东催着她说,“妹妹你早点睡,明天穿得正正经经的去面试,听话。” 祝玫心想自己这样怎么不正经了?没有吊带衫,没有破洞牛仔,没有超短裙,哪里不正经了? 外公道,“你得穿职业套装。” 祝玫说,“我又不是房产销售。” 正说着,房产销售倒是来电了。 今天本该去摇号的,但一直都在路上,既然决定回来,便同对方说不买了,临时出了个差,有时间就去退押金。 一路劳顿,幸好最后有惊无险。 她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6点,外公就来敲门了。 祝玫吓一跳,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结果祝庆东只是道,“妹妹啊,穿得干干净净的去面试,听到没?早饭都给你弄好了,稀饭馒头白煮蛋,还给你炸了油条。” 祝玫看着外公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潮潮的。 她看向外公手上的石膏问,“你骨折了怎么还做早饭呢?” 祝庆东露出宽厚朴实的笑容说,“只是有点不方便,没大碍的。” 祝玫心疼说,“这阵子别弄了,我昨天晚上和魏婶婶说了,以后她过来帮忙,姚姚妈妈有时间也会来帮忙的。” 魏婶婶是对门的邻居,姚姚是祝玫的发小。 祝庆东说不用,祝玫说,“听我的,不然我不去面试了啊。” 祝庆东说,“你别给我来这套,你个小丫头,就能欺负你外公。” 祝玫嘿嘿笑,哄道,“你听话,别让我担心,魏婶婶只是来帮帮忙,搭把手。” 祝庆东被外孙女这么一哄,只能说好。 祝玫于是穿了一身职业装,像个房产中介一般,准备去面试。 祝庆东居然还连连说好看。 祝玫照了照镜子,对自己撇了撇嘴。 自从在皓耀上过班之后,祝玫的穿着是越来越随意了。 突然之间让她穿正装,还有些不习惯。 因为没有车,祝玫请发小姚姚的老公早上去工厂上班的时候,特地送了她一下。 祝玫回到市里,找了一个已经开门的小店,打印自己的面试通知。 她这时候才看明白了,自己报名的岗位可能选错了,选的不是她当初看到的那个岗位,而是渤江区的招商局。 难怪面试地点是在渤江区的一个人力资源中心。 面试的地方闹哄哄的。 与她面试同一个岗位的人不少,招商局招录3个人,参与面试的一共9人。 原本是打算去鹏城参加聘任制公务员考试的,自己整套材料倒是带了个齐全,没想到在渤江用上了。 渤江啊。 黎沐风也在渤江。 祝玫坐在等候室里的时候,也觉得命运有时候真会开玩笑。 本想,他攀他的青云梯,我赚我的五铢钱。 从此以后,山高水阔,各奔前程。 可谁知,兜兜转转,自己回到了原地。 祝玫晃了晃脑袋,同身边人了解了一下,才知道如果考上这个招商局,未来是要完成经济任务指标的。 “各个区招商局下面有好几个分中心,据我学姐说,每年招录的人很多,但是辞职的人也很多。 因为完不成指标的话,可能试用期都不给过。” 这,怎么搞得跟企业似的? 祝玫疑惑问,“这能叫铁饭碗吗?” 那人苦笑道,“有个饭碗就不错了,先上岸再说。” 祝玫应了声说,“也是。” 面试的前后顺序是抽签的。 祝玫希望抽个1号,因为她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候场。 巧了,如她所愿,的确是1号。 面试的题目倒是不难,结构化的题目是:如何看待男女平等的问题。 祝玫想了想道,“男女平等的问题,前提是承认男女的不平等。” 主考官听祝玫开口,倒是有兴趣了。 祝玫微微一笑道,“我原来是做商场运营的,每个商场里最重要的服务设施,您知道是什么吗?” 主考官道,“厕所。” 祝玫笑着道,“您相当懂行。” 其实不管主考官回答什么,祝玫都会回复这一句。 每一项服务设施都是很重要的。 但不管主考官说什么,祝玫都想过,如何引导到她想要的结果上去。 祝玫道,“比如我们在洗手间的设置上,男性的洗手间面积,应该是要远远小于女性的。我们只有在认清男女差异的前提下,才能提男女平等,不是吗?甚至如今很多商场都要设置母婴室,我想应该没有父婴室?” 几个面试官都被她逗笑了。 祝玫侃侃而谈。 到底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她结合自己的工作经历,把面试官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主考官身边一位考官,倒是问了不少同祝玫工作相关的问题,比如她在瑞珂、皓耀和景申的具体工作内容,以及是否有招商的相关经验。 在这个讲故事的年代,祝玫的故事让考官很有兴趣,考官听了都有些入迷。 面试的时间持续的有点久。 考官们问完了常规问题,主考官又问她,“以你这样的经历,为什么不继续留在大城市打拼?” 祝玫道,“我自己是江口镇人,回归故里,照顾老人,就是这么简单。” 主考官点了点头,又问,“结婚了吗?” 祝玫摊手,摇头道,“还没有。” 主考官于是结束了提问,他左右两边的另外四位考官也没有问题要问,祝玫就出来了。 工作人员说,等通知就可以了。 祝玫倒是没有马上回家,她首先要解决一下出行问题。 原本没打算回繁都,自然不会买一辆车任由它折旧。 但现在决定回来了,没车出行就很不方便了。 她去了市中心的商场,打算买一辆新能源车。 回到繁都,不比在花城。 在花城,没有熟悉的亲人,大部分都是工作关系的同事。 开一辆保时捷,也没什么人会说,工作之余,她和其他人都没什么牵扯。 可回到繁都之后,她更多时间会在村里,来往的多是亲戚关系,还是低调些好。 富在深山有远亲。 如果她开好车,容易被眼红。 繁都这几年的发展日新月异,市中心繁华程度不输超大城市。 只是郊区产业承载能力不强,工业后发无力,几个郊区和县上还是以农业为主,约束了全市的进一步发展。 祝玫去了目前繁都最热门的商业体莱茵世纪城。 这个商业体是曼莱在运营,周边是曼莱和繁都投资集团共同开发的楼盘。 房地产+商业+配套的模式,在一线城市是很成熟的。 繁都这些年也不可避免的要走这条路。 进了商场,祝玫很自然的就会看商场有哪些品牌、业态、主力店等等。 其实基本上还是大同小异。 无人机体验店倒是没见过,祝玫特地进去逛了一圈,还兼带无人机操作培训,倒是颇有新意。 一楼的确有好几家新能源车店,祝玫挑选了一圈,打算买。 不过整体来说,定位不是很高端,走的还是大众消费品路线。 可能顶级奢侈品也会觉得,中部城市没有能力撑起顶级奢侈品市场。 祝玫觉得不应该啊。 以繁都当前的发展势头,不至于没有高端商业布局。 祝玫忽然想起当时潘玮生说的那番话:和中部城市一些领导干部沟通实在太费劲了。 她还记得瑞珂的战投部做过一个中部城市发展战略方案。 对比了8个相对比较发达的中部城市,包括繁都。 但最终繁都被排除在了开发计划之外。 还记得当时陈逢时问过她,有没有想过回家乡发展。 祝玫说不想。 陈逢时就把繁都划去了。 卓莉娅当时觉得,那是陈逢时对她的偏爱,也是不想让她离开。 其实不然。 陈逢时做决定从来不会因为感情,而是从利益出发的。 其实对商人来说,开放和稳定的政策环境,高效的政府行政水平,较低的政府沟通成本,组成了一个城市的营商环境。 如果这些条件都不具备,利润又不足够的话,他是不会考虑的。 第40章 甘心 祝玫试驾了一辆新能源车,开上路,发现商场外有公安设卡。 销售道,“最近市领导来的比较多,这边新开,都是来考察参观的。” 祝玫并不太在意,却意外发现一个熟人。 她试驾了一圈,驾乘感不错,外观也不错,祝玫就下单了。 出了店里,祝玫打电话给谢衡。 谢衡一秒就接了。 祝玫问,“你在莱茵世纪城吗?” 谢衡问,“你怎么知道?你看到我了?” 祝玫笑了,她说,“是啊,我这次回来考公务员了。” 谢衡满头问号道,“什么就考公务员了?怎么回事?” 祝玫道,“我外公非逼着我考,你知道的,他对此有执念。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衡说,“刚把领导送进去,你在哪儿?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这会儿应该有点时间。” 祝玫于是说她请,谢衡道,“你难得回来一次,咖啡我还请不起了?工资再低也没低到这种水平。” 祝玫问,“公务员工资很低吗?” 谢衡道,“试用期打7折,你考哪个岗位?” 祝玫说是招商局。 谢衡道,“那可是个很坑的地方啊。女孩子去招商局也不怕被吃干抹净了?” 祝玫笑道,“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谢衡笑了,他说,“不愧是你。” 两个人在tis碰头。 谢衡穿着警服,进门,店员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谢衡却只是点单。 祝玫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衡扫了码,点了咖啡说,“陪领导过来办事。” 祝玫问,“现在跟领导了?那是好事啊。” 谢衡没有回应,拿着打印出来的小票,走到靠近落地窗边的位置坐下了。 祝玫看他把玩着小票,问他,“最近不忙么?” 谢衡看了祝玫一眼,又将目光移开,他说,“最近主要给领导开车。” 说这话的时候,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落寞。 祝玫挑了挑眉道,“能当领导身边人,以后发展不一样。” 谢衡伸展开了一双长腿,手臂搭在椅背上说,“谁知道呢?” 祝玫敏感,她问,“你怎么了?” 谢衡收敛了表情,摇了摇头。 祝玫试探地叫了一声,“军师?” 谢衡顺口接了声,“主公,有何吩咐?” 祝玫探究地看着他的表情。 谢衡一贯潇洒,初中时候就长得英俊挺拔,班上不少女孩都喜欢他。 尤其每次他在学校里打篮球的时候,操场边一直都围着一圈女生。 即便现在,穿这一身制服,也是英气逼人。 喜欢他的姑娘不会少,反正祝蓉蓉是其中之一。 祝玫说,“蓉蓉前阵子在找实习,我帮她找了个地方去,不过她应该还是会回繁都找工作的。” 谢衡没有应声。 服务生叫到了他们的号码,谢衡起身去拿来了咖啡。 祝玫接过道了谢。 谢衡说,“你跟我还说谢谢?” 祝玫道,“万一我考上了公务员,以后你就是我前辈,万一没考上,我还得靠你罩着呢。” 谢衡道,“瞎扯,我就一司机。” 祝玫说,“谁还不是从打杂干起的?我也就是个端茶小妹。” 谢衡长长地叹了口气。 社会这个染缸,将曾经的少年,染成了郁郁寡欢的样子。 祝玫问,“怎么,干得不开心?” 谢衡问,“你上班难道开心?” 祝玫说,“开心啊,每天都有挑战,挺开心。” 谢衡无奈摇头,说,“我们这活和你们不一样。” 祝玫问,“没可能换个地方吗?” 谢衡摇了摇头,喝了口咖啡,看着窗外,不说话。 祝玫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他道,“干嘛这副死样子。” 谢衡捧着咖啡说,“那我笑给你看一个。” 祝玫无语,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谢衡喝了口咖啡道,“决心回来的话,不要进体制。” 祝玫问,“为什么?” 谢衡捏着手上的小票,苦笑了一声道,“没有背景的人,在体制里,只能任人宰割。” 祝玫道,“不是说只要不想提副科,就能过得像个副处么?” 谢衡听完嗤笑一声道,“是啊,一辈子就当个科员,真的甘心吗?” 祝玫喝了口咖啡道,“我甘心啊,我巴不得呢,能不干活吗?” 谢衡故意皱眉看她,对着她翻了个白眼。 祝玫冲他笑。 谢衡移开了目光,依然玩着手上打印的小票,说,“那我就问你,你前男友的老婆已经是渤江商业公司副总了,而你只是个科员,看到她,你得叫她黄总,看到黎沐风,你得叫他黎主任,他们开会你倒水,他们上车你开门,你什么心情?” 祝玫问,“我干嘛一定要叫他?不是,谢衡,你这家伙,干嘛往我心窝子里扎刀?” 谢衡挑了挑眉说,“我就是假设一下这个场景。” 祝玫道,“我就是成全我外公一个念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事。” 谢衡悠悠叹了口气道,“还是女人好,没有生活压力。” 祝玫道,“谁跟你说的?我也担心投资亏钱,炒股赔钱,买房砸手里好不好?” 谢衡无语,把手里的小票扔过去道,“你继续给我炫富,看我爱不爱搭理你。” 祝玫笑了,斜睨他道,“谁让你装深沉?而且,如果没有经济实力,结了婚在家里也就没地位,时间长了,感情再好,也总有龃龉,经济上不独立的女人,吵架都硬气不起来,我又没娘家。” 谢衡望她,听她说到这句,心下一软,说,“我们都是你娘家人,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帮你揍他。” 祝玫道,“那倒是不用,我不会找那样的人。” 谢衡还想再同祝玫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接了电话道,“好的,我马上来,就开到您刚刚下车的地方。” 谢衡一边接电话,一边起身。 挂了电话,对祝玫道,“得走了,领导事情办完了,等你安定下来,请你吃饭。” 祝玫对他抬了抬手,算是道别。 谢衡今天开的是警车,他就把车停在了路边,谁也不会贴条。 他上车,开到了方才送领导下车的地方,渤江区公安分局局长章坚已经由人陪着,站在路边了。 上了车,章坚同那人打了招呼,对谢衡道,“去市局。” 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焦急。 谢衡踩了油门,拉了警报,一路飙去市局。 章坚接了个电话。 虽然油门声不小,但谢衡耳尖,那边隐约是说,“就怕是被郭柏松带出来的。” 章坚听了一会儿后,回复说,“好的,我知道,我已经在去市局的路上了。” 郭柏松,前任区财政局局长。 曾经也是区委书记张勤民的得力干将,从财政局的一个科员,一路升迁上来,做了财政局局长,掌管着区里的财政大权。 前几天郭柏松被移送司法了,上面几个领导,估计都挺紧张的。 章坚到了市局,让谢衡跟着一起上去了。 谢衡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却没有说一句话。 踏进市局,他就觉得一楼大厅里的脚步声,让人听着心惊。 挑空的大厅,正面墙上,浮雕着三行十二个字: 忠诚履职、英勇奋斗、牺牲奉献 他曾在这面墙前,作为参观的学员之一,同市局领导合影留念。 当时内心,是即将踏上人生征程的豪迈。 而此刻,他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这泛着光的十二个字后头,黑沉沉的墙面。 章坚步履不停,谢衡跟在后头,一起上了楼。 18楼是市局领导的楼层。 比这栋楼里任何一层都显得庄严肃穆。 走廊里,更是看不到人。 章坚让谢衡等在外面,谢衡怕见到局领导,躲去了安全通道,抬头就看到了另一个警员,也在里面抽烟。 两个人见过面,但不熟,是另一个分局的综合科科员,姓唐。 谢衡掏了烟,递了一支给他,对方接了,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对方问,“等领导?” 谢衡点头,抽了口烟道,“我们章局找领导汇报工作。” 对方也吐了口烟,点了点头说,“你以前就是市局的?” 谢衡说,“待过一阵子。” 对方问,“搞刑侦的?还是治安的?我有点印象,是不是一起办过案子?” 谢衡含糊地唔了一声。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章坚的电话来了,让他到政治部江主任的办公室。 谢衡掐了烟,对他说,“领导叫我。” 对方扯了扯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衡想,也许一会儿,他们能见到。 这种想法,让他觉得悲哀。 章坚在市局政治部主任江华静的办公室,见谢衡带着烟味进来了,皱了皱眉道,“谁让你抽烟的?!” 江华静笑道,“坚哥,你对小衡管得太严了。” 章坚却板着脸对谢衡道,“不知道江主任不喜欢烟味吗?我在她办公室都不抽烟,你就忍不了这一时半刻了?” 江华静把一双手放在章坚肩膀上道,“行了老大哥,你就别说他了。你说的事情就放心,吕局既然关照我了,我一定办好,一会儿就让小衡陪我去。” 章坚笑了,说,“华静妹子,那就拜托你了。” 江华静说,“放心去,该担心的人不该是你。” 章坚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让小谢陪你。” 江华静说,“你真贴心,其实没关系,我自己能应付。” 章坚说,“应该的,没个帮你跑腿的人怎么行?你就随便差遣,小谢,明白了吗?” 谢衡说,“明白。” 章坚走了。 谢衡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江华静走过来,抱住了谢衡道,“小衡,我很想你。” 谢衡闭了闭眼,叫了声,“静姐,” 江华静拍了下他的屁股道,“走,先把你们章局交代的事情给办了,然后我再来办你。” 说着,她勾了勾谢衡的下巴,贴了上来说,“先抱抱我。” 谢衡抱住了她,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 忍住了想叹气的欲望,他轻轻地,颤抖着,强迫自己去吻她的额头。 江华静在他怀里笑得像个小姑娘似的。 他不知道该为自己感到悲哀,还是为江华静感到悲哀。 此刻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江华静,其实也不过是更大的领导手上,一枚棋子而已。 白日喧闹,办公室却安静得出奇。 只有江华静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他的心跳声,鼓噪着耳膜。 谢衡道,“静姐,我陪你去办事。” 江华静点了点头道,“你等我,先补个妆。” 谢衡说,“好。” 江华静却说,“你帮我弄。” 两个人进了她套间里的盥洗室。 他为她补了妆,而江华静一径看着他的脸,嘴唇微微翘起,露出笑容的时候,风韵犹存。 当年,她也是警花一枚。 他为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江华静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随后,她贴上了谢衡说,“小衡,我想把你调上来陪我,但这样对你来说,风险太大了。” 她吻了吻他的唇,他年轻而英俊的面容,让她沉迷。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惊艳了她。 “上次朱队长让我去特警支队,说他们新来的几个警员体能好长得也帅,非让我去看看。可是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就想到你了,你说奇不奇怪?” 谢衡微笑着看着她说,“多得您偏爱我。” 江华静问,“您?” 谢衡道,“你。” 江华静刮了刮他的脸颊说,“走,晚上再说。”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碰上了前来找江华静的另一位分局局长。 先前在楼道里等着的那位,应该也是为江华静而来的。 名义上,他们只是帮着江华静跑跑腿,开开车。 但江华静愿意怎么安排,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用了不顺心,如果被退回去,只怕在原单位也过不了好日子。 谢衡听说,在他之前也有一个交警支队的小民警,跟了有两三年了,但他来了之后,那位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好像是被下放到某个交警中队去了。 见江华静要出去,那位分局局长连忙走上来,挡着她的去路道,“静主任,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江华静道,“出去开会,找我有事?” 那位局长道,“是啊,可真是不巧。上次跟你提过的人事安排,还想请你帮我关照关照。” 江华静道,“这事儿您直接吩咐就得了,哪需要亲自来说。你让你们政治处的小林和我报一声就成,只要是钱局长的意思,我还能不帮着办么?” 那位分局长道,“那怎么行,我可得自己来跟你报告。” 江华静道,“钱局,您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我就是为各位领导服务的。” 钱局笑道,“可不敢当,静主任,你可是党委委员,我还要请你在领导面前多说两句好话。” 他说完这话,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的谢衡。 江华静也看了一眼谢衡,谢衡连忙说自己去把车开过来,先下了楼,让江华静和这位刘局单独说话。 他把车开到办公大楼楼下,江华静和刘局过了一会儿下来了。 谢衡下车为江华静开车门。 江华静对刘局道,“真得走了,赶着开会,哪天您有时间,我去拜访。” 钱局揣着笑脸道,“静主任,你客气,我多仰赖你。” 江华静笑道,“什么话,再约。” 第41章 办砸 上了车,江华静说去岗东看守所。 岗东看守所是市局直管的看守所,但江华静并不分管看守所。 谢衡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开车。 江华静回复了一会儿手机消息,问谢衡,“先前你也看到小段了?” 小段应该是那个警员。 谢衡却问,“谁是小段?” 江华静笑道,“你个机灵鬼,还瞒我呢?不是和小段两个人在楼道里抽烟吗?” 谢衡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刚巧碰到。” 江华静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小衡,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谢衡一边开车,一边看向后视镜里的江华静。 江华静道,“走这条路啊,话越少,活得越久。” 谢衡看向前方,不曾答话。 江华静作为市局排名最末的党委委员,为什么排在她前面的几位副局长都对她礼敬有加? 而在区里都是一手遮天的几位分局局长,更是要对她礼让三分? 她这个年纪做到市局的党委委员,会有那么简单吗? 大家都在这社会上讨生活,骨气是昂贵的,能有几个人消耗得起? 他又怎么敢开口多问一句? 安静地开着车,去往看守所。 江华静突然问,“小衡,你进局里几年了?” 谢衡说,“8年了。” 江华静道,“四级警长解决了吗?” 谢衡把着方向盘,说了句,“还没有。” 江华静看了看他肩上一杠二的警衔,微微一笑,说,“基层人多职数少,自己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谢衡道,“我没什么想法,只想把工作做好。” 江华静却说,“两杠二的时候还当一个普通警员么?” 谢衡没有说话。 江华静道,“我原来有个同事,在省厅工作,现在已经是二级警务专员了,但也只能在办公室写写材料,手下一个人都没有。你们章局,副处级,管着那么大一个区域和你们那里那么多人。你做个镇里的派出所所长,和省厅里一个二级警长,级别来看,二级警长高一些,但派出所所长的实权能一样吗?” 谢衡稳稳的开着车,说,“我还太年轻了,资历不够。” 江华静笑道,“现在都讲究干部年轻化。市局对区局担任领导职务的年轻干部,是有比例要求的,未来总会是你们的。” 谢衡依然保持沉默。 江华静道,“我会和章坚建议的,这件事你不用操心。” 馅饼从天上掉下来,只是因为她喜欢他? 如果是这样,江华静坐不到那个位置上。 谢衡静静地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江华静继续道,“过一个月,你先参加市局的青干班,这件事由我来安排。 另外,最近要推选一批省市级的优秀派出所去参加全国评选,你就先去雾山派出所,当个副所长,不求国家荣誉,先把市级荣誉拿到了,都好说。先前你们章局报上来的专报里,最近雾山做了不少实事,上级领导可能会有批示,你去学习学习经验。” 这显然是帮他铺路。 无非是他过去任职,正好领导有了批示,顺理成章地让他去摘果子。 他的喉结动了动,过了会儿才说了一个“好”字。 并跟了一句,“谢谢静姐。” 江华静在后视镜里看向他,故意问,“怎么谢我?” 谢衡明白,所有的得到都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他说,“请静姐吩咐。” 江华静靠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目光很浅淡。 她语气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她说,“我一个朋友的女儿在找对象,我想介绍给你,一会儿晚上你和我一起去见见她。” 谢衡一愣。 江华静道,“小衡,我不会害你。那是个不错的姑娘,手上管着一家上市公司,这么好的条件,便宜你了。” 江华静去看守所办了事情出来,带着谢衡去见她那个朋友的女儿。 那个女孩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睛却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清澈剔透。 她的眼睛里仿佛蒙着一层雾,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 江华静牵了线,自己先走了。 谢衡和那个女孩两个人坐在咖啡店里,女孩说,“如果我们结婚的话,得签婚前协议。婚后——” 才说了没两句,女孩咽了口唾沫,干呕了起来。 谢衡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女孩怀孕了。 女孩子苦笑道,“抱歉,你就当没见过我。” 谢衡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猜想。 他问,“孩子的父亲,有家庭?” 女孩的目光避开了,起身要走。 谢衡拉着她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甚至不惜让别人做他的父亲?” 女孩的脸色惨白,她说,“我别无选择,谁都想要过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说着,她甩开了谢衡的手,走了。 没能完成江华静交代的任务,反而好像办砸了。 谢衡也有些忐忑。 此刻的江华静,赶到了繁都一家五星酒店的顶楼套房。 客厅里,四个男人在打牌,见她来了,招呼她过去看牌。 其中一人道,“不用担心,就算郭柏松进去了,勤民也不会有事的。” 他身边的两个人都不说话,倒是坐在对面的男人道,“领导,我都吩咐下去了,让郭柏松交代自己的问题就行了。” 为首的正是已经退休的,原市委书记莫闻熙。 莫闻熙看向江华静道,“华静啊,你要去向你的老领导汇报一下情况,万一有牵涉到的人异地查办了,倒是不好弄的。” 江华静捧过了茶杯,倚靠着长背椅,一边看牌一边道,“领导您放心,今天下午我去过看守所了,都关照好了。” 莫闻熙点了点头道,“你啊,办事就是妥帖,难怪你老领导对你特别关照。” 江华静笑了笑说,“当年还靠莫书记关照,没有您,没有我今天。”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接了好几个电话,终于回来了。 莫闻熙看向他道,“不少人都很担心?” 陈东平道,“是的,都来找我问张主席的事。” 莫闻熙哼了一声。 江华静等人都默不作声。 彼此都心知肚明,张勤民是莫闻熙的得力干将。 如果张勤民被查,莫闻熙说不定也会被拖下水。 这些人明着是来关心的,暗地里说不定盼着莫闻熙出事。 莫闻熙刚刚哼那么一声,其实也故意表明一下态度。 无非是,他如今虽然退了,可势力仍在,要动他,还没那么容易。 莫闻熙问了一声,“他们渤江,又有谁来问你了?” 陈东平说,“渤江目前还没人来问。” 莫闻熙道,“卫仆东没问?” 陈东平道,“可能问了左治新。” 莫闻熙嗤了一声道,“不问姜书记,问左部长,卫仆东一直都这么能耐。” 姜惜是市纪委书记,莫闻熙这番话,是嘲讽组织部长左治新拉帮结派。 卫仆东这人的确有能力,前任市委书记沈冬辉也比较赏识,一度提拔得很快。 但莫闻熙不喜欢卫仆东,因为卫仆东说话比较直。 为了渤江古城建设的事,卫仆东在调研现场顶撞过莫闻熙,惹得莫闻熙非常不痛快。 后来莫闻熙力主一定要建成渤江古城,压着卫仆东,让区里拿出了1个亿来。 莫闻熙当然知道卫仆东对此不满,但官场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是市委书记。 卫仆东再有意见又如何?渤江古城不也建成了吗? 后来张勤民提了市政协副主席,他也没让卫仆东有上位的机会。 左治新先前力推卫仆东接张勤民,却被莫闻熙故意压下了。 为的就是告诉左治新,五人小组里,还轮不到他左治新说话。 为了拉拢陆芝林,压制左治新,莫闻熙特地卖了市委副书记陆芝林人情,把她推荐的周善民提了上来做区委书记。 一方面是拉拢,另一方面,也是敲打左治新,让他不要以为自己退了,就会交权。 陆芝林能走到这一步,靠的不是能力。 就算上去了,也不过是个糊涂官,对莫闻熙没有影响。 可左治新却是有想法又有能耐的,莫闻熙当然要压着打。 莫闻熙知道,左治新他们肯定憋了一肚子气。 恐怕早就等着他们这里出事了。 但张勤民就算有点不干净的事情,也还轮不到左治新他们几个弹冠相庆,看他莫闻熙的笑话。 几个陪着打牌的人都捧场地笑了。 江华静默默听着,知道莫闻熙今天叫她来,是为了给她上面那位领导递话的。 让上面那位了解繁都现在的形势。 莫闻熙退休了,就怕后面人不给面子,坏了以前的规矩,打破平衡。 莫闻熙说这话,其实就是告诉她上面那位,左治新等人都盼着莫闻熙早点退休,好趁乱安插自己人上位。 所以,希望她上面那位保莫闻熙,就是保那位在繁都的利益。 江华静说,“领导,所以当时刘卫国部长和张勤民主席竞争渤江区委书记,您选了张主席,是您有识人之明。” 刘卫国是曾任省委统战部部长的刘子山的次子,刘卫国背景深厚,不如张勤民好控制。 何况当时,沈冬辉余威仍在,力推刘卫国去渤江任区委书记。 可莫闻熙力排众议,点了张勤民。 所以张勤民必须紧紧依附莫闻熙,这是莫闻熙的用人手段,也是他的个人风格。 当时这一步,其实也给了旁人不少信号。 在莫闻熙这里,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逻辑,不存在中间地带。 此后,懂得站队依附的人,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杀鸡儆猴,必须得杀最漂亮的鸡,猢狲才会有知觉。 如果挑软柿子捏,只会被人看轻。 莫闻熙对江华静这番吹捧很是受用,却仍然道,“不及陆部长。” 江华静道,“下周我要去京城培训,陆部长特地叮嘱我,让我把繁都这几年的改革成果好好向他汇报。” 莫闻熙道,“是应该去向老领导汇报一下。” 明的是汇报发展,暗的是报告收益。 莫闻熙抬头看了一眼江华静道,“华静啊,还是你贴心。” 江华静道,“领导您说哪里话,林总可比我贴心多了。” 莫闻熙收了笑,出了牌,没有说话。 第42章 终点跌落 今天是黄泳思任副总经理后转正的日子,黎沐风的岳父黄博达说一定要给女儿庆祝庆祝。 于是晚上,又邀请了黎沐风的母亲一起,在繁都的一家高级餐厅吃饭。 黎沐风的父母在他高考结束之后就离婚了,逢年过节,黎沐风会分别去看望。 黄泳思和黎沐风的母亲张芬关系并不和睦,但是碰到大日子,人情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为了不让黎沐风难做,黄泳思每年给张芬送的东西也不少,但是有些人的心大概是捂不热的。 好友鲍淑娣说,婆婆就是婆婆,永远变不成妈。 而且男人永远是向着自己妈妈的,没有例外。 结婚对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处,真的不知道,但对男人,好处却是多多的。 有人伺候冷暖,照顾穿衣吃饭,女人还要工作,有时候也会觉得怨怼。 平时,儿子轩轩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父母带着的,黄博达和严淑都非常宠溺轩轩。 而黎沐风的母亲张芬从小就对黎沐风严格要求,并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的严格要求,才让儿子如此出色。 因此,婆婆张芬对孙子轩轩也是这样,这会儿吃完饭了,就在席面上考教轩轩的功课。 一会儿让他背唐诗,一会儿考他加减乘除。 严淑很不乐意,她道,“轩轩才中班,这么小的孩子,你跟他说什么呀?长大了自然会好的。” 黎沐风的母亲张芬却说,“养不教父之过。你们是无所谓,但是以后别人会说是我们风风没有教好。人家说小孩没教养,说的是他爸,没人会说他妈妈。现在幼小衔接,从中班就开始了,我家隔壁的小孩都已经会100以内的加减乘除了。” 严淑听不下去了,“想孩子读好书,选择比努力重要,关键是能不能给他找个好学校,100以内的加减乘除,长大了都能会, 但眼界格局就不一样了,不到超一线城市,哪有什么精英教育?” 张芬道,“风风小时候也不是名校,不照样名牌大学毕业吗?” 黄泳思不是名牌大学毕业,张芬这话明里暗里都是在看不起黄泳思。 严淑来气,她说,“现在可不像以前了,只有好学校才会培养出好学生。好的老师都在好学校里,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往一线大城市去?我告诉你,我们想过了,以后就让轩轩去京城上学,再怎么样也能考进本科。” 张芬一听急了,如果这样,她以后岂不是看不到孙子了? 张芬道,“这件事怎么没有跟我说过呢?我不同意。孩子还是要带在自己身边养才行。” 黄泳思道,“如果能去京城的话,我会陪轩轩去。反正我爸爸妈妈快退休了,也会跟我去。” 严淑说,“是啊,现在的孩子哪有什么考不上大学的?只要有钱,以后都能出国上大学,这是什么难事?关键是自己的眼界和格局,不然小门小户的,眼皮子浅,出了社会得吃亏。” 张芬道,“照这么说,好学校里所有学生都应该上清大北大了?事实是这样吗?关键还是看个人努不努力,家长有没有用心。” 严淑冷笑一声道,“孩子嘛,天真快乐才最重要。现在多少孩子抑郁症啊,都是被逼出来的。长大了不是抑郁,就是有心理疾病,跟人交流有障碍。” 这话倒有些在影射黎沐风了。 平日,严淑和黄博达也看不惯黎沐风冷淡的态度,总是忙于工作,对家庭付出太少。 还觉得他经常管着自家女儿,有些看不过眼。 张芬道,“学校教育只是一部分,关键在家庭教育。我那个时候对风风管的多严啊?从小就给他报各种各样的班,现在才能像点样子,为人处事才能拿得出手。” 严淑呵了一声道,“我们家比较开明民主,我们泳思小时候也没读什么班,现在不照样做了副总吗?” 张芬“啊哟”一声道,“泳思能提副总,虽然是件好事,但你说他们领导,还不是看在风风的面子上?要不是风风现在是领导面前的红人了,以泳思这样的,要提拔也挺难的?你们想的也是对的,我看泳思当领导没什么天赋的,还是多管管轩轩,去京城的话,我也去帮忙,毕竟孩子教育才是大事。” 本来今天是为了庆祝黄泳思提了副总,可是话从张芬嘴里出来,就太不是个滋味了。 黄泳思不想说话,喝着茶。 黄博达气道,“哎,亲家母,你这话怎么说的?要是没有我们家,你儿子现在能做那么大?” 张芬道,“开什么玩笑,我们风风凭的是自己本事,哪里需要靠别人?” 严淑道,“30岁的区委常委,虽然只是正科,但副处的门槛已经踏上了。这个社会现实得很,要是没点背景,谁提拔你呀?就凭风风他爸黎顺吗?黎顺能平稳降落,还不是看在黄家的面子上,谁不知道啊?” 张芬被踩到了痛脚,她瞪着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黄泳思叹了口气,打圆场说,“好了好了,别吵了,你们都别说了。” 轩轩也在那儿说,“外婆你别吵啦,不要烦我,我背唐诗给你们听。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孩童用稚嫩的声音,背诵着他并不懂得的人间怅惘。 严叔和张芬两个人都看向了黎壹轩,黄博达道,“哎,还是轩轩最乖了。” 黄泳思拍了拍自己母亲严淑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和自己的婆婆吵了。 黎沐风接了个电话,得知了张勤民被带走调查的消息,回来的时候,神情有些严肃。 黄泳思问他怎么了,他只是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张芬道,“男人在外面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黄泳思心里想着,当年自己这位婆婆,为了抓公公出轨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倒是劝她不要管她儿子,真可谓是双标中的典范了。 但是碍着自己老公的情面,她不想让婆婆难堪,于是也就忍下这口气不说了。 今天难得一家人都在,黄泳思本来想着是不是吃完饭去滨江边走走,但刚刚争辩了几句,其乐融融的虚伪表象被撕开,只剩下了婚后,因为家长里短而积攒下来的不满和怨怼。 黎沐风看出了台面上的气氛紧张,加上张勤民被请去配合调查,自然没了兴致,就说要不早点回去。 黄泳思去结账,回来的时候,黎沐风又在包房门口打电话。 看到她回来了,匆匆挂断。 黄泳思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事了,你怎么了?” 黎沐风只是摇头说,“同你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永远都是这样,他的工作与她无关,他也不希望与她有关。 她的丈夫,不希望自己知道任何同他工作相关的事情。 好友鲍淑娣说,往好了想,那是因为他不希望有烦心事困扰她。 工作中烦心的事情那么多,每天回家说这些,两个人都会心情不好。 但实际上呢,她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这个男人的心里。 不像曾经他同他的初恋女友那般,他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大学的时候,她好几次偷偷跑去他们的学校。 常常会看到他们逛夜市,两个人手挽手,那么开心,每天都能聊到很晚很晚。 而她就会傻傻的在远处,看他们甜蜜地聊到很晚很晚。 她爱他爱到只是远远看他都觉得幸福。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他的妻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前女友太强势,两个人用几乎是惨烈的方式决绝的分了手,也许没有他们的这一场婚姻。 他和他的挚爱,应该是会结婚的。 黄泳思还记得高中毕业那天,高三年级办完毕业晚会。 所有人都释放了高考的压抑和紧张,带着即将踏上大学生活的憧憬和期待,疯了似的喝酒、说笑、撕书、吼叫。 祝玫和黎沐风两个人都是高中时候的风云人物,常年霸占年级前三。 于是他们班就有人说,要去找这两个人,让他们原地拜堂成亲。 可是最后发动了半个年级的人去找他们,谁都没有找到。 到了第二天早上,两个人才一起出现在学校食堂,谁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相当甜蜜。 她多么羡慕祝玫。 何况,即使祝玫和黎沐风在恋爱,依然阻不住有很多男生倾慕着她。 那个女人太耀眼了,不像她。 虽然得到了自己爱的男人,也与他生了孩子。 可是她明白,她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心。 就像此刻,他明明在工作上遇到了难关,如果他和祝玫结了婚,是不是都会告诉她?甚至听她的建议。 他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淡的面对自己,只是一再告诉她,让她不要去想。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她想知道,他的这颗心究竟能不能被捂热? 是不是她永远也得不到,那个曾经炽烈过的男人? 黄泳思觉得心里有些压抑。 两个人进了包房,张芬对黎沐风道,“你舅舅有点事想来找你。” 黄泳思看向张芬。 黎沐风问,“这次又是要我做什么?” 看出黎沐风对张芬态度也不好,严淑趁着这个机会煽风点火道,“亲家母,你也真是的,你儿子现在是领导了,你怎么总是让他为难呢?” 张芬提高了嗓门道,“什么叫让他为难?我只是让他帮着解决点问题,不然要他这个儿子干什么?” 黄泳思拉了拉严淑道,“如果只是帮个小忙,你就让他去。” 严淑对着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黄泳思忍气吞声,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了。 黎沐风却对张芬说,“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做,你先问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我才好考虑要不要帮他。” 张芬不满道,“怎么你现在帮忙家里做点事,总是推三推四的?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帮别人家倒是积极,还大老远的开车去京城,倒是不见你带轩轩在我那里住。” 黎沐风接过了黄泳思递来的外套穿了,也不正面回答她刚才的抱怨,只是说,“是不是大事,你先了解一下再告诉我。” 张芬生气地说,“那我要你这个儿子有什么用?” 黎沐风不说话,只是沉着脸,显然他今天心情非常糟糕。 黄泳思问,“你没事?” 黎沐风只是摇了摇头,不说话。 他拿着手机,温声对黄泳思说,“我先送你们回去,然后再送我妈。” 黄泳思还没来得及说话,张芬却说,“怎么敢劳驾你呀?你现在可是大领导了,眼里可没有我这个老娘了。” 黄泳思听了这番尖酸刻薄的话,也有些赌气了,她对黎沐风说,“我们自己回去,你今天好好当个孝子。” 黎沐风皱了皱眉说,“我送你和爸妈先回去,再送我妈妈。” 这时候张芬又说,“哎呀,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反正我一个人,死了也没人管。” 黄泳思也置气了,拉着严淑和轩轩就要走。 黎沐风只觉得头疼,他不耐烦地说,“你们别闹了行吗?我先送你们回去,再送我妈,就这么说定了。” 平时黎沐风在家话不多,但每到这种时候,几个人都听他的。 送了黄泳思、轩轩和丈人丈母娘回家,在送张芬回去的车上,黎沐风问她,“舅舅又有什么事情来找你了?” 张芬道,“倒不是什么大事,他不是现在还返聘着吗?但他们新换了一个领导,希望你出面打个招呼。” 黎沐风面无表情地开着买来专程为了一家人外出游玩而挑选的七人座suv,看着红色的信号灯,冷淡问,“打什么招呼呢?” 张芬道,“他就想再多干几年,多赚点钱。” 黎沐风道,“这次区里清退返聘人员,是全市统一的,又不是说哪一个区自己操作的,你让我怎么打招呼?” 张芬问,“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黎沐风说,“统一部署,后续还有专项工作组会来暗查。” 张芬道,“天底下那么多人呢,怎么会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呢?” 黎沐风想说,又不是只清退他舅舅一个人。 如果所有人都清退了,就是没清退他舅舅,怎么说得过去? 可这些话,他同张芬说了,张芬也不会明白的。 这些年,张芬越发的偏执了,自从退休之后,仿佛就脱离了社会,彻头彻尾沦落为无知妇孺了。 他道,“我可以帮你打招呼,但如果上面不同意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其实,他根本不打算开这个口,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应付一下自己的母亲,等以后她再问起来,找借口打发她就是了。 张芬高兴了些,她说,“那就好,你舅舅也就为了混口饭吃,你知道的,你舅舅他这个人闲不住,我还靠他帮着照顾你姥姥姥爷呢,这事你一定要帮他。” 黎沐风冷淡的说,“我知道了。” 送了张芬,回到家,黄博达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十分不安。 看到黎沐风回来了,他连忙道,“怎么张勤民出事了,你怎么也不跟家里说呢?” 黎沐风看向黄泳思。 黄泳思站在那里看着他道,“刚刚我爸的朋友打电话来说的,你也是的,出了这件事你怎么不说呢?会不会连累到你?” 黎沐风道,“只是去配合调查,何况我同张主席只是工作关系。” 黄博达却沉不住气,依然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严淑道,“老黄,你坐下来,你这样走得我头晕。” 黄博达道,“你怎么也不急呢?上面的领导倒了,跟着的人都得倒霉。” 黎沐风道,“爸,你不用担心,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黄博达却说,“不行,我得给你大伯打电话。” 说着,拿起电话就给远在北宁的黄仲玺打了过去。 黎沐风要过来阻止,严淑拉着他道,“你就让老黄打,不然他不放心。” 黎沐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这样是在添乱。” 这时候,儿子轩轩也跑过来了,问,“谁在添乱?” 黎沐风看向黄泳思道,“你陪轩轩早点睡。” 黄泳思看向自己的丈夫,又看了看儿子,叹了口气道,“走,轩轩,你该睡觉了。” 轩轩天真,他说,“我要自己选故事书。” 黄泳思说了声好,可是走进房里之前,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客厅。 严淑对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 黎沐风干脆在沙发上坐下了,手机摆在茶几上,不时地亮起,显然他很忙。 黄博达连着打了两个电话给黄仲玺,终于是接通了,开口就把事情颠三倒四地说了。 黄仲玺在那头听完问,“沐风在吗?” 黄博达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了看黎沐风说,“在,他在。” 黄仲玺让黎沐风听电话。 黎沐风接了黄仲玺的电话,面色沉静。 黄仲玺问,“你自己评估一下,这件事对你有影响吗?” 黎沐风道,“我认为不会。” 黄博达在一旁跳脚说,“你这人真是傻,这怎么可能不牵连你呢?要是牵连你,就是牵连了泳思和轩轩,你糊涂啊!” 那头,黄仲玺却很平静道,“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静观其变。” 黎沐风说了声是。 黄仲玺道,“我很早就告诉过你,要做到和而不同,坚持底线。” 黎沐风道,“我明白。” 黄仲玺道,“工作中要学会变通,但也要守住原则,你只要守住原则,就不需要担心什么。” 黎沐风应了一声。 黄仲玺反而问,“那么关于你们张主席的事情,你认为会有风险吗?” 黎沐风沉吟了一会儿才说,“这我不清楚。” 黄仲玺说,“还是静观其变。” 黎沐风道,“我本来也是这个想法。” 黄仲玺应了一声道,“他们是关心则乱。” 黎沐风说,“是的,我理解。” 黄仲玺不再多言,而是道,“你是办公室主任,得跟领导,不可能置身事外,注意把握尺度,守住底线,才是关键。” 黎沐风再度答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黄博达问,“怎么样?你大伯说了什么?” 黎沐风摇了摇头道,“目前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他让你们不要急。” 黄博达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你原来的顶头上司,我怎么可能不急呢?” 黎沐风道,“只是核实情况而已。” 黄博达唉声叹气道,“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让你去投资委呢。” 黎沐风看了看黄博达,没有应声。 终于是忙完了一天。 黎沐风躺上床的时候,儿子轩轩已经睡着了。 黄泳思翻了身过来,从背后贴住了他。 他的后背宽阔,勾起了黄泳思无限的眷恋。 她忽然眼角有些发胀,她问,“你真的不会有事吗?” 黎沐风叹了口气,转回身来,抱住了柔软的女人。 他说,“都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才被叫去谈话的,何况只是问情况,也没说有什么问题,不要担心。” 黄泳思心里一沉,她问,“是因为财政局长郭柏松出事,把他带出来的吗?” 黎沐风道,“这我怎么知道呢?” 黄泳思有些紧张,她问,“难道你先前不知道吗?” 黎沐风说,“知道什么呢?” 黄泳思颤着声说,“就是那些违法的事。” 黎沐风“嘘”了一声,示意她声音小一些,免得吵醒儿子。 他说,“没有定论的事情,不要随意猜测。” 黄泳思压低了声音说,“可是我怕你出事。” 黎沐风的声音,如平缓的水流,静静地流淌。 他说,“首先,我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私下的交易。只能凭两个人关系的远近,推断他们的亲密程度。我帮领导办事,有些需要变通的事,我也有我的底线,现在还什么情况都不清楚,你不要杞人忧天。” 黄泳思颤着声问,“你是他的办公室主任,你到底帮着他做了些什么?” 黎沐风长叹了口气道,“真的没有什么,说了你也不明白,但从尺度上来讲,并不会让我承担太大的风险,原因都是能解释的。我说了,我有我的底线。” 黄泳思道,“如果真的查你,谁会给你解释的机会?” 黎沐风道,“如果你这么想的话,只能说明有人想要害我,可我并没有被叫去问话,你就不要担心了。” 黄泳思紧紧地将他抱住了。 黎沐风拍了拍她的背说,“别多想了。” 因为问题如果真的来了,担心也是没有用处的,如何解决这些问题,才是下一步所需要考虑的事。 黄泳思说,“我不理解,你明知道有些事不能做,为何不向你们领导提出来?” 黎沐风不想再解释了。 有时候同黄泳思说话,会让他觉得很累。 一句很简单的话,要给她解释半天,他实在没有那个心力。 黄泳思知道他是烦了,就说,“我只是担心你,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黎沐风应了一声道,“睡。” 夜色如水,房间内的空气凝滞,窗帘静止不动,就像窗外透过窗帘,钻入的点点灯光。 静止在黑暗的房间里,带着一点希望,却又是不动声色的绝望。 人生就这样,一路滑向一个终点。 每个人都想拉住昨天的救命绳索,却知道,终究要向终点跌落。 没有人能够阻止这种跌落,就像没有人能够挽回昨日那个更年轻的自己一样。 第43章 缘深缘浅 祝玫面试完之后,倒是打算认真在繁都找工作了。 外公问起考试情况,祝玫道,“等通知。” 外公闲不住,虽然打着石膏,还是做着农活。 这会儿,他在剥蒜头。 外公满怀期待说,“你那天穿那么正经,肯定能上。” 祝玫无言道,“我什么时候穿不正经过?” 外公道,“上次我去看你,你不就穿一身紧身的?那样怎么出去见人。” 祝玫失笑道,“那是瑜伽服,是健身时候穿的。” 外公于是道,“那就好,那就好。” 跟这个老顽童也掰扯不清,祝玫坐在他身边,帮着剥蒜皮。 外公的手,经脉交错,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肤,手背上都是老年斑。 年轻时候,这双手也是摸过枪的。 祝玫盘算了一下,既然决定回繁都工作,就要把花城的事情收个尾。 外公稍微好些了,她请了魏婶婶帮忙照顾外公,回到花城,出租了房子,办完了离职手续,在皓耀楼下碰到了ark。 ark请祝玫喝咖啡。 祝玫道,“你小子,你接我班,其实我挺高兴的。” ark在祝玫面前还是有些腼腆,他说,“这件事情我真没想过,小丁说,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你徒弟,估计张董也不会让我接这个班。” 祝玫道,“私营企业就是这样的,但是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ark有些歉疚道,“抱歉了,师父。” 祝玫笑道,“这可真是带出徒弟饿死师父的现实版了。” ark问,“师父,你下一步打算去哪里?” 祝玫道,“回老家。我家里只有一个亲人了,我想多陪陪他。” ark抿了抿唇道,“师父保重,但凡你有需要,尽管同我说,我随时听候你吩咐。” 祝玫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对你有一个要求。” ark很认真道,“师父你说。” 祝玫道,“如果有人欺负你团队的这些孩子,答应我,要做他们的依靠,照顾好他们。” ark的眸中闪烁着光芒,他的喉结动了动,但最后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他才深吸了口气,用稍微平静一点的声音道,“我会的,就像当年你对我那样。” 祝玫微笑说,“不止是对你,而是对他们所有人。” ark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对带他出师,又送他一程的师父,最郑重的承诺。 祝玫早已看淡人生的别离。 她还有一堆杂事要做,如果回到繁都,还要把繁都的那套别墅收拾出来。 她在一线城市的房产不少。 这些年投资赚来的钱,除了倒腾珠宝首饰,也有很大一部分拿来买房了。 祝玫按照曹教授的指点,只买超一线城市核心地段的新房。 经过几年的各种倒手,赚了不少,固定资产也很可观。 至于其他二三线城市的房子,她基本是不考虑的。 曹教授认为,未来国内的竞争会越来越激烈,以当前的人口出生率,很多三四线城市,撑不过二十年,就会停滞不前了,超大城市的虹吸效应,也会越来越明显。 所以她从不在一线以下城市看房。 而其中唯一的例外,是她在繁都市里买了一套别墅。 她家所在的江口镇,算是繁都市内一个经济不好不坏的镇,但祝玫也不看好那里未来的发展。 在市中心买别墅,是想以后逢年过节回去住住,陪陪外公。 但外公他老人家在村里住惯了,邻里邻居的都熟悉,他也不肯去市里。 至于回到繁都做什么工作,祝玫也在盘算。 村里是肯定没有工作可做的,她想找一个时间灵活些的工作,但谁知,就业形势并不乐观。 倒不是说没有职位,只是对祝玫来说薪水太低了,也没有获得感。 反正祝玫财务自由,找工作无非是不想闲着,顺便交个金,贴补点车费,因此,她对工作的尊荣感和自主权要求比较高,结果自然是双向不匹配。 也因此,她倒是必须把自己的那些资产归置归置,倒是有些折腾的。 忙忙碌碌之中,到了4月,祝玫收到了渤江区公务员局发来的通知。 通知她要去体检,要配合政审,还有一堆破事。 录用的过程很顺利。 政审结束之后,到了4月底,录用的公示就出来了,又过了两周,祝玫收到了录取通知。 通知上写着7月正式报到,岗位是区招商局科员。 祝玫倒是没什么感觉,外公却兴奋得不行,说他们家里也终于出了个当官的了,搞得祝玫哭笑不得。 科员而已,与当官差了十万八千里。 全国90的公务员都是科员,很多人一辈子都迈不上科级领导岗位。 从料峭初春到此时春末,这一趟上岸,祝玫只用了一季。 她在发小的群里发了录取通知。 杨南真:哇塞,玫老大牛批! 沈钰菲:可以啊,以后是同行啦,大家都在一个区里,互相关照啊。 祝玫:我是落后分子,你们几位大佬请关照我。 谢衡:你得请客。 祝玫:小菜一碟。 而一对一的聊天对话框里,谢衡发来了一句:生日快乐。 祝玫笑了,还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她回了句:谢谢。 站在三十岁的门槛上,人生翻了新的一页篇章。 陈逢时发了个红包给她,一贯的五位数。 这是唯二的两个记得她生日的人。 对陈老板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她回复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陈逢时很快发了视频过来,他们应该是有时差的,陈逢时好像在酒店,房间里的射灯很明亮,让他在背光面,显得面色憔悴。 陈逢时看到她就笑了,一双眼,虽然隐匿在灯光背面,可是依然有光。 一个不爱笑的人笑起来会有点奇怪。 冷酷的气场都没了,变得有点可爱。 陈逢时是十足的酷男,平时话不多,但骂人的时候可以开连珠炮。 所以他还是不说话的好,无非是看着难亲近。 如果他开口,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那时候她刚做他助理,他经常骂得她怀疑人生。 不过祝玫不怕,脸皮厚,被他骂完了就问,“那你别告诉我我错了,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至少给我个路径,或者你明确你要什么样的结果。” 她第一次怼陈逢时的时候,陈逢时都愣住了。 当时ryan也呆了。 就连在瑞珂待了许多年的彭总也傻了。 然而也是因为祝玫敢回嘴,回多了,陈逢时从刚开始的暴跳如雷,到后来耐心解释,甚至对她,比对别人要耐心许多。 而且,两个人聊多了,祝玫越来越懂陈逢时要的是什么。 陈逢时也越来越明白,如何给下属布置工作。 甚至陈逢时曾说,是祝玫让他更懂得了怎么做管理者。 领导力,靠看书是学不会的。 抽象的东西只有变得具体,才能成为一个人的经验。 而当经验被提炼成抽象的概念,再去教给别人,又成了另一回事了。 语言本就是抽象的概念,人的理解不同,又造成了理解的差异。 陈逢时的手指动了动,他问,“三十岁的人了,而立之年,没什么理想追求吗?” 祝玫说,“提前退休,混吃等死。” 陈逢时嗤笑一声,“你不说回家种地?” 祝玫把摄像头调成了后置,转了一圈给他看。 “我是在种地。”她说。 然后,给他看了看手上的小铲子。 陈逢时问,“这么出息?亩产多少?” 祝玫笑笑说,“颗粒无收,今年没种水稻。” 陈逢时又问,“考试怎么样了?” 祝玫摸了摸鼻子,说,“还在过程中。” 陈逢时没有继续问,而是道,“下周要到鹏城去一次,和锦承集团有一场会晤,鹏城领导想让我去看看他们邮轮港,正好他们港口有个活动,规格挺高,你陪我去。” 祝玫问,“要登轮吗?” 陈逢时说,“签证那些,我让ryan帮你办。” 祝玫摸了摸鼻子问,“陈董,您已经给我发过生日红包了,这种累人的生日旅行,就免了。” 陈逢时说,“是啊,不知道哪个没良心的,我生日只给我发了四位数红包。” 祝玫说,“我可有心了,我肯定是第一个发的,为了这事儿我——” 陈逢时道,“设置了定时发送是?我知道。” 祝玫被戳穿了真相,只能尬笑。 陈逢时道,“想坐邮轮度个假,公司有名额,你就跟着一起。” 祝玫问,“目的地是去哪里?” 陈逢时道,“5万吨的邮轮,星海号,是一次定制航线,去新加坡港口访问。” 祝玫说,“我不想下船。” 陈逢时笑道,“懒家伙,你会被社会淘汰的。” 祝玫说,“早晚都要被拍死在沙滩上,我选择先在沙滩上找个好位置,死的时候姿态要优美。” 陈逢时冷笑一声道,“早晚四仰八叉。” 祝玫说,“我又不是青蛙。” 陈逢时说,“是啊,你是癞蛤蟆。” 祝玫说,“就算是癞蛤蟆,也是金癞蛤蟆,又叫金蟾,我招财。” 陈逢时又笑了。 笑起来傻乎乎的。 祝玫决定不告诉他,免得他又生气。 陈逢时穿着睡袍,显然是打算睡了。 他问,“手边有什么书?” 祝玫随手拿了一本,居然也是《刚果战争》。 陈逢时挑了挑眉。 祝玫道,“没看完有点难受。” 陈逢时眉目温和,他说,“我也没听完,也有点难受。” 祝玫看着陈逢时,陈逢时也看向她。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陈逢时躺去了床上,祝玫看不见,因为摄像头被关闭了。 但衣服摩擦的声响,酒店舒适的弹簧床上有人坐下了,这些细微的声音,还是能够从手机里传来。 祝玫靠坐在藤椅上,舒服地眯着眼。 陈逢时把手机放在床头支架上的时候,正是一幅唯美的乡村画卷。 她的身后,有一树花,开得极美。 他问,“你身后的是什么花?” 祝玫仰头睁眼,说,“是海棠花。” 花开灼灼,灿若烟霞。 点缀枝头,在风中轻轻摇曳,将庭中光影摇碎。 那光影洒在她身上。 她把一头卷发,编成了马尾辫,甩在身后。 一张好看的脸,回到家乡,也不增土气,反而显得灵动又真实。 她把手机也放在了支架上,翻开书,动作不疾不徐。 陈逢时关了灯,静静地听她开口念着,“从许多方面也能看出,卡布拉对资本主义自由市场的憎恶……用缺乏认真考虑的政策对大型外国公司进行严格限制,却对躲在暗处、鲜为人知的投资人青睐有加……没过多久,这些政策就难以为继了……第二次战争则完全是生意……” 念到这一章的结尾,祝玫一声叹息。 她听到了陈逢时匀长的呼吸声。 她切断了通话,合上了书。 他们之间的陪伴,向来如此。 短暂,片刻。 也许,只是为了他的一场好眠。 又或者,只是六年来彼此陪伴,而产生的一种习惯。 春末夏初,日长光暖。 院外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忽然能体会这一刻时光的静谧。 虫鸣声不绝,骄阳渐长。 泥土的气息从来不是芬芳的,土从来是浊的。 土里土气,可不是什么好词。 说一个人没格调,就说那人很土。 但五行之中,土生金。 百谷草木丽乎土。 没有这污秽,哪儿有草木芬芳,树木葱郁?也没有春耕夏作,秋收冬藏。 人离开了土,追求了浮华,就变得虚荣了。 三十岁,回到故土,兜兜转转,人生,真是有趣。 祝玫脱了鞋,把脚踩在外公刚刚浇灌过的菜地里。 太阳暖融融的,外公去除了草回来,他的骨折尚未痊愈,却每天还是要下地。 农村人就是这么闲不住,一块地,能够反复侍弄好久。 祝玫展颜一笑道,“这么快回来了?” 外公应了一声,问,“什么时候去上班啊。” 外公天天催着祝玫去上班,祝玫道,“早呢,先培训,再上岗。” 祝庆东把新打的面粉拿进了厨房,道,“我前面去打了面粉的时候碰到你东叔,他说你考上公务员了,可是大喜事,要让你请吃饭。” 现在农村里,什么事情都喜欢大操大办。 这样可以让人随礼,也很有面子。 祝玫问,“是自己在家摆,还是去镇上吃?” 祝庆东说,“你外婆原来在的时候,你那几个表舅妈还能来搭把手——” 祝玫知道外公的意思,他想去镇上办,有几个远亲都住在镇上。 祝玫于是说,“好好好,我就去得月饭庄包一场。” 得月饭庄是镇上最好的饭店,国营老字号,是镇上办的,一开二十年。 婚丧嫁娶,能够在得月饭庄包一场,在江口镇的人看来,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对村里人来说,更是如此。 小镇的人与事,仿佛都不太改变。 不像大城市,隔个一两年,一个地方就变了面貌。 花城和鹏城也一样,这些年城市建设的速度极快。 不像江口镇这么个小镇,除了感觉更萧条了之外,很多场景事物,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时光在这里,似乎挺慢的。 只是门前的小河被围了起来,加高了堤坝。 镇上新开发了一个房地产项目,是渤江投资集团开发的,祝玫也去看过了,房子质量和设计都很一般,卖是卖了一些,却后继疲软,感觉要烂尾。 凋敝的乡村,只有逢年过节才有年轻人回来,平日里,村子里其实也都是些过了五十多岁的人,种种地,养养老。 乐安源村的名字很好听,原先,都是姓乐和姓安的人居住在这里。 据说,也是战乱的时候,迁居到此,后来就定居了下来。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最初定居到此的乐家人,祖上曾经出过一个当官的,后来家中一直有人读书。 乐家人向往归园田居的生活,更想追寻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就把这个村子,取名叫乐安源村。 祝家是从别的村迁过来的,人口凋零,邻居都没有亲缘关系。 但祝庆东人缘好,祝玫随了祝庆东,从小是孩子王。 这些年,有些人搬去了市区,有些人去了大城市定居,其实农村人的关系,也不像很多年前那么牢固了。 至少对祝玫来说是这样的。 缘深缘浅,不过如此。 第44章 摆酒 在得月饭庄包场的这天,是个周末的晚上。 祝庆东为了让乡里乡亲知道他祝家也有当官的了,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叫来了。 为了成全外公这番心愿,祝玫自是全由着他。 人生往后看,还有几多这样的时光呢? 只要外公多一些高兴,她就能少一分遗憾。 祝玫下午四点就带着祝庆东去了得月饭庄做准备,酒水也都是自带的,烟也是软中华。 来吃饭的客人看到这场面,都对祝庆东竖起大拇指。 祝庆东高兴极了,他就喜欢这种热闹场面。 魏婶婶道,“上次在这里吃饭,还是敏敏出嫁呢。” 敏敏是祝玫的小学同学,据说嫁了个有钱人,在鹏城买了房子,定居了下来。 在农村人看来,嫁到大城市去,那就是赚了大钱,发达了。 如果是嫁给了外国人,那就更了不得了。 据说隔壁村子有一个姑娘嫁去了纽西兰,摆了三天流水席。 四舅舅和四舅妈今天也来了。 祝玫招呼他们坐。 四舅妈拉着祝玫道,“妹妹啊,还是你这样好,你看看,我们蓉蓉,也不知道她以后想干啥。上次她跟我说,你给找了个实习,谁知道她自己不喜欢,又不干了。马上要毕业了,都没找着工作,我可急死了。” 祝玫上次同祝蓉蓉通过一次电话,虽然祝蓉蓉也已经二十五了,可是对这个社会还是抱着天真的幻想。 晚熟的人,自有她的好处。 可这社会,未必能包容。 她对四舅妈道,“蓉蓉不是想回来工作么?” 四舅妈说,“是啊,她想去市里工作,妹妹,你要是有机会,帮她看看。” 祝玫内心也羡慕祝蓉蓉,父母在身边,什么事情都帮着她张罗,才让她显得有些不谙世事,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她道,“行,我知道了。” 四舅妈又说,“妹妹,要是你以后住在市区,你看,能不能让她和你一起住?” 祝玫听了,倒是内心有计较。 祝蓉蓉现在不知人间疾苦,其实也是被她爸妈惯坏的。 如果祝蓉蓉住进自己的别墅,生活条件好,日子也好过,更是很难踏踏实实地做一份工作了。 她那种眼高手低的孩子,不吃点苦,只怕不能看明白这世道的残酷和艰难。 而且他们虽然是表亲,感情也还不错,但也没到处处要拉一把的程度。 只怕以后,帮的多了,反而帮出仇怨来,不帮倒成了罪过,惹来怨怼了。 升米恩斗米仇,救急不救穷,自古皆然。 祝玫一想,就说,“可能比较难,我自己还要租房。” 四舅妈道,“东子外公不是说你在市里有房的吗?” 祝玫听了这话更不乐意了,看来四舅妈就摆明了要占便宜来的。 祝玫不动声色说,“是有房子,不过好几年前就抵押出去了,现在还在还房贷,租出去了。” 四舅妈道,“哦,那你租房子的话,能不能租大一点?让蓉蓉跟你凑合凑合,毕竟她年纪小,我怕她一个人在外面住,不安全。” 祝玫道,“可以让她租得离我近一点,如果找的工作安排宿舍,不是更好么?” 反正祝玫不管怎么说,就是不松口。 四舅妈讪讪道,“也是啊,要是有包住宿的工作,倒也是好事。” 祝玫笑道,“是啊,攒几年钱,她要是事业做得好,你们再支持她一点,让她能在市里买房,你们也能住过去了。” 四舅妈听了祝玫画的饼,倒是觉得前景不错,说,“是啊,等她找到工作了,我们也就不用过得这么苦了。” 祝玫说是。 应付了各色人等,祝玫去主桌,陪着祝庆东坐。 祝庆东馋酒,祝玫却拦着道,“你骨折呢,医生说了不能喝。” 外公道,“就一口嘛。” 祝玫摇了摇头,只能退了一步,给了他一小杯米酒。 外公小口呷着,算是过个瘾头。 吃了一会儿,祝玫又要一桌桌地去感谢,敬酒。 既然回繁都了,又考上了公务员,祝玫自然知道,乡里乡亲必然会问,有没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结婚。 果然,小卖部孙老板的老婆第一个问祝玫,“妹妹啊,你也不小了,男朋友什么时候一起带回来?” 祝玫看了眼外公,见他也是一脸期待,心里倒是幽幽地叹了一声。 她道,“追我的太多了,我得想想。” 魏婶婶道,“人就是别想太多,想得越多越复杂。” 祝玫应付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农村人之间的关系,说复杂,也不复杂,说单纯,也算不上单纯。 心计都写在脸上,牛皮都挂在嘴上。 酒喝多了,就一个个开始把牛皮往天上吹了起来。 老范是吹牛组组长,他道,“我那个表弟,在繁都当官那个,嗨,年轻轻就已经是处级了,马上要局级咯,妹妹啊,你以后有事就来找我,我找他帮你办。” 老贾在渤江还不是区,而是县的时候,是县里一家报社的聘用人员,如今早退休了,但还是爱看看时政新闻,他道,“你可拉倒,全繁都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是36岁,你那个表弟上次不是来过,看着才二十出头?不是叫了局长就是局级的。” 老范被戳穿了牛皮,脸上挂不住,他道,“你说的是前几年?我那表弟刚刚提了什么副主任,那是个处级干部呢。” 最懂行的,要数原来给镇上党委书记开车的专职司机老窦,他现在还不时往已经退休了好多年的党委书记家跑跑,送点乡土特产什么的。 老窦道,“你以为你那表弟是皇亲国戚啊?我告诉你,全繁都,最年轻的副处级干部,也都34岁了,那可是大领导的儿子,现在某个区的副区长,王书记同我说过的,名字我倒是不记得了。你那个表弟,不可能不可能。下一个,估计是黎顺的儿子,就是原来仰山那个地委副书记,他儿子30岁已经是区委常委了,只是级别还是正科级。” 小小的一个饭局,居然话题也离不开那个人。 祝玫想想也是,这么多年听不到他的消息,只是因为自己背井离乡。 如今回来了,都在渤江,地方其实并不大,又怎么会绕开渤江最年轻的区委常委呢? 他自然应该是知名的。 是她曾爱过的人,这么出色,倒也可以与有荣焉。 祝玫在手机搜索着黎沐风的名字。 最新一条,是他陪同区委书记视察的新闻,那条新闻最末,有一句: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黎沐风陪同视察。 她的拇指划过了手机上他的照片,然后按熄了屏幕。 祝庆东听到这里,看了看外孙女。 祝玫想着心事,让祝庆东很是担忧。 祝玫过去的那段感情,他当然知道,祝玫的很多同学也都知道。 当时黎沐风的母亲还找上门来,羞辱过他和老伴,他们没有告诉祝玫。 为了这事,派出所更是曾经无理由地将祝玫带走了两天。 他和老伴为了这事急坏了,担惊受怕,一整晚都没睡觉。 可是他们只是普通农民,面对这些权贵,毫无还手之力。 他差点都想放下二十几年恩怨,去找那边了。 好在祝玫自己有本事,还是找了人出面,把她弄了出来。 祝玫见外公神情黯然,知道他想起了她和黎沐风分手时候的事。 有权有势的人,警告人的方式很任性。 那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分手有一段时间了,她只是不知道,黎沐风居然答应了黄泳思的告白。 想起那些,祝玫闭了闭眼。 自那之后,祝玫没再谈过恋爱。 祝庆东怕祝玫和她爸一样是个实心眼,爱一个人就爱到底。 但那男人已经结婚了,他的宝贝外孙女也不能总单着呀。 吃完了饭,祝玫去结账,外公偷偷凑过来问,“妹妹啊,钱够不够?” 祝玫点头说够。 外公却塞了一卷钱给她道,“你在外面赚钱不容易,这次帮我看病也花了不少,这钱你拿着。” 祝玫知道外公固执,自己不收肯定过不了关,便拿了。 那卷一百元握在手里,还是热的。 祝玫眼睛一红,心里最后的一丝不真实感也消散了。 这一刻,她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回到了外公的身边。 从饭店出来,头顶的月亮又圆又亮。 月光清辉,洒在了这座毫无特色的小镇上,每一处屋檐上,都是这薄薄的,像霜花一样的月光。 从最热闹的一条街上出来,转角处是一个凉亭,再往前,是她的初中。 高二那年暑假,她和黎沐风一起去参加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 黎沐风骗他妈妈,说老师要提前召集他们特训,早了两天从市里坐了很久的车,来了镇上,就是在这个凉亭里等着接她。 两个人翻墙进了她的初中,他进了她的初三教室,两个人一起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位置。 黎沐风当时把她的脑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道,“玫玫,如果我早些认识你,你就不需要独自面对那痛苦的一年了。” 可谁知谈了一场恋爱,她却要独自面对此后,空许诺的七年,以及,更久。 是谁说的,年少的时候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往后余生都会变成将就。 说这句话的人,一定被回忆荼毒的太深。 祝玫看向初中的校门,门头已经焕然一新,教学楼好像也翻建过了。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变了的只是她而已。 斗转星移,几多春秋,她又回到了这里,仍然是孤身一人。 离不开的故土,忘不了的旧人。 第45章 发小相聚 祝玫安定了下来,约了发小们吃饭。 请谢衡几个人吃饭,倒是简单了。 在繁都找了一家餐厅,沈钰菲、谢衡、杨南真四个人聚在了一起,陶夕佳说要辅导大宝作业,二宝又发烧了,遗憾请假。 谢衡进来的时候,杨南真表情有些不自然。 祝玫敏锐,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留了个心眼。 谢衡却似没事人一般,同祝玫闲聊天。 沈钰菲加班,到的最晚,等她到了,祝玫才安排开席。 沈钰菲进门就说,“抱歉抱歉,改个材料,搞到现在。” 祝玫问,“公务员这么苦么?” 沈钰菲摆手道,“今天要报一个工作汇报,据说市局领导要来调研,都不知道来了几次了,次次要写,就换汤不换药。明知道走过场,我们领导还让我们抠字眼。怎么办呢?反正就一天天的被他瞎折腾呗。” 祝玫啧了一声道,“听说现在体制内也不好混啊。” 沈钰菲问,“你不也来了吗?” 祝玫道,“纯粹是我外公要求的,回来陪陪他。” 沈钰菲道,“反正我觉得是越来越苦了,检查督察学习台账,一堆一堆的,不信你问谢衡。” 谢衡抬眼看过来,没说话。 还是杨南真憋不住话,直不楞登地问谢衡,“谢老大,你在那边还好吗?” 沈钰菲于是看向谢衡问,“你去哪儿了?” 谢衡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现在下基层锻炼去了。” 沈钰菲说,“我们每年也有放去各个所里锻炼的,你是去下面镇上的派出所吗?” 谢衡说,“是去派出所。” 沈钰菲问他是哪个派出所。 谢衡说是埠山。 沈钰菲道,“埠山那边挺乱的。” 谢衡笑了笑说,“那不是正好锻炼吗?” 杨南真看向谢衡的脸色不是很好。 既然已经说开这个话题了,祝玫干脆就问杨南真,“你到底知道什么内幕?说出来。” 谢衡却打岔说,“哪儿有什么内幕?” 祝玫道,“就算是道听途说,也说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嘛。” 杨南真吞吞吐吐道,“我只听说谢老大这是被发配了。” 祝玫看了看两人,问,“发配?为什么?得罪人了么?” 杨南真看向谢衡,不敢说。 谢衡说,“别乱说,没有的事。” 祝玫给杨南真倒了个满杯道,“要么喝了,要么说。” 杨南真一口喝干。 沈钰菲瞪大眼睛道,“不是,什么情况啊?” 祝玫见谢衡不愿多说,起身帮他们分鱼吃。 沈钰菲于是也不再追问,而是问祝玫,“怎么运气这么好,一次就考上了?” 祝玫看向谢衡道,“谢衡不也一毕业就当警察了么?” 谢衡切了一声。 杨南真道,“当年他在市里,他们支队那个政委还给他介绍对象呢,我们谢老大不要太帅了。” 沈钰菲瞅着谢衡笑,偷偷在祝玫耳边道,“你家蓉蓉也盯着他呢。” 祝玫笑盈盈地听完,戳了戳谢衡道,“军师,说正经的,是不是在等蓉蓉毕业呢?” 谢衡道,“你说呢?” 祝玫说,“我说是。” 谢衡却看着面前刚刚上来的虾仁,给祝玫和沈钰菲各自舀了一勺道,“没有。” 祝玫故意问道,“那我就给她介绍相亲了?” 谢衡抬了抬眉,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道,“她结婚的时候我随礼。” 祝玫哼了一声道,“稀罕。” 谢衡举着杯子,面向她道,“恭喜上岸。” 祝玫也抬着杯子说,“是堕入苦海。” 沈钰菲哈哈一笑,倒了小半杯说,“我同意,赞助一下。” 三个人碰了杯,喝了小半杯。 祝玫问,“有没有什么体制内的保命秘籍?” 沈钰菲道,“哪里都一样黑。反正就一句,态度要好,效率要低,什么都不会就行了。否则,只要你会写材料,你就会有写不完的材料。只要你会做表格,就会有做不完的表格。” 祝玫笑喷,说,“也是啊,只要你会做ppt,你就有做不完的ppt,切身体会。” 沈钰菲问,“你以前也做ppt?” 祝玫道,“我让团队下属做。” 杨南真插嘴说,“玫老大,你可就是那人人喊打的废物中层啊。” 祝玫道,“我现在已经阶层滑落了,垫底好。” 杨南真举着杯子道,“我才是,玫老大,你加油去抱个大腿,拉拔我一下。” 祝玫道,“你不如让谢衡和大菲努力一下。” 沈钰菲倒是问谢衡,“你副科解决了吗?” 谢衡一挑眉,靠着椅背,抬了杯子说,“这是病,治不了。” 沈钰菲说,“不是?” 杨南真表情很不安。 祝玫道,“南子,有话就说好吗?憋着会死。” 杨南真这才斗着胆子问谢衡,“谢老大,你是不是得罪了上面的大佬?” 谢衡要笑不笑地问,“你说我得罪了哪个大佬?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杨南真嘟嘟囔囔说,“我们邹董说把你放下去是章局的意思。” 谢衡面无表情地听着。 杨南真不敢说话了。 祝玫却道,“继续说呀。” 谢衡只是看着面前的酒杯,没有阻止。 杨南真嚅嗫道,“因为邹董说,上次已经下放了一批要提拔的了,这次却突然把你放下去,显然不是为了提拔。而且你不是马上要到年限了吗?” 祝玫和沈钰菲都看向了谢衡。 谢衡却只是举起了杯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显然,这次谢衡下放,的确是得罪了什么人。 上次同谢衡见面的时候,他好像还在陪着领导到处跑,这次却被下放了,不是得罪还能是什么? 祝玫又帮他添了酒。 谢衡舔了舔嘴唇,苦笑一声说,“你一个讨债公司的,怎么什么都知道?” 杨南真道,“那不是因为我们大佬是你们那谁的谁吗?” 谢衡看向他,笑得阴沉。 他道,“谁的谁?你倒是说出来呀。” 杨南真这下有点怕。 每次谢衡这么笑,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杨南真道,“谢老大,你别这样,我也是想帮你啊。我们老板跟你们章局关系很好,不然这生意怎么能做的起来?” 谢衡只是扯了扯嘴角说,“去哪里我都得服从命令,这是我的职业操守,组织安排我去哪儿我就得去哪儿,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杨南真道,“谢老大,这我就要说你了,大家都出社会了,你能不能现实一点?你不知道,我那天看到有一个镇里的派出所所长往你们章局家里去,都是提着箱子的。” 谢衡问,“你知道章局家在哪里?” 杨南真道,“我陪邹老板去的,我给他开车,你不是知道的吗?” 谢衡道,“这些话你今天在我们几个人面前说说就算了,去外面别再讲了。不然被你们邹老板知道你嘴不严,小心他弄死你,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杨南真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大家都是自己人吗?” 谢衡道,“我是怕你以后在外面,喝酒喝多了,要是说出来,那是害了你自己。” 杨南真道,“有什么害不害的?这个社会上你有靠山,谁都害不了你,你要是没靠山,谁都能害你。我们前阵子去催债,一个赌徒,把家里的钱全部都输光了。他老婆孩子好几天没吃上饭了,我们不还得把他家里东西都抄了么?孩子还在上学,哭着闹着不让我们拉走他们家的家具,但那也抵不了几个钱,但该还的债还是得还啊。凭什么借了钱不还呢?” 祝玫皱眉问,“你们老板借别人的是什么钱?高利贷吗?” 杨南真说,“我们只负责讨债,至于他们原先借的是不是高利贷,我们可管不着。” 沈钰菲叹气说,“真黑啊。” 祝玫啧啧一声道,“我被你们讲的都不敢办入职了。” 谢衡听了这话才微微有些笑意,他道,“你可拉倒。我们这几个人里,最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你了。” 祝玫道,“我可不是怕,我只是不想跟你们蹚这趟浑水。” 谢衡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你如果只是为了成全外公的心愿,不想进步,就混个日子,那真的没什么难的。” 沈钰菲却说,“什么呀?我也想混日子,可是每天写材料忙都忙死了。” 谢衡笑了,身体往后仰了仰,伸了个懒腰道,“你只要说你不会不就完了吗?谁还能逼着你写?” 沈钰菲叹气,她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说,“要真这样的话也就好了,谁不想着能干的好一些呢?” 谢衡揭穿她,笑着说,“那就是你那该死的责任心了。” 沈钰菲道,“怎么可能真的躺平摆烂呢?面子上总要过得去的?至少不要留什么把柄给别人。” 谢衡倒是认同说,“可不是吗?就是这么个道理。” 杨南真道,“玫老大,你别怪我这人直接,坦白说,我真觉得体制内没意思,规矩又多钱又少,我现在一个月都2万多。” 祝玫道,“这小子炫富,军师,灌他。” 谢衡得令,起身提了瓶红酒塞给杨南真,掐着他脖子道,“混蛋,干了,让你炫富。” 杨南真连忙把酒放回桌上,双手合十就拜道,“各位大佬饶了我,刚刚是我飘了。我罚一杯行,一瓶不行。” 祝玫道,“罚他喝一瓶可乐不准打嗝。” 沈钰菲哈哈大笑。 祝玫好奇的问谢衡和沈钰菲,“你们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 谢衡说,“我估计你以后可能比我多。” 祝玫说,“我怎么会比你多?” 谢衡解释道,“你研究生毕业的话,应该是能定四级主任科员的。不像我,到现在还是个一级警员。” 沈钰菲说,“你怎么可能只是个科员?” 谢衡说,“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里面人多,职位少。优先解决老同志的职级,我们额数不够,就熬着,你们不是吗?” 沈钰菲说,“我刚解决四级主任科员了。” 谢衡嘴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端着酒杯,放在嘴边,问,“没花钱吗?” 沈钰菲说,“该有的规矩总是要的嘛。” 谢衡淡笑问,“你们的规矩是多少?” 沈钰菲说,“反正现在请客吃饭,领导是不会答应的。我最后送了块表,过节的时候又意思了点,两万多,加上那块表,也不到五万块。” 祝玫问,“现在都这么黑的吗?” 沈钰菲说,“大家都差不多啊,同时进来的人很多,我们单位人又多,要提拔的人也多,你不送一点,怎么行呢?就跟孩子读书是一样的,班上别人都送了,你不送,孩子不得给穿小鞋么?不求老师记得,毕竟我送不到那么多,但求老师别记恨。” 祝玫听说过,但她自己没经历过,她问,“会被举报吗?” 沈钰菲道,“事后送的,又不是事前,谁会举报啊?我不说,领导不说,谁知道?” 谢衡看了祝玫一眼,对沈钰菲说,“那你今天不就说了吗?” 沈钰菲故作夸张道,“你们会去举报我吗?” 几个人都笑了。 祝玫劝了会儿菜,几个人吃了菜,又问起了祝玫面试的情况。 祝玫也好奇他们的生活,问沈钰菲,“你们这种平时写材料的,也要办案子吗?” 沈钰菲道,“我不用,但是我们专业执法类的那些都是要的,跟谢衡一样,不过没他高级。” 谢衡说,“你可拉倒,我们是干脏活累活的。” 沈钰菲说,“我原来在所里的时候也办案子,后来借到局里来写材料,就不办了。我也不想办案子,虽然钱多,但我其实胆子小。有的时候领导说,哎,小沈,这事儿你看一看。那我就只能看一看了,看一看就没有然后了,因为领导言下之意就是不办了。” 杨南真啧了一声道,“大菲,我就听不懂领导的这种言下之意。” 祝玫说,“那你以后就和你们老板说,说明白点。” 几个人看着他笑。 杨南真嘿嘿一笑道,“其实这世道就这样,人家欠债的万一后面有人罩着,那我们这单也讨不到。我们老板是把所有的欠条全部打包买下来的,最后能讨到多少就是他的收益。但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讨不到的,那些人背后都有关系,能讨到的一般是那些关系不那么硬的。要真没关系的人,大多都被吃干抹净了,不会等到欠债欠成那个样子。” 沈钰菲说,“看来哪都一样啊。” 沈钰菲问祝玫,“你原来在大城市,大城市做企业的也这样吗?” 祝玫想了想,回道,“如果是这样的地方,我们一般不去做生意。不过也可能因为我和政府打交道不多,所以不知道。” 谢衡冷淡地说了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要抱太大希望。” 祝玫看着面前的杯子,把玩着手上的筷架,想起了黎沐风。 他每次陪在领导身后,虽然模样依然清俊,但大概,也早已被世俗污染了。 就像谢衡,哪儿还是眼里有光的那个少年? 而自己,也已经不是当年,恣意挥洒的江湖少女了。 岁月,把所有人的棱角都磨平了,只留下了市侩的躯壳,即便内心,永远有一个声音,不甘心地叫嚣着。 可现实,只会把那个声音,变成自己再也听不到的白噪音。 几个人还在说着,谢衡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出去接电话。 祝玫等谢衡出去了,问杨南真,“谢衡到底怎么了?” 杨南真面色严肃说,“听说是他们领导让他干件什么事,他没答应,就被发配了。” 祝玫道,“我两个月前碰到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呀。” 杨南真扁着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已经快两个月了。” 祝玫皱眉道,“怎么会这样?” 沈钰菲叹气道,“其实干我们这行,都是机械系劳动,根本不需要你自主发挥,只有十年媳妇熬成婆,当了领导了,才能找到那种感觉。” 谢衡接电话回来,听到这句,笑得讥诮问,“准备花多少钱?” 沈钰菲一愣。 谢衡看向她问,“打算花多少钱当领导?现在不都明码标价吗?你早点提上去,我凑个份子,以后抱你大腿。” 沈钰菲切了一声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我又不想当领导,我只想躺平。” 谢衡抬了抬眼,翘着腿,靠坐在椅子上,微微往后仰着。 祝玫踢了踢他道,“你怎么现在这么丧?” 谢衡摇了摇头。 杨南真说,“真那么容易,我也凑份子,先让大菲上位,我们跟着升天。” 谢衡突然掏出了一包烟,但看了看祝玫,又收了进去。 祝玫不喜欢别人在她面前抽烟。 祝玫看见了,就说,“没关系,你抽。” 谢衡问,“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别人在你面前抽烟吗?” 祝玫笑道,“都这么多年了,哪还有这些讲究?出去和客户谈判的时候,他们掏一包烟出来,还能不跟着闻么?” 何况以前的老板陈逢时最爱雪茄。 那味道更冲。 她总不能让财神老爷不抽烟? 谢衡笑了笑,起身却站到门外去了,一个人独自抽了会儿。 手机上各种工作群在跳着消息,他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值班。 夜色幽幽。 人间繁华,更显寥落。 为了生存而奔波。 似乎只是为了奔赴一场体面的死亡。 最先死去的,是理想。 同一批入警的群里,突然转发出了一条消息,是渤江区某派出所副所长宋某兵正在接受区纪委监委的调查。 谢衡一愣,点开那条消息,文字十分简短。 没一会儿,群里就炸锅了。 一堆人七嘴八舌地在那里说着这件事,都在追问发生什么了。 宋学兵同他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宋学兵出事,他其实前因后果知道得很清楚。 这件事,是因为一次舆情牵扯出来的。 其实,宋学兵是被推出来顶锅的。 甚至可以说,是故意把他推出来顶锅的,因为他挡道了。 宋学兵的舅舅叫崔裕,原是区里的政法书记,区委常委。 也是因为崔裕,宋学兵才能那么快,28岁的年纪,就当了派出所副所长。 可当崔裕一退休,宋学兵就因为一个寻衅滋事的案子长期挂案未查被追查。 局里为了这件事,由分局纪委成立了专项工作组,进行彻查。 宋学兵就这么进去了。 其实,不算冤枉。 但要说当事人一方有什么好人,却也未必。 崔裕倒了,宋学兵的后台没了,被清算,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记得有人和他说过一句,章坚当时还是公安分局排名最末的副局长的时候,曾被崔裕指着鼻子骂过。 谁知道最后章坚会上位。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谁才是胜利者。 谢衡吐了口气。 杨南真出来寻他。 回到包房,谢衡道,“今晚我值班,一会儿就回去了。” 祝玫道,“这么辛苦,不早点安定下来?” 谢衡望向她,笑的时候,一双眼却是冷淡的,神情也带着几分落寞道,“不必了,我们这种人,适合孤独终老。” 祝玫皱了皱眉,没有说下去,只说再约。 谢衡一走,三个人也都散了。 杨南真叫了公司里的车来,送了他们各自回去。 第46章 人间五味 谢衡回到派出所,几个民警都是老油子了,看到谢衡回来了,就说他辛苦了,各自陆陆续续的撤退。 就留下了谢衡和两个比较年轻的民警,再带着几个辅警、保安,在所里值班。 今天带班的所领导是毛所长。 这种时候他是不会出现的。 无非是有事给他打电话而已。 谢衡回到办公室看起了手机。 祝玫打来了电话问他,“是不是工作上不太顺?真的不考虑找个人?” 谢衡哼笑了一声道,“不考虑。” 祝玫问,“为什么?” 谢衡过了会儿才说,“我以为你知道的。” 祝玫道,“知道,因为你爸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你爸生意还好么?” 谢衡的父母感情不和,谢衡小时候,他们就经常吵架,逼得谢衡常去她家“避难”。 谢衡只说了一句,“就那样。” 祝玫叹了口气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你不能……” 谢衡不接话。 祝玫回想起当初和黎沐风的分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执着于,黎沐风的母亲绝不会接受她。 这么多年的耿耿于怀,无非是他们彼此明明相爱,却最终没有走入婚姻。 他选择了黄泳思,也许,的确是当时他最好的选择了。 她不怪他。 她知道的,他需要一个家。 只是总忍不住去假设,如果当初。 祝玫叹息一声。 谢衡道,“又想起你前面那位了?” 祝玫说,“明知故问。” 谢衡说,“放弃挚爱,你现在什么心情?” 祝玫道,“心情好的很,我还有一片森林。” 谢衡切了一声道,“嘴硬。” 祝玫笑道,“所以啊,我这是在劝你呢,别因为嘴硬而错过点什么。” 谢衡说,“你知道戒网瘾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祝玫道,“我知道,去打职业呗。” 谢衡也笑了。 他说,“你别给我拉郎配了。” 祝玫说,“我就是这么一说,她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谢衡看着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只觉得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堕入什么样的深渊,他没有勇气拉着任何人一起。 他并不认为被发配到了镇上的派出所,江华静他们就会放过自己。 他算是半只脚踏上贼船的人,也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 要下来,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也不会放他下船。 他对祝玫说,“你别瞎操心了,蓉蓉对我只是一场迷恋,如果她真的跟我生活,恐怕受不了,做警嫂很辛苦的,你看这会儿,我还在派出所蹲着呢。” 祝玫道,“这事儿你得让她决定,关键是你接不接受。” 谢衡握着手机,过了会儿才说,“你劝劝她。” 祝玫道,“我倒是劝你可以考虑考虑的嘛。” 谢衡没应声,过了会儿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祝玫说了声,“自己保重。” 挂了电话,谢衡翻出了钱包里,一张报名照。 照片上的人青春美丽,谢衡忍不住微笑,继而眼睛一酸。 婚姻吗? 他怎么会奢想与她? 甚至,都不去奢想会拥有。 他母亲大概希望找个宜室宜家门当户对的。 但好姑娘,又怎么会看得上如今他这样的家庭呢? 他们家,早已不是当年的光景了。 他的母亲,太在意名声。 所以即便他父亲出轨了,也一直忍耐着。 就怕被别人耻笑说,连老公的心都栓不住。 可男人的心,只要不在这个女人身上了,怎么挽救,都是挽救不回来的。 即便如今穷困落魄了,也一样不会回心转意。 谢衡点了支烟。 怀念小时候,一群人在村里自由玩乐的童年时光。 祝玫,他,杨南真、沈钰菲、陶夕佳,还有比他们年幼些的,每天都是快乐的。 虽然他自己家每天都鸡飞狗跳,但他还有另一个避风港。 她的家,备用钥匙在哪儿,他都一清二楚。 后来他父亲开始做生意,在镇上开了个箱包厂,当年效益很好,远销海外,价格低廉。 在村里,他们家是第一个翻修房子的,房子修的很豪华。 他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光做箱包,还做皮鞋,皮具。 他高中就住到了市里,他父亲在市里买了房子。 他坐上了奔驰,由父亲的司机接送上下学。 后来,他们家的箱包厂做贴牌代工,结果被查出做仿冒产品,被狠狠罚了一笔。 客户知道了之后,也退了订单,他父亲当时做生意很激进,又被小三忽悠,进入了不熟悉的房地产领域,却蚀本蚀了个底朝天。 箱包厂资金链断裂。 最后只能卖了抵债,还欠下了一屁股债。 两年前,靠着他和母亲的收入,终于是把家里的债还完了。 他父亲却又生病了。 他母亲才发现,他父亲在病中,居然还和女人撩骚。 谢衡叹了口气。 这样的一双怨偶。 到底为什么要彼此折磨,就不能各自潇洒吗? 他母亲为了旁人一句重情重义,搭上了自己的大半辈子。 却换不来他那薄情的父亲一句感激。 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眼光里,真是可悲。 而他。 不得允许。 却爱了十六年。 算不算另一种可悲? 当年不懂那份感情是什么。 懂得那是朦胧爱意的时候,她却已经恋爱了。 只能在这样的聚会上见一面。 维持着好友的分寸不能改变。 还在发呆,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老板,叫赵坤龙。 赵坤龙在繁都开了好几家夜总会,最知名,最豪华,最有气派的皇玺,就是赵坤龙的。 接了电话,赵坤龙笑着问,“小谢警官,今儿晚上在哪儿玩儿啊?” 谢衡不咸不淡地说,“在所里值班,赵总有何吩咐?” 赵坤龙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里一个小妹,在你们那里出了点事,和几个人一起被带到你们所里了。” 谢衡心里明白,他的所谓小妹,是那些小姐。 赵坤龙的皇玺,组织挺严密,那些小姐们都有老鸨管着,要求他们销售的数额都是有规定的,每晚要交的数不少,完不成业绩会被打得很惨。 不过,赵坤龙对里面那些出挑的,倒也大方。 那些所谓的头牌,一晚上赚的钱,够买一辆车。 别的城市什么行情谢衡不知道,但是在本市,皇玺可谓是一枝独秀,在夜总会里坐着头把交椅。 做这行生意的,不和公安搞好关系,自然寸步难行。 赵坤龙不止是做这些生意,他在外面还有别的生意,但来钱快的,能是什么正经生意?谢衡猜测是赌场一类的。 赵坤龙一开口,谢衡就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耐心地听着。 赵坤龙说,“这件事情来龙去脉是这样的,我的一个小妹,今天被带出了场子里,那肯定是要收出场费的。照平常套路,一般就去附近酒店玩一玩什么的,谁知道对方那家伙不讲规矩,说要回家拿东西,就把我那小妹给带回家里,还扣了下来。” 谢衡说,“那是非法拘禁。” 赵坤龙说,“是啊,这不是小妹平日还有个相好,是我兄弟公司的,那小伙子原先不知道小妹的事,恰巧今天小妹和那傻逼出去的时候,在路上被他撞见了,他就打着车跟了去,一到那地儿,偏僻的很,就在你们镇前弯村那地方。” “小伙子起了疑,在门口等着,等了半天小妹没出来,又陆陆续续进去了两三个人,他就待不住了,冲进去一看,小妹被绑着玩弄,他气得上头,把人给打了,现在在你们所里。” 故事听着离奇而狗血,但在派出所,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碰上,这种事,也算不得新鲜。 不就是又想嫖又不想给钱,关键还叫了几个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来玩,恰巧被相好的撞见寻了仇。 卖淫嫖娼,非法拘禁,寻衅滋事,串在一起了。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谢衡道,“我刚到班,前面的事情,我不清楚,我替你问问办案的兄弟。” 赵坤龙“哎”了一声道,“别急,还没说完。” 随后他又说了一番背景。 那嫖客,其实也算是赵坤龙一个客户,敢胆子这么大,也是飘了。 先前赵大志手下人承包了一处农村拆迁的工程,那嫖客,就是村里的一个财务。 偏生,那村里的村支书平日里霸道惯了,就喜欢拿点小钱打发其他人,自己独占大头,私底下有暗账,财务知道一些。 这事一出,那个村支书倒是坐不住了,就怕把他自己的事情捅出来,就问能不能用钱私了。 赵坤龙也觉得私了是最好,谁知道小妹那相好有些轴,非说自己拘留可以,对方要判刑。 谢衡道,“你找个人进来跟他谈一谈嘛。” 赵坤龙道,“我正有此意,你看,方不方便,晚上我让我朋友过去,和他聊一聊?当然,你要陪在旁边最好。” 无非就是想把自己拖下水,背个书而已。 就在这时候,外面吵吵闹闹的。 谢衡道,“你朋友来送东西的时候打我电话就行,这会儿有点事,我要去处理一下。” 赵坤龙道,“多谢谢警官,这事儿成了之后,一定要让我谢谢您。” 谢衡说,“您客气了,赵老板关照我才是。” 赵坤龙说,“那是一定的。” 谢衡挂了电话,出去一看,是几个赌博的被抓了回来。 赌具赌资都被收了。 几个小警察和几个辅警、以及保安,在把人往拘留室带。 进了治安办,谢衡看到老裘让辅警把赌资扔桌上,对谢衡道,“小谢,你小子懂行,你去处理一下后续。” 谢衡看了一眼那一堆花花绿绿的钞票,对身旁的年轻干警道,“裘队吩咐了,还不去办?” 说完,他看向老裘。 老裘抬了抬下巴说,“你别偷懒,去给他们指导指导。” 谢衡笑了笑道,“你给他们点买烟钱呗。” 老裘抽了两百给他。 谢衡扔给辅警说,“裘队关心你们的。” 老裘道,“一会儿一起分一分,这点你们先拿着。” 那个辅警连忙道了谢出去了。 谢衡到了拘留室,点了点人数,问了声,“你们这里8个人,金额到了5000没有?” 涉赌金额超过5000,是起刑点。 几个人里,有老赌棍,一听就明白了,连忙说,“我们总数也就3000多块,我们闹着玩的。” 谢衡问,“一个人就300多?” 那人说,“对,一人300多。” 其中有人不懂,连忙说,“没有,我带了10万来。” 那人瞪了他一眼。 谢衡问,“还有谁10万的?”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 谢衡抬了抬下巴,示意把那个刺头留下,带进去审问,其他几个,让他们自己写下带了多少赌资,留了口供就走了。 所里又接了几个110,谢衡得出警。 说是村里死了个人,让一起到场查看。 带着两个小警员一起去现场,折腾到凌晨两点,医院判定是饮酒过度,食物倒流造成窒息死亡。 又调查了监控,看了现场,调查了同行人员。 确定了死因,排除了刑事案件可能。 凌晨三点,又接了一个案子,是有人报警,说隔壁聚众淫乱。 结果到了之后,是一群人噪音扰民。 一晚上110没有停歇,这就是当前基层所的日常。 谢衡回到所里的时候,又接了个陌生号码,是赵坤龙所谓的来送东西的朋友,其实是他们公司法务。 谢衡叫辅警把人提了出来,安排了一间审讯室,让他们说话。 谢衡知道,赵坤龙会给自己打电话,应该是章坚的意思。 否则赵坤龙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埠山镇派出所负责办案? 无非就是章坚想让人试探试探,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后悔。 可能江华静无意间又提起了他。 也可能,章坚有事要托江华静办。 总之,被点名,总是因为自己还有点利用价值。 他站在整装镜前,看着自己这身警服,扪心自问,后悔吗? 身后两个辅警嘻嘻哈哈地出来,看到谢衡,连忙道,“谢队。” 在派出所,他分在执法办案队里,队里的负责人是老裘。 所谓办案队,是由副所长分管的,其实在行政序列上,没有职务。 但毛所长在他调任过来的时候,特别点了一句,协助老裘管理办案,而别人看他有点资历,就称一声谢队。 也有年纪大的叫他小谢,年纪轻的叫他谢队,只是个称呼,仅此而已。 有一个小警员过来对谢衡道,“谢队,裘队请你去。” 知道是去分钱,谢衡说了声知道了。 这钱怎么能不拿呢? 当别人都拿的时候,不拿的人就是不合群。 不仅会被边缘化,甚至可能会被整死。 那些新来的小警员、辅警、保安都指着这些额外收入,滋润一下小日子。 谁要是砸这些人的饭碗,众人就会厌恶他,背后丑化诋毁。 听说,之前来了一个比较刚正不阿的副所长,看到所里这乌烟瘴气的样子,很是看不过去。 那位副所长已经换了好几个派出所了,每到一个派出所,都待不久。 他太刚直了,所以处处被排挤。 也不知道最初是怎么提拔上来的。 这些都是老裘同他聊天的时候说起的,老裘对他还挺照顾。 谢衡想着这些,再说什么尊严,谈什么骨气,就显得不够成熟了。 他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别无选择,那就只有接受游戏规则。 但选择这条路,不后悔。 老裘给谢衡分了三千块,谢衡收了,要回家交给他母亲。 这些年为了给父亲偿债,家里几乎没什么积蓄了。 当年的房子车子也都变卖一空,如今日子终于开始要好起来了,他爸又病了。 有时候,他妈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恨不得拿刀捅死他爸。 谢衡只是冷漠地看着。 对于那个如今佝偻了的男人,说不上是同情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 这男人当年曾经给过他体面的生活。 却又因为贪心,将家庭推入了深渊。 如果一开始就做个普通人多好,不去体会富有的痛快,也不用承受苦难的折磨。 人生平平顺顺,万事安乐,多幸福? 只是普通人,谁都难免仰望。 仰望自己过不上的生活。 赵坤龙安排的人请了谢衡进了审讯室,两个人一唱一和,把那个二愣子忽悠了一通。 谢衡拿了他的身份证,问,“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那人说,是在易圣达保安公司。 谢衡骂了声道,“早说啊,你们邹老板不骂死你啊?你要是留了案底,以后这活也不能干了,你不知道吗?” 易圣达保安公司和善心资产管理公司是同一个老板,都是邹善仁。 赵大志手下几个知名的马仔,其中,赵坤龙做的是娱乐业生意,邹善仁则是做的保安和讨债生意。 那二愣子经过一晚上的冷静,此刻也终于有些神智清明了。 易圣达保安公司承接了不少公安局的安保业务。 干这行的,更不能有犯罪记录。 对这种人来说,他们分不清什么是刑事犯罪和行政处罚。 像今天这种情况,又不严重,不过是行政处罚。 组织卖淫嫖娼的赵坤龙才构成犯罪,所以赵坤龙才要打招呼。 谢衡有些不耐烦地听这个二愣子颠来倒去地说着,什么不公平,要弄死对方之类的话。 让辅警帮他脱了外套,把空调开到最冷,和赵坤龙请来的人一起,去外面抽了会儿烟。 闲聊了一会儿,听对方说着,现在世道乱的很,没大腿活不下去。 这个法务发了会儿牢骚,趁着抽烟的机会,在谢衡口袋里放了一张卡。 谢衡挑眉。 对方道,“赵老板的一点心意。” 谢衡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派出所探头,拿了出来还给他道,“有探头,不必了。有机会,请赵总帮我在领导面前多说两句好话就行了。” 法务也回头看了一眼,倒是没有再把卡塞回来,只是说,“谢警官太保守了。” 谢衡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对方道,“我怕赵总觉得您不给面子。” 谢衡说,“那您留着,下次我请您安排吃饭。” 法务点了点头,两个人还加了微信。 过了二十多分钟,回到审讯室,谢衡问那二愣子,“清醒了吗?不清醒继续清醒清醒?” 二愣子在那里哭。 谢衡只是冷漠地看着。 在基层干久了,更明白人性的恶。 但也会觉得有些人蠢得可悲。 比如这个二愣子,说他蠢,他只是对感情很认真。 也许自己的圆滑和妥协,才是愚昧呢? 谢衡说不上来,但这件事总得解决。 两个人又劝说了这家伙一会儿,过了会儿,那个村支书也来了。 谢衡也认识,村支书递了烟,谢衡又让辅警把那个不上道的村里财务提了出来。 最后几个人终于签了调解书。 这件事,定性为民事纠纷。 大家皆大欢喜,小妹拿了点钱,二愣子赔了点钱,村里的财务被村支书大骂一通,道了歉,终于了结了案子。 天亮了,谢衡送走了那几个人,看着初升的一轮旭日,在五月的清晨,倍感疲惫。 所长的文书早上来赶一个材料,看到谢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昨晚接警多吗?” 谢衡笑了笑说,“还行。” 文书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上楼去了。 这文书比谢衡晚三年入的警,如今跟在所长身边,早已不需要出警了,但杂事不少。 可因为他是所长身边人,方才同谢衡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流露出了一种上级对下级的语气。 谢衡看了看他上楼时候,昂首阔步的样子,又看了看自己脚边一地的烟头,抿了抿唇。 这时候,老裘也从楼上下来了,昨晚他也值班,不过是睡在休息室的。 看到谢衡,问,“昨晚通宵了?” 谢衡道,“是啊,情况多。” 老裘说,“小谢啊,我看你是个劳碌命,你看,你值班就是警情多。我值班不啥事儿没有?” 谢衡嗤地一声道,“看来我得去烧香啊。” 老裘道,“没用,那就是命。有些人天生能当官,有些人天生就是劳碌命,这全是注定好的。我劝你别那么认真,差不多行啦,做人多让自己舒服一点,比什么都强。你干的再多,错的又多,这世道没有背景,根本提不上去,想什么呢?” 谢衡双手插在口袋里说,“没想着要提拔。” 老裘指了指他的嘴道,“你就是死鸭子嘴硬,没想着要提拔每天还这么冲冲杀杀?又没人给你立功授奖,评优评先都不骗骗你,新来那个屁事都不懂的教导员跟你一样大,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还想不明白吗?” 谢衡望着远处,派出所门口治安亭不停闪烁的灯,无法应答。 老裘一拍他道,“走了,吃早饭去。” 谢衡说,“我请你。” 老裘去了一声道,“有你裘叔在,还能让你个毛头小子请?吃个面,我请。” 谢衡笑着应了声道,“行,那我就蹭一顿了。” 老裘道,“说的什么话,我这是找人陪我吃饭,我乐意,知道吗?人这一辈子,就是千金难买我乐意。” 一老一小坐在面店里,谢衡捏着筷子,挑起热气腾腾的面。 老裘吸了一口面汤,又让老板拿了一叠小菜。 两个人分一叠小菜,滋味和着面汤的氤氲暖意,抚慰了这一整晚的劳碌奔波。 吃完了面。 老裘擦了擦油光光的嘴说,“小子,人这辈子,最重要就是开心,别一天天没精打采的,吃饱了没?没吃饱再加碗面。” 谢衡道,“吃饱了。” 老裘说,“吃饱了就回去睡觉,睡一觉什么烦恼都没了。” 谢衡捧起碗,喝了口面汤,笑道,“明白。” 不断有食客挑起门帘,进来觅食。 二两阳春面,三两拌面,一碗一碗,自老板手上捞起,被端上桌。 早九上班的人是春困未醒的惺忪疲态。 通宵一夜的人是彻夜公干的残存精神。 小小的一爿面店,人间五味,随着面汤,轻轻上扬到空中。 混着菜和面的味道,随着蒸腾的水汽,消散不见。 第47章 梦随风万里 祝玫闲着无事,要陪陈逢时去坐邮轮。 对于现在依然要抱陈老板大腿这件事,祝玫是这么想的,陈逢时亦师亦友,资源也多,抱着他的大腿,总是多一条退路。 ryan为祝玫订好了机票和船票。 祝玫不是第一次坐邮轮。 坐邮轮其实挺无聊的,尤其是吨位较小的邮轮。 虽然ryan为她订的是套房,也买了流量包,可小船,除了陪陈董应酬,就是陪客户玩caso,看剧,吃饭,游泳。 如果剧不好看,那真的是无事可干。 总之,挺无聊的。 只能说,就是纯度假。 这一趟船是定制的航线,不是常规航线,这艘船船龄很长了。 三十多年前,曾经服务过英女皇。 当年甚是豪华,如今看,依然有老派的格调。 但同时下流行的17万吨级以上豪华邮轮,兼具各种游乐功能的大船相比,委实有些单调了。 陈逢时是来工作兼度假的,这趟船上是一场鹏城和香江知名企业的论坛活动。 研讨的是商业未来发展趋势。 主题很宏大,规格也很高。 登轮过海关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位叶家公子叶墨珲。 也是,商贸部领导出席商业活动,实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叶墨珲一路都在打电话,微微蹙着眉。 祝玫身后跟着的是前老板,张瑞祥。 看到祝玫,不知道是张瑞祥应该尴尬,还是祝玫应该尴尬。 祝玫照常过了海关,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叶墨珲就站在廊桥那里,一直站着打电话。 张瑞祥想过去同叶墨珲打招呼。 可叶墨珲一眼就看到了祝玫,却并没有留意张瑞祥。 叶墨珲同祝玫摆了摆手,祝玫同他微微一笑,瞥了一眼张瑞祥脸上尴尬的神情。 怕被问起祝玫为何离职,张瑞祥匆匆上船去了。 而祝玫刻意落后,等叶墨珲打完了电话,她道,“这么巧?” 叶墨珲举了举手上的因公护照道,“被迫营业。” 祝玫哈地一笑,“你们这工作太舒服了,每年还有很多因公旅游的机会?” 叶墨珲道,“出来也是电话不断,邮轮好,没信号,我就不用发愁了。”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又响了。 他一脸丧,祝玫觉得好笑。 叶墨珲说,“不想接。” 祝玫说,“你可以假装没信号了。” 然而叶墨珲还是接起了电话,然后立刻变脸,笑着道,“刘处,您说。” 这绝活,可能师承川剧大师。 祝玫倒是不急着登船,她远远就看到张瑞祥在排队,干脆就站在原地等着。 ryan发来消息问她有没有过海关,她表示,正在码头上排队等登轮。 叶墨珲在说着工作,“我的意见是不同意,不是针对谁,只是既然小尤在处里承担了大量工作,大家都看得到,为什么不推小尤呢?这是导向问题。” 那边大概还在劝说,但叶墨珲的态度很坚决。 祝玫玩着手机上的挂件,笑着想,这红n代还挺讲情怀和格局。 这年头,肯为了自己下属顶撞上级的体制内年轻领导,应该是稀有的ssr。 大部分应该都是唯唯诺诺,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墨珲好不容易挂了电话,祝玫道,“看来叶处长是个很关心下属的人。” 叶墨珲说,“我只是做我觉得对的事。” 他收了手机,看祝玫拖着个大大的行李箱,再抬头看了看登轮要爬的一小段悬梯,顺手就帮她推了。 这是他下意识的举动。 祝玫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古怪的情绪又在心底蔓延。 奇怪了,每次遇到这个人,她总会有一些特别的感受。 其实,他们真的是萍水相逢。 叶墨珲道,“处里要提拔一个一级主任科员,我推荐干活的人,领导推荐关系户,就这样。” 祝玫道,“嗯,这的确是个导向问题。” 叶墨珲耸了耸肩,算是解释完了。 虽然他自己的确有背景,但他家的背景,只是一个虚虚的光环,他但凡想借着这个背景做点什么文章,都能被他家里骂个狗血淋头。 虽然不喜欢被骂,但是在晋升这件事上,他的确不认为背景能决定一切。 即便现在的处长袁亮为了他个人的喜好,推举了一位不太干事的年轻人。 叶墨珲依然坚持表达自己的态度,不能认同这种行为。 祝玫说,“不过听闻体制内,不都是长官说了算吗?” 叶墨珲道,“有一种制度叫民主集中,我坚持民主,但最后如果要集中,我也会服从。” 祝玫听后笑了。 有人陪着闲聊,排队等候,倒不是一件无聊的事了。 祝玫发现,他没有带什么东西。 祝玫问他,“五天四晚,你就打算空手上去?” 叶墨珲解释道,“明天到达香江,我就下船了,我在香江还有一场活动,结束后得返京。” 祝玫说,“真辛苦。” 叶墨珲说,“就当体验不同的交通工具了。” 祝玫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可惜了,本以为可以和你再比试一下泳技。” 叶墨珲说,“听说星海号上有caso,我技术也不错。” 祝玫却说,“我是个保守派,坚信十赌九输。” 叶墨珲笑道,“娱乐而已。” 祝玫说,“一开始都说是玩玩。” 叶墨珲说,“那我也可以和你切磋国粹,星海号上应该有棋牌室。” 祝玫说,“掼蛋怎么样?” 叶墨珲说,“你找到搭子,我负责奉陪。” 祝玫说,“这么巧,我带了一盒扑克。” 叶墨珲说,“一盒不够?” 祝玫说,“你理解错了,我的一盒是一条。” 叶墨珲说,“船上的荷官肯定恨你,你影响他们创收了。” 祝玫道,“我会多给两美元小费。” 叶墨珲说,“您可真慷慨。” 两个人说笑着上了船,陈逢时正等在星海号邮轮大厅处,被众人簇拥。 看到祝玫和叶墨珲一前一后上来,他同叶墨珲抬了抬手,对祝玫,只有淡淡一瞥。 是的,一瞥而已。 祝玫早就习惯了,也浑不在意。 今天登船的,不少是香江的企业家,香江最不缺八卦。 祝玫自己,也不想成为被八卦的对象。 她办理了入住手续,由侍者领着,去了套房里入住。 邮轮上的房间都不大,但是这个季节,等开到公海,在一望无际的海上沐浴阳光,晒太阳,游泳,还是很惬意的。 不过,陈逢时不喜欢她游泳。 男人的占有欲有时候很奇怪。 就他们这种关系,陈逢时依然会对她有占有欲,这并不受理性控制。 哪怕是,那么理性的陈逢时。 陈逢时的生活秘书已经为她准备了一切。 祝玫有时候想,做陈逢时的情人,过的大抵也是这样的生活。 就像是个被安排好了一切的玩偶,一个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床伴。 可如果是那样,她大概会为自己觉得可悲。 但现在这样有什么区别? 其实感情上,他们不是没有维系,只是,肉体上他们没有肌肤的亲昵。 祝玫站在阳台上,看着江面上忙忙碌碌的小船。 她伸了个懒腰,ara给她发来了活动日程。 她问自己,如果,只是如果,她可以和陈逢时做一对正常的夫妻,她愿意吗? 答案。 她没有想那个答案。 不能就是不能。 人生,没有如果。 第一天是开幕式,晚上有烟花秀,然后启航。 次天上午到达启德码头,停靠一个白天,邀请香江宾客上船,晚宴,依然是烟花秀。 结束后启程赴新加坡的港口,访问一日,最后两天航程返回。 五天四晚,标准的度假行程。 只是夹杂了论坛和仪式,就变成了非正式的商务场合。 祝玫在邀请嘉宾名单里,看到了明晚有不少香江的知名家族企业。 甚至,可能会狭路相逢卓莉娅。 祝玫啧啧一声,想着自己还是在套房老实待着的好。 然而陈逢时却并不允许她闲着,他让ryan把她叫去参加商务活动。 是否让她在公开场合露面,全看陈董心情。 祝玫丧丧的,换了一身职业装,化了淡妆,去了位于这艘邮轮六楼的剧场。 剧场今天被布置得很正式。 今天傍晚这场活动,是商务部和岭东省政府指导,一个协会承办的。 陈逢时是这个协会的副理事长,理事长是一名华侨,也是零售业巨头郭氏的掌门人。 陈逢时站在前排,看到她来的时候,没什么表情。 ryan早就得了陈逢时的吩咐,让祝玫在提前安排好的位置落座。 巧合的是,坐在她前面的,又是叶处长。 叶墨珲闻到了熟悉的香气。 他回头一看,果然是祝玫。 祝玫微微一笑,同他致意道,“叶处长,这么巧。” 同在一艘船上,会遇到的几率大大提升。 叶墨珲于是起身,干脆去她身边坐下了。 祝玫问,“不怕占了别人的位置?” 叶墨珲说,“我这人社恐,更怕坐在不熟的人旁边尬聊。” 祝玫笑说,“其实我也是。” 两人最近见面的次数太多,算得上是熟悉了。 叶墨珲问,“这次又是陈董的助理?” 祝玫道,“算是。” 叶墨珲道,“这回答,嗯……” 祝玫没有解释,她觉得也没必要解释。 叶墨珲道,“瑞珂这些年的商业项目的确都很出色。” 祝玫道,“商业太卷了。” 叶墨珲说,“经济下行,各行各业都在原来的盘子里争夺蛋糕,只有靠卷了。” 祝玫说,“也是。” 叶墨珲道,“瑞珂起步早,听说陈瑞福老先生还屯了不少地。” 祝玫道,“低买高卖,起步早,所以积累多。” 叶墨珲点头道,“本质上就是这样,马太效应。” 祝玫道,“贫富差距是随着代际逐步累积的,而且只会越来越大。” 叶墨珲说了声是。 两个人一本正经的闲聊,祝玫看到有一名年轻女士,被助理、保镖簇拥着进来了。 那位女士站在了郭会长身边,然后,被介绍给了陈逢时。 祝玫瞥了一眼陈逢时身后跟着的ara苍白的脸色,再看一眼那位女士雍容华贵的装扮,和略带羞涩的笑容。 原来,这是一场相亲局。 叶墨珲也看到了,他语气平淡道,“那位是飞象集团董事长的孙女郭茹玲。” 祝玫猜到了,叶墨珲见她不答话,也就没有再说。 这场论坛的开幕式,十多分钟后就开始了。 今天到场嘉宾都是重量级的,湾区的大咖都到场了。 邮轮是一个封闭的环境,反而气氛更活跃一些。 开幕式上,除了仪式,还有三场ted演讲。 陈逢时也有一场,他讲的主题是未来商业。 祝玫听陈逢时讲过很多次,这一次又有一些新内容。 台下坐着的郭小姐,听得很入迷,陈逢时鞠躬致意的时候,她的掌声最热烈。 祝玫只是平静地看着。 她瞥了一眼为陈逢时收起平板的ara,ara的爱慕和嫉妒,熟悉她的人,还是能看出来。 卓莉娅都得不到的人,ara在想什么呢? 这个男人,只是属于陈氏商业帝国的。 他从来不是他自己。 叶墨珲敏锐地察觉到了祝玫的情绪波动,再看向陈逢时,心里有些明白。 说不出的感觉,他就是觉得有些不舒服,说不上来为什么。 陈逢时不会是宜室宜家的好男人,不像她之前谈的那个。 但之前那个她也没得到,的确有些可惜。 结束了开幕式,祝玫有些意兴阑珊。 晚宴在邮轮的六楼,七楼甲板有露天泳池和室内酒。 来宾们都往餐厅去了,祝玫却向楼下去。 叶墨珲跟了上来,祝玫问,“你不去用餐?” 叶墨珲道,“人太多了,想去看看caso。” 祝玫“哈”地一笑问,“你是认真的吗?带了多少赌资?” 叶墨珲从口袋里,拿了2000港币出来。 祝玫无语道,“你是认真的吗?这也太……”少了,能玩几把啊? 叶墨珲说,“目标是3000港币。” 祝玫说,“我不信。” 叶墨珲打了个响指道,“来,我跟你赌3000港币。” 祝玫来的时候,只换了2000港币和300美金。 叶墨珲说,“按照今天的汇率来。” 祝玫一翻白眼,说,“我图什么?你赢了得双倍,你输得底都不剩了,拿什么还我的欠账?” 叶墨珲道,“我可以微信给你转账。” 祝玫说,“可我感觉我有点亏。” 叶墨珲道,“万一是我被打脸呢?” 祝玫听他这么说,倒是笑了,说,“行,走。” 星海号上,caso的区域不大,三张百家乐牌桌、老虎机等等,意外的是,玩的人不少。 祝玫奇怪道,“不都是来开会的吗?” 叶墨珲耸了耸肩说,“开会多无聊,搞钱才香。” 叶墨珲拉着祝玫,站在一旁,看一张牌桌上,三个人在玩百家乐。 其中一个,身旁陪着两个美女,一把就是20万。 两个人只是看着,他凑在她耳边问,“庄和闲,你押哪个?我出2000,全押庄。” 祝玫说,“压和。” 开牌,这把是庄赢。 叶墨珲啧了一声。 祝玫问,“你不去买筹?” 叶墨珲道,“赢了呀。” 祝玫问,“不是要赢3000吗?” 叶墨珲说,“本金2000,怎么可能赢3000?” 祝玫瞪他。 叶墨珲的手指在她眼前弹了弹道,“想什么呢,十赌九输,天上不会掉馅饼。” 祝玫一挑眉。 叶墨珲没有说下去。 祝玫搓了搓手指道,“你赔给我的呢?” 叶墨珲笑道,“赖账。” 祝玫无语道,“搞了半天你玩我。” 叶墨珲说,“让你开心一下嘛,赌博哪儿有一定赢钱的道理。” 祝玫看向他,忽然觉得,他的眉眼真是好看。 也才明白,他看穿了自己对陈逢时的不舍。 赌博哪有赢钱的道理,高攀一个男人和赌博不也是一回事吗? 哪儿有赢的道理? 但人就是这样,嘴上说得再好,理智也很明白。可当真的知道失去,失落总是不可避免,但对她而言,那种情绪也不过一瞬而已。 她没有解释,他也不问,两个人继续看着这一场赌局。 这一把,祝玫压闲,叶墨珲压庄,又是庄赢。 祝玫道,“如果你两把都买,现在该有3000了。” 叶墨珲却说,“如果我上桌,这把就不会是庄了,你信么?” 祝玫点了点头。 老板输光了30万,下了桌,又换了人上桌。 叶墨珲问,“吃个自助,然后喝一杯,如何?” 有个饭搭子,倒也不错。 船上不能起明火,自助餐很一般,两个人只是随意吃了点,就去了七楼酒。 今晚有舞会。 郭小姐宛若是女主人,站在陈逢时身边陪同。 叶墨珲和祝玫并肩走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陈逢时,可陈逢时在认真和商业伙伴说话,没有留意到两人。 祝玫问,“喝什么?我请。” 叶墨珲道,“你点,我都可以。” 祝玫为他点了一杯干马天尼,而自己只要了一杯ojito。 叶墨珲看着杯子里的金酒,啧了一声道,“我不喜欢干马天尼,不过你很懂行,这是适合男人的酒。” 祝玫伸手,要和他换。 叶墨珲却按住了她的手说,“男人的酒当然得男人喝。” 祝玫笑了一声道,“你这是性别歧视,女人怎么就不能喝干马天尼了?” 叶墨珲说,“女人最好连酒都别喝。” 祝玫冲着他笑。 这一笑,海上生花。 舞池里,有乐队开始演出。 陈逢时和郭茹玲跳了开场舞。 叶墨珲看着明暗光影里,祝玫的神情。 祝玫只是专心搅拌着她面前的ojito。 叶墨珲问,“不去跳一支舞吗?” 祝玫摇了摇头说,“黄金圣斗士,对这种活动没太大兴趣。” 叶墨珲说,“这么巧,我算是大龄剩男。” 祝玫打量了他道,“我看你是钻石王老五,女朋友太多,挑不过来的那种。” 叶墨珲说,“我看你也像裙下之臣多不胜数,片叶不沾身的那一类。” 祝玫说了句“离谱”。 叶墨珲说,“刻板印象害死人。” 祝玫笑了。 喝了半杯,她起身,对着他摆了摆手道,“先走了,回去休息会儿,有缘再见。” 叶墨珲这一刻,忽然理解了她对陈逢时的不舍。 人非草木, 这片刻陪伴给他带来的温暖,竟然让他眷恋。 而她转身的刹那,他竟伸了手,想去拉住她。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拍了一下说,“我又不是咸猪。” 祝玫回到套房,坐在阳台上,随手拿了本书,竟是《叶芝诗选》。 封面都黄了,纸张氧化形成的黄斑,布满在书的侧面。 这书有些年头了,一套三册,是黎沐风高二送她的生日礼物。 花季雨季里,情怀皆是诗意。 最贵的礼物,是她大二那年生日。 黎沐风为了送她一套黄金首饰,吃了一个月的馒头,去校外打工兼职了三个月,终于攒了笔钱,买了一条金项链给她。 可也比不上她开网店一周的收入。 傻乎乎的她,说不需要他做那些体力活,只要他陪着自己就好。 他们第一次去旅行,是她付的钱。他们第一次坐飞机,是她付的钱。他们第一套校外租住的公寓,是她付的租金。他们第一套蜗居的房子,是她贷款买的。 那时候不明白自尊心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只一心想着爱他,就应该全身心的付出。 其实,男人都是喜欢付出的。 他们追求的那种成就感,只有在付出里才能得到。 可能最后输得那么彻底,也是因为,之前未曾照顾到他的尊严。 那些年,爱情是真的,不懂男人,爱得盲目,也是真的。 祝玫翻开书页,翻到黎沐风为她翻译的那一页。 她抚摸着他遒劲有力的笔触,还是感慨无限。 是上次陪陈逢时的时候拿回来的,这次又混进了行李箱里。 她读着年少时喜爱的诗句,才发现,心境早已不复当初。 时光和阅历,改变了一个人的喜好,也改变了她对这个世界的那些纯真看法。 邮轮从鹏城港湾启航,驶向香江。 这一路不长,也看不到深渊般的海洋。 她看着渐渐远离的灯火,躺在沙滩椅上吹着风,忽然不知,这人生要随着潮涌,飘向何方。 梦随风万里。 第48章 祝安 忽被一阵门铃声惊起,祝玫睁眼的时候,还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祝玫开了门,门外是陈逢时。 祝玫的眼睛是红的,陈逢时问,“你怎么了?” 祝玫疑惑地看着他。 陈逢时进了门说,“给你发了很多消息,怎么一条都不回?今天特地叫你来,又不是真让你来度假的。” 祝玫茫然,一看手机,三个未接,八条消息,大部分都是陈逢时发来的。 再一看时间,居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她说,“刚刚躺阳台上睡着了。” 陈逢时说,“风这么大,也不怕着凉。” 祝玫笑了笑,问,“陈董有何吩咐,小的甘愿效劳。” 陈逢时说,“免了,还以为你跳海了,正打算派救生艇。” 知道他是说笑,祝玫仔细看了他发来的消息,原来今天他想为她牵线认识几个政府官员。 陈逢时说,“他们这会儿打牌去了,你牌技又不好,算了。” 叶墨珲的消息混迹期间,显示是十分钟前,他问,“掼蛋吗?三缺一和两副牌。” 祝玫想笑,回复道:凑人数还要赔上工具,我图啥? 叶墨珲回复了一个表情:图个乐。 比陈老板还离谱的人就这么出现了。 陈逢时坐在了她套房的沙发上,手边放着那本《叶芝诗集》。 他拿起,翻了翻。 里面还有人写的批注。 在一本诗集里写批注,真是矫情。 所以刚才是因为那个男人,又红了眼睛么? 陈逢时皱眉,抬头,看她笑着发消息,问,“又在想那个渣男友?” 祝玫一愣,说,“没有啊。” 陈逢时看着她,神情莫测, 打开了ibar里放着的苏打水。 陈逢时又问,“给谁发消息这么开心?” 祝玫道,“您认识的,叶处长。” 陈逢时哦了一声道,“他给你发消息做什么?” 祝玫说,“他邀请我去掼蛋,他们三缺一和一副牌。” 陈逢时嗤地一声笑了,说,“你倒是好,不用我费心,自己找好了出路,他和鹏城的副市长、岭东商贸委的一个处长在一起,所以特地邀请你去。” 祝玫啧了一声道,“级别这么高吗?” 陈逢时道,“他是叶儒平的孙子,你当他是谁?” 祝玫说,“额,一个普通朋友。” 陈逢时一声冷哼说,“真是普通。” 祝玫起身去行李箱里拿牌。 她的行李箱里,倒是摆着些他用得着的东西。 比如,薰衣草按摩精油,比如香薰灯。 他柔和了目光,问,“真的要去?” 祝玫道,“哪怕去送一副牌也算做个人情不是吗?” 陈逢时没有说话。 ryan在外头敲门,祝玫开了门,ryan对陈逢时道, “陈董,郭会长想请您去聊一会儿。” 郭会长请他是假,郭会长之女请他是真。 陈逢时本想说不去了,祝玫却道,“陈董,您去,后面还有好多天呢。” 陈逢时深深地吸了口气,扭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夜空。 鹏城渐远,香江未至。 他说,“好,明晚还有晚宴,你把礼服换上。” 祝玫心想,郭小姐在这里,难道她还要和他共舞? 穿礼服有什么意义? 这一晚,陈逢时陪着郭小姐,在七楼的酒,畅谈人生。 而祝玫坐在酒一角,陪着叶墨珲,同政府部门的领导打掼蛋。 好在祝玫只打了两局,就有人来,她连忙起身让位,倒是陪坐在叶墨珲身后看他打。 这男人倒是不光有一张脸,脑子也甚是好用。 和他打牌的时候还不觉得,看他打牌的时候才知道,他算牌清清楚楚,明明是稳赢的牌,偏偏给对手喂牌。 祝玫指了指那一把顺子,叶墨珲却把牌藏了藏,出了三带二。 祝玫疑惑,叶墨珲冲她笑了笑,把牌重新理了理。 看了四五局,才知道这个人,快要输了的牌,偏偏要搏一把心态,让对方懊恼输牌。 稳赢的牌,却故意拆得七零八碎,让对方赢得欢天喜地。 这个人,太清醒。 玩牌就是要刺激,要让人欲罢不能,让人津津乐道。 而他是牌桌上的主宰,用牌去拿捏余下三人的喜怒,并以此为乐。 这人才是真正的庄家。 祝玫为四人叫了矿泉水和苏打水来,陪着打牌到凌晨,陈逢时已经陪着郭小姐走了。 走的时候,郭小姐挽住了他的胳膊。 两个人,的确是一对丽人。 门当户对才是婚姻最好的选择。 祝玫喝下半瓶苏打水,胀得清醒。 叶墨珲瞥了一眼说,“如果不能失去理智,不够冲动,那一定不是爱情。” 祝玫问,“你说谁?” 叶墨珲说,“谁听得进去说谁。” 这人真有意思,完全不像祝玫印象里,那些说话一本正经的官员。 祝玫道,“看来叶处的经验之谈。” 叶墨珲说,“我在这方面看着很有经验吗?” 祝玫说,“肉眼可见。” 叶墨珲理着牌,在嘈杂的酒里,对她说,“你太以貌取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祝玫怎么觉得他还挺骄傲? 但也不免被他逗笑。 可笑了一会儿,那笑容就隐去了。 淡到面容都模糊不清。 她说,“也有一种感情叫日久生情。” 叶墨珲跟了一对六,说,“只要生了情,就会有冲动。” 祝玫只是平静的趴在椅背上说,“那可能是发情。” 叶墨珲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算是捧场。 两个人不时闲聊几句,倒也没有冷场的时候。 奇了怪了,两个人又不熟,怎么会聊感情问题?也是离谱。 凌晨四点,鹏城的副市长结束了牌局,余人都走了,叶墨珲陪着祝玫收牌。 他问,“困么?” 祝玫摇头道,“过了困的点了。” 叶墨珲问,“听说海上的日出还挺美,想看么?” 祝玫在手机上查了日出的时间,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 她问,“叶处长今天白天的活动不受影响吗?” 叶墨珲道,“只是个陪客,我开会睡觉别人一般看不出来。倒是你,女生晚睡不好。” 祝玫道,“这一晚你打算如何补偿?” 叶墨珲道,“赔你看日出。” 也不知,是陪,还是赔。 谁赔谁还真说不好。 祝玫收完了扑克,比了个请的手势,两个人到前甲板的室外,发现海风还挺大的。 天幕无尽,低垂在海面之上,月亮却极亮,天上的星,洒下万点莹莹的光。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光。 叶墨珲感叹了一句,“不知道日出的时候,会是如何壮阔。” 祝玫说,“等一会儿就能看到。” 叶墨珲问,“以前看过日出吗?” 与黎沐风一起去黄山看过云海日出。 凌晨两点就上山了,本来怕无聊的,谁知聊到不知东方见晓,仍觉意犹未尽。 时政新闻,娱乐八卦,同学轶事,仿佛两个人之间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她说,“看过,很美。” 她的卷曲长发,被风吹飞在身后,上下翻飞。 而她的面容,带着岁月沧桑洗尽后的看破尘世,寂寥又带着清明。 孤独的人。 他想她一定是孤独的,否则怎么会和严格说来,还算是陌生人的自己一起看日出呢? 孤独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鬼使神差,邀请她看日出。 叶墨珲挑了个话题。 他问,“你觉得瑞珂最成功的商业案例是哪个?” 祝玫问,“你了解?” 叶墨珲道,“负责商业,总想听听业内人的想法。” 祝玫嘴角微弯。 天上的星辰,成为了她双眸的点缀,天空仍是夜的主场,但她的眼明亮得似要破晓。 她的红唇轻启,说,“你猜。” 她开口,就让他心肝颤了一下。 经年未有的感受。 叶墨珲玩着桌上的纸巾问,“赢了有奖?” 祝玫说,“为你点一杯伏特加。” 叶墨珲好看的眸望着她,语气慵懒道,“你玩我。” 祝玫的心猛地一跳。 他的面容英俊。 尤其是当他用这种不经意的口吻说话的时候,很容易让女人心动。 懂得欣赏男色也是一种女德。 她说,“灌醉了找一个美女的房间送。” 叶墨珲问,“你?” 祝玫道,“我老了,男人都喜欢18的。” 叶墨珲笑道,“是啊,再小就犯法了。” 祝玫也笑了。 她道,“猜一下嘛。” 叶墨珲道,“鸿禧云海?” 祝玫摇头道,“你错过了一杯伏特加。” 叶墨珲说,“不想请就直说。” 祝玫道,“我有那么小气吗?你想喝我现在就点。” 叶墨珲摆手道,“我图什么?” 祝玫说,“图个嘴瘾。” 叶墨珲切了一声,道,“说说,是哪个?” 祝玫说,“是雅城湾河。” 叶墨珲“哦?”了一声道,“那个商业体才六万方。” 祝玫意外问,“你知道?” 叶墨珲道,“去过,在岛城,很有创意的一个小项目。” 他爷爷的学生在岛城主政的时候,力推的一处商业转型。 祝玫点头道,“那个项目是我在瑞珂商管部,第一次独立推进的项目,我负责前期招商,当然我不是项目的商管总负责人,只是负责干活的小喽啰。” 雅城湾河项目是陈逢时自己亲自分管,而且各方面先天条件都不佳,招商太难了。 六个月招商率才20,每天被陈逢时骂。 真的让她怀疑人生。 然而那段低谷过去之后,项目开业,一炮而红,首月日平均客流5万,堪称奇迹。 因为那段经历太深刻,所以哪怕别的项目都很好,她还是觉得雅城湾河的项目是最成功的。 陈逢时亲自操刀,自己也参与了全过程,那是她学到最多,经历也最深刻的项目。 叶墨珲道,“看来是因为主观因素。” 祝玫觉得这人洞悉人性。 她说,“很多时候所谓的最佳或者最优,都是人主观的评价,不是吗?比如说审美,所谓的最美,有标准吗?” 叶墨珲笑道,“你说的对,主观未必是一个贬义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 祝玫道,“当然,人类最大的不同在于人类的思想,而每个人不同的思想,才让这个世界五彩斑斓。” 叶墨珲道,“所以你的回答不是标准答案。” 祝玫说,“所以你的回答也不是正确答案。” 两个人都笑了,而看向对方的目光,都带了些不同。 他们又都移开了目光。 愉快的聊天。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红日一点点,从海平面上升起。 两个人平静地欣赏,祝玫拿出手机,才发现没电了。 叶墨珲拍了照,问她如何。 丑的一比。 男人的审美真是让人无从谈起。 祝玫说,“不及目之所及。” 叶墨珲说,“没办法,人眼的分辨率太高了。” 祝玫想,这人倒是挺会自我开解的。 她不想扫了他的兴致,挑了几张,让他发给自己。 日出,不过片刻。 可两个人都觉得,不枉费这一番苦等。 回到客房,下楼的时候,叶墨珲对她说了声早安。 而她说了句,“祝安。” 彼此其实是对方人生的过客。 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所以,一个善良的人,对另一个人说:祝安。 此后的四天行程,祝玫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套房里度过的。 没有跳到开场舞,甚至一支舞都没有跳到。 郭小姐全程陪伴陈逢时,而祝玫面观沧海,更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海风猛烈,吹散绮思,生活,就像海面上平静的波浪,而爱情,只是偶尔被风扰动,拍打起的水花。 陈逢时到达新加坡那一晚,没有陪郭小姐去看演唱会。 他并没有与郭茹玲一起出席公开场合的计划。 这代表,郭小姐并不是他钟意的妻子人选。 对于他的婚姻,祝玫从不问。 他来找她,她就陪着他。 仅此而已。 祝玫为陈逢时读了会儿诗集。 难得陈董会点名想听英格兰诗人的诗作,这在中国人听来,真不能算是诗。 也许用拉丁文才能听出韵律感。 就像用闽南语念唐诗,才是字字押韵。 陈逢时眯着眼,躺在阳台上,看着新加坡的繁忙港口。 他问,“不想下船去走走吗?” 祝玫道,“给您提包的人还少了?” 陈逢时嗤了一声,他翻过身来,趴在沙滩椅上。 祝玫说,“真怕一会儿您起来的时候,脸上一条条印子,这可不是贵妃榻。” 陈逢时说,“别废话,过来。” 祝玫故意叹气道,“船上的技师可比我技术好。” 陈逢时说,“我怕他们谋害我。” 祝玫说,“你又不是嘉靖皇帝。” 陈逢时笑了一声。 他就是喜欢同她说说话。 他说,“精油都带来了,不要浪费。” 祝玫“额”了一声道,“有备无患。” 做了他那么多年助理,她的确习惯了事无巨细站在他的角度考虑。 但其实那真不代表什么。 让陈董躺在她的床上,她为他按摩,开了精油灯。 香气弥漫。 陈逢时睡着了。 祝玫坐在沙发上,看着海面平静的波涛。 不能够失去理智就不是爱情? 也许,萍水相逢的人,才是清醒的旁观者。 整个航程中,陈逢时来的时间不多。 船从新加坡港离开,回香江。 陈逢时依然陪同着郭会长和一些船上的企业家谈业务。 下船的时候,祝玫独自拖着行李离开。 船上的客人稀稀落落。 她站在鹏城港口的引桥处,回身看向这艘星海号。 脑海中,是红日东升,海面赤红的美景。 其实,人生本来就不需要追寻太多意义。 旅途中若有美好的意外相遇,都可以算作不虚此行。 第49章 临别 叶墨珲出差回到京城,到达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机场的灯光,透着孤独,投下寂寞的影子。 回到家打开灯,一周没有住人,房间里就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睡到早上七点,被电话吵醒,是处里的另一位张副处长。 叶墨珲揉了揉眼睛,忍着睡眠不足的头痛,接了电话道,“张处,有何指示?” 张处长笑道,“墨珲处长,知道你刚出差回来,今天上午有个司务会,研究这次一级主任科员的人选,我们处里报上去的是小李,你知道吗?” 叶墨珲当然知道了,为了这事儿,他还和综合处的刘处争了两句。 他一听就知道张处是被推出来的代表,处里其他人,应该也希望他去唐司长那里做工作,不想让小李上。 小李二级主任科员时间刚刚两年,是从司里别的处室调过来的。 小李平日嘴甜,会来事,做工作推三推四的,但很会钻营。 关键是,小李对张副处长几个,从不放在眼里,他眼里只有正处以上的领导。 若不是叶墨珲的背景硬,只怕小李也不会把他当回事。 袁亮在处里和几个副处长关系不算太和睦,也都靠小李在里面添油加醋。 而处里的笔杆子小尤二级主任科员已经满四年了,至今还没有解决一级主任科员的迹象。 小尤加班写材料,出差考察,任劳任怨,如果让小李超车,小尤怎么想? 这对处里的用人导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叶墨珲装傻,问,“唐司点了谁?” 张处长道,“唐司没说,但这种事,总得广泛听取一下处里的意见?” 广泛个鬼,不就是想让他提么? 张处长他们几个心里有意见,又不想得罪袁亮,知道他叶墨珲背景硬,推他来当出头鸟呗。 他问,“你们的意见呢?” 张处长道,“平心而论,小尤在处里做了大量工作,应该要解决一级了,老孙年龄也大了,还是个三级主任科员,小尤上了之后,也该轮到老孙调级了。” 小尤的确任劳任怨,老孙和张处长几个关系不错,估计也是带头挑事的人。 叶墨珲猜,是老孙在背后出了主意,让张处长来找他,因为小尤算是叶墨珲的下属,让他去找唐司长,的确是顺理成章。 小尤平日跟着他工作,做了不少事。 既然他总是要走的,为自己人解决前途,又把责任背走,其他几个人也可以不得罪袁亮。 虽然对叶墨珲自己而言,这么做没有任何收益,但为了自己人,他答应了张处长说,“我去和唐司长提一下。” 他去提,必然要得罪袁亮和小李。 但袁亮这么做,也是在处里树敌,并不明智。 而他叶墨珲是怕得罪人的么? 不,他从来是个刺头。 在这点上,他从不让家里失望。 同张处长等人说定,他在上班路上给唐司长打了电话。 唐司长接了电话,笑问,“墨珲,出差回来了?” 叶墨珲道,“是的,唐司,有件事还没有及时向您报告。” 唐司长道,“没关系,你说。” 叶墨珲道,“我们处里的小尤,您也知道,文笔很好,工作这么多年也勤勤恳恳,我想我离开之前,是不是能帮她解决一下一级主任科员,也方便下一步她去其他处室更进一步锻炼?” 唐司长听了之后道,“小尤是不错,几篇大稿子都写得很到位。” 叶墨珲道,“是,我听说最近司里要研究下一批干部的晋升,如果可能的话,能否请唐司关注一下小尤,她真的不错。” 唐司长道,“好的,我知道了。” 有了唐司这句话,叶墨珲就放心了。 没几天,袁亮就把叶墨珲叫去了。 两个人先前关系似有缓和,至少表面上还算和谐,然而这一次,袁亮却是气急败坏。 因为人事司组织处这几天来考察了小尤,袁亮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叶墨珲捣的鬼。 叶墨珲进了他办公室,他就让叶墨珲站着。 叶墨珲自己找椅子坐下了。 这我行我素的自在,让袁亮想摆官威没摆成。 袁亮瞪着双眼,那叫一个心里窝火。他道,“我不知道怎么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个性嘛,当着副科惦记着正科,当着副处惦记着正处,家里有背景就是不一样,是?” 这就撕破脸了? 既然如此,叶墨珲也就有话直说。 他道,“也就是比较护犊子,又讲点道理。” 哟呵,这还杠上了? 想不到叶墨珲直接怼了,袁亮道,“你不是快走了吗?难道还想把着处里的事不放?” 叶墨珲道,“我只是向领导汇报了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 袁亮一拍桌子道,“叶墨珲,别以为你姓叶就了不起,你走了我依然能折腾小尤,你信不信?” 叶墨珲点头说,“我信。” 袁亮噎住,瞪着眼看他,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叶墨珲反正要走了,也懒得和他废话。 不过当了个处长,就真觉得自己了不起了。 他家那些身居高位的还每天叮嘱他低调做人呢,袁亮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问,“袁处长,还有什么吩咐吗?” 袁亮扔了一份材料道,“这个调研,你交一个材料。现在还没走,处里的工作还是要参与,不然别人怎么看你。” 用眼睛看啊, 否则不是双目失明了吗? 叶墨珲拿了调研要求出去了,转手给了小尤,并问,“想过下一步去哪里吗?驻外太辛苦,或者去商业司,贸易司,还是有什么别的考虑?” 小尤说,“领导,发展处可以吗?” 发展处的处长是叶墨珲的学长,当时在处里也遇到过难事,是叶墨珲帮着解决的。 两个人关系很亲近,如果去发展处,倒是不错的机会,发展处还有个副处长的位置空缺,也只需要和唐司长汇报一下就行了。 走之前,总要把自己人安排好。 多少次加班,都是小尤披星戴月。 这次民主推荐,也是小尤得票最高,工作实效有目共睹。 他这人优点不多,也没那么崇高,但做人做事,是非对错,还是能分得清。 他说,“我去帮你问问。” 叶墨珲6月中旬终于收到了调令,将作为下派地方的年轻干部,安排到繁都市渤江区,任区委常委、区政府党组副书记、副区长人选,后续还要由人大选举。 这一批部委的干部即将离开京城,别人的送别宴吃了一轮又一轮。 而叶墨珲只是和部里少数几个相处还不错的同事一起吃了个饭。 与人交往,贵精不贵多。 小尤哭得泪汪汪的。 叶墨珲走之前,为她安排去了发展处,负责一些新兴行业的发展。 未来如果要跳槽,也能够接触到一些前沿的企业。 而且处里目前还没有副处长,如果未来有机会,还有晋升空间。 这是非常好的一个去处。 得知这件事后,袁亮的脸黑了好几天。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有实力就是可以打脸。 袁亮就算是个处长,但手下这么一个有实力的副处长,他只能认栽。 其实叶墨珲并不想如此,奈何,袁亮逼他动手。 小尤等人很舍不得,可叶墨珲很洒脱。 过去他常年驻外,八年的驻外时光,让他在京城同僚无多。 而同学故旧,早就散落世界各地,各自发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谁都不会为他人停留。 他也不需要谁为他停留。 临行前,正值端午小长假,叶儒平叫了一家人回来,在他自己家里摆了一桌家宴,给叶墨珲饯行。 三婶陈洁羽问叶墨珲母亲黄静,“珲珲这次出去就未必能回来咯,你舍得吗?” 黄静道,“他这几年在我们身边也没见收心,还是孩子似的,是该让他出去锻炼锻炼。原本盂兰同他,我们觉着还挺好的,结果呢,一场空欢喜。” 叶墨珲看向拆着自己台的母亲,颇为无奈。 大哥叶懋琮难得回京,坐在他旁边,举了杯子同他小酌了一杯问,“怎么想到去地方上?” 叶墨珲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们家全靠你带。” 叶懋琮切了一声,喝了酒道,“我信你。” 叶墨珲笑了笑道,“爷爷嫌我在跟前碍眼,我这人多识趣?自己卷铺盖滚蛋。” 大伯叶煦钧对叶墨珲道,“罚酒,珲珲,你这就说得不客观了。” 叶墨珲问,“大伯,为啥罚我酒?” 叶煦钧道,“你喝了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大伯现在骗人喝酒的本事是越来越高了,叶墨珲对大伯母孙筠道,“大妈,你看看我大伯,他是高级领导干部,给人画饼的本事真是一流,我喝是没关系,就怕他在家里也给你画饼。” 叶懋琮还没说话呢,堂弟叶璟琛来搅局道,“哎哎哎,珲哥,你可不能这样啊,大伯让你喝酒,怎么算是给你画饼呢?我们今天主题是什么?是给你送行,大伯这叫聚焦主线,一个中心。” 叶墨珲道,“你理论水平这么高,当年怎么没去修个政治学专业?你一个化工领域领军人才,学经济学真是太屈才了,学了政治,走仕途,一定跑琮哥前面去。” 叶璟琛的食指点着他,意思他这家伙临走还要挑拨离间。 叶懋琮举了杯子站起来道,“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学经济才能更好的懂政治,珲珲你理论功底还要加强。” 叶墨珲说,“好好好,你们说什么都对,我张嘴就是讨骂,我地位不高,但我态度很好,我喝。” 这句话说完,他连喝了两杯。 叶懋琮道,“珲珲,你这话又错了。” 叶墨珲咽下酒,辣得吐了舌头,说,“没关系,你说,反正我就没对过。” 叶懋琮道,“我毕业去基层,我二叔可没送我,琛琛去彼岸留学,我爸也没送,二妈也不在,就你,为了送你,今天一个都没缺席,你可是我们家地位最高的人。” 这不是凑巧吗?跟地位有半毛钱关系? 父亲叶煦铤却对他道,“幸好你爷爷让你去基层锻炼,你看看,这种小场面都应付不了,以后还如何应对大场面?来,三杯。” 叶墨珲无言,感情今天不是来送他的,是来灌他的。 他老头子这是对他有多不满意?一开口就是三杯。 被送的人,不喝到酩酊大醉,说明这送别宴感情不够真。 叶墨珲连着被灌了一斤,居然还挺清醒。 叶煦钧对叶煦铤道,“珲珲这酒量算是经得起考验了。” 叶煦铤对自家大哥道,“歪门邪道的东西他都挺在行,饭后你再给他支个桌子,他能把我们的钱都给赢去,然后再去外面花天酒地。我就怕把他放到地方上去,没人管束了,更不得了。” 叶墨珲今天这台算是被拆得干干净净,他道,“我都多大了?何况我以前也没做过花天酒地的事。今晚就算支个桌子,我也得是把自己兜里的钱干干净净地供出来孝敬你们不是?再说了,我虽然不太成器,但好歹也是爷爷的孙子,我不能辱没爷爷的名声。” 说着,叶墨珲端了杯子,跑到叶儒平身边,故意谄媚地对着叶儒平道,“爷爷,你看看,本来嘛,成器的不是在勤政为民,就是在发奋治学,也就我,陪在你身边,彩衣娱亲。一个家里总要有个不太争气的不是?不然怎么显得他俩优秀?我这叫甘当绿叶,牺牲奉献。” 母亲黄静耻笑他,“你还真把自己说得挺高风亮节。” 叶墨珲道,“母亲大人,我这些优点主要像您。” 黄静被他气笑了,拍了他一下。 热热闹闹的气氛,倒是其乐融融的景象。 难得今天他家老爹在众人面前,也肯赏他这个不孝子一个笑脸。 也就当年他第一次驻外去尼若尔的时候,才有这待遇。 叶儒平道,“我的名声也被你败坏了一半了,希望另一半你为我保全保全。” 叶墨珲无语道,“爷爷,您在江湖上的名声谁能败坏得了?” 叶儒平同他碰了杯,瞅瞅他,示意坏自己名声的就是他这小子。 父亲叶煦铤也举了杯子对叶墨珲道,“你还是败坏我的,放过你爷爷。” 一众人哄笑。 叶墨珲抽了纸巾,擦了嘴,把纸往桌上一放,说,“我去炒菜去了。” 母亲黄静道,“你还算有点用处。” 他撸起袖子,到后厨穿了红色围裙,炒了一盘松子虾仁,又炒了一个蔬菜。 保姆做饭都没他好吃,这手艺,倒是当年驻外的时候练就的。 那时候驻外,他们那位武官是农民出身,最喜欢种地。 那么贫瘠的地方,水源不足,气温极高,却愣是被武官搞出了一片蔬菜小棚。 种花家的种地技能,是被刻在血脉里的。 可当地使馆工作人员不会做饭,他们最擅长做的是油炸蝗虫。 在尼若尔,经常会发生蝗灾,蝗虫所到之处,农作物就被一扫而空。 所以,经常发生的蝗灾,带来了不美味的优质蛋白。 优质是优质,就是剌嗓子。 武官会种地,却不会做饭。 按照他们大使的说法,是技能点没点上。 最后,叶墨珲作为秘书,勇挑重担,仗着自己好歹在农村住过俩月,挽起袖子,烧柴做饭。 谁知隐藏技能一旦点亮,技术一日千里。 这项手艺居然日渐精进,到了乍德,更是成了种地和做饭的好手。 如今,因为做饭还行,终于在家有了一定的地位。 他是全家唯一会做饭的人。 叶璟琛舀了一勺虾仁。 叶墨珲邪邪一笑说,“下了药了,快你尝尝。” 叶璟琛差点一口虾仁卡在喉咙里。 黄静气自己儿子混账,又拍了他一记。 叶墨珲笑着就跑。 叶璟琛对自家老爸叶煦合道,“爸,上次北化工那个磷酸梯级开发项目,你还是别告诉珲哥了?你看,他想谋害你儿子。” 三叔叶煦合含笑看向叶墨珲。 叶墨珲啧了一声,端着酒杯去给三叔敬酒。 叶璟琛叹气道,“你看我们家这些长辈,一个个都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二叔,我敬你。” 叶煦铤举了杯说,“上次梁省长和我说,你们搞的课题成果已经转化了,不错。” 叶璟琛端着笑脸说,“还是二伯疼我,不像珲哥,就想着毒害我,爷爷啊,你看看你的孙子。” 两个活宝,把气氛搞得热热闹闹的。 三婶陈洁羽对孙筠说,“还是你们家琮琮最稳重。” 孙筠摇头,悄悄凑在陈洁羽耳边道,“稳重了半天,找了个那样的,真是。” 陈洁羽拍着她的手背,算是安慰。 叶家几个妯娌之间关系一向融洽,因为各自都是事业有成的人,所以不会把目光放在家庭内耗上。 反而是彼此间互相帮衬。 但过日子,谁也不可能圆满,人生永远有缺憾,比如叶懋琮的婚姻,比如叶璟琛的情商,以及,叶墨珲的存在。 散宴的时候,叶煦钧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道,“常务都是不好做的,好在我几个部委转过,地方上还有些资源,有需要就说。” 大伯叶煦钧是曾在工业部、交通部等部门任职,如今虽然去了人大,但他做人中正平和,培养了不少干部,在分管领域里,是绝对有分量的。 三叔叶煦合也对叶墨珲道,“珲珲,都是一家人,如果我这里有合适的项目,会为你牵线。” 叶璟琛跟在后面,也笑嘻嘻对叶墨珲道,“珲哥别客气啊,如果你要学工程学或者化学工业,我可以网课教你,就是收点网费。” 叶墨珲无语道,“我谢谢你啊。” 叶璟琛笑嘻嘻地说,“我这种跨专业人才,现在上一堂企业咨询课很贵的。” 叶墨珲无奈点头,抬手让他赶紧走。 叶懋琮最后出来,搭着叶墨珲的肩膀道,“地方上事情很多很杂,有什么需要,随时电话。” 叶墨珲说,“肯定要向你请教,我不懂的挺多。” 叶懋琮点头道,“我和琛琛不一样,我不收费。” 叶墨珲无语地看向自家堂哥。 送走了这些人,叶墨珲见父亲叶煦铤和母亲黄静还陪爷爷叶儒平坐着,几个人都看向他。 叶儒平起身走到后院,对他道,“过来,你走之前,还有些话要叮嘱你。” 叶墨珲于是走了过去问,“要泡茶吗?” 叶儒平摆了摆手道,“就让小吴弄几杯热水,太晚了。” 保姆去倒了水,然后就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 叶儒平道,“原本也一直想着给你放去哪里比较好。你爸当年在繁都工作过,对繁都的情况也很熟悉。修和过去了,也能稍微照应你一些。不过他刚去,根基不稳,也有他要做的事,我也同他说了,不要太关注你,那不是好事。还有你,不许去找修和,不许越级,别以为你是我叶儒平的孙子就了不起,若是被我知道你给修和出难题,看我不收拾你。” 说到这里,他看向叶煦铤。 叶煦铤早就和叶儒平沟通好了,这时候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父亲的观点。 叶墨珲问,“如果是宋叔叔找我呢?” 叶儒平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一个市委书记,有必要找你个小小的副处级吗?一个市里几千几百个副处,你排的上号吗?” 叶墨珲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心想,你们说的都对。 叶儒平望了会儿天边的一弯新月,接着道,“到地方上,那就是要独当一面了。你过去之后,多观察,少说话,不要冒进。先建立自己的关系,与当地的本土干部打好交道。但这其中,也要把握一个度。” 又是一番大道理,其实他本也没打算冒进,更不会去得罪人。 但他们永远觉得,他是个冒失的人。 叶墨珲配合地应了声是。 叶儒平道,“你黄奭爷爷曾经主政陆南省,繁都是从陆南省划出来的,他对发展脉络很了解,你走之前,可以去听听他的建议。此外,我也有个老部下,你父亲同他也很熟,他的几个儿女都培养得很出色,在繁都也有些名望,叫刘子山,到了那里,你可以去拜访一下。” 叶儒平经历那十年,恢复官职之后,一直负责的是社会经济发展和体制改革的工作,繁都当年也出过推动全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典型。 当时一个县里负责计划经济工作的副县长就是刘子山。 叶儒平去视察的时候,结识了刘子山。 刘子山在当地很有威望,是中青年干部中的实干派。 于是,叶儒平就在刘子山的协助下,扎根在县里调研,把这个事件作为典型案例进行研究,分析解剖,推出了许多解放思想的改革举措,在当时那个年代,能够打破当时的思维定式,实属不易。 此后,刘子山也成了省里推进改革的先进典型,一路从县里到市里再到省里,可以说也有叶儒平关照的成分,也算是地方上的一枚得力干将。 叶煦铤接过了话头道,“你刘子山爷爷当时是省计委主任,体制改革后,他当了省政府办公厅秘书长,然后提了副省长,最后是在省委统战部部长的位置上退休的。我当年在繁都,也得了他很多照顾,他是见过你的,还记得你的名字。” 叶儒平道,“子山为人正,比较可靠。他的孩子们也都很有出息,你去了之后,去看望一下子山,代我问候他。” 叶墨珲默默地听着,显然父亲和爷爷一直在帮他铺路,连带合适交往的社会关系,也都权衡利弊帮他一一甄别。 表面上看,这可真是一番舐犊情深。 可对叶墨珲来说,无非是,他们不相信他能做好。 这个不成器的人,去了地方上锻炼,他们恨不得为他把所有的弯路都走了,把所有的坑都填了。 就怕他辱没了叶家的声名。 怎么会呢? 他到底是叶家的子孙。 他们就不能相信他一次吗? 大概是不能的。 刻板印象,早已无可挽回。 叶墨珲看着面前玻璃杯里的水。 叶儒平又提了两个人,叶煦铤也都为他做了简单的介绍。 叶儒平叹道,“活到我这个年纪,说来应该有很多朋友,但其实知交无多,很多人看着每年来走动走动,但其实你也未必敢信他。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知人固不易也,弟子记之。” 叶墨珲默默听着,也明白叶儒平的意思,他推荐去接触的人,也未必能全信。 自己交往的人,也未必不可信。 叶儒平又道,“另外,你黄奭爷爷的弟弟住在繁都。他们一家子,也同我们算是有些往来。他们家女婿小黎,现在还在渤江区当着区委办主任,有些情况,你也可以去请教他。地方上,人与人的关系会复杂一些,你心里有个底,办事就不至于莽撞。虽然现在干部流动常态化了,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你要有这种觉悟。” 叶墨珲猜测,宋修和去了繁都,黄家就请了叶儒平出面,同宋修和打了招呼,帮忙关照黎沐风。 有市里一把手关照,一个区里的小小科级干部,必然是晋升无碍的。 既然打了招呼,自己过去,黄家的女婿也就要关照自己,这就是交换。 在他们,这是关照,但这事若是他去做,那就是滥用权力,是结党营私了。 叶墨珲没有说什么,对双标do,他一向包容。 反正只要带着耳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可以了,否则道理听太多,容易脑积水。 第50章 大股东 从叶儒平这里出来,叶墨珲在回家路上,给黄沛打了个电话。 黄沛问,“终于要下去了?” 叶墨珲说,“是啊,我爷爷嫌我在他眼前晃得烦,一脚把我踹你爷爷故地去了。” 黄沛嘿嘿一笑道,“你以后和我那个表妹夫当同事了啊。” 叶墨珲给他打电话,也是要问这事。 “听我爷爷话里的意思,你那妹夫下一步还要动的。” 黄沛嗯了一声道,“有你爷爷帮着出面,还能有问题?不过我听我爸说,他先前的领导出了点事,虽然没进去,但手下的财政局长进去了。” 这倒是让叶墨珲挺意外,他挑了挑眉问,“同他没关系?” 黄沛道,“谁知道,反正目前是没查到他。但作为区委书记身边人,在现在这个形势下,不沾上点什么,挺难的。只希望他脑子清楚,别牵扯太深。” 叶墨珲道,“这种事,就算有,他也不会说。” 黄沛说是,并道,“这么看来,你去我爷爷主政故地,你爸也在那里干过,我那妹夫现在又在里面照应着,你这趟应该会顺利。” 叶墨珲道,“谁知道呢?现在体制内就没可能顺顺利利。” 黄沛说,“哪里都一样。我这次损失了三个订单,300多万的项目,说没就没了。所以还是你好啊,不过地方上现在水太深,没点背景的过去,估计得被带沟里。但你是去繁都,刚好宋修和去了,但凡有事,还有个人捞你。” 叶墨珲道,“理是这么个理,但怎么听你说出来,不是个味儿呢?我好好工作,为啥要捞我?” 黄沛不愧损友,在那头哈哈大笑说,“这不是你给人的基本印象吗?长得好,提的快,有背景。” 叶墨珲送了他三个字,“哥屋恩!” 黄沛笑够了,接着道,“我那妹夫已经是他们区委常委了,估计过段时候,会提拔副处,可能会换别的区去任职。” 叶墨珲道,“他也挺顺的。” 黄沛道,“也不见得是好事。他好像比你还小四五岁。” 叶墨珲道,“小三岁。” 黄沛哟呵一声道,“你倒是记得比我还清楚,三十出头,在地方上当副处,等于一步不落,他真能耐了。” 这下轮到叶墨珲取笑他了,“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有你们黄家这棵大树,他早晚窜天不是?” 黄沛怪笑一声道,“那还不是靠了你们叶家的面子?光我们家老黄,宋修和可未必会这么掏心掏肺,赏这么大一脸。还是你们叶家根深叶茂,你哥和你未来都是地方上的父母官,指不定哪天到鹏城来主政,还照应着哥们点哈。” 叶墨珲道,“说不定那时候你都去对岸敲钟了,我们求着你回来还来不及呢。” 黄沛道,“敲钟我不一定去,但你那里如果要个皮包公司去落税,我这里倒有的是。” 叶墨珲道,“这事儿暂时还轮不到我操心,你有空来看看我就行。” 二人互相调侃了半天才挂了电话。 习惯了分别,习惯了漂泊。 其实没有什么离愁别绪。 他一向随遇而安。 祝蓉蓉在广告公司实习了两个月之后,现在换了一家公司实习。 每天的工作依然只是端茶倒水,复印资料。 偶尔跟着前辈去跑跑客户,但市场形势不好,一单都没拉到,交通费还搭上不少。 没两周,通知裁员,她所在的团队全部被裁了。 她转去了另一个项目组实习,仍然是端茶倒水,做一些表格什么的。 在祝蓉蓉看来,这工作无聊至极。 同是实习生的小峰,这天要走了。 祝蓉蓉和另外两个实习生,中午同小峰一起吃了个饭。 祝蓉蓉这才知道,小峰拿到了一家上市公司的offer。 另一个实习生问小峰是怎么拿到的,小峰只说,自己以前暑假也去那里实习过。 还让她们多到大企业去实习,找工作会容易一些。 祝蓉蓉看着自己海投的简历,一封都没回,倒是有些担忧的。 小峰说,不管什么工作,先拿到手再说,混几年再跳槽,也能有更多的筹码。 祝蓉蓉只觉得小峰的职业规划和目标都很清晰。 然而另一个实习生趁着小峰接电话的空,一语道破天机。 “他家里有关系,他大伯是那家上市公司的甲方。” 祝蓉蓉这才明白自己的愚蠢。 回到公司的时候,祝蓉蓉又被叫去送一份文件。 她送完都快下班的点了,部门领导又叫她回去,帮忙改一份ppt。 祝蓉蓉有些崩溃,但她还抱着实习结束能留下来的念头,仍然回去加班了。 就这么忙到6月初,她同期的一个实习生也走了。 这更是让祝蓉蓉觉得自己有机会可以留下来,毕竟,和她一起进来实习的,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姑娘小田。 可这天,同部门的同事告诉了祝蓉蓉,小田马上要转正式工了。 祝蓉蓉吃了一惊,跑去问部门领导,自己是否有可能留下。 部门领导面有难色说,“我们公司人员招录,主要是听人力资源部的。” 祝蓉蓉于是去了人力资源部,问了具体负责的小陈。 小陈说,让她好好实习,结束后会考虑的。 祝蓉蓉心里不安,下了班,回到宿舍,问了自己的同学。 同学们七嘴八舌,其中一个说,“实在不行,你给你们人力资源部那个人送点钱?” 这话越说越离奇。 导师平时忙于项目,基本上没什么时间管他们这帮学生。 这次实习的这家新媒体公司,也是她导师介绍的。 她给导师发了消息,导师过了会儿回了电话说,“问了一下,留下来的那个实习生他们比较熟悉,能力你们都不错,但她可能更对口一些,你该明白。” 小田学的是万金油的汉语言文学,而她学的是传媒,难道传媒不是更对口? 或许是,因为他们公司领导对小田比较熟悉。 导师事情忙,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错了。 平日,和她们几个关系不太融洽的女孩子鞠雅,踩着高跟鞋准备出去。 看祝蓉蓉身边围了一圈人,笑问她,“祝蓉蓉,你找到工作了吗?” 祝蓉蓉知道她在看笑话,于是没有说话。 鞠雅昂着头,高傲地说,“这个社会得拼爹啊,不过你长得还行,卖身也许能卖个好价钱。” 说完,高傲地走了。 祝蓉蓉气得脸都红了。 身旁的同学怒道,“你才卖身呢,你全家都卖!” 鞠雅踩着高跟鞋,远远回头,轻蔑道,“你这样的,就算想卖都卖不出去?祝蓉蓉嘛,还行。” 她的声音,在宿舍走廊上,一圈圈荡开。 大家虽然气愤,可这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每个人都从心底涌上一丝悲哀。 同学们都知道,鞠雅家里是做生意的,要捧她进娱乐圈。 平日里,因为祝蓉蓉长得漂亮,又比较有人缘,所以鞠雅一直存了跟祝蓉蓉比较的心思。 在学校里读书时候,祝蓉蓉虽然成绩一般,可是努力。 研究生毕业论文也是提前半年就提交通过了。 不像鞠雅,被退了一次,还要等下半年才能答辩。 可如今临到毕业,最现实的问题就是找工作了。 学生时代的好人缘在社会上不管用。 如鞠雅所说,这的确是个拼爹的年代。 祝蓉蓉问了一圈,发现不知不觉间,大家其实都已经找到了工作。 这时候,祝蓉蓉才懊悔,当时在广告公司的时候,有些轻率了。 如今看看,前一家广告公司每月定期发实习费给她,恐怕还是看在祝玫的面子上。 在两家企业实习之后,祝蓉蓉才认清,初出社会,就是要吃萝卜干饭,当小工的。 她回到宿舍,给祝玫打了电话。 祝玫最近不忙,她还没有入职,所以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外公。 偶尔有空的时候,就去繁都,把重新翻修过的房子开窗通通风。 这天闲来无事,正在逛商场,碰到了陶夕佳。 陶夕佳看到祝玫,却远远就避过了。 祝玫一愣。 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猜测她大概是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发消息问沈钰菲。 沈钰菲说,并不清楚。 过了会儿,沈钰菲回复说:听说她老公有点问题。 祝玫暗想,难道刚才陶夕佳是在跟踪她老公? 这么一想,倒是明白,陶夕佳不希望自己看她笑话。 人都是好面子的,尤其平日里,陶夕佳作为一个全职太太,最在意的就是她老公对她好不好。 要是她老公出问题了,那岂不是颜面尽失? 正想着人世无常,就接到了祝蓉蓉的电话。 祝蓉蓉这次态度倒是谦虚,她叫了一声玫子姐。 祝玫笑着问她,“怎么突然又想起我啦?” 祝蓉蓉诚恳地道歉说,“先前那个实习公司的事,我觉得自己做的不太对。” 看,现实多么残酷? 道理教不会人,但是南墙可以。 在祝玫看来有些眼高手低的祝蓉蓉,这会儿倒是知道厉害了 祝玫非要让她自己说,于是问,“什么意思?” 祝蓉蓉坦率说,“玫子姐,现在就业形势不好,我目前的这个实习公司是我导师介绍的,但我估计留不下来,我想问问看你那里,还有没有公司可以帮我介绍介绍的?” 祝玫问她,“你打算在哪座城市工作?未来选择城市也很重要。” 祝蓉蓉说,“只要发达一点的城市都可以,如果你还在花城,我也想去花城。” 祝玫说,“我已经回繁都了。” 祝蓉蓉这才想起来,先前她忙着加班的时候,爸妈是说过,祝玫考上繁都的公务员了。 祝蓉蓉想了想说,“我还是想先在外面闯荡一下。” 祝玫应了一声。 祝蓉蓉突然说,“玫子姐——” 祝玫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过了会儿,祝蓉蓉却酸涩地道,“算了。” 祝玫笑了一声,安慰道,“当一个女人有了事业,自然会有爱情的。” 祝蓉蓉明白,祝玫懂得了她的心事。 这么多年,她爱恋的,一直都只有谢衡而已。 情窦初开的时候,她幻想的,一直都是谢衡。 但谢衡不是她的。 过年的时候再见谢衡,她想,谢衡大概永远不会考虑自己。 祝蓉蓉眼睛有些发酸。 祝玫笑道,“傻姑娘,爱情不能当饭吃,不过你这个年纪,觉得有情饮水饱,也是正常的。” 祝蓉蓉问她,“玫子姐,你会不会想念你那个很爱很爱的男朋友?” 祝玫坦率说,“会。” 祝蓉蓉想了想问,“那么——”开了口,却问不下去了。 祝玫说,“他已经结婚有孩子了。我的回忆里,是当年爱我的他,如今的他,与我无关。” 祝蓉蓉听完,又叹了口气。 祝玫道,“别想这些,找工作才是要紧事。” 祝蓉蓉应了一声。 祝玫说愿意帮她留意,不过也告诉她,大城市竞争压力会很大,而且租房等等的成本也会很高。 他们错过了房地产蓬勃发展的时期,如今要买房,只有掏空六个口袋,可能还高攀不起,不如现实一点,在大城市赚钱,回老家花钱。 祝玫道,“这阵子在繁都转了转,我觉得也不是没机会的。” 祝蓉蓉道,“我想先看看外面的世界。” 祝玫笑道,“但也有可能你会选择逃离大城市,你现在还住的是学生宿舍,等你需要在外租房了你就会知道要存钱很难。不过没关系,反正年轻就是要勇于尝试,找到让自己最舒服的生活方式就好。” 祝蓉蓉说了声谢谢,又道,“玫子姐,其实我一直挺佩服你,看你从大学开始就一直干的风生水起,我爸妈是不懂,但是我明白的,你应该已经做到高管了?” 祝玫说,“高管不至于,不过做个小小中层而已。” 祝蓉蓉说,“那也已经很厉害了。” 祝玫说,“已经一切归零了。” 祝蓉蓉不知该怎么接话。 祝玫转了个话题,问她以后想要找哪方面的工作。 祝融融说,“我是学传媒的,其实就业范围很狭窄。” 祝玫想到了俞芋,俞芋的公司倒是对口。 但她也没有主动同祝蓉蓉提,两个人聊了一会儿,祝玫只说会继续为她关注。 挂了电话,祝玫先给俞芋打了个电话。 俞芋一听祝玫开口,就说,“不是我不愿意,玫,对你我是很坦白的,你也是股东之一,我得对你负责。这么跟你说,就这个月,我先前买了两个网红的账号,现在扯上了官司纠纷,一下子资金周转不过来了。” “新一轮融资还没谈下来。我先前不是租了个新的办公楼吗?每个月的房租水电,另外加上人员工资,这两个号不能运营变现,等于每个月就要固定开支20多万,我还有几笔应收款没收到,现在我欠着400多万,已经快要破产了。” 祝玫一听问,“这么严重?” 俞芋道,“玫,你放心,我们之间有协议,如果我破产了,清算债务,你那部分的损失,我当牛做马补偿给你。” 祝玫一听就道,“别,什么破产,你这只是暂时困难,我追加投资。” 俞芋在电话那头顿住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说,“其实我早就想同你提这个事了,但我实在不好意思。” 祝玫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不了就当回到大学那时候,一穷二白裤兜比脸还干净。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不想把我妹介绍去你公司了。” 俞芋低声叫了一声,“玫……” 祝玫知道,她这阵子压力肯定很大。 作为一个创业的女人,要比男人承受更多的压力。 祝玫想起当年两个人起家时候的情景。 祝玫道,“就像当年说的,就算你赔光了所有的钱,我的房子给你留一半。” 俞芋那头,传来了低声的啜泣声。 她再也承受不住,咬着牙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天,在听到自己好友一番如此温暖的话语后,终于是坚持不住,哭得声嘶力竭。 这个职场对女人太苛刻了。 这是强者的游戏,她只能逼自己,不断变强。 祝玫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嘛,不失败怎么会成功呢?投资永远是十投九亏,咱就搏那一次赢,好不好?” 俞芋说,“玫,你不知道,这阵子我都不敢给你打电话,我怕没法跟你交代,我更怕连你这么重要的朋友都失去了,我无数次后悔让你来投资。”她一边说一边哭。 祝玫心疼道,“傻子,我和你一样,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外公自己有菜地,自给自足,每年都花不了几个钱。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有来有去都很正常,没事的,我在呢。” 俞芋一边哭一边说,“玫,我想抱抱你。” 祝玫说她是傻子,自己却也红了眼睛,她说,“你等着,明天我就飞过去找你。” 俞芋鼻音浓重,她说,“你就哄我,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祝玫道,“说你傻你还真傻,我说我去就一定去,你给我等着。” 祝玫说到做到,第二天就飞杭城。 两个人在楼外楼吃饭。 祝玫说,“知道我为啥选楼外楼?” 俞芋问,“为什么?” 祝玫道,“每次来楼外楼,就有一种对安稳现世的讽刺感。” 俞芋道,“直把杭州作汴州。” 祝玫道,“你不觉得我太清醒了么?” 俞芋道,“居安思危,会让人不敢懈怠。你说得对,其实早就知道黑天鹅也许存在,但我自己总抱着侥幸心理,是一开始太顺利了,没有控制住风险。” 祝玫摇头道,“不论是黑天鹅还是灰犀牛,风险永远存在,永远不可能有完美的办法去避免风险,我们只能解决风险,或者被风险解决。” 俞芋笑了,她道,“我请了财务总监,他现在在陪银行领导,最近有希望拿到一笔贷款,他一会儿结束后过来,我让他把公司财务情况向你报告一下,我们做个妥善的资金筹划。” 祝玫点头说好,点了几个菜,递了菜单,俞芋摆手道,“吃腻了。” 祝玫斜睨她。 俞芋凑过来,抱住了她说,“玫,还是你最好了,我真想嫁给你。” 祝玫切了一声道,“我可不想要你,娶个女强人累都累死了。” 俞芋撒娇说,“那你还这么宠我?” 祝玫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不宠你宠谁?谁让我这么稀罕你。” 掐指一算,她们相识十二载了。 地支,已经走过了一轮。 祝玫喝着茶,俞芋跟她说着自己这次被坑的悲惨经过。 她说完叹息道,“有时候我觉得找个男人挺好的,这种时候,就特别想找个人依靠一下。” 祝玫挑眉问,“那要不我先走了?” 俞芋拉着她道,“我不是那意思。”随后张开手,抓了抓表示,“会想,你懂吗?” 祝玫喷笑出来道,“我没有功能,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用工具帮你。” 俞芋咬牙道,“要不是因为你是我的金主爸爸,我真想——” 祝玫瞥她问,“想什么?” 俞芋靠在她身边说,“想要你。” 祝玫无言以对,她说,“或者我现在去门口买根黄瓜?” 俞芋问,“拿来敷脸吗?” 祝玫道,“用来堵你的嘴。” 俞芋道,“我还以为你要——”说着,挑了挑眉。 车速实在太快,看得出来她是真想要。 30岁的女人,早就没有了对性爱的羞耻,对自己,对欲望,对爱情,已经学会了真实表达。 上了菜,菜色很普通。 但毕竟是美食荒漠的特色,勉强吃一吃,还是能咽下去。 东坡肉还行,但也没什么特色。 没一会儿,公司的财务总监来了。 祝玫同他认识,对方很专业,头发梳得分明,跟他的业务一样,清爽明白。 祝玫道,“所以说白了,主要还是因为这两个账号的投资失败,无法及时变现,但如果你继续投资,就有翻盘的机会,对?” 俞芋说是。 祝玫又同这位cfo聊了一会儿,需要明确的一点是,究竟是借款,还是入股。 祝玫打算把原本计划买房的800万一次性投入。 如果是借款,那就约定利息和还款期限,如果是持股,就涉及到前两轮投资者的权益,以及退出的问题。 最后,祝玫说,她选择入股。 “借款,无非是本金永远都在,倒闭了,你也得还,但入股,我和你风险同担。” 俞芋那么强一个女人,在祝玫身边时候,却小鸟依人得厉害。 精明的cfo看向二人,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女总裁,靠在闺蜜怀里,被闺蜜揽着。 这真叫一个,好女人都有女朋友了。 关键这女朋友多金,美貌,个性飒爽。 没眼看,这着实没眼看。 一点机会都不留给男人啊。 好女人都内部消化了。 两厢商议完,俞芋说要陪祝玫去逛逛。 祝玫住在湖畔的五星级酒店,环境绝佳。 俞芋陪着祝玫逛了湖滨的高端商业街,她最爱的lv都没有踏进去。 祝玫看出了她的心思,便说,“走了,买个包而已。” 俞芋却拉住了她说,“不去,贫穷。” 祝玫失笑说,“我才穷呢,只剩下每个月2万的房贷了。” 俞芋一惊,问,“那你怎么还?” 祝玫安抚道,“放心,用房租还房贷,还有点投资,大不了重操旧业,开个网店什么的。” 俞芋对祝玫说了声抱歉,祝玫说,“道什么歉?你现在是低谷期,这个时候是优质资产,我还能抄个底,万一等你做大,成了头部企业,我想要投资还投不上呢。到时候啊,排着见你俞总的人要从中山广场排到渤江呢。” 俞芋笑她胡说八道。 祝玫搭着她的背说,“要有志气,为了我这个股东,你得努力赚钱。你就放心,我自己有安排的,前阵子我刚刚盘过一遍资产,等我把花城那套房子卖了,能周转的过来。” 俞芋吃惊问,“你为什么卖了花城那套房子啊?” 祝玫这才想起来,没有告诉好友自己已经考了公务员,她说,“我上岸了。” 俞芋觉得这世界简直离奇,“你什么上岸?上什么岸?” 祝玫说,“为了让我外公高兴,成全他的夙愿,我考了个公务员。” 俞芋震惊道,“宇宙的尽头是编制,你这是提前退休了呀。” 祝玫说,“不会,纯粹是先应付外公,体验一下生活。如果真的那么按部就班,我应该也会不习惯的。” 俞芋说,“是不是可以一张报纸一杯茶过一天?” 祝玫道,“如果是这样,我就可以搞副业了。” 俞芋哈哈大笑说,“听说体制内不能开除人,所以只要你想躺,就能很平,是不是真的?” 祝玫说,“我打算亲身实践一下。” 俞芋大笑不已,她说,“我等着你的实践报告,我的大股东。” 祝玫听她说这话,便道,“这么说来,我算是你老板了。” 俞芋连忙鞠躬说,“玫老板好。” 两个人一阵嬉笑。 第51章 上任 路边停着辆警车,挂着的是繁都的号牌。 俞芋对家乡的号牌特别敏感,于是说,“是繁都的警车啊。” 祝玫于是往里一看,巧了,居然是谢衡。 谢衡窝在车里,正在打盹儿。 祝玫敲了敲车窗,谢衡一抬眼,一看是祝玫,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在繁都,再一想不对,他现在是在杭城。 谢衡是因为一个盗窃案到杭城来办案的。 谢衡放下了车窗,车里有一股子烟味混合着车上的味道。 祝玫往后退了退,谢衡嘲了她一句道,“金贵了?” 祝玫道,“你们车上的味儿也太复杂了,我这么简单的人闻不了。” 谢衡说了声滚蛋。 他下了车,问祝玫,“怎么在这里?” 祝玫指了指俞芋道,“不是凑巧吗?还不是为了你们蓉蓉找工作的事,我来找我朋友帮忙看看。” 谢衡听她提到祝蓉蓉,看向祝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微敛,他靠在车边说,“胡说八道,是你的蓉蓉。” 祝玫说,“这你就没意思了——” “行行行。”谢衡打断她说,“你说,到底为什么到这里来?” 祝玫说,“我来找朋友,真的为了蓉蓉的工作。” 俞芋点头道,“是的,不过我这里没合适她的岗位。” 祝玫双手一拍道,“你看,我说的?你还不信呢。你呢?到这里来干嘛?” 谢衡指了指远处一栋居民楼说,“我是来办案的,之前有一起入室盗窃案。查到对方应该是住在这里,我同事在那里布控,人应该还没回来,我在这儿等着接应。” 祝玫说,“真是辛苦。”谢衡只是笑了笑。 祝玫问,“办完就要回去吗?不然我们一起吃个饭?” 谢衡摇头道,“我和同事一起来的,抓到了就得回去。” 祝玫遗憾,说了声再约。 同祝玫道了别,谢衡回到车上。 手机响了,是母亲吴芳。 谢衡接起,声音疲惫。 母亲吴芳焦急的声音传来,“衡衡,你爸爸又进医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母亲在大事上从来没有主见,小事上意见多如牛毛。 可谁让她是他的母亲呢? 中国人的孝悌之道,将每个人深深地捆绑在家庭这艘船上,哪怕这艘船是一艘破船。 谢衡问,“怎么会进医院了?什么病?” 吴芳道,“他在外面和人下棋,结果吵起来了,情绪一激动,一下子昏过去了。” 谢衡道,“跟他吵架的人呢?报警了么?” 吴芳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衡心里一悲,他母亲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事都要靠别人。 吴芳说,“而且家里没什么钱,万一要手术——” 谢衡心里居然隐隐期盼他父亲就这么去了,了却残生。 他闭了闭眼说,“到底什么原因昏过去了?是心脏病,脑溢血,还是什么原因?” 吴芳说,“我不知道啊。” 谢衡道,“你问医生。” 吴芳没头没脑就挂了电话。 谢衡靠在驾驶座上,打开车窗,抽了根烟。 这样的家庭,哪个好女人愿意嫁进来? 她的第二次投胎,难道不想被疼爱吗? 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 他啊,命薄。 命薄的人,守不住家财。 当年他们一家好不容易转为城市户口,他母亲高兴了很久。 在村里趾高气扬,对着她父亲母亲那神气,如今想来,仍会让他觉得羞愧。 多么贫乏的人,才会以这种事为荣? 可她父母,谦恭温和,宽容大度。 不像旁人言语间,或尖酸或艳羡。 她的父亲中正平和,谦谦风度。 母亲聪慧能干,但也温柔和善。 也是那样的一双玉人,才会养出她那样的女孩。 最初想当飞行员。 因为她父亲是军用战斗机的设备工程师。 他听她父亲说过许多飞行员在实战测试时候的英勇事迹,听她父亲用钦佩的语气,说起那些英雄的飞行员。 每次听,都让他满怀豪情。 他的人生理想,都源于她的父亲。 想到这里,谢衡涌起淡淡的悲哀。 以他这样的家庭,干什么要去祸害她? 即便当年富有的时候,也不过是暴发户而已,更何况如今? 为了给父亲还债,一家三口至今还蜗居在租来的一套老旧职工公寓里。 要结婚,也得有资本。 以当下警察这点工资,还要负担父母养老,要供一套房,根本不可能。 繁都的房价也已经过两万了,而收入却只有六七千,作为一个男人,怎么养家? 但当年读的就是公安专科,出去再找别的工作,也是难上加难。 他还能做什么呢? 自问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也没有那样的胆气。 叹了口气,电话又响了,还以为又是母亲,一看却是皇玺的老板赵坤龙。 赵坤龙道,“兄弟,上次那两件事情要谢谢你啊。” 后来赵坤龙又找了他一次,为的是一个赌徒欠钱不还,他的朋友请谢衡帮着出个面。 赵坤龙特地说,“领导很关心,你知道一下。” 哪个领导?谁很关心? 谢衡勾着讥嘲的笑想,别含混不清,有本事指名道姓,他敢么? 赵坤龙不过仗着和他们分局的局长章坚关系很好而已,随便怎么假传圣旨,也不会有人去章坚面前问一句,证实一下。 明面上,章坚和赵坤龙没什么关系。 一个当官的,如果和商人走太近,举报信不得满天飞? 但皇玺能在渤江越开越红火,章坚在其中会没有帮助吗? 若是治安大队天天去,皇玺不出一周就得倒闭。 这种事,就算没有实证,也要看得明白。 谢衡要求不高,别拖着他陷得太深就行。 赵坤龙这里报警,他可以出警,可以保持沉默。 虽然这个赌棍写了借条,但去法院起诉,赵坤龙这里也未必能胜诉。 赌债产生的借条,必须造假流水。 要查出来,还是能办到的。 可谢衡只要不说话,这些输红了眼的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些赌债真要抵赖,是完全可以赖掉的。 可不是法盲,怎么会去赌博? 那家伙刚拿了征地补偿,显然早就被赵坤龙所谓的朋友盯上了。 赌债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债务关系。 甚至,谢衡可以以涉嫌赌博罪将人带走。 但更多的,赵坤龙也别指望他帮着干,像有些干警明着帮赵坤龙打击报复其他竞争对手那种事,他是不会参与的。 谢衡说,“赵总客气了,您能让我帮忙办事,是我的荣幸。” 赵坤龙道,“还是兄弟你上路,现在在哪儿?你们领导很挂念你。” 谢衡挑了挑眉,却说,“在外地出差,办个案子。” 赵坤龙连忙说,“辛苦辛苦,你回来我得做东,给你接接风。何时回来,你说一声。” 谢衡应了一声,却没有再接话。 赵坤龙道,“兄弟,你还年轻,听哥一句劝,遇事沉稳些,办妥帖些,让领导舒服了,你自己不也舒服么?等以后上去了,下面有人了,不更舒服么?” 谢衡淡淡说了声,“谢了。” 赵坤龙笑了两声道,“那你忙,等你回来。” 谢衡说了声好。 母亲吴芳的电话又打了进来,焦急道,“衡衡啊,医生说你爸是心梗,要装支架,你说怎么办?” 谢衡只说,“看你。” 吴芳说,“我不懂啊,你是他儿子呀。” 谢衡于是说了句,“那不救了。” 吴芳连忙说,“那怎么行,他毕竟是你爸爸。” 谢衡想起曾经,父亲每次去外面接了大单子回家,会给他带一架战斗机模型。 那时候他想考军校,当飞行员,所以喜欢这些模型。 他爸记住了,就给他带。 后来攒了一屋子。 他凝视着后视镜里,自己的一双眼睛。 一双疲惫的眼睛,渐渐不再清明,变得浑浊。 他父亲的眼睛,比镜子里这双,更浑浊。 沉醉在过去人生巅峰中,不愿意面对此后失败惨淡的结果。 一蹶不振,直到如今。 给家人带来了无尽的痛苦,难道离去,不算是解脱么? 不是不爱他,而是站在他的角度,他只感受到了痛苦。 谢衡伸了伸腿,膝盖却磕了,生疼。 这辆车太小,而他的腿有些长,方才调了座椅,是他忘记了。 他闷哼一声,可吴芳依然在喋喋不休地反复问他怎么办。 谢衡说,“那就装。” 吴芳说,“医生说要先垫付3万块,手术费加起来要8万多,用最好的材料。” 谢衡说,“听医生的。” 吴芳嗫嚅着说,“可是衡衡——” 谢衡知道母亲没钱,他说,“我手机上转你,我有。”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钱。 吴芳连声说好。 挂了电话,打开手机银行,里面只有5万元,还是这两年省吃俭用攒下的。 抓赌一次,拿个3000,忽然觉得,倒真是好买卖。 骨气是什么? 当一个人养不起家,看不起病,结不起婚,谈什么牺牲奉献,果然都是狗屁。 穷人,不配有骨气。 曾经他也有过保时捷,18岁那一年,想载自己心爱的姑娘,去看烟火跨年。 可那年的姑娘。 想到这里,谢衡嗤笑一声。 闭上眼,却出现了江华静的样子。 他猛然睁开眼,对讲机响了,人抓到了。 谢衡开车,在这座陌生的城市。 璀璨灯火明灭之中,是烟波浩渺的西子湖畔。 游人如织,一如繁都滨江的夜晚。 打开车窗,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城市的空气。 有铁板鱿鱼、梅干菜锅盔、咖啡、蛋糕等食物的味道,也有柑橘、花果、木质的香水气息,不同的气味混合在城市的空气里。 世俗的气息。 谢衡忽而忆起当年开着保时捷去吃路边摊的情景。 多少人曾羡慕年少恣意的他。 而当年的他又是多么的桀骜不羁,潇洒放浪。 可如今,人生落魄。 旧时光,不堪回首。 未曾清贫难做人。 不经世事老天真。 6月底,骄阳似火。 今天是渤江区全区党政干部大会,市委组织部要来宣布新的副区长任命,其实全市上层都得知了这次会从部委下来一个极其年轻的副处级干部,对于此人,传言纷纷。 如今这位让众人好奇了许久的渤江区新任常务副区长终于要与众人见面了。 黎沐风早就得知了消息,知道叶墨珲即将下派。 黄仲玺还特地从北宁打电话来告知他此事,请他帮忙关照,希望他们相处融洽。 对黎沐风来说,这也是件好事,在体制内,多一个熟人就多一条路,也是多一种选择。 何况叶墨珲作为常务副区长,虽然事务很杂,但实权不小,黎沐风作为区委的大管家,其实也需要他支持良多。 叶墨珲前任的副区长胡大能,据说能力各方面都比较突出。 但就因为他分管财政,而财政局长郭柏松出事,总要有个人承担领导责任。 博弈的结果,就是没有背景的胡大能被推了出去。 宋修和惜才,原本组织部报上去的方案,安排胡大能去科技局工作,那是明着贬了。 但看胡大能的履历,又听了左治新的介绍,宋修和钦点,安排了胡大能到市府工作,也便于近距离考察。 一个干部培养起来不容易,但要毁掉他却很容易。 可胡大能身上被泼的脏水,一时半会儿是洗刷不净的。 可以想见,渤江的政治生态并不如何。 但叶儒平也特地关照宋修和,就是要把叶墨珲安排到这样一个岗位上去,才好锻炼他。 宋修和想,自己刚到岗,暂无调动可能,让叶墨珲去闯一闯,说不定能破局,于是也就顺从了老师的提议,把叶墨珲放在了渤江。 但到底也有些不放心,特地关照组织部长左治新,要经常关注这些年轻干部的发展动态。 左治新当组织部长也快一届了,原先当过县委书记、区委书记,做人做事很有一套。 宋修和这么说,意思是有年轻干部需要关照。 叶墨珲这简历一看就是定向培养的。 父亲叶煦铤曾在繁都任职,是叶儒平的二儿子,这些他都知道。 因此,不需要宋修和多说,叶墨珲作为一个地区政府副职,却由市委组织部长亲自送,这本身就是关照了。 一般这样的干部,都是分管干部的组织部长送的,实在忙不过来,组织部干部处的处长送一送,也不稀奇。 官场规矩,许多是默认的。 没有按照默认的规矩办,往往有其特殊含义。 基层也许是不懂规矩。 但在上面的机关,却绝不会不懂规矩。 其中的门道,没人指点,只怕看不懂。 在区工体中心大礼堂二楼的贵宾室门口,黎沐风陪着区委书记周善民,等着市委组织部部长左治新把叶墨珲送来。 周善民背着手站在门口,不时问黎沐风,左部长的车到哪儿了。 黎沐风每次都答,“还在路上。” 周善民随后就不说话,背着手踱步,显得很焦虑不安。 区长卫仆东却和组织部部长梁新铨坐在贵宾室里说话。 过了一会儿,黎沐风得了消息,说左部长还有十分钟就要到了,周善民连忙快步下楼,黎沐风跟了下去。 卫仆东站起身,整了整衬衫,对身旁的组织部长梁新铨道,“走,我们就不要去接了,直接去会场。” 梁新铨点了点头,跟着卫仆东下楼,去前排落座了。 左部长的车在大礼堂前缓缓停了,黎沐风走上去开门,周善民走到车边,候着左部长下车。 叶墨珲从另一侧也下了车。 左治新同周善民握了握手,介绍身边的叶墨珲道,“这位是从商贸部下派来我市蹲苗的优秀干部,叶墨珲。” 周善民带着和煦的笑容,同叶墨珲握手致意。 左治新又向叶墨珲介绍周善民道,“这位是周书记,曾经也是我们市委办公厅的一支笔,理论功底深厚。” 为二人做了介绍,左治新又对周善民道,“善民同志,修和书记非常重视墨珲同志,知道你这里工作压力大,特地点了名,让墨珲同志来配合你和仆东的工作,你们要关怀好,照顾好。” 周善民笑得满脸皱纹,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他对左治新比了个请的手势道,“部长,人都到齐了,我们里面请。” 左治新于是在周善民的引路下,带着一行人往里走。 黎沐风落在最后,叶墨珲回身,同他握了握手道,“好久不见。” 黎沐风温和地笑了笑,同他握手道,“叶区长,今后请多关照。” 叶墨珲笑道,“你多关照我才是。” 党政干部大会开得很简短,由于任职副区长,还需要通过人大选举表决,所以目前只是人选。 同时,叶墨珲也被任命为区委常委,区政府党组副书记,这是常务副区长的职务标配。 任命正式宣布之后,叶墨珲就算到任了。 党政干部大会结束后,周善民送了左治新,卫仆东等人也都陪着。 周善民对着左治新说了不少党建工作的情况,抓着点滴机会,在汇报工作成绩。 左治新夸赞了几句,还嘱咐他,要多发挥班子成员的作用。 并说,市委这次把渤江的班子配得很强,是对渤江工作的重视。 周善民连连称是。 左治新临上车的时候,又同卫仆东握了握手。 两个人倒是没什么多余的话。 叶墨珲留了心,体制内最重要的,是弄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这才是今后干事的基础。 表现得冷淡,也许只是假象。 可能越是这样,二人关系就越好,也说不定。 从踏上繁都地界开始,叶墨珲终于真切感受到自己履新了。 繁都的风貌与京城迥异,京城雍容贵重,而繁都却有一种带着古韵的风流。 在古时候,繁都是水网交通和陆上交通交汇之所,有着非常繁忙的内陆河道。 繁都位于渤江之畔,早在商周时期,就有一位名臣受封于此,此后历代为各府、州、县的治所。 除了历史文化底蕴深厚,自然风光也是秀丽旖旎,先前跟着左部长的车到渤江的路上,经过两座大桥。 大江大河的开阔气度,让他也不由得生出些许豪情。 送走了组织部长左治新,周善民吩咐区府办主任余章平,要安排好叶墨珲的住处。 这也挺有意思,区委书记指挥区府办主任。 这不是打区长和区委办主任的脸面么? 区委书记对区委办主任,区长对区府办主任,这才是正确的对应关系。 叶墨珲饶有兴致地观察着。 卫仆东其实早就已经吩咐机关事务管理中心准备好了,他看了一眼余章平,也不说话。 叶墨珲看了看陪在周善民身后的黎沐风,装出一副认真在听周善民说话的模样。 但两位主要领导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看来,现实形势要比他想象得更复杂一些。 区里有给机关干部优惠购买的经济适用房,但叶墨珲刚来,购买还要走流程,何况以叶墨珲的家世,卫仆东不认为他会在渤江久留,也许渤江只是个跳板。 他早就从左治新那里听说了,知道叶墨珲的家庭背景。 叶儒平的孙子,还需要过多介绍吗? 这样的人,拉拢他,自然是有利的。 因此,卫仆东很早就吩咐了机关事务管理中心主任彭红杏,让她给叶墨珲安排好住处。 如果来不及置办,就让她先在区里定点宾馆,开一间套房过渡。 彭红杏干事利落,哪里会安排在宾馆? 她怕宾馆进进出出人多嘴杂,反而给这位部委下来的金贵领导惹来麻烦。 于是,就让国资委主任方建德从众多房产中,调拨了一套出来。 国资委主任方建德也精明得很,明白彭红杏的意图。 他同渤投集团董事长卞祖德说了一声,卞祖德让资产部把束黎区一套豪华平层腾了出来,并且让帮着公司做保洁服务的外包公司,过去打扫了一番,又让平日给公司食堂供货的家家好农副食品有限公司,每两天给那套房子送点东西。 叶墨珲的物品会让母亲的助理帮忙送来,所以他报到的时候,只有一个小箱子,带着几件简单的替换衣物,倒是显得轻松而从容。 周善民吩咐区府办主任余章平妥帖安排叶墨珲的起居,但卫仆东却让余章平陪着自己下去各个镇里视察,余章平只来得及为叶墨珲介绍了一下为他配备的副主任陶树青和秘书方濮。 余章平让卫仆东的秘书安排车辆,卫仆东叫了机关事务管理中心主任彭红杏过来,让她带叶墨珲去看看住处,如果不满意,及时调换。 周善民在一旁冷眼看着。 两个人这副不合的样子,倒是做得挺明的。 叶墨珲在网上查过二人的履历,卫仆东是从基层干起的,一路稳步而上。 而周善民长期在市委办公厅工作,两个人的工作经历迥异,估计领导风格也大相径庭。 上一任区委书记张勤民提任了市政协副主席,而卫仆东依然原地踏步,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 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从来只有斗争,能和谐相处的都是少数。 周善民不爽卫仆东的态度,故意对区府办主任余章平道,“这种安排,你作为主任要自己把关,交给彭红杏,她怎么能办得好?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沐风,你跟着去看看,如果墨珲区长不满意,要重新安排。” 叶墨珲默默观察了一眼跟在周善民身后,垂手侍立,默不作声的黎沐风,又看看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回话的余章平,以及被点了名,站在旁边陪着笑脸的彭红杏,只觉得有意思,真有意思。 上任第一天火药味就这么足。 他家爷爷、老爹和大伯,可真是费!心!了! 两位主官这是同时在向自己伸橄榄枝,希望他站到自己那一边,两派斗争,手下人都是左右为难。 叶墨珲初来乍到,不开口,也不表态接茬。 他现在只想下班,远离这个是非圈。 卫仆东仿佛没听到周善民的话,等司机把车开来,就同周善民道,“张市长后天安排了去南襄镇视察防汛工作,我提前先过去看看防汛堤的加固情况。” 周善民冷着脸点了点头,没什么表示。 卫仆东看了余章平一眼,余章平给卫仆东的秘书小穆使了个眼色,小穆连忙走到车边,为卫仆东开了车门。 临上车前,卫仆东握着叶墨珲的手道,“欢迎来渤江工作,我们来日方长,你先安顿下来,有需要尽管吩咐彭红杏。” 叶墨珲应了声好。 送走了卫仆东,周善民再度对身后的黎沐风道,“沐风,墨珲从京城千里迢迢的来,一定要关心照顾好。你陪着他去住处看看,就按照我说的,如果不合适,要重新安排。” 黎沐风点头应了,周善民又同叶墨珲胡扯了几句才走。 彭红杏重新端上了热情的笑容,问黎沐风道,“黎主任开车了吗?我在前面给您和叶区长带路?” 黎沐风温和道,“多谢,我让驾驶员把车开过来。” 驾驶员把车开了过来,黎沐风请叶墨珲上车,叶墨珲却谦让道,“黎主任是区委常委,您先请。” 黎沐风说,“您是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不论级别资历,都在我之上,我只是落实具体工作的,叶区长,还是您先请。” 二人又辞让了一番,最后叶墨珲谦让不过,才绕了一圈,二人都在后排落了座。 车上,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叶墨珲看了看前排的司机,便不多言。 司机往往最会传话,两个人在外头,还是装得不熟悉的好。 黎沐风倒是率先打破了沉默,介绍起了渤江的情况来。 “渤江这些年,其实重点发展两个方向,产业方面,主要是新材料新能源制造,聚焦在新能源汽车的材料和配件。建设方面,主要是腾退老城区,建设新江新片区,打造渤江古城文化旅游产业,去年办了一届梦回渤江旅游节,反响还可以。新片区建设,主要是做保障房,安置市中心棚改过去的居民,导入一点人口,但现在配套还是不足。” 叶墨珲接了一句道,“繁都也是历史文化名城。” 黎沐风应了句是,并道,“繁都的旅游资源虽然同京城不能比,但也算是有繁都特色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说叶墨珲的父亲叶煦铤当年也曾在繁都工作过,情况应该是很熟悉,尤其是当年叶煦铤在兆荡区主政,繁城故里景区是在叶煦铤主政时候,获评的国家级4a景区,这也开了繁都打造旅游业的先河,如今已经评上5a了。 但当着司机的面,倒是不好提叶墨珲的父亲。 黎沐风道,“繁都历史名人不少,也有不少历史上有名的建筑,名人故居,所以现在市里正在把老城腾出来,转型做旅游产业。” 叶墨珲听着,应道,“旅游业能带动服务业,酒店、商旅服务,还能增加本地就业。” 黎沐风说是。 两个人说着渤江的经济发展情况,车开了二十分钟左右,经过了市政府,黎沐风介绍道,“市政府在江阳区,您以后可能经常会到市政府开会,小董,你绕一下,带叶区长看一下。” 司机小董应了一声,去了市政大道开了一圈。 叶墨珲问,“区委在哪里办公?” 黎沐风道,“区委在乾东街道,但未来新江新片区建设成熟了,应该也会调整办公场所。” 叶墨珲点头道,“新区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 黎沐风笑着说是,并道,“有几个配套的大项目已经在市里申请立项了,但现在市里的财政压力也很大,估计很难。目前全区还是以推进渤江古城建设为主,但这也是浩大工程,目前做了两期,当时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去国投部和文旅部等部门报批,张勤民主席任区委书记的时候,为了三期的事情又跑过几次,但这件事,还是比较有难度。” 张勤民,周善民的前任区委书记,已经升任市政协副主席了。 叶墨珲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繁都的气候风物。 车又开了十分钟,就到了彭红杏为叶墨珲安排的住处了,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 小区名叫江畔豪阁,看着环境清幽,门口还有喷泉,保安看上去也很专业。 黎沐风知道彭红杏办事有章法,估计是找了国有企业帮着办的。 他同叶墨珲介绍道,“江畔豪阁,当年是繁都最贵的小区了,这些年新楼盘多了,相比较价格就不算贵了。这小区当初最大的卖点是江景房,此外还有八十几栋单体别墅。因为景观好,大平层最初均价比别墅贵了一倍,能够看到渤江两岸的江景,视野很开阔。” 彭红杏早已在车边候着了,听黎沐风介绍,笑道,“黎主任是行家,这个小区环境不错,江景也好,虽然交房已经五年了,但管理得还是很不错,目前还是开发商的物业,这家开发商是香江的企业,做房地产很有经验。” 叶墨珲道,“托彭主任的福,我刚来就享受了繁都人民辛苦建设的成果。” 彭红杏道,“可不敢当,不过当时繁都搞豪华住宅,一开始都卖不动,那时候张主席还在当区长,就说这种地产项目是优质资源,让渤投集团去买,当时也是顶着压力的,谁知道买下来之后,二手房价格就上去了。去年渤投集团不是资金周转不灵么?拿了两套抵押出去贷款,贷了3000万回来。” 黎沐风看了看彭红杏。 彭红杏这才自觉失言,闭口不说了。 叶墨珲未来分管渤投集团,这种私底下的事情,其实是摆不上台面的。 国有企业没钱,问银行贷款,拿着住宅做抵押,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往远了说,国有企业去与民争利,买住宅,这本就不对。 往近了说,国有企业拿资产去抵押借贷,这是平台公司分内事。 但两套住宅却抵押了3000万,这就不正常了。 繁都什么样的住宅能一套抵押1500万?如此明显的违规借贷。 这笔贷款还得上还好,还不上就是一笔烂账,只怕最后被追究,还得出事。 叶墨珲分管财政、金融,这又是他的分管领域。 彭红杏说这话,也着实有些不顾及了。 叶墨珲听懂了,也当没听懂,“噢”了一声道,“张主席当年确实有眼光,不过这几年国有企业是不好做。” 彭红杏松了口气,笑着点头道,“是的,还好以前留了点家底。” 叶墨珲温和地笑着点了点头说是,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住个三两个月,就找借口退了这套房。 住在这里,那就是受人钳制。 享受了渤投集团的好处,自然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以后遇到了工作中的冲突,他可就有把柄捏在对方手上了。 刚来第一天,就要被带坑里去了。 他老爹是真心疼儿子。 叶墨珲心里在骂爹,表面却只是笑着应和。 后面又一辆车停下了,区府办副主任陶树青和叶墨珲秘书方濮也跟来了。 叶墨珲本不想让这么多人跟着,便对陶树青道,“陶主任,麻烦你特地跑一趟,一会儿上去喝杯茶,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此时已经快五点了,该是下班的点了。 黎沐风却同叶墨珲解释道,“市里现在是夏令时,五点半下班,区里跟着市里的时间,平时我们都是候着领导们的,领导几时下班,我们就几时下班。” 叶墨珲于是道,“真是辛苦。” 黎沐风笑了笑。 陶树青连说应该,给方濮使眼色。 然而方濮却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 这些孩子家里都有些背景,平时在家里被宠惯了,更不会管领导有什么需求。 陶树青无奈,自己动手要帮叶墨珲提东西。 最后是司机小董抢了过去,说,“陶主任,我来拿我来拿。” 怕把领导的东西抢来抢去的不好看,陶树青由着他,叶墨珲说了声“多谢。” 几个人跟着彭红杏往靠江边的高层走去。 一楼有门禁,彭红杏先刷开了门,然后拿了门禁卡和钥匙,递给了叶墨珲道,“领导,这是门禁卡、电梯卡和钥匙,您收好。” 叶墨珲接过,一群人进了楼,上电梯到顶楼26楼。 出了电梯,左右各有一扇门。 彭红杏道,“这小区的高层,20楼以下是两室一厅的房型,两梯三户,20楼以上是三室一厅,两梯两户,目前这一层只有领导您一个人住。”显然,对面房应该也是渤投集团的资产,彭红杏才能如此确信。 不得不说,彭红杏很懂得服侍人的门道,这样的安排,倒是十分的清净。 彭红杏还道,“如果有访客的话,小区门口保安会通过监控系统通知您。如果您到家,不希望被打扰,就可以挂起监控系统。另外,这里的电梯是必须刷卡或者人脸识别才能乘坐的,您稍后可以去物业登记,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由此可见,这的确是繁都城里比较高档的小区,这种管理,物业费估计1平方就要2元以上。 进了客厅,迎面就是开阔的江景,渤江自天际尽头,蜿蜒而来,穿过繁华的繁都城区。 渤江大桥横跨在江水两岸,背后是青翠山峦,一派壮丽的风景。 夕阳西下,江面上波光粼粼。 黎沐风赞叹道,“这里视野真好。” 彭红杏道,“叶区长,有句话叫,先有渤江后有繁都,最初的繁都城就建在我们渤江区,现在古城景区的位置。” 黎沐风道,“是的,后来随着历朝历代的发展变革,才渐渐有了如今的风貌。” 彭红杏笑着称是,并说,“叶区长,以后您上班,是从市中心往外去,不会遇到拥堵。晚上对面亮灯的话,景色也是很漂亮的。” 叶墨珲称赞道,“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几个人看了会儿江景,陶树青认了门,留了叶墨珲的联系方式,带着方濮和小董自觉告退了。 彭红杏陪着叶墨珲看了一圈房间内的摆设用品,虽然简单,但该有的也都准备齐了。 叶墨珲道了谢,彭红杏也留了叶墨珲的联系方式,并说,已经安排了家政,还把家政公司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发给了叶墨珲,并道,“叶区长一个人在繁都,区政府晚上没有食堂,已经同家政公司说了,让他们安排会做饭的阿姨过来为您服务。我面试的,看着还不错,也试过菜,口味也不错。另外,每两天会有人给您送新鲜的食材,这些小事,您不用费心。” 叶墨珲面对这么周到的服务,只是心里更没底了。 把领导像皇帝一样伺候,可见这里的风气。 但如果惯例如此,他也不便推辞,于是对彭红杏道,“感谢费心了,费用您一个月和我结算一次,不能让企业平白花费,我会自己支付。” 彭红杏便说,“这个不急,我先帮您安排,要是有什么需要改进的,您联系我。” 叶墨珲点头答应了。 第52章 安排会面 送走了所有人,只剩下了黎沐风。 此刻,两个人才重新握了手。 黎沐风道,“欢迎。” 叶墨珲说,“谢谢。” 叶墨珲仔细打量面前这个人,不得不承认,他属于女人会喜欢的小白脸类型。 当年,黎沐风和祝玫爱得难舍难分,如今又和黄泳思二人举案齐眉。 这样的人生,倒也是让多数男人艳羡的。 叶墨珲问,“喝茶,还是喝酒?” 黎沐风却道,“今天喝酒太仓促了,等你安顿下,我为你接风。” 叶墨珲道,“那就喝杯温水。” 说着,他在开放式的厨房里拿了热水壶,从净水龙头取水,烧开。 黎沐风等着他,等水烧开了,黎沐风倒是拿了两个杯子过来,一人一杯开水倒了,等水放凉的工夫,有时间坐下来,也可以把话说开。 叶墨珲开口先问,“前任副区长,现在在哪里高就?” 要开展工作,总要先问问前任,还有哪些要移交的,有什么要关注的。 可这些,组织部门没有提,周善民没说,别人也从未提起他的前任。 黎沐风道,“区里财政局长先前出事了,出事之后一个月,你的前任胡区长,就调去市里,现在在市政府政策研究室任副主任。” 这算是明升暗降了,到了市政府,是高升了,可是实权却降了不少,排序又从头开始。 原本在区里当常务副区长,那可是排位第一的,又是区委常委,不论如何,也该转任地区的副书记或者区长,或者提任行政部门的正职领导。 所以,这就是个背锅的。 叶墨珲于是道,“可否请黎主任帮忙牵线,找机会我想跟他聊聊。” 黎沐风说,“我为你联系。” 帮他联系,但不陪同,那就是关系一般了。 恐怕他的前任,对于调任一事,心中有怨怼。 叶墨珲说,“没关系,不必刻意,下次如果开会遇到,我再同他请教。” 黎沐风顺势应了,似乎颇有松了口气的感觉,那恐怕关系不是一般,而是很差了。 看来这儿的人际关系,的确很复杂。 叶墨珲坐在落地窗边,看着窗外逶迤而过的渤江,吹了吹杯中的氤氲热气,不疾不徐地道,“陆芝林副书记在我过来报到之前,同我讲了讲渤江的情况。说周书记把握宏观大局,能力很强。” 这句话是试探。 黎沐风望着渤江上升腾起的暮色中的薄雾,说,“是的。” 叶墨珲问,“卫区长呢?” 黎沐风道,“他工作经验很丰富,是从基层实干上来的。” 叶墨珲点头道,“左部长送我来的路上也说,卫区长是干实事的人,工作经验很丰富。” 卫仆东和组织部长左治新关系很好,财政局长郭柏松出事之后,张勤民也没事,卫仆东也没事,反倒是为人耿直的胡大能被推了出去。 无非是,胡大能没背景罢了。 但能从基层一步步上来,上面没有人提携,怎么可能? 只怕胡大能的背景力量不足,到这一步,已经是运气了。 叶墨珲倒是没有细问。 管他背后有没有人呢?能干事,就跟着干事,不干人事,他就躺下,就这么简单。 黎沐风原先跟着张勤民,和卫仆东关系自然不贴近。 卫仆东一心认为应该先把产业做大做强,专注在产业园的建设和发展上,引了许多企业进来。 这一观点,黎沐风是认可的。 但张勤民不同意。 张勤民认为要主推新江新区建设和旅游产业,两个人意见不统一,大家自然也没有方向了。为此,市委书记莫闻熙下到渤江来调研,强调旅游产业的重要性。 有了莫闻熙这番话,卫仆东再怎么有想法,也不得不照办。 所以渤江的产业也一直没有起色,旅游投资又大,目前也没有成规模。 黎沐风道,“渤江这几年,发展主线一直不太明确,现在周书记来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那就是一个领导一套想法了,反反复复翻烧饼,往往越是这样,越是发展不起来。 叶墨珲道,“我会先熟悉一下情况,如果有些犯了忌讳,做得不到位的,黎主任还请多提醒我。” 黎沐风道,“哪里的话。渤江和市中心区的情况不一样。渤江是郊区了,虽然和市中心几个区接壤,地理位置也不错,但终究是郊区。在渤江,亲戚关系多一些,人际关系可能更复杂,很多话听听就行了,也未必要当真。” 叶墨珲看了看他,笑了笑。 黎沐风道,“你是财政、国资、安全、科技、工业、金融的分管领导,政府领导分管的局行企业会多一些,等你熟悉一段时间,有需要的话,我来帮你一一安排联系。” 这也是黄仲玺当初关照的,让他为叶墨珲多牵牵线,和地方干部多联络联络感情,以后才好办事。 叶墨珲放下了杯子,起身同他握手道谢。 黎沐风也同他握着手,又道,“感谢叶主席替我说话,你来渤江,无论如何要给我个机会,让我为你接风,你看这周末方不方便,我来安排?” 叶墨珲早知他有这意思,倒也不推辞,他道,“父亲让我去拜会几位故旧友人,我安排了周六白天,其他时间,随时听候吩咐。” 黎沐风于是道,“是否安排其他人?” 叶墨珲想了想道,“看你方便。” 黎沐风道,“这套房子,我估计是渤投集团董事长卞祖德为你安排的。” 叶墨珲应道,“那就麻烦你牵线了。” 渤投集团是渤江最大的国有企业,看黎沐风这么安排,恐怕这位董事长同黎沐风的关系很好。 黎沐风这是在卖双方人情,是划算买卖。 但这事对叶墨珲也有利,他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约定了时间,门铃响了,是家政保姆上门为叶墨珲做晚饭。 黎沐风不便再留,只说有事随时联系,就告辞了。 从叶墨珲的公寓出来,他打了个电话给同学张家珉。 张家珉一接电话,谄笑着道,“领导,您可终于想起我了,什么指示?” 黎沐风道,“认真说话。” 张家珉连忙道,“是,领导请吩咐。” 黎沐风道,“你现在倒是很厉害,生意做到领导家里了?” 张家珉一愣,问,“怎么说?” 黎沐风道,“卞祖德不是让你给江畔豪阁送菜?” 张家珉又愣了,问,“领导,你怎么知道?” 黎沐风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是关照你,送这家的东西,你自己千万得有数。” 张家珉听了倒是来劲了,问,“这么厉害?” 黎沐风冷淡地告诫道,“别打歪主意,不是你能搞定的人。” 张家珉一惊,心想自己的确多嘴了,连忙赔不是。 黎沐风也觉得自己口气硬了些,便说,“你做农副食品的,品质一定要把好关。” 张家珉原先和黄泳思是前后桌,两个人关系不错。 毕业之后,张家珉承包了一个养殖基地,随后一步步扩大经营,搞起了公司。 当年黎沐风在岭北镇任职,有一次发生了水灾,淹了两个村。 黎沐风负责物资保障,联系了张家珉,张家珉二话不说,调集了一批物资,自己送去了灾区。 因为当时物资配送及时,灾情处置得当,黎沐风破格提拔了副镇长。 此后,黎沐风也承情,在不违规的前提下,关照张家珉的生意。 只是两年前,张家珉的农副食品公司因为规模扩张太快,食品质量出了点问题。 黄泳思找了黎沐风,让他帮忙打招呼,但黎沐风拒绝了。 张家珉自己搞定了工商局长,才渡过了难关。 后来黎沐风才知道,张家珉也是打着黄泳思家的旗号,才搭上了工商局长。 为了这件事,他特地提醒黄泳思,不要和张家珉走得太近。 但黄泳思觉得毕竟是老同学,抹不开面子。 两个人为此还拌了嘴,黄泳思说他没人情味,一气之下,带着儿子回娘家住了两天。 现在看,张家珉不知通过谁搞定了卞祖德,黎沐风担心他不知轻重。 所以,对于张家珉给叶墨珲家里送菜的事,他要特地提点一句。 张家珉听了他的关照,连忙应道,“领导你放心,这事儿我明白,一定供最好的。” 黎沐风嗯了一声。 张家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接到黎沐风的电话了,趁着这个机会,连忙拍马道,“领导,前阵子我们高中几个同学还聚了聚,大家说起你,都说你未来一定飞黄腾达。” 黎沐风面无表情地听着,没什么情绪,倒是问,“都有谁来了?” 张家珉道,“嗨,都是小喽啰,您说不定都不记得名字了。” 黎沐风却道,“说来听听。” 张家珉报了几个名字,说到最后,黎沐风问,“就这几个人?” 明显感觉到黎沐风的情绪有些异样,张家珉灵光一现,想起那天被他拉进群的祝玫。 难道黎沐风以为祝玫也去了? 这么一想,张家珉反倒不敢说话了。 但又觉得应该解释两句。 他一开始生意能起来全是靠着黎沐风关照,他和黄泳思关系也不错,拉祝玫进群,好像这行为怎么看都像是叛变了。 这么一想,张家珉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 的确,他随口一提高中同学聚会,黎沐风却会在意出席人员。 能让黎主任在意的高中同学,除了祝玫,还能有谁? 两个人当年谈恋爱谈得全校皆知,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的爱情,至今还是他们同学聚会的话题之一。 如黎沐风这般温和谦逊的人,还曾有过年轻时候为了祝玫和同学打架的经历。 但黎沐风最后和黄泳思结婚了。 这个结果,的确让所有同学都大跌眼镜。 谁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发生了什么,黎沐风讳莫如深,黄泳思自是不会提。 而祝玫,毕业之后宛如消失了一般,一晃都12年了,突然出现,莫不是影响到了黎沐风和黄泳思的感情? 张家珉脑子里快速转着,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当时头脑发热把祝玫拉进群聊的行为。 把心一横,坦白道,“过年我还看到祝玫了,在崇华寺。” 听到崇华寺三个字,黎沐风心里一抽。 崇华寺。 他带着祝玫去数过罗汉的崇华寺。 那天,他许下的愿望是,想和她年年岁岁,暮暮朝朝。 一辈子有她陪着,永远不要再尝家庭不幸的苦楚。 嘴里泛起淡淡的苦涩,喉头一哽,差点说不出话来。 原来分手后这么多年,她竟然还会去崇华寺。 他以为,她与他,应该是此生老死不相往来。 她应该早已恨他入骨。 可她却会去他们的故地重游。 不像他,自分手后,再没踏足过崇华寺。 不是说崇华寺灵验吗? 那么当年曾许下想要同她共度一生的愿望,为何不能实现? 想到这里,一时间悲从心头起。 手机提示,又有来电,是黄泳思。 今天还未告知是否回家吃饭,估计是来问的。 黎沐风同张家珉道,“你提她干什么?” 张家珉讪讪道,“那啥,额,就是碰到了,就加了个联系方式,想着也是失散多年的同学,就把她加进群里了。” 黎沐风道,“她本来就是繁都人,过年碰到不是很正常吗?” 张家珉尴尬地说了声是的。 黎沐风道,“关照你的事情,要记得。” 张家珉应了声是。 挂了电话,给黄泳思回了去。 黄泳思却说,黎沐风的母亲张芬来家里了,母亲严淑不想放在家里吃,打算晚上去外面餐厅吃。 黎沐风说都可以,正好下班了,让她把地址发过来。 黄泳思还说他,今天下班倒是挺早。 黎沐风有些愧疚,自从跟着张勤民当区府办主任之后,他回家就越来越晚了。 后来当了区委办主任,更是顾不上家里。 周善民很喜欢加班,今天要不是送叶墨珲,估计没有8点,是不会下班的。 如果不是有黄泳思为他照顾家里,一个家只怕不成家。 可是,不由又浮现出祝玫的样子。 他还记得有一年她父母忌日,他陪着张勤民去江口镇调研,晚上和张培生吃饭。 结束后,已是凌晨。 他却特地请江口镇的工作人员,开车带他去了乐安源村,说那里有他一个朋友,他要去见见。 但其实哪儿有什么朋友? 祝玫早已离开繁都多年。 那天他的行径可笑至极。 内心却抑制不住对她的想念。 午夜,他在村里游荡,听着此起彼伏的犬吠。 就像一个灵魂无处安放的幽灵,在村子里,找不到一处投宿之处。 他找不到祝玫的家。 也找不到她父母的坟茔。 凌晨,夜色未央。 他在村子里迷了路,坐在一处古树下,被蚊虫叮咬得一身的包。 当天色泛出青色的光,他才醒悟,自己居然可笑得,在追寻着已经逝去的爱情。 可是一双腿像是不听使唤,怎么也不想离开。 甚至想找个无人处哭一场。 或者,找到祝玫,抱一抱她。 就像他们当年每一次争吵过后,她会先忍不住,试探他的态度,两个人就都破功了。 可是,大四,他们爆发了最激烈的争吵。 她不愿为了他妥协,他也不想放弃梦想。 至于其他人从中发挥了什么作用,如今想来,不过都是催化剂而已。 现实面前,爱情不堪一击。 但当在现实中沉浮太久,爱情又像是海市蜃楼,让人无限地怀念憧憬。 到了那天早上,他搭了一辆村里去镇上的车,又从镇里回到市里,身上的酒意未消。 黄泳思看他满头包,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 而他在她焦急的神色里,终于理智回归。 人性永远是自私的。 只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而道德,是人类拥有了理性之后,对自己更高的约束。 所以他告诉自己,应该要愧疚,这个女人爱他,照顾他。 但感情却告诉他,他不爱她。 除了应该愧疚,他对她,很难挤出更多别的情绪来。 充满现实的婚姻,注定很孤独。 电话响起,是投资委的主任郑勇。 黎沐风振作了一下精神,才接起电话说,“郑主任,你好,请讲。” 郑勇要约他吃饭,他不耐烦去,就用要陪领导的借口打发了。 那些不想见的人,倒是能一天来十个电话求见面。 而想见的人,哪怕费尽心机,却无缘再会。 有时候会感激工作,让他能够一个人独处。 挂了郑勇的电话,他又给渤投集团董事长卞祖德打了电话。 卞祖德得知是同叶墨珲吃饭,很高兴,直说自己会好好安排。 黎沐风却提醒卞祖德道,“今天红杏说了,这房子是你帮叶区长安排的,叶区长应该算是满意,才答应让我叫上你一起。但他应该也会想,为什么国有企业手上有商品房,如果了解得深了,这批房子如今是抵押的状态,先前那笔用来帮古城集团拆借的3000万贷款,他就肯定会过问。” 卞祖德听了,为难道,“黎主任,这你可得为我说说话,古城那个3000万,还不是因为两年前莫书记陪着部里领导来视察的时候,部里领导说城墙要按照文保标准修复,这才超预算的么?这笔钱原先没有打包在古城一期开发的经费里,古城建设工程二期也结束了,最后预算超了那么多,去年过年又说不能拖欠工程款,这才不得不先借了一笔钱过年,而且你知道的,这个文保标准,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 言下之意是,这些都是上面领导带着队伍来的,就是要从古城建设上,雁过拔毛。 如此,作为交换,让古城列入了部里的提升计划。 说白了,一个重大工程项目,想吃肉的人太多了,哪里可能让你们地方上全把肉吃了呢? 上面领导来视察,地方上要提需求,上面自然也有应对。 黎沐风打断道,“卞董,这些我都知道,我相信叶区长也明白的,有些事情你不能决定,但是处理方式,还是要妥帖一点,这么直接的拿房子出来抵押,你先不说这些商品房的来历,就说银行放贷——”话不用多,卞祖德也知道,这番操作是简单粗暴了一些。 可是谁让去年年底人力部发了文,严厉禁止拖欠工程款。 古城集团当时账面上都是负债,全年营收才1000万,应付款有4500万之多,最后先借了3000万,付了一部分工程款,支付了人员工资,才勉强能过年,等着今年政府投资项目和一般债额度下来了,再补这个窟窿,但这其中还会产生利息,又是一笔钱。 卞祖德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难啊,这古城,唉——”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这不赚钱的古城,就是个窟窿,填都填不满。 黎沐风听了道,“这事原本我不该跟你说,虽然是张主席的意思,但领导表态归表态,可做你不能这么去做。” 卞祖德道,“那你让我怎么做?当时郭局在,我请他帮忙出的主意。” 郭柏松自己胡来,现在拖累了一群人。 后面接任的领导肯不肯认?能不能想办法圆过去? 都是破事。 卞祖德叹气道,“黎主任,难做啊。” 黎沐风道,“所以我想着,您总要先和叶区长私下把这些苦经叹一叹,今年的额度,年初,虽然被卫区长砍了一部分,但明年,还得再凑出来。” 卞祖德笑着说谢谢,知道黎沐风是在帮他,更是在帮张勤民擦屁股。 张勤民高升了,后续的事情却得处置。 黎沐风作为张勤民身边人,自然要帮着出力。 卞祖德又道,“还让其他人陪吗?” 黎沐风道,“我建议不要了,我会让泳思一起。” 卞祖德猜想,可能两家人关系不错,于是道,“我明白,东西我会备好。” 黎沐风想了想道,“第一次,还是免了,倒是准备些特产即可。” 卞祖德问,“我让张总准备准备?” 他说的张总是张家珉,张家珉是黎沐风同学,同卞祖德搭上线后,也帮着给几个国企食堂供点货。 黎沐风道,“你不是已经请家珉给叶区长家里送菜了么?” 卞祖德想不到黎沐风知道得多,连连称是。 黎沐风道,“第一次,就不必了,备点繁都特色的酒就行,叶区长好东西只怕见得多,反而不稀罕。” 卞祖德连声说好。 黎沐风又关照,“张家珉是我同学,但这和生意是两码事。” 卞祖德听了,心里就明白了。 原本是黄泳思帮着关照的,现在看来,黎沐风并不知情。 从个人能量来看,卞祖德作为渤江投资集团的老总,手上管着上亿规模的资产。 但黎沐风作为区委书记的身边人,在领导面前的分量却是不可相比的。 卞祖德手上资源多,黎沐风能牵动的决策重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就紧密了。 卞祖德道,“你放心,我明白了,和叶区会面,我会安排好。” 黎沐风说了句,“麻烦了。” 第53章 叶落归根 祝玫入职是在7月,在那之前的6月下旬,她还特地飞去海城,看望了老师曹教授和师母祝玟。 二人一听祝玫真考上了公务员,倒是觉得有趣,兴致勃勃地在6月底,到繁都游玩了一次。 甚至让祝玫带他们去看了看乐安源村。 会成为曹教授的关门弟子,纯粹机缘巧合。 祝玫上大学的时候,曹教授已经名满天下了,他基本不怎么给本科生上课。 但学院要求每位教授每年都必须带一个年级的专业课程,曹教授也就随机选择了大三的这个班级。 第一堂课,曹教授对着祝玫的名字发愣,因为曹教授的爱人叫祝玟,两个人名字太像了。 他于是点了祝玫起来提问,问的是,她对当下年轻人青睐网购,有什么看法?并问她,未来互联网会不会是发展的趋势。 那个时候全国网民刚刚两亿多,还没达到如今这么大的规模,移动手机用户不过7000多万。 可祝玫已经是互联网上资深的网店卖家了,她和闺蜜俞芋,从批发市场进货,然后在网上分销,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一年流水几百万。 两个人没日没夜干了两年,市场渐渐起来了,利润开始摊薄。 于是二人把账号出租,躺着赚钱。 面对曹教授的提问,祝玫自是侃侃而谈。 她认为未来的互联网设施设备一定会更新迭代,网络购物会提升交易效率。 下一个十年,或者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后的主流趋势,一定是网购,而随着手机移动支付越来越便捷,手机购物会取代互联网购物,技术也会随之更新。 曹贤明教授听了,颇为赞赏,他说,“很有想法,和我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夫人姓祝名玟,王字旁,文化的文。” 班上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祝玫却已经明白了,笑道,“教授的夫人一定是位学者,文化人,而我就比较叛逆了,所以是反文。” 曹教授大笑。 此后,就结下了不解的师生情谊。 外公祝庆东得知来访的是一直关照祝玫的曹教授夫妇,盛情款待。 祝玫趁着这段时间闲在村里,已经把周边都走遍了,故地重游,也别有趣味。 这一趟,她更是主动当地陪,带着曹教授考察了一番繁都的农村发展。 曹贤明教授和祝玟师母看后道,“中部发展,未来还是有潜力的。” 祝玫开玩笑道,“老师,您说有潜力,不就是现在还很不济吗?” 曹贤明笑了,说,“当然了,从大航海时代到现在,其实开启的是海权至上的竞争模式,最初我们开发开放,不也是以沿海城市的港口发展开始的吗?未来第三世界国家要发展,必然也是以先发展港口为主。” 祝玫说,“难怪陈董现在重点投资东南亚和非洲国家的港口。” 曹贤明笑道,“是我给他出的主意。各个国家的发展模式是可以预见和复制的,只是各个国家因为政体不同,风险因素不同。” 师母祝玟说,“但发展肯定会从发达国家影响到不发达国家。” 曹教授握着夫人的手,夫妻二人经年累月相互滋养,共同学习进步,这种鹣鲽情深的感情,让祝玫羡慕。 还会想到那个人。 少年的他们太轻易说了分手。 往后,他是不是会同那个女人在枕畔说体己话? 是不是会把当年的诺言,复制给另一个人? 祝玫呼吸了一口乡野间的空气,笑了笑,张开了双臂。 曹教授还在同夫人讨论中部崛起的问题,师母说,“以前还在说中部塌陷,现在这几年,几个中部重要城市,竞争一下子变激烈了,中部好几个城市都进入了万亿俱乐部。繁都这几年有新材料、新能源作为支柱产业,未来还是很有发展的。” 曹教授道,“是啊,一带一路和国内大循环就是国际局势变迁的大战略,陆权复兴,内陆城市必然要回到高光时刻。现在都说外贸不行了,不是外贸不行,是出口给欧美国家的外贸不行了,你看看这几年的中东订单?小玫,你下一步配资资产,要适当配置一些黄金了。” 曹教授说这些的时候,祝玟师母一直是用崇拜欣赏的目光看向曹教授的。 祝玫道,“师母很早就让我配置黄金了。” 曹教授看向妻子,感慨说,“一生惧内,大富大贵,我们家这些事都是你师母做主的,我连我们家资产多少都不知道,每次申报都是你师母给填的,我就负责报,报错了就写检讨。” 祝玫一边笑一边道,“曹老师您就给我喂狗粮,放心,我来者不拒,越吃越富。” 曹教授和祝玟师母一起笑。 祝玫又问,“老师,可是目前看,中部城市发展,与沿海城市还是有不小差距。” 曹教授道,“是啊,但未来高铁网络,物流圈,越来越小的城乡差距,完善的产业布局,都需要中部城市去配置。还要在基础设施、公共服务上,逐渐缩小差距,否则社会矛盾越来越突出。” 祝玟师母道,“所以搞乡村振兴就是这个目的。” 曹贤明教授问了祝玫村里土地流转的现状,说,“离开农村的劳动力进了城市,却无法享受和城市一样的基本保障,但如果回到农村,又很难维持生计,这些都是问题。” 祝玫说,“那会不会出现以前的大地主呢?” 曹贤明教授道,“集体土地的流转困境,也有这样的因素。农村人口目前还无法留在城市定居,贸然开放集体土地的流转,会产生很大的问题,土地流向资本,从而更压迫底层人民的生存空间,也会是一个很突出的问题。所以改革永远是渐进的,小玫,你这次进了体制内,正好可以对比市场和政府之间的差异,实践出真知啊。” 祝玫应了声是。 曹教授的师弟韩观海教授在繁都大学经济学院当院长。 曹教授知道祝玫以后在招商局工作,怕有指标压力,让韩教授多帮着关照。 曹贤明教授是经济领域的专家,也经常去各省市上课,而他每年还有好几个月是在国外交流。 能请到他,那是不容易的。 曹教授即将结束繁都之行的前一天,接到了韩院长的电话,让他晚上务必赏光,一起和市领导吃个饭,如果有可能的话,一并出席一下晚上的一个中部城市发展研讨会。 曹教授这趟是私人行程,倒并不想见太多人。 他在企业上课,一趟至少20万起步,因为少而精,又难请,所以价格水涨船高。 但韩院长的邀请,他倒也不便明着拒绝,就说自己陪夫人在一处景点,要拍摄日落,结束后过去,可以找个酒店喝杯茶聊聊。 曹教授是国家发展研究中心专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多少省市领导想见他,向他讨教,都很难约得到。 曹教授问祝玫要不要一起去。 祝玫说,“曹老师不嫌我这个徒弟没出息,弟子焉有不从之理?” 在曹教授带的学生里,祝玫有很多男生都没有的冲劲。 对于这种大场合,也从来游刃有余,不会露怯。 曹教授挑学生的眼光一向很高,没个性的学生,很难入他的眼。 当晚,韩院长为曹贤明教授引荐的是繁都新任的市委书记宋修和。 曹贤明笑着同宋修和握手,宋修和道,“曹教授,我跟您也算是老朋友了?” 曹贤明道,“怪我消息落后了,恭喜宋书记高升啊。” 曾经宋修和邀请曹贤明去他主政的一个县级市做过经济发展规划,二人再见面,一晃都快十多年过去了。 宋修和说,“曹教授您是专家,繁都发展,还请您指点迷津。” 曹贤明谦虚了几句,又引荐了夫人祝玟和学生祝玫。 他说,“祝玫原先在瑞珂做过总裁助理,商管部经理。” 宋修和目光温和地看过来,笑道,“繁都的商业发展还有潜力,我也希望瑞珂这种大集团能来繁都发展,也在邀请他们陈董来看看。” 说着,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市委秘书长陈东平。 陈东平秘书长欠着身笑着道,“已经在联系了,如果曹教授能帮着牵牵线,那是更好。” 曹贤明道,“我是他们集团的顾问,中部崛起战略,未来大有可为,繁都地处中部要地,未来潜力无穷。” 宋修和笑着道,“有曹教授这句话,我们更要撸起袖子加油干才行啊。曹教授,请您有时间,和韩院长这里一起,我们张市长在牵头做产业发展中长期规划,您来帮我们参谋参谋。” 曹贤明道,“宋书记客气,我的荣幸。” 大领导在外,都是低调谦逊的做派。 曹贤明与宋修和、韩院长三人在咖啡厅里坐了,祝玫本想陪着师母祝玟去楼下商场逛逛,却被陈东平秘书长叫住了。 陈东平很客气地同祝玫加了联系方式后,问,“祝总现在在哪儿高就?还在瑞珂吗?” 祝玫倒也不便说,自己新考上了公务员,毕竟陈东平级别太高了,对自己没有什么用处,也未必会关照,于是只说已经从瑞珂离职了,但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帮着联络。 陈东平松了口气道,“太好了,先前我们宋书记给了我陈总的联系方式,不过陈总一直没有通过。后来我们联系到另一位陈总,但也没下文了。目前我们市里缺乏高端商业,原先瑞珂在岛城做过一个高端商业项目,好像叫——” 祝玫见他一时想不起,就说,“雅城湾河。” 这个项目,祝玫太熟悉了。 为了这个项目,她不知被陈逢时骂了多少回。 陈东平道,“对对对,雅城湾河,我们宋书记一直津津乐道,希望请瑞珂到繁都来。如果有可能的话,祝总能不能为我们联系一下,先请他们战略团队来看看也可以。” 祝玫明白了,宋修和应该联系的是陈逢时,岛城的项目,当时陈逢时亲自听项目团队汇报,亲自拍板,亲自操刀的,从未假手旁人。 陈逢时最近在海外忙着投资业务,估计是有时差,联系不上是正常的。 陈东平先前说的另一位陈总,是陈逢时的六叔,三房的那位不成器的陈总,既然不成器,自然是有他不成器的道理。 祝玫欣然道,“我来帮您联系,稍后给您回复。” 陈东平笑着道,“那就多谢了。” 祝玫陪着师母下楼逛商场买衣服,祝玫给祝玟师母挑了两套夏季的连衣裙。 祝玟师母道,“还是女儿好,当年想要女儿,就是想着女儿贴心。” 祝玫抿着唇笑,嘴上还直夸师母身材好气质佳,顺便给ryan发消息,问他陈逢时有没有交代过要来繁都考察的事宜。 没一会儿,ryan就回了电话过来道,“陈老板最近亏了个项目,6个亿,在被董事会骂呢。” 祝玫无语道,“啥情况?” ryan道,“其实和陈董没关系,是珂谦总已经做到一半的马耶港口项目,碰到那边突然爆发内乱,新政府上台,就说要撕毁协议。董事会质询的点是,明知道正值对方选举前夕,又曾经是西方属国,内部肯定不稳定,为什么还要继续投资。” 当然是因为风险越高收益越高啊,现在这种政府投资项目,可是一般人抢不到的香饽饽。 祝玫印象里,这应该是当时花城政府请陈逢时帮着解决了一个城市棚改地块项目,然后由省政府出面请国投部支持,拿下的。 当时的花城市长从国投部下来,必须要有所建树。 而陈逢时也是给二房的三叔做人情,帮着协调下来了这个港口项目,包括工程建设、港口运营,10年期保守估计获利2亿。 当然,前提是当地政局稳定。 这些风险,董事会怎么会不清楚呢? 估计质询只是他们家族内斗的一个手段而已。 祝玫有些怜悯他,对ryan说,“陈董总有办法说服董事会的。” ryan道,“这次有点难,会影响到明年财报,债务扩大,净利润下滑,可能要变卖资产。” 祝玫说,“那也很正常啊。” ryan说,“看陈董怎么决定了。” ryan性格认真而谨慎,对老板的事情,不敢置喙太多。 祝玫也不是来跟他聊八卦的,只是问了问同繁都对接的情况。 ryan说不是很清楚,等陈董出来,心情好一些再帮她打听。 次日中午,祝玫刚送走曹教授,就接到了陈逢时发来的视频联线。 陈老板大腿,岂可不抱? 一秒没有犹豫就接了。 陈逢时难得落拓,神情有些疲惫。 可开口依然是惯用的口气问,“你在哪儿?” 祝玫道,“我在机场,刚刚送了曹教授回去。” 陈逢时问,“哪个机场?这好像不是天河机场。” 祝玫道,“是啊,是繁都久安机场。” 陈逢时皱了皱眉问,“怎么在繁都?” 祝玫讪笑道,“报告陈董,我考上了繁都的公务员。” 陈逢时先是嗤笑一声道,“你真是出息了。” 再一想不对,问,“你回去找你那个前男友了?” 祝玫嘴角一抽道,“没有,外公先前骨折了,就想着还是回家多陪陪他。” 陈逢时家中亲情淡漠,他说,“为了家人放弃事业,愚蠢的选择。有本事你应该把外公接去一起住。” 祝玫道,“嗯,他不愿意离开家乡。” 陈逢时道,“鼠目寸光。” 祝玫无法反驳,干笑了一声。 陈逢时问,“谁让你帮着找我?” 祝玫道,“额,我们市委书记。” 陈逢时拧着眉头一想,问,“那个什么莫?” 祝玫道,“不是,姓宋,叫宋修和。” 陈逢时这才恍然,“他去了繁都当书记?我还以为他还在季城,派了光烈过去看了,怎么光烈回来没跟我说?” 郑光烈是陈逢时的嫡系,陈逢时升任瑞珂商业集团董事长之后,郑光烈被任命为总经理了。 祝玫心里暗暗腹诽想,他都被上级董事会质询了,这节骨眼上,谁会没事找事去他面前汇报那些无关痛痒的事? 搞错了就搞错了,被骂一顿有什么意思? 但这话祝玫没说出口,而是帮郑光烈解释道,“可能他还没来得及。” 陈逢时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了,还有,你这公务员打算干几年?” 祝玫一愣,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陈逢时不爽道,“玩够了就回来上班,投资公司海外扩张期,缺人。” 祝玫道,“找猎头啊。” 陈逢时说了句,“狗屁。” 祝玫老实闭嘴。 陈逢时说,“宋修和去了繁都,可以考虑过去发展,但得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回去我再联系你,我会先让老彭去繁都看看。” 祝玫谄笑着答应。 陈逢时却微微抬了抬脸,一挑眉毛说,“祝玫,你要是敢脑子不清醒,再去找你那个前男友,从此以后,商业这条路,你就别走了。” 祝玫心下一凛。 这就是同上位者之间,地位的不平等。 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他想起来的时候,用以调节情绪的工具。 他可以给予,只要她的付出让他舒服,一切都可以谈。 但绝不可触犯他。 祝玫说,“您放心,我又不傻。” 陈逢时收敛了方才的气势,倒又温和了些,他说,“我这里现在是半夜十二点,我有点困,被骂了一下午,睡不着,你念一段诗来听听。” 陈老板任性起来,是真的任性。 但这种任性,又是多少女人想要他给予的? 理智的人,偶尔的任性都像恩赐。 就像ara,对陈老板的任性,简直是求之不得。 她们巴不得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陈老板这样的大佬是个普通人。 爱上普通的自己,死心塌地。 人性最经不得考验,长久的关系,只因有长久的利益。 余桃啖君的故事,历史上曾反复上演,却还有人不死心地想试人性,真是可笑。 君终究是君,老板终究是老板。 高位者对低位者,永远只有施舍。 一旦施舍太多,让他觉得失衡了,收回也不过是动动手指。 而另一方,只怕被摔得粉身碎骨。 祝玫于是戴上蓝牙耳机,找了机场外一处阳光明媚的所在。 只有风声和飞机起落的声音,白噪音更有助睡眠。 她翻开手机里的存货,翻找着陈逢时喜欢的诗歌。 要命的是,陈逢时一直不怎么喜欢诗歌。 她说,“要不我给您读一点新闻?西非那边的,怎么样?”他不是在港口吃亏了么?也许听听资讯会有灵感。 陈逢时冷哼一声道,“ryan现在嘴巴是越来越严实了。” 祝玫表情一僵,说,“是我不好,我不该问的。” 陈逢时却说,“你应该问。” 上意难测。 祝玫被他说得都不知道自己该接口说什么。 她干脆摊牌道,“这件事不过是他们借着由头在质疑您?” 听着祝玫说话,就是舒服。 她总是直截了当说重点,没有太多顾虑,也总是说到问题本质。 不像有些人知道本质问题,却在他面前故作玄虚。 或者看不到问题本质,胡说八道。 陈逢时应了一声道,“是的。” 祝玫试探问,“是因为三老板么?”最近二房和三房好像闹不愉快了? 三老板陈珂谦,是陈逢时爷爷二房太太生的,是陈逢时的三叔。 陈逢时他爸陈珂生和陈珂谦现在联手起来,在打压三房和四房。 陈逢时点头道,“不错,因为上次在董事会上,对于三房的娱乐板块,我提出不追加投资。瑞珂娱乐的电影院,竞争上没有优势,政策又太多变,我示意收缩。如此一来,他们等于只剩下了经纪公司和原来几个娱乐城的业务,这几年做得都不好,当然不会开心了。” 祝玫笑了一声道,“可是您的商业集团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却摆脱了高负债,现在又拿下了投资板块,他们得呕死。” 陈逢时道,“没能力的人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都是别人挤兑他们,都是别人的错,这样他们就心安理得了。” 祝玫道,“所以这次他们故意借题发挥给您使绊子,想把您从投资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拉下来?” 陈逢时嗯了一声。 祝玫问,“大老板和老太爷的意思呢?” 陈逢时抬头,看向手机那头的祝玫,心里忽然一暖。 这背后还有一层,他不想说。 而聪明如她,或许会知道。 爷爷和他父亲,未必不想借题发挥,逼他结婚。 没有卓莉娅,还有郭茹玲。 世交贵女那么多,只要爷爷觉得是个能旺家的,他还是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 这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昨天晚上,他就被叫去参加金融街的鸡尾酒会。 郭茹玲不出意外,被邀请到场。 瑞珂下一步想与零售企业合作,作为零售业巨无霸之一的郭氏集团,自然是考虑合作的对象。 联姻是最快的合作方式。 祝玫其实一直看着陈逢时的表情,看到他忽然面向屏幕,露出的浅淡柔情。 却也没有错过,他欲言又止的一刹那犹豫。 祝玫说,“老太爷对于您这些年的成绩肯定是很满意的,大老板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自家儿子优秀,作为长子,陈珂生在瑞珂国际董事会的地位就稳固,虽然自己家内部也有矛盾,但在对另外几房的时候,还是会把握分寸的。 陈逢时嘲讽道,“我爸会说什么呢?” 巴不得他早点和郭氏联姻,这样一来,分遗产的时候,他自然是独一份的。 其实,爷爷怎么会不知道他爸的想法呢?人还在呢,就盼着解决死后的事情了。 利益面前,哪儿有什么亲情可言? 这就是豪门。 陈逢时心里一酸。 他看着祝玫,忽然也很想抱一抱她。 但那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压下去了。 祝玫道,“只要老太爷支持您,应该问题不大。” 陈逢时说,“但爷爷身体一天天不好,反正,就这形势。” 无非是关键阶段,成王败寇,大家互相忍耐和角力而已。 祝玫道,“老太爷在,应该还会维持表面和气的。” 陈逢时点了点头,催促,“废话真多,我困了。” 祝玫叹气说,“知道了,陈董,要不,咱听一会儿荷马史诗,还是神曲?” 陈逢时抽了抽脸皮说,“你看着办。” 看着办的结果就是,陈逢时听了二十分钟的《哈姆雷特》,“你就不能来点别的么?嫌我这两天不够悲剧?” 祝玫笑了,就问,“那罗密欧与朱丽叶?” 陈逢时道,“故意的是?” 祝玫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告诉我,我能猜到才怪。” 陈逢时说,“不管,你猜。” 祝玫叹气道,“老板,我快晒死了。” 陈逢时却只是“嗯”了一声。 祝玫叹气道,“我唱首歌?” 陈逢时道,“想给我唱歌的明星多了去了,他们比你专业多了。” 祝玫直接举起手机道,“陈董,给你听风的声音。” 陈逢时说,“你是真的会偷懒。” 祝玫道,“我追求性价比。” 陈逢时没有应声。 飞机呼啸起落,卷起朔风阵阵。 机场外道路旁的道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祝玫安静地举着手机,过了会儿,听那头没声音了。 她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一片漆黑,可能手机被放在了哪里,而陈逢时有时差,已经睡着了。 祝玫看着这一片漆黑,其实也有些遗憾。 不能爱的人,相遇就不算是缘分。 背后已经被太阳晒得湿透了。 她挂了视频通话,心情就像这机场的无人处的野草,在风中倒向一边,而水泥路面并没什么人。 不知何处飘来落花。 抛家旁路,也无人惜,任凭坠落。 黛玉葬花的心情,忽然也能体会。 人太孤独了。 渴望被人关心,被人懂得。 无父无母的孩子,被迫坚强地面对人生。 其实,她也想撒娇,也想软弱,也想被哄慰。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繁都机场的航班起落,并不如海城或者花城那么频繁。 她转换了一条人生赛道。 又翻开了新一页。 她忽然也想叶落归根,有个家了。 第54章 初来 祝玫办了入职之后,一直在市委党校参加全市的新入职培训。 同一批考进市里各部门的新公务员都在一起,全都住在市委党校。 这些人里,有一直想要上岸,考了很多次的社会人,也有不少应届毕业生。 祝玫细心观察每个人,倒也觉得有意思。 她出道早,虽然年龄三十刚过,但如果从大一做网店开始算起,工作经历却要将近十三年了。 有些刚毕业的学生,脸上一脸稚嫩。 而好不容易上岸的,则把这份工作当成至高荣耀。 祝玫觉得自己可能也被他们视作怪人。 因为她不参加社交饭局,也不在小组讨论上表现自己,就差把混日子写在脸上了。 其实,她对体制内工作,的确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喜欢挑战,不喜欢按部就班。 甚至她想过,如果外公过世了,她就辞职,重新回到商场上去驰骋。 但她又希望外公能长命百岁,活到她退休最好。 每次信马由缰地想到这些问题,结果就是,无解。 有时候还是会想恋爱,但想到恋爱,就会想到黎沐风。 但以她现在的条件,找个经济适用男? 只怕她是经济不错,对方未必适用。 其实她不需要对方经济条件如何好,只需要懂得她,关怀她,就够了。 人这一辈子,不就图个知冷知热吗? 然而当前的社会舆论,却硬生生将男女对立了起来。 仿佛在性别之间竖了一座巴别塔。 明明是两性之间的相互吸引和关怀,却被冠之恋爱脑和舔狗。 爱一个人就是想付出,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祝玫撇了撇嘴,准备去上课。 党校的培训是全封闭的,必须要住在党校才行。 祝玫不太放心外公一个人,还是请了魏婶婶帮忙,每天在肉摊子上买点菜给外公送去。 考虑到以后在市里上班,她买了两辆车,一辆是上下班的代步车。 另一辆则是suv,打算以后周末出去周边逛逛,开着舒服。 两辆都是新能源车。 她打着车的名义,在外公家的小院子里安装了一个360度的摄像头。 用摄像头看车是假,盯着外公是真,这样一来,外公每日进出,她都能看到了。 虽然还算是分隔两地,但毕竟都在一个市里,路程也不远,周末假日能多陪陪外公,也是一种安慰和孝顺。 这天已经是下午4点多了,祝玫下了课,正换了衣服,打算去党校的健身房锻炼。 谁知今天倒好,党校的车非常的多,一堆领导干部模样的人,从大礼堂出来了。 祝玫想,难怪今天的课变成了分组讨论,原来是大礼堂另有用处。 不少同一批的新公务员,知道这是遇到大领导的机会,都在驻足观看。 祝玫倒是无所谓,继续往运动中心那栋楼去,却被一个人叫住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确定地问,“小玫?” 祝玫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但第一反应不是黎沐风,倒是松了口气。 她双手插在口袋里,转身,看到对方,不由得皱了皱眉。 瞿斌脸上是客套的笑容,他再度问,“是小玫?我肯定没认错,这么巧能在这里遇到。” 他身边还站着几个人,祝玫不知道自己这位姑父如今是多大的官,但毕竟不是当年叛逆期的小女孩了,在外人面前,祝玫不好驳他面子,于是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瞿斌问身边人,“这几天党校有什么活动吗?” 身边人道,“市里面新招的公务员在培训。” 瞿斌听了倒是有些意外,却没再说什么。 今天是全市的警示教育大会,先前因为全市多名财政局长落马,此后又牵扯出了一名分管副区长、一名副县长和一名县委书记。 事情闹得挺大的,所以根据要求,市纪委在市委党校大礼堂,召开全市干部警示教育大会。 全市正处级以上党政负责干部都要参加,阵容浩大。 祝玫在健身房做了40分钟力量训练,手机显示有89条消息。 打开微信,祝玫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群里,里面都是渤江区这次招录的第一批新任公务员。 第一反应是,设置消息免打扰。 设置完退出来,发现是有人发了照片,说今天看到区委书记了。 下面有人怂恿那人去抱大腿。 祝玫觉得在群里公开谈论这些不妥,所以也只是看着。 不时有人发一些领导视察的照片,显示自己能量很大。 其中有一张,是周善民上车的照片。 祝玫看着这张照片许久,直到眨了眨眼睛,才知自己眼睛发酸。 那个想要治国平天下的男人,在躬身为区委书记开门。 祝玫觉得揪心,又觉得讽刺。 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吗? 但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为了能够让陈逢时给点资源,做着他的保姆、助理和点读机。 在这个世界上谋生不易,谁也不比谁清高到哪里去。 只是有些可惜。 当日一别,再见无期。 祝玫点掉了那张照片,回到党校的宿舍。 室友同她的大学同学去吃饭了,两个人都是合闵理工学院的。 与祝玫的学校自不能比,唯一的优势是,合闵理工学院在繁都排名第二,仅次于繁都大学。 因此,录取的人不少。 这次他们有好几个同学一起考上了公务员,培训时候就互相结伴。 而祝玫总是独来独往,她也没办法同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交心交肺,两个人就当不碰面的室友,各不干扰。 祝玫吃了饭,回到宿舍,洗了澡,躺在床上一边拉伸一边看书。 这种生活很规律,仿佛一切尘埃落定,而她叶落归根。 开了视频,确认了一眼外公已经回家了,给外公打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一番今日的学习情况。 外公道,“今天去你爸妈坟头给他们放了点最新的供品。” 父母就葬在村里,外公时常会去,怀念故人。 祝玫听着,想起了白天遇到的瞿斌,她法律上的姑父,却是她这辈子也不会承认的亲人之一。 她不应声。 外公说到这里,却有些吞吞吐吐。 祝玫问,“怎么了?” 外公挠了挠头道,“今年你爸妈忌日那天,你没回来,你爷爷带着你两个伯伯来过。” 祝玫不忍心看到外公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怕被责备的神情,故作轻松问,“他们来干什么?磕头赎罪?” 祝庆东叹气道,“是啊,他们说,你奶奶都过世好多年了,希望我们原谅他们。” 祝玫问,“你怎么想?” 祝庆东说,“我想到你妈妈当年……” 说到这里,祝庆东有些哽咽。 祝玫也红了眼睛道,“老祝同学,别哭了,你还有我。” 祝庆东被她逗笑,可也因为祝玫说出这句,更觉得心酸,这可是他的宝贝啊。 当年,由于祝玫奶奶的千般阻拦,祝玫父亲刘卫承用了同原生家庭决裂的方式,与祝姌结了婚。 结婚后,刘卫承就当自己是祝家的儿子,由于这段婚姻得不到那边的承认,一开始几乎是断了和自己父母的关系。 说起这些,祝庆东心酸叹气。 如今祝玫的爷爷早就从领导位置上退休了,也早已变回了普通人,倒是几个孩子培养得很出色。 如果祝玫爸爸还在世的话,现在应该也是高级工程师了。 然而,却是一场车祸,天人永隔。 祝玫道,“你别管他们,我知道,他们就是想让我认祖归宗呗。我要是认祖归宗了,谁跟你姓啊?是不是?” 外公听了,倒是关注了另一件事,他说,“你连个婚也不结,这都绝后了,你姓不姓祝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绝后。” 祝玫抚着额头道,“没事,我去父留子,生个孩子,跟我,不,跟你姓哈。” 外公跳脚道,“胡闹,胡说八道什么呢!孩子没个爹那哪儿成啊。” 祝玫笑了笑道,“你把我逼急了我就这么干。” 原来是威胁他老人家,祝庆东被她气笑了,说,“行行行,我不催你还不行吗?唉,也不知道我闭眼之前能不能看到第四代哟。” 祝玫道,“行了,我尽力还不行吗?” 外公这才笑逐颜开道,“这才对嘛,工作稳定了,个人大事也不能放松。而且这事不能你一个人尽力,得两个人一起。” 祝玫敷衍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在亲人身边的时候,更容易感受到温情。 但同样的,唠叨也是成倍增加。 祝玫倒是觉得在市里工作也挺好,至少不用面对每日的唠叨。 可是在市里,也会遇到那个她过不去的情关。 人生就是打怪升级,前路上,永远都有坎。 叶墨珲上班第一天,就感受到了地方同部委工作的大不相同。 区长卫仆东下去调研了,但吩咐跟着叶墨珲的区府办副主任陶树青,要仔细把分工同叶墨珲说一说。 区委书记周善民一早就叫了叶墨珲过去谈话,说是谈话,但周善民也不过来了大半年,对渤江的具体情况,恐怕并不太清楚。 周善民对叶墨珲说,“宋书记说,你原来在商贸部工作,促进消费,提振内需,我想这块工作你应该是很熟悉的。照理应该让你分管商业工作,但我们是郊区,商业的体量不大,目前,工业呢,这些年搞了许多探索,但归根结底,还是缺乏科技创新的问题,附加值低,含金量低,就做做代加工,能产生多少效益?都是落后产能,要转型。我原来在市里是负责政策研究的,我想啊,渤江要推进产业转型升级,还是要科技驱动。” 这个调子起得很高,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叶墨珲认真听着,还在笔记本上记下了。 周善民又道,“我们总体工业能级还是太低了,别看区属国企数量多,但没一个能走出渤江,去外面同别的企业竞争的。不像市中心的国企,都可以同外资共同持股项目,组建合资公司,引进生产线,或者承接大型商业管理项目。我们呢,都是靠着本乡本土的这些,不能长久。” 周善民滔滔不绝,说了一个多小时,核心实质就是希望通过科技创新,成果转化,提升产业能级。 然而科技成果转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往往十个科研项目,也结不出一个有效益的果子出来,就算有了果子,也未必能催生出一个效益高的产业出来。 叶墨珲虽是心里这么想的,表面上仍然很谦逊地听着,不时附和。 但只是这么一番谈话,让叶墨珲对周善民有了一个初步印象:书呆子。 可这样一个人,却坐在了区委书记的位置上,作为一把手,叶墨珲需要他的支持,自然不能轻忽。 不过听他说话这思路,叶墨珲在心里暗暗摇头。 周善民一番高谈阔论之后,对叶墨珲道,“墨珲啊,科技也是你分管,未来你在这方面,要多思考多谋划。” 叶墨珲恭敬地应了声是。 周善民不再多说,只是让他慢慢来,先熟悉熟悉情况。 从周善民办公室出来,黎沐风的办公室门开着,两个人又打了招呼。 黎沐风带着叶墨珲在区委办公大楼里转了转,同在这栋楼里办公的几位常委见了面。 工作千头万绪,叶墨珲倒也不急。 回到区政府,叫了区府办副主任陶树青过去,他让陶树青帮他安排后续去各分管局办和企业调研的事。 陶树青四十出头的年纪,比叶墨珲大了不少,说话做事比较稳重。 联络员方濮进来了,陶树青看了他一眼,方濮一哆嗦。 叶墨珲同陶树青还未说完话,方濮这么贸贸然闯进来,的确有些冒失。 陶树青问,“找领导什么事?” 方濮递了文件夹给陶树青道,“有些材料需要叶区长签字,另外还有两个会议通知,是明天的会议,在市政府。” 陶树青接过了文件夹道,“我知道了,你去。” 方濮退了出去。 陶树青把材料审核了一遍,递了材料给叶墨珲,解释道,“小方是从招商局调来的,还是个事业编制,不懂规矩,是我的失职。” 叶墨珲挑了挑眉,倒是听出了话外音。 他接过文件夹,翻着面前的材料,状似不经意问,“哦,谁推荐的?” 陶树青道,“他这次公务员面试没通过,他的舅舅请了余章平主任安排的。他舅舅是江口镇党委书记张培生。” 叶墨珲点了点头,没有表态。但听陶树青今天第一天就能告知他这些背后的原委,显然是个不错的人,其实做人坦诚才是职场上的通行证,但很多人总觉得阴谋论才是。 叶墨珲看得出,陶树青是个可靠的人,显然明白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他草草阅览着面前的资料,问了些相关的问题,陶树青言简意赅,说得清清楚楚,可见工作扎实。 叶墨珲谦逊道,“后续我有不明白的,多向你请教。” 陶树青说了句不敢当,知道他要处理材料文件,便不再打扰,出去了。 可这一天,却没个停。 方濮拿来的材料,原来都是烫手山芋,的确挺急的。 其中有两个市领导批示件,批转到了他这里,都已经到了截至答复时间了。 一个是某小区房屋开裂,存在安全隐患,引发了群体矛盾,希望查清事实情况的批示。 另一个,是区里亏欠教育生均费,农民子弟学校条件差,存在安全隐患,希望早日落实生均费,修缮校舍的批示。 看来都是难啃的骨头。 叶墨珲又请了陶树青进来,问他按照惯例,这样的批示件如何处理。 陶树青说,一般区领导批转给相关负责部门和街镇阅处。 不过,叶墨珲仔细看了材料,确定这两件事已经是多次反映,多次批示,却依然不能解决。 他请陶树青把先前的汇报材料拿上来看,过了会儿,陶树青就拿了过来。 叶墨珲仔细地看了看,问,“这商品房是龙腾集团和渤投集团共同开发的,既然是市场主体行为,那么该维修,该赔偿,就由企业来负责,不对吗?” 陶树青说,“照理是这样的。” 叶墨珲接着道,“但因为渤投集团是国企,所以要修?” 陶树青道,“不是这个原因。” 叶墨珲问,“那是什么原因?” 陶树青说了来龙去脉,只能说,这一处小区,两个集团共同开发,不同的房屋类型,不同的分包,最后造成的结果是,商品房比保障房出现了更多的墙面开裂等问题。 商品房的住户自然不满意,认为是工程质量问题,坚决不肯动用维修基金。 在此期间,带头的居民突然改口了,说是房屋质量没问题。 没两个月,就把房子租了出去,搬走了,不知所踪。 于是居民说是这人拿了开发商的钱,事情就越闹越大,房子开裂问题也越来越严重。 就成了久拖不决的问题了。 叶墨珲道,“你建议如何解决?” 陶树青道,“继续批转。” 叶墨珲捏着那份材料看了看说,“就按照流程办。” 这种矛盾,时间久了,无非是哪一方妥协的问题。 陶树青道,“主要是先前这小区的居民去市里闹访了,又去了京城。” 其实,明眼人一看,房屋质量肯定有问题。 但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如何认定,反而成了难事。 他叹了口气问,“那么教育生均费的事呢?” 陶树青道,“的确欠着,的确没钱,学校也没钱翻修。” 叶墨珲皱眉道,“再穷不能穷教育。” 陶树青道,“区里去年年底,工资都差点发不出来。” 叶墨珲道,“区里都到这一步了?” 陶树青道,“是啊。去年虽然减薪了将近10,也清退了一批聘用人员,但因为是去年下半年才开始的,效果可能要今年才会显现。但今年也有今年的问题,还有历年的债务要清偿,每年增加的保障性支出,还有去年没有结清的一些项目尾款,约定的税收返还补贴。” 陶树青对情况很清楚,他继续说着,“此外,今年区级税收增长,半年统计数据显示不如预期,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把新江计划收储的6块地卖了,原本是想让渤投集团和龙腾集团拿地的,还是老套路,但张主席高升之后,周书记却不同意。” 叶墨珲问,“为什么?” 陶树青道,“一方面,周书记上任第一天,就遇到小区居民投诉开发商房屋质量问题而造成的群访事件,就是龙腾集团开发的小区。另一方面,龙腾集团做了不少项目,想在持股比例上面占多数,也让周书记不满意。” 是人都会不满意的。 如果以前张勤民在的时候,都是国企是大股东,民企是小股东,那么没道理换了个书记,就换了个说法。 龙腾集团要给周善民上课,周善民再愚钝,也没有答应的道理,何况就算周善民被糊弄过去了,他身边还有黎沐风,怎么可能不提醒?以后倒追起来,身边人若不说,也脱不了干系。 叶墨珲点头问,“那么现在呢?那几块地怎么说?” 陶树青道,“周书记联系了一家建安的房企,打算来拿地,准备签合作意向。” 土地财政持续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地方政府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最后被迫饮鸩止渴。 叶墨珲问,“流程走了吗?现在这样的形势,一线城市的土地流拍情况也很普遍。”更不要说渤江这种中部城市的郊区了。 陶树青说,“目前还没有,在准备阶段。” 叶墨珲点了点头。 叶墨珲于是请陶树青,先安排调研财政局,党管干部,政府管账。 上任第一件事,先把财政账目搞清楚,看菜吃饭,才能有的放矢。 照例财政局应该是卫仆东分管,然而卫仆东目前只负责全面工作,区政府日常工作,包括财务、审计,全部都由叶墨珲分管。 叶墨珲也不免猜测,这么分工,前任胡大能那不就是帮着背锅的么? 分管财政,负责日常工作,代表政府日常运行,都由这位副区长在具体操办。 裁员和减薪都是得罪人的活,胡大能越能干,干得越成功,就越是会得罪人。 其实该庆幸财政局长出事,如此一来,反而恩怨全消,保全了他自己。 而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叶墨珲,深感这地方是个坑。 不过他也不急,走一步看一步,身正不怕影子斜,踏踏实实干事就够了。 同陶树青又闲谈了一会儿,他问陶树青,“陶主任是什么时候到的区府办?” 陶树青笑道,“十年前来的。” 叶墨珲道,“我看你才四十出头。” 陶树青道,“我副科提的早,早前是在镇里当的副镇长。” 叶墨珲道,“难怪你经验丰富,情况熟悉,要请你多为我提建议。” 陶树青说,“叶区长您客气了。” 叶墨珲倒是问,“一级主任科员给您解决了吗?” 陶树青一窒,苦笑道,“不考虑这些,再熬几年就能退休了。” 那就是还没有了。 看陶树青说话做事干净利落,叶墨珲于是笑道,“我知道了。” 第55章 乍到 第一天工作的感受就是,地方上的水,更深更混,的确如爷爷和父亲说的,地区工作,没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今天要处理的,只是冰山上的一片雪花,只怕水面之下的冰山,体积庞大得他无法想象。 他给堂哥叶懋琮打了电话。 叶懋琮听了他工作第一天的感想,笑道,“你这才万里长征第一步。不过我给你个建议,遇到问题,解决问题,但方式最好是迂回的。本土的人际关系是你的弱项,但是向上争取资源是你的强项。你该庆幸,你的前任为你节流了,你也许更擅长开源,不是吗?” 叶墨珲听后道,“我哥不愧是我哥。” 叶懋琮表示,“这种马屁就不用拍了,我身边不缺奸邪小人,想要害我的人多了。” 叶墨珲道,“那我没这图谋,害了你,还有老三在我前面挡着,我永远是咱家最不成器的。” 叶懋琮呵呵一声道,“拉倒。” 叶墨珲说,“兄长谬赞。” 叶懋琮道,“论对厚黑学的钻研,我们家没人超过你。” 叶墨珲道,“胡说,我可是叶家子孙。” 叶懋琮道,“要不是认识你33年了,我大概是信了。” 兄弟二人扯了会儿嘴皮子,叶懋琮道,“如果水太浑,不要与众人为敌。” 叶墨珲笑道,“不会,我最识时务了,大家躺倒,我也躺倒。” 叶懋琮道,“知道了,录下来了,一键转发给爷爷。” 叶墨珲无语道,“您老也真不做人。” 叶懋琮道,“人是从来不做的,在这个世道,就是比谁更不做人。” 叶墨珲道,“我这人心善,当不了大官,一心做人。” 叶懋琮啐了一声道,“爷爷果然识人,往脸上贴金的本事,你堪称第一。” 叶墨珲笑说不至于。 不过,对于他今天遇到的事,叶懋琮还是给了建议。 叶懋琮特地关照,“龙腾集团不会干净,你打交道的时候,小心些。” 很多事,要看背后的暗规则。 叶墨珲自然明白。 兄弟二人又聊了几句,再互嘲几句,叶懋琮晚上还有应酬,就挂了。 叶墨珲坐在落地窗边,看着渤江的夜色。 对岸灯火璀璨,勾勒出一座繁华的都市。 丰富的历史文化底蕴,让这座城市不乏古楼遗迹,现代的灯光为之锦上添花,展现出了它的风韵之美。 叶墨珲喝着杯中的白水,寡淡无味。 家政阿姨问他晚上吃什么,他笑了笑说,“你放着,我自己做。” 如果这时候,对坐有个人该多好。 看着江河水滚滚而去,聊着人世间的光怪陆离。 平凡的生活,简单的日子。 这难道不是最闲适的人生吗? 难得生在盛世,难得享有太平。 为什么去争权夺利,不死不休,难道不累吗? 真要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那一天,该是怎样的兵荒马乱,人民又是如何的民不聊生? 今日是富豪,明日成死尸。 他在乍德,亲眼见过战争的残酷,说怕死也好,说他贪生也罢,这种平凡的日子,是那些落后战乱国家的人日思夜想的,可身在承平盛世的人,又嫌单调无趣。 人啊,真是不知足。 第一周事情多,更重要的是要认识人,熟悉情况。 本地干部要熟悉一个外来干部很容易,但叶墨珲作为外来者,要一下子认清这几百号人实在是一项浩大工程。 他拿出当年学法文的劲头来,每日下班后对着电话号码簿死记硬背,也才勉强记住了一半。 仅是如此,他的过目不忘已经让陶树青惊叹了。 不少人要来约叶墨珲吃饭。 分管农业、水利、招商的副区长奚清松是第一个向他发出邀约的。 但叶墨珲以自己另外有约,拒绝了。 开玩笑,这种吃饭可都是坑。 吃人嘴软,吃了就要被人拿捏。 他这人嘴硬,又会做饭,干嘛要去吃预制菜? 何况喝酒伤肝,一级致癌物,他和对方只有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能不喝就不喝了。 奚清松倒也没有责怪叶墨珲不给面子。 只是另一位分管城建的副区长江焘听说之后,说了一句,“他倒是挺廉洁。” 此后,来请叶墨珲的人倒是少了。 有人碰过钉子了,其他人也怕碰钉子。 周五下午原本要开区委常委会,区委办通知,临时不开了,说周书记有一个市里的接待,必须要去。 卫仆东得了通知,倒是刚好,召集专题会去了。 叶墨珲于是安排了调研国资委。 周善民匆匆赶到市里,市委书记宋修和让各区的区委书记一起,参加了一场接待。 市委书记宋修和来了之后,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而是紧锣密鼓的在市里开展调研,这番调研持续了三个月。 繁都的发展,依然按照原市委书记莫闻熙定下的发展方略在推进。 作为市里的主官,把握全方面的战略,平衡各方的利益,都需要他先花一定的时间了解现状才行。 宋修和到任,等着市委的换届选举,所以并不急于出成绩、交答卷,只有把情况摸清楚了,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方案。 今天宋修和请来的是国家房地产研究中心副主任,是一位房地产方面的专家。 杨主任同宋修和是好朋友,原先宋修和在岛城和季城,也请他去指点过。 这位杨主任虽然是做研究的,但手上资源不少,宋修和调研了繁都几处地标项目,心里有了想法,但也需要印证。 所以他特地请了杨主任带着研究团队过来,为繁都市区发展方向提供些参考建议。 宋修和的态度也很明确,土地财政有其痼疾,但房地产发展不能一棍子打死。 大洋彼岸发展了这么多年,房地产依然是一个上下游带动性很强的产业。 如何兼顾,使房价处在合理区间,又能推动本地发展,提高居民生活品质,这些都需要平衡和协调。 地方要发展,要兼顾方方面面,还要结合当地实际。 从这一点上看,繁都前几任的市委书记里,尤以沈东辉最敢闯敢干,而且很有发展眼光。 沈冬辉是典型的老派干部,老派干部吃过苦,看到过国家艰难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人品过硬,有理想和追求,能力也很强,对自我要求很高的。 当时沈冬辉对市中心的发展定位是很明确的,以江阳、束黎、兆荡三区为中心,发展高端住宅、高端旅游、聚集金融服务产业。 以渤江、合闵、沐堰三区为拓展,搞轻工业,聚集一批附加值高的轻工业制造企业,然后再往外,拓展重工业,根据各区县实际,挖掘自己的主导产业。 而莫闻熙在任的时候,把沈东辉时候定下的城市发展战略做了调整,把重点放在了建设一批新城上了,这其中,渤江的新江新城、合闵的合兴新城还算比较成功,把市中心的人口导入到了这几个新城。 但问题是,新城建成了之后,人口流入了,却没有有规模的工业产业来吸纳这些人口就业,所以很难把人留在这些区域。 如今早晚高峰的拥堵就说明了问题,市中心到了晚上,一些商业体都没人了,支撑不起消费。 可如今再要回头布局工业产业,又面临与周边大型城市、省会城市、重点工业城市的竞争。 错失了这些年的产业布局时间,对未来发展的不利效应,其实目前还没有真正显现出来。 但可以预见到的是,市里各个区的负债都很高,财政压力很大,财政收入却在收缩。 宋修和并不过多干预政府事务,但未来这些问题凸显,于他这位一把手是不利的。 上层派他来繁都,并不是来守成的,而是要求他把这个中部城市的示范效应发挥出来。 说白了,当初繁都市单列,就是要作为一个样板的。 虽然前几年也有不少工作跑在了其他城市前面,可前有对手,后有追兵,这个示范效应如何发挥,是个问号。 莫闻熙任期到了之后,没有进一步安排,而是直接安排退休,就可见上级的态度,只怕对莫闻熙的答卷,并不满意。 而接任的他,在莫闻熙的影响力渗透在繁都方方面面的情况下,想要破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接待和座谈持续了一下午。 宋修和今天特地让市委办通知了几个区县书记,目的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更精准地把好未来的房地产大势。 同时也能和国家级的房地产研究中心建立联系,做一些地方性课题。 杨主任和他的团队虽然是搞学术研究的,但手上资源不少,能为各区县牵牵线,推荐一些优秀的地产商。 宋修和也是想通过这些细节小事,来考察这些区县书记的工作能力。 见微知着,识人才是要务。 通过大大小小的事,对一个干部下相对准确的判断,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才能调动干部的积极性,又不至于让事业受到损害,这才是一个号令着全市上上下下几千号官员的主官,所要做的头号工程。 市委副书记陆芝林今天也陪同调研。 原先莫闻熙在任的时候,据说在人事安排上,都是莫闻熙说了算的,基本不听其他人的意见。 所以眼下这些区县书记,大部分都是莫闻熙的拥趸。 其中,也只有少数几个是莫闻熙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而做出的妥协。 官场上,一把手政治由来已久,谁又能说什么? 而专职副书记,说来也是书记,但戴了个副字的帽子,就只能当陪衬,当传声筒,当孺子牛。 埋头拉车,千万别抬头看。 免得抬头一看,让一把手以为你觊觎他的位置,找了茬儿来整你。 莫闻熙和市长张迪宇不合,是众人都知道的。 当时二人斗争一番,最后是以张迪宇彻底退让告终。 而陆芝林更是唯莫闻熙之命是从,连斗争都没有,从到任第一天,就俯首帖耳。 也是因为她谦恭的态度,让莫闻熙还算满意,觉得她比张迪宇听话多了,又是女同志,才让她几分。 莫闻熙临退休的时候,问了她的意见,让她推荐一个人接替渤江区委书记张勤民。 陆芝林心知,莫闻熙一直觉得,卫仆东这人刚直,有几次去调研,卫仆东实话实说,得罪了莫闻熙。 而卫仆东又是组织部长左治新的妹夫,左治新对莫闻熙算是恭顺了,但依然不讨莫闻熙的喜欢。 有几次为了人选的事情,莫闻熙对左治新提供的名单十分不满,他才不管上级的规定,只认定是左治新自作主张,五人小组会上,毫不避忌地就对着左治新破口大骂。 甚至莫闻熙一直觉得,私下里左治新和市长张迪宇串通在了一起。 有时候是张迪宇为左治新说两句公道话,有时候,左治新又体会张迪宇的难处,帮着圆圆场。 但也因此,让莫闻熙更加不满,直接把两个人都推去了对立面。 所以,张勤民提任之后,莫闻熙自然不会让卫仆东翻身。 也恰巧他要退了,知道下一步去上级人大政协任职无望,就想卖个人情给陆芝林,才有了她推荐周善民之后,周善民去渤江走马上任这一出。 所以今天在场的这些区县书记里,只有周善民是陆芝林的自己人。 陆芝林见会谈结束,一些区县书记都在围着那位杨主任加联系方式,而周善民居然正打算走,便让自己的联络员把周善民叫了过来。 周善民是个读书人,缺乏地区工作经验。 他最多手下只管过4个人,如今突然要去主政一方,治理辖区内的几十万人,自然压力山大,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抓起。 陆芝林为免自己丢脸,也是为了撑周善民一把,所以给他推荐了一些资源。 陆芝林之前就为周善民介绍了一家建安的房地产企业,这家名为嵘生的房地产集团是建安比较大的房地产企业,但具体拿地,后续合作,还是要周善民自己把握。 陆芝林也并不是说一定要让嵘生拿地,她先前也听说了一些风声,知道其中有债务风险。 借着这次房地产研究中心杨主任来拜会的机会,正好可以让周善民听听行业的最新情况,也能让他对嵘生有个合理的判断。 陆芝林等周善民来了,她排开了其他几位区县书记,对杨主任介绍道,“这位是周善民周书记,我们渤江区的区委书记,杨主任,他们那里在打造新城,您在新城建设上是行家,麻烦您有时间,专程为周书记提点建议。” 杨主任见是陆书记,笑着说,“那是自然。” 陆芝林于是看向周善民,示意他加联系方式。 对于陆芝林如此护短周善民,一旁其他的几位区县书记也就看着,偶尔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宋修和也在远处看着,倒是没说什么。 周善民加了杨主任,便说,“杨主任,今天学到很多。不知您知不知道嵘生这家地产企业?” 听周善民这么一说,倒是陆芝林尴尬了。 的确,她是让秘书提示一下周善民,咨询一下关于嵘生的情况,但那是私下里的事,而不是大庭广众让他就这么问的。 杨主任一听嵘生,倒是面有难色。 这时候,兆荡区区委书记瞿斌接了话,笑道,“周书记,你呀,不如请杨主任列个表,给你多推荐几家,看谁能来拿你们渤江的地,要是拿不了你们渤江的,就来我们兆荡拿,反正大家的地现在都卖不出去,你要是卖出去了,打破了僵局,我们也跟着能卖出去,大家共赢嘛,这件事就拜托杨主任了。” 这话算是解围,算是玩笑,也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这一群人里,瞿斌资历最深,家里都在陆南任职,又是原先省里领导的女婿,虽然繁都单列了,但他们一家的家族势力又聚集在了繁都。 他说这话,倒是不怕得罪人的,反而陆芝林该感谢他的一番解围。 瞿斌看向周善民,周善民讪讪地笑了。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过来说,杨主任后面还有安排,宋书记在等着送杨主任。 于是杨主任同众人道了别,又对周善民道,“周书记,等到了机场,我们电话联系。” 这也算是刚才话题被打断之后,他变相的一种补偿和反馈。 周善民连连道谢。 陆芝林在一旁陪着点头致意。 陆芝林看向瞿斌,又看了看周善民。 她明白,对于她推荐的周善民,不满的人多了去了。 周善民能力可能不强,但绝对是个忠心耿耿的,她要的就是这点。 瞿斌与关系不错的另一位县委书记一起往外走,就听身后周善民对着沐堰区的区委书记罗坤道,“罗书记,你是资深区委书记了,以后有不明白的,我还要多向您请教。” 瞿斌与身边人互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嘲笑。 显然,刚才瞿斌的嘲讽让周善民不满了,周善民对着罗昆说这句,就是存心在恶心人。 瞿斌可谓是这里资历最深,背景最硬的区委书记了。 周善民不说请教瞿斌,却去请教那位干啥啥不行的罗坤,可谓是有眼无珠。 瞿斌说了句,“名师出高徒。” 身旁那人笑得诡秘,拍了拍瞿斌的肩膀道,“瞿书记还是这么幽默,陆书记也独具慧眼。” 瞿斌说,“不过也对,罗书记原是渤江的常务,渤江发展成现在这样,的确是有不少值得学习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瞿斌这话,也是在嘲讽罗坤的无能。 对于陆芝林这位没什么个性,也没什么思路的副书记,其实很多人都不太满意。 私下里,觉得她只是个应声虫。 当时,她明明可以推荐更合适的人选去渤江任书记,陆芝林却推荐了毫无能力的周善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送到位了,很多人还打听价码,更是有不少人等着看陆芝林笑话。 选人用人是导向问题,一个人选什么样的人出来,代表了她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选德才兼备的,自然是能够让众人心服口服。 选了个无德无能的,可见此人无识人之智,亦无自知之明。 人才推荐靠的是关系,既然如此,有才能的又怎么会看得上这种领导? 瞿斌等人到了楼下,又站了一会儿,等宋修和陪着杨主任下来,一群人又一起送了送。 周善民没有跟上来,他去陪陆芝林了。 进了陆芝林办公室,他从公文包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恭敬地放在了陆芝林办公室的茶几上。 两个人相对而坐,因为是男下属,陆芝林特地让秘书开着门。 她打开书翻了翻,中间夹了一张卡。 陆芝林面色不变,翻到了最后,又把书合上了,捧着茶杯笑着问,“这本可是曹教授的新作?” 周善民道,“是啊,陆书记,我知道您喜欢看曹教授的经济学作品,这一本是最新出版的。我想您平时工作忙,肯定没有时间挑选,我就买了。我这人资质驽钝,还要请陆书记多点拨。” 陆芝林笑着说,“还是你费心,知道我喜欢什么。” 周善民一脸谦恭地笑着说,“应该的。当年在研究室,多亏陆书记指点。” 陆芝林点了点头,捧着茶杯,倒是问他,“你那个区委办主任,下一步也该安排一下?” 周善民没想到陆芝林会问关于黎沐风的事,倒是愕然。 他问,“领导,小黎家里挺有背景的?我听说,他是黄委员长——” 陆芝林皱了皱眉,阻断了他的话道,“说什么呢?上一届换届,他是作为优秀后备年轻干部进了你们班子的。能不能带队伍,有没有能力,也看你是不是会培养干部。” 这话,其实是在暗示周善民,黎沐风如果提拔,他背后的关系,不也能撑他一把么?而且,年轻干部培养,也是政绩,提一个这样的人上来,对周善民有益无害。 奈何周善民的确有些驽钝,他心里却想着的是,为什么陆书记今天会提出这个话题来。 周善民尴尬地笑了笑说,“他进了常委了,下一步安排,我做不了主。” 陆芝林只能把话说稍微明白些,道,“你忘了我在你任职时候和你说的话了?你有的时候啊,太书生气了,想事情又比较理想化。很多事情没那么容易,你要干成事,得要有自己人,不然你一个光杆司令,说的话下面人若是不听,你反而更没地位。” 这番话其实是推心置腹了。 可周善明听了却是一惊,心想,是不是有人在陆芝林面前告他状了?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黎沐风,陆芝林会提到黎沐风,一定是因为黎沐风提拔不上去,所以找了家里后台来同陆芝林告状。 这让周善民一时心里有些恨,表面上却说,“是啊,领导您说的对,在这方面,我跟您那是差的太远了。” 陆芝林却摆摆手道,“如果你现在只是个科级干部,那也就算了。但你已经是区委书记,一个区的一把手了,短板太明显很容易被人诟病。” 这字字句句都是提点,但在周善民听来,字字句句都是揭短。 周善民咬着后槽牙,还在想着到底是谁在告他的状,但表面上依然恭恭敬敬地听着陆芝林的训诫。 他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着可能告他状的人。 他觉得,黎沐风应该是一个,毕竟他平日对黎沐风大多不假辞色,让他心生不满了。 也可能是卫仆东,关于bk-2793地块的出让,卫仆东很早就表示反对,不同意给嵘生。 卫仆东的理由是,嵘生没有在繁都本土做过项目,怕他们做不下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张勤民的四大金刚。 他早就听说了,副区长江焘,区委办主任黎沐风,财政局长郭柏松,以及渤投集团董事长卞祖德是张勤民时候的四大金刚,牢牢把持着渤江的所有大小事。 如今他从市里空降到渤江,这些人恐怕心里对自己很有怨气。 第56章 古城运营 从陆芝林这里出来,周善民心情很不好。 本来他今天给陆芝林送“书”,也是为了在陆芝林面前表表忠心,谁知道却招来了一顿说教,这让他很不痛快。 黎沐风在市委大楼楼下等着接他,周善民疑人窃斧,怀疑是黎沐风告的状,理所当然就没给什么好脸色。 周善民上了车,当着司机的面,阴阳怪气地对黎沐风开口道,“小黎不错啊,领导们都为你说好话,你以后一定是年轻有为,等我退休了,也要靠着你啊。” 黎沐风听了这话也是一愣,猜想周善民可能是在陆芝林这里被说教了。 否则他去见自己的贵人领导,不至于心情这么恶劣。 黎沐风坐在副驾驶座上,很平静地道,“领导,我哪里做的不到位的,还请您批评。” 周善民却说,“我哪里敢批评你啊,你可是前途无量,未来不说渤江,繁都都是你的,你不批评我就不错啦。” 这话可说的太难听了,但黎沐风也忍着气,不为自己辩解,免得多说多错,话赶话的让关系雪上加霜,平白给周善民送罪名。 来这里接他,是因为他们要去接待一家文旅企业。 到了约定的私房菜馆,周善民下了车,先联系了那位房地产研究中心杨主任。 宋修和在部委和地方上都任过职,认识的人层次都比较高。 周善民在手机上一查才知道这位房产研究中心的杨主任相当知名,原先也是房地产企业的高管。 因为比较善于做研究分析,所以后来被高校聘用成了高级研究员。 如今又到了事业单位任职,在房地产领域是专家。 了解了一番这位专家的背景,想到先前提起嵘生集团时候对方的反应,周善民又怕六块地块的出让这事儿给他搅黄了,回去没办法和陆芝林交代。 更怕地块流拍,让卫仆东等人得了把柄,有了攻击他无能的证据。 这六块地初步完成了征收程序,还有少数收尾,如果不能抓紧在土地市场上挂拍,区里的财政只怕也撑不住。 虽然也不是无路可走,无非是让龙腾集团和渤投集团继续联手拿地,但那不是太打脸了吗? 这么一想,周善民的心情更恶劣了。 他沉着脸站在那里不说话,周身的空气冰冷得可怕。 黎沐风进餐厅确认了包房号,出来请周善民进去。 今晚这个宴请,是和一家旅游集团谈古城的合作运营。 周善民突然问黎沐风,“晚上叫叶区长了吗?” 黎沐风想说他事先请示过,是周善民自己明确表示不要任何副职陪同,这时候又问有没有叫叶墨珲,可真是善变。 但想到他先前话语里的讥讽,知道今天不能驳他,恭顺地说,“没有,需要现在联系他过来吗?” 周善民不满地说,“叶区长主管财政和投资,这是政府重点项目,怎么不叫叶区长一起来呢?” 黎沐风心想,叶墨珲不分管古城,不论是古城的工程建设,还是项目运营,都不是叶墨珲分管的,叫谁也不至于叫叶墨珲。 只是周善民搞不定其他人,叶墨珲新来,是个软柿子,不捏他,没人可捏。 周善民的欺软怕硬,可见一斑。 说来,古城管理这件事,分工也不合理。 照理,文化旅游工作是副区长贺美芸分管的,但后来张勤民嫌贺美芸教师出身,思维古板,就把古城项目推进交给了他的嫡系,分管规划、城建的副区长江焘分管。 贺美芸对此心里是不满的,嘴上却说巴不得,还说她根本不想管。 贺美芸都这么说了,张勤民更不会让她沾手了。 这件事闹到最后就是,张勤民带着江焘管古城的建设,剩下的日常运营管理就由古城管委会向贺美芸汇报。 但因为先前已经存了芥蒂,贺美芸的态度一直都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坚决不管的态度。 随后,运营管理这块,就变成了没人拍板,也没人管的状态。 以至于去年年底问题终于爆发了,因为长期经营不善,资不抵债,古城集团欠了3000多万外债,工资都发不出来。 最后是卫仆东出面协调,让渤投集团帮着筹资,应付了过去。 但也只是解了燃眉之急,问题依然存在,渤江古城未来如何发展,如何找到赚钱盈利的路径,还是要有一个解决办法,不能让区政府无止境的帮着托底。 周善民是个书生,他其实对古城也挺有兴趣。 加上陆芝林没事会去古城逛逛,偶尔和他提提设想,周善民自然要讨领导欢心。 于是就让市旅游局帮忙推荐了一些企业过来看看,希望能够像兆荡区的繁都故里景区那样,有成熟的文旅团队来帮忙运作。 黎沐风见周善民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再度确认了一下,“我现在请叶区长过来?” 周善民不耐烦地反问他,“你说呢?” 黎沐风忍下内心对周善民的轻视和不快,态度诚恳地说,“我这就去联系。” 周善民不说话,黎沐风知趣,等周善民进了餐厅,上了包房里,才在门外打电话给叶墨珲。 叶墨珲听了是这么件事,倒是奇怪问,“古城好像不是我分管。” 的确八竿子都打不着他。 黎沐风解释了一番道,“原先古城的建设是张主席直管,江区长协管的。之前古城的重点在工程建设,运营的话,是古城公司报古城管委会直接管理,向贺区长汇报,但贺区长都是听张主席的。” “周书记来了之后,对于古城的运营比较关心,一直想在运营上加大投入,希望能够把古城的基础设施投资和实际产生的效益挂钩。所以这次请了这家文旅集团过来,希望能够谈合作。可能在这过程当中,涉及到双方共同投资的问题,打算安排一家国资企业参股,估计是出于这个考虑,所以周书记才想请你来。” 黎沐风也算是费了心思,终于是找出了第九根竿子挂上了叶墨珲。 国资国企,的确是叶墨珲分管的。 叶墨珲觉得黎沐风也是不容易,胡扯的很有水平,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新来,只能被拿捏。 而周善民在渤江根基不稳,所以想拉拢自己为他所用。 按照叶墨珲的猜测,周善民对原先张勤民的一些得力干将应该是心有戒备。 只是很显然,他也没什么手腕,搞不定又干不掉,只能骂两句,让大家都难受而已。 没必要让黎沐风难做,叶墨珲答应了,说自己马上就赶过去。 黎沐风去联系叶墨珲的时候,周善民在同方才那位房地产研究中心的杨主任通话,咨询关于嵘生集团的情况。 私下里通话,这位杨主任倒是非常坦率,他说从这家企业的负债情况来看,和大多数建安的房地产企业一样,这两年遇到了极大的困境。 负债高企,销售情况不佳,建设进度缓慢,和部分地方政府还存在纠纷,有较大的风险。 这两年的房地产企业,普遍情况就是:与地方政府签协议签了一个又一个,但最后能够落地的项目少之又少。 或者就是房子盖了也卖了,但质量极差。 房地产连续十年的扩张,已然到了强弩之末,房地产企业必然要面对市场调整。 杨主任还是建议他,谨慎甄别这些房地产企业,了解企业的负债情况和下一步的战略方向,在此基础上再考虑合作的问题。 周善民接了这一通电话,心里也是一阵烦躁。 他看到黎沐风回来了,就让他下周把那个嵘生集团的项目负责人约过来,说要谈新江六块土地出让的具体方案。 黎沐风答应了,并说,文旅集团已经在楼下了。 周善民打起精神去接人,问黎沐风,“叶区长什么时候到?” 黎沐风说马上就到。 周善民终于缓和了脸色,点了点头。 黎沐风跟在他身后,也觉得很疲惫。 周善民这人与张勤民完全不同。 张勤民虽然要求也高,但只要办事像样,他不会说什么,甚至不时还会帮着去上头各级领导那里,为自己人争取荣誉,争取职级。 黎沐风在换届时候能够进区委班子,也是张勤民特地同莫闻熙提的。 当然,张勤民这么做也是一举多得。 一方面,作为跟了他多年的区委办主任,黎沐风年轻,能进常委,也是一只脚跨上了副处级。 30岁跨上副处,如果是以前干部选拔任用还不规范的年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如今,年限不满破格的事毕竟少了,到点就提,这在地方上,也不容易。 他未来有发展,还能接着帮张勤民办事。 张勤民力挺他,也能做给别的干部看,让他们知道,谁跟了张勤民,那就是前途无量,此其一。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莫闻熙去黄家面前表个功劳。 黎沐风和黄家沾亲带故,黄仲玺还在北宁主政,到了莫闻熙这个层级,交际面广,难保不会有需要黄家出面的时候,卖个人情,也能够收获一份交情,未来也多一条路。 而这条路是张勤民给的,莫闻熙就会记张勤民的这份情,此其二。 其实还有第三点,这点,倒是张勤民不便明说的。 那就是要堵江焘的路。 张勤民帮黎沐风打了招呼,就不好再帮江焘讲话。 去莫闻熙那里举荐两个人,两个人都上,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 上级领导也是有平衡的。 而张勤民和江焘私下里有什么,黎沐风虽无从得知,但也听到过传闻。 财政局长郭柏松出事,虽然未牵连到张勤民,但看江焘那阵子的状态,只怕他们都不干净。 如果江焘进一步提拔,张勤民或许也怕外面议论太盛,盯着江焘的眼睛太多,反而更容易出事。 提了黎沐风,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说服江焘,是莫闻熙没有选江焘,而不是张勤民压着不让江焘上。 这么一来,责任就在他黎沐风的背景,而不在张勤民的担忧上。 不得不说,张勤民的政治手腕,不是周善民所能比拟的。 周善民担不住事,一旦事情的结果不如他所想,他就很容易暴躁,情绪失控。 而且周善民的心胸极其狭隘,这是黎沐风跟了他大半年之后,最深切的体会。 其实黎沐风明白周善民的心态,他没什么底气,甚至可以说有些自卑。 因为第一次主政一个地区,他生怕下级不服他管束,欺瞒他,对他阳奉阴违,所以他要故意做出严厉的样子来,并事无巨细地把着所有权力,试图控制下属,以确立他的权威。 记得周善民刚来的时候,区长卫仆东在常委会上,偶尔还会提一些比较中肯的建议。 以前张勤民虽然强势,但一般性事务,只要卫仆东提了,他基本会采纳。 只有涉及干部人事、重大工程项目、重要资金使用这些,张勤民会自己把控,不让卫仆东沾手。 可如今不是了,周善民会觉得卫仆东提出建议,那是在质疑他。 所以这半年来,两个人的关系已经明着恶化了。 甚至都不能像原先张勤民主政的时候那样,井水不犯河水。 不管大事小事,周善民都抓在自己手上,绝不让卫仆东沾手。 如今,甚至连几个分管区长都沾手不得。 而区委副书记杨琼,以及一干区委常委,日子也不好过。 凡是同周善民汇报,都要被追着问出一堆文不对题的问题来,让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所以今天,周善民特地叫了叶墨珲来,应该是想把叶墨珲拉入他的麾下,为他所用。 黎沐风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 他对叶墨珲并不了解,不知道叶墨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只是出于家族上的交情,那也不算太近的关系,彼此偶尔关照一下,倒是是无妨。 可若是叶墨珲不谙基层事务,被周善民拉拢了过去,只怕他会很难做。 黎沐风觉得,但凡是个正常的下属,都很难容忍周善民这样的上司。 可如果叶墨珲真如外界传言,是个只知吃喝玩乐混日子的二世祖,那他就得放弃幻想,准备斗争了。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周善民已经同文旅集团寒暄完了。 叶墨珲恰在此时赶到。 叶墨珲进门,看黎沐风脸色暗淡,而周善民看向他的时候,和颜悦色,可再看向黎沐风,却目光不善,倒是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趁着黎沐风为他拉开椅子的功夫,他用眼神询问黎沐风。 黎沐风只是看了看周善民,见周善民在和对方老总聊天,悄悄对着叶墨珲摇了摇头。 既然周善民要拉拢叶墨珲,他自然不敢在周善民面前同叶墨珲做任何小动作,生怕惹来周善民的猜忌。 文旅集团带队的这位副总经理,分管的是日常运营,姓单。 开头,只是几个人闲谈。 周善民同对方聊了一会儿,就词穷了。 他擅长的是写官样文章,很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 聊了几句,就接不上话了。 叶墨珲听周善民同对方尬聊了一会儿,接口道,“这几年文旅项目出了不少爆款,我所知道的文旅集团,头部的如天成、四季、旅程,都已经从平台转做实体了,不过做文旅实体的,还是国企相对体量大一些,旅游集团、景旅集团,都是大型文旅企业。” 单总这才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行业内的形势。 叶墨珲于是请教周善民,“周书记,您对市里情况更了解,我记得繁都也有一家市属的文旅国资集团?” 周善民对此还算是知道,他说,“是啊,市里把几个中心区的文旅项目运营交给繁都文旅集团了。另外他们还做一些在地的旅行社之类的,搞点旅游产品。渤江夜游也是文旅集团的,还有几家酒店,体量不小。” 单总道,“我们也有国企股东,中资文旅,是我们的股东之一。” 周善民于是说了句,“难怪了。” 话题又被终结。 叶墨珲内心草泥马狂奔,却也只得接着带话题道,“下一步我们的古城运营,单总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我到岗时间最短,才来了四天,周书记比我长多了,但他原来是统筹全市发展的,具体操作,还是我们黎主任最熟悉,或者我们请他介绍一下?” 对方单总说好。 终于把话头扔给了黎沐风,叶墨珲喝了口水,心里也觉得莫名其妙。 周善民既然没想好跟对方如何合作,怎么就吃上饭了? 为什么不让古城公司和古城管委会先探探路? 这些疑问,他摆在了心里,没问。 黎沐风于是介绍了古城的建设情况。 单总听了之后笑道,“其实情况我们很清楚,现在就是周书记您这边打算如何合作?” 周善民道,“单总,一会儿我们吃了饭之后,先去古城逛逛,再看如何合作,您看怎么样?” 单总道,“好是好,不过一会儿我们要赶飞机,去萨尔蒙自治区,明天他们自治区和我们集团签合作框架,他们一个旗,大概有5个已经建成的景区,我们帮他们重新做规划,包括线路、运营、产品、还有节庆策划。他们的情况和你们一样,有基础设施建设,但是运营不行,我们一个团队已经在那里驻扎了1年了,这次是正式项目落地。” 叶墨珲于是问了那个项目的情况,觉得这家文旅企业倒还挺有实力的。 但是问了合作方式,对方显然是希望轻资产运营,重资产和基建投入都是政府出,这么一来,风险是很大的。 单总又从萨尔蒙的合作,说到渤江古城的运营。 周善民听了之后说,“单总对我们古城很了解啊。” 单总道,“其实三年前我们就来了解过这个项目了,当时是古城集团接待的我们。” 周善民看向黎沐风问,“有这事?” 黎沐风怎么会知道,只是道,“可能的,这些年古城集团一直在找合作运营方。” 周善民没继续说。 单总道,“渤江古城这个项目总投资不少啊,有3个亿了?” 周善民说,“没有。” 黎沐风说,“如果算上社会资本投资的话,可能超过5个亿了。” 周善民沉着脸问他,“哪里有5个亿? 黎沐风看着周善民的面色,抿了抿唇说,“应该是没有,我记错了。” 叶墨珲把着茶杯,听着倒也不说话。 单总道,“应该是有的,我们先前算过,拆迁就要将近8000万,古城建设,两期加起来18亿,各类政府基础设施投资15亿,还有社会资本投入,龙腾集团,渤投集团,古城集团,总投入应该不少。” 叶墨珲说,“我们周书记说的是建设投入,古城建设两期大概是21亿,的确没有达到3亿。但你们的投资概念更宽泛,这么算的话,土地征收成本6300万,古城集团注册资本就是1000万,日常运营支出不少,每年也有近800万,再加上大大小小的配套工程,灯光工程1500万,其他社会面的企业商户投入累计可能7000万,博物馆、纪念馆建设102亿,其他周边基础配套,道路电力等等配套加起来1个多亿,这笔账算下来,可能还不止5亿。” 周善民意外于叶墨珲居然把这笔账记得这么清楚,赞许地点头。 黎沐风对叶墨珲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这人不是草包。 叶墨珲对周善民道,“昨天刚刚看了相关材料,班门弄斧了。” 周善民说,“这是按照总投资来算了。” 单总说,“如果要我们企业参与的话,我们可以负责运营,为景区打造节庆活动、定制旅游产品,带来人气,人气来了,你们的商铺租金就能增加,消费上去了,这块财政收入也能增加。” 周善民听了频频点头。 叶墨珲却问,“你们投资资产吗?” 单总直截了当说,“我们基本上都是轻资产运营,而且以古城现在的情况,我们来的话,可能还会对古城集团提要求,要提升配套的一些基础设施,包括道路系统、引导系统、智能化系统都要更新。我们看了现在的业态布局,相当不合理,公益性的项目太多,商业项目太少,光靠门票是达不到收益的,还是要调整商业布局。” 听到这里,周善民的心都凉了。 他觉得这件事估计又办不成。 其实合作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不可能一蹴而就。 黎沐风和叶墨珲都觉得,周善民把事情想得也太简单了。 叶墨珲默默在心里,给周善民扣了10分。 而黎沐风,只是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不知作何感想。 可周善民此刻却怒火中烧,他觉得这些都是前任张勤民留下的问题。 他不光没能摘到果子,反而是接手了一个烫手山芋,这让周善民非常气愤。 连带的,对于张勤民一手提拔上来的黎沐风,他就更是有些厌恶了。 不由自主的,周善民瞪了黎沐风一眼,黎沐风感受到了周善民的目光,没有抬头。 而叶墨珲坐在他们对面,全程看在眼里。 单总看向周善民,见周善民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也有些吃惊。 叶墨珲开口道,“古城项目先前还有一些债务没有及时处理,一时要再继续投入也是比较难的。” 这是古城当前的困境。 单总问,“还能把一些资产拿去抵押贷款吗?” 不愧是生意人,雁过拔毛。 叶墨珲却问,“从轻资产运营的角度,单总您这里又如何保障我们的利益呢?如果你运营不善,我是假设,因为政府按照你的要求投入之后,我也需要保证我的收益,可你不投资资产,只是运营,我如何能确定,我能得到预期的收益?” 黎沐风看了叶墨珲一眼,觉得他思路清晰。 而叶墨珲也对周善民道,“周书记,单总有他们的考虑,我们也有我们的顾虑,您说我说的对吗?” 想不到,叶墨珲是个厉害角色。 这算是帮周善民打了圆场,又问出了关键。 显然,叶墨珲也看出了,周善民现在是想拉拢他,二人算是蜜月期。 周善民说,“对啊,何况我还要投入多少?这么多年对古城,政府一直在投入,什么时候能有收益,这些能不能约定?” 单总道,“我们可以在条款里约定。” 叶墨珲却说,“但这都不如共同投资持股来得可靠。” 单总笑了笑。 叶墨珲倒是问,“您和萨尔蒙是怎么合作的?” 单总道,“萨尔蒙出资搞基础设施建设,我们帮他们做产品和运营,但是每年上交给他们200万保底。” 叶墨珲问,“他们的基础设施投入很高吗?” 单总道,“这就不清楚了。” 怎么可能不清楚? 古城投入了多少都清清楚楚,跟对方自治区明天就要正式签约合作了,却不清楚人家投了几个钱? 糊弄谁呢? 叶墨珲在心里呵呵一声。 不是不清楚,是不想说。 估计这家公司是看中了自治区的天然资源,搞一些旅游产品,不需要基础设施投资,自然好做。 叶墨珲说了句,“萨尔蒙都是自然风光。” 单总表情一顿,说了句是。 黎沐风听了这话,心里竟然还有些畅快,这才是你来我往的拉锯和谈判。 而先前周善民和对方聊的那些,根本就是在交底,蠢透了。 叶墨珲道,“我原来在商贸部,和文旅部社会司关系不错,他们去过萨尔蒙不少地区考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确是塞上好风光。” 单总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啊。” 叶墨珲道,“但渤江古城是人文景区,与自然资源类景区也是不同的,比如北宁,我朋友在那里搞了个度假区,专做冰雪主题,他们在那方面有资源优势。” 单总来了兴致,问,“是在哪里?” 叶墨珲道,“蓟山。那里的林地指标很不好拿,都是靠政府出面,去资源部批下来的。所以我朋友的企业投了10个亿。” 单总一听,倒是问,“是哪家企业?” 叶墨珲笑了笑说,“卓雅集团。” 是全球排名前五的外资酒店集团。 单总问,“卓雅去北宁了吗?” 叶墨珲说,“是啊。” 他看向对方,对于这种故弄玄虚的公司,实在失了兴趣。 倒是想提醒黎沐风,以后周善民约的公司,还是做一下背调的好。 当然,也有可能黎沐风根本决定不了。 连自己贴身助手都不信任,周善民还能用谁? 周善民听到这里,倒是笑了,说,“我们墨珲区长是从部委下来的,他见识广。单总,后续合作,我们还是要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 周善民终于智商回归,知道给彼此一个台阶。 大家各自下了,彼此抬了抬酒杯。 叶墨珲道,“周书记,今后有机会,由您带队,我们去萨尔蒙看看,学习学习。” 单总道,“不敢不敢,有机会还请叶区长帮我们牵线,去北宁学习学习。” 叶墨珲说,“应该的,今天认识就交个朋友,以后有好的项目,还请单总落地到渤江来。” 单总说了句,“那是肯定的。” 气氛缓和了下来,叶墨珲继续问单总,他们还做了哪些项目。 单总说了一些,都是自然资源禀赋比较独特的地方。 那种地方,简单包装一下,还是比较好做的,投入小,短期内能看到客流,但是风头过去之后,也很难持久。 勉强把这家文旅集团应付完了,送走了对方。 周善民笑着对叶墨珲说,“墨珲见多识广,年少有为啊。后续渤江的建设发展,你多费心。”随后,他又对黎沐风说,“沐风,你在这方面还是要向墨珲多学习学习。” 黎沐风陪在一旁,谦恭地说是。 叶墨珲忙说,“我也只是班门弄斧,繁都的情况,还是周书记您最熟悉。” 开什么玩笑,拿着副处的工资 就让他操正处的心,功劳都是周善民的,还让他得罪了潜在盟友,这人有毒。 周善民拍着叶墨珲的肩膀说,“你就别谦虚了。墨珲啊,我看好你。年轻嘛,还是要踏实一点,干点实事。”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周善民这是明着在贬低黎沐风了。 黎沐风告诉自己得大度些,虽然心里有些苦楚,但仍然没有说什么。 沉默是金。 叶墨珲和黎沐风都看得明白,周善民这是急了。 任职半年多,周善民一直想出点成绩,但目前看来,经济运行情况不佳,大项目招引落地交了白卷。 古城建设完成了,运营却成了难事。 政府资金周转不灵,新江新区的bk-2793等6块土地却卖不出去。 前任张勤民高升了,在张勤民任期上,不管是新江新区的建设,还是古城的建设修复,都曾是被市领导点名表扬,被各级媒体争相报道的大工程。 但是周善民来了这半年后发现,轰轰烈烈的建设是完成了,后续呢? 新江新区,基础设施配套一堆问题等着他。 好不容易想引进陆芝林介绍的建安系地产企业,既是为了报答陆芝林的知遇之恩,也是为了自己能交一份成绩单。 谁知道这家公司居然债务高企,已经在破产边缘了。 这让周善民烦躁不已。 临走的时候,他对叶墨珲道,“古城运营,你还是要多费心。” 叶墨珲想,古城运营和他有什么关系,体制内多做多错,手伸太长会被剁手,并讨不了半点好处。 但表面,他还是说,“好的,我会和贺区长一起推进。” 没有听明白,或者说不想听明白叶墨珲的言下之意,周善民点了点头,由司机载着走了。 ———————————————————————————————————————— 番外小剧场· 看到延迟退休的计划安排,叶墨珲内心只剩三个字:p 祝玫见他咬牙切齿对着手机,问,“又怎么了?来活了?” 叶墨珲说,“我要干到65岁……” 祝玫凑过去一看,嘿嘿一笑道,“我比你有盼头,我就到60岁。” 叶墨珲说,“不开心,你比我提前两年退休。” 祝玫说,“要不我跟你换?” 叶墨珲问,“可以么?” 祝玫问,“你说呢?” 叶墨珲叹了声气说,“好像不可以,不过为了年轻干部的培养,我可以选择提前退二线的。” 祝玫说,“你这么想,年轻干部同意吗?” 叶墨珲前两天,还因为单位里的年轻干部不肯当中层领导而伤透脑筋。 他两眼一黑,只觉得退休之路渺茫。 祝玫说,“别想了,年轻人比你更想退休。” 叶墨珲痛心疾首道,“他们太不求上进了!” 祝玫喝着他泡的白毫银针,嗯了一声道,“当年爸爸看到你不求上进的样子,也是这么想的。” 叶墨珲说,“搞了半天,当年他们逼我上进,就是为了自己早点退休?!” 祝玫说,“不然呢?你想想,爸爸现在多快乐。” 老头子每天写字打拳,养鸟喂鱼,那人生可谓快乐至极。 前几天,他家老头子的书法,去楚岭参展了。 老母亲和老父亲借着这个机会,还去楚岭游山玩水了一趟。 叶墨珲石化,磨牙说,“不愧是亲爹啊!这么多年,我居然被他pua了!” 祝玫摸了摸他的头说,“别想太多,就这样了,都一家人,多大点事。” 叶墨珲认真点头道,“也对,我家反正也不靠我赚钱,我到时候摆烂就行。” 祝玫:…… 某人厚颜无耻地说,“老婆,我们家都靠你了,要不咱商量一下,我全职?” 祝玫摸着下巴说,“那我让家政阿姨不用来了?” 叶墨珲想到那些做不完的家务,立刻端正了态度,积极表示:“我会努力工作的!” 祝玫点头道,“这就对了嘛,你这么厉害,国家发展需要你呀,对不对?” 这话听着是很顺耳,但总品着味儿不对啊。 如果要给pua高手排个榜。 老婆大人必须榜上有名。 第57章 暗流 送走周善民,叶墨珲舒了口气,突然想抽一根烟。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没有。 黎沐风摊手道,“抱歉,我不抽烟。” 叶墨珲看向他,说,“其实我也不抽,都是别人给的。” 两个人相对笑了。 叶墨珲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领导可能这两天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 黎沐风笑了笑说,“伺候领导是本职工作,你放心,我想得开,这周感觉怎么样?” 叶墨珲道,“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点一支了。” 黎沐风道,“基层的工作节奏和部委完全不同?如果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但请吩咐。” 叶墨珲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开口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请人帮忙这事是最考验人品的。 人品过硬的,往往对于能办成的事,爽快答应,办不成的,就果断拒绝,并说明理由,绝不拖泥带水,办成之后,也不问报酬,这是上品。 人品一般的,则是答应得扭扭捏捏,办得拖拖沓沓,但不管如何都是办完了,偶尔可能再暗示两句,讨点好处,这是中品。 人品最次的,则或者满口答应,最后不办,或者是绕半天弯子,等着开口的人打退堂鼓,这种人往往觉得自己聪明过人,实则把别人当傻子,自己也聪明不到哪儿去。 初到地方上,他的确需要盟友。 黎沐风是否能成为盟友,倒是可以考虑的。 反正这事儿靠他自己现在的能量,肯定是办不成。 死马当活马医,找黎沐风试试,也没损失。 在给人添麻烦这方面,他自认非常擅长。 叶墨珲道,“长乐花园、龙晶名邸这两个小区墙体开裂,市里发了批示下来,最近上访也比较多,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吗?” 黎沐风知道这两个小区,都是张勤民任上建成开售的。 只是这不是江焘的活么? 黎沐风问,“是江区请您拨款修缮?” 叶墨珲道,“不是,这事现在是市政府督办事项,才转到了我这里。” 黎沐风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 他说,“我去试试。” 叶墨珲说了声,“多谢,如果很麻烦,也不必勉强。” 黎沐风看向他。 叶墨珲态度很诚恳道,“刚来,很多事情有无处下手的感觉。” 黎沐风道,“地区工作千头万绪,常务分管的又比较杂,的确会这样。卫区长经验丰富,可以请教,陶树青资历深厚,值得倚赖。” 叶墨珲暗道,黎沐风对人的评价倒是中肯。 陶树青的确很资深,也很可靠。 叶墨珲点头道,“是的。” 两个人明晚还要见面。 叶墨珲说,“明晚等你通知。” 黎沐风把明晚吃饭的地址发给了他。 两个人告了别,黎沐风还要赶去下一场。 江焘约了黎沐风见面。 自从周善民来了之后,江焘心里也有很大的怨气。 所有人都知道,上次换届的时候,江焘没能更进一步。 这么多年,帮着张勤民干了不少苦活累活脏活,可是关键时候,连个常委都没混上。 为了搞新江新区的拆迁征地、为了给市里建保障房,他那时候没日没夜。 后来莫闻熙提出来,说繁都这些年,没有新增规模大一些的旅游项目,渤江的古城有基础,要求搞开发建设。 莫闻熙说要建,张勤民自然得建。 市里配套了5000万,但5000万哪儿够? 后来张勤民从区里又拨了5000万,搞了个一期。 但一期不成规模,于是连着三年,前前后后又投入了将近1个亿的专项款,才勉强最终建成现在这个样子。 文旅工作,是贺美芸分管的,但张勤民觉得贺美芸做事死板,不知变通,纯粹是个教书匠。 他一看这样不行,没法给莫闻熙交差,又让江焘来分管。 江焘那段时候,是新城和古城两边跑。 虽然那几年,他从建设局局长,提拔到副区长,是升了一级,但这和他的付出相比,哪里算多了? 本来也想着原先的常务副区长罗坤提拔走了,自己能够接班当上常务,谁知空降了一个胡大能。 胡大能为人强势,谁的面子都不给,到任之后就拿渤江的本地势力开刀,得罪了不少人。 结果财政局长郭柏松出事,胡大能作为分管领导,被推出去顶锅。 郭柏松的案子,是上头盯着要查的。 出事的时候,莫闻熙正要刚退,宋修和还没来,这件事就没人做主了。 当时张勤民已经提了市政协副主席,卫仆东又有市委组织部长左治新撑腰。 区里两个主官都平稳落地,就把最没有背景的胡大能调走了。 胡大能也没有背处分,去了市政府研究室,不算太差的结局,等于皆大欢喜。 等胡大能调去了市里,江焘就想着,这次自己总能接班了? 谁知半路杀出程咬金,从部委派了一个干部下来。 胡大能走了,江焘本以为怎么也该轮到自己了,谁知又来了个叶墨珲。 显然这个位置早就已经定好要放出去了,根本没有考虑过他。 只是不知道这到底是莫闻熙的意思,还是左治新联合卫仆东,为了不让他更进一步,而特地这么安排的。 反正最后没有如江焘的愿,他怨气很大。 周善民来了之后,看得出来,此人很强势,喜欢全盘掌握的把控感。 原本bk-2793地块早已经约定了,是要给龙腾集团的,并且按照惯例,由渤投集团共同开发。 这样,渤投集团也能够完成每年的建设指标,而龙腾集团在繁都市颇有名望,又是从渤江起家的,很多事就好办了。 可是周善民却直接和卫仆东说,要把这块地给嵘生集团。 这是不光是不给吃肉了,而是连汤都不给他们喝了。 下面这么多干活的人都要靠这些项目维持着,可周善民这么一番操作,直接断了很多人的路。 这让江焘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周善民想要大权独揽,不放权给他们这些张勤民的旧部,也要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才行。 虽然他是一把手,但强龙不压地头蛇。 何况周善民还不是什么强龙,他想干成事,没有自己这位分管规划城建的副区长配合,可未必能能成。 江焘觉得,他们这些张勤民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如今得联合起来,一起对抗周善民。 否则以后地位一步步被挤压,失去了话语权,被扔去坐冷板凳,那才是最难受的事。 所以,他今天特地请了黎沐风等人过来,就是要达成一致,商议对策。 在座,除了江焘,还有副区长,也是公安局局长章坚,龙腾集团董事长赵大志。 江焘等黎沐风坐定,问,“怎么今天陪这么久?” 黎沐风看了看手机时间道,“还可以,这才9点。” 江焘道,“有什么好废话的?周善民不就是想把古城的运营权交出去么?那行啊,以后古城维护、维修、运营、安保,都让他自己找人来做,花两份钱,办一件事,我看也未必办得好。” 黎沐风劝道,“周书记有他的想法。” 章坚笑了一声,抬了抬杯子,同黎沐风敬酒。 江焘道,“沐风,章区长早都已经到了,就为了等你,一杯可不够。” 说着,又给黎沐风倒了一杯。 黎沐风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章坚抽着烟,抬手按了按道,“行了,你要陪周书记,这是你的工作。江焘你也是的,一点都不心疼他。” 江焘在一旁抬着分酒壶,又往黎沐风杯子里添酒,说,“我就是心疼他,才让他多喝点,好浇浇愁。” 龙腾集团董事长赵大志问,“新江那六块地怎么说?” 对于bk-2793地块,赵大志是最关注的,这块肥肉都到嘴边了,谁知说飞就飞了。 黎沐风道,“还不清楚。” 江焘道,“我看他就别想了,就算那公司能拿下来,我也一样让他建不成,批不下,卖不了。” 黎沐风早就已经了解过嵘生的情况了,“那家企业负债很高。” 赵大志道,“负债高,大家负债都高,但做本土开发,还是我们公司更有经验。” 江焘指着赵大志道,“这话就对了,外地企业要到渤江来竞争,他拿什么和龙腾竞争?是不是?大志兄?” 赵大志笑着点了点头。 黎沐风只是听着,倒是不接腔。 章坚也抬眼,看了看他。 江焘又问,“周善民现在是不是连古城运营也想给别人?” 黎沐风解释道,“古城公司运营是有点问题,但今天这家公司只想轻资产。” 江焘冷笑一声道,“这稳赚不赔的买卖,凭什么?” 章坚道,“他也是急了,来了快半年了,什么成绩都没有,张主席把果子都摘完了,他连汤都没喝到,能不急吗?” 章坚看问题一针见血。 黎沐风说,“去年底,为了古城的债,卞董特地去筹了3000万。周书记怕今年负债更高,才想着能不能通过运营收回一些资金。” 江焘道,“古城欠债那是因为前期建设上的问题,投资一下子周转不过来也是常有的事情,后续慢慢运营会好的。关键他得把古城集团总经理配强,不能总让钱铭顶着。” 钱铭是古城集团董事长,原先也是江焘手下的人,后来犯了点事,没有处理,就让他区了古城管委会,现在当着古城管委会主任兼古城集团董事长。 黎沐风说,“的确,人是关键。” 章坚看了看黎沐风,对江焘道,“他来了才半年,想对上交代,也是正常的。” 这是为周善民说句公道话了。 江焘哼了一声道,“他越是想交代,越是不能让他有交代,你看他每次开会说的什么?上次叫我去开了个保障房推进的专题会,说的都是外行话,我真想让他滚出去。” 章坚笑道,“你就听着嘛,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他先前还让驻村民警24小时在岗,那得配多少人?就算两个人翻12小时一班,这人员工资区里能发得起?” 赵大志笑了,说,“可以请保安嘛,工资低一点。” 章坚看着赵大志也笑道,“去年几次应急安保,还欠着你们安保费100多万?” 江焘说,“还有古城旅游节200万的安保费用没结呢,老邹那里都还欠着。要不是老邹还算不错,人实在,那些保安早就和我们闹了。” 赵大志道,“老邹是不错,脏活累活都肯干,找机会我帮他解决一点,领导,他都靠着你关照。” 章坚吐了口烟道,“这事儿是相互的,他能帮着解决我解决不了的事。” 赵大志笑了笑说是。 江焘说起这个,又有怨气了,“本想着这次保障房的物业给你们做,你们也能给老邹那里保安公司解决点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听都没听过的物业公司。周善民说原来他陪着领导调研束黎区的时候,这个物业管理得很好,非说要让他们来管。开什么玩笑,他知不知道那小区物业费48元一个平方,我们这种保障房,物业费一平方才8毛钱,这有什么可比性?” 章坚听了,同赵大志一了支烟笑道,“书生啊。” 江焘说,“是啊!” 赵大志吐了口烟,斜靠在椅子上道,“周书记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企业也要考虑收益,如果收益太低,不拿就不拿了。” 黎沐风摆手拒绝了章坚递来的烟,喝了口茶,看赵大志眯着眼抽烟的神情,心想,赵大志这是故意逼江焘表态了。 江焘在自己人面前,说话倒是直接,他说,“话不是这么说的。当时新江那六块地,张书记,不不不,张主席是早就和你说好了的,你当年拆迁的时候出了多少力啊?还有好几笔额外的补偿款都还没有给你,那阵子刁民闹得那么凶,要不是你一家家去摆平,哪儿有这么顺利?怎么能让你做亏本买卖?我们政府也是有信誉的嘛。” 赵大志喷了口烟说,“你们周书记要是不认,你有什么办法?” 江焘道,“要逼着他认。他以为现在问题很少吗?你叫老邹弄几个拆迁商户去群访看看,他就知道厉害了。他上头有人就能为所欲为了?天下还没有姓周呢。不就是个陆芝林吗?周善民也不是个小白脸啊,靠着女人上位,他有什么资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长得多好看呢,鼻子都能插葱了。” 章坚听了笑说,“你这比喻倒是形象。” 江焘道,“那家建安企业,其实我知道,和陆芝林有点关系,她老公不是在建安做钢材生意吗?以前也有人托关系找到我,说让我帮忙照顾她老公生意。但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认这姓陆的女人?让她老公生意做大了,她往上送多了,升上去了,会给我们这些莫书记、张主席提上来的人一条生路?她当时推荐周善民,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鸟。” 章坚也说话了,“你这话倒是不错,我在市里和几个领导碰面的时候,也听说过这话,不止给你一个人打了招呼,别的区也有,还有市里一些项目,这家公司都想接触,据说都是陆芝林帮他们开的口。” 江焘说,“看,不还是搞这一套吗?现在就准他周善民吃肉,连我们的汤碗都要给端走,这像话吗?” 赵大志几个人听了都是笑。 江焘看向章坚道,“章区长,你得让他知道知道我们渤江的规矩。” 章坚又点了支烟问,“渤江的什么规矩?” 江焘说,“你不就是渤江的规矩吗?” 章坚说,“你可别胡说了,不过我觉得外面的企业要来渤江拿地,就怕他们资金链断裂,万一跑了怎么办?这些年这种事发生的也不少,外面的企业来拿地,然后让政府帮着担保贷款背书,可房子却造不起来,预售证倒是发了,这可是后患无穷啊。你倒是可以让建设局、工商局、税务局查查他们有没有问题。” 江焘的大拇指指向黎沐风道,“这事儿靠我们黎主任了。” 黎沐风想,自己为什么要蹚他们这浑水? 但他只是笑了笑,也不接话。 就算他们在这里义愤填膺又怎么样? 周善民才是一把手,江焘和章坚甚至都不是常委,在班子里能有什么话语权? 不过有一点,江焘想办的事未必办的成,但他不想让周善民办成的事,周善民的确办不成。 强龙到底压不过地头蛇。 如果副职力量太强,正职也只有被架空的份。 黎沐风晃着杯子,只是听着。 这时候赵大志又发话了,他问,“几位领导,你们新来的副区长什么来头啊?” 江焘听了,“哼”了一声说,“部委来的,谁知道什么来头,黎主任知道吗?” 黎沐风看着面前的酒盅,扯了扯嘴角,依然不说话。 章坚道,“听说有点来历。我问过市局领导,说背景很硬,让我小心着点。待不了几年肯定要走,把人抬走比把人赶走的好。” 说着,他看向了江焘。 章坚话里的意思是,把上一位常务副区长胡大能赶走,把郭柏松出事的脏水往胡大能身上泼,也不见得是好事,组织部门其实会对整个班子有意见。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胡大能才来了多久?郭柏松的事情,是从5年前就开始出的。 最后把脏水都泼在了胡大能身上,虽然上面给了面子,把胡大能弄走了,但江焘还是原地踏步,大家都没讨到好处。 江焘听了,面色不快,但也不方便说什么。 章坚说,“那么年轻,也就来镀个金。” 江焘说,“希望他别镀太久,我怕他坐不住这个位置。” 知道江焘有牢骚,几个人只是互相递了个眼神。 章坚劝道,“你也不差这一两年,有的时候等一等也不是坏事,何况郭柏松刚刚出了事,这个时候万一翻点东西出来呢?没意思。” 江焘抬了杯子,对章坚说,“有坚哥你在,我还能被翻出什么事情来?” 章坚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是不是,沐风?这一桌人里,要我说最稳的还得是沐风。张主席要求高,周书记又强势,沐风却都能服侍好,没点能耐,办不到,来,沐风,我敬你。” 黎沐风谦虚地举起杯子道,“只是风格不同而已,我得去适应领导。” 说着,黎沐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江焘冷笑一声说,“你适应他,他还嫌你不贴心呢。” 章坚劝了江焘一句道,“行了,你也别怨气这么重,指不定周善民这位子也坐不稳,没几年也得走。再说了,他这是刚来,还不知道水深水浅,等他知道了深浅,还不得依靠你了。” 江焘虎着一张脸说,“希望他知趣。” 不过章坚却说,“张主席自从出了郭柏松的事情之后,倒是很久不过问我们的事了。沐风,他还和你联系吗?” 黎沐风说,“端午的时候我还去看过他,他最近韬光养晦,大部分时候就写写字,联络联络那些政协委员。” 江焘说,“老赵,你也经常代表我们去看看他,没有他在上面给我们撑着,我们这日子难过啊。” 赵大志说,“我倒是觉得你们新来这位周书记,咱要不跟他接触接触试试?你们不用出面,我来嘛。是人总有喜好,有喜好,这不就容易结交了吗?” 章坚点头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同时又拍了拍江焘的肩膀道 ,“江区长还是念旧情啊,不像有些人。” 江焘看看他,眯起眼笑着问,“你说的是谁?” 章坚扯了扯嘴说,“这种人还挺多。” 江焘挑了挑眉说,“你说的是吕忻?听说周善民刚来,他就给周善民表过功劳,送过礼了,是不是?”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向黎沐风。 赵大志说,“这人倒是精明的很了。” 吕忻是渤江区招商局的局长。 那时候,看他能说会道,张勤民就力排众议,把吕忻提了上来做招商局局长。 黎沐风说,“他的确主动找过周书记,也聊了挺久的。” 江焘说,“最要紧一点,我亲耳听到,他对别人说张主席任人唯亲,人品很差,害他一直提拔不上去。你说说,当年把他从商贸委副主任提到招商局局长的位置,那时候他测评结果多差啊,张主席考虑到他能力还行,给提了上来,谁知道他背后这么说张主席。” 黎沐风听后倒是笑了,说,“所以他今年丢了不少企业,就算给周书记送了再多,成绩难看,又有什么用呢?” 章坚问,“他是不是把张培生的外甥给弄出去了?原本好像是说要给他这个外甥提个事业副科,找机会再转公务员,现在张主席提去了政协,这些事情他都打算不认了。” 张培生的外甥方濮,现在配给叶墨珲当秘书了。 黎沐风道,“吕忻不是把方濮弄到区府办了么?” 江焘道,“那是我看那小孩子可怜,同余章平说的。” 黎沐风暗想,江焘这招倒是好计谋。 方濮看着就不聪明,给叶墨珲当秘书,等于给叶墨珲添乱,又在叶墨珲身边安插了一个他自己人。 同时,又做了人情,让江口镇党委书记张培生记他个好,一举多得。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黎沐风道,“我已经关照了几家企业,目前暂时把税收转去了别的区。无非就是把业务装在这里或者装在那里的区别,后续如果有合适的人去招商局做局长,到时候再把这些业务弄回来,开点票就行了。” 江焘说,“还是你对张老大忠心耿耿啊。” 黎沐风说,“和江区比起来,还是差了些。” 章坚说,“这没有什么可比的。” 几个人关系都不错,喝了酒,把事情说完了,赵大志对黎沐风说,“周书记那里,麻烦黎主任帮着牵牵线。” 黎沐风却说,“我给您牵线恐怕不合适,我倒觉得这件事情,还得是张主席同周书记打招呼的好。” 赵大志沉思了一下,江焘一拍掌说,“对啊,我们几个出面都不合适,周善民怎么样也得给前任领导个面子?” 章坚吐了口烟问,“会不会弄巧成拙?” 江焘道,“可让沐风去说也不合适啊,周善民会不会觉得他吃里扒外?” 章坚眯着眼,说了句,“会。” 江焘啧了一声,喝了最后一杯酒,叹气说,“做人可真难哪。” 这时候,赵大志的侄子赵坤龙打电话来说,皇玺那里都准备好了,请他们过去坐坐。 赵大志于是请章坚和江焘过去,并对黎沐风说,“黎主任,你也难得来一次,平时你都跟着领导,今天有机会,怎么也该让坤龙安排人为你服务服务。” 江焘搭着黎沐风的肩膀道,“走,你别扭扭捏捏的,知道你老婆找得好,但老婆再好,不及外面的妞好玩,家里的,太无趣了。” 黎沐风对此从来婉拒,但今天他另外有事想请赵大志帮忙,于是上了车,跟着去了。 第58章 别出事 到了皇玺,从专用通道和内部电梯上了楼,突然从一个包房里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叫声。 几个人都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经理看着赵大志不善的脸色,连忙推门进去看情况。 几个人也怕被熟人看见,匆匆进了包房。 刚进包房,公安局长章坚就对赵大志的侄子赵坤龙道,“坤龙啊,玩玩可以,别闹出事情来,不好处理。” 赵坤龙点头哈腰地道,“领导,您放心,我知道。还有,上次的事情,谢谢您关照。” 章坚挑了挑眉。 赵坤龙道,“就是请小谢帮忙处理了几个案子。” 章坚听到这里,倒是留神了,哦了一声问,“怎么样?” 赵坤龙道,“挺好的,都办妥了。” 章坚笑了笑说,“应该的,照顾我们赵总生意嘛。” 赵坤龙连说不敢当。 赵大志揪了揪他的耳朵道,“不是你这个赵总,蠢材。” 章坚照顾的自然是赵大志了。 赵坤龙那点皮肉生意赚来的黑钱,哪里值得章坚关照?不过是点苍蝇肉罢了。 章坚对赵大志道,“大志,小谢不错,华静很喜欢他,不过前阵子有些事没办好,让华静没办法和上面交代了,总也要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只要肯改过,总是好的,你也帮我去同华静主任说说。” 赵大志明白章坚的意思,无非是让他去给江华静和上面人送点。 章坚弄个人去江华静身边,很多事更好办。 像赵坤龙开这种场子,上面没点人怎么行? 赵大志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小谢是?这事我来安排。” 章坚道,“还是你好啊,来去自由,想干啥就干啥。” 赵大志道,“别,章区,你要这么说,我可得跪到地上了,我们都是靠你们赏饭吃,还等着你们一个个飞黄腾达,让我乘几年东风呢。” 章坚道,“我们不行,都老了,但像沐风这样的,还是前途无量啊,不过年轻人能和他一样稳重的,我还没见过几个。” 黎沐风陪坐在旁,只是笑笑。 手机上,是黄泳思的来电,他没有接。 江焘道,“兄弟,你这样不行,老婆怎么还查岗呢?” 黎沐风道,“也不是,习惯了,如果过了10点不回去,她就留灯,我一般太晚,就睡客房。” 江焘说,“外面弄一套嘛,这样自由,你找赵哥。” 黎沐风摆手道,“不行,孩子还小。” 见他不上套,江焘只是耸了耸肩。 去了隔壁的经理过来送果盘,章坚问,“刚刚怎么回事?” 经理赔着笑脸说,“一个小妹不听话,让他去服侍李总,她不肯。” 章坚问,“哪儿来的李总?” 赵坤龙说,“就是李师长的儿子李希承。” 江焘挑了挑眉,问,“李师长的儿子,怎么在这里?” 章坚抽着烟道,“他爸管这一片,他不来这儿能来哪儿?” 江焘说,“原来不是一直说想把几块他们87师的零星土地,集中置换么?现在这些地块外包管理,都交给了他儿子了吗?” 赵坤龙道,“报告领导,我们这地也是87师的,都得从他们手上过。” 章坚看向赵大志问,“做得这么明?” 赵大志说,“他业务不少,主营信息科技,这里他就负责收点租金。” 章坚想了想,明白是生意上互相关照,就没再说下去。 赵大志又说,“租金只是个象征。” 章坚哪儿会不明白这里面的门道,皇玺如果开在别处,一方面怕查,另外租金成本也高 水电都贵,开在部队的地盘上,麻烦少很多,各方面都优惠,两方都得利。 他点了点头。 黎沐风微微抬了抬眼,看了看赵大志,又低下头去,回复着工作消息。 以前87师的资产都是赵大志在打理。 周志庸去了军区任职之后,继任的是李卫军。 李卫军任师长之后,李卫军儿子李希承就来到了繁都发展了。 这中间的关系,黎沐风倒是不清楚。 这时候,门推开了,一个红头发的年轻男人由店经理陪着,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保镖一般的人物进来了。 赵大志见了,站起身来,同他握手。 红头发叫了一声,“赵叔叔。” 赵大志道,“希承今天来这里玩?” 李希承道,“陪几个京城来的朋友,他们要去岭东谈生意,路过繁都,来看我。” 赵大志道,“希承的朋友,肯定非富即贵。来,我为你介绍一下。” 说着,他拉着李希承,向他介绍在座的领导。 黎沐风站了起来,江焘和章坚仍然坐着。 赵大志对众人道,“各位领导,这位是战风的董事长李希承。” 听到战风,章坚倒是站了起来,同李希承握了手道,“渤江公安,章坚。” 李希承连忙笑着同章坚握手道,“章局,华静主任和我提起过您,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没去您那里拜访,是我的错。” 章坚道,“李董客气了,我知道,我们公安内部系统,都是战风在运维。” 李希承笑着道,“是的是的,不过我也是才接手公司不久,还请多关照。” 章坚说,“你客气了。” 李希承道,“我爸和陆部长是老朋友了,上次过年还一起吃饭。” 章坚听他说起原先繁都公安的老领导,就说,“陆部长一直很关心基层民警。” 李希承说,“是啊是啊,以后还请章局多关照我。” 章坚的目光在李希承身上停留片刻后道,“好说。” 章坚为李希承介绍江焘,他抬了抬手道,“这位是江焘区长,渤江的父母官。” 赵大志道,“希承,这些都是父母官。” 李希承连忙道,“早就想请几位叔伯为我引荐了,今天才认识,是我的错,我的错。” 章坚为他介绍黎沐风道,“这位是我们渤江的大管家,我们区委办的黎主任。” 赵大志此时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和黄奭有亲戚关系。” 李希承一听,连忙一脸恍然地端着笑脸道,“黎兄,你好你好,我爸和黄伯伯、黄爷爷关系都很好。” 黎沐风只是看了看赵大志,然后温和地同李希承握了手道,“幸会。” 赵大志对李希承道,“你不是还有一个资产管理公司吗?业务都在渤江,认识了这些领导,以后你多走动,多汇报,就不必舍近求远了。” 李希承道,“是是是,我们那个公司,主要管着一些部队的地方,就87师那些的。” 江焘这时才把人际关系联系在了一起,态度也热情了,他说,“你就是张主席说的那位小李董?” 赵大志道,“正是希承。” 江焘道,“我知道你,我和你爸也是老朋友了。” 李希承笑着应承。 赵大志陆陆续续,把以前手上的一些资产,划给了一家名叫金域的资产管理公司。 之前章坚似乎听人说起过,战风和金域是一个老板。 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年轻的小李董了。 黎沐风在一旁静静看着。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江焘听张勤民提起过李希承,所以分外热情。 然而黎沐风只是看着晦暗光影里,赵大志的模样。 心里就似明镜。 看来,赵大志也知道潮水要退了。 莫闻熙时代的落幕,他若不急流勇退,下场未必会好。 但他想退就能退吗? 莫闻熙的那些关系,还要靠着赵大志给的“献金”,继续向上爬。 打点的费用,只能增加,不能减少。 若最初不送也就罢了,但以前一直送,突然减少了,对方不会体恤,只会怨恨,还会觉得赵大志看人下菜碟,会有怨言。 就算他把生意转给了李希承又如何? 这李希承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若李希承经营不下去了,最终还是要赵大志帮忙。 赵大志在那些人手上的把柄会少吗? 恐怕不会。 黎沐风虽然只是猜测,但这一套,他从小就看多了。 然而现在不是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也许能平稳落地,如今可未必。 郭柏松当财政局长的时候多风光? 但据说被留置第一天,就差点疯了,至今还在里面攀咬,江焘难道不怕吗? 江焘却很兴致勃勃,他问李希承,“你们那些房子,租金价格如何?” 李希承看了看赵大志。 赵大志只是笑了笑,说,“都是象征性的,解决点物业管理。” 江焘追问。 赵大志道,“领导,你那么懂行,以后去指导指导,就知道了。” 江焘笑了笑说,“好啊,等小李董什么时候需要,我去捧个场。” 李希承说,“随时,随时。” 场面话说得差不多了,赵坤龙陪在旁边,这时候对李希承道,“二少,那边安排好了,你再去看看?” 李希承家中还有一个堂哥,所以场面上,很多人就管他叫二少爷。 李希承笑着对众人道,“我那边还在陪朋友,就不多打扰各位领导了,请各位有空,去我那儿玩。” 江焘抬了抬手,章坚微微点头,黎沐风也笑了笑,这面就算见过了。 赵坤龙送走了李希承。 江焘道,“原来他就是李卫军的儿子,看着就不靠谱。” 章坚道,“靠不靠谱,人家也是血统纯正。” 江焘说,“你说这世道公不公平?人家出身好,年轻轻就发了财,躺着也有人给他送钱,我们呢?苦了一辈子,也就这样。” 赵大志给章坚递烟。 章坚抽了口烟,说,“这就是命,人就得认命,难道你还和他对着干?”、 江焘道,“我要真和他对着干,他还真讨不了好。” 章坚两指支着烟,摆了摆说,“你是聪明人,你会吗?” 两个人举了啤酒杯,碰了碰,相视一笑。 江焘说,“一起发财嘛。” 赵坤龙回到包房的时候,江焘问赵坤龙,“现在87师那些,现在都在他手上?” 赵坤龙看了看自家大伯赵大志。 赵大志道,“我和87师合约到期了,就还给他们了。” 江焘哦了一声道,“我前阵子,听说你们原来出租的几个公寓,在清人?” 赵大志问,“清到你的人了?” 江焘点头道,“我的几个小弟。” 赵大志道,“那没事,领导,你把地址发我,我来安排。” 江焘点了点头,吐了口烟,眯着眼,翻了翻手机聊天记录,把地址发给了赵大志。 黎沐风问,“我记得李师长刚上任的时候,和区政府签过协议,要把部队的零星土地集体置换,放到新区那一带,给他们造集中的家属宿舍。现在管理权移交了,会影响吗?” 江焘说了句,“这事儿本来也干不成。” 章坚摸了摸眉心。 赵大志说,“如果领导推这事,我会帮着协调。” 黎沐风道,“置换的事,沈书记在任就提了,张主席也帮着推动过。越往后拖,事情会越拖越僵。” 赵大志道,“部队也希望通过置换的方式,把他们师的营房重新翻建一下。” 江焘说,“渤东园也包括在内?他们部队的产业在渤东园还有不少,有一些租约没到期,得谈判。” 章坚道,“不止,新区不少地,当时都签在里面了。胡大能想推这件事,做了个开头他人走了,现在又一切从头了。新来的叶墨珲,还不知道这件事。” 江焘笑了一声说,“他的家世背景是不是很硬吗?让他去试试啊。” 大家都不接话。 店经理进来送酒水和果盘,又叫了一排小姐进来,任他们挑选。 几个人对此兴趣缺缺,赵大志点了几个,安排去每个人身边陪着坐了。 赵坤龙吩咐店经理,“不听话的小姐,你还得管好,别找麻烦。” 店经理恭敬地答是。 赵大志道,“坤龙,要论管理女人的本事,你得让他们向江区讨教。” 赵坤龙笑着问,“江区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江焘笑了笑,让小姐喂他喝了口酒道,“下次,让你魏姐来教你,男人对女人下不去手,女人对女人那才叫狠。” 赵坤龙点头应了声,“是,是,还是江区有办法,会用人。” 江焘在外面有一堆女人,全靠服务他的秘书五股股长魏芸倩管理。 虽然她手下股里只有两个人,但其实,江焘在建设局,还养着一群女人。 有服务生来送酒,门一开,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赵大志黑了脸,瞪了一眼经理。 黎沐风有些不忍心,说,“也不用做的太绝,不愿意就换个愿意的,这种生意你情我愿。” 赵大志道,“沐风,你还是心太好,这里面的门道,你不懂。” 黎沐风疑惑地看向赵大志。 江焘笑了笑,掐了身边的女人一把,对黎沐风道,“沐风,你不在外面玩,是不会懂的。这些场子里的女人最会挑肥拣瘦,是不是啊?” 女人靠在江焘怀里,如水一般。 章坚问赵坤龙,“今天还有别的老板来了?” 赵坤龙笑道,“章区,不愧是您。这阵子有个大老板在这里撒钱,这群女人都想去争头彩。不是我说,女人天生就是贱种,这小李总别的都好,大方,年轻,就是有时候喝了酒,玩得太野,那群姑娘受不住,现在有了又有钱又舒服的主,她们就不耐烦伺候了。等那个冤大头走了,这群女人还得回来跪着求小李总收留她们。” 章坚啧了一声。 黎沐风身边的女人也要给他喂酒,黎沐风推开了,说,“不用了,你坐着就行。” 江焘让陪酒的小姐点了歌,拿着麦克风走过来对黎沐风道,“你小子这样,可太没劲了。你不多和女人玩玩,都不知道这人生还有那么多的乐趣。” 黎沐风想,人生乐趣多了,非得玩女人才有乐趣吗? 江焘也太以己度人了。 然而今天,陪酒的女人,倒是有点像故人。 他喉结一动,举起了面前的啤酒,冲着章坚抬了抬,又灌了两口下去。 章坚拉了拉江焘道,“行了,你别强人所难,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江焘喝了酒,发挥了起来,尤其的豪放,拿着麦克风,搂着陪酒小姐,开始情歌对唱。 章坚当初和黎沐风也是有过战斗情谊的,对黎沐风道,“忙归忙,自己心情得调整好。” 看得出来,这阵子黎沐风被周善民打压得灰头土脸的,他们虽不好过,但不必朝夕相对。 尤其是公安,算是上级垂直管理更多一些,业务相对独立,倒也还好。 可黎沐风贴身服侍周善民,这其中承受的责骂只怕不少。 黎沐风说了声谢,对赵大志道,“这阵子有几个小区闹得比较厉害,就是长乐花园、龙晶名邸,不是一直为了房屋质量在闹么?信访多了些,实在不行,请赵董您这边安排出个面,帮他们修了。否则对上交代不过去,太难看了,张主席任上的住宅,这才三年多就出事,领导脸上也无光啊。” 这是方才叶墨珲拜托他的事,当时他就想好了这事让赵大志解决是最妥当的。 本就是龙腾集团的项目,不管施工过程中有没有偷工减料,但现在出现质量问题,必须由赵大志负责解决。 如果房子真出了事故,墙体坍塌砸了人,或者倾斜开裂,这一条绳上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所以他答应下来,自是有把握能说服赵大志。 赵大志俯身靠了过去,在江焘的高歌声中,放大了声量,对黎沐风道,“黎主任,你说的事情我也知道,但这事儿就怕我们给他们修了房子,其他小区房屋但凡出现一点质量问题都来找我们,这事儿我可真担不住。” 黎沐风道,“我知道,所以我想你换个什么名头,不是因为房屋质量问题,你就说因为地质沉降,或者别的什么理由,以政府的名义出面帮着急修。最近上面信访局要下来暗访,对信访化解这一块要求比较高,想请你帮忙通融通融。” 其实大家都知道龙腾集团造房子的质量,偷工减料是肯定的。 但是所有手续都齐全,验收也都合格,谁能质疑什么? 可现在事情闹得难看了,黎沐风又分管着区委信访室,这事自然得请赵大志出面解决,安抚一下居民,再拖一拖,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不了了之。 太多无可奈何,他一个小小区委办主任,到底人微言轻。 赵大志说,“那行,我找个名目。平日都是你关照我,这次我肯定得帮你,大家互相帮衬。” 黎沐风说了声多谢。 过了12点,次日凌晨,这场局终于散了。 早就有车等着接江焘和章坚,赵坤龙又安排了车,送黎沐风回去。 到家的时候,玄关的灯还开着。 虽然疲惫,但终于是到家了。 黎沐风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洗了澡,进了客房,床上摆着一幅画,是六岁儿子轩轩画的涂鸦。 轩轩还不会写字,但这幅画看得出来,画的是周末一家三口去郊游。 黄泳思在下面写了一句:儿子明天想去郊游,早点起床哦。 黎沐风笑了笑,把这幅画收在了书架上,放进了专门收藏儿子重要文件的风琴文件包里。 躺在客房的床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第59章 梦境 叶墨珲到岗的这一周,陆陆续续的,他手下分管的几个局行领导纷纷发来了微信申请。 他虽然加了,但有工作都是让陶树青转告。 他的家世和身份,让他一直以来总是被人追捧讨好,反而防备心特别重。 今晚被周善民叫去的临时饭局也真是毫无意义。 叶墨珲回到公寓打开灯,房间太大,空空旷旷的。 繁都的夜色,纷繁琉璃,并不单调。 他今晚才喝了两杯,此刻醒了酒,反而毫无睡意。 渤江空临月华。 星河之下,波光粼粼。 他打开电视,看着繁都夜间新闻。 手机响了,他瞥了一眼,见是柳朝颜。 他问,“想起我了?是有什么好事吗?” 柳朝颜道,“当然,向叶区长汇报,我们在蓟山旁边的度假村前期手续基本办妥,集团成立了的项目公司,我过阵子就要兼顾了,领导很满意,希望能够答谢。” 叶墨珲说了声祝贺,又问,“所以打算怎么谢我?” 柳朝颜道,“我刚到繁都机场,想问问叶区长,该去哪里答谢?” 叶墨珲其实并不领情,靠坐在沙发上,玩着随手拿来的小摆件问,“这么大的礼么?” 柳朝颜反问,“够不够诚意?” 叶墨珲笑道,“的确是大礼,晚上住哪里?” 柳朝颜道,“我还以为你会邀请我同住呢。” 叶墨珲道,“市中心好多家卓雅旗下酒店,我不相信柳总会没有落脚之处。” 柳朝颜倒是问,“不邀请我去你的辖区转转?” 叶墨珲脑海中一个恍惚,他问柳朝颜,“要不要去吃宵夜?我有个大学同学带我去过,不过那家伙已经出国了。” 柳朝颜道,“地址发来。” 叶墨珲早已不记得当年那条路,于是说,先去她下榻的酒店接她。 他在手机上翻着,繁都一中扩建了,还在原来的地方。学校门口的路也还是原来的那条州学路。 繁都一中是繁都最好的高中,甚至是周边几个省市的高中里最好的高中。 再往前追溯,清朝的时候,这里是州学所在地,后来州学在战火中被毁,新中国成立后,当地政府就在原址上建了高中,门口的路还叫州学路。 州学路旁边是青云路,也是古时候读书人希望平步青云的意思。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权力决定了经济分配,左右着个人利益,谁又会不喜欢呢? 所以州学之中的莘莘学子,各个怀揣着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野望。 叶墨珲查到了繁都一中,也查到了青云路。 那个夜市,看评论,应该还在。 打车去了卓雅开在繁都最繁华地段的卓悦轩酒店,在酒店大堂接了柳朝颜。 到了酒店大堂外,准备拦车,却有一人走了过来,试探着问,“是叶区长吗?” 叶墨珲与柳朝颜并肩而立,看向那人。 对方连忙道,“哎呀,叶区长,在这里遇到您真是太荣幸了,我是招商局的吕忻,上次在全区干部大会上见过您,领导如果以后有时间,请来我们招商局指导。” 招商局是副区长奚清松分管,但现在这样的经济形势下,几乎全员招商,他让叶墨珲去指导,倒也没什么问题。 叶墨珲同他握手,笑着道,“这么晚还在招商啊?真辛苦。” 吕忻道,“没办法,指标压力大,领导您是从部委来的,资源多,见识广,还请您请多关照,多指导。如果有好的企业,请引荐到渤江来。” 叶墨珲点了点头,酒店已经帮他们打了车。 吕忻一看这个情况,知道领导与佳人有约,不便打扰,便就告辞了。 上了车,柳朝颜笑道,“叶区长今非昔比,如今在繁都,可是人人都要认得你了。” 叶墨珲扯了扯他那张英俊的脸皮道,“我只是个小喽啰,而且是恰巧遇到,不像你,酒店行业谁不知道lei liu?” 柳朝颜摇着手指道,“那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的。不像四九城里的叶二少,花名传天下,听说还有个姑娘以你为原型,写了一篇小说呢。” 叶墨珲失笑问,“写我什么了?” 柳朝颜翻开手机,点开一篇小说翻给他看,惹来叶墨珲白眼连连。 “花名在外啊,叶少爷。”柳朝颜笑倒在后排座椅上。 叶墨珲翻看那本小说,跳着读了几章,啧啧一声道,“忒也离谱,光这座驾,兰博基尼,就足够我被我爷爷掐死。还每晚挑一个最漂亮的,我怕不得累死,这要是搞大肚子了,我妈能给她300万鼓励她生下来,怎么会让她打胎呢?” 柳朝颜直笑,说,“谁让您的颜值扛打?” 叶墨珲无奈道,“要么我给自己脸上来一刀?” 柳朝颜道,“那也拦不住,来上一刀,更显得痞帅痞帅的。” 叶墨珲摇头,不再说这些。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好,仿佛除了一张脸,他别无可取之处。 车到了青云路。 有学生的地方,小吃生意就很红火。 晚上到了这个时间点,出来吃宵夜的人很多。 叶墨珲晚上不多吃,只是闲逛。 柳朝颜则要保持身材,只要了一杯手摇柠檬茶。 从街头走到街尾,恍惚间,叶墨珲看着周边形形色色的学生情侣,突然还挺想恋爱的。 而这些情侣,不知为何,仿佛都是当年穿着校服的黎沐风和祝玫。 他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尤其是来这里,更是莫名其妙。 大概是因为方才见了黎沐风,又或许是因为前阵子频繁遇见祝玫。 总之,他居然会跑来当年巧遇二人约会的青云路,大概是中了邪了。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人间的灯火太明亮,天空都变得亮堂,看不见星光。 柳朝颜也跟着仰头看,她问,“你在看什么?” 叶墨珲转头看她,浅笑着摇了摇头。 柳朝颜问,“你这趟外放,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家里不会催你再婚吗?” 叶墨珲看看她答,“明知故问。” 柳朝颜甩了甩头发道,“没有给你介绍相亲对象吗?” 叶墨珲道,“朝颜,你该明白,你没必要试探我。” 柳朝颜看了看他,叹气道,“你总是这样,让我放弃希望。可是你又不可能跟我姐姐在一起。” 想到了柳梅儿,叶墨珲神色一暗。 他问,“她身体好些了吗?” 柳朝颜道,“就那样。你不觉得她自己也有问题吗?她总是活在悲惨的回忆里,不肯好好过眼下的生活。” 叶墨珲忽然心里一酸,笑得落寞说,“谁又不是呢?” 就像他无数次后悔,在柳梅儿同李希继交往的最初,他就应该冲出来阻止。 以至于耿耿于怀,总觉得那场悲剧,归咎于自己的怯懦。 所以走不出来,宁愿和孟盂兰去经历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仿佛那样就可以赎罪。 但其实,他知道一切再追不回。 当年笑起来,一双眼亮的像天边的弯月一样的女孩,再也无法拥有纯洁的爱情。 也无法再去信任,这真假参半的人间。 叶墨珲说,“你该劝劝她。” 柳朝颜却哼笑一声道,“我也希望有人来劝劝我。” 谁还没有被爱情刺伤过呢? 叶墨珲叹了口气,他说,“如果这样的关系让你痛苦,你可以选择与我断绝联系。” 柳朝颜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两个人没有再说什么,叶墨珲打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送她回去。 回到暂住的公寓,早已是凌晨。 叶墨珲洗了澡,躺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倒是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夜,梦境蹁跹。 先是梦到了柳梅儿。 那年暑假,她第一次来到他爷爷家住。 那一年他高一。 柳梅儿比他大两岁,很是乖巧懂事。 他大伯母孙筠一直夸,说卞阿姨有这么乖巧的女儿,以后晚福不浅。 柳梅儿当年在家乡读书,成绩很优异。 难得的是她非常好学,还让他教她法语。 那时候,每天和柳梅儿一起,教她法语的时光,是最美好的。 每每与她贴近在一起,就能闻到她身上甜甜的,让他觉得温暖而熟悉的气息。 第二年的夏天,他千盼万盼,盼着柳梅儿。 而柳梅儿,在那年七月,第一次见到了李希继。 李希继很会玩,是个典型的公子哥。 他看到柳梅儿的时候就眼睛一亮,得知她喜欢学各国语言,就以他一个朋友擅长拉丁语的理由,把柳梅儿骗了出去。 他可以阻止的,也应该阻止的。 但他没有理由。 因为柳梅儿是愿意的, 她看李希继的眼神,就像他看她一样。 那年夏天,他眼睁睁看着柳梅儿开始学化妆。 手上,也有了几个趁手的手包。 穿着高跟鞋,走路的时候,摆动着臀部。 甚至,发现了她身体上的不对劲。 她在要回去之前,偷偷买了验孕试纸。 被他在垃圾桶里发现了。 后来,好像是一场大雨,而她脸色惨白地回来了。 第三年,她又来了,痴痴地等着那个男人,却换来了嘲讽和拒绝。 甚至,把她的丑事四处宣扬。 本能不想继续回忆后面的事。 梦境跌落更深,一个赤日炎炎的下午。 他初二升初三的暑假,因为欺负同学,被父亲扔去乡下体会人生。 他背着个大大的登山包,里面是他的一些日常衣物,由他父亲的司机,送他到了父亲好友在乡下的家里。 有个女孩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坐在一张小竹椅上,翘着腿,在看书。 她的头发,高高地扎在脑后。 夏日的风吹拂而过,空气里,都是泥土的味道,混合着青草、牛粪的泥土味道。 女孩抬头,一双灵动的眼睛看向他,狡黠地眨了眨。 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 她笑的时候,仿佛整座山头的鲜花,都为她而绽放。 树上的蝉,都在为她唱诵赞歌。 她的脚丫,趿着人字拖。 而她看到他的时候,问,“你就是来我家暂住的?” 他那时候,哪儿有和她说话的心情。他很不爽的反问,“你以为我愿意来?” 她瞪着眼,叉着腰道,“你以为谁欢迎你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她指挥着家里对着他狂吠的土狗道,“小黑,咬他!” 然后,那狗被他一脚踹飞。 睡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此刻,天空是青灰色的,带着浅浅的薄雾。 身上都是黏腻的汗,叶墨珲舒了口气,觉得也许是换了个环境,还有些不适应,没能调整过来。 不如释放一下,减减压,他打算去晨跑。 换了身衣服, 从小区江边,一路往南,跑了5公里,才发现繁都真是一座钟灵毓秀的城市。 江景很是开阔,对岸是一个大型的公园。 而转入小巷,又有各种早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他吃了一碗米粉,辣出一身汗。 酣畅淋漓之中,终于把昨晚那些恍惚混沌的念头给抛诸脑后了。 他坐在街头小店门口的矮桌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旭日初升。 这座城市没有京城那么繁华,但很有烟火气。 记忆中犄角旮旯的胡同,现如今都已经没了痕迹。 城市的更新,抹去了他儿时怀念的那种烟火气息。 反而是在繁都,在这样一条巷子里,他找回了活着的真实感。 莫名涌起了一阵感动,这种真实感,让生活变得活色生香。 他很有闲情地,欣赏起了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身的 leon,细腰,翘臀。 走路的时候,摇曳生姿,整个人充满着活力。 真想看一眼她的正面,看那一路上老色狼的眼神,就知道这女人正面也好看。 难怪网上还曾热议过,瑜伽裤能不能外穿的问题。 身材不好的,穿了那是在考验瑜伽裤的质量。 身材好的,那是在考验这条街上男人的定力。 果然,定力像他这么好的没几个。 女人一路走过去,色狼们的眼睛就一路跟着飘了过去。 十个男人九个色,还有一个特别色。 连那被牵在手上的小娃儿,流着半管鼻涕,小眼珠都在往那女人身上转悠。 看来,男人都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第60章 社会人 祝玫这一路被围观,也是无语了。 一早上去跑步,做完拉伸,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妖风,把她的轻薄外套吹树上去了。 饶是她身手敏捷,也不好意思众目睽睽爬树上去捞啊。 她在树下等了半天,该死的妖风,把她的外套吹江里去了。 这下她可以死心了。 这一路走回来,也是尴尬。 要不是昨晚莫名其妙喝了点酒,她今早也不至于损失一件外套。 昨晚上,同一批新录用的公务员里,她所在的小组,大家相约聚个餐。 平日里,祝玫在培训班上,以混日子为主。 但同一小组的几个同学,说以后大家互相照应,都在一个市里工作,难免有用得到的地方,全组都去,祝玫如果不去,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也就跟着去了。 有几个是原先已经在市直机关工作的,都住在市中心,所以聚餐地点就选在了江边的一处大酒店。 大家说好了aa制,标准也能高一些。 到了那处大酒店,其中两个兆荡区的,在楼下遇到了熟人。 小孙看到那人,简直像看到亲人似的,握着对方的手连声道,“董科,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 祝玫跟在后面,仿佛这俩人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估计是哪个领导的身边人。 小孙问董科,在那里做什么。 董科说,约了几个朋友,在楼上吃饭。 小孙热情极了,说一会儿过去给他敬酒,董科推说不要。 祝玫看明白了,小董估计是陪领导,所以不方便说明白。 奈何小孙是“真”热情。 拉着另一个小万,故意远远地跟着小董,看清了他的包厢号。 这位董科,是兆荡区区委书记的秘书。 领导身边人,自是要搞好关系的。 不过对方显然对小孙二人并不亲近。 可是即便如此,小孙的热脸还是一个劲要往人冷屁股上贴。 祝玫内心暗自摇头,面上却什么都不说。 开席之后,几个社会人都说喝点酒。 刚毕业的小白菜们,对于酒场应酬,也颇多好奇。 于是就开了两瓶白的。 祝玫对酒这玩意儿,没什么兴趣。 以前跟着陈逢时,喝得还少么? 何况是和在座这些未来不可能有太多交流的“同学”。 她推说自己酒精过敏不喝。 可几个人非说今天每个人都要喝一些,她也就倒了一杯。 开场之后,都是几个活跃分子,在聊市里各机关的八卦,指点江山。 祝玫当听故事,吃菜听戏。 小孙对刚毕业的两个应届生说,“我们这种已经在社会上浪费了几年的,不如你们啊,一毕业就进体制,年龄是个宝。” 应届生还比较单纯,举着杯子说,请孙哥关照。 小孙就挑唆他们,喝了三杯。 祝玫心想,这种人,也就能欺负欺负嫩茬。 其中一个小姑娘,脸已经红透了。 祝玫把糍粑转去了女孩面前说,“喝了酒,吃点主食垫一垫。” 女孩子感激地看了一眼祝玫。 小孙见祝玫全程都没喝过酒,也没敬酒,于是问祝玫,“祝玫,你在我们这一桌,是年纪最大的?” 祝玫对于他这么会得罪人的说话方式,心里不爽,面上不显。 她勾了勾嘴角笑了笑说,“嗯,是比你们年长一些。” 小孙问,“你以前干什么的?” 祝玫说,“待业。” 两个字把小孙后面的话堵了回去,眼看着祝玫不吃他这一套,小孙又把话题扯开去了。 酒喝到一半,小孙颇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 祝玫看得明白,他平日里,只怕也是个小角色。 小角色最大的可悲是自以为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满心的怀才不遇和愤世嫉俗,而不能看清这个世界真实的面目。 难得小孙今天遇到一桌比他还小角色的,所以心痒着要给自己加戏。 他拉着几个人,端着杯子,打算去给小董那个包厢敬酒。 祝玫觉得相当要命。 都不知道对方和谁在吃饭,就跑去敬酒,不是找死么? 但她却不阻拦,只是冷眼旁观。 好么,这一敬,不出意外地出事了。 人家小董只是托词,实际上,那个包厢里,的确如祝玫猜测的那样,是领导。 小孙贸贸然闯了进去,发现里头是兆荡区区委书记瞿斌的公务宴请。 这事情闹得有些大了。 小孙踉踉跄跄地往回跑,其他人也往回跑。 推门进来的时候,小孙腿一软,差点摔地上。 没有跟去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紧接着,一个一身西装的男人和瞿斌的秘书小董,都进了包厢里。 这事儿闹得太尴尬了。 今天瞿斌接待曼莱。 曼莱的总裁今天受邀,与瞿斌谈兆荡的商业合作。 莱茵世纪城一开业就引爆了繁都的商圈,所以几个区都想请曼莱去拿项目。 兆荡这些年也有不少商业项目要转型,所以瞿斌请了市里牵线,市长张迪宇下午安排了会晤,晚上就由瞿斌做东,请曼莱总裁用餐,顺便洽谈。 本以为这地方安排得算是隐蔽了,谁知就是这么巧合。 被一个愣头青冲了场子。 兆荡区委办胡主任也过来了,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跟着一起过来的曼莱总裁助理eric看到祝玫,也是一愣,问,“ay,你怎么在这里?这么巧?” 是啊,事情就是这么巧。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面对这种突发事件,祝玫向来从容。 她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小孙,对曼莱的总裁助理微笑握手道,“eric,好久不见。” eric说,“是啊,好久不见,你去了景申之后,瑞珂再也没有玫瑰传说了。” 祝玫心想,什么玫瑰传说? 她保持微笑,说,“恭喜莱茵世纪城一炮而红,我都去贡献过消费了。” eric说,“那是因为瑞珂没有来繁都。” 祝玫笑了笑说,“那就要问陈董了,李董之前一直邀请他去新加坡拓展业务。” 曼莱的董事长兼总裁是华人,新加坡籍。 由于瑞珂和曼莱是行业内的前三,他们董事长和陈逢时的关系,算是朋友,更是对手。 本以为瑞珂二代日落西山,但三代陈逢时的异军突起,对老一派的商业圈,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eric道,“李董就在那边包房,和瞿书记在聊商业项目的事,他一直说,你去景申,有点可惜。” 他们的消息可真是闭塞,她早就从景申又跳槽到皓耀,如今,她已是小小渤江公务员了。 不过,也因为如此巧合,祝玫倒是为小孙几个化解了危机。 小孙吓得整个人都在抖。 这心理素质这么不过关,居然还想抱大腿,真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祝玫于是说,“他们先前酒喝得有些多了,麻烦帮忙打声招呼。” eric于是同兆荡区委办的胡主任道,“ay是李董的老朋友了,也是瑞珂商业的商管部经理,在我们行业内很有名。” 胡主任于是收敛了一身杀气,微笑同祝玫握手说,“幸会。” 这情绪收放自如的本事,堪称一绝。 祝玫也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巧遇熟人,这么一打岔,也就过去了。 席面上,众人都不知道祝玫原来如此深藏不露。 她可以说是全组最摸鱼的人了。 可原来,越低调越是大佬。 等几个人一走,刚毕业的那群小萝卜头这才明白,谁才是真正的隐藏大佬。 先前跟着小孙一起去敬酒的小潘,举着杯子,抖着手,颤着声说,“祝老师,你好厉害啊,我也给曼莱投过简历,但没有回音,我敬你。” 祝玫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多少年没人叫她老师了。 此刻小潘的眼神,充满了清澈的愚蠢。 真是……有点可爱呢。 无怪会被小孙这样的人忽悠。 祝玫忍笑,举杯说,“没有的事,未来是你的。” 咕嘟一下,小潘把酒喝了。 祝老师默默看了看他,当着他的面,抿了一口。 从踏出社会开始,要学的就多了。 祝玫想,皮厚这件事,她能教的很多。 随后,这一桌一个个都来敬。 祝玫这一杯酒,刚刚多少,一圈敬完还是多少。 小潘低声说了句,“这就是社会人啊?” 祝玫坦然说,“嗯啊,是啊。” 不要怪她势利,而是实在没有必要啊。 祝玫的话刚说完,包房门又开了。 曼莱的李董来加戏,他由兆荡区区委书记瞿斌陪着,一起过来敬酒。 环顾这一桌,除了祝玫,没人能接下这杯酒。 祝玫看到瞿斌,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与瞿斌之间那种复杂的关系,祝玫不认为自己应该热情。 但是冷脸,又显得小肚鸡肠。 祝玫给一群初出茅庐的小菜鸟,认真诠释了什么叫看人下菜。 她与李董碰杯,将一杯酒干了,笑道,“李董,您到底有什么魔法,我认识您六年了,一次比一次年轻。看来曼莱人才辈出,不让您操心。” 李董大笑道,“哪儿啊,岁月不饶人,你要是肯来,我能少些皱纹。” 祝玫道,“哪儿有的事?paul和ura可都是行业内的知名项目操盘手,有他们在,哪儿轮得到我?” 李董道,“胡说,你和白钰可是瑞珂双杰。” 祝玫心想,以前没觉得曼莱这么能起花名啊,一会儿玫瑰传说一会儿瑞珂双杰的。 她觉得自己分分钟能出道。 她摆手道,“没有没有。” 李董又为她介绍瞿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祝玫只是同瞿斌淡淡地握手。 不卑不亢,也不去说任何不合时宜的话,而是道了声,“瞿书记,幸会。” 瞿斌笑了笑,说,“小祝,你好。这是,你们一批新任公务员聚餐?” 祝玫回身看了看,说,“是的。” 瞿斌来,只是为了确认,祝玫真的考了公务员。 于是他点了点头,抬了抬杯子,算是知道了。 显然,他没有同任何人叙一叙的打算。 李董说,“你去考公务员,那真是可惜了。” 祝玫看了一眼他身旁的瞿斌,说,“虽然我没有像瞿书记这样,能够主政一方的能力,但为人民服务,不论高低贵贱,做点招商业务,还是可以的。我在渤江的招商局,以后请李董关照了,有机会的话,来渤江看看,我为您服务保障。” 当着瞿斌的面挖角,祝玫也是厉害。 李董说,“好说,好说,只要ay一句话,我随叫随到。” 祝玫说,“怎么敢呢?必须是我为您安排周到。” 李董说,“当年陈逢时肯放你,可惜,可惜了。” 祝玫说,“是我可惜,陈董不可惜,瑞珂和曼莱都藏龙卧虎,可惜我没能在这么好的平台里多学点东西。” 李董道,“ay还是这么会说话。” 一旁人跟着笑。 李董一看也是喝多了,否则不会特地来找祝玫喝酒。 他这人喝多了酒,就是到处敬酒,祝玫知道他的个性,也不放在心上。 瞿斌陪着李董走了,祝玫也去送了送。 就因为这么一出,回到包房,祝玫又架不住那群小白菜的车轮战,还是喝了几杯下去。 如此一来,晚上自然就不能开车回村里了。 白酒醒了之后,早上起得又早,不消耗一下,开车还是容易被测出酒驾。 祝玫对于这些事,颇为谨慎,宁愿今天一天不回村里,也不想因为喝酒闹出点什么事来。 其实,同这些“同学”,一桌吃了个饭,已经是今生最深的缘分了。 萍水相逢何其多,人生路途上,能相伴走一程的人,其实太少,太少了。 第61章 刘子山 叶墨珲看着那个背影走进了一家小店。 他起身,路过那家小店, 往里看了一眼,依然是背影。 真的有些好奇那女生的长相,不是好色,而是好奇。 但他还没有无聊到必须要见一面的程度。 既然无缘得见,那就算了。 回家收拾了一番自己,在小区旁的同善堂,买了一些补品,叶墨珲要去刘子山家拜访。 那是他家老头子为他联系的关键人物。 必打卡点。 刘子山住在繁都市区的一处别墅里,司机听叶墨珲报了地址,就说知道,当年这里建的早,单价才不过三千多,如今挂牌价已经超过三万了。 刘子山在省计委的时候,正是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的时候,他有这样的眼光并不奇怪,掌握了政策导向的人,总是比普通老百姓要先知先觉很多。 到了刘子山长子刘卫军发来的地址,叶墨珲提着礼品下了车,已经有人等在门口了。 “墨珲区长,欢迎。”刘子山的次子刘卫国在等叶墨珲。 叶墨珲同他握手道,“刘部长,您叫我墨珲就好。” 刘卫国道,“那你就叫我一声刘叔叔,你爸爸比我大两岁。” 于是叶墨珲叫了声刘叔叔。 刘卫国让身后的年轻人接了礼品,又同叶墨珲介绍道,“我儿子,刘楷,也在渤江区工作。” 叶墨珲连忙同他热情握手。 刘卫国道,“他原来在市东工业园区管安全生产,后来考了公务员,现在在江口镇当副镇长,以后你多指导他工作。” 叶墨珲道,“不敢当,我初来乍到,还要多请教他才是。” 笑谈了几句,叶墨珲进了刘子山的别墅,门前收拾得很干净,有松竹,有盆景,还有一个小池塘,养着些锦鲤,十分风雅。 叶墨珲赞叹道,“真有一种陶渊明结庐在人境的情志。” 刘卫国笑道,“父亲退下来之后,就爱写写书法,种种花草。” 其实叶墨珲由中组部送到繁都的时候,已经同刘卫国见过面了。 刘卫国现在是市委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权力不小,但他为人看着仍很谦逊随和,颇有风度涵养。 进了一楼,陈设也很简单,都是中式的家具,墙上挂着些字画,但都不是名家作品。 刘子山在同人说话,表情有些严肃。 刘卫国出声道,“爸,墨珲来了。” 刘子山连忙收了严肃的表情,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起身过来,热情道,“墨珲来了啊,你爷爷和我说了,我说好啊,子承父业,你们几兄弟都好,我听说懋琮也进步很快啊?” 叶墨珲笑道,“是的,大哥现在在楚岭任职,爷爷让我来地方上多学习锻炼,还请刘部长多指导鞭策。” 刘子山摆了摆手道,“什么话,别叫我刘部长,我比你爷爷小几岁,但你叫我一声刘爷爷,应该也不过分。” 叶墨珲于是叫了声刘爷爷。 刘子山笑了,连忙让他坐。 叶墨珲坐下后,刘楷给他递了茶。 刘子山道,“刚来应该不忙?中午留下吃饭。” 叶墨珲应了声好。 刘子山叫了刘卫国和刘楷陪着坐。 先是问候了一番他爷爷和他父亲叔伯,随后又问他来了这一周,感受如何。 叶墨珲道,“还在适应中。” 刘子山说,“我一看啊,你就是个干实事的人。” 这话纯属客套,别人的吹捧万万当不得真。 叶墨珲谦虚道,“爷爷说我缺乏锻炼,所以让我来基层多学习,多请教。” 刘子山一摆手道,“你肯定没问题的。我当年跟着你爷爷搞改革,搞试点,那可真是激情岁月,冒了许多风险,也承受了很多人言。但你爷爷那种魄力和担当,真的难得,我很钦佩啊。” 叶墨珲应承了这番对他家爷爷的赞誉,就说,“爷爷一直说,当年他到您这里推试点改革,您白天在田间地头,晚上回到办公室,用的煤油灯,手写的稿子,没日没夜,条件很艰苦,但那股子劲头让他非常敬佩。” 刘子山笑着说,“他也同我们一起,一个高级领导干部能做到这样,真的不容易。” 吹捧真累人啊,叶墨珲想。 但脸上仍然端着笑,对刘子山道,“刘爷爷,您经验丰富,我是第一次到地方上工作,还请您多指点。” 刘子山“嗳”了一声道,“指点谈不上,你爷爷比我会当领导,你爸爸,那比卫军、卫国都全面多了,只是我在繁都时间比较长,认识的人多。有需要,我帮你打个招呼,或者让他们几个帮衬点你,事情就能顺利一些。” 叶墨珲道,“刘爷爷您太谦虚了,我爷爷都说,您当年可是改革急先锋,没有您在陆南创新经验做法,他也无法掌握最贴合百姓和市场需求的实际情况。” 繁都是从陆南省划出的计划单列市。 刘子山虽然摆着手,脸上的笑容倒是挺真实的。 刘子山又让刘卫国去叫人,来人是刘子山的女儿和女婿,方才刘子山就是同他女婿瞿斌说话,一脸严肃。 刘子山的长子刘卫军是繁都市国有投资管理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次子刘卫国在市委组织部任副部长,女儿刘雯则是束黎区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女婿瞿斌现在是兆荡区的区委书记,大媳妇钱晓芳在卫生系统,二媳妇杜美娟在文化系统,可谓是富贵满堂。 孙辈里,瞿斌刘雯夫妇的儿子出国留学定居了,长子刘卫军的儿子已经是一家大型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了,如今在身边的,只有次子刘卫国的儿子刘楷,在体制内工作。 但想来,有这样的家庭背景,未来升迁不难。 刘子山简单地介绍了刘家的情况,可谓是相当坦诚。 叶墨珲知道,这份坦诚是给他爷爷叶儒平的,刘子山这是在表明态度,意思是只要叶墨珲需要,他们家任何一个人都能帮着效劳。 刘子山能走到这一步,少不了叶儒平的知遇之恩,所以如今,刘子山投桃报李。 爷爷很会结善缘,虽然是个很讲原则的人,却也能兼顾人情,在这一点上,叶墨珲十分佩服自家老太爷。 他扪心自问,恐怕做不到那么周到。 刘子山的话说完,刘卫军和妻子也来了,叶墨珲又同刘卫军握手寒暄了几句。 刘子山知道叶墨珲来,主要是为了谈渤江的情况。 刘子山大致讲了讲渤江的发展情况,又说到了前任区委书记张勤民,“张勤民能上政协,算是老莫力推的。” 他这么说了一句。 叶墨珲一听就懂,张勤民是前任市委书记莫闻熙的心腹,他点了点头道,“有耳闻。” 刘子山继续道,“张勤民其实是个干将,我偶尔在市里参加活动,还能看到他,在外挺低调,他在渤江搞建设,成绩也算能看得到。莫闻熙在用人上有些特点,为了繁都发展,这些年也下了不少功夫,所以他这次没有更进一步,其实不少人还是对他存有同情心的。” 这话,倒不像是好话了。 张勤民的成绩也算能看得到,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很多人对莫闻熙同情,恐怕是因为莫闻熙势力很深,大多数人与莫闻熙有利益休戚,所以这棵大树突然不能乘凉了,能给的关照利益不多了,自然同情者和遗憾者就多了。 叶墨珲挑了挑眉,明白了这是刘子山的含蓄提醒,他故意微笑试探说,“我上一次来还是十三年前,如今的确大变样了,莫书记主政这些年,的确很有思路和办法。” 刘子山表情一顿。 叶墨珲明白自己猜中了,刘子山恐怕的确与莫闻熙不对路。 回想刚才刘子山对莫闻熙的评价,说莫闻熙用人有特点,那就是听不进别人意见了。 叶墨珲不断分析着刘子山的话中话,合手端坐,继续听。 刘子山看到了叶墨珲的神情变化,知道他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心里也有了考量。 见叶墨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介绍完了大致情况,刘子山又对刘卫国道,“卫国对干部情况比较熟悉,对渤江的班子,倒也可以客观评价评价。” 这种事,还是两个人自己私下交流的好,刘子山让刘楷先避开,自己也起身,高声叫瞿斌道,“阿斌,小玫的事情,你再跟我说说。” 刘楷一听,奇怪问,“是祝玫吗?她怎么了?” 听了这话,叶墨珲心里也是一跳,不由得看向刘子山。 刘子山见叶墨珲看向自己,便对他道,“我孙女有些事儿,我要问问。” 叶墨珲听到祝玫两个字,有些发愣。 他觉得,似乎最近在哪儿都能遇到与祝玫有关的人和事。 这孙女一说,又从何而来? 祝玫不是姓祝吗? 祝玫,好像是跟她外公姓的。 父亲说,他的好友叫刘卫承? 如此一来,事情倒是串起来了。 叶墨珲有些惊讶,但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于是专心听刘卫国介绍渤江的干部情况。 叶墨珲其实对班子人员还不熟悉,但他留心地听着刘卫国的介绍,倒是更关注于区委书记周善民、区长卫仆东的情况。 刘卫国与他二人密聊,倒是说了周善民上位背后的原委。 他特地小声叮嘱道,“之前他在市委办的时候,口碑也两极分化,领导评价不错。” 言下之意,群众口碑就很难讲了。 叶墨珲领会。 关于卫仆东,刘卫国倒是说了句公道话,“他能从基层一步步上来,不容易。思路清晰,能力也不错,可惜的是,搭班的一把手都太强势了。当年,沈冬辉书记是很赏识他的。” 这倒是有点出乎叶墨珲的意料,刘卫国说,“他和我们左部长,有点关系。” 叶墨珲点了点头。 刘卫国说,“左部长为人不错,这不是我的阿谀之词。” 叶墨珲道,“明白了。” 刘卫国道,“所以当时,张勤民主席提任后,继任者是有争议的。” 显而易见的,支持卫仆东的人也有一定的势力,只是如刘子山说,莫闻熙用人有特点,说白了就是太强势了,不给其他人表态的机会。 刘卫国说得差不多了,微笑道,“我只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去评价,不一定全面,识人是这世界上最难的事,组织部对干部的评价,仍然无法做到完全准确,还要你自己观察评判,才能下定论。” 叶墨珲点头道,“我明白的。” 刘卫国在同叶墨珲逐一介绍渤江班子的人员,叶墨珲一边认真听着,却分了一耳朵,去听刘子山同瞿斌说话。 只听得瞿斌说,“先前在党校遇到了,是新任培训,昨晚和曼莱吃饭,又碰到他们新公务员聚餐,的确是小玫,她说是去了渤江区的招商局。” 叶墨珲觉得自己最近挺留意祝玫的。 也许是视网膜效应。 原本他以为祝玫只是他人生路上的过客,可谁知,沽城一见之后,这半年又会生出这么多的巧合。 刘子山叹了口气道,“小玫的脾气,倒是像老三。当初让他别回来了,他真的二话不说就走。后来要不是小姌劝他,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踏进家门。当年也怪我……唉……” 刘卫国同叶墨珲介绍完了班子的情况,叶墨珲全都认真记下了,心里却是想着祝玫。 两个人聊完起身,叶墨珲问刘子山,“刘爷爷,是有什么难事吗?” 刘子山摆了摆手道,“墨珲啊,跟你没关系。” 叶墨珲却主动坦白道,“你们说的祝玫,我可能认识,我原来在她外公家住过。您知道的,我父亲曾在繁都任职,当时和卫承叔叔是朋友。” 刘子山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倒是说不出话来了。 刘卫国听了,也有点惊讶道,“这也太巧了。” 刘卫军笑着道,“这下好了,本来还想着让谁关照小玫一下,这不是墨珲在,刚好可以拜托他么?” 叶墨珲欣然道,“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话已然说到这份上了,刘子山说,“好是好,不过墨珲,你……” 刘子山欲言又止。 叶墨珲道,“刘爷爷有话不妨直说。” 但一转念,又明白了,这估计是家丑。 毕竟祝玫姓祝不姓刘。 他笑道,“没事的,刘爷爷,我当祝玫是我妹妹,我会关心的。她现在在哪个单位任职?” 瞿斌说,“在渤江区的招商局。” 叶墨珲道,“那好办,我昨天晚上还碰到了招商局的局长,下次我去调研,关照一声就好。” 刘子山握着叶墨珲的手说,“墨珲,那就多谢你了,也拜托你了。” 叶墨珲笑道,“刘爷爷你放心,她刚入职,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难事。” 刘子山的头发花白,点了点头,余下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 过了会儿,刘子山才道,“可惜啊,老三走得那样早。” 叶墨珲一听愣了,他问,“卫承叔叔怎么了?” 他这么一问,倒是勾起了刘子山全部的伤心难过,喉头一热。 刘卫军过来拍着父亲的背安抚,让他在太师椅上坐下了。 刘卫军对叶墨珲解释道,“老三十多年前车祸去了。” 叶墨珲啊了一声,说,“想不到。” 说起这段往事,刘子山愣了会儿神,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苍老而疲惫的声音道,“夫妻一起去的。” 那样说来祝玫岂不是很早就失去了父母? 叶墨珲这么一想,同情之心骤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在叶墨珲的记忆里,祝玫张扬恣意,敢爱敢恨,仿佛一枝艳红的玫瑰,惹人注目。 当年他住在祝庆东家里,其实刘卫承和祝姌周末都会回来。 他知道他们是很开明亲善的一对夫妇。 可谁知道,居然出了这样的事。 人世无常。 他只想到这么四个字。 忽然又想起了柳梅儿。 而与柳梅儿相比,年幼失怙的祝玫,显得坚强多了。 从这几次同她的接触,看不出来,生活曾给与她那么沉痛的打击。 他忽然想,当年她爱得那么热烈,其实也是因为失去双亲,而把感情投射到了黎沐风身上? 最后那场分手,又该是如何撕心裂肺? 他又想起了她锁骨上的浅浅疤痕,微微蹙了蹙眉。 刘子山振作了精神,对叶墨珲道,“抱歉,墨珲,这是我的家事,你不用管。” 叶墨珲却说,“刘爷爷,您不必客气,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刘子山道,“多谢了。小玫个性强硬,如果家里人打了招呼,被她知道了,只怕她非但不会领情,一气之下就离职了,也说不定。” 想起当年与自己针锋相对的小丫头,叶墨珲倒也觉得不是没可能,不由得笑了,他说,“我会见机行事的。” 不过叶墨珲觉得,祝玫不像是个能在体制内按部就班工作的人。 她闪耀,有才华,有个性,怎么会甘于过这种朝九晚五,平平淡淡的生活? 就算要进体制,也该去大城市,还能有点作为。 他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几个人又回到客厅里坐下,吃了点干果,喝了点茶。 刘子山又同儿子女婿聊官场上的一些事,也算是让叶墨珲有更深入的了解。 叶墨珲认真听着,偶尔附和两声,大部分时候,他是个认真而称职的听众。 刘家人对他的一致评价是:谦和有礼。 中午,长媳钱晓芳下厨,保姆帮着打下手,烧了一桌好菜。 刘子山见到老领导的孙子,兴致很高,说什么都要喝几杯。 叶墨珲倒是不推辞,于是就开了两瓶白的。 喝了酒,开了席,倒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话也更随意了。 刘子山道,“墨珲啊,你想做事,也有能力做事。要打开局面,得要找到关键人。” 叶墨珲心想,自己纯纯是被迫营业,他们能不能别帮着加戏? 但他也只敢暗暗腹诽,可不敢明着说出来,表面上维持着温和而礼貌的微笑。 刘子山见他听的认真,继续道,“渤江相对市中心的几个区,算是郊区,当年发展的早反而不是好事,如今要腾笼换鸟也挺难的。你要干成点事,首先就得有自己的人。原来沈冬辉书记在繁都任市委书记之前,长期在渤江任职,最初渤江这些工业的底子,都是他积攒起来的。你父亲先前托我同沈书记报告你来繁都任职的事,他很高兴,你也可以同他多请教。” 刘卫国和刘卫军等人,也对沈冬辉推崇备至,说了些沈冬辉在任时候的事迹。 说起沈冬辉,刘子山的话匣子打开了,他对叶墨珲道,“沈冬辉和我是老朋友了,当年繁都还属于陆南省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工作。他可是留了不少家底给莫闻熙啊,瞿斌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是不是啊,瞿斌?” 坐在对面的瞿斌点头称是。 刘子山道,“沈冬辉很早以前就已经提出要搞汽车全产业链了,也是他最先认识到要搞新能源汽车,后来国家才把这项战略计划给提出来,叫974 计划,他当省领导的时候,和九汽集团签了战略合作,你应该知道的。” 当年那个项目,还是叶墨珲母亲具体操盘的。 叶墨珲点了点头,抬了杯子,同刘子山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 刘子山喝了酒,咂了咂嘴,嘶了一声道,“当年很多人都觉得他太冒进了,当时汽车可不是家家都能消费得起的。他搞这么大动作,都担心他功败垂成。可是他3年投了10个亿的扶持资金下去,立马就有起色。当年10个亿可不是现在10个亿,那真的是举全市之力在做。不过可惜啊,他退休太早了,我那时候和他说,一步步来,可以先占据产业链的其中几个环节,再徐徐图之,可是他当时就有眼光,说要做全产业链,关键在整车制造。可惜,后来莫闻熙接班,没有把这件事继续做下去,现在早就被其他省市赶超了,在战略眼光上面,莫闻熙远不如他。” 瞿斌在一旁笑了笑说,“老莫就是这样,”他一边说,一边把手翻了翻道,“翻烧饼,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刘子山叹了口气。 长媳钱晓芳穿着围裙到客厅来,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对叶墨珲道,“墨珲啊,就当自己家,别客气。刘楷,你照顾好你墨珲哥。” 在座唯一的孙辈刘楷刚要端起杯子,钱晓芳笑道,“谁让你敬酒了,拿公筷给墨珲和你爷爷夹菜。” 二儿媳杜美娟挽了挽袖子,起身分菜,还对着自家儿子打趣道,“小楷现在看到领导就只会端酒杯,你说说这官场上的风气。” 妯娌几个平日关系都不错,家家都是富庶之家,没人觊觎刘子山这点家产,关系自然就和睦。 再加上刘子山身体康健,也没什么要他们操心的,自然不会有摩擦和牢骚。 逢年过节,一个赛一个,比谁孝敬老爷子孝敬得多。 刘子山倒是好,做官做得响当当,在家里,也深谙平衡之术。 收孝敬与发红包,不偏不倚,不让谁家出得多,也不会给得少,总是力求公平二字,把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句话,刻在了骨子里。 一碗水端平了,一家人自然没矛盾,相处起来,就其乐融融了。 刘子山等刘楷敬了酒,替刘楷说了一句道,“酒局也是重要的社交场合,只是如今要注意对象,把握分寸,有来有往,方能长久。” 刘楷表面上恭恭敬敬,捧着酒杯敬爷爷,但叶墨珲也看到,他喝完酒之后,无奈的样子,这不就是自己在叶家的日常吗? 同是家中被diss的对象,叶墨珲觉得可以同病相怜一下。 于是也举杯,同刘楷又喝了一杯。 刘楷现在在江口镇任职,刘子山指着刘楷,对叶墨珲道,“小楷现在在江口镇当副镇长,他们镇党委书记张培生也是渤江本土的干部,和张勤民有点关系。” 如此,叶墨珲也明白了,张勤民和刘子山关系也不错,言下之意是,如果有需要,刘子山也可以帮着打招呼。 敌人的下属未必不能当朋友,官场上的关系,就没有绝对的好或不好。 太简单和直接,走不远。 想来这也正常,刘卫军是繁都最大的国企老总,刘卫国又是市委组织部分管干部工作的副部长,张勤民虽然是区委书记,但也必须和这些市里的大佬搞好关系。 刘卫军手上管理的资产规模,少说也过百亿了,这体量,谁也轻易撼动不得。 而刘卫国管干部,虽然不能决定厅局级的提任,但市管干部以下,还不是信手拿捏? 张勤民能当上区委书记,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厉害? 做个顺水人情,那是再应当不过了。 刘楷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一个副镇长,不算什么大官。 可考虑到他进体制晚,这么快就踏上副科级,算是进步飞快了。 刘雯问刘楷,“小楷,你们张培生的外甥,是不是在区里?” 刘楷说是,并道,“之前在招商局工作,现在——”他没说下去。 刘子山看向瞿斌,瞿斌道,“那就是跟小玫一起了?” 刘楷摇头,看向了叶墨珲。 叶墨珲一脸疑问。 刘楷尴尬笑道,“张书记外甥叫方濮。” 叶墨珲恍然,这不就是他那位看着不太靠谱的秘书么? 刘楷问刘卫国道,“爸,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张书记来找你,想把他这个外甥弄市里去?” 刘卫国一愣,继而想起来了,便道,“是那个小子啊?一直考不上公务员,还在外面乱吹牛那个?后来我不是装糊涂,给糊弄过去了么?” 刘楷点头道,“就是他,一直在招商局,据说这次笔试又没过,所以他就去区府办了,现在是墨珲区长的联络员。” 几个人表情各异。 都是官场老手,怎么会不明白这背后另有故事? 刘卫国捏着酒杯,对叶墨珲道,“墨珲,自己身边人,还是要关注的。” 叶墨珲本就对方濮印象不佳,如今知道方濮这不靠谱的名声在外,便明白这是有人故意安排给他,想给他使绊子。 空降干部,挡了后面人的道,遭人嫉恨是可以预料到的。 人性从来如是,别把人想的太好,但也不必过分悲观。 叶墨珲明白自己的处境,笑了笑说,“我明白。” 刘子山也一直在观察叶墨珲,发现他心中透亮,看着有些漫不经心的,其实胸中自有沟渠,不由感叹一句,“不愧是叶主席的孙子,墨珲,我敬你。” 叶墨珲连连摆手道,“刘爷爷,不敢当,我可是我们家最不成器的了。” 刘子山道,“不要自谦,过度谦虚就是骄傲。” 叶墨珲喝了酒,也不提自家堂哥和堂弟,刘子山的子孙也都出色,人与人之间,不比较才能相处融洽。 不过,叶墨珲倒是在脑子里琢磨,自己到底是挡了谁的路呢? 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晚上要见的人。 黎沐风会把他当朋友,还是当对手? 人心隔肚皮,其实谁都不见得能当朋友。 一顿饭吃得尽兴。 散席之后,叶墨珲又陪着刘子山坐了一会儿,喝了会儿浓糯适口的普洱茶。 刘子山要为叶墨珲引荐沈东辉。 沈东辉也曾是他父亲的老领导,去拜访也是应该的,叶墨珲欣然答应。 刘子山给沈冬辉打了电话,沈冬辉接了电话,就说明日在家,刘子山看了看叶墨珲。 叶墨珲点头表示有时间,刘子山于是同沈冬辉说定了,又让瞿斌明日陪着叶墨珲去,为他引引路。 不得不说,刘子山做事情周到,听他的谈吐说话,倒是个愿意说点真话的人。 毕竟从位子上退下来了,憋了这么多年,再不让说点真话行么? 这官场,吃人不吐骨头,从官场上退下来,才能渐渐长出血肉。 看着刘子山的生活,叶墨珲心里只有一句:羡慕啊,他也好想退休。 刘子山为叶墨珲泡茶,此刻,就他们俩独坐,刘子山道,“墨珲,拜托你关照小玫的事,请你费心。” 叶墨珲指了指自己胸前道,“您放心,我已经放在心上了。” 他的手指触到自己胸口的时候,忽然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刘子山将祝玫托付予他终生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让他的手指尖如过了电流,一时有些发愣。 刘子山叹了声,倒是没有再说。 这自然勾起了叶墨珲的好奇,但要说问,却是不好意思开口的。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倒是刘子山突然幽幽地说了句,“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悔愧。 茶汤浓稠,茶香袅袅,庭院品茶,伴着水声清越。 刘子山叹息一声,忽然说了句,“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这世界,到底是公平的,有得就有失啊。” 叶墨珲听了这话,却想到了李希继。 人渣一枚。 无耻之徒逍遥法外。 良善之人抱恨终生。 这就是天道公平吗? 这世界,有公平吗? 他倒是有些不信。 如果真的有,战争中枉死的为何只有平民? 而贵族,却可以在富人区,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并为了继续过这种生活,而不断发动战争。 谁来谴责他们?谁来制裁他们? 这是公平么? 叶墨珲不认同,却也不反驳。 喝了酒,乱糟糟的念头,在脑子里盘桓不去。 刘子山突如其来的一番情绪过了,叶墨珲倒是自觉为刘子山添了茶。 刘子山抱歉地说道,“墨珲啊,不好意思,年纪大了,就爱回忆旧事。” 叶墨珲笑了笑,放下了手上的公道杯。 刘子山倒是问,“你的妻子孩子还在京城吗?以后两地分居,生活不容易啊,假期让他们来看看你,或者你多回去见见他们,家人也很重要。” 叶墨珲一愣,坦率道,“没有,我目前还单身。年前,嗯,年前离了婚,也一直没有孩子。” 刘子山不知叶墨珲先前那场婚姻的底细,以为自己不小心说到了他的伤心处,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道,“你有需要就来找我。” 叶墨珲释然一笑,对刘子山说了声多谢。 第62章 酒场人生 从刘子山家里出来,叶墨珲只觉得累,想到晚上要和黎沐风碰面吃饭,更觉得饭局可真是苦差事,从上一场出来,就等着下一场。 还记得以前有位同事,无饭局不欢,以参加饭局为荣。 只是见过一面的人,都值得他大肆吹嘘。 后来有一日喝多了,酒精中毒送医院,虽然抢救了回来,半张脸也瘫了。 再后来,听说是病退了,在家闲不住,又出去喝酒,最后得了肝癌死了。 那还是他派驻乍德之前的事了,那人也已经亡故多年。 人生,其实很短暂,每个人都只能往前走,不能回头看。 看一眼,就老一分。 他忽然明白了刘子山的遗憾。 走到了人生边缘,不知何日是终点,却仍有一个孙女恨着他,这种感受,的确让人痛苦。 叶墨珲也不免为他伤感。 喝了酒,人就觉得乏累。 但早已与黎沐风约定,所以不得不去。 于是打了车先回公寓,睡一觉再说。 浓睡不消残酒。 一番酣畅午睡醒来,浑身腻汗。 洗了澡,叶墨珲重又换了套衣服,免得身上一股酒味,让人失了好印象。 脸面这东西,有时候还得要一下。 到了餐厅,黎沐风和黄泳思已经等着他了。 叶墨珲同夫妇二人握了手,又将准备的礼提给了黄泳思。 黄泳思一边说着太客气了,一边把人往里让。 巧合的是,在包房走廊里,遇到了黎沐风的熟人。 黎沐风只是同他点了点头,黄泳思倒是热情同他打招呼道,“家珉,这么巧。” 张家珉看到黎沐风,想起那天的电话,笑容有些尴尬。 黎沐风略微温和了些,看向叶墨珲。 叶墨珲笑了笑,不置可否,并没有表现出想要被引荐的意思。 可黄泳思热情道,“珲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家家好公司老板,叫张家珉,是我和沐风的高中同学。” 叶墨珲一听家家好,想起来了,是往他公寓送菜的人。 他不想沾染,同张家珉握了握手,对黎沐风道,“你们聊,我先进去等你们。” 黎沐风淡然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晾在一边的妻子,心里幽幽叹气。 黄泳思有时候,总是客气热情得过分了一些。 虽然知道她为人纯善,没有心机,但太没有心机,也是件麻烦事。 比如现在这个场合,她就自讨了一个没趣,而他也跟着脸上无光。 黎沐风对张家珉点了点头道,“你忙,我们先去陪客人,有空再叙。” 看出黎沐风表情不甚热络,张家珉陪着小心说,“您忙,您忙。” 同一年的同学,毕业之后,自然有了区别。 黎沐风在这座城市,虽然收入不入流,但社会地位,却是上流的。 黄泳思同张家珉客套地笑了笑,还谢谢他端午送的粽子。 黎沐风在心里再度暗叹,心想这种摆不上明面的话,做什么要去说它?沉默是金,不懂么? 但他更不好当着面说黄泳思,于是只是同张家珉点了点头,跟着进了包房。 包房不大,摆着四个位置。 显然,另外一位就是卞祖德了。 叶墨珲站在门口,卞祖德早就认出了叶墨珲,上来自报家门。 叶墨珲温和地同他握手道,“卞董,久仰。” 卞祖德连忙道,“叶区长您抬举我了,我才是久仰您的大名。” 叶墨珲不待虚应,就说,“我们就不要互相客套了,今天是黎主任牵线,有幸认识,今后多关照。” 卞祖德道,“您是我的领导,您关照我才是。” 两个人说完这些,黎沐风就进来了,又为他二人做了一番介绍。 黄泳思算是今天请客的女主人,她负责叫服务员上酒,上菜。 卞祖德早就备了各种酒,黄泳思问,“今天喝什么?” 黎沐风征求叶墨珲的意见。 叶墨珲道,“客随主便,今天你们夫妇做东,听你们的。” 黄泳思不敢做主,卞祖德也没资格做主,黎沐风道,“喝酒是个苦差事,以后墨珲区长酒局恐怕不少,今日我们就点到为止,喝点红酒,如何?” 好一个点到为止,倒是很合叶墨珲的心意,他点头道,“听你的。” 黄泳思让服务员斟了酒,黎沐风举杯,等叶墨珲开场。 叶墨珲道,“感谢贤伉俪相请,也有幸认识卞董,今后请多关照,第一杯,我先干为敬。” 叶墨珲干了一杯,另外三人也喝干了酒。 其实他同在座都不算熟,黄泳思和黎沐风之间的相处,今天他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 他发现,黎沐风在黄泳思面前,是说一不二的。 忽然想起当年那条青云路上,祝玫和黎沐风相恋的情景。 那时候祝玫热情如火,倒是黎沐风全然处于被动的地位,好像万事都由着祝玫做主。 她主动,而他回应。 不像现在,黄泳思小心试探,黎沐风当机决断。 叶墨珲想着,不知今日同刘子山说的那些,黎沐风是否知道。 他知不知道祝玫的爷爷是刘子山? 卞祖德向他敬酒,迫使叶墨珲抛开了这些纷杂的念头。 叶墨珲同卞祖德碰了杯,卞祖德一杯喝完,就说,“叶区,本来这周就想去向您汇报工作的,但陶主任说您实在太忙。好在黎主任今天给我这样的机会,让我能够当面向您汇报。” 叶墨珲知道,黎沐风特地叫了卞祖德来,恐怕不是简单来买单的。 必然是有黎沐风的考虑,于是洗耳恭听卞祖德后面的一番话。 卞祖德道,“叶区,不瞒您说,我其实还有几年就要退休了,照我爱人的意思,我这个董事长,最好早几年交给年轻人,我就早点让贤,等退休就行了。” 叶墨珲连忙倒了小半杯,阻了他的话头道,“卞董,您可不能这么说,我刚来您就说要走,我还以为您对我有意见呢。” 卞祖德连忙摆手道,“这可不敢,只是我们这活,实在难干。都说我们渤投集团管着全区的投资,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我们就一个平台公司,把业务发给下面各个功能性公司,然后帮着他们融资。” 卞祖德开始大吐苦水,叶墨珲认真地听。 卞祖德道,“其实投资什么项目,搞哪些基建,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如果出了问题,最后帮着兜底解决的还是我,区里给了我们一批资产,让我们用来投融资,但投资这块,我们实在不敢贸然去做,都是和国企合作,真的亏了,还有个保底,要是和外企民企,如果亏了,那是要追责的。” 叶墨珲对此也是有感触的,他母亲就执掌着大型央企的一个二级公司,又兼着好几家合资公司的董事长和董事身份。 如今对国有企业的约束越来越多,大家都是走钢索。 他抬了酒杯,敬卞祖德道,“的确不容易。” 卞祖德喝了酒道,“感谢领导体谅。这几年,能拿来贷款的都贷款了,保障房项目今年没有新增,城中村改造目前停了,年初也没有立项。” 叶墨珲问,“为什么不立项呢?” 卞祖德为难地看向黎沐风。 黎沐风道,“当时周书记刚来,遇到区政府年底财政紧张,加上郭柏松出事,这些项目就都叫停了。” 发展归发展,案子归案子,其实是两码事。 与周善民几次相处,知道周善民看着就不聪明。 叶墨珲明白这是周善民的因噎废食,但叶墨珲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卞祖德继续道,“合作开发的商品房,前几期都卖完了,后续没有新项目,我现在每年正式员工费用差不多3000万,再加上各种支出,就这样还每年要求我经营收入增长8,今年没有项目可做,我哪里来的增长?还有几笔贷款要到期,都是问题。实在不行,让银行把那些抵押的房子收了去,我不要了。” 叶墨珲听他摊牌摆烂,笑了笑说,“倒也不是不行。” 黎沐风说,“那几套房子是有历史原因,一直没有出售,后来国家下文不能出售了,就一直搁置在那里,成为遗留问题了。” 叶墨珲点了点头说,“真要抵押给银行了,又是国有资产流失了。” 卞祖德道,“叶区,这您可说对了。” 今天这个场面上,黎沐风倒不似那日在他公寓里的时候,说话还直白一些。 但这钱也是为了结古城的工程款。 叶墨珲问,“古城工程为什么会付不出款呢?不是应该拨多少用多少么?” 卞祖德道,“领导,您有所不知。一开始古城二期没有这笔费用,后来上面来了个专业部门看过了,说古城得修旧如旧,保留历史风貌,古城城墙必须修复,否则评不上等级,就请了相关专家领导,推荐了专业机构来做修复方案,又请了专业的公司来做修复,才超支的。” 评级是上面专业部门说了算的,地方必须按照他们的要求办,否则就不给评。 古城要评级,才能申请后续各类扶持,这都是一环套一环的,所以不得不参评,安排了专业公司来做修复,才超了预算。 这些专业机构,得依靠这种类型的项目养着,是一个自成体系的生态圈。 这些情况,叶墨珲都是知道的。 他又问卞祖德,“你们公司下面几个二级公司?具体有哪些业务?营收情况怎么样?” 卞祖德简单介绍了一下,叶墨珲一听就懂了,工资开得不低,但国企的效率,也就那样了。 越是没有发展的国有企业,或者是资源垄断型国有企业,裙带关系越是严重。 在不完全竞争的市场上,这些国企没有发展的主动性。 不到最后无以为继,是不会改的。 要改变现状,就是要砸人饭碗。 而他刚来,又能砸谁的饭碗? 要么把自己饭碗砸了,大家都去打劫算了。 但凡砸别人饭碗,别人就能把地上的饭甩你脸上。 胡大能就是前车之鉴。 清退了人,所以也得罪了人,走了倒也不是坏事。 叶墨珲沉默不语。 黄泳思见叶墨珲不说话,怕冷场,于是笑道,“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吃菜。” 黄泳思为叶墨珲舀了一勺芦笋炒带子,又给自家丈夫舀了一勺。 今天这家餐厅是做粤菜的,菜品很精致。 黄泳思不时问叶墨珲生活上还习不习惯,有没有什么需要她这里帮忙的,都是些家长里短。 叶墨珲倒是问,“泳思现在在哪里上班?” 黎沐风道,“她在渤江商业,今后还请叶区多关照。” 叶墨珲尚不及回答,卞祖德就道,“泳思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了,我还没恭喜过泳思呢。” 说完这句,卞祖德举了杯子,敬黄泳思。 看得出来,黄泳思不擅长酒场应对,掩着嘴,举了杯子道,“别这么说,我只是沾了光。” 说着,她看向自己男人。 叶墨珲看了一眼黎沐风,不由得想,黎沐风是以怎样的心情选择与黄泳思结婚的? 他不是很能理解。 他觉得自己还是个精神至上的人。 如果一段婚姻中,两个人的精神在不同的层次上,其实是很痛苦的。 彼此鸡同鸭讲,有什么趣味? 说不到一起去,怎么睡一个被窝? 不过也许是他自己的问题。 人家孩子都已经六岁了,而他还孤身一人,谁是人生赢家,一眼便知。 叶墨珲撇了撇嘴,心下暗嘲自己,倒是挺能为别人操心。 柳梅儿与他,早已是不可能了。 盂兰也找到真爱了。 他呢? 不由想到祝玫。 她的前男友此刻是别人的丈夫,当年他俩吵架的时候,曾有过这么一段。 他说像她这种男人婆,男人得瞎了才会娶她。 而她说,他这样的二世祖,女人得身患残疾才会嫁。 呵,如今他俩当年的话,倒是讽刺。 梅儿虽然终身残疾,却也没有允诺他。 而她盲目爱上的男人,最终娶了别的女人。 虽各有各的不幸,但他仿佛能共情她内心压抑了的悲情。 若非如此,她何至于在人前那么理智。 太过理智的人,只是把疯狂的感情,封印在了心底。 他忽然懊悔,自己当年轻狂,逞一时口快,未积口德。 卞祖德又诉了不少苦。 前一轮国企重组,把一堆以前区里企业的老员工转到了渤投集团来供养。 这些人都是二十多年前积累下来的,退休金每月要发放,是个巨大的包袱,每年丧葬抚恤,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另外,还有不少僵尸资产没办法处置,一次性处置,集团承担不了,这些问题,只能逐步消化。 还有一些房屋,表面上看着是空置,可以抵押或者变卖,但实际上里面安置了各种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无法妥善安置的人员,比如孤老、特困户、残疾人,这就造成公司很多资产无法周转。 卞祖德说,“领导,公司要解决这些问题,肯定还是要靠发展,我们也想走出去,但是我们现在就是这样的现状,这样的人员结构,我几个副总经理,都是五十多了,渤江的老土地,他们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不错了,要他们创新,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最好还是通过持股,入股的方式,投一些项目去盈利。” 这倒是个务实的态度,叶墨珲觉得思路没问题。 黎沐风道,“当时张主席在任的时候就给他们提出过保存量、求稳定,做增量、寻突破的十二字方针。” 这十二个字放诸四海皆准,而用在内外交困的渤投集团身上,倒也恰如其分。 叶墨珲说,“张主席很有思路。” 卞祖德道,“是啊,张主席是很有水平的,不过叶区,关键是我得拿出行动啊,今年项目叫停,听说新江六块地的建设又要交给建安的企业,我没有项目做,可怎么维持。” 叶墨珲看向黎沐风,希望他说一说新江六块地的事。 黎沐风说了个大概,叶墨珲明白了。 周善民不信任渤江本土的干部,所以想从外面弄企业过来开发。 当然,也有可能这家公司是什么人介绍的,总之,是想打破过去的惯例,也打破龙腾集团和渤投集团包揽大小工程的格局。 但这么大体量的开发,建安的房产公司能吃得下吗? 跟当地这些部门打交道,没有渤投集团出面,能那么顺利? 沟通成本也是成本,没有相关熟悉情况的公司从中出面,很多事根本办不下来。 叶墨珲听着,觉得周善民怎比他还天真呢? 卞祖德道,“我们也希望和建安那家公司合作,一起开发这个项目,但目前看来,好像……” 黎沐风道,“下半年可能有两个道路市政项目,不过高速浅襄段至今没有批下来,这是个大项目,还能解决点实际困难。” 卞祖德道,“不论如何,叶区,您可一定要帮我一把,我敬您。” 说着,就举起了杯子。 叶墨珲同他碰了杯。 卞祖德的目的其实挺明白,希望下半年追加政府投资项目、调整财政预算的时候,向他这里再倾斜一些,让他渡过难关。 叶墨珲倒是喜欢卞祖德的坦率,但他刚来,情况不熟,不能听一家之言,于是只说,“等我熟悉情况之后,再找财政局商量。” 卞祖德道,“财政局长位置还空着。” 这倒是件要紧事。 黎沐风道,“郭柏松出事以后,财政局一直由副局长丁东杰主持工作。” 叶墨珲问,“会接任吗?” 黎沐风道,“还不知道,目前初步人选名单都还没有。” 叶墨珲知道,财政局长的人选很关键。 他周三去调研的时候,对主持工作的丁东杰印象不佳,觉得业务不熟,情况不熟,问他很多事,都一问三不知。 要是此人接任,他只怕要头疼。 但也能理解,原先郭柏松会出事,大致是因为太强势的缘故。 一把手太强势,就不会让副职有出头之日,很多事副职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那天走访有个细节,丁东杰在答不上来他问题的时候,瞥了身后预算股股长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叶墨珲知道,此人平时御下,大致也是以权势压人的那一类。 欺下和瞒上是一对。 作为他的上级,叶墨珲不喜欢被瞒。 如此,倒的确要想想,是不是能借着周善民想要拉拢他的机会,先弄个得力一些的人过来。 他问黎沐风,“周书记有意向人选吗?” 黎沐风道,“倒是没听他问起过。” 叶墨珲忽然一笑,问,“黎主任觉得,会是谁接任呢?” 黎沐风听他说这话,倒是一愣,看了一眼卞祖德。 卞祖德是个识相的,叶墨珲问的是黎沐风,哪儿有他说话的份? 即便叶墨珲年轻,但毕竟是自己上司,这点分寸,他拿捏得极好。 叶墨珲在心里,对卞祖德倒是有了一番不错的评价,难怪黎沐风谁也没叫,就叫了他,可见此人玲珑剔透,也有分寸,是个聪明人。 而人以群分,从黎沐风的识人,可见他也不是泛泛之辈。 黎沐风说,“人事安排,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黎沐风不愧能做区委大管家,处世沉稳,倒是显得问这个问题的自己,冒进了。 叶墨珲只是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说起了昨晚的接待,聊起了古城运营的事。 昨日周善民异想天开,搞了个文旅集团来,对于古城这个窟窿怎么填,他也觉得麻烦。 卞祖德道,“古城项目,运营是关键,只是,运营得靠人。” 叶墨珲点头表示同意,黎沐风也道,“是这么回事,凡事的关键都在人。” 黎沐风会这么说,只怕现在古城集团和古城管委会的人不行。 但人的事情,又是件他不能做主的事。 叶墨珲吃了这顿饭,只觉得更累了,只想早早结束,躺平了事。 应付了黎沐风,叶墨珲并没有即将大展拳脚的快意,反而明白自己进了一个套里。 越挣扎,反而被缚得越紧,不如先放松心情,寻找出套的办法。 内心八百遍问候他家爷爷,又想起明天还要见沈冬辉,内心千言万语只有一句:你爷爷的! 第63章 试驾 散了席,出了餐厅下了楼,卞祖德问叶墨珲是否要人送。 叶墨珲说自己还有事,感谢了一番黄泳思和黎沐风,终于换来了清静。 他要去备一份给沈冬辉的礼。 从酒店餐厅出大堂,对面就是一个公园。 晚上的空气清新,公园人不多,显得很安静。 不像京城的公园,到了晚上简直比白天还热闹,到处都是夜跑或者散步的人,广场舞也很兴盛,要找一处清净的地方,反而不容易。 瞿斌给他发来消息,同他约了次日去沈冬辉家拜访的时间,并发来了地址。 叶墨珲回了消息,想着今晚这莫名其妙的饭局,忍不住给黄沛打了个电话。 黄沛的背景音乐很嘈杂,估计是在哪个局上应酬。 他慵懒地开口问,“干嘛,想我了?” 叶墨珲回了一个滚字问,“在哪里鬼混啊?” 黄沛抽了口烟,眯着眼看眼前烟雾缭绕,群魔乱舞道,“刚谈了一单生意,送了对方走,放松一会儿。” 叶墨珲“哟”了一声道,“怎么,还有肉体奖励啊?” 黄沛哼笑了一声道,“怎么了?你是神仙?没有需求的?” 叶墨珲吐了个字道,“怎么可能?但我从不乱搞。” 黄沛道,“我知道,你怂啊。但我也不能帮你解决,你给我打电话,我还能远程给你提供帮助不成?” 叶墨珲呛到了自己,咳嗽了一会儿道,“去去去,刚刚跟你那个堂妹吃了饭,食不知味,来找你聊几句消化消化,不行么?” 黄沛来了兴致问,“什么情况啊?她单独请你吃?” 叶墨珲道,“怎么可能?他们夫妻,还有一个区里国企的老总。” 黄沛道,“你初来乍到,总要有点自己人马不是?” 叶墨珲笑说,“确定不是他的人马?” 黄沛道,“也是,他是本土,你是空降,他要忽悠你更容易一些。” 叶墨珲道,“是啊。” 就像刘子山,虽说也许是看在他爷爷的面子上照顾他,但人心最是难测,谁又知道刘子山到底怎么想? 刚见面就如此开诚布公,让刘卫国帮着介绍区里班子的情况,谁知道会不会是想把自己卷入他们的争权夺利中去?又或者是希望利益交换,让他帮着刘楷一把,也未可知。 这其中,倒是只有关照祝玫这一项,他是可以毫不怀疑地接受的。 当然,大家互相帮衬,的确是合作共赢之道,但他初来乍到,他们要夹私带货,他也莫可奈何,容易被蒙骗。 黄沛又问,“你刚过去就开吃了?样子也不装一装?” 叶墨珲道,“人总是要吃饭的嘛。” 黄沛问,“红包拿了?” 叶墨珲说,“那怎么可能?就算给,我也不会要,就差这点了?” 黄沛呵呵一笑道,“不是说过去躺平的吗?” 叶墨珲道,“我爷爷一脚将我踹起来。” 两个人都笑了。 叶墨珲接着说了句,“有空来投资,注册个公司,开点票也行。” 黄沛问,“你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叶墨珲长长叹了口气道,“胡说八道呢,你别理我,其实我觉得这人生,没劲透了。” 黄沛道,“你结个婚,生个孩子,就有意思了。” 叶墨珲想想就头疼,他忽然问,“如果阿紫现在回来找你,你愿意吗?” 黄沛一愣,继而咳嗽一声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叶墨珲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黄沛恶声恶气道,“知道个屁,那天见梅儿姐的失心疯到现在都没好么?” 叶墨珲道,“谁失心疯了,我看你是羊癫疯。” 黄沛连声滚字。 叶墨珲突然幽幽说,“其实我挺羡慕你堂妹和她老公的,平平淡淡,倒也挺好。其实你那妹夫,原来有个女朋友,我今天才知道,她父母很早就在车祸中亡故了。” 黄沛问,“你怎么知道?” 叶墨珲道,“偶然。” 黄沛道,“说说。” 叶墨珲倒是觉得不好说,只是道,“反正世事挺无常。” 黄沛说,“听说我那堂妹夫的老娘挺难搞的,他爸原来也是个干部,后来父母离婚了。” 叶墨珲没来由觉得心里烦躁,握着手机,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黄沛说了句,“人各有命。” 两个人又闲聊几句,挂了电话。 叶墨珲仰头。 忽忆起当年在祝玫家,村外蛙鸣声声。 他们村里,有小河流过。 到了晚上,不少人都在家门口乘凉,打麻将,谈笑,看孩子嬉戏。 天上万斗星,人间千帐灯。 刘卫承和祝姌夫妇每周末会从市区回来。 记忆定格在那个画面:祝玫扎着辫子,张开双臂,扑到祝姌怀里,被母亲搂住,亲亲脸颊。 那时候,她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孩。 而他,很讨厌那时候的她。 因为他是叶家不成器的孩子,被他爹妈扔去她家,就是为了教训他。 他爸妈从不会那么亲昵的对他,更不会那么温柔和善。 他爸把他扔去祝玫家的理由是,他如果再不加管束,只怕未来惹事更多,得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所以他讨厌她,没理由的讨厌。 因为她对他的不屑,对他的鄙夷,对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嘲讽,仿佛都印证了他父母的认知和论断。 那时候,他是还是个敏感又自尊心极强的少年。 可是她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她又不肯与她爷爷相认,这其中必然有因由。 无怪当年她爱得那么疯狂。 人间世,大概的确是有因有果。 都已经失去亲人了,却又失去爱人。 叶墨珲只是代入她的立场想一想,都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当年那两个月的短暂田园生活,如今回想,竟有一种追不回的遗憾。 他撇了撇嘴,压下了心里的这些。 第二天去了沈冬辉那里,刚巧区委副书记杨琼也在。 杨琼看到瞿斌和叶墨珲,倒是不意外,如此看来,沈冬辉同杨琼的关系,是很不一般的。 沈冬辉知道叶墨珲今天要去,特地把杨琼叫来。 沈冬辉是叶墨珲的父亲叶煦铤曾经的上司,叶煦铤任兆荡区委书记的时候,沈冬辉是市委副书记。 说起叶煦铤,沈冬辉倒是夸赞说,他父亲很懂经济,也很有思路。 几个人寒暄一阵,沈冬辉既已知道了叶墨珲的来意,自是开门见山,谈了对渤江发展的看法,指问题也很犀利。 他如今退休了,不在位子上,比刘子山更敢讲。 他说莫闻熙,“一上任就大搞旅游,搞工程建设,一个广场8000万,弄个公园3亿,你们那个古城,花了快2个亿了?一点水花都没见到。合着这钱不是他赚回来的,不心疼。现在市里的拳头产业,还是当年我们一点点打造的。可现在,样样都搞,弄个大杂烩出来,谁都记不住你,你出去招商,发名片都不好意思。” 说到张勤民,沈冬辉说,“有点能力,但不懂经济。渤江原本工业底子那么好,重点产业发展好了,把产业链上下游打通起来,是很好的发展方向。但张勤民不想搞产业,本来人家东矿化工要落地的,他不当回事,现在呢?人家在庭南省,每年交税6亿,这种企业哪里去找?” 杨琼笑了笑,摇了摇头。 沈冬辉叹了一声道,“不是我唯gdp论,而是经济不发展,社会问题会更严重。一个地方好不好,老百姓会用脚投票。可能我自己对渤江有感情,看到现在这么萧条的样子,我平时都不会去。造了那么多房子,可是没有产业,没有增加就业,没有人的城市,那叫鬼城。” 杨琼听了,也叹息了一声。 沈冬辉看看杨琼,说,“现在这个,我看更不好。前阵子宋修和来看我,聊起渤江。听说周善民给他案头上报了专报,说是要推进科技创新,我看了那份专报,只能说,文章很漂亮,但估计没法落地。” 叶墨珲抬头看了看杨琼,杨琼见过叶墨珲两次,一次是在党政干部大会上,会后都没来得及介绍。 第二次,则是他从周善民这里谈话出来,黎沐风陪着去的,但因为她当时也急着去开会,没怎么说上话。 今天,在沈冬辉这里,算是第一次深谈。 沈冬辉这些话一说,瞿斌和杨琼都是互相看看。 瞿斌对叶墨珲道,“杨书记是沈书记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她其实很懂产业。” 杨琼拍了拍瞿斌道,“你可是我师兄,你比我更专业。” 瞿斌道,“兆荡区这几年发展,也有墨珲父亲之前打下的基础,当年沈书记不也说过么?煦铤书记有思路,有办法。” 杨琼想起往事,笑道,“当年我在合闵区,当区委办主任。” 沈冬辉道,“叶家家风好啊,我印象很深刻。你爷爷那时候来调研,他没带随行人员,也没带司机,自己跑我们当时一个专门造汽车零件轴承的厂子里去了,没打招呼,没任何通知,一个人去厂里和工人聊了一上午。等那个厂长得到消息,通知我们,我们再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和工人们打成一片了。他们那一代领导干部的作风,真的不一样,我一直对他很钦佩。” 叶墨珲道,“所以我爷爷让我到区里来,也是希望我踏踏实实干点事。” 瞿斌道,“墨珲一看就是实干派。” 这话就纯属吹捧了,叶墨珲就当是真话听了,其实也知道,若不是叶儒平孙子的身份,又怎配和这些领导坐在一起说话? 但现在他得担起责任,至少做一天和尚,就得准时地撞一天钟。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如今这形势,要无过其实都挺难的。 昨天听了卞祖德的一肚子苦水,他也已经有觉悟了,这活难干。 沈冬辉虽然退了,但工作经验丰富,倒是给他指点不少。 他从一带一路说到中部崛起,说的都是如何围绕这些国家战略搞本地的经济,不少看法很务实,也很实际,并不是空谈。 他说产业空心化才是现在很多区域发展面临的最大问题。 而渤江是有工业基础的,不用另起一套,原本就是做汽车工业的,无非是补齐现在产业链条的短板。 他说,如果能落地一到两个重点产业项目,那就更好了。 从现有格局看,中部汽车城,渤江是不可能了,但是不少新能源汽车配件制造商,落户在渤江。 可以从上游原材料供应上挖潜,节约企业成本。 或者是下游做配件组装,也可以增加企业粘性。 他让叶墨珲找一个小一点,可操作的切口去做。 “你在任时间,我倒觉得未必会长。一个人在任上,往大了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往小了说,官场三昧,别的不说,政绩也是很重要的。不要好高骛远,做点实实在在的,我看以修和的风格,再加上迪宇也比较务实,肯定能看到你的成绩。” 这话说得很中肯,叶墨珲家里,每到逢年过节,就跟体制内开会似的。 官,他见多了。 务不务实,有没有见解和想法,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沈冬辉说了这些,又对身边的杨琼道,“把小叶放渤江,很好。他爷爷是我老领导,我又和他爸共事过,革命事业代代传承,你要支持他。” 沈冬辉给叶墨珲的感觉,比刘子山更激进一些。 这样的人干事果断,爱憎分明。 被他赏识,应该是件很幸运的事,可如果被他厌恶,恐怕日子会很难过。 而刘子山则不同,说话虽然也直,但有时候,还是会圆融。 总体而言,两个人都是务实派的领导,应是志同道合,难怪关系不错。 杨琼是沈冬辉一手带出来的,把沈冬辉当师父,她道,“领导您放心,墨珲肯从部委下到地方工作,这份觉悟就不一般,我会全力配合支持的。” 区委副书记可是党委的三把手,叶墨珲连忙说,“是我在杨书记的带领下开展工作,还请杨书记多教导。” 杨琼道,“不敢说教导,但传承这件事,我会尽力做好。” 今次只是闲谈,两个小时之后,叶墨珲就告辞了。 瞿斌本打算送他,但叶墨珲说,他要去市中心逛逛,二人就此别过。 道别之后,叶墨珲终于松了口气。 好在还有半天可以休息,也算可喜可贺。 周末不需要在文山文海里苦心孤诣地憋材料,甚是快意。 但要应付人情关照,也是一件累心的事情。 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去买一辆车,否则出行实在不便。 入职基层,低调为要,据说基层的收入比部委要高一点。 清贫的公务员,搞辆代步车,还是以经济实用为主,他考虑买新能源车。 就近找了家商场,比较了几家,最终决定帮母亲大人增加业绩,选了九汽当前最热的一款suv,登记试驾。 他在登记簿上,意外看到了祝玫的名字。 也是,她回来工作,的确是要买辆车的,只是想不到这么巧,选了同一个品牌,还是同一家店。 他问销售,“这位女士也买了这款车?” 销售看了看祝玫的名字,恰是他接待的,笑道,“不,她买的是那辆。” 说着,他抬手,示意另一辆轿车,并道,“不过她今天来办理补贴业务的时候,试驾了一下这辆suv。” 叶墨珲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祝玫的名字,签了字,交了驾照,去试驾。 店员陪着他,从门店出来,叶墨珲瞥见星巴克里坐着的,似乎正是祝玫。 她的笑容,落在下午四点的慵懒阳光里。 橙黄的光芒,将她脸部的线条,衬托得恰好。 她的笑容,在这柔光之中,显得特别动人。 她在和人视频,叶墨珲从玻璃反射的光看去,好像是陈逢时。 不知为何,心猛地跳快了半拍。 答应了刘子山要照顾祝玫,一会儿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叶墨珲想了想,觉得要去,打个招呼也好。 告诉她自己来了渤江,有需要可以联系,不是吗? 他怎么面对她的时候会有些忐忑?这太奇怪了。 试驾全程,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就想着一会儿和祝玫说什么。 说什么都有些奇怪。 他以什么身份关照她? 萍水相逢的一个,嗯,朋友? 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要特别照顾她呢? 那不是显得很刻意吗? 如何能不着痕迹?就当偶遇? 思来想去,难下决定。 试驾完毕,回到门店,店员问他如何。 叶墨珲草草下了单,付了定金。 从店里出来,再去到星巴克的时候,祝玫已经走了。 方才的忐忑和纠结似乎是自己的庸人自扰。 他笑了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自己也真是莫名其妙。 香江娱乐这两天high爆了。 陈瑞福家族的新闻登上热榜已经一周了。 每年争家产的新闻都会来一铺,千亿港元的家族产业,给旁人千分之一,都够吃一辈子的了。 陈瑞福最小的情人才36岁,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年纪比陈瑞福曾孙的年纪还小。 这一大家子的人,谁不盯着家里这偌大的家产。 只是,就算有命继承,也未必有福长保。 陈瑞福最喜欢的三代是陈逢时,寄予厚望的也是陈逢时。 但又怕陈逢时性格太强,不给其他几房生存的空间,自己还在世,就要看到兄弟阋墙,祸起潇湘。 所以,既培养他,又压制他。 陈逢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只是,他大概天生注定要带领瑞珂走向辉煌,成就一番事业的,反正,他能忍。 或者说,因为他有更大的野心,所以这些小事,并不能影响他。 在他看来,这些不过是通向成功所必经的过程。 他不会陷入到这些毫无意义的人际纠缠中去。 而陈家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注定陈逢时未来,需要一个贤内助出面为他打点家里的这些。 男人在商场上打拼事业,女人在后方通过交际,帮他应付协调那些家族关系。 这是他们这样的家族的常态,也是必须要有的配置。 只有世家贵女,才能担当起这份重任,因为她们互相之间,从前可能是一个女校,一个交际圈的,外人想要进去这个圈子,光有能力是不够的。 这一次,是陈家三房的新闻,三房次子陈珂珞,也就是陈逢时的五叔,被暂时卸去了瑞珂地产的董事长职务。 但是他的妹妹陈璇思,在瑞珂娱乐搞了大动作,同北美的娱乐公司合作,邀请了顶流歌星到香江演出,带动了香江的酒店预定量和进出港人数飙升。 陈璇思随后又被拍到和船业大亨的长孙约会,据说未来会进一步接触,不排除有联姻的可能。 陈逢时的五叔陈珂珞虽然把瑞珂地产搞砸了,但三房的女儿陈璇思争气,就有媒体采访陈珂珞。 陈珂珞说了句,“婚姻是很重要的啦,做哥哥的当然要撑她咯。” 被问及陈璇思是否婚后很快会生子,陈珂珞说,“孩子的事情还是随缘咯,但她年轻身体好,早点生养,我爸爸等着抱外孙咯。” 这话不明摆着嘲讽快要熬到男人四十一枝花,但如今依然桀骜不驯,女伴换了一个又一个,却仍然单身的陈逢时么? 这番针对和隔空喊话,让陈逢时又被拉出来被鞭挞了一番。 香江媒体把陈逢时从大学到如今这么多年的绯闻女友都拉出来又八了一遍。 出了这些事,祝玫并不意外陈逢时会在这时候打来视频找她说话。 从前的从前,他们在瑞珂商业总部大楼的总裁办公室,经历过太多这种被媒体生搬硬造的时刻。 作为一个过分理智的商业动物,陈逢时其实并不会放在心上。 每次出现这些新闻,都只是他们家族内部斗争的一种表现形式。 最近可能内部又有了纷争,才会出这些新闻。 陈逢时一如往常,从不问她在做什么,想起她的时候,就一个视频聊天拨过来。 的确,今天周日,她应该无事。 陈逢时见她坐在一家星巴克里,半是嘲讽半是感慨说,“离开瑞珂,你倒是日子很好过。怎么,公务员舒服吗?一张报纸一杯茶?” 祝玫说,“我可忙了。” 陈逢时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道,“忙着混日子,是好忙啊。” 祝玫说,“忙着学习新的商业知识。” 陈逢时“呵”地笑了,问,“学会什么了?” 祝玫说,“学会了以后不能在陈董面前提八个女朋友,还有两个是外籍,我都没见过。” 陈逢时说,“这种假新闻你倒是看得开心,现在不看商业版,改看娱乐版了?挺好,等你失业了,我给你写介绍信,介绍你去陈璇思那里上班,瑞珂娱乐在香江还是很有知名度的,一时半会儿倒不了。” 祝玫抽搐着嘴角说,“倒也不必,我觉得我就公务员退休蛮好。” 陈逢时说,“真是有出息了。如果连一起吃顿饭都能算女朋友的话,你和我在一起吃了6年饭,算是我历任女朋友里,时间最长的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 祝玫尴尬笑道,“陈董您拿我取笑有没有开心一点?师父有难,徒儿自当彩衣娱师,让师父分忧。” 陈逢时吐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收你做徒弟了?拜师礼呢?” 祝玫谄笑道,“陈董的拜师礼我怕送不起。” 陈逢时说,“睡一觉,当拜师礼。” 祝玫闭上眼,假装打呼睡着。 陈逢时嗤笑说,“毫无诚意。” 祝玫问,“是这样吗?还是要躺下睡?” 陈逢时说,“裸睡。” 祝玫说,“这师也不是非拜不可,裸睡要换床单太麻烦了。而且这种行为艺术,我得拜个搞行为艺术的师父才能出名啊。” 陈逢时说,“想出名还不容易,明天就让瑞珂娱乐安排你出道,就……嗯,行为艺术,裸睡的女助理,怎么样?” 祝玫说,“不怎么样。” 陈逢时勾了勾嘴角道,“你倒也知道不怎么样。” 祝玫不再造次,闭着嘴,拿着手机。 陈逢时问,“今晚几点回家?我想听个故事。” 祝玫说,“最近特别擅长讲鬼故事。” 陈逢时说,“也行,我晚上这里有保镖,你那里呢?” 今晚一个人住别墅的祝玫无言以对。 陈逢时说,“想听你念诗。” 祝玫模仿电脑朗读的声音,平铺直叙,张口就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 陈逢时接了句,“自挂东南枝。” 祝玫想笑,陈逢时说,“你挺皮的。” 祝玫叹了一声说,“陈董,我真的更喜欢中国古代诗词,押韵。” 陈逢时说,“那你就用粤语读,或者闽南语,这些语言才保留了更多的中古音。” 说不过说不过,她什么时候能告退? 陈逢时道,“现代诗。” 话音刚落,陈逢时就说,“有个接待,晚上找你。” 祝玫应了声好,收拾了东西,起身出了星巴克。 在人潮熙攘的商场里,祝玫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混合着海盐、青柠檬,带着浅浅的麝香尾调。 祝玫动了动鼻子,回身去找寻那气息的主人。 她只看到了那个人的背影,修长挺拔。 商场的灯光撒在她的脸上,那个人的背影有些模糊。 恍惚是年少时候爱过的人,但她知道,那不是他。 这一世,还会遇到让她心动的爱人吗? 光影西斜。 手心里落下的,是一去不回的时光。 她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商场。 远望渐渐不再炽烈的斜阳。 日暮西沉,青春渐远。 余生,还有人愿意陪她共度吗? 第64章 安眠 祝玫结束了为期两周的全市公务员培训之后,按照区里的统一安排,把他们这批新任公务员下放到基层去实习。 都说基层工作重要,所以区里这次约100多名新公务员,被分了组,下派去了街镇。 从这次下派就可看出这些人背后的关系。 背景硬的,就去了条件好一些的街道办或者镇里,没背景的,就扔去边远的。 祝玫很久不当新人了,就当是一种体验,等着下派。 在村里翘着腿晒太阳,外公祝庆东提着锄头,忙进忙出,闲也闲不住。 祝玫就由得他,自己一个人享受这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 祝庆东道,“前几天你四舅舅给我打电话,问候我,说起蓉蓉,那小丫头一个人在外面,他们不放心,你有时间关心一下她。” 祝玫哦了一声,继续叼着跟狗尾巴草,翘着腿,眯着眼,在听耳机里,放着的商业案例100讲。 外公以为她没放在心上,差点一锄头扔过来。 祝玫反应敏捷,连忙躲开。 她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给她打电话问问。” 祝庆东这才满意道,“做姐姐的就该这样。” 祝玫嘟哝,“我又不是她妈。” 这话连在一起,宛若骂人。 祝蓉蓉最近找了一家做网络营销的公司办了入职。 同她最初进广告公司一样,干的都是打杂的工作。 她颇有些怀疑人生,周末一个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也很想家。 祝蓉蓉给父母打了一通电话,眼圈都红了,但报喜不报忧,只说还挺好。 四舅妈劝她,工作既然这么辛苦,不如回到繁都工作,离家近一些,也好帮衬帮衬。 祝蓉蓉却颇有些不服输,她觉得别人行,她也能行,非想出人头地不可。 她一直很崇拜祝玫,觉得玫子姐能力又强,性格飒爽,长得也好看。 四舅妈就让她给祝玫打个电话,问问有没有好的公司,可以再给她推荐推荐的。 祝蓉蓉说,先前祝玫给她推荐的公司,她最后没有留下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敢再提这件事。 四舅妈说,“那是你表姐,有什么不好意思提的?都是一家人。” 祝蓉蓉和自家老妈想法不同,祝玫是祝玫,他们家是他们家,别人如何,跟他们家是无关的。 她自从读了高中之后,发现很多父母那一辈的想法,只是他们的想法而已。 可别人似乎不这么看。 尤其是上了大学,身边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 她越发感觉到这种观念上的差异。 所以跟爸妈说不了两句就要吵架,总觉得跟他们也说不明白,就闭嘴不说了。 刚巧在这时候,祝玫倒是主动来电话了,让祝蓉蓉很惊喜。 接了电话,祝玫倒是兴致不错,带着调侃的语气问,“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 祝蓉蓉说,“每天就是打打下手,做一些很零零碎碎的工作。” 祝玫道,“你这算什么?原来我在瑞珂做助理的时候,要做的杂事可多了。我要帮老板安排车,订饭,帮他读报纸,筛选他需要的文件和咨讯。开会做会务,陪他接待,帮他安排日程,可以说兼顾秘书、保姆、司机,甚至有时候,下面员工来找老板理论,我还得当门板。” 祝蓉蓉听了,噗嗤一笑道,“有这么夸张吗?” 祝玫说,“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以为钱那么好赚?” 祝蓉蓉摸了摸鼻子,继续傻笑。 祝玫道,“我还要充当前台,每天来访的人,是让他们等老板,还是要老板去接,都得清楚地安排。贵客,自然要提前联系,对方快到达之前,安排老板去接。而如果是供应商,则要让他们等等,显得公司业务很忙,趁机可以谈条件。” 祝蓉蓉想不到这些,笑问,“还有这门道?” 祝玫说,“门道多着呢。做助理的,时刻要准备老板提一些刁钻的问题,所以业务也得精湛,至少要知道这事该问谁,否则老板要你何用?” 祝蓉蓉问,“玫子姐,你不觉得……嗯……” 祝玫故意笑着问她,“不觉得什么?” 祝蓉蓉说,“不觉得很低三下四吗?” 祝玫道,“你这就叫脱不下的长衫,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读了书就很了不得,但你自己想想,你读了个研究生又怎么样?现在每年毕业的研究生有多少?劳动力市场上缺这些研究生吗?” 祝蓉蓉不敢回答,嚅嗫了一声。 祝玫道,“并不缺对不对?你不是稀缺资源,你有什么资格挑剔买方,现在是买方市场,你作为劳动力的卖方,是处于弱势地位的。你的专业在工作当中能用到多少?” 祝蓉蓉愣愣地说了一句,“基本上用不到。” 祝玫笑道,“对呀,所以其实你的书都白读了,难道不是吗?” 祝蓉蓉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祝玫说话直白,“进了职场你就要把自己当货物,又不是在家里,在家讲亲情,可是在社会上,就是价值交换,你有什么价值?你能够提供什么产品或者服务?你能给别人创造什么价值?这些都是你自己要不断去思考的。” 祝蓉蓉道,“我每天端茶倒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有什么价值。” 祝玫笑道,“端茶倒水也是有学问的,你今天是给谁倒水?如果是重要客户,有没有了解过对方的特别需求?如果是内部开会,每个领导什么习惯,你知道吗?是喜欢喝茶,还是咖啡?上午喝还是下午喝,有什么特别要求吗?有些减肥人士,只喝轻咖。需要些多巴胺刺激的,可能要带点糖,大龄女士可能只要温开水,胃不好的不能喝刺激性的。如果老板今天心情好,说请大家喝下午茶,你打算怎么点?如何准备才能让大家都满意,你想过吗?如果领导满意,也许他就能记住你,你能接住这天上掉下的富贵吗?” 祝蓉蓉听完,直接愣了,“还有这么多门道啊。” 祝玫说,“当然了,对一个企业来说,为什么不喜欢招录新人?因为新人要适应工作,是需要付出培育成本的,要花时间花精力去带教。明明一个年的员工什么都能做好,为什么要让一个新人来做?技术性岗位除外,那是青春饭。现在不妨假设,你们公司一个中层走了,老板会让你直接上吗?你该如何展示自己,让老板觉得你能行?” 祝蓉蓉完全懵了,“我从没想过这些。” 祝玫叹气道,“该想,吃不了用脑子的苦,就只能一辈子吃卖体力的苦。这算是你第一份工作,假设你要换工作了,你打算同新公司的hr说什么?如何说服hr,你的上一段履历是有价值的?” 箴言太多,祝蓉蓉一时都难以消化吸收。 祝玫说,“改变你的学生思维,从每一件小事开始。问自己,我从这件事上,可以学到什么,这才是强者的心态,不要觉得端茶倒水很低下。泡茶也有技巧,功夫茶你会泡吗?茶你会选吗?什么样的茶是好茶?什么季节喝什么茶?什么年龄适合什么茶?这些你都懂吗?” 祝蓉蓉听了叹气说,“玫子姐,你这么一说,我感觉自己是个废物。” 祝玫笑道,“你可以把锅甩给我们国家的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需要脱节,学生们寒窗苦读只为了分数,毕业却完全适应不了社会。” 祝蓉蓉说,“玫子姐,还好有你指点我。” 祝玫笑道,“你呀,嘴甜一点,在职场上也不至于吃亏。” 祝蓉蓉听了直笑,她说,“其实我有点想我爸妈了,我一个月房租都要3000多,现在一个月工资是4300。我觉得我真的没有办法在这座城市活下去。” 祝玫说,“你的确可以考虑回繁都。” 祝蓉蓉说,“我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祝玫道,“每个城市有每个城市的机会,回来也未必是坏事。” 祝蓉蓉撒娇道,“那玫子姐,你还会为我介绍工作吗?” 祝玫道,“如果有合适的,我会帮你看看,不过关键还得靠你自己。” 祝蓉蓉哀怨道,“我都想嫁个有钱人算了。” 祝玫说,“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能给对方什么?婚姻除了爱情,还需要给对方对等的支持。” 祝蓉蓉娇嗔问,“不能是因为对方很爱我吗?” 祝玫想笑,但忍住了,她说,“你只要能婚后忍得下婆家的气,有钱男人愿意娶你,那也不是不行。可你得想长远,未来,对方会觉得自己付出太多,而你付出太少,难免失衡。一旦存在这种失衡,婚姻就很难维系。要找到一个能给你物质价值,又能给你情绪价值,还人品好且专一的男人,这种事发生的概率跟买彩票差不多,完全是不可能三角。邓文迪为什么会成为那么多女人的偶像?因为她太难得了,所以才会被追捧。你身边找找,这样的人有吗?” 祝蓉蓉想了想,摇头道,“好像还真的没有。” 祝玫笑了笑说,“可不是么?大部分不还是门当户对吗?” 祝蓉蓉道,“那我还是搞钱。” 祝玫道,“这就对了,你把自己的价值提高上去了,选择的范围自然就广了。” 祝蓉蓉想了想,说,“我想坚持个半年,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就考虑回繁都。” 祝玫建议说,“你可以等今年年底,如果在这家公司拿到了年终奖,明年初再考虑回来。这样你找工作的空窗期,应该不会太长。” 祝蓉蓉乖巧地说,“好的,我知道了。玫子姐,你真好。” 祝玫心疼又好笑,只想着,她当年倒是没这么天真过。 目光落在了外公佝偻的背影上。 祝玫心里一酸。 是啊,那是因为,她早已没了可以依靠的父母。 她的亲人,只有外公了。 祝玫同祝蓉蓉聊完,挂了电话,起身道,“老太爷,我上次带的虫草呢?晚上我要喝鸡汤。” 祝庆东道,“在冷柜里冻着呢。” 祝玫翻箱倒柜,在放着腊肉、腊鱼的冷柜里,翻出了油腻腻的一盒虫草。 行,能吃就行。 等着炖鸡汤的工夫,祝玫回想同方才祝蓉蓉的通话,于是又想起了谢衡。 她总觉得最近谢衡怪怪的,于是抄起电话给谢衡打了过去问,“在干嘛呢?” 谢衡说,“备勤啊。” 祝玫没听清,问,“什么?” 谢衡说,“这周末区里领导要到镇上来,这种事情多了,都习惯了,你找我啥事儿?请我吃饭吗?” 祝玫说,“行啊,我请你吃饭,你回村里来?” 谢衡说,“我出不来,我就在埠山派出所,要不你过来?” 乐安源村距离埠山镇不远,祝玫欣然道,“刚好炖了锅鸡汤,一会儿给你带点去。” 谢衡说,“哟,还有加菜啊。” 祝玫道,“可不是么?你可是父母官,谢警官的马屁得拍好。” 谢衡说了句,“拉倒。” 祝玫让他发来地址,准备一会儿去见他。 挂了电话,祝玫又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是个女人,声音轻轻柔柔的,她问,“你好,你是这一批的公务员祝玫吗?” 祝玫说,“我是,您是?” 她介绍说,自己叫孙悦清,是和祝玫同一批的公务员。 祝玫有点印象,应该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长得很秀气,小家碧玉的感觉,很有女人味,也是渤江的。 孙悦清说自己被安排去了埠山镇,但家是住在雾山街道的,她妈妈身体不是很好,刚刚动了手术,想每天回家照顾妈妈,问祝玫能不能跟她换。 祝玫被分到了雾山街道。 祝玫问 ,“上面同意吗?” 孙悦清说,“我提了一下家里的困难,公务员局说如果有人同意的话就行。” 说到这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问了8个人了,他们都不愿意,你如果不方便……” 祝玫却说,“方便的,我可以。” 乐安源村其实离埠山镇更近一些,她能每天回家陪外公,自是方便。 孙悦清很惊喜,她问,“真的吗?” 祝玫道,“是啊,我就住在乐安源村。” 孙悦清道,“那太好了,谢谢,太谢谢了,我和公务员局说,可以吗?” 祝玫道,“没问题,报到还是一样吗?” 孙悦清说,“这我得问问,方便加你微信吗?” 两个人加了联系方式,倒是聊了起来,才知道都是繁都一中的,不过祝玫比较早,她可是多年打工人了,而孙悦清刚毕业,是应届生。 可祝玫倒是对她印象不错,连着被拒绝8次依然锲而不舍,可见此人韧劲不一般。 如此一来,祝玫更要去见谢衡了。 谢衡在埠山镇派出所,她去埠山挂职,得让他关照。 她陪着外公5点就吃了晚饭,自己却没怎么吃,说要出门一趟,带着鸡汤,去找谢衡。 谢衡却去出警了,祝玫进不去他们派出所。 于是干脆坐在车上听电子书,才听了没一会儿,陈逢时的助理ryan发来消息问她方不方便电话。 祝玫于是调直了椅背,拨了过去问,“怎么了?” ryan那边的声音很空旷,不是在安全通道就是在厕所。 他问,“最近联系过陈董吗?” 祝玫说,“上周不是刚联系过吗?又怎么了?” ryan吞吞吐吐道,“要不,嗯,你一会儿有时间,联系他一下?” 祝玫道,“什么事?和我你还绕什么弯子?有话直说呗。” ryan问,“你没看最新的财经新闻吗?” 她说,“没有,到底怎么了?” ryan做事谨慎,但有时候太谨慎,说半句藏半句,让人不爽快。 不过,作为助理,谨慎细致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ryan道,“你可以先看看股价。” 祝玫打开一看,瑞珂旗下上市公司有四个,分别是瑞珂投资、瑞珂地产、瑞珂娱乐和瑞珂商业,前三者分别是在香江和北美上市,瑞珂商业则是在海城上市。 今日一看,瑞珂地产领跌,股价已经连跌好多日,跌幅达到50。 再一看新闻,是被爆出在ny的一处房产由于商业纠纷,被提起了诉讼。 这不是什么大事。 偏偏媒体咬住不放,说瑞珂房产债台高筑,连篇累牍地描述了瑞珂地产这些年的资产情况。 结论是,瑞珂已经到了必须卖资产来维持集团经营的地步了。 所以,瑞珂地产领跌,其他三支股票也应声下跌。 这其中,瑞珂商业还算坚挺的。 “没记错,瑞珂地产现在是大老板当家?” 三房退出瑞珂地产之后,瑞珂地产负责人重新变成了陈逢时他爹。 陈逢时在瑞珂地产,是非独立董事,作用和话语权都不大,受限也多。 ryan道,“是的,但是这次事情一出,老太爷让璇思小姐进了瑞珂地产的董事会担任非独立董事,顶了珂谦总的位置。” 陈珂谦是陈逢时的三叔,是二房的次子,和陈家长子、陈逢时他爸陈珂生关系不错,与陈逢时也关系很好。 现在是大房二房的子女联手起来,打压三房四房。 陈璇思是三房一系中比较出挑的,藤校金融背景,刚出道,就把瑞珂娱乐搞得风生水起。 和陈逢时相比虽然差多了,但胜在关键时候,可以拿来制衡。 而且,陈璇思听话,应该会听从家族安排,和运输业大亨,顺航集团的长孙联姻。 只怕这件事,是因为先前三房退出瑞珂地产,心有不甘,发起的一趟进攻。 这是陈逢时一直以来的劣势。 能力强,但不听话。 老太爷虽然喜欢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用家族第三代惯用的玮字,而是用逢时二字,从小到大,颇多特殊关照,可于婚姻之事,却对他仍是有不满的。 陈逢时他爸陈珂生这次生意场上的失利,也牵连到了陈逢时,陈珂生最近和二房走得近了,估计让三房、四房去告了他的状。 这大概是老爷子和老派势力的警告。 警告陈珂生作为陈家二代代言人,要做到平衡,兼顾其他几房的利益,不能一家独大,和二房联起手来,砸别人的饭碗。 这是陈家老太爷陈瑞福的底线,不可触碰。 也是因为长期结怨,才会有此一番调整。 祝玫啧啧暗叹,只觉得这种家族斗争的戏码可真有意思。 但又不得不可怜陈逢时。 他拥有旁人艳羡的财富,可也有旁人不能理解的烦恼。 但这事找她,有什么用? ryan道,“陈董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祝玫惊了,问,“什么?” ryan道,“为了应对舆情,也为了制定新战略。” 祝玫道,“那其他人呢?” ryan说,“他开完会就一个人在办公室坐着,也没人敢劝他,所以……” 所以打电话来,希望她去劝劝他。 六年前,她研究生毕业后,开始全职做他的助理,之前两年,她只是兼职。 那一年的冬天,也是他开始独揽瑞珂商业的时候,家族势力蠢蠢欲动。 有媒体爆料说,瑞珂商业在大陆布局失败,债台高企。 与政府签订的合作框架,三年了,还是一纸空文。 拍下的土地不能开工,每天损失150万。 当时也影响到了瑞珂的股价。 瑞珂商业上市后,第一次跌破了发行价。 海城的冬天很冷,可瑞珂的办公大楼里,却热得让人烦躁。 总裁办公室在36楼,可以俯瞰城市的一年四季,日升月落。 可这些,却无人欣赏。 陈逢时没日没夜的工作,好多次,祝玫凌晨下了班,第二天一早七点多到公司,陈逢时仿佛没挪过位置似的。 她陪着他到处飞,看上去他是在休息。 比如,陪着投资方打高尔夫。 参加鸡尾酒会,与客户约吃饭,上邮轮参加企业家交流会,陪银行高管晚餐。 但实际上,这些不是在度假休闲,而是在工作社交。 无非是为了寻找客户,要卖一部分资产。 这其中,拉锯谈判,颇费心力。 晚上又要顶着时差,召集公司各部门开会,推进项目。 有一天,她陪着他从香江飞海城,飞机上,他也一直在看资料,没有停歇。 到了机场,等司机来接的时候,他忽然站着不动了。 祝玫这才发现,他就那么站着睡着了。 她问他,“你干嘛晚上不睡觉?” 陈逢时说,“没人暖床。” 她很无语,那时候他的生活助理叫beryl,是个漂亮美艳的女人。 她好几次看到beryl陪着他去应酬,两人出双入对。 于是她就说,“你可以让beryl陪你。” 那天他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也因为她斗胆说了那话,陈逢时故意罚她念书给他听。 第一本就是《公司法》。 离了大谱的是,陈逢时发现,听她念书能安神。 此后他只要烦躁了,就让她念书给他听,睡前来上一段,睡眠质量都好了不少。 祝玫这才明白,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他压力太大,睡不着。 后来,卓莉娅以瑞珂商业董事、副总的身份,进入公司负责行政和运营。 那时候,祝玫才明白,斗争的最后,陈逢时还是输了。 卓莉娅进入瑞珂商业,就是陈逢时的退让。 卓家趁着这个机会,把老太爷想要考察的未婚妻,光明正大地送来同陈逢时培养感情了。 她曾问过陈逢时一句,是不是不甘心。 陈逢时坐在他的总裁办公椅里,显得特别的孤傲。 他说,还没到他们笑的时候。 卓莉娅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了全部行政部的人员,明确要开了beryl,指向性如此明确,俨然一副正宫娘娘的架势。 后来,不时挑剔ryan,经常当着陈逢时的面,批评ryan做事情不周全,颇有些喧宾夺主。 而陈逢时的应对是,在第一次总裁会议上,卓莉娅的方案直接被否决,都没有提交董事会。 当月,运营部和卓莉娅分管的两家项目公司,个别员工绩效扣了20。 等卓莉娅再要把气撒祝玫头上的时候,陈逢时把祝玫从行政部调到了商管部,仍然兼总裁助理,由陈逢时的嫡系彭总彭嘉声分管,并把ryan从行政部调整到了工程部,也兼着总裁助理。 名曰,轮岗锻炼。 卓莉娅管不着祝玫,一直有气没处撒。 想起那些往事,祝玫的手伸出了车窗,握住了夏日晚风。 青春仿佛也在指缝中,流动而过,了无痕迹。 她对ryan说,“你等他忙完了告诉我。” ryan说,“可能会挺晚的。” 祝玫道,“没关系,我今晚可以等。” ryan如释重负,说了句谢谢,并道,“他就听你的劝。” 祝玫听着这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两三点灯光。 那灯光,浅浅淡淡,从普通人家的房屋里,泄露到无边的夜色中。 第65章 楼上楼下 谢衡回来了。 下了警车,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 祝玫放下车窗,解锁了车门,让他上车。 谢衡问,“刚买的新车?” 祝玫说,“是啊,怎么样?还不错?” 谢衡道,“怎么不错了?上来一股味儿你闻不到吗?车窗也不开,闷在里面自己吸毒气啊?” 祝玫啊了一声。 谢衡道,“下车了,去我办公室坐坐。” 祝玫于是提了鸡汤,锁了车门,跟着谢衡进派出所。 有两个老警察,看到谢衡带着个女人,笑着问,“女朋友?” 谢衡说,“发小。” 进了谢衡的办公室,墙都被烟熏得发黄了,祝玫道,“你们办公条件挺艰苦啊。” 谢衡道,“埠山穷。” 祝玫笑问,“哪里富裕?” 谢衡说,“都差不多,半斤八两,乾东、新禄原先都是示范派出所,所以条件好一点。” 祝玫问,“雾山呢?” 谢衡问,“为什么要问雾山?” 祝玫道,“我原来要去雾山街道办挂职锻炼,但有人跟我换了,我明天开始就到这边镇政府报到了,可能会被放到村里。” 谢衡道,“这我倒是不知道,挺好啊,那以后经常可以见你了。” 祝玫道,“是啊,所以我特地要来给你送个鸡汤。” 谢衡接过保温桶装的鸡汤道,“我怎么感觉是迷魂汤?” 祝玫大笑。 谢衡打开,随手拿了抽屉里叫外卖剩下的一次性勺子,打开就喝。 祝玫连声道,“烫的!” 还没说完,谢衡就把喝到嘴里的鸡汤吐了出来,舌头发红道,“你就不能早点说吗?” 祝玫说,“谁知道你这么心急?” 谢衡吐着舌头,抽着嘴角道,“你这鸡汤可真是不好喝啊。” 他一边说还一边用勺子往里面捞了捞,捞出了三根虫草,震惊道,“这么名贵的吗?” 祝玫说,“请你喝还能不高级?土鸡汤你还喝的少了?” 谢衡道,“最近我爸生病,他鸡汤倒是喝了不少。” 祝玫问,“你爸生什么病了?” 谢衡说了句,心梗。 祝玫啊了一声道,“现在怎么样了?” 谢衡叹了口气道,“就那样。” 祝玫问,“那你们家的生意呢?” 谢衡捧着保温桶,低声说了句,“六七年前就破产了。” 祝玫惊讶,她问,“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谢衡耸了耸肩,眉目疏淡,他道,“这有什么可说的?” 祝玫拿着手机,转了块钱给谢衡。 谢衡收到手机提示,拿起一看,不悦道,“你干什么?” 祝玫说,“你爸生病了,他小时候那么照顾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谢衡道,“谁要你这一点心意了?拿回去,别闹。” 祝玫道,“别逼我把你支付宝拖黑啊,不然今年年底你集不起福字了。” 谢衡简直要气笑了,他说,“你这人可真够浑的。” 祝玫喂了一声道,“还当不当我是主公了?” 谢衡不语。 祝玫说,“就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我到了镇里,人生地不熟,还要靠你呢。” 谢衡道,“我只是个废物,都比不上你那位前男友。” 祝玫道,“你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衡笑了声问,“你自己吃了没?” 祝玫说,“稍微吃了一点,等着跟你一起去吃宵夜。” 谢衡说,“快了,我今天到10点。” 祝玫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9:30了,她说,“那我就在这儿等你。” 谢衡来了精神,说,“行,我把手上事情忙完,今天准点下班。” 祝玫问,“你们翻班的吗?” 谢衡说,“别问。问就是要牺牲奉献。” 祝玫说,“我怎么感觉这日子没法过。” 谢衡说,“你的感觉挺准。” 谢衡去忙了一会儿,10:30才忙完。 祝玫也不无聊,继续听着商业100案例。 只是不时有警员进进出出的,祝玫不停解释自己不是谢衡女朋友,不免有些尴尬。 谢衡换下了警服,上了祝玫的车,打开了车窗,指点了方向,去镇上找地方吃宵夜。 埠山的宵夜摊子不少,谢衡提着保温桶,找了一家吃炖菜的店,在门外坐下了。 七月底的天气,晚上还是很凉快的。 吃宵夜的人不少,空气里都是烟酒味。 一阵凉风吹来,让人心情一爽。 谢衡问,“喝点啤酒么?” 祝玫道,“你忘了我开车了?我感觉你在钓鱼执法。” 谢衡道,“那我就自己来一小杯?” 祝玫说,“随便你,一会儿我送你回去,还是住在北盛街那块吗?” 谢衡摇头道,“房子都抵债抵掉了。” 祝玫听了,问,“怎么这么多年都没告诉我们呢?” 谢衡道,“这世界上,没有人会真正的同情和理解另一个人。” 祝玫听了,本想说别这么说,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就像父母那场车祸。 此后,曾有人告诉她,玫玫,我永远是你的家人。 可如今,他早已成了别人的家人了。 祝玫看着眼前油腻腻的桌子,飞了一只苍蝇落下。 两个人看着那只苍蝇,在桌上爬了一会儿,又飞走了。 祝玫道,“你说得对。” 谢衡扯了扯嘴角道,“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不能把人想的太高级。” 祝玫叹气道,“别这么悲观,想想好的地方。” 谢衡正要说话,突然抬手。 祝玫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中年男人。 祝玫转回了身子,轻声问,“谁呀。” 谢衡低低道,“我们副所长和新来的教导员。” 祝玫问,“这么年轻的副所长?” 谢衡却扯了扯嘴角道,“年纪大的是副所长。” 祝玫张了张嘴,所以年轻的那位,才是教导员,一个派出所里的二把手这么年轻? 谢衡微微歪着头,看着祝玫笑道,“外区某个领导的儿子,比我小三岁。” 祝玫哦了一声道,“难怪了,世族勋贵。” 谢衡坦然道,“这就是现实。” 祝玫不想再继续说这些,问他,“吃什么,我请。你要喝啤酒就点。” 谢衡叫了老板拿了菜单来,点了菜,叫了啤酒。 祝玫对老板道,“那边老派那一桌,我等会儿一起结,你帮他们上最好白酒,就说这桌请的,他们明白的。” 老板道,“那多谢了。” 谢衡一愣。 祝玫对他笑了笑说,“我以后靠着你混,你靠着他们混,做个顺水人情嘛。何况你不会觉得他们来这儿,会自己买单?” 谢衡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祝玫道,“换了辆新车,以后该在车上备点好酒。” 谢衡让老板开了啤酒,斟了一小杯,一口灌了下去。 祝玫道,“你过去敬一杯嘛。” 谢衡瞅了她一眼。 祝玫对着他调皮地挑了挑眉。 谢衡无奈摇头,一手按在她肩膀上道,“别摇头晃脑的,严肃一点,我要去营业了。” 祝玫忍笑,挥挥手道,“您老一路走好。” 谢衡那样子,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祝玫看着,不能说不心疼。 世道磨去了一个人的棱角,也磋磨着人的尊严。 谢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优秀的,偏偏要向出生就已经赢在起跑线上的权贵低头。 祝玫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怀念当年,潇洒恣意,在背后出坏主意的谢衡。 怀念曾想仗剑走天涯的谢衡。 怀念想当飞行员的谢衡。 谢衡敬了酒回来,放下酒杯,看向祝玫说,“任务完成。” 祝玫说,“还不甘不愿呢?” 谢衡道,“君让臣死,臣并不想死,主公让我喝酒,我不想肝硬化。” 祝玫掩嘴笑,推了推他道,“你就当演戏嘛。” 谢衡看着她,目光中,映衬着小镇夜晚的声色烟火。 菜陆陆续续上了。 谢衡抿了口酒,突然说,“你不觉得我挺窝囊的吗?” 祝玫道,“哪里窝囊了?欠的债都还了,还能挺直腰杆站起来,堂堂正正做人,哪里不好了?” 谢衡笑了笑说,“也就你肯安慰我。” 祝玫道,“我俩谁跟谁?我不安慰你安慰谁?” 谢衡说,“别忽悠我,我怕我一会儿把这单买了。” 祝玫说,“瞧不起谁呢?” 路过一条流浪狗。 谢衡喂了那狗一只鸡翅。 狗闻了闻,又看谢衡。 谢衡说,“你看,是它瞧不起我。” 话刚说完,那狗就叼着鸡翅跑了。 谢衡说,“这年头,连狗都这么势利。” 祝玫道,“废话,你看你给它一片青菜,它搭不搭理你?” 谢衡啧啧一声。 两个人边吃边聊。 谢衡问,“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暑假,你家住了个初中生?当时我们好像四年级。” 祝玫道,“记得,我爸朋友的儿子,那家伙特别傲慢无礼,怎么了?” 谢衡问,“你还记得他的名字么?” 祝玫想了想道,“我记得姓黄?单名一个辉字,我们当时叫他什么来着?” 谢衡说,“嗯。老鼠屎。” 祝玫说,“是啊,你还说人家很黄,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人?” 谢衡喝了口啤酒道,“我觉得他和新来的副区长,长得很像。” 祝玫挑了挑眉,问,“新来的副区长是谁?” 谢衡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去查。 祝玫拿手机一查,居然是叶墨珲?! 祝玫愣住了,他不是商贸部的副处长吗? 谢衡知道祝玫不信,就说,“记面部特征,我是专业的,你不该怀疑我在这方面的能力。” 祝玫说,“不会?” 谢衡喝了鸡汤道,“他的背景更牛,听说是红四代。他那时候跟你提起过他爸妈吗?” 祝玫摇头道,“没有,那么讨厌他,话都不想跟他说。” 祝玫觉得不是。 谢衡一脸淡然的神情,继续自斟自酌。 祝玫道,“可当年那家伙不是姓黄吗?就因为姓黄,你说人家很黄。” 谢衡说,“不知道,但我觉得是他。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孩子小时候在外面都不用真名。” 祝玫仍然不信,说,“应该不会是他。” 否则这几次相遇,他们相处为何还特别融洽?甚至,让她有些眷恋。 谢衡却很肯定说,“我觉得是。” 祝玫不想争论,摆了摆手道,“随便。我前阵子还遇到这人好多次。我看他同我之间,不像是有仇的样子啊。如果是他,小时候我们那样耍他,他没理由给我好脸色。” 谢衡扯了扯面皮,要笑不笑地说,“也有可能他表面上跟你还不错,暗地里找机会报复你,也说不准啊。” 祝玫说,“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能那么记仇?不应该。” 谢衡端着酒杯,愣怔了一会儿说,“人心是很恶毒的,他们这种天之骄子,你让他那么没面子,他能恨你一辈子。” 祝玫说,“好,他是大领导,我只是个小老百姓。他要折腾我,我也没辙。” 谢衡听着这话,又仰头,喝了杯啤酒。 祝玫道,“我怎么感觉你在借酒消愁呢?” 谢衡说,“那是因为愁太多。” 祝玫道,“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真的日子太难熬,咱大不了不干了。” 谢衡仰着头,斜睨她问,“那你怎么跟东子外公交代啊?” 祝玫道,“要不是为了老外公,你以为我会考这个狗屁的公务员啊?不过我当时确实是失业了。” 谢衡诧异,“你怎么会失业?” 祝玫夹了筷子鸡肉,摆了摆手道,“说来话长,唉,反正人跟人之间就是斗争。” 谢衡点头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两个人吃了宵夜,谢衡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接电话的时候,表情很严肃。 他对电话那头道,“好的,我马上到。” 祝玫知道他有事,于是起身,去买了单。 先前那位教导员一桌,还有人来,祝玫于是多付了一百。 回身看过去,那位教导员正笑得得意,估计是旁人在吹捧他。 祝玫叹息一声。 这就是她不愿意回到家乡的原因。 这样的地方,只会越来越烂。 可这毕竟是家乡,谁不希望自己家乡是最美的地方,生我养我的故乡。 祝玫拍了拍谢衡,谢衡起身,对他教导员那边比了个手势,然后对祝玫道,“要麻烦你送我去个地方。” 祝玫爽快说行。 她按照谢衡导航的位置,送了他过去,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 祝玫把车在酒店大堂前停稳,谢衡坐在车里,望着前方,又看向了她。 祝玫只觉得,他脸上的神情,可以用悲壮来形容。 她问,“你这是要去干嘛?当便衣警察抓人?” 可谢衡却答非所问道,“玫子,对女人来说,男人只有事业有成了,才有资格谈爱?” 祝玫说,“我觉得蓉蓉不这么想。” 谢衡问,“你怎么想?” 祝玫垂了头,想了想,又看向他,笑得落寞道,“爱情本就是奢侈品,不是柴米油盐,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 谢衡想抬手,却又放下了。 他的手放在门把上,看着前方说,“也是,有些人只是生存,不是生活,没有资格谈这些。” 祝玫看了看他,没有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甚至说不出劝慰的话。 如果说一句,一切都会好的,未免也太自欺欺人。 每个人都想做励志小说的主角,但实际上,大部分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过是个陪衬。 可是,每个人又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谢衡说,“有事就来找我。” 祝玫笑了笑,说了声,“谢了。” 谢衡下了车,推门,进了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堂。 祝玫目送他的背影,忽觉得心里一酸。 她明白这代表什么,又觉得只是自己想多了。 她想开口喊一声谢衡,可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她把车停去了地面车位上,坐在车里,发了会儿呆。 手机屏幕亮了,是ryan发来的消息。 他说,陈逢时开完会处理完公务,现在是一个人。 祝玫握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陈逢时却自己给她打来了电话。 祝玫诧异,接了电话问,“ryan跟你坦白了?” 陈逢时问,“什么?” 祝玫愣住了。 陈逢时反应极快,问,“他联系你了?” 祝玫骗不过他,如实道,“是啊,他说你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这次又是为了逼你结婚闹的把戏吗?让陈璇思进了董事会,是因为她够听话?” 陈逢时嗤笑道,“听话的子孙多的是,但我陈逢时就这么一个,他们不接受也得接受。” 这就是陈逢时。 狂妄至极。 祝玫道,“可你不睡觉的话,嗯……” 后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下去了,就怕这位狂傲的陈董,因为不睡觉,壮志未酬,落地成盒。 陈逢时听了笑了,说,“有本事你把后面那句话说出来。” 祝玫道,“我哪有您那么有本事呀?” 陈逢时道,“说,今天打算给我读哪一篇?” 祝玫问,“你想听哪一篇?” 陈逢时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说,“你手边有什么?” 祝玫说,“手机上什么都有。” 陈逢时于是道,“我想听《爱弥儿》。” 祝玫听了这句,心中一软。 外表再坚强的人,也有内心的渴望,纵使坐拥无边财富,也有他挣脱不了的束缚。 也渴望被母亲温柔的爱抚,渴望被父亲正确的教导,渴望回归人性之初。 祝玫找到了《爱弥儿》,问,“有特别想听的章节吗?” 陈逢时想了想说,“第四卷。”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所有人的时间都在飞快流逝。当我们生命的第一个四分之一过去之前,我们还不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加以利用,而当最后一个四分之一到来时,我们却已不能享受生命……” 楼下,祝玫在安抚着陈逢时的灵魂。 楼上,谢衡在满足着江华静的欲望。 酒店的套房,流光四射的水晶灯,富丽堂皇。 套房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各色果品和甜品。 谢衡就站在落地窗边,安静地站在那里,站了快一个小时了。 江华静在打电话,自章坚走后,谢衡就被晾在了那里,仿佛一尊雕像。 他知道,江华静这是在惩罚他,也是在考验他。 他笔挺地站着,呼吸中,还有淡淡的啤酒味道。 方才闻到他身上酒味的时候,江华静就已经皱了眉了。 章坚倒也担心,别因为临时起意,反而弄巧成拙,走的时候,宽大的手掌拍了拍谢衡的脸颊,不是耳光,胜似耳光。 谢衡站在窗边,不敢回头往下看,怕看到祝玫那辆车还停在那里。 门铃响了,江华静依然在打电话,声音温温柔柔的。 她一边应着,一边笑着,朱唇勾起,风韵犹存。 她不时发出笑声,偶尔又轻声低语,对方显然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过了十分钟,才说,“那我下周六等你。” 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起身看了一眼谢衡道,“去衣帽间等我。” 谢衡走进了衣帽间,拉上了门,这小小一方衣帽间,穿衣镜里,他看向自己,只觉得陌生。 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听声音,是两个人。 关门声,然后,坐回到沙发上的声音。 谢衡猜想,大概是她曾经的男宠之一。 就听江华静问,“这么不听话?嗯?” 一个男人说,“这件事真的不行,静姐,求求您。” 江华静笑得让人发冷,她说,“我的狗,有什么资格求我?” 谢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悲哀地审视着自己。 他和那个人,在江华静而言,都不过她的宠物而已。 早晚,他也会如现在跪地乞怜的那人一样,被她一脚踢开。 依附于人,最终都会面对被舍弃的命运。 不是不懂。 但别无选择。 那人在卑微地求饶,一旁的人帮着劝。 谢衡靠在墙边,看着射灯。 衣帽间里,挂着几件衣服,一看就是全新模样,有人帮着熨烫过了。 有参加酒会用的连衣裙,也有她的白衬衫制服,还有运动服。 香水的味道清淡,是这家酒店专属的清茶香气。 外头,江华静说,“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你自己不把握,怨不得我,我不喜欢蠢材,老姚,你推荐人,得眼光看准一些啊。” 老姚在一旁连忙道,“静主任,你给个机会嘛。” 江华静不说话。 那个男人还在求饶。 江华静不耐烦道,“我还有事,老姚你自己看着办。” 老姚听了,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走。” 临出门,江华静却说,“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件事,有眉目了,下次再说,你先带他走。” 老姚连忙换了态度,连连道谢,冲那人说了句,“走了,像什么样子。” 随后,又谄媚地同江华静道别。 第66章 实习带路党 关了门,再无别人。 江华静回到沙发边坐下后,淡淡说了句,“出来。” 谢衡拉开了衣帽间的门,叫了一声,“静姐。” 江华静应了一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说了句,“坐啊。” 谢衡摇了摇头。 江华静漂亮的红唇,扯了一个嘲讽的笑道,“不是很敢问么?那天后来问出什么来了?那女孩是谁?” 谢衡道,“没有,她没有告诉我。” 江华静侧了脸,看了看窗外,又继续看手机,也不看他。 谢衡站在远处,依然不动。 江华静起身,对谢衡道,“我要去洗澡了。” 谢衡仍然没有动作 江华静看向他说,“你是进来,还是出去?” 他闭了闭眼,叫了声,“静姐。” 江华静叹息了一声说,“你倒是挺能忍的,埠山派出所那么乱,你还能撑那么久不跟我求饶,既然如此,今天你可以不来。” 谢衡的喉结动了动,依然目光平视着前方,站姿挺拔。 江华静道,“为了这件事,我被骂的有多惨,你知道吗?” 谢衡说了声抱歉。 江华静扯开了围着的小方巾,谢衡帮她接了。 他说,“是我糊涂。” 江华静道,“结婚离婚又不是什么大事,有必要看得那么重要吗?” 谢衡道,“我是怕刺激到我母亲——” 江华静目光犀利地看向他道,“你可以不说。” 谢衡说了声,“是。” 江华静叹了口气道,“好在最后事情解决了,你去了埠山所,倒是做了不少事,我也都听说了。” 谢衡没有接话。 江华静道,“上一批的青干班赶不上了,等下一批再说。我的意思,基层所待一段时间,经验攒够了,就可以回到区级机关了。” 这话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她原谅了他上一次的不听话。 谢衡半垂着眸,依然不做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华静的手捧住了他的脸,望着他,忽然道,“我居然会想你,你说怪不怪?按照我以往的脾气,年轻民警多得是,想往上爬的更多。多少人想来我办公室贴我,你不会不知道?一次犯错,终身不用,我很少给人第二次机会。” 谢衡哑着声说,“我明白。” 江华静的身体贴住了他的,她说,“你明白就好,没有下次。” 谢衡闭了闭眼,答了声,“是。” 她说,“吻我。” 他感觉全身一阵颤栗,他努力克制这种颤栗,搂住了她的腰身,吻了她。 她是个很自律的人,每周都会去游泳。 身材线条修长完美,仿佛三十出头。 她的手,抚触着他的肌肤。 而他闭上眼,鼻间,是一阵花香袭来。 他忽然眼眶温热,却克制住了自己。 她说,“进房间去。” 他问,“查过探头了吗?” 她说,“进来的时候就查过了。” 他知道,她喜欢被抱起。 将她横抱进房间,轻轻放在床上,他局促的呼吸,将热气喷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颊带着红晕,眼角,却有掩不住的细纹。 她问,“你在看什么?” 谢衡摇了摇头。 她解开自己的衣服。 她的身上,满是伤痕。 有曾经,与歹徒搏斗,留下的浅浅的疤痕。 可如今,红色的那些,是新近才有的伤痕。 “每次受够了折磨,我就想到了你。”她说。 谢衡不说话,也不动。 江华静说,“你很奇怪,从不求饶,也不讨好,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衡依然不答话,但很顺从。 有什么比一个高傲倔强的男孩的尊严更珍贵的呢? 那尊严,现在就在她手上。 江华静说,“抱我。” 谢衡的眼睛有些红,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俯身看着她。 他竟会同情她。 同情一个被利欲禁锢了灵魂的囚徒。 江华静的手,放在了他的脸庞边,吻了吻他。 繁都,夜色繁华。 城市写字楼的灯光,依然错落点缀忙碌的夜。 路上来往的车,和匆匆的行人。 一场性事之后,她似是餍足了。 她靠在他的身边,像个小女人一般依偎着他。 而他只是躺着,任由她将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身上。 江华静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柔软得仿佛是流动的一汪水。 她问,“知道我为什么看中你吗?” 谢衡为她搭了点被子,房间里空调很冷,他说,“不知道。” 江华静笑了一声,说,“因为我看到你还有挣扎。” 谢衡心里一沉,无法接续后面的话。 她是看出了什么? 江华静道,“知道死刑犯在什么时候最恐惧吗?” 谢衡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在他知道死刑被核准,到执行死刑之前。” 江华静道,“是啊,知道自己必死,却不知何时死,就像一条鱼被钓上来的时候,挣扎得最激烈。” 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里。 她说,“谢衡,别挣扎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光明。” 原来,不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一只猫,在玩弄垂死挣扎的老鼠。 谢衡的喉结动了动,说,“是啊,宇宙本就身处黑暗之中。” 江华静道,“我知道你大概有喜欢的姑娘,我不介意。” 谢衡的表情一僵。 江华静说,“别怕,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会对她做什么,你也可以选择与她结婚。不想和小敏结婚,是因为她吗?” 谢衡说,“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江华静侧过身来,抓着他也侧过身来。 她的食指和中指指了指谢衡的双眼,又比了比自己的说,“你骗不了我,而且你在害怕。” 她在刀口舔血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初中生。 即便他再机敏,在江华静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待宰羔羊。 老裘曾和他说过,谢衡,时间久了,你就什么都看的过眼了。你改变不了世界,你只能改变自己。 接受这一切,就是放过自己。 江华静道,“下周,我会陪着吕局去你们区调研,埠山最近矿山的事情多,有几个案子,领导要去看一下,你要好好表现,听到么?” 谢衡说了声,“好。” 江华静温柔一笑,捧着他的脸亲了亲道,“有时候,人跟人之间真的是讲缘分的,有些人对我百依百顺,我就是不喜欢,可你啊,明明总是那么冷淡,我却偏偏喜欢你,你说奇不奇怪?” 谢衡听了这话,并不敢往心里去。 她与他,一个在高山,一个在低谷。 地位悬殊。 她随手就可以将他推下更深的深渊去。 宋学兵能被立案,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为赵坤龙办的事,还有所里的那些腌臜事,哪一件不够他吃官司? 而权力掌握在她手上,多少局长所长,还不是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间,或一朝飞黄腾达,或一夕大祸临头。 既然参与了权力的游戏,就不能对人性抱有天真的幻想。 强者的征途,脚下踏着的不是路,而是别人的脊背。 怎敢因为她这一时兴起的话,而放松戒备,自以为是的认为,她对他情之所钟呢? 他在她而言,不过是一个玩物。 谢衡告诉自己,要清醒。 祝玫周一去了埠山镇政府报到,同一批里,到埠山镇的一共十人,被分去了不同的办所或者下了村。 祝玫被放在了安监办,据说最近安全检查事情比较多,说她有工作经验,就让她帮着做台账。 安监办主任张晓雯五十出头,副股级,下属事业单位安监队队长雷鹏,是事业八级,相当于副科长,和副镇长级别相当,比张晓雯要高。 此外还有一个事业编和几个聘用人员。 雷鹏理论上是受安监办管理,但因为级别比张晓雯高,所以看不上张晓雯,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 祝玫报到的时候就看出来二人不对付。 张晓雯很不好相处,祝玫刚到,张晓雯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张晓雯说最近上面要下来检查矿山安全,让她要抓紧补好台账。 祝玫不懂业务,怎么补台账? 所以她在第一天中午去找了雷鹏,给雷鹏戴了一顶高帽子,又送了条烟,立刻拉进了距离。 于是,雷鹏为祝玫介绍认识了安监队另外一个事业编制的小伙子,叫徐彦。 他说有事就找徐彦,让徐彦帮她办。 徐彦人高马大,面相有些凶恶,别人看到他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都是退避三舍。 看得出来他们下面站里的这些人,都让着徐彦三分。 祝玫却是社会上混久了,三教九流不惧,当下就跟徐彦聊上了。 徐彦听说张晓雯让祝玫补台账,撇了撇嘴说,“早就跟她说过了,这些台账要及时做,可她啥也不干,现在你来了,她正好摆摆威风。” 祝玫只是笑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徐彦于是让她把台账拿到站里去,他可以帮着看看。 这天下午,雷鹏不在,徐彦在那儿打游戏,祝玫就一边补台账,一边看徐彦打游戏。 徐彦看祝玫抄得累,就叫来了两个聘用人员帮着一起抄。 祝玫于是从车上拿了两袋枸杞子,分送给这两个帮忙的聘用人员。 徐彦抬了抬眼,倒是没说什么。 等台账全部补完,那两人走后,徐彦道,“你只是来挂职的,以后又不在这干,没必要给他们这些。” 祝玫想了想,就明白了,如果凡是额外的帮忙,都要给点好处。 这些人吃惯拿惯了以后,反而容易使唤不动。 祝玫于是说了声,“不好意思,我多事了。” 徐彦张了张嘴,说,“没事的,我叫他们他们还是会听的。” 祝玫立刻明白了,笑道,“看来我是送错人了。” 徐彦道,“谁稀罕你那点东西,还不如陪我来玩两把。” 祝玫欣然答应,于是也下载了游戏,跟着下场打两把。 她颇有天赋,上手极快,这让徐彦对她刮目相看道,“可以呀,你手速多少?” 祝玫问,“什么是手速?” 徐彦一时无法回答,过了会儿才道,“好,是我多余问了。” 祝玫问,“看来你是职业玩家?” 徐彦道,“这你都知道?” 祝玫吹了声口哨,瞥见了他手腕上的手表,问,“排了多久拿到货的?” 徐彦看了看自己那块江诗丹顿,想不到祝玫挺懂行,于是说加价的,祝玫道,“加了不止5万?” 这让徐彦越发对祝玫另眼相看,想不到在这个小小的镇里,居然还有这么识货的。 他问,“你说我这表多少钱?你猜。” 祝玫说,“你这是古董表,不是现款,加了五万的话,六十万出头。好小子,镇里一套房被你戴手上啊。” 徐彦大笑,问,“你也喜欢收藏手表?” 祝玫却伸了手腕给他看道,“只带运动手环,运动时候监测心率用的。” 徐彦问她喜欢什么运动,祝玫说,“不爱运动,要不是运动能让人年轻,这么反人类的行为鬼才喜欢。” 徐彦听了又笑,问,“今晚我跟镇上几个人去打篮球,你去不去?” 祝玫想着谢衡也在埠山镇,问,“有老派的人去吗?” 徐彦问,“你还认识派出所的人?” 祝玫道,“我一个发小,现在在派出所。”。 徐彦应了声道,“行啊,一起叫来,我介绍几个镇上的朋友给他认识认识?” 祝玫欣然答应。 在镇里,祝玫依旧随随便便穿个运动服上下班,这是让她十分快乐的一件事。 祝玫发消息问谢衡下班后是否有空。 谢衡回复:这几天有任务,抱歉啦,等有空,请你吃饭。 祝玫回了个好字。 去了球场,祝玫才知道徐彦的社交圈子在区里都挺厉害。 来的有区里几个委办局的干部,也有周边镇上的股长,副镇长,甚至包括她那位名义上的堂哥——刘楷。 刘楷看到她,有点欣喜,他问,“小玫,你怎么来了?” 祝玫看向徐彦,刘楷也看向徐彦。 刘楷醒悟,他们这一批新公务员现在在挂职,于是问,“你现在在埠山挂职?” 徐彦问,“你认识刘镇?” 祝玫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道,“不熟。” 见到了刘楷,祝玫心情不佳,于是跟徐彦打了招呼,早早回家。 第二天徐彦上班的时候,特地来找祝玫问,“昨天怎么走了?刘楷是你朋友?” 祝玫说只是认识。 昨天徐彦也问了刘楷,但也没问出什么来。 不过也是这番经过,让祝玫明白徐彦也不是个普通路人甲。 看他的穿戴,再看他玩的圈子,估计也是个官二代或者三代。 先前她往安监队跑的时候,张晓雯说徐彦,就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因为徐彦上班时候懒懒散散,原先也在安监办干过几天,而张晓雯坚持要考勤,徐彦直接把考勤机砸了。 祝玫他们现在用的这台,是一台新的。 祝玫听说这些,不由暗笑徐彦果然还是个孩子,耐不住事。 但换言之,他背景肯定很硬,否则这些人怎么会奈何不了他? 按照徐彦这招摇的个性,祝玫猜想,徐彦大概率会把他的背景向她合盘托出。 果不其然,徐彦的确没忍住,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问祝玫,“你真不知道我爸是谁?” 祝玫心想,这家伙终于忍不住了,却故意装得很疑惑问,“是谁?” 徐彦没好气道,“你想想区里四套班子谁姓徐?” 祝玫连区里的四套班子是谁都不知道,哪儿知道谁姓徐? 她翻出手机百度一看,区政协主席叫徐怀敬,问,“政协?” 徐彦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祝玫也笑了笑道,“挺好。” 徐彦抽了抽脸皮道,“什么叫挺好?” 祝玫耸肩道,“就是挺好啊。” 徐彦道,“嘿,我说姐,你还真是一点不在乎啊?” 祝玫心里知道,却故意装糊涂问,“区政协主席很厉害吗?” 徐彦喂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那些老板都想进政协啊?” 祝玫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关我啥事?我又不想进。” 徐彦翻了个白眼,却也因为祝玫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徐彦更是着迷。 他道,“你这人好奇怪。你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传说吗?” 祝玫忽然觉得徐彦某种方面,有点像陈逢时。 男人这动物有时候真的很有趣。 他们其实很脆弱,却要把自己包装的很刚强。 就像公孔雀开屏那样,到处展示。 如果一个女人过度崇拜一个男人,她往往会得到一个心碎的结果。 其实男人就跟小孩儿一样,喜欢被哄骗,而且心甘情愿。 在祝玫看来,徐彦敏感,却装得很不在乎。 她听安监办的一个聘用人员小岚说过,徐彦很难相处之类的话。 其实,他只是防备心强,怕被人利用而已。 可一旦得到了这种男人的认可,他往往掏心掏肺。 祝玫道,“我不听别人怎么说,我只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爸是谁关我什么事?我觉得跟你聊得来,当的成朋友,就行了。” 听了她这番话,徐彦眼里瞬间有了光。 祝玫心下想,看,男人就是这么好哄。 徐彦道,“不瞒你说,我和这里的人真的都聊不来,他们总觉得我爸很厉害,我都靠着我爸,以为我爸贪了很多,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就比如说这个手表,对我来说戴个几天,玩一玩够了,等玩过了,我就会转卖,这也能赚钱啊,但他们不信。” 祝玫道,“我信啊,物品的价值是在交易的时候体现的。” 徐彦有些听不懂,祝玫想,自己还是拽文了。 她说,“一个东西不在市场上流通,就没有价格。比如房子,你住在里面,不管挂牌价多少,它都只是个数字,没有意义,只有卖买的时候,它才有价格,才能变现。” 徐彦说,“就是这个道理。”随后,他得意地给祝玫看他这段时间的流水,祝玫才明白这家伙,其实很有经商头脑,手表过手只是玩玩,买进是为了高价卖出。 祝玫道,“你小子行啊。” 徐彦嘿嘿笑道,“要不是我爸非让我进体制,这地方我还不稀罕呆呢。” 祝玫这么一听,想想也是,两个人对体制的不屑,倒是很一致。 徐彦还跟祝玫吹嘘,当年他打电竞的时候,和如今还挺红的一个女明星好过。 祝玫这才明白过来道,“你原来是打比赛的?” 徐彦仿佛找到知音,他道,“pra全国大赛冠军,那年奖金和代言费拿了500万,花了100万给女朋友买包。” 祝玫啧了一声道,“挺阔么。难怪了,第一桶金是这么来的,很干净啊。” 徐彦挑挑眉道,“是啊,要养女人当然得有钱。不过现在我手不行了,有老伤,手速也没巅峰时候那么快了。” 祝玫道,“电竞是青春饭。” 徐彦说,“能吃上已经不错了。” 祝玫说是。 祝玫是搞商业的,特别擅长搞客户关系。 同人聊天,对不同的人,会用不同的策略,也是当年兼职当网店客服练就的本事。 所以,只有她不想结交的朋友,没有她结交不了的朋友。 祝玫说,“你挺有一套啊,在体制里是浪费了。” 徐彦啧一声道,“怎么样?小爷有点本事?你别说,也就跟你能说说,跟别人说他们都当我在炫富。” 祝玫自己还是个富婆呢,这点小钱也不看在眼里。 徐彦聊性起来了,竹筒倒豆子,同她说些小道消息。 比如,张晓雯虽然没有能力,却是江口镇党委书记张培生的亲戚,所以不管干得再怎么差,埠山镇的领导都不会动她。 他说,以前区委书记张勤民任期内,渤江几乎半壁江山都姓张,张培生也是张勤民的远亲,张家的亲戚在区里都是横着走。 再比如埠山镇党委副书记是仰山县委书记的女儿,只是老头子死的早,也就副科止步了。 还有现在新来的区委书记周善民,和市委副书记陆芝林的老公,都是庭南省人,这个周善民是混入了庭南帮,才会被提拔上来的。 想不到,这里的水如此之深。 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如果没有内部人引路,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圈子,祝玫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同徐彦关系熟了,区里有些八卦,祝玫倒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进入圈子的好处是消息比别人快一些,信息差小一些,祝玫心想不错,有徐彦这么个地头蛇,倒是让她今后办事,能事半功倍。 感谢徐彦这个带路党。 第67章 阳奉阴违 徐彦负责的是日常检查,安监队里的人基本就听他的。 雷鹏其实不管事。 每天上午,他会对着企业名单出去检查。 祝玫来挂职,就想多看看,体验体验,反正来了也是来了。 于是也跟着下去。 谁知,徐彦只是出去晃悠,兜风。 祝玫问,“你这是真检查还是假检查?我记得以前我在项目工地上,每周都有各种大盖帽来检查,查的还挺严。” 徐彦问,“哪个城市?” 祝玫说,“海城、鹏城,都有。只要开工,他们就会定期过来看看。” 徐彦问,“来要钱的?” 祝玫摇头道,“以前到了年底倒是有的,后来渐渐都不肯收了。” 徐彦说,“只是隐蔽了?” 祝玫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搞商管的,建管的业务不熟。” 徐彦带着祝玫兜风,在一条乡间小路的尽头,一片树荫之下停了车,他下车去放风。 祝玫也下了车。 夏日的熏风,伴着蝉鸣。 田间麦浪起伏,一派悠闲的田园风光。 祝玫张开双臂,拥抱阳光。 徐彦道,“在我们这里,检查都是走个形式,搞点台账,骗骗人的。” 祝玫看着他抽烟,半开玩笑道,“那你也认认真真搞形式啊?上班时间出来放风,形式都懒得搞一下?” 徐彦抽着烟,摆了摆手道,“别提了,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刚进队里的时候,我那时候刚考了执法证,有一个厂出了事故,死了个人。家属去厂里闹,我就去现场了,明显是生产厂的安全责任,但是没用,那家厂给园区交保护费的,园区其实养着一个打手公司,平日负责帮忙催债,也兼收保护费,我让那工厂停工,当天中午就有人给我爸打电话了。” 说到这里,他喷了口烟,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就是这么能干,一个成年人了,还被打电话找爸爸。” 祝玫看向他,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 徐彦用舌头舔了舔后槽牙,问她,“我是不是一个废物?” 祝玫摇头道,“不,你只是用消极在抵抗,你分得清对错,你有你的坚持,这份坚持很可贵。” 徐彦说,“当时我看那家属哭成那样,我自己掏了2000块给他们。你知道他们骂我什么?” 祝玫挑眉看他。 徐彦说,“他们骂我走狗,说不要我同情,说要打官司。” 祝玫问,“后来呢?” 徐彦道,“后来?后来厂里说是他个人违规操作造成的事故,还要他的家属赔偿设备的钱。闹了半天,厂里给了50万把他们打发走了。一条人命50万,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那厂现在还开着,也没人会去管,也没人敢管。姐,我心里为这事,一直不舒服。我家老头子说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说他是老废物。算了,躺平。” 祝玫被夏风熏迷了眼。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其实不怪你,就算你想有所作为,在那样的情况下,你也应该是很难的,只怕你爸也知道,背后牵扯着什么人。” 徐彦说,“是啊,但我不甘心啊,我不想被说是废物,可是,唉……我怂,我爸也怂。” 祝玫望向他,又将目光移向了山峦的尽处,一片空寂。 “我们不能阻止太阳的陨落,就像我们不能阻止黑夜的到来,可太阳也不过是一颗恒星,并不会带来黎明,只有当我们觉醒,黎明才会降临。” 徐彦皱着眉头说,“你别给我拽文。” 祝玫笑他,“没文化就藏拙,听不懂就当歌词。” 徐彦翻了个白眼。 叶墨珲上任之后,本打算先熟悉情况的,可事情却不等人,并没有给他熟悉的时间,一窝蜂的赶着来了。 他分管的财政、安全、科技、工业、国资、金融,都是重要部门和条线,如今安全生产被提到了最重要的位置,一刻都不能马虎,除了各类例行的检查,还有各种遗留问题要处理。 科技创新又是周善民关注的,也经常叫他过去开专题会,作为重点工作,也要亲自过问。 工业发展指标压力大,区属国资企业包袱又重,金融领域又要改革,可以说每个条线的事情都不少,都让他头秃。 头发长出来很难,掉起来却很快。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按部就班的做,但台星危化品厂的搬迁却迫在眉睫,因为周边居民集体去市政府上访了。 八月的一个周六,叶墨珲本打算睡个懒觉,可早上7点就被电话吵醒,陶树青告知他,有居民为了台星厂生产危化品和排放污染气体的事情,又集体去市政府上访了。 区委书记周善民被市长张迪宇一顿责骂,极其震怒,让政法书记赵峰牵头这项突发矛盾的化解,上午要召开专题会。 区安监局局长彭森源、信访办主任周泰祥、工业局局长任雷明、环保局局长苗福仁、这家公司的国资股东——渤江工业集团董事长穆昇,以及属地乾东街道党工委书记戴军,全都参加了会议。 由于涉及到的条线部门大多都是叶墨珲分管,周善民让赵峰叫他一并出席协调会,具体的解决措施,也需要叶墨珲去督促落实。 会上,各家单位都把情况说了说。 安监局局长彭森源道,“台星危化品厂有危化品生产许可证,建厂都二十多年了,是有历史成因的。然而周边小区的建设,后来也是规划局审批的,地块出让后,各项建设流程也符合规定,住宅小区造完了之后,有居民发现800米外的厂房是危化品厂,就一直举报,才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们也去厂里检查过了,设备的确都老化了,是存在安全隐患的。” 环保局局长苗福仁说,“排放也的确不达标,是应该要求他们整改。” 渤江工业集团董事长穆昇接着说,“这家危化品厂最初是市农业局下面的局办企业。最早的时候,这家厂生产的液氨,是供给周边几个化肥厂的,目前仍然是重要的供应商。后来国有企业改革转制,这些工厂大多关停并转,农业局把这家企业转给了渤江工业集团。” “当时一批国企改革,混改之后,厂长朱万利和员工就共同持股了,工业集团在里面占20的股份,其他都是自然人股东,这些年朱万利买断了一些员工的股份,成了占股45的第一大股东,后续要谈,肯定是和朱万利谈。” “为了这件事,我们集团已经派人去和朱万利谈过了,但朱万利说要关可以,但得给补偿,他说这样的地段,周边的房价都4万了,他这里60多亩的厂房,怎么说也要补偿30个亿,还说这样都是亏的。” 穆昇这话一说,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政法书记赵峰道,“市区一平方楼板价也不过5000多,他这工业用地开口30个亿,北上广地王的用地成本也还没到这种程度。对了,他这土地是什么性质的?” 穆昇道,“没有产证,当年就是在农田基础上建起来的,渤江城区规划的时候,转成绿化用地了。他其实就希望政府把他这块土地收储。” 叶墨珲问,“收储了建绿地吗?那不是纯砸钱?区政府有钱吗?” 赵峰道,“叶区,这事得问你了。” 叶墨珲摊牌说,“没钱。” 一群人又笑了。 穆昇道,“现在是我们让他搬,他当然狮子大开口了。” 工业局局长任雷明道,“台星如果要搬走,去周边几个工业园区,按照他现有的设备和人员条件,不可能像当年那样办出危化品生产许可了,要重新评估,升级设备,他估计又会问政府要一笔钱。” 台星厂位于乾东街道,如今乾东街道已经没有工业用地指标了,这家厂要搬迁,必须要搬迁到几个镇上的工业园区去。 乾东街道党工委书记戴军道,“如果台星搬迁了,周边几个化肥厂肯定也要迁走,这里面安置了一些当年撤镇设街时候的征地出劳人员,是托底就业,厂子如果搬了,这些人还要就近安置就业,估计有难度。” 几个人都发表了一圈观点,其实无非就是,要搬,很难,要补偿,没钱。 这在基层是常有的事,赵峰看向叶墨珲问,“叶区长,你看,怎么处理?” 安监局长彭森源同叶墨珲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已经提过台星厂的事情了。 他问过彭森源的意见,彭森源说,这是历史遗留问题,解决起来比较棘手。 彭森源的意见,还是请渤江工业集团和对方再去谈谈看。 叶墨珲说,“赵书记,您看这样行吗?安监局这里,先上门检查,只要有一项不符合安全生产标准,直接开单子,停业整顿,并且公告在门口,居民如果闹,至少已经停业了。后续的事情,再由工业集团出面和朱万利谈下去。” 台星厂的事情,多一天就是多一层风险,拖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分管安全,就是坐在火山口上,解决一桩是一桩。 赵峰点了点头,又吩咐信访局做好协调,属地帮着做居民工作,就各自分头去落实了。 叶墨珲回到政府大楼,发现副区长江焘今天也来加班。 他敲了敲门,对江焘道,“江区,周末也不休息?” 江焘看到他,满脸堆笑道,“哟,叶区,你不也没休息吗?我今天值班。” 叶墨珲点了点头问,“方便聊一会儿么?” 江焘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当然,请坐,我给你泡茶。” 江焘关了电脑屏幕,起身给叶墨珲泡茶。 叶墨珲在沙发上坐下了,房间里有一股酸味,让他嗓子发痒,他轻轻咳嗽一声,江焘于是开了点窗。 两个人只在上一次区政府常务会议上匆匆见了一面,江焘中午一般不在政府小食堂吃饭,叶墨珲大部分时间则在外调研,两个人的时间基本碰不上。 难得今天有时间,叶墨珲主动找江焘聊天。 江焘为他泡了茶,摆在他面前,自己则拿了一个紫砂壶,坐在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上问,“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地方上要忙很多?” 叶墨珲点头道,“的确同部委工作完全不同。” 江焘捧着紫砂壶,啜了口茶道,“你也就来镀镀金。” 叶墨珲摆手道,“没有的事。” 江焘问,“今天怎么也来加班?没有休息吗?” 叶墨珲喝了口茶道,“台星厂这几天有居民上访,赵峰书记召集开会商量。” 江焘哦了一声,靠在沙发椅背上道,“没办法,地方上这种小厂太多了,都是历史遗留问题。” 叶墨珲道,“江区长工作经验丰富,请你给我指点指点。” 江焘道,“台星厂的事,张主席在任的时候,就想过要转型,城市要发展,肯定会往郊区扩张。以前台星厂那一片都是工厂,当年沈书记还在任区委书记的时候,就开始搞新能源汽车产业,规划了工业区,在原来军工企业的基础上,把相关的制造厂往工业区转。” 叶墨珲听着,点了点头。 江焘继续道,“但台星这种小厂子,生产的又是化肥,又是农业生产必须的,就保留下来了。现在城市建设不断在推进,这些工厂是该想办法转型了。你看,我正在研究乾东和雾山两个地方旧区改造的事。前几天不是雾山的自有房又烧了把火么?” 消防也是叶墨珲日常联系的,这件事他也知道。 江焘道,“还好没有人员伤亡,但每年都会来几把火,里面的人员也乱,尤其埠山、江口那一片,乱得很。”江焘说到这里,掏了包烟出来,问叶墨珲抽不抽。 叶墨珲一般不抽烟,但别人如果递烟,他也会抽一支。 江焘掏出的烟他倒是没见过,叶墨珲问,“这是什么烟?” 江焘道,“朋友从国外带来的,抽过几次,抽习惯了,试试?” 叶墨珲接了烟,又凑过去点了火。 第一口,味道有些呛人,他咳嗽了一声。 江焘道,“抽不习惯么?” 叶墨珲点头,江焘道,“没事,不抽你放着。” 叶墨珲到底有涵养,还是把这支烟接着抽了下去。 二人坐在办公室里继续闲聊。 江焘吐出了纯白的烟雾,叹了口气道,“难啊。” 叶墨珲问,“张主席对于台星厂,当时有怎样的计划?” 江焘弹了弹烟灰道,“这倒是不清楚,只是那时候美豪帝苑建造,我也提出过台星厂离得比较近,但张主席拍了板,我也不能说什么。” 叶墨珲抽了最后一口烟,眯着眼,点了点头。 周六,区政府大楼很安静。 浮光掠影,在茶几上晃动着。 叶墨珲看着江焘,而江焘昂着头,在享受烟雾带给他的迷醉。 两个人又聊了会儿闲事,江焘劝他,“墨珲区长,基层难啊。很多事情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台星厂也算是政府自己的企业,这么多年都解决不掉,要在你手上解决,哪儿那么容易?” 叶墨珲捧起了杯子,喝了口茶,没有做声。 江焘的态度,叶墨珲也听明白了,就是不希望他管。 住宅小区是张勤民拍板定下要建的,规划是江焘提交,常委会通过的,而台星厂在半径范围之内,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果台星厂出了事,他们逃不了干系。 可台星厂的问题,如果真那么容易解决,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 厂子要关门,可能牵扯到方方面面,尤其是政府各相关部门。 这些人牵扯在那些利益里,谁都不干净。 搬迁厂子,那就是砸他们的饭碗,相关委办局自然不会帮着叶墨珲干活。 这便是江焘的言下之意。 江焘看了看手表,叶墨珲知趣,于是起身告辞。 临出门的时候,江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跟我们这种本土干上来的不一样,你还要往上走的,别这么认真,基层的事情,较不得真。” 叶墨珲想说他没那想法,也想说,他就想正儿八经干点事。 但同江焘,他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味,于是道,“感谢江区长提醒,今后跟您多请教。” 江焘笑了笑说,不敢当。 叶墨珲回到自己办公室,没一会儿就听到江焘锁办公室门的声音。 叶墨珲则在办公室加班,他下午三点多给安监局局长彭森源打电话问情况,彭森源说自己在现场,已经找了专家检查过厂子安全情况了,并说马上开单子,让他们停工。 四点多,叶墨珲从办公室里看完了文件出来,就去台星厂绕了一圈。 他没有让陶树青陪同,而秘书方濮很早就被他打发走了。 自从知道方濮的为人之后,叶墨珲就留心观察了,好几次自己的行程都被刻意想要接近他的局行长知道了。 这让叶墨珲更确信刘楷说的是实情,方濮为人并不可靠,会被弄来当他的秘书,估计也是运作了一番的。 叶墨珲更加防备了,显然区里有人想让他出丑。 他挡了别人的道,别人就想来砸他的饭碗。 他握着方向盘,冷笑一声想,来,反正他在叶家最不成器,干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把车开到台星厂,叶墨珲一看,却是什么变化都没有,厂子里的人进进出出的,还有前来装货的卡车,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叶墨珲知道自己被蒙骗了,虽然心里有火,却隐忍不发。 他又调转车头,开车去美豪帝苑。 美豪帝苑小区后面两排高层还拉着横幅,上面写着,“政府不作为,纵容危化品进城,黑心开发商,不顾老百姓死活” 还有很多用白纸黑字打印的“黑”“恶”等字。 叶墨珲坐在车里看着,这对从前的他来说,是一段前所未有的经历。 过去在部委,下到地方调研,都是去看经验做法,看好的一面。 如今却要直面问题,看阳光照不到的黑暗一面了。 车子绕了好几圈,叶墨珲只是望着楼上的横幅和字。 兜到第八圈的时候,他本打算回公寓,但想了想,左右无事,还是回了区政府。 到了区政府楼下,遇到工业局局长任雷明。 叶墨珲下了车,任雷明意外问,“叶区,又回来加班?” 叶墨珲笑了笑说,“刚去台星厂看了一圈。” 任雷明哦了一声,只是笑了笑。 这笑容很有内涵。 叶墨珲来了渤江一个月不到,印象里,分管的部门里,只有这位工业局局长还没有正式找他报过到。 上次安监局长彭森源还曾在他面前告过任雷明的状,说任雷明不配合他们的安全风险监管体系建设。 叶墨珲只是听,并不表态。 对于这种不爱和上级亲近的人,一般是两种情况。 一种是认真干活,手上有真本事,不在乎领导的看法。 另一种,则是什么都不想干,只想当个太平官,舒舒服服躺平的。 叶墨珲当然喜欢前者了。 下属能干,他就可以躺平了。 下属如果躺平,他岂不是要被迫站起? 能躺着绝不站着,能让自己舒服,为什么要让别人舒服? 刚刚去台星厂看了一圈,至少能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彭森源这个人,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好。 听其言,观其行。 彭森源嘴上说要让台星厂停工,实际却没有行动,证明此人必然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那么这样一个人,会告什么样的人一状呢? 被告状的任雷明,倒是引起了叶墨珲的兴趣。 相请不如偶遇,他问任雷明,“方便去我办公室坐坐吗?” 任雷明对于叶墨珲的邀请有些意外,却点头道,“好的,不过我晚上约了一家企业。” 叶墨珲随口问,“做什么的?” 任雷明道,“是做汽车部件加工的,想到中部城市建工厂,我就让他们来看看。” 叶墨珲点了点头说,“如果成熟了,可以给区里报方案,我记得对这类企业有补贴的?” 任雷明意外于叶墨珲才来一个月,就对工作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先前胡大能在任的时候,任雷明觉得胡大能与自己的性格对路,帮着做了不少事。 谁知胡大能却被排挤走了,这让任雷明有些失望。 他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但张勤民始终把他按在工业局,就是不让他挪窝。 可如果能干成些事也行,但张勤民对工业不太重视,觉得能守成就不错了,资金、资源都不向他这里倾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干事都干不成。 现在听周善民的调子,更注重科技产业,其实这也是工业的一部分,可周善民在意的是研发,而不是真正的生产产值。 不过,任雷明干事凭良心,虽然领导不重视,但他把该干的干好,也是对自己岗位责任的一种交代。 今天他是请工商联副主席李谨言牵线的这家企业。 李谨言和他一样,也是个不被重视的。 甚至比他更惨,很高,摔得很痛。 李谨言是当年第一批特招进机关的大学生,当初还是沈冬辉提拔去市里之前,在渤江特招的第一批,招进来就是为了搞产业。 由于表现突出,沈冬辉破格把李谨言提拔到了工业局任副局长,一下子就副科级了,那时李谨言才26岁。 结果,自然是招来了不少人嫉妒。 等到张勤民从区长变成了区委书记,开始要树立自己的权威。 李谨言因为没什么背景,又曾是沈冬辉面前的红人。 而张勤民与沈冬辉不合,沈冬辉一路扶摇直上的时候,张勤民被打压着,心有怨气。 于是李谨言就被张勤民当做反面典型拉了出来。 张勤民挑了李谨言不少的错处,说他能力不足,一路被排挤出去,在工商联也待了快6年了。 在副科级的位置上,整整原地踏步了12年。 人生际遇,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遇到什么样的领导,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领导换了一任又一任,其实只是把这些干实事的干部,变得越发灰心而已。 ———————————————————————————————— 番外小剧场: 叶区长去鹏城出差,黄沛刚好出差回鹏城,于是热情招待。 自从婚后,叶区恪守男德,对女性总是保持距离。 黄沛盛情邀请叶墨珲去洗脚,叶区强烈抵触。 邀请他去蹦迪,他断然拒绝。 最后,卑微单身狗说,“咱就去喝杯酒,喝一杯就回去,这总行?” 叶区勉为其难,陪他去喝酒,本想进一家清,但这么清淡,考虑过单身狗的感受吗? 单身狗拉着他,转身进了对面的嗨。 黄沛问,“干嘛这么拘谨?你是结婚了,又不是结扎了。” 叶墨珲说,“结扎了我反倒是可以放开了好吗?” 黄沛扼腕说,“这话你再说一次,我录下来发给祝女士。” 叶墨珲送了一个字给他,“哥屋恩。” 黄沛用胳膊肘顶了顶他说,“别这么拘谨嘛,做人chill一点好吗?” 叶墨珲说,“我们第一天认识吗?我一直这样好不好?” 黄沛给他点了一杯螺丝起子,说,“你家小富婆又不在,偶尔尝尝鲜也是可以的嘛。” 叶墨珲道,“你爷爷没教会你,君子慎独吗?你别害我。” 黄沛说,“你说说你这人,我们什么关系,我还能害你吗?还什么慎独,夫子都没你教条。” 叶墨珲说,“今天场上又没漂亮的。” 黄沛翻了个白眼说,“你这颜狗,知道你老婆素颜也漂亮,你不用炫耀。” 叶墨珲说,“而且还有钱,上周又给我买了一双arani的鞋。”说着,就站起身,给他炫耀自己脚上的鞋。 黄沛说,“你个蜈蚣精,有本事上班穿一个我看看。” 叶墨珲抬脚道,“上班是穿不了,在你面前倒是可以炫耀一下。” 黄沛说,“滚,老子都是自己买的。” 叶墨珲摇头道,“没有老婆疼的男人,可怜啊可怜。” 黄沛说,“看看你那怂样,我单身,全场我有,你已婚,你就看着。” 叶墨珲说,“注意卫生。” 黄沛一口威士忌喝到一半,差点梗住。 这时候,有两个浓妆女郎,一个深v,一个美背,窈窕婀娜地走了过来,在他二人身边坐下了。 叶墨珲喝着酒,喉结微微一动,看向黄沛身后的深v,对着黄沛挑了挑眉。 黄沛回身,女人的呼吸就喷在了他脸上。 其实两个人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被关注到了。 夜店,最不缺的就是捞女。 与其被渣男撩菜,不如自己下场钓金主。 两个人各自贴上面前这两个外形气质俱佳的男人。 黄沛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叶墨珲同他碰了碰杯说,“你放心,我酒精考验。” 露着美背的女人,把自己的卡片,塞进了叶墨珲的口袋里。 叶墨珲拿出来看了一眼,“? ”说,“你是运动员?还是游泳教练?” 女人一愣,问,“什么?” 叶墨珲说,“这不是阿拉伯语,游泳健将的意思吗?” 女人说,“难道不是美女的意思吗?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 叶墨珲道,“他白嫖你?” 黄沛明白了,嗤地一笑,说,“的确是美女,而他是海王,有一片海洋,美女在他的海洋里,得是游泳健将,不然得淹死。” 所以,这词也是变相嘲讽女人是捞女? 女人的脸色不好看。 叶墨珲说,“改了,阿拉伯女人大多一辈子都没游过泳,甚至在外面都得戴面纱。” 女人说,“我不会游泳。” 叶墨珲把卡片塞回了女人口袋里,说,“那就更不能碰海王了,你认识的男人是阿拉伯男人?” 女人说,“他说他是皇室。” 叶墨珲说,“那你小心,他们可是一夫多妻的。” 女人撇了撇嘴,倒也不以为忤,媚眼如烟,贴上来,想要亲他。 叶墨珲伸出手,比了个拒绝的动作。 女人问,“来酒不玩,你来酒做什么?” 叶墨珲说,“来海王的池子里游泳。” 女人说,“池子水太深,不游起来,会淹死。” 叶墨珲说,“没关系,我潜泳。” 女人勾了勾他的下巴说,“可我不会游泳,如果我和你妈妈同时掉水里,你会救谁?” 叶墨珲说,“我老婆会救我妈,如果她愿意的话,我问问她要不要救你。” 黄沛喷笑。 叶墨珲看向这个非要来酒作死的单身狗。 黄沛道,“忘了你老婆才是游泳健将,看来在海王的池子里也游刃有余。” 可不是么? 在陈逢时手下全身而退的女人,呵呵。 这么一说,某人归心似箭。 叶墨珲喝干了酒,推开了身边的女人,对黄沛说,“走了,回去陪老婆视频聊天去了。” 黄沛道,“你也太出息了。” 叶墨珲说,“你又没人要,怎么会懂我的快乐?” 黄沛气啊,女人贴上来说,“他不要,我要呀。” 黄沛喝干了杯中酒,抓起外套,跟了上去说,“说好喝一杯就走,你就不能等我一下么?” 叶墨珲说,“你自己留着玩啊,妇道给谁看呢?” 黄沛说,“我积德行善,指不定老天爷也给我发个富婆。” 叶墨珲说,“发梦比较快。” 黄沛说,“你等着,今晚我就进你梦里,看你春梦对象是不是你老婆。” 叶墨珲说,“你这不是发梦,而是发病。建议以后别喝酒,改喝药。” 黄沛:“下次我再接待你,我就是狗。” 不久之后,为了项目落地,叶区长又到鹏城出差。 刚好他三叔也在鹏城,可以为黄沛介绍几个客户。 叶墨珲给黄沛打电话道,“我三叔说有大客户,你来接待我吗?” 黄沛: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汪,我来了~” 第68章 长是人千里 任雷明跟着叶墨珲上楼,这一路上,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眼看着这么年轻的副区长都已经开始领导自己了,他这工业局局长,干得也实在不是滋味。 进了叶墨珲办公室,两个人面对面坐,叶墨珲给他泡了杯茶。 叶墨珲说话是讨教的态度,他温润一笑道,“先前关于台星厂,你说可以把他们安排去工业园区,你有推荐吗?” 任雷鸣道,“几个工业园区都吃不饱,它迁过去,都合适,去渤东园是最好,渤江最大的工业园不做起来,小的也做不好。关键是钱的问题,多少得给点补贴的。” 叶墨珲点了点头,他虚心讨教道,“关于台星厂的问题,你怎么看?” 任雷明道,“其实台星厂的问题一直都存在,这事儿说来就话长了,最初乾东还是个镇,台星厂是镇上的工业企业。后来为了推城镇化,扩大市中心的面积,撤镇设街,城市的边界就一点点推到了那一块区域。” 任雷明这一往前追溯,故事就很长了。 台星厂最早是市农业局办的企业,那时候渤江还是县。 为了搞活市场,市农业局把工厂设在那里,也是要拉动县里的经济,把周边的化肥厂搞起来,最初的时候,效益是很好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方面市里要推城市化,自然要把距离市中心更近的几个县给撤并了设立了区,好增加市级财力,并把增加出来的城市土地,搞房地产。 随着城市建设一步步发展,台星厂的位置就越来越接近市区,最后,就位于住宅小区旁了。 江焘是搞城市拆迁起家的,他是张勤民的得力干将。 这里面的故事,江焘其实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为了拿下乾东街道这几块地搞房地产,在台星厂还没有拆迁的情况下,由江焘具体负责,张勤民拍板,直接定了合并后乾东区域的城市规划。 在规划上,台星厂是绿化用地。 这么明晃晃一个危化品厂,就在规划图纸上被抹掉了。 他们其实是有私心的,因为这样,注定要把这块地给征用了。 任雷明说话直接道,“其实,这厂存在了这么多年了,和体制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您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当然希望政府能够把这块地收储,这样就可以拿到补偿,可谁知道现在国家限制地方债规模,政府没钱了,这事就办不成了。” 所以,问题还出在政府没钱上。 任雷明道,“当时计划造完古城,就继续推进这一地区的建设。” 叶墨珲明白了,却说,“但不管如何,因为存在安全生产隐患,台星厂必须关停,不是么?” 任雷明看了看叶墨珲,没有接话。 叶墨珲道,“我这人实在,您有话直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 叶墨珲坦诚,任雷明也不是花花肠子,于是道,“问题还是出在股东的利益上。” 关停了,厂长朱万利肯定利益受损,这些年为了生意,朱万利给政府方方面面都送了不少。 任雷明道,“其实在美豪帝苑还是一块平地的时候,就已经有买了房的老百姓发现了这个问题,开始举报了。但为什么等你来了,问题才爆发出来?” 叶墨珲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我看上去很像冤大头。” 任雷明一愣,继而大笑道,“领导,您可真是爽快人,我喜欢跟您这样的爽快人干活。” 叶墨珲倒也喜欢实话实说的任雷明,他问,“那么你看,搬迁这事儿,办得成吗?” 任雷明直言道,“得让他们肉疼才行啊。” 叶墨珲的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说,“停工就肉疼了。” 任雷明道,“可他们都是本土势力,有很多办法向您施压,就怕——” 叶墨珲一笑,说,“我并不想砸他们饭碗,现在是他们想砸我饭碗。” 任雷明看向叶墨珲,叶墨珲也看向他问,“难道不是吗?” 任雷明顿了顿,说了句,“是。” 叶墨珲笑了,任雷明这是在向他投诚,而他打算欣然接受。 思路清晰,情况熟悉,为人直率。 虽然和陶树青是不同风格,但不拘一格降人才,干产业,就得要有一股子闯劲才行。 他对任雷明印象很不错。 叶墨珲道,“有空常来坐坐,时候不早了,你还约了人呢。” 任雷明忽然产生了一种期待,比当时遇到胡大能,更让他憧憬。 但他又不敢太期待,害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他告诉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任雷明点了点头道,“如果您有时间,我可以下周陪您去渤东园看看。” 叶墨珲说了声好,并问,“渤东园具体位置在哪里?” 任雷明打开手机地图,指了位置道,“就在埠山镇和江口镇交界处,面积很大,当时规划是用作新能源汽车整车工厂的,只是这么多年也没谈成,最后九汽新能源又搬走了,园区里就层层转租,空置的也不少。” 叶墨珲点头道,“好的,还请任局为我安排。” 任雷明点头答应。 二人起身握手。 叶墨珲的手干燥,温暖。 任雷明又看向他的眼睛,随后,避开了目光,转身走了。 叶墨珲站在了窗边,直到看着楼下任雷明上车离开,才拿了电话,拨号给了堂哥叶懋琮。 叶懋琮接了电话,叶墨珲把台星厂的事儿说了。 叶懋琮笑道,“哟呵,你小子有进步啊,知道不耻下问了?” 叶墨珲被他嘲笑,说,“琮哥你这话说的,我这是向上求助,向资深老前辈请教。” 请教就请教,还资深老前辈,嘲讽谁老呢? 叶懋琮道,“你可拉倒。” 两兄弟话是这么说,叶懋琮倒是很认真地听了他的叙述。 叶墨珲道,“我打算先让他停业,然后再找个国资集团增资扩股,有了分红,那些人是不是就能不闹事了?” 叶懋琮道,“蛋糕不够切的时候,做大蛋糕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你也得让他出点血,让他投钱搞新的生产线,你再为他申请危化品资质,互相交换。” 叶墨珲说,“我的确是这么考虑的,前提得是他配合才行。” 叶懋琮道,“这里面肯定会有各种因素,有时候你得等待时机。” 叶墨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要先让朱万利走投无路才行。 他笑道,“我哥不愧是我哥,经你这么一点拨,我倒觉得这事儿也不难了。” 叶懋琮道,“你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一件难事儿办完了,会有千万件难事儿冒出来,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叶墨珲抽了抽嘴角道,“承您老吉言了,感谢你泼我一盆冷水。” 叶懋琮道,“我这是帮助你成长。” 叶墨珲哼了声道,“我比你高五公分。” 叶懋琮便说风凉话道,“长得高老了容易驼背,对心脏压力也大。你去了那里,少去应酬,不然不出三个月,你能胖成个球,别人就会知道你爱应酬了,然后你就会有去不完的饭局,吃吐你。” 叶墨珲道,“我可谢谢了。” 叶懋琮道,“小心别被人举报。” 叶墨珲说,“我每天回家吃饭。” 叶懋琮问,“谁给你做?” 叶墨珲道,“我自己做,不过也有家政帮忙。” 叶懋琮说,“小心啊,家政也会被那些想要突破你的人收买。” 叶墨珲道,“我一个破副区长,没什么权力,突破我不如去突破区委书记。不过你得小心,你可是一把手,你容易被突破。” 叶懋琮说,“你放心,我铜墙铁壁,坚强得很。” 兄弟俩你来我往。 叶懋琮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叶墨珲应了声知道,倒是想着任雷明,又想到了空着的财政局局长的位置。 脑子里,盘算着各色人等。 叶懋琮道,“在外面不像在京城,地方上坑多着呢,你自己吃不准的,欢迎给我来电,我的咨询费不贵。” 叶墨珲道,“您老可真不客气。” 叶懋琮道,“我跟你,还说什么可不客气的?你别跟我客气,今天这次咨询,收费两百,现金、转账、电子支付都可以。” 叶墨珲说,“算在希希过年的压岁钱里。” 叶懋琮说,“那你去找希希咨询,我挂了。” 说着,真就挂了电话,一点兄弟情都不顾。 挂了电话,叶墨珲想着台星厂的事,却接到了财政局副局长丁东杰的来电。 财政局局长的位置空着,副职不出意外要跑动,叶墨珲接了电话,按了录音。 丁东杰在那头谦恭地问,“领导,您在家吗?” 叶墨珲警惕,怕丁东杰知道自己公寓的地址,他道,“今天在区政府加班,找我?” 丁东杰明显一愣,便道,“额,是啊,给您送点东西。” 叶墨珲道,“不必了,家里就我一个,什么都不缺,你的心意我领了。” 丁东杰碰了个钉子,不死心道,“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就是点时鲜,放着怕坏了,我在您家小区这里等您回来。” 叶墨珲有些不悦,看来是有人泄露了他家地址,他第一反应是方濮。 他压下不悦,平静道,“真的不用,我不是和你客气。” 丁东杰却很坚持,一定要送。 叶墨珲说,“我得很晚才会去。” 丁东杰道,“那我给您放门口保安室。” 叶墨珲只说了两个字,“不必。” 丁东杰无台阶可下。 叶墨珲道,“我还有事,你就算放了,我也不会去拿的。” 说完,就挂了电话。 丁东杰哪儿遇到过这种主? 在渤江,半推半就都算是要脸的了,大部分是拿了还嫌少的。 丁东杰被拒,只能找下一个目标。 常委里,他熟悉的不多。 卫仆东不太喜欢他,他也不敢去贴。 如果能给周善民送,那就是直接一球命中了。 要搞定周善民,他唯一能想的就是黎沐风。 黎沐风是区委办主任,是周善民的大管家,为人比较温和,也好相处。 于是,他又打电话给黎沐风。 黎沐风白天在区委大楼加班。 周善民工作要求高,平日里他大部分时候都陪着周善民调研、走访、开会。 等周末了,才有时间处理日常的案头工作。 但今天老丈人提议想去外面吃饭,于是黎沐风五点多结束了工作,赶到商场的餐厅。 刚到餐厅,就接到了丁东杰的电话。 丁东杰依然是腆着脸,问黎沐风,“黎主任,今天在家吗?” 黎沐风看了看身边的黄泳思,起身去接电话。 他听了丁东杰的意思,委婉道,“今天家里有事,不在家,方便的话,明天你来区委找我?” 丁东杰道,“是些时令鲜果,我怕时间久了放坏了,就放你家保安室?” 黎沐风道,“我们小区最近快递偶尔会丢失,你或者先回去,我这里结束后,去找你。” 丁东杰犹豫了一下说,“那也行。” 黎沐风说,“八点左右,你到月兰城那边,我正好过去办事,我们碰面。” 丁东杰说了声好,黎沐风挂了电话。 回到包房,黄泳思问,“丁局找你?什么事啊?” 黎沐风说,只是小事,没有说详细。 他看向将蔬菜挑出来的儿子,皱眉道,“怎么又挑食?” 儿子轩轩害怕父亲,怯怯地看向外婆严淑。 严淑道,“你别这样,他挑食就挑食,他从小就不爱吃蔬菜。” 黎沐风道,“他已经超重了,不吃蔬菜怎么行?” 严淑说,“哪儿重了?这不是结结实实,很好吗?” 黎沐风不想和丈母娘起争执,只是盯着儿子。 黄泳思看向自己的丈夫 ,又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夹在中间,有些难堪。 轩轩扁着嘴,干脆不吃了。 黎沐风不悦道,“不吃就下桌站着。” 老岳丈黄博达听不下去了,他道,“他才五岁,懂什么呀,在我们面前做什么规矩?” 黎沐风忍了忍,终于忍下了气,没有再说。 黄泳思拿着筷子,也不痛快道,“难得回家吃顿饭,别把工作上的脾气带回来。” 黎沐风没有再说,举着筷子要夹菜,严淑故意把他面前的蔬菜转走了。 黎沐风只能跟丈母娘赔罪道,“刚刚是我态度不好,但我只是不想他挑食。” 严淑道,“你意思我们把你儿子宠坏了,那行,让你妈来带。” 黎沐风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严淑说,“你想想你一年在家几天,回来吃饭几天?难得一家人吃个饭还挑三拣四,我们家泳思现在收入可比你高,你别太欺负人了。” 黎沐风看着面前的一盘子蔬菜,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闷头夹面前用来摆盘的西蓝花。 气氛僵硬。 轩轩偷偷拉了拉外公黄博达的衣角道,“外公,我想吃——”他做了个口型,意思是冰激凌。 黎沐风的目光瞪过去,黄博达却故意高高兴兴道,“行,走,外公带你去商场买。” 严淑把筷子也一下子拍在桌上道,“走,外婆也陪你去。” 祖孙仨人就这么把夫妻两个人晾着,出去买冰激凌了。 黎沐风等他们走了,把筷子也往桌子上一扔,不吃了。 黄泳思心里有怨,她道,“你干什么啊,难得一家人开开心心出来吃饭。” 黎沐风道,“是我不好,其实你们今晚可以不叫我。” 黄泳思皱眉道,“你什么意思?你不想来就说,不要阴阳怪气的。” 黎沐风深吸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这周,原本已经和区政府签了合作协议的嵘生集团爆出丑闻,由于高负债、高杠杆,目前st嵘生收到证券交易所决定终止上市交易的告知。 嵘生退市,债务违约,自然不可能再来渤江拿地。 而周善民又坚持不同意让龙腾和渤投继续开发,事情就僵持在了那里。 龙腾好歹是上市公司,在繁都也是排名前三的地产商,但周善民既然已经明着说不答应了,那自然要坚持到底,否则他一个区委书记,面子往哪儿搁? 这阵子,周善民和卫仆东之间的分歧更严重了。 周善民想要成立科创专项基金,让区政府拿1个亿出来设立基金。 可区政府早就债台高筑,新一期债务到期,还债都有困难。 周善民却不管这些,非咬定了要设立专项资金。 和卫仆东之间不合,让周善民谋划着要安排一个听话的财政局长。 只是周善民工作经历单一,一时倒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周善民也不好意思为了一点点小事频繁去请示自己的贵人领导陆芝林,又怕因为嵘生的事情,无法向陆芝林交代,所以就把这些事情都搁置着了。 但搁置着,问题也没有解决,所以这阵子周善民往往为了一点点小事就大发雷霆。 首当其冲,遭罪的就是黎沐风了。 上班在单位里挨骂,回到家,还要被家人挤兑,这让他的心情自然是好不了半点。 他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不吃了。 黄泳思板着脸,自顾自吃饭。 浪费了一桌好菜。 黄泳思吃着吃着,想着他刚才说的话,突然委屈地哭了起来。 黎沐风看向她,又不免心下歉疚。 他知道自己也是在迁怒,放柔了声音说,“我是真的觉得孩子挑食不好。” 黄泳思的眼泪落在汤碗里,闷着头,不说话。 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想她了?” 黎沐风一愣,问,“你说谁?” 黄泳思吐出了两个字,“祝玫。” 黎沐风心里一抽,张了张嘴,但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过了会儿,他才问,“你干嘛突然提她?” 黄泳思道,“自从年头上她加进了班级群以后,你就不正常了。” 黎沐风皱了皱眉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黄泳思放下了碗筷,擦了擦眼泪道,“不然你让我怎么想?难得回来一次,却挑三拣四。你对我家到底是有多少的不满意?我们家没有亏欠你,我爸妈也没有亏待你!” 黎沐风解释道,“我不是在挑剔,我是真的觉得这样不好,孩子不能一直这样惯着。” 黄泳思道,“那你的意思都是我的错吗?我不上班吗?我不赚钱吗?就你那些工资够养我们一家吗?我爸妈每年还贴补我们很多钱,你妈又给过我们什么呢?你爸就更不提了。” 黎沐风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黄泳思道,“难道不是吗?我觉得你这个人没良心!” 黎沐风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我只是在说轩轩的教育,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无关的事。” 黄泳思道,“哪里无关了?你不就是不满意吗?既然这样,那么你去找那个人,你不就是放不下她吗?!” 说到这里,黄泳思越说越激动,拿起了包就打算走。 黎沐风站起身,拉住了她道,“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一谈。” 黄泳思脸上,除了愤怒,还有伤心。 黎沐风叹息一声,抱住了她道,“你是我老婆啊,你为什么要去想那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黄泳思忽然问,“如果她回来工作了呢,如果她回到繁都来了呢?你是不是会选择抛弃我,跟他在一起?” 黎沐风说,“不可能的事。” 黄泳思冷笑一声道,“有什么不可能的?你有多爱她,我难道没见过吗?” 黎沐风道,“这事情都过去多久了?能不能不要总是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黄泳思甩开手道,“那你不要理我好了。” 黎沐风却拉着她说,“别无理取闹了好不好?难得一家人吃饭,非要这样吗?” 黄泳思道,“先挑剔的人是你。” 黎沐风问,“我挑剔什么了呢?” 黄泳思道,“你觉得我爸妈带孩子带得不好,找你妈去呀!” 黎沐风忍了又忍,最终不说话了。 黄泳思拿着包出了包房门,看到轩轩由自己父母陪着,站在门口,却不进来,知道他们已经听了一会儿了。 她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一边擦一边说,“不吃了,我们回去。” 严淑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黎沐风道,“不要浪费啊,你还没吃呢,我们打包回去。” 黎沐风对他们道,“我一会儿先去一下月兰城,你们——” 还没说完,黄泳思就说,“你去忙你的,我们还要逛逛,一会儿自己回去。你要是不回来,说一声就行了。” 说着,自顾自去叫服务员打包,买单去了。 黎沐风不想当着儿子的面再争吵,只说,“我去完月兰城办好事情就回来。” 黄泳思理都不理他。 丈人和丈母娘也没什么表示。 只有儿子轩轩说,“爸爸,那你早点回来哦。” 黎沐风笑了笑,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抬头看向妻子。 见妻子依然不理他,终于不再等,转身就走了。 可他一走,黄泳思就哭了起来。 严淑和轩轩都过去抱她,黄博达在一旁唉声叹气。 黎沐风上了车就打电话问丁东杰在哪儿。 丁东杰说他正在赶往月兰城的路上,黎沐风于是也开车过去,两个人碰了面。 丁东杰把两个装着土特产的礼盒往黎沐风车上放,黎沐风打开后备箱,却是满的。 他说,“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我拆开来放。” 丁东杰一惊,说,“那就放前面。” 黎沐风已然明白了,说,“没关系的,拆开来往空的位置塞就行了,我一会儿还要回去接老婆孩子呢,他们不方便坐。” 丁东杰于是看着黎沐风把箱子打开。里面除了一些水果,还有一个袋子。 黎沐风故意拿出那个袋子,问丁东杰,“这是什么?” 一边说,他一边打开那个袋子。 里面是两捆百元钞票。 那就是两万元了。 黎沐风抬眼,看了一眼丁东杰身后的摄像头,对他道,“东杰,我们也这么多年朋友了,你这不是害我吗?” 丁东杰道,“领导,我怎么能害你呢?” 黎沐风故意拿着那一沓钞票问,“你这不是害我是什么?”受贿起刑一万,他丁东杰难道不知道? 黎沐风道,“你的意思我知道。这份心意我收了,我这儿还有一瓶酒,你拿回去喝。我会帮你在领导面前说两句的,但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黎沐风说着,把土特产收了,又从车上拿了一个红酒礼盒给他,随后把钱塞回到了他手里,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后备箱。 丁东杰一手提着红酒,一手拿着钱,好不尴尬。 黎沐风建议道,“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让上面领导去和他说。” 丁东杰问,“你的意思是找张主席?” 黎沐风笑了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连门路都没找对的蠢人,他实在是想帮也帮不了。 黎沐风打发了丁东杰,回家的路上,只觉得无比疲惫。 原本是不会想起祝玫的,可因为黄泳思先前的一番提醒,此刻,他反而有些想念祝玫了。 然而,那根本不是黄泳思所想的那样。 他忙于工作都来不及,怎么会去长久惦念前女友。 可是,突然被提起了前女友,又让他情难自控地惦念了起来。 但其实,就算是和祝玫结了婚,婚后只怕比现在更一地鸡毛。 分手已然是结局,多思无益。 他打开了车载蓝牙,连了手机,用手机app,播放音乐。 却没有一首歌能唱出他此刻的心情。 到了家,他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下车,把后备箱的特产提回家。 黄泳思见他回来了,只是冷着脸,催着儿子去洗澡睡觉。 他把特产提到了阳台放下,然后回到书房里,关了门,看了会儿书。 但一页未翻,只听着外面的响动。 黄泳思忙碌完,也洗了澡,陪儿子睡了。 黎沐风这才开了书房的门,去洗漱。 吹完头发,他推了房门,灯还未关,黄泳思在给儿子讲故事。 轩轩问,“爸爸,你能给我讲个故事么?” 黄泳思板着脸,放下书,自己先躺上床玩手机了。 黎沐风接了书,上了床,给轩轩讲了故事,关了灯,哄他睡着了,才伸手,拍了拍黄泳思。 黄泳思不理他。 黎沐风道,“前天碰到你们董事长,他说调整了分工,你开始分管酒店业务了?” 黄泳思仍然不答。 黎沐风道,“如果有困难,你跟我说。” 说完这句,他翻过身去,准备睡了。 可没一会儿,就传来了黄泳思的抽泣声。 黎沐风叹息一声,他越过儿子,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黄泳思哭得沉闷。 黎沐风只是无声地安慰。 黄泳思哽咽着道,“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我。” 黎沐风说,“怎么会呢?你是我的妻子啊。” 黄泳思却说,“我不要你对我只是出于夫妻责任,我希望你爱我。” 什么是爱呢? 难道亲情不是爱吗? 黎沐风不说话。 黄泳思吸了吸鼻子说,“其实我听说今天丁东杰找你,就是想让你帮着跟他说说,让财政给我们拨点钱。可是每次都是这样,你总是不回答,好像我说了什么笑话。” 黎沐风听了,说,“不是这么回事,你们公司的事,找丁东杰有什么用?” 黄泳思问,“他不是财政局的吗?” 黎沐风道,“那也不是说拨就拨的,找人也得找对人才行啊。你们公司的项目,每年是通过渤投集团发包的,剩下的拨款都是通过国资委,走国资委的账户,你找财政没用。” 黄泳思讷讷道,“我不是不懂么?韦董说要想办法筹点钱,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现在让我分管酒店,我怕管不好。” 黎沐风应了声道,“是啊,我当时就说了,你适合做行政,不适合做业务,但他也有他的理由。” 黄泳思问,“什么理由?” 黎沐风叹气,问,“不生气了么?不生气了我就告诉你。” 黄泳思一听更气了,她说,“你怎么威胁我呢?” 黎沐风也笑了,“谁愿意回到家还看脸色啊,你不生气,我日子就能好过一半。” 黄泳思问,“真的么?” 黎沐风应了声道,“是啊。” 黄泳思问,“为什么是一半?” 黎沐风道,“上班能好过么?” 黄泳思终于是笑了。 她问,“今年指标要是完不成怎么办?” 黎沐风道,“不就是想让卞祖德给你们发两个单子做做么?” 黄泳思说,“不止,这些年我们运营的那些商业体,都是在亏钱,明年估计就得关门。” 黎沐风道,“知道了,我请商贸委帮你们推荐一些商业公司,其实找叶墨珲更方便,他商贸部下来的,资源更多。” 黄泳思想了想说,“还是不要了。” 黎沐风奇怪问,“为什么?” 黄泳思道,“唉,我总觉得,他都副处了,你才正科,去找他不好?” 黎沐风一愣,倒是没明白为什么。 黄泳思问,“你会不会觉得低他一等?” 黎沐风这下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且不说叶墨珲比他年长,就说如果因为自己职位低,就不敢去沟通,那他这个区委办主任可真是寸步难行了。 在黄泳思看来,面子比天大。 可他在官场这么多年,早就明白面子是最无用的东西。 他说,“不会,他也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黄泳思问,“是吗?” 黎沐风很很肯定地说是,倒是记得前几天赵大志说了,两个小区的房屋开裂已经开始修缮了。 他顺势给叶墨珲发了消息告知。 叶墨珲很快回复了一句感谢的话。 见他又在发消息,黄泳思推了推他说,“说嘛,为什么?” 黎沐风道,“我毕竟在渤江待了快十年了。” 黄泳思问,“可他是副区长啊,一句话下去下面还能不办吗?” 黎沐风说,“哪儿有那么容易?阳奉阴违的事还少吗?” 黄泳思道,“但他是叶家人啊,他想办什么事办不成?” 黎沐风不想再解释何为价值交换,于是应了声道,“很晚了,早点睡。” 黄泳思答应了。 没一会儿,儿子和妻子都睡了。 而黎沐风睁眼看着隐约晃动的纱帘,幻想此刻的夜色。 应是天淡银河垂满地。 夜阑人静的时候,忆起曾经的耳鬓厮磨,难免伤怀。 分手之后常常想,也许黄泳思如今给他的平静生活,是祝玫无法给他的。 她是想要高飞的鸿雁,无法做一只家雀。 但曾经通宵达旦的谈天,也不可再复制了。 忽觉苦情难诉,人生不堪回首,长是人千里。 第69章 互相伤害 最近全国范围出了几起安全生产事故。 安全生产形势严峻,各级层层加码,埠山镇的安全生产检查和迎检的事情也变多了。 祝玫虽然是挂职锻炼的,却也忙到天天加班,性价比极低。 好在徐彦有徐怀敬这个爹,在区里和镇里都很吃得开,打发各路检查人员很有一套办法。 在祝玫看来,合不合规矩不重要,能摆平事情才是能力。 张晓雯不通业务,却总是对雷鹏下面的人挑三拣四。 徐彦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干活却思路清晰。 尤其那脑子,玩游戏是把好手,记数据也不在话下。 平日雷鹏不在,都是徐彦当家,虽然站里几个人都怕他,可他对那些人恩威并施,把那些老油子都管得服服帖帖的,真是有点手腕。 祝玫同他不时一起去外面跑检查,倒是越来越熟悉了。 也是留心徐彦之后,才发现镇里不少人对他都挺关注。 徐彦上班喜欢打游戏,抽游戏典藏皮肤,看看游戏直播,当主播的榜一大哥。 祝玫知道他光是收藏手表就有几十块,基本都在十万起步。 一会儿劳力士,一会儿江诗丹顿,一会儿积家,变着法儿炫富,真是招人恨。 这天祝玫去镇里组织办交一个表格,听组织办几个小姑娘说起徐彦的那辆招摇的全进口宝马。 回到安监队,看到徐彦在打游戏充钱,一个接一个的648不眨眼。 祝玫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家伙,你爸真的放心你吗?” 徐彦理所当然说,“那必须不放心啊,他就操心的命。” 祝玫觉得有爹妈宠着的孩子真好,她也想有爹妈操心。 这么一想,又有点羡慕这家伙。 看着他打游戏,思绪倒是有些缥缈。 徐彦听她没动静,抬头看了看她问,“喂,姐,发什么愣?” 祝玫回神,摇了摇头道,“没什么。财不露白,在外面收敛着点。” 徐彦说,“有本事就抢我。” 祝玫听他说话狂,也不搭理他,但也不放在心上。 徐彦打完了一局,站起来道,“走了,跟我去检查。” 祝玫问,“真检查?” 徐彦道,“放风嘛,顺便办点事。” 祝玫于是爽快说走。 她只是一个挂职锻炼的,张晓雯却没眼力见,总是让她干这干那,祝玫巴不得跟着徐彦到处跑,也懒得应付张晓雯。 祝玫对徐彦道,“等我要走的时候,那个挂职鉴定报告,你帮我跟镇里说一下,我怕某人犯傻。” 知道她说的是张晓雯,徐彦拍胸脯道,“包我身上,需要我爸打招呼吗?” 祝玫失笑道,“要搞那么大么?” 徐彦道,“你别说,我爸还说要请你吃饭呢。” 祝玫奇怪问,“为什么?” 徐彦呵呵一笑道,“因为我不时提起你,让我爸产生了好奇。” 祝玫问,“他有没有想歪?” 徐彦翻了个白眼道,“不至于,他了解他儿子,知道我只是把你当姐。” 祝玫笑了。 她说,“你这样的人啊,从小就很寂寞。” 徐彦问,“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 因为她有一个朋友,也是这样的。 官宦子弟。 在旁人的艳羡和偏见中长大。 想要巴结的很多,平等的目光太少。 他们注定要享受父辈的荣光,也注定活得孤独。 她了解他,他也了解她。 可如今非要给他们下一个定义。 大概就是:朋友。 不,应该算是,曾经的朋友。 祝玫说,“我一个朋友,跟你一样。” 徐彦撇了撇嘴问,“他爸也当官?” 祝玫道,“是啊,很大的官。” 徐彦问,“部级啊?” 祝玫摇头道,“地委副书记,什么级别?” 徐彦想了想道,“地市级?” 祝玫说,“不知道,搞不懂。” 徐彦说,“你都当公务员了,搞不懂这个可不行,来,我教你。” 祝玫居然很认真地跟着他学了,倒是让徐彦意外。 祝玫翻了个白眼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脑后反骨的魏延啊?” 徐彦无语说,“魏延很强的好?” 祝玫:“好好好,徐少爷你说什么都好。” 徐彦驱车,开了四十多公里,一直开到山间一处矿场,蓝色的厂牌上打着富达磷矿公司的字样。 宝马扬起了一阵灰尘,徐彦等灰都落定了,拿着执法设备下了车。 祝玫也跟着下了车,发现这个矿场乱得一塌糊涂,工人没有任何保护,进出也很随意,估计都是周边村里的村民。 徐彦打了个电话,矿场经理跑出来了。 徐彦道,“老高,不是早就让你快点把场子弄一弄,我说了我要来检查,你还搞成这个样子,当我说话放屁是?” 在外面,徐彦挺社会人的,社会上那一套他挺搞得定。 经理老高看到徐彦来了,连忙道,“徐少爷,您息怒,刚刚出了一批货,现在在清扫了。” 徐彦冷着脸,祝玫看着觉得像在唱戏。 徐彦走进去,指点江山一般,把要求说了。 老高跟在后面,指挥着各组长按照徐彦的要求弄。 祝玫就背着手看着。 可徐彦却转身对祝玫道,“姐,你去看看他们的台账,雷老大说下周上面要来检查。” 一听是上面,祝玫第一反应是黎沐风。 她笑自己反应过度了。 看了他们的台账,显然不是记录缺失,就是记录的非常混乱。她摇头对负责记录的人道,“这样不行,领导如果来查台账,你这怎么交代?” 陪着进来的老高看了看祝玫,又看向徐彦。 徐彦拉了拉祝玫,对老高道,“我跟金渤矿场打个招呼,你明天带人去抄一下。” 见徐彦帮着老高在补台,祝玫知道这里面有门道,也就不说了。 两个人转了一圈,把该整改的地方让老高记下,让他把能整改的,现在就整改到位。 徐彦拉着祝玫,去厂区外面抽烟。 此时就他们俩,祝玫看出这家矿场有背景,问徐彦,“这厂有什么门路?” 徐彦抽着烟道,“他们老板你很快会看到,下周好像是市里领导要来检查,这阵子市里区里都在检查。” 祝玫哦了一声。 徐彦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矿区大门,问祝玫,“不担心查出问题来?” 祝玫却道,“管我什么事,我只是个挂职的小屁民。” 徐彦笑了笑,眼睛眯着,看着面前的烟雾。 两个人说话间,一辆宝马x6开到了矿场门前停下了。 一个戴着大金链子,手上纯金扳指的男人,咧开一嘴黄牙,对着徐彦笑道,“徐哥,你还亲自过来呢?” 徐彦一掌拍在他背上道,“赵总,你发财,兄弟给你打工啊。” 赵总嘴上道,“岂敢岂敢。”眼睛却在看到祝玫的时候发了发光。 祝玫只是客套地同他笑了笑,徐彦勾着他脖子道,“眼珠子别乱转,是我姐。” 祝玫倒是没有说什么。 徐彦为祝玫介绍道,“赵金生,这里矿场的老板。” 祝玫又笑着同他点了点头,赵金生用胳膊撞了撞徐彦道,“里面怎么样?你帮我把把关,不然上面要骂我了。” 会说这种话,显然这个赵金生很有背景,所以有人跟徐彦打了招呼,让帮忙抱抱佛脚。 徐彦把车钥匙抛给了祝玫道,“车上等我。”然后就跟赵金生勾肩搭背进去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徐彦出来了,对祝玫说了声回去了。 徐彦上了车,祝玫问,“这人很有背景?” 徐彦满不在乎道,“这种人么?只要找到门路送,关系都好。不过他的确有关系,否则怎么能拿到采矿权呢?” 祝玫想想也是。 徐彦又道,“下周上面检查完,如果没问题,赵金生约我俩下周末吃饭。” 祝玫道,“你吃,我没兴趣。” 徐彦却可怜兮兮道,“别啊姐,你就这么看着我羊入虎口?” 祝玫失笑道,“你还羊呢?那谁算是老虎?” 徐彦说,“你呀,你这母老虎。” 祝玫故意急打两次方向,甩得徐彦连忙拉住了扶手道,“错了错了错了,姐,我错了,我俩身家性命都在您手上,求高抬贵手。” 祝玫道,“那说好了,我不去啊。” 徐彦却道,“别啊,我跟赵金生说好了,一起去。这种人你认识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你得罪他,坏处绝对很多。放心,有我在,他不敢对你动手。” 祝玫却挥了挥拳头道,“就算你不在我也不会让他对我动手。” 徐彦连忙怂着一张脸道,“是是是,我姐天下第一。” 祝玫斜睨了他一眼,笑了笑。 祝玫问,“这人真的不是那种?” 徐彦问,“哪种?” 祝玫道,“嗯,你懂的。” 徐彦说,“我不懂。” 祝玫磨牙,握着方向盘,又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徐彦只得道,“姐,你别问了,这种事跟你没关系,你知道得太多不好。” 祝玫只能说,“好。” 她不问了,徐彦自己忍不住道,“反正就是,他看着是个老板,其实也不过是个打工的,矿山开采权哪儿那么好拿?不得层层剥皮啊?他舅舅是原来镇里的,你懂的。” 祝玫问,“你家也剥一层?” 徐彦道,“那没有,但别人剥,你也不能阻止啊,那不是得罪人么?” 祝玫点头道,“也是。不过这矿山够乱的。” 徐彦说,“哪儿都是乱的,都一样。” 祝玫撇了撇嘴,不再说了。 周四上午惯常是区政府常务会议,为了古城运营的事,会上颇多争执。 副区长奚清松是年龄最大,但资历最浅的。 他分管的是招商和农业。 可他却是班子里,第一个投靠周善民的。 理由也简单,他过去在区政府班子里,是最不受重视的,也是被张勤民骂的最惨的。 所以,自然要主动舔新来的领导了。 区政府班子里,江焘是张勤民旧部,虽然张勤民去了市政协,莫闻熙退休了,但势力仍在。 章坚态度暧昧不明。 贺美芸是教师出身,颇为清高,谁都看不上。 眼前的议题是古城的运营,关于夜晚古城亮灯的一笔费用补贴。 古城管委会主任钱铭汇报道,“周书记有批示,要求古城晚上亮灯时间,从原来的晚上六点到九点,变成晚上六点到十二点,另外增加景观灯光设置,打造夜经济,申请工程费用2000万,申请灯光补贴200万一年。” 总感觉这钱是大风刮来的,他们用起来毫不心疼。 卫仆东听完道,“各位领导发表一下看法。” 奚清松第一个跳出来道,“同意,古城项目是我们区的重点文旅项目,必须要大力支持。晚上亮灯,有助于提升夜间的消费和游览,这笔钱应该花。” 叶墨珲摸着眉头,看向贺美芸。 贺美芸翻着那薄薄的一页上会材料,颇为不满的样子。 卫仆东道,“美芸区长,你是分管区长,你说说。” 贺美芸看了一眼江焘道,“我不反对古城建设,但我反对没有意义的古城建设。亮灯、夜经济都是好事,但问题在于,亮灯之后,现有的古城运营,能否留住游客,这才是关键。古城周边商业、酒店、餐饮等等配套都不足的情况下,只是亮灯,我认为无法解决古城没有客源的问题,而且最近,旅游人数有所上升,但是留在古城内和古城周边的消费,单日的客单价不高,这不是亮灯能解决的。” 贺美芸的话是很在理的,证明她深入研究过这个问题,叶墨珲看了一眼卫仆东,就见卫仆东也点头表示认可。 然而,奚清松却抬了抬手道,“不亮灯,晚上更没有人气,外地游客到繁都来,首先就是去繁都故里,繁都故里是从五点开始亮灯,一直到早上六点,冬天时间更长,我们只到晚上十二点。” 大家说的就不是一回事,奚清松为了讨周善民欢心,说话真是连脑子都不带了么? 繁都故里是5a景区,都这么多年了,第三期大修都完成了,而渤江古城才建完多久,比亮灯时长有意义吗? 江焘笑了笑道,“的确,亮灯工程很重要啊,要选好设计公司,这个工程目前有方案吗?” 钱铭道,“先上会之后,再比选设计公司。” 江焘道,“要做就要做好,别最后搞得不伦不类的,那还不如不做。” 贺美芸看了看江焘,也不说话,心里明白,江焘在乎的是从工程项目里拿钱。 贺美芸看不上江焘,她骨子里,有读书人的那种傲气。 奚清松道,“要去外地看看,考察考察,挑人家做得好的景区学习。” 叶墨珲道,“灯光秀做得好的不少,花几个亿打造的也有,问题是适合渤江古城吗?” 叶墨珲一句话,把奚清松噎了一下。 江焘抬眼看向叶墨珲。 江焘道,“古城原本就计划在二期之后,三期做景观提升。” 叶墨珲道,“古城二期景观已经花了1500万了,效果并不明显。古城的问题,诚如贺区长所说,不在灯光。” 奚清松目光看向江焘求助。 江焘道,“硬件是基础,文旅项目,不能一炮而红,以后只会越来越差。” 叶墨珲道,“第一年营业收入是1200万,第二年营业收入是1500万,这个数据统计的依据是什么?”说完,他看向古城管委会主任钱铭。 钱铭道,“所有周边商业、餐饮、酒店等等的收入。” 叶墨珲问,“包括各市场主体,是吗?” 钱铭说是。 叶墨珲当场算一笔账,把三年里,古城公司的直接营收抛开,社会营收转化成税收,其中大部分还是小型餐饮,甚至是不交税的,只是预估的一个收入,这么一算,落到区级财政,总共区政府一年才收回200多万。 叶墨珲问,“这样的情况下,先不说你投入多少做工程,我只问你每年200万的用电补贴,都收不回来?虽然我很感谢你给电力公司做贡献,但是算一笔总账,我不觉得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钱铭不吭声,抬眼看向奚清松求助。 江焘说,“古城运营能力,还是要提上去。” 叶墨珲道,“江区说的在理,明年如果钱主任把营收做到3000万,这个项目我同意。” 钱铭脸都绿了。 江焘听了叶墨珲这话,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章坚不发表意见,全程作壁上观。 贺美芸看向叶墨珲,倒是不经意地点了点头。 奚清松道,“所以要请优质的文旅集团来运营。” 卫仆东问钱铭,“有意向吗?” 钱铭又吃瘪,他说,“这事还是要领导定。” 卫仆东直接把会议材料放去了一边,说,“你都没有方案,你让我们怎么定?这件事回去再考虑一下,下一个议题。” 钱铭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奚清松抖着腿,没有完成周善民交办的任务,让他有些焦虑。 江焘看了一眼奚清松,又同章坚对视了一眼,暗暗耸了耸肩,目光又回到了面前的材料上。 下一个议题是关于教育经费的问题。 汇报人是教育局局长和财政局副局长丁东杰。 这个议题说的是,要给生均费不足的一些镇补贴和追加部分学校修缮的费用。 卫仆东让众人发表看法。 第一个,自然是排位最末的奚清松。 奚清松道,“财政这么紧张,这钱是不是能让市里再拨一点?” 叶墨珲看向财政局副局长丁东杰。 丁东杰模棱两可道,“市里应该是配套过的。” 叶墨珲问,“配套了多少?” 教育局局长道,“配套了1200万,按照1:1配套,区里也应该配套1200万。” 叶墨珲问,“目前到位了多少?” 教育局局长说,“200万。” 那就是区里还缺1000万。 缺口这么大,报告上申请的500万,不算过分。 叶墨珲道,“下一步保障房小区和新建的商品房小区也需要建造学校,有条件的,把缺口1000万要补齐。” 丁东杰不敢接话。 江焘道,“现在没有条件,财政太紧张了。” 贺美芸道,“这是欠账,不是增量,每年古城投入就要五六千万,教育补齐一千多万,很多吗?到各个镇里去看看,老旧的校区,有些学校的校舍,墙体都脱落了,厨房更是不像样子,全市中心区,只有渤江是这样的。连仰山和荔阳两个县的情况都比我们好。” 叶墨珲道,“财政要回去重新盘一下各项支出,教育、医疗对人才引进是很重要的,教育医疗设施落后,再要增加产业,搞科技创新,人家高科技人才,谁肯到渤江来发展,来落户?” 章坚道,“财政缺口多,我们基层民警的人员费,每年也有缺额。” 卫仆东道,“一事一议,先说教育。” 章坚不再说了。 常务会议开了一下午,政府的事,没钱办不成。 这一场会,大部分都是来讨债的。 叶墨珲深刻体会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张张嘴都是来讨钱的,但区里这些年只有债,没有钱。 开完会,江焘看向章坚,扯着嘴角笑了笑。 叶墨珲留心地看着,心领神会。 这俩人是一伙的。 刚回到办公室,陶树青要帮他安排工作。 叶墨珲业务繁忙,各委办局一把手又有不少事情需要向他汇报,都得通过陶树青。 叶墨珲刚来,一切千头万绪,总要有个过程,倒也耐心地一一接待。 好在陶树青实在可靠,什么人该安排,什么人该打发,他都拿捏得当,让叶墨珲不至于眉毛胡子一把抓。 丁东杰想来汇报财政工作,陶树青揣摩叶墨珲的意思,让他先提交了8月份的财政报告。 此刻办公室只有叶墨珲和陶树青两个人,叶墨珲拧着眉看着财政局的汇报问,“区级可用财力只有这点了?” 陶树青道,“常规支出就不说了,税收补贴,去年有几家大型企业引进,自然是要给补贴的。” 叶墨珲问,“产税多少呢?” 陶树青道,“产税情况在附件三。” 叶墨珲看了半天,笑了声道,“说白了就是政府又给地,又给补贴,却没有产出,前三年纯补贴。或者就给点政策,把税全都还回去,都没有增加一个就业。” 陶树青道,“上面的指挥棒就是这样,为了完成数字,这其中也有不得已。” 叶墨珲叹了口气,陶树青道,“奚区长还想来找您讨要补贴款,我说这阵子您刚来,让他再等等。” 一屁股债。 他忽然挺羡慕胡大能。 又觉得沈冬辉讲的很对,产业培育,见效慢,但长久。 卖地一时爽,还债火葬场。 他问陶树青,“卫区长何时有空,我想向他汇报工作。” 陶树青道,“他说今天下午四点之后,同您深聊。” 叶墨珲点头说好,并道,“今天下午一点半,请任雷明局长陪我去渤东工业园走一圈,四点来得及赶回来吗?” 陶树青盘算了一下道,“虽然有点赶,但应该没问题。” 叶墨珲说了声好,随后,给他父亲的秘书发了个消息,问老父亲有没有空,垂询一下儿子的近况。 老父亲拨冗,亲自打电话来问询他小子的近况。 叶墨珲对陶树青做了个手势,陶树青知趣,退了出去,开门就看到了一直候在门口的方濮。 陶树青已经懒得说方濮了,叶墨珲如此明显的不喜,方濮还一直凑上来,实在有些难看。 他却也不好对他太苛刻,免得方濮在外面说他陶树青太严厉,坏他名声,就道,“叶区长这会儿要休息,下午你跟着一起,陪领导去渤东园走走。” 方濮被扔在冷板凳上坐了有一段时间了,心里也很郁闷。 听陶树青这么一说,自然是有怨气的,但也不好发泄,只是拉长着脸,悻悻地回了办公室。 叶墨珲接了父亲大人的电话,谄笑道,“向父亲大人问安。” 叶煦铤直截了当问,“捅什么篓子了?” 叶墨珲道,“在您印象里我就这么不成器?” 叶煦铤问,“成器就要拿出个成器的样子来,你去了渤江也快两个月了,我就在你们公众号上看到一次你的后脑勺,其他呢?你干了什么?签约落地项目,一次都没有,安全检查,也没见你,什么成绩都没有,这还不是捅娄子?” 这也能混为一谈??? 叶墨珲尬笑着道,“您老还真关心我。” 叶煦铤道,“我让小林关心的。” 敢情是他老爹的秘书一直在看渤江发布,看他如何丢老叶家的脸呗。 叶墨珲觉得自己一口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这可真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他道,“有正事想启奏。” 叶煦铤道,“说,我中午要午休。” 为了父亲的大人的身体安康,叶墨珲道,“有个危化品厂违规经营,区里安监局可能牵扯得比较深,能不能请市局支队出面?” 叶煦铤道,“功课做得不错,我跟秦市长提一下。” 叶墨珲吐了口气道,“不做功课不敢给您打电话。” 叶煦铤缓和了口气说,“前几天我同你们秦市长打了电话,当然,不是为了你的事。他跟我提了一句,有个项目想落到你们区里,我让他安排人跟你联系。” 叶墨珲道,“感谢父亲大人关心,儿子感激涕零。” 听他满嘴胡说八道,叶煦铤道,“你不添乱就行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要是被我知道你敢打着叶家的旗号胡来,我一定收拾你。” 叶墨珲心想,他被收拾的还少吗? 但自家老爹费尽心机将他运作进这么个烂摊子里,他怎么能不给他添乱? 不给他找点事情做做,他真怕他爹的仕途太顺利,不利于他认清现实。 大家互相伤害,谁也别放过谁。 第70章 意外之灾 下午让任雷明陪着去渤东园,回到区政府,卫仆东也刚回来。 卫仆东其实早就等着和叶墨珲有这么一番深谈了,他站在办公室门口,冲他微微点头道,“回来了?” 叶墨珲也点头道,“是的,刚去了渤东园。” 卫仆东道,“来,我们聊一会儿。” 体制内就是一把手政治,跟着一名优秀的一把手,自己的工作才有进步的空间。 否则就是一场无用功。 如果一把手无能,那就干掉一把手,换一个。 要问为什么他不想着自己上? 一把手是多么累人的活,他要么疯了才想篡位。 当官当副,不当常务。 已经迫于无奈当了最苦的常务了,那就把自己的上司哄好,让自己过得轻松点,这才是王道。 经过这两个月,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周善民是靠不住。 那么为今之计,推一把卫仆东,也许更有性价比。 卫仆东点了支烟,又递了一根给叶墨珲。 叶墨珲掏出打火机,为卫仆东点了烟。 卫仆东说笑了句道,“打火机挺漂亮。” 卫仆东挺识货,叶墨珲这款打火机是碳纤维的,法国都彭的联名款。 叶墨珲于是递了过去道,“防风的,还比较好用。” 卫仆东却没收,看了看,抛还给了他。 卫仆东不贪,这是叶墨珲对他的印象。 刚才他也只是试探,用五千块试探一个人的人品,不是一桩亏本的买卖。 吐了口烟,卫仆东问,“怎么样?基层工作很累?” 叶墨珲坦率说,“是。” 想不到他连装都不装一下,卫仆东笑了,说了句,“你是个实在人。” 叶墨珲道,“我爷爷经常告诫我,不要说谎。” 卫仆东大笑道,“的确,可如今在官场上,却是谎话连篇,比的就是谁更会说谎。” 好好好,大家比谁更会说真话是? 对于卫仆东拉拢的态度,叶墨珲倒也欣然接受了。 周善民跟不得,那么卫仆东他不妨先跟跟看,如果两个都扶不起,那他就顺理成章的躺平。 这真是美好愿景。 卫仆东问,“下午去了渤东园?” 叶墨珲说是。 卫仆东道,“是为了台星厂?” 看来卫仆东的脑子比周善民好使很多,叶墨珲仍是回了句是。 卫仆东抽着烟,悠悠然道,“台星厂的问题是有历史原因的,你听说过了么?” 叶墨珲说,先前开协调会的时候,听过。 卫仆东直接挑明道,“张勤民为了推城镇化,在乾东街道搞了几个房地产项目圈钱,美豪帝苑也是其中之一。先把规划重新做一遍,把住宅用地一调,不就行了么?这么一弄,他的政绩不就有了么?至于其他的,他们当时根本也没考虑。” 卫仆东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抽了口烟继续道,“除了台星厂,还有很多同类型的,一些集体土地,到现在都弄不出证来,真要查起来,一堆违建。这些厂一时半会儿很难转型,从安全的角度先停工,是个办法。但就怕这么一闹,不少人被砸了饭碗。” 叶墨珲说,“台星厂距离居民区太近了,最近全国通报了一起液氨泄露的重大安全生产事故案件,我想,借着市局总队下来检查的机会,先把台星厂关停,问题太多,目前只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卫仆东点了点头道,“借着市里的力量,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只要不在乎面子,都是好办法。” 叶墨珲微微一笑,觉得卫仆东说话,句句在理。 卫仆东道,“除了堵,还要疏。老百姓的饭碗也不能不考虑,一关了之不是解决之道,还要想办法给他们一条出路。” 说完这些,卫仆东起身,走到他办公室里挂着的渤江区域规划图边,叶墨珲也起身,跟着走了过去。 两个人一起看着规划图,卫仆东说着他的计划,倒是实实在在站在渤江发展的角度。 他其实早就想着,要把这些工厂升级产能,迁到渤江的工业园去了。 他把自己的计划说完,对这叶墨珲笑了笑道,“可惜啊,这还是当年沈书记提出来的,如今七八年过去了,比当年的情况还遭,错过的黄金期。” 从他话语里的遗憾,叶墨珲听得出来,他还想努力一把。 只是张勤民时代,他无处施展,周善民此人,更是无能。 两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民字,但似乎这个代表了人民的“民”字,从来不在他们眼里,更不在他们心里。 叶墨珲忽然问,“卫区,您觉得丁东杰如何?” 卫仆东听他这么一问,一转念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财政局长的人选很关键,周书记——”说到这里,他话语一顿。 既然想拉拢叶墨珲,他干脆挑明了态度道,“周善民想安排自己人。” 叶墨珲听他直接,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笑道,“他如果有自己人,人选不至于空置至今?” 卫仆东倒是来了兴趣,问,“你有什么想法?” 叶墨珲道,“像我这样的空降干部,有一点好,那就是与任何现有势力都毫无瓜葛。” 卫仆东说,“我想过,不如卖市财政局一个人情,你说呢?” 这也是叶墨珲所想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问题在于,找谁开这个口。 叶墨珲道,“听说秦市长想为我们介绍一个项目。”言下之意,让秦赫川推荐人来,再由秦赫川去同周善民说这件事,是个好办法。 秦赫川副市长分管财政局,安排市财政局的干部下来,可以卖秦赫川一个人情,周善民也不敢说什么。 财政局的专业性强,来个专业的人,又有市里财政的工作背景,叶墨珲的压力会小很多。 卫仆东显然同意,他道,“听说秦市长和你父亲,关系深厚。” 叶墨珲都想为卫仆东鼓掌了。 他家老爹算计了自己儿子半天,如今也被人算计上了,可真是天道好轮回。 卫仆东这人,精明得很呐。 叶墨珲道,“我会同父亲提一提。” 卫仆东道,“你可以说,是我拜托老领导帮忙。” 叶墨珲有些意外。 卫仆东道,“我曾经做过兆荡区工业局局长。” 原来如此,他家老父亲在繁都果然是桃李满天下。 也难怪卫仆东对工业这块工作很熟悉,因为他也是专业的。 于是他又问卫仆东,“任雷明如何?” 卫仆东的评价直接而简短,“不错。” 从卫仆东办公室出来,叶墨珲回自己办公室坐了会儿。 翻了翻面前的文字资料,他忽然笑了。 万里长征终于踏出了第一步,与卫仆东这番深谈,倒是让他烦躁的情绪和缓了下来。 他才来了两个月,有什么可急的呢? 破事虽多,但船到桥头自然直。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总能过去。 如果过不去,不还能绕路吗? 富达磷矿今日迎检,呼啦啦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来了。 安全工作照理是叶墨珲分管,可来的却是市局公安的领导,陪同的区领导是副区长、区公安分局局长章坚。 最外围等着的是镇上的干部,往里一圈是区里的,最核心的是市里的。 这个小矿场,今日倒是蓬荜生辉。 祝玫跟着来看热闹,她问徐彦,“今天到底谁来?” 徐彦道,“听说是市局的。” 祝玫问,“为什么搞这么大?” 徐彦道,“当然因为影子股东厉害了。” 祝玫记得他说过,矿场老板是区里领导。 但能请来市局领导,说明力量不小。 想问有没有来现场,但想着反正她也不认识,就没问。 徐彦这憋不住的个性,便说,“这矿场老板是雾山街道办主任的外甥。这活你懂的,他把这份干股拿去孝敬上面领导,领导又再孝敬上面领导,不就是这么回事?” 祝玫啧了一声道,“这矿场的产量够这些大佬吃的么?” 徐彦笑了笑说,“肯定不止这一个地方,但领导来看看,就是表个态嘛。” 祝玫在他面前说话就直率了,“无非是告诉我们这些人,别动他,他上面有人。” 徐彦嘿嘿笑了笑道,“你是懂行的。” 祝玫在人群中看到了谢衡,发了消息给谢衡,可谢衡全程跟着一个女人。 祝玫问徐彦,“那女人是谁?” 徐彦仔细辨认,说,“可能是市局的。” 祝玫拍了照,发给了谢衡。 可谢衡无暇他顾,只是尽忠职守地,跟着那位女领导。 领导视察,就是走个形式,没半小时就走了。 等祝玫回到镇上,谢衡才回复:当保安呢,充个数。 祝玫看了这条消息,笑了笑。 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做英雄,可成年之后,才发现做个堂堂正正的人都挺难。 这趟市里来的检查很顺利。 周五晚上,矿场老板赵金生说请徐彦去市里吃饭,徐彦问了祝玫的意思。 祝玫并不想去,可徐彦非拉着她同往,祝玫受不了这颗牛皮糖,于是答应了。 吃饭的地方在星河大酒店,徐彦的车进了酒店,就说今晚肯定有区里的领导在。 祝玫问,“要不算了?” 徐彦道,“来都来了,反正是包房,领导碰到我们才应该尴尬呢。” 祝玫想着自己只是个小老百姓,看到领导也没什么,她是怕徐彦不方便。 但徐彦比她还坦荡,两个人一起上楼,进了包房,雷鹏早就到了,看到祝玫,笑着道,“我就说呢,赵金生这家伙,眼睛就盯着祝大美女了。” 祝玫一挑眉,倒是有些介意。 雷鹏同祝玫握手道,“早就想约你吃饭了,今天正好,让赵金生请客,你俩这次帮他应付检查,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他请你吃饭是应该的。” 赵金生当然也垂涎祝玫的美色,但祝玫一看就不是花瓶型的女人,看着不好上手。 吃着饭,基本都是雷鹏和赵金生在聊,徐彦偶尔插两句,祝玫则只是听。 赵金生喜欢摆阔,也爱显摆自己和一些领导的关系。 雷鹏偶尔听他吹得太离谱,也就笑笑而已。 市领导来了一次,赵金生就找不着北了。 领导赏脸又不是赏他赵金生的脸。 太把自己当回事,嘴上没把门,在别人看来就像是个笑话了。 赵金生喝酒上脸,也上头,吹到最后,牛皮却没了边际。 他道,“区里市里的领导,一半是我兄弟。那天来的领导,你们都看到了?我哥,章坚,区公安局局长。区里的四大金刚,在他面前也要矮一截。以后你们要是有难事,招呼一声就行。” 雷鹏听了,倒是没应。 祝玫好奇问,“四大金刚是谁?” 雷鹏道,“副区长江焘、区委办主任黎沐风、前财政局长郭柏松、渤投集团董事长卞祖德。” 听到黎沐风三个字,祝玫的目光闪了闪。 赵金生道,“江焘是我哥,他跟那几个黎沐风什么的都是好兄弟啊,我经常陪着他们在一起。” 祝玫看着杯中的酒,有些发愣。 雷鹏吃着菜,徐彦看了一眼祝玫,发现她不对劲,附耳问她,“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徐彦低声问,“不舒服么?喝酒喝多了?” 祝玫笑了笑说,“没事。” 赵金生牛皮吹得太离谱,祝玫忽然问,“你认识黎沐风?” 赵金生一愣,继而说,“是啊,我兄弟,怎么了?” 祝玫说,“没什么。” 这个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她对他简直太了解了。 那么清高的人,会看得上赵金生这种人么? 没有再说,祝玫也不敬酒,也不吃菜,只是刷着手机。 赵金生还在和雷鹏吹着牛,祝玫早就想走了。 她假装上洗手间,走出了包间,站在走廊里,歇了会儿。 仿佛是出现了幻觉,刚才包房里被谈论的那个男人,此刻就在走廊的另一头。 祝玫喝了一点点酒,双颊微红,抬头看到了黎沐风。 祝玫失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以为是出现幻觉了。 可是,他脚步沉稳,一步步向她走来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干净的味道。 那种干净的味道,经年一别,竟还停留在回忆里。 他握着手机,在与她擦肩的时候,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祝玫想,怎么才一点点酒,就醉了?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她靠在走廊的墙边,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震动,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陈逢时。 祝玫的手,抚着额头,接了电话,意兴阑珊地叫了声,“陈董。” 陈逢时听出她声音不对,问她,“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陈逢时挂了电话,却发来了视频请求。 接通了视频,两个人看向对方。 陈逢时问,“你怎么了?” 祝玫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黎沐风在回身的时候,看到了靠在墙边,神情落寞的她。 听到了陈逢时同她的对话。 这么多年,他们在一起吗? 祝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要来繁都投资? 满心疑问,但他早已没有资格再问。 转回身,黎沐风下楼去接人。 祝玫没回答陈逢时,问,“陈董有何吩咐?” 陈逢时道,“你这样子,我能吩咐你什么?再下周,我应该能抽时间去繁都,宋修和邀请我去。你帮着牵线的,不是吗?” 祝玫看着他对着视频的一张脸,说,“好,我那时候应该已经回招商局了。” 陈逢时道,“宁愿回去也不来帮我。” 祝玫说,“我是为了我外公。” 陈逢时道,“回家联系我。” 祝玫应了好。 挂了视频,看向走廊尽处,那场幻觉,消失了。 回到包房的时候,祝玫已经恢复了精神,有了笑脸,虽然是程式化的。 赵金生把衣服撩到胸口上,拍着大肚腩在说,“一朝权在手,名利自然来。徐彦,你得超越你老爹,不然作为男人就太没出息了,你要提拔就找我,哥哥我罩着你。” 赵金生见祝玫回来了,又拉着祝玫喝酒,显然是喝多了。 这时候,他打了个电话后道,“走了,买单,下一摊。” 说着,他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三个信封,往三人手上塞。 祝玫看向徐彦,徐彦示意她收着。 可祝玫并不打算跟这种小老板有什么牵扯,牛皮吹那么大,以后难免在别人面前说起这事。 她不过是来实习的,也不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没必要蹚浑水。 起身出门的时候,祝玫把信封,塞还到了赵金生包里。 赵金生酒喝多了,突然勃然大怒,他把包一下子砸在地上道,“妈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是?!” 祝玫没想到他会突然暴起,但很快反应过来,倒是赔着笑脸道,“赵总,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趟纯粹是跟着徐彦开眼界,这钱我不好意思拿。” 赵金生一把捏住了祝玫的下巴,恶狠狠道,“不识抬举是?!” 祝玫也怒了,握住了他的手腕,要扯开他的手。 徐彦不防有这番变故,已经傻了。 还是雷鹏江湖阅历丰富,拉着赵金生道,“小祝不懂规矩,你别跟她一般计较,金生,听我的,你先放手。” 赵金生一把将祝玫掼到地上,祝玫却硬生生后退了一步,站住了。 她皱着眉,看向赵金生。 赵金生嚣张道,“怎么意思,还不服气是?信不信我找人收拾你?” 祝玫忍着怒气,想说什么,被徐彦拉住道,“别别别,姐,你别,没意思。” 祝玫深吸了一口气问,“你想怎么样?” 赵金生一听直接发飙道,“我想怎么样?在繁都你去打听打听我的名号,给脸不要脸了?臭婊子!” 祝玫毫不退让地看着他道,“我不会影响你什么,你不必如此。” 赵金生“操”了一声道,“行了,今天也别走了,我就在这儿,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祝玫被赵金生威胁恐吓,倒也不怕,雷鹏和徐彦都在,她不担心会出事。 她说,“我不想把你怎么样,就问你想如何?” 徐彦急死了,怕真的闹出事情来不好看,出去打电话。 没一会儿就进来了,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是渤江派出所毛所长。 赵金生喝多了,也有点借酒装疯。 祝玫一个实习公务员,他是真不放在眼里。 但徐彦为了祝玫,居然找了派出所所长,倒是赵金生没想到的。 他接了电话,立刻变了一副面孔。 他恭敬道,“毛所。” 毛所也不知道在哪里,声音嘈杂,嗓门很大。 他骂了一句道,“小兔崽子,你踏马的在外面得罪谁了?徐公子你也敢惹?知不知道他谁啊?” 赵金生腆着脸说知道,然后恭敬地出去接了电话。 刚好看到一群人走了过来。 龙腾集团赵大志看到赵金生,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问,“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赵大志是江湖大哥,赵金生在埠山开矿场,也是要给赵大志交保护费的。 这阵子他因为超采、污染,搞了不少投诉,还是他通过关系人,给赵大志塞了不少钱,又请了他舅舅出面打招呼,才能让市里领导来帮忙站个台。 看到赵大志,他谦恭了,先是应付了那头的毛所,毛所吩咐他,别惹徐彦,徐彦他大伯是市公安的政委。 刚才是市局的徐政委直接给毛所长打电话。 这么一听,赵金生差点吓尿。 应承了毛所,挂了电话,赵金生又连忙跟在赵大志身后道,“大哥,您今天也在这儿吃饭?我有眼不识泰山了。” 黎沐风在赵大志拍着赵金生后脑勺的时候,就抬眼看了包房号,不由得皱眉。 这不是刚才祝玫所在的那间包房? 祝玫跟这人吃饭?这人是谁? 一看就是个江湖客,祝玫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吃饭? 赵大志今天和周善民碰面,请张勤民打了招呼。 张勤民让黎沐风安排。 周善民又当又立,忸怩作态,推三推四,拖了一阵子才定下了今天这个时间。 赵大志虽然看不上周善民,但如今渤江是周善民当家,他也只能给周善民个薄面。 赶着要去见周善民,赵大志没工夫跟赵金生废话。 他道,“回头再找你,在外面玩注意分寸。” 黎沐风插嘴问了一句,“你在跟谁吃饭?” 赵金生一愣,看向赵大志,想问这位是谁。 赵大志只是道,“黎主任发话了,没听到啊?” 赵金生酒多了,没听清了他的称呼,点头哈腰道,“和埠山镇安监队的人。” 黎沐风更是疑心,祝玫怎么会是埠山镇的人? 但周善民在包房等着,他怕周善民不耐烦,还是请了赵大志先进去,按下了心中的疑惑。 雷鹏和徐彦趁着赵金生出去了,拼命劝祝玫道,“小玫,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种人给你红包,不能不收的。” 祝玫也没想到赵金生是这样的人,其实心中更不快于今天被拉来这样一个饭局。 她道,“我也想大事化小,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反正一会儿我不说话就是了。” 徐彦连连说行,雷鹏也道,“我知道,你现在还不习惯,这种事情以后只多不少,一会儿你跟他道个歉,就过了。” 祝玫忍着心头怒火,也明白赵金生黑白通吃,自己得罪这样的人,属实不智。 她点了点头道,“抱歉,我没有想过要坏你们的事。” 好在雷鹏大度,徐彦更护姐,两个人劝慰了一番,赵金生回来了,把手机还给了徐彦,说了声走了,这事儿也算过去了。 周善民和赵大志见了面,黎沐风自觉地退了出来。 走廊上,看到祝玫和另外两个人正往外走。 这实在让他大惑不解,但,如今她的一切,他又有什么资格疑惑不解? 甚至看到她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连一句问候语都说不出口。 祝玫从酒店出来,干脆不回家了,怕脸上被赵金生掐出来的印子让外公担心,打了个电话给外公,说自己今天有事,就在市里住了。 她的理由是,那套别墅也需要不时去开开窗,住一住,东西一直放着,容易坏。 祝庆东哪儿会起疑,只问她明天回不回去,祝玫说回去。 打车回家,祝玫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她在想,刚才黎沐风到底是她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过? 如果只是幻想出来的他,记忆竟然可以这么深刻,深刻到他身上的味道,都能回忆起,也真是不可思议。 她知道自己刚才冲动的缘由。 因为赵金生那个家伙提起了他,让她一时心意难平。 那个人,是她此生,挚爱过的人。 所以八年了,她都没有办法再踏入恋爱。 仿佛爱河,是一条流淌着岩浆的河流,会将她灼烧殆尽。 八年前的那场分手,让她患上了情感缺乏症。 她甚至害怕,是不是这辈子再也不会对另一个人心动了,是不是要这样麻木地过一生? 她想起来,陈逢时让她回电。 可她并不想,今晚,她好像没有心情应付这位任性的老板。 但陈逢时不是个好耐性的人,他自己打来了电话。 此刻,晚上十点半,对他来说,她一个单身女人这么晚不回家,大概是有点玩脱了。 他对女人的要求很高,对他那些情妇更是如此,占有欲极强。 可她不是他的情妇,也不是他的下属,如今,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入职公务员之后,未来她与他之间连利用关系都不存在了。 她从瑞珂离职之后,他们没有讨论过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逢时发来了视频。 祝玫想着自己现在这样实在没法见人,故意不接。 陈逢时挂了视频,又打来电话,祝玫知道这人强势,躲不过,她干脆拨了视频过去。 陈逢时看到她的脸,皱眉问,“怎么回事?” 祝玫说,“摔了。” 陈逢时道,“欺负我小时候没摔过?” 祝玫不说话。 陈逢时问,“怎么弄的?谁弄的?” 祝玫怕他刨根究底,只能坦白说,“一个矿山的小老板。” 陈逢时说,“找死么?” 祝玫笑问,“你要买了他的场子?还是想买凶要了他的命?” 陈逢时听了这话,倒是笑了,问她,“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今晚吃什么了?我选择买单行不行?” 祝玫继续笑,整张脸有点肿。 陈逢时忽然有些恨,恨她不愿意陪在自己身边。 恨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不由己,明明对自己有一点心动,却始终不肯妥协。 他道,“我不会买那破烂矿场,但我想你回来。” 祝玫道,“我说了,我要陪我外公。” 陈逢时知道,继续这个话题毫无收益,于是道,“今晚想听爱弥儿,下一章。” 祝玫无语,指了指脸上的痕迹说,“今天我病休。” 陈逢时一噎,但又喜欢她不时挑衅自己的权威。 看她一张红肿的脸,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于是道,“那今晚聊聊天好么?” 祝玫应了好,两个人各自做自己的事,分头洗澡,进浴室的时候,陈逢时关闭了摄像头。 而祝玫只是把手机翻转过去,放在了浴室洗衣机的盖子上。 两边都是水声。 陈逢时听到她哼着一支歌。 忽然一笑,洗了澡,吹了头发,神清气爽地把手机搁在了床头的支架上。 他自顾自地说话道,“这几天在迈阿密,下周去纽约,等再下周去一趟新加坡,从那边回香江之后就去大陆。” 祝玫道,“环游地球14天?地产公司怎样了?” 陈逢时道,“我又不是神仙,一个多月顶什么用?我现在只管商业和投资。你最近很堕落么?怎么去跟那种不入流的货色吃饭?” 祝玫道,“被迫营业。” 陈逢时冷哼了一声。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没一会儿,陈逢时就没声音了,他睡着了。 祝玫疑惑,他不是在迈阿密么?这会儿,不应该是上午十一点么? 他这是????午睡???? 陈老板居然午睡?他莫不是又连续好几十个小时没睡觉了??可是这会儿他居然不用工作,能睡觉? 祝玫想到这些,不由得失笑。 手机摄像头对着他的脸,房间里唯一的光亮是手机的屏幕。 她忽然想起卢梭的一句话。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天之骄子如陈逢时,也有他的枷锁。 关了视频,祝玫这一晚,却是辗转难眠。 第71章 周旋 第二天是周六,祝玫顶着黑眼圈,一早就给谢衡打电话。 谢衡声音沙哑,但一秒就接了。 祝玫问,“休息?” 谢衡道,“上班。” 祝玫道,“这么惨?怎么总是加班?” 谢衡哼哼了一声,问,“你那天怎么会去矿山?” 祝玫叹了一声道,“别提了,提起来我就郁闷。” 谢衡问,“怎么回事?” 祝玫道,“昨晚那个赵金生后来请我朋友吃饭,我朋友非让我去,他发了红包,我没拿,结果他就发飙了。” 谢衡问,“赵金生不光开矿山,杨南真的公司,他好像也有股份。” 祝玫问,“杨南真的公司,那个什么讨债公司?” 谢衡道,“是啊,这种人的钱来得不干净,互相洗钱,你离远点。” 祝玫道,“我是不想去啊,硬被拖去的。” 谢衡问,“谁啊?” 祝玫道,“徐怀敬的儿子。” 谢衡问,“徐怀敬是谁?” 祝玫说,“好像是区政协主席。” 谢衡道,“我等屁民,在他们这些权贵面前,还是低调点。不过如果赵金生盯上你了,我帮你去打招呼。” 祝玫说,“不用了,徐怀敬儿子帮我打招呼了,我只是来问问,他到底什么背景。” 谢衡转着面前的笔,苦笑一声想,谢衡,你可真没用啊。 他道,“赵金生背后肯定有人,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先前他们矿上出了点事,死了人,我们所长去摆平的,可见上面关照的人力道不小。如果用得上我,你说一声。” 祝玫笑道,“能用上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说着,谢衡道,“对了,沈钰菲问你借过钱吗?” 祝玫疑惑,问,“怎么回事?” 谢衡说,“昨天她突然打电话来,想问我借5万。” 祝玫道,“那我问问她。” 谢衡道,“也许是给她女儿报名小学的事情。” 祝玫道,“那我先给她打个电话,一会儿回你。” 祝玫知道谢衡没钱,沈钰菲问他借钱,可真是问错人了。 谢衡是个男人,自尊心强,家里破产这种事,瞒了大家这么久,可以想见,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家的情况。 祝玫拨通了沈钰菲的电话,问,“老谢说你昨天给他打电话了?” 沈钰菲叹气道,“玫,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打工也不容易,否则也不会回来考公务员。这件事情我本来也不想麻烦,但你问了,我也实在无人可求了,就实话实说行吗?” 祝玫当然说行。 沈钰菲道,“原本我不是跟你们说,想把女儿弄去实验小学么?先前送了50万给一个教育局的股长,谁知道那人进去了,这钱不就打水漂了么?可不巧,我婆婆又生病了,我老公原先就不赞同我择校,现在出了这么个事,我肯定得拿点钱出来给我婆婆治病。可我眼下真的没那么多钱,就想到处借一点,凑个10万。” 祝玫道,“我和老谢一起借你。” 沈钰菲犹豫道,“我听老谢的意思,他也挺难的。” 祝玫道,“我跟他说,我跟他一起凑一凑。” 沈钰菲连声道谢,并道,“如果那50万还能退回来,我一定第一时间还你。但我估计不太可能。如果那钱退不回来,我就到年底,等发了奖金,怎么样也攒出来还给你。” 祝玫说,“这钱不急还,你家里照顾好要紧。” 沈钰菲连连道谢。 祝玫挂了电话,一声叹息,给沈钰菲转了钱过去,特地备注,借款,用于给她婆婆治病用。 虽然是朋友,虽然她不在意这5万块,但凡是都要留一手,就算是朋友,为了5万块翻脸也不是少见的事。 祝玫这么备注,也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 她转了账,沈钰菲又打电话过来道谢。 闲扯几句,祝玫才给谢衡回了过去。 她没有和谢衡说自己用的是他俩的名义,只说自己借给沈钰菲的,免得谢衡想太多。 谢衡听了经过道,“这笔钱她可以通过诉讼追回,不过那人已经进去了,查流水的话,肯定能查出来,也可能会叫她去配合调查。这事对沈钰菲的声誉不好,她自己也是搞执法的,怎么这么糊涂呢?” 祝玫想了想,叹气道,“她怎么知道那个人会被抓,如果还在位子上,应该不至于的。” 谢衡问,“是渤江的么?” 祝玫倒是不清楚,只说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谢衡却说,“那是她糊涂,进了实验小学又如何?又不是所有实验的学生都能清北。” 祝玫一时无言。 谢衡问她,“赵金生后来没再找你麻烦?” 祝玫道,“昨天他也许是酒喝多了,这么小一件事情,有什么必要盯着我?” 谢衡道,“你小心点为好,有事打我电话。” 祝玫应了一声。 挂了祝玫的电话,谢衡看着面前的烟头,心里烦闷。 坐在派出所杂乱的办公司里,老裘在对讲机里叫道,“去抓赌了。” 谢衡找了一圈,戴上帽子,连忙下楼去集合。 最近接了几个报警,都是当事人被催讨赌债的。 然而,邹老板的公司却没任何影响,反而报警的老赌棍,因为参与赌博,被拘了两个。 所里排查了线索,找到了几个地下赌场,今天要行动。 谢衡跟着裘队,一众人赶到现场,是一个厂房,在二楼的会议室里,一群人正在赌博。 民警踹门进去,其他人跟上,直接拿下,赌具全部没收。 谢衡按下的那人,低声对谢衡道,“别抓我,我是赵哥的人。” 谢衡道,“什么赵哥,不认识!老实点!”说完,直接把人拷上就带走了。 把人带到派出所,搜了身,分别带去审讯。 谢衡突然被所长叫了过去,并道,“前面进来的那个黄毛,你看看。” 看看,就是不办的意思。 黄毛就是他抓的那个。 看来那家伙真是背后有人。 谢衡听了,说了声明白,从所长办公室出来,走廊镜头,是一面正冠镜。 谢衡不敢再看自己的眼睛,匆匆下楼,找了个借口,把人打发了。 老裘在分钱,叫了谢衡进去,又是3000。 谢衡看着那叠红票子,只觉得手掌热得发烫。 再看老裘,他说,“晚上去喝酒。” 这场景,让谢衡不忍再看。 老裘其实业务很精湛,专业素质也很过硬。 他一开始做警察,也是为了这些赌资吗? 他在国旗下宣誓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 出了门,门外是那个比他小了三岁的文书。 文书知道是来拿钱,眉开眼笑,看到谢衡的时候,高傲地对着谢衡点了点头。 只怕,文书比他拿得多。 不是已经看惯这笑贫不笑娼的人世间了吗?怎么还会纠结这种事? 普通人活着,本就艰难,只有站上高台,才能重新穿上体面的衣服,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谢衡收了钱,回到办公室,打开手机,还停留在通话的界面。 最新通话,是祝玫。 曾记得,他们年少时候,执树枝为剑,仗剑行天涯。 登临无人的山巅,俯瞰茫茫人间。 祝玫挥手,念一句,“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而他飞出手里的枯枝,看它落入山野,不见,说一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那段时候,村里为了镇里修水库的事情,在上访。 村里人说,等水库修成了,以后水渠就没水了。 村里如果要水,得给镇里管水库的送钱,还得给上游村子里的村书记送钱。 村民们很气愤,下游其他几个村也联合起来,一起去上访。 谁知,镇里的人把村里的带头人给打了,一时群情激奋。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成年人世界里的利益纷争。 她问,“谢衡,你说,我们长大了也会变得跟那些大人一样势利么?” 他说,“我觉得不会。” 她笑说,“我也觉得不会,我不会,你也不会。” 谢衡捏着那叠钱,随后扔进了抽屉里。 章坚的秘书打电话给他,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接人。 他去找毛所长请假。 毛所长看向他,笑了笑道,“谢衡,以后我还得靠着你呢。” 这话里,意味不明的暗示很多。 谢衡道,“报告,只是家里有点事,父亲生病,要回去一趟。” 毛所长仍然是笑,并抛了支烟给他道,“行了,以后要请假不用跟我说,我跟教导员说了,以后安排你机动。” 谢衡看向毛所长,没有应声。 毛所长抽了烟,对他道,“章区吩咐过了,你如果有不好办的事,我会帮你出面的。”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 立竿见影。 只需一个电话,他的地位,立时逆转。 毛所长道,“谢衡啊,你是个聪明人,以后上去了,别忘了哥啊。” 说着,毛所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谢衡却仍然笔挺地立着道,“前几天市里调研的时候,特地让我关照赵金生最近低调点,虽然领导来过了,但他先前闹得动静不小,我位卑言轻,怕我的话没用,还请毛所指点。” 毛所长听了道,“行,我给他打电话,他最近是惹了不少麻烦,先前在外面吃饭也是,还欺负人家新来的公务员,惹了徐政委的侄子,真是不像样子。” 谢衡听了,并不接话。 毛所长拿起电话就打,并同时挥了挥手,让谢衡走了。 谢衡换上便装,衣帽间的镜子里,他胸口还有上次江华静留下的淡淡痕迹。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里,那也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他的食指微微点上那个位置,没有感觉,不会痒,也不会痛。 如果有一把枪顶在这里,扣动扳机,杀死自己,他的血,应该会把此刻他这身衬衫染红。 等有人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血,大概已经变成黑褐色的了。 开车去接江华静,今晚江华静有应酬。 他无法得知她下一步的安排,所以只是个待命的司机。 到了市局,门口保安早已认识他,冲他点了点头。 在市局楼下等着,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江华静才疲惫地下楼,看到他的时候,江华静微微一笑问,“等久了吗?” 谢衡道,“没有。” 江华静上了车,说了地址,谢衡缓缓启动了车辆,才发现坐久了,腿有些发麻。 可他不敢停留,踩下油门,开车走了。 叶墨珲让自家老爹出面,同副市长秦赫川打了招呼,请了市里的安全生产监察支队以渤江区近期居民投诉较多,市领导有批示件为由,检查了台星厂。 检查下来,设备安全不合格,直接开了停工整改的单子。 可台星厂关停了一天后又恢复生产了。 因为台星厂的工人也去上访了,说是工厂还欠他们工钱,老板说不开工就没工钱。 工人每天聚集在市里,最后市里安监支队妥协,又让工厂开工了。 恢复生产之后,周边居民又去上访。 总之,两边都得罪不起。 呵呵,老父亲可真是费心,把他运作进这么个烂摊子里。 为了不让老父亲自我感觉良好,他又给父亲大人打了个电话。 叶煦铤接了电话,沉声问,“又有什么事?” 叶墨珲道,“儿子晨昏定省,尽一尽孝心。” 叶煦铤隐忍着怒气问,“又惹什么事了?说!” 叶墨珲心里暗叹,自己这不争气的二世祖,不扶上墙的烂泥,也只会惹老头子生气。 他说,“我们区长卫仆东说,想请您帮忙打个招呼。” 叶煦铤说,“他不会自己来找我,还要你来和我说?” 叶墨珲道,“那不是市里安监出面,危化品厂都没关停,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老交代嘛?” 叶煦铤道,“光有市里出面有什么用?你们自己区里,下面街镇,日常管理得跟上!” 叶墨珲说,“没钱,跟不上啊。” 叶煦铤道,“别来这套,刚开放的时候多穷?都靠钱去摆平,要你何用?” 叶墨珲转着手上的笔,和他爸打电话,就是容易焦虑。 他说,“对对对,我明白,当然要开源节流,首先得有懂财税的人不是吗?” 叶煦铤道,“不懂就去学,你刚生下来就会跑吗?” 叶墨珲说,“我不是哪吒。” 叶煦铤道,“哪吒的本事你是没学会,捅娄子的能力你不输哪吒。” 叶墨珲挠了挠自己的脸,说,“那个,卫区长就是想请你和秦市长提一提,介绍个懂业务的财政局长过来。” 叶煦铤听了,哼了一声道,“到底是卫仆东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卫仆东为人我知道,有能力,也很谨慎,怎么会让你跟我开这个口?” 叶墨珲道,“那不然他让我跟谁开口?宋修和?” 叶煦铤道,“你临走的时候我们跟你说过什么?嗯?” 叶墨珲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这不是,还是来跟您提了吗?” 叶煦铤道,“你自己在地方上,一定要谨言慎行!” 叶墨珲掏了掏耳朵,敷衍道,“我明白,我明白。” 叶煦铤道,“还有事,你说的这事,我再考虑一下。” 叶墨珲连忙端正态度道,“好的父亲,您忙,烦请您拨冗关心——” 话还没说完,父子情深的一出虚假戏码,就在叶煦铤毫不留情的挂断中结束了。 叶墨珲啧了一声道,“出面也没什么用,哼——”说完,继续转笔。 虽然觉得地方上这些事着实混乱,但既成事实,那就必须面对。 他刚来,前几任留下来的烂摊子,他帮着收拾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他帮着背锅么? 他知道有些人故意要给他来个下马威,但叶墨珲不在乎,不就是掰手腕么?那就看谁力气大。 副市长秦赫川最近在关注一个大项目,想要落在繁都。 渤江、合闵二区最有条件落地。 项目负责人是叶墨珲的老领导,曾经的顶头司长,如今是央企华泽集团的副总,竺绪忠。 对接会上,叶墨珲这个资历最浅的副区长,莫名成了全场焦点。 竺绪忠道,“墨珲可是在艰苦地方工作过的,尼若尔和乍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贫困的国家。” 秦赫川说,“不容易,有理想。” 叶墨珲心想,理想是没有的,但总要对得起工资。 虽然全场他尽力低调了,奈何长得太帅,没法低调。 竺绪忠这次来,是受秦赫川邀请,来落地一个新能源项目。 央企手上的资源丰富,每年有各类投资任务,虽然这几年对营收考核有所增长,但日子依然好过。 繁都矿藏资源丰富,磷矿、铜矿、煤矿都有,竺绪忠现在是华泽新能源集团的董事长,他们公司有最先进的加工技术,秦赫川一直想要引到繁都来。 有一个大项目就可以将周边的一些小规模的工业企业带动升级,无非是落在哪个区的问题。 区与区之间有竞争,城市与城市之间的竞争也激烈,华泽的这个项目周边城市也在争取。 见叶墨珲同竺绪忠交情匪浅,副市长秦赫川也想打打感情牌。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多一分感情,就多一个筹码。 叶墨珲的前任胡大能今日也陪同,看到叶墨珲,两个人倒是客气地打了招呼。 郭柏松出事,胡大能背锅,他自然心有怨气。 但这事与叶墨珲无关,胡大能看叶墨珲这样的背景,自然选择从善如流地做朋友,而不是敌人。 叶墨珲自己干了这两个月,心里也同情胡大能,两个人招待宴的时候坐在一起,自然有一番话要聊。 叶墨珲对胡大能道,“胡主任,其实我羡慕你,渤江的水深啊,你这是解脱了。” 胡大能苦笑道,“我到现在这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 叶墨珲笑了笑,两个人碰了碰杯。 他安慰胡大能道,“心里一时不舒服,但长久看是好事,我这两个多月,特别理解你的难处。” 胡大能道,“是?我真的干了不少,结果呢?他们推我出去背锅,可我凭什么给他们背锅?” 叶墨珲理解他的愤懑,安慰道,“你现在在市政府,层面更高,我们也要仰赖你。” 胡大能道,“不是我不给面子,但是渤江上来的东西,我都要打个问号。你知不知道他们数据造假有多严重?” 叶墨珲一挑眉,问,“你是说统计数据造假?” 胡大能冷哼一声道,“何止。简直是各方面造假,每年招商引资,多少空头支票?多少合作意向,意向投资金额都是几百亿,最后能落地多少?你看看现在政府工资都发不出来就知道了。” 叶墨珲听胡大能这番话,觉得他是个实在人,但换言之也是个愤青。 他问,“卫区长不管么?他是第一责任人?” 胡大能道,“他敢放个屁?他看到张勤民,怂得跟个蛋似的。” 胡大能说到这里,嗓门有些高了,叶墨珲抬了抬杯子,示意他冷静些。 胡大能压低了声音道,“你别以为他是个好人。最后出事了,还不是推你出去背锅?” 叶墨珲看了看胡大能,觉得这人被推出去背锅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这样说话很容易得罪人。 但对叶墨珲来说,他和胡大能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他不会去传话,所以无所谓胡大能会不会得罪人 胡大能在渤江干了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足够胡大能看清一些情况。 借用胡大能的力量,他可以摸清一些底细,也可以避免踩一些坑。 同胡大能一番深聊,叶墨珲倒是觉得,把胡大能调到督查室,反而是保护他。 地方上的情况太复杂了,贸贸然出头,只会被当做出头鸟。 说是背锅,可他一没处分,二没降级,怎么就是背锅了呢? 甚至他猜想,胡大能去市政府,有没有组织上保护他的成分在里面? 别人的话,终究片面的,对他来说,综合分析,发现背后的实质,才是最重要的,否则被谁带沟里都不知道。 如此一来,叶墨珲倒是想同刘卫国聊一聊胡大能的事了。 招待宴进行得很顺利,副市长秦赫川同华泽副总竺绪忠商定了合作事宜。 打算等竺绪忠这次考察回去之后,市里和集团签一个意向性的合作框架。 后续的项目落地,综合考虑下来,打算放在以工业为主的几个区或者县。 合作框架也不过只是个意向,真正落地之前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 结束晚宴,秦赫川送走竺绪忠,几个区县的分管区长、县长都围着秦赫川,想要把这个项目引过去。 叶墨珲等在最后,本来想等秦赫川把这些人一一打发了再凑了上去。 可秦赫川却拉了叶墨珲道,“墨珲啊,我听你父亲说,你现在单身?” 工作场合,谁知秦赫川会问个人问题,叶墨珲也是一愣。 一旁几个区县领导都笑了起来,一位副区长打趣秦赫川道,“秦市长这是要做月老啊。” 秦赫川笑道,“我也是别人托我问的。” 有人好奇问,“哪位大领导看上年少有为的叶区长了?” 叶墨珲听着,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好话,反倒是很酸。 自己这样的家庭背景,要想结姻亲的大有人在。 但对于这种相亲,他实在意愿不强烈。 一阵凉爽的晚风吹来,仿佛是云海城那一夜。 祝玫略带伤感的面容,在光影浮动下忽隐忽现。 他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离奇古怪的念头。 可是怜惜,又是那么真实。 对着秦赫川,叶墨珲说,“我刚来,还是以事业为重。” 秦赫川说,“繁都女孩子多俊俏,墨珲,你要扎根繁都,不如当繁都女婿。” 一旁众人都哄笑。 叶墨珲说,“随缘,随缘。” 秦赫川拉过他,低声问,“我们人大邹主任家有千金,非常优秀,要不要见一见?” 叶墨珲道,“秦市长,我刚来,还是工作为重。” 见他确实无意于此,说,“可惜了,邹主任见过你,倒是对你印象深刻。” 叶墨珲说,“承蒙邹主任抬爱,不过我暂时不考虑这些,也怕耽误对方姑娘。” 秦赫川不再坚持,点了点头,又换了话题,说起了公事。 秦赫川和他说话,就像叔叔对着侄儿说话一般,较为随意。 他问,“怎么样,地区工作不好做?” 叶墨珲笑道,“是啊,还要您多给我指点指点,我爸上次教育我,说我给您这儿汇报工作汇报得不够勤快,他批评我了。” 这话纯粹胡扯,但秦赫川听了倒是高兴。 他点了点头,说,“华泽这个项目,竺绪忠是你老领导,你得费点心。你去渤江,总要有点成绩,你回去,把项目情况向你们卫仆东和周善民都汇报一下。你们那个工业区也是老大难了,能搞个大项目过来,可以解决很多历史问题,关键主要领导得下决心。” 叶墨珲嘿嘿一笑道,“老大关心就不难,有您关心,两位领导必须得下决心啊。” 秦赫川笑着点他道,“你这小子,机灵。” 叶墨珲陪着笑脸儿,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绕了半天,云深雾罩,终于说到了他关心的话题,秦赫川道,“我问了问财政局,国库科的科长钱绅,一直在财政局工作,转了好几个岗位了,业务能力很强,但市里没位置,他也需要补充一下基层经历,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 叶墨珲一听,心下一松。 老父亲还是干人事儿的,财政局长的人选,老父亲到底是跟秦赫川提了。 叶墨珲道,“如果渤江有这样一位财政局长,以前一些问题,也能理出头绪了。” 秦赫川却道,“墨珲,我当你是自己侄子,跟你说两句。这件事,你最好让卫仆东知道一下,然后同左治新推荐推荐。” 人事安排是党委一把手的领地。 每个人在职场上,都要保护自己的领地不受侵犯。 一把手如果民主,会让副职推荐人选作为参考。 但如果一把手专治,副职手伸过界,那就会遭来忌惮和打击。 叶墨珲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卫仆东自己不去和周善民提,却让他和老父亲提,其实也说明了,卫仆东觉得自己直接和周善民提,这件事就办不成。 而秦赫川这句话一说,叶墨珲倒也明白了秦赫川的处境。 恐怕秦赫川和周善民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所以他人选是挑了,却不方便开口。 于是叶墨珲谦虚地问道,“秦市长,这件事,您看如何办才妥当?” 秦赫川道,“你们周书记可能会听陆书记的意见。” 叶墨珲脑子里的自动翻译机是这么翻译的,重点有二:一是陆芝林和秦赫川不是一派的,两个人说不上话,二是周善民是陆芝林的人,他听陆芝林的。 叶墨珲于是问,“您觉得该请谁来提议比较好?” 秦赫川继续道,“不妨让卫仆东和左部长提一提,再让杨琼向陈东平秘书长,建议一下。” 一个区里财政局长的任用,居然搞这么大阵仗? 叶墨珲心下觉得不妥。 以他对周善民的了解,周善民是个极要权势的人,如果连一个小小的财政局长,科级干部,他周善民都不能说了算,还要各方施压,那未来这个人就算来了,日子也未必好过。 但秦赫川推荐的这个人选,叶墨珲是满意的。 他想了想,打算找刘卫国,市里一个组织部分管干部的副部长,实权不小,级别和周善民相当,反而不容易让周善民生出太多不满来。 叶墨珲送走秦赫川,天色已晚。 似刚下过一场大雨,一城水雾弥漫。 方到渤江,正是首夏。 值此一场雨,才知秋已近。 他吐了口气,雨后的空气清新,让人神清气爽。 今晚宴请之地离公寓不远,他走回去的路上,给刘卫国发了消息,问是否方便电话。 不过片刻,刘卫国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叶墨珲开门见山道,“部长,我要向您搬救兵了。” 刘卫国一听就笑了,说,“墨珲区长,有事直说。” 叶墨珲于是把秦赫川推荐了钱绅做财政局长的事情说了,又问了胡大能调任市政府研究室的原因。 刘卫国听后道,“你现在一个人?” 叶墨珲应了声。 刘卫国道,“你等我五分钟,我上车打给你。” 想不到刘卫国这么辛苦,这么晚还在加班。 五分钟后,电话准时响起。 叶墨珲接了,刘卫国道,“刚才左部长在我旁边,今晚有个接待。” 到了刘卫国这种位置,时间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叶墨珲当然理解。 刘卫国对着叶墨珲,倒也没有故弄玄虚,清楚明白地道,“先说财政局长。今年每个区都有干部上挂下派的指标,可以拿这事情做文章,我再向陆芝林书记推荐一下,我和陆书记关系不错,这事就没问题了。” 柳暗花明。 也许秦赫川同陆芝林关系不睦,毕竟政府与党委之间的关系,从来微妙。 而左治新和陆芝林关系虽差,却不妨碍刘卫国左右逢源。 陆芝林能坐到那个位置上,也总会有可取之处。 如果组织部没一个跟她关系近的,她日子也不会好过。 所以,就算她打击左治新,也未必要打压刘卫国。 刘卫国上有刘子山,左右还有刘卫军和瞿斌,与刘家为敌,陆芝林只怕会自讨苦吃。 所以,远交近攻,陆芝林其实也是个聪明人。 叶墨珲道了谢,刘卫国道,“胡大能其实该感谢左部长,他工作方式方法有点激进,当然,他是个实干派,但渤江的情况和市中心区不同,本土势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瓦解的,他按照上面要求搞机构改革和人员清退,当然有功劳,但也得罪人。为了保他,卫仆东特地和左部长提了,先安排他出去避避风头,以后还要用他的。” 这就诚如叶墨珲的猜想了。 不过如今胡大能满腹牢骚,却也不是好事。 但这种事,都是个人修行,别人说不得什么,甚至可以说,这是组织对胡大能的考验。 能不能调整好心态,关键还看胡大能自己。 但由此一来,对卫仆东,叶墨珲倒是更有些好感了。 体制内,自己的上级领导,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但是跟不跟这个领导,还是有一定自主权的。 至于跟不跟得上,那就看自己本事了。 同刘卫国通完电话,叶墨珲第二天一早,又专程候在卫仆东办公室门口,要同他汇报华泽集团的项目,以及秦赫川推荐的财政局人选这两件事。 卫仆东听了,很高兴。 他想了想道,“钱绅,我有印象,我记得他们局长好几次开会点过他的名字,业务很熟,可以全方位了解一下。” 有了卫仆东这句话,叶墨珲倒是放心了,想着让陶树青打听是最可靠了。 他并无私心,只希望这个局长能干,踏实,方便他顺势躺下就行。 他怕左治新与刘卫国关系不佳,于是含混道,“我已经请父亲出面去斡旋推荐了,会了解得全面一些。” 卫仆东坦荡道,“那就好,如果能成,来了以后,以前一些财务制度,要规范起来。” 叶墨珲答应了。 他又汇报了华泽集团的项目,卫仆东也表示了支持,却建议后续陪同考察,让奚清松一起参加。 经过卫仆东的提点,叶墨珲明白,卫仆东不想他站在太前面,恐怕也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副市长奚清松现在是周善民眼前的红人,让个功劳给奚清松,以后叶墨珲和奚清松之间的关系处理起来就容易一些。 叶墨珲应了。 卫仆东见叶墨珲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不由得感慨,人和人之间到底是有差距的,聪明人和笨人,三两句话就高下立现了。 奚清松这人想要处处争先,却未必能争得到,他自以为在周善民面前说得上话,就时常在区政府常务会议上大放厥词,结果却未必能落到好处。 奚清松的能力平庸,原来张勤民看不上他,把他扔一边,卫仆东也不重视他,所以奚清松憋闷已久。 现在周善民来了,他倒是甘当马前卒,成了周善民在区政府的话事人了。 而叶墨珲年纪轻轻,却颇有定力。 谁也不得罪,一心只干事,更懂得以退为进,实在难得。 卫仆东久居官场,没什么看不懂的,两个人之间的默契似乎就在不知不觉间建立了。 这世界,唯一不变的是变化,他虽久居下游,但也总有月落日升的时候。 同叶墨珲又聊了会儿工作,两个人推心置腹地说了各自的想法,关系就更亲近了。 第72章 还得是你姐 竺绪忠带队的华泽集团考察组,在繁都的各个区县考察了一圈。 临走的时候,叶墨珲私下发消息,借着自己到渤江任职的名义,请竺绪忠吃饭。 竺绪忠肯答应,已是赏光。 席间聊的都是旧事,但叶墨珲的目的,是想让竺绪忠把项目落到渤江。 竺绪忠这人做事说话也都实在,他对叶墨珲道,“墨珲啊,项目落地,可没那么容易,我这个项目要土地、要指标、要配套,不是你分管,我可不来。” 这句话,半开玩笑半认真。 叶墨珲听了,旋即明白,也许奚清松有得罪竺绪忠的地方了? 否则竺绪忠怎么会说,不是他分管就不来的话? 奚清松好歹陪同了半天,竺绪忠却只字不提,那就很蹊跷了 叶墨珲连忙提了杯子,站起来对竺绪忠道,“领导,我有什么做得不到位的,您请批评。” 嘴上说让竺绪忠批评自己,实际上是让竺绪忠说出真实的不满。 竺绪忠笑着做了个坐下的手势,他道,“原来在部里的时候,很多事很容易办,手上有政策,有审批,别人都是求着我们办。现在在企业,完全不一样了,有指标,有压力,看着光鲜,其实和在部里相比,真的要辛苦很多。” 想不到竺绪忠先叹起了苦经。 叶墨珲道,“我也是到地方上,才明白要做事很难。” 竺绪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墨珲,你在我司里也有两年?原来在服贸司我们也共事过。我也不说见外的话,现在去哪里投资都一样。虽然我们是国企,你在政府,本不应该有太多的壁垒,但其实我们也知道,太多隐性成本在里面。就算我现在是央企也一样。有时候,人跟人之间有了信任,事情才好办。” 叶墨珲点头说明白,心里想着,是奚清松看上去不可靠,所以竺绪忠无法信任吗? 他干脆直言问,“领导,您得给我机会,让我们的干部不断在实践中锻炼不是?” 竺绪忠点了点头,也没多说,反道,“等回去以后,我会安排,集团要把中部的新能源业务都整合起来,再建研发大楼和工厂,这个项目可不小啊。” 叶墨珲点头道,“我明白。” 竺绪忠与他碰了杯道,“蛋糕是很大,但也得拿出成绩来,公司只给了我两年,倒排时间表,会有很多事情要做。” 叶墨珲感激道,“感谢领导。” 说话间,竺绪忠手机又响了。 竺绪忠看了看,按熄了屏幕,他对叶墨珲道,“墨珲,这件事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叶墨珲恍然,肯定是别的区县,甚至是地市领导盯着竺绪忠要这个项目。 他这也才明白,这次竺绪忠来繁都,别的区县恐怕都是一把手接待的,只有在渤江,区委书记周善民连个面都没露,领导不露面,怎么算重视?领导不重视,哪儿来的信任?竺绪忠怎么相信项目后续能推得动? 他连忙道,“周书记一直想跟您碰面,下次您来,给我个机会,让我牵线。” 竺绪忠听了,举着杯子说,“那就期待下次相见了。” 叶墨珲连连答应。 又与竺绪忠闲话了一会儿,他才送了竺绪忠回酒店。 从竺绪忠下榻的酒店出来,叶墨珲双手插在口袋里。 一片落叶飘至他眼前。 一叶落而知秋至。 肃杀秋风乍起,倍感萧索。 忽然想找个人说说话,脑海里骤然闪过祝玫的样子。 叶墨珲失笑。 答应了刘子山要关照祝玫的,但至今他都没有时间去同招商局局长吕忻开这个口。 他想了想,先给副区长奚清松打了电话,只说竺绪忠对于项目落地很有意向,倒是问了句,“奚区,想问一下,竺总对这个项目落地,考察的时候提了具体要求吗?” 奚清松道,“说了,要签框架协议,我建议他们成立一个公司,这样我们渤投集团也可以入股,以后他们的物业,安保,物流,都可以考虑跟我们合作嘛。” 好家伙,人家企业还没来呢,先打上了自己小算盘了。 难怪竺绪忠不满意。 叶墨珲问,“那您同周书记汇报过接待情况吗?” 奚清松道,“这项目还看不到成效呢,没呢。” 叶墨珲心里想着,行,好,你说了算,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特么咸鱼一条,瞎操什么心?嫌活还不够多是么? 不再跟奚清松废话,叶墨珲便道,“好的,辛苦奚区了,后续劳烦您跟进。” 说完,不等奚清松再说,直接挂了。 他伸出自己手臂,觉得委实修长,他右手比了个手刀,砍上自己的左手。 嘴上道,“让你手伸太长,砍了!” 祝玫的基层挂职期将满。 本担心上次退了赵金生的红包,被赵金生报复。 可谁知周一一早,雷鹏来找她,问她中午有没有时间,说赵今生要给她赔罪。 祝玫觉得莫名其妙,问,“他为什么要找我赔罪?” 徐彦也觉得很奇怪,问,“他不会是要给我姐设套? ” 雷鹏摇头道,“我觉得不是,听他自己说是上面有人特地关照他的。” 祝玫问徐彦,“是你的关系?” 徐彦摇头道,“我就打了那一个电话,没有后续了。” 祝玫想不明白赵金生为什么会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毕竟是好事,化干戈为玉帛,少一个敌人总是好的。 赵金生中午又请祝玫吃饭。 席间祝玫也解释了,她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无功不受禄。 这次赵金生也没给红包,话也说开,就这么过去了。 祝玫问了半天,赵金生也没露什么口风。 倒是下午,谢衡打来电话问祝玫,赵金生有没有再找她麻烦。 祝玫猜测,大概是谢衡帮着打了招呼,于是道,“谢了。” 谢衡问,“谢我什么?” 祝玫道,“帮我摆平赵金生呀,我怎么能不谢你?” 谢衡道,“那就请我吃饭,我今晚又要加班。” 祝玫爽快答应。 看祝玫和人打电话,语气欢快,徐彦问,“谁啊,你男朋友?” 谢衡在电话那头听着,没有说话。 祝玫道,“滚蛋,我发小。” 徐彦道,“不发展一下?” 祝玫说,“我给我妹留的。” 阳光透过已经生出斑驳锈迹的窗户,洒落在满是灰尘、文件、杂物的办公桌上。 房间里,弥漫着香烟的味道。 谢衡低垂着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一个警察玩偶。 这是做反诈宣传的时候,分局定制的一批。 当时供不应求,他特地留了一套。 但,送不出手。 他戳了戳那只熊鼻子,对祝玫道,“说好了,今晚等你啊。” 祝玫答应说行,还问,“你几点下班?” 谢衡伸了个懒腰道,“不下班,今晚要设卡集中查酒驾,人手不够,要去帮忙。” 祝玫问,“那你还怎么吃宵夜?” 谢衡道,“九点半行动,八点以后应该有空。” 祝玫说行。 徐彦问,“跟你发小吃宵夜?带我么?” 祝玫道,“晚上八点吃到九点半。” 徐彦一脸抽搐道,“怎么还限时翻台呢?” 祝玫笑道,“所以我到八点之间都有空,你今天去打篮球么?” 徐彦一听倒是高兴,说,“去呀,你去我就摇人。” 祝玫爽快道,“去,今天不撸铁了,今天搞有氧,吃放纵餐!” 下了班,徐彦开车,带祝玫去上次那个篮球场打篮球。 篮球场其实距离镇政府很近,算是镇里的职工活动中心,有篮球,羽毛球,网球等场馆,也算是职工的福利。 今天周一,来玩的人不多,徐彦说,“镇上的党委书记殷德民喜欢打羽毛球,所以星期五,基本上羽毛球馆都订满,都不是来打羽毛球的,都是带着漂亮女人来给殷德民——”说着,徐彦的大拇指对了对。 祝玫表扬他,“你可真是八卦小王子。” 这么一说,徐彦还骄傲了。 祝玫无奈摇头道,“在这里,他可是土皇帝,选美有什么不对?” 徐彦一脸要作呕的表情道,“他们就能搞那种事。” 祝玫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搞。” 徐彦无语道,“姐,别随便开车。” 祝玫嘿嘿一笑。 这时,另外又有几辆豪车开了过来,为首下来了一个人,黄毛,样貌流里流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但身后跟着不少小弟,看来是有点背景的。 黄毛看到祝玫,眼睛一亮,走过来问徐彦,“你马子啊?” 听了这话,祝玫倒不动气,徐彦却说,“怎么说话呢,这是我姐。” 黄毛嘿哟一声道,“你老子什么地方给你搞了个便宜姐姐回来?” 听到“搞”这个字,徐彦皱眉,不想跟他啰嗦,他的朋友已经在等他们了。 黄毛却拦住了徐彦道,“怎么?说不得了?”说着,对着祝玫抬了抬下巴,点了支烟道,“什么姐姐啊?小姐的那种姐姐吗?我看呐,这种前凸后翘的女人,男人还不是随便玩玩?说不定还能父子一起玩呢?还是说,这姐姐是你爸玩出来的?” 黄毛身后的小弟一阵哄笑。 徐彦的拳头已经举起来了,张嘴就是一句国骂。 祝玫手快,一把拉住了徐彦的手腕,用力将人一带道,“走了,打球去。” 徐彦对着黄毛比了比中指,仍是站在原地要与黄毛打架的架势。 黄毛嚣张道,“来啊,来打我,看今天谁进去。” 祝玫伸了胳膊,勾住了徐彦的脖子,在他耳边道,“跟狗吵什么架,一看就是中华田园犬,杂交的那种,犯得着么?被他咬一口,你还得去打针,得不偿失。” 徐彦一听噗嗤一声乐了,乖巧地听自家大姐头的劝,对朋友挥了挥手,不理黄毛,扬长而去。 朋友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徐大少爷居然也能这么有涵养,骂不还口,也不动手,这简直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徐少爷。 进了篮球场,徐彦才对祝玫解释道,“那家伙是张培生的外甥。” 祝玫问,“谁是张培生?” 徐彦说,“江口镇的党委书记。” 祝玫问,“那他不去江口,干嘛来埠山?” 徐彦道,“张培生是埠山人,在江口工作。雾山街道的洪曙光是江口人,曾在埠山工作过,赵金生就是他外甥呀。” 祝玫啧了一声道,“关系真是错综复杂。” 徐彦说,“不复杂,都不值得你记他们的名字,你记着我的名字就好。” 祝玫道,“甚有道理,你名字忘了不要紧,记得你是徐怀敬儿子就行。” 徐彦无语道,“我揍你啊。” 祝玫挑衅说,“来啊。” 徐彦内心p,但在祝玫面前,莫名其妙地不敢造次。 放下了背包,换了背心和运动鞋,准备上场。 祝玫每天就t恤运动裤,于是就这一身,扎起了马尾辫,拉伸全身。 后面几个兄弟也换好了运动服,对着徐彦一阵调侃,说他是姐管严。 3v3,祝玫和徐彦在一起,同他朋友打篮球。 黄毛却嫌先前在停车场没闹够,这会儿又来了,一直在一旁跟个苍蝇似的。 祝玫对徐彦勾了勾手,徐彦满身大汗地过来。 祝玫道,“我以前学过几招跆拳道,想拿你练练手。” 徐彦无语问,“干啥?” 祝玫挽起袖子道,“只是练练手,你防着点。” 徐彦还想着怎么防呢,祝玫已经抬腿踹了。 祝玫是跟陈逢时学的,陈逢时虽然身边24小时配着保镖,但小时候怕他被绑架,家里也找了跆拳道专业教练,教他跆拳道。 有一次,他们去法兰西谈判,晚上难得有兴致去逛逛,不巧却遇到了抢劫的。 祝玫的包被抢了,保镖虽然把人追到了,陈逢时却觉得她手无缚鸡之力,着实危险,就逼着她也学了一招半式。 这功夫拿来对付歹徒,那是不太行。 但对付毫无防备的徐彦,杀鸡儆猴,绰绰有余。 祝玫一肘上来,一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 祝玫全程留了力气,徐彦只是晕,但没有受伤。 他躺在地上,整一个大写的“懵”字。 打球的朋友们也都愣在原地。 祝玫笑着伸手拉起徐彦道,“小子诶,你不太行啊。” 徐彦: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姐在干什么??? 而黄毛看祝玫露了这么一手,哪儿还敢当苍蝇? 自讨没趣地在隔壁场地晃悠了一会儿,灰溜溜地走了。 祝玫歪着头,装得一脸无辜,对徐彦道,“继续啊,打篮球啊,你去捡球啊。” 徐彦还没从被摔的阴影里回神,就已经屁颠屁颠去捡球了。 朋友们:…… 谁都想不到,拽天拽地的徐少爷,也有今天啊。 他们纷纷表示:这的确是你姐! 祝玫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对徐彦道,“杀弟儆狗,懂么?” 徐彦一口水呛进了鼻子里,猛咳了半天道,“我没文化,姐,求你放过我。” 祝玫转着篮球,跑去投篮玩了。 从前,她是在球场上,引得女生疯狂尖叫的那一个。 而球场边,会有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给她递毛巾。 再也不会有了。 就像,她已经八年没有打过篮球了,连投篮都失了准头。 是不是那一场爱情的重感冒,该痊愈了? 晚上八点,祝玫准时到了谢衡派出所门口。 祝蓉蓉打来电话,哭丧着道,“玫子姐,熬不到年底,我失业了。” 祝玫问,“怎么回事?” 祝蓉蓉道,“公司优化了,我们整个项目组都被裁掉了。” 祝玫安慰道,“是常态,要习惯。” 祝蓉蓉问,“找个地方平安退休就那么难吗?” 祝玫说,“所以很多人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对普通人来说,不就求个稳定么?大部分人在时代的洪流面前,都是没有抵抗能力的,未来也许编制也不牢靠,裁员、减薪、降低福利待遇,也会发生。” 祝蓉蓉唉声叹气。 祝玫说,“多大点事,你才25岁,从头再来。” 祝蓉蓉难过道,“玫子姐,我想回繁都了。” 祝玫说,“那就回来,我帮你看看合适的工作。” 祝蓉蓉破涕为笑,高兴道,“谢谢玫子姐,我这就麻利地收拾东西回来。” 祝玫说行。 说到要帮祝蓉蓉找工作,祝玫倒是先惦记着俞芋,俞芋的新媒体公司其实是最适合祝蓉蓉去的。 但俞芋那里已经火烧眉毛了,她不想去添乱,把祝蓉蓉弄过去,除了增加用人负担,别的是真帮不了她什么。 作为股东,祝玫每个月会收到他们行政部发来的当月财务报告。 上个月的报告依然不好看,但营收在增加,利润虽然还是负数,只要内部财报和业绩能准点发到她的邮箱,祝玫就不去打扰俞芋。 这是她作为好友的体谅。 她们不是单纯的友谊,还有一起商海弄潮的革命情谊。 当年发生的故事太多了。 有一次她去批发市场进货,遇到扒手,进货款被偷,去报警无果。 是俞芋回家找她爸妈,东拼西凑借了钱,才度过的难关。 后来俞芋发浑,被一个男人骗财骗色,还被污蔑是三,差点被网暴。 也是祝玫去揍了那男人一顿,逼着他发澄清视频,才反转了局面。 如今回想起来,那段青春岁月依然让她动容。 她已失去了双亲,所以身边每一段缘分,她都很珍惜。 但最珍贵的一段,却就那样,弄丢了。 遗憾已是拾不起。 又是久等谢衡不至。 祝玫无聊地给谢衡的手机留言。 松下问保安, 言衡抓人去。 只在此镇中, 夜深不知处。 随后配了一张他们派出所正门的照片。 又过了一个小时,谢衡依然失联。 祝玫再赋打油诗一首: 公门里面光亮亮。 等得人儿心慌慌。 不知何人回来了, 一看! 呔!竟然还不是你。 谢衡下午临时有行动,市里禁毒支队查到贩毒的线索,一个贩毒团伙就在埠山和雾山一带,因此要配合行动。 谁知情况有变化,刚要收队,却又来了新消息,于是重新布置。 等把人抓到,已经是11点了,直接接晚班,设卡整顿集卡。 回到所里,把嫌犯搜了身,安排人带去审讯。 谢衡这才有空看一眼手机,祝玫已经发来了26条消息。 他一条条看,笑容挂在了脸上。 大步走出院子,往祝玫停车的位置走去。 祝玫不知道刚刚回来的警车里有没有谢衡,一局打完,还在编辑新的打油诗。 抬了头,夜色里,一个高大的人影向她走来。 谢衡的面容隐在光的背面,看不真切。 但凭多年的熟稔,就知道是他。 她从后座拿了刚刚去镇上买的米线,轻巧地跳下车来。 谢衡这一刻,简直是本能地要去抱她,却收了手。 他的眉目温柔,笑问她,“等这么久,无聊了。” 祝玫提了米线道,“不会,最近跟着我们里面一个小子学会了一款新手游,忙着打游戏,听小说呢。” 谢衡道,“刚刚有个行动,一会儿夜班还要审讯,还要把人送拘留所去,还要去支援交警,可惜不能陪你吃宵夜了。” 祝玫戳了戳他的胸口道,“你搞清楚,是我陪你好,大佬。” 谢衡笑了,接了她递来的米线,祝玫道,“重辣,没有海带丝,多加韭菜。” 他捧着还热乎乎的米线外卖,说,“下次补偿你。” 祝玫道,“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谢衡提着袋子,看着她好看的,像远山上迷迷蒙蒙的雾一样的眉毛,和如星子一样的眼睛道,“你说。” 祝玫却看到他手上红色的印子。 她问,“你受伤了?” 谢衡循着她目光,再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甩了甩手道,“小事,这种算什么,以前遇到过一次拦路抢劫,腿上被砍了一刀。” 说着,要撩裤管。 祝玫无语,从车斗里,拿了创可贴来。 谢衡一看那是一个粉色印花的创可贴,喂了一声道,“我不要脸的吗?” 祝玫却道,“你脸又没受伤,脸皮那么厚,伤不了你。” 谢衡失笑道,“你什么意思,我感觉你是来捅我刀子的。” 祝玫扯着嘴角,那菱形的嘴唇,特别的好看。 谢衡问,“你让我帮你什么事。” 祝玫笑道,“还不是蓉蓉。” 谢衡挑眉问,“蓉蓉怎么了?” 祝玫问,“你在意?” 谢衡道,“你说,让我帮什么忙?” 祝玫道,“帮她留意一下工作呗。” 谢衡点头,应了声好。 祝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知道你有情有义。” 谢衡看着她的笑,捧着发烫的米线,对讲机叫了,问谢衡在哪里。 谢衡掏出对讲机,按了通话,回复说马上到。 祝玫道,“你去,我先回去了,改天约,蓉蓉的事,你上点心呗。” 谢衡深深地看着她的面容,答应说好。 祝玫怕耽误他工作,上了车,放下车窗,拍了拍他的肩膀,单手潇洒地打了方向,掉头走了。 谢衡在原地,手中,是米线传递来的温度。 可惜这一晚太忙,忙完回到办公室,米线早就冷透了。 谢衡用微波炉加了热,虽然米线都糊了,他仍是全部吃完。 抹了抹嘴,再看手机,没有祝玫发来的到家的消息。 只有章坚的秘书通知他,明天去一家酒店,参与备勤。 祝玫第二天早上回镇里上班,临出门,却见老太爷神情慌慌张张的。 祝玫问,“外公,您怎么了?” 外公祝庆东露出憨憨的笑容说,“没事,没事。” 一看他这样子就有事。 祝玫追问道,“到底什么事?你不说我去找范爷爷、窦伯伯去问了啊。” 外公有点急了,辩解说,“真的没什么!” 祝玫抱臂看着他道,“说,到底什么事?” 祝庆东拗不过她,哎呀了一声道,“就是,那啥,你魏婶婶。” 祝玫问,“魏婶婶怎么了?” 祝庆东道,“问我借了点钱。” 祝玫奇怪问,“为什么?她家有困难了?” 祝庆东道,“你别去问魏婶婶啊,他们家彤彤,那啥。” 祝玫问,“啥啊?” 祝庆东道,“就是那啥……” 祝玫急了,但仍然耐着性子等着外公说,怕她越催,外公越是说不清楚。” 祝庆东道,“动手术了。” 祝玫意外问,“怎么?生病了?” 祝庆东点了点头。 祝玫道,“你给了多少啊?” 平日里,鲁彤彤的妈妈魏婶婶一直帮着他们家,鲁彤彤生病,不论如何祝玫也是要表达一下心意的。 祝庆东说,给了1000。 祝玫问住哪个医院,祝庆东说,是市里的医院。 祝玫让外公问清楚,说周末去看鲁彤彤。 见外孙女没责怪,祝庆东道,“我怕你说我给的多了。” 祝玫忽然意识到,外公老了。 虽然他看着还是精神瞿烁,但人老了,感情上是最先脆弱的。 外公需要依靠她了。 他仿佛退化成了一个孩子。 而曾经是孩子的自己,必须要成为他的支柱了。 祝玫握着祝庆东的手道,“外公,你有事就直接跟我说,我现在长大了,可以照顾你的。” 祝庆东的笑容依然憨厚,他说,“好啊好啊,我们家妹妹长大了,还当官了,真好啊。” 祝玫抱了抱外公,外公的身上,还留着早上为她做早饭时候,带着的柴火烟气。 第73章 那就陪你们玩 祝玫在埠山镇上的挂职即将结束,徐彦上班时候跑来同祝玫说,他爸想请祝玫吃饭。 祝玫问,“真的么?” 先前徐彦提过,祝玫觉得只是徐怀敬随口一句,并未当真。 徐彦说,“我爸亲口说的。” 祝玫说,“不必了?” 徐彦干干的笑了笑道,“我经常跟我爸提起你,他说以后有来往,就请你吃个饭。” 祝玫道,“他是区里领导,会不会不合适?” 徐彦却道,“你要是不来的话,他可能会到镇上来看你。” 祝玫问,“为什么?要看也是看雷鹏或者镇上领导。” 徐彦这会儿倒是嘴拙,不知该说什么,抓耳挠腮半天,却说不出一句来。 祝玫狐疑问,“是不是那天我拦着你去找黄毛麻烦,你父亲大人知道了?” 徐彦抽着嘴角道,“你要不要这么明察秋毫?” 祝玫笑了,道,“他平时也拿你没辙?” 徐彦翻了个白眼道,“现在知道你拿我有辙,他可高兴了。” 祝玫忍笑,但想着,在区里工作,能得徐怀敬的关照,的确是一件好事。 于是道,“让我请他。” 徐彦说,“那怎么行?而且我爸说了,你以后是去招商局,要用到的人和关系多,会帮你安排认识几个人,方便你以后工作。以后你如果有指标,他请政协委员帮你解决一点。” 祝玫也不客气道,“那就多谢了。” 徐彦高兴道,“说好了,初定后天。” 祝玫说行。 徐彦喜欢祝玫的爽快。 一般人遇到他,不是上赶着讨好,就是避之不及。 可祝玫对他好,就只是因为他是他自己。 也因此,祝玫要走,他还有些不舍得。 那天在篮球场的事,回到家他爸就知道了。 原先徐怀敬一直担心他脾气太冲,天不怕地不怕,没人能管束他。 如今有了这么个姐姐管教,让他爸甚是高兴,甚至还起了想把徐彦也弄去招商局的念头。 幸好最后他老妈阻止了。 最后几天挂职,祝玫还有一些表格要填写上交。 鉴定表已经填了,张晓雯这里,她也不必再应付。 对于这种以后不会有来往的人,祝玫也不知道张晓雯哪儿来的自信,对着自己颐指气使。 祝玫打电话问了鲁彤彤的医院,就准备去市里,交了表格,还要备好给徐怀敬的礼物。 鲁彤彤在第四人民医院住院部。 祝玫提了水果鲜花,又备了2000元去看望。 平日里魏婶婶一直很照顾他们家,祝玫去看望鲁彤彤也是应该的。 医院楼下,停着一辆黄色的大牛。 路过的人也会看一眼,甚至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祝玫也看了一眼那辆骚包的车,啧啧一声。 到了病房门口,发现围了几个人。 祝玫说了声借过,却被拦住了。 那几个人人高马大,看着像是保镖。 其中一个人眉际有道疤,他说,“等一会儿才能进去。” 祝玫道,“我是来看望3床病人的。” 那人道,“让你等一下没听到啊?!” 祝玫皱了皱眉,忍下了被唾沫星子溅到的不快,回到楼下,先去给徐怀敬买礼物。 等买完了礼物回来,再上楼,那群人的确不在了,进门,鲁彤彤在哭。 看到祝玫来了,鲁彤彤收了哭声,她头上缠着纱布。 祝玫同魏婶婶打了招呼,放下了水果鲜花,问鲁彤彤,“痛么?” 鲁彤彤眼睛红红的,说,“痛。” 祝玫问,“是什么病?” 可鲁彤彤不肯说,魏婶婶也不说话,只是叹着气,揩眼泪。 祝玫看了眼病房,还有一个病人,也是个中年女人,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看着他们这边。 刚才那几个人,是冲着鲁彤彤来的? 祝玫问,“刚才有人来看过你?” 鲁彤彤目光闪烁,魏婶婶依然唉声叹气,最后,眼睛一红,也哭了。 鲁彤彤看到魏婶婶哭了,也跟着哭了。 祝玫问,“到底怎么了?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忙。” 鲁彤彤摇头,最后呢喃道,“算我倒霉。” 祝玫看向魏婶婶,魏婶婶也连珠串的落泪。 鲁彤彤的爸爸鲁大兴来了,提着些吃的。 看到祝玫,先是打了招呼,又见女儿和老婆都在哭,也不免唉声叹气。 祝玫问鲁大兴,“鲁叔,这到底是怎么了?” 鲁大兴摆了摆手,不肯说,只道,“小玫啊,你就别问了。” 看来是一桩难与人言的事,甚至可能对女孩子来说声名有损的事,才不方便说。 祝玫塞了信封在鲁彤彤枕头下面。 魏婶婶连忙要拒绝道,“妹妹,你外公已经给过了,你不用再给了。” 祝玫拦着她道,“外公是外公,我是我。” 陪着又坐了会儿,祝玫也不再留,只说让彤彤好好休养,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从病房出来,正遇上医生来查房。 祝玫隐约听到医生问鲁彤彤,恶露排的怎么样之类的。 祝玫心下明了,又心疼,回望一眼病房,隐隐有些难过。 女人啊。 最怕遇人不淑。 但如果遇到,就努力扛过去。 人生的坎,每经历一次,就坚强一分。 三季度经济工作会议开完,黎沐风要陪同周善民,接待一名市政协委员。 这名委员是一家央企下属房地产企业的董事长,也是集团的副总,级别很高。 能够邀请到,是因为有陆芝林牵线。 周善民很重视,路线安排都是他亲自敲定的。 为此,也没少责骂黎沐风。 如今的区委,同情榜排名第一的,非黎沐风这位大管家莫属。 陪同接待的政协主席徐怀敬看到黎沐风,安慰道,“领导要求高是好事。” 黎沐风只是温和一笑道,“领导批评,说明我还有进步的空间。” 徐怀敬点头道,“这种心态就对了。” 黎沐风微笑躬了躬身。 自从张勤民为赵大志牵线了周善民之后,赵大志三不五时,会往周善民这里跑动。 趁着机会,也会同周善民说说江焘的能干。 如此一来,副区长奚清松和副区长江焘二人就开启了在周善民面前的竞争关系。 遇到今日的接待,周善民居然把三个副区长都叫来了,叶墨珲、奚清松、江焘,这阵容未免也太豪华。 周善民理由也充分,虽然行为着实离谱。 为了排场对应,政协这里,两位副主席也只得出席。 只是一个常规接待,却搞出了超大阵仗。 叶墨珲到的时候,奚清松和江焘已经围着周善民在说话了。 他于是也不去周善民身边凑热闹了,而是同徐怀敬握了手,就和黎沐风站到了一处。 前几天那几个小区开裂的墙体都修补好了,叶墨珲特地同黎沐风道了谢。 据陶树青说,黎沐风是找了赵大志安排了工程队,以应急维修的名义修缮的,可见黎沐风为人可靠,而且在渤江,能量不小。 黎沐风听他道谢,便说,“能帮上忙就好。” 叶墨珲问,“今天是江总带队过来?” 黎沐风点头道,“你应该熟悉的?” 江总原先是从叶墨珲三叔执掌的企业提了副总,去了现在这家央企的。 黎沐风做过功课,所以知道。 叶墨珲也做过功课,知道对方想来繁都,投资市中心的项目。 渤江位置相对比较偏,新城建了这么多年,配套没起来,如果拿不出优厚的政策,估计很难。 政协一位副主席,偷偷和身边人道,“今天只是接待,需要这么多领导参加吗?” 旁边人呵了一声,这一声里就有许多内容了。 大家看看对方,眼里都是嘲讽之色。 叶墨珲看在眼里,与黎沐风对视了一眼。 看来周善民来的时间不长,但得罪的人却不少。 江总一行姗姗来迟,据副手说,兆荡区的区委书记瞿斌先前也邀请他,他刚刚从兆荡过来,路上有些堵。 虽然言语里不住地抱歉,但实际上,江总一行只待了四十分钟不到,又借口要去下一家客户那里看看,就匆匆走了。 周善民搞了这么大一出阵仗,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这让他面子上很是过不去,对着黎沐风又发了一通火。 徐怀敬陪在旁边,趁着结束的时候,拉了招商局局长吕忻过去道,“吕局,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吕忻这人眼里只有主要领导,政协主席虽然也是四套班子,他却并不卖面子。 他对徐怀敬道,“徐主席,不好意思,那天晚上刚好有个接待,你有什么吩咐,我让我们得胜局长来。” 徐怀敬仍然是平和的态度,他说,“那也好,你跟小鲁说一下,具体我和他联系。” 叶墨珲看在眼里,表面上,却没什么表示。 吕忻见叶墨珲在看着自己,心里一阵心虚。 他在这位新来的副区长面前碰了好几次钉子了。 上一次区政府常务会议上,通报了二季度的招商情况。 奚清松知道今年招商情况不佳,找借口又太没面子,所以不说什么。 江焘本就不喜欢他,对着他开炮,也在意料之中。 但江焘只是笼统地说了,完成情况不好,却也没说出个确切来。 可叶墨珲针对他,就让他有些费解了。 叶墨珲也不说别的,只是拿着前三年的报表,厚厚一沓,逐一问他,“去年同期,工业企业,存量规上企业还有1589家,三年前签约落地企业约定今年产税,是253家,加上这两年招引落地,两年内有一部分可以产税,这么算,今年存量工业企业产税应该至少在1800家以上,但上季度税收同比下降了12,那就要将近16亿,这其中企业纳税额流失了多少?” 他一开口,吕忻就觉得背脊发凉。 虽然他说的是工业企业,跟工业局也有关系,但招商引资,是招商局的事情。 而叶墨珲居然一项一项跟他核对各项指标为何下降,税收为何不如预期,其实话里明里暗里都是示意,他当初数据造假。 这就玩得有些大了。 吕忻很是怀疑,是不是工业局的任雷明向叶墨珲打他小报告了。 这几年,每次涉及到这个问题,任雷明都要跟他争执一番。 任雷明不肯多报,但历年都是虚报的,如果按实报,数字会一下子下降很多,吕忻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他在原有基础上也虚报了不少,如果按实上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可数据造假的责任,他也背不起啊。 说到底这些都是奚清松授意的,他怎么可能摊在台面上说? 奚清松当时就作壁上观,然而叶墨珲却是步步紧逼,问他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些窟窿填上。 想到这里,吕忻就不敢看叶墨珲的眼睛。 要不是那天后来卫仆东说了两句打圆场的话过去了,他都下不来台。 吕忻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位新来的常务了。 吕忻哪里知道,叶墨珲是因为财政没钱,开源节流都办不成,才在心里对他有怨气。 吕忻光顾着问区里伸手要钱,支付税收补贴,却根本不想,区里可用财力根本不足,税收全部补贴了,数字是好看了,日子还过不过了? 叶墨珲的烦心事,还不止这么一桩。 其实这几天他也憋着一肚子的火。 台星厂周边居民又去上访了,一个小小的化工厂,市里的支队来检查,都关停不了,他怎么可能舒心? 他也找过了赵峰,赵峰意思,和稀泥。 可是这次连市政府信访办都下了督查通知,要求尽快解决台星厂问题。 市长张迪宇对此,也有批示。 到底是涉及安全问题,那可是底线问题。 叶墨珲知道赵峰也有赵峰的难做,然而这稀泥总有没办法和下去的一天,他不愿意继续拖了,长痛不如短痛,叶墨珲决定快刀斩乱麻。 结束了接待,叶墨珲马不停蹄赶去台星厂。 路上,他就让陶树青通知安监局局长彭森源到现场,并让他现场解释无法关停的原因。 彭森源给出的解释是,如果关停了,他们厂还有很多订单没有完成,会影响周边化肥厂的生产,如果影响了化肥的生产,这边的农民又要闹。 总之,就是关不了。 叶墨珲问,“我就问你,它有没有安全隐患?” 彭森源顾左右言他道,“领导,这不光是安全隐患的问题,牵一发动全身,不关,居民会去上访,关了,工人和农户要去上访。” 叶墨珲盯着彭森源看,心想,你这么玩是? 好的很。 他把彭森源撂在一边,直接指挥区里的执法大队,到了台星厂门口,大手一挥,“封门。” 彭森源一脸懵逼。 他第一次知道,区领导还能干这事儿。 就算以前强势如胡大能,还要给他三分薄面呢。 叶墨珲却能这么不给脸,甚至直接打脸,他也是下不来台。 彭森源不下命令,其他人也不敢动。 叶墨珲想,今天就是立威的时候。 如果他的话说了不算,那么今后他也别想在渤江立足。 他这是要拿彭森源开刀,做给那些阳奉阴违的人看看,虽然他初来乍到,但他说话到底能不能算?! 叶墨珲就站在原地,给联络副市长秦赫川日常工作的副秘书长打电话。 秦赫川早就吩咐过这件事了,副秘书长汇报秦赫川之后,直接自己出马,带着市安监执法支队再度来了现场,又把台星厂给封了。 这下,台星厂的朱万利疯了。 江焘和彭森源也要疯了。 彭森源这天晚上,坐在饭局桌子上,对江焘说了白天叶墨珲来查封台星厂的事。 江焘道,“没这么个玩法的?” 朱万利一脸焦急道,“江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全厂现在60多号员工,我关停一天就损失好几十万。” 江焘点了点头,抽着烟,眯着眼睛道,“叶墨珲有点东西么?不就是让他们检查设备,停工整改么?等检验合格了,市里还能盯着不放?” 朱万利心里焦急万分,却赔着笑脸给江焘和彭森源二人倒酒。 朱万利端着分酒壶,对江焘道,“江区长,这事您是行家,您说让我怎么整改,我就怎么整改,整改到合格为止。” 江焘笑着听他给自己戴高帽子,笑了笑道,“现在可是叶区长分管这块工作。” 朱万利道,“领导,不是我说,部委下来的人就是死脑筋。我约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赏光。你说说看,这还怎么解决问题?所以我还是得把您请出来。” 江焘笑了笑道,“可现在他是常务,手上权力大的很呢,市里的安监支队也能叫得动,你想想他是什么背景?” 朱万利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领导你说是不是?他不给我面子可以,连您的面子他也不给吗?” 江焘想到这阵子,古城几个建设项目的尾款,叶墨珲压着迟迟不肯拨付,上次想要做的灯光工程也被否决了,心里很是不快。 他道,“叶墨珲家里背景强硬,我人微言轻,怎么能比得上他呢?” 朱万利道,“领导,上面领导也实在太势利了。你为渤江勤勤恳恳干了这么多年,突然来了个空降,就把你的位置给顶了,这也实在说不过去。” 江焘抬了酒杯,同彭森源碰了碰,仰头一口喝下。 喝了酒,江焘将酒杯“嗒”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对彭森源道,“就算他在京城再呼风唤雨,到了渤江,也得按照渤江的规矩来不是?” 彭森源赔着笑脸说是,并道,“领导,现在渤江的规矩,不就是您定的规矩么?张主席去了市里,我们这些人,还是仰赖您啊。” 江焘笑了笑道,“好说。”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江焘朗声道,“进来。” 进来的人夹着公文包,头发梳的油光锃亮,看到江焘,满脸堆笑地同江焘握手道,“领导,感谢你关照生意啊。” 江焘笑了笑道,“好说,介绍一下,这位是设备安全管理公司的施总,这位是台星危化品厂的朱老板,朱总。” 两个人握了手,都明白,事情有转机。 彭森源也认识这位施总,两边喝了一杯。 施总说,他们公司和市安监局的一家第三方鉴定公司有合作,只要朱万利给够了钱,就能拿到设备升级合格证。 江焘目光深幽,同朱万利碰了个杯道,“你们俩自己谈,一会儿我还有事。” 彭森源也连忙起身,跟了出去,朱万利送了下来。 秘书五股股长魏芸倩在楼下候着江焘。 朱万利在江焘车的后备箱,放了一个箱子道,“特产,请领导尝尝。” 江焘抬了抬手,算是道谢。 江焘上了车,同彭森源道了别,又同朱万利抬了抬下巴,关上了车窗。 驾驶座上的魏芸倩问,“领导,今晚是去皇玺,还是回公寓?” 江焘道,“陆瑶呢?” 魏芸倩笑道,“早就吩咐她准备了。” 江焘舒了口气,道,“她还有点不懂规矩,你得好好教教她。” 魏芸倩应了声是,把红参茶递了过去,开车出发。 一顿饭的功夫,朱万利的台星厂,第二天就拿到了设备检验合格报告,顺利开工了。 叶墨珲看到那张合格报告,简直要气笑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互留脸面了。 朱万利要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那么他或者送另一边脸过去,或者把朱万利打爆头以立威。 事情再简单不过了。 枪打出头鸟,比朱万利更嚣张的是这家第三方机构,注册地在楚岭。 叶墨珲只是打了两个电话。 重新复工的台星厂,又被封了。 敢于顶着叶墨珲怒火,造假检验报告的第三方机构,被吊销营业执照,法人都被抓了。 叶墨珲就想问,特么的还有谁想害他,都来,没带怕的。 别的事情,家里或许不会帮忙,但造假,他爷爷当年可是下了死手严打的。 卫仆东得知台星厂这次彻底被封,倒是挺高兴。 他先前一直被张勤民压着打,那是形势所迫。 但周善民,卫仆东未必斗不过。 局面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了。 卫仆东吩咐彭红杏,联系物业,关注叶墨珲落脚公寓的安保。 渤江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叶墨珲可以刚,但也可能会招来报复。 所以,不得不防。 叶儒平得知不成器的孙子这么勇,正是和几个老朋友在一起喝茶闲聊。 叶懋琮在京城出差,便来同爷爷八卦了这么一则新鲜出炉的消息。 听了叶懋琮的添油加醋,叶儒平道,“这小猴子,就学会怎么回天庭搬救兵了,他找过他爸,找过你爸,还找过煦合,这下好了,连你也兜进去了,我看,他下一步还得找琛琛。” 叶懋琮听了直笑,塑料兄弟情不消说的。 叶儒平的几个老朋友也都当故事听。 黄奭说,“不错啦,你这孙子也没给你丢人,这事儿倒是干得好。” 叶儒平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虽然该下手是得下手,可目前他根基不稳。” 黄奭道,“没事,我让沐风帮着关照,他们两个在那里,也互相有照应。” 叶儒平道,“你看看这小子,惯是给人添麻烦。” 黄奭摆了摆手道,“哪儿有的事,小黎也是靠着你关照。” 黄奭让黄仲玺联系了黎沐风,黄仲玺吩咐黎沐风,如果叶墨珲冲动了,就拉一把。 黎沐风应了声明白。 但大家都知道,人与人之间,都是利益,有了冲突就有了矛盾,没有可能平平稳稳一辈子。 黎沐风挂了电话,倒也觉得叶墨珲挺有魄力。 明知这台星厂背后有江焘和彭森源等人在撑着,却硬是要关停,还真给他关成了,算是有能耐的。 其实黎沐风要关照叶墨珲也挺难,无非是由消息情况,及时向家里汇报而已。 现如今,他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关照叶墨珲,其实也是帮他自己。 张勤民去了市里之后,渤江翻天覆地,周善民没有能力,根本压不住,只怕一场风暴迟早要来。 原本张勤民实力强悍,方方面面都能平衡,又有莫闻熙撑腰,自然出不了什么事。 但张勤民一走,莫闻熙退休,郭柏松出事,这浑水下的鱼虾蟹,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利益格局可能会被打破,未来走向不明,他也只能静观其变。 黎沐风坐在办公室里,门微微开着,对面是周善民的办公室。 作为区委的大管家,照理应该各个常委那里都关心周到,但实际上,他如今光应付周善民都来不及。 周善民是他遇到过的最难服侍的领导。 区委副书记杨琼打了分机问他,“周书记在吗?” 黎沐风说在,没一会儿,杨琼来了,直接进了周善民办公室。 过了会儿,他听到周善民办公室的门开了,周善民高声道,“黎沐风,上次跟你说的请华侨团来参观的事情,你没跟杨书记汇报吗?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这些华侨都是繁都出去的,不请回来投资兴业,渤江拿什么发展?” 黎沐风不知道杨琼进去说了什么,但他知道,对于安排,杨琼颇有微词。 名单杨琼和统战部长袁博都看过了,觉得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让一堆区领导来陪。 但周善民非说要重视,让二人很无奈,杨琼是来提建议的,却反而让周善民更觉不满。 张勤民提任,渤江经济一下子跌落谷底。 周善民觉得是卫仆东不配合。 当然,卫仆东也的确有袖手看周善民瞎折腾的意思。 好几次常委会上,周善民一意孤行,提出了一些异想天开的方案,那么既然如此,不如就看周善民折腾,看他能折腾出什么水花来。 周善民没有做过基层工作,常年在市委写材料,工作想法脱离实际。 上次去市委统战部开会,又不知是谁给他出的主意,说可以请侨胞侨眷回来投资兴业。 他一耳朵听进去了,回来就让统战部出方案。 这些奇思妙想不一而足,搞得一众区领导天天陪着接待,都影响正常工作了。 周善民做决定往往不和常委通气,让区委常委们也怨声载道。 可周善民只觉得他布置下去的工作总是落不到地,明着骂了黎沐风,实际上也在骂杨琼。 恰这时,叶墨珲给周善民打来了电话。 问是否能来汇报工作。 对于这位背景极硬的常务副区长,周善民倒是客气的。 笑着称他墨珲,还说自己下午在,让他过来。 叶墨珲心知,自己和周善民不是一路人。 但表面上,在目前还没有实际利益冲突的情况下,暂时没必要得罪。 甚至,可以利用周善民对卫仆东的不满,达成自己的目的。 下午,叶墨珲进了周善民办公室,同对面办公室的黎沐风点了点头。 周善民满脸堆笑请他进去。 黎沐风让周善民的秘书齐聪倒了茶,帮他们关上了门。 只有他们二人,周善民笑问,“来了两个月,感觉怎么样?” 叶墨珲道,“工作千头万绪,还需要周书记多指点关心。” 这话谦恭,周善民满意。 他自己,先滔滔不绝了一番。 叶墨珲忍着不耐,认真听着,假装点头。 终于,半小时过去了,周善民结束了他的指点江山。 叶墨珲道,“周书记,您果然高瞻远瞩,有理论水平,刚刚您说的要搞新的科技革命,我很认同。” 周善民最自鸣得意的,就是他来了之后,提出的要打造繁都科技创新试验田。 为此,还想让区政府拿2个亿出来设立科创基金,反正是政府的钱,他也不心疼。 叶墨珲道,“先前我听说,您想设立科创基金?” 这么一说,说到周善民心坎里去了,他一拍桌子道,“对啊,要搞科创,没有扶持政策怎么行?华为那么大的企业,每年的研发资金超过公司收入的20!我们全年财政收入80多亿,拿2亿出来,才2,这算多吗?” 叶墨珲心想,你怎么不说去年财政支出826亿?今年新一期债务到期,支出只会增加呢? 但他仍然端着笑脸,应和着说是,并道,“仅仅设立基金还不行,我觉得还得有实践案例。” 周善民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问,“怎么说?” 叶墨珲于是说了说台星厂的来龙去脉,并道,“我认为应该要吸引一些高科技企业,到我们这里设一些工厂,改进生产线,追加投资,这部分钱可以从科创基金里出。” 周善民有了兴趣,问,“你具体有什么设想?” 叶墨珲早就盘算好了,科创基金只是个名头,怎么用才是关键。 渤江老旧产能企业不少,这笔钱投进去,淘汰落后产能,关停并转一些类似于台星厂这样的工厂,把市东园发展起来,才是长远的办法。 没钱,要解决任何问题都难。 无非是,一笔钱掰成两半花。 虽然区里财政紧张,但该花的钱,咬咬牙也就花了。 不过周善民倒是问,“财政还有钱吗?” 这句话,正中叶墨珲下怀。 他愁眉苦脸地演周善民道,“领导坦白说,真没钱,还得跟上面去借。今年的专项债额度、一般债额度都比往年少,我们还是得和财政局搞好关系才行。” 这么一听,周善民道,“需要我和上面领导打招呼吗?” 叶墨珲连连摆手道,“周书记,这样的话,市财政会不会觉得我们在领导面前告他们状?他们也要全市平衡的嘛。” 周善民一听,倒是有道理,锁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办。 叶墨珲趁机给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丁东杰上眼药。 他道,“周书记,关键问题还在人。” 周善民眉头微展,凑近了问,“这话怎么说?” 叶墨珲道,“有时候对上面部门,内部的人比我们这些外人,更好说话。” 周善民听他这么一说,点头道,“你说的对,前阵子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财政局长的候选人,听说是不错的,我会再考察考察。” 叶墨珲早已和刘卫国通了电话,知道刘卫国已经同陆芝林汇报过想把钱绅下派的事情了,所以今天才胸有成竹地来同周善民汇报工作。 他假装自己不知情,松了口气道,“那可太好了,我还真担心这个岗位空太久,工作接不上呢。科创基金的设立,财政局长很重要。” 周善民还完全不知这背后的运作,只一心想着那人是陆芝林推荐的,他必然要投桃报李,这件事几乎就算定下了。 如此一来,借着科创基金,叶墨珲在周善民这里讨了个好,又让任雷明能够交差,还能解决台星厂职工就业的问题,顺便让财政局长也到位了,这一菜四吃,滋味绝佳。 周善民对叶墨珲的能力很满意,表示会支持他的工作。 他来找周善民之前,在卫仆东那里汇报完之后,卫仆东也是这么说的。 在区委区府如今这么微妙的局势下,专心干活,一心退休,不想搅局的他,也觉得行路艰难。 好在他刚来,同新旧势力之间都没什么牵扯,才能只工作不谈人情,但凡在一个地方超过三年,人情往来就甩脱不得了。 其实关停台星厂,叶墨珲并不是为了和渤江本土势力对抗。 只是他得找一个切入口,打开工作的局面。 第74章 跌入怀抱 事情有着落了,叶墨珲心情不错。 从区委办公楼出来,他回到区府,直接叫了工业局长任雷明和工业集团董事长穆昇到办公室,把两个领导答应了的事情同他俩说了说,让他们尽快去做方案。 任雷明听了很高兴,穆昇也觉得这个办法极好。 钱到位了,问题是,合作的公司呢? 叶墨珲办事利落,直接道,“任局,今晚你安排个地方,穆董一起,接待繁都化工集团。” 秀啊,连合作方都找好了,还是繁都最大的化工集团,这说破天去,都是一笔好买卖。 无非是,渤江出地、出钱,繁都化工搞生产线,顺便解决销售渠道,这样,技术和销路不都打开了吗? 一切都被叶墨珲安排得明明白白,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悬了这么久的台星厂问题就这样被解决了,简直儿戏。 任雷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爽快的工作节奏,同穆昇交换了一个眼神,对这位新来的常务,都不由得刮目相看。 叶墨珲倒是关照了一声,“穆董,你和朱万利打个招呼,就说事情已经在帮他推了,让他别动那些歪脑筋,把无辜的工人牵扯进来,这大热天的去上访,图什么呢?” 这话,他递给穆昇,倒是让穆昇惊疑不定。 穆昇平日里,的确跟朱万利有来往。 逢年过节,自然没少收好处,叶墨珲这句话,可是在提醒他啊。 穆昇头皮一麻,连忙道,“没问题,我之前当面跟他谈判过,这件事我明白的。” 叶墨珲笑了,点了点头,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样子。 任雷明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这位年轻的常务,不能小觑。 徐彦父亲徐怀敬请祝玫吃饭。 祝玫猜想,以徐彦这种憋不住话的个性,大概是在徐怀敬面前提自己太多了。 徐怀敬虽然也是想帮她,但恐怕不如徐彦对自己那么毫无戒心。 怕是担心她有所图,所以特地安排了这顿饭局,以便近距离自己观察。 在渤江区,徐怀敬作为政协主席,也算是站在权力顶峰的人,能决定的人和事也不少。 而徐彦这样的官二代,想要贴上来的女人只多不少。 这大概也是徐彦对人总是防备心很重的原因。 双方见了面,徐怀敬倒是人不错,对她也很客气。 还说徐彦从小管教得少了,谁的话都不听,如今倒是挺听她的,让她多关照徐彦。 这话就可以从很多角度解读了,祝玫坦坦荡荡,便道,“我把徐彦当弟弟,他也关照我很多,刚到镇上情况不熟,多亏有他。” 说着,祝玫就给徐彦敬酒。 徐怀敬今天请了招商局的副局长鲁得胜做陪,以后鲁得胜就是祝玫的领导了,他这是给祝玫牵线,认识一下局里的领导,顺便请鲁得胜关照祝玫。 此外,徐怀敬还请了江口镇的镇长,杜豪杰。 祝玫一想就明白了,自己是江口人,恐怕徐彦也跟他父亲说了。 认识个镇长,自己生活上万一有事,可以请杜豪杰关照。 但显然这位杜镇长,没明白今天这一桌是怎么回事,一个劲地在吹嘘自己。 祝玫好涵养,就微笑着听,不时还同鲁得胜和杜豪杰敬酒。 徐怀敬也不时同鲁得胜说说以前他在做分管副区长时候的一些事。 徐怀敬举着酒杯,看向鲁得胜道,“得胜,你当年还跟着我一起搞过招商。” 鲁得胜道,“是的,不过领导您现在高升了,从更高层面指导我们工作,也为我们牵线了不少企业,非常感激您。” 两个人敬了杯酒。 祝玫才知道,徐怀敬原来也做过招商引资的工作,是现任副区长奚清松的前辈了。 鲁得胜喝了酒,咂了咂嘴道,“小祝,主席当年带着我们去招了九汽新能源过来,可惜了,现在九汽新能源搬回陆南去了,那可是新能源汽车电池材料和整车制造的龙头。” 徐怀敬也遗憾道,“是啊。不过这都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当时要扩大规模,需要工业用地,希望政府每亩地补贴一部分,但后来没谈成。随后他们搬去陆南,当地政府还为他们特地招引了一家电池回收企业过去,正好把他的下游回收产业链给串起来了。” 祝玫听后也说了声,“可惜了。” 杜豪杰在一旁说,“主席,您是不知道,我们现在招商压力大呀。” 徐怀敬笑了笑,倒是没接话。 杜豪杰问鲁得胜,“听说好多存量企业都外流了,今年好像外流了一大批?上次区政府常务会议上,卫区长还把吕局骂了一顿。” 鲁得胜听人当面揭了自己单位领导的短处,尴尬地笑了笑说,“是啊,现在形势比较艰难。” 徐怀敬看了看鲁得胜说,“问题不在你。”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挺明白,鲁得胜知道,徐怀敬是说,问题是在吕忻。 祝玫听懂了,看了一眼徐彦,发消息道:看来我未来生存环境艰难。 徐彦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看自家老爹,回复:没事,躺我爸身上,不差你一个。 祝玫:白眼 一桌人都明白了徐怀敬的意思,只有杜豪杰不明白,嘴上说,“是啊,现在总体形势都不好,我们今年的指标还有三分之二没完成。” 徐怀敬笑了笑,同鲁得胜敬酒道,“得胜,你要请吕局多给江口镇一点支撑,不光要安排指标,还要帮着想解决之道。” 鲁得胜连连称是。 杜豪杰却道,“都是官老爷,我们要服从的。” 徐怀敬却说,“这话就不对了,上级要对下级负责,就拿我们政协来说,我们可从不给基层添麻烦,我一直同我们的干部说,要少给基层添一点麻烦,多给基层送一点实惠。想尽办法输送点资源给基层,体会他们的难处,帮他们解决问题,这才是上级部门该做的事。” 鲁得胜听了,心情激动道,“领导,但凡所有人都像你这么想,基层工作还愁不能开展吗?自从您高升之后,我还没机会聆听您的教导,主席,让我敬您。” 徐怀敬摆手道,“别这么说,我这人很简单,就是将心比心,我在基层干的时候,我希望上级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到了政协,我就按照我当年想的样子,做好自己。” 祝玫听了,不免觉得,徐怀敬真是一个有情怀有担当的领导。 她由衷地钦佩,提了杯子,敬徐怀敬道,“主席,您这番话给我的启发太深了,坦白说我原本考公务员只是求稳定,但听了您这一席话,我突然觉得自己肩上还有责任,敬您。” 徐怀敬也举了杯子道,“稳定是一部分,责任是另一部分,这并不矛盾。大部分时候我们都是普通人,但当我们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做到心无旁骛,义无反顾,那就够了,徐彦,你明白吗?” 徐彦装鹌鹑,点头说,“是是是,您老说的都对。” 祝玫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 徐彦不情不愿说,“行了,我陪一杯。” 鲁得胜道,“徐彦小公子还是年轻。” 徐怀敬对祝玫道,“小祝,他肯给你面子,我看不错。” 徐彦一脸桀骜不驯叛逆期的样子,让祝玫又踢了他一脚。 杜豪杰道,“还是被社会毒打少了,像我,在镇里天天被那些老头子毒打。” 这句话可真是既得罪了徐彦,又得罪了徐怀敬。 鲁得胜表情微妙,杜豪杰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连向徐怀敬解释说,“领导,我说的可不是你,你可千万别误会。” 徐怀敬温和地点了点头说,“小杜你放心,这一桌都是自己人,随意一点就好。” 纵然徐怀敬这么说,但谁若真的随意,就太不懂规矩了。 徐怀敬刚刚不叫他杜镇而叫小杜,话里已经有了一些轻视的意味,但杜豪杰完全没有察觉。 鲁得胜岔开话题道,“不过主席,我觉得你该让小公子去重要岗位锻炼锻炼,我当年就是在招商局跟着您,学到了很多,其实那时候我们招来了九汽、招来了利胜,都是十亿级规模的大企业,每次招引成功,都很有成就感。” 徐怀敬摆了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未来是年轻人的,小祝很照顾徐彦,也请得胜多照顾小祝。” 鲁得胜连忙说应该的。 祝玫于是举了杯子,陪了一杯。 徐怀敬一直在观察祝玫,只觉得祝玫颇有眼色,但不卑不亢,不愧是在大城市摸爬滚打过的人,气质情商的确都出色。 难得徐彦肯认她。 徐彦这孩子从小叛逆,天不怕地不怕,就没人能治得了他。 能让他听话,祝玫绝对是有本事的。 徐怀敬微笑道,“徐彦从小被我们惯坏了,但他这个人认人,认准的人就会真心相待,他认可你的为人,今后还请多关照他。” 祝玫道,“他对我帮助良多,我很感激他。” 徐怀敬微笑说,“你客气了。”说完,一杯酒喝完。 祝玫也没有二话,将酒喝完。 二人举着空杯,同对方致意。 杜豪杰却打断了二人,“徐主席,我也认人,我知道您和张主席关系很好,当年如果不是张主席,也没有今天的我。徐主席,今后还请您多关照。” 徐彦看了一眼祝玫。 就这一眼祝玫就明白了,事实可能并不像杜豪杰所以为的那样。 恐怕徐怀敬对张勤民并不感冒,甚至有可能是反感的,只是表面上从不表示而已。 徐怀敬抬着杯子与他喝了杯酒说,“是啊,张主席在的时候,渤江发展得很迅速。” 杜豪杰道,“那几年经济形势好,不像现在。虽然这几年都说房地产不行了,但是政府不靠土地财政,怎么能行?” 徐怀敬抬了抬眉,看了看鲁得胜,鲁得胜微微点头,保持着谦恭的微笑。 徐怀敬悠悠然开口道,“城市要发展,房地产产业链长,能带动的上下游产业不少。我还记得当时沈书记还在当区委书记的时候就说过,要让渤江的老百姓住得好、干得好、吃得好、活得好。虽然这话通俗,但却是老百姓实实在在的盼望。” 杜豪杰附和道,“是啊,以前我记得小时候到过一次渤江,那时候渤江都是些棚户房子,这几年新房子都盖起来了。” 徐怀敬点了点头说,“以前我们的老百姓太苦了,但十几年间,我们又把几代人要住的房子给造完了,然后就得干得好了。要让干实体的能够赚钱,还得靠技术革新。” 杜豪杰连忙道,“周书记说的科技创新,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徐怀敬举着筷子的手一顿,吃了口面,抹了抹嘴,细嚼慢咽地吃完,慢条斯理开口道,“周书记说的对,我们应该支持科技创新,不过,科创只是手段,关键是产业导向。产业链的形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渤江不像一线城市有些区域一年几万亿的体量,渤江产业基础还很薄弱,能够调动的资金有限,得想清楚未来发展方向。” 鲁得胜说,“我记得当年和主席您去底特律考察过,您还记得吗?” 徐怀敬微笑点头说,“记得,那次我们在机场,老陆还被扣下了,全身搜了一遍,他那时候是安监局局长嘛,美国觉得跟安全有关的都涉密,对他查得特别严,他半点英语都不会,后来在机场找了个懂中文的工作人员,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通关。” 祝玫以前也经常去大洋对岸出差,“自从他们那次事件以后,这方面查得越来越严了,现在又有针对高级人才的审查,一般旅游签证都还好,商务签证手续就比较繁琐。” 徐怀敬道,“是啊,其实底特律我去过很多次,最早一次是沈书记带队。底特律当时可是全球汽车城啊,可是沈书记他回来却和我们说,未来汽车制造一定是新能源汽车的天下。这都十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看看,他可真的是太有远见了。当年回来之后,他就要求我们布局新能源汽车产业,这才有后来和九汽的合作。” 这些鲁得胜都知道,祝玫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佩服当年那位沈书记。 鲁得胜说,“是啊,沈书记是很懂产业的,他一直要求我们,每次开发一处房地产项目,不能仅仅为了卖房子而卖房子,要拓宽房地产的上下游产业,比如上游的原材料,运输物流,建筑公司,下游还有物业、保洁等等,都是。现在土地财政出现的这些问题,他当时都考虑过,他一直提出,房地产项目要建设,但不能仅仅是商品房,还要有高比例配套的保障房。” 徐怀敬道,“沈书记真的是实实在在为渤江老百姓在着想。” 鲁得胜点头说,“束黎、兆荡的中心区规划,都是按照沈书记当年定下的既定规划在落实,现在都发展得很好啊。 ” 徐怀敬道,“优秀的将领胜过百万师。” 徐彦不耐烦听他们这些歌功颂德,吐槽了一句,“好爸爸胜过好老师。” 祝玫噗嗤一声笑了,说,“你小子怎么说话呢,罚酒。” 徐彦就是看到祝玫没办法,瞅了一眼自家老爹看过来的目光,自己倒了一杯酒,故意侧过身去,不对着自家老爹,闷头喝下了。 祝玫笑盈盈看他。 徐彦没脸,翻了个白眼,继续看手机去了。 被徐彦这么一打岔,几个人倒是冷场了。 鲁得胜继续接了刚才的话题道,“渤江可惜了,当时的九汽新能源要是能留到现在,就是百亿产值的项目了。” 杜豪杰说,“江口其实也有一些新能源汽车的配套产业。” 徐怀敬心里有数,说,“你说的是那几个零部件厂?灯能、兴宏?” 杜豪杰连连说是。 鲁得胜道,“那都是二三十年的老厂了。” 徐怀敬嗯了一声。 徐彦一脸不屑。 祝玫道,“现在新能源汽车的产业链很长了,电池、电机电控、能源、化工,一条产业链下来,能养活几百几千家企业。” 陈逢时入主瑞珂投资之后,就已经把一些不赚钱的资产卖了,转而投资了不少新能源、新材料企业。 如今海城、鹏城、阐城等城市都是新能源汽车生产的龙头,这其中,三分之一的民营高新技术企业都有瑞珂投资的入股。 陈逢时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当年有一笔天使投资,就给了一家做新能源锂电池的公司,如今公司已经上市三年了,陈逢时光这一个项目,就赚了一个小目标。 徐怀敬道,“所以啊,还是要集中力量办大事才行啊。上下游之间有太多的细分赛道,还是要锚定目标,不能什么都要。” 鲁得胜道,“主席,您才是懂产业的领导啊。” 徐怀敬摆手说,“不在位子上,说点风凉话罢了,事非经过不知难,实职岗位的领导,有他们自己的难处。” 杜豪杰双手举着杯子说,“主席,您这是真知灼见,怎么会是风凉话呢?还请主席多来江口指导,我敬您。” 这是杜豪杰今天说的比较像样的话了。 鲁得胜也在此时,敬祝玫说,“欢迎小祝,等你来了以后慢慢适应,我们多交流。” 徐怀敬说,“得胜是个体恤下属的领导,小祝,你跟着他可以多学到点东西。” 祝玫说,“这是我的荣幸,我今天跟着主席也学到了很多。” 祝玫说话,实在比杜豪杰得体多了。 徐怀敬抬了抬手说,“不必客气,以后就是自己人了,有事情尽管说,我们徐彦啊,也要你多给他提点提点。” 祝玫说,“是徐彦多提点提点我才是,我初来乍到,有些事还不明白,请各位领导多关照、多指导。” 杜豪杰说,“哎,小祝,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可是江口镇人,怎么能叫初来乍到呢?你得罚酒。” 徐彦眉头一动,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祝玫对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示意自己这点酒没关系。 她举着杯子对杜豪杰道,“杜镇,您是我的父母官,您说这话我必须得罚。”说着,就一杯酒下去了。 “不过——”祝玫喝完接着倒了一杯,对杜豪杰说,“杜镇,刚刚主席介绍说,您是从市里下派来镇里的干部,在我们江口镇呢,见面的第一场酒,您得喝三杯。” 杜豪杰却连忙拒绝说,“这不行,你得说清楚我为什么得喝三杯?” 祝玫道,“您也说了,我是江口镇人,那就算是东道主了,今日借着主席的光,当一回东道主,按照我们江口的规矩,今天各位都是客,在江口,我是主,主席,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徐怀敬听了这套歪理,大笑道,“是,今天就是为了江口镇的人民,请的江口镇父母官。” 祝玫于是道,“好,那客随主便,一般我们这里,客人来,主人得热情招待,招待三杯不为过。” 杜豪杰却说,“那你主人也得三杯。” 祝玫道,“主人敬客人,主人喝一杯是欢迎,客人喝三杯代表主人好客,杜镇,您不喝,意思是江口人都吝啬了?这话以后传出去,您这父母官,可太伤老百姓的心了。” 这大帽子扣得,杜豪杰不喝也得喝了。 徐怀敬拊掌笑道,“小杜,这酒看来你必须得喝了,这可是江口百姓的殷切盼望啊。” 鲁得胜今天也看不上杜豪杰,祝玫喝了一杯,他连着为杜豪杰倒了三杯才罢手。 祝玫却还没完,又说,“杜镇,这酒杯还不能放下来。” 杜豪杰问,“为什么不能放下来?” 祝玫道,“第一杯叫迎宾酒,第二杯就不一样了,是庆功酒。” 杜豪杰道,“这又是庆什么功?” 祝玫道,“当然是庆祝江口来了个杜镇长,您年轻有为,为江口百姓夙夜在公,江口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怎么能不庆功?庆功酒那可得一杯又一杯,我们不喝二,那太二了,三是起步,四季顺意,五谷丰登,您选。” 祝玫酒场上没怕过谁,这花样一套一套的。 徐彦都惊呆了,不知道自家老姐还有这一手。 祝玫想,开什么玩笑,当年她可是陈逢时身边的先锋官好吗? 陈逢时有一次带她去和战斗民族老毛子谈生意,她提着半瓶伏特加就去了。 就算最后回来,肠胃炎躺了一周,但拿下了10个亿的大单子,那就是她的战绩。 鲁得胜道,“还好不是六六大顺。” 祝玫说,“四时顺意也是顺。” 杜豪杰脸都有些绿了。 祝玫于是退一步道,“小老百姓要求不高,三餐顿顿奔小康,就看杜镇了。” 鲁得胜在一旁鼓掌说,“小祝说的对,这酒我们谁都代替不了豪杰喝。” 杜豪杰绕不过,只能继续三杯下肚。 祝玫还有话,杜豪杰直接讨饶道,“行了行了,我知道,江口百姓厉害,我为你们服务,我要当人民公仆。” 祝玫却道,“杜镇,有您这句话,我也得表个态不是?作为江口人,必须支持杜镇工作,作为土生土长的江口人,我敬父母官,不求为我们服务,但求为我们做主,这杯我喝。” 徐怀敬却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啊,豪杰,你作为英雄豪杰,小祝这杯酒不是酒,是江口百姓的寄托和期望,你怎么样也得表个态啊。” 杜豪杰被这句话堵死了退路,只能又喝了一杯。 祝玫抬着自己的空杯子同他致意,然后看向了一旁的徐彦,对着他挑了挑眉。 鲁得胜说,“徐主席,今年我们招商局有了小祝这样的人才,我倒是有信心了,我觉得她一定能搞好招商工作。” 徐怀敬也是微笑点头。 祝玫连忙道,“领导您哪儿的话呀?招商工作我是新兵,您和徐主席才是前辈,要多关照我才是。我敬您二位,你们随意,我喝完,以后还请二位领导多给我传送点经验。” 说完,二话不说,提着分酒壶,小半壶酒下去了。 祝玫这番场面上的表现实在太漂亮了。 酒品见人品,她的态度和诚意,让徐怀敬非常满意。 徐怀敬举着杯子,喝了一满杯回敬道,“徐彦,你有眼光,得胜,小祝到招商局工作,是招商局的福气。” 鲁得胜也陪了一杯,点头说是。 杜豪杰几杯被灌下,开始上头。 拉着徐怀敬说镇里的事。 鲁得胜同祝玫碰了杯,倒是详细问问祝玫以前的工作经历。 听说她在瑞珂、景申等公司工作过,倒是很有兴趣,并道,“我们区里还有不少老旧商业体想转型,商业集团这几年经营不善,领导也有意向让这些大公司来帮他们运营。” 祝玫想起陈逢时说的,他说会来渤江。 如今场面上这些,当年其实也是跟着陈逢时被迫锻炼出来的。 祝玫有时候想,如果他不是陈逢时该多好。 可又明白,陈逢时会是如今这样,也只因为,他是陈逢时。 时光,从指间流逝,流得太快,快到想去抓,却连青春的尾巴,都抓不到了。 祝玫有些晃神,没有听清鲁得胜的问话。 抬头,见徐彦在给她使眼色,祝玫疑问。 徐彦道,“刚刚鲁局问你,有没有合适的商业企业推荐推荐,为区里商业集团转型几个老旧商业项目。” 祝玫道,“我可以先问问,有一家金海集团,不知鲁局听说过吗?他们想来繁都发展,这家公司也有自己的商业管理团队,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牵线。” 鲁得胜问,“是京城的那个金海集团?” 祝玫笑道,“是啊,原先我在瑞珂的时候跟他们有合作。也是靠着金海,瑞珂才去北面发展的。” 金海集团的潘玮生,可是大领导的小舅子,在京城周边是很有实力的。 鲁得胜道,“有机会的话请你帮着牵线,商业集团的董事长邓煜辉和我说了很多次了,希望我们给他们推荐推荐。” 祝玫说,“我记得原先我们和地方上联系,基本上是商贸委联系得多一些。” 鲁得胜看了一眼徐怀敬,徐怀敬笑了笑。 显然,渤江的商贸局恐怕指望不上。 祝玫很快就明白了,于是连忙答应帮忙牵线。 杜豪杰道,“我也认识好几个商业集团,皓耀你们知道?花城那个,需要的话,我请他们来。” 祝玫眉心一跳,却没有接话。 随后,就听杜豪杰开始夸夸其谈,说着自己在江口镇招商引资的丰功伟绩。 祝玫自己也是江口人,怎么不知道江口这几年的发展? 根本就是没有发展。 祝玫看向徐怀敬,见徐怀敬也在看她,两个人目光相触,都提了杯子,互敬了一杯。 如今祝玫的酒量不佳,但她知道,如徐怀敬这种浸淫官场几十年的人,什么人物没见过? 刚刚的表现,是希望得到徐怀敬的认可和帮助。 在任何一个地方,孤勇者都是没有前途的。 集体的力量才是巨大的。 今天看下来,徐怀敬是个有坚持,有理想的人。 徐彦的骨子里,其实是像他爸的。 这个饭局上有自带话题的杜豪杰,即便今日这顿饭是为了她,祝玫既已表现过了,那么该退场就退场,继续低调地当自己是个陪客。 徐彦不时看向祝玫,祝玫喝了酒,双颊酡红,目光明亮,煞是好看。 她灵动的眼睛,对着徐彦眨了眨,徐彦都不敢再看。 酒席到了尾声,鲁得胜都不时要阻杜豪杰话头了,祝玫知道时间差不多,该收场了。 祝玫喝了口茶,端了杯子,又敬了徐怀敬,并道,“感谢徐主席搭台,今天让我认识了杜镇长和鲁局长,我是杜镇长治下的百姓,又是鲁局长的兵,以后还请多指导多关照。” 今晚的酒喝的不少,徐彦要为她挡酒,祝玫却婉拒了。 徐怀敬看着,微笑回敬。 自家小子还是嫩了些,祝玫能够把握全场节奏,心智能力都不同凡响。 他同鲁得胜互看一眼,两个人又碰了杯,终于是一顿饭吃完。 祝玫加上了鲁得胜的微信,杜豪杰那里,她申请了,杜豪杰却未通过。 祝玫也不以为意,奇葩自有天收,她也不愿与之计较。 下了楼,徐怀敬在送走鲁得胜和杜豪杰之后,对祝玫道,“小祝不错,今天感谢赏光。” 祝玫同他握了手,徐彦要送祝玫,祝玫却道,“徐彦,你快陪主席回去。” 徐彦有些担心,祝玫却摆了摆手,示意他走。 徐怀敬看自家儿子这样子,倒也明白,俩孩子不是他和妻子想的那样。 反而倒是难得的姐弟情谊。 他同祝玫道,“小祝以后在局里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祝玫同他握手说,“感谢主席。” 徐彦还想再说什么,徐怀敬却发话道,“走。” 等二人上车后,祝玫其实早就撑不住,扶着花坛边缘就是一阵狂吐。 年轻时候不注意身体,如今酒量委实不济。 祝玫蹲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 等要站起来的时候,因为蹲太久,却一阵晕眩,差点站不稳。 叶墨珲陪着送了繁都化工的老总走了,刚要同任雷明再说两句,就看到花坛边的祝玫。 她虽然蹲在地上,可她身上的花香味却随着秋风扑面,让他瞬间就失了神。 他当时就确定,那是她。 当祝玫要站起来的时候,他就看出她要踉跄跌倒,直接三两步上前,把人扶住了。 第75章 化作尘泥 叶墨珲去扶路边喝醉了的女人。 任雷明和穆昇面面相觑。 领导这是在路边捡女人??? 年少有为叶区长有这癖好??? 祝玫腿一软,一阵天旋地转,跌入了这个舒服的怀抱里。 一个混合着阳光、海盐和麝香气味的怀抱。 一双坚实的手臂,将她接稳了。 她一愣,继而抬头,看了半天确认,“叶处长?” 叶墨珲见她神志还算清醒,于是松开了怀抱。 秋风卷过,让两个人都觉得晚风太凉。 祝玫问,“应酬?” 叶墨珲反问,“你也是?” 祝玫笑了,说,“真巧。” 叶墨珲说了句是。 祝玫看了看他身后等着的两个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叶墨珲看了一眼她吐在花坛里的呕吐物,问,“你没事?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任雷明和穆昇这才明白两个人认识。 穆昇道,“我让司机送。” 叶墨珲道,“好的,麻烦了,祝小姐住哪里?” 祝玫说,“我可以自己打车。” 叶墨珲说,“这么晚了,你打车不安全。” 祝玫道,“是不是代表渤江的治安不好?” 叶墨珲笑道,“我可没这么说。” 祝玫冲他挑了挑眉。 穆昇道,“姑娘,让我们公司的车送你回去,你住哪里?” 祝玫也不再推辞,说,“住元亚路。” 叶墨珲惊讶,他的公寓也在元亚路。 “顺路。”他说。 祝玫笑道,“别是南辕北辙,故意为了送我,让师傅绕远路,我会过意不去的。” 叶墨珲站在车边,对她抬手示意道,“来,真的顺路,请上车。” 穆昇和任雷明各自有车来接。 叶墨珲上了穆昇安排的商务车,坐在中门靠里的位置,把车门位置留给了祝玫。 车门缓缓关上。 祝玫呼吸着车上,有他的空气。 她忽有些失神,只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 可他们,从未坐过同一辆车。 恍惚是与黎沐风同乘公交。 又仿佛是与陈逢时一起出差。 叶墨珲问,“培训结束了吗?” 祝玫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培训?” 叶墨珲笑了笑道,“有朋友告诉我,你考上了渤江的公务员。” 他不愿直言是刘子山告知的,祝玫姓祝,不姓刘,就足够他明白其中的曲折。 祝玫道,“培训和挂职都要结束了,马上要去招商局报到。” 叶墨珲道,“虽然我不分管招商,但招引项目,我也是有任务的,你有困难,可以找我。” 祝玫说了声多谢。 车上再度沉默。 实际上,他们并不熟。 两个人都觉得这种气氛有些尴尬。 但其实,他们曾彻夜不眠,一起看过日出。 彼此的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两人同时开口道: “培训顺利吗?” “履新顺利吗?” 两个人看向对方,继而都笑了。 叶墨珲说,“还不错。” 祝玫说,“还行。” 两个人又是一顿,又笑了。 叶墨珲说,“说说。” 祝玫说,“你说。” 这下连司机都笑了。 叶墨珲说,“女士优先。” 祝玫摸了摸鼻子道,“只是培训,还好,尚未接触具体工作,不知道入职之后会不会忙。” 叶墨珲道,“我就不一样了,每天晕头转向。” 两个人闲聊了起来,气氛轻松不少。 到了元亚路,两个人下了车,司机问要不要送了祝玫,再送叶墨珲。 叶墨珲道,“不用,我走走就到了。” 司机于是不再坚持,开车走了。 祝玫问,“你住哪里?” 叶墨珲抬手,指了指平层第三栋。 祝玫道,“想不到我们是邻居。” 叶墨珲道,“我也没想到,从没见过你。” 祝玫说,“我这阵子不是住在党校,就是住在外公家,这边不常来,今天晚上在外面吃饭,就过来住一下。” 叶墨珲问,“你住哪一栋?” 祝玫指了指别墅区。 叶墨珲说,“有钱人啊。” 祝玫道,“买的时候还挺便宜的。跟京城的房价不能比?” 叶墨珲道,“现在单价5万了?” 祝玫道,“不知道,当时2万出头。” 叶墨珲道,“富婆。” 祝玫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的平层道,“这小区平层也不便宜。” 叶墨珲道,“我是租的。” 祝玫说,“你一个人住一个大平层?你才是土豪。” 这倒是提醒叶墨珲了。 他问,“附近有房子出租吗?” 祝玫奇怪道,“你可以把你的大平层分租啊。” 叶墨珲知道她误会了,“大平层太大了,我想租个小点的公寓。” 祝玫道,“两室一厅应该有出租的。我还想租半套出去,不过合租不好找室友。一方面赚点小钱,另一方面,我经常不住家,需要有人住着,东西不容易坏。” 叶墨珲心念一动,忽然问,“你觉得我这个室友怎么样?” 祝玫微愕,摸了摸下巴,忽然觉得这可真是天赐室友。 男性,家境好,信用佳,工作稳定。 她啊了一声问,“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叶墨珲道,“我是认真的。” 祝玫说,“房价不打折,市场价,不收你押金,月初付房钱,水电我们各一半。” 好家伙,这房东可真是有诚意。 叶墨珲问,“有什么增值服务吗?” 祝玫震惊,捂着胸口问,“你要什么增值服务?” 叶墨珲道,“家政服务,你想什么呢?” 祝玫哈哈一笑道,“可以请个家政,费用你付。” 叶墨珲道,“我感觉自己亏了。” 祝玫道,“要不要先去我家看看?” 叶墨珲问,“你不介意房客是个男人?” 祝玫反问,“你以为女人安全到哪儿去?如果是小情侣,我一单身狗,那肯定受刺激对不对?如果是一家三口那更烦人。” 叶墨珲听着,也觉得很有道理。 祝玫道,“你可以先看看,不合适的话再找呗。” 被邀请,叶墨珲兴致勃勃,他居然挺期待有个人合租。 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女房东。 答应了刘子山要照顾她,这算是就近照顾不是? 江畔豪阁占地大,别墅区之间的间距不小,私密性很好。 叶墨珲进了祝玫家,院子里布置得很简单,只有两三盆盆栽,显然疏于打理,早就枯死了。 她的车停在院子里,是上次销售说的那款新能源车。 他说,“我的代步车也是和你一个牌子的,只是车型不同。” 祝玫道,“便宜你了,充电桩是现成的,车位有两个,唔,需要的话,便宜租你了。” 叶墨珲喂了一声道,“不应该算在房费里吗?” 祝玫道,“我还没问你收物业费呢。” 叶墨珲道,“你可真是商业奇才。” 祝玫笑道,“过奖过奖。” 开了门,别墅的装修是北欧风格。 一进门就很温馨,也有高级感,可见祝玫的品味极佳。 客厅宽敞明亮,摆设简洁,还有闻着很舒服的香薰味道。 门厅的灯光是自动的,祝玫又开了灯,挂了钥匙,对他道,“没想过会来客人,所以没有备用拖鞋,你直接进来。” 叶墨珲道,“我可以脱鞋。” 祝玫说,“不必了,冻着叶区长可不行。你还得好好上班,赚房租呢。” 地主婆的资产阶级本性暴露无遗。 一楼有健身房,二楼的书房藏书不少,这些都让叶墨珲欣喜。 屋后还有个花园,“实在没空打理,你要有兴趣,可以自己折腾,这就不收费了。” 叶墨珲失笑道,“你能不能去搞个价目表,再去物价局备个案?” 祝玫撇了撇嘴道,“我怎么感觉你要投诉我呢?” 叶墨珲大笑。 两个人的卧房相隔很远,一个在二楼的东头,一个在西面。 祝玫这套是大别墅,还带地下室,不过祝玫的地下室都拿来堆杂物了。 叶墨珲看着已经有了霉斑的墙角道,“你说的对,不住人容易发霉。” 祝玫问,“你在京城的家呢?出租了?” 叶墨珲道,“没有。我妈偶尔会去开开门。以前我也经常驻外。” 祝玫点了点头道,“你说过,尼若尔和乍德。” 自己同她说的话,她都记得。 回忆起在星海号上彻夜聊天的那一夜,天南海北,难得知己。 他道,“你也是空中飞人,现在清闲下来,会不会不习惯?” 祝玫摇头道,“人生每个阶段都是不一样的,年少时候,该闯一闯,现在,看过了风景,也踏过了荆棘,回过头来,反而怀念少时的单纯心境。” 叶墨珲点了点头说,“很有哲理。” 祝玫一笑说,“当年想的也没错,有了经济基础,上层建筑才牢固,如果我现在工资3000,我应该想不到这些。所以感谢您给我的收入做加法。” 叶墨珲笑道,“看来该精打细算的是我,我也该考虑一下我的财务问题了。” 祝玫道,“你可以把原来的公寓出租啊。京城的房子,应该很好租?” 叶墨珲说,“那对我来说是最后的退路,所以,嗯,我并没有那种打算。” 祝玫耸了耸肩说,“好。” 叶墨珲还有个疑问,“你不介意我是异性吗?” 祝玫道,“别担心,我应该大部分时间不住这里,如果住这里,我会提前告知你,而且你可以看到,我这套别墅当初装修的时候,其实就做了分隔,当时想着要跟外公住的,他的生活习惯和我不一样,所以我让设计师两边略有隔断,可以互不影响,后院本来留着给他种菜的。” 叶墨珲站在这套别墅里,颇有一种田园隐居之感。 他道,“那就说定了,下个月,过了十一,我搬进来。” 祝玫说,“也行,你十一可以搬家,那几天的房租不收你了,从8号开始收。” 这人的算盘真是打得噼啪响,叶墨珲简直对她如此财迷无语凝噎。 他问,“价钱呢?” 祝玫道,“参照市场价,这几天我去周边中介看看,给你报个价。” 叶墨珲说行,两个人就这么把租房的事情给定下了。 为了手续齐全,还约定十一之后,去房产交易中心办手续。 祝玫累了一天了,也不再虚应他,送走了叶墨珲,洗了澡就躺床上了。 这一晚,梦境连绵。 夜雨涨秋池。 酒后梦到与黎沐风的曾经。 与他合租的第一天,两个人的行李放在门口,却在沙发上,腻歪了一整天。 吻是甜的。 那个人也是甜的。 此去经年。 仿佛一切未曾改变。 而他,还陪在自己身边。 就像他曾许诺过的,玫玫,我永远也不离开你。 醒来,枕头都湿了。 窗外是鸟鸣清越,雨后的空气清新舒畅。 赶走了夏日的闷热。 可她坐在床上,却迟迟不愿起床。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基层挂职最后两天,去不去都可以。 她想了半天,发消息问谢衡,“今天加班?” 谢衡懒洋洋地回了个电话过来道,“一大早的发什么疯呢?今天工作日好?” 祝玫嘿嘿一笑道,“那不是想着你能调休吗?说好要请我吃饭的呢?” 谢衡道,“你这家伙是来催债的?是不是祝蓉蓉回来了?” 祝玫倒是忘了这茬事了,说,“应该快了,你帮她找好工作了没?” 谢衡看着桌上贴着的便利贴道,“差不多了,干得好考编制能优先。” 祝玫无语道,“考编制有那么难吗?还优先?” 谢衡道,“你是学神,那能一样吗?谁跟你似的,年年前三?” 祝玫道,“我纯粹碰运气。” 谢衡说,“你可拉倒,我也想凭运气考个飞行员呢,你这运气怎么不借我一点?” 祝玫摸了摸鼻子道,“这种运气也不是人人能有的好?” 谢衡哼了一声道,“继续炫耀,早晚招人恨。” 祝玫道,“认真说,今天到底休不休息啊?” 谢衡说,“不休息,晚上还有任务。” 祝玫问,“你们警察这么苦的吗?” 谢衡没好气道,“你才知道啊?” 祝玫没心没肺说,“是啊,才知道。” 谢衡说,“要出警去了,等有时间了约你。” 祝玫说,“我感觉你没时间啊。” 谢衡直接白眼翻天上去了。 挂了电话,他把江华静给他的电话号码输入到了手机里。 前一条通话记录,还是玫。 是除了他父母的手机号之外,他唯一倒背如流的号码。 谢衡给市局下属的信息中心吴主任打了电话。 对方说话还是客气的,听了他的来意,就说,“江主任已经关照过了,我们现在缺人,她可以来试试看。” 谢衡道了谢,记下了注意事项,拍照发给了祝玫。 祝玫过了会儿又回了电话来。 听到她的声音,谢衡仰头靠在派出所办公室的椅子上,看着天花板上,结满蛛丝的吊灯。 他疲惫的眼,带着些红血丝。 他道,“只是有这么个机会,具体还是要看她自己表现的。” 祝玫道,“我就知道军师有一手。” 谢衡听着她的话,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仿佛烦恼全消,只要能跟她说几句话,就觉得足够了。 挂了电话,毛所打来电话道,“在哪里?来我办公室,帮着去处理个事情。” 谢衡知道,又是不好办的事,毛所才会单独把他叫过去。 有时候,章坚也会叫他,去帮着办点不方便出面的事。 这些事都游离于灰色地带,这个世界,大多处于灰色地带。 今天是为了一个公寓里,讨债公司的人和欠债的打了起来。 邹善仁的善心公司这次又买断了一批债务,这是在催债。 欠债的曾经也是一个老板,在渤江开着一个汽修厂。 可是被人盯上了,设了局,欠了一屁股债,连房子都卖了,现在租住在这个破旧的公寓里。 谢衡想到了他爸。 如果当年不是被人带去澳门赌博,又被那么多女人扑上身,鬼迷了心窍,最后又怎么会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那时候,他还是个学生,想找关系都没门路。 申诉无门。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人情冷暖,世事无常。 那年,他身上一分钱都没了。 过年,祝玫说她做生意赚了一大笔,非要给他爸妈包个红包感谢关照,塞了他1000块。 那一年的1000块,让他们家终于是过了个年。 老板报了警,谢衡到现场的时候,两边都不好看。 那老板被打得遍体鳞伤,脸都肿了。 杨南真今天也在,他也挂了彩。 两边僵持着。 杨南真看到谢衡,要过来。 谢衡开了记录仪,对着杨南真皱了皱眉,然后说了一段接警标准化用语。 让两边说明情况,然后问,“调解,还是去所里处理?” 报警的老板不说话,杨南真也不说话。 谢衡道,“去医院,各自做个伤情鉴定。” 报警的老板道,“我知道做不出轻伤的,不去。” 谢衡问,“那你希望怎么处理?” 老板说,“债务一笔勾销。” 杨南真道,“不可能,你是应付款没付。” 老板道,“我怎么没付?” 杨南真让身后的人拿了合同,欠条等等,摊了出来。 谢衡却连看也不看道,“这是你们的民事纠纷,你可以去法院起诉。” 老板说,“我起诉了,法院都不立案!” 谢衡道,“你可以向上级法院起诉。” 老板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又道,“那我要去医院,我被打伤了。” 杨南真道,“我们的人也要去。” 说着,指了指后面的人,额头上一道血口子。 那老板又装死。 在谢衡看来,两边都不是好人。 这种事情,在基层派出所,遇到太多了。 他耐心地站着,等着哪一方退让了,再按住另一方,这事就解决了。 邹善仁在区里很吃得开,黑白两道都有路子,只是不知这老板被什么人盯上了。 他拿着协议书一看,甲方是腾翔汽车维修有限公司。 原来如此,应该是龙腾集团旗下的产业。 这阵子,龙腾集团的业务陷入停滞,他们老板转型搞汽车维修美容,这个老板也许是因为竞争关系,才被盯上了。 有竞争,就不会有公平。 谢衡把协议还给了杨南真,问那老板怎么说。 老板最后无奈道,“我这头也被打破了,现在房子也在卖了,总要给我点时间。” 谢衡看向杨南真。 杨南真对那老板说,“我兄弟也被打伤了,你总该赔点?” 老板道,“你们这是放高利贷,是暴力催债。” 杨南真道,“那你也得治安拘留?我兄弟可伤的比你重。” 老板道,“他哪里看出来比我重了?” 杨南真道,“哪里都看得出来,你是不是瞎了?” 那老板不吱声。 谢衡等两边都商量妥了,同他们确认道,“那就调解了?” 杨南真看向老板,老板还有什么办法,只能接受。 谢衡解决了案子,下楼上车走了。 回派出所的路上,杨南真打来电话道,“谢老大,多谢了。” 谢衡却道,“你们现在嚣张了点?这么光明正大的打人?” 杨南真道,“嗐,谢老大,你不知道那家伙实在嚣张。” 谢衡把警车往路边一停,开了车窗,点了支烟问,“怎么说?你不也把人家打破头了吗?” 杨南真道,“你不知道是他先打的我们,是他先动的手。” 谢衡淡淡问,“然后呢?” 杨南真道,“然后我们就让他打呗。” 谢衡嗤笑道,“打的往头上倒颜料是?” 杨南真嘿嘿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谢衡道,“要不是那家伙傻,被你吓住了。你今天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了。” 杨南真在那头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不是请谢老大你出马么?” 谢衡问,“你们邹善仁让毛所找我的?你倒是把我当好兄弟,这种破事也要把我兜进去。” 杨南真道,“我怎么敢呢?那不是刚巧吗?我们邹老板是给章局打电话说的。” 谢衡哼了一声道,“你小子也学会拿领导来压我了?” 杨南真连声说不敢。 谢衡问,“你们是不是问高利贷公司买了借条?” 杨南真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都是我们邹老板弄来的,我们就负责讨债。” 谢衡问,“今天这个人,你们怎么找到的?” 杨南真道,“这你还不知道吗?邹老板跟章局什么关系啊?买点个人信息还是没问题的。不过说来也奇怪,像他们这种租房子,应该不留个人信息的,这种破公寓怎么会登记个人信息呢?” 谢衡没有再问,只是道,“以后办事情干净点,别老惹乱子出来,没可能桩桩件件都给你兜圆了的。” 杨南真道,“我知道,我知道。今天这家伙早就有准备了,知道债主在找他,我们上门他就给了我们小兄弟一棍子。” 谢衡应了声。 挂了电话,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车里,不想回派出所去。 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这个时间,恰好是小学生们放学的时候。 镇上的小学3点就放学了,孩子们无忧无虑的背着书包从学校里出来。 男孩女孩互相叫对方的名字,打打闹闹的。 温暖的小河,被太阳照射,流过了心间。 花开时节,年少时光,也曾有过这样的光景。 放了学,祝玫和他就召集一众小伙伴,在长街上追逐打闹。 街边的小店里,祝玫最喜欢吃的是鸡蛋糕。 那香甜的味道,飘满整条街。 还有各种炸串的店,几个人点不同的串,炸螺丝,鸡排,海带结,然后彼此分享,一次能吃很多种口味。 当然,香酥鸡、臭豆腐、铁板鱿鱼、赤豆圆子、绿豆汤,什么都有。 祝玫的绿豆汤,喜欢多加一点薏米仁。 那时候,杨南真家里条件最差。 祝玫和他就会买多几串,分给杨南真。 谢衡出神地看着那些背着书包的孩子,嘴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 但那笑,又似是嘲讽,嘲讽如今,穿着蓝色衬衫制服的自己。 电话响了,是章坚。 他连忙接听。 章坚直截了当问,“出完警了?” 他说是。 章坚道,“来市局一下,接一下江主任。” 他又应了声是。 孩童们成群结队,嬉笑着过马路。 有交通警察来护校,守护着童真的孩子们。 而他的警车,缓缓开过的时候,有一个红领巾的小男孩,学着交警的样子,对着他敬了礼。 谢衡把车窗缓缓放下,微笑着向他回礼。 如果,他已是淤泥。 那就化作养分,守护玫瑰。 第76章 旧事 祝玫结束了新任培训,便正式到招商局上班了,招商局的局长吕忻同她谈了话之后,看了看她的简历,就让她进了文旅与现代化服务业招商股。 祝玫进了招商局,发现这里倒也不像别人口中的机关大院。 或许是招商局指标压力比较大,人人招商,每天都在外面跑,反倒跟她在企业的情况差不多。 而祝玫入职第一天,办公室就告知她,她到年底之前,有20个招商指标。 祝玫还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当天下午还让她签了责任状。 这可真是有些儿戏了,她还是试用期啊。 而这一批招录的一共3个人,除了祝玫,还有两人。 郑冠霖是个男生,待业一年多,考上了公务员,进了综合业务股,他的指标是3个。 李心玉是个女生, 进了办公室,没有指标。 这三个人里,谁没有背景,一看即知,再明白不过了。 祝玫心想,这么玩是? 这是为了让她过不了试用期??? 行行行,过不了刚好,可以顺势躺倒。 她都打好腹稿,想着如何说服外公,她不是块当官的料了。 朝中无人莫做官,这可是千百年来被反复验证的真理,既然不喜欢,她不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苦熬,谁爱熬谁熬,她体验一把,找好下家,就可以和这里说拜拜了。 她所在的服务业股,目前股长人选暂缺,股里公务员就她一个,剩下都是招商中心的事业编制和编外劳务派遣。 一入官门深似海。 祝玫第一周,就体会到其中的痛苦。 开不完的会,接待不完的企业,可最后落地的,却是一个都没有。 入职两周,祝玫接待了20家企业,指标完成情况:0。 祝玫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自救了。 总不能忙了一年,真的白给国家打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分管领导是副局长鲁得胜。 鲁得胜与她经由徐怀敬牵线,提前认识了。 鲁得胜为人倒是真不错,会主动教祝玫一些门道和方法。 全天下的招商都是相同的,就是拉关系,搞服务,比价格,以及——抱大腿。 其中,抱大腿才是关键。 政府招商,就是比税收,比政策,以及——找关系户大老板来投资。 祝玫一看就懂了,倒是认真学政策,至少,出去招商不至于无话可说。 鲁得胜见祝玫进入角色很快,挺高兴,后来有些项目洽谈,他如果没空,就让祝玫去。 以至于祝玫每天在外奔波,车马费过路费都不得了。 而且,经常加班陪企业考察,晚上还不时要吃个工作餐,连村也没得回,每天都是回的江畔豪阁大别墅。 如此一来,更觉得别墅空旷了。 如果叶区长能搬来住,她20个指标,好像就有着落了不是? 叶墨珲也是大腿啊。 抱大腿,关键是要有发现大腿的能力。 祝玫这算盘打得响当当。 祝庆东见祝玫时常不回家,居然还很高兴。 那个周末,他特地对祝玫道,“妹妹,看到你忙起来,我就放心了。前阵子我还以为你工作做不好,被领导批评了,不敢跟我说。” 祝玫听了这话,抽着脸皮想,外公可比她要脸多了。 好歹在社会上混迹多年,祝玫倒也没有新人刚入职时候的腼腆。 常年在生意场上混,她的脸皮早就比城墙都厚了。 也因此,迅速同局里的各色人等混熟了。 这天徐彦来看她,带了不少奶茶点心,祝玫给各个办公室分了分,不少人已经记住了这个新公务员。 投促股的刘宇飞见徐彦一身的打扮很时髦,问祝玫,“你弟是二代?” 祝玫道,“他啊,富一代。” 刘宇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徐彦听了,尾巴简直要翘上天。 祝玫熟悉了一段时间工作,这天问刘宇飞,他们的车费是怎么弄的。 刘宇飞说,“现在都是私车公用,油费基本上没有报销的,除非是去别的市或者其他郊区县,还能申请加班费,要是在渤江范围,那真的没有。不过几个老板都知道的,有时候项目里,也给我们补贴补贴。” 以前在企业的时候,祝玫吃饭开车都是能报销的,到了这里,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办公室的副主任兼着纪检干部,还特地发了一本关于廉政的警示教育读本给她,里面都是各种各样年轻干部落马的案例。 工信股的赵季玥看到了,笑笑说,“她也是例行公事,你别放在心上,大家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祝玫只觉得,体制内,钱不多,规矩大,甚是无趣。 她喜欢商海弄潮,起起落落,全是自己决断,即便如今被俞芋的公司深度套牢,也是自己的决定,不怨别人。 可进了招商局,等于一切从头,让她有些无处施展的感觉。 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起,憋屈得很。 祝玫坐在办公室,翻着微信联系人,在想着怎么完成自己的指标。 反正没干过,来都来了,她还是想试试。 浪费光阴,不是她的作风。 翻着翻着,翻到了殷赉。 祝玫想了想,自己一个小试用期,她拿什么去跟央企老总交换? 她的房客么? 这么一想,倒觉得是好主意。 她发消息给叶墨珲:尊敬的房客,您租赁的元亚路666号36幢2楼西,已经为您整理干净,请您过目。如您满意,是否可以找时间办理手续?或者委托办理也可以。 叶墨珲还在加班,今天他在市里开会,副市长秦赫川主持的会议。 中午还要和繁都化工集团碰面,正好可以继续深谈台星厂搬迁合作的事宜。 秦赫川会后,叫了叶墨珲过去问,“华泽集团的项目,框架协议签了吗?” 忙晕了的叶墨珲一愣,才想起是前司长竺绪忠许诺下的项目。 他道,“我先前报给周书记和卫区长了,现在是奚清松副区长在跟进。” 秦赫川点了点头道,“一定要盯紧,我已经同宋书记和张市长都汇报过了,他们叮嘱我,务必拿下这个项目,这对整个市里新能源产业的升级带动都是有很大帮助的。” 叶墨珲点头说明白。 秦赫川又道,“下周瑞珂集团的陈逢时来繁都,你跟着你们周善民,一起陪一下,宋书记点了你的名。” 叶墨珲知道,因为叶家和陈家算是有世代交情,宋修和让自己来帮着加加分。 如果能让瑞珂全面进入繁都,自然是重大突破。 叶墨珲问,“领导有初步意向吗?” 秦赫川道,“意向集中在束黎和兆荡,但你们那里不是还有住宅用地吗?市中心的住宅指标不够,如果他们愿意去渤江投资,市政府可以给你们支持,信用担保或者注资,都是可以的,宋书记和张市长都很关注这次合作,繁都这些年,简直像是高端品牌的禁区,一线大牌一家都没有,宋书记对此很不满意。” 叶墨珲第一反应是祝玫。 如果说,渤江在这方面能有什么加分项,恐怕是祝玫了。 陈逢时对祝玫一定是在意的。 否则,她在皓耀的时候,为什么要去陪陈逢时接待访客? 陈逢时还让她陪着坐邮轮,不是在意是什么? 两个人不时视频聊天,关系如何,毋庸置疑。 想到这些,他就有些不是滋味。 可他为什么要不是滋味? 他忽然对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心惊。 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竟然在期待住去祝玫家。 他觉得自己有些饥渴了。 单身太久,母猪都能赛貂蝉,何况是祝玫这种真貂蝉? 他想让自己冷静,但祝玫本人给他发来的消息,让他有些无法冷静。 这感觉,不就是爱上柳梅儿的最初吗???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抗拒喜欢她。 操蛋。 当年他是不是说过男人除非瞎了才会喜欢她这样的女人??? 老天爷真是离谱啊。 他叶墨珲,居然也有把放出口的狠话吃下去的一天?! 很好,他就不。 就当自己是鸭嘴兽,他一定能嘴硬到最后。 叶墨珲握着手机,给祝玫回了个电。 祝玫接了,毕竟有求于他,她柔柔地“喂”了一声。 叶墨珲觉得自己要化了,他咳嗽一声,问,“都准备好了?” 祝玫笑道,“是啊,老板,什么时候光临寒舍?小人等您等得好辛苦。” 叶墨珲一本正经道,“我在会场,您能不能正常一点。” 祝玫咳嗽一声道,“好,我在办公室,不过就我一个人。” 叶墨珲道,“也许除了人,还有别的什么。” 祝玫道,“您可做个人,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叶墨珲笑,并道,“我要把前三个月的费用去结了,然后搬去你那边,手续的话,入住以后再办,应该也可以?” 祝玫谄笑道,“可以可以可以,您是客户,是上帝,是我尊贵的神明。” 为什么她说的字字句句都能让他想入非非? 他问,“增值服务呢?” 祝玫说,“钱到位这些都可以谈,我这里有一项限时优惠,不知叶老板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叶墨珲问,“什么限时优惠?” 祝玫道,“我今年有20个招商指标,可是我初来乍到,情况不熟,完成上有困难,不知道能不能请叶区长施以援手,上次您的朋友殷总,有没有可能来渤江发展?” 叶墨珲问,“你试用期也有指标?” 祝玫抽了抽嘴角道,“是啊,是不是有些不合理了?” 叶墨珲呵呵一声道,“你们吕局可真是个人才。” 祝玫道,“您真是明察秋毫,但他毕竟是我领导,分分钟能开除我的那种。” 叶墨珲道,“他可能不能开除你。不过,你要20个指标是?帮你完成的话,有什么优惠?” 祝玫道,“除了免房租,别的都可以谈。” 叶墨珲于是道,“我知道了,下周——”他刚想说陈逢时要来繁都,让她陪着一起。 可再一想,他忽然又不愿意祝玫陪陈逢时了。 那种花花大少,有什么好陪的?陪也陪不出个结果,无非是情妇的下场。 如果自己喜欢她,那么—— 他握着手机,一时没有往下讲。 祝玫问,“下周怎么了?” 叶墨珲道,“没什么,我问问殷赉,有没有可能来,不行找点供应商,落个虚拟公司,开点票也行啊。” 祝玫高兴道,“谢谢老板,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叶墨珲脑海中,闪过她锁骨上的那道疤痕,他道,“倒也不必这么夸张,送点实惠的服务就行了。” 祝玫问,“比如?我可以为您私人订制。” 叶墨珲一时又想起了她家别墅干湿两用的浴室。 离离原上谱。 他这是越活越回去了了,站在大会场里,还能意淫一个女人? 这可真是,太久没见女人了。 叶墨珲咳嗽一声道,“还没想好,先欠着。” 祝玫说,“欠太久会失效。” 叶墨珲道,“殷赉可能不想来。” 祝玫道,“长期有效。” 这态度就对了嘛。 叶墨珲笑道,“放心,我想跟你做‘长期’生意。” 祝玫听了一愣。 她忽然想起谢衡说的,他是当年那个人的可能性,不由问,“您小时候有没有,嗯,去乡下体验过生活?” 当年去她家,他用的是黄珲的化名。 小时候,他们这群子弟在外面,都不用本名,怕被人惦记。 那段往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觉得,不如让它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叶墨珲坦然说,“没有。” 祝玫哦了一声道,“没什么,我就,嗯,了解一下您这种高门大户的贵公子,有没有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建立血肉联系的可能,是我想多了,没事我挂了。小人的指标,还请领导费心,否则我可能会涨房租。” 这家伙居然还威胁自己??? 叶墨珲道,“不是我吹牛,我这种房客,真的万里挑一。错过了我这个,下一个你恐怕不好找。” 祝玫道,“是是是,所以小人前程都系于您一身了,职务收入和资产收入都靠您了,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啊。” 叶墨珲听了,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希望你能记得这句话。” 第77章 再遇 挂了电话,叶墨珲心情忽然很愉快,老老实实地先给殷赉打了个电话。 秒接。 叶墨珲问,“在干嘛?” 殷赉,“你让我先穿一下裤子。” 叶墨珲无语道,“这光天化日的,你别是在做对不起”,然后听到了冲水声。 好,他打得不是时候。 他问,“我有一个朋友想邀请你到渤江来看看,你来吗?” 殷赉问,“什么朋友?女朋友?” 叶墨珲觉得自己脖子有些发烫,他说,“普通朋友,工作上认识的。” 殷赉道,“你不能说是同事吗?” 好像也不是普通同事。 叶墨珲道,“就是朋友。” 行,殷赉道,“最近在阿兹坦出差,我让财务总监去你那里,再介绍其他几个供应商过去。” 叶墨珲说,“那就多谢了,国庆京城见?” 殷赉应了好。 祝玫挂了叶墨珲的电话,心情也很愉快。 距离指标零的突破,应该是近了一步。 她又想到了徐怀敬,于是给徐彦也打了电话。 徐彦说,也可以找点政协委员来帮忙,不过徐彦觉得这指标派得也太离谱了。 她刚来,能招什么企业? 祝玫倒是问他吕忻为人。 徐彦道,“那天我爸请客吃饭,他不赏光,你就该懂了。” 看来,吕忻的口碑,的确不如何。 祝玫打了两个电话,举着手机,整理这阵子联系的企业,又和各个镇里的招商中心联系,看后续跟进。 她坐在办公椅上,转着笔,晒着窗外洒进来的太阳,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和惬意。 仿佛回到了家乡,生活节奏都变得慢了。 刘宇飞进来了,见只有祝玫一个人,问,“其他人呢?” 祝玫道,“不是开会就是招商。” 刘宇飞问她,“你的指标完成咋样了?” 祝玫道,“还没呢,一个都没着落,你今年几个指标?” 刘宇飞道,“我勉勉强强完成了。” 祝玫看着他嘴上说勉勉强强,实际上得意洋洋,吹捧道,“果然是高手啊。” 刘宇飞笑了笑道,“混久了呗。” 祝玫问,“你手上还藏着不少?” 刘宇飞道,“哪儿有啊,能完成就不错了。” 祝玫说,“你有诀窍?” 刘宇飞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就是个人努力。” 祝玫内心想着这人挺虚伪,伸了个懒腰,转着椅子,倒是没接话。 刘宇飞道,“该贴秋膘了,下周请你吃火锅,怎么样?” 祝玫说了声好,并问,“还叫别人吗?” 刘宇飞说,“把你弟叫出来呗,我再叫几个关系不错的,也给你认识认识呗,关系熟了以后好办事。” 看来刘宇飞知道了徐彦的背景,想要搭天线。 小算盘打得真响。 祝玫并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祝玫说,“我弟不一定叫的出来。” 刘宇飞表情一顿。 祝玫看出了他的失落。 这种人,只能他占别人便宜,不能别人占他便宜。 祝玫笑道,“不用你请,我来请。” 刘宇飞连说那怎么好意思,祝玫说,“反正先约,谁买单再说。” 刘宇飞说了声好,并道,“总是我来请的嘛。” 祝玫听了,只是笑笑。 鲁得胜因为有徐怀敬的关照,对祝玫也很上心。 得知祝玫被派了20个指标的时候,他就想,这肯定是吕忻在故意整祝玫。 当时局办公会上他就提出过,可是吕忻道,“祝玫原来在企业干过,据说能力很强,20家我认为不是什么问题。如果她完不成,就证明确实能力不行,试用期也不用过了。” 鲁得胜听了这话,也明白,全年招商指标完成情况不佳,现在是能完成一个是一个。 另外,估计有人打了招呼,希望明年局里招录新人,偏偏今年满编了,明年要有岗位,或者调人出去,或者就是三个新来的试用期考核不通过。 鲁得胜担心祝玫完不成,被吕忻挑刺,因此特地带着祝玫,让她多联系一些企业,看看有没有能落地的。 这天上午,祝玫陪着鲁得胜,带着一家企业去新江管委会对接项目。 刚出招商局的办公楼,手机微信上就收到了一个人发来的好友请求。 祝玫刚加上,对方就发来消息说,她是新江管委会办公室的,今天区委书记临时说要去他们那里调研,可能需要他们等一会儿,让祝玫把车牌号报备过去,她先帮着登记。 祝玫于是说好,把自己的名字,电话,车牌发了过去。 对方许久没回复,等她车开到了,门口却说没有报备。 她正要给那人拨语音的时候,后面就开来了好几辆公务车,为首一辆闪了闪大灯。 祝玫回头的时候,看到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黎沐风。 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然后,目光交错。 时光倒回十多年前。 一样的一双眼,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的重逢。 他们对望彼此,仿佛不相识的路人。 祝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握了握,挺直着背,重新打开车门,上了车,把车停到了一边。 加了微信的人给她打来了语音问,“你们到了吗?” 祝玫说到了,并表示正在门口。 而黎沐风,早就陪着一众人上了楼去了。 曾经相爱过这件事,早已是十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了。 祝玫觉得,不该再想。 等约好了的企业也到了,新区分管招商的副主任来同鲁得胜打招呼,还表示很抱歉,“周书记是早上临时决定要来新区调研的,那几块地卖不出去,领导比较急,让你们在门口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鲁得胜摆摆手,还说如果不方便,让他去忙,他们同具体业务科室对接就可以。 鲁得胜不想再遇领导,匆匆谈完,就要带着企业去现场看看。 而祝玫跟着出了办公大楼,在门口,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同班同学,鲍淑娣。 鲍淑娣看到祝玫,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问,“祝玫?你怎么在这里?” 祝玫瞥了眼停车场里停着的公务车,不想在此刻,叙什么同学情。 太过难堪了。 曾相爱的男人,成了别人的丈夫。 当年,高调个什么劲? 那时候年轻,做决定总是轻率。 轻率的相信,他们可以永远。 又轻率的放下,去奔赴人生的广阔。 当他们之间的如今,只能如同陌生人一般的时候,问自己一句后不后悔,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 心里酸涩。 祝玫对着鲍淑娣笑了笑说,“陪领导来的,后面还要去现场,保持联系。” 鲍淑娣还想再说什么,祝玫已经匆匆上车走了。 黎沐风陪着周善民,在听新江管委会的工作汇报。 与祝玫三番两次的重逢,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可周善民的暴怒,让他无暇再去想先前的偶遇。 周善民听了管委会主任吴铭的汇报,皱着眉问黎沐风,“黎沐风,不是让你们督办的吗?你督办出什么结果了?上次说的道路平整,周边两社区商业要运营,公交车站迁移,哪一件干成了?!!!这六块地卖不出去,今年区里工资还发不发了?” 周善民越说越气,他直接把本子一摔道,“你们都干什么吃的?你这个区委督查室主任不要兼任了,干不好换人来干,还有韦众礼,这个新江集团董事长也别干了,除了问政府伸手要项目,养你们一堆废人,你们还能干什么?!还有吴铭,你这个管委会主任我看也辞职算了,岗位放出来,全市公开竞聘上岗,我还不信了,全市没一个人能把新江发展好?还是说,现在坐在位置上的人,都是吃干饭的?!” 在座三个人职位最高,全被diss了一遍。 其他一众小领导,只能噤若寒蝉。 而小虾米却纷纷吃瓜,只觉得:刺激! 黎沐风的手机虽然开了静音,但提示市委秘书长陈东平来电。 扛着周善民的暴怒,黎沐风镇定地起身道,“陈秘书长来电,我去接一下。” 周善民一拍桌子,黎沐风却仍然出去了。 五分钟,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黎沐风推门回来了,向周善民汇报道,“瑞珂国际的董事会董事,瑞珂商业集团董事长陈逢时,下周会来繁都,陈秘书长说请您接待,而且宋书记点名,请叶区长参加。” 周善民仍然板着脸,气氛冷到冰点。 黎沐风看了一眼身旁的韦众礼和吴铭说,“宋书记说,让我们把想要请瑞珂投资的地块,安排陈董一行来看看。” 周善民眉毛一挑,终于缓和了脸色,却冷哼一声道,“看什么呢?是看长草的空地,还是乱七八糟的公交车站?看倒闭了的商业,还是看坑坑洼洼的道路?我就问你看什么?!” 黎沐风面色平静,吴铭却后背都汗湿了,韦众礼对周善民不满已久,干脆看天,也不搭理。 周善民起身道,“走啊,去现场看看,做好准备,把奚清松和吕忻叫过来,招商落地,他们得跟进。” 一众人出了会议室,全都面色不佳。 黎沐风等人陪着周善民去了现场,一直到了下午1点才结束。 如果不是周善民还要开会,只怕能在现场站到下班。 司机送了周善民去开会,韦众礼冷哼一声道,“什么玩意儿,比张主席差远了。” 吴铭苦笑,给他递了一支烟,又给黎沐风递了一支。 黎沐风摆手表示自己不抽。 吴铭深深的吸了口烟道,“比卫区长也差远了。” 韦众礼道,“你看着,瑞珂那种大公司怎么可能来我们这里拿地,到时候合作不成,又是我们背锅,是不是啊?黎主任。” 陈逢时。 这个名字,让黎沐风再度想到了祝玫。 陈逢时是为了祝玫? 不无可能,毕竟。 她是他的助理。 他其实知道的。 她不会做陈逢时的情妇。 祝玫那么高傲的人,或者爱了就在一起。 若无可能,就分开。 就像他们最后的时刻,分得那样决绝,不给彼此留下任何的退路。 他的心揪了一下,又放下,他笑道,“下午还有事,先走了,接待的路线,辛苦吴主任准备一份了。” 吴铭点头说好。 黎沐风由区委办派来的车接走了。 回到办公室,又是一堆杂事。 可是忙碌之余,他还是想起了祝玫。 早上祝玫车上坐着的好像是鲁得胜。 黎沐风和鲁得胜关系还不错,当时他做投资委副主任的时候,经常有些项目落地,带着鲁得胜一起。 他给鲁得胜拨了个电话过去,问了问祝玫,才知道她的确是入职渤江招商局了。 鲁得胜道,“领导,您也知道吕局,比较喜欢给年轻干部压担子。” 把欺软怕硬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是为难鲁得胜了。 黎沐风应了声道,“今年你们流失了好几家存量公司,我知道的。” 鲁得胜道,“领导,我也难做。你说,给刚来的试用期公务员派20个指标,这说得过去么?” 黎沐风拧了拧眉,说,“祝玫是我同学,不过我们关系一般,你就不用和她提我了,这件事,我知道了。” 鲁得胜道,“领导,您要是有企业资源,还请多关照。” 黎沐风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黎沐风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家三口的合照。 黄泳思笑得温柔,轩轩的笑容灿烂。 幸福的一家。 他拿着相框,微微一笑。 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他凝思片刻,给易圣达物业管理公司的董事长邹善仁打了个电话。 邹善仁问,“领导,有什么吩咐?” 黎沐风道,“原先不是撤出了几家公司么?换个壳重新注册,指标落给鲁得胜,具体联系他们下面新来的一个公务员,得胜知道的。” 邹善仁问,“领导,那么吕忻那里?” 黎沐风说,“不用告诉他。” 邹善仁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黎沐风又看了一眼相框。 外间天已经黑了,本打算今晚早点回家,但案头工作没有停。 几个副主任轮番来敲门汇报工作,忙到了7点多。 副区长、公安局长章坚问他在哪里,问他今晚有没有空。 黎沐风问他什么事,他说,今晚赵大志想请他吃饭,感谢他。 黎沐风婉拒道,“近期应该都不会考虑和龙腾合作,谢我什么?” 章坚道,“就算新江那几块地没办法一起开发,别的项目也是可以一起合作的嘛。” 黎沐风道,“今晚可能加班。” 赵大志在一旁道,“今晚我请张主席吃饭,黎主任一定要赏光。” 原来是请张勤民,让他过去做陪。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拒绝了。 黎沐风于是道,“把地址发给我,我争取准时赶到。” 章坚道,“你要跟着领导的,没事,张主席会理解的。百乐汇,现在应该是你家黄总在管?帮着开一桌。” 黎沐风答应了。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浮现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与祝玫对望的那一眼。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还会去百乐汇摆酒席了,百乐汇原名叫兰桂坊大酒店。 十多年前,祝玫妈妈曾是兰桂坊大酒店的经理。 她将兰桂坊打造成了全繁都最知名的酒店。 祝玫的经商天赋像她妈妈。 她最适合在商海驰骋,在纸醉金迷的繁华都市,享受光影琉璃。 他不知道祝玫为什么要回来。 但纵使感情放不下,可左手无名指的责任告诉他。 不能回头。 第78章 朋友可以选择 也是同一天下午,黎沐风给吕忻打电话告知,瑞珂的陈逢时下周将要访问繁都的时候,吕忻正坐在办公室里,问祝玫入职之后,工作情况如何。 祝玫说,已经落户了4家企业,倒是让吕忻非常意外。 不过吕忻说,“签了意向也不能算完成任务,关键是要产税,真金白银的看到税收,你明白吗?” 祝玫对于这种职场pua也是驾轻就熟,保持客气而有礼的微笑,点头说,“我明白。”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当然,主要是吕忻在说话。 祝玫只是听,也不发表意见。 她一个过来混日子的,难道还指望她积极表现不成? 早在吕忻给她下马威的时候,她就已经对此人没什么好感了。 吕忻问祝玫,“现在外面经济形势不好?我看你之前有一段时间的空窗期,这次能考上公务员对你来说可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啊。” 祝玫微笑点头说,“是的,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考上。” 这句话正中吕忻下怀。 他说,“所以啊,能够有组织培养你,又把你放到那么重要的股室去培养。过节该怎么表示?我想你应该明白。” 祝玫知道此人不好相处,却意外于他可以无耻得这么明目张胆。 心想他就这么开诚布公的索贿,也真的是无所顾忌。 好在多年工作经验,让她学会了自保,进门就录音了。 举不举报是一回事,有没有把柄是另一回事,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 手上有牌,心里不慌。 但表面上,祝玫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是笑笑说,“好的领导,我记下了。” 对祝玫来说,给领导送礼,那也是要看人的。 给徐怀敬送,是感激他的关照和牵线。 以后给鲁得胜送,是因为鲁得胜对她的指点和回护。 什么领导送,什么领导不送,主动权在她自己而不是领导。 如果开口来要,那就未免太丢身份了。 送多少,怎么送?他要不要干脆拿个价目表出来?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祝玫看多了人情,也不觉得奇怪。 勉强应付了吕忻,从吕忻办公室出来,心里颇有些郁闷。 想了半天,她给谢衡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干嘛。 谢衡说,“今晚陪领导有个应酬。怎么了?” 祝玫叹了口气说,“我今天被索贿了。” 谢衡早已熟悉这些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他问,“是你们局长问你要的?” 祝玫呵呵一笑道,“你知道得挺清楚。” 谢衡道,“你没托关系进来,他自然少了一笔收入。” 祝玫问,“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给?” 谢衡问,“你不打算花钱买平安?” 祝玫叹气道,“然后呢,当了官,继续贪后来人的钱?” 谢衡目露讥讽之色,握着手机,看着楼下,毛所被一辆车接走。 他道,“你在商业场上,难道不是这样吗?” 祝玫啧了一声道,“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当官,那是不一样的。” 谢衡说,“都是吃五谷杂粮的,谁也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怎么会不一样呢?” 祝玫叹了口气道,“骨气是昂贵的。” 谢衡自嘲说,“穷人不配有。” 祝玫忽然道,“谢衡,我发现你现在有些愤世嫉俗。” 谢衡听了这话,问,“难道我以前是个好人?” 祝玫说,“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个好男人。” 谢衡低垂了头,看着烟灰缸里的烟蒂,目光淡淡的。 祝玫换了话题道,“这家伙给我派了20个任务指标,我想,如果我不给他送钱,他应该不会让我过试用期。” 谢衡安静地听完后问,“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祝玫笑笑说,“我还差14个指标,你如果良心发现的话,能不能帮我完成一下?” 谢衡也笑了,“14个指标全指望我,你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祝玫道,“如果我完成了,那家伙还有什么理由不让我过试用期?我把省下来的钱全都给你。” 谢衡握着手机,看着泛黄的墙说,“那倒不必。我帮你留意着,你把招商手册发我一点。” 祝玫说没问题,还说今天晚上可以把招商手册送货上门,顺便给他送宵夜。 这一刻,他贴着手机那一侧的耳朵,被祝玫传来的声音,搔得有些痒。 这时候刘宇飞走了进来,他提醒祝玫道,“别忘了今晚约的火锅哈。” 祝玫这才想起来,她被吕忻气糊涂了,今晚其实约了人。 谢衡握着手机听着,等听到了关门声,他才说,“没关系,你晚上如果有事的话不用来给我送宵夜,我也吃不上,上次你给我送的米线,我到凌晨才吃上的。” 祝玫问,“你今天又晚班?” 谢衡应了一声道,“应该是。” 如果,不被叫去,陪的话…… 祝玫道,“我吃完火锅就来。” 谢衡说,“万一又碰不上呢?” 祝玫说,“那我就放你们门口的外卖架。” 谢衡记起小学放学后,校门口的那一个个点心摊子。 他说,“我突然有点想念小时候我们学校门口的香酥鸡和臭豆腐了。” 祝玫说,“没问题,今晚使命必达。” 谢衡忽然问她,“玫子,你没想过再找个人吗?” 祝玫听了这句话,一时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前几天,我看到他了。” 谢衡扯了扯衣领,突然觉得一阵刺痛。 扯开领口,胸前是昨天江华静留下的勒痕。 那是他在江华静身上也能看到的伤痕。 她痛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太肮脏,让她这样一个女人,被人当做玩物一样作弄。 所以,她也需要一个玩物,来发泄她对这个世界的憎恶。 他的手指顿了顿,笑自己痴心妄想。 他说,“玫子,八年了,你该走出来了。” 祝玫握着手机,忽然紧紧地皱着眉头,又松开。 她笑着抬头,她问,“你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忘情水?不是用来忘记那个人,而是忘记那段回忆, 忘记曾经许下的诺言,那些诺言怎么会让我那么惦念,以至于到现在都没办法忘干净。” 谢衡闭了闭眼说,“找个好男人疼你,你是寂寞太久了。” 他点了一支烟。 白烟徐徐,飘到了空气中,凝在墙上,将四面墙熏得蜡黄。 他学会抽烟是在高中,那时候,祝玫正同那位前男友热恋中。 看到他抽烟,祝玫说,“谢衡,你现在厉害了,是嫌繁都的空气还不够差,还要用烟焦油、尼古丁、一氧化碳和丙烯醛这些来加点计量是?” 后来,他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抽烟了。 可她,如今也不介意别人拿二手烟毒害她。 社会阅历让他变得胆怯,也让她变得随和了。 祝玫的手机提示叶大善人来电,她道,“有个电话,先挂了,晚上联系。” 谢衡望着飘飘渺渺的烟雾,说了声,“好。” 祝玫接了叶墨珲电话,一秒语气温柔道,“您好,我亲爱的房客。” 叶墨珲觉得瞬间三花聚顶,几近飞升。 他干干一笑说,“殷总靠谱,联系人发你。” 祝玫欢快道,“好嘞,房费不会打折的。” 叶墨珲说,“增值服务来一套。” 祝玫说,“没问题,我送你日用品三件套。” 叶墨珲问,“你就不能送点实惠的?” 祝玫道,“垃圾袋、餐巾纸和洗发水,你用的时候就知道那有多实惠了。” 叶墨珲问,“怎么感觉是夏天的劳防用品?” 祝玫说,“您猜对了,洗发水还是防脱发的。” 叶墨珲道,“你人还怪好的嘞。” 祝玫道,“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叶墨珲还想说什么,不识相的方濮就进来了。 算了,来日方长。 他说,“发你了,注意查收。” 祝玫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刘宇飞约了祝玫吃饭,地点是在繁都一家人气很旺的火锅店里。 火锅热气腾腾,秋凉来得早,吃火锅倒也刚好。 叶大善人说到做到,20个指标倒也指日可待。 祝玫心情舒畅,对这顿无效的社交,也就无可无不可了。 同去的除了刘宇飞和祝玫,还有办公室财务缪春和工业股的赵季玥。 被吕忻索贿,倒是没有影响祝玫的心情,她陪着三个人闲聊。 财务缪春是个乖乖牌,刘宇飞是半个社会人,工业股的赵季玥也入职才一年,刚刚过了试用期。 刘宇飞把着话题走向,他最喜欢传播八卦,但对于这些八卦的真实性,恐怕要打个问号。 祝玫初来乍到,所以只是听,偶尔装成傻白问两句,了解一些局里的情况。 员工私下里吃饭,话题自然是吐槽领导。 虽说不要跟任何同事吐槽领导算是职场的金科玉律。 但如果连个吐槽领导的搭子都没有,那这个人在职场上注定孤单。 吕忻作为一个非常要感觉还不靠谱的领导,在招商局的吐槽榜上高居第一。 而招商局,最被内部人诟病的,就是派指标了,这也是吕忻到岗之后的一项创新举措。 工业股的赵季玥说到指标,吐槽就滔滔不绝,“都知道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增速都跌破6了,吕忻却向领导拍胸脯,说今年税收增长能达到10,我的老天爷额,最边远的磐山县,那么差的底子,要说增速,肯定好冲啊,去年才9,我们这种市辖区,要到10,真离了大谱。” 刘宇飞想显摆自己消息灵通,于是道,“下面街镇都骂死他了。说他要政绩,听说上次区里开会,很多区领导都怼他了。” 祝玫好奇问,“谁怼他了?” 刘宇飞道,“除了奚区长,应该都怼他了。” 祝玫问,“奚区长为什么不说呢?” 刘宇飞和赵季玥看看对方,笑了笑,赵季玥道,“因为奚区长分管我们,这个数字是他同意的,说吕局就是说他自己,他当然不会说。” 祝玫点了点头,表示受教。 缪春说,“你们十一打算送吗?” 刘宇飞和赵季玥都不说话。 刘宇飞故作高深道,“送了也没用,领导看不上我们,原来那个方濮,张书记一走,他不也被赶走了吗?” 祝玫问,“方濮是谁?” 赵季玥吃着羊肉道,“现在是叶区长的秘。” 缪春对祝玫道,“方濮原来也是服务业股的,他呢,比较,嗯,有特点。” 刘宇飞说起这个人,又是一顿输出,“是个奇葩,张培生的外甥,每天就跟我们说他舅舅怎么怎么的,还跟我说等我要提副股了就去找他帮忙打招呼。” 赵季玥问他,“你找他了没有?” 刘宇飞嘴上道,“找他大爷,我疯了么?” 祝玫又问,“张培生是谁?” 赵季玥说,“张培生是江口镇党委书记,是前任区委书记张勤民的亲戚,吕忻为了贴张勤民,把方濮弄进来,许诺他,下一次要提股长,可张勤民去了市政协当副主席,没实权了,吕忻就把人踢走了。 缪春被辣得满面通红,喝了口山楂汁说,“我真为叶区长担心。” 祝玫挑眉问,“为什么?” 刘宇飞道,“方濮去当区长秘书,该担心的的确是区长。” 几个人都笑了。 只有祝玫不认识这个人,没有切身体会。 但想到这人是自己未来房客的秘书,又有些好奇。 刘宇飞说,“听说这个叶区长,背景大的咧,他爷爷是叶儒平,听说过吗?” 祝玫挑了挑眉,喝了口茶。 赵季玥问,“真的假的?” 刘宇飞说,“当然是真的,我组织部的兄弟看过他的个人信息,他爸在黟中当省委副书记,你们网上查,就知道了。” 缪春道,“以后方濮更要说了,如果要提拔得找他,这下可真是让他抱上一条大腿了呢。” 三个人一阵哄笑。 祝玫没再接话。 赵季玥问刘宇飞,“你知道吕忻跟星河大酒店女老板的事儿么?” 刘宇飞一下子眼睛一亮问,“什么事?” 连祝玫都竖起耳朵听。 赵季玥说道,“很多人都知道啊,他跟星河大酒店的女老板。”说着,他对了对大拇指。 刘宇飞的嘴张得老大,缪春也瞪大了眼睛。 祝玫对这种事早也见怪不怪,往往这种八卦,当事人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其实外面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甚至添油加醋出几百个离谱的版本。 祝玫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帮着烫菜。 仿佛是和onica、沁沁、小丁、ark、ads在一起,拿下了耀星all项目,在花城的打边炉店里,吃火锅说笑。 她怀念那段日子。 赵季玥问祝玫,“玫姐,你怎么也没反应呢?这么大一瓜,你居然不吃?” 祝玫“嗐”了一声道,“这在外面太正常了,在你们这里这么少见吗?” 毕竟她的第一任老板,可是香江娱乐版的常客。 家里的狗血八卦,三天三夜都八不完。 第79章 接待 聊到了八卦,就涉及到个人感情问题了。 缪春单身,问,“这种事情真的很常见吗?我怎么感觉身边连个适龄男性都遇不到?” 赵季玥和刘宇飞都有固定女朋友了,体制内的男性好像更受欢迎一些,早早就定下了终身。 赵季玥问祝玫,“祝玫,你结婚了吗?” 祝玫说,“单身。” 刘宇飞道,“你这年纪,单身可不好找对象啊。” 祝玫却说,“不是很想找。” 缪春的笑容纯真,她问祝玫,“祝玫,你是不是也是宁缺毋滥?” 祝玫看着蒸腾的,火锅的热气,说了句,“也许。” 她这辈子做过多少傻事,早恋算是其中最登峰造极的一件。 祝玫深吸了一口气,吸了满满的一口人间烟火气。 火锅的底料混着店里的烟酒气息,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四宫格里,蒸腾着带着人间五味的离合悲欢。 孤单,是她这么多年感情里的唯一底色。 不爱买漂亮衣服,只是因为,不知道要穿给谁看。 不是没有心动,只是知道注定是另一场空欢喜。 她并不抵触爱情,只是害怕短暂。 所以反复在记忆里,搜寻曾经爱过的痕迹。 祝玫不想和这些不熟的人说自己的过去,只是说,“再看,有合适的再说,不合适的,硬凑也没意思。” 缪春点头表示赞同。 两位男士也不便多说。 听了一晚上的八卦,几个人也到了要回家的时候了。 祝玫见刘宇飞一直很焦虑地在抖脚,心里明白,他怕买单。 最初约饭的动机就不纯,想巴结徐彦,攀上徐怀敬的意图太明显,却当别人都是初出茅庐的小白兔。 祝玫倒是不在乎这一顿火锅钱。 一顿火锅看清一个人,是很值得的一件事。 祝玫借着出去打电话的机会,把单买了。 刘宇飞还很不好意思地说,“祝玫,你是新来的,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客?” 祝玫笑了笑说,“我年纪大,应该我买单。” 人情世故,不过是一顿火锅的事。 祝玫不会改变别人,但交朋友,她可以做选择。 出了火锅店,祝玫往左,其他人往右。 她提着包,仰头望着星空。 繁都的夜色,比花城要清透一些。 点点星光,伴着晚来风声。 祝玫一个人走在清冷的街上,忽然想找人说说话。 她想了想,还是给俞芋打了个电话问,“最近怎么样?” 俞芋以为她来讨债的,却很骄傲道,“财务报表都发给你看了?这个月我又谈成了两个大单。我们现在包下了几个商业集团的推广项目,之前签约了一大批自媒体创作人,4个粉丝破百万了,30个破十万了,最近提成业绩很好,祝老板,多亏你及时支援。” 祝玫听了也为她高兴,说,“不过我也得找时机退出一部分周转。” 俞芋听了,直言道,“玫,这个阶段公司还在起步,你——” 祝玫道,“我明白,我不是说现在,我也会帮你找合适的投资人。” 俞芋道,“玫,你放心,我知道那都是你的血汗钱,我现在自己也在找投资人,陈老板是不是最近转去做投资了?” 祝玫不语,她并不想为了投资的事去麻烦陈逢时。 俞芋知道自己让她为难了,说了声,“抱歉。” 祝玫道,“我会找机会向陈董提一提,但你知道的,他们投资公司的门槛比较高,恐怕有难度。不过他的合作伙伴多,我请他为你介绍一些香江的投资方。” 俞芋道,“如果你觉得很为难,就不要了。” 祝玫走在江畔。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此刻,孤光自照,竟不由悲从心头起。 自诩肝胆相照的朋友,只要沾染了铜臭,竟然也不能倾尽心中事。 她让冷风拂面,听江声叠起,对俞芋道,“你别担心,陈老板那里,我会看情况的,他是个绅士。” 绅士,是不屑强迫别人的。 俞芋说,“你还忘不了他。” 是啊,谢衡和俞芋都知道,她忘不了他。 祝玫说,“没有的事,最好的永远是下一个。” 祝玫要给谢衡送宵夜。 于是一边和俞芋聊天,一边打车,去青云路。 电话那头有个人,她才敢来这条街。 这条街上,满是与黎沐风相恋时候的回忆。 俞芋说着这阵子创业的心酸。 祝玫不时安慰,顺便吐槽一下自己的局领导。 俞芋道,“小时候觉得大人们好自由,长大了才发现,做大人真的好苦。” 祝玫笑道,“可不是吗?现在想想,读了研究生还是赚了。” 俞芋说,“我都很久没买包了,现在就想着把公司做大,然后股权一卖,早日财务自由。” 祝玫笑道,“我能不能财务自由,也都靠你了。” 俞芋说,“亚历山大。” 俞芋要去开会,祝玫知道创业辛苦,安慰道,“你别有心理压力,我真的可以当这些钱都亏完了。” 俞芋却轻声道,“玫,可是我不舍得让你一无所有。” 祝玫眼眶一热。 俞芋说,“我可以一无所有,如果这条路选错了,那也是我技不如人,自以为是,我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我不能接受你被我拖累,更不能接受我失去了事业,也失去了挚友。” 祝玫温柔安慰说,“不会,大不了我也辞职,我们一起东山再起。” 俞芋的感动无法表达,千言万语,也只能变成两个字:“谢谢。” 挂断了同俞芋的电话。 看着熙熙攘攘的,吃宵夜的人群。 祝玫耸肩,笑了笑。 都说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东西。 不是的,钱才是。 有钱人有有钱人的烦恼。 没钱人有没钱人的痛苦。 财多自招灾祸,贫困亦是凄凉。 有钱没钱之间,从来就没有一个平衡点。 要放下一段感情,最容易不过的,就是问对方借钱。 这世界上,婚姻保护的,不是夫妻双方的感情,而是夫妻双方的财产。 想到这里,祝玫又觉得,自己这个年纪还渴望爱情,愚笨得不可思议。 可人到底是人,会想要伴侣,会渴望温情,还会害怕孤单。 她缓缓吐了口气,在青云路上买了重辣的香酥鸡和不放香菜的臭豆腐,又给谢衡买了一杯冰糖银耳雪梨,送去他们派出所。 打车费用都足够吃一顿大餐了,可祝玫并不在乎。 没有爱情,亲情和友情,更珍贵。 不出意外,谢衡不在。 祝玫放在他们外卖架上,旁边还摆了两本招商手册,拍了照发给了谢衡。 此刻,谢衡在接江华静。 在百乐汇大酒店。 江华静今晚喝多了。 谢衡被区公安局长章坚叫来的时候,江华静趴在椅子上睡着了。 谢衡看到了黎沐风,祝玫的前男友,他们曾经见过面。 然而,黎沐风仿佛不认识他,如果在看到他的时候,黎沐风的眼睛没有刹那停留和流露出意外的话,谢衡会以为,黎沐风早就忘记他这么个人了。 可是,正是黎沐风片刻的迟疑,让谢衡知道,他依然记得他。 章坚也喝得不少,在同赵大志说话。 江华静和赵大志之间,隔了四个位置,三副碗筷都是用过的,她身旁的主位空着。 今晚该来的主角没来? 没来的,应该是她的那位,大人。 否则今晚,轮不到他来接人。 章坚看到谢衡进来了,对他道,“照顾好静主任。” 谢衡说了句是,见黎沐风抬眸看过来。 那是他曾经羡慕过,又痛恨过的男人。 如今天这样的场合,只若不见。 章坚抽着烟对赵大志说,“置换的事情肯定要谈下去,后面营区建设,置换出来的地,要搞点租赁住宅——”说着,他夹着烟的手抬了抬,对着赵大志,一脸赵大志该明白的意思。 赵大志道,“李卫军刚刚的意思很清楚了,无非是给他儿子那些公司的——”说着,拇指和食指搓了搓。 谢衡搀扶起江华静,江华静目光迷离,脚步虚浮。 章坚看了一眼,对谢衡道,“楼上开了套房,你直接陪着上去。” 黎沐风起身,对章坚道,“我陪着去。” 章坚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说了声谢,两个人看着关系不错。 谢衡搀扶着江华静。 江华静要吐,黎沐风连忙拿过了门口的垃圾桶,让她对着,吐了个干净。 浓浓的酒味混合着呕吐物的味道,异常刺鼻。 谢衡抬眼看向黎沐风,黎沐风却拿了纸巾,递给了他。 两个人无声地配合。 出了包房门,黎沐风走在前面,谢衡跟在后面。 走廊里,只有安静的脚步声。 上了楼,顶楼的套房,早就为江华静备好了。 “房卡在茶几上。” 黎沐风临走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 谢衡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传来了黎沐风的关门声。 关了门,握着门把,黎沐风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江华静那位后台大人没有来,据说是临时备勤。 是真的备勤还是借口? 是故意避而不见,还是有什么隐情? 江华静似乎日子不好过,否则不会被灌的这么惨,甚至有借酒买醉的企图。 高处不胜寒,她那个位置,刀光剑影。 张勤民自从郭柏松事发,也低调很多,完全不干预渤江的事。 但赵大志不想出事,还想继续捞钱,所以今天张勤民才特地请了87师的李卫军来,谈渤江的部队零星土地置换事宜。 张勤民也知道,赵大志不能倒。 如果赵大志的生意做不下去了,只怕要出大事。 黎沐风长出了一口气。 江焘肯定是最急的,章坚又为什么要帮忙牵这根线? 他们之间的利益牵绊,到底有多深? 而江华静背后的那位大人,上面还有人吗? 是一时机遇,还是真有领导提携? 黎沐风猜了很多,却都不能证实。 盘旋在渤江上空的黑云,压抑得仿佛随时能降下倾盆。 周善民的到来,也许是划破黑暗的闪电。 不会带来光明,只会引来暴雨。 出了百乐汇,他回身望了一眼酒店的店招。 汇字的三点水不亮了,变成了百乐匚。 国营的酒店,有财政托底,养着一群毫无市场意识的懒人。 黄泳思那样的性格,要管理这样一些企业,着实为难她了。 黎沐风想起了祝玫。 他曾爱过的女人,收拾这样一个烂摊子,只怕不费吹灰之力。 她太能干,能干到,会让男人觉得,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所以面对现实,她绝不会为她的理想,而向爱情妥协。 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 他打开手机,翻到了与市委秘书长陈东平的对话,那是一段聊天记录: 陈东平:陈董有什么喜好?接待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瑞珂-ara:陈董的前任助理目前在你们市里任职,叫祝玫,如果熟悉,可以请她一起参与接待,她对陈董的习惯喜好比较了解,相信能够安排妥当。 退出这段聊天记录,陈东平说,查了一下公务员信息系统,祝玫在渤江招商局。 因此,陈东平让他带着祝玫,下周二去提前看一下接待的会务安排。 他带着祝玫? 黎沐风苦笑。 他如何联系祝玫呢? 她应该早就把他设置在了黑名单里。 他从来不换的号码,恐怕永远也打不通她经年不变的电话。 祝玫在招商局。 招商局局长吕忻可不是一个好领导。 祝玫去招商局,只怕日子不好过。 为什么回来呢? 怎么想到要回来的? 他有无数的问题要问。 可那天,在饭店的走廊里相遇。 他却连“好久不见”四个字,都说不出口。 仿佛只要开口,就会带动泪腺。 他吐了口气,手机上叫的车到了。 上了车,车上有一股烟味。 平日他很讨厌这股味道,可今天,难得地,他羡慕别人会抽烟。 有时候看别人吞云吐雾,觉得也有事可以做。 祝玫以前不喜欢别人抽烟,带着烟味也不行。 两个人出去约会,看到抽烟的,她就要绕道走。 他以前总说,她是个狗鼻子。 可现在,身边都是老烟枪。 黄泳思也从来不会说什么。 倒是他自己,忍不了那一身烟酒味。 第80章 改换谜题 到了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儿子轩轩早就睡了,黄泳思却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他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黄泳思看着他,欲言又止。 黎沐风看出她的不对劲,问,“怎么了?” 黄泳思不会撒谎,她开口,已经哭了。 黎沐风觉得奇怪,换了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揽住了她的肩膀问,“到底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黄泳思说,“鲍淑娣给我打电话了,她说祝玫回到渤江来工作了,你是不是知道?” 祝玫回来了,这件事的确让他意外,但又代表了什么呢? 黎沐风问,“那又怎么样呢?” 黄泳思问他,“难道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吗?你们今天还去百乐汇?你不知道祝玫的妈妈以前是百乐汇的经理吗?” 黎沐风平静地说,“今天这场可不是我定的。” 黄泳思说,“平时你们都去市中心,今天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国营饭店根本拿不出手,你说请张书记吃饭放在百乐汇,可能吗?” 黎沐风耐着性子道,“怎么不可能?你可以明天调监控,你是上级分管副总,这件事不难?” 黄泳思看出他动气了,可是她心里这些块垒,实在不吐不快,她说,“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就想问,你心里还有她吗?” 怎么会没有呢? 那女人深深刻在了他的生命里。 可如今再说那些,又代表什么? 黎沐风说,“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要纠结这样一个问题?” 黄泳思不说话,因为理由实在难以启齿。 她觉得自己的丈夫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黎沐风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说,“我今天真的很累。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可以吗?” 黄泳思吸了吸鼻子,心里酸楚地说,“如果你真的还忘不了她,我可以退出的。” 黎沐风有些生气了,他说,“你还能不能更胡闹一点?” 黄泳思不说话了,抿着唇一言不发。 她知道是自己心里的自卑在作祟。 但是她的丈夫,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为她费过心。 只送过两次花,共度过一次纪念日,自从他踏上领导岗位,他们已经五年没有烛光晚餐了,有的只是她为这个家操持,而他回家越来越晚。 生活平淡的像水一样。 她根本不相信,曾经那么爱过一个女人,他会忘记,他能够忘记。 黄泳思问他,“你会在工作上照顾她吗?” 黎沐风口气不善地问,“照顾谁?” 她说,“祝玫。” 黎沐风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他终于能够用比较冷静的语气说,“她和我不在一个部门。” 黄泳思却说,“你要调动她很容易,不是吗?” 黎沐风道,“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想再回答那些幼稚的问题,黎沐风说,“别闹了,太晚了,休息好吗?” 黄泳思揩了眼泪,站起了身,回房间关上了门。 黎沐风听到了落锁的声音。 今夜,客房应比主卧舒适。 他甚至想立刻打电话警告鲍淑娣,不要再多管闲事。 他也想告诫自己。 和祝玫早已是陌路人。 以祝玫的个性,分手之后是做不成朋友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黄泳思真是想多了,即便他愿意再续前缘,祝玫恐怕只会回他一耳光。 何况,他早已认清,过去适合怀恋,不适合重来。 他发了几条消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洗了澡,进了客房。 夜色摇曳。 喝了点酒,酒精退去后,人却越发清醒。 反而难以入睡。 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是费孝通先生的经典,《乡土中国》。 打开的时候,掉落了一张卡片。 他俯身拾起。 是一张依然簇新的摘抄卡。 上面漂亮的行楷,不是这个家女主人的笔迹。 也不是这个家里,任何一个人的笔记。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用这种摘抄卡了。 卡片上还印着繁都一中的校名。 摘抄的,是席慕蓉的一首诗的部分段落。 不过只是刹那之前 这园中还风和日丽 充满了欢声笑语 可是我不能进去 他们 给了我一个谜面 要我好好地猜测 猜对了 才能与你相见 才能给我一段盼望中的爱恋 黎沐风看着那张摘抄卡,不知为何,双目有些模糊。 他把摘抄卡放回了原来那一页。 他记起,当年他为了看这本《乡土中国》而废寝忘食。 但那本书是从图书馆借来的,祝玫为了让他能够反复鉴读,特地跑了好几个书店,为他买到了这一本。 而他在自习的时候,看到入迷,就随手把她写的摘抄卡,当书签,夹在了这一页。 少女情怀总是诗。 祝玫也曾有过少女的多愁善感。 他叹了口气,在手机上,翻出了席慕蓉的这首诗来。 她没有摘抄的最后一段是: 当我猜到谜底 才发现 一切都已过去 岁月早已换了谜题 祝玫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又在黄泳思心里掀起了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这阵子,鲁得胜为她这里介绍来的企业忽然多了起来,另外还有企业自己找上门来的。 一大早,祝玫就为了其中一家做保洁员派遣的公司成立,去行政服务中心跑了一次,帮着办妥了前期手续。 打电话过去,问他们核名的情况,又问他们还有什么要求。 这家公司别的要求倒是不高,但是据说他们老板非常迷信,对开业吉日很有要求。 特地选在9月19日,说这是个宜开市的日子,所以执照必须要9月19日当天办出来。 祝玫看了看时间,这天已经是9月17日了,按照渤江工商局的效率,两天基本上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她想起沈钰菲不是在工商局么? 她拿起电话就打给了沈钰菲。 沈钰菲秒接,“你再宽限我几天,我这阵子真的还不出钱来。” 祝玫“哈?”了一声问,“你在说啥?” 沈钰菲问,“玫子,你不是来问我要钱的吗?” 祝玫这才明白沈钰菲说的是什么,原来她以为自己是来要债的。 祝玫问,“你上次那笔被骗的钱还没拿回来呢?” 说到这事,沈钰菲叹了口气道,“不提了, 现在那人家里说,还要追究我们行贿的责任,我也怕啊,毕竟我是吃公家饭的。” 祝玫说,“你的初衷也是好的,为了让游游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没什么不对。只能说,运气有点不好。” 沈钰菲叹气道,“可是家里都不理解我。为了给我婆婆治病,我老公又问我要了20万。” 祝玫惊讶问,“你婆婆这是得了什么病啊?治病要20万?” 沈钰菲吐出了三个字,“渐冻症。” 祝玫啊呀一声道,“这倒是要遭罪的。” 沈钰菲说,“是啊,毕竟是他妈妈,你说我能怎么说?所以我只能请你和谢衡再宽限一段时间。” 祝玫心下不忍,但这是个无底洞,给了钱也救不回来,这钱她不能再借,原先借的,也就当做好事了,要做好拿不回来的准备。 谈感情可真是伤钱。 祝玫道,“我给你打电话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见祝玫不是来讨债的,沈钰菲道,“没问题,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忙办成就行。” 祝玫于是说了那家保洁公司的事,沈钰菲听了道,“这个是小事,能办成。” 如此,祝玫心定了,道了谢。 沈钰菲道,“等我安排好,会把联系人发给你,你让他们直接和那个人联系就行。” 祝玫说了声好。 恰好鲁得胜推门进来找她,让她帮着改一份材料。 祝玫于是汇报了保洁公司落户的事情,鲁得胜特地提醒道,“你要和那个公司说一下,一般是没有这种特例的。” 祝玫一听就明白了,鲁得胜的意思是,祝玫找了关系,托了人,得让那家公司看着给点好处,否则她这私人关系不好维系。 对鲁得胜这番细致的关照,祝玫很是感激。 虽然吕忻这人不靠谱,但鲁得胜还是很上道的,作为领导,祝玫很敬重他。 鲁得胜突然又问,“小祝,你和易圣达公司的邹董很熟吗?” 祝玫都不知道邹董是谁,摇头道,“我不认识啊。” 鲁得胜一脸疑惑道,“这就奇怪了。” 祝玫问,“鲁局,怎么了?” 鲁得胜摆手道,“没事,没什么,你材料改完争取下班前给我。” 祝玫答应了。 公务员小科员的日常很琐碎,基本都是陷在事务性工作里。 祝玫不喜欢这种机械劳动,但鲁得胜对她不错,她还是做得用心。 等改完材料,祝玫细想刚才的对话。 是不是最近落户的几家企业,都和易圣达有关系? 是不是暗中有人在关照自己,特地帮着自己完成指标? 祝玫倒也迷惑,是谁做了好事不留名? 她想到了陈逢时,但应该不太可能。 难道是谢衡? 谢衡肯定会联系自己,而不是鲁得胜。 唯一还有可能的答案,祝玫不想去设想那种可能。 她打电话找谢衡,谢衡很快接了,谢衡问她,“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监控?” 祝玫问,“怎么了?” 谢衡道,“我刚刚把你买的香酥鸡吃完。” 祝玫愕然,“这都放了多久了,过夜还能吃么?” 谢衡道,“没吃早饭,一大早五点钟就被叫去执行任务了。” 祝玫道,“辛苦是你辛苦,这么早,抓人?” 谢衡应了声道,“昨晚镇卫生院死了个人,一群人冲进去闹事,刚处理完。” 祝玫问,“医闹你们也管吗?” 谢衡道,“我们什么不管啊?派出所尤其什么都管。不过这次事情比较麻烦,那卫生院的医生也有责任,新来的民警没经验,说医疗事故不归我们管,被投诉了,我才被我们副所长拽起来去处理了。” 祝玫问,“上次碰到的那个副所长?” 谢衡应了一声。 祝玫问,“处理完了么?” 谢衡说,“差不多,调了监控,医院把急症病人晾在椅子上一个多小时才处理,涉嫌医疗事故,要不是新来的小警察没跟对方说清楚,也不至于后面搞成了严重的医闹。” 祝玫道,“医生怎么会不救病人呢?” 谢衡嗤了一声道,“病人家属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医生不高兴了呗。” 祝玫叹气一声。 谢衡道,“病人没了命,医生可能也会丢饭碗,这件事情,双输。” 只能说,两边都有问题。 祝玫忽然问,“谢衡,看多了这些,你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很绝望?” 谢衡正开着免提,在用微波炉热臭豆腐。 他没有回答,而是问,“臭豆腐放久了是不是不能吃了?” 祝玫喂了一声道,“你别这么节俭好?我给你买份新的还不行吗?” 谢衡道,“行,我记着了。你又欠了我一份香酥鸡和一份臭豆腐。” 祝玫直接气笑,“就你这点出息,问你个事。” 谢衡很温柔的语气道,“你说。” 祝玫的耳中,仿佛有电流流过。 她眼睑微垂,又睁开。 她问,“你认识一家叫易圣达的物业公司吗?” 谢衡想了想,道,“知道,给区里不少小区搞物业的。原先在分局的时候,也打过交道,埠山镇上的几个商品房小区,也是这家物业公司做的。” 那就不可能是谢衡帮的忙。 否则,谢衡会直言。 又是渤江的关系,如果不是她爷爷刘子山那边的关系,那恐怕的确是—— 祝玫没了声音。 谢衡问,“玫子,你怎么了?” 祝玫道,“没事,就是问一声,最近跟这家公司打交道比较多,这家物业怎么样?” 谢衡道,“物业都那个样子,能好到哪儿去?反正渤江大多数都是他们做的,前期物业、商业物业都是他们。” 祝玫说了句,“也是,行业隐性壁垒。” 谢衡道,“就是圈地盘呗。你给我打电话就问这事?” 祝玫反问,“不然呢?我还上赶着欠了你一顿夜宵呢。” 谢衡笑了,说,“以后这种电话你多打几次。” 祝玫呸了一声道,“去去去,我忙着呢,不跟你废话了。” 第81章 妒忌 才挂电话,又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祝玫接起,说了声,“你好。” 对方是个女性,不疾不徐问,“是渤江招商局祝玫是吗?” 祝玫听这称呼有些奇怪,不知对方是哪里,她应了声是。 电话那头道,“我是市委办公厅综合科的小姚,之前和你们区委办的黎主任联系过,下周瑞珂的陈董要来繁都,瑞珂集团说你在瑞珂总裁办工作过,对公司情况比较熟悉,我们征求了黎主任的意见,黎主任说,让我直接联系你,请你下午四点过来,我们要开接待工作会议。” 祝玫听着她一口一声的黎主任,百般滋味上心头。 她道,“好的,您可以通过我这个手机号码加我微信,方便的话给我发一下会议通知,谢谢。” 对方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祝玫握着手机,长出了一口气,不由得苦笑想,回繁都工作最大的麻烦就在于此。 陈逢时也真不做人,怎么就点了她的名呢?这不是让她平白招人恨么? 正想着陈逢时,陈逢时就来电话了。 祝玫连忙接了。 陈逢时问,“在上班?” 祝玫笑道,“是啊,不上班没有工资。” 陈逢时嗤笑一声道,“你工资过万没有?” 祝玫尴尬笑道,“工资还没拿到过。” 陈逢时假意感叹了一句道,“可真是稳定啊。” 祝玫没脸。 陈逢时又问,“每天做什么工作呢?” 祝玫道,“招商,领导派给我20个招商指标,现在才完成了8个,完不成的话,可能过不了试用期。陈董有没有兴趣救救我?” 陈逢时说,“那不是挺好么?这次好歹熬了三个月,可以离职了?” 祝玫道,“报告陈董,我现在不适用劳动法,适用公务员法,公务员试用期是一年。” 陈逢时阴阳怪气道,“这可真是好的很。” 祝玫陪着笑道,“请陈董务必关照一下小人,为小人拉点企业过来,注册也行,开票就行。” 陈逢时说,“你可真出息了。” 祝玫笑了笑说,“您培养得好。” 陈逢时又好气又好笑道,“下周我去你们那儿考察,我已经让战投部做了前期评估了。高端细分市场的确还有潜力,一线主力奢侈品,目前都是空白,但市中心高端房地产项目并不少,均价都在8万以上,百城、置地等几个大地产商在繁都市中心也拿了块地,繁都未来的潜力还是不错的。” 祝玫连忙吹彩虹屁道,“陈董果然有战略眼光,我在这里为您打前站。” 陈逢时问,“你在兆荡还是在束黎?” 祝玫一听就知道他已经锁定目标了,只能道,“都不是,我在渤江区。” 陈逢时道,“问题不大,反正你也过不了试用期,一年以后你就可以在繁都的项目部就职了。” 这可真是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祝玫道,“我可能还想干个几年,听说我们有最低服务年限。” 陈逢时说,“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你不知道吗?” 祝玫抽着嘴角想,陈董就是陈董,规矩在他眼里都不是事。 她说,“先前市里联系我了,说让我下午去开接待工作会议,陈董,您排场可真大。” 陈逢时问,“为什么点名?” 祝玫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您的哪位助理告知的。” 陈逢时抬眼,看着一旁会议桌边围坐着的一群人,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道,“挺好,这样我可以期待一下繁都的行程。” 祝玫道,“陈董事长,您行行好,我可不想在市里冒头,毕竟我只是个小透明。接待这种事,交给市委办去办,他们特别专业。” 陈逢时道,“由不得你,我会参加一场论坛,晚上也安排了几场酒会,ara会跟你联系。” 祝玫太了解陈逢时了,他给她打电话,纯粹是告知她,并没有什么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 形势比人强,她在渤江没有背景,未免吕忻继续生事,拉陈逢时出来当挡箭牌,还是一个好选择。 如果以后真的失业了,她还得干回老本行,圈子就这么点,更不能得罪大佬。 陈逢时问,“什么时候下班?今天几点到家?” 祝玫盘算了一下,他这几天应该在新加坡。 祝玫问,“您今晚跟我没时差了?” 陈逢时应了一声道,“你的《爱弥儿》还没读完。” 祝玫道,“明白,12个指标也请陈董为我费心。” 陈逢时的眉眼带着笑意,他握着手机的样子,很是闲适。 ara就坐在一旁,和另外几个助理、秘书一起,在修改陈逢时刚才视频会议研究的一份计划书。 修改完要发给法务部和战投部,再做调整。 这阵子新招录了一批员工,其中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名叫ashley,被陈逢时一眼相中,点她进了总裁办。 陈逢时最近晚上出席一些应酬活动,时常让这个女孩子陪着,甚至这次,特地让ashley从海城飞到新加坡,期间还陪陈逢时去看了一场瑞珂娱乐公司旗下知名歌星的演唱会。 而此刻,是ashley第一次,看到陈逢时和人打电话时候,用这么温和的神情。 虽然陈逢时这阵子独宠她,但对她的态度,却是不假辞色的。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今天,却会用这么温柔的神情和人说话,让ashley醋意大发。 她偷偷问身边的另一个助理,“陈董是在跟谁打电话?” ara看出了她的嫉妒。 陈逢时最近给了这小姑娘一点甜头,就让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偶尔对着ara和ryan都敢大呼小叫,恃宠而骄得厉害。 ara正想借机让ashley摔个跟头。 她看了看斜对面的ryan,对ashley道,“没听说过么?总裁办的神话,陈董最喜欢的助理,叫ay。” ashley酸溜溜道,“这名字可真土。” “啪”的一声,不知是什么飞向了ashley,正砸中了她的脸。 ashley被砸懵了,脸上一道红痕,看向眼中仿佛有冰棱一般,向她无情射来的陈逢时。 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用带着委屈的神情和带着泪的眼睛看向陈逢时。 ara在一旁看戏,ryan起身,从地上,捡起了那只激光笔,放回了陈逢时的手边。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人都继续在工作。 只有ashley全身都在发抖。 而陈逢时,用冷得带冰的语气道,“如果不喜欢总裁办的工作,瑞珂在全球都有产业,你可以选择外派,非洲有港口,东南亚还有工地,如果想去的话,你自己提出来。当然,也可以选择离职,人力部在35楼,我想你认识。但从此以后,商业圈子,你别进了。” ashley脸色发白,双腿止不住地在抖。 没有人安慰她。 这个职场就是一个巨大的黑暗森林,谁先暴露弱点谁就出局。 年轻的她,还不懂办公室斗争的残酷,却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女,凭着一张脸蛋,就能独得总裁偏爱。 陈逢时继续同祝玫道,“今晚几点?另外,这次去繁都,我会让onica也陪着。” 祝玫自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劝陈逢时,“您是董事长嘛,对下属还是要包容一些。” 陈逢时问,“我对你还不够包容?” 祝玫嘿嘿一笑道,“包容,您最包容最大度了,如果这次您来,能带点企业来注册,那就更是大度得天上地下举世无双了。” 陈逢时听了,只是戏谑地说了两个字,“马屁。” 可语气里,对这通马屁,他显然很受用。 祝玫应付完了陈逢时,还要联系那家保洁公司。 对方提交了材料,下午就审核出来了。 若是渤江都这行政效率,能直追一线城市,搞出个中部纽约来。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靠的沈钰菲。 忙到下午三点半,上了车,准备去市委开会。 路上,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这次是区府办综合股自称是薄知舟的男孩子打来的,他问祝玫是不是也一起去市委开会,问能不能顺便去区政府带上他。 祝玫看了看时间,倒是来得及,爽快答应了。 开车到了区政府,她看到了叶墨珲。 叶墨珲站在楼下,陶树青陪在身边,正在等着什么人。 祝玫停稳了车,薄知舟早就候着了,他瞅了一眼一旁的两位领导,快步上了祝玫的车。 薄知舟上车就拍了拍胸口道,“这两个领导杵在那,可吓死我了。” 祝玫忍俊不禁,笑问,“你怕领导?” 薄知舟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反问,“你不怕吗?” 祝玫心想,不给叶墨珲涨房租就不错了,有什么可怕的? 却故意对薄知舟拍了拍胸口道,“怕,我都怕死了,都快分不清刹车和油门了。” 薄知舟连忙摆手道,“可别呀,我们俩的小命都在你这双纤纤玉足上了。” 祝玫被他逗笑了,说,“坐稳,时间有点赶了。” 薄知舟吓得握住了扶手。 祝玫忍着笑,加了速度,风驰电掣地开往市委大楼。 到达的时候,提前了5分钟。 薄知舟在车停稳的时候,不由得佩服道,“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司机!” 祝玫道,“还行。” 车技,她也是练过的。 她曾是陈逢时的兼职司机,陈董的日程很满,容不得在路上耽误。 到了市委办公厅,登记了身份证,进了会议室,就直接开会了。 市委办的一位副主任召集的会议,参会的人员不多,除了她和薄知舟,余下的都是市委办的工作人员。 祝玫看了看市委办初拟的接待安排,只觉得市里果然不一样,工作的标准和要求都很高。 副主任姓邓。 邓主任早就看过签到单了,知道祝玫,就问,“小祝,对方说你很熟悉瑞珂,这个方案,请你提点建议。另外,瑞珂那边明确说,要去渤江看看,所以你们区里回去,也要做个方案。” 祝玫看向薄知舟,薄知舟微笑应道,“回去我会向余主任汇报的。” 邓主任却说,“这次是宋书记亲自接待,你们不向周书记汇报吗?要重视!” 薄知舟反应很快,他道,“这项工作是黎主任布置给余主任,余主任交办给我们科里来落实的,邓主任放心,您的要求我一定向余主任汇报。” 这位邓主任看着比较严谨,听了,倒是点了点头道,“瑞珂是国际知名企业,你们一定要提高重视。” 薄知舟连连称是。 祝玫发现,薄知舟抗压能力很强,心态也很稳,并不会因为领导几句严厉的话就手足无措了。 显然,刚刚上车时候,他说害怕领导,就是在匡她了。 祝玫勾了勾嘴角。 邓主任把目光转向祝玫。 祝玫已经在方案上标记了几个重点,邓主任问,“小祝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既然邓主任主动开口问了,祝玫便道,“瑞珂那边已经联系过我了,公务晚宴肯定要安排一场,但时间上,建议放在最后一天比较合适,一方面陈董在繁都可能要参加两个活动。另一方面,最后一天他对繁都的情况掌握的也比较全面了,趁着用餐的时候与市领导深度交流,更能够把合作方案尽早定下来。” 邓主任原本对祝玫并不在意,毕竟从企业进了体制,能力不见得会有多强。 可祝玫说话语气不疾不徐,说的也在理,倒是让邓主任点了点头,认真地记下了,并转头晃了晃笔,示意在交头接耳的几个市委工作人员也认真地听。 祝玫道,“考察线路的话,建议就沿滨江一线,瑞珂开发的房地产项目,基本上都是高端住宅。你们可以参考瑞河滨岸、鸿禧云海、天鼎福地,和繁都的情况比较类似,配套商业做高端商业,平衡收益。所以建议各位领导,把沿滨江带一线可开发的住宅用地和商业用地作为考察线路的重点。” 祝玫一条一条地,把个人的建议提了出来。 邓主任频频点头记录。 等祝玫全都说完,邓主任有了一丝笑容,对祝玫道,“我会同你们黎主任说,下周你就来市委,协助安排此次接待。” 祝玫内心无语地想:能不能别给她加戏啊,她真的是来混日子的。 谁能来救她一命? 第82章 唯美油画 祝玫正想哪个人能救她一命。 薄知舟非常机敏,感受到了祝玫的暴躁,顶着压力,对邓主任道,“邓主任,小祝还要安排区里的地接,您看是不是让她能够兼顾区里的接待……” 祝玫不是市委办的人,虽然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在领导面前露脸的好机会。 可祝玫考编又不是为了走仕途,没必要这么冒尖。 市委这种层次,对她来说有点高了,一次接待也算不得什么,她没必要参与,好或者不好,都会背锅,她何苦来哉? 祝玫倒是觉得薄知舟可真是好队友,每次助攻都上大分。 邓主任点头,又说,“那就让小姚和你保持联系,你要陪同你们周书记,全程接待瑞珂集团来访。” 与黎沐风,终究是要见面。 祝玫在心里叹气,表面却笑着应道,“那是我应该做的。” 叶墨珲今天在楼下等的是工业集团董事长穆昇,他要出趟差。 出差的起因有二,一是为了台星厂,二是为了华泽集团。 前几日,卫仆东去市里开会的时候,遇到市长张迪宇。 张迪宇问了华泽集团项目的后续,卫仆东答不上来,因为奚清松根本就没能跟进后续,自然没有后续可同卫仆东汇报。 卫仆东被张迪宇劈头盖脸一顿骂,要求他第二天报项目的跟进情况。 卫仆东憋了一肚子的气,却隐忍不发。 让余章平通知奚清松、吕忻等人下午等他在市里开完会,到他办公室汇报工作进展。 卫仆东从市里开完会回到区政府,又听奚清松和吕忻一顿不知所云。 格外光火。 这阵子奚清松时常单线同周善民汇报工作,据说拿下了一个什么风电的超大项目,所以得意洋洋,十分不把卫仆东放眼里。 对付这种人,就是要把他荡得高高的,才能摔得更痛。 但对于华泽集团的项目,他总要给张迪宇一个交代。 所以打发走了奚清松和吕忻之后,卫仆东就叫来了叶墨珲。 他让叶墨珲去探探口风,看看同华泽集团还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叶墨珲听了前因后果,猜测市长张迪宇会发那么大的火,估计是项目有可能被截胡。 他给老领导竺绪忠打了电话,不出意料,陆南省、庭南省都在争夺这个项目,繁都是上热下冷,市里很热情,但区县不主动,竺绪忠自然犹豫。 让叶墨珲费解的是,这么好一个项目,有条件的区县都是积极争取,为什么奚清松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这可是一个大项目啊。 他从卫仆东办公室出来,给任雷明打电话,请教了这个问题。 任雷明是个爽快人,一语道破天机。 任雷明说,“华泽集团这个项目如果落地了,渤江那些中小矿场、粗加工工厂都要倒闭,他们当然不肯了。” 叶墨珲问,“为什么呢?矿场不会受影响,算一笔大账,对渤江而言,可以产业转型,可以减少污染问题,还能够增加税收,如果渤江工业参与合资,还能有这部分的财政收入,怎么算都是一笔好买卖。” 任雷明笑道,“叶区有所不知,这么说,这些矿场、粗加工工厂,多多少少在管理经营上都有点灰色的东西,每年要给各个局的领导上供一些。如果华泽来了,这些中小厂在质量和价格上,必然竞争不过华泽,就得倒闭。那些平日里收惯了的官老爷怎么肯呢?所以这些人会给华泽集团落地带来阻力,最简单的就是拖着,找各种借口不办。恐怕奚清松和吕忻很清楚,这项目落不成。” 叶墨珲听了,心一凉。 也明白了,渤江的水,浑得难以想象。 他来了这几个月,明显察觉到工作推进很难,指令下达不顺畅,肠梗阻问题很严重。 所以,根源就在于此。 一个地方的风气不彰,要成事就很难了。 原有的利益格局已经成型,想做大蛋糕,就得挪走原来的小蛋糕,看着是好事,但现在已经咬着小蛋糕的嘴,是不肯放开的。 因为他们怕咬不上未来那块大蛋糕。 但叶墨珲仍然决定借着为渤江工业集团募集资金、为台星厂增资扩股的机会,去同竺绪忠谈一谈。 因此,这趟出差,除了带工业集团董事长穆昇,叶墨珲还请奚清松安排一个招商局的负责人一起去。 吕忻非常不走心地安排了投促股的科员刘宇飞去。 看到这个出行名单,叶墨珲直接气笑了。 他问秘书方濮,“你觉得这个出行名单合适吗?” 方濮当面道,“这是招商局报上来的,我也没办法。” 叶墨珲不想同他说话,让他把这张出行名单拿去给余章平,让区府办主任余章平去和吕忻沟通。 堂堂一个常务,收拾不了奚清松,难道连吕忻都能给他蹬鼻子上脸了? 这种小事还要他亲自去和吕忻开口,也未免太抬举吕忻了。 见叶墨珲面色不善,方濮撇了撇嘴,从叶墨珲办公室出去之后,就找了余章平。 方濮把名单放在余章平面前道,“叶区说这份名单有问题,要请余主任你处理一下。” 刚巧黎沐风也在余章平这里,两个人在商量陈逢时来访的事。 见方濮说话这么不知轻重,黎沐风也微微抬了抬眉,看向了余章平。 余章平心里更有气,心想叶墨珲对着自己派活也就算了,方濮又算什么东西? 但当着黎沐风的面,余章平不好批评方濮,只是说了句,“我会联系吕忻的。” 方濮很没眼色地杵在那里。 余章平瞪了眼看向他道,“没看到我和黎主任在说事情吗?一会儿这名单我自己去向叶区汇报。” 方濮“哦”了一声,才走了。 对着方濮的背影,余章平也是无奈地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是这样的,当时江区还向我推荐他,害得我现在也没法同叶区交代了。” 黎沐风笑了笑道,“找机会调整,让树青去探探叶区的口风,看看叶区有没有意向人选。” 余章平叹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怕叶区对我有想法,不然怎么会让他来跟我说这出访名单的事?” 黎沐风问,“陶树青培训去了?所以只能他来,你也别多想。” 余章平摇头道,“黎主任,我这日子难过啊。” 黎沐风心想,自己如何不是呢? 做办公室主任就跟做媳妇一样,上面要伺候一堆公婆,还要服侍各委办的小叔子,对下还要管好子女。 这位置,真不好坐。 公婆向着点,腰杆子就硬。 公婆要是每日打骂,那些小叔子小姑子,谁也不会给好脸色看。 余章平看看他,只道,“黎主任,你是常委,还是比我好多了。” 黎沐风却不答话。 余章平看了看陪同出行名单,把方濮划去了,改成了重大办主任裘亦新,随后,又把招商局的科员划去了,打电话给吕忻,让吕忻派了一名副局长,才算敲定了名单,微信上发给了叶墨珲。 叶墨珲看着新名单,不再挑剔,倒是回了个电话给余章平,道了声辛苦。 由于陶树青这阵子培训,他还特地请余章平帮忙安排行程和交通。 好在同行有穆昇,穆昇是个聪明人,全程都安排妥当。 叶墨珲此行安排非常紧凑,同投资银行负责人谈了半日,敲定了投资意向,又马不停蹄赶往华泽集团在京城的总部,对接华泽集团落地事宜。 在华泽的总部等了3小时,终于见到了竺绪忠。 他带着招商局的副局长进去,竺绪忠也只是说,让招商局列工作清单,拟定合作框架,都是些场面话。 看出竺绪忠还有些话没说,叶墨珲在短短的二十多分钟会谈结束后,跟着竺绪忠去了他办公室坐坐。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竺绪忠说了实话,“央企,好在上面有爹,虽然约束多,但要更新技术,落地项目,都比民营企业容易多了。可是对我们公司管理层每个人来说,就要有实实在在业绩,投资也好,项目也好,都得看得到。” 叶墨珲点头表示明白。 竺绪忠说,“昨天你们区委书记姓周的,也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希望我去看看。” 这倒是让叶墨珲意外,他猜想,大概是奚清松把自己出差的事情告知了周善民,才让周善民打了这通电话。 但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奚清松不想项目落地,根本没有向周善民汇报的必要,也不需要周善民打这个电话。 叶墨珲一时倒是没有猜透。 竺绪忠道,“墨珲,繁都有条件,我同你们迪宇市长关系也不错,但所有项目,都要和辖区内的各部门打交道,区委书记不关心,镇党委书记不关心,我再想推,也是推不动的。” 叶墨珲这才明白,是张迪宇给周善民施压。 不过,以叶墨珲这阵子对周善民的观察,他不是个有魄力、有能力的人,可以说,完全是凭运气得到的这个职位,只怕未来也会凭实力还回去。 德不配位,周善民早晚也要被架在火上烤。 叶墨珲想了想,对竺绪忠道,“我明白了,给我两周的时间,我给您一个方案,我知道您有很多选择,不是非繁都不可,但繁都很需要华泽在产业转型上给予支持,也请领导您再给我个机会。” 竺绪忠说,“墨珲,光阴易逝,时不我待,我十一过后,等你消息。” 叶墨珲同他握了握手,郑重答应。 两天的短差,让叶墨珲过家门而不入。 叶家人的微信群里,看到叶墨珲发出来的定位,叶璟琛问,“珲哥,你这是被辞退了?” 叶墨珲回复了一个白眼的表情。 黄静道:我和你爸都不在,你可以去看一下你爷爷。 叶儒平回复:不用回来,我很好。 被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这种家族群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毫无家人亲情可言。 叶墨珲想退群。 叶璟琛发了一个捶地笑的表情。 叶墨珲叶璟琛:你很闲吗? 叶璟琛:[闭嘴] 叶墨珲出差后回到繁都,是周五下午。 来到繁都工作之后,其实他也没什么时间逛一逛这座城市。 他忽然觉得很疲惫。 仿佛是参加一场马拉松,开始的时候卯足了劲想往前跑。 可是才刚刚离开不久,身边人就已经少了一些,他也泄了劲。 工作没完没了,根本没有了自己的生活,这种感觉很糟糕。 何况,工作中尽是些无法如意的事。 想要做的做不了,人际关系又复杂。 这就是人生的常态。 他看了看时间,临近五点三十分,回区政府也不过是加班。 他把车停在了公园门口,打算逛一逛滨江边的公园。 这里离他住的小区很近了。 临江公园四个大字,简单直白。 叶墨珲跟着游人,往公园里走去。 滨江边的公园,空气清新,绿化覆盖率高,呼吸都变得舒畅了。 周五的傍晚,游人不多,三三两两地闲逛。 叶墨珲一路往江边走去,江风带着潮湿的水气,拍打着防波堤。 他走到江畔,看到一个娇俏的女人,穿着一身休闲的t恤和牛仔,脚上踩着闪亮亮的运动鞋,背着个大大的帆布包,站在江边用手机一边拍照,一边输入着什么。 从侧面看,很像祝玫。 叶墨珲心跳一时加快,他走到了她身侧,闻到了馥郁花香。 的确是祝玫。 今天她打扮得特别时尚,大波浪配一顶鸭舌帽,特别洋气。 驻外这么多年,都是欧陆附属国,尼若尔和乍德的法兰西人不少,平时也会打交道。 但他还是更迷恋黄皮肤的中国女人。 叶墨珲静静地站在江边,看祝玫用手机记录着,不时查阅资料。 渤江泛着粼粼波光,一轮落日悬在桥下,散着橙色的光。 江畔是青翠和碧绿交错的自然景色。 叶墨珲只觉得,这场景,仿佛是一幅唯美的油画。 祝玫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江风吹来了一阵水汽,混着麝香的木质香调。 她侧转了脸来,看到一脸认真看着自己的叶墨珲。 第83章 天籁之音 祝玫挑了挑眉,握着手机,面向他问道,“叶区长,这么有闲心?在散步?” 叶墨珲的目光,安静地落在她身上,祝玫觉得,仿佛有一片羽毛,落在了她心上。 叶墨珲道,“刚刚出了趟差回来,有点累,想散散步。” 祝玫收了手机,叶墨珲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祝玫道,“下周不是要陪您接待陈董吗?在这里做功课。” 原来如此。 叶墨珲听着这话,甚是别扭,憋了一句,“你,嗯,挺尽职尽责的。” 祝玫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更显得曲线窈窕,她道,“被迫营业啊,你们区府办派给我的活。” 叶墨珲说,“别你们,你就说,他们区府办。” 祝玫听了,问,“那您算是?” 叶墨珲道,“区政府班子成员。” 祝玫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告诉自己这是领导也是房客,她忍了忍,说了两个字,“好。” 叶墨珲问,“什么时候有机会,再比一比泳技?” 祝玫望着他,觉得有些看不懂他。 她不觉得叶墨珲会想要钓自己,男女一起游泳这种事,真的这么普遍吗? 还是她不懂现在的……中老年男人??? 祝玫道,“随时,如果您有合适的场所的话。” 叶墨珲指了指渤江问,“就这里跳下去?” 祝玫再度忍住了想翻白眼的冲动,憋了一句,“恐怕不合适。” 叶墨珲觉得逗她真有意思。 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因为自己的职位,还是因为自己未来是房客? 他问,“你这是要回家吗?” 祝玫道,“是啊,回家去陪外公。” 她平日并不住在这里。 叶墨珲略有些失望。 他道,“我还以为周末可以先搬点东西去你家,这周末我难得不加班。” 祝玫连忙道,“别提‘加班’这两个字,这种事好的不灵坏的灵。” 祝玫才说完,叶墨珲的手机就响了。 提示显示:周善民。 叶墨珲内心脏话翻涌,但在接起电话的一刻笑若春风,“周书记。” 祝玫终于可以背过身去,翻白眼翻个够了,但笑意,也浮现在了眼里。 就听叶墨珲道,好的,我会安排,没问题,之类的。 挂了电话,叶墨珲觉得好气又好笑,双手抱臂看着祝玫转过身来。 他挑了挑眉。 祝玫也挑了挑眉。 怎么滴,比谁眉毛长得喜庆吗?她的雾眉和他的剑眉,都不差好? 祝玫又挑了两下,叶墨珲挑了三下。 这是要干嘛? 祝玫说,“我比不过,没您幼稚,您赢了。” 叶墨珲无言以对问,“我图什么?” 谁知道呢? 祝玫说,“房租不会打折的。” 叶墨珲翻了个白眼。 祝玫也翻了个。 她忍他很久了。 两个无聊的人,仿佛都退行回了三岁。 叶墨珲摸了摸鼻子道,“周书记让你加班。” 祝玫抽了抽脸皮说,“您再说一遍?” 叶墨珲道,“不光是你,还有我,明天他要走一遍古城到新区的路线,据说是为陈董安排的线路。” 祝玫胸闷,长出了口气问,“有加班费吗?” 叶墨珲问,“你没学过公务员法吗?” 祝玫气啊。 叶墨珲道,“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祝玫道,“是啊,怪我多说那句。” 叶墨珲笑了,问,“既然明天加班,今天还回外公家?” 祝玫道,“回的,一般没什么事,我每天都回。” 叶墨珲看了看她,没有接话。 两个人安静地,沿着滨江往前走。 祝玫问,“平时周末一般做什么?” 叶墨珲道,“来了之后基本上都在加班。” 祝玫道,“有点惨。” 两个人说话很随意,没有费心试探,也没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祝玫问,“这次出差顺利吗?” 叶墨珲撇了撇嘴道,“一半一半。” 祝玫看看他,倒是没有细问。 叶墨珲自己,却自顾自说起了这趟出差的大致经过。 倦鸟归巢,公园里的灯亮起,渤江两岸的景观灯带,在斜阳余晖中,浅浅地亮起了。 叶墨珲道,“真美。” 祝玫说,“是啊,繁都这些年变化也很大。” 叶墨珲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吃晚餐?” 祝玫于是问,“想吃什么?” 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仿佛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就像每一天的粗茶淡饭,又似是日复一日的平静光阴。 他说,“听你的。” 祝玫道,“如果听我的,我可能会选择打个飞的,去伦敦或者巴黎来一份brunch。” 叶墨珲说,“餐费可以报销,机票的话……” 祝玫哈哈一笑道,“但今天是陪领导吃饭,我可不敢挑剔,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叶墨珲说,“不,以后我是你的房客。” 祝玫问,“我其实不明白,你不是在大平层住的好好的么?真的想来租我的房子?” 叶墨珲想了想,含蓄道,“这么说,这套房子,嗯,来路不明。” 祝玫听了明白了,大概是区政府里的人,为了讨好新领导,不让他花钱,让他住的。 祝玫了然道,“那样是比较麻烦。” 等于送了把柄在别人手上,怎么能住得安心? 祝玫道,“一会儿可以去我家,我先帮你把指纹录入了,这样你周末如果要搬东西过去,也很方便。” 叶墨珲没有拒绝,应了声好,还道,“如果去你家开火,也是可以的。” 祝玫问,“你做饭?” 叶墨珲点头道,“可以啊,我做饭还不错,你有兴趣尝尝吗?” 祝玫非常意外,看他这一副贵公子的行头,怎么也不像是个会做饭的人啊。 祝玫问,“我需要买点肠胃药吗?” 叶墨珲摸了摸鼻子道,“如果你的家里有蚂蚱之类的,我可以帮你加工。” 祝玫看着他的表情瞬间很精彩。 叶墨珲道,“非洲中部国家气候很糟糕,物产很少。不过那里以畜牧业为主,牛羊肉倒是很多,在这方面我还有一手。” 祝玫问,“牛排?” 叶墨珲摇了摇手指道,“不不不,土豆炖牛肉,番茄牛尾汤,红烧羊肉。” 祝玫道,“我想来两碗米饭了。” 叶墨珲看了看她纤细的腰肢问,“你吃得下两碗?” 祝玫弯了弯胳膊,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道,“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练力量的。” 叶墨珲看了一眼说,“毫无训练痕迹。” 祝玫真想喷他,但对未来的房客,她觉得还是要拿出上帝般的包容和涵养,说,“说明我不是脂包肌。” 叶墨珲一时无语,想了想说,“我相信你是练力量的。” 祝玫一笑,说,“走,红烧羊肉。” 他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新名字了??? 祝玫没有开车,于是搭叶墨珲的车回了别墅。 祝玫已经把庭院收拾好了,给叶墨珲留了停车位,有一个外接电源连接线,方便他充电。 叶墨珲输入了指纹,有种登堂入室的兴奋。 进了门,门口有一双男士拖鞋。 他问,“有人来过?” 祝玫疑惑。 叶墨珲指了指脚上的男士拖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发现自己对这位曾经的死对头动了念头之后,心里就一直有些别扭。 想见她,又怕见她。 想放下,又不甘心。 上次来看房的时候还没有拖鞋,是这几天有男人来过了? 心里隐隐有一个想法,但他就是想让祝玫自己说出来。 就听祝玫道,“想着你要来,给你备着的。” 天籁之音。 这句话真是有如春雨。 他道,“虽然产证上没我名字,但这房子使用权未来有我一半了?” 他想圈占这块领地。 祝玫道,“我不在的时候,你有全部的使用权。” 叶墨珲在心里想:好好好。 祝玫洗了手,打开冰箱看了看,问他,“喝点什么吗?” 叶墨珲问,“有什么?” 祝玫调侃道,“肥宅快乐水。” 叶墨珲抽了抽嘴角。 祝玫道,“我家都没有。” 叶墨珲捏了捏右手,道,“那就白开水。” 祝玫问,“柠檬水如何?补充点维生素c。” 叶墨珲说,“你非要给我喝的话。” 祝玫笑了,倒了杯白开水,递给了他。 祝玫带他进了厨房,“请叶区长下厨,我可有些不好意思了,锅碗瓢盆都在这里,你看看还缺什么调料,我可以去买。” 叶墨珲洗了手,参观了一下她的厨房后道,“买点番茄酱。” 祝玫说,“你不能用番茄现熬吗?番茄酱添加剂和糖太多。” 两个人对视,彼此僵持。 祝玫败下阵来道,“我去买。” 祝玫让他随意,自己去买番茄酱。 叶墨珲系了围裙,进厨房忙碌了。 祝玫转身看他,心里想的是:这腰真是不错。 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她捏了捏自己的脸想,这家伙是房客,别被他迷惑了,不能让他房租肉偿,毕竟她每个月还要还2万房贷呢,最近有点贫穷,苍蝇再小也是肉,到手的房租不能飞。 如此给自己洗脑了一番,出门买了番茄酱回来,就见叶墨珲穿着围裙,一截蜂腰,t字型身材,背阔,结实的手臂握着锅铲,熟练地在掂锅。 这画面可真是赏心悦目。 男人会做菜,胜过高富帅。 这句话是谁想出来的?照这么说,所有厨师都该是高富帅才对,胡扯。 可眼睛像是背叛了大脑,偏要往他身上看。 祝玫“喏”了一声,把番茄酱递了过去说,“买了最贵的,配料表很干净。” 叶墨珲看了一眼配料表,说,“你看,技术改变生活,节省半小时熬番茄酱的时间。” 他拿了番茄酱,继续去炒菜。 纤细的腰身下,露出好看上翘的臀线。 祝玫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饱满的臀。 这男人真是个妖孽啊,祝玫再度咽了口口水。 看了一眼他脚上的拖鞋,好像买小了,一小节后脚跟露了出来,目测鞋码是45码。 也是,他身高180以上,脚的长度一般跟小臂是一样的,那好看的手臂,的确挺长的。 她不由一愣。 43码。 不是叶墨珲的尺码,是黎沐风的。 祝玫心里一抽,拧了眉。 正要出去,就看到叶墨珲已经端了一盘水晶虾仁,在看着她。 他看到了她方才的神情,猜测她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此刻,对于她的一举一动,他尤其敏感。 他问,“你在想什么?” 祝玫接了那盘虾仁,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在想,你需不需要0卡糖。” 叶墨珲道,“碳水使人快乐,如果你怕吃多,我们可以吃完去散个步。” 祝玫道,“你也可以体验一下我的健身房。” 叶墨珲问,“你不用回外公家?” 祝玫说,“不急,实在太晚就不回去了,明天加完班再回去。” 叶墨珲有些期待,但一想,自己的东西好像还没搬来。 没关系,他可以长租的。 三菜一汤。 水晶虾仁,清炒芥兰,番茄牛腩,裙带菜豆腐汤。 清清爽爽,整整齐齐的一桌。 祝玫非常意外,那芥兰简直堪比粤菜大厨的手艺。 她问,“你怎么这么会做饭?” 叶墨珲坐回了餐桌前,他的坐姿挺拔,这阵子大概是太忙了,头发有些长了,微微垂下了刘海,但也明显是用发蜡打理过的,发式清爽。 就像他的短袖衬衫,烫得一丝不苟,衬衫领子干净得发白。 他说,“以前常年驻外,在非洲,我们在使馆,下了班之后是很无聊的,两个国家的首都都不安全,没事就研究这些。在尼若尔的时候,武官很会种菜,但他不会做饭,当时我是秘书嘛,就开始钻研做饭的技巧。驻地的使馆工作人员最擅长的是油炸蚂蚱,那玩意儿剌嗓子,大家都吃不惯,我就做中餐给大家吃。” 祝玫闻着米饭香,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叶墨珲的做饭手艺居然比她好很多。 祝玫道,“本来想请你吃减脂餐的,但没想到,你是隐藏厨神。” 叶墨珲说,“厨神不敢当,但跟一般人比比,还是有点优势。” 祝玫吃饭细嚼慢咽,叶墨珲也是慢条斯理。 餐厅里,安静到没有声音。 两个人都觉得有些怪异,但又有一些说不出的暧昧氛围。 第84章 饭后散步 祝玫点了一款香薰蜡烛,散发着桂花的甜腻香气。 让人心情放松。 这是叶墨珲来到繁都之后,吃的最舒心的一顿饭。 祝玫吃完,擦了嘴,放下筷子。 叶墨珲还在吃。 祝玫靠坐在餐椅上,喝着柠檬水。 叶墨珲道,“饭后喝水会稀释胃液,不利于消化。” 祝玫说,“你下次可以少放点盐。” 叶墨珲道,“第一次用你家的盐,我特地放少了,吃太淡容易水肿。” 祝玫道,“吃太咸会得肾病。” 叶墨珲不理她,继续吃饭。 祝玫想喝水,纯粹是想有点事情可做。 如果此刻手边有瓜子,她也会嗑一嗑。 她突然意识到,对着这个男人,自己好像不够从容。 叶墨珲也吃完了,两个人就坐着。 谁都不提洗碗的事情。 这是一场事关未来的较量。 祝玫不爱洗碗。 叶墨珲……还穿着围裙。 这花围裙适合他。 祝玫道,“厨房有洗碗手套。” 叶墨珲挑眉问,“所以呢?” 祝玫道,“好人做到底。” 叶墨珲说,“我不是好人。” 这…… 他又道,“我说了我做饭,没说我洗碗。” 祝玫苦思冥想了一个理由道,“我可以让你用健身房,一般来说我这个健身房是不对外的。” 叶墨珲道,“连个龙门架都没有,这健身房对我没什么吸引力。” 祝玫眨巴了一下眼睛道,“食材是我出的。” 叶墨珲说,“我的人工很贵。” 好么。 祝玫道,“我家场地费很贵。” 叶墨珲长叹一声问,“你就不想洗碗是?” 祝玫笑着看他。 叶墨珲起身,到玄关边换鞋道,“反正这又不是我家。” 这招杀手锏,可真是绝了。 祝玫道,“这碗放半个月,得发霉?” 他早晚要搬进来住不是?她可以等的。 叶墨珲说,“我好像没付定金。”来不来都行,想要租房子还不容易吗?只要钱到位。 祝玫道,“你把围裙脱下来。” 叶墨珲笑了,走回来说,“行,我洗。” 祝玫洋洋得意。 叶墨珲端着碗进了厨房,非常“不小心”地,敲碎了一个盘子。 祝玫:…… 她突然想起曹教授说的:生产资料的提供者其实是生产关系中弱势的一方。 此刻,她深深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因为生产资料使用者,也就是雇员,要欺瞒雇主,通过偷懒,过度消耗生产资料,以及其他形式,获得利益的更大化。 而雇主其实是被动的一方。 这就是一种博弈。 此刻,她就是被动的一方。 祝玫翻出了淘宝的订单,盘子单价:128元。 祝玫道,“要不您把定金付了?我觉得,出于诚信的考虑,押金是不是得付一点?” 万一还有什么物品损耗,能够扣除一点不是? 叶墨珲举着盘子看着她笑问,“我手湿,有点滑,你考虑一下?” 祝玫想,他们两个人,谁才是老奸巨猾的那一个?此刻看来,好像不是自己??? 叶墨珲洗了碗,祝玫看着垃圾桶里的盘子碎片,有点可惜。 叶墨珲道,“我妈之前给我拿了一套景德镇的骨瓷餐具,放我那里也用不到,我会带来。” 祝玫刚要笑。 叶墨珲就说,“租用给你,抵了刚刚那套盘子的钱,走的时候,我要带走。” 祝玫:“您可以不带来。” 两个人拌嘴,心情都挺愉快。 叶墨珲擦干了手,倒是犹豫,要不要走。 祝玫有些贪恋这样的气氛,她说,“要不要坐会儿?” 叶墨珲问,“你不赶着回去么?” 祝玫道,“可以晚一些,刚吃完饭开车容易犯困。” 叶墨珲于是问,“要不要去散个步?” 祝玫应了声好。 晚上,滨江风大,祝玫不想吹风,所以带着叶墨珲穿梭进了小巷里。 小巷里,是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闲聊。 叶墨珲一双长腿,步履稳健,一手握着手机,走在路上,会有女孩子看他。 从祝玫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侧脸很是迷人。 高挺的鼻梁,利落的下颌线线条,胡子刮得非常干净,只有青青的胡茬。 方正的下巴,地阁饱满,好像这样面相的人,是有晚福的命。 他的唇很好看,祝玫一时有些冲动,她连忙压抑住了这番冲动,把目光移向前方。 叶墨珲问她,“你回到繁都,进了体制内工作,感觉怎么样?” 祝玫想了想说,“和在企业里感觉完全不一样,体制是一个庞大的机器,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好。很多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不需要自由发挥。” 叶墨珲吐了口胸中浊气说,“是啊。” 听出了他话语里的落寞,祝玫问他,“你作为领导,好像无奈也不少。” 叶墨珲耸了耸肩说,“是的。” 祝玫问,“说说?” 叶墨珲于是就举了这趟出差去华泽集团的例子。 他想起祝玫也是招商局的,就问,“你们这位局长,是不是不太好相处?” 祝玫笑道,“要看你从哪个角度去看。” 叶墨珲问,“你觉得从哪个角度看好?” 祝玫道,“职场上有很多明规则,也有很多暗规则,只要规则固定,按照规则办事,就算是好相处的。” 叶墨珲直言道,“你不如说是潜规则。” 祝玫点头,“可以这么说。” 叶墨珲道,“那么在他这里的规则是什么呢?” 祝玫直言不讳说,“如果信奉金钱开道,唯上是从,我认为他应该很好相处。” 叶墨珲听她这番直白的话语,问,“你不怕在我面前说他短处,会被我卖了?” 祝玫道,“卖我也得我有被卖的价值才行啊,我在你这里,除了能给你降点房租,应该没什么别的价值了。” 叶墨珲说,“也是。” 祝玫道,“你会有这样的念头,真是可怕。” 叶墨珲笑道,“我很阴暗的。” 祝玫抬头望他,看他眉目温和,摇头道,“看不出来。” 叶墨珲看着祝玫的侧脸,想问:你喜欢怪人吗? 可想想她曾经爱过的那个男人。 叶墨珲的心情,就像街边飘出的各色食物的味道,螺蛳粉的臭,铁板鱿鱼的香,面包房的甜,江湖菜的辣,个中滋味,齐上心头。 他问自己,要不要得到她? 想不要要她? 她的波浪卷,被一根简单的橡皮筋束在了脑后,她的身材窈窕,摆臀的时候,特别好看。 整个人散发的活力,是会让男人心动的吸引。 祝玫刚要说什么,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对方叫祝蓉蓉。 祝玫接了电话,对叶墨珲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听着电话。 听内容,应该是她的亲戚,十一之后要回繁都工作,想要找地方住。 叶墨珲忽然不想租房的事情变卦,他在微信上,给她转了约定好的半年的房租,另外备注了5000元是押金。 同时,他给机关事务中心主任彭红杏发了个消息,让她帮忙结算前三个月的房租、水电和各类支出。 祝玫同祝蓉蓉聊了一会儿,告知她,这份工作是谢衡帮她找的,所以如果她觉得做不了或者不喜欢,离职的时候最好也留点脸面。 别又像最初在那家广告公司那样,说不喜欢就走人,让祝玫也很难做人。 如果是普通朋友,可能祝蓉蓉已经被她拖黑了。 她对祝蓉蓉,虽然疼爱,但毕竟不是血亲骨肉,中间到底是隔了一层的。 如今,农村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宗族礼法和家庭血缘就没有那么重要了,甚至成了负累。 祝玫对这些,一贯看得开。 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很小的圈子,圈子里重要的人更少。 坦白说,祝蓉蓉都没在那个圈子里。 祝蓉蓉只是她的一个妹妹,她对这个妹妹可以关照,可以帮助,但如果祝蓉蓉得寸进尺,她也能很轻易地将她划出第二层圈子。 毕竟,她不是什么慈善家。 所以,刚刚祝蓉蓉提出,希望她帮忙找地方租住的要求,祝玫果断拒绝了。 她直言,自己在市中心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叶墨珲听着祝玫同自己亲戚的对话,越发觉得,这是一个理智的女人。 他喜欢理智聪明的女人。 但这样的女人…… 不好下嘴啊。 毕竟是有参照对象的。 黄沛的前女友阿紫就是这样。 最后黄沛没能撩到手,反而一辈子落下仇怨,可真是得不偿失。 他都三十三,马上三十四了,试错成本太高,他不想太冒失。 何况,他与她之间,曾经还有一段黑历史。 祝玫不记得他没关系,就怕祝玫家外公记得他,那不是要糟? 而且,他爸也记得,他妈也记得,他爷爷也记得。 这可真是造孽! 此刻,祝玫在他心里,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他在想,怎么能把她吃进嘴里。 啧,有点难。 祝玫挂了电话,说了声,“抱歉,刚刚是我表妹。” 叶墨珲问,“是要回来工作?” 祝玫点头说是。 叶墨珲问,“她学的什么?” 祝玫说,“传媒。我发小帮她找了个市局公安信息中心的聘用岗位,不过干得好能入编,也算不错。” 叶墨珲问了祝蓉蓉的专业,毕业院校,说了句,“她这种,读研有点浪费了,不如早点出社会积累工作经验。” 祝玫笑了笑道,“她在象牙塔里,恐怕不知道工作经验有多重要。” 叶墨珲嗯哼了一声。 两个人又聊回了方才的话题。 华泽集团的项目。 祝玫道,“这是一个好项目,只是你现在没有条件做,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 叶墨珲说是,长叹一声道,“所以人生有时候是很无奈的。你想干事也未必能干得成事。” 祝玫忽然笑了一声道,“像你说的,市领导很关注这个项目的话,做不成反而对你有好处呢。” 叶墨珲想不到祝玫反应如此快,这句话也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他故意问,“为什么这么说?” 祝玫看了看他说,“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叶墨珲挑眉望她。 祝玫道,“如你所说,华泽这个项目的公司负责人是你老领导,你为了这个项目,还特地出了趟差。你尽力了,但干不成,责任不在你,责任在奚区,在渤江区委书记和区长,如此一来,你不用去告状,上面领导就会知道你的难处,反而会加同情分。” 祝玫不知道自己的关系背景,却能说到这一步,已是机敏过人了。 祝玫继续道,“你不是渤江本地人,政府和大企业,其实差不多。一个庞大的项目部,内部关系复杂了,往往不会产生利润,只会产生内耗,最后因为过度臃肿,只能一砍了之。你现在就进了这样一个项目部,里面山头林立,关系复杂,而你初来乍到,没有帮手,你需要得到上级领导支持,就必须要把问题摊开给领导看看,但前提是,你要有收拾烂摊子的能力。” 叶墨珲笑了。 台星厂搬迁,正是他展示实力的第一步。 但在华泽项目上,他得以退为进。 来了渤江,最深切的感受是,这个地方的人际关系太复杂。 纵使郭柏松被抓,那也不过冰山一角,盖子下面还有很多蛇虫鼠蚁没被揭开。 可他不能贸然去揭那盖子,敌暗我明,万一他贸然揭开盖子,而另一边是巨大猛兽,被害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还想平安退休呢,所以只能徐徐图之。 祝玫没有听到他接话,于是说,“也许我猜错了,叶区莫怪。” 叶墨珲笑着摇头道,“你猜的都没错,所以我今年的重点,是几个危化品厂的搬迁,尤其是台星厂,借着这些厂的搬迁,盘活渤东工业园的低效产业用地,有了社会面固定投资,也算是完成了指标。” 祝玫直问,“我不是听说区财政没钱吗?” 叶墨珲点了点头道,“可是周书记想要设立科创基金,与其投给那些不知所谓的项目,把这些钱用在产业腾挪上,不是更好么?政府基金引导,企业融资出钱,反正周书记只是提了个概念,我只要把结果往这个概念上靠,就算是听话了,不是吗?” 祝玫道,“看不出来,您还有这一手。”偷梁换柱很是拿手。 叶墨珲说,“你看不出来的还有很多,慢慢看。” 祝玫连忙道,“是是是,叶区运筹帷幄。” 男人都好面子,夸一句,尾巴都能翘上天。 祝玫觉得,他偶尔这种幼稚的行为,倒也挺可爱的。 第85章 要命的PPT 两个人的话题,从一个,跳跃到另一个。 这是一场透彻的聊天。 似乎是邮轮那次通宵之后,又一次畅快的闲谈。 两个人的思维是同频的,讲话实在太过轻松了。 祝玫道,“你来了渤江,也未必是坏事,职场换空间,能获得很多的新鲜感。” 叶墨珲问,“你自己也有这种感受?其实我很意外你会回渤江工作。” 祝玫道,“人生不是只有工作。我在二十出头一直追求事业,但是站在三十岁,突然渴望回归生活。我看过了高处的风雪,也感受过了人间的寒暑,才发现家才是最重要的归宿。我家里只有外公一个亲人了,所以我回来陪他。” 叶墨珲的目光温柔地望向她,说,“你很知道自己要什么。” 祝玫问,“你呢?为什么会离开京城?” 叶墨珲道,“原先驻外很多年,会有漂泊的感觉,和你一样,渴望叶落归根。男人到了三十岁,若还不能证明自己,也会觉得挫败,所以我想挑战一下自己,看看自己能力的边界在哪里,明白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祝玫认真听着,嘴角挂着温柔笑意。 敞开心扉的聊天,不设防的真诚,难能可贵。 叶墨珲道,“我原来以为自己是一个圆滑不争的人,但原来不是。” 祝玫“哦?”地一问。 叶墨珲问,“如果你看到一些事情,是与自己价值观相悖的,你会怎么做?” 祝玫道,“我虽然知道这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公平无处不在,我依然会做一些自己该做的事。以前在一家公司,副总让我部门的女孩去陪,你懂么?就是那种——” 叶墨珲挑了挑眉,点了点头。 祝玫笑了笑道,“我看不惯,带着人就走了。也许有人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后来那家伙又得罪了我,我把他的犯罪证据提交了他们的内审部门。” 叶墨珲伸了个懒腰,说了句,“干得漂亮。” 祝玫道,“可也许,在有些讨生活的人看来,我该留点情面。” 叶墨珲说,“管他们呢?自己内心很爽。” 祝玫点头道,“是的。” 叶墨珲道,“也有人和我说,我不过在这里过度一下,没必要较真,没必要和本地势力过不去,可是我心里过不去。去年安全生产事故,全区总共死了67人,我看到内部资料的时候想,67人就是67个破碎的家庭,如果这件事落到我头上呢?我过不去,可是我却没办法关停一个危化品厂,你说我有多挫败?” 祝玫叹息一声,说,“很无奈。” 叶墨珲点头说,“是。” 祝玫说,“但不想服输?” 叶墨珲笑道,“对。” 现实残酷,难凉热血。 祝玫说,“精明的利己者和愚笨的利他者,我站后者。” 叶墨珲忽然想牵她的手。 他把手背到了身后,握住了自己的。 江风边,掏心掏肺的聊天,越聊越投机。 夜色渐晚,江风更烈。 叶墨珲送了祝玫回家,在门口,对她说了声,“明天见。” 祝玫觉得不舍,也柔声回了一句,“晚安。” 次日,两人又要为了陈逢时来访一起加班。 同在一起加班的还有不少人,祝玫认识的人不多。 最熟悉的,是陌生的区委办主任黎沐风。 叶墨珲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祝玫坐在后排,低头看着手机。 他抬眼,看向了黎沐风。 而黎沐风明显的心不在焉,吕忻在一旁同他说话。 看到叶墨珲进来了,黎沐风同他点了点头。 人都到齐了,黎沐风示意周善民的秘书齐聪去把周善民请来开会。 黎沐风的目光,在扫过祝玫的时候,停留了一刹。 对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能无动于衷的男人,恐怕都是冷血动物。 只怕,祝玫是黎沐风心中,抹不去的白月光了。 再看向祝玫,一个社交牛人,突然这么社恐,为了谁? 他微有些心疼。 这场景,可真是一对旧情人重逢的修罗场啊。 可叶墨珲又觉得,自己现在算什么呢? 祝玫的房客?不直接分管的上司?还是,朋友? 这些念头让叶墨珲有些烦躁,于是,他也被传染了心不在焉。 周善民废话很多,祝玫不想抬头,却偏偏被吕忻点名。 吕忻道,“小祝,你去参加了市委的准备会,说说市里的安排。” 祝玫抬头看向吕忻,自然不能错过他身边的黎沐风。 两个人目光一撞。 祝玫深吸口气,看向吕忻,又看向周善民,最后落在叶墨珲身上。 虽然只是房客与房东的关系,但他在这里,让她心安。 她说,“市里的方案我有电子版,可以投屏。” 一个接待工作的准备会,开得像区委常委扩大会。 来了一堆人,却都不知道来干什么。 祝玫把市委的接待方案投屏了,周善民问,“区里的方案呢?” 所有人又看向了祝玫。 祝玫:关我屁事?谁也没布置给我啊??? 好队友薄知舟挺身而出道,“余主任指导我做了个初稿,但昨天刚修改了一稿,是否投屏?” 祝玫心想:good job!小薄果然是个好人。 但小薄是好人,周善民不是,对比着市里方案和区里方案,又啰嗦了一堆。 祝玫强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听周善民要改市里的方案,一个字都没记。 这区委书记是不是脑壳有点问题? 市里明说了给渤江就留了半天,他要争取一天,难道让她这个小科员去? 何况,陈逢时也不会答应这么热的天大中午逛古城啊。 陈老板讨厌任何不体面的活动。 何况是繁都求着他来的,又不是他看上的项目,这是接待他还是折磨他啊? 周善民提了一堆,祝玫面露难色。 她求助地看向了黎沐风。 两个人都是心下一凛。 黎沐风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祝玫低垂下头,咬着嘴唇,只是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笔记本。 无数过往回忆,如万马奔腾而来,可最后,只留下了记忆的尘埃。 她再抬头的时候,神色如常。 叶墨珲看到她捏紧了手上的笔,又松开了。 再看她的神情,平静无波。 他皱了皱眉。 听周善民问他,“墨珲有什么意见?” 祝玫也看向他。 他问,“小祝,市里的接待方案还能再调整吗?” 祝玫道,“市里方案已经由市委陈秘书长审核通过了,时间安排不会调整。” 意思是,想请周书记不要加戏了。 在座的一群领导都觉得,这姑娘有个性,都不给区委书记留颜面。 祝玫是想,有本事自己向上管理,调整安排这事,找她没用。 叶墨珲道,“我们就具体落实周三下午的安排,是吗?市里有什么建议?” 祝玫道,“市里建议我们有针对性,尽量安排今后能够合作的点位。” 周善民道,“古城,新区,渤江这么大个地方,只要瑞珂肯来,怎么合作都行。” 祝玫心想,那也得瑞珂肯来啊。 黎沐风坐在一旁不说话,瑞珂肯来吗? 祝玫在这里,陈逢时应该是肯来的。 想到这些,他刻意避开了目光,不去与祝玫对视。 可周善民却点他的名道,“沐风,你去和东平讲,我们要安排一天,束黎和兆荡压缩到半天。” 黎沐风面无表情地起身,握着手机出去了。 过了五分钟后进来道,“周书记,秘书长说时间安排不能调整。” 周善民说,“你们想办法。” 祝玫觉得牙疼。 黎沐风这日子过得,似乎有点惨。 她作为前女友,都有些同情他了。 叶墨珲道,“周书记,我们还是聚焦一下,瑞珂擅长操盘商业地产项目和商业运营,古城这种文旅项目,他们可能不会关心,不如重点推bk2793地块的六块地,如果他们愿意,周边不是还有四幅土地吗,可以加快收储,一并纳入。” 周善民对叶墨珲,还是青眼有加。 背景光环太耀眼,一把手也是可以反舔的。 周善民道,“墨珲,宋书记特地点你的名全程陪同,这件事,你可以和陈董聊聊。” 离谱,他只是加分项,不是必选项,他聊了有什么用? 你行你上啊,你自己怎么不去聊? 叶墨珲嘴上应了声好。 嘴角一扯,讥嘲一笑。 感受到目光,他回望过去,是祝玫。 叶墨珲看向祝玫,对她眨了下眼。 祝玫笑了笑,她的眼睛很亮。 周善民又让吕忻安排渤江的介绍,还说要做宣传片。 吕忻说,“是不是请宣传部来?” 于是一边商量路线,一边又叫黎沐风通知宣传部派人来开会。 关于路线,七嘴八舌。 宣传部来了,又说宣传片早就有了。 周善民又说要做ppt。 去你妹的ppt。 祝玫觉得这无效的会开得她头疼,浪费周末。 关于ppt,又开始跑火车。 周善民问了叶墨珲的意见,叶墨珲已经不想说话了,他问,“小祝,以你对陈董的了解,他一个项目会重点关注哪些内容?” 祝玫道,周边房价,楼板价,相关开发情况,土地储备情况,合作的目标,这些都是基本的。 另外,后续怎么推进合作,成立公司、还是部门负责,涉及到是合资,还是独资,双方如果不投入一点,很难长期合作,因此也要把方案预先想好。 还有就是一些细节问题,祝玫也都考虑了,提了出来。 吕忻道,“想的复杂一点,一定要关注细节,还要把服务安排好。” 周善民道,“对,服务要安排好。” 祝玫挑了挑眉,也不接茬。 给多少预算,做什么样的接待,别提那些有的没的。 周善民没主意,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总之,一个会开得极度低效。 祝玫的目光先看向眉飞色舞的吕忻,再转向垂眉不语的黎沐风,最后落在漫不经心的叶墨珲身上。 叶墨珲对着祝玫撇了撇嘴。 这家伙可真是个表情包啊。 祝玫想笑,低了头。 手机收到消息提示,是叶墨珲发来的一个表情:[耍猴] 祝玫没憋住,笑了出来,连忙用手捂住脸。 叶墨珲在对面,看着她的模样,心情很愉快。 祝玫回了一个表情:[关爱智障] 叶墨珲:[说大声点] 祝玫:[别逼我报警] 叶墨珲:[歪?110吗?这里有人耍流氓] 祝玫:[闭嘴][闭嘴][闭嘴] 原本这会开得两人都有些烦躁。 可是当地下党接上了头,表情包居然刷得停不下来。 叶墨珲突然问:中午一起吃饭吗? 祝玫还没回答,就听周善民道,“中午让管委会加个班,过去吃个工作餐,下午到现场去看看。” 祝玫:[掀桌] 叶墨珲:[自裁] 痛苦的一天,终于在月上柳梢,日落西山的时候结束了。 莫名其妙加了一天班的这对房东和房客,相约去吃火锅。 两个人都开车了,一前一后,去往祝玫选好的火锅店。 没有什么烦恼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如果一顿不行,那就吃两顿。 坐在火锅店里,祝玫问,“喝点酒吗?” 叶墨珲问,“你今晚不回去了?” 祝玫道,“我都快被气死了,可以选择释放一下。” 叶墨珲于是叫来服务生,点了两瓶啤酒。 两个人在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相对而坐,看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叶墨珲从服务生手上接了啤酒,递给祝玫一瓶,两个人碰了瓶,祝玫喝了小半瓶,抹了抹嘴道,“想不到你们平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叶墨珲反问,“你们?” 祝玫下意识地,把叶墨珲和黎沐风摆在同一个位置上。 所以,问的是你们。 她回了魂,说,“你。” 叶墨珲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说,“习惯了。你们吕忻也挺烦人的,你提的建议他可一句都没听进去。” 祝玫嗤笑一声道,“我提过了,听不听是他的事情。他还问我索贿呢,你不知道?” 对吕忻,祝玫攒了一肚子怨气,反正她天不怕地不怕,更没必要在叶墨珲面前给自己这位上司留脸面。 叶墨珲听了问,“这么直接?” 祝玫笑了笑,涮了半盘牛肉道,“是啊。所以,这种人,随他,爱听不听,我提也提了,最后如果按照吕忻的安排接待,陈董不满意,吕忻就自己付代价,我有什么可操心的呢?何况,我太了解陈逢时了。” 第86章 多此一举 叶墨珲听祝玫说出这句她太了解陈逢时了,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只觉得刺耳。 她和陈逢时之间的关系,那种理解和默契,让他很不舒服。 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问,“吃猪血吗?” 祝玫爽快说,“吃。” 吃火锅,很适合聊天。 两个人闲谈之余,祝玫问,“有点奇怪,你为什么要来加这个班?我感觉这件事跟你关系不大。” 叶墨珲道,“我爷爷和陈家老爷子关系不错,我哥和陈逢时关系很好,我被叫来,当加分项。” 加分项。 祝玫笑了,问,“加几分?” 叶墨珲说,“肯定没你加的多。” 祝玫抬眼看他,而叶墨珲的面容,隐在了火锅的蒸腾热气里。 她说,“我跟了他六年,但我不会是个加分项。” 陈逢时做决定,只会看利润,不会顾人情。 感情,在他而言,只是消遣。 “追他的女人太多了。”祝玫说。 叶墨珲于是问,“那追你的呢?” 祝玫的眼,看向了他的。 她说,“如果我说没有,是不是很没面子?” 叶墨珲道,“怎么可能没有?” 祝玫扯了扯嘴角道,“至少目前没有。” 叶墨珲若无其事地道,“那我给你做个加法。” 说着,他举起了酒瓶子,对着她的酒瓶口碰了碰道,“现在有了。” 祝玫心念一动,却并未当真,她笑道,“得了,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给你减房租。” 叶墨珲隐去了自己的失望,只是微笑道,“被你看穿了。” 祝玫扬起下巴傲娇道,“那是,追你的女孩子不少?演我可没收益啊。” 叶墨珲却道,“我不喜欢女孩子。” 祝玫下巴都要惊掉了。 他这是,出柜宣言??? 叶墨珲见她瞪圆了眼问,“你这么吃惊干什么?” 祝玫抹了抹嘴道,“不不不,我对性向没歧视的。” 叶墨珲微一愣怔,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说,“我喜欢富婆,你想多了,我不喜欢臭男人的。” 祝玫这才明白自己想岔了,但这个答案也挺惊悚的。 祝玫问,“你为什么不喜欢白富美?”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她不白吗?不富吗?不美吗? 叶墨珲说,“白富美看不上我。” 祝玫道,“你可以拿你的家世砸她。” 叶墨珲看了看她,说,“富婆好,年纪大的女人会疼人。” 祝玫觉得嘴里的豆芽有点变味,她扯着嘴角,对服务员道,“加两盘鲜切羊肉。” 说完,把锅里的羊肉全都捞给他道,“富婆虽好,如狼似虎,羊肉壮阳,您先补补。” 叶墨珲一阵猛咳。 祝玫笑盈盈地看他,啜了口啤酒,觉得这啤酒怎么有点发酸呢? 吃着火锅,叶墨珲接到了组织部长梁新铨的电话。 没一会儿,区长卫仆东也打来了电话。 为的是同一件事。 财政局长钱绅下周一要到岗了。 祝玫撩着不长肉的豆芽和海带吃,听着他打电话。 他的喉结滚动,热气蒸腾中,衬衫开了两粒扣子,这男人的脖子以下,颇引人遐想。 她忽然渴望肌肤之亲。 突如其来的欲望,让她夹紧了双腿。 不该喝酒。 酒能乱性。 有些人,睡了就没办法平常心面对了。 开玩笑可以,当真不行。 祝玫低眉,无目的地划着手机。 叶墨珲打完了电话,问她,“吃不动了?” 祝玫的筷子戳在调料碗里,看向他时,被热气熏的眼睛一红,连忙眨了眨,揉了揉眼睛。 她很好看。 尤其是一张唇,被辣得肿了,更显娇艳。 两个人的电话轮流响。 叶墨珲刚放下手机。 陈逢时又给祝玫发来视频通话。 叶墨珲就想问,这些人什么意思,约个会吃个饭还能有这么多灯泡打扰,平时周末怎么就没见这些人出现呢? 祝玫看着手机提示头疼。 又不敢不接。 陈董可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 她握着手机,对叶墨珲道,“失陪一下。” 叶墨珲看着屏幕上提示的le roi leil,知道是陈逢时。 又不能给名分,这么纠缠不休合适吗? 简直就是狗皮膏药。 富三代这么不要脸的吗? 叶墨珲很有些看不上陈逢时这种没品的男人。 叶墨珲调小了电陶炉的温度,等着祝玫回来。 可祝玫回来得匆匆,她道,“我要回去了。” 叶墨珲问,“回哪儿?” 祝玫道,“回家啊,回去念书。” 叶墨珲满头问号。 祝玫道,“陈董犯病了,我得给他去送药。” 叶墨珲依然是满心疑问,她在说什么???怎么送?千里送? 他不同意! 祝玫不再解释,叶墨珲一边扫码结账,一边道,“你喝了酒的。” 祝玫摆了摆手道,“我知道,我叫代驾。” 叶墨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道,“如果你回的是元亚路,我想我们顺路,一起走。” 他身上的气息,在火锅店里,如一股清风,扑在她面颊,包围了她的每一次呼吸。 祝玫看着被他强势握住的手腕,问他,“你刚刚问我什么?” 叶墨珲道,“我问你回哪个家。” 祝玫想说,不是的,往上翻。 但,他的一句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 不想随便恋爱,因为怕爱错。 她已不是当年,不想再练习爱情。 错过一次已足够,再爱就想要一个结果。 否则,宁愿错过。 祝玫叫代驾,叶墨珲也叫代驾,却非要祝玫坐自己的车。 他说,“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祝玫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拒绝。 到达小区,叶墨珲让司机停在她的别墅门口,看祝玫指挥另一位代驾司机停车离开后,他才慢悠悠地让自己的代驾去停车。 暮色沉沉。 渤江上的水汽,弥散在空气中。 秋风已起,叶落飘黄。 他付了代驾的钱,走回了祝玫的别墅门口。 楼上亮着灯。 门关着。 他试了试指纹。 “咔嗒”一声,门开了。 叶墨珲笑了笑,又将门关上,听到落锁的声音,转身,却回头。 二楼东面房间的灯亮是鹅黄色的。 十月以后,每晚,西面的灯也会亮起。 陈逢时是周三抵达的繁都。 祝玫被叫过去跟全程,吕忻就把她当个遥控,全程让她汇报陈逢时到哪儿了,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第一天上午是一个座谈会。 陈逢时带了一名分管战投部的副总和运营总监,以及房地产板块、商业板块和运营部的几个团队过来。 十人团,这是常规配置。 祝玫很早就到了会场,市委办邓主任让他们这些工作人员早上8点前就要到。 座谈会是10点才开始,祝玫就坐在会场最后一排刷手机。 九点半之后,各个区的领导们陆陆续续都来了。 叶墨珲到的早,恰遇瞿斌。 瞿斌是刘子山的女婿,兆荡区的区委书记。 叶墨珲和瞿斌一边闲聊,一边进了会场,见祝玫在最后一排坐着。 祝玫看到了叶墨珲和瞿斌,瞿斌和叶墨珲也看到了祝玫。 祝玫转过脸去,仿佛没看到一般。 叶墨珲这才记起,祝玫与刘家人有些恩怨。 瞿斌问叶墨珲,“小玫在招商局还好?” 叶墨珲道,“要跟您和刘老爷子说抱歉,她部门的领导不好相处,我也不方便打招呼。” 这句话,含金量很高。 祝玫过得不好,叶墨珲过得也不好,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瞿斌哦了一声道,“听说了,你们周善民,呵呵。” 呵呵这句,可真是呵呵了。 两个人相视笑了笑。 瞿斌道,“怎么会把你安排去渤江呢?你爸原来就在兆荡,你也应该来兆荡。” 是啊,他爸是看不得他安逸,哪里坑多就把他往哪里埋。 瞿斌道,“我听外面风言风语也不少,你们那位,唉。” 叶墨珲笑了笑道,“是啊,我们卫区长也很难做。” 瞿斌道,“我跟卫仆东共事过,他是个聪明人。” 叶墨珲应了声是。 瞿斌道,“现在形势就是这样,你也不会一直在渤江干,有时候,差不多就行了。” 这几句话深得叶墨珲的心意,并非他不想考满分。 而是因为,现下这个情形,不交白卷就不错了,60分都算超常发挥。 他都担心熬不到三年,就要出大事。 而且,官逼民躺。 周善民的瞎折腾,让他觉得有点厌烦。 这时候,黎沐风陪着周善民来了。 叶墨珲道,“周书记来了,我过去一下。” 瞿斌拍了拍叶墨珲的肩膀,往另一边找朋友聊天去了。 祝玫仍然在最后一排,没挪过位置。 黎沐风进来的时候,看了祝玫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可周善民却对他道,“你去把那个小姑娘叫过来,我问问她市里的安排情况。” 不得不见面。 黎沐风一步步走向祝玫,在这个灯光璀璨的多功能厅。 他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 不知该如何同祝玫说出第一句话。 他走到祝玫面前站定,祝玫给onica回完消息抬头。 黎沐风的面容,笼在了光的阴影面里。 祝玫站了起来,叶墨珲在周善民身边,看着这一双前情侣。 这到底是在虐谁? 为什么他的心肝为祝玫疼的一抽一抽的? 一个已婚男人,和一个单身女人,谁是陈世美,一目了然。 祝玫站着,才能略微平视他的面容。 黎沐风也很高,但不及叶墨珲。 她越过他的颈,可以看到叶墨珲看过来的目光。 她把目光移回黎沐风身上,问,“黎主任,有事吗?” 他好听的声音,曾无数次叫过玫玫。 他说,“小祝,周书记要问你接待安排。” 她说,“好的。” 她的心上,反复翻阅着一本叫从前的书。 那本书里,没有记载如今的他。 祝玫走到周善民面前,叶墨珲陪在一旁。 周善民问了问早上的准备情况,祝玫据实以答。 周善民问,“渤江的宣传册,材料那些,给陈董桌上放了吗?” 祝玫微愕,她道,“当时安排是去渤江考察时候再给的。” 周善民说,“提前给。” 黎沐风不说话。 叶墨珲道,“今天兆荡和束黎两个区的领导也在,只放渤江,怕市里领导有想法。” 周善民道,“这有什么关系,他们不放是他们的事,我们要让陈董多了解一下渤江的情况,就说我说的,快去拿。” 黎沐风道,“我车上带着的。” 说着,他把车钥匙递给了周善民的秘书齐聪,让齐聪去取。 祝玫就当不知,只是继续听周善民挑三拣四。 叶墨珲见市委副书记陆芝林由市委副秘书长陪着来了,提示了一下周善民,借机把他支走,免得他再出幺蛾子。 看到陆芝林,周善民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满脸挂笑,迎了上去。 叶墨珲虽然陪着去了,但回身倒是给了祝玫一个安抚的笑容。 手机上,ryan发来消息道:十五分钟后到市政府。 祝玫连忙通知邓主任,又通知了叶墨珲。 齐聪很快把渤江的宣传册拿了上来,黎沐风其实也觉得不妥,但周善民强烈要求,不能不办。 他只能对祝玫道,“小祝,麻烦你了。” 祝玫匆匆去摆材料。 快要摆好了,邓主任却回来了,见祝玫在摆材料,走上去翻了翻,生气道,“谁让你摆渤江的宣传册了?今天只有市级的,各个区的,到了点位上再放。” 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祝玫心里也有火,但压抑着不发,只是道,“刚刚我们周书记特地让我拿上来的。” 邓主任一听,不好对着周善民发火,却把黎沐风叫了过去,骂了一顿。 祝玫心想,谁让黎沐风非要说自己有宣传册,挨骂是他活该。 但周善民这么不好相处,她也不免觉得黎沐风可怜。 陈逢时气派十足地进了会场,分管副市长陪着进来的。 宋修和在门边迎接,两边握手。 onica作为运营部副总经理,这次也跟了过来,看到祝玫,很高兴地同她拼命挥手。 祝玫坐在会场的最后一排,只是个陪衬。 这样的场合,陈逢时也不会节外生枝。 但,陈逢时的助理们会。 从ryan到ara,一路人都冲着祝玫挥手示意,仿佛他们是进入体育运动场的瑞珂参赛团队。 新来的秘书ashley早就听说那个传说中的ay在繁都,也在场上四处张望。 就见一个女人,穿着得体的套装,七分袖的西装里面,搭配着缎面的白色打底,七分裤,高跟鞋,站在会场最后一排,同前面几个助理、秘书微笑点头示意。 第87章 玩够了吧 是个老女人。 这是ashley的第一反应。 但,挺有魅力的。 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 她挺起了胸脯,以她傲人的身姿,坐在了陈逢时那一边的最后一排。 那么多助理在同祝玫打招呼,不由得让会场上那群政府部门的大佬都好奇,这个女人是谁。 领导们偷偷发消息问了一圈,最后是从秘书长陈东平那里得知,现在在渤江招商局工作。 还是知名学者曹贤明教授的学生。 所以,瑞珂会投资渤江? 这让束黎和兆荡两区的区委书记都心里不落定。 心想,周善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了这么一块宝? 瞿斌想起来,祝玫以前是商业公司的,难道就是瑞珂么? 好像不是没有可能。 他问了叶墨珲,得到了肯定的回复:陈逢时以前是祝玫的老板,这次陈逢时也会到渤江考察半天。 如果是别人,瞿斌还能想办法找关系。 但祝玫,那就没戏了。 宋修和一直想把滨江一线的商业档次提升起来,瑞珂拥有众多顶奢品牌的代理权,是最理想的合作伙伴了。 所以这次考察才如此大张旗鼓,宋修和亲迎,一般企业,哪儿有这排面? 几个区也都卯足了劲,希望瑞珂能垂青。 但关键人是祝玫,瞿斌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祝玫和刘家的关系,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陈逢时这次是留了充足的时间来繁都的。 瑞珂即将进军中部市场的消息,也同步放出去了。 这两天,瑞珂的股票价格涨了一些。 前阵子遇到的危机,目前看来是暂时化解了。 陈逢时在北美、东亚、南亚调整了一番布局,股价止跌企稳。 所以,前阵子疯传,老爷子要让陈逢时担任瑞珂国际董事会副主席。 等于直接把他老爹踢出局,力压其余四房所有的长辈,成为第一接班人。 这在瑞珂内部掀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但如今陈逢时在商业、投资两个板块都是坐稳了老大的位置,地产板块也一直依靠瑞珂商业输血,二房、四房对此,只能弃牌,只剩下三房苦苦支撑娱乐板块,前阵子,还是靠着陈逢时赏光去了趟新加坡,听了一场演唱会,才打破了家族不合的传闻。 第三代中,实难再出第二个陈逢时,没有一个能打的可以与之分庭抗礼。 但越是这样,老爷子越怕陈逢时翅膀硬了单飞,只会 把他紧紧地绑在家族的大船上,怎么会放权呢? 传闻实在荒谬,陈老板,也真的不自由。 祝玫托着腮,坐在最后一排发呆。 陈逢时瞥见她的领口,面色微沉。 但副市长正在向他介绍繁都的情况,陈逢时只得耐心的听。 陈逢时既然答应了宋修和来繁都看看,也是很有诚意的。 等副市长介绍完,两边交流的时候,他才低头给祝玫发消息:坐直。 祝玫还在发呆,手机静音中,浑然不知陈老板是在给她发消息。 陈逢时不满的目光向她扫了过来。 黎沐风敏感,回头看了一眼,祝玫才回神。 陈逢时更不满了。 这家伙好像是祝玫的前男友啊? 见过几面,化灰都认得。 当年他妻舅还把祝玫无端羁押,是他找了律师花了钱保出来的,这种分手大恩,他可着实难忘。 怎么?这两个人现在在一起工作? 陈逢时有火。 百忙之中来繁都,并不是为了看他们破镜重圆的,这也未免太狗血,祝玫大概没长脑子么? 想想就有气,陈逢时开始烦躁地转着手上的手写笔。 祝玫刚刚被黎沐风看了一眼,有点茫然。 再一看手机,陈逢时让她坐直??? 什么意思? 祝玫低头,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啊,再看陈逢时,就见他在看战投部做的关于瑞珂业务的ppt,但转笔的速度极快。 陈老板是何事不满? 祝玫虽不知道究竟,但今天是繁都主场,招待客人,当然要尽量满足客人的要求了。 她挺直了背,坐直了。 陈逢时在看了会儿ppt之后,再看向祝玫,见她坐得笔挺,目光向他看过来。 满足了的陈逢时放下了手写笔,等副总介绍完,自己拿着激光笔,翻到了几个项目的介绍,着重为宋修和等人介绍这次想要合作的方向。 功课做得很到位。 其中关于繁都的照片都是实拍的。 叶墨珲看了看那个角度,才明白,祝玫周六那天赶着回去,大概是帮陈逢时做ppt了。 祝玫不光帮着陈逢时做了ppt,还为陈逢时全面介绍了一番繁都的情况。 尤其是渤江。 优势劣势,主要问题,建议谈判中涉及到哪些问题,她都提了一些建议,也都被陈逢时采纳了。 这会儿ppt上的几个项目策划,可以说非常实际,全是干货。 宋修和道,“陈董诚意满满啊,您简直比我更了解繁都,这些照片好像都是最新实景照片?您的调研团队太敬业了。” 陈逢时深深地看了祝玫一眼,又看向宋修和,微笑道,“是的,我的团队成员为了能更好的合作,加快启动项目,已经在繁都工作了一段时间了。” 叶墨珲见陈逢时的目光一直往祝玫的方向望去。 突然意识到,今天可不是祝玫的修罗场,而是他自己的。 陈逢时虽然给不了祝玫名分,但除了名分,他能给的未免有点多。 啧,这有点麻烦。 上午的座谈持续了很长时间。 陈逢时这里准备充分,反而谈得十分深入。 结束的时候,安排了工作餐。 陈逢时忽然叫了祝玫道,“ay,过来。” 祝玫心里叹气,想着还是没能逃过,抱着本子,在全场众人的目光中,从容地走了过去,笑道,“陈董。” 陈逢时脸上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抬了抬手,对宋修和介绍道,“宋书记,这位是祝玫,曾经是我的第一助理,她是繁都人,现在回来建设繁都,进了政府部门,她的老师您应该熟悉,是瑞珂董事会战略投资委员会的重要成员,也是知名学者,曹贤明教授。后续与瑞珂的合作,我希望她能参与。” 宋修和记起来,上次见到曹贤明的时候,祝玫也在场。 他微笑同祝玫握了握手道,“小祝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听东平说,这次陈董肯来繁都,有你牵线的功劳。” 祝玫躬身同宋修和握手,并道,“我只是帮忙联络而已,陈董是为了繁都而来的,繁都未来商机无限。” 宋修和听了,直说好,又问陈东平,“小祝现在在哪个部门?就像陈董讲的,后续请小祝一起跟进与瑞珂的合作。” 陈逢时这样点了名,宋修和自然明白陈逢时的意图,当着陈逢时的面就关照,也是想让陈逢时放心。 陈东平应道,“小祝现在是在渤江招商局?正是对口的部门。” 宋修和笑着点头道,“让善民同志关心好。” 陈东平应了声是。 宋修和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安排瑞珂众人去市政府食堂的宴会厅用餐。 有了陈逢时这番交代,祝玫觉得也不是坏事。 她只希望自己那位前男友把这番交代告诉吕忻,也免得吕忻再折腾她。 她只想把该干的活干完就躺平,并不想节外生枝。 但陈逢时倒是很会节外生枝。 中午吃了饭,他直接当着宋修和等人的面,把祝玫带走了,只说一些地接联络让祝玫安排了。 祝玫无语。 陈老板好像没给她发工钱啊。 陈逢时包下了帝豪酒店的顶层,祝玫被迫入住。 下午2点,陈逢时该去束黎区参观,午餐结束就已经1点了,中间只有一个小时,离谱的陈老板说要午睡。 以陈老板的个性,他不是个会午睡的人。 陈逢时却说,“年纪大了,最近有些精力不济,得喝点汤,也需要午睡了。” 祝玫看到了他头上的几根白发。 时光仿佛沾染在了他的头发上。 曾经,他是个十分勤勉的人,可以连续工作72个小时不停。 什么时候,他的眼角也有了细纹,头发,也染了霜。 祝玫一时感慨万千。 仿佛八年前的初相见还在眼前,他不过是个二十八岁的少年郎。 目光犀利,英气逼人,言辞中,带着锋芒。 可是如今,他竟然三十过五,再不过几年,就要不惑之年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这一刻,光阴的逝去,是那么的真实,也让人恐慌。 仿佛只要再一转身,自己就会白发苍苍,一事无成。 祝玫感慨万千。 而陈逢时,站在酒店顶楼,俯瞰渤江说,“繁都是一座很有底蕴的城市,这里是你的故乡。” 其实对她,陈逢时已经极尽迁就了。 祝玫觉得伤怀。 套房的外间,早有生活秘书备下的各种物品。 祝玫一早就知道他们入住帝豪,早上七点就把简单的行李寄存在楼下了。 这会儿,生活助理已经帮她取了上来。 她自己带了材料包和小炖锅,用山泉水,帮陈逢时炖参汤。 陈逢时靠在了落地窗边的贵妃榻上。 祝玫问,“放松一下?” 陈逢时嗯了一声,却问,“你的前男友现在在市里?” 祝玫想不到他开口问这句。 她拿了洗脸巾,用温水打湿,帮他擦了脸,在脖颈后捂热了手,帮他做按摩放松。 她说,“不在市里,在区里,但我跟他碰不到。” 陈逢时道,“今天不是碰到了吗?” 祝玫说,“意外。” 陈逢时哼了一声。 祝玫叹气道,“陈董,你有点莫名其妙,我前男友,你这么在意干什么?” 陈逢时闭上眼,感受到她手上恰到好处的力度,说,“我在意的人是谁,你不知道吗?” 祝玫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陈逢时却道,“说。” 祝玫想了想道,“我和他早就翻篇了。” 陈逢时睁开了眼,转头看向她道,“那就跟我开始。” 祝玫唇微动,但仍是没说,摇了摇头。 陈逢时干脆背对着她坐着,祝玫帮他放松肩颈。 陈逢时叫了一声,“ay” 祝玫心下感慨,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陈逢时问,“知道我一直在等你松口吗?” 祝玫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抱歉,我无法妥协。” 陈逢时说,“婚姻是财富连接的形式,它只能保证婚姻双方的利益,可它与跟爱情无关。” 祝玫知道,这些她都知道。 她道,“我以为婚姻是买养老保险。” 陈逢时说,“我可以给你的,还不能保障你的以后吗?” 祝玫垂了眼,摇了摇头。 陈逢时重新躺在了贵妃榻上说,“我睡十五分钟。” 睡眠都要计算时间,祝玫静静地陪在一边,靠在椅子上,歪头也睡了。 而陈逢时却睁开了眼,坐起身,把身上的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时光仿佛倒回8年前,他在瑞珂刚刚起步不久,举步维艰。 那时候不在意身边有个人陪伴,想的只有如何赚钱,如何立足,如何掌权。 如今,想要的得到了,却也觉得,不过如此,甚至觉得,不值得为了这些,耗费人生。 舍弃的那个,却像风筝断了线,只能看着她飞。 奇怪。 原来人真的是感情动物。 她在的时候,再多的烦躁、不快、打击、意外,他都能扛过去。 如今,即便一切都到了该顺风顺水的时候,怎么也不快乐呢? 换了那么多女伴,没一个像她。 她呢? 如果对自己全无好感,会愿意配合自己的演出吗? 他仔细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 初见并不惊艳,他身边美女太多了,她不算独一份。 只是身材很辣,个性能屈能伸,让他留了个不错的印象。 怎知有些东西是会积累的,比如说,好感,比如说,习惯。 当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失去就变成了不能忍受的事了。 ay,两年了,该玩够了? 他的手指,想去触碰她如远山一般的眉目。 却又怕吵醒她。 他何曾是在意别人感受的人? 但他居然会这么在意她。 一点四十五分,祝玫手机的闹钟响了,是海潮拍岸声,大自然的声音,更适合渐进式地唤醒大脑。 而太过突兀的闹钟,被吵醒后,反而整个人容易昏昏沉沉的。 祝玫还有些不知身在何处,陈逢时正准备同她说什么,却听到开门声。 第88章 难共白首 陈逢时扫过门口站着的女人。 新来的助理ashley在陈逢时如冰刀一般的眼神里,吓得手一抖。 祝玫捂着陈逢时为她盖着的毯子,还挺暖和。 房间里的空调开着,有点冷,让她不舍得拿开这么温软的毯子。 她窝在椅子上,裹着毯子,露出脸来,也看向门的方向。 ashley苍白的脸色,暴露了她的心情。 年轻的女孩,还不能接受花心是男人的重要属性这个事实。 男人作为雄性动物,需要霸占更多雌性,广泛散播自己的y染色体,达到繁衍更多后代的目的。 如陈逢时这样手握财富的优质男人,自然也会是女人争相攻略的对象。 女性为了自己的后代获得更优质的资源,也会雌竞,争夺拥有更多资源和财富的男性。 老光棍往往又穷又丑又无能,黄金单身汉可不是因为找不到女人而单身的。 反而是因为,单身对他们来说,是更优的选择。 因为这样,能拥有更多女人为他们争风吃醋打破头,而他们百花丛中过,轻轻松松就能让自己的基因更多地传递下去。 这是生物性决定的。 竞争是一个开放系统,无处不在。 这个世界,其实也因为无处不在的竞争,而变得精彩纷呈。 狗血的背后,其实都是利益,很多人却为之披上了爱情的皮。 她想要恋爱,也想要婚姻。 但不会因为恋爱,而进入婚姻。 对祝玫来说,婚姻的伴侣,是唯一没有血缘,却能相互扶持到老的亲人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外公一个亲人了,下一个能够自己选择的亲人,她无法做到将就,更不可能凑合。 所以,旗鼓相当,才能稳定,门当户对,更易长久。 如果天不予之,她也不会怨恨命运,只会遗憾而已。 ashley走了进来,扛着陈逢时冷漠的目光和浑身散发出的不满气息,哆哆嗦嗦地说,“陈董,一会儿调研的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您还没有出来,所以我来看一看。” 陈逢时挑眉问,“ryan是死了吗?轮得到你来?” ashley的眼睛红红的,低声说了句抱歉,拿着材料,抱在胸前,楚楚可怜,以求获得陈逢时的怜悯。 可现在她的身份是助理,而不是床伴。 在床上这样是可以勾起男人的恻隐。 但此时是工作时间,她得拿出她的专业精神来。 陈逢时冷冷地道,“如果不懂规矩,就让ara教你规矩。来了这么久,规矩都不明白。你学了点什么?你的带教是谁?” ashley咬着嘴唇看向祝玫。 然而祝玫在陈逢时说话的时候,一言不发,只当自己是个雕塑。 老板批评他自己的下属,作为一个外人,她没资格插嘴。 陈逢时喝道,“说啊,哑巴了?” ashley结结巴巴地道,“是a……ara。” 陈逢时道,“你回去问问ara,碰到今天这种情况,自己该怎么做。如果学不会,就不必待在总裁办了。” 陈逢时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自作聪明。 真聪明和假聪明,在这样的男人眼里一眼就能看穿,所以不如坦白。 想什么就告诉他,而不是装模作样的,扯一些无用的话,浪费他金贵的时间。 ashley刚刚明明是想进来查岗,却装着来通知陈逢时去开会,这尤其犯了陈老板的大忌,被骂一顿也是活该。 查岗,也轮不到她这么一个连情妇都不是的女人啊? 她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恐怕,因为陈逢时的一时宠幸,她已经得罪了ara,所以ara故意让她来查岗,在陈逢时面前出丑,从而把她踢出局。 祝玫如今不需要参与瑞珂内部的办公室斗争,她只想着,借着陈逢时来繁都投资的机会,坐稳自己的位置。 虽然公务员不是她的理想职业,但换工作的主动权应该在她自己,而不是吕忻那种缺德上司。 她拿了下午调研需要的材料,准备出发。 今天新加坡的伯明翰拍卖行有一批藏品拍卖,有陈逢时喜欢的藏品。 下午四点以后,都是陈逢时关注的藏品,她昨天问过了,陈逢时在预展上,有挑选了几款。 祝玫提前建议过兆荡区的联络人,安排现场考察,方便陈逢时通过电话,与参加拍卖会的助理联系,商定价格。 祝玫从前也代陈逢时参加过几次拍卖会,四大行都有去过。 陈逢时是个太过精明的老板,有两次在一个珠宝奢侈品内部的小型拍卖会上,正遇到他的世家对手,故意抬高藏品价格,陈逢时却玩了一招欲擒故纵。 把他并不想要的几个藏品价格抬得很高,最后拱手“让”给对方。 等到他真正想拍的藏品开始竞拍了,才偶尔加几次价,显得兴趣缺缺,最后聊胜于无地拿下了。 陈逢时对人性的拿捏,实在太过精准。 而这大概也是他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根本。 从小缺爱的人,总是看透人情凉薄。 普通家庭孩子出了社会才吃的苦,他在人生最初就已经吃遍了。 明明父母健在,可爹不疼,娘不爱。 只有金钱不会背叛他,付出多少努力,赚取多少利润。 大富之家给他的底气是,在试错方面,他有的是资本。 祝玫把参汤装在了保温杯里,ashley想从她手上抢过去,祝玫笑了笑,干脆把东西都递给了她。 陈逢时看着,眼里带着笑意。 祝玫偷懒都偷得这么明目张胆。 临时租赁的几辆商务车和宾利轿车都等在楼下了。 祝玫很自然地走到后排的商务车边,探头看还有位置,就准备上车。 ashley手上拿着东西,站去了宾利车的一边。 ryan为陈逢时开门,陈逢时上了车,ryan直接把门关上了,自己坐去了副驾驶座。 没有人理睬ashley,显然,由于她过度地表现自己,已经被整个团队孤立了。 祝玫上了车,被onica拉过去,坐在了一起。 看到祝玫,onica自然高兴,话都不带停,只是声音很低,在车行的过程中,别人倒是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的。 onica凑在祝玫耳边道,“这个ashley相当不懂规矩,觉得陈老板睡过她几次,就金贵了,听说这阵子连彭总都不放在眼里了。” 彭嘉声分管的是项目部和市场部,是瑞珂商业的核心部门,也是陈逢时倚重的老臣。 彭嘉声当年曾是陈逢时爷爷陈瑞福的第一助理,后来一步步做到高管的位置,被老爷子派来辅助陈逢时。 瑞珂商业的人脉资源,有很大一部分,都在这位彭总手上。 得罪谁都行,怎么敢得罪彭总? 真是……祝玫只能说了句,“她可真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onica一声冷笑道,“也许是吞jg呢?” 祝玫面色精彩地看向onica道,“宝贝,你变了。” onica故意道,“她还怼我呢,好几次我把文件都交给她了,她说没有,后来我直接甩她邮件记录。” 祝玫“啧”了一声,没说下去。 下午的安排,是参观兆荡区。 区委书记瞿斌早就带着一帮人恭候多时了。 虽然瞿斌是刘子山的女婿,而祝玫对刘家人没有任何好感,但不得不承认的是,瞿斌的安排周到妥帖。 时间把控,情况介绍,路线安排,比祝玫目前看到的渤江的方案要好多了。 领导的思路,决定了一个地方的出路。 瞿斌是个有思路的领导。 陈逢时对兆荡的印象很好。 滨江一线,有区位优势,规划也比较清晰,可以对现有的商业体做一个升级,也可以拿地。 旧区改造地块拆迁已经初步完成了,土地收储时间不会太久,再加上挂拍的流程,三年内有望基本建设完成,投资的周期不会太长。 瞿斌让人把周边房地产楼盘的情况、商业情况、配套情况,详详细细地做成了ppt,放在平板上给陈逢时展示。 在现场看更直观,而且显然,未来的计划,也按照宋修和等人的思路做了初步设计。 甚至,只要陈逢时答应,工作专班都能马上给搭建起来,这行政效率堪称一流。 从规划上看,兆荡在滨江一线,当初就有留白的区域,可见前几任的领导是非常有远见的。 陈逢时道,“当年的规划有眼光,没有过早开发滨江一线,留到现在,反而有了升级空间。” 瞿斌道,“是的,当年叶书记就要求,十年后再开发这个区域,继任的几位领导也深谋远虑,落实当年叶书记的规划。到如今,给我们留下了这笔宝贵财富。” 祝玫知道瞿斌口中的叶书记,就是叶墨珲的父亲。 她给叶墨珲发了消息道:陈董对您父亲当年的规划非常欣赏。 叶墨珲却回复了一个黑脸:看来陈董有意向去兆荡投资?那我的竞争压力不是很大吗? 这人,倒是实在得很。 祝玫看到这条回复,笑了。 陈逢时正在和瞿斌说话,看到祝玫面带笑容在发消息,敏感地察觉,她是在同异性聊天。 陈逢时有些不快,但并没有什么表示。 下午4点多,瞿斌陪着陈逢时,在参观兆荡区的两个老旧商业体。 他们的初步设想,是请瑞珂一并进行改造和运营。 陈逢时饶有兴致,双方甚至还谈到了如何请市政府给予一定担保,开发商业住宅地块。 期间,陈逢时还在同步关注着今天的拍卖。 他自己拍了两个拍品,又让他派去参加拍卖会的助理,为他的新女友,某位当红女星,拍下了一款限量手袋。 跟在后面的ashley听着陈逢时的吩咐,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onica冷笑了一下,凑在祝玫耳边道,“死样怪气不知道做戏给谁看。” 祝玫道,“陈老板现在没空,你给她录下来,等陈董有空了,可以回放。” onica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玫老板,你可真不做人。” 祝玫悄悄用手指了指最前面的陈逢时,说,“跟他学的。” onica又要笑,却见陈逢时回头,一记眼刀,正中嬉皮笑脸的onica。 祝玫用胳膊撞了撞onica道,“工作呢,你严肃点。” onica想,玫老板可真是会玩,卖队友第一名。 祝玫看着那小助理泫然欲泣的模样,问onica,“她什么学历啊?” onica道,“听说海外归国留学生。” 祝玫啧啧一声问,“野鸡大学么?” onica说,“英国名校。” 祝玫说了句,“日不落帝国看来真是要日落西山了。” onica很想笑,但不敢了,怕被陈老板眼刀飞死。 祝玫觉得,其实这姑娘大可不必如此。 如果想要用美色换取陈老板的垂青,那就得明白,对陈老板这样的男人来说,美色是最不值钱而且是贬值最快的资产,对于这种资产,最佳的持有手段是租赁而不是购买。 花点钱,租一段时间就够了,等贬值了就扔,无非是快消品,随时能买到更新更好的,她有什么筹码同陈逢时使性子? 想要让陈逢时眷顾,就得吞针。 而未来能够与陈逢时结婚的,一定是拥有资源和背景,能够在事业上为陈逢时提供帮助的女人。 那样的女人本身就凤毛麟角,普通女人也玩不过那样的。 那位女星,也不过是陈逢时生意场上的一个筹码而已。 那姑娘如果有心,该了解一下这件事的背景。 女星和老东家的合约即将到期,近期大概是同瑞珂娱乐有接触,这是陈逢时在向对方抛橄榄枝,也顺便卖三房一个面子,帮瑞珂娱乐输点血。 限量手袋,也是瑞珂商业独家代理的品牌,陈老板可是把生意、名声、甚至是绯闻,都玩弄到了极致。 这样的男人,只可共患难,绝难共白头。 从兆荡出来的时候,日暮西斜。 一群人同瞿斌告别,上了车,准备去参加晚上的宴会。 车开过了两个路口,那辆宾利打着双跳灯,突然靠边停了车。 几辆商务车于是也在后头停了。 副驾驶座上的助理ryan下了车来,走到后车敲了敲车门。 车上的人都有些迷茫。 ryan直接道,“ay,陈董叫你去。” 祝玫看了一眼onica,撇了撇嘴,下了车,坐上了最前头的宾利。 坐在最后一辆车靠边的ashley,看到这一幕,嫉妒得双眼通红。 同在最后一辆车的ara笑道,“知道传说中的ay是什么人了?别以为自己年轻,就有资本了。在你之前,陈董的助理和秘书可多了去了,想留下,拿出点实力来,别每天到处散播你那狐骚臭。” 第89章 陪我聊一会儿 车上都是总裁办的人,另外几个助理听了,都面色精彩。 但ara虽然不是总裁办经理,却管着公司运营部,相当于大内管家,这些人就算不喜欢ara的嚣张,也不敢得罪她。 所以也就顺着ara,孤立ashley了。 祝玫坐上了车,陈逢时面色不愉地问,“前面在跟谁发消息?” 祝玫想,陈老板果然还是目光如炬的陈老板,镇定道,“跟同事啊。” 陈逢时问,“什么同事,让你工作时候开小差?” 祝玫简直无语了,这资本家怎么还关心起别人的员工上班时间有没有偷懒了呢? 祝玫咳嗽一声道,“严格说来,我陪同您调研,已经算是不务正业了呢。” 陈逢时挑眉问,“你不是招商局的么?你的意思是,渤江我不用去了?” 祝玫连连摆手说,“不不不,陈董,我不是这个意思,原谅我年幼无知,说错话了。” 说着,轻轻打了打自己的嘴。 陈逢时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又移开,冷笑了一声。 他问,“刚刚到底在跟谁聊天?” 祝玫如实回答说,“是叶墨珲。” 陈逢时问,“他现在是你的上司?上午座谈会,我看到出席人员名单里,他的职务是渤江区副区长。” 祝玫想了想说,“严格来说,他不是我上司。” 陈逢时说,“既然这样,那你就把他删了。” 祝玫满头问号想:陈老板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他年纪越大还越任性了呢? 祝玫道,“这次他被叫来接待你,估计是听说叶家与瑞珂有渊源,才请他来的。所以我把刚才您对他父亲的夸奖,转达了一下。” 陈逢时的关注点很奇怪,他问,“你们熟悉到这种程度了?” 这话让她怎么接??? 陈老板太难伺候了,跟他聊天都死一堆脑细胞。 这不划算。 祝玫决定,绕道走,换个话题。 她道,“您拍下的手袋,是打算送去京城给冯小姐的吗?” 陈逢时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问,“你有意见吗?” 祝玫叹气想,自己犯得着有意见吗? 她道,“这个品牌的限量手袋,据我所知,都是稀有皮革,拍品入境,不像一般货物。报备同时,还需要做濒危物品登记。如果您赶着送的话,建议联系一下代理和海关,否则会被查扣,相关证书那些,跟品牌方联系一下,得提前备好,否则只怕冯小姐签约新东家了,那手袋都没清关。当然,如果冯小姐去香江,手续就简便一些。” 几句话,已经清楚说明了,祝玫完全了解陈逢时这些行为的动机。 能被一个人这样看穿,陈逢时反而不觉得冒犯,只觉得舒服。 他问副驾上坐着的ryan,“记住了吗?” ryan简单地回了句,“是。”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 陈逢时侧脸,看了看祝玫,叹了声道,“你不在,很多事情都没人想得到。” ryan坐在前排,不敢说话。 祝玫道,“我只是做熟了而已,需要的话,海关那边上次的联系人还在,我一会儿推给ryan。” ryan说了声谢谢,这声感谢很真诚。 祝玫的提醒,让他逃过一顿骂。 晚上的商务宴请,地点在繁都的另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 陈逢时其实有些累了。 祝玫让ryan去开了间套房,让陈逢时先休息一会儿。 陈逢时吩咐,相关业务部门留下,其他人就散了。 晚宴不需要那么多人参加,今晚是谈海外业务,瑞珂投资的生意,陈逢时让商业公司的人都回去了,投资公司的人早就已经来了,在宴会厅准备着。 只有几个助理继续留下,onica本来也想留下,被祝玫打发走了。 累了一天了,祝玫把参汤递给陈逢时,又帮他放松了一下。 她听他声音有些哑,趁着陈逢时打越洋电话的时候,下楼去了旁边的药店,买了一盒润喉糖。 ashley这一天,自尊心被打击到了地板上。 其他人都在忙,这会儿,只有她和几个工作人员在酒店大堂等着,看到祝玫买润喉糖回来了,她故意大声道,“不就是个佣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祝玫看向她,又扫了一眼旁边也等着晚宴的几个人,有几个是祝玫离职之后新进的,但也有祝玫曾经的同事。 祝玫开口道,“你是叫ashley?一会儿陈董下来,你请当着他的面这么说我,谢谢。” ashley没想到祝玫会直接回击,她只图一时口舌,没想到后果。 祝玫道,“或者,你现在同我道歉,或者,我自己去同陈董说。” ashley被祝玫弄得下不来台,祝玫挑眉看她,这气场,ashley根本抵抗不了。 她死死咬着牙,怎么也说不出口道歉。 祝玫嗤了一声道,“能屈能伸都做不到,你连佣人都做不了。” 祝玫说完,进了电梯厅,上了楼。 她并不把ashley放在眼里。 一个人但凡看不清自己,把自己摆在错误的位置上,那就只能自取其辱,怨不得别人。 而同在一楼的大厅里坐着的其他人,其实心里都明白了。 这次陈逢时把ashley带来,纯粹是为了给ashley上一课,告诉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助理。 陈逢时最喜欢的助理,一直都是祝玫。 纵使他的总裁办,从不缺漂亮美貌的花瓶,但实力和个性都让陈逢时满意,并且从不离身的女助理,只有祝玫一个。 陈逢时与祝玫之间的关系,其实早就超越了普通助理与总裁的范畴。 私下里,陈逢时对祝玫的偏爱,内部人士都是知晓的,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晚上的宴请对象,是中部的一家大型央企。 这家央企最初是做军工的,如今在投资非洲国家的基础设施建设。 瑞珂在非洲建港口,所以两边就有会晤的必要。 对方在那里搞基建,材料、设备运输量很大,陈逢时希望借此机会,和这家央企开展合作,从瑞珂的港口走,顺便搭上这些巨无霸,做一些业务。 祝玫听明白了,陈逢时有计划做港口业务,因为三房之女陈璇思的未婚夫,家里是航运大亨,有欧洲的关系网,能够为这家央企解决在地的一些事情,双方互相有利可图。 本以为陈璇思进了瑞珂地产董事会,是三房对长房一系的制衡。 谁知道陈逢时能够因势利导,利用她未来夫家的关系,拓展非洲的业务。 陈璇思原本可能只是假意迎合老太爷陈瑞福的安排,这下,却是不听命也要听命了。 这块业务如果做大,陈璇思非嫁不可。 难怪这阵子,陈逢时对三房频献殷勤,还甘愿牺牲自己,制造点绯闻,救一救瑞珂娱乐。 陈老板的如意算盘,原来是打着这么块肥肉。 要说陈逢时不是天生的商业机器,那真没人是了。 而积极撮合陈逢时同郭氏联姻的,好像也是三房他那几个叔叔? 利用一把,还能让对方钻入自己设的套中,陈老板真是好算计。 陈逢时是一个把效率发挥到极致的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祝玫都觉得疲惫了,可陈逢时居然还有精神,让祝玫陪着去顶楼行政酒廊喝酒。 晚风很是惬意,他们坐在露天位,让初秋凉爽夜风,吹拂去工作一日的疲累。 祝玫望着面前的一杯螺丝起子,如喝毒药一般,尝了一口,皱起了脸。 她搞不懂为什么陈逢时爱喝洋酒。 这么难喝的东西,对祝玫来说简直像是鹤顶红,能够拿来谋财害命的那种。 陈逢时道,“这酒多好喝啊,你居然会不喜欢?” 祝玫摇头道,“无福消受。” 陈逢时望着她的面容,目光深邃。 此刻顶楼驻唱歌手,唱起了一首慢摇。 酒的氛围很好,陈逢时忽然道,“我想跳一支舞。” 也就在此时,祝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谢衡。 不知谢衡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张口想叫他,然而谢衡的目光却扫过来,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又移开了,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祝玫想着他大概是在执行任务,可下一秒,他却被一个女人抱住了。 祝玫皱起了眉,心想:谢衡这是在做卧底?好刺激啊。 她想继续看,谢衡已经揽着那女人的腰,下楼去了。 自始至终,祝玫都没有看清那女人的面容。 祝玫这片刻的怔神已经引起了陈逢时的不满。 他问,“你在看什么?” 祝玫摇了摇头说,“只是有些累了。” 陈逢时以为她不想共舞,于是换了个话题道,“今晚我不想听《爱弥儿》了。” 祝玫问,“那你想听什么?” 陈逢时道,“今晚什么都不想听,我想你陪我聊一会儿。” 祝玫看了看周围,他的保镖还在不远处杵着,ryan也没走。 祝玫问,“在这里吗?” 陈逢时起身,下了楼。 开了房门,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祝玫听到了水声。 “浴室有人。”她笑得不怀好意。 显然是某位不死心的小助理,想要通过肉体,重获陈董的青睐。 祝玫说,“我可以去楼下等着。” 陈逢时哪儿是由得别人摆布的男人? 他握着她的手腕道,“沙发上坐着等我。” 随后,他对身后的保镖道,“搜一下房间。” 几名保镖领命,但搜了一圈,却在主卧浴室的门口停下了。 祝玫听到里面传来了歌声,是一首法语歌。 祝玫笑着说,“看来她挺懂您的,今晚也可以留她陪您聊天。” 陈逢时却站在浴室门口,冷着脸说,“自己穿好衣服出来,现在就订机票回海城。如果你出不来的话,我叫ara进来。” 歌声透着委屈,随后,是低声的啜泣声。 她在问,“为什么?” 哪儿有什么为什么? 过了会儿,祝玫看到披着浴袍出来的ashley,红着眼睛,我见犹怜的那种。 青春,让她素颜也是漂亮的,皮肤很有弹性,唇红齿白。 ashley走到了门口,回身,还试探地叫了一声,“陈董。” 陈逢时却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情,根本就不搭理她,任由她不甘心地出门去了。 陈逢时在她走后,直接让ryan通知人力部,给ashley换一个岗位或者让她自己辞职,并且,让人力部从今年新入职的职工里再挑一个进总裁办。 铁打的总裁办,流水的女助理。 只有美貌的女助理,在这个人力资源市场上,太廉价,也太容易得到了。 ashley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她在陈逢时的雷霆手段面前,毫无还手的余地。 祝玫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通知客房服务,为陈董打扫浴室。 拿了小费付了,又问陈逢时,“想听什么背景音乐?” 陈逢时闻着祝玫点燃的香薰味道说,“都可以。” 祝玫放了舒缓的音乐,陈逢时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了,看着窗外,繁都的夜景。 他淡然开口说,“ay,你知不知道?我觉得自己老了。” 这句话从陈逢时口中说出来,让祝玫有一刹那的悲哀。 世人都害怕苍老。 伟大的秦始皇,为了不死,派了童男童女去仙岛,求取长生不老的仙丹。 古埃及的法老相信,人死了以后做成木乃伊,可以永生。 路易十四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但他知道信教也不能永生。 为了长生,他每日灌肠,一生灌肠2000多次。 祝玫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问他道,“你才30多岁,正壮年,怎么会想这些?” 陈逢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前一阵子生病之后,就再也睡不着觉了。” 祝玫问,“生什么病了?” 陈逢时道,“肺炎,咳了很久。” 祝玫竟不知道。 其实离开瑞珂之后,她一直在躲他。 她有些怕见他。 她问,“调理过吗?” 陈逢时道,“找了很多医生,期间疗养了半个多月,但医生都认为是我精神上的问题。” 说到这里,他看向祝玫问,“你害怕吗?” 祝玫摇了摇头,反而有些同情她。 她问,“是抑郁吗?” 陈逢时平静地道,“做了检查也没有查出来什么。ay,我想你回来。” 祝玫的眼底,映衬着此刻,繁都的灯火和星光。 人到底是感情动物,陪伴陈逢时的那么多个日夜,终究在他们彼此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一笔。 至少,对她而言,是如此。 那不是一段若即若离的分别,就能轻易抹去的。 第90章 晚安,陈董 祝玫劝陈逢时,“你该好好休息。” 陈逢时耸肩,笑了笑说,“所以来繁都对我来说就是休息。其实我哪也不想去,我也不想听那些无聊的经济分析、财务分析、行业分析。我也不想投资繁都,拓展业务多累啊,我只想你陪在我身边,因为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放空。” 说这话的时候,陈逢时的眼里,也盛满了静谧的夜色。 祝玫没有说话,低头,看着烟灰缸和一旁放着的一盒火柴。 陈逢时道,“周家破产了,你知道吗?” 祝玫点头道,“听说了。” 曾经的船王,拥有一支多么庞大的船队啊。 甚至有两艘万吨轮,这是多么大的气派,可这些,转眼就卖空了。 陈逢时道,“他们的货运业务卖给了poseidon,邮轮业务卖给了sd。” 真是让人唏嘘。 当年第一次乘坐的邮轮,就是周家星云邮轮集团旗下的euribia号。 陈逢时握着水杯,看着茫茫的夜空说,“前阵子有传言说,我要顶替我爸那个位置,你听说了吗?” 这件事,八卦杂志和财政消息上,铺天盖地。 祝玫道,“听说过。” 陈逢时道,“是我爸自己不想干了。他这几年走霉运,投资什么赔什么,已经卖了好几栋物业,拿来给他回血。所以爷爷下了死命令,或者是他或者是我,三年内要让瑞珂地产起死回生,你说有可能吗?” 祝玫道,“整个行业现在都在走下坡路。能不能回暖,就看整体市场形势了。何况地产板块本来就不是你们家管的?” 陈逢时道,“二房、三房全都躺倒撒手了,你说现在还有谁来管呢?不干就不会出事,还能说我不让他们染指,呵,我倒希望他们把手伸进来,看看他们能在池子里捞到些什么。” 祝玫叹气道,“可你也不是超人啊,哪儿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商场本就瞬息万变,能够屹立不倒的常青树,到底是凤毛麟角。 这个世界有100种方法收割有钱人。 陈家出息的孩子只有陈逢时一个,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甚至连婚姻都必须留着作为家族企业维持下去的筹码,何等的不自由。 陈逢时望向她问,“心疼我吗?” 祝玫坦白说,“心疼。” 陈逢时哼了一声道,“那你也不安慰我?” 祝玫问,“怎么安慰?” 陈逢时忽然凑过来说,“比如让我抱一抱,吻一下。” 祝玫木着一张脸道,“陈老板,你被什么附体了吗?” 陈逢时笑了一声说,“可能被三岁的我附体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气氛并不显得尴尬。 他们曾经有太多披星戴月的夜晚,也有太多不吐不快的通宵达旦。 陈逢时问,“真的不考虑跟我拥有一段长久的关系吗?” 祝玫问,“什么关系?” 陈逢时说,“除了婚姻关系,别的什么关系你都可以提。” 祝玫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该可怜我自己了。” 陈逢时说,“婚姻制度本来就不合理。” 祝玫道,“可是婚姻制度能够保护公民个人的利益。” 陈逢时问,“你觉得对我来说婚姻能保护我的财产吗?除非是联姻,否则我只是被收割。” 这的确是事实。 祝玫说,“您可以签婚前协议。” 陈逢时问,“跟你?” 祝玫道,“我可不敢这么自作多情,我无父无母,家里只有一个老迈的外公,我配不上您。” 陈逢时叫了声,“ay……” 祝玫没有应声。 陈逢时点了一根雪茄,也不再说话。 雪茄的味道非常重。 祝玫问,“抽了这个,你晚上还睡得着吗?” 陈逢时吐出了烟雾道,“不抽一样睡不着,抽不抽有什么区别?雪茄又不过肺。” 祝玫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看着他。 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祝玫有多倔,他是知道的。 陈逢时的目光变得柔和,他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问,“是不是困了?” 祝玫的声音有些哑,她笑道,“你怎么知道?” 陈逢时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还用问?每次跟我加班到晚上这个点,你就该犯困了。” 祝玫说,“我也老了嘛,女人都要睡美容觉的。” 陈逢时笑了声道,“再熬一小时,你又该精神了。” 祝玫故意皱了皱眉看他。 逗她很开心,陈逢时笑得开怀。 他又抽了口雪茄,眯着眼,张嘴吐出烟雾,对祝玫柔声道,“早点去睡,晚安。” 祝玫却摇头道,“不去,怕你又不睡觉。” 陈逢时嗤笑道,“你还会在意这个?” 祝玫说,“当然,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最后靠山。” 陈逢时扯了扯脸皮,却说,“你又不陪我睡,你走了,我还不是会醒?” 祝玫不理会他撩自己,只是问,“睡眠问题这么严重么?” 陈逢时点了点头。 祝玫道,“我帮你做个按摩,抽完这支,你去洗澡,换睡衣。” 陈逢时一听,眼睛一亮。 正盼着这待遇,祝玫就松口了。 直接用雪茄剪把那只hiba剪了,扔在烟灰缸里。 起身,去洗澡,他特地问,“你真撑得住?” 祝玫点头。 陈逢时故意问,“如果你睡着了怎么办?” 祝玫问,“你想怎么办?” 陈逢时道,“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嚣张了。” 祝玫道,“因为我不用担心一言不合您就把我发配去非洲。” 陈逢时哼了一声道,“不投资渤江了。” 祝玫喂了一声,陈逢时居然傲娇,祝玫哄道,“行行行,不会睡着的,睡着了你立刻让私人飞机来把你接走,去睡你那两百平的大床,让你家专门的技师上门为你做全身精油spa,这样总行了?” 陈逢时笑骂了句痴线。 祝玫摇头晃脑,让陈逢时恨不得咬她一口。 陈逢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祝玫斜靠在沙发上看书。 陈逢时吹干了头发,穿了身轻便的睡衣,趴在了卧室的床上。 祝玫拿了精油,点了香薰,坐到他身边,帮他按摩肩颈,拉伸四肢。 陈逢时当年有阵子肩周炎,胳膊抬不起来,治疗了很久。 可这人是工作狂,妥妥的空中飞人。 有一次两个人在机场候机,陈逢时肩膀直接抬不起来了。 那次ryan去打前站了,只有祝玫和保镖陪着。 祝玫为他按摩了一次。 此后,他经常借口胳膊酸痛,身体僵硬,让祝玫帮他按摩。 他的肩周炎后来没再犯过。 陈逢时闭着眼,只觉得放松。 祝玫问,“你琼妈当年也这样给你爸按摩的么?” 陈逢时闷声道,“他们按摩完是为了更好的运动,你是吗?” 祝玫道,“我这是肩颈舒缓按摩。” 陈逢时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声响,祝玫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她停了动作,重新洗了手,为他放松头部和眼周。 那时候她被派去花城,代陈逢时视察鸿禧云海项目。 鸿禧云海号称半边天堂,目标客群是全龄段女性,所以spa和美容都是高端品牌。 祝玫在一家知名spa馆办了卡,认识了老板之后,就有了来往,也学了点手法。 那时候,她还幻想着同黎沐风复合。 可最后,等来的是他结婚生子的消息。 陈逢时没有听到她说话,于是主动发问,“你觉得我投资兆荡还是投资渤江?” 祝玫说,“你还没去渤江考察,就考虑投资了?” 陈逢时道,“你在这里,我能不考虑渤江吗?” 祝玫说,“那么地价优惠,你得跟他们谈。” 陈逢时道,“我知道,财务测算那些,还有可能的法律风险,都在做了。” 祝玫道,“不管是兆荡和束黎,都不赚钱?” 陈逢时说,“房产赚钱,来钱快,商业就看怎么运营了,区位好,做得好,也是现金奶牛。” 祝玫道,“我就住那一带,周边房价很难上涨了,繁都的高净值人群,要让他们产生粘性,还是要有人运营,不过以繁都目前的消费水平,还是不能太乐观。” 陈逢时道,“但政府想做,倒不妨配合,哪些品牌入驻,可以商量,关键是政府得覆盖我这一部分的费用。” 祝玫想想也是,这些陈逢时估计早就想到了。 祝玫道,“不愧是陈老板。” 陈逢时说,“你可别哄我了,不是早就帮我看准了么?否则这两个区的资料会收集得这么齐全?” 祝玫一边按摩一边说,“我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蓝图肯定得由天才的商业设计师陈董亲自擘画才是。” 陈逢时道,“你这话说得很违心,马屁拍得不真诚。” 祝玫说,“不敢拍。” 说着,祝玫按下了他的攒竹穴,酸痛感让陈逢时“嘶”地一声道,“你这是报复么?” 祝玫却故意说,“我可真诚了,陈老板你长期用眼,要多按摩这个穴位。” 陈逢时磨牙。 祝玫心里藏着心事,陈逢时听她又半天不说话,就问,“又在想什么?” 祝玫道,“是老爷子逼你结婚了?” 陈逢时微愕,继而语气平静地问,“你怎么猜到的?” 祝玫道,“你现在已经牢牢把控了商业和投资这么重要的板块,眼看地产也要归你,老爷子肯定不放心。” 陈逢时应了声。 祝玫隔着睡衣,为他推了会儿肩颈,力道刚好,让陈逢时很放松。 祝玫说,“就因为这样,更需要用婚姻来绑住你了,是郭氏吗?” 陈逢时不再隐瞒,说了声,“对。” 他补充了一句,“只是联姻。” 祝玫不说话, 陈逢时双手一撑,坐了起来,转过身来问,“你在意吗?” 祝玫反问道,“为何要?” 陈逢时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眉目间,无悲无喜。 他重又躺回去道,“我并不看好郭氏的长远,他们家在全球,生意是做得很大,但扩张太快,这几年去化压力也很大,三代都是女儿,却都是娇花,就想着找个入赘女婿。可是为大女儿挑的女婿是个渣男,后继子嗣里没有出色的人物,就希望跟我结婚之后重组郭氏的一部分资产,借着瑞珂商业,拓展一下业务,更可以让我帮他们家打打工。” 祝玫突然想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天选打工人。 她笑不出来。 她问,“您怎么想呢?” 陈逢时很干脆的说了两个字,“不想。” 也难怪陈逢时这阵子积极拓展第三世界国家的业务,应该也是希望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博一个能够自主的机会。 陈逢时说,“我父母的商业联姻有多失败,我爷爷难道没有明白吗?在他眼里只有利益,只有如何把家族做大,只有如何保住陈家的万年基业。至于我们幸不幸福,快不快乐,那都不应该是问题。只要有钱,还有什么不快乐的?” 祝玫又为他按了按他曾经发过肩周炎的左肩,然后坐回了沙发边。 陈逢时道,“我打算在繁都先成立一个联络处,负责项目后续的跟进,本来想让战投部负责的,但是我问了onica,她愿意留在这里陪你,你说呢?” 祝玫看向他。 陈逢时知道的,她不会回应。 她把他当成职场引路人。 把他当师父孝顺。 但别的,她从未松过口。 从未。 陈逢时说,“好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祝玫问,“放松些了?” 陈逢时嗯了一声道,“今晚应该能睡得好。” 祝玫于是起身准备走。 陈逢时却从衣帽柜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递给祝玫道,“为你定制的,商务晚宴穿。” 祝玫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件很精致的吊带连衣裙。 她问,“披肩呢?” 陈逢时说,“没有,谁知道你那男朋友会不会出席,这里是繁都。” 祝玫默默地看看他,又看看盒子,没吱声。 陈逢时说,“ay,你早该跟他断了。” 祝玫看着那条连衣裙说,“我从来没有记住过他。” 陈逢时说,“希望你记着这句话。” 夜已经深了,祝玫困得眼皮打架。 陈逢时接了电话,瑞珂投资欧洲总部有件事要请示他。 祝玫问,“叫ryan来吗?” 陈逢时想了想却说,“我自己安排,你去。” 陈逢时为她开了门说,“早点睡。” 他此刻,觉得身上轻松得很,也暖融融的。 他喜欢这样的夜晚,很温馨。 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陈逢时关门前对祝玫说,“晚安,ay。” 祝玫望向他睡裤下,露出的那节结实的小腿,又顺着腿往上看,直到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空气里,是带着薄荷和鼠尾草的精油味道。 恐怕今晚,他除了工作,还有私事未完。 祝玫捧着盒子看向他,眼神清明。 她用客气而礼貌的微笑,对他说,“晚安,陈董。” 第90章 晚安,陈董 祝玫劝陈逢时,“你该好好休息。” 陈逢时耸肩,笑了笑说,“所以来繁都对我来说就是休息。其实我哪也不想去,我也不想听那些无聊的经济分析、财务分析、行业分析。我也不想投资繁都,拓展业务多累啊,我只想你陪在我身边,因为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能放空。” 说这话的时候,陈逢时的眼里,也盛满了静谧的夜色。 祝玫没有说话,低头,看着烟灰缸和一旁放着的一盒火柴。 陈逢时道,“周家破产了,你知道吗?” 祝玫点头道,“听说了。” 曾经的船王,拥有一支多么庞大的船队啊。 甚至有两艘万吨轮,这是多么大的气派,可这些,转眼就卖空了。 陈逢时道,“他们的货运业务卖给了poseidon,邮轮业务卖给了sd。” 真是让人唏嘘。 当年第一次乘坐的邮轮,就是周家星云邮轮集团旗下的euribia号。 陈逢时握着水杯,看着茫茫的夜空说,“前阵子有传言说,我要顶替我爸那个位置,你听说了吗?” 这件事,八卦杂志和财政消息上,铺天盖地。 祝玫道,“听说过。” 陈逢时道,“是我爸自己不想干了。他这几年走霉运,投资什么赔什么,已经卖了好几栋物业,拿来给他回血。所以爷爷下了死命令,或者是他或者是我,三年内要让瑞珂地产起死回生,你说有可能吗?” 祝玫道,“整个行业现在都在走下坡路。能不能回暖,就看整体市场形势了。何况地产板块本来就不是你们家管的?” 陈逢时道,“二房、三房全都躺倒撒手了,你说现在还有谁来管呢?不干就不会出事,还能说我不让他们染指,呵,我倒希望他们把手伸进来,看看他们能在池子里捞到些什么。” 祝玫叹气道,“可你也不是超人啊,哪儿有稳赚不赔的生意?” 商场本就瞬息万变,能够屹立不倒的常青树,到底是凤毛麟角。 这个世界有100种方法收割有钱人。 陈家出息的孩子只有陈逢时一个,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甚至连婚姻都必须留着作为家族企业维持下去的筹码,何等的不自由。 陈逢时望向她问,“心疼我吗?” 祝玫坦白说,“心疼。” 陈逢时哼了一声道,“那你也不安慰我?” 祝玫问,“怎么安慰?” 陈逢时忽然凑过来说,“比如让我抱一抱,吻一下。” 祝玫木着一张脸道,“陈老板,你被什么附体了吗?” 陈逢时笑了一声说,“可能被三岁的我附体了。”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但气氛并不显得尴尬。 他们曾经有太多披星戴月的夜晚,也有太多不吐不快的通宵达旦。 陈逢时问,“真的不考虑跟我拥有一段长久的关系吗?” 祝玫问,“什么关系?” 陈逢时说,“除了婚姻关系,别的什么关系你都可以提。” 祝玫道,“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该可怜我自己了。” 陈逢时说,“婚姻制度本来就不合理。” 祝玫道,“可是婚姻制度能够保护公民个人的利益。” 陈逢时问,“你觉得对我来说婚姻能保护我的财产吗?除非是联姻,否则我只是被收割。” 这的确是事实。 祝玫说,“您可以签婚前协议。” 陈逢时问,“跟你?” 祝玫道,“我可不敢这么自作多情,我无父无母,家里只有一个老迈的外公,我配不上您。” 陈逢时叫了声,“ay……” 祝玫没有应声。 陈逢时点了一根雪茄,也不再说话。 雪茄的味道非常重。 祝玫问,“抽了这个,你晚上还睡得着吗?” 陈逢时吐出了烟雾道,“不抽一样睡不着,抽不抽有什么区别?雪茄又不过肺。” 祝玫坐在他对面,双手托腮看着他。 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祝玫有多倔,他是知道的。 陈逢时的目光变得柔和,他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问,“是不是困了?” 祝玫的声音有些哑,她笑道,“你怎么知道?” 陈逢时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还用问?每次跟我加班到晚上这个点,你就该犯困了。” 祝玫说,“我也老了嘛,女人都要睡美容觉的。” 陈逢时笑了声道,“再熬一小时,你又该精神了。” 祝玫故意皱了皱眉看他。 逗她很开心,陈逢时笑得开怀。 他又抽了口雪茄,眯着眼,张嘴吐出烟雾,对祝玫柔声道,“早点去睡,晚安。” 祝玫却摇头道,“不去,怕你又不睡觉。” 陈逢时嗤笑道,“你还会在意这个?” 祝玫说,“当然,你是我的衣食父母,最后靠山。” 陈逢时扯了扯脸皮,却说,“你又不陪我睡,你走了,我还不是会醒?” 祝玫不理会他撩自己,只是问,“睡眠问题这么严重么?” 陈逢时点了点头。 祝玫道,“我帮你做个按摩,抽完这支,你去洗澡,换睡衣。” 陈逢时一听,眼睛一亮。 正盼着这待遇,祝玫就松口了。 直接用雪茄剪把那只hiba剪了,扔在烟灰缸里。 起身,去洗澡,他特地问,“你真撑得住?” 祝玫点头。 陈逢时故意问,“如果你睡着了怎么办?” 祝玫问,“你想怎么办?” 陈逢时道,“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嚣张了。” 祝玫道,“因为我不用担心一言不合您就把我发配去非洲。” 陈逢时哼了一声道,“不投资渤江了。” 祝玫喂了一声,陈逢时居然傲娇,祝玫哄道,“行行行,不会睡着的,睡着了你立刻让私人飞机来把你接走,去睡你那两百平的大床,让你家专门的技师上门为你做全身精油spa,这样总行了?” 陈逢时笑骂了句痴线。 祝玫摇头晃脑,让陈逢时恨不得咬她一口。 陈逢时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祝玫斜靠在沙发上看书。 陈逢时吹干了头发,穿了身轻便的睡衣,趴在了卧室的床上。 祝玫拿了精油,点了香薰,坐到他身边,帮他按摩肩颈,拉伸四肢。 陈逢时当年有阵子肩周炎,胳膊抬不起来,治疗了很久。 可这人是工作狂,妥妥的空中飞人。 有一次两个人在机场候机,陈逢时肩膀直接抬不起来了。 那次ryan去打前站了,只有祝玫和保镖陪着。 祝玫为他按摩了一次。 此后,他经常借口胳膊酸痛,身体僵硬,让祝玫帮他按摩。 他的肩周炎后来没再犯过。 陈逢时闭着眼,只觉得放松。 祝玫问,“你琼妈当年也这样给你爸按摩的么?” 陈逢时闷声道,“他们按摩完是为了更好的运动,你是吗?” 祝玫道,“我这是肩颈舒缓按摩。” 陈逢时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声响,祝玫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她停了动作,重新洗了手,为他放松头部和眼周。 那时候她被派去花城,代陈逢时视察鸿禧云海项目。 鸿禧云海号称半边天堂,目标客群是全龄段女性,所以spa和美容都是高端品牌。 祝玫在一家知名spa馆办了卡,认识了老板之后,就有了来往,也学了点手法。 那时候,她还幻想着同黎沐风复合。 可最后,等来的是他结婚生子的消息。 陈逢时没有听到她说话,于是主动发问,“你觉得我投资兆荡还是投资渤江?” 祝玫说,“你还没去渤江考察,就考虑投资了?” 陈逢时道,“你在这里,我能不考虑渤江吗?” 祝玫说,“那么地价优惠,你得跟他们谈。” 陈逢时道,“我知道,财务测算那些,还有可能的法律风险,都在做了。” 祝玫道,“不管是兆荡和束黎,都不赚钱?” 陈逢时说,“房产赚钱,来钱快,商业就看怎么运营了,区位好,做得好,也是现金奶牛。” 祝玫道,“我就住那一带,周边房价很难上涨了,繁都的高净值人群,要让他们产生粘性,还是要有人运营,不过以繁都目前的消费水平,还是不能太乐观。” 陈逢时道,“但政府想做,倒不妨配合,哪些品牌入驻,可以商量,关键是政府得覆盖我这一部分的费用。” 祝玫想想也是,这些陈逢时估计早就想到了。 祝玫道,“不愧是陈老板。” 陈逢时说,“你可别哄我了,不是早就帮我看准了么?否则这两个区的资料会收集得这么齐全?” 祝玫一边按摩一边说,“我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蓝图肯定得由天才的商业设计师陈董亲自擘画才是。” 陈逢时道,“你这话说得很违心,马屁拍得不真诚。” 祝玫说,“不敢拍。” 说着,祝玫按下了他的攒竹穴,酸痛感让陈逢时“嘶”地一声道,“你这是报复么?” 祝玫却故意说,“我可真诚了,陈老板你长期用眼,要多按摩这个穴位。” 陈逢时磨牙。 祝玫心里藏着心事,陈逢时听她又半天不说话,就问,“又在想什么?” 祝玫道,“是老爷子逼你结婚了?” 陈逢时微愕,继而语气平静地问,“你怎么猜到的?” 祝玫道,“你现在已经牢牢把控了商业和投资这么重要的板块,眼看地产也要归你,老爷子肯定不放心。” 陈逢时应了声。 祝玫隔着睡衣,为他推了会儿肩颈,力道刚好,让陈逢时很放松。 祝玫说,“就因为这样,更需要用婚姻来绑住你了,是郭氏吗?” 陈逢时不再隐瞒,说了声,“对。” 他补充了一句,“只是联姻。” 祝玫不说话, 陈逢时双手一撑,坐了起来,转过身来问,“你在意吗?” 祝玫反问道,“为何要?” 陈逢时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眉目间,无悲无喜。 他重又躺回去道,“我并不看好郭氏的长远,他们家在全球,生意是做得很大,但扩张太快,这几年去化压力也很大,三代都是女儿,却都是娇花,就想着找个入赘女婿。可是为大女儿挑的女婿是个渣男,后继子嗣里没有出色的人物,就希望跟我结婚之后重组郭氏的一部分资产,借着瑞珂商业,拓展一下业务,更可以让我帮他们家打打工。” 祝玫突然想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天选打工人。 她笑不出来。 她问,“您怎么想呢?” 陈逢时很干脆的说了两个字,“不想。” 也难怪陈逢时这阵子积极拓展第三世界国家的业务,应该也是希望杀出一条血路,为自己博一个能够自主的机会。 陈逢时说,“我父母的商业联姻有多失败,我爷爷难道没有明白吗?在他眼里只有利益,只有如何把家族做大,只有如何保住陈家的万年基业。至于我们幸不幸福,快不快乐,那都不应该是问题。只要有钱,还有什么不快乐的?” 祝玫又为他按了按他曾经发过肩周炎的左肩,然后坐回了沙发边。 陈逢时道,“我打算在繁都先成立一个联络处,负责项目后续的跟进,本来想让战投部负责的,但是我问了onica,她愿意留在这里陪你,你说呢?” 祝玫看向他。 陈逢时知道的,她不会回应。 她把他当成职场引路人。 把他当师父孝顺。 但别的,她从未松过口。 从未。 陈逢时说,“好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祝玫问,“放松些了?” 陈逢时嗯了一声道,“今晚应该能睡得好。” 祝玫于是起身准备走。 陈逢时却从衣帽柜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递给祝玫道,“为你定制的,商务晚宴穿。” 祝玫打开看了一眼,是一件很精致的吊带连衣裙。 她问,“披肩呢?” 陈逢时说,“没有,谁知道你那男朋友会不会出席,这里是繁都。” 祝玫默默地看看他,又看看盒子,没吱声。 陈逢时说,“ay,你早该跟他断了。” 祝玫看着那条连衣裙说,“我从来没有记住过他。” 陈逢时说,“希望你记着这句话。” 夜已经深了,祝玫困得眼皮打架。 陈逢时接了电话,瑞珂投资欧洲总部有件事要请示他。 祝玫问,“叫ryan来吗?” 陈逢时想了想却说,“我自己安排,你去。” 陈逢时为她开了门说,“早点睡。” 他此刻,觉得身上轻松得很,也暖融融的。 他喜欢这样的夜晚,很温馨。 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陈逢时关门前对祝玫说,“晚安,ay。” 祝玫望向他睡裤下,露出的那节结实的小腿,又顺着腿往上看,直到目光移到他的脸上。 空气里,是带着薄荷和鼠尾草的精油味道。 恐怕今晚,他除了工作,还有私事未完。 祝玫捧着盒子看向他,眼神清明。 她用客气而礼貌的微笑,对他说,“晚安,陈董。” 第91章 默契 到渤江考察的这天不巧,正好下雨。 ryan为陈逢时打伞。 ashley被赶走之后,ara又重获桂冠。 昨晚,应该是她留宿了。 毕竟,自己不会为陈逢时解决生理需求,而陈逢时为了昨夜的好眠,势必要解决一下蓬勃的欲望。 今日ara穿着v领,真不知在炫耀什么。 总裁办又从总部派了一个女助理过来。 onica说,是总裁办这一批的候补,名字叫不出来。 反正对祝玫来说,并不重要。 不候补一个进来,怎么平衡ara这些女人呢? 她甚至可以猜到,这个候补会在往后一年里,被独宠,被偏爱。 作为一条新的鲶鱼,去刺激ara这些沙丁鱼为了自保而卖力求生,取悦陈董,从而让这个团队保持活力。 上一条鲶鱼是ashley,可惜,她不是一条合格的鲶鱼,所以被猎杀出局。 鱼的寿命都是有限的。 终究长不过猎杀者。 陈逢时,就是那个无情的猎杀者。 周善民全程陪同陈逢时,非要带着陈逢时去看古城。 祝玫提过建议,周善民不听。 祝玫了解陈逢时,陈逢时哪会对这种人造古城有兴趣? 周善民却在大吹特吹,说这个古城当时的城墙保护花了3,000万,是按照文物保护的标准来修复的。 陈逢时的风衣和他的身影,一起融入在了黑色的大伞下。 祝玫光从他那背影里,就能感受到他气场中,散发出的不耐烦。 祝玫跟在队伍的最后,和onica并肩走。 onica问祝玫,“你听说ark那边出事了吗?” 祝玫摇头问,“什么事?” onica道,“听说年初那个商业局集团的项目甲方要求的品牌,一家都没谈成。” 祝玫双手抱臂,走在初秋的清冷雨中,问,“他们来找你帮忙?” onica应了声道,“知道我在瑞珂,所以来找我帮忙。” 祝玫问,“那你怎么想?” onica道,“卓总现在分管品牌,如果我去打招呼,只怕反而坏事。” 祝玫道,“既然是卓莉娅在管,她更应该成全皓耀才是啊,皓耀做得好,不是更打我脸么?”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听祝玫这么坦荡荡说出来,onica抽了抽脸皮道,“玫老板,你可真是……嗯。” 祝玫问,“我怎么?” onica道,“你挺会自嘲的。” 祝玫笑了笑道,“你是想让我去跟陈董说?” onica道,“你是帮ark,又不是帮皓耀,不是曼莱或者科迈迪,陈董不会介意的。” 祝玫收了笑容,看向远处的陈逢时说,“我知道了,晚上我跟他说。” onica道,“ark他们都想你了。” 祝玫看着古城外,衰草连天。 人与人的缘分,总有尽时。 每一段相遇,都会有分别。 这种想念,对她而言,是虚无缥缈的。 但愿意帮忙,她想,自己尚有一丝人情味。 她说,“等他们项目开业了,让他们请我们吃饭。” onica笑着说好。 从城墙上下来,祝玫看到了穿着黄色雨衣的谢衡。 她冲谢衡挥了挥手。 这次谢衡看到她了,同她比了个二指礼,他的笑容,在淡薄的雨雾中,别有一种潇洒恣意。 祝玫发消息问他来做什么,他说:保护资本家。 祝玫瞅了瞅资本家,耸肩一笑。 公安分局今天派了不少人来执勤,只为了陈逢时这样一位大佬。 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就能得到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尊荣。 今天这场接待可谓是大阵仗,区里四套班子几乎都出动了。 陈逢时在乌泱泱的一群官员中,气场极其强大。 黑伞下,仿佛是神的领域。 但他很沉默。 周善民王婆卖瓜的吹嘘着,却没有谈到任何陈逢时关注的实质内容。 这一群人都在看周善民这位土皇帝展示他的新装。 其实陪同着的这些领导,大部分都是人精,谁会看不出周善民没水平呢? 周善民到渤江任职这大半年,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他。 四套班子领导都江湖阅历丰富,周善民什么样的为人,一两场会议开下来,基本上就摸透了。 无非是等一个小男孩,去戳破皇帝没穿衣服这件事罢了。 谁都不愿当那个小男孩。 因为小男孩可以被宽宥,可成年人却会畏惧国王手上的权力,谁又敢说真话? 无非是大家都装傻罢了,谁又真的瞎了? 黎沐风跟在周善民身后,抬眼,与叶墨珲对视。 叶墨珲刚刚分神在看祝玫同一个警察打招呼,他记得那个警察,祝玫的发小。 叶墨珲明白黎沐风的想法,这么接待,陈逢时非但不会对渤江留下好印象,反而会让他反感。 但周善民兀自眉飞色舞地介绍着渤江的历史文化,仿佛自己是个房产中介。 周善民来到渤江当了一把手之后,一直被人捧着,这感觉让他飘飘然,也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天选之子,能力出众,旁人都不如他。 所以此刻,他甚至没有察觉到陈逢时的不满。 叶墨珲觉得还是应该说几句。 就在周善民打算带着陈逢时去古城一家卖纪念品的商店里参观的时候,叶墨珲道,“陈董是不是想找个地方详谈后续的合作事宜?” 陈逢时的不耐已经到了最大限度了,终于等到叶墨珲开口,他也算松了口气。 他点了点头道,“这几天都在考察,看的也比较全面,感谢周书记的介绍,我们找个地方,小范围聊一聊后续合作?” 周善民听到后续合作四个字,高兴极了,连连说好。 他瞪了黎沐风一眼,示意他抓紧安排。 黎沐风对于周善民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已经习惯了。 周善民关注的重点是后续合作,黎沐风关注的重点却是小范围。 今天这样一场接待,委实太隆重了。 据说兆荡和束黎,都只有区委书记和分管副区长陪同。 他们渤江搞了这么多人,如果最后谈不成,岂不是全市的笑话? 可周善民完全不考虑这些,全然我行我素,这么多领导来出席,无非是一群陪衬,领导们私下里都是牢骚满腹。 就怕最后同瑞珂谈不成,把责任都推给他们这些下属,只怕又要被拿来出气。 黎沐风特地请示周善民,“这些领导都陪同去座谈吗?” 还是陈逢时救他一命。 陈逢时说,“不必这么多人了,就小范围。” 周善民脑回路也是清奇,他说,“那就让墨珲陪着。” 周围人都听到了这句,纷纷用半是同情半是好戏的眼光看向叶墨珲。 大家都不看好与瑞珂的合作,就怕被 陪着去了,谈不成,要背锅。 与束黎和兆荡比起来,渤江真是什么都没有。 叶墨珲无语地看向事不关己的奚清松,眼见着奚清松就这么走了。 一群人准备离开古城,祝玫给谢衡发个消息:走了,国庆一起吃饭啊。 谢衡却回复说,他十一要出去一趟,不过最后两天会回来,只要有时间一定约她。 想不到谢衡现在这么忙。 祝玫试探问:你这是有好事吗? 谢衡回复说:哪来的好事啊,都是一堆破事,到处借来借去,没说法。 祝玫发了一个摸摸的表情。 谢衡回了个:阿弥陀佛。 祝玫跟在人群最后,含笑抬头,正对上黎沐风的眼睛。 这俩人的“深情”对望让陈逢时很不满,他对周善民道,“祝玫也一起去。” 祝玫听了这句,有些尴尬。 作为一个渤江的小科员,却被对方老板叫去开会。 周善民还在想,祝玫是谁。 就见陈逢时站在车边,示意祝玫跟上后面的商务车。 onica知趣,拉着祝玫上车。 祝玫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瑞珂的商务车。 上车前,祝玫看了一眼身后,却只对上了叶墨珲的一双眼,眼里透着探究。 回到渤江区委大楼,祝玫跟随瑞珂众人下了商务车,陈逢时已经由周善民陪同,进了会议室。 先前周善民安排了太多人,非但没有让陈逢时觉得被尊重,反而有一种画蛇添足的意味。 但当瑞珂一众负责人到达会议室,在陈逢时身边坐了一排之后,周善民发现另一边只有自己和叶墨珲以及黎沐风三个人,这排面又太拿不出手了。 不知道谁更尴尬一些,反正祝玫是尴尬极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坐哪一边。 坐哪边都不合适,还不如走为上。 正想走,却不想与黎沐风的一双眼四目相对。 她太了解他了。 看他那眼神,祝玫就知道此时,他心里的纠结早已是排山倒海。 祝玫有些可怜他,也近乎出于本能地想救他一把。 她试探问,“黎主任,奚区长和吕局还在路上,是不是要催一下?” 黎沐风并不意外祝玫看穿了他的想法。 他意外的是,祝玫没有选择无视,而是选择帮他。 他低声请示周善民道,“周书记,我去催一下?”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周善民的安排欠妥,刚刚陈逢时说了小范围,谁知周善民会真的只带了叶墨珲,其他中层一个都没有,那会谈最后的结果如何落实? 祝玫这番话一说,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周善民其实也很尴尬,终于能圆回来,他就点头应了,还装模作样道,“让他们快一点。” 叶墨珲趁着祝玫开口,也对周善民道,“是不是请杨书记来参加?” 杨琼今天没有去陪同,刚刚叶墨珲问了,她在楼里,能够马上赶到,不至于自己这边太冷清。 周善民全都答应了,心里也后悔自己的草率。 更暗恨黎沐风安排得不周全,没有做两套方案。 只觉得这个区委办主任实在没用,这些小事都办不好。 黎沐风起身,拿着电话,去催人。 祝玫打算跟着黎沐风出去,顺便开溜。 可陈逢时却朗声道,“ay,你过来。” 听了这句,黎沐风的脚步一顿。 他看向陈逢时,而陈逢时的一双眼,如裹挟雷霆,劈在他身上。 黎沐风明白了,陈逢时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 恐怕,当年就知道。 黎沐风收回目光,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叶墨珲坐在对面,看着两个男人为了祝玫较劲,心里酸溜溜的。 自己现在算个啥? 没名没分没地位,连吃醋都不配! 但不得不说,祝玫机变聪敏,让人欣赏。 周善民对祝玫也有了不错的观感,也是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他招手对祝玫道,“小祝来,坐墨珲区长这边。” 祝玫看了看陈逢时,陈逢时面无表情。 可祝玫毕竟是渤江的小科员,她听话地走到叶墨珲身边坐下了。 叶墨珲今天第一次觉得周善民也不是一无是处。 祝玫走了过来。 他居然有些紧张。 但当她身上的香气袭来,他又觉得仿佛沐浴春日暖阳之中。 在叶墨珲身边坐下,祝玫觉得放松。 祝玫微微侧了脸,正对上叶墨珲投向她的目光。 叶墨珲低声对她说了句,“你这几天辛苦了。” 祝玫微微一笑道,“都是我分内事。” 叶墨珲点了点头,复又抬头,看向了对面的陈逢时。 周善民开了个非常不怎么样的场,啰嗦地说着渤江的规划,讲了一堆故事。 陈逢时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点头,假装很认真。 可是从他转笔的速度,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烦躁。 陈逢时最讨厌别人浪费他的时间。 陈逢时看向坐在对面正在做着记录的祝玫,深吸了口气,又不耐烦地呼出,然后,他打断了周善民。 陈逢时说,“周书记,这次我来繁都,有一个全面合作的计划。明天晚上有晚宴,我会和宋书记详谈。” 周善民急切问,“陈董觉得渤江怎么样?” 祝玫内心是:oh,no!这么傻的人怎么会是区委书记??? 她一脸无语地看向叶墨珲,叶墨珲也有点没眼看,正生无可恋地扭头看向她这一侧。 两个人对上对方的表情,明白了对方所想,都有些忍俊不禁。 祝玫在手机上发消息给叶墨珲道:周书记很直白。 叶墨珲回复道:你很婉转。 两个人相视一笑。 陈逢时看到了他俩的互动。 毕竟对面只坐了三个人,除了没眼看的周善民,就是他俩了。 偏偏他们的互动,居然还挺有默契,让陈逢时不能忍。 黎沐风把奚清松等人叫了回来,杨琼也下来了,于是重新排了座位。 陈逢时当着对面众人的面,说,“ay,坐到这边来。” 说着,看了一眼onica。 onica实在太听话,连忙把笔记本往旁边挪了,一连串的人跟着挪位置,对面5号位空了出来,正对着吕忻。 祝玫:… 第91章 默契 到渤江考察的这天不巧,正好下雨。 ryan为陈逢时打伞。 ashley被赶走之后,ara又重获桂冠。 昨晚,应该是她留宿了。 毕竟,自己不会为陈逢时解决生理需求,而陈逢时为了昨夜的好眠,势必要解决一下蓬勃的欲望。 今日ara穿着v领,真不知在炫耀什么。 总裁办又从总部派了一个女助理过来。 onica说,是总裁办这一批的候补,名字叫不出来。 反正对祝玫来说,并不重要。 不候补一个进来,怎么平衡ara这些女人呢? 她甚至可以猜到,这个候补会在往后一年里,被独宠,被偏爱。 作为一条新的鲶鱼,去刺激ara这些沙丁鱼为了自保而卖力求生,取悦陈董,从而让这个团队保持活力。 上一条鲶鱼是ashley,可惜,她不是一条合格的鲶鱼,所以被猎杀出局。 鱼的寿命都是有限的。 终究长不过猎杀者。 陈逢时,就是那个无情的猎杀者。 周善民全程陪同陈逢时,非要带着陈逢时去看古城。 祝玫提过建议,周善民不听。 祝玫了解陈逢时,陈逢时哪会对这种人造古城有兴趣? 周善民却在大吹特吹,说这个古城当时的城墙保护花了3,000万,是按照文物保护的标准来修复的。 陈逢时的风衣和他的身影,一起融入在了黑色的大伞下。 祝玫光从他那背影里,就能感受到他气场中,散发出的不耐烦。 祝玫跟在队伍的最后,和onica并肩走。 onica问祝玫,“你听说ark那边出事了吗?” 祝玫摇头问,“什么事?” onica道,“听说年初那个商业局集团的项目甲方要求的品牌,一家都没谈成。” 祝玫双手抱臂,走在初秋的清冷雨中,问,“他们来找你帮忙?” onica应了声道,“知道我在瑞珂,所以来找我帮忙。” 祝玫问,“那你怎么想?” onica道,“卓总现在分管品牌,如果我去打招呼,只怕反而坏事。” 祝玫道,“既然是卓莉娅在管,她更应该成全皓耀才是啊,皓耀做得好,不是更打我脸么?”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听祝玫这么坦荡荡说出来,onica抽了抽脸皮道,“玫老板,你可真是……嗯。” 祝玫问,“我怎么?” onica道,“你挺会自嘲的。” 祝玫笑了笑道,“你是想让我去跟陈董说?” onica道,“你是帮ark,又不是帮皓耀,不是曼莱或者科迈迪,陈董不会介意的。” 祝玫收了笑容,看向远处的陈逢时说,“我知道了,晚上我跟他说。” onica道,“ark他们都想你了。” 祝玫看着古城外,衰草连天。 人与人的缘分,总有尽时。 每一段相遇,都会有分别。 这种想念,对她而言,是虚无缥缈的。 但愿意帮忙,她想,自己尚有一丝人情味。 她说,“等他们项目开业了,让他们请我们吃饭。” onica笑着说好。 从城墙上下来,祝玫看到了穿着黄色雨衣的谢衡。 她冲谢衡挥了挥手。 这次谢衡看到她了,同她比了个二指礼,他的笑容,在淡薄的雨雾中,别有一种潇洒恣意。 祝玫发消息问他来做什么,他说:保护资本家。 祝玫瞅了瞅资本家,耸肩一笑。 公安分局今天派了不少人来执勤,只为了陈逢时这样一位大佬。 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就能得到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尊荣。 今天这场接待可谓是大阵仗,区里四套班子几乎都出动了。 陈逢时在乌泱泱的一群官员中,气场极其强大。 黑伞下,仿佛是神的领域。 但他很沉默。 周善民王婆卖瓜的吹嘘着,却没有谈到任何陈逢时关注的实质内容。 这一群人都在看周善民这位土皇帝展示他的新装。 其实陪同着的这些领导,大部分都是人精,谁会看不出周善民没水平呢? 周善民到渤江任职这大半年,所有人都在暗中观察他。 四套班子领导都江湖阅历丰富,周善民什么样的为人,一两场会议开下来,基本上就摸透了。 无非是等一个小男孩,去戳破皇帝没穿衣服这件事罢了。 谁都不愿当那个小男孩。 因为小男孩可以被宽宥,可成年人却会畏惧国王手上的权力,谁又敢说真话? 无非是大家都装傻罢了,谁又真的瞎了? 黎沐风跟在周善民身后,抬眼,与叶墨珲对视。 叶墨珲刚刚分神在看祝玫同一个警察打招呼,他记得那个警察,祝玫的发小。 叶墨珲明白黎沐风的想法,这么接待,陈逢时非但不会对渤江留下好印象,反而会让他反感。 但周善民兀自眉飞色舞地介绍着渤江的历史文化,仿佛自己是个房产中介。 周善民来到渤江当了一把手之后,一直被人捧着,这感觉让他飘飘然,也让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天选之子,能力出众,旁人都不如他。 所以此刻,他甚至没有察觉到陈逢时的不满。 叶墨珲觉得还是应该说几句。 就在周善民打算带着陈逢时去古城一家卖纪念品的商店里参观的时候,叶墨珲道,“陈董是不是想找个地方详谈后续的合作事宜?” 陈逢时的不耐已经到了最大限度了,终于等到叶墨珲开口,他也算松了口气。 他点了点头道,“这几天都在考察,看的也比较全面,感谢周书记的介绍,我们找个地方,小范围聊一聊后续合作?” 周善民听到后续合作四个字,高兴极了,连连说好。 他瞪了黎沐风一眼,示意他抓紧安排。 黎沐风对于周善民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已经习惯了。 周善民关注的重点是后续合作,黎沐风关注的重点却是小范围。 今天这样一场接待,委实太隆重了。 据说兆荡和束黎,都只有区委书记和分管副区长陪同。 他们渤江搞了这么多人,如果最后谈不成,岂不是全市的笑话? 可周善民完全不考虑这些,全然我行我素,这么多领导来出席,无非是一群陪衬,领导们私下里都是牢骚满腹。 就怕最后同瑞珂谈不成,把责任都推给他们这些下属,只怕又要被拿来出气。 黎沐风特地请示周善民,“这些领导都陪同去座谈吗?” 还是陈逢时救他一命。 陈逢时说,“不必这么多人了,就小范围。” 周善民脑回路也是清奇,他说,“那就让墨珲陪着。” 周围人都听到了这句,纷纷用半是同情半是好戏的眼光看向叶墨珲。 大家都不看好与瑞珂的合作,就怕被 陪着去了,谈不成,要背锅。 与束黎和兆荡比起来,渤江真是什么都没有。 叶墨珲无语地看向事不关己的奚清松,眼见着奚清松就这么走了。 一群人准备离开古城,祝玫给谢衡发个消息:走了,国庆一起吃饭啊。 谢衡却回复说,他十一要出去一趟,不过最后两天会回来,只要有时间一定约她。 想不到谢衡现在这么忙。 祝玫试探问:你这是有好事吗? 谢衡回复说:哪来的好事啊,都是一堆破事,到处借来借去,没说法。 祝玫发了一个摸摸的表情。 谢衡回了个:阿弥陀佛。 祝玫跟在人群最后,含笑抬头,正对上黎沐风的眼睛。 这俩人的“深情”对望让陈逢时很不满,他对周善民道,“祝玫也一起去。” 祝玫听了这句,有些尴尬。 作为一个渤江的小科员,却被对方老板叫去开会。 周善民还在想,祝玫是谁。 就见陈逢时站在车边,示意祝玫跟上后面的商务车。 onica知趣,拉着祝玫上车。 祝玫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瑞珂的商务车。 上车前,祝玫看了一眼身后,却只对上了叶墨珲的一双眼,眼里透着探究。 回到渤江区委大楼,祝玫跟随瑞珂众人下了商务车,陈逢时已经由周善民陪同,进了会议室。 先前周善民安排了太多人,非但没有让陈逢时觉得被尊重,反而有一种画蛇添足的意味。 但当瑞珂一众负责人到达会议室,在陈逢时身边坐了一排之后,周善民发现另一边只有自己和叶墨珲以及黎沐风三个人,这排面又太拿不出手了。 不知道谁更尴尬一些,反正祝玫是尴尬极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坐哪一边。 坐哪边都不合适,还不如走为上。 正想走,却不想与黎沐风的一双眼四目相对。 她太了解他了。 看他那眼神,祝玫就知道此时,他心里的纠结早已是排山倒海。 祝玫有些可怜他,也近乎出于本能地想救他一把。 她试探问,“黎主任,奚区长和吕局还在路上,是不是要催一下?” 黎沐风并不意外祝玫看穿了他的想法。 他意外的是,祝玫没有选择无视,而是选择帮他。 他低声请示周善民道,“周书记,我去催一下?”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是周善民的安排欠妥,刚刚陈逢时说了小范围,谁知周善民会真的只带了叶墨珲,其他中层一个都没有,那会谈最后的结果如何落实? 祝玫这番话一说,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周善民其实也很尴尬,终于能圆回来,他就点头应了,还装模作样道,“让他们快一点。” 叶墨珲趁着祝玫开口,也对周善民道,“是不是请杨书记来参加?” 杨琼今天没有去陪同,刚刚叶墨珲问了,她在楼里,能够马上赶到,不至于自己这边太冷清。 周善民全都答应了,心里也后悔自己的草率。 更暗恨黎沐风安排得不周全,没有做两套方案。 只觉得这个区委办主任实在没用,这些小事都办不好。 黎沐风起身,拿着电话,去催人。 祝玫打算跟着黎沐风出去,顺便开溜。 可陈逢时却朗声道,“ay,你过来。” 听了这句,黎沐风的脚步一顿。 他看向陈逢时,而陈逢时的一双眼,如裹挟雷霆,劈在他身上。 黎沐风明白了,陈逢时知道有自己这么个人。 恐怕,当年就知道。 黎沐风收回目光,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叶墨珲坐在对面,看着两个男人为了祝玫较劲,心里酸溜溜的。 自己现在算个啥? 没名没分没地位,连吃醋都不配! 但不得不说,祝玫机变聪敏,让人欣赏。 周善民对祝玫也有了不错的观感,也是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他招手对祝玫道,“小祝来,坐墨珲区长这边。” 祝玫看了看陈逢时,陈逢时面无表情。 可祝玫毕竟是渤江的小科员,她听话地走到叶墨珲身边坐下了。 叶墨珲今天第一次觉得周善民也不是一无是处。 祝玫走了过来。 他居然有些紧张。 但当她身上的香气袭来,他又觉得仿佛沐浴春日暖阳之中。 在叶墨珲身边坐下,祝玫觉得放松。 祝玫微微侧了脸,正对上叶墨珲投向她的目光。 叶墨珲低声对她说了句,“你这几天辛苦了。” 祝玫微微一笑道,“都是我分内事。” 叶墨珲点了点头,复又抬头,看向了对面的陈逢时。 周善民开了个非常不怎么样的场,啰嗦地说着渤江的规划,讲了一堆故事。 陈逢时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点头,假装很认真。 可是从他转笔的速度,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烦躁。 陈逢时最讨厌别人浪费他的时间。 陈逢时看向坐在对面正在做着记录的祝玫,深吸了口气,又不耐烦地呼出,然后,他打断了周善民。 陈逢时说,“周书记,这次我来繁都,有一个全面合作的计划。明天晚上有晚宴,我会和宋书记详谈。” 周善民急切问,“陈董觉得渤江怎么样?” 祝玫内心是:oh,no!这么傻的人怎么会是区委书记??? 她一脸无语地看向叶墨珲,叶墨珲也有点没眼看,正生无可恋地扭头看向她这一侧。 两个人对上对方的表情,明白了对方所想,都有些忍俊不禁。 祝玫在手机上发消息给叶墨珲道:周书记很直白。 叶墨珲回复道:你很婉转。 两个人相视一笑。 陈逢时看到了他俩的互动。 毕竟对面只坐了三个人,除了没眼看的周善民,就是他俩了。 偏偏他们的互动,居然还挺有默契,让陈逢时不能忍。 黎沐风把奚清松等人叫了回来,杨琼也下来了,于是重新排了座位。 陈逢时当着对面众人的面,说,“ay,坐到这边来。” 说着,看了一眼onica。 onica实在太听话,连忙把笔记本往旁边挪了,一连串的人跟着挪位置,对面5号位空了出来,正对着吕忻。 祝玫:… 第92章 早该结束 场面着实尴尬。 陈逢时很强势,他坐得挺直,看向周善民道,“周书记,重新介绍一下,祝玫过去是我的助理,现在在渤江区招商局工作,她请我来渤江看看,我向宋书记推荐过她。叶区长应该熟悉的,她曾任瑞珂的商管部经理,做过景申集团华东区域总,也担任过皓耀集团的商管总监,有她在渤江,我一定会投资渤江。” 这番话,掷地有声。 黎沐风刚落座,只觉得陈逢时话语里的雷声,在自己的头顶炸响。 陈逢时说话的时候,全程都是看向他的,周善民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黎沐风抬头,镇定地望向对面的陈逢时。 祝玫感受到陈逢时话语里暗藏机锋,再看对面的黎沐风。 有刹那的伤感,但很快就收敛了。 她还站着,不知该坐哪里。 周善民终于做了件人事,他说,“小祝,那你就陪陪你的老东家,你一人身兼两职,能不能同瑞珂顺利合作,重任就系于你一人了。” 祝玫道,“周书记,您这么说,我觉得我应该站着听,这样容易专心。” 祝玫的话,化解了场面上的尴尬。 周善民听了大笑,继而比了个手势,让她去对面落座了。 周善民等祝玫落座了,又道,“看来渤江和瑞珂有缘,吕忻啊,你是有眼光的。” 吕忻想着自己曾问祝玫要好处,虽然尴尬,面上却是不显。 他说,“面试的时候,小祝就谈吐不俗,张岩特地告诉我,这姑娘不错。” 祝玫猜测,张岩是那位面试官。 周善民点点头,问陈逢时,“陈董,你看,下一步我们如何合作?” 陈逢时让战投部介绍了一番瑞珂的计划,其中包含了bk-2793六幅地块的开发,同时,陈逢时还提出,希望把西侧的两块土地也纳入开发范围,这样就贯通了整个新区和市中心区的板块。 周善民看不懂,但叶墨珲是全国各地商业地产都看了个遍的。 这个方案一出,叶墨珲就道,“是大手笔。” 陈逢时道,“瑞珂从不做小家子气的生意。” 只要瑞珂肯来渤江,周善民就要敲锣打鼓了,他连连称好。 不过瑞珂战投部经理说,“从规划上看,这两块地是文体和绿化用地,我们计划把公园绿化和商业体联通,这一带有两处古迹,一个是原来旧校场遗址,另一个是文庙,我们想参与修缮。” 祝玫明白,绿化、 文体设施建设,一般是政府出资,然后委托建设方建设。 这对企业来说,是笔赚钱的买卖,无非是如何同政府谈判。 现在是政府求着瑞珂来,谈判会有利于瑞珂。 “瑞珂这几年都是走文化、旅游加商业的发展路子,渤江有历史底蕴,但文化是包装,商业才是内核,整个繁都都缺少这样的项目,我们认为渤江有条件做。”陈逢时道。 周善民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连连点头道,“陈董说的是,我们现在的古城太没品位了,墨珲啊,你下一步要提升一下。” 突然被cue的叶墨珲莫名其妙,古城又不是他分管,他提升个毛线。 他努力控制表情,终于是忍住了捂脸的冲动。 瑞珂战投部经理继续道,“周书记可以参考我们在坪洲的成龙云海项目,这就是典型的民俗与商业结合的一个项目。我们计划结合商业运营,打造具有繁都古城特色的文化街区,但我们去现场看过了,旧校场只有一个地址了,文庙目前没有开放,周边都有人居住,房屋情况不是很好,就不知道土地权属是什么情况。” 周善民看向奚清松,奚清松看向吕忻。 几个人都不知道,叶墨珲刚来,自然也不知道。 这时候,黎沐风开口道,“旧校场那里,解放之后曾用作中部陆军参谋部机关用房,如今这一带也大部分都是军产,您说的房屋,其实是部队分配的公寓,他们也有意向整体把区内零星的土地进行置换,集中到新区北面拿一块地,建设新营区和家属院。” 陈逢时问,“有难度吗?” 黎沐风道,“需要补偿地价,区内中心用地的价格和北面新开发用地价格,有一个价格差。” 陈逢时把笔往桌上一扔,笑对周善民道,“这就需要政府给我们支持了。” 周书记道,“只要项目能落地,这些都没问题。” 叶墨珲很想说,他这里有问题。 财政没钱啊!谁来补这个土地差价? 可周善民却道,“墨珲啊,你回去和仆东说一声,开绿色通道,加速把部队土地置换的事情办了。” 这可加速不了半点。 叶墨珲道,“明白,最好是明天陈董和宋书记确定方案的时候,一并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周善民对黎沐风道,“沐风,你这里出个专报。另外,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清松,你这里成立专班,小祝一定要参加。” 说着,周善民冲着祝玫笑了笑。 祝玫:……难逃一劫的感觉。 往往事情一开始越是顺利,后面幺蛾子就越多。 祝玫曾经参与过海城的项目,知道与部队置换土地没那么容易,补地价是小事,清退那里面的人才是麻烦。 祝玫看了看陈逢时。 陈逢时感受到了祝玫的目光,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两边又谈了一会儿,都是敲定后续合作的一些内容。 陈逢时道,“我希望土地平整,明年6月能完成,可以吗?” 说着,看向了周善民。 周善民看向奚清松,奚清松看向吕忻,吕忻低着头。 黎沐风被迫营业,又说话了,“全流程最快是10个月,项目立项本月底或下月初完成,可以同步走立项报批和土地征收的流程。” 祝玫心想,周善民看一下黎沐风会死啊?全场明显最了解情况的是自己这位前男友! 论靠谱程度,她的前男友绝对是对面一排的no1。 叶墨珲刚来,能知道什么? 而她前男友深耕八年,纵然他们分手多年,她仍然能够笃信,这个男人做事踏实务实。 即使他们没有走到最后,但她当年的眼光,真的不差。 祝玫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有些心疼前男友了。 这是什么恶劣的生存环境。 黎沐风继续道,“这个流程的申请过程很长,可能需要到国投部去立项,这块,不知道……” 周善民终于看向了叶墨珲。 叶墨珲道,“我会跟进。” 叶墨珲分管投资委,家里跟国投部领导的关系也很好,只要准备工作到位,不是难题。 陈逢时终于有了些笑容,却道,“不过——” 这个转折,把周善民的心都吊起来了。 陈逢时道,“宋书记更希望我们在市中心江景一线进行投资,我想,明晚的宴会上,可以再深入探讨一下这些问题。” 周善民听了这句,心里有些不落定。 这心理素质,让祝玫也是没眼看。 陈逢时看向对面众人,如皇帝亲临般的架势,实在是对面那些对上俯首帖耳惯了的官员所不具备的。 只有叶墨珲,坐在那里,仿佛来看戏的。 长腿一伸,靠在办公椅上,有点无聊。 祝玫忽然觉得,他是不是饿了? 她发了个消息问:你是不是在等放饭? 叶墨珲似有感应,看向祝玫,见祝玫也在看他。 下意识去看手机,解锁之后,在一众未读消息里,看到这么别致的一条,勾了勾嘴角道:没我的戏份了,该领盒饭了。 祝玫问:晚上的晚宴你不去? 叶墨珲回复:又是被迫营业的一天。 祝玫忍笑,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有灵动的光芒。 他可爱的房东。 其实祝玫坐在对面一排,气质毫不违和,在体制内,倒是屈才了。 这么想着,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此时,黎沐风的目光落在陈逢时身上,又扫向了祝玫。 祝玫忍着笑,在发消息。 抬头的时候,看向的是周善民的另一侧。 黎沐风不由自主地,转脸看去,越过周善民,可以看到叶墨珲斜斜地坐着,靠在椅子上,在和对面的祝玫眉目交流。 为什么? 他内心有无数个疑问。 可是,怎么问呢? 当他已经在她生命里路过,甚至,不再是朋友。 连问候的资格都没有。 如何去问,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关系? 其实和区里座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如此重大的项目落地,基本上是市里决定的,区里没有太多话语权。 陈逢时下午还要见一些企业团队。 周边省市,想要让瑞珂投资的项目团队负责人,这几天早就引颈等着了。 陈逢时实在没有闲工夫和周善民闲扯。 结束了会谈,也不留下用客饭了,直接就走人。 周善民很郁闷,把黎沐风狠狠地骂了一顿。 祝玫全程目睹,视若无睹。 晚上,有一个中部商会组织的晚宴。 地点,在渤江上的一艘豪华游船上。 渤江夜游也是一个经典项目,但大部分时候,只是在鄢滨—桃花津一段,跨束黎和兆荡二区。 以前张勤民当书记的时候,也想过把游船的航线拓展到渤江区内的客津码头,但因为码头旁边还有一块部队的土地尚未置换,周边也是一些货运码头,整合非常难,最终没能实现。 鄢滨码头边,衣香鬓影。 瑞珂集团二公子陈逢时亲临,倒是让这场晚宴蓬荜生辉。 中部地区不少企业都来参加了,能同陈逢时聊上片刻,都是好的。 黄泳思分管渤江商业的酒店业务之后,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活动。 她有些怯场。 在场都是不熟悉的人,她躲在角落里,吃着东西,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的宾客。 她不善于与人交际,更不知道要去和谁聊什么。 这让黄泳思有些恐慌,她给黎沐风发消息,希望自己老公能来陪一下自己。 这种场合,黎沐风认识的人更多一些。 黎沐风正在区委加班赶那份同瑞珂下一步合作的专报,周善民吩咐今晚一定要加班写出来,明天下午,周善民要先去同宋修和汇报,争取在明日晚宴上,能够把这件事定下来。 他接了黄泳思发来的视频通话,就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改着薄知舟写的初稿。 即便被周善民每日骂得狗血淋头,工作中,他依然认真。 今夜这场活动,叶墨珲也受邀了。 到场的时候,祝玫穿着一身闪着珠光的黑色吊带裙,搭配着一件小披肩,正在和一名男士谈笑风生。 她笑起来的时候, 隐约可以看到,锁骨上,有一道疤痕。 陈逢时身边围满了人。 祝玫同那人聊完,看ryan在陪着陈逢时,就打算去一旁取点吃的。 拿着餐盘,祝玫抬头,看到了角落里的黄泳思。 黄泳思一直很紧张地在观察着周围,生怕有人来跟她打招呼,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也看到了祝玫。 祝玫不知道说什么,对黄泳思,她嫉妒,也厌恶。 黄泳思的舅舅曾是派出所所长,也曾无端拘禁过她。 祝玫对这种女人,没有什么好感,只觉得蠢。 祝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锁骨上的疤。 在她疯狂爱一个人的年纪,那里曾纹了一个人的名字。 以往,陈逢时为她准备的礼服,总是斜肩的,都是特意定制的,可以遮住她右边锁骨这一处的疤痕。 可这次,他刻意为她准备了吊带裙。 让锁骨的疤痕,无从遮掩。 因为这里,是繁都。 陈逢时是想告诉她,她和黎沐风,早应该结束了。 其实陈逢时多虑了。 而且,这件事,也与陈逢时无关。 但想着还要开口提ark的事,祝玫也就由着他了。 不过,却自己配了一件小披肩。 陈逢时看到的时候,明显不快。 祝玫就是这样,顺着他,又不完全顺着他。 叶墨珲在场上打了圈招呼,也饿了。 下午临时又被周善民叫去“头脑风暴”那份要给市委的专报,害他从市里开完会,还回区委又浪费了一个多小时。 开会无缝衔接,熬到这会儿,早就饿了。 来宾都陆陆续续用过餐了,舞会即将开始。 舞池被清了出来,来宾们都去散落着的餐桌边,喝酒闲聊。 叶墨珲取了餐盘,看到一个婀娜的背影,散着馥郁的花香。 “房东你好。”他端着盘子走过去道。 祝玫回身,看到他,一双眼就带了笑道,“房客您好。” 叶墨珲低头看向她的餐盘问,“吃这么健康?” 那上面只有一点沙拉配油醋汁,一块全麦面包。 他夹了一个鸡腿给她道,“没有蛋白质可不行,不利于减肥,来,给你加鸡腿。” 祝玫把盘子凑过去道,“谢谢老板” 叶墨珲说,“你才是老板。” 祝玫看他夹了一盆吃的,问,“去旁边坐会儿么?” 叶墨珲跟随她,两个人走到了靠窗边的位置,可以看到渤江对岸的繁华夜景。 祝玫问,“听说下午又被抓回去加班了?” 叶墨珲问,“你听谁说的?” 祝玫道,“还能听谁说?吕局让我也去加班,我说晚上要陪陈董,才算逃过一劫。” 叶墨珲笑了一声道,“我也因为要参加这场晚宴,逃过半劫。” 两个人,逃过了一劫半。 叶墨珲说,“难的不光是没钱补贴,还有土地腾退。” 祝玫问,“部队土地置换,现在是哪位领导在分管?” 叶墨珲幽幽道,“好像是我。” 祝玫忍笑道,“颗粒度可以对齐了。” 第92章 早该结束 场面着实尴尬。 陈逢时很强势,他坐得挺直,看向周善民道,“周书记,重新介绍一下,祝玫过去是我的助理,现在在渤江区招商局工作,她请我来渤江看看,我向宋书记推荐过她。叶区长应该熟悉的,她曾任瑞珂的商管部经理,做过景申集团华东区域总,也担任过皓耀集团的商管总监,有她在渤江,我一定会投资渤江。” 这番话,掷地有声。 黎沐风刚落座,只觉得陈逢时话语里的雷声,在自己的头顶炸响。 陈逢时说话的时候,全程都是看向他的,周善民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黎沐风抬头,镇定地望向对面的陈逢时。 祝玫感受到陈逢时话语里暗藏机锋,再看对面的黎沐风。 有刹那的伤感,但很快就收敛了。 她还站着,不知该坐哪里。 周善民终于做了件人事,他说,“小祝,那你就陪陪你的老东家,你一人身兼两职,能不能同瑞珂顺利合作,重任就系于你一人了。” 祝玫道,“周书记,您这么说,我觉得我应该站着听,这样容易专心。” 祝玫的话,化解了场面上的尴尬。 周善民听了大笑,继而比了个手势,让她去对面落座了。 周善民等祝玫落座了,又道,“看来渤江和瑞珂有缘,吕忻啊,你是有眼光的。” 吕忻想着自己曾问祝玫要好处,虽然尴尬,面上却是不显。 他说,“面试的时候,小祝就谈吐不俗,张岩特地告诉我,这姑娘不错。” 祝玫猜测,张岩是那位面试官。 周善民点点头,问陈逢时,“陈董,你看,下一步我们如何合作?” 陈逢时让战投部介绍了一番瑞珂的计划,其中包含了bk-2793六幅地块的开发,同时,陈逢时还提出,希望把西侧的两块土地也纳入开发范围,这样就贯通了整个新区和市中心区的板块。 周善民看不懂,但叶墨珲是全国各地商业地产都看了个遍的。 这个方案一出,叶墨珲就道,“是大手笔。” 陈逢时道,“瑞珂从不做小家子气的生意。” 只要瑞珂肯来渤江,周善民就要敲锣打鼓了,他连连称好。 不过瑞珂战投部经理说,“从规划上看,这两块地是文体和绿化用地,我们计划把公园绿化和商业体联通,这一带有两处古迹,一个是原来旧校场遗址,另一个是文庙,我们想参与修缮。” 祝玫明白,绿化、 文体设施建设,一般是政府出资,然后委托建设方建设。 这对企业来说,是笔赚钱的买卖,无非是如何同政府谈判。 现在是政府求着瑞珂来,谈判会有利于瑞珂。 “瑞珂这几年都是走文化、旅游加商业的发展路子,渤江有历史底蕴,但文化是包装,商业才是内核,整个繁都都缺少这样的项目,我们认为渤江有条件做。”陈逢时道。 周善民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连连点头道,“陈董说的是,我们现在的古城太没品位了,墨珲啊,你下一步要提升一下。” 突然被cue的叶墨珲莫名其妙,古城又不是他分管,他提升个毛线。 他努力控制表情,终于是忍住了捂脸的冲动。 瑞珂战投部经理继续道,“周书记可以参考我们在坪洲的成龙云海项目,这就是典型的民俗与商业结合的一个项目。我们计划结合商业运营,打造具有繁都古城特色的文化街区,但我们去现场看过了,旧校场只有一个地址了,文庙目前没有开放,周边都有人居住,房屋情况不是很好,就不知道土地权属是什么情况。” 周善民看向奚清松,奚清松看向吕忻。 几个人都不知道,叶墨珲刚来,自然也不知道。 这时候,黎沐风开口道,“旧校场那里,解放之后曾用作中部陆军参谋部机关用房,如今这一带也大部分都是军产,您说的房屋,其实是部队分配的公寓,他们也有意向整体把区内零星的土地进行置换,集中到新区北面拿一块地,建设新营区和家属院。” 陈逢时问,“有难度吗?” 黎沐风道,“需要补偿地价,区内中心用地的价格和北面新开发用地价格,有一个价格差。” 陈逢时把笔往桌上一扔,笑对周善民道,“这就需要政府给我们支持了。” 周书记道,“只要项目能落地,这些都没问题。” 叶墨珲很想说,他这里有问题。 财政没钱啊!谁来补这个土地差价? 可周善民却道,“墨珲啊,你回去和仆东说一声,开绿色通道,加速把部队土地置换的事情办了。” 这可加速不了半点。 叶墨珲道,“明白,最好是明天陈董和宋书记确定方案的时候,一并把这个问题提出来。” 周善民对黎沐风道,“沐风,你这里出个专报。另外,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清松,你这里成立专班,小祝一定要参加。” 说着,周善民冲着祝玫笑了笑。 祝玫:……难逃一劫的感觉。 往往事情一开始越是顺利,后面幺蛾子就越多。 祝玫曾经参与过海城的项目,知道与部队置换土地没那么容易,补地价是小事,清退那里面的人才是麻烦。 祝玫看了看陈逢时。 陈逢时感受到了祝玫的目光,挑了挑眉,没有说什么。 两边又谈了一会儿,都是敲定后续合作的一些内容。 陈逢时道,“我希望土地平整,明年6月能完成,可以吗?” 说着,看向了周善民。 周善民看向奚清松,奚清松看向吕忻,吕忻低着头。 黎沐风被迫营业,又说话了,“全流程最快是10个月,项目立项本月底或下月初完成,可以同步走立项报批和土地征收的流程。” 祝玫心想,周善民看一下黎沐风会死啊?全场明显最了解情况的是自己这位前男友! 论靠谱程度,她的前男友绝对是对面一排的no1。 叶墨珲刚来,能知道什么? 而她前男友深耕八年,纵然他们分手多年,她仍然能够笃信,这个男人做事踏实务实。 即使他们没有走到最后,但她当年的眼光,真的不差。 祝玫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她有些心疼前男友了。 这是什么恶劣的生存环境。 黎沐风继续道,“这个流程的申请过程很长,可能需要到国投部去立项,这块,不知道……” 周善民终于看向了叶墨珲。 叶墨珲道,“我会跟进。” 叶墨珲分管投资委,家里跟国投部领导的关系也很好,只要准备工作到位,不是难题。 陈逢时终于有了些笑容,却道,“不过——” 这个转折,把周善民的心都吊起来了。 陈逢时道,“宋书记更希望我们在市中心江景一线进行投资,我想,明晚的宴会上,可以再深入探讨一下这些问题。” 周善民听了这句,心里有些不落定。 这心理素质,让祝玫也是没眼看。 陈逢时看向对面众人,如皇帝亲临般的架势,实在是对面那些对上俯首帖耳惯了的官员所不具备的。 只有叶墨珲,坐在那里,仿佛来看戏的。 长腿一伸,靠在办公椅上,有点无聊。 祝玫忽然觉得,他是不是饿了? 她发了个消息问:你是不是在等放饭? 叶墨珲似有感应,看向祝玫,见祝玫也在看他。 下意识去看手机,解锁之后,在一众未读消息里,看到这么别致的一条,勾了勾嘴角道:没我的戏份了,该领盒饭了。 祝玫问:晚上的晚宴你不去? 叶墨珲回复:又是被迫营业的一天。 祝玫忍笑,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有灵动的光芒。 他可爱的房东。 其实祝玫坐在对面一排,气质毫不违和,在体制内,倒是屈才了。 这么想着,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此时,黎沐风的目光落在陈逢时身上,又扫向了祝玫。 祝玫忍着笑,在发消息。 抬头的时候,看向的是周善民的另一侧。 黎沐风不由自主地,转脸看去,越过周善民,可以看到叶墨珲斜斜地坐着,靠在椅子上,在和对面的祝玫眉目交流。 为什么? 他内心有无数个疑问。 可是,怎么问呢? 当他已经在她生命里路过,甚至,不再是朋友。 连问候的资格都没有。 如何去问,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关系? 其实和区里座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如此重大的项目落地,基本上是市里决定的,区里没有太多话语权。 陈逢时下午还要见一些企业团队。 周边省市,想要让瑞珂投资的项目团队负责人,这几天早就引颈等着了。 陈逢时实在没有闲工夫和周善民闲扯。 结束了会谈,也不留下用客饭了,直接就走人。 周善民很郁闷,把黎沐风狠狠地骂了一顿。 祝玫全程目睹,视若无睹。 晚上,有一个中部商会组织的晚宴。 地点,在渤江上的一艘豪华游船上。 渤江夜游也是一个经典项目,但大部分时候,只是在鄢滨—桃花津一段,跨束黎和兆荡二区。 以前张勤民当书记的时候,也想过把游船的航线拓展到渤江区内的客津码头,但因为码头旁边还有一块部队的土地尚未置换,周边也是一些货运码头,整合非常难,最终没能实现。 鄢滨码头边,衣香鬓影。 瑞珂集团二公子陈逢时亲临,倒是让这场晚宴蓬荜生辉。 中部地区不少企业都来参加了,能同陈逢时聊上片刻,都是好的。 黄泳思分管渤江商业的酒店业务之后,第一次参加这种类型的活动。 她有些怯场。 在场都是不熟悉的人,她躲在角落里,吃着东西,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的宾客。 她不善于与人交际,更不知道要去和谁聊什么。 这让黄泳思有些恐慌,她给黎沐风发消息,希望自己老公能来陪一下自己。 这种场合,黎沐风认识的人更多一些。 黎沐风正在区委加班赶那份同瑞珂下一步合作的专报,周善民吩咐今晚一定要加班写出来,明天下午,周善民要先去同宋修和汇报,争取在明日晚宴上,能够把这件事定下来。 他接了黄泳思发来的视频通话,就把手机放在支架上,改着薄知舟写的初稿。 即便被周善民每日骂得狗血淋头,工作中,他依然认真。 今夜这场活动,叶墨珲也受邀了。 到场的时候,祝玫穿着一身闪着珠光的黑色吊带裙,搭配着一件小披肩,正在和一名男士谈笑风生。 她笑起来的时候, 隐约可以看到,锁骨上,有一道疤痕。 陈逢时身边围满了人。 祝玫同那人聊完,看ryan在陪着陈逢时,就打算去一旁取点吃的。 拿着餐盘,祝玫抬头,看到了角落里的黄泳思。 黄泳思一直很紧张地在观察着周围,生怕有人来跟她打招呼,不知道如何应对。 她也看到了祝玫。 祝玫不知道说什么,对黄泳思,她嫉妒,也厌恶。 黄泳思的舅舅曾是派出所所长,也曾无端拘禁过她。 祝玫对这种女人,没有什么好感,只觉得蠢。 祝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锁骨上的疤。 在她疯狂爱一个人的年纪,那里曾纹了一个人的名字。 以往,陈逢时为她准备的礼服,总是斜肩的,都是特意定制的,可以遮住她右边锁骨这一处的疤痕。 可这次,他刻意为她准备了吊带裙。 让锁骨的疤痕,无从遮掩。 因为这里,是繁都。 陈逢时是想告诉她,她和黎沐风,早应该结束了。 其实陈逢时多虑了。 而且,这件事,也与陈逢时无关。 但想着还要开口提ark的事,祝玫也就由着他了。 不过,却自己配了一件小披肩。 陈逢时看到的时候,明显不快。 祝玫就是这样,顺着他,又不完全顺着他。 叶墨珲在场上打了圈招呼,也饿了。 下午临时又被周善民叫去“头脑风暴”那份要给市委的专报,害他从市里开完会,还回区委又浪费了一个多小时。 开会无缝衔接,熬到这会儿,早就饿了。 来宾都陆陆续续用过餐了,舞会即将开始。 舞池被清了出来,来宾们都去散落着的餐桌边,喝酒闲聊。 叶墨珲取了餐盘,看到一个婀娜的背影,散着馥郁的花香。 “房东你好。”他端着盘子走过去道。 祝玫回身,看到他,一双眼就带了笑道,“房客您好。” 叶墨珲低头看向她的餐盘问,“吃这么健康?” 那上面只有一点沙拉配油醋汁,一块全麦面包。 他夹了一个鸡腿给她道,“没有蛋白质可不行,不利于减肥,来,给你加鸡腿。” 祝玫把盘子凑过去道,“谢谢老板” 叶墨珲说,“你才是老板。” 祝玫看他夹了一盆吃的,问,“去旁边坐会儿么?” 叶墨珲跟随她,两个人走到了靠窗边的位置,可以看到渤江对岸的繁华夜景。 祝玫问,“听说下午又被抓回去加班了?” 叶墨珲问,“你听谁说的?” 祝玫道,“还能听谁说?吕局让我也去加班,我说晚上要陪陈董,才算逃过一劫。” 叶墨珲笑了一声道,“我也因为要参加这场晚宴,逃过半劫。” 两个人,逃过了一劫半。 叶墨珲说,“难的不光是没钱补贴,还有土地腾退。” 祝玫问,“部队土地置换,现在是哪位领导在分管?” 叶墨珲幽幽道,“好像是我。” 祝玫忍笑道,“颗粒度可以对齐了。” 第93章 狼狈 叶墨珲听了直笑,却夸张地翻了个白眼道,“这活颗粒度大小不一,很难对齐。” 祝玫说,“您可是将军后代。” 叶墨珲道,“你这么一说,我太爷爷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我们家就没有在部队任职的。” 祝玫道,“世交总有,瑞珂落户,不值得您公事私办?” 叶墨珲抬了抬手上的鸡尾酒杯道,“我谢谢您了,你可真是把我算计得明明白白,听说你是招商局的科员,怎么操着瑞珂老板的心?” 祝玫连忙端起酒杯道,“领导批评的是,我回去就给您涨房租。” 叶墨珲无语,喝了口酒后道,“这事,我找上面领导,无非是手续能够通融,但具体落到把现在这些租住的人置换走,是个浩大工程。” 看来,叶墨珲对此心里很有谱。 祝玫点头道,“陈董也是这么考虑的。手续是前置条件,陈董觉得,只有叶区手眼通天,才能解决。如果您都搞不定,那别人更搞不定了,方案恐怕就要调整。” 叶墨珲道,“十一之后,先摸个底。” 祝玫问,“您打算派谁去摸底?” 他俩大眼瞪小眼。 叶墨珲想了想道,“融合办,我会安排的,你放心,虽然你是专班成员,但也不是全能的。” 祝玫嘿嘿一笑道,“加工作量要涨房租的。” 叶墨珲道,“你涨房租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我真想打投诉你。” 祝玫问,“行政服务中心是不是您分管?” 叶墨珲看着她,过了会儿道,“我们好像是住在束黎区,我管不到那里。” 祝玫摸了摸脸道,“那你去投诉我。” 叶墨珲斜睨了她一眼。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被黄泳思看在了眼里。 黄泳思看到祝玫,本能地防备。 再看她同叶墨珲有说有笑,内心不忿。 今天陈逢时在场,祝玫穿着这样暴露的一身进来,根本就是陈逢时的情妇,黄泳思觉得应该让叶墨珲知道一下祝玫是什么人。 但黄泳思手段实在匮乏,她想了半天,却没有应对之法。 黎沐风在改材料,见黄泳思表情古怪,问她,“你怎么了?” 黄泳思本想脱口而出,说祝玫勾引叶墨珲。 但一想,祝玫是自己丈夫的前女友,她干嘛要在自己丈夫面前提这个人? 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黎沐风见她神情有恙,问,“是不是不舒服?我这里快好了,剩下的回家去加班,我去接你。” 听他说出这番话,黄泳思心里一暖,她柔柔笑道,“好。” 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些可爱。 黎沐风道,“冷餐会的食物恐怕不合你胃口,一会儿我接了你,我们去外面吃。” 黄泳思说好。 挂了视频,黄泳思却给自己壮了胆子,举着酒杯,去给叶墨珲敬酒。 她手有些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让她很紧张。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墨珲被祝玫这样的狐狸精欺骗。 她走向了祝玫和叶墨珲。 刚要开口,可脚下一滑,黄泳思整个人扑了出去。 祝玫听到一声惊呼,转头就见一杯酒扑面而来,直接泼了她一身。 同时,一个人也向她摔了过来。 叶墨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正要滑倒的黄泳思。 祝玫被泼了个正着。 酒杯跌在大理石地砖上,摔了个粉碎。 祝玫被泼了一脸,她的吊带礼服湿了,贴在了身上。 冰冷的酒激得她全身一激灵,她胸前的线条,一丝不差,落在了叶墨珲眼里。 叶墨珲觉得,需要被泼一杯酒清醒一下的是自己。 他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祝玫身上。 餐区里的这一出,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黄泳思直接傻了。 祝玫的额发还滴着酒,模样好不狼狈。 ryan早就看到了陈董要杀人的眼神了,连忙过来问情况。 祝玫裹紧了叶墨珲的外套,对他说了声谢谢。 此刻,她的情绪很稳定。 她只是看着黄泳思问,“黄女士,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今天这么做是为什么?” 黄泳思是个胆小的,脸色都白了。 她看了看叶墨珲,又看了看祝玫,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上的杯子道,“抱歉,我只是想同珲哥说一句话。” 叶墨珲挑了挑眉。 祝玫双手拉紧了西装外套的衣襟,微微侧了侧脸,看向她脚下的一条长长的黑色印痕。 似乎是一根娃娃菜。 被鞋子一踩,变成了黑色的一条。 祝玫问,“你是不是滑倒的?” 黄泳思拼命点头,虽然她讨厌祝玫,但她并不是想泼她啊。 叶墨珲问黄泳思,“你想和我说什么?” 黄泳思看了看祝玫,又看了看叶墨珲,讷讷道,“没……没什么……” 黄泳思能同叶墨珲说什么呢? 祝玫嗤笑一声道,“你不就想说,我是个狐狸精,专门勾引有钱的男人,给他们当情妇吗?黄女士,你该住去太平洋边上,毕竟渤江还不够宽,真不够你管的!” 当年,黎沐风同她分手后,两个人还争吵过一次,黎沐风曾问过她,是不是当了陈逢时的情妇。 他们爱了7年,她会不会给人当情妇,黎沐风难道不知道吗? 那年的气话,为难他们记到如今。 祝玫抓着叶墨珲的西装,嘲讽一笑问他,“她跟你很熟吗?” 叶墨珲看到了她眼里的厌恶,也看到了她的意兴阑珊。 黄泳思既然已经得到了黎沐风,又为何要多此一举,来和自己说这些? 平白勾起别人不愉快的回忆,她是不是认为自己很正义? 对黄泳思的愚蠢,叶墨珲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能够让男人有成就感? 叶墨珲不知道,反正,他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 他对祝玫道,“我送你回去?回去换衣服。” 祝玫抬了抬手道,“不必。” 叶墨珲挑了挑眉。 祝玫觉得,自己没有同叶墨珲解释的义务。 甚至被他看到自己这样狼狈,让她觉得难堪。 她不想在他面前难堪。 ryan已经走了过来,低声问祝玫是否要陪她回酒店。 祝玫抬眼,看向了陈逢时的方向。 陈逢时端着酒杯,皱着眉看着这里的情形。 祝玫用食指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先回酒店去。 陈逢时微微点了点头。 ryan叫来了商务车,送祝玫回酒店。 祝玫看着繁都的街景,一时有些悲上心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和黎沐风结婚的。 至少到大三暑假之前,都曾那样以为。 谁知道,一直以为的事,说变就能变。 爱到骨子里的人,说分手就分手。 再也回不去了。 当他有了妻子和孩子之后。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街上的情侣不避旁人,亲昵拥抱。 仿佛要告诉全世界,他们相爱了。 高大的男孩子俯身,抱着心爱的姑娘,亲了一口之后,又跑开,两个人嬉戏打闹。 姑娘叉腰皱眉凶他,然后又笑着去追他,抓到男孩后,扑在男孩怀里。 两个人亲吻,甜蜜非常。 他们穿着繁都一中的校服,胸口绣着繁都一中的标志。 虽然已同当年的校服款式不同了,但祝玫一眼就看出,那是繁都一中的校徽。 每一对,都像当年的他们! 不想回繁都,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曾经甜蜜的记忆。 父母曾带着她在过年前去买年货的商场,如今落寞了。 她和黎沐风牵手走过的小巷子,也随着城区改造,拆迁不见了。 那些温暖的记忆,一点点都消失了。 只剩下孤孤单单的自己,拥抱着独属于她的回忆,不肯离去,不愿离去。 祝玫抱紧自己的双臂,眼眶温热。 不能让司机发现,所以她紧紧地咬着牙。 手机响了,祝玫擦干了眼泪,是叶墨珲。 他问,“到家了吗?” 他明知道她是回酒店的,却这么问。 这男人。 祝玫说,“到了。” 车停在了酒店大堂前,礼宾迎了上来,自动门缓缓打开,祝玫下了车。 叶墨珲道,“秋天了,天凉,回去喝点姜茶,先洗澡。” 祝玫应了一声。 叶墨珲道,“早点休息,如果睡不着,可以给我发消息,我哄睡水平很高。” 祝玫说了句,“太贵了,要不起。” 叶墨珲道,“打折。” 祝玫问,“打骨折吗?房租不会减免的,你的西装我会送去干洗,今天谢谢了。” 叶墨珲道,“你先确保自己别感冒,别的都不急。” 祝玫应了一声,进了电梯,上了楼。 陈逢时回来的时候,祝玫已经重新洗漱完毕,化好妆,等着陈老板了。 手机上,是一个陌生未接电话。 微信上,跳出了黎沐风发来的好友申请。 祝玫看着这条申请很久,问候语是:抱歉,我妻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我妻子。 祝玫冷淡一笑,拒绝了他的申请,回复过去道:不必。 是的,不必。 他不必为了黄泳思来同她道歉。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非要定义,那应该是:不熟的同事。 陈逢时推门进来,见她状态不错,脱了外套道,“我还以为你在颓废。” 祝玫问,“为什么?” 陈逢时道,“被情敌这么无厘头的泼一脸酒,不该颓废吗?” 祝玫道,“不至于,她只是脚滑了。” 陈逢时嗤了一声道,“蠢得可以,你前男友眼光真差。” 祝玫不吱声。 陈逢时补充了一句,“也就找你的时候没有失明。” 祝玫叹息道,“陈董,我是不是该跪谢天恩?” 陈逢时回身看她,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一直保持着最精神奕奕,光彩动人的一面。 祝玫已经在房里点了木质香调的香薰,ysl的。 她问,“今晚想听什么吗?” 陈逢时在书架上,随手挑了一本。 门铃响了,客房服务。 门外的服务生,手上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是晚安点心和一杯褐色半透明的液体。 陈逢时让他放在了餐桌上,他道,“红糖姜茶,喝了。” 祝玫等服务生出去了,才道,“我又没来亲戚。” 陈逢时却问,“你来不来跟我有关系吗?” 祝玫不语。 陈逢时道,“明晚晚宴结束,我就要准备走了。” 短暂的共处,长久的别离。 祝玫说不上是什么感受,难过只是一瞬,依赖也不过片刻。 一切都习惯了。 离开瑞珂两年,她终于渐渐习惯了。 陈逢时说,“下半年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太平洋对岸,要处理那边的一些资产,会有时差。” 祝玫专心地帮他摆着餐具。 陈逢时的手忽然覆上了她的,祝玫的手没有动。 陈逢时说,“我不劝你什么,只要你在,我就愿意同渤江做生意。叶家家风不错,我也希望跟他们合作,托叶墨珲一把,也就是帮叶家,他们这些人,懂得如何做长久的生意。” 祝玫低垂长睫,看着他覆上来的手。 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他的手心里,得到了如火柴一般短暂的温暖。 可是他的世界太冰冷,金钱和欲望也太赤裸,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同他一起经历那些高处的跌宕起落。 得不到,不说破,关系才能长久。 她抽开了手。 祝玫说,“走之前能不能帮个忙?” 陈逢时问,“什么?” 祝玫道,“ark那边的项目招商遇到了一些困难。” 陈逢时一听,就嘲讽道,“你这徒弟还没出师?你的眼光真差。” 祝玫笑道,“当然比不上您。” 陈逢时听了也笑道,“你这是变相的夸你自己?不是一直自诩是我徒弟么?” 祝玫摇头道,“您段位太高,我也只能学个皮毛。” 陈逢时笑起来,会让人有一种幻灭感。 他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惜字如金,保持着神秘感。 就算是笑,也是带着对人世间的嘲弄和讥讽,有一种疏离感。 所以每次,他对着她笑的时候,祝玫总有一种天神坠落红尘的感觉。 他笑起来,就仿佛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陈逢时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了那杯红糖姜水道,“喝了,喝了我就答应你。” 祝玫二话不说,干了那杯姜茶。 第93章 狼狈 叶墨珲听了直笑,却夸张地翻了个白眼道,“这活颗粒度大小不一,很难对齐。” 祝玫说,“您可是将军后代。” 叶墨珲道,“你这么一说,我太爷爷的棺材板都要盖不住了,我们家就没有在部队任职的。” 祝玫道,“世交总有,瑞珂落户,不值得您公事私办?” 叶墨珲抬了抬手上的鸡尾酒杯道,“我谢谢您了,你可真是把我算计得明明白白,听说你是招商局的科员,怎么操着瑞珂老板的心?” 祝玫连忙端起酒杯道,“领导批评的是,我回去就给您涨房租。” 叶墨珲无语,喝了口酒后道,“这事,我找上面领导,无非是手续能够通融,但具体落到把现在这些租住的人置换走,是个浩大工程。” 看来,叶墨珲对此心里很有谱。 祝玫点头道,“陈董也是这么考虑的。手续是前置条件,陈董觉得,只有叶区手眼通天,才能解决。如果您都搞不定,那别人更搞不定了,方案恐怕就要调整。” 叶墨珲道,“十一之后,先摸个底。” 祝玫问,“您打算派谁去摸底?” 他俩大眼瞪小眼。 叶墨珲想了想道,“融合办,我会安排的,你放心,虽然你是专班成员,但也不是全能的。” 祝玫嘿嘿一笑道,“加工作量要涨房租的。” 叶墨珲道,“你涨房租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我真想打投诉你。” 祝玫问,“行政服务中心是不是您分管?” 叶墨珲看着她,过了会儿道,“我们好像是住在束黎区,我管不到那里。” 祝玫摸了摸脸道,“那你去投诉我。” 叶墨珲斜睨了她一眼。 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被黄泳思看在了眼里。 黄泳思看到祝玫,本能地防备。 再看她同叶墨珲有说有笑,内心不忿。 今天陈逢时在场,祝玫穿着这样暴露的一身进来,根本就是陈逢时的情妇,黄泳思觉得应该让叶墨珲知道一下祝玫是什么人。 但黄泳思手段实在匮乏,她想了半天,却没有应对之法。 黎沐风在改材料,见黄泳思表情古怪,问她,“你怎么了?” 黄泳思本想脱口而出,说祝玫勾引叶墨珲。 但一想,祝玫是自己丈夫的前女友,她干嘛要在自己丈夫面前提这个人? 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黎沐风见她神情有恙,问,“是不是不舒服?我这里快好了,剩下的回家去加班,我去接你。” 听他说出这番话,黄泳思心里一暖,她柔柔笑道,“好。” 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还有些可爱。 黎沐风道,“冷餐会的食物恐怕不合你胃口,一会儿我接了你,我们去外面吃。” 黄泳思说好。 挂了视频,黄泳思却给自己壮了胆子,举着酒杯,去给叶墨珲敬酒。 她手有些抖,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让她很紧张。 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墨珲被祝玫这样的狐狸精欺骗。 她走向了祝玫和叶墨珲。 刚要开口,可脚下一滑,黄泳思整个人扑了出去。 祝玫听到一声惊呼,转头就见一杯酒扑面而来,直接泼了她一身。 同时,一个人也向她摔了过来。 叶墨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正要滑倒的黄泳思。 祝玫被泼了个正着。 酒杯跌在大理石地砖上,摔了个粉碎。 祝玫被泼了一脸,她的吊带礼服湿了,贴在了身上。 冰冷的酒激得她全身一激灵,她胸前的线条,一丝不差,落在了叶墨珲眼里。 叶墨珲觉得,需要被泼一杯酒清醒一下的是自己。 他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祝玫身上。 餐区里的这一出,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黄泳思直接傻了。 祝玫的额发还滴着酒,模样好不狼狈。 ryan早就看到了陈董要杀人的眼神了,连忙过来问情况。 祝玫裹紧了叶墨珲的外套,对他说了声谢谢。 此刻,她的情绪很稳定。 她只是看着黄泳思问,“黄女士,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了,你今天这么做是为什么?” 黄泳思是个胆小的,脸色都白了。 她看了看叶墨珲,又看了看祝玫,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上的杯子道,“抱歉,我只是想同珲哥说一句话。” 叶墨珲挑了挑眉。 祝玫双手拉紧了西装外套的衣襟,微微侧了侧脸,看向她脚下的一条长长的黑色印痕。 似乎是一根娃娃菜。 被鞋子一踩,变成了黑色的一条。 祝玫问,“你是不是滑倒的?” 黄泳思拼命点头,虽然她讨厌祝玫,但她并不是想泼她啊。 叶墨珲问黄泳思,“你想和我说什么?” 黄泳思看了看祝玫,又看了看叶墨珲,讷讷道,“没……没什么……” 黄泳思能同叶墨珲说什么呢? 祝玫嗤笑一声道,“你不就想说,我是个狐狸精,专门勾引有钱的男人,给他们当情妇吗?黄女士,你该住去太平洋边上,毕竟渤江还不够宽,真不够你管的!” 当年,黎沐风同她分手后,两个人还争吵过一次,黎沐风曾问过她,是不是当了陈逢时的情妇。 他们爱了7年,她会不会给人当情妇,黎沐风难道不知道吗? 那年的气话,为难他们记到如今。 祝玫抓着叶墨珲的西装,嘲讽一笑问他,“她跟你很熟吗?” 叶墨珲看到了她眼里的厌恶,也看到了她的意兴阑珊。 黄泳思既然已经得到了黎沐风,又为何要多此一举,来和自己说这些? 平白勾起别人不愉快的回忆,她是不是认为自己很正义? 对黄泳思的愚蠢,叶墨珲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能够让男人有成就感? 叶墨珲不知道,反正,他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 他对祝玫道,“我送你回去?回去换衣服。” 祝玫抬了抬手道,“不必。” 叶墨珲挑了挑眉。 祝玫觉得,自己没有同叶墨珲解释的义务。 甚至被他看到自己这样狼狈,让她觉得难堪。 她不想在他面前难堪。 ryan已经走了过来,低声问祝玫是否要陪她回酒店。 祝玫抬眼,看向了陈逢时的方向。 陈逢时端着酒杯,皱着眉看着这里的情形。 祝玫用食指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先回酒店去。 陈逢时微微点了点头。 ryan叫来了商务车,送祝玫回酒店。 祝玫看着繁都的街景,一时有些悲上心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和黎沐风结婚的。 至少到大三暑假之前,都曾那样以为。 谁知道,一直以为的事,说变就能变。 爱到骨子里的人,说分手就分手。 再也回不去了。 当他有了妻子和孩子之后。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街上的情侣不避旁人,亲昵拥抱。 仿佛要告诉全世界,他们相爱了。 高大的男孩子俯身,抱着心爱的姑娘,亲了一口之后,又跑开,两个人嬉戏打闹。 姑娘叉腰皱眉凶他,然后又笑着去追他,抓到男孩后,扑在男孩怀里。 两个人亲吻,甜蜜非常。 他们穿着繁都一中的校服,胸口绣着繁都一中的标志。 虽然已同当年的校服款式不同了,但祝玫一眼就看出,那是繁都一中的校徽。 每一对,都像当年的他们! 不想回繁都,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曾经甜蜜的记忆。 父母曾带着她在过年前去买年货的商场,如今落寞了。 她和黎沐风牵手走过的小巷子,也随着城区改造,拆迁不见了。 那些温暖的记忆,一点点都消失了。 只剩下孤孤单单的自己,拥抱着独属于她的回忆,不肯离去,不愿离去。 祝玫抱紧自己的双臂,眼眶温热。 不能让司机发现,所以她紧紧地咬着牙。 手机响了,祝玫擦干了眼泪,是叶墨珲。 他问,“到家了吗?” 他明知道她是回酒店的,却这么问。 这男人。 祝玫说,“到了。” 车停在了酒店大堂前,礼宾迎了上来,自动门缓缓打开,祝玫下了车。 叶墨珲道,“秋天了,天凉,回去喝点姜茶,先洗澡。” 祝玫应了一声。 叶墨珲道,“早点休息,如果睡不着,可以给我发消息,我哄睡水平很高。” 祝玫说了句,“太贵了,要不起。” 叶墨珲道,“打折。” 祝玫问,“打骨折吗?房租不会减免的,你的西装我会送去干洗,今天谢谢了。” 叶墨珲道,“你先确保自己别感冒,别的都不急。” 祝玫应了一声,进了电梯,上了楼。 陈逢时回来的时候,祝玫已经重新洗漱完毕,化好妆,等着陈老板了。 手机上,是一个陌生未接电话。 微信上,跳出了黎沐风发来的好友申请。 祝玫看着这条申请很久,问候语是:抱歉,我妻子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我妻子。 祝玫冷淡一笑,拒绝了他的申请,回复过去道:不必。 是的,不必。 他不必为了黄泳思来同她道歉。 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果非要定义,那应该是:不熟的同事。 陈逢时推门进来,见她状态不错,脱了外套道,“我还以为你在颓废。” 祝玫问,“为什么?” 陈逢时道,“被情敌这么无厘头的泼一脸酒,不该颓废吗?” 祝玫道,“不至于,她只是脚滑了。” 陈逢时嗤了一声道,“蠢得可以,你前男友眼光真差。” 祝玫不吱声。 陈逢时补充了一句,“也就找你的时候没有失明。” 祝玫叹息道,“陈董,我是不是该跪谢天恩?” 陈逢时回身看她,面对自己的时候,她一直保持着最精神奕奕,光彩动人的一面。 祝玫已经在房里点了木质香调的香薰,ysl的。 她问,“今晚想听什么吗?” 陈逢时在书架上,随手挑了一本。 门铃响了,客房服务。 门外的服务生,手上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是晚安点心和一杯褐色半透明的液体。 陈逢时让他放在了餐桌上,他道,“红糖姜茶,喝了。” 祝玫等服务生出去了,才道,“我又没来亲戚。” 陈逢时却问,“你来不来跟我有关系吗?” 祝玫不语。 陈逢时道,“明晚晚宴结束,我就要准备走了。” 短暂的共处,长久的别离。 祝玫说不上是什么感受,难过只是一瞬,依赖也不过片刻。 一切都习惯了。 离开瑞珂两年,她终于渐渐习惯了。 陈逢时说,“下半年我大部分时候都在太平洋对岸,要处理那边的一些资产,会有时差。” 祝玫专心地帮他摆着餐具。 陈逢时的手忽然覆上了她的,祝玫的手没有动。 陈逢时说,“我不劝你什么,只要你在,我就愿意同渤江做生意。叶家家风不错,我也希望跟他们合作,托叶墨珲一把,也就是帮叶家,他们这些人,懂得如何做长久的生意。” 祝玫低垂长睫,看着他覆上来的手。 就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他的手心里,得到了如火柴一般短暂的温暖。 可是他的世界太冰冷,金钱和欲望也太赤裸,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法同他一起经历那些高处的跌宕起落。 得不到,不说破,关系才能长久。 她抽开了手。 祝玫说,“走之前能不能帮个忙?” 陈逢时问,“什么?” 祝玫道,“ark那边的项目招商遇到了一些困难。” 陈逢时一听,就嘲讽道,“你这徒弟还没出师?你的眼光真差。” 祝玫笑道,“当然比不上您。” 陈逢时听了也笑道,“你这是变相的夸你自己?不是一直自诩是我徒弟么?” 祝玫摇头道,“您段位太高,我也只能学个皮毛。” 陈逢时笑起来,会让人有一种幻灭感。 他大部分时候是沉默的,惜字如金,保持着神秘感。 就算是笑,也是带着对人世间的嘲弄和讥讽,有一种疏离感。 所以每次,他对着她笑的时候,祝玫总有一种天神坠落红尘的感觉。 他笑起来,就仿佛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陈逢时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了那杯红糖姜水道,“喝了,喝了我就答应你。” 祝玫二话不说,干了那杯姜茶。 第94章 不必道歉 陈逢时看着空了的杯子,说,“你为了你那不成器的徒弟这么拼,也不见你为了你师父舍身成仁。” 祝玫打了个嗝,一股红糖姜茶味道。 陈逢时皱了皱眉,后退一步。 祝玫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玩意真难喝,你闻闻。” 陈逢时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祝玫抓住他的手腕,扯开道,“好在我这是原生的,要是做过的鼻子,能被您捏爆。” 陈逢时嗤笑一声道,“大不了再做一次,又不是没见过。” 祝玫无言以对道,“是啊,这方面您是行家。” 陈逢时听她内涵自己,说,“看来你那徒弟是不需要我帮忙了。” 祝玫连忙把脸凑上去说,“陈老板,我全脸原装,您随便捏,我那徒弟的事情,跪求陈老板帮忙。” 陈逢时说,“那你跪一个我看看。” 祝玫拖了把餐椅,跪坐在餐椅上装死。 陈逢时“呵”地一笑道,“你倒是很能让我寻开心。” 祝玫道,“那您是答应啦?” 陈逢时“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道,“还有什么要求一起提。” 祝玫谄笑道,“可以的话,能不能找点企业来开票,我还有12个指标。” 陈逢时又“呵”地一声道,“行,我这是送佛送上西,还有吗?” 祝玫无辜地摇头道,“我可不是得寸进尺的人。” 陈逢时冷笑问,“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 祝玫很自信说,“我信。” 陈逢时只得点头说,“自信很好。” 祝玫笑了,一双眼透着明亮的光。 陈逢时收敛了笑容,忽然变得冷淡说,“今晚我要开视频会,你先走。” 这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让祝玫猝不及防,她一愣,但很快恢复了从容,她说,“好的陈董,明天见。” 陈逢时拿着平板,坐去了一旁的沙发上,祝玫问,“需要叫谁来吗?” 陈逢时的声音,清冷得像碧潭中的水,他说,“你出去就可以了。” 祝玫退了出去,关了门。 陈逢时抬眼,看向那个空了的杯子,垂了眼,无意识地翻着平板上的资讯。 过了会儿,打了电话,叫来了新来的那位替补助理。 但12点都没到,玻璃鞋就碎了,新来的女助理被赶出了总统套房。 陈逢时在渤江三天,最后一晚,是和宋修和等市里的领导一起,参加一场商务晚宴。 晚宴范围很小,只有几个市领导和个别区领导,陈逢时本来要带祝玫,但察觉到感情的决堤实在太过危险,陈逢时这天白天都没有同祝玫说话,祝玫同他请假说自己下午要去一趟区委,他也没有回答,只是把祝玫晾着。 曾经,他也是这样喜怒无常的。 祝玫最一开始,并不能理解陈逢时为何会如此阴晴不定。 后来是师母祝玟解答了她的疑惑。 师母说,在感情上忽冷忽热的人,或许是因为他们小时候,没有获得健康的依恋关系。 这类人渴望亲密关系,却又害怕被拒绝和伤害。 他们会在热情和冷漠之间徘徊,试图保持一种平衡,以此获得安全感。 他们需要在别人身上吸取生命能量。 后来,偶尔听陈逢时说起他的童年,祝玫也理解他的创伤何来。 世界在最初的时候没有给过他爱,所以,他也不爱世人。 他母亲更喜欢他的哥哥,他出生那年,他父亲就出轨第二任妻子了。 他的出生不被期待。 他的六叔只比他大两岁。 如果不是因为他爷爷找人算命,说他命格大富大贵,适合从商,恐怕他也不会被特别培养,更不会不用陈家三代男性起名专用的“玮”字,而是经由他爷爷特别赐名了。 但那种特别培养,又非常残酷。 他很早就读书了,即便偶尔休息的时间,也是跟在他爷爷身边,学习如何迎来送往。 童真是什么? 他是不知道的,从未体验过。 祝玫理解,也同情,但做不了更多。 他的世界在山巅,也在深渊,那是她无法踏足的领域。 一旦进入,只怕会粉身碎骨。 虽然陈逢时冷落她,但她仍是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也不理会ara得意洋洋的神气,到了下午,请假去区委开会了。 陈逢时下午同一家风电企业见面,签署早就约定的投资协议,并且谈后续的发展。 祝玫去区委大楼,参加了瑞珂项目筹备专班成立的会议。 今后瑞珂与渤江的合作,由专班负责,专班就设在招商局,由周善民挂帅,叶墨珲、奚清松共同任副组长,吕忻当办公室主任。 这俨然是把区长卫仆东排挤在外了。 但周善民不管这些,让组织部长梁新铨排好了名单,文件一签发,筹备工作专班就这么成立了。 祝玫想着,合作计划都没定呢,就这么草率成立筹备专班,要是陈逢时最后决定不在渤江投资怎么办? 这可真是个草台班子。 但周善民开会,全程都在说,要加快把部队的地腾让出来,并且,早点确定方案,让瑞珂争取在年底前,先把bk-2793已经收储的两块地先拍下,先开工。 祝玫只觉得这位周书记真是把地块开发当儿戏。 前期报批立项这么多程序,而且必须是整体立项,他以为一块土地拍了就完事了吗?真是比拍脑袋还容易。 会上就听周善民瞎比比,至于最后能不能落地,他好像并不关心。 反正牛先吹出去,那就是他的政绩了。 黎沐风今天不在,倒是让祝玫松了口气。 昨天被他老婆泼了一脸,她也没什么心情见他。 偏偏孽缘未了,冤家路窄。 祝玫会后下楼上车,刚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黎沐风。 祝玫只想走,黎沐风却特地要同她说两句话。 黎沐风眼见祝玫的车启动了,连忙快步走过去,拦住了她的车。 祝玫放下了车窗,黎沐风抓着窗沿道,“能不能跟你聊两句?” 祝玫想说不必,黎沐风却道,“就当是老同学,说几句话总可以?” 祝玫沉默了一会儿,说,“换个地方。” 黎沐风道,“地方你挑。” 祝玫漂亮的唇角一勾,说,“那就人民公园。” 人民公园曾是他们最常约会的地方。 黎沐风看着她,过了会儿才道,“我时间不多,去不了那么远。” 祝玫道,“那就在这里说完。” 她不过是故意扎自己一刀。 感谢他的犹豫。 让她更加清醒。 黎沐风的手仍是握在车窗边沿,祝玫的车窗,也依然放到了最底。 黎沐风道,“泳思不是故意的,我代向你道歉。” 祝玫只回了两个字,“不必。” 黎沐风的喉结动了动,祝玫抬眼望他。 黎沐风问,“你为什么要进体制?” 祝玫冷淡道,“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回来陪陪外公而已,不是因为任何别人。” “别人”二字,吐字尤重。 黎沐风道,“体制内的生活不适合你。” 他在体制内这么多年了,他知道这里面的肮脏和无奈。 祝玫撩了撩头发道,“我的生活与你无关。你放心,我不会阻拦你的上升路,更不会破坏你的家庭。” 黎沐风沉默。 他过了会儿又说,“当年,我很抱歉,我后来才知道,我母亲去见过你了,也是年前刚知道,她舅舅找过你麻烦,我代她们向你道歉。” 祝玫看着车的前方,区委大楼里,进进出出的人。 她冷淡地说,“黎主任,人太多了,你该上去了。” 黎沐风那只她无数次牵过的手,仍紧紧地,握着她车的边沿。 修得干净的手指,手指甲的模样,祝玫都不曾忘记过。 她的眉头轻轻一蹙,又展开。 她说,“我不恨你,也不在意。” 黎沐风垂了头,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会儿才道,“我已经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来打扰你。” 祝玫只是说了句,“那是你的事。” 黎沐风的手松开了,祝玫的车缓缓地往前开。 车窗慢悠悠地关上了,黎沐风还想说什么,抬头就看到叶墨珲同他笑了笑,敲了敲祝玫的车窗。 祝玫放下了另一边的车窗,叶墨珲道,“我今天没开车,送我一下呗。” 祝玫的声音传来,她道,“你当我司机么?收费的。” 叶墨珲道,“用我的西装抵扣了。” 祝玫解锁了车门,嘴上却说,“我的小时费很贵。” 叶墨珲自顾自上了车道,“付得起,我那西装也不便宜,走。” 祝玫的车窗再度关上,叶墨珲系上了安全带,车尾刹车灯没有亮过,丝滑地开出了区委大楼。 叶墨珲早就在楼里看到他们这双旧情人的纠缠了。 他问,“他来跟你道歉?” 祝玫趁着红灯间隙,设置导航。 叶墨珲要去赴晚上的晚宴。 祝玫没听清他说什么,抬头看他的时候,满脸疑问。 叶墨珲问,“为了黄泳思的行为来跟你道歉的?” 祝玫耸了耸肩道,“差不多。” 叶墨珲问,“你没事?” 祝玫反问,“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 叶墨珲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道,“应该没感冒。” 祝玫切了一声,说,“晚上少喝点酒。” 叶墨珲问,“陈董很会喝酒?” 祝玫反问,“你没跟他吃过饭吗?” 叶墨珲道,“我一般坐小孩那桌。” 祝玫喷笑道,“今晚要不让陈董给你开一桌小孩桌?是要把市领导的孩子请来出席吗?还是你把小侄女空运来?” 叶墨珲说,“如果这么麻烦的话,我可以选择不去营业,免得给陈董添麻烦。” 祝玫笑着摇头道,“我该给你录下来,放给宋书记听。” 叶墨珲道,“那你这一路上可不安全了。” 祝玫挑眉问,“你想干嘛?” 叶墨珲道,“你让一个小孩坐前排,我想报警。” 祝玫觉得自己才想报警。 说笑间祝玫把叶墨珲送去了晚宴的地点。 陈逢时的车队也刚到。 祝玫看着他那双定制的皮鞋踏在地上,一身精致剪裁的西装。 举手投足,是绅士的风度。 陈逢时从小就在英吉利上贵族学校。 三代人的传承,才会有这样的精致考究和做作的风度。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在候着陈逢时了,叶墨珲这下不能马上下车了,否则有些尴尬。 祝玫明白他的心思,说,“估计陈董会先去贵宾厅休息。” 叶墨珲应了一声道,“我得在你车上躲一会儿。” 祝玫说,“超时要收费的。” 叶墨珲说,“不是30分钟内吗?” 祝玫说,“那是代驾,我这是出租。” 叶墨珲说,“你没打表。”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祝玫的车里,都是他身上的木质香调。 而他的呼吸里,满是祝玫身上的花香芬芳。 叶墨珲瞅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真怕喝醉啊。” 祝玫说,“应该不会喝多少?” 叶墨珲说,“你不知道,繁都酒风彪悍。” 祝玫想了想,让他稍等,下了车,开了后备箱。 叶墨珲在后视镜里,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等祝玫再度上车,手上是一块不规则的褐色物体。 叶墨珲问,“片仔癀?” 祝玫笑道,“懂行啊,那肯定知道价格了?” 叶墨珲道,“不知道,我没买过。” 祝玫问,“那你怎么知道这是片仔癀?” 叶墨珲道,“猜的。” 祝玫这才知道被他耍了,收了手道,“不给了。” 叶墨珲掏出手机,微信转了200给她道,“车费和药钱。” 祝玫没有接收,退了回去,说,“就当是租房的赠品了。” 叶墨珲刚要接,祝玫又收了手。 叶墨珲问,“反悔了?” 祝玫却说,“小孩好像不能吃。” 叶墨珲抓过她的手,掰开,捏了那块片仔癀,吞了下去。 祝玫啧啧道,“这么怕喝醉?” 叶墨珲道,“都是领导,喝醉丢脸。” 祝玫笑了,说,“需要的话晚上call我。” 叶墨珲双眼一亮问,“你来接我?” 祝玫说,“想得美,我帮你叫黑车。” 叶墨珲气道,“我可以找人送我回去。” 祝玫问,“宋书记吗?” 叶墨珲:……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太丢脸了。 陈逢时先前下车的时候,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祝玫的车,以及车上坐着的叶墨珲。 他没有细看。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将他迎到了贵宾室。 陈逢时坐在贵宾室里,等着宋修和抵达,手上,却不停地转着手机,想着要同祝玫发些什么。 明明今晚就要走。 明明知道,他们又将很久不见。 两年了。 不是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吗? 47个21天都过去了,习惯身边没有一个人,真就那么难吗? 母亲与父亲离婚之后选择再婚,他那时的难过也不过如此。 一个女人而已。 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绝不会偏偏是她。 可这些念头在脑海中滚了一遭,最终,陈逢时选择放纵感情的攻城略地,让理智暂退一旁。 陈逢时给祝玫发消息道:今晚陪我夜游渤江,考察渤江商业体引进游艇会的可行性。 过了很久,宋修和来了,身后跟着各路政府官员,叶墨珲也在其中。 祝玫在叶墨珲出现的时候,才回复了两个字过来:遵命。 陈逢时松了口气。 第94章 不必道歉 陈逢时看着空了的杯子,说,“你为了你那不成器的徒弟这么拼,也不见你为了你师父舍身成仁。” 祝玫打了个嗝,一股红糖姜茶味道。 陈逢时皱了皱眉,后退一步。 祝玫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玩意真难喝,你闻闻。” 陈逢时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祝玫抓住他的手腕,扯开道,“好在我这是原生的,要是做过的鼻子,能被您捏爆。” 陈逢时嗤笑一声道,“大不了再做一次,又不是没见过。” 祝玫无言以对道,“是啊,这方面您是行家。” 陈逢时听她内涵自己,说,“看来你那徒弟是不需要我帮忙了。” 祝玫连忙把脸凑上去说,“陈老板,我全脸原装,您随便捏,我那徒弟的事情,跪求陈老板帮忙。” 陈逢时说,“那你跪一个我看看。” 祝玫拖了把餐椅,跪坐在餐椅上装死。 陈逢时“呵”地一笑道,“你倒是很能让我寻开心。” 祝玫道,“那您是答应啦?” 陈逢时“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道,“还有什么要求一起提。” 祝玫谄笑道,“可以的话,能不能找点企业来开票,我还有12个指标。” 陈逢时又“呵”地一声道,“行,我这是送佛送上西,还有吗?” 祝玫无辜地摇头道,“我可不是得寸进尺的人。” 陈逢时冷笑问,“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 祝玫很自信说,“我信。” 陈逢时只得点头说,“自信很好。” 祝玫笑了,一双眼透着明亮的光。 陈逢时收敛了笑容,忽然变得冷淡说,“今晚我要开视频会,你先走。” 这突如其来的冷淡态度让祝玫猝不及防,她一愣,但很快恢复了从容,她说,“好的陈董,明天见。” 陈逢时拿着平板,坐去了一旁的沙发上,祝玫问,“需要叫谁来吗?” 陈逢时的声音,清冷得像碧潭中的水,他说,“你出去就可以了。” 祝玫退了出去,关了门。 陈逢时抬眼,看向那个空了的杯子,垂了眼,无意识地翻着平板上的资讯。 过了会儿,打了电话,叫来了新来的那位替补助理。 但12点都没到,玻璃鞋就碎了,新来的女助理被赶出了总统套房。 陈逢时在渤江三天,最后一晚,是和宋修和等市里的领导一起,参加一场商务晚宴。 晚宴范围很小,只有几个市领导和个别区领导,陈逢时本来要带祝玫,但察觉到感情的决堤实在太过危险,陈逢时这天白天都没有同祝玫说话,祝玫同他请假说自己下午要去一趟区委,他也没有回答,只是把祝玫晾着。 曾经,他也是这样喜怒无常的。 祝玫最一开始,并不能理解陈逢时为何会如此阴晴不定。 后来是师母祝玟解答了她的疑惑。 师母说,在感情上忽冷忽热的人,或许是因为他们小时候,没有获得健康的依恋关系。 这类人渴望亲密关系,却又害怕被拒绝和伤害。 他们会在热情和冷漠之间徘徊,试图保持一种平衡,以此获得安全感。 他们需要在别人身上吸取生命能量。 后来,偶尔听陈逢时说起他的童年,祝玫也理解他的创伤何来。 世界在最初的时候没有给过他爱,所以,他也不爱世人。 他母亲更喜欢他的哥哥,他出生那年,他父亲就出轨第二任妻子了。 他的出生不被期待。 他的六叔只比他大两岁。 如果不是因为他爷爷找人算命,说他命格大富大贵,适合从商,恐怕他也不会被特别培养,更不会不用陈家三代男性起名专用的“玮”字,而是经由他爷爷特别赐名了。 但那种特别培养,又非常残酷。 他很早就读书了,即便偶尔休息的时间,也是跟在他爷爷身边,学习如何迎来送往。 童真是什么? 他是不知道的,从未体验过。 祝玫理解,也同情,但做不了更多。 他的世界在山巅,也在深渊,那是她无法踏足的领域。 一旦进入,只怕会粉身碎骨。 虽然陈逢时冷落她,但她仍是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也不理会ara得意洋洋的神气,到了下午,请假去区委开会了。 陈逢时下午同一家风电企业见面,签署早就约定的投资协议,并且谈后续的发展。 祝玫去区委大楼,参加了瑞珂项目筹备专班成立的会议。 今后瑞珂与渤江的合作,由专班负责,专班就设在招商局,由周善民挂帅,叶墨珲、奚清松共同任副组长,吕忻当办公室主任。 这俨然是把区长卫仆东排挤在外了。 但周善民不管这些,让组织部长梁新铨排好了名单,文件一签发,筹备工作专班就这么成立了。 祝玫想着,合作计划都没定呢,就这么草率成立筹备专班,要是陈逢时最后决定不在渤江投资怎么办? 这可真是个草台班子。 但周善民开会,全程都在说,要加快把部队的地腾让出来,并且,早点确定方案,让瑞珂争取在年底前,先把bk-2793已经收储的两块地先拍下,先开工。 祝玫只觉得这位周书记真是把地块开发当儿戏。 前期报批立项这么多程序,而且必须是整体立项,他以为一块土地拍了就完事了吗?真是比拍脑袋还容易。 会上就听周善民瞎比比,至于最后能不能落地,他好像并不关心。 反正牛先吹出去,那就是他的政绩了。 黎沐风今天不在,倒是让祝玫松了口气。 昨天被他老婆泼了一脸,她也没什么心情见他。 偏偏孽缘未了,冤家路窄。 祝玫会后下楼上车,刚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黎沐风。 祝玫只想走,黎沐风却特地要同她说两句话。 黎沐风眼见祝玫的车启动了,连忙快步走过去,拦住了她的车。 祝玫放下了车窗,黎沐风抓着窗沿道,“能不能跟你聊两句?” 祝玫想说不必,黎沐风却道,“就当是老同学,说几句话总可以?” 祝玫沉默了一会儿,说,“换个地方。” 黎沐风道,“地方你挑。” 祝玫漂亮的唇角一勾,说,“那就人民公园。” 人民公园曾是他们最常约会的地方。 黎沐风看着她,过了会儿才道,“我时间不多,去不了那么远。” 祝玫道,“那就在这里说完。” 她不过是故意扎自己一刀。 感谢他的犹豫。 让她更加清醒。 黎沐风的手仍是握在车窗边沿,祝玫的车窗,也依然放到了最底。 黎沐风道,“泳思不是故意的,我代向你道歉。” 祝玫只回了两个字,“不必。” 黎沐风的喉结动了动,祝玫抬眼望他。 黎沐风问,“你为什么要进体制?” 祝玫冷淡道,“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只是想回来陪陪外公而已,不是因为任何别人。” “别人”二字,吐字尤重。 黎沐风道,“体制内的生活不适合你。” 他在体制内这么多年了,他知道这里面的肮脏和无奈。 祝玫撩了撩头发道,“我的生活与你无关。你放心,我不会阻拦你的上升路,更不会破坏你的家庭。” 黎沐风沉默。 他过了会儿又说,“当年,我很抱歉,我后来才知道,我母亲去见过你了,也是年前刚知道,她舅舅找过你麻烦,我代她们向你道歉。” 祝玫看着车的前方,区委大楼里,进进出出的人。 她冷淡地说,“黎主任,人太多了,你该上去了。” 黎沐风那只她无数次牵过的手,仍紧紧地,握着她车的边沿。 修得干净的手指,手指甲的模样,祝玫都不曾忘记过。 她的眉头轻轻一蹙,又展开。 她说,“我不恨你,也不在意。” 黎沐风垂了头,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会儿才道,“我已经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来打扰你。” 祝玫只是说了句,“那是你的事。” 黎沐风的手松开了,祝玫的车缓缓地往前开。 车窗慢悠悠地关上了,黎沐风还想说什么,抬头就看到叶墨珲同他笑了笑,敲了敲祝玫的车窗。 祝玫放下了另一边的车窗,叶墨珲道,“我今天没开车,送我一下呗。” 祝玫的声音传来,她道,“你当我司机么?收费的。” 叶墨珲道,“用我的西装抵扣了。” 祝玫解锁了车门,嘴上却说,“我的小时费很贵。” 叶墨珲自顾自上了车道,“付得起,我那西装也不便宜,走。” 祝玫的车窗再度关上,叶墨珲系上了安全带,车尾刹车灯没有亮过,丝滑地开出了区委大楼。 叶墨珲早就在楼里看到他们这双旧情人的纠缠了。 他问,“他来跟你道歉?” 祝玫趁着红灯间隙,设置导航。 叶墨珲要去赴晚上的晚宴。 祝玫没听清他说什么,抬头看他的时候,满脸疑问。 叶墨珲问,“为了黄泳思的行为来跟你道歉的?” 祝玫耸了耸肩道,“差不多。” 叶墨珲问,“你没事?” 祝玫反问,“你觉得我能有什么事?” 叶墨珲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道,“应该没感冒。” 祝玫切了一声,说,“晚上少喝点酒。” 叶墨珲问,“陈董很会喝酒?” 祝玫反问,“你没跟他吃过饭吗?” 叶墨珲道,“我一般坐小孩那桌。” 祝玫喷笑道,“今晚要不让陈董给你开一桌小孩桌?是要把市领导的孩子请来出席吗?还是你把小侄女空运来?” 叶墨珲说,“如果这么麻烦的话,我可以选择不去营业,免得给陈董添麻烦。” 祝玫笑着摇头道,“我该给你录下来,放给宋书记听。” 叶墨珲道,“那你这一路上可不安全了。” 祝玫挑眉问,“你想干嘛?” 叶墨珲道,“你让一个小孩坐前排,我想报警。” 祝玫觉得自己才想报警。 说笑间祝玫把叶墨珲送去了晚宴的地点。 陈逢时的车队也刚到。 祝玫看着他那双定制的皮鞋踏在地上,一身精致剪裁的西装。 举手投足,是绅士的风度。 陈逢时从小就在英吉利上贵族学校。 三代人的传承,才会有这样的精致考究和做作的风度。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在候着陈逢时了,叶墨珲这下不能马上下车了,否则有些尴尬。 祝玫明白他的心思,说,“估计陈董会先去贵宾厅休息。” 叶墨珲应了一声道,“我得在你车上躲一会儿。” 祝玫说,“超时要收费的。” 叶墨珲说,“不是30分钟内吗?” 祝玫说,“那是代驾,我这是出租。” 叶墨珲说,“你没打表。”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祝玫的车里,都是他身上的木质香调。 而他的呼吸里,满是祝玫身上的花香芬芳。 叶墨珲瞅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真怕喝醉啊。” 祝玫说,“应该不会喝多少?” 叶墨珲说,“你不知道,繁都酒风彪悍。” 祝玫想了想,让他稍等,下了车,开了后备箱。 叶墨珲在后视镜里,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等祝玫再度上车,手上是一块不规则的褐色物体。 叶墨珲问,“片仔癀?” 祝玫笑道,“懂行啊,那肯定知道价格了?” 叶墨珲道,“不知道,我没买过。” 祝玫问,“那你怎么知道这是片仔癀?” 叶墨珲道,“猜的。” 祝玫这才知道被他耍了,收了手道,“不给了。” 叶墨珲掏出手机,微信转了200给她道,“车费和药钱。” 祝玫没有接收,退了回去,说,“就当是租房的赠品了。” 叶墨珲刚要接,祝玫又收了手。 叶墨珲问,“反悔了?” 祝玫却说,“小孩好像不能吃。” 叶墨珲抓过她的手,掰开,捏了那块片仔癀,吞了下去。 祝玫啧啧道,“这么怕喝醉?” 叶墨珲道,“都是领导,喝醉丢脸。” 祝玫笑了,说,“需要的话晚上call我。” 叶墨珲双眼一亮问,“你来接我?” 祝玫说,“想得美,我帮你叫黑车。” 叶墨珲气道,“我可以找人送我回去。” 祝玫问,“宋书记吗?” 叶墨珲:……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太丢脸了。 陈逢时先前下车的时候,目光一扫,就看到了祝玫的车,以及车上坐着的叶墨珲。 他没有细看。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将他迎到了贵宾室。 陈逢时坐在贵宾室里,等着宋修和抵达,手上,却不停地转着手机,想着要同祝玫发些什么。 明明今晚就要走。 明明知道,他们又将很久不见。 两年了。 不是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吗? 47个21天都过去了,习惯身边没有一个人,真就那么难吗? 母亲与父亲离婚之后选择再婚,他那时的难过也不过如此。 一个女人而已。 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绝不会偏偏是她。 可这些念头在脑海中滚了一遭,最终,陈逢时选择放纵感情的攻城略地,让理智暂退一旁。 陈逢时给祝玫发消息道:今晚陪我夜游渤江,考察渤江商业体引进游艇会的可行性。 过了很久,宋修和来了,身后跟着各路政府官员,叶墨珲也在其中。 祝玫在叶墨珲出现的时候,才回复了两个字过来:遵命。 陈逢时松了口气。 第95章 鞋已湿透 周善民也去出席了瑞珂的商务晚宴,如此一来,黎沐风倒是有了时间,去参加一场饭局。 平日里他都得围着周善民转,难得今天能够抽出时间。 今天是雾山街道办事处主任洪曙光请吃饭。 洪曙光曾是埠山镇的镇长,埠山矿产资源丰富,现如今埠山开矿的这些企业,有一半都是从洪曙光手上报批下来的,洪曙光自己当年也有两个矿场,只是后来转手给别人了。 洪曙光今天宴请的是原渤江区委书记,现任市政协副主席张勤民。 黎沐风到的早,到达之后,副区长江焘也来了,请客的洪曙光却还没到。 江焘看到黎沐风,笑道,“不愧是办公室主任,每次都是你第一名。我们这些吃饭的,比请客的到得都早。” 黎沐风道,“今天是陪张主席,跟您一样,到得早是应该的。” 江焘说,“不愧是你,讲规矩。” 说着,在黎沐风左侧的位置上坐下了。 江焘喝了口茶,点了支烟道,“你最近很忙啊?” 黎沐风在烟灰缸里倒了点水,推了过去,摆在他面前,说,“是,周书记要求比较高。” 自从周善民来了之后,各种琐碎事和报告没个完。 周善民以前是搞笔头工作的,所以对文字要求极高,往往一个字都要反复琢磨半天,把下面各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折腾得够呛。 江焘道,“瞎折腾,昨天那场接待跟笑话似的。瑞珂真有可能落在渤江吗?” 黎沐风看着他指间升起的袅袅青烟,想着如果是为了祝玫,陈逢时大概率是有可能在渤江投资的,无非是提出的价码,渤江能不能接得住。 条件必然苛刻,就看周善民的决心了。 当然,如果市里意愿强烈,区里不下决心,也得下决心。 黎沐风说,“周书记急着想把新江的那六块地拍出去,现在有实力拿地的企业不多,如果瑞珂能来,当然是再理想不过了。” 江焘冷哼一声道,“都是资本家,不从政府身上剥层皮,有可能会来吗?最后是赔本赚吆喝,平白给了企业土地,最后地方上什么都没捞着。” 黎沐风心知,江焘是想把新江的六块地给龙腾集团。 但张勤民已经提拔走了,以前那套开发的路子走不通了,龙腾集团董事长赵大志就算请周善民吃了几次饭,能送多少钱呢? 大额的,不可能一开始就送,那不是找死么? 小额的,周善民真会因为这三瓜两枣就卖面子? 黎沐风觉得很难。 江焘道,“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的合作谈不成。新江那六块地,余下的可都是难啃的骨头,光87师的房子,就不那么容易解决。不靠着赵大志,这活我看难。” 余下的话不用说,黎沐风知道江焘想说什么,但他没有接话。 手机上是张勤民发来的消息,说自己已经从市政协出发了。 黎沐风起身道,“我去楼下接主席。” 江焘灭了烟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并肩下了楼,正遇上上楼来的章坚和洪曙光。 洪曙光在同章坚说,“最近新来那个工商局长杨永建也太黑了,我那个表弟营业执照到期要续办,开口就是50万,我表弟来找我,我去跟他打招呼,他算是给我面子,要了20万。” 章坚抬眼看到了江焘和黎沐风,抬手同他们俩打招呼,问,“去接领导?” 黎沐风点头。 章坚对江焘道,“你别去了,那么大阵仗,万一被人看到,不合适。” 江焘有些犹豫,黎沐风笑道,“接领导是办公室的职责,还是交给我。” 章坚拉住了江焘,三个人一起上楼,洪曙光同黎沐风握了握手,笑了笑。 黎沐风站在楼下等了十多分钟,张勤民到了。 张勤民问,“楼上人都到了?” 黎沐风并不知道今天的出席范围,他说,“章区、江区和曙光都到了。” 张勤民却点了点头道,“等一会儿。” 显然今天还有人来。 黎沐风陪着张勤民闲话,张勤民问,“听说瑞珂要落地渤江?” 黎沐风道,“只是来看了一次,估计没那么容易。” 张勤民摇头道,“我倒是听说对方带来的方案很有诚意,宋书记非常满意。” 黎沐风道,“如果能落地渤江,也是好事。” 张勤民点了支烟,抽了一口道,“是啊,这几年为了城镇化,大拆大建的过了。” 这算是张勤民为自己主政渤江,下的一段结论。 他说,“渤江还有很多历史欠账,部队的零星土地,通过这次合作的机会,让市里帮着一起出点钱,一次性解决了,以后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黎沐风听出了张勤民的话外之音。 没有人能够长长久久地把持一个地方,张勤民在位,功过皆有,毁誉参半。 如今离开了一把手的位置,只怕后人清算,不能平稳落地。 黎沐风说,“周书记也有这个意向。” 张勤民抽着烟,眯着眼点头道,“这阵子赵大志也想把一些产业转型,今天我叫洪曙光来,也是这个意思。” 黎沐风安静听着,没有接话。 也许对别人来说,张勤民在位时候太过强势,但他对黎沐风,的确照顾有加。 那时候黄泳思在渤江商业,张勤民去调研之后,特地叫了黄泳思去,当着集团董事长邓煜辉的面说,这是黎沐风的爱人,让邓煜辉好好关照。 没有他这句话,黄泳思也提不了副总。 但得到张勤民的提携,也未必是好事,殊荣过甚,更易遭妒。 黎沐风一贯是低调的,但也有不低调的。 张勤民道,“莫书记退了,莫书记上面那位,听说也要退了。” 黎沐风并不惊讶。 张勤民压低声音道,“据说这次十一,江华静要进京,看情况。你劝劝江焘,别太激进,见好就收。” 黎沐风说,“我恐怕劝不动他。” 张勤民叹息一声道,“是啊,所以我叫章坚来劝他,章坚比他聪明。” 但章坚早就上了某位大佬的船,怎么还下得来? 黎沐风问,“那位恐怕也还没有想要收手的意思?繁都是他的大本营。” 张勤民道,“是啊,李卫军上次遇到我,还让我帮他儿子搞一个办公楼。你回去,让老卞帮着选一选。” 都是上面大佬,张勤民在他们面前,也不够看的,如何能得罪? 黎沐风道,“我知道了。这次同瑞珂合作,他们提出要打通新江到市区那一带,希望把部队的几块地整合置换。” 张勤民说,“想法是很好,我比你更希望这件事能成。” 张勤民未尽的话是,这件事很难。 说是部队的地,实际上并不是部队自己在管理。 那里面现在搞的那些生意,可都是来钱快的生意,如果置换了,以后建了新营区统一管理,那些生意就黄了。 黎沐风的心里,也不免生出无力之感。 张勤民抽了最后一口,掐灭了烟说,“就像今天,我其实想让洪曙光收手,但他未必那么想。叫我来,不就是希望我出面关照,好让他的矿场继续开下去么?台星厂搬去渤东园,从各方来看都是好事,但对洪曙光来说就不是了。” 台星厂都是问他那几个矿场进的货。 挡人财路者,如同杀人父母。 张勤民继续道,“矿场的矿石出路没有想好之前,台星厂的搬迁不能操之过急,这是我的意见。” 洪曙光当年为了张勤民,也是两肋插刀,为了斗先前的政法书记崔裕,让张勤民能够在区里说一不二,敢当马前卒。 张勤民如果当年不端掉崔裕手下那伙人,城区建设就没那么容易推进。 渤江收保护费的、催债的、搞地下生意的,当年都是崔裕罩着。 可端掉了虎哥那伙人,张勤民也是付出代价的,如今,又催生了洪曙光、邹善仁。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黑暗永远与光明同行。 权柄,无非从一个人手里,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 “周善民不适合当领导,只怕他斗不过卫仆东。新来的这个副区长不愧是叶家人,做事情思路不错,但没有根基,只怕难成。就用台星厂的事,给他上上课。”张勤民说着。 黎沐风听明白了,叶墨珲上任之后,没有到张勤民这里递过拜帖,让张勤民不快了。 哪怕张勤民觉得台星厂搬迁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却仍然想用手上尚存的权力,给叶墨珲碰个软钉子。 张勤民道,“不过,课上完,后续该推的还是要推,沐风,你和洪曙光熟悉,你也劝劝他,见好就收。” 黎沐风心里苦笑想,张勤民自己不想做恶人,就让自己去做恶人。 他道,“恐怕还是章局劝更合适。” 张勤民说,“我知道,但章坚……” 没有说完的话是,章坚和洪曙光之间关系只怕太好,利益牵连太深,很难开这个口。 黎沐风相对干净些,也才好开口。 张勤民最后说了一个字,“难。” 进一步难,退一步,更难。 常在河边走,鞋,其实早就湿透了。 张勤民这一场,其实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败了。 以前的张勤民,绝不会说出难字。 黎沐风有些意兴阑珊。 宦海浮沉,起起落落,眼看着如此激进的领导,也抵不住英雄迟暮,落寞退场,甚至退场之后,还要怕无法平稳落地,却依然攥着权力不放。 他只觉得索然。 两个人话说到这里,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吕国栋带着政治部主任江华静来了。 张勤民重新提了精神走过去,二人热情握手,张勤民又同江华静握手,笑道,“静主任,问候陆部长,要请陆部长多关心我们。” 江华静笑道,“那是自然,十一期间,我会去向陆部长汇报工作。” 张勤民点了点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人全到齐,开席之后,自然先从闲话叙起。 江华静坐在章坚旁边。 章坚问,“小谢最近表现如何?” 江华静今天戴着一对珍珠耳钉,穿着一身套装,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勾起,说,“坚哥推荐的人,当然好。” 章坚与她碰了杯说,“你喜欢就好。” 江华静道,“这次十一我让他陪我去京城。” 章坚问,“需要我关照他什么吗?” 江华静笑着摇头,靠着自己的手臂,笑得媚态横生。 她道,“小谢是聪明人,你们分局治安大队不是缺人吗?是该提一个上来了。” 章坚在她耳边道,“还是静主任教育人有一手,在我这里,他还有些犟头倔脑的,到了你那里,立马俯首帖耳,我不如你啊。” 江华静半是撒娇半是玩笑道,“哪儿有,我这是借着您章坚区长的威风。” 洪曙光和黎沐风二人陪在下首,张勤民对洪曙光道,“曙光,听说你最近生意不好做?” 洪曙光知趣,连忙举了杯子,敬吕国栋道,“多亏吕市长关照,最近章局这里,批的火药额度比较多,我让几个采石场赶着在年底前给那些个厂里供足货,听说明年基建项目多,我们有备无患。” 吕国栋微微抬了抬酒杯,看着洪曙光一满杯喝完,抿了一口道,“辛苦。” 洪曙光谄笑道,“应该的,不过最近台星厂要转型了,我那几个磷矿场可能要关了,领导如果有别的生意,还请多关照关照。” 吕国栋哦了一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关了?” 洪曙光故意看向江焘。 江焘道,“领导,您有所不知。我们区新来了一个常务副区长,年轻嘛,家里背景很硬,做事情比较高调。他想把台星厂搬去渤东园,和繁都化工集团在谈合作,要把个人股东手上的股权收购了。以后这块肉我们可吃不着了。” 吕国栋看向张勤民。 张勤民道,“叶墨珲。” 吕国栋哦了一声,问,“叶煦铤的儿子?” 江焘说了声是。 吕国栋倒是没说话。 看来,吕国栋也忌惮叶家。 江焘有些心不落定,更有些不是滋味。 只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却比不上一个出生就站在终点的人。 江焘于是继续道,“如果让繁都化工控股台星厂,曙光这里的矿谁来收?如果卖去更远的地方,成本增加不少,他们现在发展很难哪。” 吕国栋听后道,“这样,我去和工业集团的老童说说。” 有了吕国栋这句话,江焘很高兴,连忙敬酒。 张勤民却道,“老吕,我有个想法不太成熟,你尽管批评我。” 吕国栋连忙道,“勤民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经验比我丰富多了,你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张勤民道,“工业集团参与渤江发展,这是件好事。就像我一直说,要请华静主任出面,帮忙推一推我们和陆军几块土地置换的事,都是为了渤江更好的发展,是不是?” 吕国栋点头称是,江华静也附和说是。 张勤民道,“但发展,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我一直的观点就是要稳妥。不能为了发展,砸了老百姓的饭碗,你说是不是?” 吕国栋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勤民老兄,你这一心为民的胸怀,我一直很敬佩。” 张勤民道,“吕市长,你才是啊,你可是扫黑英雄。” 吕国栋摆手道,“当年的事就不要提了。” 张勤民与他碰了杯,喝了酒之后道,“我建议,请繁都化工集团一并考虑这些磷矿厂的生存,也要给他们一条出路,该给的补偿也要给,想办法帮他们找销路,这都是地方政府该做的事。” 洪曙光连连说是,“还是张主席考虑事情周到全面,现在这些新领导根本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张主席,自从您去了市政协,我们可都很想您啊。” 江焘凑上来说,“我提议渤江的,大家一起敬敬张主席。” 于是渤江工作的众人一起举杯子,敬张勤民。 张勤民又喝了一杯后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平稳解决,还是要靠吕市长,我们一起敬敬吕市长。” 于是众人又一起举杯,敬吕国栋。 说完了台星厂的事,张勤民又把话题转回到了陆军那几块零星土地的置换。 赵大志最近房地产这块生意不好做,也想要洗白自己。 他希望借着部队零星土地的置换,做点拆迁和民生保障房建设项目,然后彻底把一些灰色生意关了。 张勤民又敬江华静道,“华静主任,这件事情还要拜托你。” 江华静的那一位,同军中那位关系匪浅,这件事上能够说上话。 江华静喝了酒,却说,“那几块地真的比较麻烦,领导您知道的,要置换,麻烦不在建设,而在腾清这些土地。听说陆芝林书记昨天也和司令通过电话了,司令说了,企业现在生存也困难,希望政府能帮着一起出面做工作,补偿一部分他们的损失。” 张勤民喝了酒,倒是没继续说下去。 这些事,他现在已经不能做主了。 以往这种大项目落地,这些上头的部门都要来分一杯羹的,但如今,利益如何分配,真由不得他了。 章坚知道张勤民的犹豫,换了话题道,“吕市长,向您汇报,最近李希承那小子,有些不像样。” 李希承是87师师长李卫军的儿子。 吕国栋看向江华静,又将脸转向章坚问,“怎么了?” 章坚道,“好多起治安案件都跟他有关,举报信也太多,再这样下去不好收拾。” 吕国栋看向江华静。 江华静抿了抿唇,提了杯子对章坚道,“坚哥,这件事情我先代他赔罪,这次我去京城,也会和几位大人提一下。” 章坚叹气道,“静主任,我们都知道你难做,但我也难做,关键是我们不能让吕市长难做。” 吕国栋看着江华静,江华静看向吕国栋,也很无奈。 她道,“我明白的,怎么样我也得劝他。李师长家这个孩子,的确让人不省心。” 张勤民于是也提了酒杯,关照洪曙光,“你那几个矿场也得管管好,最近全国各地矿山安全查的很严,别被查到了。” 洪曙光听了,连忙答应道,“主席放心,这些我都明白。” 张勤民叮嘱了一句,“关键是不能出事。” 洪曙光面色严肃地应了声是。 席面上,又吃饭谈天了起来。 吕国栋说起了北宁政坛的巨变,又说回了繁都。 吕国栋说,“宋书记开会时候,有些话不知道勤民兄有没有听出来?” 张勤民和吕国栋碰了碰杯,喝下酒后说,“风向变得很快。” 场面上几个人都听懂了,看来宋修和对莫闻熙以前一些做法,只怕有不满。 能坐到那个位置上,背后都得有人,宋修和必然是有底气的。 张勤民特地看向江焘和洪曙光说,“你们这阵子做事情都顾及着点。现在不像以前,千万记得。” 江焘等人举了杯子喝了,都答应说明白,余下的话,都烂在肚子里了。 饭桌上,各个都是人精。 每个人肚子里都有一本账,不懂门道的如果一头扎进来,只怕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散了席出来,黎沐风仿佛是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会议。 他忽然在想,身处其中的人,谁会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呢? 只是凭着自己的判断,做着不知是对错的决定。 上帝不会掷骰子。 也许所有人做的决定,都是命中注定的必然。 黄泳思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黎沐风并不想回家,而是走去了江边散心。 他想在生活的挤逼里,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陈逢时结束了饭局,祝玫已经等在酒店楼下了。 她联系了沁沁,确认了皓耀和招商局合作的项目的确遇到了困难。 招商局已经基本决定了,不与皓耀合作。 据说张瑞祥在内部会议上发了好大一通火。 同时,进军北宁的计划也没能实现,这阵子皓耀的财务状况也不好。 沁沁对祝玫道,“玫老板,听说张董有些后悔开了你了,那天还跟小丁打听你现在在哪儿,他这是裁员裁到了大动脉啊。” 祝玫呵呵一笑道,“拉倒,他肯定是怕我看他笑话。” 沁沁听了大笑。 祝玫道,“耀星all招商的事,我已经请人帮忙了,你和你男人说一声。” 沁沁听了,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 她说,“玫老板,我们还想跟着你干。” 祝玫道,“算了,我现在就是个小科员,在准一线城市混着,你们那些在国际大都市的,以后别嫌弃我。” 沁沁道,“我们怎么敢呢?” 祝玫微微一笑,就看到陈逢时已经出来了,她连忙和沁沁道别,挂了电话。 陈逢时看到了她,对她比了个手势。 ryan早就在那辆宾利旁边站着了,他为祝玫开了车门,让祝玫先上车。 陈逢时同宋修和等人道了别,也上了车。 放下车窗的时候,祝玫的脸,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一众送别领导的眼里。 叶墨珲眸色清冷,看着祝玫坐在豪华宾利的后座,面无表情。 宋修和等人看惯春月秋风,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事。 那都是别人的私事。 倒是宋修和特地吩咐周善民,“方才陈董对你那块地方都有了明确的计划,你要把计划变成施工图,墨珲啊,你配合好善民书记。” 叶墨珲被点名,转过身来,应了声好。 再看向出入口的时候,那辆宾利还在等红灯。 祝玫的车已经不在停车场了。 叶墨珲打了车回家,特地绕去别墅看了一眼,祝玫那辆红色的新能源车在车库停着。 她今晚还会回来吗? 叶墨珲不知道。 回到公寓,看着客厅里已经整理得七七八八的行李,他非常烦躁。 烦躁的结果是,他冲动地,给祝玫打了个电话。 第95章 鞋已湿透 周善民也去出席了瑞珂的商务晚宴,如此一来,黎沐风倒是有了时间,去参加一场饭局。 平日里他都得围着周善民转,难得今天能够抽出时间。 今天是雾山街道办事处主任洪曙光请吃饭。 洪曙光曾是埠山镇的镇长,埠山矿产资源丰富,现如今埠山开矿的这些企业,有一半都是从洪曙光手上报批下来的,洪曙光自己当年也有两个矿场,只是后来转手给别人了。 洪曙光今天宴请的是原渤江区委书记,现任市政协副主席张勤民。 黎沐风到的早,到达之后,副区长江焘也来了,请客的洪曙光却还没到。 江焘看到黎沐风,笑道,“不愧是办公室主任,每次都是你第一名。我们这些吃饭的,比请客的到得都早。” 黎沐风道,“今天是陪张主席,跟您一样,到得早是应该的。” 江焘说,“不愧是你,讲规矩。” 说着,在黎沐风左侧的位置上坐下了。 江焘喝了口茶,点了支烟道,“你最近很忙啊?” 黎沐风在烟灰缸里倒了点水,推了过去,摆在他面前,说,“是,周书记要求比较高。” 自从周善民来了之后,各种琐碎事和报告没个完。 周善民以前是搞笔头工作的,所以对文字要求极高,往往一个字都要反复琢磨半天,把下面各个办公室的工作人员都折腾得够呛。 江焘道,“瞎折腾,昨天那场接待跟笑话似的。瑞珂真有可能落在渤江吗?” 黎沐风看着他指间升起的袅袅青烟,想着如果是为了祝玫,陈逢时大概率是有可能在渤江投资的,无非是提出的价码,渤江能不能接得住。 条件必然苛刻,就看周善民的决心了。 当然,如果市里意愿强烈,区里不下决心,也得下决心。 黎沐风说,“周书记急着想把新江的那六块地拍出去,现在有实力拿地的企业不多,如果瑞珂能来,当然是再理想不过了。” 江焘冷哼一声道,“都是资本家,不从政府身上剥层皮,有可能会来吗?最后是赔本赚吆喝,平白给了企业土地,最后地方上什么都没捞着。” 黎沐风心知,江焘是想把新江的六块地给龙腾集团。 但张勤民已经提拔走了,以前那套开发的路子走不通了,龙腾集团董事长赵大志就算请周善民吃了几次饭,能送多少钱呢? 大额的,不可能一开始就送,那不是找死么? 小额的,周善民真会因为这三瓜两枣就卖面子? 黎沐风觉得很难。 江焘道,“有的是办法让他们的合作谈不成。新江那六块地,余下的可都是难啃的骨头,光87师的房子,就不那么容易解决。不靠着赵大志,这活我看难。” 余下的话不用说,黎沐风知道江焘想说什么,但他没有接话。 手机上是张勤民发来的消息,说自己已经从市政协出发了。 黎沐风起身道,“我去楼下接主席。” 江焘灭了烟说,“我跟你一起去。” 两个人并肩下了楼,正遇上上楼来的章坚和洪曙光。 洪曙光在同章坚说,“最近新来那个工商局长杨永建也太黑了,我那个表弟营业执照到期要续办,开口就是50万,我表弟来找我,我去跟他打招呼,他算是给我面子,要了20万。” 章坚抬眼看到了江焘和黎沐风,抬手同他们俩打招呼,问,“去接领导?” 黎沐风点头。 章坚对江焘道,“你别去了,那么大阵仗,万一被人看到,不合适。” 江焘有些犹豫,黎沐风笑道,“接领导是办公室的职责,还是交给我。” 章坚拉住了江焘,三个人一起上楼,洪曙光同黎沐风握了握手,笑了笑。 黎沐风站在楼下等了十多分钟,张勤民到了。 张勤民问,“楼上人都到了?” 黎沐风并不知道今天的出席范围,他说,“章区、江区和曙光都到了。” 张勤民却点了点头道,“等一会儿。” 显然今天还有人来。 黎沐风陪着张勤民闲话,张勤民问,“听说瑞珂要落地渤江?” 黎沐风道,“只是来看了一次,估计没那么容易。” 张勤民摇头道,“我倒是听说对方带来的方案很有诚意,宋书记非常满意。” 黎沐风道,“如果能落地渤江,也是好事。” 张勤民点了支烟,抽了一口道,“是啊,这几年为了城镇化,大拆大建的过了。” 这算是张勤民为自己主政渤江,下的一段结论。 他说,“渤江还有很多历史欠账,部队的零星土地,通过这次合作的机会,让市里帮着一起出点钱,一次性解决了,以后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黎沐风听出了张勤民的话外之音。 没有人能够长长久久地把持一个地方,张勤民在位,功过皆有,毁誉参半。 如今离开了一把手的位置,只怕后人清算,不能平稳落地。 黎沐风说,“周书记也有这个意向。” 张勤民抽着烟,眯着眼点头道,“这阵子赵大志也想把一些产业转型,今天我叫洪曙光来,也是这个意思。” 黎沐风安静听着,没有接话。 也许对别人来说,张勤民在位时候太过强势,但他对黎沐风,的确照顾有加。 那时候黄泳思在渤江商业,张勤民去调研之后,特地叫了黄泳思去,当着集团董事长邓煜辉的面说,这是黎沐风的爱人,让邓煜辉好好关照。 没有他这句话,黄泳思也提不了副总。 但得到张勤民的提携,也未必是好事,殊荣过甚,更易遭妒。 黎沐风一贯是低调的,但也有不低调的。 张勤民道,“莫书记退了,莫书记上面那位,听说也要退了。” 黎沐风并不惊讶。 张勤民压低声音道,“据说这次十一,江华静要进京,看情况。你劝劝江焘,别太激进,见好就收。” 黎沐风说,“我恐怕劝不动他。” 张勤民叹息一声道,“是啊,所以我叫章坚来劝他,章坚比他聪明。” 但章坚早就上了某位大佬的船,怎么还下得来? 黎沐风问,“那位恐怕也还没有想要收手的意思?繁都是他的大本营。” 张勤民道,“是啊,李卫军上次遇到我,还让我帮他儿子搞一个办公楼。你回去,让老卞帮着选一选。” 都是上面大佬,张勤民在他们面前,也不够看的,如何能得罪? 黎沐风道,“我知道了。这次同瑞珂合作,他们提出要打通新江到市区那一带,希望把部队的几块地整合置换。” 张勤民说,“想法是很好,我比你更希望这件事能成。” 张勤民未尽的话是,这件事很难。 说是部队的地,实际上并不是部队自己在管理。 那里面现在搞的那些生意,可都是来钱快的生意,如果置换了,以后建了新营区统一管理,那些生意就黄了。 黎沐风的心里,也不免生出无力之感。 张勤民抽了最后一口,掐灭了烟说,“就像今天,我其实想让洪曙光收手,但他未必那么想。叫我来,不就是希望我出面关照,好让他的矿场继续开下去么?台星厂搬去渤东园,从各方来看都是好事,但对洪曙光来说就不是了。” 台星厂都是问他那几个矿场进的货。 挡人财路者,如同杀人父母。 张勤民继续道,“矿场的矿石出路没有想好之前,台星厂的搬迁不能操之过急,这是我的意见。” 洪曙光当年为了张勤民,也是两肋插刀,为了斗先前的政法书记崔裕,让张勤民能够在区里说一不二,敢当马前卒。 张勤民如果当年不端掉崔裕手下那伙人,城区建设就没那么容易推进。 渤江收保护费的、催债的、搞地下生意的,当年都是崔裕罩着。 可端掉了虎哥那伙人,张勤民也是付出代价的,如今,又催生了洪曙光、邹善仁。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黑暗永远与光明同行。 权柄,无非从一个人手里,转移到另一个人手里。 “周善民不适合当领导,只怕他斗不过卫仆东。新来的这个副区长不愧是叶家人,做事情思路不错,但没有根基,只怕难成。就用台星厂的事,给他上上课。”张勤民说着。 黎沐风听明白了,叶墨珲上任之后,没有到张勤民这里递过拜帖,让张勤民不快了。 哪怕张勤民觉得台星厂搬迁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却仍然想用手上尚存的权力,给叶墨珲碰个软钉子。 张勤民道,“不过,课上完,后续该推的还是要推,沐风,你和洪曙光熟悉,你也劝劝他,见好就收。” 黎沐风心里苦笑想,张勤民自己不想做恶人,就让自己去做恶人。 他道,“恐怕还是章局劝更合适。” 张勤民说,“我知道,但章坚……” 没有说完的话是,章坚和洪曙光之间关系只怕太好,利益牵连太深,很难开这个口。 黎沐风相对干净些,也才好开口。 张勤民最后说了一个字,“难。” 进一步难,退一步,更难。 常在河边走,鞋,其实早就湿透了。 张勤民这一场,其实某种程度上说,也是败了。 以前的张勤民,绝不会说出难字。 黎沐风有些意兴阑珊。 宦海浮沉,起起落落,眼看着如此激进的领导,也抵不住英雄迟暮,落寞退场,甚至退场之后,还要怕无法平稳落地,却依然攥着权力不放。 他只觉得索然。 两个人话说到这里,副市长、市公安局局长吕国栋带着政治部主任江华静来了。 张勤民重新提了精神走过去,二人热情握手,张勤民又同江华静握手,笑道,“静主任,问候陆部长,要请陆部长多关心我们。” 江华静笑道,“那是自然,十一期间,我会去向陆部长汇报工作。” 张勤民点了点头,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人全到齐,开席之后,自然先从闲话叙起。 江华静坐在章坚旁边。 章坚问,“小谢最近表现如何?” 江华静今天戴着一对珍珠耳钉,穿着一身套装,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勾起,说,“坚哥推荐的人,当然好。” 章坚与她碰了杯说,“你喜欢就好。” 江华静道,“这次十一我让他陪我去京城。” 章坚问,“需要我关照他什么吗?” 江华静笑着摇头,靠着自己的手臂,笑得媚态横生。 她道,“小谢是聪明人,你们分局治安大队不是缺人吗?是该提一个上来了。” 章坚在她耳边道,“还是静主任教育人有一手,在我这里,他还有些犟头倔脑的,到了你那里,立马俯首帖耳,我不如你啊。” 江华静半是撒娇半是玩笑道,“哪儿有,我这是借着您章坚区长的威风。” 洪曙光和黎沐风二人陪在下首,张勤民对洪曙光道,“曙光,听说你最近生意不好做?” 洪曙光知趣,连忙举了杯子,敬吕国栋道,“多亏吕市长关照,最近章局这里,批的火药额度比较多,我让几个采石场赶着在年底前给那些个厂里供足货,听说明年基建项目多,我们有备无患。” 吕国栋微微抬了抬酒杯,看着洪曙光一满杯喝完,抿了一口道,“辛苦。” 洪曙光谄笑道,“应该的,不过最近台星厂要转型了,我那几个磷矿场可能要关了,领导如果有别的生意,还请多关照关照。” 吕国栋哦了一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关了?” 洪曙光故意看向江焘。 江焘道,“领导,您有所不知。我们区新来了一个常务副区长,年轻嘛,家里背景很硬,做事情比较高调。他想把台星厂搬去渤东园,和繁都化工集团在谈合作,要把个人股东手上的股权收购了。以后这块肉我们可吃不着了。” 吕国栋看向张勤民。 张勤民道,“叶墨珲。” 吕国栋哦了一声,问,“叶煦铤的儿子?” 江焘说了声是。 吕国栋倒是没说话。 看来,吕国栋也忌惮叶家。 江焘有些心不落定,更有些不是滋味。 只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却比不上一个出生就站在终点的人。 江焘于是继续道,“如果让繁都化工控股台星厂,曙光这里的矿谁来收?如果卖去更远的地方,成本增加不少,他们现在发展很难哪。” 吕国栋听后道,“这样,我去和工业集团的老童说说。” 有了吕国栋这句话,江焘很高兴,连忙敬酒。 张勤民却道,“老吕,我有个想法不太成熟,你尽管批评我。” 吕国栋连忙道,“勤民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经验比我丰富多了,你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张勤民道,“工业集团参与渤江发展,这是件好事。就像我一直说,要请华静主任出面,帮忙推一推我们和陆军几块土地置换的事,都是为了渤江更好的发展,是不是?” 吕国栋点头称是,江华静也附和说是。 张勤民道,“但发展,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我一直的观点就是要稳妥。不能为了发展,砸了老百姓的饭碗,你说是不是?” 吕国栋竖起大拇指道,“不愧是勤民老兄,你这一心为民的胸怀,我一直很敬佩。” 张勤民道,“吕市长,你才是啊,你可是扫黑英雄。” 吕国栋摆手道,“当年的事就不要提了。” 张勤民与他碰了杯,喝了酒之后道,“我建议,请繁都化工集团一并考虑这些磷矿厂的生存,也要给他们一条出路,该给的补偿也要给,想办法帮他们找销路,这都是地方政府该做的事。” 洪曙光连连说是,“还是张主席考虑事情周到全面,现在这些新领导根本不在乎老百姓的死活。张主席,自从您去了市政协,我们可都很想您啊。” 江焘凑上来说,“我提议渤江的,大家一起敬敬张主席。” 于是渤江工作的众人一起举杯子,敬张勤民。 张勤民又喝了一杯后道,“这件事情能不能平稳解决,还是要靠吕市长,我们一起敬敬吕市长。” 于是众人又一起举杯,敬吕国栋。 说完了台星厂的事,张勤民又把话题转回到了陆军那几块零星土地的置换。 赵大志最近房地产这块生意不好做,也想要洗白自己。 他希望借着部队零星土地的置换,做点拆迁和民生保障房建设项目,然后彻底把一些灰色生意关了。 张勤民又敬江华静道,“华静主任,这件事情还要拜托你。” 江华静的那一位,同军中那位关系匪浅,这件事上能够说上话。 江华静喝了酒,却说,“那几块地真的比较麻烦,领导您知道的,要置换,麻烦不在建设,而在腾清这些土地。听说陆芝林书记昨天也和司令通过电话了,司令说了,企业现在生存也困难,希望政府能帮着一起出面做工作,补偿一部分他们的损失。” 张勤民喝了酒,倒是没继续说下去。 这些事,他现在已经不能做主了。 以往这种大项目落地,这些上头的部门都要来分一杯羹的,但如今,利益如何分配,真由不得他了。 章坚知道张勤民的犹豫,换了话题道,“吕市长,向您汇报,最近李希承那小子,有些不像样。” 李希承是87师师长李卫军的儿子。 吕国栋看向江华静,又将脸转向章坚问,“怎么了?” 章坚道,“好多起治安案件都跟他有关,举报信也太多,再这样下去不好收拾。” 吕国栋看向江华静。 江华静抿了抿唇,提了杯子对章坚道,“坚哥,这件事情我先代他赔罪,这次我去京城,也会和几位大人提一下。” 章坚叹气道,“静主任,我们都知道你难做,但我也难做,关键是我们不能让吕市长难做。” 吕国栋看着江华静,江华静看向吕国栋,也很无奈。 她道,“我明白的,怎么样我也得劝他。李师长家这个孩子,的确让人不省心。” 张勤民于是也提了酒杯,关照洪曙光,“你那几个矿场也得管管好,最近全国各地矿山安全查的很严,别被查到了。” 洪曙光听了,连忙答应道,“主席放心,这些我都明白。” 张勤民叮嘱了一句,“关键是不能出事。” 洪曙光面色严肃地应了声是。 席面上,又吃饭谈天了起来。 吕国栋说起了北宁政坛的巨变,又说回了繁都。 吕国栋说,“宋书记开会时候,有些话不知道勤民兄有没有听出来?” 张勤民和吕国栋碰了碰杯,喝下酒后说,“风向变得很快。” 场面上几个人都听懂了,看来宋修和对莫闻熙以前一些做法,只怕有不满。 能坐到那个位置上,背后都得有人,宋修和必然是有底气的。 张勤民特地看向江焘和洪曙光说,“你们这阵子做事情都顾及着点。现在不像以前,千万记得。” 江焘等人举了杯子喝了,都答应说明白,余下的话,都烂在肚子里了。 饭桌上,各个都是人精。 每个人肚子里都有一本账,不懂门道的如果一头扎进来,只怕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散了席出来,黎沐风仿佛是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会议。 他忽然在想,身处其中的人,谁会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呢? 只是凭着自己的判断,做着不知是对错的决定。 上帝不会掷骰子。 也许所有人做的决定,都是命中注定的必然。 黄泳思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黎沐风并不想回家,而是走去了江边散心。 他想在生活的挤逼里,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陈逢时结束了饭局,祝玫已经等在酒店楼下了。 她联系了沁沁,确认了皓耀和招商局合作的项目的确遇到了困难。 招商局已经基本决定了,不与皓耀合作。 据说张瑞祥在内部会议上发了好大一通火。 同时,进军北宁的计划也没能实现,这阵子皓耀的财务状况也不好。 沁沁对祝玫道,“玫老板,听说张董有些后悔开了你了,那天还跟小丁打听你现在在哪儿,他这是裁员裁到了大动脉啊。” 祝玫呵呵一笑道,“拉倒,他肯定是怕我看他笑话。” 沁沁听了大笑。 祝玫道,“耀星all招商的事,我已经请人帮忙了,你和你男人说一声。” 沁沁听了,有些感动,又有些难过。 她说,“玫老板,我们还想跟着你干。” 祝玫道,“算了,我现在就是个小科员,在准一线城市混着,你们那些在国际大都市的,以后别嫌弃我。” 沁沁道,“我们怎么敢呢?” 祝玫微微一笑,就看到陈逢时已经出来了,她连忙和沁沁道别,挂了电话。 陈逢时看到了她,对她比了个手势。 ryan早就在那辆宾利旁边站着了,他为祝玫开了车门,让祝玫先上车。 陈逢时同宋修和等人道了别,也上了车。 放下车窗的时候,祝玫的脸,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一众送别领导的眼里。 叶墨珲眸色清冷,看着祝玫坐在豪华宾利的后座,面无表情。 宋修和等人看惯春月秋风,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事。 那都是别人的私事。 倒是宋修和特地吩咐周善民,“方才陈董对你那块地方都有了明确的计划,你要把计划变成施工图,墨珲啊,你配合好善民书记。” 叶墨珲被点名,转过身来,应了声好。 再看向出入口的时候,那辆宾利还在等红灯。 祝玫的车已经不在停车场了。 叶墨珲打了车回家,特地绕去别墅看了一眼,祝玫那辆红色的新能源车在车库停着。 她今晚还会回来吗? 叶墨珲不知道。 回到公寓,看着客厅里已经整理得七七八八的行李,他非常烦躁。 烦躁的结果是,他冲动地,给祝玫打了个电话。 第96章 不要告诉我 祝玫陪着陈逢时在江边吹冷风,他的风衣在夜风中翻飞。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一个是老板,一个是跟班。 他们都沉默着不说话。 还是陈逢时打破沉默。 “品牌入驻的事情,你联系hoover” hoover是品牌部经理,如此就可以绕过卓莉娅了。 祝玫说了声谢谢。 陈逢时双手插在口袋里,回身看着她问,“就这么简单一句?” 祝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又抬头看他。 江面的波光,浮动在她明亮的眼中。 渤江水,拍打着防波堤。 星河璀璨,人间寂寥。 祝玫忽然侧了头,看向了陈逢时身后。 陈逢时回身,也看到了一个他并不想见的人。 黎沐风的手插在口袋里,一个人站在江边,看着他们。 黑夜,拉长了他的影子。 街灯之下,是三个孤独的灵魂。 祝玫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滑稽的场景。 前男友,前老板,还有一个正在经历人生低谷的自己。 事业翻篇,爱情落空,资产套牢。 怎么看,自己都是最狼狈的那个。 但这两个男人的眼神,深沉得让她窒息。 祝玫希望有人拯救一下自己。 救星就这么出现了,她的手机。 来电人是叶墨珲。 刚刚送别的人中,好像叶墨珲也在。 她接了电话问,“什么事?” 这三个字出口,叶墨珲就知道她还和陈逢时在一起。 叶墨珲大脑空白三秒,憋出一句,“我想提前入住,方便今天搬过去吗?” 祝玫问,“需要我回去么?” 叶墨珲毫不犹豫说,“要。” 祝玫抬眼看向陈逢时,陈逢时的脸色,沉如玄坛。 他挑眉道,“你敢开口试试。” 祝玫张了张嘴,怂了。 她对叶墨珲道,“今晚恐怕不太方便。” 叶墨珲问,“你今晚不回来了?” 祝玫看向陈逢时,说,“不,会回去的。” 叶墨珲纠结了半天,他说,“喂,跟我谈一次试试呗。” 祝玫无语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这家伙是喝多了,还是故意逗她? 她回复道,“我现在没空讨论这事。” 叶墨珲问,“还在陪陈老板?” 祝玫道,“对,大客户,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说完,她对着陈逢时笑得狗腿,“陈董,我说得对不对?” 陈逢时眼中却没有笑意。 当祝玫接起电话的时候,她就不自觉地笑了。 叶墨珲在电话另一边听着,握紧手机说,“那我把行李搬过去了?” 祝玫说,“行。” 叶墨珲松了口气。 祝玫对叶墨珲说,“先挂了,还在陪陈董,一会儿回你。” 陈逢时探究地看着她,没有接话,两个人就傻站着吹风。 祝玫收敛了笑容,挂了电话。 陈逢时没有再问,也不想再问,只说,“走。” 祝玫应了,两个人仍然是一前一后,远远地,跟着几个保镖。 黎沐风站在原地,任由他们两人从自己面前经过,当自己是个不会动的路人。 陈逢时的声音传来,“前面和你们市里的领导谈了后续的合作——” 声音渐渐飘远了。 黎沐风转动脚步,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 如今。 他是个连探问,都没有资格的人了。 祝玫陪着陈逢时聊了很久。 也许因为要走了,所以陈逢时这一趟,聊得坦诚。 “同繁都合作,关键还是看人。宋修和很有诚意。” 祝玫说,“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上头领导的诚意。” 陈逢时说,“当然,但也必须在他任期内完成,好在他刚来。” 祝玫道,“刚来的问题是,根基问题。” 陈逢时笑道,“你以为?背后有人,要有根基,有什么难的?” 祝玫道,“您说的对,是我天真了。” 陈逢时看着她说,“你如果天真点,倒也好。” 祝玫望向他,挑了挑眉。 陈逢时道,“这次回去,要和他们掰扯投资板块的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大陆了。” 祝玫道,“谁让您过于优秀了。” 陈逢时问,“这是什么好事吗?” 祝玫让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啊,说,“怎么不是了,多少人羡慕您。” 陈逢时说,“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你跟了我六年,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祝玫说,“是荣耀也是负累。” 陈逢时说,“人都是这样的,但真要放下,谁能放得下。” 祝玫笑了笑。 两个人沿着滨江一路走。 陈逢时道,“繁都是座不错的城市。” 祝玫说,“自古就是水陆要塞。” 陈逢时点了点头,说,“港口和交通发展起来,未来是能够吸纳人口的城市,交通成熟了,产业也能聚集过来。” 祝玫道,“是。” 陈逢时问,“听说叶墨珲来了之后,就在推动产业?” 祝玫听他提到叶墨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道,“听说是的。” 陈逢时看了看她说,“他们家有资源。” 这句话是为了告诉她,她如果和陈逢时不可能,那么和叶墨珲,只怕也很难? 陈逢时其实知道,她是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 但她不想与他在此刻,讨论爱情观。 她只是在他身后跟着,没有回应。 陈逢时见她不接话,又说起了未来和繁都合作的计划。 两个人聊到了深夜。 临近十二点,祝玫的脸都被夜风吹得有些僵硬了。 陈逢时虽然不舍,仍是道,“太晚了,回去。” 他即将飞海城,处理一些事务之后,就要去大洋彼岸了。 她也曾陪着他,全世界到处飞。 如今,只能目送了。 祝玫给ryan发消息,示意车可以过来了。 陈逢时临走的时候,对她道,“onica以后会在花城和繁都两边飞,你有事就找她。” 特地把onica安排过来,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祝玫问,“以后onica是向嘉声总汇报,还是光烈总?” 陈逢时道,“不,直接向我汇报。” 祝玫说了声谢谢。 陈逢时道,“你的人,我会照顾好。” 他的语调低沉。 目光深沉。 祝玫从这一双锐利的眼中,看到了他的欲望。 她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 一阵狂风袭来。 宾利开了过来,陈逢时想要俯身,可祝玫本能后退一步。 陈逢时复又站直了。 他问,“工作稳定下来了,会谈恋爱吗?” 祝玫问,“您希望我如何回答?” 陈逢时说,“我希望你说不会。” 祝玫呃了一声,说,“您那么大度……” 陈逢时却说,“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相反,我自私得很。” 祝玫扯不动脸皮,只能看着他,又接不上什么话。 陈逢时恢复了冷漠,他说,“如果你恋爱了,不要告诉我。” 说完,他上了车。 祝玫低声说,“我会告诉您,您可以选择不听。” 陈逢时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没有。 ryan为陈逢时关了车门,车窗都未曾落下半分。 可是坐在车里的人,一直看着站在车外的她。 黑色的车窗,隔绝了他的目光。 祝玫能感受到他的注目,却看不到他的目光。 在萧瑟的秋风里,看着那辆宾利,缓缓启动。 而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直停留。 直到再看不见她。 终于是要到十一长假了。 祝玫被借调去了瑞珂的工作专班,倒是件快乐的事。 陈董对她到底是偏心的,今年的招商任务已经完成,祝玫决定躺平。 抱大腿好啊,抱大腿没烦恼。 空下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 那天叶墨珲又调戏她了是不是? 她有些猜不透叶墨珲的想法。 不过此后叶墨珲没有再联系过她,她深深怀疑那天叶少爷只是喝多了。 他的确有着吸引女性的外貌。 如果以他的长相,花心点,似乎也没什么。 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去听? 不过,花花公子很快要成为她的房客了。 十一之前,叶墨珲陆陆续续,把东西搬去了她的别墅。 祝玫依然每天准点上下班,回村里陪外公,只是每天很晚的时候,手机会收到摄像头的提示,叶墨珲进出过。 她无意去打探房客的隐私,所以从来不问。 叶墨珲这天开完会,穆昇来找他。 叶墨珲本以为是繁都化工集团增资扩股的事情有推进了,可穆昇却告诉他,对方可能要暂缓合作。 叶墨珲很意外,他问,“为什么?” 穆昇道,“我也不清楚,对方投资部经理通知我的。” 叶墨珲问,“理由呢?” 穆昇说,“好像是说领导考虑下来觉得不合适。” 叶墨珲问,“哪里不合适?” 穆昇说,他也不知道。 叶墨珲知道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谈了一个多月的事突然黄了,而且没有理由,自然是窝火的。 但这火不能对着穆昇发,所以他尽力克制住了自己。 穆昇来找他,是来找他求援的,而不是来受气的。 叶墨珲点头道,“穆董,要麻烦你再侧面打听打听原因,我也会去了解一下,我们先搞清楚是暂缓还是停止。” 穆昇本以为叶墨珲会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没想到叶墨珲倒是温和。 他说,“我探听下来,是有人同繁都化工打了招呼,说台星厂搬迁,会影响本地的矿场。” 叶墨珲于是道,“你详细说。” 穆昇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叶墨珲,叶墨珲沉吟道,“穆董,要麻烦你具体了解一下是哪些矿场,每年产矿多少?供给台星厂的是多少?还有没有其他的销售途径?这些矿场的具体产量,尽可能详细的把信息提供给我,可以吗?” 穆昇答应了,说自己尽快去调查。 送走了穆昇,叶墨珲坐在办公室里想了想,还是找了三叔。 最初就是他三叔叶煦合为他牵线的繁都化工。 叶墨珲觉得,自己的确没出息。 到了渤江这几个月,其实身边真正能帮上忙的人,几乎没有。 他揉了揉眉心,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三叔叶煦合到了晚上才给他回了电说,“珲珲,帮你问了,这件事,恐怕你不能操之过急。” 叶墨珲很恭敬道,“请三叔指点。” 叶煦合沉吟了片刻道,“恐怕渤江的水太浑了,你不能以部委工作的经验去应对。” 叶墨珲道,“三叔,你明说,我能承受。” 叶煦合道,“珲珲,据我了解,一般一个地方能开矿场的,都是当地有点身份背景的,这些人的关系盘根错节,你刚去就想动他们的奶酪,只怕很难。” 叶墨珲问,“我知道难,但难就不做了吗?” 叶煦合问,“你们一把手什么态度?” 叶墨珲道,“两个领导都很支持。” 叶煦合却说,“珲珲,如果他们很支持,应该让他们去打招呼,而不是你。” 叶墨珲心下一沉。 听了叶煦合这句,叶墨珲才明白,自己还是激进了。 他其实想有所作为,但叶煦合的话点醒了他,他只是一个副职。 所以他如果不能把自己想做的事变成一把手想做的事。 那么这件事情就会变得难如登天。 卫仆东也不是事事都能干成,何况是他。 就算背景再硬,到了地方上,也要入乡随俗。 与繁都化工合作这件事,是渤江给他上的另一课。 这是一场大型服从性测试,他考虑,自己要不要通过这趟测试。 他说,“我明白了。” 叶煦合道,“要让这件事成为正职想干的事。” 叶墨珲应了声好。 同叶煦合打完电话,叶墨珲心里还是有些闷。 他在公寓里来回踱着步,很想见祝玫。 前几日的表白,再度被她忽略了。 她后来没有回他电话,而他等到了凌晨三点。 他的不对劲与日俱增,而她对此,却仿若不觉。 他有些丧气。 叶墨珲以为祝玫多少是对自己有些好感的,可她的反应,让他完全琢磨不透,她是否有心。 黄沛打电话问他十一回不回家。 他十一原本并不打算回京,但繁都化工退出这件事,让他明白他必须回京。 京城才是他的后盾,有些事,也许要绕些圈子,但必须得做。 他这人从小就叛逆,家里的老爷子都奈何不得他,更何况这些人? 来,他还没怕过谁! 叶墨珲上午安排了节前安全检查。 副区长贺美芸也是去安全检查,回来的时候,一张脸拉的老长,仿佛全世界都欠她钱。 叶墨珲同她笑着点了点头,贺美芸却道,“叶区长,你这会儿有空吗?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叶墨珲说好,两个人进了叶墨珲办公室,正想让方濮倒茶,才发现方濮没影儿了,只能自己倒茶。 贺美芸见他亲自给自己倒茶,说了声谢谢,并道,“你这个联络员怎么总是看不到人?” 叶墨珲只是笑了笑,问,“贺区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叶墨珲听着贺美芸事无巨细的描述,只希望她长话短说。 贺美芸曾是语文老师,叶墨珲听她说得很绕,难免头疼。 也理解每次教育局、卫生局几个大口开会,为什么看到贺美芸都有些头疼了。 但许是怕他理解不了,贺美芸详详细细,诉说了经过。 总结下来一句话,区里教育欠债有点多,生均费一直提不上去,还有一些学校设施简陋,存在安全隐患。 叶墨珲明白了,就是来讨债的。 来到渤江之后,赚钱的项目一个都没看到,支出和欠债倒是源源不绝。 他其实还挺羡慕胡大能,逃离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这一天天的被追债,他也想撂挑子不干了。 叶墨珲答应贺美芸,必要的支出一定会支持。 送走了贺美芸,叶墨珲给钱绅打电话,让钱绅关照教育这块的支出,顺便问了钱绅一句,适应得如何。 钱绅算是叶墨珲要来的,但这背后的前因后果,他倒是没有同钱绅挑明过。 他觉得不过是彼此利用,钱绅未必好用,他也不算个知人善任的好领导。 只是有这么个机缘巧合,两个人能共事而已。 也许是一直驻外的缘故,四海漂泊。 他对这种上下级的观念,一向看得很淡。 加上天生防备心重,怕被人利用,所以很少会和身边人建立很深的关系。 钱绅这阵子倒是很主动,不时找他来汇报工作。 正巧叶墨珲主动去电,钱绅问,“领导,中午方便去您办公室吗?” 叶墨珲看了看时间说可以。 ———————— 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快要在一起之前,放个番外。 二少初吻在9\/5 全文正从头开始大修中,很多设定做了调整,一开始祝蓉蓉和谢衡是cp,才有祝玫牵线的桥段,后来写着写着不对了,有些部分改了,有些还没改,还在整理逻辑,所以会有些争议的地方。 有问题请指出,感谢大家的包容! ————————番外小剧场———————— 祝玫周末,要和俞芋去香江看演唱会。 去看演唱会,叶墨珲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去香江,他就很有意见。 去香江,是去看演唱会还是看陈逢时? 瑞珂娱乐的艺人开的演唱会,陈逢时去不去? 以眼下自己的家庭地位,他也不敢问啊。 苦思冥想了半天,想不出理由反驳。 最后弱弱问一句,“需要我接送机吗?” 祝玫说,“比专车司机便宜的话,可以考虑。” 叶墨珲说,“不要歧视专车司机,专车司机收入比——我高。” 祝玫说,“转弯挺快。” 叶墨珲说,“年轻就是灵活。” 灵活的叶区长,在玫老板看完演唱会,落地繁都的时候,等在机场接她。 玫老板背了个包,轻轻松松回来了。 叶区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没有礼物了。 叶区接了家中大佬,只是问,“晚上吃川菜吗?” 玫老板说,“都行。” 当晚,叶区做了一桌川菜。 玫老板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吃饱了之后问,“不是说做川菜容易呛到吗?” 叶墨珲故意咳嗽了一声,夹了毛血旺里的毛肚,“嗯”了一声说,“是啊。” 祝玫问,“那你还做?” 叶墨珲说,“明天鲁菜,后天浙菜,大后天给你做徽菜。” 祝玫疑惑问,“你干嘛?要去参加厨王争霸啊?” 叶墨珲说,“留不住女人的心,留住女人的胃也是好的。” 玫老板吃了一筷子水煮牛肉,配了一口米饭,满足地说,“要看一个女人爱不爱一个男人,关键看这女人舍不舍得为这男人花钱。” 叶区长委屈巴巴地说,“去香江也不给我带礼物,看来只是把我当男保姆。” 玫老板补充说,“还有司机。” 叶区气哼哼地,吃完饭去收桌了。 一周后某日,从香江寄来的快递,一大堆,同时送到家了。 叶区长看着门口堆积如山的快递,问玫老板,“你早到家怎么也不把快递收一收?” 玫老板刚练完力量,正在瑜伽垫上做拉伸,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最喜欢拆快递吗?我怎么能剥夺你的乐趣?” 叶区认命地当拆卸工。 拆出了一套定制男装,某奢牌当季的围巾,钱包,腰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有男士护肤用品。 叶区越拆越高兴,问,“你怎么也不给自己买个包呢?” 玫老板说,“给俞芋买了个包,因为要配货,就便宜你了。” 叶区长问,“你给她买了几个包?” 玫老板反问,“一个birk还不够她开心的吗?” 叶区看着面前这些驴家和古家的配件,陷入了深思。 心中暗道: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我家玫玫果然最爱我。 而玫老板想的是,买了十个,报一个就行了,否则男人的心脏受不了。 第96章 不要告诉我 祝玫陪着陈逢时在江边吹冷风,他的风衣在夜风中翻飞。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一个是老板,一个是跟班。 他们都沉默着不说话。 还是陈逢时打破沉默。 “品牌入驻的事情,你联系hoover” hoover是品牌部经理,如此就可以绕过卓莉娅了。 祝玫说了声谢谢。 陈逢时双手插在口袋里,回身看着她问,“就这么简单一句?” 祝玫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又抬头看他。 江面的波光,浮动在她明亮的眼中。 渤江水,拍打着防波堤。 星河璀璨,人间寂寥。 祝玫忽然侧了头,看向了陈逢时身后。 陈逢时回身,也看到了一个他并不想见的人。 黎沐风的手插在口袋里,一个人站在江边,看着他们。 黑夜,拉长了他的影子。 街灯之下,是三个孤独的灵魂。 祝玫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滑稽的场景。 前男友,前老板,还有一个正在经历人生低谷的自己。 事业翻篇,爱情落空,资产套牢。 怎么看,自己都是最狼狈的那个。 但这两个男人的眼神,深沉得让她窒息。 祝玫希望有人拯救一下自己。 救星就这么出现了,她的手机。 来电人是叶墨珲。 刚刚送别的人中,好像叶墨珲也在。 她接了电话问,“什么事?” 这三个字出口,叶墨珲就知道她还和陈逢时在一起。 叶墨珲大脑空白三秒,憋出一句,“我想提前入住,方便今天搬过去吗?” 祝玫问,“需要我回去么?” 叶墨珲毫不犹豫说,“要。” 祝玫抬眼看向陈逢时,陈逢时的脸色,沉如玄坛。 他挑眉道,“你敢开口试试。” 祝玫张了张嘴,怂了。 她对叶墨珲道,“今晚恐怕不太方便。” 叶墨珲问,“你今晚不回来了?” 祝玫看向陈逢时,说,“不,会回去的。” 叶墨珲纠结了半天,他说,“喂,跟我谈一次试试呗。” 祝玫无语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这家伙是喝多了,还是故意逗她? 她回复道,“我现在没空讨论这事。” 叶墨珲问,“还在陪陈老板?” 祝玫道,“对,大客户,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说完,她对着陈逢时笑得狗腿,“陈董,我说得对不对?” 陈逢时眼中却没有笑意。 当祝玫接起电话的时候,她就不自觉地笑了。 叶墨珲在电话另一边听着,握紧手机说,“那我把行李搬过去了?” 祝玫说,“行。” 叶墨珲松了口气。 祝玫对叶墨珲说,“先挂了,还在陪陈董,一会儿回你。” 陈逢时探究地看着她,没有接话,两个人就傻站着吹风。 祝玫收敛了笑容,挂了电话。 陈逢时没有再问,也不想再问,只说,“走。” 祝玫应了,两个人仍然是一前一后,远远地,跟着几个保镖。 黎沐风站在原地,任由他们两人从自己面前经过,当自己是个不会动的路人。 陈逢时的声音传来,“前面和你们市里的领导谈了后续的合作——” 声音渐渐飘远了。 黎沐风转动脚步,看向他们离去的背影。 如今。 他是个连探问,都没有资格的人了。 祝玫陪着陈逢时聊了很久。 也许因为要走了,所以陈逢时这一趟,聊得坦诚。 “同繁都合作,关键还是看人。宋修和很有诚意。” 祝玫说,“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上头领导的诚意。” 陈逢时说,“当然,但也必须在他任期内完成,好在他刚来。” 祝玫道,“刚来的问题是,根基问题。” 陈逢时笑道,“你以为?背后有人,要有根基,有什么难的?” 祝玫道,“您说的对,是我天真了。” 陈逢时看着她说,“你如果天真点,倒也好。” 祝玫望向他,挑了挑眉。 陈逢时道,“这次回去,要和他们掰扯投资板块的事,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大陆了。” 祝玫道,“谁让您过于优秀了。” 陈逢时问,“这是什么好事吗?” 祝玫让风吹乱自己的头发啊,说,“怎么不是了,多少人羡慕您。” 陈逢时说,“别人说这话也就算了,你跟了我六年,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祝玫说,“是荣耀也是负累。” 陈逢时说,“人都是这样的,但真要放下,谁能放得下。” 祝玫笑了笑。 两个人沿着滨江一路走。 陈逢时道,“繁都是座不错的城市。” 祝玫说,“自古就是水陆要塞。” 陈逢时点了点头,说,“港口和交通发展起来,未来是能够吸纳人口的城市,交通成熟了,产业也能聚集过来。” 祝玫道,“是。” 陈逢时问,“听说叶墨珲来了之后,就在推动产业?” 祝玫听他提到叶墨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后道,“听说是的。” 陈逢时看了看她说,“他们家有资源。” 这句话是为了告诉她,她如果和陈逢时不可能,那么和叶墨珲,只怕也很难? 陈逢时其实知道,她是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 但她不想与他在此刻,讨论爱情观。 她只是在他身后跟着,没有回应。 陈逢时见她不接话,又说起了未来和繁都合作的计划。 两个人聊到了深夜。 临近十二点,祝玫的脸都被夜风吹得有些僵硬了。 陈逢时虽然不舍,仍是道,“太晚了,回去。” 他即将飞海城,处理一些事务之后,就要去大洋彼岸了。 她也曾陪着他,全世界到处飞。 如今,只能目送了。 祝玫给ryan发消息,示意车可以过来了。 陈逢时临走的时候,对她道,“onica以后会在花城和繁都两边飞,你有事就找她。” 特地把onica安排过来,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祝玫问,“以后onica是向嘉声总汇报,还是光烈总?” 陈逢时道,“不,直接向我汇报。” 祝玫说了声谢谢。 陈逢时道,“你的人,我会照顾好。” 他的语调低沉。 目光深沉。 祝玫从这一双锐利的眼中,看到了他的欲望。 她站在原地,双手插在口袋里。 一阵狂风袭来。 宾利开了过来,陈逢时想要俯身,可祝玫本能后退一步。 陈逢时复又站直了。 他问,“工作稳定下来了,会谈恋爱吗?” 祝玫问,“您希望我如何回答?” 陈逢时说,“我希望你说不会。” 祝玫呃了一声,说,“您那么大度……” 陈逢时却说,“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相反,我自私得很。” 祝玫扯不动脸皮,只能看着他,又接不上什么话。 陈逢时恢复了冷漠,他说,“如果你恋爱了,不要告诉我。” 说完,他上了车。 祝玫低声说,“我会告诉您,您可以选择不听。” 陈逢时似乎是听到了,又似乎没有。 ryan为陈逢时关了车门,车窗都未曾落下半分。 可是坐在车里的人,一直看着站在车外的她。 黑色的车窗,隔绝了他的目光。 祝玫能感受到他的注目,却看不到他的目光。 在萧瑟的秋风里,看着那辆宾利,缓缓启动。 而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一直停留。 直到再看不见她。 终于是要到十一长假了。 祝玫被借调去了瑞珂的工作专班,倒是件快乐的事。 陈董对她到底是偏心的,今年的招商任务已经完成,祝玫决定躺平。 抱大腿好啊,抱大腿没烦恼。 空下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 那天叶墨珲又调戏她了是不是? 她有些猜不透叶墨珲的想法。 不过此后叶墨珲没有再联系过她,她深深怀疑那天叶少爷只是喝多了。 他的确有着吸引女性的外貌。 如果以他的长相,花心点,似乎也没什么。 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怎么能当真去听? 不过,花花公子很快要成为她的房客了。 十一之前,叶墨珲陆陆续续,把东西搬去了她的别墅。 祝玫依然每天准点上下班,回村里陪外公,只是每天很晚的时候,手机会收到摄像头的提示,叶墨珲进出过。 她无意去打探房客的隐私,所以从来不问。 叶墨珲这天开完会,穆昇来找他。 叶墨珲本以为是繁都化工集团增资扩股的事情有推进了,可穆昇却告诉他,对方可能要暂缓合作。 叶墨珲很意外,他问,“为什么?” 穆昇道,“我也不清楚,对方投资部经理通知我的。” 叶墨珲问,“理由呢?” 穆昇说,“好像是说领导考虑下来觉得不合适。” 叶墨珲问,“哪里不合适?” 穆昇说,他也不知道。 叶墨珲知道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谈了一个多月的事突然黄了,而且没有理由,自然是窝火的。 但这火不能对着穆昇发,所以他尽力克制住了自己。 穆昇来找他,是来找他求援的,而不是来受气的。 叶墨珲点头道,“穆董,要麻烦你再侧面打听打听原因,我也会去了解一下,我们先搞清楚是暂缓还是停止。” 穆昇本以为叶墨珲会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没想到叶墨珲倒是温和。 他说,“我探听下来,是有人同繁都化工打了招呼,说台星厂搬迁,会影响本地的矿场。” 叶墨珲于是道,“你详细说。” 穆昇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叶墨珲,叶墨珲沉吟道,“穆董,要麻烦你具体了解一下是哪些矿场,每年产矿多少?供给台星厂的是多少?还有没有其他的销售途径?这些矿场的具体产量,尽可能详细的把信息提供给我,可以吗?” 穆昇答应了,说自己尽快去调查。 送走了穆昇,叶墨珲坐在办公室里想了想,还是找了三叔。 最初就是他三叔叶煦合为他牵线的繁都化工。 叶墨珲觉得,自己的确没出息。 到了渤江这几个月,其实身边真正能帮上忙的人,几乎没有。 他揉了揉眉心,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三叔叶煦合到了晚上才给他回了电说,“珲珲,帮你问了,这件事,恐怕你不能操之过急。” 叶墨珲很恭敬道,“请三叔指点。” 叶煦合沉吟了片刻道,“恐怕渤江的水太浑了,你不能以部委工作的经验去应对。” 叶墨珲道,“三叔,你明说,我能承受。” 叶煦合道,“珲珲,据我了解,一般一个地方能开矿场的,都是当地有点身份背景的,这些人的关系盘根错节,你刚去就想动他们的奶酪,只怕很难。” 叶墨珲问,“我知道难,但难就不做了吗?” 叶煦合问,“你们一把手什么态度?” 叶墨珲道,“两个领导都很支持。” 叶煦合却说,“珲珲,如果他们很支持,应该让他们去打招呼,而不是你。” 叶墨珲心下一沉。 听了叶煦合这句,叶墨珲才明白,自己还是激进了。 他其实想有所作为,但叶煦合的话点醒了他,他只是一个副职。 所以他如果不能把自己想做的事变成一把手想做的事。 那么这件事情就会变得难如登天。 卫仆东也不是事事都能干成,何况是他。 就算背景再硬,到了地方上,也要入乡随俗。 与繁都化工合作这件事,是渤江给他上的另一课。 这是一场大型服从性测试,他考虑,自己要不要通过这趟测试。 他说,“我明白了。” 叶煦合道,“要让这件事成为正职想干的事。” 叶墨珲应了声好。 同叶煦合打完电话,叶墨珲心里还是有些闷。 他在公寓里来回踱着步,很想见祝玫。 前几日的表白,再度被她忽略了。 她后来没有回他电话,而他等到了凌晨三点。 他的不对劲与日俱增,而她对此,却仿若不觉。 他有些丧气。 叶墨珲以为祝玫多少是对自己有些好感的,可她的反应,让他完全琢磨不透,她是否有心。 黄沛打电话问他十一回不回家。 他十一原本并不打算回京,但繁都化工退出这件事,让他明白他必须回京。 京城才是他的后盾,有些事,也许要绕些圈子,但必须得做。 他这人从小就叛逆,家里的老爷子都奈何不得他,更何况这些人? 来,他还没怕过谁! 叶墨珲上午安排了节前安全检查。 副区长贺美芸也是去安全检查,回来的时候,一张脸拉的老长,仿佛全世界都欠她钱。 叶墨珲同她笑着点了点头,贺美芸却道,“叶区长,你这会儿有空吗?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叶墨珲说好,两个人进了叶墨珲办公室,正想让方濮倒茶,才发现方濮没影儿了,只能自己倒茶。 贺美芸见他亲自给自己倒茶,说了声谢谢,并道,“你这个联络员怎么总是看不到人?” 叶墨珲只是笑了笑,问,“贺区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叶墨珲听着贺美芸事无巨细的描述,只希望她长话短说。 贺美芸曾是语文老师,叶墨珲听她说得很绕,难免头疼。 也理解每次教育局、卫生局几个大口开会,为什么看到贺美芸都有些头疼了。 但许是怕他理解不了,贺美芸详详细细,诉说了经过。 总结下来一句话,区里教育欠债有点多,生均费一直提不上去,还有一些学校设施简陋,存在安全隐患。 叶墨珲明白了,就是来讨债的。 来到渤江之后,赚钱的项目一个都没看到,支出和欠债倒是源源不绝。 他其实还挺羡慕胡大能,逃离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这一天天的被追债,他也想撂挑子不干了。 叶墨珲答应贺美芸,必要的支出一定会支持。 送走了贺美芸,叶墨珲给钱绅打电话,让钱绅关照教育这块的支出,顺便问了钱绅一句,适应得如何。 钱绅算是叶墨珲要来的,但这背后的前因后果,他倒是没有同钱绅挑明过。 他觉得不过是彼此利用,钱绅未必好用,他也不算个知人善任的好领导。 只是有这么个机缘巧合,两个人能共事而已。 也许是一直驻外的缘故,四海漂泊。 他对这种上下级的观念,一向看得很淡。 加上天生防备心重,怕被人利用,所以很少会和身边人建立很深的关系。 钱绅这阵子倒是很主动,不时找他来汇报工作。 正巧叶墨珲主动去电,钱绅问,“领导,中午方便去您办公室吗?” 叶墨珲看了看时间说可以。 ———————— 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快要在一起之前,放个番外。 二少初吻在9\/5 全文正从头开始大修中,很多设定做了调整,一开始祝蓉蓉和谢衡是cp,才有祝玫牵线的桥段,后来写着写着不对了,有些部分改了,有些还没改,还在整理逻辑,所以会有些争议的地方。 有问题请指出,感谢大家的包容! ————————番外小剧场———————— 祝玫周末,要和俞芋去香江看演唱会。 去看演唱会,叶墨珲是没有意见的,但是去香江,他就很有意见。 去香江,是去看演唱会还是看陈逢时? 瑞珂娱乐的艺人开的演唱会,陈逢时去不去? 以眼下自己的家庭地位,他也不敢问啊。 苦思冥想了半天,想不出理由反驳。 最后弱弱问一句,“需要我接送机吗?” 祝玫说,“比专车司机便宜的话,可以考虑。” 叶墨珲说,“不要歧视专车司机,专车司机收入比——我高。” 祝玫说,“转弯挺快。” 叶墨珲说,“年轻就是灵活。” 灵活的叶区长,在玫老板看完演唱会,落地繁都的时候,等在机场接她。 玫老板背了个包,轻轻松松回来了。 叶区长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没有礼物了。 叶区接了家中大佬,只是问,“晚上吃川菜吗?” 玫老板说,“都行。” 当晚,叶区做了一桌川菜。 玫老板吃得满头大汗,酣畅淋漓,吃饱了之后问,“不是说做川菜容易呛到吗?” 叶墨珲故意咳嗽了一声,夹了毛血旺里的毛肚,“嗯”了一声说,“是啊。” 祝玫问,“那你还做?” 叶墨珲说,“明天鲁菜,后天浙菜,大后天给你做徽菜。” 祝玫疑惑问,“你干嘛?要去参加厨王争霸啊?” 叶墨珲说,“留不住女人的心,留住女人的胃也是好的。” 玫老板吃了一筷子水煮牛肉,配了一口米饭,满足地说,“要看一个女人爱不爱一个男人,关键看这女人舍不舍得为这男人花钱。” 叶区长委屈巴巴地说,“去香江也不给我带礼物,看来只是把我当男保姆。” 玫老板补充说,“还有司机。” 叶区气哼哼地,吃完饭去收桌了。 一周后某日,从香江寄来的快递,一大堆,同时送到家了。 叶区长看着门口堆积如山的快递,问玫老板,“你早到家怎么也不把快递收一收?” 玫老板刚练完力量,正在瑜伽垫上做拉伸,头也不回地说,“你不是最喜欢拆快递吗?我怎么能剥夺你的乐趣?” 叶区认命地当拆卸工。 拆出了一套定制男装,某奢牌当季的围巾,钱包,腰带,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还有男士护肤用品。 叶区越拆越高兴,问,“你怎么也不给自己买个包呢?” 玫老板说,“给俞芋买了个包,因为要配货,就便宜你了。” 叶区长问,“你给她买了几个包?” 玫老板反问,“一个birk还不够她开心的吗?” 叶区看着面前这些驴家和古家的配件,陷入了深思。 心中暗道:女人果然都是口是心非的。我家玫玫果然最爱我。 而玫老板想的是,买了十个,报一个就行了,否则男人的心脏受不了。 第97章 束手无策 吃了午饭,等着钱绅来,叶墨珲只觉得,上班极其乏味。 他刷了会儿手机,不要脸的短视频平台,一天天给他推荐爽文小说。 什么升官之道,从政之权力巅峰,美女老板爱上我,我成了地表最强官二代之类的。 叶墨珲无聊点进去看了。 不是戴绿帽就是被阴,哪里爽了? 唯一的爽点,大概就是主角都有不少女人。 上班哪儿有谈恋爱好? 他又想起了祝玫。 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真的很想体验一下。 扔开了手机。 二度表白失败,他觉得也许是自己的态度太轻佻了? 可他是真的想和她以结婚为目的恋爱,而不是一时兴起。 但表白该要怎么郑重? 他对此毫无经验,也有点束手无策。 祝玫泳装的样子,又再度浮现。 明明快秋天了,可他却感受到了春天的蓬勃。 他怀疑自己内分泌失调。 喝了口水,钱绅来了, 钱绅进门,就给叶墨珲递了一袋东西。 叶墨珲直接推拒道,“别,家里什么都不缺,你拿回去。” 钱绅道,“领导,来之前刘部长特地找我谈话,说这次多亏您为我引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叶墨珲却道,“真的不收,以后也不用,这岗位不是谁的,有这个机遇,你把握住了,如此而已。认真工作就是回报。” 钱绅还想再劝,叶墨珲却道,“如果你真的要感谢我,不如帮我想想,教育的欠债如何还,第一期专项债的债务也要到期了,多帮我考虑考虑这些。” 钱绅听了,也知道叶墨珲真的不想收,怕自己非要送,反而惹得叶墨珲不快,于是把东西就放在了门口的茶水柜上,然后坐去了叶墨珲对面。 谈到工作,钱绅的确专业。 他把目前全区的财政情况,同叶墨珲做了系统的汇报。 收入、支出,四本账,几个大项,全都说明白了,比先前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丁东杰,专业了很多。 叶墨珲向他问计,钱绅提了四条。 一是向市财政借款,二是争取债务延期,三是提高各国企明年的收入上交比例,四是重新修订区级扶持税收鼓励政策,提高补贴门槛,降低补贴比例。 叶墨珲听完,无奈道,“问市财政借钱,大概率会被打回来。债务延期是可以,但到期还是要还。解决财政难题,无非是开源节流,提高国企上交比例,是开源,但各家国企自己日子都很难过,再提高比例,恐怕很难。降低税收补贴比例,成效要到后年才能显现,明年日子依然很难过。” 钱绅也知道难,他道,“是的,前十年,政府背债太容易了,搞大拆大建,靠土地财政回血,是很简单。但这几年房地产不景气,土地卖不出去,可地方公共财政支出却每年增加,日子必然是越来越难过。” 叶墨珲点头道,“所以还是要开源。” 钱绅说了句是。 叶墨珲说,“还是要靠产业。” 钱绅道,“这几年别的区县经济能够起来,都是靠产业发展。” 叶墨珲点了点头。 送了钱绅,叶墨珲下午还要开会。 祝玫也要开同一个会。 国庆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周善民仿佛回光返照,说要开重点项目推进会。 祝玫被吕忻抓着,一上午在改瑞珂项目的工作汇报。 看吕忻的脸色,大致是被领导骂了,拉了老长一张脸。 投促股的刘宇飞等吕忻走了,逛进了祝玫办公室。 自从他得知祝玫已经完成了全部招商任务,又进了瑞珂专班,心态就失衡了。 刘宇飞进门,见祝玫在写材料,故意问,“你在忙什么呢?” 祝玫道,“不是瑞珂上周来了吗?在改专报,下午吕局要用。” 刘宇飞酸溜溜问,“这项目落得下来吗?” 同事之间的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天天跟你称兄道弟的,未必真兄弟。 刘宇飞这会儿来跟她扯些有的没的,只是想探探她的底。 祝玫不求提拔,所以刘宇飞没必要拽着她挤那独木桥。 她道,“不知道,这要看市里和区里怎么同瑞珂谈了。” 刘宇飞故意问,“你怎么会进这个专班?” 祝玫笑了笑说,“我们股不正好对口吗?” 刘宇飞哦了一声道,“也是啊。” 祝玫故作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啊。” 刘宇飞碰了灰,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他问祝玫,“你知不知道,新来的叶区长可不得了,秦市长出面给他说媒,可厉害了。” 祝玫听了一愣。 叶墨珲? 秦市长给叶墨珲说媒? 祝玫继而自嘲地想:看,我就知道这家伙招桃花,居然还来撩她,真是不要脸。 她嘴上问,“我听人说他背景很厉害,好像是大领导的儿子?” 刘宇飞连忙道,“人家是叶儒平的孙子啊,能不厉害吗?” 祝玫抽了抽脸皮,刘宇飞这话,恨不得他自己才是叶儒平孙子似的。 祝玫哦了一声,起身去拿打印出来的材料。 刘宇飞没让话题冷下去,他问,“你知不知道秦市长给他找的是什么人家?” 祝玫问,“什么人家?” 小刘比了个夸张的动作道,“高官的女儿。” 祝玫挑眉问,“哪里的高官?” 刘宇飞道,“听说是市人大主任的女儿,博士,我也是听人说的。” 祝玫没什么兴趣听,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酸意。 她暗想,自己对叶墨珲三言两语的撩拨,不会是认真了? 她说,“照叶区长这样的背景,就算要联姻,也应该和京城的高官家庭联姻。或者,找个家里做企业的,这种比较多,强强联合嘛。怎么会在繁都找?” 刘宇飞道,“这你就不懂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未来要在这里发展,不得有点背景?” 祝玫想,按照叶墨珲这样的,未来未必会在繁都久居。 不过是一段过渡期的任职,何必把自己的婚姻浪费在这里? 上层的事情,祝玫无意探究,作为自己的房客,她更无意八他一卦。 至于叶墨珲曾向自己表白这件事。 祝玫觉得,还是不要太当真了。 虽然对于他两次的表白,不可否认,她很心动。 但对感情这件事,她若再拿起,就没想过放下。 如果,他只是兴之所起,她不该让这个念头,久留于心。 刘宇飞又同祝玫说了不少,祝玫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刘宇飞笑了笑道,“那当然,领导跟我说的。” 祝玫是研究生毕业,如果转正可以直接定四级主任科员,刘宇飞这是把祝玫当成竞争对手了。 祝玫看得明白他的意思,但祝玫不吃这一套。 她笑了笑说,“你真厉害,以后上去了,多关照我啊。” 刘宇飞听了这话,得意地走了。 祝玫耸了耸肩,仿佛看傻子。 下午专题会议,叶墨珲提前去了区委。 他事先同周善民汇报了繁都化工的事,然而周善民很烦躁。 看出周善民不想听,叶墨珲只能退了出来。 也知道,以周善民的为人,最好下属把活全都干完,把红毯铺到他脚下,让他功成加冕。 若希望他出面帮着解决问题,是根本不现实的。 只怕,要推动繁都化工和台星厂的合作,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进了会议室的时候,祝玫站在吕忻身边,在给他说事。 叶墨珲在路过祝玫身边的时候,脚步停了停。 她身上的气息,让他收起了烦躁。 祝玫闻到了叶墨珲身上的木质调,不自觉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目光相遇,叶墨珲微笑同她点了点头。 祝玫也回以微微一笑。 但当她想起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她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去听吕忻的不知所谓。 会议整点开始,周善民气势汹汹地进了门。 今天周善民会突然召集专题会,是因为他被市长张迪宇骂了。 因为瑞珂的项目方案到现在还没拿出来,而华泽的项目又丢了,让张迪宇气得不行,昨天晚上, 给周善民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陈逢时走后,兆荡和合闵两区都拿出了详细方案,并报至市长张迪宇和宋修和的案头。 兆荡的方案,还是瞿斌自己去向两位领导汇报的。 而华泽项目是张迪宇一直关心着的,谁知消息传来,华泽集团已经同隔壁庭南省签订了合作框架。 两件重要的事情都办砸了,张迪宇不骂周善民骂谁? 周善民被张迪宇骂完,自然要骂骂自己手下。 会场里,阴云密布。 瑞珂项目,细化方案草草出了一稿,勉强能交差。 而华泽这个项目,直接凉了。 周善民听了吕忻的汇报,一径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吕忻坐在对面,大气都不敢喘。 奚清松似乎在发呆,叶墨珲在转笔,其他人大部分都低着头,生怕看一眼周善民都要折寿。 祝玫只是来陪会的,她坐在后排刷手机,也不抬头。 刷手机的不止她一个。 叶墨珲看着对面,祝玫的头顶,心痒难耐。 他试探着,发来了一个表情:[哈欠] 祝玫:[瞪眼] 叶墨珲:[无聊] 祝玫:项目黄了? 叶墨珲:多大点事,台星厂项目也黄了,不差这一个两个。 祝玫:秋天本来就是黄色的季节。 叶墨珲:我怀疑你在开车。 祝玫:你说的那是春天? 叶墨珲:我今晚就住进去了,今天31号了。 祝玫:那要加钱的。 叶墨珲:酒店不都是下午2点办入住么?明天是一个整天。 祝玫:……你赢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发消息。 周善民突然cue叶墨珲,“墨珲区长,你说?华泽这件事怎么办?” 叶墨珲无语,很想说黄花菜都凉了,只能凉拌啊,但开口却是,“或者再争取一下。” 祝玫听了,差点没笑出来,发了消息嘲讽:[你好怂] 叶墨珲:[去去去] 祝玫还想着回句什么,她自己也被cue了。 周善民看向在后排发消息的祝玫道,“小祝,你在这方面是专业的,这几个重大项目,你跟进一下。” 专业你妹啊,她搞商业的,华泽是搞化工的,对口个毛线啊? 祝玫道,“好的,周书记。” 叶墨珲:[哈哈哈哈]比谁更怂吗? 祝玫:再笑我要涨房租了。 叶墨珲:我要去物价局举报你,我没入住你已经涨了八百次了。 祝玫:…… 她抬眼,对着对面的叶墨珲挑眉,然后,目光不小心遇上了前男友的。 黎沐风看到祝玫在笑,又不自禁地去看叶墨珲。 他垂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终于开口了。 黎沐风顶着周善民的怒气道,“周书记,后续是否让重大办负责这些项目的推进?恐怕需要您或者卫区长挂帅推进。” 周善民却说,“卫仆东不行,这样,区委办、重大办双牵头,我挂帅,墨珲当副组长,你当办公室主任,小祝调到重大办,负责这几个项目的推进。” 什么玩意??? 祝玫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被玩进去了。 离了大谱。 这修罗场的配置,让她活吗? 周善民问,“墨珲,有意见吗?” 祝玫看向叶墨珲,希望他说有意见。 叶墨珲的目光落在祝玫身上,内心其实是期待的。 而当她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悸动,是沉寂多年,不曾有过的。 他一挑眉。 祝玫微微一摇头。 她也不想和黎沐风一起工作,是吗? 叶墨珲摸了摸鼻子,掩饰了一下嘴角的笑意。 接收到了祝玫的想法,他更清楚,华泽的烂山芋不能接。 叶墨珲说,“我当副组长不合适,还是请卫区长当副组长,各个项目落实一个牵头的副区长,我负责瑞珂项目,奚区长已经跟进了华泽项目,前期情况,还是奚区长更熟悉一些。” 瑞珂项目有宋修和关注,胜算很大,他这是从奚清松手上明抢了。 他也不希望黎沐风成了祝玫上司。 他们两个人,早该断干净才是。 奚清松说,“瑞珂的项目,我们已经在跟进了。” 祝玫想,跟进个鬼,吕忻什么都不知道,还逼着她写材料。 如果能由叶墨珲分管,倒是好事,祝玫表示有话要说。 第97章 束手无策 吃了午饭,等着钱绅来,叶墨珲只觉得,上班极其乏味。 他刷了会儿手机,不要脸的短视频平台,一天天给他推荐爽文小说。 什么升官之道,从政之权力巅峰,美女老板爱上我,我成了地表最强官二代之类的。 叶墨珲无聊点进去看了。 不是戴绿帽就是被阴,哪里爽了? 唯一的爽点,大概就是主角都有不少女人。 上班哪儿有谈恋爱好? 他又想起了祝玫。 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真的很想体验一下。 扔开了手机。 二度表白失败,他觉得也许是自己的态度太轻佻了? 可他是真的想和她以结婚为目的恋爱,而不是一时兴起。 但表白该要怎么郑重? 他对此毫无经验,也有点束手无策。 祝玫泳装的样子,又再度浮现。 明明快秋天了,可他却感受到了春天的蓬勃。 他怀疑自己内分泌失调。 喝了口水,钱绅来了, 钱绅进门,就给叶墨珲递了一袋东西。 叶墨珲直接推拒道,“别,家里什么都不缺,你拿回去。” 钱绅道,“领导,来之前刘部长特地找我谈话,说这次多亏您为我引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叶墨珲却道,“真的不收,以后也不用,这岗位不是谁的,有这个机遇,你把握住了,如此而已。认真工作就是回报。” 钱绅还想再劝,叶墨珲却道,“如果你真的要感谢我,不如帮我想想,教育的欠债如何还,第一期专项债的债务也要到期了,多帮我考虑考虑这些。” 钱绅听了,也知道叶墨珲真的不想收,怕自己非要送,反而惹得叶墨珲不快,于是把东西就放在了门口的茶水柜上,然后坐去了叶墨珲对面。 谈到工作,钱绅的确专业。 他把目前全区的财政情况,同叶墨珲做了系统的汇报。 收入、支出,四本账,几个大项,全都说明白了,比先前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丁东杰,专业了很多。 叶墨珲向他问计,钱绅提了四条。 一是向市财政借款,二是争取债务延期,三是提高各国企明年的收入上交比例,四是重新修订区级扶持税收鼓励政策,提高补贴门槛,降低补贴比例。 叶墨珲听完,无奈道,“问市财政借钱,大概率会被打回来。债务延期是可以,但到期还是要还。解决财政难题,无非是开源节流,提高国企上交比例,是开源,但各家国企自己日子都很难过,再提高比例,恐怕很难。降低税收补贴比例,成效要到后年才能显现,明年日子依然很难过。” 钱绅也知道难,他道,“是的,前十年,政府背债太容易了,搞大拆大建,靠土地财政回血,是很简单。但这几年房地产不景气,土地卖不出去,可地方公共财政支出却每年增加,日子必然是越来越难过。” 叶墨珲点头道,“所以还是要开源。” 钱绅说了句是。 叶墨珲说,“还是要靠产业。” 钱绅道,“这几年别的区县经济能够起来,都是靠产业发展。” 叶墨珲点了点头。 送了钱绅,叶墨珲下午还要开会。 祝玫也要开同一个会。 国庆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周善民仿佛回光返照,说要开重点项目推进会。 祝玫被吕忻抓着,一上午在改瑞珂项目的工作汇报。 看吕忻的脸色,大致是被领导骂了,拉了老长一张脸。 投促股的刘宇飞等吕忻走了,逛进了祝玫办公室。 自从他得知祝玫已经完成了全部招商任务,又进了瑞珂专班,心态就失衡了。 刘宇飞进门,见祝玫在写材料,故意问,“你在忙什么呢?” 祝玫道,“不是瑞珂上周来了吗?在改专报,下午吕局要用。” 刘宇飞酸溜溜问,“这项目落得下来吗?” 同事之间的关系,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天天跟你称兄道弟的,未必真兄弟。 刘宇飞这会儿来跟她扯些有的没的,只是想探探她的底。 祝玫不求提拔,所以刘宇飞没必要拽着她挤那独木桥。 她道,“不知道,这要看市里和区里怎么同瑞珂谈了。” 刘宇飞故意问,“你怎么会进这个专班?” 祝玫笑了笑说,“我们股不正好对口吗?” 刘宇飞哦了一声道,“也是啊。” 祝玫故作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啊。” 刘宇飞碰了灰,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他问祝玫,“你知不知道,新来的叶区长可不得了,秦市长出面给他说媒,可厉害了。” 祝玫听了一愣。 叶墨珲? 秦市长给叶墨珲说媒? 祝玫继而自嘲地想:看,我就知道这家伙招桃花,居然还来撩她,真是不要脸。 她嘴上问,“我听人说他背景很厉害,好像是大领导的儿子?” 刘宇飞连忙道,“人家是叶儒平的孙子啊,能不厉害吗?” 祝玫抽了抽脸皮,刘宇飞这话,恨不得他自己才是叶儒平孙子似的。 祝玫哦了一声,起身去拿打印出来的材料。 刘宇飞没让话题冷下去,他问,“你知不知道秦市长给他找的是什么人家?” 祝玫问,“什么人家?” 小刘比了个夸张的动作道,“高官的女儿。” 祝玫挑眉问,“哪里的高官?” 刘宇飞道,“听说是市人大主任的女儿,博士,我也是听人说的。” 祝玫没什么兴趣听,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酸意。 她暗想,自己对叶墨珲三言两语的撩拨,不会是认真了? 她说,“照叶区长这样的背景,就算要联姻,也应该和京城的高官家庭联姻。或者,找个家里做企业的,这种比较多,强强联合嘛。怎么会在繁都找?” 刘宇飞道,“这你就不懂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未来要在这里发展,不得有点背景?” 祝玫想,按照叶墨珲这样的,未来未必会在繁都久居。 不过是一段过渡期的任职,何必把自己的婚姻浪费在这里? 上层的事情,祝玫无意探究,作为自己的房客,她更无意八他一卦。 至于叶墨珲曾向自己表白这件事。 祝玫觉得,还是不要太当真了。 虽然对于他两次的表白,不可否认,她很心动。 但对感情这件事,她若再拿起,就没想过放下。 如果,他只是兴之所起,她不该让这个念头,久留于心。 刘宇飞又同祝玫说了不少,祝玫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刘宇飞笑了笑道,“那当然,领导跟我说的。” 祝玫是研究生毕业,如果转正可以直接定四级主任科员,刘宇飞这是把祝玫当成竞争对手了。 祝玫看得明白他的意思,但祝玫不吃这一套。 她笑了笑说,“你真厉害,以后上去了,多关照我啊。” 刘宇飞听了这话,得意地走了。 祝玫耸了耸肩,仿佛看傻子。 下午专题会议,叶墨珲提前去了区委。 他事先同周善民汇报了繁都化工的事,然而周善民很烦躁。 看出周善民不想听,叶墨珲只能退了出来。 也知道,以周善民的为人,最好下属把活全都干完,把红毯铺到他脚下,让他功成加冕。 若希望他出面帮着解决问题,是根本不现实的。 只怕,要推动繁都化工和台星厂的合作,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进了会议室的时候,祝玫站在吕忻身边,在给他说事。 叶墨珲在路过祝玫身边的时候,脚步停了停。 她身上的气息,让他收起了烦躁。 祝玫闻到了叶墨珲身上的木质调,不自觉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目光相遇,叶墨珲微笑同她点了点头。 祝玫也回以微微一笑。 但当她想起两个人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她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去听吕忻的不知所谓。 会议整点开始,周善民气势汹汹地进了门。 今天周善民会突然召集专题会,是因为他被市长张迪宇骂了。 因为瑞珂的项目方案到现在还没拿出来,而华泽的项目又丢了,让张迪宇气得不行,昨天晚上, 给周善民打了个电话,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陈逢时走后,兆荡和合闵两区都拿出了详细方案,并报至市长张迪宇和宋修和的案头。 兆荡的方案,还是瞿斌自己去向两位领导汇报的。 而华泽项目是张迪宇一直关心着的,谁知消息传来,华泽集团已经同隔壁庭南省签订了合作框架。 两件重要的事情都办砸了,张迪宇不骂周善民骂谁? 周善民被张迪宇骂完,自然要骂骂自己手下。 会场里,阴云密布。 瑞珂项目,细化方案草草出了一稿,勉强能交差。 而华泽这个项目,直接凉了。 周善民听了吕忻的汇报,一径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吕忻坐在对面,大气都不敢喘。 奚清松似乎在发呆,叶墨珲在转笔,其他人大部分都低着头,生怕看一眼周善民都要折寿。 祝玫只是来陪会的,她坐在后排刷手机,也不抬头。 刷手机的不止她一个。 叶墨珲看着对面,祝玫的头顶,心痒难耐。 他试探着,发来了一个表情:[哈欠] 祝玫:[瞪眼] 叶墨珲:[无聊] 祝玫:项目黄了? 叶墨珲:多大点事,台星厂项目也黄了,不差这一个两个。 祝玫:秋天本来就是黄色的季节。 叶墨珲:我怀疑你在开车。 祝玫:你说的那是春天? 叶墨珲:我今晚就住进去了,今天31号了。 祝玫:那要加钱的。 叶墨珲:酒店不都是下午2点办入住么?明天是一个整天。 祝玫:……你赢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发消息。 周善民突然cue叶墨珲,“墨珲区长,你说?华泽这件事怎么办?” 叶墨珲无语,很想说黄花菜都凉了,只能凉拌啊,但开口却是,“或者再争取一下。” 祝玫听了,差点没笑出来,发了消息嘲讽:[你好怂] 叶墨珲:[去去去] 祝玫还想着回句什么,她自己也被cue了。 周善民看向在后排发消息的祝玫道,“小祝,你在这方面是专业的,这几个重大项目,你跟进一下。” 专业你妹啊,她搞商业的,华泽是搞化工的,对口个毛线啊? 祝玫道,“好的,周书记。” 叶墨珲:[哈哈哈哈]比谁更怂吗? 祝玫:再笑我要涨房租了。 叶墨珲:我要去物价局举报你,我没入住你已经涨了八百次了。 祝玫:…… 她抬眼,对着对面的叶墨珲挑眉,然后,目光不小心遇上了前男友的。 黎沐风看到祝玫在笑,又不自禁地去看叶墨珲。 他垂头,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终于开口了。 黎沐风顶着周善民的怒气道,“周书记,后续是否让重大办负责这些项目的推进?恐怕需要您或者卫区长挂帅推进。” 周善民却说,“卫仆东不行,这样,区委办、重大办双牵头,我挂帅,墨珲当副组长,你当办公室主任,小祝调到重大办,负责这几个项目的推进。” 什么玩意??? 祝玫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被玩进去了。 离了大谱。 这修罗场的配置,让她活吗? 周善民问,“墨珲,有意见吗?” 祝玫看向叶墨珲,希望他说有意见。 叶墨珲的目光落在祝玫身上,内心其实是期待的。 而当她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悸动,是沉寂多年,不曾有过的。 他一挑眉。 祝玫微微一摇头。 她也不想和黎沐风一起工作,是吗? 叶墨珲摸了摸鼻子,掩饰了一下嘴角的笑意。 接收到了祝玫的想法,他更清楚,华泽的烂山芋不能接。 叶墨珲说,“我当副组长不合适,还是请卫区长当副组长,各个项目落实一个牵头的副区长,我负责瑞珂项目,奚区长已经跟进了华泽项目,前期情况,还是奚区长更熟悉一些。” 瑞珂项目有宋修和关注,胜算很大,他这是从奚清松手上明抢了。 他也不希望黎沐风成了祝玫上司。 他们两个人,早该断干净才是。 奚清松说,“瑞珂的项目,我们已经在跟进了。” 祝玫想,跟进个鬼,吕忻什么都不知道,还逼着她写材料。 如果能由叶墨珲分管,倒是好事,祝玫表示有话要说。 第98章 兄弟对酌 周善民看到了祝玫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小祝,你是从瑞珂出来的,你说说。” 祝玫倒也不推辞,直言,“陈董和叶区比较熟悉,叶区又是商贸部下来的,对行业情况很了解。瑞珂项目下一步可能涉及到多部门审批,土地使用,国资企业入股,部队土地清退,我上次陪同市里的调研,听领导意思,可能市里是请常务副市长牵头的。” 黎沐风听到祝玫说这话,不由得为祝玫捏把汗。 祝玫毕竟没在体制内待过,这番话有些僭越了。 而且先前周善民开会明明定调,是让奚清松负责这个项目,祝玫这么一说,必然得罪吕忻和奚清松。 她现在在招商局工作,就算有陈逢时罩着她,吕忻和奚清松要给她穿小鞋也是轻而易举。 果然,祝玫说完这话,奚清松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祝玫了。 祝玫看向奚清松,又看了看吕忻,才明白场上形势比较复杂。 在企业,争抢惯了,她忘记自己到体制内要咸鱼了。 叶墨珲见祝玫看向对面的时候,神情一敛,他转头看了看身边几个人,明白奚清松记恨上祝玫了。 叶墨珲转了圈笔,笑了笑,又越过周善民,看向另一边的黎沐风。 黎沐风似乎有些担忧。 有意思,这场面真是terestg。 他喜欢的女人,即便没有答应他,又凭什么让别人欺负? 叶墨珲放下笔,把双手放在桌上,打算先等着听周善民接下去的话。 周善民倒是难得靠谱。 他已经对奚清松生了不满,听了祝玫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周善民点头道,“这样很好,而且我听说,叶主席和老陈董是很多年的朋友啊,墨珲,这个项目由你来牵头,的确更合适。” 叶家和陈家的关系是陆芝林特地告诉周善民的。 这也算是解释了,为什么那天同陈逢时晚宴,各区县的副职里,只邀请了叶墨珲的原因。 有公有私,关系相互牵扯,更利于合作。 周善民又道,“华泽的项目很重要,清松你和吕忻要跟好,瑞珂的项目也要加快,墨珲啊,你辛苦一下。” 叶墨珲也是难得一次,觉得叶家这个招牌,倒还有点用处。 他应了,并道,“不过要落实一个督办机制,今年还有其他的重大项目,目前都该进入收尾阶段了,黎主任还是要加紧督办。” 周善民点头,采纳了叶墨珲的意见。 叶墨珲救场及时,给祝玫发消息道:救你一命,快谢我。 祝玫却道:我还是更愿意去黎主任麾下,他其实挺正派。 对前男友这么个夸法,这是旧情难忘? 叶墨珲挑了挑眉,觉得牙酸,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叶墨珲:你对正派的理解很片面。 祝玫:你对片面的理解很片面。 叶墨珲:我会做面片,还挺好吃的。 祝玫差点笑出来,用手捂着脸。 黎沐风看了过来。 祝玫很想问,看什么看。 她复又低头,刷手机去了。 黎沐风敏锐察觉,祝玫是在和叶墨珲发消息。 如果…… 也好。 他想。 一场会,开得像个笑话,居然到六点才散会。 祝玫很无语,更无语的是,她那新鲜出炉的分管副区长,留下了她,说还有几句话要说。 两个人就站在走廊里。 其实应该尴尬的。 因为叶墨珲撩了她两次了。 可不知为何,两个人倒也没有别扭的感觉。 站在彼此对面,两个人对着对方,居然都笑了。 叶墨珲说,“趁热打铁,把这件事先落实了,过了十一,你就到重大办上班。” 免得奚清松和吕忻出幺蛾子。 祝玫说,“工资不少就行了。” 叶墨珲说,“那只能增加工作量了。” 祝玫说,“您这样,是逼着下属摸鱼啊。” 叶墨珲说,“你要是摸鱼的话,小心我把你的办公桌搬我办公室来。” 祝玫说,“可以选择桌子去陪你,我居家上班吗?” 叶墨珲笑了。 叶墨珲给余章平打电话,把周善民的要求说了,并提出,让祝玫十一之后就去重大办报到。 吕忻刚从会议室出来,瞥了祝玫一眼就走了。 祝玫看看吕忻,又看看叶墨珲,知道叶墨珲是在保护她。 叶墨珲挂了电话,叫住了吕忻道,“最近重大办事情也很多,刚好祝玫过来,可以帮忙,我和章平说了,过了十一她就正式到重大办。” 吕忻本以为瑞珂落地,功劳会是他的,谁知才刚开始,就被重大办截胡了。 重大办主任裘亦新和他是同批,两个人是竞争关系。 吕忻很有些看不上裘亦新,谁知道叶墨珲轻而易举地把这果子摘了去,让吕忻很郁闷。 听叶墨珲说了,吕忻也不能反对,只是不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都行,然后匆匆走了。 叶墨珲对祝玫道,“那就这么定了。” 祝玫望向他,说,“谢啦。” 叶墨珲解释道,“暂时先借调,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编制调过来。” 祝玫问,“有什么区别吗?” 叶墨珲解释道,“编制决定了你的供给关系,福利待遇,提拔晋升。借调的话,是不对应的,不过这些目前对你而言,还不需要考虑。” 祝玫说了句行。 叶墨珲又道,“一会儿我去机场,要回京,你是不是回江口?好像顺路,能不能带我一程?” 祝玫问,“不是说今天入住?” 叶墨珲道,“地盘得先占好,住不住那地儿都是我的。” 祝玫觉得他话里有话。 探究着他的态度,但祝玫最后还是选择,顺其自然。 她开玩笑说,“顺路送你要加钱的。” 叶墨珲道,“我真想去物价局举报你。” 祝玫说,“我也不想非法营运啊。” 叶墨珲妥协说,“算我拜托你了,行?” 祝玫笑了,傲娇道,“行,我知道,你就看中我技术好。” 这句话让叶墨珲想入非非。 叶墨珲顺口问,“国庆我会提前回来,方不方便带我去江口镇转转?我还不熟悉渤江的情况。” 祝玫道,“要加钱的。” 叶墨珲无语道,“你是复读机吗?明码标价行不行?” 祝玫笑道,“爱要不要。” 叶墨珲道,“要,我付钱,2块钱够了。” 祝玫一个大白眼说,“每秒2块可以考虑。” 叶墨珲说,“我真的要报警了。” 两个人的互动,黎沐风都听到了。 他在会议室里修改文件,尚未走。 此刻,区委大楼里,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国庆前的最后一天,照理下午半天是放假的,只有值班的人员会留守。 六点,早就过了下班的点了。 走廊上很安静,所以他们的说话声,清晰到每一个字,都钻进了黎沐风的耳朵里。 他捏着笔,一个字都落不下去。 家里还有家人在等着,可是他宁愿干耗着,在会议室里消磨。 值班的保安师傅要进来关灯,才发现黎沐风坐在会议室里,连忙道,“不好意思黎主任,我不知道你还没走。” 黎沐风淡淡一笑,起身整理了材料道,“没关系,我也正准备走。” 收了材料,拿了手机,黄泳思打来了两个电话,都转成了未接。 黎沐风收了材料,回到办公室,摆台上,放着一家人的合照。 他看了一眼,收拾了东西,关了灯,继续这一成不变的生活。 祝玫送叶墨珲去机场。 祝玫问,“几点的飞机?” 叶墨珲说,“八点半。” 祝玫看了看时间,可以说,非常赶。 “如果错过了,不能赖我。”她说。 叶墨珲道,“如果赶不上的话,我会赖房租。” 祝玫皱着脸说,“你好歹是领导干部。” 叶墨珲说,“你好歹是小富婆。” 祝玫道,“是啊,负债几千万那种。” 叶墨珲道,“今天为了你,我可是豁出去了,得罪了奚区长不说,万一瑞珂项目不成功,我就要成仁了。话说陈逢时到底会不会投资渤江?” 祝玫听他提起陈逢时,说,“我怎么知道?” 叶墨珲看了看她,说,“哦。” 祝玫摸了摸耳朵。 叶墨珲忽然问,“他算是你的导师?” 祝玫说,“算。” 叶墨珲还想说什么,又不说了 祝玫道,“是导师,也是曾经的老板。他当老板挺魔鬼的,所以我后来辞职了。” 叶墨珲一挑眉,说,“可是他为了你,跑繁都来投几十个亿。” 祝玫道,“什么叫为了我?他来繁都,是宋修和请来的。” 叶墨珲说,“那天吃饭时候听说,莱茵世纪城开建之前,莫闻熙书记也邀请过瑞珂,但陈逢时当时拒绝了。” 莱茵世纪城那几块地,当初的确邀请过陈逢时。 给的条件也确实很优惠,但陈逢时那时候,正是被家里逼着娶卓莉娅的时候。 他忙着内斗都来不及,哪儿有心情拓展中部的业务? 祝玫说,“所以他是看在宋书记的面子上。” 叶墨珲想问关于陈逢时的话题,又怕惹恼她。 这一别,至少要七天才能再见。 他不想临别时候,还为感情的事牵肠挂肚。 他挠了挠脸颊,又问,“十一长假,去哪里玩?” 祝玫道,“宅家啊,最多和发小们聚个餐。” 叶墨珲问:“不去短途游什么的吗?” 祝玫说,“回来就是为了陪外公的,长假人多,就不出去挤了。你回京也会出去短途旅游吗?” 叶墨珲说,“不会,和朋友聚会,另外就是一些人情客往。” 祝玫道,“在你而言的确需要。” 叶墨珲说,“没办法,有些事,得公事私办。” 祝玫道,“可以公事私办,说明有人脉。” 叶墨珲单手撑在车窗边,看着她的侧脸。 她真的很吸引他,甚至让他不想移开眼。 车上的气氛有些暧昧。 祝玫变道,看向右侧后视镜时,瞥见了他的目光。 她咳嗽了一声,打开了车上的电台。 祝玫听的是新闻电台。 叶墨珲伸手,调低了音量。 祝玫一挑眉,车继续平稳地开。 叶墨珲问,“去京城,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祝玫道,“按时交房租比什么都强。” 叶墨珲道,“眼光放长远一点,万一以后我飞黄腾达了呢?” 祝玫说,“如果是到国家级了,那套房子以后就是叶墨珲故居,你加油。” 叶墨珲一阵猛咳,说,“那时候我们可能都化灰了。” 祝玫说,“我会传给我的孩子的。” 叶墨珲问了一句,“孩子的父亲呢?” 祝玫说,“在路上。” 叶墨珲想说,是在去繁都机场路上吗? 但连续两次表白失败,让他住了口。 机场还有10公里。 他却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 祝玫听他不接话,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说,“累死了,送了你,我还要开半小时。” 叶墨珲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来接机的。” 祝玫道,“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试试。” 叶墨珲问,“你会来接?” 祝玫道,“我可能连电话都不会接。” 叶墨珲哼了一声道,“那我就一直打。” 祝玫道,“黑名单了解一下。” 叶墨珲立刻说,“好的,那我不打。” 祝玫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笑了。 车平稳驶入国内出发的下客处。 叶墨珲说了声谢谢,并说了声,“国庆节快乐。” 祝玫摆了摆手道,“休假愉快。” 他提了行李下车,看着她的车驶离,愉快中,又带着些惆怅。 叶墨珲回了京城,他自己的公寓由母亲安排人帮他收拾了。 十一当天,一般家里大佬都会被邀请去参加国庆活动。 父亲在黟中值班,2号之后才回,母亲出差,要3号才回京,该尽的孝心倒是不急于一天两天。 反正只要他的婚姻大事没有着落,母亲大人是不会少唠叨一点半点的。 得知他回京,想要约他的人不少。 但大部分都是冲着他爷爷和叔伯来的,叶墨珲哪儿有时间同这些人消耗,他回京也是有正事要办。 叶懋琮这次国庆也回京了,叶墨珲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家大哥。 叶懋琮见叶墨珲眼巴巴地跑来,呵呵一笑道,“现在知道我厉害了?” 这不要脸的样子,让叶墨珲猛夸道,“我哥毕竟是我哥,经验丰富,能力强,有号召力,是我的榜样。” 叶懋琮双手抱臂,就想听他还能继续吐什么象牙。 叶墨珲不说了。 叶懋琮道,“说下去,我还等着听呢,越听越顺耳。” 叶墨珲道,“臣不肖,再说下去,我怕你掐死我。” 叶懋琮“嗤” 了一声。 叶墨珲提了两瓶酒,又带了点繁都的特产,递给他道,“我怕你一个人过节显得孤单冷清,特地来陪陪你。” 叶懋琮气笑道,“你这嘴可比鸭子硬多了。” 叶墨珲把礼物硬塞给他道,“兄弟情深,你懂不懂?这年头还能有一份亲情是多么难能可贵,琮哥,你且珍惜。” 往脸上贴金的本事,珲哥天下第一。 叶懋琮早知他要来,已经外卖了一份下酒小菜。 黄沛打来电话说自己到机场了,让叶墨珲去接机,叶墨珲呷了口酒道,“没空。” 黄沛问,“你在哪儿呢?现在怎么这么大牌,兄弟都不要了?” 叶墨珲看了看叶懋琮,笑道,“我在陪我哥吃饭。” 黄沛嘿哟一声道,“你现在倒是知道尊重你哥了?” 叶懋琮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叶墨珲抽了抽脸皮道,“你小子,别没大没小的,我琮哥也是你琮哥。” 黄沛说,“行行行,你陪过了琮哥,也来陪陪我,殷赉和张恕都回来了,约我吃饭,他们这是要一起欺负单身狗啊。” 单身狗就算组了队,也还是单身狗啊。 叶墨珲挠了挠耳朵说,“再说。” 黄沛道,“说定了,就今晚,地点我一会儿发给你。” 叶墨珲挂了电话。 叶懋琮道,“你小子陪聊业务还挺忙。 ” 叶墨珲说,“没办法,长得帅,就是吃香。” 叶懋琮哈了一声道,“脸都不要的人,从哪儿看出来长得帅?” 叶墨珲说自己,“主要是在我这骨相,骨骼清奇。” 脑回路清奇还差不多。 叶墨珲来找叶懋琮,是要让琮哥帮着分析分析他目前的情况。 叶懋琮听了台星厂的后续情况,并没什么意外的,“要干事就是要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形势永远是在发生变化的,你要借助这些变化去成事。地方上各种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当然你也有你的底牌啊,宋修和就是你的底牌,叶家更是你的底牌,但你如果把这底牌出了,你就输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墨珲点头说是。 叶懋琮道,“你们两个一把手,一个没能力,但好糊弄,另一个能力强,但若这么一想,他为什么没翻正?” 叶墨珲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叶懋琮挑眉道,“说说。” 叶墨珲道,“一是没有机遇。” 叶懋琮点头道,“这是必然的,二呢?” 叶墨珲想了想问,“是不是有什么忌惮,或者利益牵扯?” 叶懋琮道,“当然,他在那里时间久了,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你是不知道的。” 叶墨珲点了点头。 叶懋琮道,“但不管他们有什么利益牵扯,你坚持做好你该做的。” 叶墨珲说,“我觉得还是要发展产业。” 叶懋琮道,“那是当然的。没有第二产业支撑,第三产业也发展不起来。” 叶墨珲说,“但打破旧格局,太难了。” 叶懋琮道,“别把自己想得无所不能,做一点是一点。” 叶墨珲说,“能退休就好了。” 叶懋琮嗤了一声道,“想得美。” 知道这家伙不会无端提着东西来找他,叶懋琮道,“说,觉得我能帮你什么?” 叶墨珲道,“安监总队的孙队长,你是不是很熟。” 叶懋琮道,“怎么,想直接让总队下来查矿场?” 叶墨珲说是,从包里抽出了一份材料,递给叶懋琮。 里面是穆昇给他的关于渤江磷矿企业的情况。 叶懋琮皱眉看完,问,“查过审批情况了吗?” 叶墨珲指了指材料道,“在后面。” 叶懋琮看完后,放到一边说,“这么看来,利益勾结很深。” 叶墨珲说了句,“摆明的。” 叶懋琮道,“依我看,如此一来,反倒不好让上面下来了。” 叶墨珲问,“怕我得罪人?” 叶懋琮道,“当然,你也不知道这条线上还牵扯着谁,你先前如果找了你爸,和市里打过招呼了都办不成,再让上面下来,不是打市里领导的脸么?” 叶墨珲问,“照你这么说,就不管了?那如果出事,不就是我背锅吗?” 叶懋琮笑道,“你以为?现在副职就是拿来背锅的,不出事,皆大欢喜,出了事,副职背锅。” 叶墨珲说,“我可不可以不背锅?提前退休?” 叶懋琮道,“想得美。不过你说得这事,可以找个集中行动的机会作为切入口,比较不容易引人注意。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为你安排。不过你要想清楚,关停不解决根本问题,后续补偿、转型、收购,会有一堆问题。” 叶墨珲道,“我知道,就还是我们原先说的,得有相应产业支撑。” 叶懋琮道,“这你得找三叔了,让他给你推荐一些项目。” 叶墨珲道,“繁都化工就是三叔原先为我推荐的,但你看,被搅黄了。” 叶懋琮说,“当然了,他帮你牵线,也只是搭个桥,路得你自己走。当你不是一把手的时候,你的决定是不作数的。” 叶墨珲听了,默不作声。 叶懋琮笑道,“是不是三叔也同你说过了?” 叶墨珲点了点头。 叶懋琮说,“你现在缺的不是能力,而是心态。” 叶墨珲啃着鸭货说,“我怎么觉得是野心呢?” 叶懋琮说,“野心是伴随着职位而生的。当你有权力的时候,你才可以有野心,否则你只能修炼自己的定力。” 这番话非常有道理,但执行起来,就考验个人悟性了。 叶懋琮剥了个盐水花生嚼着道,“每个人都是有价值的,关键在于你怎么用。如果你想承担责任,就要努力往上爬,否则,你就要学会沉沦。” 叶墨珲听了这句,幽幽道,“没有人会自甘沉沦。” 叶懋琮笑道,“所以这个世界异彩纷呈。” 兄弟二人碰了个杯。 叶懋琮说到叶墨珲的前岳父孟岐山,“老孟这些年被胡子打压的厉害,胡子是蓝区出来的,以前都是红区天下,自他之后,就是蓝区占了上风了。” 这些代号,自己圈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偶尔说起,外人也不知道说的是谁,更安全些。 叶墨珲说,“孟叔是个实干派,思路清晰,偏偏被这样防着,真没意思。他们现在寄希望周志庸上去了,可能会好一些。” 叶懋琮道,“其实站在上面的角度看,这个问题就不一样了,到了这个层面,谁手上没有两把刷子?人有得是,无非是贴不贴心。” 叶墨珲捏着花生米,也不表态。 叶懋琮道,“胡子现在倚重周志庸,前阵子西南那边摩擦,周志庸处置及时,上面很满意,胡子脸上也有光,周志庸的确有点本事的。” 叶墨珲道,“换个人也能处置及时,那是队伍的素质好。” 叶懋琮道,“你呀,别这么偏激,周志庸有点能耐,而且我听说,他有意让周慧颖跟你结亲?” 叶墨珲听后,“呵”了一声。就是因为周志庸想和他们家联姻,所以他才会心里对周志庸有些抵触。 叶墨珲道,“你都知道了?我爹恨不得早点把我绑了去,有人管着我,他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叶懋琮问,“你自己想去么?” 叶墨珲道在叶懋琮面前顾及就没那么多了,他反问,“你觉得呢?” 叶懋琮道,“爷爷,我爸,你爸,三叔,对他评价都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叶墨珲直率地说,“我不想。” 叶懋琮笑了笑说,“我尊重。” 叶墨珲又同他碰了个杯。 叶懋琮问,“你不会还想着小柳?” 家里人都知道,叶墨珲暗恋柳梅儿。 只是最后出了那样的事,大家都不再提了而已。 叶懋琮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是合适的人,早就在一起了,就算你不考虑周慧颖,但只要是宜室宜家的姑娘,你带一个回来,爷爷比什么都高兴。” 叶墨珲心里想着祝玫。 然而两次告白被拒,他吃不准祝玫对他的态度。 或许,只是两个人聊得来,而她对他,大概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叶墨珲笑了笑说,“你作为兄长,倒是做个榜样啊。” 叶懋琮道,“作为反面教材,我还不够你看的吗?谁都有不擅长的领域,婚姻这件事情我就无能为力了,帮不了你。” 叶墨珲道,“那就靠琛琛了。” 两个哥哥很不做人地互看一眼,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叶墨珲举杯,同叶懋琮碰了杯说,“等你什么时候调来繁都当了市委书记,我就是有大靠山的人了。” 叶懋琮碰了杯,抿了口说,“拉倒,那时候你就该调任了。回避制度懂不懂?”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番。 叶懋琮想着自己那段破碎的婚姻,有感而发说,“婚姻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恋爱可以冲昏了头脑,但婚姻不行。” 叶墨珲说,“你放心,我一心想嫁富婆,绝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叶懋琮道,“你别在我跟前说,你去同爷爷说去。” 叶墨珲说,“会的会的,你放心,一定说,不说我是孙子。” 叶懋琮无语道,“你本来就是他孙子,难不成你还能变成他儿子?” 叶墨珲问,“我同意变他儿子,问题是你同不同意?这样的话,以后你得叫我叔。” 叶懋琮直接送了他一个滚字。 这家伙,越扯越离谱了。 从叶懋琮家里聊了天出来,叶墨珲觉得一身轻松。 他忽然有些想念祝玫,同祝玫聊天说话,也有一种同家人闲聊的惬意感。 但昨天祝玫送他这一路,两个人说了很多闲话,可他却偏偏没能再鼓起勇气,同她表白。 祝玫对他,到底有没有一点感觉? 坦白说,他怕再度被拒绝。 哪怕,他还是不死心地想再试一次。 天色灰蒙蒙的。 风卷落叶。 地上有一枚一角的硬币。 这年头,还能捡到硬币,倒是稀奇。 他拾起硬币,心中想着,如果是字,就再表白一次,如果是花,就算了。 拇指一弹,硬币翻转,双手一合,落进掌心。 打开,是花。 他翻了翻手掌,想,刚才打开方式不对,所以应该是字那一面才对。 果然,这次打开,是字。 看,老天都让他再表白一次,而且硬币上还写了1,岂不是天意? 去了黄沛发来的地址,张恕和殷赉都已经在了,黄沛自己还没到。 叶墨珲拍了拍张恕的肩膀问,“张镇长,你在北宁怎么样啊?” 张恕双手抱拳道,“叶区长,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就是一九品芝麻官。” 殷赉摇着手指指着他俩道,“你们俩,在我面前炫耀官小是?” 叶墨珲嘿嘿一笑。 张恕一手拍在殷赉肩膀上道,“是啊,咱赉哥牛b,你现在可是公司一把手,手下几千亿的资产规模,不像我,镇里只有几个亿的负债。还有,你爸是不是前几天调回部里了?” 殷赉被他说笑了,点了点头问,“你们那儿经济这么不景气啊?” 张恕说,“你来投资个房地产项目,马上能有起色。” 殷赉道,“就算我同意,还要股东同意呢,国资委才是我顶头爸爸,你那里搞房地产,卖得出去吗?” 张恕说,“我管呢?地能卖出去就行。” 殷赉啧了一声道,“有空我去看你。” 张恕说了声行。 叶墨珲听着他们聊天,更深刻体会到,叶懋琮说的对,当他做不了主的时候,什么都是空谈。 张恕能决定他们的地卖不卖,而他却决定不了一个厂能不能关,这就是一把手的权威。 张恕问叶墨珲,“你在繁都怎么样?” 叶墨珲双手插袋,坐了下来,耸了耸肩道,“就这样了,刚跟我哥聊了会儿工作,地方上现在难啊。” 张恕一脸认同道,“是啊,要不是有黄沛他爸,我感觉自己可以在北宁死一百次。” 就在这时候,被点了名的黄沛推门进来了。 第98章 兄弟对酌 周善民看到了祝玫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小祝,你是从瑞珂出来的,你说说。” 祝玫倒也不推辞,直言,“陈董和叶区比较熟悉,叶区又是商贸部下来的,对行业情况很了解。瑞珂项目下一步可能涉及到多部门审批,土地使用,国资企业入股,部队土地清退,我上次陪同市里的调研,听领导意思,可能市里是请常务副市长牵头的。” 黎沐风听到祝玫说这话,不由得为祝玫捏把汗。 祝玫毕竟没在体制内待过,这番话有些僭越了。 而且先前周善民开会明明定调,是让奚清松负责这个项目,祝玫这么一说,必然得罪吕忻和奚清松。 她现在在招商局工作,就算有陈逢时罩着她,吕忻和奚清松要给她穿小鞋也是轻而易举。 果然,祝玫说完这话,奚清松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祝玫了。 祝玫看向奚清松,又看了看吕忻,才明白场上形势比较复杂。 在企业,争抢惯了,她忘记自己到体制内要咸鱼了。 叶墨珲见祝玫看向对面的时候,神情一敛,他转头看了看身边几个人,明白奚清松记恨上祝玫了。 叶墨珲转了圈笔,笑了笑,又越过周善民,看向另一边的黎沐风。 黎沐风似乎有些担忧。 有意思,这场面真是terestg。 他喜欢的女人,即便没有答应他,又凭什么让别人欺负? 叶墨珲放下笔,把双手放在桌上,打算先等着听周善民接下去的话。 周善民倒是难得靠谱。 他已经对奚清松生了不满,听了祝玫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周善民点头道,“这样很好,而且我听说,叶主席和老陈董是很多年的朋友啊,墨珲,这个项目由你来牵头,的确更合适。” 叶家和陈家的关系是陆芝林特地告诉周善民的。 这也算是解释了,为什么那天同陈逢时晚宴,各区县的副职里,只邀请了叶墨珲的原因。 有公有私,关系相互牵扯,更利于合作。 周善民又道,“华泽的项目很重要,清松你和吕忻要跟好,瑞珂的项目也要加快,墨珲啊,你辛苦一下。” 叶墨珲也是难得一次,觉得叶家这个招牌,倒还有点用处。 他应了,并道,“不过要落实一个督办机制,今年还有其他的重大项目,目前都该进入收尾阶段了,黎主任还是要加紧督办。” 周善民点头,采纳了叶墨珲的意见。 叶墨珲救场及时,给祝玫发消息道:救你一命,快谢我。 祝玫却道:我还是更愿意去黎主任麾下,他其实挺正派。 对前男友这么个夸法,这是旧情难忘? 叶墨珲挑了挑眉,觉得牙酸,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 叶墨珲:你对正派的理解很片面。 祝玫:你对片面的理解很片面。 叶墨珲:我会做面片,还挺好吃的。 祝玫差点笑出来,用手捂着脸。 黎沐风看了过来。 祝玫很想问,看什么看。 她复又低头,刷手机去了。 黎沐风敏锐察觉,祝玫是在和叶墨珲发消息。 如果…… 也好。 他想。 一场会,开得像个笑话,居然到六点才散会。 祝玫很无语,更无语的是,她那新鲜出炉的分管副区长,留下了她,说还有几句话要说。 两个人就站在走廊里。 其实应该尴尬的。 因为叶墨珲撩了她两次了。 可不知为何,两个人倒也没有别扭的感觉。 站在彼此对面,两个人对着对方,居然都笑了。 叶墨珲说,“趁热打铁,把这件事先落实了,过了十一,你就到重大办上班。” 免得奚清松和吕忻出幺蛾子。 祝玫说,“工资不少就行了。” 叶墨珲说,“那只能增加工作量了。” 祝玫说,“您这样,是逼着下属摸鱼啊。” 叶墨珲说,“你要是摸鱼的话,小心我把你的办公桌搬我办公室来。” 祝玫说,“可以选择桌子去陪你,我居家上班吗?” 叶墨珲笑了。 叶墨珲给余章平打电话,把周善民的要求说了,并提出,让祝玫十一之后就去重大办报到。 吕忻刚从会议室出来,瞥了祝玫一眼就走了。 祝玫看看吕忻,又看看叶墨珲,知道叶墨珲是在保护她。 叶墨珲挂了电话,叫住了吕忻道,“最近重大办事情也很多,刚好祝玫过来,可以帮忙,我和章平说了,过了十一她就正式到重大办。” 吕忻本以为瑞珂落地,功劳会是他的,谁知才刚开始,就被重大办截胡了。 重大办主任裘亦新和他是同批,两个人是竞争关系。 吕忻很有些看不上裘亦新,谁知道叶墨珲轻而易举地把这果子摘了去,让吕忻很郁闷。 听叶墨珲说了,吕忻也不能反对,只是不高兴地点了点头说都行,然后匆匆走了。 叶墨珲对祝玫道,“那就这么定了。” 祝玫望向他,说,“谢啦。” 叶墨珲解释道,“暂时先借调,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编制调过来。” 祝玫问,“有什么区别吗?” 叶墨珲解释道,“编制决定了你的供给关系,福利待遇,提拔晋升。借调的话,是不对应的,不过这些目前对你而言,还不需要考虑。” 祝玫说了句行。 叶墨珲又道,“一会儿我去机场,要回京,你是不是回江口?好像顺路,能不能带我一程?” 祝玫问,“不是说今天入住?” 叶墨珲道,“地盘得先占好,住不住那地儿都是我的。” 祝玫觉得他话里有话。 探究着他的态度,但祝玫最后还是选择,顺其自然。 她开玩笑说,“顺路送你要加钱的。” 叶墨珲道,“我真想去物价局举报你。” 祝玫说,“我也不想非法营运啊。” 叶墨珲妥协说,“算我拜托你了,行?” 祝玫笑了,傲娇道,“行,我知道,你就看中我技术好。” 这句话让叶墨珲想入非非。 叶墨珲顺口问,“国庆我会提前回来,方不方便带我去江口镇转转?我还不熟悉渤江的情况。” 祝玫道,“要加钱的。” 叶墨珲无语道,“你是复读机吗?明码标价行不行?” 祝玫笑道,“爱要不要。” 叶墨珲道,“要,我付钱,2块钱够了。” 祝玫一个大白眼说,“每秒2块可以考虑。” 叶墨珲说,“我真的要报警了。” 两个人的互动,黎沐风都听到了。 他在会议室里修改文件,尚未走。 此刻,区委大楼里,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国庆前的最后一天,照理下午半天是放假的,只有值班的人员会留守。 六点,早就过了下班的点了。 走廊上很安静,所以他们的说话声,清晰到每一个字,都钻进了黎沐风的耳朵里。 他捏着笔,一个字都落不下去。 家里还有家人在等着,可是他宁愿干耗着,在会议室里消磨。 值班的保安师傅要进来关灯,才发现黎沐风坐在会议室里,连忙道,“不好意思黎主任,我不知道你还没走。” 黎沐风淡淡一笑,起身整理了材料道,“没关系,我也正准备走。” 收了材料,拿了手机,黄泳思打来了两个电话,都转成了未接。 黎沐风收了材料,回到办公室,摆台上,放着一家人的合照。 他看了一眼,收拾了东西,关了灯,继续这一成不变的生活。 祝玫送叶墨珲去机场。 祝玫问,“几点的飞机?” 叶墨珲说,“八点半。” 祝玫看了看时间,可以说,非常赶。 “如果错过了,不能赖我。”她说。 叶墨珲道,“如果赶不上的话,我会赖房租。” 祝玫皱着脸说,“你好歹是领导干部。” 叶墨珲说,“你好歹是小富婆。” 祝玫道,“是啊,负债几千万那种。” 叶墨珲道,“今天为了你,我可是豁出去了,得罪了奚区长不说,万一瑞珂项目不成功,我就要成仁了。话说陈逢时到底会不会投资渤江?” 祝玫听他提起陈逢时,说,“我怎么知道?” 叶墨珲看了看她,说,“哦。” 祝玫摸了摸耳朵。 叶墨珲忽然问,“他算是你的导师?” 祝玫说,“算。” 叶墨珲还想说什么,又不说了 祝玫道,“是导师,也是曾经的老板。他当老板挺魔鬼的,所以我后来辞职了。” 叶墨珲一挑眉,说,“可是他为了你,跑繁都来投几十个亿。” 祝玫道,“什么叫为了我?他来繁都,是宋修和请来的。” 叶墨珲说,“那天吃饭时候听说,莱茵世纪城开建之前,莫闻熙书记也邀请过瑞珂,但陈逢时当时拒绝了。” 莱茵世纪城那几块地,当初的确邀请过陈逢时。 给的条件也确实很优惠,但陈逢时那时候,正是被家里逼着娶卓莉娅的时候。 他忙着内斗都来不及,哪儿有心情拓展中部的业务? 祝玫说,“所以他是看在宋书记的面子上。” 叶墨珲想问关于陈逢时的话题,又怕惹恼她。 这一别,至少要七天才能再见。 他不想临别时候,还为感情的事牵肠挂肚。 他挠了挠脸颊,又问,“十一长假,去哪里玩?” 祝玫道,“宅家啊,最多和发小们聚个餐。” 叶墨珲问:“不去短途游什么的吗?” 祝玫说,“回来就是为了陪外公的,长假人多,就不出去挤了。你回京也会出去短途旅游吗?” 叶墨珲说,“不会,和朋友聚会,另外就是一些人情客往。” 祝玫道,“在你而言的确需要。” 叶墨珲说,“没办法,有些事,得公事私办。” 祝玫道,“可以公事私办,说明有人脉。” 叶墨珲单手撑在车窗边,看着她的侧脸。 她真的很吸引他,甚至让他不想移开眼。 车上的气氛有些暧昧。 祝玫变道,看向右侧后视镜时,瞥见了他的目光。 她咳嗽了一声,打开了车上的电台。 祝玫听的是新闻电台。 叶墨珲伸手,调低了音量。 祝玫一挑眉,车继续平稳地开。 叶墨珲问,“去京城,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祝玫道,“按时交房租比什么都强。” 叶墨珲道,“眼光放长远一点,万一以后我飞黄腾达了呢?” 祝玫说,“如果是到国家级了,那套房子以后就是叶墨珲故居,你加油。” 叶墨珲一阵猛咳,说,“那时候我们可能都化灰了。” 祝玫说,“我会传给我的孩子的。” 叶墨珲问了一句,“孩子的父亲呢?” 祝玫说,“在路上。” 叶墨珲想说,是在去繁都机场路上吗? 但连续两次表白失败,让他住了口。 机场还有10公里。 他却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 祝玫听他不接话,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说,“累死了,送了你,我还要开半小时。” 叶墨珲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来接机的。” 祝玫道,“你可以给我打电话试试。” 叶墨珲问,“你会来接?” 祝玫道,“我可能连电话都不会接。” 叶墨珲哼了一声道,“那我就一直打。” 祝玫道,“黑名单了解一下。” 叶墨珲立刻说,“好的,那我不打。” 祝玫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笑了。 车平稳驶入国内出发的下客处。 叶墨珲说了声谢谢,并说了声,“国庆节快乐。” 祝玫摆了摆手道,“休假愉快。” 他提了行李下车,看着她的车驶离,愉快中,又带着些惆怅。 叶墨珲回了京城,他自己的公寓由母亲安排人帮他收拾了。 十一当天,一般家里大佬都会被邀请去参加国庆活动。 父亲在黟中值班,2号之后才回,母亲出差,要3号才回京,该尽的孝心倒是不急于一天两天。 反正只要他的婚姻大事没有着落,母亲大人是不会少唠叨一点半点的。 得知他回京,想要约他的人不少。 但大部分都是冲着他爷爷和叔伯来的,叶墨珲哪儿有时间同这些人消耗,他回京也是有正事要办。 叶懋琮这次国庆也回京了,叶墨珲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家大哥。 叶懋琮见叶墨珲眼巴巴地跑来,呵呵一笑道,“现在知道我厉害了?” 这不要脸的样子,让叶墨珲猛夸道,“我哥毕竟是我哥,经验丰富,能力强,有号召力,是我的榜样。” 叶懋琮双手抱臂,就想听他还能继续吐什么象牙。 叶墨珲不说了。 叶懋琮道,“说下去,我还等着听呢,越听越顺耳。” 叶墨珲道,“臣不肖,再说下去,我怕你掐死我。” 叶懋琮“嗤” 了一声。 叶墨珲提了两瓶酒,又带了点繁都的特产,递给他道,“我怕你一个人过节显得孤单冷清,特地来陪陪你。” 叶懋琮气笑道,“你这嘴可比鸭子硬多了。” 叶墨珲把礼物硬塞给他道,“兄弟情深,你懂不懂?这年头还能有一份亲情是多么难能可贵,琮哥,你且珍惜。” 往脸上贴金的本事,珲哥天下第一。 叶懋琮早知他要来,已经外卖了一份下酒小菜。 黄沛打来电话说自己到机场了,让叶墨珲去接机,叶墨珲呷了口酒道,“没空。” 黄沛问,“你在哪儿呢?现在怎么这么大牌,兄弟都不要了?” 叶墨珲看了看叶懋琮,笑道,“我在陪我哥吃饭。” 黄沛嘿哟一声道,“你现在倒是知道尊重你哥了?” 叶懋琮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叶墨珲抽了抽脸皮道,“你小子,别没大没小的,我琮哥也是你琮哥。” 黄沛说,“行行行,你陪过了琮哥,也来陪陪我,殷赉和张恕都回来了,约我吃饭,他们这是要一起欺负单身狗啊。” 单身狗就算组了队,也还是单身狗啊。 叶墨珲挠了挠耳朵说,“再说。” 黄沛道,“说定了,就今晚,地点我一会儿发给你。” 叶墨珲挂了电话。 叶懋琮道,“你小子陪聊业务还挺忙。 ” 叶墨珲说,“没办法,长得帅,就是吃香。” 叶懋琮哈了一声道,“脸都不要的人,从哪儿看出来长得帅?” 叶墨珲说自己,“主要是在我这骨相,骨骼清奇。” 脑回路清奇还差不多。 叶墨珲来找叶懋琮,是要让琮哥帮着分析分析他目前的情况。 叶懋琮听了台星厂的后续情况,并没什么意外的,“要干事就是要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形势永远是在发生变化的,你要借助这些变化去成事。地方上各种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当然你也有你的底牌啊,宋修和就是你的底牌,叶家更是你的底牌,但你如果把这底牌出了,你就输了,是不是这个道理?” 叶墨珲点头说是。 叶懋琮道,“你们两个一把手,一个没能力,但好糊弄,另一个能力强,但若这么一想,他为什么没翻正?” 叶墨珲道,“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叶懋琮挑眉道,“说说。” 叶墨珲道,“一是没有机遇。” 叶懋琮点头道,“这是必然的,二呢?” 叶墨珲想了想问,“是不是有什么忌惮,或者利益牵扯?” 叶懋琮道,“当然,他在那里时间久了,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你是不知道的。” 叶墨珲点了点头。 叶懋琮道,“但不管他们有什么利益牵扯,你坚持做好你该做的。” 叶墨珲说,“我觉得还是要发展产业。” 叶懋琮道,“那是当然的。没有第二产业支撑,第三产业也发展不起来。” 叶墨珲说,“但打破旧格局,太难了。” 叶懋琮道,“别把自己想得无所不能,做一点是一点。” 叶墨珲说,“能退休就好了。” 叶懋琮嗤了一声道,“想得美。” 知道这家伙不会无端提着东西来找他,叶懋琮道,“说,觉得我能帮你什么?” 叶墨珲道,“安监总队的孙队长,你是不是很熟。” 叶懋琮道,“怎么,想直接让总队下来查矿场?” 叶墨珲说是,从包里抽出了一份材料,递给叶懋琮。 里面是穆昇给他的关于渤江磷矿企业的情况。 叶懋琮皱眉看完,问,“查过审批情况了吗?” 叶墨珲指了指材料道,“在后面。” 叶懋琮看完后,放到一边说,“这么看来,利益勾结很深。” 叶墨珲说了句,“摆明的。” 叶懋琮道,“依我看,如此一来,反倒不好让上面下来了。” 叶墨珲问,“怕我得罪人?” 叶懋琮道,“当然,你也不知道这条线上还牵扯着谁,你先前如果找了你爸,和市里打过招呼了都办不成,再让上面下来,不是打市里领导的脸么?” 叶墨珲问,“照你这么说,就不管了?那如果出事,不就是我背锅吗?” 叶懋琮笑道,“你以为?现在副职就是拿来背锅的,不出事,皆大欢喜,出了事,副职背锅。” 叶墨珲说,“我可不可以不背锅?提前退休?” 叶懋琮道,“想得美。不过你说得这事,可以找个集中行动的机会作为切入口,比较不容易引人注意。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为你安排。不过你要想清楚,关停不解决根本问题,后续补偿、转型、收购,会有一堆问题。” 叶墨珲道,“我知道,就还是我们原先说的,得有相应产业支撑。” 叶懋琮道,“这你得找三叔了,让他给你推荐一些项目。” 叶墨珲道,“繁都化工就是三叔原先为我推荐的,但你看,被搅黄了。” 叶懋琮说,“当然了,他帮你牵线,也只是搭个桥,路得你自己走。当你不是一把手的时候,你的决定是不作数的。” 叶墨珲听了,默不作声。 叶懋琮笑道,“是不是三叔也同你说过了?” 叶墨珲点了点头。 叶懋琮说,“你现在缺的不是能力,而是心态。” 叶墨珲啃着鸭货说,“我怎么觉得是野心呢?” 叶懋琮说,“野心是伴随着职位而生的。当你有权力的时候,你才可以有野心,否则你只能修炼自己的定力。” 这番话非常有道理,但执行起来,就考验个人悟性了。 叶懋琮剥了个盐水花生嚼着道,“每个人都是有价值的,关键在于你怎么用。如果你想承担责任,就要努力往上爬,否则,你就要学会沉沦。” 叶墨珲听了这句,幽幽道,“没有人会自甘沉沦。” 叶懋琮笑道,“所以这个世界异彩纷呈。” 兄弟二人碰了个杯。 叶懋琮说到叶墨珲的前岳父孟岐山,“老孟这些年被胡子打压的厉害,胡子是蓝区出来的,以前都是红区天下,自他之后,就是蓝区占了上风了。” 这些代号,自己圈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偶尔说起,外人也不知道说的是谁,更安全些。 叶墨珲说,“孟叔是个实干派,思路清晰,偏偏被这样防着,真没意思。他们现在寄希望周志庸上去了,可能会好一些。” 叶懋琮道,“其实站在上面的角度看,这个问题就不一样了,到了这个层面,谁手上没有两把刷子?人有得是,无非是贴不贴心。” 叶墨珲捏着花生米,也不表态。 叶懋琮道,“胡子现在倚重周志庸,前阵子西南那边摩擦,周志庸处置及时,上面很满意,胡子脸上也有光,周志庸的确有点本事的。” 叶墨珲道,“换个人也能处置及时,那是队伍的素质好。” 叶懋琮道,“你呀,别这么偏激,周志庸有点能耐,而且我听说,他有意让周慧颖跟你结亲?” 叶墨珲听后,“呵”了一声。就是因为周志庸想和他们家联姻,所以他才会心里对周志庸有些抵触。 叶墨珲道,“你都知道了?我爹恨不得早点把我绑了去,有人管着我,他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叶懋琮问,“你自己想去么?” 叶墨珲道在叶懋琮面前顾及就没那么多了,他反问,“你觉得呢?” 叶懋琮道,“爷爷,我爸,你爸,三叔,对他评价都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叶墨珲直率地说,“我不想。” 叶懋琮笑了笑说,“我尊重。” 叶墨珲又同他碰了个杯。 叶懋琮问,“你不会还想着小柳?” 家里人都知道,叶墨珲暗恋柳梅儿。 只是最后出了那样的事,大家都不再提了而已。 叶懋琮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是合适的人,早就在一起了,就算你不考虑周慧颖,但只要是宜室宜家的姑娘,你带一个回来,爷爷比什么都高兴。” 叶墨珲心里想着祝玫。 然而两次告白被拒,他吃不准祝玫对他的态度。 或许,只是两个人聊得来,而她对他,大概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叶墨珲笑了笑说,“你作为兄长,倒是做个榜样啊。” 叶懋琮道,“作为反面教材,我还不够你看的吗?谁都有不擅长的领域,婚姻这件事情我就无能为力了,帮不了你。” 叶墨珲道,“那就靠琛琛了。” 两个哥哥很不做人地互看一眼,觉得这是个好办法。 叶墨珲举杯,同叶懋琮碰了杯说,“等你什么时候调来繁都当了市委书记,我就是有大靠山的人了。” 叶懋琮碰了杯,抿了口说,“拉倒,那时候你就该调任了。回避制度懂不懂?” 两个人又说笑了一番。 叶懋琮想着自己那段破碎的婚姻,有感而发说,“婚姻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恋爱可以冲昏了头脑,但婚姻不行。” 叶墨珲说,“你放心,我一心想嫁富婆,绝不会给家里添麻烦的。” 叶懋琮道,“你别在我跟前说,你去同爷爷说去。” 叶墨珲说,“会的会的,你放心,一定说,不说我是孙子。” 叶懋琮无语道,“你本来就是他孙子,难不成你还能变成他儿子?” 叶墨珲问,“我同意变他儿子,问题是你同不同意?这样的话,以后你得叫我叔。” 叶懋琮直接送了他一个滚字。 这家伙,越扯越离谱了。 从叶懋琮家里聊了天出来,叶墨珲觉得一身轻松。 他忽然有些想念祝玫,同祝玫聊天说话,也有一种同家人闲聊的惬意感。 但昨天祝玫送他这一路,两个人说了很多闲话,可他却偏偏没能再鼓起勇气,同她表白。 祝玫对他,到底有没有一点感觉? 坦白说,他怕再度被拒绝。 哪怕,他还是不死心地想再试一次。 天色灰蒙蒙的。 风卷落叶。 地上有一枚一角的硬币。 这年头,还能捡到硬币,倒是稀奇。 他拾起硬币,心中想着,如果是字,就再表白一次,如果是花,就算了。 拇指一弹,硬币翻转,双手一合,落进掌心。 打开,是花。 他翻了翻手掌,想,刚才打开方式不对,所以应该是字那一面才对。 果然,这次打开,是字。 看,老天都让他再表白一次,而且硬币上还写了1,岂不是天意? 去了黄沛发来的地址,张恕和殷赉都已经在了,黄沛自己还没到。 叶墨珲拍了拍张恕的肩膀问,“张镇长,你在北宁怎么样啊?” 张恕双手抱拳道,“叶区长,你可别取笑我了,我就是一九品芝麻官。” 殷赉摇着手指指着他俩道,“你们俩,在我面前炫耀官小是?” 叶墨珲嘿嘿一笑。 张恕一手拍在殷赉肩膀上道,“是啊,咱赉哥牛b,你现在可是公司一把手,手下几千亿的资产规模,不像我,镇里只有几个亿的负债。还有,你爸是不是前几天调回部里了?” 殷赉被他说笑了,点了点头问,“你们那儿经济这么不景气啊?” 张恕说,“你来投资个房地产项目,马上能有起色。” 殷赉道,“就算我同意,还要股东同意呢,国资委才是我顶头爸爸,你那里搞房地产,卖得出去吗?” 张恕说,“我管呢?地能卖出去就行。” 殷赉啧了一声道,“有空我去看你。” 张恕说了声行。 叶墨珲听着他们聊天,更深刻体会到,叶懋琮说的对,当他做不了主的时候,什么都是空谈。 张恕能决定他们的地卖不卖,而他却决定不了一个厂能不能关,这就是一把手的权威。 张恕问叶墨珲,“你在繁都怎么样?” 叶墨珲双手插袋,坐了下来,耸了耸肩道,“就这样了,刚跟我哥聊了会儿工作,地方上现在难啊。” 张恕一脸认同道,“是啊,要不是有黄沛他爸,我感觉自己可以在北宁死一百次。” 就在这时候,被点了名的黄沛推门进来了。 第99章 有目标了? 看到三个人都一脸诡异的笑容,黄沛背后一凉问,“干嘛,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 张恕拉了他坐下道,“在说你爸。” 黄沛拍了一记张恕的背,指着他面前的小酒盅道,“罚酒,我爸说了,私人场合不准议论领导。你,罚酒。” 几个人大笑,殷赉给张恕添酒,余下二人都笑眯眯地盯着张恕把眉头皱成个疙瘩,喝下了那杯酒。 四个人落了座,喝酒,吃饭。 叶墨珲在叶懋琮那里吃了点,于是只是陪着他们喝酒聊天。 黄沛还是没什么变化,殷赉升了总经理,其实也挺苦,事无巨细都要管,头发都白了许多。 张恕更不提了,在基层被各种检查磋磨成狗。 人一旦冒尖,就容易被针对,他一个空降干部,能平平稳稳地过三年,都算得水平高超了。 张恕这下,倒是真心实意要敬黄沛,“还好你爸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特地打电话提醒了我,让我把经济指标压一压,还教了我不少门道,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沛道,“想不到老头子有点能耐么。” 叶墨珲一手搭在黄沛肩头道,“你这话我们给你录下来,放给你老头子听,你老头子能放鞭炮。” 黄沛听后道,“拉倒,他不揍我一顿就不错了,每天吹捧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这一个。” 闲聊一阵,交换了不少信息。 在江湖上混,最重要就是信息。 武侠小说里,那些武林高手没事儿去混茶馆,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去的。 从茶余饭后的谈资里,刨出些有用的真相。 殷赉有事先走,叶墨珲起身去送。 出了门,殷赉对他道,“你安排的任务我可都完成了啊。” 他说的是帮忙安排了几家企业在渤江注册,帮祝玫完成指标的事。 叶墨珲道,“谢了。” 殷赉问,“你小子,对你这个朋友很上心啊,我听朋友说,是个大美女?” 叶墨珲老脸红了红说,“没有,互相帮忙的那种关系。” 殷赉道,“你叶二少需要人家一个小科员帮什么忙?帮着,嗯?你不会珲哥,你怎么是这种人?” 听他说得离谱了,叶墨珲说,“刚好是邻居,就帮个忙。” 殷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叶墨珲道,“你不是赶着走吗?” 殷赉指了指他,啧啧一声道,“等你好消息。” 叶墨珲摸了摸脸,摆手示意他快走。 想起祝玫,叶墨珲眼角就带了笑意,他又摸出口袋里的1角硬币。 抛了一次,偷眼看了一下,嗯,应该这么打开。 果然,这次是字面。 他对于抛硬币这种事,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回到包房,黄沛看到他面带笑意,问,“刚刚看到谁了,笑得这么春?” 叶墨珲摸了摸脸问,“有吗?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黄沛问张恕,“珲哥是不是笑了?” 张恕想说是,但看到了叶墨珲的拳头。 打不过打不过,他选择装傻道,“我没注意。” 黄沛摇着手指道,“你小子行了,我告诉我爸去。” 张恕怂道,“别别别,是笑了,特花痴那种。” 叶墨珲的拳头抵在张恕下巴上道,“张镇,注意一下你的措辞。” 张恕改口道,“特好看那种。” 叶墨珲收了拳头,坐下了。 三个人又聊了会儿,才散了席。 从餐厅出来,叶墨珲说自己要去一趟商场。 黄沛看了看时间,九点,“还有一个小时商店就要关门了,你来得及么?” 叶墨珲说,“我没有选择障碍。” 叶墨珲要买点礼物带回繁都。 黄沛左右无事,就陪他去了。 叶墨珲买了些补品,又进了奢侈品商店,在看女士丝巾。 黄沛问,“给你妈买?” 叶墨珲摇了摇头道,“年轻女士。” 这下黄沛来了兴致,用胳膊顶了顶他问,“什么样的年轻女士?” 叶墨珲并不解释,而是说,“你小子,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这么关心我干嘛?” 男女对八卦的热情都是极度高涨的,黄沛道,“你别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在关心你好?” 叶墨珲于是比了个请的手势道,“那这单你买了?” 黄沛道,“你给你女朋友买礼物,让我买单?我又不是冤大头。” 叶墨珲到了黄沛面前,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他咳嗽一声,憋了一句,“还不是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和“还不是女朋友”,这之间的差别大了。 叶墨珲刷卡包装走人。 黄沛追在他后面问,“是不是有新目标了?” 叶墨珲坦白说,“是。” 黄沛更兴奋了,追在他身后问个不停。 叶墨珲挥手赶他道,“你好烦啊,你这家伙上辈子是苍蝇么?” 黄沛却兴奋地追着他道,“快说快说,不说你今晚别想走。” 叶墨珲一拍额头,简直没辙,只能道,“就是你见过的一个。” 黄沛问,“哪个?” 叶墨珲坦白道,“陈逢时助理,泳池偶遇那位。” “我靠我靠我靠!!!”黄沛简直兴奋到没言语了,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被这家伙缠得不行了,叶墨珲说,“还没成呢,十一之后我要搬去她的别墅了。” 这话着实引人浮想联翩,黄沛问,“你们要同居???” 叶墨珲道,“不,我只是她的房客。” 黄沛怂恿道,“那你拿下啊!” 叶墨珲想着自己试探了两次都失败,有些没面子。 他揉了揉鼻子道,“不急,就享受这种暧昧的感觉。” 黄沛笑得贼兮兮道,“你是不是和人家表白了被拒绝了?” 叶墨珲啧了一声道,“你该被灭口。” 黄沛大笑道,“珲哥,你也有今天啊?” 叶墨珲不搭理他,长腿一迈,径自往前走。。 黄沛追了上来道,“那女人一看就很难搞,你打算怎么拿下?” 叶墨珲掐了掐他的脖子道,“你管我,总有办法。” 黄沛说了声“卧槽。” 叶墨珲问,“你干嘛?” 黄沛道,“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恐慌了,别最后连你都嫁出去了,就剩我一个人单身了?” 叶墨珲道,“什么叫嫁出去?而且我是二婚。” 黄沛道,“跟盂兰那次不能算。” 叶墨珲说,“好歹是领了离婚证的,算不算的,民政局都登记了一笔。” 黄沛摸着下巴问,“那姑娘不会介意?” 叶墨珲道,“你想得真远,都还没拿下呢,考虑那老些?” 黄沛道,“一把年纪了,你不会还谈恋爱玩?” 叶墨珲看了眼手上提着的袋子,说,“我可从来没玩过。” 曾经玩过火的黄沛被他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商场即将关门,客人们都纷纷往停车场走,准备离开。 两个人都喝了酒,于是从一楼出去,准备打车回家。 路边呼啸而过一群跑车,其中一辆忽然急刹。 敞篷打开,车上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人打着耳钉,一头红毛,模样还算清秀。 女人下巴很尖,眼睛很大,化着浓妆。 李希承道,“珲哥好,沛哥好,你俩逛街?” 叶墨珲和黄沛站在那里,显然不太待见他。 李希承也很知趣,只是笑了笑,对身边女人介绍道,“认识这两位吗?叶家二少,黄家大少,我是李家小弟。” 他身边的女人却说,“承少,别开玩笑了,您要是小弟,我们都得是小狗。” 李希承挠了挠身边女人的下巴道,“别调皮。” 叶墨珲和黄沛互看一眼,不明白李希承在他们两人面前嘚瑟什么劲? 有女朋友了不起吗? 但告白失败两次的叶墨珲再一想,又觉得,好像是可以了不起。 如此,更气了。 听说李希承现在在繁都做生意,叶墨珲故意问,“现在在哪儿发财?” 李希承赔着笑脸道,“在繁都,今后还请珲哥多关照。” 叶墨珲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谈不上,我关照不了你。” 李希承脸上的尬笑快挂不住了,说,“您是父母官,必须得您关照。” 叶墨珲笑了笑,也并不想让他太难堪,于是道,“有时间聚聚。” 李希承连忙答应,态度也很客气。 他说,“是我该来拜访,珲哥,以后还请多关照。” 叶墨珲点了点头。 李希承合上了敞篷,踩了油门,呼啸着扬长而去了。 黄沛问,“你还给他脸了?” 叶墨珲道,“你不觉得他也变了么?而且他现在在繁都做生意,以后总要相见的。” 黄沛道,“能做什么正经生意?” 叶墨珲说,“正经有正经的用处,不正经有不正经的用处。” 黄沛说,“政客啊,你这是标准的政客。你忘了他哥干的那些肮脏事了?” 叶墨珲道,“忘不了。但那是他堂哥,不是他,他爸现在在繁都,也许用得上,我这叫审时度势。” 黄沛说,“怂就怂呗,说那么好听。” 叶墨珲斜睨他道,“这叫人情世故,你这家伙,会不会说话?” 黄沛说,“直男癌晚期,别指望我好好说话。” 叶墨珲道,“你跟你未来老婆说这话去,哦,对,你未来可能没有老婆。” 黄沛道,“你这嘴有毒,难怪人家美女看不上你。” 叶墨珲简直想掐死他。 他说,“我今年就把她拿下。” 黄沛问,“打赌?” 叶墨珲说,“赌就赌,赌什么?” 黄沛说,“我不赌。” 叶墨珲嗤地一笑。 两个人打的车各自到了,拍了拍对方肩膀,就算道别了。 叶墨珲第二天上午有事,他约了他大伯的门生。 与江焘之间,未来必有竞争。 赛道就那么宽,就算他想躺平,竞争对手也势必不会让他躺下。 来到渤江之后,本地势力给了他当头n棍,这些人敢这么张狂,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吗? 张勤民的四大金刚,他听任雷明说了。 同自己有竞争关系的,只有江焘。 矿场整治这件事,背后明显是有人在针对他。 按照利益最大化原则,把他斗倒,获利者只能是江焘。 当初斗胡大能,江焘没有达到目的,所以现在,要来斗他了。 但目前,他还不想同江焘撕破脸。 不想撕破脸,就得手上拿点筹码。 问过任雷明,江焘现在最关注的是海江高速浅襄段项目。 这些省级高速路段项目的审批权都在部里,而他大伯的门生,如今正管着这些项目。 在地方上来说是需要跑部进京的难事,在实际执行的部门来说,只是常规流程。 容缺审批,或者卡着不批,解释权都在管理部门手上。 叶墨珲提前请大伯打了招呼,约了对方,谈了半小时。 顺利地拿下了项目的主动权。 办完了这件事,叶墨珲从茶室出来,刚巧在商贸部大楼附近。 去了渤江几个月,这里完全没有变化。 他沿着东亶公园内的小路,一路走到了东校民巷街区。 这条颇有异域风情的道路,曾经他上下班来来往往,走了无数遍。 红日高悬,秋风送爽。 树荫下,落了无数如金箔一般的光。 游人三三两两,今日不算多,在国庆这个热闹的日子里,游人尚未攻占这条充满了他旧日回忆的街道。 那一年七月,暴雨。 柳梅儿全身湿透,去找李希继。 他打着伞,站在树下,看着女人为爱情失魂落魄。 他也为她失魂落魄。 当时那种心境,如今回想,已时过境迁。 青春总是伴随着伤痛的。 人生的车轮滚滚向前。 再回首看看,已寻不回当初的心情。 叶墨珲在路边驻留片刻,正要走,见路边停了几辆军车。 他对数字天生敏感,记得那是周志庸的车。 还没来得及走,周志庸已经放下车窗,笑着同他打招呼道,“墨珲,这么巧?” 这下是躲不过了,叶墨珲走过去,也谦恭地同周志庸打招呼道,“周叔叔,好久不见。” 周志庸下了车,同他握了握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啊,好久不见,我听说你现在去繁都了?” 叶墨珲道,“是的,七月过去的,才到岗没多久。” 周志庸问,“是在渤江区当常务?” 看来周志庸对自己的情况了若指掌,先前所谓的听说,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墨珲点头道,“是的。” 周志庸笑道,“本就想联系你,相请不如偶遇。晚上有时间吗?我在中部工作过,和他们地方上的领导关系还不错,刚好有几个繁都来的朋友晚上约了一起吃饭,你也来。” 叶墨珲问,“具体有哪些领导?我刚好带了些特产——” 周志庸道,“哎,你是我侄儿,来就是聚聚,刚好我为你牵牵线,在地方上,人际关系很重要。慧颖这几天也在,我叫她一起来。” 叶墨珲想着怎么体面的拒绝, 周志庸倒好,直接给他爸打电话了。 如果他和周慧颖结婚,有什么家庭矛盾,都要给他爸打电话?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当然不能过?跟谁过也不能和周慧颖过。 何况现在,他心里有了一朵特别的玫瑰。 叶墨珲暗自不爽,面上只是端着个笑脸。 周志庸对叶煦铤说,晚上叫叶墨珲过去吃饭。 叶煦铤倒是没有意见,还说给他添麻烦。 周志庸道,“珲珲去繁都,你该告诉我一声,虽然我现在回京了,繁都的朋友还在,我会请他们关照的。” 叶煦铤在那头谢了两句,周志庸说,再约。 这下,叶墨珲只能被迫营业了。 加戏不加钱,差评。 第99章 有目标了? 看到三个人都一脸诡异的笑容,黄沛背后一凉问,“干嘛,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 张恕拉了他坐下道,“在说你爸。” 黄沛拍了一记张恕的背,指着他面前的小酒盅道,“罚酒,我爸说了,私人场合不准议论领导。你,罚酒。” 几个人大笑,殷赉给张恕添酒,余下二人都笑眯眯地盯着张恕把眉头皱成个疙瘩,喝下了那杯酒。 四个人落了座,喝酒,吃饭。 叶墨珲在叶懋琮那里吃了点,于是只是陪着他们喝酒聊天。 黄沛还是没什么变化,殷赉升了总经理,其实也挺苦,事无巨细都要管,头发都白了许多。 张恕更不提了,在基层被各种检查磋磨成狗。 人一旦冒尖,就容易被针对,他一个空降干部,能平平稳稳地过三年,都算得水平高超了。 张恕这下,倒是真心实意要敬黄沛,“还好你爸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特地打电话提醒了我,让我把经济指标压一压,还教了我不少门道,不然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沛道,“想不到老头子有点能耐么。” 叶墨珲一手搭在黄沛肩头道,“你这话我们给你录下来,放给你老头子听,你老头子能放鞭炮。” 黄沛听后道,“拉倒,他不揍我一顿就不错了,每天吹捧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我这一个。” 闲聊一阵,交换了不少信息。 在江湖上混,最重要就是信息。 武侠小说里,那些武林高手没事儿去混茶馆,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去的。 从茶余饭后的谈资里,刨出些有用的真相。 殷赉有事先走,叶墨珲起身去送。 出了门,殷赉对他道,“你安排的任务我可都完成了啊。” 他说的是帮忙安排了几家企业在渤江注册,帮祝玫完成指标的事。 叶墨珲道,“谢了。” 殷赉问,“你小子,对你这个朋友很上心啊,我听朋友说,是个大美女?” 叶墨珲老脸红了红说,“没有,互相帮忙的那种关系。” 殷赉道,“你叶二少需要人家一个小科员帮什么忙?帮着,嗯?你不会珲哥,你怎么是这种人?” 听他说得离谱了,叶墨珲说,“刚好是邻居,就帮个忙。” 殷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叶墨珲道,“你不是赶着走吗?” 殷赉指了指他,啧啧一声道,“等你好消息。” 叶墨珲摸了摸脸,摆手示意他快走。 想起祝玫,叶墨珲眼角就带了笑意,他又摸出口袋里的1角硬币。 抛了一次,偷眼看了一下,嗯,应该这么打开。 果然,这次是字面。 他对于抛硬币这种事,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回到包房,黄沛看到他面带笑意,问,“刚刚看到谁了,笑得这么春?” 叶墨珲摸了摸脸问,“有吗?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黄沛问张恕,“珲哥是不是笑了?” 张恕想说是,但看到了叶墨珲的拳头。 打不过打不过,他选择装傻道,“我没注意。” 黄沛摇着手指道,“你小子行了,我告诉我爸去。” 张恕怂道,“别别别,是笑了,特花痴那种。” 叶墨珲的拳头抵在张恕下巴上道,“张镇,注意一下你的措辞。” 张恕改口道,“特好看那种。” 叶墨珲收了拳头,坐下了。 三个人又聊了会儿,才散了席。 从餐厅出来,叶墨珲说自己要去一趟商场。 黄沛看了看时间,九点,“还有一个小时商店就要关门了,你来得及么?” 叶墨珲说,“我没有选择障碍。” 叶墨珲要买点礼物带回繁都。 黄沛左右无事,就陪他去了。 叶墨珲买了些补品,又进了奢侈品商店,在看女士丝巾。 黄沛问,“给你妈买?” 叶墨珲摇了摇头道,“年轻女士。” 这下黄沛来了兴致,用胳膊顶了顶他问,“什么样的年轻女士?” 叶墨珲并不解释,而是说,“你小子,管好你自己的事情,这么关心我干嘛?” 男女对八卦的热情都是极度高涨的,黄沛道,“你别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在关心你好?” 叶墨珲于是比了个请的手势道,“那这单你买了?” 黄沛道,“你给你女朋友买礼物,让我买单?我又不是冤大头。” 叶墨珲到了黄沛面前,终于有些憋不住了,他咳嗽一声,憋了一句,“还不是女朋友。” “不是女朋友”和“还不是女朋友”,这之间的差别大了。 叶墨珲刷卡包装走人。 黄沛追在他后面问,“是不是有新目标了?” 叶墨珲坦白说,“是。” 黄沛更兴奋了,追在他身后问个不停。 叶墨珲挥手赶他道,“你好烦啊,你这家伙上辈子是苍蝇么?” 黄沛却兴奋地追着他道,“快说快说,不说你今晚别想走。” 叶墨珲一拍额头,简直没辙,只能道,“就是你见过的一个。” 黄沛问,“哪个?” 叶墨珲坦白道,“陈逢时助理,泳池偶遇那位。” “我靠我靠我靠!!!”黄沛简直兴奋到没言语了,他问,“什么时候的事?” 被这家伙缠得不行了,叶墨珲说,“还没成呢,十一之后我要搬去她的别墅了。” 这话着实引人浮想联翩,黄沛问,“你们要同居???” 叶墨珲道,“不,我只是她的房客。” 黄沛怂恿道,“那你拿下啊!” 叶墨珲想着自己试探了两次都失败,有些没面子。 他揉了揉鼻子道,“不急,就享受这种暧昧的感觉。” 黄沛笑得贼兮兮道,“你是不是和人家表白了被拒绝了?” 叶墨珲啧了一声道,“你该被灭口。” 黄沛大笑道,“珲哥,你也有今天啊?” 叶墨珲不搭理他,长腿一迈,径自往前走。。 黄沛追了上来道,“那女人一看就很难搞,你打算怎么拿下?” 叶墨珲掐了掐他的脖子道,“你管我,总有办法。” 黄沛说了声“卧槽。” 叶墨珲问,“你干嘛?” 黄沛道,“你这么一说我都有些恐慌了,别最后连你都嫁出去了,就剩我一个人单身了?” 叶墨珲道,“什么叫嫁出去?而且我是二婚。” 黄沛道,“跟盂兰那次不能算。” 叶墨珲说,“好歹是领了离婚证的,算不算的,民政局都登记了一笔。” 黄沛摸着下巴问,“那姑娘不会介意?” 叶墨珲道,“你想得真远,都还没拿下呢,考虑那老些?” 黄沛道,“一把年纪了,你不会还谈恋爱玩?” 叶墨珲看了眼手上提着的袋子,说,“我可从来没玩过。” 曾经玩过火的黄沛被他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商场即将关门,客人们都纷纷往停车场走,准备离开。 两个人都喝了酒,于是从一楼出去,准备打车回家。 路边呼啸而过一群跑车,其中一辆忽然急刹。 敞篷打开,车上是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人打着耳钉,一头红毛,模样还算清秀。 女人下巴很尖,眼睛很大,化着浓妆。 李希承道,“珲哥好,沛哥好,你俩逛街?” 叶墨珲和黄沛站在那里,显然不太待见他。 李希承也很知趣,只是笑了笑,对身边女人介绍道,“认识这两位吗?叶家二少,黄家大少,我是李家小弟。” 他身边的女人却说,“承少,别开玩笑了,您要是小弟,我们都得是小狗。” 李希承挠了挠身边女人的下巴道,“别调皮。” 叶墨珲和黄沛互看一眼,不明白李希承在他们两人面前嘚瑟什么劲? 有女朋友了不起吗? 但告白失败两次的叶墨珲再一想,又觉得,好像是可以了不起。 如此,更气了。 听说李希承现在在繁都做生意,叶墨珲故意问,“现在在哪儿发财?” 李希承赔着笑脸道,“在繁都,今后还请珲哥多关照。” 叶墨珲又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谈不上,我关照不了你。” 李希承脸上的尬笑快挂不住了,说,“您是父母官,必须得您关照。” 叶墨珲笑了笑,也并不想让他太难堪,于是道,“有时间聚聚。” 李希承连忙答应,态度也很客气。 他说,“是我该来拜访,珲哥,以后还请多关照。” 叶墨珲点了点头。 李希承合上了敞篷,踩了油门,呼啸着扬长而去了。 黄沛问,“你还给他脸了?” 叶墨珲道,“你不觉得他也变了么?而且他现在在繁都做生意,以后总要相见的。” 黄沛道,“能做什么正经生意?” 叶墨珲说,“正经有正经的用处,不正经有不正经的用处。” 黄沛说,“政客啊,你这是标准的政客。你忘了他哥干的那些肮脏事了?” 叶墨珲道,“忘不了。但那是他堂哥,不是他,他爸现在在繁都,也许用得上,我这叫审时度势。” 黄沛说,“怂就怂呗,说那么好听。” 叶墨珲斜睨他道,“这叫人情世故,你这家伙,会不会说话?” 黄沛说,“直男癌晚期,别指望我好好说话。” 叶墨珲道,“你跟你未来老婆说这话去,哦,对,你未来可能没有老婆。” 黄沛道,“你这嘴有毒,难怪人家美女看不上你。” 叶墨珲简直想掐死他。 他说,“我今年就把她拿下。” 黄沛问,“打赌?” 叶墨珲说,“赌就赌,赌什么?” 黄沛说,“我不赌。” 叶墨珲嗤地一笑。 两个人打的车各自到了,拍了拍对方肩膀,就算道别了。 叶墨珲第二天上午有事,他约了他大伯的门生。 与江焘之间,未来必有竞争。 赛道就那么宽,就算他想躺平,竞争对手也势必不会让他躺下。 来到渤江之后,本地势力给了他当头n棍,这些人敢这么张狂,难道不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吗? 张勤民的四大金刚,他听任雷明说了。 同自己有竞争关系的,只有江焘。 矿场整治这件事,背后明显是有人在针对他。 按照利益最大化原则,把他斗倒,获利者只能是江焘。 当初斗胡大能,江焘没有达到目的,所以现在,要来斗他了。 但目前,他还不想同江焘撕破脸。 不想撕破脸,就得手上拿点筹码。 问过任雷明,江焘现在最关注的是海江高速浅襄段项目。 这些省级高速路段项目的审批权都在部里,而他大伯的门生,如今正管着这些项目。 在地方上来说是需要跑部进京的难事,在实际执行的部门来说,只是常规流程。 容缺审批,或者卡着不批,解释权都在管理部门手上。 叶墨珲提前请大伯打了招呼,约了对方,谈了半小时。 顺利地拿下了项目的主动权。 办完了这件事,叶墨珲从茶室出来,刚巧在商贸部大楼附近。 去了渤江几个月,这里完全没有变化。 他沿着东亶公园内的小路,一路走到了东校民巷街区。 这条颇有异域风情的道路,曾经他上下班来来往往,走了无数遍。 红日高悬,秋风送爽。 树荫下,落了无数如金箔一般的光。 游人三三两两,今日不算多,在国庆这个热闹的日子里,游人尚未攻占这条充满了他旧日回忆的街道。 那一年七月,暴雨。 柳梅儿全身湿透,去找李希继。 他打着伞,站在树下,看着女人为爱情失魂落魄。 他也为她失魂落魄。 当时那种心境,如今回想,已时过境迁。 青春总是伴随着伤痛的。 人生的车轮滚滚向前。 再回首看看,已寻不回当初的心情。 叶墨珲在路边驻留片刻,正要走,见路边停了几辆军车。 他对数字天生敏感,记得那是周志庸的车。 还没来得及走,周志庸已经放下车窗,笑着同他打招呼道,“墨珲,这么巧?” 这下是躲不过了,叶墨珲走过去,也谦恭地同周志庸打招呼道,“周叔叔,好久不见。” 周志庸下了车,同他握了握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啊,好久不见,我听说你现在去繁都了?” 叶墨珲道,“是的,七月过去的,才到岗没多久。” 周志庸问,“是在渤江区当常务?” 看来周志庸对自己的情况了若指掌,先前所谓的听说,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叶墨珲点头道,“是的。” 周志庸笑道,“本就想联系你,相请不如偶遇。晚上有时间吗?我在中部工作过,和他们地方上的领导关系还不错,刚好有几个繁都来的朋友晚上约了一起吃饭,你也来。” 叶墨珲问,“具体有哪些领导?我刚好带了些特产——” 周志庸道,“哎,你是我侄儿,来就是聚聚,刚好我为你牵牵线,在地方上,人际关系很重要。慧颖这几天也在,我叫她一起来。” 叶墨珲想着怎么体面的拒绝, 周志庸倒好,直接给他爸打电话了。 如果他和周慧颖结婚,有什么家庭矛盾,都要给他爸打电话?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当然不能过?跟谁过也不能和周慧颖过。 何况现在,他心里有了一朵特别的玫瑰。 叶墨珲暗自不爽,面上只是端着个笑脸。 周志庸对叶煦铤说,晚上叫叶墨珲过去吃饭。 叶煦铤倒是没有意见,还说给他添麻烦。 周志庸道,“珲珲去繁都,你该告诉我一声,虽然我现在回京了,繁都的朋友还在,我会请他们关照的。” 叶煦铤在那头谢了两句,周志庸说,再约。 这下,叶墨珲只能被迫营业了。 加戏不加钱,差评。 第100章 问题关键是什么? 当晚,周志庸安排的是家宴。 现在吃饭有太多眼睛盯着,谁和谁一起吃了饭,都会被查到。 家宴才不引人注目。 地点安排在周志庸位于京郊的别墅,这套别墅是按照他的级别分的。 面积不算很大,但重新装修过,一进门, 视野开阔,欧式极简风格。 周志庸让周慧颖接待叶墨珲,意图很明显,但叶墨珲刻意回避的态度很明显。 叶墨珲打量这套别墅,说,“设计得很不错。” 周慧颖问,“喜欢吗?” 叶墨珲听了这话,就说,“看来是你的手笔?” 周慧颖道,“我就喜欢这些艺术啊,设计啊,之类的。” 叶墨珲点头道,“真是有天赋。” 周慧颖眼睛亮了亮问,“是吗?” 毫不掩饰的期待。 叶墨珲却注定要让她失望。 他“嗯”了一声道,“可惜我没有欣赏的细胞。” 周慧颖显然有些失落,却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叶墨珲点了点头。 周慧颖跟着问,“珲哥喜欢什么?” 叶墨珲想了想说,“种地,做饭。” 周慧颖道,“那也很有意思啊。” 叶墨珲说,“是啊,这样就不用跟人打交道了。” 周慧颖不知道怎么接。 进了餐厅区域,已经有人到了。 周志庸的夫人宋思蕊看到叶墨珲,起身笑道,“珲珲来了啊。” 说着,起身为他介绍道,“这位是叶墨珲,现在在繁都工作,他母亲黄静和我是好朋友。” 说完,又对叶墨珲道,“珲珲,陆部长,你认识吗?” 叶墨珲看了一眼在座的人,三男一女,倒是有些面熟。 为首的男人,气场强大,有一种杀伐果断的感觉。 然而,却伸手,温和地笑了笑说,“听国栋说了,繁都来了一位年轻的地区常务,看来就是这位叶区长了。” 一旁一个更为年长的男人说,“是,年少有为。” 宋思蕊为叶墨珲介绍道,“墨珲,这位是陆译伟副部长。” 叶墨珲想起来了,这位是从繁都出去的。 他同陆译伟握手道,“久仰。” 陆译伟说,“我同煦铤书记也很熟,他在兆荡的时候,我们有过合作,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叶墨珲笑了笑说,“父亲和我提过,陆部长是一位有思路有魄力的领导。” 陆译伟说,“你父亲在兆荡的时候,把兆荡发展得很好, 瞿斌到现在还能吃上你父亲留下的老本。” 叶墨珲应承了一声,说,“我还差的很远。” 陆译伟却说,“虎父无犬子。” 陆译伟随后为他介绍自己带来的几个人。 刚才应声的那位,是繁都现任的公安局局长,吕国栋。 另一位,是周志庸的下属,现在任军中某部的副部长,姓狄。 唯一的女士,是繁都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江华静。 分别与几个人见过。 人都到齐,自然是开席了。 席间,聊的都是工作。 周志庸对繁都市公安局局长吕国栋道,“国栋,我和墨珲父亲关系很好,墨珲在繁都,你得多支持。” 市公安局局长吕国栋说,“周将军,那是肯定的。” 陆译伟举杯,敬了叶墨珲,说,“初次见面,以后有需要,不要客气,尽管来找我。” 叶墨珲喝了酒,点头应了。 心里却想,这种萍水相逢,他怎么会不知轻重地去麻烦他? 吃一顿饭的关系,在他们这种家庭,实在太多了。 远近亲疏,自己心里得有一杆秤,否则不知轻重,徒惹笑话。 陆译伟看向坐在叶墨珲身边的周慧颖,倒是问周志庸道,“慧颖还没有男朋友?” 周志庸提了杯子,同陆译伟笑道,“怎么,你这里有合适的男孩子介绍?” 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叶墨珲。 叶墨珲想,能不能别给我加戏? 他默默吃菜,据宋思蕊说,今天这顿是请了粤菜大厨来做的,但他真觉得没自己做的好吃。 周慧颖看了一眼叶墨珲。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江华静,举杯敬叶墨珲,“叶区长,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关照。” 叶墨珲也举杯,说了句不敢当。 场面上觥筹交错,酒敬了一轮又一轮。 几个人说着说着,说起了87师的师长李卫军。 周志庸听到他们说起李卫军,只是听着,也不表态。 陆译伟举杯对周志庸道,“他接你班,不容易啊。” 周志庸看了一眼叶墨珲,同陆译伟碰杯说,“不能这么说,他有他的长处。他爷爷曾是墨珲太爷爷的下属。” 叶墨珲也陪了一杯说,“是的。” 周志庸说,“他们家李希承和慧颖一般大。” 听到李希承的名字,周慧颖摸了摸鼻子,表现得很不屑。 叶墨珲道,“我昨天还碰到他了。” 周志庸说,“他们家李希承,现在在繁都做生意。” 这话,不咸不淡的。 陆译伟看了一眼周志庸,又看了一眼叶墨珲,不知在盘算什么,只是不搭腔。 周慧颖冷哼了一声,说,“能做什么正经生意?” 周志庸笑了笑,对陆译伟说,“我这个女儿啊,就是挑剔。” 周慧颖说,“爸爸,我这叫宁缺毋滥。” 江华静这时候说,“女孩子,要求高一些是应该的,何况是周将军的女儿,那是周将军培养得出色。凡夫俗子,入不了周小姐的眼。” 宋思蕊听了这话,说,“女孩子眼界太高也不好。” 周慧颖说,“妈妈,我眼界哪里高了?关键是对方人品要好。” 周志庸笑道,“颖颖说得对,珲珲,来,敬你。愿意去基层锻炼的,都是有志气的。” 叶墨珲同周志庸喝了一杯,倒也不接话。 心里想着,他们家最没有志气的就是自己了。 只是如此看来,李希承也打过周慧颖的主意? 周志庸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看中周慧颖的人恐怕只多不少。 站在周志庸的角度,周慧颖的婚姻牵扯太多了,如果能和叶家联姻,的确是利益最大化的安排。 而如果下嫁,风险就太大了。 难怪周志庸要拉拢他。 他是怕自己女儿遇人不淑。 像周慧颖这样的千金,盯着她的青年才俊当然不会少。 癞蛤蟆就更多了。 娶了周慧颖,就是拿到了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谁不想中这张彩票? 但叶墨珲遇到祝玫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自己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了。 虽然祝玫两次都没有回应,但他依然决定,要认认真真表白一次。 如果再被拒绝—— 嗯,那就再想别的办法让她答应。 烈女怕缠郎不是?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就有了笑意。 不自觉打开了微信聊天,翻看两个人的聊天对话,也颇觉有趣。 周慧颖见叶墨珲面上带笑,问,“珲哥,有什么开心的事?” 叶墨珲说,“没什么,就是我的房东说要涨房租,我在和她还价。” 涨房租是什么开心的事吗?他,他居然还要还价? 一旁的江华静听了,问,“叶区怎么还租房呢?区政府没有给你安排吗?” 叶墨珲收了手机说,“开玩笑的。区政府安排了。我的邻居在说小区的趣事,正好聊两句。” 江华静听出他的防备,心想,这些出生就含了金汤勺的贵公子,的确很难交往。 捧着他们的人太多了,对于别人送上门的客套,他们可真的是一点都不稀罕。 狄部长还在同周志庸说87师的事。 周志庸道,“87师历史上还有点遗留问题,我先前和李卫军也提过,希望他接手之后,能够妥善处理。” 狄部长道,“领导,我会配合好。” 吕国栋也说,“领导,您放心,这件事我们公安也会配合的。” 陆译伟说,“当时莫闻熙书记就推过这件事?” 周志庸听了,说,“没有点到问题关键。” 那么问题关键是什么呢? 席面上没有一个人继续这个话题。 叶墨珲心里满是疑问。 只觉得云深雾罩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而87师的问题,也决定了渤江未来的几个重要项目能否实现,也是他关心的问题。 可没有人为他揭晓答案,所有人都明白,偏偏只有他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一餐饭吃得食不知味,颇费脑力。 吃到最后,叶墨珲都打哈欠了。 周志庸道,“珲珲去地方上工作,辛苦了。” 叶墨珲听出周志庸言语里,对他不太配合的不满。 他举起酒杯说,“从繁都赶回来,还没调整过来,周叔叔见谅。” 周志庸两只手捏着酒杯,同他碰了碰道,“到了地方上,想要和你搭关系的人只会更多,得把握啊,是不是啊,老陆?” 陆译伟坐在周志庸身边,插着手,点了点头,也看向叶墨珲说,“叶区长年轻,正该是干事创业的时候,得打起精神来啊。” 周志庸也说,“是啊。” 叶墨珲心想,这简直跟加班没两样。 面上笑着应道,“是啊。” 周志庸道,“我像你那时候,白天干工作,晚上应酬,还坚持每天跑五公里。” 陆译伟说,“我在他这个年纪,引体向上一分钟能做五十个。” 江华静举起酒杯说,“敬两位领导,我一直觉得能做大领导的,都是精力、能力过人,智商、情商双高的精英。” 这话说得也很有情商。 陆译伟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说,“你不也是吗?” 江华静喝了前一杯,却又敬了宋思蕊说,“宋理事长才是。” 两位女士象征性地又喝了一口。 宋思蕊说,“华静,我不及你,你可是飒爽女警。” 江华静道,“只是做政工工作,不像宋理,做的是慈善事业,造福百姓。” 周志庸说,“这倒是,我一直说,我太太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良,有爱心。” 周慧颖看着父母琴瑟和谐的样子,又偷觑了一眼叶墨珲。 叶墨珲看了看她,笑了笑说,“周叔叔和宋阿姨一直是大院里琴瑟和谐的典范。” 宋思蕊摆手道,“珲珲,你们家也是啊。” 周志庸意味深长说,“家庭和谐幸福很重要啊,尤其是党的领导干部,家庭家风很重要。” 陆译伟点头说是,几个人都举杯,狄部长说,“陆部长的夫人也是个儒商啊,上次还给军区修了一处历史陈列馆。” 陆译伟抬了抬手道,“应该的,当年夜袭风山堡,收复井岩固,激战落凤山,多么精彩壮烈啊,得让后人知道那些光辉历史。” 周志庸笑道,“陆部长有情怀。” 叶墨珲听着他们互相吹捧,昏昏欲睡。 官场上就是这样,做了就一定要说,不说就等于没做过。 但他们说的那段历史,是他太爷爷当年的光辉历史,他简直是倒背如流,因此没什么兴致参与他们的歌功颂德。 终于熬到了饭局结束,叶墨珲跟着一众人出来,快乐得像要下班了,一下子就精神了。 周志庸让狄部长顺路送叶墨珲。 陆译伟这里,有人来接。 送走陆译伟,接吕国栋和江华静的车才开了过来。 叶墨珲透过路边的灯光,看清了开车的人。 对方坐在车里,也看到了他。 谢衡的目光只是在叶墨珲身上落了一瞬,继而非常不自然地转开了。 叶墨珲皱了皱眉,奇怪于谢衡为何在此。 但两个人毕竟不熟,于是只当不认识。 周志庸送了吕国栋,等狄部长的车来了,叶墨珲也上了车,走了。 叶墨珲坐在车上想,关系很复杂,不是么? 人情背后有人情,关系里缠着关系。 想要做事的人,被这些人情关系绑缚,根本动弹不得。 他揉了揉额头,仰头看夜空中,掠过的鸟。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想闭目养神,狄部长却要同他聊天。 他又被迫营业,只希望司机开快一些。 叶墨珲十月五日回繁都。 十月四日这天,叶家人聚会。 家里亲戚来了不少,就在叶儒平的别墅里摆了两桌。 孩子们不想和大人坐一起,希希带头,去了内院,摆了个小孩桌。 黄静看叶墨珲游手好闲的,问,“你是去后厨帮忙,还是去坐小孩桌?” 叶墨珲无语道,“我这地位也太不济了?” 黄静说,“这家里,要么就是有孩子的,要么就是小孩子,你自己选。” 叶墨珲问,“那琛琛怎么说?” 三婶陈洁羽笑眯眯说,“珲珲,琛琛也有女朋友了。” 叶墨珲眼睛瞪大的像铜铃。 他突然发现自己落后太多了。 他说,“也是啊,琛琛都三十了。” 黄静哼了一声,塞了个碗给他说,“这里就你没出息,去外面孩子一桌吃饭,别在这儿凑热闹。” 叶墨珲这种超龄小孩,犟嘴道,“我好歹结过。” 黄静道,“你还有脸说?再过几年,你能和琛琛家孩子一桌吃饭了。” 叶璟琛说,“那不至于,fiona说,还想再拼几年事业。” 黄静说,“应该的,应该的,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瞪了一眼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问,“听思蕊说,前天你和慧颖一起吃饭了?” 叶墨珲不答话。 黄静追问,“到底怎么样?” 叶墨珲说,“不怎么样。” 黄静“啧”了一声道,“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唉,都没个女人能看上你。” 谁看不上谁啊??? 叶墨珲道,“那我哥怎么说?他现在也单身。” 黄静道,“琮琮有希希,你呢?你有西北风。” 大伯母孙筠在一旁直笑。 叶墨珲只能向爷爷叶儒平求助,叶儒平故意道,“前几天我听修和说,他们里面有人给你介绍相亲对象,还是个博士?” 看来他的个人问题已经上升到全家今年重要任务的高度了,连秦赫川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事他们都知道了,他可真是翻不出叶家的五指山。 叶墨珲连忙道,“没有的事,人家对我没兴趣。” 叶儒平哦了一声道,“那你去小孩一桌吃。” 叶墨珲气啊,他说,“我还是去后厨。” 大伯母孙筠拿了围裙过来给他说,“正等着你去炒菜呢,快去。” 这家庭地位,可真是明明白白。 第100章 问题关键是什么? 当晚,周志庸安排的是家宴。 现在吃饭有太多眼睛盯着,谁和谁一起吃了饭,都会被查到。 家宴才不引人注目。 地点安排在周志庸位于京郊的别墅,这套别墅是按照他的级别分的。 面积不算很大,但重新装修过,一进门, 视野开阔,欧式极简风格。 周志庸让周慧颖接待叶墨珲,意图很明显,但叶墨珲刻意回避的态度很明显。 叶墨珲打量这套别墅,说,“设计得很不错。” 周慧颖问,“喜欢吗?” 叶墨珲听了这话,就说,“看来是你的手笔?” 周慧颖道,“我就喜欢这些艺术啊,设计啊,之类的。” 叶墨珲点头道,“真是有天赋。” 周慧颖眼睛亮了亮问,“是吗?” 毫不掩饰的期待。 叶墨珲却注定要让她失望。 他“嗯”了一声道,“可惜我没有欣赏的细胞。” 周慧颖显然有些失落,却说,“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叶墨珲点了点头。 周慧颖跟着问,“珲哥喜欢什么?” 叶墨珲想了想说,“种地,做饭。” 周慧颖道,“那也很有意思啊。” 叶墨珲说,“是啊,这样就不用跟人打交道了。” 周慧颖不知道怎么接。 进了餐厅区域,已经有人到了。 周志庸的夫人宋思蕊看到叶墨珲,起身笑道,“珲珲来了啊。” 说着,起身为他介绍道,“这位是叶墨珲,现在在繁都工作,他母亲黄静和我是好朋友。” 说完,又对叶墨珲道,“珲珲,陆部长,你认识吗?” 叶墨珲看了一眼在座的人,三男一女,倒是有些面熟。 为首的男人,气场强大,有一种杀伐果断的感觉。 然而,却伸手,温和地笑了笑说,“听国栋说了,繁都来了一位年轻的地区常务,看来就是这位叶区长了。” 一旁一个更为年长的男人说,“是,年少有为。” 宋思蕊为叶墨珲介绍道,“墨珲,这位是陆译伟副部长。” 叶墨珲想起来了,这位是从繁都出去的。 他同陆译伟握手道,“久仰。” 陆译伟说,“我同煦铤书记也很熟,他在兆荡的时候,我们有过合作,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叶墨珲笑了笑说,“父亲和我提过,陆部长是一位有思路有魄力的领导。” 陆译伟说,“你父亲在兆荡的时候,把兆荡发展得很好, 瞿斌到现在还能吃上你父亲留下的老本。” 叶墨珲应承了一声,说,“我还差的很远。” 陆译伟却说,“虎父无犬子。” 陆译伟随后为他介绍自己带来的几个人。 刚才应声的那位,是繁都现任的公安局局长,吕国栋。 另一位,是周志庸的下属,现在任军中某部的副部长,姓狄。 唯一的女士,是繁都市公安局政治部主任江华静。 分别与几个人见过。 人都到齐,自然是开席了。 席间,聊的都是工作。 周志庸对繁都市公安局局长吕国栋道,“国栋,我和墨珲父亲关系很好,墨珲在繁都,你得多支持。” 市公安局局长吕国栋说,“周将军,那是肯定的。” 陆译伟举杯,敬了叶墨珲,说,“初次见面,以后有需要,不要客气,尽管来找我。” 叶墨珲喝了酒,点头应了。 心里却想,这种萍水相逢,他怎么会不知轻重地去麻烦他? 吃一顿饭的关系,在他们这种家庭,实在太多了。 远近亲疏,自己心里得有一杆秤,否则不知轻重,徒惹笑话。 陆译伟看向坐在叶墨珲身边的周慧颖,倒是问周志庸道,“慧颖还没有男朋友?” 周志庸提了杯子,同陆译伟笑道,“怎么,你这里有合适的男孩子介绍?” 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叶墨珲。 叶墨珲想,能不能别给我加戏? 他默默吃菜,据宋思蕊说,今天这顿是请了粤菜大厨来做的,但他真觉得没自己做的好吃。 周慧颖看了一眼叶墨珲。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江华静,举杯敬叶墨珲,“叶区长,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关照。” 叶墨珲也举杯,说了句不敢当。 场面上觥筹交错,酒敬了一轮又一轮。 几个人说着说着,说起了87师的师长李卫军。 周志庸听到他们说起李卫军,只是听着,也不表态。 陆译伟举杯对周志庸道,“他接你班,不容易啊。” 周志庸看了一眼叶墨珲,同陆译伟碰杯说,“不能这么说,他有他的长处。他爷爷曾是墨珲太爷爷的下属。” 叶墨珲也陪了一杯说,“是的。” 周志庸说,“他们家李希承和慧颖一般大。” 听到李希承的名字,周慧颖摸了摸鼻子,表现得很不屑。 叶墨珲道,“我昨天还碰到他了。” 周志庸说,“他们家李希承,现在在繁都做生意。” 这话,不咸不淡的。 陆译伟看了一眼周志庸,又看了一眼叶墨珲,不知在盘算什么,只是不搭腔。 周慧颖冷哼了一声,说,“能做什么正经生意?” 周志庸笑了笑,对陆译伟说,“我这个女儿啊,就是挑剔。” 周慧颖说,“爸爸,我这叫宁缺毋滥。” 江华静这时候说,“女孩子,要求高一些是应该的,何况是周将军的女儿,那是周将军培养得出色。凡夫俗子,入不了周小姐的眼。” 宋思蕊听了这话,说,“女孩子眼界太高也不好。” 周慧颖说,“妈妈,我眼界哪里高了?关键是对方人品要好。” 周志庸笑道,“颖颖说得对,珲珲,来,敬你。愿意去基层锻炼的,都是有志气的。” 叶墨珲同周志庸喝了一杯,倒也不接话。 心里想着,他们家最没有志气的就是自己了。 只是如此看来,李希承也打过周慧颖的主意? 周志庸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看中周慧颖的人恐怕只多不少。 站在周志庸的角度,周慧颖的婚姻牵扯太多了,如果能和叶家联姻,的确是利益最大化的安排。 而如果下嫁,风险就太大了。 难怪周志庸要拉拢他。 他是怕自己女儿遇人不淑。 像周慧颖这样的千金,盯着她的青年才俊当然不会少。 癞蛤蟆就更多了。 娶了周慧颖,就是拿到了进入上流社会的入场券,谁不想中这张彩票? 但叶墨珲遇到祝玫之后,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自己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了。 虽然祝玫两次都没有回应,但他依然决定,要认认真真表白一次。 如果再被拒绝—— 嗯,那就再想别的办法让她答应。 烈女怕缠郎不是? 想到这里,他的眼里就有了笑意。 不自觉打开了微信聊天,翻看两个人的聊天对话,也颇觉有趣。 周慧颖见叶墨珲面上带笑,问,“珲哥,有什么开心的事?” 叶墨珲说,“没什么,就是我的房东说要涨房租,我在和她还价。” 涨房租是什么开心的事吗?他,他居然还要还价? 一旁的江华静听了,问,“叶区怎么还租房呢?区政府没有给你安排吗?” 叶墨珲收了手机说,“开玩笑的。区政府安排了。我的邻居在说小区的趣事,正好聊两句。” 江华静听出他的防备,心想,这些出生就含了金汤勺的贵公子,的确很难交往。 捧着他们的人太多了,对于别人送上门的客套,他们可真的是一点都不稀罕。 狄部长还在同周志庸说87师的事。 周志庸道,“87师历史上还有点遗留问题,我先前和李卫军也提过,希望他接手之后,能够妥善处理。” 狄部长道,“领导,我会配合好。” 吕国栋也说,“领导,您放心,这件事我们公安也会配合的。” 陆译伟说,“当时莫闻熙书记就推过这件事?” 周志庸听了,说,“没有点到问题关键。” 那么问题关键是什么呢? 席面上没有一个人继续这个话题。 叶墨珲心里满是疑问。 只觉得云深雾罩之中,有一双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而87师的问题,也决定了渤江未来的几个重要项目能否实现,也是他关心的问题。 可没有人为他揭晓答案,所有人都明白,偏偏只有他不明白。 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一餐饭吃得食不知味,颇费脑力。 吃到最后,叶墨珲都打哈欠了。 周志庸道,“珲珲去地方上工作,辛苦了。” 叶墨珲听出周志庸言语里,对他不太配合的不满。 他举起酒杯说,“从繁都赶回来,还没调整过来,周叔叔见谅。” 周志庸两只手捏着酒杯,同他碰了碰道,“到了地方上,想要和你搭关系的人只会更多,得把握啊,是不是啊,老陆?” 陆译伟坐在周志庸身边,插着手,点了点头,也看向叶墨珲说,“叶区长年轻,正该是干事创业的时候,得打起精神来啊。” 周志庸也说,“是啊。” 叶墨珲心想,这简直跟加班没两样。 面上笑着应道,“是啊。” 周志庸道,“我像你那时候,白天干工作,晚上应酬,还坚持每天跑五公里。” 陆译伟说,“我在他这个年纪,引体向上一分钟能做五十个。” 江华静举起酒杯说,“敬两位领导,我一直觉得能做大领导的,都是精力、能力过人,智商、情商双高的精英。” 这话说得也很有情商。 陆译伟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说,“你不也是吗?” 江华静喝了前一杯,却又敬了宋思蕊说,“宋理事长才是。” 两位女士象征性地又喝了一口。 宋思蕊说,“华静,我不及你,你可是飒爽女警。” 江华静道,“只是做政工工作,不像宋理,做的是慈善事业,造福百姓。” 周志庸说,“这倒是,我一直说,我太太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良,有爱心。” 周慧颖看着父母琴瑟和谐的样子,又偷觑了一眼叶墨珲。 叶墨珲看了看她,笑了笑说,“周叔叔和宋阿姨一直是大院里琴瑟和谐的典范。” 宋思蕊摆手道,“珲珲,你们家也是啊。” 周志庸意味深长说,“家庭和谐幸福很重要啊,尤其是党的领导干部,家庭家风很重要。” 陆译伟点头说是,几个人都举杯,狄部长说,“陆部长的夫人也是个儒商啊,上次还给军区修了一处历史陈列馆。” 陆译伟抬了抬手道,“应该的,当年夜袭风山堡,收复井岩固,激战落凤山,多么精彩壮烈啊,得让后人知道那些光辉历史。” 周志庸笑道,“陆部长有情怀。” 叶墨珲听着他们互相吹捧,昏昏欲睡。 官场上就是这样,做了就一定要说,不说就等于没做过。 但他们说的那段历史,是他太爷爷当年的光辉历史,他简直是倒背如流,因此没什么兴致参与他们的歌功颂德。 终于熬到了饭局结束,叶墨珲跟着一众人出来,快乐得像要下班了,一下子就精神了。 周志庸让狄部长顺路送叶墨珲。 陆译伟这里,有人来接。 送走陆译伟,接吕国栋和江华静的车才开了过来。 叶墨珲透过路边的灯光,看清了开车的人。 对方坐在车里,也看到了他。 谢衡的目光只是在叶墨珲身上落了一瞬,继而非常不自然地转开了。 叶墨珲皱了皱眉,奇怪于谢衡为何在此。 但两个人毕竟不熟,于是只当不认识。 周志庸送了吕国栋,等狄部长的车来了,叶墨珲也上了车,走了。 叶墨珲坐在车上想,关系很复杂,不是么? 人情背后有人情,关系里缠着关系。 想要做事的人,被这些人情关系绑缚,根本动弹不得。 他揉了揉额头,仰头看夜空中,掠过的鸟。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想闭目养神,狄部长却要同他聊天。 他又被迫营业,只希望司机开快一些。 叶墨珲十月五日回繁都。 十月四日这天,叶家人聚会。 家里亲戚来了不少,就在叶儒平的别墅里摆了两桌。 孩子们不想和大人坐一起,希希带头,去了内院,摆了个小孩桌。 黄静看叶墨珲游手好闲的,问,“你是去后厨帮忙,还是去坐小孩桌?” 叶墨珲无语道,“我这地位也太不济了?” 黄静说,“这家里,要么就是有孩子的,要么就是小孩子,你自己选。” 叶墨珲问,“那琛琛怎么说?” 三婶陈洁羽笑眯眯说,“珲珲,琛琛也有女朋友了。” 叶墨珲眼睛瞪大的像铜铃。 他突然发现自己落后太多了。 他说,“也是啊,琛琛都三十了。” 黄静哼了一声,塞了个碗给他说,“这里就你没出息,去外面孩子一桌吃饭,别在这儿凑热闹。” 叶墨珲这种超龄小孩,犟嘴道,“我好歹结过。” 黄静道,“你还有脸说?再过几年,你能和琛琛家孩子一桌吃饭了。” 叶璟琛说,“那不至于,fiona说,还想再拼几年事业。” 黄静说,“应该的,应该的,年轻人有理想是好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瞪了一眼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问,“听思蕊说,前天你和慧颖一起吃饭了?” 叶墨珲不答话。 黄静追问,“到底怎么样?” 叶墨珲说,“不怎么样。” 黄静“啧”了一声道,“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唉,都没个女人能看上你。” 谁看不上谁啊??? 叶墨珲道,“那我哥怎么说?他现在也单身。” 黄静道,“琮琮有希希,你呢?你有西北风。” 大伯母孙筠在一旁直笑。 叶墨珲只能向爷爷叶儒平求助,叶儒平故意道,“前几天我听修和说,他们里面有人给你介绍相亲对象,还是个博士?” 看来他的个人问题已经上升到全家今年重要任务的高度了,连秦赫川给他介绍相亲对象的事他们都知道了,他可真是翻不出叶家的五指山。 叶墨珲连忙道,“没有的事,人家对我没兴趣。” 叶儒平哦了一声道,“那你去小孩一桌吃。” 叶墨珲气啊,他说,“我还是去后厨。” 大伯母孙筠拿了围裙过来给他说,“正等着你去炒菜呢,快去。” 这家庭地位,可真是明明白白。 第101章 第三次告白 叶墨珲穿了围裙去了后厨,三婶陈洁羽备了菜,让位给他。 别的拿不出手,厨艺还是一绝的。 叶墨珲咬牙想,这次回去,怎么样也得把女朋友追到手。 以后他要和女朋友单开一桌,给女朋友做满汉全席,让里面那群人看着。 想到祝玫,他就笑了。 然而想到祝玫,又想到了黎沐风、陈逢时,想起这些,他心里又有些烦躁,还有些酸溜溜的。 叶墨珲看着一块里脊肉,想着报复社会,炒个锅包肉,少糖爆酸的那种,专供小孩桌。 上了菜,看到穿着围裙的叶墨珲,表姨问,“珲珲啊,你这么贤惠,抓紧再找一个呀。” 大伯母孙筠也说,“我们医院很多漂亮姑娘,珲珲,你要不要看看?” 如此一来,七嘴八舌的一堆人给他介绍女朋友。 他觉得自己还挺吃香。 偏偏这么吃香的自己,被祝玫拒绝两次了。 事不过三呐。 他掂了掂锅,盛出那盘爆酸锅包肉。 雨露均沾,大人桌也不能落下,盛了两盘端进去。 看着手上的锅包肉,叶墨珲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拿下祝玫? 三婶陈洁羽看叶墨珲这副样子,忽然问黄静,“你们珲珲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叶墨珲眨巴眼睛,看向三婶。 黄静也发现自己儿子的不对劲,一把将他抓过去道,“老实交代,你婶是不是猜着了?” 叶墨珲一张俊脸扯了个笑道,“猜着了猜着了,我可喜欢琛琛的女朋友了,叫什么来着?fia?” 被点名的叶璟琛道,“珲哥你做个人,我女朋友叫fiona。你要真喜欢,就包个六位数红包,我帮你转给我女朋友。” 叶墨珲道,“去去去,我存款有没有六位数都是未知数。” 一群人都笑他。 叶墨珲补充道,“我还想我女朋友给我包红包呢。” 陈洁羽追问,“真有女朋友了啊?” 叶儒平道,“那就带回来看看。” 叶墨珲服了这群人了,听风就是雨。 他无语道,“等她身价上亿了再说。” 黄静摆手道,“你行了,醒醒,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人,出家比出嫁容易。” 孙筠和陈洁羽直笑。 叶墨珲玩不过这些人,还是后厨的锅碗瓢盆亲切。 正炒着菜,他家老妈又来了。 黄静佯装端菜,问他,“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叶墨珲没好气道,“有啊。” 黄静道,“真有女朋友了啊?” 叶墨珲道,“我爱上工作了不行么?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我这里建厂?” 黄静道,“欺负我没待过繁都是?早十年要是按照沈书记的思路干,现在新能源汽车城都要落地了,但就现在,别说落厂了,去你们那儿落个办事处都难,你们搞不起来。” 叶墨珲知道黄静会这么说,于是道,“那没事了,您老享福去。” 黄静说,“你在这里打光棍,我能享什么福?” 叶墨珲道,“我若真找个媳妇回来,你还得照顾她,能享什么福?” 黄静说,“我就有闺蜜陪我逛街了呀,她要长得好看呢,我给她买漂亮衣服,要是普通,我就陪她去韩国整容。” 叶墨珲忍笑道,“您老想得还挺远。” 黄静道,“那可不,我又不像你,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可是有追求的人。” 谁还没个想要追求的人了? 叶墨珲把炒好了的牛肉粒装盘,端起,摇头叹息道,“妈,我真觉得我爸可怜,你看看,你一点都不温柔。” 刚走出厨房,这话就被他老爹听了去。 叶煦铤瞪了他一眼道,“好好和你妈说话,没规矩。” 黄静连忙靠去自家老公身边道,“单身狗是这样的,激素不调,情绪容易激动,咱是长辈,不跟他计较。” 叶煦铤收回了目光,继续同叶煦合说话。 叶墨珲烧了菜,最后还是去坐小孩桌。 希希他们都拿着ad钙奶走了,把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剩给了这位二叔。 别的没剩下,就剩了那盘爆酸锅包肉,吃一口,口水疯狂分泌。 叶墨珲叹气,心想自己这地位,还不如回繁都呢。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打了包,飞回了繁都。 刚落地,正想着要去找祝玫呢,市委秘书长陈东平倒是给他打来电话,问他是否在繁都,说宋修和找他。 叶墨珲很意外,也很无语。 虽然宋修和是爷爷的学生,但是叶墨珲作为下属,是很懂得分寸的,无事不会主动去找宋修和。 更何况,他讨厌节假日加班。 只是恐怕,这一趟谈话,宋修和是早就盘算好了的。 他问了时间地点,考虑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空手去比较好。 而过去这一路上,他盘算了很多话,但最后还是决定,多听宋修和说,自己少说话。 宋修和选的地方,在一处小巷子里。 门口繁花似锦,小桥流水,很是雅致。 宋修和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只有秘书长陈东平陪着,正站在庭院中。 叶墨珲敲了敲门。 宋修和看向叶墨珲,温和道,“珲珲来了,进来。” 叶墨珲谦恭地同他问好,又同陈东平问好。 陈东平也笑得和煦,对他比了个手势道,“墨珲区长,请进。” 叶墨珲跟着宋修和过了正厅,中庭有一个池塘。 梧桐叶落,秋声四起。 池塘中的鱼儿,悠闲地游弋。 进了正厅,热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宋修和在正首坐下,比了个请的手势道,“珲珲,坐。” 叶墨珲请示道,“我为您泡茶?” 宋修和比了个制止的手势说,“我请你来,自然是我做主。” 叶墨珲应了声是。 两个人坐下。 宋修和开口问,“感觉怎么样?” 叶墨珲道,“还行。” 第一句话,两个人都用了惯常套路。 可他们其实是自己人。 宋修和的第二句就有些不同凡响了,他问,“是吗?” 叶墨珲有些讶异,不知是不是家里长辈同宋修和说了什么,还想着如何回答。 宋修和道,“繁都,不似表面那么平静啊。” 叶墨珲听着开水壶发出一声蜂鸣,水开了。 宋修和洗了茶具,问叶墨珲,“生普,怎么样?” 叶墨珲道,“都好。” 宋修和泡茶,他的话,也同他泡茶的动作一样,不疾不徐,但字字句句,都是滚烫的。 宋修和说,“墨珲,一个地方的一把手是至关重要的,你明白吗?” 叶墨珲的目光,从他手上的动作,移向了他的面容。 宋修和面容沉肃,他问,“你感受到繁都之难了吗?” 叶墨珲的目光一闪,等着宋修和把话说明。 可宋修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泡了茶,为叶墨珲斟了半杯。 叶墨珲将茶盅凑到唇边,感受着茶杯里,蒸腾的热气。 宋修和道,“墨珲,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成才了,我很高兴。” 叶墨珲道,“我还欠缺阅历,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请宋书记批评。” 宋修和摇了摇头道,“已经不错了。” 两个人闲话,大部分是宋修和在说,叶墨珲在听。 说的是他对繁都未来的发展计划。 他说,“五年任期,能做成的事不多,如果是十年,其实也未必能有多少成就,时不我待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平静,看向叶墨珲说,“未来是你们的。” 叶墨珲喝空了茶盏,宋修和为他添上。 从繁都发展,说到渤江发展。 就像是一对叔侄在闲聊天。 宋修和问,“你觉得,瑞珂到渤江落地项目,可能性大吗?” 叶墨珲据实说,“渤江的基础条件比较薄弱。” 宋修和说了一句,“营商环境其实不光是政策补贴多少,还涵盖了很多内容。” 叶墨珲点了点头。 叶墨珲猜测着宋修和今天找自己来谈天的意图。 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否则何至于此? 过了会儿,宋修和微微一笑,说了句,“你不容易。” 叶墨珲诧异了,满脑袋问号,可宋修和却把话题岔开去别处了。 聊了一场不知所谓的天,叶墨珲一头雾水地进去,又一头雾水地出来。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站在门口,也像弥勒佛一样笑着看他。 他觉得世界可真玄幻啊。 宋修和绝不是因为一个人待在繁都太空了,才找自己来闲聊天的。 可是重点到底是什么? 他迫切需要找个人聊一聊,给点建议。 他唯一能想到的人,是他那位娇媚的房东。 叶墨珲:999 祝玫:222 这是什么对话。 叶墨珲:[求助] 祝玫:[收费] 叶墨珲:[微信转账001元] 祝玫收了钱,回复:您的服务已到期。 叶墨珲气啊,问:房东你在哪儿?家里水管坏了。 祝玫在陪祝蓉蓉买衣服。 祝蓉蓉十一回来了,准备要入职。 祝蓉蓉的爸妈为祝蓉蓉联系了在繁都工作的舅妈,祝蓉蓉就暂住在舅妈家。 刚好祝玫有空,就陪着她去买新入职要穿的职业套装。 也是在此时,叶墨珲发来了消息。 祝玫想了想,打发了祝蓉蓉,开车回了趟别墅。 开门,看到门口堆着一堆行李。 叶墨珲挽着西装袖子,祝玫问,“哪根水管坏了?” 叶墨珲见她回来了,笑道,“没坏,我弄错了。” 搞了半天是为了把她骗来。 祝玫双手环抱胸前说,“水管坏了可以修,血管坏了就很麻烦的。” 叶墨珲道,“我好心从京城给你带了礼物,你就这么对我?” 祝玫疑惑问,“你有这么好心?” 叶墨珲道,“我当然是大善人啊,不然谁一个人租一套别墅。” 祝玫说,“我只收了你半套的钱,你说我俩谁是大善人?” 叶墨珲从善如流说,“你是。” 祝玫后面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她跨过他的一堆行李,问他,“找我回来何事启奏?” 叶墨珲洗了手,端了一盘水果出来,又问她喝什么。 这到底是谁家??? 他简直像在招待客人。 祝玫莫名其妙地被他拉去餐桌前坐下了,叶墨珲说,“有件事想请你帮着参谋参谋。” 祝玫道,“你的参谋可多了,哪儿需要我?” 叶墨珲道,“我在渤江可是孤家寡人。” 祝玫挑眉道,“你不是有秘书联络员么?分管那么多部门,那些下属都能发展成贴心人?” 叶墨珲道,“您可真是会聊天。” 祝玫喝了口柠檬水,想起来了,他的联络员是方濮。 祝玫道,“听说你的联络员很有故事。” 叶墨珲说,“是事故。” 祝玫忍笑,问,“这么离谱吗?” 叶墨珲道,“车祸现场那种,会直接拿着我提出修改意见的材料,去要求区府办主任余章平落实。” 祝玫抚额道,“我不知道该说你不容易还是他不容易。” 叶墨珲道,“大家互相容忍,都不容易。” 祝玫低声笑了。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一双眼睛里,有星光。 他在她对面坐下,说,“我从京城带了点特产回来,晚上要尝一尝吗?” 祝玫问,“烤鸭?” 叶墨珲说,“那没有。” 祝玫说,“不会是稻香村?” 叶墨珲献宝道,“肯定不是,我没那么俗。” 说着,从桌上的袋子里,拿出了一瓶二八酱。 祝玫:…… 好好好。 谁家有羊肉,我家有酱。 叶墨珲道,“别急,现切羊肉在路上,我就问问,你家有没有锅?” 有锅,还是景泰蓝的铜锅。 问题是,没炭火。 两个人在地下储物室里,对着祝玫那景泰蓝铜锅大眼瞪小眼。 叶墨珲问,“哪儿来的?” 祝玫说,“额,某年老板发的。” 陈老板发的。 因为每次去京城出差,她都要吃涮羊肉,陈老板忍无可忍,买了个锅送她。 他那大湾区的胃,还是更爱粤菜。 叶墨珲问,“年会奖品?” 祝玫愣了一下道,“算是。” 叶墨珲道,“哦,陈逢时送的。” 祝玫说,“您管得有点宽了。” 叶墨珲说,“陈逢时对你真好,小到锅碗瓢盆,大到几十个亿的项目,真是个好师父。” 祝玫说,“别胡扯,几十个亿的项目跟我没有关系。我就问,炭火呢?” 叶墨珲展示着手机页面道,“下单了,为了凑单,我还买了烤肉。” 现在可真是什么玩意都能配送。 祝玫想说不错。 叶墨珲却紧盯着前一个问题不放,他问,“是陈逢时送的?你那晚去陪他了?” 祝玫问,“哪晚?” 叶墨珲问,“好多晚?” 祝玫说,“那你得说,你是不是去陪他加班了,话得说全,不然容易引起歧义。” 叶墨珲说,“给加班费的加班吗?” 祝玫无语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叶墨珲反问,“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祝玫道,“又没有名分。” 叶墨珲笑了。 他的眼,笑起来,就像是九天星河,深邃而迷人。 他问,“那你,嗯……” 看来今天,他是认真的要问那件事了。 祝玫其实休息这几天,也总会想起这个人。 甚至不对劲到,会去翻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她卸下了防备,直言道,“我跟他没谈过没亲过没睡过,不能说没有感情,但那种感情,嗯,和爱情不太一样。” 叶墨珲紧追不舍地问,“怎么个不一样?” 祝玫看着他。 而他的目光,也直白地,落进了她的双眸中。 她那好看的唇,过了会儿,动了一动,说出一句,“没有冲动。” 叶墨珲紧接着问,“那么,你对我呢?” 祝玫很认真地看向他,看向他的眼睛,直看到他的内心最深处。 她看到了,他的认真。 这是他第三次问出关于要不要试着恋爱这个问题了。 祝玫问,“只是玩玩?” 叶墨珲站直了身说,“我很认真,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认真。” 祝玫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 仿佛是在下决心,又似只是人生中,一次轻描淡写的对话。 她说,“但不一定心动就会有结果。” 叶墨珲依然执着,他说,“可我想试试,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但不努力一定没结果。而且我这个人很直接,爱了就想有结果。” 祝玫心里,有一堵固若金汤的墙。 圈起了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 保护着她。 也圈禁着她。 她知道的。 自己对爱情,太过认真。 所以,怕爱错。 一个人过了许多年。 但也许,可以打开城门,放这个人进来,试一试。 她笑了,她说,“好。” 第101章 第三次告白 叶墨珲穿了围裙去了后厨,三婶陈洁羽备了菜,让位给他。 别的拿不出手,厨艺还是一绝的。 叶墨珲咬牙想,这次回去,怎么样也得把女朋友追到手。 以后他要和女朋友单开一桌,给女朋友做满汉全席,让里面那群人看着。 想到祝玫,他就笑了。 然而想到祝玫,又想到了黎沐风、陈逢时,想起这些,他心里又有些烦躁,还有些酸溜溜的。 叶墨珲看着一块里脊肉,想着报复社会,炒个锅包肉,少糖爆酸的那种,专供小孩桌。 上了菜,看到穿着围裙的叶墨珲,表姨问,“珲珲啊,你这么贤惠,抓紧再找一个呀。” 大伯母孙筠也说,“我们医院很多漂亮姑娘,珲珲,你要不要看看?” 如此一来,七嘴八舌的一堆人给他介绍女朋友。 他觉得自己还挺吃香。 偏偏这么吃香的自己,被祝玫拒绝两次了。 事不过三呐。 他掂了掂锅,盛出那盘爆酸锅包肉。 雨露均沾,大人桌也不能落下,盛了两盘端进去。 看着手上的锅包肉,叶墨珲想,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拿下祝玫? 三婶陈洁羽看叶墨珲这副样子,忽然问黄静,“你们珲珲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叶墨珲眨巴眼睛,看向三婶。 黄静也发现自己儿子的不对劲,一把将他抓过去道,“老实交代,你婶是不是猜着了?” 叶墨珲一张俊脸扯了个笑道,“猜着了猜着了,我可喜欢琛琛的女朋友了,叫什么来着?fia?” 被点名的叶璟琛道,“珲哥你做个人,我女朋友叫fiona。你要真喜欢,就包个六位数红包,我帮你转给我女朋友。” 叶墨珲道,“去去去,我存款有没有六位数都是未知数。” 一群人都笑他。 叶墨珲补充道,“我还想我女朋友给我包红包呢。” 陈洁羽追问,“真有女朋友了啊?” 叶儒平道,“那就带回来看看。” 叶墨珲服了这群人了,听风就是雨。 他无语道,“等她身价上亿了再说。” 黄静摆手道,“你行了,醒醒,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人,出家比出嫁容易。” 孙筠和陈洁羽直笑。 叶墨珲玩不过这些人,还是后厨的锅碗瓢盆亲切。 正炒着菜,他家老妈又来了。 黄静佯装端菜,问他,“有没有要我帮忙的?” 叶墨珲没好气道,“有啊。” 黄静道,“真有女朋友了啊?” 叶墨珲道,“我爱上工作了不行么?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我这里建厂?” 黄静道,“欺负我没待过繁都是?早十年要是按照沈书记的思路干,现在新能源汽车城都要落地了,但就现在,别说落厂了,去你们那儿落个办事处都难,你们搞不起来。” 叶墨珲知道黄静会这么说,于是道,“那没事了,您老享福去。” 黄静说,“你在这里打光棍,我能享什么福?” 叶墨珲道,“我若真找个媳妇回来,你还得照顾她,能享什么福?” 黄静说,“我就有闺蜜陪我逛街了呀,她要长得好看呢,我给她买漂亮衣服,要是普通,我就陪她去韩国整容。” 叶墨珲忍笑道,“您老想得还挺远。” 黄静道,“那可不,我又不像你,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可是有追求的人。” 谁还没个想要追求的人了? 叶墨珲把炒好了的牛肉粒装盘,端起,摇头叹息道,“妈,我真觉得我爸可怜,你看看,你一点都不温柔。” 刚走出厨房,这话就被他老爹听了去。 叶煦铤瞪了他一眼道,“好好和你妈说话,没规矩。” 黄静连忙靠去自家老公身边道,“单身狗是这样的,激素不调,情绪容易激动,咱是长辈,不跟他计较。” 叶煦铤收回了目光,继续同叶煦合说话。 叶墨珲烧了菜,最后还是去坐小孩桌。 希希他们都拿着ad钙奶走了,把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剩给了这位二叔。 别的没剩下,就剩了那盘爆酸锅包肉,吃一口,口水疯狂分泌。 叶墨珲叹气,心想自己这地位,还不如回繁都呢。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打了包,飞回了繁都。 刚落地,正想着要去找祝玫呢,市委秘书长陈东平倒是给他打来电话,问他是否在繁都,说宋修和找他。 叶墨珲很意外,也很无语。 虽然宋修和是爷爷的学生,但是叶墨珲作为下属,是很懂得分寸的,无事不会主动去找宋修和。 更何况,他讨厌节假日加班。 只是恐怕,这一趟谈话,宋修和是早就盘算好了的。 他问了时间地点,考虑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空手去比较好。 而过去这一路上,他盘算了很多话,但最后还是决定,多听宋修和说,自己少说话。 宋修和选的地方,在一处小巷子里。 门口繁花似锦,小桥流水,很是雅致。 宋修和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只有秘书长陈东平陪着,正站在庭院中。 叶墨珲敲了敲门。 宋修和看向叶墨珲,温和道,“珲珲来了,进来。” 叶墨珲谦恭地同他问好,又同陈东平问好。 陈东平也笑得和煦,对他比了个手势道,“墨珲区长,请进。” 叶墨珲跟着宋修和过了正厅,中庭有一个池塘。 梧桐叶落,秋声四起。 池塘中的鱼儿,悠闲地游弋。 进了正厅,热水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宋修和在正首坐下,比了个请的手势道,“珲珲,坐。” 叶墨珲请示道,“我为您泡茶?” 宋修和比了个制止的手势说,“我请你来,自然是我做主。” 叶墨珲应了声是。 两个人坐下。 宋修和开口问,“感觉怎么样?” 叶墨珲道,“还行。” 第一句话,两个人都用了惯常套路。 可他们其实是自己人。 宋修和的第二句就有些不同凡响了,他问,“是吗?” 叶墨珲有些讶异,不知是不是家里长辈同宋修和说了什么,还想着如何回答。 宋修和道,“繁都,不似表面那么平静啊。” 叶墨珲听着开水壶发出一声蜂鸣,水开了。 宋修和洗了茶具,问叶墨珲,“生普,怎么样?” 叶墨珲道,“都好。” 宋修和泡茶,他的话,也同他泡茶的动作一样,不疾不徐,但字字句句,都是滚烫的。 宋修和说,“墨珲,一个地方的一把手是至关重要的,你明白吗?” 叶墨珲的目光,从他手上的动作,移向了他的面容。 宋修和面容沉肃,他问,“你感受到繁都之难了吗?” 叶墨珲的目光一闪,等着宋修和把话说明。 可宋修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泡了茶,为叶墨珲斟了半杯。 叶墨珲将茶盅凑到唇边,感受着茶杯里,蒸腾的热气。 宋修和道,“墨珲,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成才了,我很高兴。” 叶墨珲道,“我还欠缺阅历,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请宋书记批评。” 宋修和摇了摇头道,“已经不错了。” 两个人闲话,大部分是宋修和在说,叶墨珲在听。 说的是他对繁都未来的发展计划。 他说,“五年任期,能做成的事不多,如果是十年,其实也未必能有多少成就,时不我待啊。”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平静,看向叶墨珲说,“未来是你们的。” 叶墨珲喝空了茶盏,宋修和为他添上。 从繁都发展,说到渤江发展。 就像是一对叔侄在闲聊天。 宋修和问,“你觉得,瑞珂到渤江落地项目,可能性大吗?” 叶墨珲据实说,“渤江的基础条件比较薄弱。” 宋修和说了一句,“营商环境其实不光是政策补贴多少,还涵盖了很多内容。” 叶墨珲点了点头。 叶墨珲猜测着宋修和今天找自己来谈天的意图。 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否则何至于此? 过了会儿,宋修和微微一笑,说了句,“你不容易。” 叶墨珲诧异了,满脑袋问号,可宋修和却把话题岔开去别处了。 聊了一场不知所谓的天,叶墨珲一头雾水地进去,又一头雾水地出来。 市委秘书长陈东平站在门口,也像弥勒佛一样笑着看他。 他觉得世界可真玄幻啊。 宋修和绝不是因为一个人待在繁都太空了,才找自己来闲聊天的。 可是重点到底是什么? 他迫切需要找个人聊一聊,给点建议。 他唯一能想到的人,是他那位娇媚的房东。 叶墨珲:999 祝玫:222 这是什么对话。 叶墨珲:[求助] 祝玫:[收费] 叶墨珲:[微信转账001元] 祝玫收了钱,回复:您的服务已到期。 叶墨珲气啊,问:房东你在哪儿?家里水管坏了。 祝玫在陪祝蓉蓉买衣服。 祝蓉蓉十一回来了,准备要入职。 祝蓉蓉的爸妈为祝蓉蓉联系了在繁都工作的舅妈,祝蓉蓉就暂住在舅妈家。 刚好祝玫有空,就陪着她去买新入职要穿的职业套装。 也是在此时,叶墨珲发来了消息。 祝玫想了想,打发了祝蓉蓉,开车回了趟别墅。 开门,看到门口堆着一堆行李。 叶墨珲挽着西装袖子,祝玫问,“哪根水管坏了?” 叶墨珲见她回来了,笑道,“没坏,我弄错了。” 搞了半天是为了把她骗来。 祝玫双手环抱胸前说,“水管坏了可以修,血管坏了就很麻烦的。” 叶墨珲道,“我好心从京城给你带了礼物,你就这么对我?” 祝玫疑惑问,“你有这么好心?” 叶墨珲道,“我当然是大善人啊,不然谁一个人租一套别墅。” 祝玫说,“我只收了你半套的钱,你说我俩谁是大善人?” 叶墨珲从善如流说,“你是。” 祝玫后面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她跨过他的一堆行李,问他,“找我回来何事启奏?” 叶墨珲洗了手,端了一盘水果出来,又问她喝什么。 这到底是谁家??? 他简直像在招待客人。 祝玫莫名其妙地被他拉去餐桌前坐下了,叶墨珲说,“有件事想请你帮着参谋参谋。” 祝玫道,“你的参谋可多了,哪儿需要我?” 叶墨珲道,“我在渤江可是孤家寡人。” 祝玫挑眉道,“你不是有秘书联络员么?分管那么多部门,那些下属都能发展成贴心人?” 叶墨珲道,“您可真是会聊天。” 祝玫喝了口柠檬水,想起来了,他的联络员是方濮。 祝玫道,“听说你的联络员很有故事。” 叶墨珲说,“是事故。” 祝玫忍笑,问,“这么离谱吗?” 叶墨珲道,“车祸现场那种,会直接拿着我提出修改意见的材料,去要求区府办主任余章平落实。” 祝玫抚额道,“我不知道该说你不容易还是他不容易。” 叶墨珲道,“大家互相容忍,都不容易。” 祝玫低声笑了。 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一双眼睛里,有星光。 他在她对面坐下,说,“我从京城带了点特产回来,晚上要尝一尝吗?” 祝玫问,“烤鸭?” 叶墨珲说,“那没有。” 祝玫说,“不会是稻香村?” 叶墨珲献宝道,“肯定不是,我没那么俗。” 说着,从桌上的袋子里,拿出了一瓶二八酱。 祝玫:…… 好好好。 谁家有羊肉,我家有酱。 叶墨珲道,“别急,现切羊肉在路上,我就问问,你家有没有锅?” 有锅,还是景泰蓝的铜锅。 问题是,没炭火。 两个人在地下储物室里,对着祝玫那景泰蓝铜锅大眼瞪小眼。 叶墨珲问,“哪儿来的?” 祝玫说,“额,某年老板发的。” 陈老板发的。 因为每次去京城出差,她都要吃涮羊肉,陈老板忍无可忍,买了个锅送她。 他那大湾区的胃,还是更爱粤菜。 叶墨珲问,“年会奖品?” 祝玫愣了一下道,“算是。” 叶墨珲道,“哦,陈逢时送的。” 祝玫说,“您管得有点宽了。” 叶墨珲说,“陈逢时对你真好,小到锅碗瓢盆,大到几十个亿的项目,真是个好师父。” 祝玫说,“别胡扯,几十个亿的项目跟我没有关系。我就问,炭火呢?” 叶墨珲展示着手机页面道,“下单了,为了凑单,我还买了烤肉。” 现在可真是什么玩意都能配送。 祝玫想说不错。 叶墨珲却紧盯着前一个问题不放,他问,“是陈逢时送的?你那晚去陪他了?” 祝玫问,“哪晚?” 叶墨珲问,“好多晚?” 祝玫说,“那你得说,你是不是去陪他加班了,话得说全,不然容易引起歧义。” 叶墨珲说,“给加班费的加班吗?” 祝玫无语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叶墨珲反问,“你为什么不接受他?” 祝玫道,“又没有名分。” 叶墨珲笑了。 他的眼,笑起来,就像是九天星河,深邃而迷人。 他问,“那你,嗯……” 看来今天,他是认真的要问那件事了。 祝玫其实休息这几天,也总会想起这个人。 甚至不对劲到,会去翻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她卸下了防备,直言道,“我跟他没谈过没亲过没睡过,不能说没有感情,但那种感情,嗯,和爱情不太一样。” 叶墨珲紧追不舍地问,“怎么个不一样?” 祝玫看着他。 而他的目光,也直白地,落进了她的双眸中。 她那好看的唇,过了会儿,动了一动,说出一句,“没有冲动。” 叶墨珲紧接着问,“那么,你对我呢?” 祝玫很认真地看向他,看向他的眼睛,直看到他的内心最深处。 她看到了,他的认真。 这是他第三次问出关于要不要试着恋爱这个问题了。 祝玫问,“只是玩玩?” 叶墨珲站直了身说,“我很认真,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认真。” 祝玫得到了她想要的回答。 仿佛是在下决心,又似只是人生中,一次轻描淡写的对话。 她说,“但不一定心动就会有结果。” 叶墨珲依然执着,他说,“可我想试试,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但不努力一定没结果。而且我这个人很直接,爱了就想有结果。” 祝玫心里,有一堵固若金汤的墙。 圈起了一个渴望爱情的女人。 保护着她。 也圈禁着她。 她知道的。 自己对爱情,太过认真。 所以,怕爱错。 一个人过了许多年。 但也许,可以打开城门,放这个人进来,试一试。 她笑了,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