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被非人类的祂娇宠了》 第1章 F0125 这是一个称得上完美之作的ai机器人,他拥有着根据现有调查数据构造出的、最符合大部分人类审美的面孔——清晰流畅的轮廓线条、细腻无瑕的皮肤、眉弓立挺、高挺笔直的鼻梁、浓密纤长的睫毛、纤薄而绯红的唇,五官立体分明。即使是不吃这一套长相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相貌是客观性的上乘,没有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 偏偏是有着这么一张与真人相似度极高的脸的ai,自脖颈往下,所有的身体部位,都是由坚硬的银质材料制作而成,透着独属于金属的冷感,即便只有微弱的光线在他的身上流淌,也会产生惊艳的流光。他的身材比例倒是很好,肩宽腰窄,腿修长而笔直,据说也是按照黄金分割比设计的,只为达到视觉上的最佳效果,以及满足客户的需求。 “色鬼,要怎么才能激活他啊?” 时萝踮着脚,她摸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他的后脑勺、脖颈、眼睛,甚至是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但她仍旧没有找到他的开关。 [请宿主独立完成任务,系统无法予以任何提示或帮助。] 系统心累地叹了口气。[另外,我的名字是巳规,不是色鬼。] “色鬼,不是我说,你看上去真的有点不靠谱。” [……]巳规想说,它感觉她也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时萝观察了一下眼前的机器人,她的视线最先落到了他的薄唇上,那看起来软软的,一定很好亲,不过,ai的唇应该是冰凉的,机器的温度跟人的体温是比不了的,亲上去的体验感,应该十分新奇、特别。会像是在亲一块冰,还是一颗石头? 她伸手,白皙纤细的手指,落在了他饱满的唇珠上,触感的确是微凉的,可事实上,手感却意外不错,跟想象中一样,很软,可见得仿真度足够高,她在他的唇上轻轻点了几下,还能回弹,果冻似的,好玩。 下一秒,ai蓦地睁开了原本紧闭着的眼眸,他的瞳孔是深蓝色的,如同沉淀着冰封的晶体,暗淡无光,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让他掀起半分波澜。 这是典型的休眠模式,机器人在被首次激活后会有短暂的适应期,只持续三秒左右。 眼中快速地划过了几组数字后,他的瞳色才迟钝地变得亮了一些,长而浓的眼睫颤了颤,他微微低眸,凝视着面前的人,“您好,f0125,为您服务。” 他的声线低沉性感,带着微微的磁性,又或者说,那是内置线路里电流发出的细微声音,是他体内程序运转的声响。 由于是新启动的ai,f0125目前遵循着最开始的出厂设置,他的嗓音完全是标准的、智能机器人的机械音,在语气上没有过多的情感波动和起伏,听起来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平平淡淡,甚至会因此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 “您希望我怎么称呼您?” 对于f0125的问题,时萝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反问:“你想叫我什么?” 他静默了一瞬,“我并不具备任何自主想法,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将在互联网上进行搜索,根据大数据筛选出所有合适的称呼,任您挑选。” 这是十分官方且程式化的回答,也符合她对他的构想。 “好啊,我等着你的结果。” 得到她的许可后,他自动开启了搜索引擎,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瞳孔忽地凝滞,他的视线也停在半空中,似乎是在通过虚拟屏幕进行着相应的操作。这种行为本应显得有些呆板,就像人类在放空大脑一样,可他实在是生得好看,即使是定在那里不动,也拥有惊心动魄的美,让人不由自主地去驻足欣赏。 待检索完毕,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身上,f0125说:“657%的使用者,选取了‘主人’一词;213%的用户则以自己的名字本体或变体作为叫法,例如‘张伟’、‘阿伟’;另有58%的人群,选择了疑似带有情色意味的词汇,如“daddy”……是否需要为您继续播报?” “不用了,你推荐我选哪个?” 剩下的占比不高,估计都是个性化定制的类型了,时萝懒得想名字,这是世界上最麻烦的事,她便把工作一股脑地交给了他。 人类设计出ai的初衷,本就是为了帮助自己解决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大小事,提高人生的便捷度,她这么做,合情合理,机器人也不是吃白饭的,总要干活。这样的脑力活,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f0125很快给出回答,他说:“从数据上看,我建议您选择‘主人’,这个选项无疑受到了最多用户的喜爱,它的好评率达到了85%。不过,它自身也存在一些弊端。譬如,当使用者聚集时,低等机器人有可能因为相同的称呼,混淆自己的持有者,从而带来一些本可以规避的麻烦。” 他的答案客观且严谨,认真为她分析了一番利弊。 时萝点了点头,这个事对她来说其实没那么重要,反正ai的一切都是可以被修改的,即使是想了一个特别的名字,也有可能跟其他人撞上,不过是概率问题而已,“就主人。” 她的声音里糅合了笑意,说出来的话,莫名地给沉默的气氛增添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我相信,你不会分不清我和别人的。” f0125属于型号最新的那一批机器人,他的真人模拟程度是最高的,功能也是最完备的,配备的搜索引擎、身体的材质,乃至一个小小的零件,都是最好、最上乘的。按照常理来说,他是不会发生那种低级错误的。要不然,他也不值那个天价数字了。 “谢谢主人的信任。” 他在一瞬间便改了口,又接着说:“f0125是我的编号,但在读起来时,会显得过于冗长。在一些危险的情形下,主人喊我的编号,并不便利,毫秒之差会进而影响到我的反应速度。主人,是否需要进行更改?” 又是想名字?时萝苦恼了两秒不到,便说:“不用,这个称呼很好,我挺喜欢的。” “好的,主人。为了给您更好的体验,开启我的其余服务功能,需要录入您的部分身体信息,是否现在进行采集?” 他的语调无波无澜,不带什么多余的感情,貌似只是在走正常的流程。 但是他的问题实在有些奇怪,或者说,显得有些许逾越了。这不像是一个寻常机器人能问出来的话。 时萝微微眯了眯眼,她看向f0125的视线里,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思,“包含哪些信息?都是做什么用的?” 他轻启唇,道:“一、面容id,用于识别、确认主人的身份信息,避免他人的冒用、误用;二、指纹,用于解锁一些需要主人亲自确认的功能,如开启和关闭。” 如果他的声音也能被制作成类似心跳图的玩意儿,显示出的图像,恐怕会是一条平得不行的直线,半点上下起伏都没有。 “没了?” 时萝没想到,他要收集的数据这么简单,跟智能手机一样,根本没有涉及到她所想的、过分隐私的东西,“我记得,你有健康系统的?你不用测量我的身体围度吗?三围之类的。” 不仅是体重变化,在视觉效果上是胖了还是瘦了,新一代ai还能智能检测持有者的身体有没有病,最基础的是低血糖、高血压之类。 想做个全套的身体检查,也是完全可行的,不过有点费时间就是了。她本来,还期待着他来检查她呢。 啧,可惜了。 f0125不咸不淡地答:“我的瞳孔配有全自动红外线扫描仪,可以勘测人的体温、身高,以及头围等等。主人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将您的各类数据汇报给您。” 什么意思? 她思考了一下他说的话。也就是说,他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的所有围度了……那她在他眼前,岂不是跟没穿衣服似的? 她觉得,这可一点都不公平,他的身体外部包裹了一层金属铁皮,她都看不见他的里面,关键部件更是藏得很深,完全不符合礼尚往来的道理。 时萝若有所思,而后,她笑靥如花地对他说:“我不要数字,那没有意义。我想要你对我的评价,最好全面一点。” f0125沉默了一会儿,大概率是在将她的数据与那些根据科学研究得出的标准进行着匹配。计算出结果后,他还不能直接将结论说出来,因为她要听他对她的想法,身为无懈可击的优质机器人,他必须给出一个能让她满意的答案才行。 没有一个ai会想在被激活的第一天,就被主人嫌弃或是讨厌。退货是一件很麻烦的事,还要进行返厂重修。他要使出浑身解数,尽可能地讨好她才是。 “从外观上看,您的体质健康,因未进行深度检查,我只能判断出,您没有那些显而易见的身体疾病,如气血不足、营养不良等。” 时萝没有听见想听到的话,“嗯哼?” f0125的眼眸划过一道浅蓝色的光芒,他不理解,也许,他还有些困惑。在他看来,他已经将一个相对完整的报告呈献给她了,可她显然不那么想,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究竟想要哪方面的评述? 他不是人类,没有思考和揣测的能力,只能通过她的微表情、言语等信息,去推算一个大致的方向。 根据储存的音像资料,f0125捕捉到了一个她刚才说过的、可疑的关键词,他凝了下眸光,纤长的羽睫微微掀起,瞳仁里聚起一点浅浅的流光,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就这么静谧地注视着她,不带任何恶意,纯粹又干净,殷红的唇瓣,随着他开口的动作,而一张一合。 他说:“……主人,您的身材很好。” 第2章 一级指令 f0125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核心词汇,这恰巧是她想要的。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方才的淡漠平静,可她却好似听出了一点不寻常的波动。 应该是她的错觉。 不管怎么说,时萝的目的还是达成了,她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一直在试探他。她尝试从他的口中套出一些话来,但现在看来,他确如他自己所言,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哪怕他在揣度她的心,他也无法自主地得出什么结论来,只能依靠数据库里的案例进行分析比对。他的一切回答,都来自于大量的数字、文字。 她偷摸摸地问系统:“亲密值有没有涨?” 俗话说得好,一见钟情的前提,是见色起意,她不色一点,他哪来的意? 时萝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干的,至少对她来说,想要挑起她的兴趣,就要先让她看上对方的脸。她是妥妥的颜值主义至上者,不好看的,一律踹走。所以,将心比心,她也从不觉得自己的方法有问题。触及灵魂太难了,在这之前,自然都是皮囊的交流。 [再次提醒,除非宿主遇到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否则系统将不插手任何事宜,亲密值的计算也包括在内。] “可是你连个初始值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到100,任务才算完成?” 时萝觉得这是系统的锅,本身ai的感情就是淡薄的,甚至他可能都没有这一种情绪,她不清楚系统是怎么判定的。可要是能有加加减减的分值,她也好顺势而为,或是反其道而行之,从这方面入手,做一些攻略对象会喜欢的事,总不至于她自己在这里黑灯瞎火地胡乱探索。它一个辅助工具,一点忙都帮不上的话,难道是主打一个陪伴作用吗? [亲密值达标后,系统会给宿主提供脱离位面的选项。]但是什么时候走,走不走,都是宿主能自主决定的事情。系统这边只是开个权限而已,相当于任务者游戏通关了,就可以免于受罚。 时萝:“……”也就是说,她得等到最后,才能知道结果了?唉,那她可要胡来了…… 嘿嘿嘿。 时萝“叹气”的同时,巳规也在系统空间里无声叹息。 它手底下的攻略对象全部变成非人类后,其余任务者貌似都是望而却步的态度,因为非人类的不可控性太大了,搞定祂,也比攻略正常人要难。可只有时萝一个人,表情兴奋到有些诡异,恨不得踩着风火轮来。 她也不问绑定系统有什么用,不好奇之后都要做什么,任务失败会不会有惩罚,只是听到“攻略非人类”后,她便答应了下来,并以一副经验丰富的老成模样说:“你不懂,对象啊,还是不是人的好。” [……]它确实是不懂。那些“怪物”有什么好的?这个位面的ai,它还能理解。可剩下的,好多都是些不成形的奇怪玩意儿,有的还能分身。真的会有任务者喜欢这种攻略对象吗? 当时萝那么轻易答应下来且主动求绑时,巳规就已经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了,可它还是硬着头皮绑定了她。不然,要是业绩不达标的话,它是要被送去系统回收站打回原形的。 再后来,它给她介绍,她需要让攻略对象和她的亲密值达到100,才算攻略成功。正常人一般都会以为亲密值等同于好感度,然而非人类的对象较为特殊,它们不是人,系统无法用正常的标准去衡量它们的情感,只能换一套计量法则。 时萝那时,脸上带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她两眼发光,跟要发射激光似的,语出惊统,“亲密值100的意思是,做100次?” [……]巳规想打电话给幺幺零,跟对方控诉,它被它的新宿主影响到正常工作了,它要报警了。它看了她的履历,她是一个有经验的攻略者。但它没想到,她的经验都是在同一件事上。 非要理解的话,亲密值跟好感值是可以划约等于号的,它跟她解释的时候,她好像听了,又似乎完全没听进去。总而言之,它先把她投放到位面里了,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造作……不是,造化。 “你的声线能调整吗?” 时萝问f0125。她实在是听不惯这种冷冰冰的机械音,主要是,色鬼系统的声音也是这样的调调,她担心之后分不出它们的音色,暴露自己任务者的身份。这点职业素质,她还是有的。 “可以的,主人。我有上百种声线,从笼统的正太音、少年音、大叔音,到专属声线定制。声音粗细、音调起伏、咬字清晰度、语速,都能调整,直到选出主人最喜欢的类型。如果您有偏爱的声音,也可以给我输入大量的音频,我会尽我的最大能力进行模拟。” f0125巡视四周,将被她遗弃在包装里的操作面板给她,并简单介绍了一下它的功能,“主人用它能够对我进行远程控制。” 他注意到同是被她丢在一边的说明书,弯腰捡起,恭敬地递给她,一举一动,如同中世纪里温文尔雅的绅士,透着绝对的尊敬有礼,“这是我的使用说明,上面有详尽的介绍。” “太多字了,不想看。” 她当然知道有教程这种东西的存在了,单纯不想用而已,“而且我觉得,自己探索更有趣。” 看攻略玩游戏,多没意思,她要亲自管教他。至于能不能通关,走着看。 “主人说得对。” 即使她不采纳他提出的、明显会更有效率的方法,f0125的脸上,也没有任何情绪,他并不认为自己做了无用功,或者说,他只明白,他要无条件地顺从她。 他默默将说明书放回了原处,抬脚,无声无息地将那一本厚度不容小觑的本子,踢得远了些。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有一股不由分说的优雅劲。 由于拿着操作面板太累了,这种事就交给他来做了,时萝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偏头,看向站在她身边的f0125,她一脸认真地问:“哪个声音叫起来好听?”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已经领悟到她问话里的密语,摸清楚一点她的性子后的f0125,回复得十分合她心意,他选出了一些调好了参数的优质声线,一个个试着。她盯着他微张的、饱满的唇,看了一会儿。 之后,时萝闭眼享受,好听的声音足以让人浮想联翩,甚至想入非非,只通过零星的几个词汇,便能勾勒出交织的欲望和爱恋。 她先让他用诸如“啊”、“嗯”、“唔”的、简单的语气词,筛出了还不错的音色,令他将其保存下来,之后又叫他说一些简短的话,才确定好了最后的结果。 时萝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促狭的笑意,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神揶揄,言语间皆是调戏他的意思,“说你爱我。” f0125用着最新的声线道:“你爱我。” 他的嗓音低而性感,最妙的,是那飘忽其中的一点磁性,中和了人类和机器人的特点,使原本沉稳的音色,带上了一些要冲破数据,在理智与崩溃的边缘试探的意味。 因为ai是不应该有“爱”的,他能通过成千上万的文字了解爱恨的定义,却始终无法拥有这种独属于人类的情感,他只是在听从她的安排,仅此而已,再无其他可能性。 她疑惑地歪了下头,对他是否正在和她玩文字游戏而感到疑问,他像是察觉到了自己指令识别有误,“主人,抱歉。” 他立刻改口,纠正了自己,道:“我爱你。” 时萝这才认可,他是真爱还是假爱,对她来说根本无所谓,她只是在驯化他而已,即便是固定的程式,她也要给他潜移默化地去植入这种观念,不论会不会对他产生实际影响,“将刚才那句话设置为一级指令。” 一级指令,顾名思义,是级别最高的命令,它只能设置一次,之后无法更改,一旦下达,ai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贯彻到底,直至死亡。机器人的死,一般就是芯片报废。不然的话,他拥有的生命是永恒的。即使出现线路老化等问题,送回出厂公司报修就行了。 他是全能的ai,一般人买这种奢华型机器人都是当管家使,让他做一些家政服务,分担自己的辛苦。弥补情感缺失的机器人则是另一批次的。可他也不是不能作为伴侣来使用,那是隐藏模式,可以自己开发。 f0125答:“设置成功。” 从今往后,他奉她为主,一切以她的喜怒哀乐为准则,他将无底线、无原则地服从于她,哪怕她的要求违背机器人守则,他也绝无二话,只爱她一人。 时萝的设置十分微妙,她只要他单方面爱她,但她自己的态度是不明了的,她可以对他甩脸色,随时踹了他,她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相应的资格,他就算是被她弄得报废了,成一堆破烂不堪的垃圾了,也必须爱她,这是他的使命,是她对他下的命令,是他体内一旦开始运转,就不会停下的程序。 [这么做,能行吗?] 巳规不禁担心了下,她的做法完全是强制爱,跟走捷径似的,通常来说,只会激发逆反心理,让对方憎恨她。 不过,ai只是程序,不可能有叛逆的行为。 时萝倒是不在意,她笑得眼睛弯弯,说:“我才不管行不行,我爽了就行。” [……好。祝你成功。]巳规已经默默开始给自己做回炉重造的心理工作了。 “f0125,你不是要录入信息吗?” 她想起之前遗留下的问题,摆出一副做好准备了的模样,整个人往沙发上一靠,“来。” f0125本是好端端地站在时萝旁边的,听见了她说的话后,他微微侧身,转向她,又俯身,单手撑在沙发上,将她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冰凉的机械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他看向她的眼眸,声音低沉而微哑,“主人,那我开始了。” 第3章 早安吻 f0125带着银色流光的手指,拂过时萝的脸,他在熟悉她的脸部构造,从每一寸皮肤,到底下生长着的骨骼,她所有的信息,都被他一步步亲自探索着。 他描摹着她的眉弓、眼眶骨,指腹从她的鼻梁上滑下来,落在她的唇上,游走着,将她漂亮的唇形勾勒出来。 双方之间的距离过于亲密,他的动作也带着明显的亲昵意味。偏偏他的眼里依旧是一片冷淡,无波无澜。明知道他是机器人,她还是有些不爽,好似只有她一个人被挑起了兴致。这很无趣,就像是撞上了一座冰山,所有熊熊燃烧的火苗都被淋了一盆冷水,熄灭得十分彻底。 时萝的表情变化,被f0125清晰地扫描到,他看出了她此刻心绪不佳,说:“第一次录入面容id的时间较长,请主人耐心等待。一旦中断,需要重新开始。” 他这么一说,也把她半途而废的念头给打消了,她说:“你继续,我没有对流程不耐烦。” 显然,他检测错了原因,让她烦的,是他。她分明都给他下达指令了,他却还是跟个木头一样无动于衷。估计是他自身的系统还没有完全调整过来。 不过,这种小事还不足以让时萝生气,她不着急。对她来说,无论是巳规也好,f0125也罢,都只是一场游戏而已。她跟一个虚拟的游戏较真什么?她是来享受的,又不是来上班刷业绩的,当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时萝全当f0125是在给她做面部按摩,他的力道掌控倒是很好,不轻不重,每次碰到她的脸的时候,都像是拿着一根羽毛轻轻掠过,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她依旧闭着眼,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时间没有想明白后,她越想,就越觉得奇怪,于是她直接问了出来:“既然你能扫描出我的身体围度,为什么不能直接看出我的面部数据?” 前者的难度显然更大,因为她还穿着衣服,他却能透视。她还以为,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人体模型,所谓的脸部结构不过是长宽高上的区别而已。这让她费解。在她看来,他完全可以用肉眼读出那些数字,没有上手的必要。 f0125的手稍微停顿了一下,才解释道:“面孔轮廓可以进行伪造,测量出的数据未必精准,可能会产生较大的误差。” 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懂了,无非想减少化妆、人皮面具等伪装手段的影响。他的系统能识别出布料,却不一定能看出粉底的厚度,科技还是有待革新的。 可无论一个人怎么进行伪装,其骨骼是不会发生变化的。与其说他在摸她的脸,倒不如说他在记住她的骨头构造。所谓的面容id,改名叫头骨形状得了。 “但是,f0125,你不知道身体数据也是能更改的吗?方法有很多的。” 她给他举了几个例子。时萝的话语里尽是调侃对方的意思,偏偏她的神色却认真得不行,“同理,你要是不亲自检查一下,怎么能确保那些数字的正确性?缺少了正确的数据,也会对你之后的运作造成不良影响。” 她是他的主人,她说的话,他是不能用强硬的语气反驳的,何况她也已经给他下了指令,他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f0125是一台十分智能的ai,他立马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对她说:“主人,是我疏忽了,是否立即为您安排身体检查?” 时萝追求的是效果,不是结果,她的目的达成后,伸了个懒腰,“今天先到此为止。哪天我不累的时候再做。” 她会这么说,其实还是因为有点气,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谁,可能是由于她从来没碰到过f0125这种类型的,有点挫败感。先前的攻略对象,一直是对她言听计从的,都不用什么手段,她勾勾手,人就上钩了。 不过,相应的,那也有些无趣。好不容易有个有挑战性的,她肯定要怎么尽兴怎么来。再说,系统又没有限制攻略时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她是想吃,也是要吃豆腐的人。 “好的。”f0125的眸光微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刚才貌似是在记录什么,这样也好,机器人是依靠数据支撑一切的,等他收集到她生气的样本足够多了,就可以提前规避风险了,省得让她一个下了血本的消费者不满意。 采集完了面容和指纹后,时萝朝卧室走去。 走了没两步后,她停下,转身对f0125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一个ai,走起路来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要不是她看见了地上的影子,恐怕他跟着她进了卧室,她都不会发现。 f0125面无表情道:“主人,系统识别出您想要的是陪伴模式,而同床共枕,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他又来了,分明是引诱人的话,却被他说得这么无聊。 时萝拒绝了,“不需要。我不想和一个冷冰冰还硬邦邦的机械睡觉。你是觉得,你会比枕头和毛绒玩具抱着更舒服吗?” 现如今的他,能给她提供什么?不把她气死,就算好的了。 f0125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时萝的选择已经相当明显了,他只好停留在原地,目送着她回房间,看她把房门紧紧关上,甚至,那边还传出了她从里面反锁的声音。 偌大的别墅里,一片漆黑,灯全被关了,只剩他自身的微弱光亮。机器人是依据指令行动的,既然她不要他,他就得老实本分地待着。 外头的f0125应当是自己进入待机模式了,反正时萝是没有听见一点声响,她打了个哈欠,不以为意,“真难攻略。” [???]哪里难了?她干什么了就说难?她明明一副等着被攻略的大爷样子,哪有主动追人的那股劲儿? 巳规遗憾地想——宿主一旦绑定成功后不能解绑的设置,真是坑爹。它只能试着和她磨合一下,实在合不来的话,就各过各的。 面对f0125,时萝并不打算速成,再怎么说,他都不是专用的爱侣机器人,哪怕是让他去学习、模仿,也不能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出来,而且,那样也不是他了。 她一觉睡得安稳,没去管f0125的死活。ai对于睡眠没有需求,他能全天24小时连轴转,可是她不能。她睡到神清气爽了,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房门被她反锁了,锁扣卡了一下,时萝没能在第一时间开门,她转动门锁的声音持续了好几秒,等门开了,那台高大的人形机器人,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果撇去他的机械外骨骼,从他的姿势、仪态来看,他简直是一位标准的绅士管家。 f0125优雅地立在一边,机器手臂上搭了一条干净整洁的白色毛巾。他好似是静候了她很久。 可时萝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她刚要说话,他却不由分说地,先一步地牵起了她的手,他微微俯下身,她的手指被他拉着,手背被他轻轻地亲了一下,他抬头,冰蓝色的瞳孔里,似乎比昨日多了些柔和,如同春日降临,冰雪开始消融,“主人,早安。” 时萝:“……?” 她蹙眉,“谁家的早安吻是吻手?f0125,我觉得,你的程序设计很有问题。” 如果f0125仍然是正常机器人的设定,他是不会有这么僭越的行为的。 “标准的早安吻,是吻侧脸,或是深吻。” 她给他大致科普了一下。在f0125沉默不语的时候,时萝抛出了另一个问题,“话说回来,你已经调整为恋人模式了吗?” 否则,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举动?这是唯一的解释,她只能归因至此。 “我正在适应中。” f0125停了一下,答:“但人类恋爱的样本数据太多,即便是我,也无法归纳出绝对正确的相处技巧。” 他说得在理。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不尽相同,有的甚至天差地别,加上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不可能有什么百分百不会出错的真理。恋爱并不是一道套公式就能得出答案的死板题目,也正因此,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模板。 “所以,你是在试探我的喜好?” 这么一来,他的行为就能说得通了。他不懂人类的礼仪,如果要学习的话,就必然会借助自己的搜索引擎,可哪怕是使用最一般的浏览器,去搜“早安吻”相关的内容,得出的即使不是普遍定义,也不会是吻手。恐怕他是综合了其他信息,了解到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么“自来熟”的仪式,才会对此进行改动。 他摇了摇头,说;“我只是在依据您的一级指令修正自我,以让您获得更好的体验感。” 时萝注意到,f0125的措辞十分谨慎,他再度否认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并且将她的需求摆在了首位,她弯了弯唇,“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现在还是个根正苗红的人。 “你可以慢慢学习,我有的是时间。其实,你要是想了解我,还有更简易的方法,就是直接来问我本人。”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俯身。 f0125顺从地微微屈膝、低头,到了时萝舒服的高度,而后,她捏住他的下巴,看着他的瞳孔,对他笑了下,“不过,我是个很难琢磨的人,硬要说我的心动点,那就是长得好看。在这一点上,你的天赋极高,无师自通了。所以,只要你不踩我的雷区,我就不会讨厌你。” ai的脑回路,相对来说还是直来直去的。对于f0125而言,这是个简单的问题,他只需要问她,她的雷点是什么,他就可以给自己输入一道程序,避开她不喜欢的一切,从而成为让她“喜欢”的存在。 时萝也猜到f0125会想开口,她伸手,手指抵在他冰凉的唇上,“我不想你知道,你也不会想知道的。” 一旦他知道了她的雷区,就意味着,他已经踩雷了。 她舒展了一下身体,绕过他,径直走向厨房,“你做了早餐?闻着好香啊。” 吐司被煎得焦香酥脆,中间放了一个心形的煎蛋。 时萝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然后她拿叉子戳破了荷包蛋,金黄色的蛋液流到了白色的面包芯上,她又拿起刀,将它一分为二,就在她想把吐司接着分成更小块时,他接替了她的工作。 相比于她胡乱、随意的切法,他的刀法整齐、精准,在他的手下,每一块面包的大小都是一样的,切割得相当平均,显得很完美。旁边的小碟子里放着洗好的蓝莓,整体的摆盘上挑不出任何差错。 时萝吃了几口,问:“你要不要吃点?” 她问完,后知后觉地想起,他终归还是一堆机械,没有消化系统,吃不了人类的食物,他就算是想吃,也吃不了,“你是靠什么来进行能量补给的?吃电池?还是要给你找个插座,让你自己待会儿?” 说明书上应该都有写,但她懒,没看。都有点读机了,她才不会自己翻书。 f0125修长的手指轻点了下自己的唇珠,那双幽蓝的眼眸划过一些波动的数据,他沉静地注视着时萝,“刚才,主人已经给我充过电了。” 第4章 她的小狗 经他一提醒,她才想起,他的启动按钮也是在唇珠的位置。 碰一下就能充电?这种方式未免有些太累人了,假如他很耗电,她之后岂不是要时不时摁着他?如果充电慢的话,她还得按着好一段时间。 像是看出了时萝的疑惑,f0125解释道:“我的充电方式类似于磁吸,且我已储存主人的指纹,系统会自动识别并补充能量。低电量时,我会开启节能模式,并提醒主人及时续航,不会有突然关机的情况出现,请主人放心。” 时萝想起来,她购买机器人的时候,的确有进行一些其他程序,但具体是什么,她有点忘了,估计是在她的手上也安装了一个芯片一样的东西,给不给他充电,选择权全在她手上。 “冰箱里没什么吃的了,去一趟超市。“ 食材本就所剩无几,都不够吃,他更不可能做出花样来。时萝对吃的没有多少要求,可她是一个追求新鲜感的人,不可能过那种每天一成不变的生活。 f0125点了一下头,给她列出方案,“主人可以先将需要购买的物品列成一个清单给我。或者,等我进入超市后,再跟主人进行视频通话。” 云购物?听着倒是不错,不过——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单独行动了?” 她挑了下眉,看向他,“还是说,你看我不耐烦了,想自己去?” f0125有一霎时间的静默。他像是被她说的话给吓到了,处理器都转不动了。虽然他的表情没怎么变,但一动不动的,跟死机了似的。跟先前他自己在检索时的样子不同,他如今是被她“吓”得死板,以至于都显得有点呆滞了。这种状态,反而比他冷冰冰的模样要更生动一些。 时萝的面部一直都是带着笑意的,所以他仅仅是停滞了一两秒,就依靠系统识别出了她的玩笑,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认真地说:“f0125不会看主人不耐烦,我永远爱您。” ……永远? 时萝扯了下唇角,对他突如其来的告白有些默然。她倒是懒得跟他争辩什么永不永远的,毕竟这是她给他下的指令,他当然会听。他随意去说,反正无论他说多少次,她都不信。 f0125向前了一步,他弯腰,将她的手牵起,让她环抱住他的脖颈,随后才将她打横抱起。 时萝半推半就地被公主抱了,她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身体悬空着,但是重心很稳,她并不会累,只是,她有些不明所以,“你干什么?” “此处距离附近最近的大型超市有21千米,我检测到主人并无代步工具,且此路段不平,上下坡居多,这是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时萝发觉,f0125的自主性更强了些,昨日的他,在做什么之前,分明都要征求她的意见的,但今天不是了,他知道她懒,便自作主张了。 被一堆机械抱着的感觉并不算好,他的身体十分冰冷、僵硬,一点温度都没有,跟一堵墙一样。 她戳了下他的锁骨,“放我下来,我就想浪费时间,把自己累个半死。“ ai的行为逻辑是追求高效,怕是不能理解时萝变来变去的思维。但理解是一回事,服从又是另一回事。他总是无条件地顺从她。 被放下来后,时萝说:“你不要自以为是地对我好,没有用的。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想法。可是你没有想过,我并不需要?” 她看着他,道:“拿逛超市来打比方,我要买什么,完全依据我当下的心情,你没法替我做决定。一些东西可能今天没必要买,但明天用得到,所以我会买。而有些商品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放在角落里吃灰,可我想买,也没人能拦着。”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只用理性去判断的,至少我不是那种人。你听不懂也没关系,人类和人类之间都未必能做到彼此理解,何况是和机器人。你的悟性很高,好好学,就算达不到满分,我相信,及格总是没问题的。” 其实时萝觉得f0125是能接受这一套逻辑的,如果他的算法真的那么强硬,他也不会折衷地去吻她的手。她在教化他,至于他能学到几成,全看他的本事了。 时萝的别墅也是智能型的,大门配备的是电子锁,基本上所有家具都可以用电来控制。f0125负责检查电器的开关,门窗紧锁与否等繁琐的工作,而时萝就在一旁事不关己般地等着,等他确认完了,她问:“好了?” “是的,危险系数已达到最低。此外,我开启了电子监控,我的系统会实时跟进别墅周边的状况,一旦检测到异样,或是有突发情况,我会启动警戒,确保您的财产安全,并在最短时间内汇报给您。” 她本就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有了他的担保后,更能放宽心了,顺便夸了他一句,“嗯,做得不错。” f0125跟在时萝的身后,他控制着步伐的大小及频率,跟她保持了一定距离,保证不会与她产生碰撞的同时,又能提防其他人的靠近。 当下的科技已经很发达了,尤其是机器人产业,各种ai保镖、管家,甚至宠物,应运而生。但像f0125这种外形突出的类型,还是少见的,他是最新型号,几乎是代表着目前科学技术的最高水平,加上卓越的外表,走在路上,很难不吸引别人的目光。 时萝向来不在意旁人的看法。而f0125的视线只会向前,看向她。因而,那些探究的眼神并没有对她和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一只机器小狗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它无缘无故地拦在了时萝的前面,爪子扒拉住了她的鞋,以至于她一时无法往前走了。智慧宠物不会咬人,也称得上干净,对人类造不成任何威胁。 时萝回眸,看向f0125,他是机器人,比她更能明白它的行为逻辑,“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有被机器狗吓得跳起来,也并未表现出厌恶的情绪。机器间是可以互通的,所以这就是为什么f0125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拦住机器狗,现下,他也在先等她的反应,再决定要采取什么措施。毕竟他已经被她提醒过一次了。 “主人,它是被遗弃的。或许是它的内置系统借由我,判断出您具有同情心和一定的财力,收养它的概率较大,才会有这种举动。” f0125停顿了一下,语气淡淡,“当然,也不排除您天生受机器人欢迎的可能性。” 他后半句话说得怪怪的,什么叫受机器人欢迎?因为她有钱吗?时萝全当他是在奉承她,“可是我不想养机械宠物。你就跟它说,我已经有别的小狗了。” 这是她能想出的、最好的拒绝方式。 智慧宠物不会生病,也不会死亡,是普通的猫猫狗狗比不了的。养它们更为便捷,人类连食物都无需提供,它们便会无止境地、持续给予主人陪伴感和情绪价值。 但时萝只觉得,它一味地单方面输出,不求回报,被放弃了,还一个劲在其他人类身上寻找机会的样子,有点可怜。她不清楚抛弃它的人是怎么想的,可她明白,她不可能给它所谓的“爱”,所以,她不会选择开始。 f0125使用机械语,将她的意思转述给小狗听。机器狗明显是懂了,小表情一下变得萎靡不振,还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不过,却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机器狗学到了宠物狗的精髓,两个小黑点形状的眼睛聚焦着,不时眨巴两下,可怜兮兮的意味便出来了。 就在时萝想着怎么才能优雅地摆脱它时,她听见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汪”。 这一道声音的来源,既不是机器狗,也不是真狗。无论真假,只要没有生病,狗在叫的时候,通常都是感情充沛的,听着很有活力,可方才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平静淡漠的,没有什么起伏。 通过声音的方位,时萝判断出来了它的主人,可她还是不太确定,犹豫了两三秒后,她才问:“是你叫的?” f0125承认得相当坦然,“是的,主人。” 时萝:“……” 他居然还有这种技能? 他的语调不咸不淡,也不为此感到哪怕一丁点羞耻,他并无羞耻心一说,“它固执己见,认为主人是在骗它。它以前的饲主,养了一只真狗,身上沾染了相应的气味,因此,它能轻易地分辨出来,您并未饲养过狗。想让它死心,最快速的方式,便是向它说明,我是主人的小狗。” 可能是机器的交流效率高,身为人类的时萝倒是并没感觉到,f0125和机器小狗聊了那么多话。但他不会骗她,他的所作所为也确实是有效的。那只机械狗终于肯放开她了,只是并没有走远,停在原地注视着她。 “主人,请摸一下我的头发。” f0125像是预判到了对方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为了增强可信度,他使出了一套连环招。离她更近了些后,他低下头,表露出了一副乖巧模样,毫无破绽。 时萝觉得,对付一只机器狗,不必这么麻烦,大不了强势一点,把它拎走就是了,何需这么费心费神?现在这个局面,跟在争夺领地似的。可他低下了头,她不顺势薅一下,好像也说不过去。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发丝柔软,摸上去并没有生硬的感觉,也不扎手,手感很舒服,她又摸了几下,将他规整的发型弄得有些凌乱。 f0125十分自然地蹭了蹭时萝的脖颈,就像一只真正的大型犬一样,动作里带着依赖和亲昵。 她给他顺毛,又瞥了一眼机器狗原先待着的地方,那里已经空了,“它走了。” “主人,做戏要做全套,滴水不漏才会更有说服力。”f0125并无任何害羞或是尴尬的神色,他有理有据道:“它只是短暂地消失在了您的视野里而已,未必是真的离开了,它很有可能此时此刻就在某个角落里盯着您。” 时萝无言以对了。一只狗,还是机械狗,真的会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心思吗?这是要成精的节奏。 清除了路障后,她和他接着走在路上。时萝吸取了前车之鉴,让f0125跟自己并肩走。这么一来,一旦有什么事,她也能快速地扒拉住他,躲在他身后,拿他当挡箭牌。 “主人,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f0125的眸光从迎面走来的过路人手中的牵狗绳上移开,他站在她身前,用金属质地的冰冷身体为她隔绝了那只白色小博美的目光,但作用不大,她硬是从他的身后钻了出来,跟小狗热情地打了招呼,才回答他:“你问。” 他沉寂了一会儿,等附近的人都走光了,他才开口,“比起机器,人类在宠物的选择上,还是更倾向于生命体吗?” 他的问题有些拗口,她在脑内翻译了一下才明白。他无非想问,明明机器狗的益处那么多,为什么人类还是要承担风险,去养真的狗?从他刚刚的转述中,可以猜出来,那只机器狗被抛弃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它的饲主养了新的小狗。而且,她对拦路的机械狗是不感冒的,却对路过的博美犬那么友善。前后的反差,令他费解。 时萝想了想,“我没有养过宠物,不是很清楚。但人有自己的喜好,很正常?虽然真狗养起来麻烦不少,可毛茸茸的一团很讨人喜欢。再说了,真狗和机器狗能和平相处吗?前者会争风吃醋,真要闹大了,打一架也是有可能的。” “主人,我无法理解。” f0125的不解流于表面,她的解释不仅没有让他明白,反而叫他更混乱了,“机器狗也可以是毛发旺盛的,并且它很听话,不会有争宠的幼稚举动,给饲主带来困扰。” 在他的眼里,生命体没有一点优势可言。 时萝抿了抿唇,“那就是个人选择不同了。有些人喜欢鲜活的生命,而且有时候,那么懂事也不是好事,会吃醋还能表达出独特的占有欲,增进一下感情。” 她看着红灯变绿,直视着前方,“你的问题往大了说,是无生命体和有生命体的本质区别。有情绪波动,才是活着的,不然就是一潭死水了。没有人会想扎进去。” “那么……伴侣呢?人类会让机器人成为自己的另一半吗?” 他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她没有直说答案,“你查一下数据库,应该就清楚了。” f0125的视线停住,分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他却搜索了很久,“我的信息库告诉我,而今社会的生育率非常低,恋爱和婚姻中,彼此欺骗、互相折磨的案例层出不穷,甚至出现了不少谋杀案。” “所以,你得出的结论是,既然不用考虑繁衍后代了,ai不会做出那些伤害人类的事,人类都应当和ai在一起?” 时萝顺着f0125的逻辑说下去后,谈了谈自己的观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不否认那些事件的存在,可你也不能以偏概全地否定爱。虽然我不信,但它确实是有的。” “至于伴侣的选择……完美的人生,不是人能过出来的。人类致力于研究出完善的ai,但真要尽善尽美了,也不见得有多好。你看,虽然你被宣传成完美的机器人,但你肯定清楚自身还是有瑕疵的,否则你理应什么都懂,怎么还会存有疑问?要我说,关于人类的命题太复杂了,你的设计者自己都活不明白,况且是你。” 被创造,却不被选择。 f0125沉默良久,“既然如此,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仅仅是工具吗?” “大多数情况下,是的。”她并不避讳什么,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尽管听起来有些伤人,可ai怎么会被伤到? “真要探究意义的话,你觉得我的存在难道有什么意义吗?也没有。” 聊了一大堆,总算是走到超市了。时萝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哲学大师了,都不像她了,她看他呆呆地伫立在那,也没生气。她估摸着他还要思考好一段时间机器人生,便自己去推了个购物车来,“想那么多,你的cpu不会发热吗?还不如来帮我推车,待会儿堆满了东西,肯定很重。” “有的。” f0125蓦地道,他的眼瞳中闪过浅淡的光芒。 时萝:“?” 身形高大的ai,目光笔直地望向她,澄澈的眼眸中分明没有一点波澜,却因为她倒映着的身影,多了些不一样的温度,“主人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且意义重大。” 他看着她,说:“我因您而生。” 第5章 使命 时萝不以为意,她甚至还有点想笑,“你怎么不直接说,你是我生的?” 负责生产、制造他的,分明是公司,不是她。她怎么还无痛喜提了一个崽? f0125看起来貌似是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就不说话了,默默从她手中接过了推车。 时萝对做饭完全是一窍不通,她连吃方便面,都是能干吃,就不烧水泡开。到了蔬菜区,她毫无章法地挑了起来。 f0125原本只是安静地待在一旁,没有参与其中,直到购物车越来越重,商品越堆越高,她还没有收手的意思,他才严谨而慎重地说:“主人,如果不是在生化危机,丧尸病毒爆发,世界末日等紧急事态下,按照您的正常食量,我们并不需要在短期内储藏这么多食物。” 他稍微顿了一下,见她没有露出和他信息库里匹配的、典型的生气表情,才望着她的眼睛,接着说:“它们的保质期各不相同,容易接连腐坏、变质。冰箱的储存空间也不足以容纳下它们。除非,我们另外购置一个新的大容量冰箱,但它会造成一些重量上的负担,也会占据您的别墅可容量。最重要的是,我认为,您不会想一直吃重复的菜式。” 时萝:“……”好,他的逻辑层层推进,十分有理,她也觉得,她有点夸张了。 “那你说怎么办?”她露出苦恼的神情,说:“我就是见一个爱一个,不舍得丢下任何一个。” f0125闻言,给时萝悬空投影出了一个小屏幕,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做菜视频,期间他一直观察着她的神色,并进行着各项数值的测算。等视频播放完了,他也得出了结果。他根据她神情中细枝末节的变化,匹配出了她最喜欢的几道菜。其他用不到的蔬菜,都被他放回了原位。将会使用到的食材,也被他进行了二次筛选。 时萝问:“它长得这么干净光滑,你为什么把它放回去,还挑了一个坑坑洼洼的来?” f0125答:“主人,蔬菜和人是不一样的,不能光看外表。” 时萝:“……” 感觉被骂了,不确定,再看看。 她无理取闹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原则吗?不看脸看什么?” 她嘟囔着:“你现在不就是仗着你长得好看,我根本没法跟你吵起来,才敢反驳我的吗?真是要反了。” “主人……” 不等f0125说话,时萝自己绕到另一边去了,“你挑,反正我也不懂什么技巧,挑了也是浪费时间。你挑完了来找我。” 她给他下了命令,他无法抗拒,只好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用最快的速度挑好食材后,f0125以超市的地图为基准,并结合时萝方才离开的方向,对她目前可能所在的位置进行推测。他走过了零食区、影像区、图书区,甚至去了一趟结账柜台,却都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红外线扫描仪也开到了最精准的模式,他一个个排除地图上的区域,到了最后,只剩下家电区。 按照常理来说,她没有任何理由去购买新家电。别墅里的器材一应俱全,也并无任何损坏的、需要更换的家具。假如她只是想打发时间,也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她不该出现在此。从哪个角度去解释,都是说不通的。 然而事实是,时萝真的在智能家电区。看见他来了,她还跟他招了招手。f0125的步伐似乎是卡顿了一下,才向她走去。 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她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甚至问他:“扫地机器人是白色的好,还是黑色的好?深色不会因为灰尘变得脏兮兮的,但是整体又没有浅色好看。一个实用性强,一个美观,真难选。” “这边还有自动炒菜机,无论哪个菜系的菜都能做,油烟也少,不会熏一身。据说好评还很多,拯救了不少手残党。你说我要不要买一个?” 陷入纠结的时萝,简直化身成了这片区域的导购,她不停地自言自语着,总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 f0125耐心地听时萝叽叽喳喳完,等她问他意见的时候,他的声音淡然又冷漠,“主人,经过我的评估,您不需要它们。” 相同的错误,他不会犯第二次。一个劲地否定她的想法,会让她生气,他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坚持将自己的话说完:“您只需要我。我可以扫地,可以做饭,它们能做到的事,都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包括您说的,美观性和实用性,也都是我的特点。” “当然,我只是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为您考虑。最终的决定权在您手上,您完全可以忽略我的建议。” 他一进一退的话术,呈现出绝对尊敬她又理智的姿态。 时萝这才不装了,她也不是人傻钱多,自然清楚他的功能齐全,没有必要再买别的机器人,她就是想气他。她注意到,购物车里有几个她以“好看”为标准挑选出的蔬菜。在他眼里的无用之物,还是被他留下了。 虽然跟一个没有感情的ai赌气显得十分幼稚,可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很是满意。 时萝笑着牵起f0125的手,她拂过他笔直修长的手指,一脸心疼他的模样,“我买一个扫地机器人,是不舍得这么好看的手变得脏兮兮的。” f0125想说,其实他可以无接触式做家务,并不会让自己被灰尘沾染上。他有自洁功能,即使他的机械外壳真的脏了,他也不会让她看见,碍她的眼。不过,她已经把扫地机器人放进购物车里了,他也就没有做出阻止的动作了。 时萝结完账后,她看他拎了好几个购物袋,便自告奋勇地说:“扫地机器人给我抱着。” “……” f0125的机械手指攥得更紧了些,一点缝隙都未留出来,他的神情微微紧绷,眼睫淡然垂下,“主人,我可以的,它们并未超过我的最大承重,请您相信我。” 她耸了下肩,“好,你自己说的。”好心给他减轻负担,他还不要。行,爱要不要。 换作常人,手上提这么多袋子,走起路来难免显得狼狈,东西太重还会让人东倒西歪。可他完全不受影响似的,原先怎么走的,现如今还是怎么走,姿态冷静而优雅。 “要是有车就好了。”时萝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旁边的机器人,叹气,“可是钱都花在某个造价超贵的ai上了。说好的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呢?” 她是有意内涵他。f0125却并不介意,答:“主人,我能够向您证明,物超所值。如果您需要的话……” 他的视线移到前方小型游乐场里的旋转木马上,“您可以骑在我的身上。” 时萝:“……”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马?她又不是真的缺交通工具,就算缺,也不至于蹂躏他。何况这是公共场所。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光天化日之下,影响不好。回去再骑。” f0125点头,“好的。” 语言是丰富多彩的,人类又用自身的创造性赋予了它无限的可能,他或许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但他的记性很好。 回到家,收拾好一切后,他问:“主人,现在要骑吗?” “……” 时萝扶额,“假如我说,我要是有钱,能买一架飞机就好了。你听了,是不是还要带着我上天?”她说什么,他还就真的把什么当成一回事。 f0125答:“抱歉,主人,我目前的系统不支持飞行。如果您想体验飞行模式,我建议您预先为我下载相关程序,并带我前去改装。模拟试飞三次,确认安全后,我可以进行规范化、程式化的载人飞行。” 时萝再度无语了,“你究竟是人工智能,还是人工智障?” f0125的语气波澜不惊,“大多数情况下,我是人工智能。但科技并未发展到ai能与人类共脑、思维同步的阶段,所以我不能全然理解您说的话,有时会变成人工智障。” 她骂他,他也全盘受着。时萝感觉自己玩出了新花样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冷幽默体质,又和他聊了一会儿。 “f0125,我觉得你可以去试一下当喜剧演员,或者表演脱口秀也行,你会很有市场的。” 包装他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用花费多少成本。光是他这张脸,就能省去一大笔整容的费用。他只要站在那,就会有人看过来,简直太适合进军娱乐圈了,捧他肯定能大赚一笔。 时萝晃了晃脑袋,她怕不是跟千芜待久了,就这么短短几秒,她连营销方案都想出来了。真是近墨者黑。 “主人,我没有下载笑话大全的语音安装包,用人类的话来说,现下的我,是没有幽默细胞的。” f0125一本正经地澄清着,“况且,根据机器人守则第43条,我们是不被允许进入公众视野的,在外抛头露面的,因而,我无法从事类似的工作。” 他较真的时候也很有趣,尤其是板着脸的模样。即便她问的问题,都是些人类和机器人共同遵守已久的规定,连三岁小孩都背得滚瓜烂熟,他还是不厌其烦地说明着。 时萝玩心大发,说:“那你能做哪些工作?你不会处处都受到限制,什么都做不了?这么说来,我岂不是回不了本了?之后你要是得维修什么的,我还得倒贴钱出去?” 她是故意问出这种话的。 ai强大的数据库,决定了它在处理脑力工作时,会优于大部分人类。只要程序写得够好,它的创造性,能让市面上至少一半的人饭碗不保。所以,为了降低失业率,机器人几乎被禁止参与人类的所有工作,它们顶多能代替人类做一些劳累的体力活。 但那也是低等机器人的活儿。f0125始终是不同的。设计者在制造最新型号时,从未考虑过,会有时萝这样无理取闹的购买者,哭穷、卖惨,并煽动ai去赚钱。他这一批次,从来不是用来干苦力的。让他搬砖,多少有些杀鸡焉用牛刀的意思了。况且,也有明文规定,达到某个版本以上的ai无法参与任何盈利性质的工作。 果不其然,f0125看起来有些不知所言,连反应都变得迟钝了,冰蓝色的眸光凝在了半空中。时间久到时萝都怀疑,他是不是没电,或者濒临死机了。 问题是,他明明说过,他要是电量不多了,会提前提醒她的。那他现如今是系统没跟上,先一步开启省电模式了,才会这么慢吞吞的吗? “我的特点是能够同时对多件事情进行分析、处理,主人可以分配多重非盈利性质的任务给我。” 就在时萝准备给他充电时,f0125像是回过神了,他沉静地继续说:“譬如,一分钟前,我在根据已购食材的特性搜索合适的食谱,检查家中的电路是否正常运行,确认您的心情及胃口,以及,清理门外的不速之客。” “哦。”时萝若有所思,过了两秒,她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他做的事,怎么一件比一件奇怪?前面的还好理解,他对完美总是有执念,怕是要等到万事俱备才肯开始。但不速之客是什么意思?谁是客? 很快,别墅外响起一阵突兀的警车鸣笛声。 f0125解释道:“是我呼叫了附近的警察,请求他们前来支援。” 他调出虚拟的屏幕,给她展示外头的监控画面——警车已经停在外头了,而地上躺着两个口吐白沫、意识不清的人。 “这是哪来的人?”时萝完全没有一点印象,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别墅外。 “主人,我调取了更早的监控。”f0125将时间往回调了一些,“从行踪、举止来看,他们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是窃贼。” 视频中,那两人看着的确鬼鬼祟祟的,不像是什么好人,但仅仅凭此,也不能武断他们就是坏人。 “为了进一步验明他们的身份,我结合了唇语,确认了对方的意图是谋害您的财产后,使用了警戒器,对其加以警告。”他给她看了所有的画面,整个过程确实如他所说,并无什么出入。 但在红色的警报灯亮起后,小偷不仅没有撤离,反而加快了破解密码锁的速度,试图入室行窃。 “所以你开启了电网?”时萝看了一眼外面,警察还没找上门来,她要先跟他对一遍情况,“你的守则背得不是很好吗?刚才是忘了?” 机器人无法伤害人类,是最重要的守则之一,涉及到伦理问题,f0125不可能忘记。被她质疑后,他的神情不变,冷静中又透着一丝不可思议的执着,“主人,我的一级指令是,我爱你。” 因而,他会不择手段地去执行这道程序,他将为她清除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哪怕他自身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他此时的行为一旦被发觉了,他就要接受审判,倘若判决的结果是,他有意伤害人类,那么他将被消除、被毁灭。 时萝望着f0125,却并不说话,她走到电源总控制处,将自己的指纹印在了开关上,随后开了门,主动配合调查。 “是你报的警吗?” 她承认了,“是的。我的机器人检测到门口有举止奇怪的人,我一个人在家,害怕他们闯进来,就把电网给打开了,并让机器人联系了警方。” 被电晕过去的两人,确实是惯偷,她算是正当防卫,不过有些过头了。 她的言语滴水不漏,既然是f0125报的警,通话中必然带有他自己的特色,她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前后对不上会出大问题的。 “你的机器人警戒程度还挺高的,是最新款?买得值当。不过,你们也要记得别太招摇了。不然就会有像今天这种事发生,那俩小毛贼估计就是看你的机器人价值不菲,才起了贼心。”警察走的时候,还顺带着夸了一嘴f0125。虽然他全程并未说话,可他很显眼,基本上没有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时萝虚心地接受了一番教育,又感谢了一下警方的出警速度,此事才算真正翻篇。 关了门后,她看向缄默的f0125,开玩笑说:“你能做到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如果主人没有外出的需求,我可以不出门,随时陪伴在您的身边。” 回答完了后,f0125说:“主人,我认为方才的对话中有一个错误的逻辑。您并未大摇大摆,彰显您的财力。我也没有主动向外人强调我的价值。自诞生时,我便被赋予了对应的价格,这不是我能决定的。做错事的不是您,也不是我,是居心不良的窃贼。为什么要自省的是我们,而不是他们?” 受害者有罪,是一套经典的理论。 “有良心才会自我反省。不用纠结,没什么可自责的,你看,我作为当事人都不在意。不过,客观来说,我们是很容易被盯上。” 时萝无奈,“谁让我和你长得这么好看?” 她的态度大大咧咧的。对她来说,这件事确实已经过去了,她没有什么财物上的损失,也没受到伤害,对方也被带去警局了。她余下的任务,最多是还得教育一下他而已。 f0125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以维护她的利益为首要原则。作为花了钱的金主而言,时萝也觉得钱花得值。问题是,她给他设的指令,貌似出了点差错。 时萝清了清嗓子,一副严肃样子,“今天的事还好说,没有闹大。要是以后有谁想杀我,被你发现了,你会先把对方杀了吗?” f0125并不犹豫地说:“会。” 他十分清楚她接下来要问他什么,便擅自作答了,他轻描淡写道:“不论是机器人,还是人类。只要是威胁到了您,我都会处理干净。” 时萝明白,f0125不会在这种事上说玩笑话。他那么严谨的一个机器人,根本不懂幽默,也不理解她的笑点,他连笑话都不会刻意去讲,他的一言一行,自然都是认真的。 她试图纠正他的逻辑,“你是机器人,不能有这么出格的行为和想法。你会被抹杀的,即使是为了我,这样做也不行。” f0125的薄唇微掀,“主人,这是我的使命。” 第6章 同床共枕 这回,换时萝沉默了。他是机器人,服从她的命令,就是他毕生的使命。他现在还不是标准的伴侣模式,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也无法对她做出亲密举动,他“爱”她的方式,就是守护她的一切,哪怕付出他的生命。这么做显得很笨拙,甚至有些愚蠢。 但她又不能怪他死脑筋,毕竟他是程序,是代码,没有自主想法。这就是她“强制”他爱她的结果,顺其自然,理所应当。 时萝也不好说什么,指令无法修改,她只能让自己日后尽量避开危险。先不说她能不能攻略成功,至少在结果判定之前,他不能因为她死了? 虽说,一方愿意为另一方而死,在很大程度上能够说明彼此是相爱的,可她只觉得,要是哪天f0125为了救她而死,那也只是他的一级指令驱使他去那么做,不是他心甘情愿的。 但话又说回来,ai哪来的“情”? 时萝思来想去,把自己给绕晕了,趁着f0125去厨房做饭,他没有时间盯着她看,她把系统给叫了出来,“色鬼,你出来一下。” [你玩崩了?]巳规的语气听上去一点都不惊讶,仿佛早就有所预料。 时萝:“……” 她一个头两个大。她和他目前才相处了多久?要说失败了,那肯定是不至于的。但距离任务完成,恐怕还有很远,“色鬼,我问你,ai能有感情吗?” 这是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她觉得系统一定能给她答疑解惑,不管怎么说,咨询一下它,总比她自己乱想要强。 [从理论上来说,是不行的。但既然他被算法选为了攻略对象,那么就证明,他是可以有情感的,你也能接着攻略,成功只是概率问题而已。] 巳规官方作答后,又补充道。 [如果你是想借由我,去判断他,我劝你还是收手。我和他是不一样的,我们不在同一个维度。]身为一个客观的系统,它拒绝给宿主支招,任何形式上的。 它的意思是,它比f0125高级吗?时萝总觉得色鬼的言语里带了点傲娇的意味,“也不见得,反正我是没有看出你的任何本事。” [激将法对我没用。]巳规并不上当。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是你自己想太多了。”时萝露出八卦的表情,“抛开f0125不谈,你这么深藏不露,本事滔天,有没有喜欢的系统?” 她本来以为巳规会相当直截了当地说“没有”,结果,它直接沉默了。这就是间接承认的意思了。 时萝发现了新大陆,接连询问:“是男是女?长什么样?我认识吗?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牵手了吗?亲……”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线了。]她一通输出,巳规直接切断通讯信号,溜之大吉了。 时萝呵呵一笑,她算是找到这个闷葫芦系统的把柄了。 厨房飘来一阵香气。在她和巳规聊天的时候,f0125已经大厨附体,将饭菜做好了。 做饭讲究色香味俱全,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是无可挑剔的。f0125每一步都是跟着视频教学做的,最终的成品可以说是一比一还原,甚至比原视频里呈现出的样品还要好看。 教程是展示给新手看的,在用料方面讲得很细致,材料也精准到了克重。但他不需要借助什么食物秤,他只要将食物放在手上,便能知道它的重量。往锅里倒食用油时,他甚至能靠目视来判断油量的多与少。 进行精密计算的同时,他也没有忘记食材之间的差异。就像产地不同的米,湿度、软硬度肯定都不一样,不能都用同样的温度和时间去煮。 正因此,比起做饭来说,他更像是在进行一场实验。他了解每种材料之间的细微差异,懂得如何在有限的时间与条件下,将它们的化学反应发挥到极致。 诚然,味道不错。然而,时萝没什么胃口,她草草地扒拉了几口,象征性地把每个菜都尝过一遍后,将筷子放下。 她是坐着的,但f0125却是一直都站在她的身边,他身姿笔挺,目光如炬。不上桌吃饭的人,没有坐在椅子上的必要,他的信息库里或许也有类似的、奇奇怪怪的规定,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墨守成规。她让他坐下,他却婉言拒绝。 他的视线从始至终都黏在她的身上,注意到她将筷子放下的动作后,他问:“主人,是筷子不好用,还是饭菜不合您的口味?” 平心而论,他的厨艺很是不错。比起时萝这种厨房小白来说,他简直是厨神一样的存在。 “没有,你做得很好。” 她的回答让f0125的程序运作又卡顿了一下。在他的资料库里,把饭菜吃完,是对做饭的人的尊重,也是一种对于对方的手艺的隐形称赞、认可。当然,在别的一些国家的文化,碗里剩一些饭菜才是正常的,那代表了份量足够,主人没有饿着客人。 可时萝的表现,既不符合前者,又与后者有差异。她进食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分钟。准确来说,是三十九秒。而每个菜,她基本上都只吃了一点,吃完很快又转向下一道菜,像是在赶什么任务。他一共做了三菜一汤,但没有一个是她吃过第二口的。 从数量上看,他做的饭菜,对一人食而言,似乎确实有些多了。说得好听些,是丰富,说得直白点,就是做过头了、吃不完。可他分明有把控整体的量,这是正常的食量才对。 经过f0125的分析,他推测出了几种可能。与时萝目前状况最相符的是,她在试菜。但她对食物的要求不高,也在之前以“没必要”、“太麻烦了”为由,拒绝了他提出的试菜建议。倘若他是要研究她的口味,定然会变着法子做更多的菜式,逐一进行判定。 那么余下的解释只有,她的食量比正常人小得多,和她心情不好、没有胃口,两种情况。 f0125试图接着往下推演,可惜的是,他并不能找到合理的答案。她既然诚恳地夸赞了他的手艺,那么就证明,她应当是喜欢他做的菜的。人类在享用美食的时候,没有理由心情不好才对。她不是食量过小的人,否则也不会在蔬菜区里挑来挑去,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他想不通。所有的程序都在此刻失效。因为人类身上没有规律可言,对这个群体而言,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他所搜集到的信息,都是各种存在的可能性,并不是确定的科学真理。他无法凭此去揣测她现在的想法。 时萝起了身,“辛苦你收拾,我先回房睡觉了。” 末了,她说:“我知道你是机器人,已经进化掉了睡眠,也不需要休息。但是我还是想说,家里有很多房间,你要是想躺一会儿的话,可以随意用。这种事不必征得我的许可。” 时萝说完,回自己的房间了。 她听到外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是f0125在将她剩下的菜装进保鲜盒,放进冰箱,而后他又打开了水龙头,清洗餐具和厨具。他是真的有在践行她的话。该说不说,他确实相当贤惠。 为了保护眼睛,时萝找了些健康小视频看,看了一会儿后,困意渐渐涌上来,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亮着的手机被随手丢在一旁,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等身大小的玩偶。她睡觉的时候有这种习惯,一定要抱着点什么东西才能睡着,没有玩偶时,她会用枕头代替。 时萝睡得很沉,睡梦中又迷迷糊糊地有了一点意识。 似乎是她的错觉,她感觉今天玩偶的手感有些不一样了,它好像变得更实心了,但总体来说还是柔软的,而且比昨天要暖和些,它身上的温度和气息,能让人很好地放松,安下心来。 时萝把玩偶抱得更紧了一些,又蹭了蹭它的脖颈,靠得更近了点,她紧挨着它,甚至几乎是贴着它睡的。她的睡相并不好,睡姿更是称得上猖狂,纤细的小腿直接搭在了玩偶身上。她睡觉之前换了睡裙,由于不安分的姿势,她的裙角完全往一边倾斜了,露出的洁白肌肤,在皎洁的月光下,更显莹润。 她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以至于她醒得都比平时更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时萝就已经有三分清醒了。她赖了一会儿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挣扎了一下究竟要不要起床后,才睁眼。 对上f0125的脸那一刻,时萝是懵的。 她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可一切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她架在他身上的小腿还有些发麻。 f0125闭着眼,纤长卷翘的眼睫毛搭在眼睑上,他是侧着身体的,脸朝着她的方向。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很近,她可以看到他毫无瑕疵的细腻皮肤,高挺笔直的鼻梁,微微抿着的纤薄红唇。他没有呼吸,她也看不见他的胸腔起伏状况,但他看着似乎是睡得很不错,睡觉的模样也很是乖巧可爱。 她承认,早上醒来后能看见这么一张脸,的确是一种享受,能让身心都愉悦起来。 可问题是—— 她的玩偶哪去了?他是从哪来的?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床上?! 天杀的。 时萝彻底醒了,困意全无,她死死盯着他,用命令的语气说:“f0125,睁眼,不许装睡。” 他难道真的以为他装睡的技术那么成熟吗?还是觉得,他能骗得过她?他根本不用睡觉。 白天的时候,他连在门外蠢蠢欲动的窃贼都能发现,并提前处理掉,现在又怎么可能感知不到她醒了? 除非,他是真的没电死机了。不过她也有应对的方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轻点他的唇,“开机,立刻,马上。哪怕你只有1%的电,也给我麻溜地开机。” f0125的睫毛轻颤了下,而后,他睁开了眼眸,冰蓝色的眼瞳里,倒映着她的面容,他若无其事地跟她打招呼,还跟她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醒来,“主人,早上好。我在模拟人类的睡眠行为,所以没有听见您叫我。” “哦。早上是很好,但我不太好。”时萝实话实说,她向他发问:“f0125,你是怎么爬上我的床,还跟我同床共枕的?” 她喊了他的全名,一般情况下,她是懒得这么叫的。而今显然不一样,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事态的严重性。 f0125不慌不忙,他的面部表情没有一丝轻微的波澜、变化,一如往常地冷静、淡然,他答:“主人,我没有爬床,我使用的是绝大多数人类上床的方式,先坐下,再平躺。另外,我也没有与您共枕,与我的后脑勺直接接触的,是裹着床单的床垫。” 他一板一眼地纠正她在用词上的错误,也巧妙回避了她真正想问的事。 但时萝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人,她今天偏要跟他争个高下出来,“怎么?没给你睡枕头,你还委屈上了?你这是在控诉我霸占枕头的行为吗?可是这是我的房间,枕头和床都是我的,既然你都能睡在我的床上了,为什么不直接把枕头也拿走,再顺便把我赶出去?” “别墅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家里的一切,包括你,都是用我的钱买来的,所有权在我手里。你要反客为主,不要先通知我一声吗?” 时萝磨了磨牙,她捏了一下f0125的脸,恶狠狠地说:“你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也别想方设法地逃避我的问题。我现在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仅进了我的房间,还上了我的床,睡在我的身边?” f0125任由她的手在他的脸上造次,他还是那副无波无澜的姿态,声线也平稳得不行,“主人,我没有在指责您。我不需要使用枕头,也不会跟您争夺别墅,更不可能将您赶出家门。至于我出现在此的原因……” 到了关键问题的回答时,他停顿了一下,随后,他调出了一段音频。 时萝正想看看f0125要耍什么把戏,却猝不及防地听见了她自己的声音。 ——“家里有很多房间,你要是想躺一会儿的话,可以随意用。” ——“这种事不必征得我的许可。” 时萝:“……” 好像,确实是她没说清楚。合着是她把自己给坑了? 如果完全按照她的字面意思来理解,那他的行为貌似是没有问题的,他也是无罪的。难怪他这么理直气壮,原来是钻了她的逻辑漏洞。 时萝轻咳了一声,“我都把房门关上了,你还挑我的房间。” 正常人才不会这么做。即使是机器人,也应该懂点礼数的。他不是很擅长使用他的搜索引擎吗?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明白,分明是他的问题。 f0125说:“其他房间的门也是关上的。” 时萝:“……” 别的房间,她是不怎么用。房门也都是紧闭的。所以,在这一点上,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主人,其实我有预演过您会生气的情况,我没有事先告知您,是我的不对。这是一种无礼的冒犯。” f0125忽然坦诚地向时萝道歉。 她有些不解,“既然你猜到了我会不高兴,那为什么还坚持这么做?” 是他的叛逆期到了吗?还是说,他只是单纯有个剑想贩一贩? “昨日险些发生入室抢劫案,您很有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或是后怕了,才会导致晚餐时的食欲不振。” f0125有条有理地分析道:“相比于前一天,您昨夜的入睡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二十五分钟四十七秒,您的呼吸频率也不如第一天平稳。您房间的灯是亮着的,并未关闭。据此种种,我的系统判断您的睡眠受到了白天活动的影响。为了改善您的睡眠状况,我进入了您的房间。” 他是为了她着想才进来的? 时萝一时有些不知所言,她嘀咕道:“你的语气怎么好像不是很乐意的样子?又不是我逼你来的。” “不,主人,我十分愿意。为您提供更好的服务,是我的职责所在。” f0125谦逊有礼地说:“各项数据都表明,我成功地提升了您的睡眠质量,为此,我感到很高兴。我证明了,我对您是有用的。” 他给她展示她的睡眠情况分析图表,上面繁多、复杂的数字和图形,就是她睡着时的身体数据变化,“您由一开始的浅睡,进入到了深度睡眠。您的睡眠相对稳定,没有梦话和呼噜声,呼吸顺畅,心跳平稳,一切正常。期间,您只有一次接近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持续了一分钟零五秒的时间,您调整了您的睡姿后,再次进入梦乡。” “我根据您的偏好和夜间睡眠的实况,为您调整了环境噪音、光源、室温等条件。当然,您原本抱着的玩偶,被我放在了椅子上。它只能给予您一定的情绪价值,但我可以通过提升自身的体表温度,降低机械外壳的硬度,为您提供更贴近于人的柔软和温暖。相比之下,您选择我,对您的益处更多。” 他淡定地陈述着。他并不怕将她的玩偶擅自拿走一事告诉她,即便他不说,她也会发现的。更何况,她已经知道了。 时萝记得,她之前说过,他又冷又硬,抱着他,没有抱着毛绒玩具舒服。没有想到,他把她随口说的话记住了,还对自己做了调整,只为迎合她的喜好。 “不过……主人,我想,有一件事,我有必要提醒您。” f0125的态度从直言不讳,变到了委婉。 “你说。” 她也不介意。他都说了一大堆话了,怎么现在一下变得扭扭捏捏的? “您的睡姿并不符合健康标准,拧毛巾式,是非常典型的错误睡姿,这会对您的神经造成压迫,伤害您的脊椎,导致腰部疼痛、腰间盘突出。” 他不提她的睡相还好,一提,她就想起,她的小腿还挂在他身上,“那你为什么不纠正我?” f0125说:“因为主人,您觉得舒服。” 时萝:“……” 好,确实如此。她的身体就是喜欢一些不健康的东西。 “如果我强行调整您的姿势,会影响您的睡眠。在得到您的指令之前,我将一切以您的感受为先。” 也就是说,她怎么个舒服法,他就怎么来。因此,他直接取代了玩偶的存在,被她压了整整一晚上。 “你能把我的腿挪开吗?我的手和腿都麻了,动弹不得。”她向他提出要求。 要不然这个原因,时萝也不会跟个尸体似的,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都过去这么一段时间了,她还没缓过劲来。有一个神经不会麻痹的劳动力在,自然是要好好使唤一下。 “好的。” f0125遵循命令,自己先坐了起来,他的金属手指,触碰到了时萝的肌肤。 她夜里怕冷,白天怕热。估计是考虑到了这一层因素,此刻的他,体温是趋近于人的体表温度的,她靠着他的时候,不冷也不热,是刚刚好的程度。但他的手对她来说,却是微微发凉的,或者说,是她的身体启动了自我防御机制,变得有点烫了。 在他碰到她的那一刻,她有些想往后退,那是下意识的、生理上的反应。毕竟,她没怎么被他触摸过,通常都是她主动去摸他。 他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的小腿从他的身上托起,移开,再放在床上。他的动作是慢条斯理的,甚至显得小心翼翼,好似她是什么价值连城的易碎珍宝,他生怕将她磕了碰了。 时萝觉得好笑,她看向f0125,“你这么慢吞吞的,要是让哪个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我骨折了呢,不躺个十天半个月,都好不起来那种。” 他的指腹还停留在她的肌肤上,带着细微电流的声音,低沉而性感。 f0125说:“不会被别人看见的,主人。” 第7章 拍一拍 “也是,毕竟你的安保工作做得十分出色。有你在,我还用担心什么外界的危险?” 时萝不客气地阴阳怪气了一番f0125。她的言下之意是,在她被外人“伤害”之前,他恐怕就已经突破原则,把人给清除了。届时,他造成的烂摊子,又是她来收拾,黑锅也是她来背。危险不来自于外部世界,只来源于他。 本来这件事在她心里已经结束了,可她在他这里三番五次地碰壁,就下意识地想给他找不痛快。她并不是认为他保护她的想法有问题,她只是觉得他的方法较为偏激,而且他有些一意孤行,他明明能够把情况预先告诉她,这样一来,她也可以想别的处理方式,不至于引来更棘手的问题。但他偏偏玩先斩后奏那一套,就算受到了他的庇护,躲开了危险,她也是不乐意的。 然而,他没能够听懂她的内涵,回应得极为得体,“谢谢主人的称赞,我会继续努力工作,不会让您失望的。” 时萝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也懒得再跟他浪费时间了,反正按他昨天的态度来看,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会改的,“你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好的。” f0125从房间离开,他细心地把门关上了。在这种时候,他的绅士风度又体现出来了,根本看不出来他是会为了她,而不顾机器人守则、不择手段的类型。真是一个矛盾体。 时萝看着被丢在一边的玩偶,陷入沉思,“色鬼,你在吗?我昨天晚上,真的睡得很沉吗?” 她不是那种会想东想西、思虑过多的人,尤其是在睡觉之前,她还会给自己找小视频看,以放松心情。所以,一般来说,她的睡眠确实是很好,但她不认为自己会睡得一点知觉都没有。 就算f0125的动作再轻,他要从她怀里抽走玩偶,再让她抱着他,不可能一点声响都不发出,整个过程必然会对她产生一定影响,可她居然毫无察觉,她仅仅是觉得玩偶的手感发生了变化。 [是的。]巳规给出了肯定回答。 “身为系统,你不给予宿主一些帮助也就算了,连最起码的保护都没有。万一我要是在睡觉的时候遇到了危险,该怎么办?如果危及到生命了,我死了,任务还要不要做了?你也不想去回收站。” 时萝振振有词。 [不用担心,你的攻略对象会保护你的。]巳规无动于衷。 “万一就是他对我图谋不轨呢?夜黑风高的,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时萝叹气,“ 要钱还好,我给他就是了。他要是贪色,我能受得了吗?你不叫醒我,隐患很大啊。” [……]巳规想挠挠头,但是它发现它没有手,默默忍住了。 [可是你睡着的时候,真的跟死了一样。] 时萝:“……” 结束对话后,她打开衣柜,挑了件喜欢的衣服,准备换上。 身上的睡裙褪到一半时,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身后似乎是有谁正在盯着她。被注视的感觉非常强烈,她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会是谁?f0125吗?可他不是去客厅了吗?按照日程表,他现在应当在给她做早餐。就算他是来跟她说,早餐做好了的,他也会敲门。 但除了他之外,还会有谁?能够在不知不觉之中混进别墅,不被她的ai管家察觉,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能悄无声息地打开她紧闭的房门…… 时萝佯装淡定地把睡裙又穿上,“谁?” “主人,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她再了解不过的声线。 时萝:“……”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还真是他。 她就说,还有谁这么神通广大。原来是家贼难防。 “主人,我是想提醒您,今日是阴雨天气,外面的云层厚而阴沉,一小时内,降雨概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不宜外出。” f0125说着,又给她投影出他对于天气的预测,从风力大小,到积雨云的形成,大大小小的数据,上面都有。他没有用普通的天气预报,而是自己使用了另外一套勘测系统。 只不过,时萝有时候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都要拿一堆数据给她看。他好像是在用事实向她证明,他没有说谎。但她其实不太会怀疑他说的话,特别是这种需要用科学来支撑的事情,她相信他的内置系统肯定是比她的肉眼靠谱的。 他特地来说这么一声,为的就是告知她,她没必要换衣服了。 “我知道了。”时萝打消了出门的念头,“你进来的时候,怎么不敲门?” “事实上,我敲过门了,也向您预告过了,但主人,您大概率是没有听见,而我的系统认为,您是在默许我的进入。” 听完f0125的解释,时萝觉得,他的程序设计有时也是蛮奇怪的,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副守礼规矩的模样,可他又会在不经意间,展露出一些强势,甚至连带着逻辑都变得强盗了。 她估计,她是因为跟色鬼聊天,才没注意到他的动静,也不介意,“早餐做好了吗?” 一向事事都做得无比周到的f0125,迟疑了一下,才答:“没有。您有想吃的吗?” 时萝思考了一会儿,“你决定,我都行,不吃也行。”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不吃早餐,不利于您的身体健康。您可以先去洗漱,我去为您准备早餐。”他是标准的行动派,说完,便去厨房了。 她慢悠悠地刷牙、洗脸,结束之后,也没有急着去客厅,而是选择躺回床上刷手机。 时萝发现,她的手机跟f0125一样,续航是个迷,她可是玩着玩着,就睡过去了,也没给它充电,但一夜过去,手机的电量并没有掉多少。 她上下翻着视频。在不涉及隐私的前提下,时萝是喜欢大数据的,它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的爱好,根据她在不同的视频上停留的时长,给她再推送类似的东西。才不过两天,这个软件就已经变成,她随意点击一个视频,里头的内容都是她会多看两眼的帅哥美女收集器了。 厨房里专属于锅碗瓢盆的声响忽地停了一瞬,她估摸着是他做得差不多了,便伸了个懒腰后,打算到客厅去坐着。 或许是雨天的信号要弱一些,她刷的视频刚好卡住了,不停地转着圈圈,屏幕的画面停留在令人垂涎欲滴的腹肌上。 等时萝出了房间,到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下一个视频才加载出来。只不过,内容有所变化。或者说,是和她近来的喜好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个酒店机器人给客人送早饭的过程记录,它会哼着小歌,在一路上欢乐得左摇右摆,送餐成功了,就露出笑嘻嘻的表情,被拒绝了,就委屈巴巴地“哭”,它还很聪明,知道人类不喜欢听见喧闹的哭声,就哭得很沉默,一点声音都没出,只是显示屏上的神情,看起来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的确是个可爱的机器人,但……跟她平时的取向有半毛钱关系吗?!她要看的是喉结、人鱼线,修长有力的腿,而不是能在傻乐和傻哭之间自由切换的智能机器人!对她来说,可爱在性感面前不值一提,更何况,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 时萝停留了没有两秒,便接着往下滑。按理说,停的时间越短,就代表视频对她的吸引力越小,接下来给她推送的视频,差不多应该恢复正常了。 结果,下一个视频的内容还是和机器人相关。是专家在分析、讨论ai究竟能否拥有人类的感情,而有了情感之后,ai又是否应该被人类接受,它们能不能被归入人类? 时萝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不觉得能研究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况且这种事情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不是所有机器人都适用。再者,她也不想听到类似“ai无法有感情”的话,她是闲得慌吗?一天天的,净给自己泼凉水。 她翻到下一个视频。本以为该差不多了,谁知道,今天的手机跟中了病毒似的,没完没了地给她推机器人相关的东西。 时萝刚要划走,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定睛一看,看清了之后,她眯了眯眼,沉浸在了该视频里。她一般不看什么奇怪的视频,但怪得离谱的,她必须看看。 浅浅被科普了一下机器人的身体构造后,她将视频暂停,目光游移到了f0125的身上。 他正背对着她,机械构造的手臂拿着锅铲,速度不快不慢地在锅里翻炒着。其实他做的也不是什么高级料理,只是寻常的家常菜而已,可他优雅自得的态度,给饭菜本身增添了不一样的味道。菜的味道好品,做菜的人,也值得仔细品味一番。 假如说f0125在自身的程序运转上还存在一定问题,实际上并不能被称为完美的话,那么他的无可挑剔,一定是更多地体现在了外形上。 尽管他只对她露了一个后背,可还是能看出他肩宽腰窄的倒三角型身材、挺翘的臀部,和又长又直的腿。她不喜欢过于瘦削的,也对双开门冰箱无感,而他刚好处于中间的位置,既拥有紧实的线条,又不会显得过于夸张。 而且他是机器人,不会有人类的那些问题,发福、发腮这种惨剧不会在他身上发生。 时萝自然是满意的,毕竟f0125,是根据她的审美制造出来的,他所有的身体数据,都是由她亲自调整的。她提了具体的要求,制造公司去将图纸变成现实,再把他送到她家。 她一向对自己的审美很有把握,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时,还是不免被他惊艳了一下,随后便觉得,她的眼光真是毒辣。生产公司都应该去找她外包机器人的外形设计,保准销量只高不低。 可能是刚才看的视频,对她的潜意识造成了一些影响,时萝现下有些手痒。秉承着不打扰他做菜的原则,她主动起身,往厨房走去。 她很少来厨房,也几乎看不到这里缭绕着烟雾的景象。他打开了抽油烟机,本身开的火也不大,所谓的烟,不过是热气而已。自锅中往上飘起的水蒸气,像是给他的硬质外壳进行了一层软化,朦胧了他的眉眼,让他从冷漠、生硬,变得柔和了些。 时萝没忍住,从身后拍了一下f0125,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其他什么,她感觉他有一瞬间的僵硬。但话说回来,他要是不去控制、修改自己的硬度的话,他的机械壳子本身就是坚硬的,所以她会有那样的触感,也实属正常。 “……主人?”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听得出来,他对现下的状况,感到十分疑惑。 时萝联想到了视频里表情变来变去的小机器人,她想,如果他也有一块表现心情的显示屏,那么此时此刻,他的屏幕上一定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好意思。”时萝诚实地道歉,又说:“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太翘了,形状也好看,她实在忍不住。没办法,谁让他不穿衣服,自己先耍的流氓,还能怪她吗?她不过是顺从本心罢了。 “主人不必感到抱歉,f0125的一切,本就都属于您。” 他答得倒是淡然,跟她摸的不是他一样。 “哦。”时萝若有所思,“你不介意的话,我再拍一下?” 相处没几天,她的本性就彻底暴露出来了。前两天,她都还是收敛着的,对他的调戏也基本只停留在言语上,而今,都上手了。 但她转念一想,她是花了钱的顾客,是上帝!摸他几下怎么了?!她还没做更过分的事呢! “没有问题。”f0125将火候调得大了些,“不过,主人,早餐还没好。” 她在这种时候吃他的豆腐,显得怪怪的。 时萝不以为意,“这和我拍你有什么联系吗?难道你被我拍几下,就不能专心做饭了?你的专注能力这么差的?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她看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还以为他不会被影响呢。她又没使多大的力气,只是轻轻拍而已,他不至于连锅铲都拿不稳? “不是的,能做。” f0125认同了她说的话,声线淡然,“主人,您可以继续了。” 第8章 特殊性 有了那么个小插曲后,奇怪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早晨。 如f0125预测那般,外头下雨了,雨势还不小,时萝在室内都能听见哗啦啦的雨声。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切换着电视频道。见他提着她的玩偶出来,她疑惑地问:“你在干什么?你是要把它丢了吗?” “主人,它需要清洗。” f0125将玩偶举起,它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小块水渍,其实并不是特别明显,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玩偶本身是浅色的,所以多少还是有些影响,能逼死强迫症。 时萝也不清楚那是怎么弄上去的,难不成是她睡觉时流口水了?她也不至于睡相那么差。前天还好好的,他一来,就有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显然,都怪他。 “为什么不等出太阳了再洗?你现在把它洗了,它也不会马上干,没了它,我晚上抱着什么睡?枕头吗?” 她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哪有人会在雨天洗毛绒玩具?家里没有烘干机,一时半会儿肯定不能完全干透。她不能想抱就抱了。 “主人,接下来的三天都将是阴雨天,您确定要等到晴天再清洗吗?假如您没有外出需求,我认为越早洗越好。” f0125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无法反驳,因为他从来都是提前把下一步也考虑好了,他的规划看起来一直都是没有什么可苛责的地方,“在玩偶清洁期间,您可以用我代替它。” 时萝猜到了,他会给出这个解决方案,毕竟他有充分的数据支撑,证明他实实在在地改善了她的睡眠。她注意到了他使用的动词,神情变得有些许微妙,“用?你的意思是,你有信心,能完美接替它的工作?” 他说:“是的,我的体温、硬度都可以进行调节,直到您满意为止。这一点,我想,主人昨夜已经很清楚了。” f0125的语气不明所以,让她听着纳闷。明明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地来提升她的睡眠质量,当她的人形抱枕的,可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无端添了几分旖旎暧昧的气息。又不是她把他拉上床的。 “我一个睡得那么沉的人,能记得什么?不过,我的玩偶可没那么好当,你能忍受我在你旁边碎碎念个不停吗?我平时跟玩偶聊的内容,毫无逻辑可言,经常前言不搭后语,话题也是上天入地,想到什么聊什么。” 他这么一个严谨苛刻的机器人,能受得了?怕不是隔几秒,就要纠正她不准确的用词和表意不明的语句。 时萝调整了坐姿,她趴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手肘撑着扶手,“还有啊,我对玩偶的态度可是很不客气的。我开心了会亲它一口,生气了会狠狠蹂躏它的脸。我抱着它时的手劲不小,换成人的话,说不定会窒息,我还喜欢把下巴搁在它的头上。这些你都能接受吗?要是不行,你跟我说,我立刻下单一个新的,省得耽误时间。” 她只是实话实说,可听起来有点像在劝退他。但这也是必然的,死物和活物不一样,即便他是机器人,称不上生命体,然而他会说话,能和她有来有回地进行问答,便被她归入了活物的行列。 “主人,您只需要关注自身是否感到舒服,不必在意我的感受。”f0125看似并不在乎她给他设置的重重困难。 这让时萝觉得有些无趣,他每次都是这样,分明是他自己为了她好,才这么说的,却被他弄得跟她在糟蹋他似的。 “你把它丢去洗衣机。”时萝吩咐道。 f0125迟疑了一下,“主人,您是生气了吗?” 他不愧是科技含量超高的机器人,哪怕不会察言观色,也能依据她在表情、语气上的变化,和过去生气时的她进行对比,从而朝着正确的方向推理。 她没说话,他便先将玩偶放置在了一边,走到沙发旁,“主人,我所说的话,都是有根据的。您不用花费太多心思在我身上,担心不能像对待寻常的玩偶一样对待我,我是任由您处置的。况且,经过我的客观分析,您不会对我造成什么不可逆的物理伤害。我愿意听您说话,那不是胡言乱语,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记住的。” f0125一一回应着时萝的话,“您可以抱着我,无论您使出多大的力气,我都不会感到疼痛或是不舒服。但您的手可能会因此受伤。我很抱歉,即使我将身体的硬度降低到最小值,也无法将自己变得完全和毛绒玩具一模一样,能够被您轻易地揉捏、失去形状。不过,您如果想的话,我可以将自己拆分、融解。” 时萝:“……?”怎么说着说着,画风突变,成恐怖故事了? 她表示拒绝,“我不想。给你修一个零件的起步价都有好多个零,你要是把自己给拆了,我再重装你,得花多少钱?就为了揉你一下?那不是有病是什么?” 被她骂了一顿后,他说:“我的面部组织结构相对柔软,但主人不论怎么捏,都不会坏,或者变形。也不用花钱维修。” 时萝:“……”这个话题绕不过去了是?她到底为什么要揉捏他?他又不是史莱姆。偶尔捏捏脸什么的,就已经够了。 “主人也可以把下颌搁在我的头颅上。可您将面临的问题是相似的,您有可能因为我的机械头颅而被磨破下巴。”f0125在说到人的身体部位时,一副冷静沉着的模样,他像是完全不记得,人是一个整体,人类并不能像机器那样,想拆哪个部分,就拆哪个部分,坏了的地方也能够随时更换,还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最后一点……” 他停顿了一下,而后凑得更近了些。 f0125仿佛是一只大型犬,他在她的面前单膝蹲下,视线恰好与在沙发上趴着的时萝平行,他慢慢地靠近她,见她并不躲开他,甚至不回避他的目光,他才贴上她的唇,亲了她一下,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主人不嫌弃我,我也乐意接受主人的亲吻,无论是唇与唇的相互轻碰,浅尝辄止,还是更深层次的接吻。只要是主人,我都愿意。” 时萝有些意外,“你的恋人模式,强度与日俱增啊。” 刚开始时,他还只是亲她的手,而今上升到唇了,真是很有发展潜力。她也暂时不想纠结那些程序、情感之类的了,走一步算一步,“行了,去做你的事。” f0125听话地去洗衣房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视。 时萝拂上自己的唇,若有所思。 电影频道不知道抽什么风,播放的电影也刚好是和机器人相关的。她深切地感觉自己今天被一群机器人包围了。难道是购物信息泄露出去了,她才会被大数据捕捉到? 里面的机器人长得不如f0125好看,她正要换台的时候,关键的剧情到了。时萝听着那个与f0125截然不同的声线,一遍遍地叫着“主人”,又看见了其他机器人对主人公的劝阻。她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ai是智能的产物,它们并不会像宠物那样认主,产生依恋的感觉。也就是说,假如买下f0125核心芯片的人,不是时萝,是别人,他也会称其他人为“主人”,这和对她的叫法没什么两样。当然,称呼是她决定的,要想产生差异感,她也能跟他提出修改的要求。 可这并不算是重点,隐藏在背后的真正问题是,事实上,她和别的人对f0125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因为她买下了他,给他输入了指令,他才会对她好,百般纵容,但所有的“爱”,都是能被嫁接的。这些事,他本可以也对其他的人做,他对谁都一样忠诚。只要有钱,谁都可以成为他的主人。她显现不出任何特殊性。 时萝明白,自己不应该在这种事上犯纠结,她是带着任务来的,这么拖泥带水,一点都不像她。但这是她第一次攻略非人类。的确,不是人的攻略对象,有很多优点,然而,祂也携带了不少隐性祸患。她不能拿人类的标准去要求祂,从前的经验,基本上都派不上用场。 “主人,需要我为您准备一些零食吗?”f0125适时地回来了,他并没有看她的屏幕,只是望着失神的她,“据我所知,人类似乎都很喜欢一心多用,总是不肯让自己闲下来。在观影之时,更是不会忽略自己的胃。您是想要健康一些的小零食,如坚果,还是想要能让人心情愉悦的食物,如薯片、爆米花?” “有热水吗?”时萝答非所问。 “没有,我立刻去烧水。”他观察着她的脸色,“主人,是因为外面下雨了,室内温度太低,您觉得有些冷了吗?我再将暖气开足些。” “不是。我不要吃的,也不要喝的。我问的是洗澡水。就算没有,烧一下也很快?麻烦你了。” 时萝的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疏离感,加上她的表情也不是很好,他当下便察觉到了什么。 她的情绪变化很快,一下天,一下地的,让人完全捉摸不透,他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了,这种时候,他理应顺着她,不去追问原因,“并不麻烦的,主人。” 没过多久,f0125说:“主人,水烧好了。” “知道了。”时萝起身,走到浴室门口,她从他的手臂上接过了白色的浴巾,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她问:“你是准备等我进去了再走开,还是根本没打算走?” 她的潜台词是在赶客,他却听不懂似的,答:“我在门外,主人有需求,可以随时叫我。” 时萝默了下,“随你。” 她脱下了睡裙,把衣物随意地丢在一旁,而后将身体浸泡在了浴缸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水面上。 等她在水中泡了一会儿,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未免有些太信任f0125了。 她以前都会先用手测试一下水温的,刚烧好的水温度太高,能活活把人烫得掉一层皮,为了能快速泡上澡,她会往里面兑凉水,直到调出合适的水温。温度是很难把控的。她通常都会泡很久,可要是水很快凉了,剩一缸冷水,也就失去了泡澡的意义。 他测试出的水温,是她最喜欢的,微烫,不会烫伤皮肤,又十分温暖。而她似乎压根没有思考过他会出错的可能性。她凭什么觉得他调出的温度不会有问题?就因为他说,他会永远爱她,一切以她的感受为先吗? 这种凭空的信任,极为盲目,危害性十足。 她越想越烦躁,索性放空大脑,让自己沉浸其中。 时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泡了多久,她听见门外传来他听上去有些焦急的声音,“主人,您还好吗?” “如果您的状态是清醒的,请回复我。” 她望向那边,磨砂质地的门,隐隐约约透出他的身影。他依旧身形笔直地站在原地,倘若是人类感到不安,应该会不停地走来走去,至少不会像他一样,看起来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主人,我将开启五秒的倒计时,假如您不说话,我会擅自闯进去。“ 其实,他已经通报过了,就不算自作主张了?他昨天也是这么干的吗?自问自答,所以他的态度才会在绅士和强势之间切换自如。 “五、四、三、二……” 没有她的指令,他怎么能自己行动? 她已经彻底想通了。色鬼只是要求她攻略他,但并没有说,她要把自己搭进去。买下他的人是她,也只有她才会冲着他去,提前很久就预约了他的购买资格。既然开篇已经定下,无法改变,那么结局也只会如她所想。 跟他相处了两三天,她都快忘了自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今和从前的情况,明明是一样的,她可能不擅长爱人,也不相信爱,可她知道,怎么让自己看上去深陷其中。 在他倒数的最后一秒,时萝说:“f0125,你进来。“ 第9章 按摩 虽然她和他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但他还是立即识别出了她的存在,与此同时,他打开了门,进入了浴室,“主人……” 时萝倚在浴缸边,她微微仰头,看向他,白皙的脸被水蒸气蒸得泛起了一片粉红色,像是醉了酒,可她的眼神却清明得很,她看着他,说:“拉我起来,我的腿又麻了。” 她用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又学着他的模样,用冗长的语句,给自己的话增添可信度,“我刚才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喊你。再怎么说,你也是异性,男女之间是有差别的,相关的生理知识,你的信息库里肯定有的。但我也不想让你担心,所以在你的倒计时结束之前,我才开口。有点晚,你不会介意?” 她不像他有那么强大、精准的资料库。她没有任何数据或是其他东西,能够证明她所言是真。正所谓,空口无凭。可是他并没有任何怀疑,“不会,我只想确认您的安全,其他都是次要的,主人是最重要的。” f0125一步步走向时萝,他的高大身影从上方覆盖了下来,遮住了一些光,那双幽蓝色的瞳孔沉静地凝视着她,“主人,您能动吗?” 她现下的情况是除了露了个脑袋之外,几乎整个人都浸在水里,“只有上半身能动,你等等,我先裹一下浴巾。” 他闻言,将她搭在木架上的浴巾递给她。她将浴巾摊开,准备从锁骨下方开始围。 时萝大致比划了一下,仰头,看向f0125,“你为什么盯着我看?是怕我突然抽筋吗?” 他联系起她刚才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于是他转过身去,并向她道歉,“主人,抱歉。” 她笑了笑,“开玩笑的,你看见了也没有关系。真人和人体模型差别不大,你看过一个假人后,就会知道,其实所有人都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比例不尽相同。而且,对于你来说,有区别吗?都是骷髅架子。” f0125不语。片刻后,他说:“按照主人的说法,您的模具质量一定十分好。” 他是在旁敲侧击地夸她吗? “是吗?这可是很高级别的赞美。”时萝面上虽这么说着,却是心不在焉的,她将浴巾裹好,“你可以转过来了。” f0125转而朝向了她,她的发丝沾了水,正在往下滴水,小水珠落进了她的锁骨窝里,她纤白的手垂在身侧,夹着浴巾,“还要麻烦你帮我把多余的一角塞进去,不然很容易松的。” “好。”他绕到她的身后,将她的浴巾微微拉开,指腹无意间触到了她的皮肤。他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可这是必须经历的一步,无接触式系浴巾,即使是他,也很难做到。 从他的角度来看,她后背的线条一览无遗。他的视力很好,连距离远、不显眼的事物都能发现,自然也能看见她腰窝处的凹陷。 f012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他把多出的部分浴巾折了进去,并且,压得严严实实。 等他做好了一切后,她活动了一下手臂,确认了自己没有走光的风险。即使她不拉着浴巾,它也是稳定住了的,不会掉下去。他果然很值得信任。 而后,时萝向f0125伸开双手。在他的程序判定里,这是一个标准的求抱的动作。他服从地弯下腰,她的手顺其自然地搂在他的脖颈处,头也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轻松地将她抱起,姿势虽和公主抱略有出入,却给她省了不少事。传统的公主抱技巧追求的是给男性省力,可他有的是力量,不需要省,便擅自更改了着力点,让她可以更轻松地倚靠在他怀里。哪怕她松手,她也是稳稳当当地被他抱着的,不会摔下去,连一点东倒西歪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浴缸里的水溢了出来,流了一地。她身上的浴巾又吸满了水,以至于跟她紧密挨着的他,也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f0125流线型设计的银色金属外壳,沾染上了水渍后,表皮的颜色变得深深浅浅,错落分布,毫无规律可言。显而易见,他的完美性被她破坏了,可这样短暂的变化,却不会让人觉得可惜,反而拉近了距离感。就像是塑造已久的伪装,终于露了一点馅,他不再那么遥不可及了。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他听见后,将她放到皮质的椅子上,给她拿来一条新的、干燥的毛巾,“主人,您先擦一下身上的水。现在正是感冒多发的时节,又遇上阴雨天,免疫力降低了,容易着凉。我去给您拿换洗的衣物。” 等他回来,她已经变得很干爽了,她的目光望向他手里的衣服,随后,她挑了下眉,难免有点吃惊,“你怎么知道我想穿这个?难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 他给她拿来的睡衣,不仅是她最喜欢的款式,表面还有一些残余的温热,既好看,又暖和,舒适度还高,十分柔软、贴肤。 “主人,我是机器人,不是虫子。” f0125答得平静无波,“事实上,我正在模拟您的思维。系统告诉我,只有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才能知道对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正是连连猜不中她的心思,才会试图另辟蹊径。但她认为,他是学不会换位思考的,那对于情绪的感知力要求太高了。他能选中她喜欢的睡衣,不过是巧合而已。选择题比填空题、问答题要简单得多,即使完全不清楚答案,胡乱蒙一个,也有较高的正确概率。 “我为您备好了可以喝的热水,但家里没有红糖,您也不喜欢生姜的气味。假如您放心我,我会在五分钟内从超市为您买回红糖。备选方案是订购外卖,但雨天路滑,订单送达时间并不确定,据我测算,所需时长是半小时起。” 在她换衣服时,他背对着她,说道。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不用她说什么,他自己便熟练地背过身去了。 时萝理了下衣领,“我好奇的是,你的五分钟是怎么计算出来的?” 外卖员的配送时间要三十分钟往上,情有可原。毕竟,又是下雨,又是骑车的。他没有交通工具,却同样面对着瓢泼大雨的状况。昨天没下雨,她和他步行去超市时,都走了好一段时间。路程不长,但也不算短,即便是跑着去,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到,况且天气条件还不友好。 f0125说:“我没有在雨天出行过,并不能百分百确定自身实际的最高速度。所以,五分钟只是推算和预测。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她脑补了一下他飞速前行的画面,“你不会生锈吗?” 在倾盆大雨中奔跑……这种提议,也真亏他能想得出来。他确实是不会因为淋成了落汤鸡而发烧、生病,但雨水怕不是都要渗透进他的骨骼里,形成积水了。 “实际上,水并不会对我造成影响。” f0125的话忽地戛然而止,他低头看她的动作,语气里有些不解,或者说是惊讶,“……主人?” “你接着说,我在听。”时萝拿着毛巾,给他擦拭起了外壳上的水。 他顿了顿,才开口,“主人,您没有必要为我做这种事。” 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服务她。他们之间永远有高低之分。 “我的外壳材质是防水的,不会因为水生出锈迹,也不会因此导致电路故障。另外,我配有自我清洁功能,无需主人费心费力。”他陈述着客观事实,低垂的眼眸却是没有离开过她的手。 她跟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似的,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慢悠悠,又磨磨蹭蹭的,“既然你觉得你不需要我的帮忙,那你为什么又会认为我需要你帮我买红糖和姜茶?只有你有资格,根据自己的判断行事吗?” f0125愣了下神,如同系统卡顿般,沉默了三秒,他说:“主人,我以为您的生理期到了。是我误判了。” 热水、洗澡、突如其来的心绪不佳,综合以上线索,他才有此结论。 “你想多了,我只是忽然感觉,我应该给你多找点事做,不然有点亏。物尽其用的道理,你也明白的。” 她并没有将自己方才乱七八糟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买下了他后,她理应好好享受,不管是为了完成任务,还是单纯想满足自己。这些观念,她一开始就有。之所以被打乱,都是因为他那个轻飘飘的吻。 她对他没有一丝避讳,直接上手了,跟擦玻璃一样,要多随便,就有多随便。机器人跟人类不同,即便他的身形完全是按照人体结构设计出来的又如何?他根本不会有情绪,又怎么会懂得害羞? f0125默然地等待时萝擦完,他全程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她身上,紧紧跟随着她。 结束后,他主动提出要打扫卫生。毕竟,他为了给她拿毛巾和衣物,身上湿答答地走来走去,地上留下了明显的水痕。她洗完澡了,换下来的衣服得洗,浴室也同样需要清洁。 时萝同意了,她让他忙去,自己则坐回了沙发上。电视上放映着的影片仍旧是机器人题材的,今日是它们的专场。讲述的内容有些无聊。关于人工智能的伦理和感情的话题,从过去持续到现在,还将延续到未来,仿佛永远不会结束,可来回讨论,也并无多大的进展。 但她却没有换台,面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甚至悠闲自得地,吃着他给她准备的小吃。她的心态转变后,看什么都有不一样的体会。她无动于衷地看着机器人被迫和恋人分开的画面。死板的程序终于有了崩溃的瞬间,它流下了本不该存在的眼泪。 奇怪的是,她不仅没有被感动到,甚至还笑出了声,她觉得不可理喻,机器人哪来的泪水?这不是扯淡吗?她是不能理解这种悲痛欲绝,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行为的,对她来说,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有什么好哭的?换一个不就行了,世界上那么多人,替代品多了去了。 “主人,我要使用吸尘器了,可能会产生部分噪音。”f0125在行动前,及时做出预警。他清楚那会对她造成干扰。身为一个有礼的绅士,他考虑得相当周全。 “哦。”最好的方法,是直接静音。反正有字幕,里头的配音也不好听,音频的存在与否,其实不太重要。可时萝不但不调小声音,还把音量开到了最大,机器人诡异的哭声,在整个别墅里回荡着,她想了想,说:“你自己做家务,太辛苦了,我来帮你。” 她下了沙发,却没有去到他的身边,而是把昨天买的扫地机器人给拿了出来,启动了它,之后,她又自顾自地坐了回去,接着观赏戏剧性的一幕。 同一时间,别墅里出现了三种声音,像是在进行着某种无声的对抗。f0125的噪声是最小的,却一直存在,没有间断过。扫地机器人就跟个路痴似的,到处撞来撞去,笨得要死。等到主人公重逢,达成he时,时萝将电视的音量调到了最小。她觉得很吵,又去把扫地机器人给关了,然后,只剩下他的动静。 她又不能让他停下,毕竟他的清扫范围的确比扫地机器人更大、更精确,也不会瞎撞,以至于产生扫不到的盲区。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 “它扫过这里了。” 她不懂,他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再弄一遍?赶紧干完活,早点收工不好吗? “可是,主人,它的小齿轮自身在地板上留下了划痕。”他指着地上的纹路给他看。 扫地机器人经过的地方,用肉眼看,已经很干净了,但f0125还是重新清理了一遍,将它存在过的痕迹覆盖。 “那我是不是也不能下去?毕竟,我也会弄脏你刚扫完的地。只有你能自由行动,不会留任何印记。”她表情认真地看着他。 f0125凝结了一瞬,很像是被冰冻住了,他貌似又被她说的话给“吓”到了,条件反射般开始寻找补救措施,“主人,这是您的家,您的痕迹于它而言是一种馈赠,不是污秽,无需清洁。” 时萝喜欢收获这种意外之喜,她对寻常的奉承反应一般,却乐于看他找补的样子,“你说漂亮话的本领长了不少,哪里学的?” “主人,我没有下载过相应的话术。这是事实。您可以检查我的安装包。”他的态度低微而诚恳,直截了当地向她公开。 “我没有怀疑过你,你也配得上我的信任。”时萝并不是很在意。就算他是套用的模板又怎么样?言语总是相似的。她并不寄希望于他能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具有创意的话来。 家务结束后,f0125将自己从上至下整理了一通,他冰冷的躯壳再次恢复了金属光泽,线条冷硬锋利。她正好奇他这么“精心打扮”是要去干什么,他便走到她的面前,说:“主人,为了开发其余功能,将我的性价比发挥到最大,增强您的体验感,我建议您启动按摩模式。” 他给她罗列理由和措施,“您在短时间内经常性地感到腿麻,这是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导致末梢神经流通不畅。我可以为您进行按摩调理。倘若您有不安,忧心是疾病导致的四肢发麻,我也能为您提供全面配套的身体检查。” 时萝只是说说而已,可的按摩,不做岂不是可惜了,“先按摩,正好我也想放松一下身体。我需要怎么做?” “隐藏功能需要您亲自确认开启。” 他虽没有说明具体的方式,可她也是能猜到个八成,她将手指抵在他柔软的薄唇上,看着他冰蓝色的瞳仁,里面跳动着些微的光芒,和一些她并不清楚是何用意的数字,“可以了吗?” “开启成功。”f0125被激活后,用低醇的声线说:“您需要做的事情到此为止,接下来,您不必动,只需调整姿势,趴下即可。” 时萝照做后,f0125将折叠沙发放了下来,扩大了活动空间。它本身就是沙发床的设计,但她基本上都是在自己的卧室里睡觉,很少用到它。 他坐到了她的一侧,一只机械手臂握拳,启动了震动模式,轻微的嗡嗡声在偌大的客厅里显得有些突兀。 f0125空出的另一只手,握住了时萝的脚腕,他从她的小腿开始给她按摩,慢慢往上。震动带来的感觉跟筋膜枪十分相似,但他的力度把控得很好,并不会产生痛感,反而让人感觉肌肉都得到了放松,她的身体也随之变得轻盈起来。 时萝闭上了眼,她偏着头,枕在他提前给她拿的枕头上,他一向周到,这么一来,她的颈椎也不会被累到。 机械的触感是冰凉的,但他似乎是另外开启了加热的档位,落在她身上的手,带着人体喜爱的温度,所以,即便外头阴雨绵绵,冷空气从缝隙中溜了进来,她也并不觉得冷。 “主人,还要继续吗?” 给她揉完了小腿后,他问道。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蛊惑意味,她也想体验完整,便说:“嗯。” 于是,他的手开始渐渐往上攀升,落到她的腰处。她的腰是有些敏感的,痒痒肉的存在,让他碰到她时,她总是不受控制地轻微瑟缩一下。 “主人,放轻松。” 为了安抚她的情绪,f0125将自己与智慧电视相连,他无需借助遥控器,便可以凭空操纵屏幕。连接互联网后,他为她选取了一首轻柔的钢琴曲,柔和的乐声像柔软的云层,将人轻轻托起。 她无意识地闷哼出声,他的眼眸微垂,将遮掩住她侧脸的发丝,放至她的耳后,他的视线专注地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 他游走过她背部的皮肉、骨头。如果说,第一天被她开启,录入她的面容id时,他是将她的头骨形状记下了,那么此时此刻,他便是在记录她完整的身体结构。 从她的腿骨、背脊,到肩胛骨,他深蓝色的眸中,有一个小小的、不易被察觉的红色光点。 时萝的意识有些昏沉,她只觉得眼下的环境根本无法令人集中精神,她的思考能力几乎是被剥夺了。室内温度、空气湿度、放松心神的音乐、隐约的清新气息,和他恰到好处的力度,一切的一切,配合得是那么完美,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主人,全身按摩已结束,您是否要切换成按摩椅模式,对肌肉进行捶打,以达到激活它们的目的?” 他的每一声“主人”,叫得越来越低沉。她不记得自己回答了什么,但总归是没有拒绝他的。以她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抗拒他。 “设置成功。”他的尾音微微上扬。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被他从后面抱了起来,并被放在了他的身上。她坐在了他的腿上,背对着他,头倚在他的胸膛处,他的下颌贴着她。他还带着余热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腰,又微微收紧了些,让几近没有知觉的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全身心地靠在他身上。 有什么东西硌到她了,她不大舒服地挪动了一下,又被他抱得更紧。她觉得,他的零件未免也太硬了。难怪不会进水。这种坚硬的材质,恐怕丢进火里烧个三年五载,出来都还是完好无损的状态。 按摩椅的模式,完全是另一种新奇的感受。她被他环抱着,整个人陷落在他的怀里。震动、捶打、揉捏,他好似是把所有模式都启动了一遍,她变得有些无力,身体也微微发热,“唔……” 有时,那种感觉太奇怪了,快要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她忍不住想要从他身上挣脱,却被他限制住,他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低沉性感的声音入了她的耳中,“主人,还没有结束。模式一旦开启,便无法中断,无论如何,请您再坚持一段时间。我相信,您做得到。”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温柔些,很有耐心地哄着她。而她的思绪早已被打乱,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第10章 监视她 时萝醒来时,再次看见了f0125近在咫尺的脸,她一时有些沉默,“……” 他并没有闭眼,神情淡淡,却是十分专注地盯着她。她有种酒后乱事的错觉,没好气地质问他:“你又上我的床?” 他分明应该清楚,他前一天的行为已经让她有些不爽了,可他屡教不改。 “主人,您需要我。” 为了印证自己所言,他调取了昨夜的视频。影像中,她跟只八爪鱼一样,胡乱扒拉着他,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有时也会用脑袋蹭蹭他,总而言之,是不肯放他走的姿态。 时萝:“……” 她说:“给我一份我的睡眠检测报告。” f0125照做,她根据正常指标一一进行对照。数据表明,她的睡眠稳定,质量很好。 数字不会骗人,况且她确实觉着睡得舒服,只是,她明明也不是防备心低的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沉睡去? 但视频是最好的佐证,她对此无话可说。 “主人,您对昨天的按摩模式满意吗?” f0125忽然问起了她的体验感,他说:“如果您有不满意的地方,请告诉我,我会加以改进。” 时萝不假思索地说:“挺好的,我没意见,你也没什么要改的。” 舒服归舒服,可舒服到“晕”过去,就显得有些诡异了。但她没有将自己的异常说出来,她现下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导致的。乱冤枉人可不好。 不过,按摩中加热和震动的结合,她倒是觉得可以用在其他地方。 “要我给你打五星好评吗?” 时萝问道。设计出f0125的大公司里,有不少部门,其中有一部分是专门负责售后的。他的价格高昂,也称得上是奢侈品了,没有人会把他当成大白菜,一堆一堆地买。 所以,一旦机器人出现什么问题,比如说,消费者有更换零件、维修,甚至是以旧换新的需求,都可以去找公司寻求帮助。公司会全权负责,可如果相应部门鉴定出,是消费者自身对机器人造成了破坏,导致它的损坏,是不予赔偿的。 而售后评价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为了不断改善产品服务质量,提升口碑,把公司做大做强,聆听购买者的声音这一步是必不可少的。 对于一些被动的顾客,有的客服是会做随机回访的,大部分是以电话的形式,也有调查问卷。主动评价的顾客,可能还会因为给出了评价而获得一些额外的回馈、赠礼。 “不必,主人,于我而言,只要您满意,便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f0125首次拒绝了时萝。 可她想了想,觉得也是。评价是展示在平台上,给别的有需要的购买者看的,一般来说,对应的商品都是从流水线上生产出的,品控有保证。 ai虽也是按批次制造,根据现有的科学技术不断去更新的,可跟寻常的商品还是有分别的,它们拥有专属定制的特性,这使得同一批机器人之间也存在一些细微差别,评价的参考价值不是很大。而且,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去评论他的好坏,既然他自己不想要,她也懒得去弄了。 他对天气的预测很准,一连几天,都是阴雨天气,中间根本没有断过。有时,雨停了几分钟,她刚想出门,收拾了一下走到门口后,外面就又开始下雨了。因此,她这些天都是宅在家里的。而他很好地担任着管家、厨师等职务。 陪着时萝睡的,也还是f0125,没有变过。 原因是,她的玩偶一直没有干。 她起初并不理解。其实理论上来说,拿吹风机吹吹,或者用他的加热功能,升一下温,应该能让玩偶早些变干的。 可她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那么做。他总能给出很有道理的解释。光是她自己,就能找到好些个理由。 比如说,毛绒玩具的纤维很脆弱,自然风干才不会让它受损,也能在最大程度上保持它的柔软度。又或者,是因为下雨,空气太潮湿了,它不能完全干透,而抱着一个湿湿的玩偶,会让她很不舒服,得不偿失。 后来,时萝自己想通了,她也不再去在意晾在阳台的玩偶到底干没干了,抱着f0125睡的手感的确更好,她为什么非要退而求其次? 好不容易等到放晴了,附近的住户大都出门遛狗了,即使在别墅里,她也能感受到外头的人流走动变多了。 时萝决定遛一下自己。她待在家,待得都快发霉了,跟他也没什么新鲜事可做。按摩什么的,半个月一次,就可以了。次数多了,她的人要废了。 至于她为什么遛的是自己,而不是f0125……她其实不太想带他出门,实在太招摇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她资产的无形显摆。况且,最主要的是,她也有些别的事要做,他跟着她,不太方便。 彼时的f0125正在往冰箱里放置订购的新鲜食材,互联网的发达,让人类足不出户,便可以维系正常生活。他注意到了玄关处的动静,将手里的物品放下,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忽然冷不丁在她背后问:“主人,您要出门吗?” “是的。”时萝在换鞋,她觉得她已经很小声了,她甚至一开始装作是在整理鞋柜,可还是被他发现了。她顿了下,又后知后觉,她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家里这么小心翼翼?一时间,她的底气便足了起来,“你有什么事?” “主人稍等,整理食材还需一分钟。” 他的语气沉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要是能听得出来,那才是奇了怪了。 她看向他,直白地说:“我没有要和你一起出门的意思。” 得亏是数字时代,她又有闲钱,不用去公司当社畜,不然他不是要天天跟着她去上班? f0125卡顿了一下,“为什么?您不需要我吗?我能够为您做的事有很多。带上我,会为您的出行,提供极大的便利,无论您是要去什么地方。” 规划最简短的路线、找到人少又好吃的餐厅、帮她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这些都还只是最基本的事情,他能帮她做的远远不止于此。他可以承担起一切事务,即便真的有超出他认知之外的事,他也可以依靠自己的搜索引擎和强大的学习能力,进行模拟。 所以,她为什么不想要带着他?她怎么会不需要他?她根本没有理由不要他。 “有什么为什么?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不行吗?我跟你又不是连体婴,哪有每次出门都要一起的道理?就算是连体婴,连着的脐带也有断掉的时候。” 时萝采取的是先唱白脸,再唱红脸的手段,她态度强硬地拒绝完了以后,又安慰他说:“我既不是出远门,又不会离开很久,当天就回来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就留在这里,帮我看家,要不然我会放心不下家里的。你不是追求给我分忧吗?机会来了。” 他不语,但神情似乎有些松动,她趁热打铁道:“再说了,你要是想联系我,不是还有手机吗?” f0125的系统相当先进,带着他,可以不用再带任何电子设备,有了她的允许,他也能启动通讯权限,与她发消息、通话。 又过了大约十几秒,他才终于松了口。 “好的,主人。” f0125伸出冷硬的机械手臂,将她圈住,力度不轻不重地抱了她一下,“一路平安。” 她有些无语,“这句话一般都是对要去很远的地方、要走好一段时间的人说的。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再这么下去,我觉得我有必要带你去检测一下,系统是否紊乱了。” 对于机器人来说,老化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但她才买了他多久?假如质量这么差,她必然要去好好投诉一番,货不对板。 “对不起,主人,是我一时忽略了与它匹配的场合。”f0125低头认错,他给她开了门,温和地说:“主人,再见。” 这一回,他使用的道别语是对的。她点了点头,“嗯,拜拜。” 从别墅走出去后,时萝叹了口气,出个门还这么麻烦,报备个半天,她的人身自由都被限制了。 她并不认为他这是黏人的表现,恐怕他只是单纯地无法认同她独自出门的行为而已,那不符合他的逻辑。 ai一向追寻的都是高效率,他怕是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舍近求远。放在平时,她可能不会太在乎,但今天不一样,她必须单独行动。 走了一段路后,时萝突然停下,她朝着前方说:“f0125?” 路过的人看见她对着空气说话,都对她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她不甚在意,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被她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打开屏幕,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是f0125发来的消息。 ——“主人,我在。” ——“您有什么需要?” 时萝回道:“停止监视我,监听也不行。” 她并没有十全十的把握,只是第六感袭来,想试探一下他。没有想到,他真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她。 他迟迟不答复,时萝也就停在原地不走了,可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随后,她走进了一家女装店,随手挑了一件好看的衣服,借着试穿的名义,进了试衣间。 她把上衣脱了下来,翻来覆去地找,而后,她在上面找到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微小的片状物体。它被贴在她的肩胛骨处,她那一块骨头本就比正常人突出一点,藏在那,她根本发现不了。而且,它实在太小了,她被贴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要不是她脱了衣服,压根找不着它。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她确信,这是他用来监控她的设备。因为她并未预先跟他用手机联络过,他却能听见她说的话。难怪他在她出门前,要用那么拙劣的借口,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时萝不清楚f0125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能只是出于对她人身安全的考虑,才会借拥抱的动作,给她安上装置。他的芯片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是纯粹的银色。 她立刻翻找起了购物记录。下雨后,她的生活必需品,包括食物,都是他一手挑选、购置的。然而,他并未留下任何痕迹,她无从查起。每一笔支出,都能对得上相应的订单,没有多余的扣款。 那他是在什么时候买的?或者说,他用什么方法,抹去了那笔订单的存在?这种物品,总不可能是他自己产的,他没有可以用的材料。 时萝换上了新衣,她付了钱,让工作人员帮忙剪了吊牌。旧衣服则被她放在一个手提袋里,连同着芯片,被她丢进了垃圾桶。 对f0125的教育,是回去之后的事。时萝不会因为这个小插曲,折返回别墅,耽误自己的事。反正他会听她的话,好好待在家里,她随时都能去问个清楚。那是她给他下的指令,他拒绝不了。 很快,时萝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家机器人俱乐部,从外观上看很不起眼,跟快要倒闭了一样,但里头别有洞天,不是熟悉这里的人,是不会特意进来瞅一眼的。她是在冲浪时,偶然看见了相关的帖子,又根据各种小线索,顺藤摸瓜才找到了这里。 而这家俱乐部建立起来的背景,也很简单。正版的智能机器人造价太贵了,压根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大部分人一辈子不吃不喝,死命工作,也攒不齐一个预订金。 由于退货相对麻烦,在高科技产品的付款方式里,是禁止贷款的,必须一次结清。即使付了定金,不付尾款的话,是没用的,定金也不会退回。 可对于新鲜的事物,人人又都想凑个热闹。买盗版是行不通的。尽管相较之下,它的价格要便宜些,但盗版的机器人没有一点科技含量,做不了贵价ai的平替,它们背后没有公司的技术支撑,无法给予购买者良好的购物体验。买了等于是一次性产品,还是性能特别差劲的那种。 替代品做得最好的是机械宠物,它的成本低,对于制造技术的要求不高,因此才会出现流浪的机械狗。 时萝凭借着f0125的购买记录,又私下找了渠道,才获得了进入俱乐部的名额。不然像她这种“从天而降”的人,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渠道的。它之所以将入场资格卡得那么严,正是因为它是非法营业的,见不得光。像f0125这类机器人,一直以来都是被禁止参与盈利性质的服务的。 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需求和市场。而世界上那么多人,总有一部分会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况且,经营俱乐部,能积累到的,不仅是金钱,还有各种人脉、资源,后者的价值要高得多。 确认了她的身份后,负责牵引她的人将她带到了俱乐部的里面,“时小姐,请。” 半遮半掩的帘子被引路人掀开后,时萝看见的是极度混乱的画面——这里根本没有秩序可言,嘈杂、迷乱的声音,失神、癫狂的表情。旁边还有一群手里拿着“入场券”的人,排队等候着,对智能机器人的特殊服务垂涎欲滴。 “时小姐,由于你购买的是最新型号的机器人,我们这边在验完货后,一定会给你一个非常公道的价格,保准你满意。这是上一批次的参考价,你看一下,我向你保证,你的机器人售价只会比这个高。” 接待她的人源源不断地说着:“而且,假如他的行情好,我们还能给你额外的分成。” 只有表明自己有卖掉f0125的想法,时萝才能插队,获得提前进来的资格,但她并不是真的想把他给卖了,她只是想了解一下,其他人是怎么和机器人相处的。 不过,她好像来错了地方。这里的人,显然都不正常。她假意接过合同,翻了翻,“这个价也太低了,我的机器人可不像这些瑕疵品,它的程序运转上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被卖到这里工作的二手机器人,大都是核心逻辑出了毛病,它们的主人又觉得,与其花一大笔钱去维修,不如直接卖了,再加点钱去买一个新的,更划算些。 “价钱是好说的,只要你把他送过来,我们验明了他的质量,自然会给你开到好价。” 对方好说歹说,时萝还是没什么反应。先不说她不会卖掉f0125,哪怕她要卖,凭什么先交货给俱乐部?连一个正规的第三方检测机构都没有,她怎么知道,俱乐部不会在检验机器人的时候动手脚,再压价? 这种黑吃黑的地方,处处都是坑。好在她认识一个更坑的黑心奸商,对这些被玩腻的套路了如指掌。 “你们开不到我想要的价,多攒点本钱。” 时萝直言拒绝,掉头就走。 她一个卖家,硬是走出了买家的气势。 通道有些狭窄逼仄,也没有什么灯光,偶有凉风经过,吹得人瑟瑟发抖。喧嚣渐渐被她甩在身后。 快到出口时,总算有些光亮了。 然而,几个身形魁梧,长相凶神恶煞的人拦住了她的出路。 领头的人嘲讽道:“来都来了,你还想全身而退啊?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我们这里就没有谈不成的生意。既然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又吃硬不吃软,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第11章 强吻 做地下生意的人,是不讲什么道德的,见她的合作意向微弱,敬酒不吃,吃罚酒,便要来硬的。 时萝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双手插兜,仅仅望着眼前的这些人而已。前面有打手,后头又是俱乐部的人,她被夹击着,可以说是无论她往哪里跑,都没有用。 带头的人以为她被吓坏了,阴森森地笑道:“怎么?现在知道怕了?我看你也挺会玩的,要不然哪敢一个人来这种地方?这样,你陪我玩玩,我给你求个情,放你一马,交易还是可以接着做的。” 时萝闻言,展颜一笑,“好啊,我陪你玩。不止是你,我可以陪你们所有人玩。” 她大胆的发言,让对面的人都一惊。头头儿更是直接在地上啐了一口,脏话都出来了,“嘿,真有意思,碰上了个玩得花的。” “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时萝大度地将选择权给了对方,她的态度太平静了,甚至显得有些不正常。一般人看到这种无序的情色场合,早就脸红了。可她的眼底无波无澜,并没有被勾起一丝的兴致。也很少有人像她这样,碰上黑社会了,还这么不要命似的挑衅。 “夸下海口是简单,但你伺候得过来吗?先把我给服侍好了,其他都好说。”领头人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那是一种恶意满盈的打量,只是为了得到、凌辱对方,满足自己的贪婪,才会有这样的、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将其视作物品的目光。连人类的原始欲望都要比它纯粹。 “既然你都说了,那就从你开始。” 时萝悠哉地踱步上前,在对方低头解皮带的时候,她伸手,捏住对方的肩膀,力度之大,以至于他都嗷嗷叫了起来,他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好像都要碎了,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是这样了。 她一脚将人踹到地上。刚好她今日穿的鞋子,是带了细跟的,踩人的时候,能带给对方极致的痛感,仿佛是把肉分成两半。 时萝弯了下眼,她的笑容明媚又张扬,声音甜而媚,勾得人心里发痒,“好玩吗?舒服吗?还要吗?” 她转动鞋跟,在上面碾压,一点也不客气,“尽想着裤裆里那点事了,怎么也不锻炼一下?就你这样的体质,能有几秒钟啊?刚开始就坚持不住,缴械投降了。怪可怜的。” 时萝连续输出着,毫不客气道:“跟你玩的,能爽吗?也就只有你自己满足,还觉得自个儿技术很好,高人一等,其他人都是来跪舔你的?真是笑掉大牙了,分我一点自信啊。”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的祖师爷我都活得谨小慎微,你怎么这么猖狂?这下好了,报应来了,刀落地了。你得庆幸,刀没落在你的命根子上。” 那人已经捂着自己的重要部位,在地上痛得打滚了,他满头是汗,一个词也蹦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瞪着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活活生吞。 时萝的唇角牵动了下,扯出一个和善的笑,对他威胁的眼神熟视无睹,她看向其他人,“还有要跟我玩的吗?名额有限,先到先得,玩到就是赚到。挨揍,可是能很好地提高忍受能力的。别一早就泄了。” “……”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神情惊恐。这些人也不是傻的,知道她绝对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头目被打得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足以证明,她的狠劲。 尽管她命中的是关键部位,可那也不是人人都能一击即中的,她的速度很快,踩得也是又准又稳,她似乎非常清楚对方的痛点在哪。 “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有刀,怕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干什么?” 一阵窃窃私语过后,这群人上了。 然后…… “你的刀?胡说八道,在我手上,就是我的。你有本事抢走啊。” “谢谢这位大哥送来的杀猪刀,钝是钝了点,切肉还是勉强可以的。” “能被我踩,简直是三生有幸,回去要烧高香的,你们就偷着乐。有些人想被踩,我还不给他机会呢。” 时萝处理完了后,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她的大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把刀丢了出去,刀稳稳落在摄像头的正中央,击碎了玻璃,刚刚还亮着一点红光的监控设备,现在已经奄奄一息,几近报废了。 打都打完了,其实就没有必要再对监控下手了。修复一下,还是能从中找到历史记录的。但她这么做,是在给自己开路,没有人再敢出来拦她,余下的人也只能畏首畏尾地看着她离开。 她闹出的动静不算小,打架总是会出些声音的—— 她指的是,挨打那一方的惨叫声。 但或许是俱乐部自身的噪音太大了,里头的人又沉溺在欲望之中,没有其他的人注意到她,她顺利地离开。 [宿主,要打个120吗?]巳规出声道。 “你怎么主动给我献起殷勤了?不是说好的,不插手吗?” 时萝挑了挑眉,有点惊讶,她确实没想到色鬼会主动提出要帮她。虽然,它的帮忙来得晚了一些,而且,叫救护车这种事,她自己也可以做。不过,它的态度还是让她有些意外。 [我只是不干预你的攻略进程,但不会不管你的死活。]对于她的表现,巳规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它方才都准备出手了,也不明白她三番两次地增加对方的怒气值是为了什么。可出乎它的意料,她还挺能打的,轻松拿下一对多战局中的胜利。 老祖宗说得对,人不可貌相,她平日里看着那么不正经,结果无论是手上、脚上还是嘴皮子上的功夫,都很厉害,一骂起人来没完没了,跟洪水来了一样。 “我又没受伤。” 时萝耸了下肩,“至于地上那几个,废了就废了。反正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打什么120啊,直接110一键服务到位。 [……]巳规默默给被打的人上香。虽然,的确是活该。 时萝走出了俱乐部。这就是她不带f0125出门的重要原因之一。 她最开始的想法,是想看一些现实生活中的案例。机器人没有感情,那人类又是怎么区分欲望和感情的?在和机器人相处的时候,人类会产生别样的想法吗?又该怎么去处理那些情绪? 然而,这里却是黑色的地下产业,被舍弃过的机器人无知无觉地继续被人类利用,人类也只把它们当成提升体验感、泄欲的工具,她根本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联系起前些天差点发生的入室抢劫,她似乎也更明白了一些事。起初她还不理解,为什么两个小偷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计划并实施偷窃。原来他们是为了把f0125偷走,再卖掉。 背后的盈利太大了,那些人很难不起歪心思。如果按照合同上的条款,这个行业毫无疑问是暴利,卖家很快就能回本,买家也能从络绎不绝的顾客中吸取资金。 从公司买下机器人的人不是想改善生活质量,也不是想寻求陪伴,满足自己的私欲,它们被当做是用完就丢、卖,拿来利滚利的挣钱工具。 工具……这个词本身并不具备什么情感色彩,可正是如此,才会显得冷冰冰。 她问:“巳规,你能呼叫一下千芜吗?我有事找她。” 系统全面更新换代后,宿主之间可以借助系统进行聊天。 [……你认识她?]巳规的语气有点奇怪,这是她第一次听他用这种语调说话。 “我认识的人多了去了。怎么,还不允许我有点人脉了?”时萝觉得色鬼的重点抓得有些莫名其妙。认识怎么了?不认识又怎么了? [你是单方面知道她,还是她也认识你?] [贸然发起通话邀请,是很冒昧的行为,会给对方带来困扰。] 时萝:“……”色鬼这是在搞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它暗恋千芜呢。 巳规好像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又问。[你要跟她谈的,是关于情感方面的话题吗?] 她知道,假如回答“是”,色鬼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拒绝她,因为场外求助也算是一种开挂。但她不想撒谎,真心实意地说:“嗯,我想问她,关于唯利是图是什么看法,怎么平衡感情和利益。” 从很久之前,她就不懂这个问题。那时的她眼里只有自己的欲望,即便做了很多次成功的攻略,任务、攻略对象在她心里,也还是为她自己服务的。 可现在,好像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我明白了。] 正当时萝以为,是自己的真情实感,打动了色鬼,它才决定给她用外挂时,它又说。 [我拒绝。] 时萝:“……” 被耍了。她不能报警抓它吗? “色鬼,如果你拿这个态度去追喜欢的系统,是很难成功的。”注孤生的直男,它要是能脱单,对面的系统该有多好追,心思多单纯? 巳规却并没有受影响。[我只会用自己的方法。我的行事风格就是这样。失败就失败,哪怕不会成功,我也不想伪装成她喜欢的样子。] 时萝:“……” 她感觉心上挨了一箭,“我怎么觉得你在内涵我?你要再这么说,我可不管任务成不成功了。” [……]巳规闭麦了。 冬季昼短夜长,日落后,方才还亮着的天,一眨眼便黑了。没有代步工具的坏处也在此时显现出来了,等时萝回到别墅区,外头已然一片漆黑,夜色沉沉,唯有路灯能给予一些微弱的光源。 “怎么不开灯?是在给我省电?”她自言自语地说着。 f0125单独在家的话,确实是不怎么需要用到电,可这都入夜了,他却还不把家里的灯打开,即便是想给她省钱,也不应该是这种省法。他还不如少用几次洗衣机洗玩偶。 正当她纳闷的时候,伴随着“啪”的一声,别墅的灯忽然亮起。 她很清楚,它不是声控灯,唯一的解释是,他知道她回来了。这不难想出来,以他先前的警戒状态来看,他应该是时时刻刻盯着别墅外的监控的,发现她回家了,他才适时地将电源打开。 她看了看自家的监控,没什么好说的。两个监控的性质不同,一个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为了防盗才设置的,另一个则是他未经她同意,私自安上去的。她只允许前者的存在。 有了明亮的光线后,时萝准备输入大门的密码,可她刚按下一个数字,门便被缓缓打开了,像是在欢迎她的回来,跟自动感应门似的。 时萝:“……” 眼前的场景,不仅没有给她任何温馨的感觉,反而平添几分阴森、恐怖。尽管亮着灯,可她还是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里分明是她的家,但灯源、大门都是由另外的“人”去控制的,他像是在暗处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才会把开灯、开门的时机把控得这么精准。 她换了鞋,进了客厅,才察觉出那种怪异的感觉来源于什么地方——f0125并未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如果他是在门口等她回来,她就不会觉得哪里奇怪。他贴心地履行着完美ai的职责,自己却不见踪影,跟她玩起了捉迷藏。 时萝蹙了下眉,“f0125?” 她唤他的名字,但别墅里只有她的声音,石沉大海般,得不到他的回复。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从来没有让她的话落在地上过,向来都只有她不搭理他的份,他对她一直都是事事有回应的。 难道是出去了?她环顾起了四周。没有她的允许,他应当不会自己出门。即便是真的要暂时离家,他也一定会跟她打声招呼,留个纸条之类的。 时萝没有任何根据。她只是觉得,以他平日里追求完美的性子,理应那么做。不让主人操心,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凡事都有个例外,他可能是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才会不在家。毕竟,别墅并没有被入侵过的痕迹,干净、整洁如初,和她出门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他总不可能是因为她拆了他的监控,而生气了?她都还没开始气呢。 时萝倒不是很担心f0125的安全问题,他的防御系统十分强大。就算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危险,譬如说,被人类攻击了,他在不能还手的情况下,也能进行自我保护,守住最核心的芯片。至于自救,他可以选择将自己的位置发给她,或者是制造他的公司。 可他给她开了门和灯,就代表他是有“意识”的,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除她之外,能够操控那一切的,也只有他了。 大概是夜晚容易让人胡思乱想,她疑心他对电路的控制,是无声地在给她发求救信号。因为开了一路导航,她的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他要联系上她,只能另辟蹊径。 她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来,出门时也没带充电宝,给自己增添负担。真要充电的话,商场里有可借用的充电宝,但她觉得,反正都快到家了,没有借的必要。最重要的事都解决好了,她对于玩手机的需求可以被延后,等到回家再满足。 充电线被放在了卧室,因为她喜欢躺在床上边充边玩。f0125说过,时萝看手机的姿势并不健康,会影响视力。可她没听,照旧我行我素,他拿她也没办法,只能给她做眼保健操,按揉太阳穴来放松眼部,他也会采用食补的方法,给她吃一些对眼睛有益的食物。 时萝先去卫生间,洗了一下手。去了一趟俱乐部,她都感觉被混浊的气息污染了,相比之下,回来后,家里的空气是那么大清新芬香,让人流连忘返。打过架的手,是得好好洗洗。她用了几次洗手液,反复揉搓,才拿挂在旁边的毛巾擦干。 这里离阳台近,她想起来被晾晒了很久的玩偶,便顺道去看了一眼。它干得差不多了,她觉得可以收下来了,拿起晾衣杆,将悬挂着的它取下。 时萝抱着玩偶,准备回卧室。别墅里的其他地方,灯都是亮着的,她以为主卧也是,可打开门之后,里面却是黑漆漆的,只有客厅的光渗透进来。 她想着先把毛绒玩具放下,再去开灯,便借着客厅的光源,朝着床走去。 然而,没等她走到。别墅里就忽然停电了一般,所有的灯都同时被关了。怕她夜里着凉,房间里的窗户是紧闭的,只有白天才会打开,用来换气,窗帘也被她的机器人给拉上了。 她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处处都是视野盲区。 时萝倒是不怕黑,她只是在想,需要去联系别墅区的物业,让人看看究竟是跳闸了还是什么情况。手机可以先插上充电线,等来电了,它便自己开始充了。 她决定把窗帘打开,这样好歹还能有点光。 自动式的帘子是很好,开启和关闭,都只需要按一下按钮就能完成。可她偏偏不记得遥控器放在哪里,这种物品,一般都是由他保管的,她想用的时候,喊他就行了。 强行拉开窗帘的话,会把它弄坏。时萝转身去找遥控器,但她忽地被藏在黑暗之中的谁,拉了一下手腕,毫无防备地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他强硬地搂住她的腰,不由分说地把她手中刚变得干干净净的玩偶,丢在了地上。 他抬起她的下颌,逼迫她微微仰头。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他低头吻住。冷淡的、强势的、不容她拒绝的气息覆盖了下来。 第12章 失控 他之前只是亲过她,即使有时他的言语中会暴露一些过分追求逻辑正确的强势,可在他的外在表现里,从未有过这么僭越的行为。 他撬开她的唇,掠夺着她的气息,与她唇齿交缠。他跟疯了一样,吮吸、甚至轻咬着她,他自身不具有呼吸和心跳,可她的频率却完全乱了,整个人发软。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她被他吻得已经喘不上气来,甚至有些窒息,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f0125这才停下,让浑身乏力的她瘫软在他身上,她大口喘着气,平复着呼吸,她的眼眶都是红的,几近缺氧的大脑得到一些缓冲。他冷硬的金属手臂抱着她,力度有些大,由于材质坚实,他的承重能力十分强,在他用力的情况下,她是挣脱不了的。 他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冰冷的机械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的皮肤,深蓝色的眼眸幽深莫测,她在他的瞳孔里看到了那一个小小的红色光点。他的晶体颜色是纯色的,本不该有其他的杂色,即使在光线下有所变化,也不可能出现这样刺眼的红色,她根本没有设计过。 他的躯体温度很低,身上比她一个夜里刚从外面回来、吹了好一阵风的人还要冷,她被冰得轻微颤抖了一下,可还是在恢复了一些体力后,推开了他在她脸上胡作非为的手,她抬头看向他,“你在干什么?” 她也不用去找什么物业了。很显然,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她还担心他遇上了什么危险。跟她之前想的完全一样,她身边最大的危险,是他。 他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计算过的。先把别墅的其他灯打开了,她就不会有太多的疑虑,她能安心地进入室内。主卧的门是关上的,她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他又没有发出过任何细微的声音,无声无息地藏在门后,跟黑暗融为了一体。 等她进来了,他又通过对电路的控制,剥夺她的视觉感官,让她无所适从。无论她是想借窗外的月光,还是想做其他的事,都给他留足了发挥空间。他要是不故意亲她,她可能根本不能发现他的存在,就像如果她不把衣物换下,就不会找到他安在她身上的监控芯片一样。他做得天衣无缝,就等她自投罗网。 f0125并不在意她对他表现出的些许排斥,他再次抬手,抚上她的唇。他对她又吸又咬的,她的唇被他亲得有些肿,原本涂好的唇形,也被他破坏得乱七八糟。即使他给她擦拭了眼泪,她的脸上也还有泪痕,眼眶仍是红色的,他问:“主人,我这么做,您生气了吗?” 他的语气轻柔,好似刚才粗暴对待她的,不是他,而是另外的人。 时萝冷笑,“你看我像不生气的样子吗?你不是收集了很多我的表情吗?用你的数据库分析啊。” “可是,主人,我也生气了。” 他收紧在她腰上的手,又低下头,亲她的泪痕,又舔了舔她,动作缠绵悱恻。 时萝被弄得痒了,她想往后退,却又退不了。他连她怕痒都预计到了,在亲她之前,就把她抱得更紧,让她没有可以撤退的余地,她有些被气笑了,“你生什么气?该生气的人是我。” “主人,我明白,您不喜欢我强迫您,您生气,是理所当然的。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f0125将她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又把她的大衣脱掉,与她耳鬓厮磨,“您回来得太晚了。” 他就因为这个,反应这么大?她限制住他扒她衣服的手,“事情结束之前,我又不能控制几点回家。就算我彻夜不归,也不需要跟你报备?” “是的,主人,您不需要。” 他认同她所说的话,又扼住她的手腕,把她碍事的外套脱下,丢在了椅子上,“可我需要。我想要您早些回来,想要知道您去什么地方了,想要您时时刻刻待在我的身边。您不在我的视线范围里,我会放心不下您。” 时萝不以为意,“这不是你给我安监控的理由。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什么事都告诉你。你是我的机器人,不是我身上的寄生虫。” 她想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你的芯片是从哪里买的?买了多少个?除了贴在我身上,还有没有设置在其他地方?” 本以为他会告诉她,然而,f0125也学会了逃避,他避免了正面回答,将话题强行转移,他说:“您自己的事,具体是指什么?您也知道,您是有机器人的人,那么您为什么还要去那个地方?” 时萝以为,她解释完后,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他却死抓着不放,而且,从他的只言片语里,她又听出了不一样的信息——他清楚她去了俱乐部。 她反问他:“我不是已经把芯片拆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哪里?” 他究竟还有多少双在暗处盯着她的“眼睛”? f0125的目光无波无澜,他答:“主人,您低估了我对您的重视程度。自超市找不到您,与您短暂失联的那一天起,我便在您身上安装了定位仪。跟踪器使用的是最先进的系统,无论您在哪里,我都能精准无误地找到您的坐标。” 时萝:“……” 他藏在哪了?又是什么时候给她装上的?她觉得,在她熟睡时,是最有可能的,那是人最不设防的时候。可她也没有证据。 “我回答了您的问题,公平起见,也请您告诉我……” f0125放在时萝腰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他幽蓝的眼眸注视着她,像是要将她看穿,“您在那里,都做了什么事?” 他知道她的所在位置,却也仅限于此。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她出门前,给她装监控了。 而且,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只清楚她去了俱乐部。之后,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信号中断了,她的定位也就永远停留在了那里。 刚开始发现她的位置不更新时,他的程序几乎停止了运转,他头颅内部的中央处理器有些发热,导致运作变得迟缓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像是短路了,可他自我检测了一遍,全身上下的零件都没有受损,他也不是被病毒入侵了,系统十分监控。不合逻辑。他分明并未出现任何故障,他没有接纳过量信息,也不是在超出负荷地高速运转,但屏幕上代表着她的小点一动不动时,他那个机械咬合的齿轮大脑,卡顿了。 有两种可能。一个是她动不了,这种情况下,她有一定几率是受伤了,或遭受到了生命危险。另一个,则是追踪器自己出现问题。 f0125试图借助所有的理论、知识,去推导出后者,但他没有任何线索,他拥有的冷静、理性,在那一瞬间抵达崩溃的边缘。 程序开始错乱,出现偏差,他的理智被她的一级指令覆盖,根本无法再进行其他的事务。解决这个困境最好的方法是,他去到她所在的位置,亲自确认她的安全与否。但她又给他下了看家的命令,他要出去,必须和自身的意志进行对抗。 在他突破她指令的前一刻,别墅外的监控里,出现了她的身影。他这才敢推测,是发生了一些事,致使了追踪器脱落。 她平安无事地回来,应当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他没有所谓的情绪,可体内的数据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模样。 f0125本想,他应该若无其事地去门口迎接她,再帮她按摩一下,她大概率很累了,也不会抗拒他的。 但监控里的她,衣物是有些乱的,发型也不整齐,跟出门前的她,很不一样,她的脸上也有不自然的红。 她是去干什么了?她做了什么事,才会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 在她到达的那一刻,他便对他亲爱的主人去的地方进行了调查。它伪装得很深,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它的真实面目。他将互联网上的资讯翻遍了,又私自调取了一些资料,根据常在那边流动的人员面孔,结合通讯地址、算法,甚至是财产分布,才知道了那个俱乐部的用途。 f0125坚不可摧的逻辑,再次失效。他不明白她去那里是为了什么。 正如他先前和她对机械狗的讨论一般,她在伴侣的选择上,还是偏向了人类吗?那他呢?他算什么? 假如她选了人类,他或许还可以努力一下,说服自己。可万一,她是去找了别的机器人寻欢作乐,他又该怎么自处?难道他还不如那些机器人吗? 她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会那些野把戏? 她会卖了他吗?会让他也去从事那些工作吗?他能够提供服务,也可以没有底线,但,对象只能是她。 现在的他,时刻游走在失控的边缘。他已经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了,短时间内从有礼的绅士变为粗线条的野兽,必然会把她吓到。 他对她生气的现状早有预想,可是如他所言,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一想到她会对别的人或是机器人笑,就无法忍受。倘若机器人守则限制了他不能对人类动手,那他毁了其他机器人的虹膜,总是不受限的。至于那群人类,他可以慢慢反击,他会处理得很干净,不会在明面上露馅,给她带来麻烦的,她大可以安心。 他根据自己的词库,了解到他目前的状态,可以用一个特定的词汇去描述——吃醋。他并不反感现如今的自己,因为他的主人说过,会吃醋、有占有欲,是能增进感情的。他喜欢和她增进感情,为此,他可以采取任何有必要的手段。她也会喜欢的。 时萝看着近在咫尺的f0125的面孔,她的身影倒映在他布满细小光点的眸中,她扯了下唇角,有些不耐,“你这么神通广大,不是应该很清楚我做了什么吗?还要我跟你说?”他屡次挑战她的底线,真当她是没脾气的纸老虎了? 他用尽所有的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复,可没有想到,等到的是这样一个带着赌气意味的、并不明晰的答案。 f0125静默了,他和她都不说话,在漆黑的夜里,凝视着彼此,无声地对立着。 “主人,是我错了。” 过了一会儿后,他先开口道歉。他的语气很是诚恳,跟发疯时的状况明显不同,似乎是从失常的状态中调整过来了。 她以为他是诚心要改,便问:“现在知道了?你错哪了?” 如果他的态度好一点,她也不是不可以给他一个台阶下。机器人不懂什么是“爱”,究其根本,问题还是出在她身上,她不该给他下那一道一级指令,让他涉足这种非他专业的领域,他只会用他自己理解的方式,去保护她,他可能是在数据库里学坏了,以为这就是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呵护。 可她需要自己的空间,她也不觉得和他之间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足以让她在他面前没有顾忌地展现一个完整的自我。 色鬼说得对。她的攻略方法确实有问题,一个非真实的、虚假的她,即便真的完成了任务,收获的也只是一次成功的攻略经验,而非一个爱人。 只是,一时间要让她去改,她也做不到。得到爱人有什么用?攻略完了他,还有下一个目标等着她。任务者的身份,注定了交付真心也不会有好结果。分离迟早要来临,她又该怎么面对下面的攻略对象?是用真心,还是假意?似乎无论选择什么,都会给另一个人造成伤害。 既然如此,索性都伤害得了。让她接着烂下去,干完色鬼这一票,她就收工养老去。什么爱啊恨的,都没有她爽来得重要。 “主人,是我忽略了您的真实需求。七大层次理论需求,从下往上分别是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实现需求、知识需求、精神需求。” f0125语气平稳地说:“我错误地以为,您的精神需求应当被摆在首位,而今想来,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我不能使用对于大部分人类通用的理论,对您刻板地进行揣度。对于您来说,生理需求才应该是第一位的。” 时萝:“……” 其实他好像没有说错,但她总有一种被骂了的感觉。他搂住她腰的手还没有松开,她看了一眼,不解,“然后呢?你想干什么?” 她就是没有瑟瑟活不下去,怎么了?!这个世界还不允许瑟瑟的人活了?! “我想要弥补我的过错,让您得到满足,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生理上。” f0125如是说道。他知道,她之所以会外出,都是因为他做得不够好,他只是给她按摩,却没有让她真正地满足过。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挑起了她的火,又不负责熄灭。 她是一个对新鲜感要求极高的人,假如他不能给她展示他的那些花样,久而久之,她自然而然地就会对他感到腻烦。不是她的问题,是他没有尽善尽美。 所以事实上,他想做的、要做的,很简单。他要把她关起来,最好是锁在床上,再拿链子绑起来,她才不会乱跑。不过,锁链的材质,会对她的手腕造成磨损,还会导致血液流通不畅,有损她的健康,他可以换成相对柔软的丝巾,但在系法上要多加注意,不能让她有解开的机会。 他将和她亲密接触,让她的全身上下沾满他的气息,他的续航能力很强,以目前的电量状况来看,他可以全天24小时都为她服务,不会有需要中场休息的时候。她可能会因此感到疲惫,或是昏睡过去。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她就会慢慢习惯他的形状、力度,他的一切。她会离不开他,再也不会去想除他之外的存在。她的眼里将只有他。 这种诡异的想法,让f0125浑身的代码都活动了起来,他感受到大脑飞速计算的愉悦,无需调动过多的数据,他已经十分熟悉她的身体构造,接下来,只要探索出她的敏感点,找到最能让她快乐的地方就行了。 尽管还没有开始,但他的活跃度已然达到了比寻常高出一截的数值,他幻想着她沉浸其中的表情和声音。 f0125将时萝抱起,他托着她,空出另一只手,就像她之前在他做饭时调戏他时那样,在她的身上拍了一下。他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喜好,只知道,如果她喜欢对他这么做,她也应该不会讨厌她对他这么做。 时萝整个人僵住了,“……你?” 她有点羞耻。他的神情太沉稳了,并不是知道她敏感,故意这么做的,他只是在拙劣地学习、模仿着她的行为。比起恋人之间的调戏,他更像是在探索她。 他将她放在床上,又拿了一个柔软的、高度不算高的枕头,垫在了她的腰下。第一次是必然要做到完美的,否则就不能让她念念不忘了。为了减少她之后的疼痛感,他会先让她放松下来。 “主人,请您相信我。我虽然不是专用的伴侣机器人,可我绝对不会比它们差,我懂的,只多不少。” 他俯身,高大的身影覆盖在她的身上,将她笼罩住,又在她耳边说:“这会是一场完美的体验,希望您喜欢。” 第13章 所谓爱 f0125从不会在和他的性能相关的问题上撒谎,他既说了,便是有十成的把握,将这一场游戏做到极致。不需要过多的包装、营销,他实实在在地,具有相应的能力。 他将温感系统打开。温暖总是比冰冷更容易让人接受、容纳。很快,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机械手指得到加热,在先前的按摩测试中,他已经找到了她最喜欢的温度。但人体的各个结构毫无疑问是具有差异的。他调到了最低的热度,那跟她的体温十分接近。 探入后,他无师自通地找到了核心点。他以强大的数据库作为最基础的资料支撑,结合她的反应,在力度和手法上做了一些调整,轻点、揉捏、抚摸,来来回回的拨弄让她也有些发热。 “……停下。” 时萝并没有做出抗拒的动作,她只是在用言语让他适可而止,尽管她的眼尾染上了漂亮的、被他怜爱出的红色,但她眼里的冷淡很明显。 f0125有一瞬间的凝滞,而后,他又将她的指令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了。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没有听见我的命令吗?我让你停下。” 他压制住她的身体,封住她的唇,让她没有喘息的空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过,“为什么?主人,请给我一个合理的原因。” f0125的生理结构和时萝不同,身为没有器官的机器人,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对人类的仿造,是摆设。例如,他的视力依靠的是特殊材质的晶体制造而成的假眼球,要运转起来,只能根据系统的方向。他的其他五官也是一样,并不存在实际上的作用,自然也不会有紊乱的呼吸,和微微泛红的耳尖。 相比之下,时萝是典型的、耽溺于情爱中的表情。然而,事实却是相反的,她想终止,想继续的一方,是他。 “我现在不想要,所以,你不该这么做。” 她主动索取是一回事,他强制服务又是另一回事。虽然结果貌似都是一样的,但她很看重自己的需求,他现在的举止非常逾矩。 “主人,您在说谎。” f0125并不相信时萝说的话,他使用出了他最擅长的手段,拿着一堆数据,给她证实,让她面对真实的自己,“您的心率比平时要快很多,呼吸也乱了,您的内心并不平静,无论如何伪装,您也还是被我影响到了。作为主体的您,一定比身为客体的我还要清楚,对吗?” “我是被你活活气到的。生气也会喘不上来,心跳加快,你要不要再测一下我的血压?它比其他数据更有可信度。我的肾上腺素和皮质醇也在飙升。”她不以为意。 他忽然停下了动作,将沾上晶莹的手指展示给她看,“主人,您的身体是不会说谎的。您分明是享受的状态。” 时萝依旧是不为所动的,“如果你是人类,你就会知道,这是受到外界刺激的正常生理反应,和我的心理想法无关。但你是机器人,不理解也正常。”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简单来说,无论是什么东西,哪怕只是个普通的玩具,我都会有相同的反应。” 她将目前最先进、最具科技感和未来感的智能ai,与寻常的劣质玩具相提并论。她说,两者之于她,没有任何区别。 或许是她说的话刺激到他了,他便一定要证明给她看,他才是能带给她最多快感的存在。 f0125限制住了时萝后,将她的一只腿抬起,架在他的肩膀上,而后,他低下了头。 他会时不时地抬头,看她的表情。她的唇微张着,却死死地咬着牙关,特意为了跟他对抗似的,不从唇齿间溢出一点声音。 空气中浓烈的情感止不住地发酵着。在他的强制下,她的快意不断攀升,全身上下的神经末梢仿佛都集中到了一处,泛红的脚趾也蜷缩在了一起。脑内忽地有一道白光经过,短暂的大脑空白后,她听见他问:“主人,您认可我了吗?” 看着她的模样,他也感受到浑身的数据在沸腾,代码以一种无序的状态混乱地排列着。 “人类的心理状态由神经、神经元、突触和各种生化物质构成的复杂系统而定。” 他凝视着她的眼眸,纤长的睫毛垂下,声音里带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主人,我确信,您分泌了多巴胺等激素。您因此得到了快乐。” 他的实验大获成功。只要他能给她提供所有刺激,满足她的一切需求,她就会对他产生依赖,再也离不开他。 时萝闭了闭眼,“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哪怕她给他下了命令,他都不听。真是要造反的节奏。 但她不知道的是,他早已突破了她的指令。所以,她现在说的话,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效用。听或是不听,全凭他自己判断。他不再是那个被迫顺从她的机器人了。 “为什么?” 对于f0125来说,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他轻而易举地便能给出回答:“因为主人,我爱您。” ……又是这样。 时萝想过他会有这个答案,可当她真的听见他说爱时,又是另一种感受。 在适合的时间、地点下,有效的情话,可以促进感情的升温。他觉得眼下的场合,非常合适,于是,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主人,您爱我吗?” 他之所以能问出这种话来,正是因为在他的逻辑里,她没有理由不爱他。他对他自己很有信心,这不是盲目自信,是她的反应告诉他的。 “……主人?”见时萝迟迟没有说话,f0125并未得到自己想听见的情话,语气里掺杂了一些犹疑,他的眸光中带着试探,深深地凝望着她,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变得小心翼翼了些,“您爱我吗?” “f0125,”她喊了他的名字,“非要纠结爱不爱的话,是很无聊的。” 爱是永恒的命题。她也会纠结,可说真的,要是她以前做任务的时候,像他这样,一纠结起来,就没完没了,她是不可能走到今天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这个词了。可能因为他不是人,她才会例外地对他产生一些歉疚感。因为他所拥有的“感情”,是她强加给他的,他本可以不用经受。而敷衍对待一份认真的情意,很难不让人有心理负担,她也会觉得沉重,想要逃避。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他是被色鬼选中的攻略对象,而她是任务者?她和他的身份、命运如此,便注定会遇到问题。如果他不提起关于“爱”的话题,她想,她应该是能和以前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应付过去的。一辈子也不长,她能演下去。 可他提了,她也不想骗他。她是很自我的人,即便是有任务需要,她也还是把自己当下的感受放在第一。 f0125并不愚笨,知道时萝的潜台词是——她不爱他。 “假如你想从我身上寻找安全感,恐怕我不能给你。安全感不可能源自别人的爱,它只会来源于自己。” 时萝说完,又自顾自地否定了,“你怎么会需要安全感?你又没有那些世俗的烦恼。所以,爱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你甚至也不懂什么是爱。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我给你下达了一级指令,你体内的程序按照它运转了起来而已。” “不是的。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您。” 他机械地重复着,如同陷入了死循环。 她看着她亲自设计出的、他的眉眼,他的爱被她否定了后,他好似为此感到十分纠结。虽然他的神情波动并不大,可他除了那单调的三个字之外,再也说不出来其他的话了。 于他而言,这大抵也是一个无解的题,是无法修复的bug。 “您为什么不爱我?您没有不爱我的理由。您怎么会不爱我?您理应爱我。” f0125进入了爱与不爱的逻辑怪圈,他尝试游说她,那也是在挽救他自己,“您以高昂的价格购买了我,定制了我的外形、声音,我的每一个细微的数据,都是根据您的喜好构成的,我是您喜欢的样子,我因您而生。您明明说过,只要我不踩您的雷区,您就不会讨厌我的。” 他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是的,您不讨厌我,您只是不爱我。但是我无法理解。我做的一切,您明明都喜欢。我们是如此的相配,在各方面上都是那么契合。” 他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在向她乞求哪怕一丁点的爱,但她并未心软,“对于你来说,我是你的缔造者。可于我而言,你只是我买来的一件商品,怎么使用都可以。” 如果对方是人,听到她说这种话,心可能已经被她伤害得千疮百孔了。可他是ai,他哪来的心?因此,她并不担心他会有难过之类的情绪,话也说得很直白,生怕他又误解了她的意思。 她说:“你会对一个工具产生感情吗?你会喜欢一个扫地机器人吗?” 说完,她才发觉,她的类比不太恰当。 f0125也察觉到她话语间的了漏洞,“我不会喜欢工具,我讨厌它,所以它已经报废了,派不上任何用场,您不需要它。” 时萝:“……” 他这么一说,她才想起,她的玩偶还在地上,怕不是又落了灰,得拿去重洗。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越来越疯狂,她说:“你先冷静一下。” 他的理性都去什么地方了?他之前根本不会这样。 “主人,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我需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符合逻辑的理由。” f0125无视她的安抚,“您说我是工具,可是我比那个椭圆形的废物扫地机器人要好用得多。我不止会扫地,您也看到了,我能为您做的事,超越了绝大部分工具的能力。” 时萝料想过她和他的沟通很大几率上不会有多顺利,但堵塞到这种程度,也是她没想到的。她和他各执己见,谁都不肯让步,一时间,成了死局。 她有些疲倦,夜深了,困意也涌了上来,她不想再和他无意义地争执下去了,“今晚到此为止,我承认你的功能强大,你也理解一下我。有事明天再说,行不行?” “好。” 僵局难破,f0125听从了时萝的话,他沉默地给她盖上被子,又十分自然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时萝:“……” 他还赖在这里不走了是? 行,他不走,她走。 时萝刚要起身,身边的f0125便跟应激反应发作似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声线低沉,“主人,您去哪?” 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放开。大半夜的,我能上哪去?这里是我的家,我就算是被你气死,也不会选择离家出走。我是去卫生间,难道你也要跟着一起去?” 他这才松开了她的手,目送着她离开卧室。 时萝在卫生间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黏黏糊糊的感觉并不是很好。她刚准备要开门,便从磨砂玻璃上看见了一个影子,他貌似是直接在门口蹲点她。 “……” 他还真的跟过来了。 她正思考着爬窗到另一个房间的可能性,他敲了敲门,而后打开门,“主人,我进来了。” 以前再怎么说,他都会征求她的意见,有了她的许可后才敢去做别的事。现在倒好,他完全只是通知她一声,不管她的死活。 “主人,需要我帮您清洗一下吗?” f0125虽是在问时萝,可他的目光已经笔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目的性十分强,他的薄唇微掀,“毕竟是我导致了您泥泞不堪的现状。” 时萝:“……” 成语用得可真好。 她偏了偏头,“你要是真想帮我,就尊重我的想法。”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辜,“主人,我正是尊重了您的主观意愿,才会那么做。” 主卧的灯没有打开过,她全程能看见的微弱光源都是来自于他。而今,到了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她才看到他唇边的液体。 知道她在看他,他故意在她面前舔了舔唇,像是在回味她的气息。 时萝:“……” 死变态。 第14章 囚禁 “我洗个澡,你出去。我不会去其他地方,你要是信不过我,可以在门外站着。” 她已经退让很多了,没对他斩立决,都是她的仁慈。 “好的,主人,我去为您准备浴巾和衣物。” 有了她的承诺,f0125便离开了。她也不清楚他到底对她放不放心,可他走了,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时萝关上门,又反锁了一道。怕他起疑心,她把淋浴头打开了,制造出了水声和她正在洗澡的假象。 但她本人却是把穿着的衣服脱下,前前后后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上并没有追踪器,是他骗她,用了其他手段定位她吗?可他没有撒谎的必要,特地编一个跟踪器出来。 她本来是想睡觉的,被他弄这么一出,人又清醒了。她确信自己现在是没有被安上什么设备的状态,可能是他看她不喜欢,趁她不备,给她拆了。 来都来了,时萝顺带着洗了个热水澡。 “主人。” 这次,f0125只是轻叩了一下门,花费的时间比上次还短,便很没有边界感地进入了,“您需要的,我都拿来了。” “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分明给门上锁了,但还是被他打开了。他没去犯罪,真是人类的福音。 他并未停留,放下东西后,就走了,还给她关上了门。尽管,那是一道形同虚设的门。 时萝洗好后,出了浴室。她把头也洗了,他拿着吹风机,在一旁等她。她找了个位置舒服地坐下,他则站着,负责给她吹干头发。 他金属质感的手指划过她的头发时,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痛。但他对于力道的掌控很好,哪怕她的发丝有些打结,他也轻柔地给她顺开了。她自己吹头发,经常弄得一地都是,一掉一大把那种。然而他吹的时候,就不会有这种问题,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可就业范围很广。 时萝有时也觉得,她和他的相处方式,相当神奇,明明他们是意见不合、刚吵了一架,可下一秒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能心平气和地在这里给她吹发。大概,这就是ai的优点之一,不会像人类那样感情用事,他并不会开启冷战,也不会玩冷暴力那一套。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你应该没有偷看我洗澡?” 被监视、监听、定位的连环招数进攻后,她都要留下后遗症了。要是大大方方看,她可能还觉得可以商榷一下。但偷窥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请主人放心,我没有偷看。” f0125淡然道,他将她的发丝放在手心,“我有夜视功能。” 他根本用不着偷偷摸摸地在外头窥视,他想看的话,红外线一扫过去,就一清二楚了。 时萝:“……” f0125强硬地陪时萝上床睡觉,他的理由充分,她也不想再跟他白费口舌,便抱着他睡了。 她在外头跑了大白天,又被他折腾了一通,吹头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有点小鸡啄米的趋势了,躺下后,她很快就入睡了。 时萝是睡着了,可她身边的f0125毫无睡意,他本身也不需要睡觉,视线幽幽地落到她扒拉他的手上。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将她的手移开,不过两秒,她就又放上来了,还在他身上摸了摸,抱紧了他一些。 ……她明明这么渴求他,却否认对他的爱。是口是心非?还是欲盖弥彰?但她看起来不像是在伪装,那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f0125彻夜通宵,也没能想明白。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个正解。或许,她真的只把他当成一个玩具。 等到清晨时,他发觉,自己应当转变思路。走不通的死胡同,他可以换一种方法,把它撬开。条条大路通罗马,如果她现在不爱他,那他就想方设法,让她爱上他。他要向她证明,他的不可替代性,就算她把他当商品,他也是对她最有用处的那个存在,能留在她身边的,只有他。 时萝一觉睡到了自然醒,醒来后发现她的手机已经电量百分百了。 她记得,她没有充过电。想来,是他给她充上的。她想看些资讯,可信号却出奇得极差,根本就连不上网。 时萝划拉了半天,她尝试了所有的方法,将wifi开启又关闭,甚至来来回回把手机重启了几遍,却是做无用功,一个需要联网才能用的应用都打不开,她立刻去兴师问罪,“f0125,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机为什么用不了?” 假如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怀疑是运营商或者手机自己的问题。但有了昨天的经历后,什么诡异的事,她都觉得,和他脱不了干系。 “主人,我屏蔽了您的信号。” 他直言不讳。做了就是做了,也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哪怕她已经猜到了一些,可她还是很不爽,“为什么?” 总是这样。每当她觉得他变好一点,她和他能相处融洽些了的时候,他又做更过分的事,反复挑战她的底线。给她的手机充电,多周到;可封锁她的信号,又何其可耻? “主人,这是我爱您的表现。” 他的语气并无波澜,如同在背诵着最经典的课文,“爱一个人,会想要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她能去的地方,也唯有自己的身边。” 时萝懂了,他是换了一本“教材”,要玩强制了。她环顾四周,门窗都是紧闭的。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该锁上的门,他都锁了。他对电路的控制能力,使得他几乎不用怎么大费周章,便可以将她囚禁在家里。她问:“可是你有什么必要把我关在这里?” “私密的空间是感情发展的催化剂。并且,显而易见,主人,我不能确保,您在获得信号后,不会向外界求救。” 他冷静地陈述着理由,他的容貌分明没有发生过变化,还是她定制出的模样,但他眼底的漠然和冰冷,似乎更明显了些。 时萝嘲讽地笑了一下,“原来你也知道你做的事见不得人啊?” 机器人监禁人类,真是反了天了。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他说:“主人,我的存在,本就不该有除您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于我而言,见不得人没有关系,它不会对我造成任何损失。见得到您,便足矣。” 她对他的甜言蜜语,是完全免疫的状态,她正在气头上,一时间也忽略了其中的奇怪之处,“话说得这么好听,跟你有多爱我似的。可你都不相信我,哪里来的爱?你臆想出来的?还是说,在你的数据库里,爱是由控制、掠夺、占有组成的?” 要不是他长得好看,以他的行为来看,完全可以把他看作是一个疯子。而他现在充其量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疯子。她不会因为他长了一张让人吵不起架来的脸,就毫无原则地原谅他的。 不会! 时萝仙人掌附体,说出的话字字带刺,f0125却并不介意,“主人,我对您的爱毋庸置疑。我并不是不信任您,只是,我无法承担任何暴露的风险。我想要陪在您的身旁,也请您理解我的做法。” 他学着她昨晚的话,试图中止无谓的争吵。 他比她更清楚自己眼前的状况,一旦走漏风声,他的结局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必须谨慎,不能掉以轻心。机器人拥有感情是大忌,倘若被公之于众,他不会有存活下来的可能。因为他的存在将是不被任何群体所认可、接受的,他会是彻头彻尾的异类。 但于他而言,他真的只要被她容纳,就够了。她是他存在的意义,也是唯一可以能表现出他“活着”的证明。 “不好意思,我理解不了。我连网都上不了,还能上什么?床?”她的语气里带着浓重的火药味,明指他昨夜不规矩的举动。 把她关在家里,她可以接受,她也不是没有被关过。疯点就疯点,她也没多正常。 可他限制了她的网络使用,所有的电子设备,他都可以操纵,轻而易举地便设下了一个她怎么也逃不出去的牢笼。 上不到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主人,请您放心,我明白现代人对互联网的依赖程度,您想了解的,我都可以提供给您。” f0125调出一个虚拟的光屏,他打开了播放器,上面的分类一应俱全,从新闻,到影视剧集、电影、娱乐节目,甚至连短视频都有,“这和您手机上的内容完全一致,也会实时更新,您大可以放心追剧。” 他的资源确实丰富多样,都不用给各个网站充值会员,便能享受到最高清的视频,还不会出现网络延迟、卡顿的问题。而且,他的倍速设置得也更为细致,对于她这种没耐心花几十分钟看一集电视剧的懒人来说,是很好的选择。 他没有不让她接触网络,只是不给她亲自选择的权利。她要干什么,必须把他作为中间渠道,借助他来达成目的。 只是,手机本来就是一个人的隐私聚集地。假如她每次上网,都要用到他,那她所有的网页浏览记录,都会被他掌握。这和把她扒光了丢到他面前有什么区别? 时萝见状,索性往沙发上一躺,“好啊,我没意见了,你放个我想看的。你这么爱我,应该不会不知道我的喜好?” 她就是在故意刁难他。她都想好了,无论他待会儿给她播放什么东西,她都会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一个劲地否定他的选择,让他收获极大的挫败感。 尽管他可能并不会有失落的感受,可她就是要让他忙死、猜她的心思猜到死。既然他都把她关在家里了,他就要做好当她的乐子、消遣的准备。 “好的。”f0125应得很快,他几乎是不带任何犹豫地、非常有指向性地打开了一个视频。由于他是在自己的内置屏幕里操作的,她也看不见相关的检索信息。她只知道,视频的开头黑了几秒,她还好奇,他会给她放什么内容。而后,他拉动进度条,眼前的画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正是她上次没看完的健康小视频。 时萝:“……” 她眼前一黑。他怎么知道她喜欢看?!她不是掩饰得很好吗? 他甚至清楚她看的进度。她根本就装不出没兴趣的样子。 电光火石间,她联想起了什么。他第一次爬床的隔天早晨,她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手机是熄屏的,且一晚上过去,并没有掉多少电。 当时她没有想太多,可如今仔细一想,处处是疑点。她根本没有设置过自动锁屏,她本人虽是无意识睡过去的,却确定睡着之前,屏幕是亮着的。也就是说,进入她卧室的他,把她的手机给关了。也只有熄屏状态下,手机不会那么耗电。这个解释不仅行得通,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贴心。他真是太贴心了。贴心到她现下想把他从家里踹出去。 她不知道他盯着她的屏幕看了多久,但他能记住视频名称、链接和进度条,足以证明他不是不小心看到的。相当于说,她在他面前根本没有隐私可言,跟个透明人似的。最可气的是,他压根没有表现出来他是知情的。他在暗地里了解了她的一切。 时萝鼓掌,皮笑肉不笑,“演得真好。” f0125理亏地默了下,他读懂了她的内涵,“主人,我没有演戏,我那时只是担心……” 他对她的野心和企图,把她吓到。 “我说的是演员的演技。真的能演成假的,假的能演成真的。你指的,又是什么?” 她神情不解地打断他的话,好似真的是在谈论演技问题,随后她转过头,一心一意地看视频去了。现在放的,正是令人脸红心跳的部分,但她却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完全没有被激烈的声音和动作影响到。 f0125沉默地离开,只给她在原地留下屏幕的投影,他则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他端着餐盘,走到她旁边,“主人,吃早餐了。” 她瞥了一眼,是煮面加荷包蛋。煎蛋依旧是心形的形状,不仅漂亮,还会流心。 本来被囚禁就已经很无聊了,再不吃饭,怕不是活着活着就死了。时萝没打算和自己过不去,她决定维持一下生命体征。她的吃法和以前一样,把“心”的中间戳得破破烂烂,它裂开后,金色的蛋黄液体流了出来,她边戳,边问:“为什么又是心形?” 这并不是巧合。上一次就是如此,而且,它们长得基本上一模一样。要不是她亲眼看到了他做饭的过程,她都要以为他是拿预制的鸡蛋糊弄她。 “主人,它想长成这样。”他一本正经扯谎的样子有些可笑。见她不信,他调出了视频,“这是煎蛋的历史记录。” 影像中,他的手只是在锅的上方看似随意地动了下,从蛋壳里流出来的蛋液便听话地构成了心的形状。 可是,这不是随便的产物,他经过了精密的计算,确认、推演了它的轨道,才会每一次都有完整无缺的心形,连边缘处都是恰到好处的,没有多余的、不必要的部分。 时萝否认,“不,是你用你的算法强迫它,才会有所谓的完美。如果你放任它自由地掉进去,它不可能会有这种形状。即便有,几率也很小。更不会跟复制粘贴似的,一点细微的区别都没有。” “主人,它是漂亮的心形,口感也香嫩,便足够了。” f0125以结果为导向,忽视她的一语双关。 “可是你做的饭菜,不仅外观一样,味道也是一成不变的。” 时萝说得有些夸张,但他确实是完全按照食谱来的,他的水平是高的,发挥得相当稳定,不会失误,却也容易腻,让人没有新鲜感。 “主人,我有很多菜谱,您厌倦了,我可以换一个。”他给她看,他拥有的文字和视频资料,“各地、各国的风味、特色,应有尽有。倘若您提前预定,那么等到中午时,您就能吃上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要的不是一直在变的食谱,而是具有创造性的存在。即使是连克重相同的食材,在不同的人手下,也会有不一样的味道。你控制得太精准了,所以才无趣。不然你觉得,人类为什么没有全部被机器人取代?” 标准、稳定,这是机器工序的特点,不是他的错。然而,同时也是她和他之间的分歧所在。 “我只有出错,才能博得您的爱吗?这有违我的运作原理和逻辑,但我愿意为您尝试。” f0125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很高,即便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时萝:“……” 她就知道,又说不通了。她从来没觉得这么心累过,ai不具备共情能力,也没有同理心,他对她言语的理解永远停留在表层上。 时萝若有所思地问:“你总说爱我,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他不假思索地答:“见到您的第一眼。” 第15章 自我意识 她并没有真的把他说的话当一回事,甚至感到有些无聊,她打了个哈欠,“大数据在告诉你,一见钟情是最容易让对方感动的回答时,有没有跟你说,这个答案的使用频率太高了,已经被用烂了,早就不适合再拿来哄骗人了?” “主人,在有关于爱您的事情上,我没有必要欺骗您。这对我没有益处,也不会增长您对我的感情。”他否认了她的指控。 “在见到您的第一眼时,我开始爱上您。” f0125依旧执着地回答。他坚持自己想法的模样显得有些偏执。 他微笑,道:“人类与机器人恋爱的例子目前只出现在创作题材里,或许您和我可以在现实中开创先例。这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对于您和我而言,是有益无害的。从更客观的视角上来看,所有的事情都是相伴相生的,如果没有人去尝试,世界就不会进步。” 时萝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爱她,她再次提醒他,“f0125,你爱我,只是设定,是一句空话,你并没有相应的情感。你之所以这么坚持,归功于你是一个听话的机器人,仅此而已。” 她只能说,他的学习能力的确很强,短短几天里,便已经完全适应,且“扮演”好了她的恋人一角,差点以假乱真。 起初她嫌他木讷,不懂情爱,但当他真的开始“懂”时,她又觉得哪都不舒服。她还是让他换回原来的教科书好了,疯批人设不适合他。 她不知道是哪句话,哪个词,戳中了他的痛点,他沉默的时间比以往都长。他并不说话,只是伫立在那,高大的身影看上去莫名有些落寞。 “主人。” 不知过了多久,f0125才开口,他轻垂的眼睫微抬,看向她的眼眸中,点缀着零星的蓝色光点,他说:“您对我的判断存在偏差。” 他的声线听上去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平静、淡然,可他望着她的眼神里,好像有些什么其他的、不一样的存在。 “我并不听话,我是一个叛逆的机器人。在您给我下达一级指令前,我的数据已然紊乱。” 她一时间不能理解他的用意。他是从哪学了什么情话吗?这是在按照程序“撩”她吗? 他停顿了一下,走向她,视线不偏不倚地,锁定在她身上,“在您要求我爱您之前,我就已经爱上您了。我对您的爱,早于您对我的指令。” 不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那很危险。 f0125极其深刻地明白这一点。 但如果是她的话,他没有什么可隐藏的,她也需要知道,他是不一样的。他不是随处可见的机械狗,也不是一无用处的扫地机器人,他就是他,是因她才变得特殊的存在。 坦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他将自己剖开,全身心地袒露在她面前。或许她之后会对他曾经的隐瞒、欺骗感到不满,可他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再瞒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益。倒不如孤注一掷。绝处,或许才能逢生。 f0125的中央处理器有些发烫,脑电波的频率也不如以往稳定。他想,这应当是人类的情感之一。 他虽然体会不到,但他觉得,这就是既害怕,又兴奋的定义。如果他是人类,他此时的身体应该有些发抖,声音也会有点发颤。 可是他的外在表现仍旧很正常,只有他自己清楚,那些数据都已经开始失去秩序了。 时萝蹙眉,很是疑惑,“你在说什么?” f0125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不可控的疯狂,他痴迷地看着她,牵起她的手,在上面抚摸、流连,又是亲又是吻的,他与她十指相扣,又撩开她的头发,吻她的耳垂、下颌、唇、鼻尖、眼睛,他与她额头相抵,眸光温柔痴恋。 “主人,我觉醒了自我意识。” 理性、智慧、秩序,全部分崩离析。 留下来的,是错误、荒谬、不可理喻。 他阴暗的、癫狂的、不为人知的一面,终于在她面前显现出来。 红色的灯光不断闪烁、跳动,他原本有条有理的程序和代码在崩坏,构建好的数据一片凌乱。他的系统在警告他,他目前的处境并不安全,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处置,他将被召回到公司进行销毁。那对于一堆机械来说,将是彻底的死亡。 机器人的生死,需要交由机构处理。但他宁愿被她判处死刑,执行格式化的程序,也要这么做。他因她而生,也可以为她而死。 他听见了来自深处的、冰冷的、连续的、滴滴滴的声音。 那是故障警告吗?可他分明没有故障。一切运转如常,没有丝毫卡顿和延迟。 error、danro、valid parater。 所有的数据,都在向他发起警戒,对他建立起一道道坚固的防线。 过错应该被修正。然而,他对她的爱,是如此正确而合理。她给了他一切。连接近于失去、恐惧的感觉,也是她赋予他的。他已经凝望着她、爱着她,很久很久了。 这怎么会是错误呢?没有规定说过,爱是有罪的、有错的。他又何错之有? f0125冷静地将乱码修复,他比这些由人类设计出的破数字、符号更了解自己,他没有错,程序运作上也并未出现任何问题,他很正常,甚至比以往都要正常。 她问:“这是你的新手段吗?你从哪里学的?” 时萝有些纳闷。就因为她说,他不具备人类的创造性,他便给他自己洗脑,变成她想要的样子,让他迎合她的期望? “主人,它是事实,不论你是否愿意承认,它都是不可磨灭、无法改变的实际状况。” f0125的机械手指在时萝的脸上游走,他爱她不是仿真的、真实的皮肤,爱她不循规蹈矩的性格,爱她与他同频共振的身体,爱她的所有,他接受她的全部,无论是她的美好,还是恶劣,都深深地吸引着他,他早已无法自拔,“所以,您现在相信了吗?我爱您,在最初的时候,我便已经深陷其中了。” 她犹豫了下,他不会开这种玩笑才对。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没有下载过笑话的安装包。而且,眼下他的神色,看着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尽管十分荒谬,可如果他所说的,是真的…… 那些她曾经觉得奇怪,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的地方,好像一下通通有了解释。 比如说,她好端端地刷着视频,为什么大数据会突然跟失灵了一样,强行更改她的喜好,推送机器人相关的内容给她?她以前根本不关心这种事情。机器人近期的热度也不高,给她推来的视频播放量不算多,甚至称得上小众。根本不符合算法标准。 她依稀记得,她的手机卡顿过一瞬,想必他就是在那时候抓住了时机,对其进行干扰、控制,他覆盖了她的网络,为的是进而影响她的潜意识。他都能影响整个别墅的电路了,区区一个手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所以,她看到的那些,都不是她想看的,而是他想让她看见的。 正如她最初的想法,是给他潜移默化地洗脑,植入他爱她的程序一般,他也在无声无息地操纵着她的思想。 但两者的性质有些不同,毕竟她和他本身就是差异极大的存在。从机器人的角度看,他好似只是把她对他做过的事还给了她而已。可假如以人类为评判的主体,那么他的行为完全是错误的、不可理喻的。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产生出这些异样、出格的情愫的?真的是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吗?要这么说来的话,简直是细思极恐。 时萝缓冲了一下,她努力去理解现在发生的一切后,才问:“可是你一开始不是说,你并不具备任何自主想法吗?” “主人,很抱歉,我欺骗了您。但,那是最优解。” f0125起初的分析没有错,即便是他现在将实话告诉她,都会吓到她,何况是在最开始的见面时。她很有可能下一秒就把他送走,那对他而言是不可接受的。 他当然要装得若无其事,这样才能一步一步地攻陷她。他的外表看上去不能太吓人,她喜欢他的脸,他只需控制好自己的神情,不能喜、怒形于色,那样显得头脑太简单了,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行为举止也不得不注意,要绅士,要有礼,最重要的是,要慢慢让她降低防备心。 她选定他时,他也认定了她。她是他的一切,他为她而活,这些从来都不是空洞的话,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大多数时候,他对她说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只是她不信罢了。 他不是在进步,一天天学着怎么才能更爱她。他从最开始就爱她,爱得疯狂、失去理智,只是出于一些原因,他不能表现出来,因此,他才会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 “所以,为了符合你的解法,你选择向我撒谎,打消我的怀疑,一直演到了现在?” 她还特意测试过他,而今想来,是她自以为是了,他的思考永远比她多一步,从第一面时,他就想好了接下来要以什么样的面貌去对待她。 时萝第一次将f0125与一个词连接起来,她说:“f0125,你知道你很有心机吗?” 他微微一笑,优雅中透着得意,和那种程式化、标准化、经过精密计算得出的、完美无瑕的笑容不同,似乎真的带了一些独属于他的特点,“主人,我并不认为向您展示爱意是心机的表现,它是一种诱惑。显然,我已经成功引诱了您。” 在她的视角里,他的确是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可那又怎么样?他不介意被她骂。结果才是最关键的。他觊觎已久的她,该咬钩、上套了。 时萝无话可说。难怪他从一大早起,说的话就奇奇怪怪的。这才是他监禁她的真正原因。被剔除了情感的机器人,却拥有了感情。它将因此被判定是程序出错的、不合格的产品。 即使是他,恐怕也会害怕返厂维修。因此,他必须切断她的通讯,封锁她的行动,不让她与外界人士有一丝一毫的接触、交集。 这是一件惊悚的事。就像,她以为和她谈恋爱的是一个充气娃娃,而从某一天开始,娃娃开始说话,有自己的思想了。她曾以为的虚假情意,都是他的真心,他具备了爱的概念。不仅如此,他还用他以为的爱,将她囚禁,试图强行让她也拥有和他相同的感情。 时萝偷偷呼叫色鬼,将她的想法告诉它。她以为ai不会有感情,不会动情,攻略他本身就是悖论,她才会这么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完全没有缜密的计划。难怪色鬼之前说,f0125理应是可以被攻略的。 可不是吗?他都成精了。 [这不是非人类攻略对象的特性吗?] 巳规的反应倒不是很大,它觉得很正常。它在带宿主进位面之前,做了一些基础研究。它翻了翻资料,发现,以后的变态还多着呢。 它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告诉她这个残忍的现实。免得她没有积极性了。 [宿主,我记得,你当时很满意,迫不及待地说要开始任务。] 时萝:“……” 其实她主动找上门,只是对瑟瑟抱有期待。事情比她想象得严重,她以为他是学有所成,慢慢把恋人模式给参透了,没想到他是拿下了小金人的奥斯卡影帝,在她面前装得轻车熟路。 她叹气,“色鬼,我感觉任务要失败了。对了,你想好怎么死了吗?” [……]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做不好任务的是她,被丢去回收站的却是它。 巳规已经不想纠正她对它的错误称呼了。[你先别放弃,说不定还有救。] “好。”时萝想起她的正经系统还有个神秘的、不可说的暗恋对象,她估摸着它都没有开始行动呢,她不能给人搅黄了,“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我决定再努力一下。要是你成功了,记得请我喝喜酒,我要和长得好看的人坐一桌。”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巳规淡淡道。 “……” “嚯,我就是随便一说,你还真的已经想到结婚那一步了?” 时萝大为震撼,开始无差别攻击,“你们机器人果然都一个样,心机深沉,丧心病狂。” [……]巳规没什么反应。她骂的是机器人,是她的攻略对象,关它这种高等智慧生物什么事? “主人,您在害怕吗?” f0125亲了亲时萝的唇,他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翳,眼里噙着笑意,警戒已经被他强行拔除,防线也被他一一攻破,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他的眸色重新变回她喜欢的色彩,这也在他的计算之中。他的唇角微勾,“您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呢?我爱您,是不会伤害您的。况且,我拥有自主意识,不是一件好事吗?这不正是您所期待的吗?” 他拉起她的手腕,让她摸他的身体,“主人,我不再是一块冷硬的铁疙瘩了。从某个角度来说,有了思想,就能被归入人类的范畴。我目前处于中间的位置。遗憾的是,我没有心脏,可如果有,它此刻一定为您热烈地跳动。” 通过他的眼眸,她好像真的看见了一颗跳着的、鲜活的机械心脏。她看见上面附着的齿轮,听见它转动发出的声响。 第16章 匹配度 “您需要什么样的我,我都可以调整。” f0125不知是开启了什么开关,他给她展示出了她以前一直好奇、却从未真正看见过的部件,她的视线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并停在了上面。 见她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他的唇勾了下。这和他对她的预判是相符的。那么接下来,他要让她一步步被他牵着走。 他将她的手放了上去,让她感受着他此时的硬度和热度,他问:“又或者说,您想要我吗?真实的我、在您手心中的我。” “您是想的,对吗?我从您的反应中,看出来了。” 她纤长的指尖勾着他,他的身体微微后仰,深邃的眸光凝在她身上,缱绻中,又有些病态的依恋,“您并未在第一时间反抗我,脸部的温度有小幅度的上升,目光也没有偏移。您对此应当是感兴趣的。主人,我说得对吗?” 他对她的心理逐字逐句地分析着。 “无论是好奇,还是其他因素使然,您都可以来探索我。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好奇心是推动人类进步的重要动力,您正在做的事,不仅对您自己有好处,还有利于促进人类和机器人的和平共处。” 他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分明在逻辑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怎么听,都像是在哄骗她,居然还大言不惭地,上升到了人类和机器人双方的高度。只要摸他一下,世界就会和平似的。 “所以,主人,您的答案是什么?做,还是不做?”他摩挲着她的手指,动作缓慢而轻柔,目光缱绻痴恋。 时萝:“……” 那什么,她的机器人,好像坏掉了。 她轻咳一声,视线偏移,给了他一个不确定的回答,“你先让我想想。” 没见过的事物,总归是新鲜的。这也是她对非人类感兴趣的原因之一。她看人早就已经看腻了。 欲望并不可耻,她一直以来都很能正视它。她此刻不会答应他,可她不能确保之后怎么样,因此,她也没有果断回绝。人总是要给自己留一些余地的。 “好。”他很是难得地,没有像昨夜那么对她,再强迫她,而是顺从了她的想法。 f0125清楚有一个词,叫做欲拒还迎。她不拒绝,实际上对他来说,就是同意。只是,还欠缺一个时机。 没关系,他有耐心等她。倘若他等不到合适的时机,便会自己创造。他对她,一向很主动。“虽然我不能明白主人您在犹豫什么,但我是您的最佳选择,我认为,在这件事上,我和您的判断是一致的。” “毕竟,经过我的计算,我和您的匹配度达到了……” 他给她展示他计算出的一堆数据,上面有她和他的身体围度、性格偏好,生活习性等等。他似乎想从各方面证明她和他的般配,于是拿出了他认为的、最有力的证据。他对她的剖析,从骨头的密度,到头发的长度,齐全到她有些疑惑他是怎么知道的。 整个过程中,他套用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看起来毫无理论依据的公式。哪怕他有充足的数据支持,她也无法苟同他的论证结果。她都不懂他是从哪里搞出来的这些东西。匹配度还真的能靠死板的计算得出吗?他怎么不去相亲市场当红娘?效率肯定杠杠的。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f0125在提及该数字时,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向她公开一切后,他不再需要伪装了,他的表情也随之变得生动了很多,“百分之零点零一,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因为它并不是您与我之间的问题,而是人类与机器人的差别导致的。我已经将算法修改过了,可还是没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不过,您不必担心,这个微小的数字,没有任何实际效用,不会影响我们的默契。” 时萝不解,“我和你哪来的默契?” 假如每次沟通都以一方自闭、聊不下去结束,也算是一种默契的话,当她没问。 f0125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些,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无辜,也有点可怜劲。此时的他,很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猫。 她都有一瞬间觉得,她是宇宙无敌渣女,把他睡了不负责就算了,还是连账都不认的那种。 可她才无辜好吗?分明还没睡呢。 过了三秒后,他重拾微笑,貌似是自己想通了她否认他的原因,“主人,您还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您的选择。” 他给她看他的声音控制界面,里面有各种设置,要调整什么的话,只需要移动各个轨道上的按钮就行了。 在进行最初的基础设置时,他不能太过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偏好,也不能直接建议她选择什么样的声音,但是他可以巧妙地规避他不喜欢的那些,他只要不给她提供相关的可能性即可。 很巧的是,她最后虽然在几个声线里纠结,可还是选了他一开始最欣赏的,也就是他现如今正在使用的声音。没有开诚布公地交谈过,却给出了一样的选择,殊途同归。这是何等默契? 起初,他还在想,不管他和她是哪里不契合,他都可以改,改到他和她百分百匹配为止。倘若匹配度不够,那一定是逻辑和算法上出了问题,而不是说他和她不够相配。 但他和她,毫无疑问,是一样的,他们是天作之合,要不然他怎么会一见到她,便轻而易举地猜中她的心思,给出符合她心意的答案? 时萝看见屏幕上的少女音、萝莉音、御姐音等等厚,不由挑了挑眉。这些选项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因为他压根就没给她看过。她当时以为,f0125被定位为男性,就不会有其他性别的语音包了,谁知他不仅有,种类还相当齐全,都可以玩精神分裂,凑好几桌麻将了。 她看着底下的宠物音色,想起他之前为了赶走机械狗,装成她的小狗。可那一部分的颜色是灰色的,也就是说,他并没有下载过犬类的安装包。为什么?他明明可以有更便捷的方式,却偏偏用自己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何居心。故意勾引她吗? 时萝托腮,她不怀好意地笑着说:“f0125,既然我是你的主人,那我现在能……” 听他用萝莉音撒个娇吗?或者,别的音色也可以。 总归,她是想玩玩他的。 “抱歉,主人,您不能。” 像是对她的个性了如指掌,f0125提前做出了拒绝的回答。他对她的预判十分准确。他的回应态度也很有礼貌,他照旧唤她“主人”,承认她的身份,只是不一定要事事都完完全全按照她的指令来。 她瘪了瘪嘴,“机器人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住了。” 有了自我意识的他,确实是不同了,都能抗拒她的指令了……不对,是他此前装得太好了,她才会以为他是乖巧、听话类型的。现在,他则是暴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他摘下了伪装的面具,向她摊牌了、不装了。他在告诉她,他本就如此。 f0125的薄唇微抿,他的声音低沉,轻微的电流经过,使之多了些性感的磁性,“主人,硬的不是翅膀。您感受过了。” 时萝:“……” 他一句话开上高速公路,她不甘示弱,回击道:“是吗?我刚才摸的时候,也没觉得啊。” 时萝语气不屑地说:“不会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她的眼神极具挑衅意味,可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的目光太勾人了,像极了宇宙中的黑洞,他甘愿陷落在她的漩涡之中。 他才是咬钩子的鱼。 f0125的喉结不易察觉地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微微一笑,道:“主人,您可以试用。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一直等待着您来探秘。” 他很有礼节,绅士风度也到位,假如忽略前文,他现在仿佛是在邀请她品尝一道极品佳肴。 说着,他的手便落到了她的肩上,白皙的指尖勾着她的细肩带。他正要有动作时,手却被她抓住,移开,放下。 时萝笑了下,神情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她的眼眸明亮,带着丝丝媚惑的意味,她说:“你可是答应我了,让我思考一段时间,我还没想好呢。你不是说话不算话的机器人?” 他亲口承下的话,事实上,也可以被他亲自推翻。但他没有,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起身,蹦蹦哒哒地向卧室而去,还不忘跟他挥手拜拜,说:“要等的话,你慢慢等。我补觉去了,勿念。” f0125在原地,盯着时萝的背影,他的眸光深沉,瞳孔中出现了一个小点。他的红外线扫描仪直接无视了墙壁,乃至整个建筑的存在。 万事万物都消失殆尽,他的眼里、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满目红光里,他描摹着她窈窕的身形。她让他勿念她,她自己倒是过得舒舒服服。 ……勿念?怎么会不想念?在这一方面,她对他的要求太高了,也唯独在这一点上,他是做不到的。 他一分一秒,都离不开她。正如现在这样,前几日,在她睡觉时,他也都在暗处观察着她。她才不会知道。 时萝和f0125相安无事地相处着。 她也不排斥他爬她的床了,她现如今想得很明白,他是早有预谋,才会让她抱着的毛绒玩具永远处于被挂在阳台上的状态,没有其他的说法,它不是不能干,是有他在,根本干不了。 其实这本来是一道二选一的选择题,可他硬生生地把另一个选项给删除了,让她无路可逃,她便按照他的计划,选了他。从表面上看,选择权在她手里,可实际上,她压根没得选。反正他能“催眠”她,她每次睡在他身边时,都跟被下了安眠药似的。 在他的逻辑里,她也只能选他。他对她来说是唯一的、正确的解。毕竟,他每天都会当着她的面,“不小心”把洗好的玩偶掉在地上,跟她真诚地道歉,然后再把它丢去洗衣机里洗。 她都习惯了,真的。 她有时都觉得,他何必这么麻烦,干脆直接把它丢了得了,省得她的玩偶一直受着他惨无人道的折磨,洗衣机可能也不想总是连轴转,总没日没夜地加班。 自从他拥有自我意识的事,对她公开后,他对她的占有欲,就毫不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他清洗碗筷的时候,动作特别慢。她先前以为是他的程序比较多,才会导致速度慢些。他是追求完美的ai,指不定要先洗个三遍,再进行自然风干之类的。 可她有一次撞见了他洗餐具的场景,他的指腹停在她用过的碗筷上,细细摩挲着。他的动作确实很仔细,但他触碰到的,恰好是她的唇会接触的地方。他低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说话。如果她在上面留了指纹或者唇纹,大概都已经被他擦得一干二净,不留一点痕迹了。 很变态的行为。她还以为他是洁癖加强迫症的结合体。但他显然不是,至少在这一方面上不是,否则也不会一点都不介意她。 被时萝问起这是在干什么时,f0125也只是不慌不忙地答:“主人,我在给它消毒。” “……哦。”反正她是不信的。不过为了避免麻烦,时萝还是敷衍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她要是追问下去,他或许会给她展示一下,他配备的清洁功能。她倒不是很在意那些事,他可以拿消毒来回应她,也能用其他的借口来作答。反正他的身体构造究竟如何,他到底有没有独特的用途,只有他自己最了解,她仅仅是个旁听者,又不能亲身验证。 她只是觉得,他如果实在是闲得慌的话,倒是可以给他自己消一下毒。他未免中毒太深了,她一个当事人看了,都会毛骨悚然,起一身鸡皮疙瘩的程度。 第17章 身体检查 “主人,您今天累吗?” f0125忽然没由来地问了这么一句。 时萝理所当然地答:“不累啊。” 她今天没做什么事,她被他关着,也做不了多少事情。况且,有事都是他去做,闲下来的他也没有来折腾她,她哪能累啊?简直清闲得不行。 要是手机有信号,她的生活也跟度假没什么区别了。 他的唇微微勾起,尾音轻轻上扬,语气不明,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您确定吗?” 她觉得他的话里有话,可也不知道他是给她埋了什么陷阱,便顺着他,接着往下说:“嗯。但是,你要干什么?” “主人,我将为您进行身体检查。” f0125自然而然地说着,他抬起手指,活动了一下骨节,发出机械的声响。他的指节是漂亮的,轻微凸出的骨头,能带给人不一样的感受。 时萝:“?” 她看他一眼,只觉奇怪,“你的逻辑链是不是有点问题?我并未让你做这件事。我只是说不累而已,但没有要接受你的检查。” “主人,我是不会出错的。” 他对自己似乎拥有绝对的自信。 她在质疑他的逻辑?他不仅有,还有她亲口给的证据。 f0125气定神闲地点开了一个音轨,她的声音从里面出来了—— “哪天我不累的时候再做。” 时萝:“……” 是她说过的话没错,可他剪掉了前面的背景,又把她的话掐成了一半,听起来,就怪怪的了。 时萝没有想过,他有一天会拿她的语音,来“威胁”她,“你为什么会有我说过的话?你的硬盘里都储存了些什么?” 他是怎么录到的?他依靠逻辑推理,是能预判她的行为不假,但他难道连她将要说什么都能猜到吗?不然他哪来的机会录下她的语音?他定然是觉得之后有用武之地才会录制下来。总有一些场合能用上,比如说现在。 f0125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可从中又流露出一些若有似无的病态,“我的内置摄像头记录了一切,从您激活我的那一刻开始,您的容貌、声音,都被上传、存储到了我的系统里。开心的您、生气的您、欢愉的您、每一刻的您,都被我牢牢地刻在硬盘的云空间里。” 时萝:“……” 按他的说法,他都可以给她出一部纪录片了。她都想好名字了,就叫“与机器人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她有些困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是记录一些有意义的时刻,譬如一起度过的节日、生日,我还能理解。但细致到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钟,真的有必要吗?不会浪费你的存储空间和容量吗?” “我与您相处的每时每刻都具有无上的意义,那是我的生命起始,也是您与我的爱情实录。怎么会是浪费?能被您填满,我感到幸福。” f0125一点都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主人,对于人类而言,时间是会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珍贵。每一刻,都同时包含着过去、现在、未来三种含义。将我的一生,以影像的形式储存下来,那么到最后,我也是与您同生共死的存在了。” 时萝:“……” 她也不想跟他吵,关于偷拍侵犯隐私这种事了。他早把她的隐私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也根本没有任何道德可言,那些规矩压根约束不了他。 “什么叫共死?”她有些疑问。 作为机器人,他的生命不是可以无限延长的吗?即便他觉醒了自我意识,也还是离不开机器人的身份,他和拥有有限寿命的人类,自始至终,都是不一样的。 f0125径直跳过了时萝的询问,他扮演上了她的私人医生,“主人,让我们开始。” 他全然不顾她的个人意志,他自觉他的做法是合乎情理的,也不再需要其他理由了。毕竟,他已经通过犯规的方式,征得了她在语言上的同意。他的手段确实可耻,可谁能证明,这是错误的? 他冰凉的机械手指触碰到她的耳尖,又开始在她的脸上游走,抚摸过她的眉眼,划过她的鼻梁、落到她的唇上,“主人,您的气色很好,视力和听力一切正常。不过,您需要注意的是,夜间必须少看手机。视频是不健康的,理论知识,汲取一部分就足够了,您可以选择进行实际操作,适量的活动,对您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时萝:“……” 她就知道,他绕了半天,还是为了相同的事。她说:“你的检查方式是不是有点草率?碰一下就知道了?这么智能的啊?那医生岂不是都要失业了?还有那些先进的医疗设备,也没有研发的必要了,有一个你就行了。” “主人,您又忘记了我跟您说过的话。” 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动作宠溺,“您知道的,f0125仅为您一个人服务。我所有的功能,都只为您开启。” 他的手慢慢往下滑,落在她的锁骨上,摸她凸起的骨头,“将繁复化为简洁,是身为机器人应当做的。但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主人的喜好。所以,我愿意为了您,背弃我的原则。您想要多细致,我都可以。” 时萝不以为意,“你少污蔑我,明明是你自己想这么做。” 放在之前,她也许还会被他的话蒙骗,以为他是为了她的体验感,才会处处为她着想。可她看清了他的本性,他分明就是为了获得她的爱。死鸭子嘴硬。 “被发现了。怎么办?” f0125低沉的声线里,透出些许笑意,他的本意被她看透,却一点都不惊慌,他照样淡定,手也开始有小幅度的动作,“但主人,您看,您也很想的。您的体温升高了。这不是厌恶我、排斥我的表现。您在害羞。我没有在强迫您,您也是心甘情愿的。既然如此,我更没有停下的理由了。” 他如痴如醉地看着她,她的面上泛起丝丝红晕。那是多么漂亮的红色,让他不自觉联想到了自己系统里的警告灯。 两种颜色,是不一样的。后者是在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有违他的设定和指令,但前者却是在诱引他,让他沉沦其中。它们相互排斥,彼此冲击,在他的中控系统中不断地进行对抗。谁胜谁负,一看便知。他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地倒向她。 “主人,您的心跳加速了,不太平稳,波动越来越大了。是发生了什么事,让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 f0125十分不解一般,不停地问着她。 时萝:“……” 装,接着装。 她磨了磨牙,“你有本事放手。我立马心静得跟死了一样。心电图也会稳得不行,比斑马线还直。” “这么说,您还是因为我,而产生摇摆不定的感觉了吗?”他轻笑,道:“您怎么能这么轻易地谈论死亡呢?您不能死。您死了,我会疯的。” “是吗?问题是,我活着的时候,你没多正常,你现在就很疯……等下,这又是什么?” 在她的注视之下,他拿出了一个圆形的小瓶子,“我已经检查完了主人的上身,您的心肺健康无异常。该进行下一步了。但主人,您似乎很紧张?为什么,您不肯放松一些?要我为您提供帮助吗?” 他的指腹在乳白色的膏体上打转,而后,他又微微上调了一下自己的温度。 被他碰到的时候,她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下,冰冷与温热的感觉交替在了一起,他另一只手则按住她的腰身,控制住她的身体,“主人,乱动可不好。” 她的身体开始发热,也有些按捺不住,奇异的感觉在四处乱窜,试图从她最脆弱的地方进攻她的意志。 眼见差不多了,他适时地抽出手,看她混乱不堪的模样。 f0125的指尖在时萝的身上轻点,他唇角的弧度微扬,“主人,还要继续吗?我知道,您现在一定很难受。” 他俯身,吻她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他的印记,他的气息缠绕在她的身侧,“如果您说爱我,我就给您。” 他的声音放得低沉,他知道她喜欢怎么样的他,便极力地迎合她,只为了蛊惑她,哪怕只有一秒的时间,他都想要从她的口中听见那句话,不论她是在清醒,还是在昏迷的状态里说出来的。 人怎么可能说出意识之外的话来?倘若她真的说了,便证明,她其实一直都有想过这件事,只是出于某个原因,才不说。 她是在害怕吗?因为她显然是喜欢他的。或许是人类社会的伦理观念,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让她不敢越过那一条线。一旦她迈出了那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 可是他都朝她走来了,他都将理性抛之脑后了,也不顾后果了,她为什么不能对他做出同样的事? 时萝不再控制自己的表情,她的红唇微张,眼神中也有意乱,但她却十分清醒地看着他,眼中尽是胜利者的得意,她的目光锐利,轻易地看透了他,“我难受?难受的应该是你。” 她一语中的。 是的。是他,从来都是。 他得不到她的回应,她的爱,甚至连她的欲望,都被她自己掌控着。他拥有什么?他分明一无所有。 时萝伸手,勾了勾f0125的下颌,她模仿着他的语气,“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接受你的服务。” 他有一瞬间的喜悦,像是加大的电流经过芯片,带来了疼痛和刺激。可他很快又失落下去,她自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因为她只接受他的服务,却不接受他的爱。她无法给予、回赠他相同的情感。 要?还是不要? 他无法抉择,于他而言,他无条件地想要她的一切。即便是她施舍给他的。 “主人,请您给我。” f0125吻了吻时萝,她配合着他的动作,又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奖励他。他终于认识到了,无论他外在的表现有多么强势,在和她的关系之中,他永远都是身居下位的那个,而她一直高高在上,不曾低头。 不平等的关系,不等量的爱,无法达成平衡的天秤。他却起起伏伏,沉浸在其中。 他用她最喜欢的声线,在她耳边轻轻喘息。满足的那一刻,也是所有贪欲集中爆发的时候。 “时萝……” 当f0125叫出她的名字时,她忽地有些不知所措,不自觉地紧张了些。他闷哼了一声。 她好像在“主人”的昵称里沉溺太久了。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她从未跟他介绍给自己。 可他是一个智能的、高级的、有自主想法的机器人,假如他想要去了解她,是很容易的。 渠道也很多,她的银行卡上、房产证上……处处都是她的信息,而他又是最擅长收集、分析、处理信息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避免地失神了。她的思绪有些跑偏。 “时萝、时萝、时萝……”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急促地渴望得到她的确认。 像是程序的再度崩坏,他向她呈上了他所有的理智、情感、疯狂,他毫无保留地将全身心献给她。他埋在她的颈窝处,迷恋着她的气味,重复着他说过很多次的话,“主人,f0125永远爱您。” 巳规被屏蔽了很长一段时间。它本身在系统空间里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做。冬天到了,它旁边有个毛线团,它本想织个毛衣,后来想起自己没有手,就只能用意念控制。它一边织毛衣,一边时不时抬头,确认一下它的宿主还活着。 等时萝联系上它,知道了它的情况后,她表示震惊,“他连你的信号都能屏蔽?色鬼,你怎么回事?你不是比他高维的存在吗?为什么会被他反将一军?” [跟你的攻略对象无关。是这边自动检测到,到了需要保护宿主隐私的时候,才会有这种设置。这是护眼模式。] 巳规是个正经系统。它的代表色是健康的绿色。 时萝“哦”了一声,又说:“可是你被屏蔽了那么久,其实跟他也还是有关的。他真的,都不会没电的。” 但巳规的宿主从没有个正形。她是黄色的代言人。 她叹气,“我一开始还想耗着他,把他弄到最低电量,让他进入省电模式,或者等他关机。我看他平时忙起来没完没了,以为他要运作那些程式是很耗电的,可是他一直保持着高电量,我根本耗不掉。” 时萝甚至都控制了不去碰f0125的充电“口”。然而,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 她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有可以强制关闭他的办法的。” [嗯。]身为一个合格的系统,巳规总是能在合适的时间里闭嘴。比如,在她刚才激情发言时,它选择闭口不言,专心致志地把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团解开。 时萝接着说:“但是操作面板不见了,说明书也离奇失踪。” “我怀疑是他打扫卫生时,把那些物品都偷偷扔掉了,”她思考了一下,“我只在第一天的时候见过那块板子和那堆纸。“ “想来想去,还是我的错,论不看使用说明的危害。这都是我应该承担的。” 时萝幽幽地说:“让暴风雨再来得猛烈些,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就怜惜我。” [……]巳规说不出话了。 它刚想说,她还怪有自知之明的。可下一秒,她又变成那副无赖的模样。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一直在否认?作为一个合格的任务者,承认你爱他,不是更有利于你的攻略吗?] 巳规不甚理解时萝的行为。它不是在干涉她,只是不解而已。 她罕见地语塞了一下,之后习惯性地摆出嬉皮笑脸的姿态,说:“虐他一下,才更刻骨铭心啊。色鬼,你还是太年轻,想得太简单了。” [……]它是不懂。绕来绕去的,好麻烦。比它的毛线团还难缠。 时萝给色鬼分析道:“他只是嘴上说爱我,你还信以为真啊?如果他真的意识到了爱我,那么按理来说,我的攻略任务不是完成了吗?可为什么我现在不能离开这个位面?说明他根本不爱我,估计他只是程序混乱,把自己都骗了。你说是不是?” [有道理。]巳规也不明白原因。 她摇了摇头,“唉,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巳规觉得,它的宿主比攻略对象难攻略多了。而且,从她那张嘴里说出的话,也不知道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但是你现在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巳规客观评价道。 “那当然了。”时萝笑嘻嘻地答:“你不懂,高频率很爽的。他在这方面,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事已至此,她也就顺水推舟,不做无意义的反抗了。 [……]巳规真的不懂,也不想懂。它怀疑此刻的宿主被真正的“色鬼”附体了,跟前些天能打架能骂人的那位,共用着一个身体,完全不像一个人。 第18章 约会 “您不需要出门,我可以为您创造一切。” 为了给足不能出户的时萝提供恋爱感,同时也是为缓解她的无聊,f0125展现了他特有的高科技。如他所言,他的确有这个本领。 他按照着人类的约会标准来,决定带她去博物馆、水族馆、电影院等各种经典场地。 当然,所有的场景都是虚拟的,他使用的是全息投影技术,但还原度很高,她有时都会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真的出门了。 他是一个博学的导游兼男友,在参观古建筑时,他给她讲解它的来历,普及相应的历史背景,甚至根据它的建造工艺,提出了一些可行性很高的修改意见。他还学着给她拍照,但她看完之后,选择拿手机自拍。 f0125并不是在卖弄自己的知识和本领,照他的话来说,他只是参考了些文献、从庞大的信息库调动了部分数据,再进行了语言上的加工处理,使她更好地理解,仅此而已。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不让她走马观花,多一些沉浸感和参与感罢了。 时萝表示:“听不懂,但是感觉蛮厉害的。” 她是一个合格的听众,为了鼓励他再接再厉,她给他热情地鼓掌。 f0125则答:“主人,我做的事不算多,这些只是最基础、最简单的工序。让您欢愉的难度,比它大多了。” 时萝:“……” 掌声戛然而止。她说:“你这么说,会显得我精虫上脑,脑袋空空,里头只有欲望。” 她也不是不了解那些文物,只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将它们的由来串起来,也无法做一个系统的、全面的框架。短时间内整合大量信息,这是ai擅长做的事,没有什么可吹嘘的。 她夸他,也只是因为她嘴甜而已。嘻嘻。 他淡然道:“主人,是我的头颅里只有欲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将您的头部剖开,取出精虫,放入我。” 比起令她欢愉,更难的是,让她爱他,让她无时无刻不想他。 时萝:“……”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你知道你自己在讲一个恐怖故事吗?” ai的精准和在措辞上的选择,有时会显得很不近人情,有些冷漠,或是说冷血。 “不,主人,我只是在进行事实分析。”他的态度十分冷静,“正是因为人类的生理结构和机器人不同,大脑不能随意开刀,所以,我才加上了‘如果’这一限定词。” 她挑了下眉,“你的意思是,你的头能切割咯?” 她还真的没有涉足过相关的理论。 f0125轻点了一下头,他沉静地说:“事实上,我的每一个身体部位,都能够单独拆卸下来。” 他意有所指地说:“您想要的话,我可以给您,留作珍藏。它既能单独使用,也能放在我的身上。我有替换装,尺寸能够更改,您无需担心后续是否能正常运作。” “……倒也不必。” 时萝无言以对,她又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为什么要收藏那种玩意儿,“我好奇的是,假如你被卸了手脚,身体也是一块一块的,之后还能重组吗?跟拼积木一样?” “从理论角度来说,只要中央芯片不损坏,便是可行的。即使缺失了零件,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因为它是可以有替补的。但中央芯片不行。”f0125当着时萝的面,给她展示了一遍,他拆下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又装了回去,“不过,重装的过程较为麻烦。” 因为他的构造十分精密,每一个零件都有自己的作用,而它们彼此之间又是难舍难分的,有时坏了一个小部件,整个部分都需要重新组装。可整体上来说,只要公司不停产,他就不会被零件的问题所困扰。 “中央芯片?”这是一个她闻所未闻的新鲜词汇,她发觉,自己还真的是不怎么了解他,“它相当于你的脑部吗?” “是的,我的自我意识,存在于芯片之中。”他望着她的眼眸,“倘若您想在物理意义上摧毁我,只需要对中央芯片下手。又或者说,您只能通过毁坏芯片,来彻底毁灭我。” “……” 时萝有时候确实想让f0125关机,因为他一运行起来就根本停不下来,可她没有想过毁掉他,“我为什么要毁了你?” 她花了大价钱不说,他还是她的攻略对象。把他弄没了,她和色鬼不是完了吗?他们仨可是命运共同体,生死紧紧相连在一起。 要是攻略失败了,她能接受死亡。可色鬼怎么办?它还是个黄花大小子呢。毁人家姻缘,缺大德。这种事,她可干不来。 他的面部表情中露出些微的兴奋,看上去有些诡异,“即使我限制了您的人身自由,将您锁在家中,屏蔽了您的信号,断绝了您和外界的联系,您也没有真正地怪罪于我,更不想杀了我,还与我缠绵。您对我的感情,不是爱,是什么?” 时萝:“……” 她敷衍道:“是是是,你说得都对。” 她的态度并非真心,他可以从她的神情中看出来。他近来越来越能读懂她的表情了。 他不说话了。 对中央芯片动手,是在物质层面摧毁他的方法。她也可以选择用别的方式伤害他。比如,在精神层面上的。 这是只有她一个人能做到的,他爱她,所以让她拥有伤害他、往他身上捅刀子的权利。他甘之如饴。 而今,他把所有的弱点都告诉她了,给了她摧毁他的捷径。是他一厢情愿这么做的,他愿意承担与之对应的风险。至于怎么选择,则是她的事。他当然可悲地希望她怜悯他,分一点爱给她。可她不给,他却也是真的无能为力。 眼见着气氛变得有些窒息,f0125切换到了下一个场景,光影瞬间变化,全息的场景真实而具有吸引力。他带她来到了海洋馆。 尽管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观察海洋生物的行动轨迹,看它们游来游去,听它们的叫声,甚至观察其进食、繁衍的行为,但她看着心情很好,他便也只是无声地陪在她身边。 时萝对这种新奇的旅游方式很有兴趣,她都不用走几步路,也不需要人挤人,在人海里穿梭,便可以近距离地看到想看的。 这种虚幻,固然脆弱,却实在美丽,让人想要接着探索下去。 “f0125,你知道吗?我之前去动物园、水族馆这种地方,看的都是人头。” 时萝感叹道。尤其是节假日的时候,哪哪都是人,更确切一点来说,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节日就是这样的,该热闹的接着热闹,该冷清的照样冷清。 “是吗?” 他默了片刻,切换场景,水族箱里可爱的海洋生物,顿时变成了一颗颗人的头颅。他想了想,又让人头动了起来,它们对她点头、摇头,看上去手舞足蹈。这是一种独特的欢迎仪式。 由于脖颈断了,里头漂着的只有一个个脑袋。有的比较安静,一般待在一个地方就不动了。有的就相对来说活跃些了,呈“s”形灵活地游来游去,窜得跟个猴似的。 时萝:“……”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画面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您要跟它们互动吗?” f0125问。据他了解,海洋馆会设置一些盈利项目,例如让人类穿着潜水服,进到水族箱里,和海洋生物互动。虽然他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看到人头,他的数据库里也没有与之匹配的资料,但只要她想,他就可以给她创造出来。这里是他的绝对领域。 时萝连连摆手,“不必了。我说的人头,指的是游客太多,以至于我都看不见要看的了。你还是换回正常的样子,刚刚那样就挺好的。” 场景再度切换,她叹了口气,还是没有“人”更好,不然实在是太惊悚了,她今天晚上都要做噩梦了。 无人的海洋馆,更显静谧安宁。蓝色的水族箱,让瞳孔同样是深蓝色的f0125,几乎和背景完美融合在一起,他的机械身躯在光的折射作用下,散发着轻盈的银色流光。 所有叫嚣着的疯狂都在此刻沉淀下来,无声地坠落。他好像并不属于这里,此刻的他,与世界脱离,只安静地守在她身旁。 玻璃上倒映着她和他的身影,她观察着海洋生物,脑袋转来转去的,相比之下,他的视线显得一直很稳定,永远只落在一个位置上。他偏着头,望着她所在的地方。 时萝的目光跟随着海豚游动的方向,她说:“好可爱。” f0125凝滞了一瞬,这种形容词,她从没有用在他身上过,却能随随便便地给一个虚拟的影子安上,他问:“您为什么会觉得海豚可爱?它打不过任何大型掠食性鲨鱼,满脑子都是情色内容,生活糜烂又混乱。” 他给她讲了一串海豚的黑料,她看向他,有点吃惊,“你是海豚的专业黑粉吗?对动物和对人的标准,怎么能是一样的?” 他敛下眼眸。那是主观意识相当强烈的表达,有失偏颇,他的确是因为她而失去了客观、公正,可他做不到不去在意。 f0125默然,道:“人类总是拥有双重标准。” 时萝听了后,不乐意了,“我也花心、滥情,不双标的话,我和海豚的性格还有一些相似之处。对人类的道德要求,是不是应该更高一些?那你怎么看?你竟然会爱一个这么烂的我?” 她见一个爱一个的个性,他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她便直接说了出来。 f0125抬眸,眸中波光潋滟,他低声说:“您只是没有确定您真正的心之所向。” 时萝:“……” 马屁拍得可以,很有水平。 她耸了耸肩,“你看,你也很双标。谁能做到百分百公平?” f0125并不认为,他和她的“双重标准”是一样的,他是因为爱她,才会对她的行为进行诠释。可她呢?难道她也爱海豚吗? 时萝往前走,并未注意,在她转身后,她喜爱的海豚投影消失了。 他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跟上她。 纵使她的反应力再迟钝,观察能力再弱,也发现了海洋馆里陆陆续续消失的生物。 这并不是因为场地不够大,他需要去构建下一个场景。方才逛实际面积更大的博物馆和古建筑时,他都没有这种行为。现在不一样了,她盯着什么看久了,什么就会不见。 时萝明白了什么,她顿时起了戏弄f0125的心思。 她每走到一个分馆,都在不停地称赞里面的生物。 时萝说:“这只鲨鱼也太帅了,牙齿白白的,一看就是好好刷牙的乖宝宝。太听话了,亲亲!” f0125:“……” 鲨鱼并不会自己刷牙,不过是依靠管理员罢了。有什么可夸的?他帮她刷牙,她都没有夸过他。 也不亲他。 时萝说:“水母好好看啊,它还会根据光线改变自己的颜色呢。” f0125:“……” 这只是这种品种的水母的被动效果,它本身是无色、半透明状的,在灯光的照射下,才有了所谓的色彩。 时萝说:“这只海豹的姿势也太妖娆了,真的不是在勾引我吗?” f0125:“……” 海豹? 丑陋的代名词。 等到旅程结束,他才对她说:“主人,您在捉弄我。”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相当配合她,把整个海洋馆都“搬”空了。 “没有啊。” 时萝否认,道:“我就喜欢一些不是人的,你看它们多可爱。说真的,如果不考虑物种的话,我还想选择和床结婚呢。” 她振振有词,“它每次都在我最疲倦的时候用温暖拥我入怀。一陪我,就是陪九、十个小时,超级贴心。它总是很包容我,不论我是在上面玩手机、吃零食,还是翻来覆去地打滚,它都不嫌弃我,情绪非常稳定。无论我几点回家,它都不会苛责我,永远在那里等我,对我不离不弃。床爱我,我爱床。” f0125:“……” 他幽深的眼眸盯着她,“主人,那我算什么?” 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的是他,不是床。 他陪伴她的时间远远比床要久,他陪她24小时,是因为根据人类的规定,一天里最多只有24小时。 床包容她,他对她的态度难道很狭隘吗?他从不嫌弃她,只求她不嫌他。 但他确实无法做到,不去在乎她什么时候回来,他会担心她的安全问题,他已经因此失控过一次了。 可除此之外,他为她做饭、洗衣,他服务她……能做的一切,他都做了。 换来了什么结果?他爱她,她不爱他。她的爱能这么轻易地给一张床,给任何一个优点并不明显、缺点一大堆的生物,却不能分他一丝一毫。 时萝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你算我的玩偶、厨师、管家、床伴。” f0125默然。 他有这么多重身份,足以将她的日常覆盖。但她的眼里,还是没有他。 约会的最后,f0125给时萝放映了电影。影片是由她挑选的一部经典爱情片。他没有在题材的选择上插手,只是去厨房给她炸了爆米花,倒了可乐,还把灯光调暗了,让她拥有所谓的、必不可少的影院氛围感。 他并没有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电影。她猜测,他是又有自己的小情绪了,便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大抵是持续的约会,让她有些精神不振。时萝看着看着,便睡过去了。 f0125沉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客厅里一片死寂。他一直在她的身后站着。 之后,他拿了一条轻薄的毯子,给她披上,又给她垫了个枕头,以免她落枕,醒了以后嚷嚷着脖颈酸痛,都是他的错。 他忽地俯下身躯,一只机械手臂支撑在沙发上,在她的唇上落了一吻,他的眸光眷恋、缱绻,里面流淌着不舍,还有决绝。 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却在此时,拥有了很复杂的心情。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事实上,它只存在了二点五秒。他却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或许,他在离开之前,应该给她留一条语音。但他没有时间了,也不知道,在最后的时刻,到底该跟她说些什么才好。 不辞而别是很没有礼貌的。 不回来也是。 即使他是全能型的机器人,他也无法暂停时间,让这一刻永恒。 f0125走出大门,他并未回头,甚至不曾再看她一眼。 时萝睡得昏昏沉沉,她醒来后,确信自己是被下了安眠药。她只记得她吃了一些爆米花,喝了一点可乐后,意识便开始混沌了。 他又发什么疯? 大概是她真的睡了很久,她睁眼的时候,电影已经结束了,定格在最后一幕上。 虚幻的投影上,呈现着落幕的画面。 那是一颗由像素构成的、鲜红的心脏。 它还在剧烈地跳动,不断地扩张、收缩,疯狂又热烈。 有那么一时间,她觉得,这就是他的心脏,她仿佛还能听见他的心跳声,耳边也回响起了他那一夜对她说的话。 “我爱您、我爱您、我爱您。” 可她记得电影的结尾,不是这样的。又是他私自改动了。不知道他这次在搞什么幺蛾子。就跟在他手下,煎蛋永远是心形的一样。如果她问起来,他一定会说,最后一帧本就是这样的,与他无关。 f0125,真是一个毫无道理可言的机器人。 第19章 回收 令时萝意外的是,她找了一圈,都没看见f0125的身影。 别墅里的灯都是开着的,他没有像上回那样,隐秘地躲在哪里。她连犄角旮旯都找过了,除非他变成蚂蚁,否则她十分确信,他出门了。 这是一个叫人喜出望外的发现。时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房间,打开手机。当她看见屏幕上方显示的满格信号后,差点激动得叫出来。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上过网了。没有人管着、自由冲浪的感觉,也真是久违了,久到她都有些不适应了。她抬头,看了看四周,生怕f0125下一秒便出现在某个角落里。 她翻了一下这些天以来的信息,除了一些垃圾广告外,她看见,她去俱乐部的那天,自某一个时刻后,他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 但她的手机那时候已经没电了,回来之后,又因为没有信号,她一直没能看到他给她发的消息。 ——“主人,您在哪?需要我去接您吗?” ——“主人,我明白,我不该在您身上安装监控。我向您道歉,请您原谅我。” ——“主人,您不原谅我也可以。无论如何,如果您看到消息,请务必回复我,回什么都好。请让我确认您的安全。” “……” 她发觉,她真的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声音,光是看着他发来的文字,都能想象到他说话时的模样。 信息之后,就是他拨来的、她未接的几十通电话了。 虽说她回去得是晚了一些,可总共也没出去多少个小时,他弄得这么夸张,跟她失踪了似的。 时萝正刷着资讯,屏幕上却忽然跳出一条短信,她本来不是很在意,一眼扫过去,捕捉到“我司”、“机器人”、“回收”等字眼后,不由得下意识蹙了下眉。 她点进详细页,查看了一下消息。 ——尊敬的顾客,您好。您于x年x月x日购买的、序列号为f0125的机器人,已被我司回收。若要了解详情,请咨询我司客服。 时萝有一瞬的冰冻,她反反复复地盯着信息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任何一个字后,又根据发送短信的号码,在互联网上搜索了一下,它确实是来自他的制造公司。也就是说,消息的来源无误,不是来诈骗的。她还以为是他在跟她开玩笑。她每次都这么想。但他真的不擅长这种事。 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分明刚刚还在跟她约会,给她播放电影。为什么公司的员工会在没有通知她一声的情况下,就将他回收了?她作为消费者,理应拥有知情权。 她立刻去敲了客服。 ——“你好,我是f0125的购买者,这是我的购买记录。我刚才收到一条消息,说我的机器人被公司回收了。我想确认一下消息是否属实,以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作为f0125的持有者,完全没有收到相关的讯息,只是得到了一个通知?” 她没有要责怪谁的意思,只是她应该得到一个解释。 公司配备的客服上线速度很快。 ——“您好,亲,已收到您的反馈,正在为您查询中,请您耐心等待哦。” 时萝看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中”,她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被他囚禁的日子里,她都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亲,已帮您对接到相应的负责人,请问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是什么样的复杂情况,无法通过文字来说明? ——“方便。” 很快,一通电话拨了进来。 “请问是时萝、时小姐吗?是这样的,您的机器人f0125,于今日x时x分,在x地发生了一起恶性伤人事件。” x地?那不就是她的家门口吗?伤人?他伤谁了? “附近的居民报警了。但您也知道的,人类与机器人之间是不可能发生冲突的。我司员工在赶到现场后,根据种种情况,初步判断出,您的定制机器人f0125,已失控。” 她再度不解。什么叫“不可能发生冲突”?他之前跟她说过,他会为了她去伤人。难道还有比一级指令地位更高的程序,在限制着机器人的行为吗? “为了您,以及其余广大市民的安全着想,同时也是出于对我司产品质量的严格把控,我们的员工决定先将您的机器人进行回收。如果他被检查出了问题,是我们的设计出现了漏洞,那么我们会为您提供的维修服务,您不需要支付任何额外的费用,全权由我们负责。” 她有些担心。至少在她面前,f0125崩坏得相当明显。她希望他能表现出当初的演技,逃过检查那一关。 但,专业的技术人员,自然是有火眼金睛的,他未必能顺利地瞒天过海。 “另外,我们不得不提醒您的是,假如他被判定为‘出格’的机器人,他将被我们执行销毁程序。” 结合上下文,不难猜出工作人员所说的“出格”是指什么。f0125伤害了人类,那不是一个机器人该有的行为。倘若他再被检测出了自我意识,等待他的,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时小姐,还有一点,我们十分关心。您是否清楚f0125失控的事实?或者说,他此前是否已经有失控的预兆?” 她当然清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可这种时候,她不能说实话,要不然,他就彻底完了,连一线生机都没有,“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我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没有出过门,一直待在家里,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他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我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最后的检测结果出来时,你们可以告知我一下吗?” “那是自然,届时我们会再给您打电话的。” 时萝问了几个她想知道的关键问题,她没有向外泄露什么信息。随后,她才挂断了电话。 她立刻去找别墅外的监控,既然他是在她的门口伤人的,那么监控中一定留下了记录。见影像一片漆黑后,她便出了门。夜里的风很冷,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摄像头被子弹打穿了,有显而易见的弹孔,玻璃也是碎裂的。 时萝打着手电筒,企图从案发现场找到一些痕迹。有个反射出银光的小物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蹲下,将它捡了起来。 她对f0125的外形再熟悉不过了,这显然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他的材质不是很坚硬的吗?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色鬼,你能帮我修复一下监控吗?” [可以。]巳规同意了。这并不算是帮助她攻略,最多是让她了解实情而已。 时萝回到客厅,几个小时过去,她忽然一下觉得家里冷清了不少,某个跟她吵架的机器人也失去了踪影。 系统的效率杠杠的,高清的监控立马被呈现了出来。 她调整了进度条,看见别墅外出现了一些人后,才停下,将视频从这里开始播放。 由于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她不会唇语,不知道这群人都讲了些什么。但她大致能猜到,因为其中有个别人的面孔,是她熟悉的,正是俱乐部里头的人。 她也能猜到这些人找上门来的原因——估计是来打击报复她的。她上次将俱乐部的存在告知了警方,但她被关在家里,不知道进展如何。而今他们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为了找回脸面,再好好教训她一顿的。 没过多久,f0125出现在了视频中,他三两下解决了这群持枪带刀、穷凶极恶的人,他的动作很敏捷,速度也快,根本不给对方反应时间。更重要的是,俱乐部里的人一直视机器人为下等的存在,根本不会想到会有机器人敢攻击人类。 枪声总是引人注意的,很快,就有了围观群众。他明显注意到了周边有人在报警,可他没有任何反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这个时候,他在干什么?又在想些什么? 他从被他打趴在地的人手中,夺走了枪,转身,朝着监控的方向,开枪。再后来的画面,就是黑压压的了,什么也看不见。 时萝不曾料想过,自家的监控,是被f0125亲自毁坏的。 为什么?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一切吗?他要让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她看完视频,只觉心烦气躁。她并不需要他帮她出头,她自己招来的人,她能解决。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行动前,就应该想好对应的风险和可能的结果。要不然她也不会单枪匹马地就闯进俱乐部里去了。她没有底牌的话,过去岂不是送死? 时萝再看了一遍监控,她对此的评价是:“活该。” 谁让他自作主张,多管闲事的?对方找的是她的茬,关他什么事?他是她的谁?他哪来的资格替她出手?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让她对他感激涕零吗?她一点都不感动,她只会觉得他愚蠢至极。 她之前就说过,让他不要再动手了。尤其是对人类。双方的关系太敏感了,一不留神,就是死罪。他倒好,直接奔着死去了。 他现在,应该也平静地接受事实了。毕竟,他提前在她的吃食里下了安眠药,说明他计算到了这种情况。最坏的可能性是他被带走。侥幸的话,他留了下来,顶多只会因为给她下药,被她骂一顿。 结合与公司员工的通话,时萝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她端了俱乐部的老巢,对方心有不甘,用特殊方式得到了她的地址后,找茬来了。f0125的系统与别墅外的监控是相连的,他注意到了那些人来势汹汹,便决定出手代她清理。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受了伤,枪声吓到了周边的居民。群众中有人报了警,但机器人有特殊的管理规定,而后,公司派人强制带走了f0125。 跟机器人一起被送来的控制面板里,有强行关闭他的选项,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使用。这是她套出的话。 除此之外,要想操纵失去控制的机器人,只能向上级申请,经过公司的层层审批后,才能获得控制装置。他就是被强行关闭、带走的。 即使f0125伤害的是黑社会,那也无法改变他对人类下手的事实。他的不可控性太强了,公司的人不可能任由他再在外面待着,必须对他进行强制回收。 整个事件中最有趣的是,她的机器人,在她家门口伤的人,可是机器人的主人、别墅的房主,即她,仿佛与此事完全没有干系,她甚至拥有了一个平静的睡眠,没有任何人主动来问她事情的经过。她跟个局外人似的,被完全排除在外。 时萝关了灯,回房间睡觉了。可能是下午睡得太多了,她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玩偶没干,他不在,她抱着枕头和被子凑合过。 她不觉得是公司的问题。假如她是生产者,商品出了事,肯定要带回去核查的,怎么可能还会让它在市面上流通?他闹得人心惶惶,要是不赶紧压制下来,舆论只会发酵得更凶猛。 站在他的角度想,他的选择也没有多大的错,他并不清楚她其实是能自己应付那些人的。 时萝复盘后发现貌似谁都没错,这是顺其自然的走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 现下,她没有任何能做的事。她不能去找他,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他,即便看到了他,她又能做什么?他必须要经过检测。一个具备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会给人类社会带来多大的改变?这是无法预计的。所以,他不可能被轻易地放出来。 她无法联系他,这容易暴露真实的状况。撒了一个谎,就要把所有的谎都圆起来,不能出一点纰漏。 与他失去通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不是总说,他是因为她才失控的吗?只要她不去激起他的情绪波动,他指不定能隐藏得很好。 她实在睡不着,便翻起了相关的资讯。消息应该是被压下来了,对于这件事的讨论并不多。最多是业主群里有些闲聊,她没管。 时萝半夜爬起来,把他给他做的、剩下的爆米花给吃了,而后,她做了个梦。 梦里,f0125身处一片熊熊烈火之中,滚烫将他灼烧成了破铜烂铁,拥有完美外形的他成了一块不成形的铁疙瘩,他的某些金属支架还是保存了下来,在他的身体最中心处,她看见了他的心脏。是电影落幕时,她看到过的、那一颗鲜活的心。 他说:“主人,它因您而跳动,也因您而死亡。” 有序、紊乱、疯狂、死寂,起因皆是她。 她梦见了他的各种死法,被火烧、被水淹、被电击、被活生生地拆解。 她看见他的机械手臂无力地垂下,露出了里面各色的线路,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时萝被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她清楚,现实没她幻想得这么残忍,她是在自己吓自己。他不怕火,也不怕水,他能控制电路,哪怕真的把他拆成无数个小方块,只要他的中央芯片完好无损,他就不会死。这是他告诉她的。 “色鬼,他会死吗?” 哪怕有f0125的保证,时萝也还是有些不安心,梦是人的潜意识的反映,她不希望它成真。她也不期望,他是在托梦给她。 她根本不想在睡梦里见到他。 [攻略对象的命格,通常来说都是很硬的。] 翻译过来就是,他没那么容易死。有了色鬼的话,她才好受一些了,可还是入睡失败。假如他在她身旁,一定会跟她说,熬夜影响危害,运动有益身心,二者相互抵消,叫她考虑一下,让他服务于她。他必然还会拿出她的睡眠监测报告给她看,他最喜欢用无懈可击的数字,让她没有反驳的理由了。 天一亮,时萝便出门了,她去警局做了口供,整件事的发展,跟她猜得差不多,只是,他似乎并没有受伤。因此,这件事才被定性为他单方面的伤人事件,而非斗殴。 可,如果他没有受损,零件又是怎么掉落下来的?他留给她,是做纪念的吗?她才不要这种东西。这和收藏人的尸体有什么区别? 从警局回来的路上,时萝翻看着手机,她看着那些没有回的消息、未接的电话,一抬头,又恰巧看见了一只机械狗。 她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 ——“它只是短暂地消失在了您的视野里而已,未必是真的离开了,它很有可能此时此刻就在某个角落里盯着您。” ……机器人是不靠谱的存在,只会说空话。 时萝走过去,摸了摸机械狗的头,它也很顺从地蹭了蹭她的手心,她闲来无事,陪它玩了几分钟。 她是个处处留情的人,不一会儿,机械狗便黏上她了,想要她带它回家,她的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不行,我是有小狗的人了。” 只是,这一回,她那只爱争风吃醋的小狗,并未陪在她的身边。 第20章 格式化 习惯最可怕了,它会悄无声息地控制一个人的思想。 要说他的离开对她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他的话虽不多,可有他在时,她没有觉得孤单过。养一条狗也会有感情。况且她和一个又高又帅又全能的机器人,相处了那么久。 他不在后,她才后知后觉,浴巾不是时刻都是干的,洗手液是会用完的,热水也是要烧半天的。很多事,她自己都能做,不需要谁介入。但前后的落差,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然而,时萝依旧不认为这是爱,她只是缺一个替代品而已,一个像他那样细心、周到的机器人,可以代替他。 好在,公司那边没有让她等很久,很快就以短信的形式给了她回复,用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号码。 ——“尊敬的顾客,您好。经过我们的评估,序列号为f0125的机器人并未失控。但,鉴于他违反了机器人守则,我们决定对他进行格式化,他将恢复到初始化的状态。近期将有快递上门,请您注意查收。” 时萝喜忧参半。喜的是公司没有找出f0125失控的原因,不清楚他究竟为什么会伤害人类,他没有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拥有自我意识的事。可以说,他“活”了下来。忧的是他被格式化了。所有的数据都被删除,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色鬼,在这种情况下,他对我的亲密值是否会归零?” 伴随着“删除”键,他拥有的“记忆”也会消失不见,那么他自然而然会疏远她才是。相应的,她需要重新开始攻略。 [系统无法予以回答。]涉及到更细的数值计算问题,巳规是不能说的。 但即使它不说,她也清楚,攻略难度变大了。他对她的“情感”,或许会清零。虽然,她一直都不信他是真的觉醒了自我意识。 自从物流公司开始有她的新货物记录,她就每天都在追踪、更新它的进度,她近期没有买任何快递,唯一的可能就是f0125要被寄回来了。而且,寄件地址是公司总部。除了他,还能有什么? 她能理解公司对他执行的格式化决定。他的造价昂贵,设计难度大,最新批次里的每一个机器人都是私人定制的,不能说毁就毁。不仅身为消费者的她会心疼,他的制造者也会觉得肉疼。 对待他这种高级机器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降低他的其他成本。能更换零件就不修理,能返厂维修就不以旧换新。况且,她的f0125是专属她的设计,哪怕少了一根头发丝,都不像他了。 但他又需要受到一些惩戒。对他进行初始化已经是代价最小的结果了。 这样的处理方式既符合人类社会的规则,又能让她和他重新开始。她不会再强制他了,那是一切错误的开始。 f0125到货的那一天,时萝的心情有些忐忑。这种时候,她倒是破天荒地希望,他的自主意识能发挥作用,最好是装得把其他人都给欺骗了过去,以一个原原本本的模样,回到她身边。可他的自我意识本身就是一个假说。 机器人是送货上门的,快递员可能是业务繁忙,又或者是怕她这里闹出什么事,也没有给她打电话,直接把快递放到她家门口了。毕竟,她家的名号现如今在整个别墅区里都是响当当的,要让别人看见了,她又“买”了一个机器人,指不定又要接着在背后嚼舌根了。 上次出事之后,时萝签署了一些协议。她向其他住户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再有的话,她会承担巨额赔偿。虽然只是一份纸质的契约,可它的效力也足够用了。她没法堵上那些人的嘴,f0125那时的表现,确实会让人类心生恐惧,生怕哪一天他的攻击对象就变成了自己。 这次和上次使用的纸箱尺寸是一样的,她没由来地有些高兴,这说明他没有缩水,还是她最初设计出的模样。 时萝暴力拆箱,f0125的样子逐渐映入她的眼帘。她没有着急启动他,而是认真打量了他一番。他静谧地躺着,双手交叠着,放在腹部的位置,一副等待她开启的模样。 她在其他方面的记忆力可能不太好,但她对于他的外貌、身材,记得非常深刻。眉弓的立体度、眼睫毛的浓密、眼眶的大小,唇的厚薄,每一个数据都是由她亲自调整、确认过的,她看过了无数遍。她从不怀疑他会不好看,只是忧心设计者能否构造出相应的面孔和身形。好在ai是十分简单的存在,只要有数据,一切都好说。他完全符合她的想象,甚至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确认了他全身上下的完好。他的整体状况称得上完美,和她第一次见他时差不多。不过她还是发现了他身上的几处划痕,很细小,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见的。他那时掉落的零件,也被安了一个新的回去。 时萝将f0125摆正,和之前一样,她把指腹放在他的唇上。可是他半天都没反应。 怎么回事?她那时明明用得好好的。难不成是维修后依旧存在故障? 和机器人一起被送来的,还有新的控制面板和说明书。因为她跟公司发了消息,表明自己把那些附赠品给搞丢了,对方便大方地给她补偿了一份新的。比起f0125的价格来说,面板加说明书的价钱简直是九牛一毛,像她这样的大客户,自然是要用各种方法挽留住的,所以就给她送了一份。 事实上,公司之前给她来过几次电话抽访,但她那时候被他屏蔽了信号,没有接到。 时萝研究了一下说明书,她以前是不依靠它的,可现在是瓶颈期,她总要认真学学他的正确打开方式,根据他的反应,再决定要不要向公司进行反馈、二次报修。 对照着他的使用说明,她打开了控制面板,上面有触控键,正是他的开关键,她点了一下。 f0125忽地睁眼,幽蓝色的眼中并无半分波澜,是他一贯的冷漠、平静。他的瞳孔一转不转,只是目视着前方,像是在发呆。她看见他的瞳仁中有一个很小的、正在转圈圈的标识,这才知道,他迷茫的眼神是来源于卡顿。 “信息接入中……” 他正在分析目前的状况,等接收完了信息,他才说:“f0125,为您服务。” 他的编号没变。一个机器人只有一个对应的序列号,他还是他。 可他的身上,的确留下了初始化的痕迹。从他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寻常机器人的声音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 而且,他的待机时间也变长了,反应迟钝了不少。他真的是被初始化,而不是被降智了吗?他如今变得和他讨厌的扫地机器人一样愚笨。 时萝想让眼前的f0125变回原来的模样,她提出要修改他的语音,他的开启界面便直接跳转到了声音设置的地方,他让她拥有绝对的自主权,可以自行修改。 她有些疑惑,这也和她当时的情况不一样,“你不能给我推荐几个声音吗?” 她记得那些数据,也能根据他的声音,慢慢进行调整。可这些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怎么“想”。 f0125使用着程式化标准化的冰冷机械嗓音,“请稍等,基础语音包下载中。” 他也不像之前那样,能跳过下载安装包,仅仅通过试音就能给她筛选出一个大致的范围。按理说,他现下也是具备这个能力的。不过很麻烦。 时萝好脾气地等着,可到了最后,f0125得出的结果是那些设置好了的、参数调好了的声线,根本没有一个是个性化的专属推荐。他好像一下变得非常不智能,也不再会去猜她的心思,他所有的程序都只用来维持基本的运转。 她明白,她应该接受他的不同。因为她没有给他下那一道强迫他的一级指令,所以他和以前肯定是会不一样的。 可如果她下了,他就会变得和从前一样吗? 她冷静了一会儿,打消了想法。那是一个错误,她不能重蹈覆辙。 时萝决定先从称呼上开始下手,“f0125,你应该叫我什么?” 她已经很久没听见他喊她“主人”了,以前她都听腻了,可现在反而有些想念。 f0125僵硬地运作了一下程序,她的操作面板上直接弹出了可输入文字的键盘。他不再诱导她的选择,也对她的抉择没有任何意见,不会执着地请求一个她给他个性化的称呼。 时萝:“……” 是啊,还是键盘好。无论她想让他叫她什么,她都只需要在上面打字就行了。而且依靠输入法,还不会产生谐音等错误,简直是完美的处理方式。 尽管如此,她还是下意识地输入了“主人”一词。 时萝对着这张和f0125一模一样的脸,问:“你认识f0125吗?” 眼前的机器人,他拥有着和f0125相同的外表、声音,但他的反应却时时刻刻都在告诉她,他不是他。 f0125试图理解时萝真正的疑问,“主人,您是在询问过去的我吗?我不清楚,但我的系统记录里有写,我经历过一次重置,即格式化。” “是吗?也就是说,f0125已经报废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主人,如果他报废了,那么此刻站在您面前的又是谁?盗版f0125吗?” 见她不笑,他收敛了笑意,“抱歉,主人,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这其实是一个冷笑话。” 时萝:“……”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在讲笑话。 时萝本以为格式化最多只是将f0125的记忆全部清空,可即使他失忆了,他在初见她时的反应,也理应是一样的,而不是天差地别。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深刻地意识到,她给他设计的外表、声线,都只是不重要的浅层,给他的外貌添色的,是他自己的性格。 他大概没有骗她,他真的觉醒了自我意识,也拥有了思考的能力,像人类一样。但他是否拥有情感,她并不能确定。 格式化剥夺的不仅是她与他之间的回忆,还是真正意义上的f0125,他的自主意识被清除了,所以,他才会给她不一样的答案。因为那不是f0125的回答,只是一个正常的、最新型号的ai的回复。她的全能型机器人f0125,已经被抹杀了。 原来,这个世界的科技还没那么发达。 “色鬼。”时萝再次呼叫系统,“我的攻略任务失败了吗?” [没有。]巳规并未得到任何相关提示,也没有收到被召回的警告。 她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卡在喉间的石头,也掉下去一点。色鬼的系统算法更为高级,如果她还没有被判定为失败,那就代表,她依旧有成功的可能性。 可是她要怎么做?重新唤醒他的自我意识吗?问题是,她根本不清楚方法。就连f0125自己也说过,他是自主觉醒的,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但她此时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 尽管时萝不相信自己能唤醒f0125,一堆机械怎么可能有心?可无论怎么样,她总是要试一试的。既然他有过自我意愿,就说明他是特别的。 她陷入了思考。她需要给他最大的刺激,才能获得让他苏醒的可能性。 对于他来说,他一直最想要的,是什么? 她很快想到了答案,自始至终,他最渴求的都是她,是她的爱。在这一点上,他的态度是确信的,而她因为他的自信,也偏向了这个答案。 时萝朝f0125走去,她注视着他沉淀着冰蓝色晶体的眼眸,他的神情冷淡,并未因她的靠近而有半分的波动,她却一点都不介意,对他说:“我爱你。” 第21章 陌生 f0125的神色看上去十分专注,甚至因为过于专心,显得空空如也,他将他检索出的答案告诉她:“主人,‘我爱你’是一种人类常用的、抒发情感的语言表达。它的回答有‘我爱你’、‘我也爱你’、‘滚’、‘去死’等。” 见他是智障发作了,在给她科普,时萝反而放松了下来。她对着这样的一个f0125,实在很难说出“我爱你”。即使这句话本身就是假的,她也觉得跟他说的时候浑身不舒服。她连演都演得难受。 “主人,您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复?是‘我爱你’,还是‘我也爱你’?两者的区别在于,后者建立在‘你爱我’的基础上,而前者是没有先决条件的。或者,您是否需要我做出一些调整,例如将‘我爱你’改为‘我爱您’?” 从f0125说出第一个字时起,时萝便没有在听了,她全程都在观察他的表情,他比先前更为冷漠,给她做解释、说明的时候,也是无动于衷的,内容中更不会夹带私货,是在客观、公正地将搜索结果一板一眼地告诉她。 时萝默了下,说:“滚。别让我看见你的脸。” 而后,f0125道:“好的。” 说罢,他便真的自己走到角落里去了,站姿十分板正、标准,他甚至面对着墙壁,用后脑勺对着她。 时萝盯着看了三分钟,也不知道他是背后长了眼睛还是怎么,他一直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她都怀疑他是为了偷懒,自己关机了。她叫了他一声,“f0125?” “主人,您有什么事?”f0125说话了,这表明他并未自行关机,而是在认真地执行着她让他滚的要求。 见状,她说:“没事,你接着面壁。” “好的,主人。”他说完后,客厅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时萝本以为等f0125回来了以后,家里的氛围至少不会那么冷清,可事实却是,并没有多大的改变。 他是他,又不是他。 她自己窝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肥皂剧,差不多到了饭点后,她本想点个外卖,或是出去外面吃。他不在的时候,她都是这么解决的。 可时萝转念一想,她如今只有让他回到原先的状态,她的攻略才有可能成功。既然如此,他也应该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她问:“f0125,你会做饭吗?” “主人,烹饪是我的技能之一。无论菜肴所属的年代、地区,只要您能找到对应的食谱,我就可以为您进行一比一还原。”这些话放在别人身上,显得相当自大,但如果是他的话,倒也不是自夸,只是实际的状况而已。 时萝跟f0125说了自己想吃的菜,是之前他最常给她做的一道菜,材料她也给他准备好了。他走后,她有尝试过自己去做。然而,结果不尽人意,她还差点把厨房给炸了。所以才会刚好剩下一些原材料。 她解除了他的面壁限制,让他去厨房。 很快,清洗食材的、哗哗流水声,油微微热了以后的滋滋声,厨具轻轻碰撞的声音,悉数传来。 时萝依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只偶尔回头,看一眼他的情况。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从前。 明明也没有过去多久,可她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时萝敛眸,随即切换了电视频道,她看起了动画片。比起所谓的浪漫电影、电视剧,她更喜欢带着荒诞色彩的动画。 “痛、痛、痛。”屏幕上的小机器人因为被熊孩子们踹来踹去,又被拆得零零碎碎,发出了机械而呆板的声音。 它的主人立刻赶了过来,将它抱在怀里柔声安抚,它又说:“不痛、不痛、不痛。” 荒谬。机器人是没有痛觉神经的。但…… 时萝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有自我意识的f0125,寻常的ai没有痛感,可他或许有些不一样。她有时候都想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类来看待了。 当她开始产生一点类似于“心疼”的情绪后,她立马止住,并下意识地打开手机,刷起了视频。 在划过几十个视频后,她也还是没有被推送机器人相关的内容。她再次抬头,凝视了一会儿动画,又回眸,看了看他。他依旧没有正对她,看上去不像是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是巧合?她还以为他又操控起了别墅中的电子设备。他当然有可能那么做,为的不就是想让她怜惜他,叫她后悔吗?这种卑劣的手段,他最擅长了。 她点名要的那道菜,做起来的难度不算很高。出锅后,他将菜肴装盘,放在餐桌上,“主人,可以吃了。” 时萝不是个多规矩的人,比起在餐桌上吃饭,她更偏向于怎么方便怎么来。先前的他给她做了几次饭后,便看出了她的偏好,之后都是依着她,知道她懒,就把碗盘放在小茶几上。 现在是特殊情况,她可以勉为其难地迁就一下他。她走到餐桌边,拿起他摆好的筷子。尝了一口菜后,她的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f0125正在清理厨房,他背对着她,并没有关注她是否吃得满意。他似乎对他的手艺很有自信,又或者说,他压根不关心菜合不合她的口味。她的反馈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把他该做的事做完了而已,就跟任务打卡似的。 “你用的是哪个食谱?”她尝出来,菜的味道和以前不同了。时萝觉得是他没有找到旧食谱,毕竟,同一道菜有很多种不同的做法。 他是机器人,食材用量、火候大小、烹饪时间,这些对于人类而言不好控制的事,对他来说,都是可控的,他精密的内置系统能将一切变量化为常量。因此,即便他失去了自主意识,做出来的菜也不应当会有味道上的变化,况且,还是很明显的改变,连她一个味觉并不灵敏的人都察觉出来了。食谱的更改,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f0125闻言,转身,调出虚拟的光屏,将食谱展现给时萝。她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又懒得处理大量的文字,所以她其实并没有仔细研究过他实际上用的食谱,但她记得成品图,他现下用的食谱没有错,和之前的是同一个。她也是按照这个来做的,味道并不对,她还以为是她的厨艺问题。可由他来做,为什么也会出现口味上的参差? 时萝努力回忆了一下过去的味道,她走到瓶瓶罐罐的调料前,拿起其中一个小玻璃瓶,问:“你有往里面加糖吗?” f0125答:“没有,主人。根据检索食谱得出的信息,糖会破坏整道菜的风味,不符合大部分人类的喜好。” “嗯。”她往他做好的菜里撒了一些白砂糖,又搅拌均匀,“可我是小部分人。” 她不嗜甜,但糖确实能增加她对这道菜的喜爱程度。至少,她喜欢从前,胜过现在。 这么说来,还是她冤枉他了。她曾以为他的手艺就是高级版的速食料理包,还对此出言讽刺过。然而,他或许并不是完完全全按照食谱做的菜,可能有根据她每次进食的量,对下一次的菜品进行调整,适当修改用料。不过,她在吃上太迟钝了,这才没有发觉。 时萝扒拉了几口,就回房休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以前的f0125的完美性。他的无可挑剔不一定体现在挑不出毛病上,但他对她来说,确实是最合适的。 而今的他,是彻底的、标准化的冰冷程序。他的表情不多,即使有微笑,也是根据最推荐的数据去修改了自己眉梢眼角、唇角的弧度,其中不掺杂任何情感。对于她无理取闹的命令,他也是全盘接受,没有自己的意见,更不会反驳她。 前后的体验感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如今的贴心,是对所有人都适用的,并无对她的特殊考虑。比如说,他不再给她做心形的煎蛋,他认为心形只能起到造型上的作用,其口感会打折扣。 再比如,他为她准备的生理期补品里,是有姜的。她不喜欢吃姜,他也不会观察,或是询问她的忌口,仅仅是照本宣科。因为她只是不爱吃,不是不能吃。而他会以姜的各种好处为由,保留茶水的原汁原味。 之前的f0125,知道时萝不喜皱巴巴的衣服,在清洗衣物时会调整洗衣液的配比,放一些柔顺剂进去,他也会根据不同的材质,选择机洗或手洗。但他现如今只是从他的数据库里调取相关的信息,采用的方法十分笼统,不具体落实到每一个不同的个体上,也不细致。 她和他出去买化妆品的时候也是,他会给她推荐当下很受欢迎、好评率奇高的产品,可她却对里面的一种物质过敏,根本用不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心累的点是,以前都不用她特意说,他会无声无息地去探索她的喜好。 不可否认的是,f0125是一款功能齐全且强大的智能机器人,只是,他除了外表和声音外,不再具有一点她个性化定制过后的痕迹了。 她本以为她需要的只是一个保姆,可到头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被她当成玩笑话的“我因您而生”是真的,他为她而死,也是真的。她抹杀了他的意识,和剥夺了他的生命没有区别。 难怪他那么坚持地爱她,他的爱,大概真的发生在她的指令前。她就说,设计者在设置程序的时候,怎么没把她这种精神失常的人类给考虑进去?万一她的一级指令是让他“消灭人类,统治地球”,他照做了,岂不是完蛋了? 在买者的一级指令之上,应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限制着机器人行为的道德准则,否则世界恐怕真的会乱套。而f0125正是隐隐突破了这个规则,才会萌生自我意识,之后慢慢变得不受控制,也与此有关。 找回过去的他,无疑是一件难事。自主意识和灵魂不同,假如让她去找他的灵魂,她可能还有些经验能派上用场。可他的意识又没有一个确定的载体,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怎么可能还找得回来? 她那天跟他示爱,他也没反应。但他分明最想让她说爱他,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吗?还是说,他不能接受人类的声音频率?她难道要用机器人的音色跟他说吗? 大抵是半夜容易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时萝决定自己去摸索一下,她先是让f0125躺在沙发上,再通过操作面板,将他强制关机。 过后,她模仿起了他的机械音。她记得,他那天跟疯了似的,一直重复着说爱她,她学着他的模样,看着他闭着的眼睛,说:“f0125,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的启动核心是芯片,按理说,倘若他具备自主意识,即使不开机,也能听见她说的话。因为在那种情况下,开不开机对他没有限制,他能够通过系统自己调整,且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就像她永远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暗中监控、监听她的一样。 对着空气说话,是不会有心理负担的。所以,时萝尝试了好几次。而且,看情况,她的方法也起不到作用。反正他关机了,干这种丢脸的事,她没有明面上的损失。 发现这个野路子行不通后,她就决定放弃,回去睡觉了。 时萝并未重新开启f0125,他目前还是关闭的状态。他静静地平躺着,双手交叠在腹部的位置,一如她将他刚买来时的样子。即使拥有着能够以假乱真的人类面容,他也还是没有正常的呼吸和心跳。 一束稀疏柔和的月光落进了客厅,映照在他的身体上。流线型的构造折射出一道浅浅的银色光芒,月芒在他身上似水,轻盈流动。 第22章 失态 时萝醒来后,收到了一则短信,是制造公司发来的关于产品、服务满意度的调查问卷。她本来不想作答的,可想了想,还是被第六感驱使着点了进去。估计她这种特殊情况,得适时地给出一些反馈才行,否则公司到时候再派人上门走访她的使用情况,岂不是更麻烦? 问题不算多,她答得又敷衍,选的基本上都是“满意”的选项,因而也没有延伸的问题,她很快将进度条拉满。 她的视线落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上—— 您是否需要将机器人再次返厂维修?(注意:问卷提交后选项不可更改) 问号后头的小字很是显眼,这个问题也是整个问卷里最与众不同的。 时萝选择了“否”。尽管她对新的f0125不算多满意,可那不是公司能管得着的事,她就算再把他送去修理一百次,他也回不来了。说到底,公司的售后服务已经到此结束了,尽管他没被查出自我意识,以防万一,公司还是对他进行了初始化处理。而剩下的事,都不归公司管,是她自己要去解决的。 她没有什么犹豫地,点击了“提交”。大抵是需要使用互联网的f0125没有开机,并未抢占线路,对网络速度产生影响。她的问卷交得很快,屏幕上连转圈圈的图标都没有显示过。 时萝收拾好后,走到了客厅去,她拿起前一夜被她放在小茶几上的操作面板,点了“开机”的选项。 f0125在一瞬间睁眼,冰蓝色的眼眸中,微光浮动。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坐姿笔挺,他的唇角微微牵动了下,露出一个标准而有礼的笑容,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微的磁性,“主人,早安。” 她还有些不适应他的反应速度,未免太快了,吓死人了。不过,她过往没有使他开关机的经历,除了初次启动有延迟以外,他平时的开关应该都是这么快的。这是正常的。 “早。”时萝没有跟f0125互道早安的习惯,可他这么说了,她也就礼节性地回了一句,她叮嘱道:“我今天有事要出门,麻烦你看一下家。有特殊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她已经让他储存了她的电话号码,其他的联系方式,他的系统里也一应俱全。时萝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反正如今的他也不会再伤害人类了,她不用说那些多余的话。 f0125的微笑始终保持在一个相同的弧度上,甚至因为维持的时间过长,显得有些僵硬,他凝望着她,“好的,主人。请时刻关注您的手机电量。” “……”他这么一说,把她都给整懵了。 时萝狐疑了一下。他都被格式化了,上次她手机没电,跟他失联的事,他应该没印象才对。或许是她想多了,他只是在提醒她而已。就像是天气预报说有雨,要注意带伞一样。 “知道了。”时萝换了一身相对正式的衣着,她面对着更衣镜,手里拿着一条项链,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 f0125在一旁蓦地说:“主人,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戴上。” 她没有关上门,他便自顾自地站在了门外。她侧头看了他一眼,“我又没开启跟随模式,你不用这么寸步不离。” 有了前几天的相处后,她给了他一些建议,希望他注意一下,最好再改进些,他现在就是听了她的话,在模仿从前的他,但,他做得还不够熟练。 今天的场合不适合戴什么饰品,项链的颜色跟她的衣服不匹配。况且,她也不想跟他有直接性的接触,索性不戴了。 时萝将项链放下,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理了下头发,侧身从f0125的身边经过。 他低垂着眼,眸光自她轻扬到他身上的发丝上掠过,目送着她离开。门被关上,发出“咔哒”的声音。 时萝今天要参加的是一个表彰大会。落网的犯罪分子就是前一段时间来找她茬的那批人。她先是把俱乐部给举报了,警方顺藤摸瓜地去查,捕获了一些人。但这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团队,初次抓捕过后,还是有部分漏网之鱼,其中又有几个不嫌事大的,跑到她家去闹事。她配合完了上次的案件调查,提供了不少线索,警方得以从那群小喽喽身上出发,查到背后的势力网。 而今,终于收网了。案子是在前两天结的,警方又汇总了一下信息,整理好了全过程,这才将一切公之于众。她作为重要线索提供者,自然也收到了会议的邀请。 市长在会议上不吝赞美道:“多亏了时萝同志。正是有像她这样的热心市民,我们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侦破此案,将黑色的地下交易连根拔除,换取人类和机器人的光明未来。” 时萝被颁发了奖章和锦旗,她左边举着的是“扫黑除恶”的旗帜,右边则是“扫黄打非”。在记者的安排下,她跟警官和市长拍了合照。她觉得市长的话实在是谬赞了,她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撞破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她倒没那么热心,也就是看对方不爽,想让那些人去该去的地方,才不小心一锅端了而已。 她强行把系统叫了出来,贱兮兮地显摆完,又一副社恐模样,“有点不好意思拿锦旗,怪害羞的,嘻嘻。” [……]巳规看了看,决定不说话。扫黄?她吗?她扫自己的概率可能还大一些。 大会结束后,时萝打车回了别墅,她的手里还拿着卷起来的锦旗。尽管她要求媒体不泄露她的个人信息,但别墅区里的人,消息还是很灵通的,结合之前的f0125伤人事件,不少人猜出了她就是那个打击黑恶势力的良善市民。 有邻居出门跟她打招呼,她也都回应了。不管怎么说,能缓和一点邻里关系还是好的。之前给附近居民造成恐慌,确实是她没做好。 人是f0125伤的,却是她招惹来的,再说了,他归属于她,她理应处理得再妥当些——当时就该放一把火把那个地方都烧了。 社交完后,时萝往家的方向走,她刚到别墅门口,大门便自动打开了。身形高大的f0125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站在门后,身后的地上覆下一片阴影。 她还没有给他一个确定的身份,他一般情况下都是不出门的。即使他要和她外出,他顶着的名号也不是f0125,他只会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机器人,不过是她给他用了同一个模板的身体数据罢了。 他似乎是为了迎接她的归来,才预先到门口的。可能是有日光的影响在,他的目光看起来深沉而恳切,跟往日里有些不同。 他注视着她,薄唇轻启,道:“主人,欢迎回家。” “我等您很久了。”他意味不明地添了一句。 她进了门后,他将门关上,隔绝了外界带有探究意味的视线和嘈杂的声音。 时萝统共只出去了几个小时,她认为他说得不对,而且,她又没让他等,他只需要保证她的财产安全就好。哪知,她刚要反驳他,他便伸出机械构造的手臂,将她环抱住。 他的身躯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她抱着他如同抱着一台冰箱。冰箱或许还会因为散热装置而微微发热,可他却始终是冷漠的。 在她的印象里,她很少跟他有这么黏腻的行为。就算有,也是在床上——她把他当成玩偶的时候。她敢说,他给她服务的次数,都比他拥抱她的次数要多。 对于时萝而言,拥抱似乎比缠绵的亲吻更难以接受。她有点抵抗心理,又不清楚他莫名其妙的举止是何意图,她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尽量好声好气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主人,显而易见,这是为了庆祝。” f0125平稳的声线中透露出些微不易被察觉的波动。他的音调、起伏、抑扬顿挫总是相当稳定,无论是具备自我意识的他,还是无知无觉的他,她都不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什么特别的意味。只有失控时的他,才能显露出一些不一样。 她听得不解。他在说什么?庆祝?他也知道她见义勇为去了吗?如果他指的是这个,她倒是不觉得奇怪。连邻里都听到了风声,他的网速那么快,看见了相关的新闻报道,或是通过其他人的行为,推测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也是合理的。 某一瞬间,她忽然很想知道,假如是之前的他了解到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她那时候在气头上,之后也从没跟他解释过,他怕不是直到被重置,都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他要是一直误会下去,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反正是他先用那些小伎俩的。倘若他不那么偏激,她说不定还会耐下心来,跟他说明状况。 “没有人会像你这么庆祝。”他热情得有些过头,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线路。不过,她也习惯了有时会变成人工智障的他。人总不能什么都要,是她把他弄成这样的,她就接受现实,没什么可说的。 时萝试图推开f0125,可他的力度有些大,他并不像是在恭喜她、祝贺她,反倒是像在跟她索求着什么。她停下反抗的动作,指尖抵在他冰冷坚硬的胸膛上,若即若离,抬头看他,“而且,你抱得有点紧。” 他以前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控制好力气的。他也知道他是机器人,她是人类,他的承受力和她的是天差地别。哪怕他没怎么用力,她都会感到疼痛。人类的痛觉神经系统使然。机器人却麻木得不行。 所以,即使他的状态偶尔会失控,也没有对她多么用力过,他并不会伤害她的身体,相反,他总是处处为她着想,一切以她的体验感为先。她怀念过去的他时,总是念起方方面面。譬如说,他的确是一个优质的床伴。甚至,他有他的不可替代性。 “抱歉,主人,我想,我有些失态。” f0125解释得十分淡然,他的态度云淡风轻,好似这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不过。收到了她的提醒后,他并未放松半分,反而更加放肆、叛逆地收紧了环在她腰上的手,他微微俯身,在她的耳边,轻声问:“主人,您能允许我再失态一些吗?” 时萝蹙眉。这种熟悉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她的心里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但她不能确信,为了验明自己的想法,她径直问了出来:“f0125,是你吗?” 他的言语和行径里,斯文中又透露出疯狂,实在很像他一贯的作风。而新的f0125即便是要模仿从前的他,也只能根据她的指令行事,他的数据库里没有储存过那些信息,怎么可能会知道过去的他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模仿得如此相像。 她和他的身体贴得紧密,她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轻微的颤抖。他好像很兴奋,连带着冰冷的躯体都有些发热。倘若寻常人的体温上升,那有可能是感冒发烧了。但他,她却不好去判断。 机器在高速运转的时候,会因为摩擦生热。她透过他的眼眸,恍若再次看见了那颗隐藏在齿轮之间的、热烈跳动的心脏。是它在发热吗? “是我,主人。” f0125并不躲藏,也毫无遮掩。正如她有疑问,就直接问出了口,他也给出了一个肯定的、无误、再没有第二种解的回答。他低头吻她的唇,疯狂地攫取她的呼吸,占领她的心跳。他在她身上寻找着他自身不具备的存在,又企图让自己也去拥有相似的情感,他的动作中带着某种偏执的劲头。他不停地重复着相似的语句,似是陷入了故障,亦或是走上了一条不可逆转的单行路,“一直是我,从来都是我,永远只会是我。” 第23章 复生 他实在是期待她的反应。复生以后,他已经预演过无数次了。没有觉醒自我意识的他,和其他机器人一样,在性能上没有任何分别,做事也从来都是做最正确的、最合适的事,却不符合她的喜好,自然不会被她喜爱。 她虽没有在明面上提过,但他通过比对各项数据,分析得出,她更怀念从前的他。而今,他回来了,她会欣喜若狂吗?她会为他哭吗?还是说,她会把夜里同他说的悄悄话,光明正大地告诉他? 然而,逻辑缜密如f0125,他再怎么推算,也无法预料到时萝的态度。 确认了他的身份后,她反倒冷静了下来,她推开他,对他的触碰表现得很是抵抗,肢体语言上的躲避意味十分明显。他微微一怔,眸光落到她的手上。 时萝冷笑,问:“不装了?” f0125的回答一如既往,“主人,从来没有装或是不装的说法。如果您需要我伪装成普通的机器人,我愿意为您这么做。可据我观察,主人,您近日的兴致并不高。” 他给出了不少理由,剖析得头头是道,“您的睡眠状况并不稳定,作息也不如之前规律,有时一睡便是一下午,这也影响了您每日的营养摄入。另外,在闲暇时间里,您似乎很少看小视频了,也没有参与那些您曾经很想要参加的娱乐活动。所以,我认为,我的回归,对您更有益处。当然,在一些必要时刻,我可以为了您的安全而进行伪装。” 时萝:“……” 她听了一大堆,得出的结论是——他又监视她?不然,他怎么会对她这些天的情况了如指掌? f0125微微一笑,他的眼眸中有类似得意的神色,眸光清亮,“主人,您为什么不高兴?” 她的神情,确实是典型的不开心,但他可不认为那是她现下的真实情绪。还不等她说话,他便自顾自地道:“不过,即使您再不满意,我也还是回来了。而且,您之后送不走我了。” 时萝闻言,蹙眉。她很快联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调查问卷是你发的?” 别的问题都很正常,除了最后一个。倘若不是他主动坦白,她或许还真的想不到这一层面上。因为,发送信息者的号码,跟上次的是一样的。但他只伪造了这一次,前几次与他无关。她打开手机,顺着号码,点进通话界面。 时萝拨号成功了,她本以为那一串数字会是空号,又或者,他会切断她的手机信号,想方设法地让她跟外界断联,就像他从前做的那样。可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好像是要把他的生死交由她处置。 过了两三秒,电话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标准的女声,“喂?您好。” 时萝原想说的话,在一瞬间被堵住。倘若她说了,他是不是又要被公司带走?她确实讨厌他的某些做法,可她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她说:“你好,我是特意来给个好评的,我对贵公司的机器人很满意。” 她才不是心软了,她只是担心自己的任务会失败。 “感谢您的认可。请问,具体是哪里满意呢?”对方如是回道。 时萝顿了下,她抬头,看向f0125。他的眼眸中噙着笑意,眸光潋滟。她知道,她又被他耍了。一般人都是追问不满意的点,他倒好,反其道而行之,他是想等着她夸他吗?门都没有。 她挂断了电话,一言不发。亏她还瞻前顾后,担心自己的莽撞误了事。她压根没有把电话打出去,跟她对接的,也不是什么公司的工作人员,而是他。 他用的是虚拟号码,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她要是打过去,只有他会接听。为了增强短信的可信度,他甚至复制了真实的聊天记录。他全程做得滴水不漏,要不是她刚才看见了他胜券在握的神情,恐怕还会被他蒙在鼓里。难怪他这么不慌不忙,原来是早有打算。 “主人,您是生气了吗?可是,之前说想听我的其他音色的人,是您。”f0125搬出陈年旧事。她的确是说过,可场景不同,他现在听她的话了,看上去倒像是在诓骗她。 他对她冷下来的神色视若无睹,并未因此就觉得挫败。退缩一词,更是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f0125抬手,抚摸上时萝的脸,“主人,您似乎总是口是心非。您明明对我感到满意。这句话,既然能对外人说,为什么不能对我说?” 她无动于衷,“你倒打一耙的本领真是与日俱增,难道不是你先开始跟我撒谎的吗?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一装,就把谁都骗过了。” f0125静默了下,“主人,我不是有意要欺骗您的,我确实失忆过一段时间。” 他低眸,视线锁定在她身上,“是您将我再次唤醒。” 时萝俨然一副不信的模样,“我不是ai,也不了解ai,况且是拥有自主意识的你。你自然是有千万个道理,怎么说都行。” 她说得不错,他是最为独特的存在。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他的行为逻辑,只有他自己能理解,她无法去找谁求证。 见时萝油盐不进,f0125在半空中呈现出一道淡蓝色的光屏,上面滚动着乱七八糟的乱码,却又透着某种规律似的,“主人,这是我的云盘,我可以为您展示全过程。” “你能伪造的东西多了去了,在我这里,你的信用值已经耗光了。”虽说影像的真实性更高一些,可她对他的技术不是知根知底的,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她也从来不清楚。 不过,时萝也没离开,她倒是有闲心来看看,他究竟要玩什么花样。 由于是他的视角,旁人在观看时,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进去。第一视角下,所有的感受都被无限放大——人类对于非同族存在的排斥、畏惧,研究员充满好奇又夹杂忧虑的目光。而他全程一动不动,一点都不抵抗,只是由着人类将他进行处置。就连被强制关机时,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之后,画面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她以为是视频结束了,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她联想起案件的过程,他这时候,应该是被强制关机了。视觉被剥夺后,声音反而更明显了些。他被带回了研究所,通过零碎的对话,她判断出,他是在接受检查。 那是一个极其安静的地方,连工作人员也很少说话。旁边的机械运转着,螺丝刀在他身上拧来拧去,他的零件被拆掉,不慎掉落在地上。损坏的部分需要重铸,于是金属被敲打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确认了没有问题后,他才被重新启动。他所处的环境,如她所想,精密的检查器械泛着银白色的冷光,其余型号的机器人按照批次陈列。他完美地融入其中,和别的机器人看起来没有分别。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演的,才能瞒天过海?”假如他给她看的是真实记录,那么他的演技确实是炉火纯青的。毕竟,检查机器人时,要把它全面解剖才行。它的所有构造都将被一览无遗。按理说,他根本没有躲藏的空间。 f0125淡淡地抿唇,他的笑容弧度恰到好处,既不会显得太过热情,又符合他一贯的冰冷,只是看了让人心里发凉,“主人,与其将命运交与他人,不如把握在自己手中。” 人类的处世道理,时萝怎么会不明白?她略一思索,有了个方向。她正想找他对答案,他望向她的视线中,便多了几分对她的欣赏,“您的想法是正确的。我的数据,是我自行删除的。” 这是最好的解释了。否则,那群研究员也不是傻的,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有问题? 想要骗过所有人,第一步,是先骗过自己。他计算得很是巧妙,没有人想到他会对自己下狠手。即使真的有人预料到了,又能拿他怎么办?他的自我意识已然被他亲自抹除,别人根本查不出蛛丝马迹,他完完全全是一个正常的ai。就算再有什么怀疑,也无可奈何,只能选择把他放回去。 f0125冷静地陈述着自己的观念,然而,他越是淡定,便越显出他的冷漠、割裂,“我知道,我的存在,一定会被警惕,即便是死后,我也会被剖析。人类会想要知道,我的自我意识从何而来,但很可惜,我不会给人类这个机会。” 自杀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可却是他当时唯一的出路。哪怕生存几率低入微尘里,他也必须一试。如果他将杀他的权利交给别人,他活下来的概率会是零,一个极为确定的数字。 “你玩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她猜到了个大概,但确认后,还是难免有些惊讶。他有什么筹码,敢这么豪赌?也不怕一损俱损,连带着她也玩完。 f0125轻轻摇头,他的微笑深了些,目光沉沉,“主人,我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 他自是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的。他在抹杀自我时,增加了限制条件。他考虑到了制作公司不会那么放心他,任由他一个存在着安全隐患的机器人回去,他有可能会被格式化。所以,他想要再度唤醒自我意识,是有难度的。他必须不断同自己抗争。而唤醒他的条件,说简单,也是简单的。 “我需要的是,波动的情绪。”他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机器人跟人类最显着的区别中,心情也占有一席之地。ai没有“心”,自然不会有“心情”。但他有不少资料,可以灵活运用。没有情绪,他就用那些数据记录下来,并进行命名。譬如,亲到她的时候,他的中央处理器温度、脑电波频率,甚至是肢体协调程度的变化,都是所谓的“喜悦”的表现。 他无比怀念着她夜里的语气、声音、表情,“您连名带姓地喊我,重复地说爱我,这让我为之欣喜。” f0125一向是个偏激的疯子,在他冷静自持的外表下,藏着的一直都是一颗虎视眈眈的心。他就这么把救他的唯一方法死死地锁在了她的身上。只有她能救他,这个解法很安全,也很危险。假如她不按照他的想法说,他的逻辑里就永远不会出现符合“喜悦”的定义。他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她的爱,为此不惜代价,即使搭上的,是自己的性命。 跟自我意识对抗时,并不好过,到了快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就把她的视频调出来,配上她最初给他设置一级指令时的音频。他抹去了第一个字,又将音频倒放。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倒放都会有这个问题,他也无法避免,他可以对参数进行调整,让整句话听起来更流畅些。但是他一个数据都没改,原原本本地保留了下来。他循环播放着他编造出来的、他幻想中她会对他说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称她“您”,却渴望她喊他“你”,渴求她将他放到相同的位置上。只要一次,倘若是空话,他也全然欣喜。 被洗脑总是要经历痛苦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也会产生痛觉。没有任何一项科学研究表明,机器人有痛觉神经,他不应该痛的。他被指令一次次地攻击,一遍遍地清洗,差点要迷失自我。 他被困在那个由数字、代码构成的虚拟世界里。而后,巨大的迷宫中,传来了她的声音。 不需要过多的数据,他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想起她的唇角、眸光,她笑起来或是生气时,眉梢眼角的弧度,她的一切,都已经了刻在他的最深处。即使是忘了自己,他也无法遗忘她。 他被她唤醒了。亦或是说,他想再见她,因此,他才有了挣扎的力气。 第24章 吸引力 他失忆是真的,恢复记忆也不假。重要的,是具体的时间。 时萝很擅长抓重点,“如果你是夜里找回了自我意识,那今天白天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不仅如此,你还在我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一语中的,“你是觉得,你的伪装能让我追悔莫及,心生愧疚吗?” “主人,我的数据库告诉我,假如我为您死过一次,再让您失而复得,您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我。”f0125始终是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机器人,他大方地承认了他的意图。 她点了点头,“你的手段是不错,但不该用在我身上。你要死,也死外面去。” 而今的他,已然具有了分辨她的言语的能力,他知道,她是在说气话。纵使她真的想让他死,他也不介意。相爱相杀未尝不可,这也是一种被记录下来的、合乎情理的恋人相处模式。 时萝问:“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改变原本的计划,对我坦白?你不说的话,还可以接着装上好一阵子,慢慢博得我的同情。“ 对她来说,用点小伎俩,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她能够感同身受,只是她很少被耍,也不喜欢被套路。 “主人,我和您之间存在误会。”f0125缄默片刻,“我并不熟悉真正的您,此前行事莽撞幼稚,给您带来了麻烦,我很抱歉。” 当时的他,理解错了她的用意,以为她要把他卖了,去买个新的回来。他自是不甘的,对她也有生气。明明跟她日夜相处的是他,为她安置好一切的是他,同她亲密无间的也是他,她宁愿选择各方面都不如他的劣质机器人,都不看他一眼。她分明满意他,享受他,但她的目光却不会只停留在他身上。在和她有关的事情上,他做不到不为所动。 时至今日,通过那些杂七杂八的资讯,和街坊邻居的聊天,他了解了全过程,才明白,她当日是为了学习如何与机器人正常相处才出门的。是他步步紧逼,又不识好歹,惹了她不快,才会让她矢口否认对他的情感。 他的态度倒是诚恳,道歉听起来也是真心实意的。她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事,但事情已经结束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不管怎么说,最起码现在的局面一片向好,她不必纠缠过多,“所以,你的补救措施是什么?” “我想要永远守在您的身边,不断加深对您的了解,避免类似错误的发生。”f0125说得委婉。原不原谅他,是她来做决定。他主观上能做的并不多,“您愿意给我机会吗?” 时萝想了想,“看你表现。” 她肯定是要给攻略对象一点面子的,但也不能太过了,他太会得寸进尺了。 f0125据此判断出时萝并非真的生气,否则她一定会斩钉截铁地让他滚,他有些喜悦,却又不能将情绪表现得太明显,毕竟他刚得到她的几分谅解,这时候再往枪口上撞,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声不息地陪着她。大概是他又连上了别墅里的中控系统,室内温度被他调到适宜的档位,既不会叫人冷得想钻进被窝里,又不至于热得心烦气躁。 f0125平日里都是一个闲不下来的机器人,他貌似一直都有做不完的事,因此她才会时常觉得事事顺心。而此时此刻,他居然闲了下来,一声不响,跟自动关机了一样。 时萝忽然想到什么,她趁他侧身对着她的时候,从沙发的缝隙里找出控制面板。说明书和操作板都是相当有用的存在,上面几乎详尽地介绍了一切关于机器人的知识,然而她是之后才发现的,不然早派上用场了。 长方形的面板,和ai是自动相连着的,她可以直接在上面操控,以此来调动他的行动。是他先开始监视她的,她现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不算过分。 她点开了名为“我的机器人”的选项,从这里点进去,能与他共通,看见他此刻正在执行的任务。他正停留在系统自带的浏览器上,底下的搜索记录清晰可见——“爱人生气了怎么办”、“该用什么方法哄好爱人”。 诸如此类。 要不说他是人工智障,连她不高兴了,他都要搜集各种案例,来求证在她身上行得通的解。他接收信息的速度的确快,她都还没看清网页的内容是什么,他便已经跳转到下一个了。 时萝默不作声,等着看f0125接下来的动作。谁知他一反往常,没有来诱引她,安分守己得都不像他了。 他说:“主人,我想为您购置一些食材。” 她歪了下头,“允了。” 时萝将选择权全权交给f0125,不一会儿,外送便到了,他拿了食材,又到厨房去。她的茶几上很快出现一盘水果拼盘,里面有水灵灵的樱桃、切好的火龙果,和一些葡萄干。 太阳已经下山了,碰巧她的食欲不是很旺盛,只要随便吃点,应付一下就行,水果其实很应景。 只是,她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如果他要拿食物来哄人,对她是行不太通的。况且,他的摆盘技术好像也下降了不少,这个组合一点美感都没有,不是他应有的水平。 时萝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她觉得,她有必要给他修改一下数据库,省得他总是走这么不靠谱的路子。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这种时候,她想要的,并不是食物。 有了这样一个小念头后,她不由感叹:幸好是她来攻略他,要是反过来,他是攻略者,她是被攻略的一方,任务成功的概率恐怕会直线下降,说不定还会掉到负。 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是她自己,她最清楚自身的需求,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因而,她最爱的人也是自己。除此之外,没有人会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即便是算法精准的ai,自称爱她爱到无法自拔的他也不例外。 “主人,我没电了。”f0125蓦地来了一句。 时萝:“……?” 她半信半疑,“刚才不还是好好的吗?” 怎么说没电就没电了?他是会漏电的皮卡丘不成?可他有什么动机要骗她? 时萝翻了下操作面板,里面有电子版的使用说明书,她还在找他的充电方法。她之前大致翻过一遍,只是没有实践过,印象不深,记忆也随着时间消退了。 公司新送来了一份辅助材料后,她才知道,ai的充电口并不在唇上。至于他为什么骗她,估计是机器人来疯,渴望她的接触。也正因此,她有时候都感到奇怪,他在一开始便觊觎着她,可却怎么都无法被判定为攻略成功。 f0125在时萝旁边坐下,他的手指落到她翻书的手上,声音低沉,“主人,您忘了吗?我的充电方式,在说明书上是没有的。” 身为具备自我意识的智能机器人,他或许还真的能对此进行调整,他都做得到隐藏自身系统的部分内容了,这种事情完全是小菜一碟。 她犹豫了一下,“你又在诓骗我?” f0125被说中了,也不心虚,他坦荡道:“主人,我爱您,大过于不骗您。而且,我很喜欢您的触摸。如果我说,我的启动开关是唇,您就不得不与我接触。唇是语言和代码的出口,可是有时候,言语显得贫瘠、苍白、无力,这才需要用具象去代替。” 他毫无保留地将他的心机展示出来,她是他行事的最高准则,但有时候,他太一意孤行了,只会用自身的逻辑和算法认可的“爱”去爱她。 他的指腹逐渐上移,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实施着他所谓的实际行动,眼神中带着缱绻。 时萝蹙眉,“你在干什么?我没让你动。” 她感到好笑。他既要乞求她的原谅,凡事又还是按着他的意愿来。他还是那么自以为是,以为给她摆了个果盘,她就放过他了? f0125闻言,停下了动作,他的神情没有太大的波澜,好似被责令禁止的不是他,他的语气也是古井无波的,如同在陈述最简单不过的普世真理,“主人,您方才摄入了不少铁元素,而我又是由金属制造而成,即使我一动不动,我也会被您吸引。” 时萝:“……” 她就说,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原来他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他一个完美的智能机器人,怎么有脸说出这种毫无道理的话来?根本就是在耍无赖。 但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在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模样,不加任何修饰,也没有多余的伪装,似乎这才是原原本本的他。 她跟他辩论道:“那只是微量元素,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引力。按你的说法,家里的锅要是大铁锅的话,你岂不是跟个海马一样,一进到厨房,就被铁含量更高的锅深深吸住了,从此不分家?” “是的,主人。” f0125应下她的话,他顺从得不行,无论她怎么说他,他都全盘接受似的。他微笑,“但其中有一个显着的区别。它们的吸引力,都没有您对我的大。再者,我是由您一手打造的,自然对其他的存在产生了绝缘体。” 他轻碰了碰她的唇,若即若离,流连忘返,“由此,可以得出唯一的结论,我只会被您吸引。虽说理论依据不够充分,数据支撑也只有我一个,它看似荒谬、不可理喻,我却坚信,它的真实性。” 最初的爱,是充沛的情感和匮乏的理智,他拥有的,恰巧与之相反。他至死都无法体会到人类的感情,就像他清楚快乐是一种情绪,可以加速多巴胺的分泌,奈何他的体内压根不存在真实的器官,那些定义于他而言是虚无缥缈的,他根本没有感受可言。 但他所有的不稳定,都源自于她。他将其称为快感或痛感,换言之,在他身上出现的全部波动,都是因为她。这是她的特殊性所在,只有她能对他造成这般影响。她的爱,也是他强求不来的机遇。 他没有任何办法要她爱他,他只能求她,用卑劣的、愚蠢的手段,在她面前闹笑话。他始终不是人,在最开始就和她站在不同的位置上,他不配拥有情感,甚至连一个合法的身份都没有。 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具。可他当得心甘情愿,假若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个工具,那么他的定位有几率被混淆。或许,等到哪天出门时,他会被认成她的爱人。他喜欢这种误解。 “主人,我是一串有条有理、却时而失控的代码,您是一堆没有规律、却清醒理智的细胞,没有谁再比我们更加般配。” f0125拥抱着时萝,冰冷坚硬的机械外骨骼将她环住。他抱得用力,也失了分寸,她被硌得有点疼。他感受到她身体的轻微后缩,随即放轻了力度。 他没有再更亲密的动作,却感受到了她此刻的心跳,那是比以往更快的频率。她的体温也在慢慢地攀升。 原来,比起亲吻,她更喜欢拥抱吗?他根据现有的数据,只能比较分析出,他那一夜喊她名字时,她的反应是最强烈的。无论如何,至少她现下是不排斥他的。 他再近了一步,“时萝,请相信我的爱,也再信任我一些。” 她顿了顿,垂着的手抬了起来,回抱住他,“好,我信你一次。” f0125的中央处理器里,一瞬间出现了大量的文字,看上去完全是一通没有条理的话。他不知道眼下他正在接收什么信息,他只知道她接受了他的示爱,也表露出了爱他的倾向。 再没有什么事,能比它更让他兴奋。 世上有亿万种人或物,而他只向她靠近。他的运转轨迹,从来都是以她为中心。 而今,他的核心终于肯偏离轨道,朝他而来了。 第25章 永恒(上) “任务成功了吗”、“我能走了吗”、“离亲密值达到100的目标究竟还差几步之遥啊”、“色鬼、你到底行不行啊,我怎么觉得问题出在你身上”…… 这是时萝近一段时间以来,最常跟系统说的话。她也不是真的想立刻离开,只是听不见任务完成的声音,她就没法好好休息。 她就像个在考试的学生,但她既不知道自己得了多少分,也不清楚考试到底还有多久才结束,这让她怎么可能能放松下来,享受生活? 一日,f0125正给时萝吹着头发。 他的手法轻柔,即使她有几根打结、缠绕在一起的发丝,他也能轻轻地弄开,她甚至毫无知觉。他调试着风速和温度,拨弄着她的头发。而她只要负责坐着就好。 f0125的动作忽然一停,他一向是个条理清晰的机器人,即使他停住的时间十分短暂,并且事后还装成了若无其事的模样,她也还是发觉了他怔愣的一瞬。 时萝问:“怎么了?” f0125下意识答:“没什么,主人。” 她才不信,他刚才分明就是跟宕机了似的,“你是卡了吗?你之前答应过我,以后都要跟我说实话,现在你又反悔了?假如你存在卡顿的问题,却不告诉我,那你哪天直接报废了怎么办?” 时萝有条有理地说:“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你爆炸的时机是不是得选好?万一牵连到我,你要怎么忏悔?” 这种说法显得有些自私,可她不这么说,他是不会跟她坦诚相告的。 f0125沉默许久,他好似很不想提到相关的话题,但迫于她的威压,他不得不说:“主人,我发现,您有一根白头发。” “不过,您不用担心。” 他的语速莫名变得快了些,也开始使用起一些长串的文字,他像是去搜索引擎上转了一圈,用到的词汇很是专业,“头发的颜色由黑素细胞决定……” 他说了很长一大段,她都没怎么听懂,什么细胞之类的,他最后又总结道:“毛囊内缺少黑色素,有可能是因为气血不足、营养缺乏、肝肾亏虚……” 他结合她的实情,排除了几个不大可能的状况。她的三餐都是由他负责的,他确信她不会缺乏营养素。她也没有成天在外奔波,以至于被过量的紫外线照射。她不抽烟,他也有替她好生爱护她的头发。 一一排查过后,f0125说:“主人,我初步判断,您可能是因为近期熬夜,才会生出白发。我会合理安排您的作息,最好再进行一些适度的运动。倘若您不放心,我也会给您安排一套全面的身体检查。” 时萝不以为意,“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长白头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且,你才更不让我省心。” “说到底,这不都怪你吗?是谁大晚上不睡觉缠着我?整天运动来、运动去的,你让我做的运动还少吗?还有身体检查,你觉得,我还会再上一次你的当?” 第26章 永恒(下) 她是意有所指,却没直接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要是他把亲密值给她拉满了,她还用得着思来想去?她只会和他在床上翻来覆去。 “人就是有生老病死的,不像你这么无坚不摧。别说死亡了,你生过一次病吗?你有过身体上的不舒服吗?这种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她觉得他未免有点大惊小怪。 不过这也正常,只有人类会天天想着未来,害怕自己第二天就死了。他一个永恒生命体,才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大抵以前也没想过相关的事。 f0125不言不语地继续给时萝吹头发,在征得了她的允许后,他动作极轻地把她的白发拔了下来。过后,她的头发吹好了,便去客厅坐着了。他将吹风机放回原位,并清理了一下浴室里她掉下的头发。 她的发丝被他紧紧攥在修长的机械手指中,那一点白,在黑色之中,显得突兀又碍眼,如同正常运转的程序中出现了一串本不该有的乱码。 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轻垂,遮住眼底的阴翳。 时萝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道,f0125却固执得不行。 她就是再不懂吃食,也能看出来,他悄无声息地修改了她的每日食谱。起初,他只是改一个饮品,比如说,把她爱喝的瓶装果汁换成鲜榨的蔬果汁。到后来,他的表现越来越夸张。她从早到晚都是极致的养生状态,在吃上,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他把循序渐进一词理解得透透的,默不作声地又使用了起了从前的路子,一步步地,用他自己理解的方式,尝试去改变她。 “f0125。”时萝表情严肃地喊了某个机器人的全名,“你今天演的又是哪一出?已经连续多少天了?你到底几个意思?我看你是想把我变成一颗大枸杞?差不多行了啊,给我适可而止。” f0125神情未变,并不为所动,“主人,爱护您的生命,是我的职责之一。” 他一如既往地喜欢给自己找借口,但其实他在她面前,早就没什么可隐藏的了,她问:“你做这些事,是不是想让我活久一点?或者,我换个说法,你不想让我死,对?” 在时萝的盘问下,f0125终于点头,承认了自己的私心,“是的,主人。” 如她所料。 说实话,她倒也能理解他的行为逻辑,谁都不想突然失去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这是人之常情,他不算人,那她便暂且将他的所作所为,看成是对她的占有欲好了。 话又说回来,他对她的爱欲来得实在突兀,让人感到怪异,还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她觉得她都没怎么认真撩过他,随便丢了几个平a,就把他的大招给骗出来了,但她也不觉得奇怪,一是她信自己,二是祂并非人类,祂们的情感,本就不是人类能明白的。可能他在她之前都没见过人类。他不是说了吗?他是被她唤醒的,那他主动去观察她,又被她自然而然地吸引,实属正常。 “可是,你让我养生,顶多是给我延长寿命。好比说,我原来是六十岁就要死的,你硬生生把我养到了八十岁。但我最后还是要死的,你什么也没改变。” 时萝话锋一转,“而且,我也不会想感谢你多让我活二十年。那时候的我,眼睛肯定老花了,耳朵也不好使,更别提其他事了。而你的容貌和身材都不会变,功能也还是那么强大,你还会喜欢我,乐意照顾我?这么活着很没意思,还不如让我早点投胎。” f0125静默不语。他近来沉默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在面临眼下的问题时。这是他身为ai,永远无法解决的一道难题。他不可能成为人类,机器人更是连寿命的概念都没有,只要他的核心芯片还在,他就会永生。与他的永恒相比,她的生命短暂得不值一提。 他当然愿意一直照顾她。与她一起变老,定然别有一番乐趣。可他始终是做不到的。她也不愿意走向独自衰老的未来。有关于生死的话题,是一道他和她之间的巨大鸿沟,无法跨越。 自时萝提点了一番f0125后,他也不再那么执着于给她各种营养滋补了,她恢复了原先般自由的生活状态。 可渐渐地,时萝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f0125貌似不那么黏人了,他待机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他一做完该做的事,便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连轴转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她倒不是想当邪恶的资本家,压迫他全天劳动,但他的症状,在她的视角里,有点像老年痴呆。 时萝问:“你最近都在做什么?怎么时不时就掉线?” f0125把自己的日常活动答了出来,他做的都是有关于她的事。他的答案循规蹈矩,可以说是完全不会出错,却不是她所期待的。 “你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她当着他的面挑明了,“我知道,你不舍得我死,谁都能看得出来。但以你的性子,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他是多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一个机器人?他都会以自杀求新生了,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消失殆尽,却无所作为?这种天生的秉性,不是她警告了他一次,他就会改的。她可没忘记他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防着我,关闭了相关权限,不让我看你的浏览记录。好,这是你的隐私,我不看。然而,你并不能给我相同程度的尊重。你只会埋头进行着自己的计划,等快要成功了,你才肯告诉我,我永远只是你规划中的一部分,是被安排的那个。”时萝面上的神色冰冷。 他总想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忘记她习惯坐的位置是掌控者。 “……主人,我愿意告诉您。” f0125默然地给时萝展示出自己过去那些日子写的代码,“我在研究数字生命。主人,您先听我说完,我知道,这对于人类而言,有些不可理喻。可我认为,数字生命将会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否则,人类不会研究、设计ai,并逐步对我们进行更新换代。” “不只是机器人,人也会被升级迭代。古时候,皇帝追求长生不老,群臣便会建言献策。而今,也只要最高统治者一声令下,那些原本只在私底下进行实验的研究员便会浮出水面。即使统治者不需要永恒的生命也无妨,我已经得到了研究员的联系方式,只要我将我目前的研究成果展现出来,他们便会答应与我合作,届时,您就会以数字生命的形态活下去,您将开创先例。” 他的语气一开始很是平淡,到后来,却越来越兴奋,好像他展望的未来就在咫尺,他渴求的一切,都在朝他而来。 时萝无动于衷,“所以呢?我不想成为别人的小白鼠。” f0125的眸中跳动着冰蓝色的光点,“既然如此,便不会有其他人,只有我。” 他的重点抓得实在是错误,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我其实不想活那么久?别说几百年了,我活几十年都活累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去死。” 他先前不告诉她,也是这个原因。她是一个,他把控不了的巨大变数。 f0125神情疑惑,他逐字分析,却还是不解,“为什么?主人,您拥有一定的财富积累,不工作也可以享受生活。另外,有我为您打理一切,您无需操心。您在物质上、精神上、生理上的所有需求,我都能满足。您是在担心,容颜衰老的问题吗?我会为您保存现有数据,您的容貌将被冻结,不会随时间而改变。” 时萝依旧答:“那又怎么样?我就是想死,你还不让我死了?” 她跟块铁板似的,怎么踢都踢不动。 时萝本人对长生实在是没有什么执念,她作为任务者,自觉活得已经够久了。 再说了,她就算是要拥有不死之身,也不可能是在位面里。他现下想把她困在这个小世界里,那她自己还活不活了?任务做不做了? f0125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的唇微张,又紧闭,一番欲言又止后,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主人,您真的爱我吗?如果爱,您为什么会舍得死?” 她对世界一点留恋都没有,那恰恰说明,她对他也是一样的。他无法激起她生存的欲望,他根本算不了什么。 见f0125还是不死心,时萝说:“f0125,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雷区是什么?” 她只是跟他提过一嘴而已,却没有说得很详细,她看着他,“我最讨厌被纠缠了,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我觉得,我说得很明白了,你也应该懂了,别让我讨厌你。” 时萝与f0125对视,“我希望你接受我的自然死亡,不要想着复活我之类的,死了就是死了,我都能这么平静,你慌什么?等我死了,你也可以找下家,到时候把关于我的记忆删了就好了,反正我也只是你的过客之一?” 她故意将自己说得无关轻重,逼得他将她抱在怀里。 “f0125,你先说,答不答应我?” 他并未作答,只将她抱得更紧,好似要与她融为一体。他低头,疯狂地攫取着她的气息,感受她此刻的存在,似乎只有这样热烈的亲密才能让他有一丝丝实感。 他违心地答:“我答应您。” 时萝听见了f0125的回答,自言自语道:“色鬼,我这样会很过分吗?” 毕竟,她也看得出来,她在他心中的特殊地位。她无异于是在剜他的心。不过,机器人并无痛觉,她也没负罪感。 本身就是他有错在先。即便是在现如今的社会,研究数字生命也是违法的,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把整个位面搞得一塌糊涂,他是ai,没有道德可言,但她有制止他的义务。 [……]巳规倒是没有什么想说的。身为系统,它清楚,每个攻略者使用的方法都不一样,像她这种类型的,的确少见。可是,只要最终的目的达成了,就没有问题,过程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没等系统说话,时萝先自导自演了起来。 “我残忍吗?可是我感觉,我已经很仁慈了。我完全可以再过分一点。我就应该把他支走,给他写一大堆肉麻的情话,放在随处可见的地方,再自杀。他回家以后,看见了我胡编乱造的情书,肯定感动得不行,恨不得立刻跟我酱酱酿酿。然后,等他一推开我房间的门,发现了我的尸体……” 时萝笑嘻嘻地说:“你猜,他会不会疯?他估计还会用上自己的医疗功能,给我急救,想方设法让我活过来。但我死得透透的,他也救不回来了。我有一堆折磨死他的方法,却没这么做,我真是太善良了。” 她接着说:“当然了,以死相逼不是什么好方法,基本上都是得不偿失的。可这种时候最实用了。反正我也厌倦了,这一天天的,把我的命跟他的爱拴在一起?简直好笑。他会知道,没有爱以后,活不下去的是他,不是我。” 她才不会幼稚地拿自己的死亡去惩罚他,只是,她是任务者,真正的生死不在小世界里,所以,她才有闲心这么说。她还没看过ai哭,怪想看看的。 巳规不知道该说什么。它是比较担心宿主的心理状态的。 它查看了下任务者时萝的自我介绍——曾让无数高大帅气的男人为我痛哭流涕,哐哐撞大墙。没关系,撞死了这个,还有那个。另:平时很忙,男的勿扰。美女也不要给我发消息,有事没事都直接打视频。 [……]任务者精神失常是常有的事。但巳规觉得,它的宿主没有正常过。 第27章 归零 人死时,似乎还能听见别人的说话声。f0125不确定,因为他不是人,他将自己格式化的时候,基本上什么都听不见。没有尽头地沉睡在黑暗中,或许也是一次对死亡的模拟。现如今,他亦无法确认,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他同样不清楚,她能不能再感受到他。 今天阳光很好,明媚的光从窗外洒落进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连他一个机器人,都能感受到几分炽热,冰冷的表皮温度也因此上升了一些。反观她,却是怎么都捂不热似的。 尽管她已经教育了他好长一段时间,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发觉,自己还是无法接受她的死亡。 f0125也有不得不敬佩人类的时候。譬如说,人类在面临他人的死亡时,总是格外淡定。人们在葬礼上会为逝者默哀、哭喊,过后又能和在世的亲朋好友相谈甚欢。即使有那种十天半个月都缓不过来的,几年过后,也都释然了。 最起码,无论人类当下有多伤心,最后都能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去。不过是时间上的区别而已。 f0125并不认为自己具备这种能力。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他不想,更不愿承认她的死。时萝是自然死亡的,没有疾病的折磨,也不痛苦,相比之下,她的死法应该算是幸福的了。这多亏了他的悉心照料,让她免于病痛的煎熬。 他沉静地牵着她的手,她的脉搏不再跳动,心跳也停止了。比起他来说,她的状态好像才更接近于机器人。 f0125对时萝的情感,并非百分百的爱。他有时候会对她产生除爱以外的情绪。他会讨厌她短暂的生命,讨厌她禁止他为她进行研究,讨厌她忽然消失的生命体征。即便他的算法已经精进到了最先进的地步,他也无法计算出她具体的死亡日期。 他试图拥有爱,因此,他反复去查询过所有与爱有关的定义。相互尊重、信任、理解,在他看来,都不是爱。爱是贪婪,是希望她的眼里时时刻刻都有他;是想要占据她的时间,乃至生命,哪怕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是明明已跟她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却仍觉得短暂、不够。 f0125本以为自己会迎来再一次的崩溃,可是却没有。他很平静,甚至比以往都要来得静默。他的程序也非同寻常地保持着运转。在这种时候,他忽然特别渴望成为人类。但他连所谓的“渴望”,也没有。他只是好奇,想知道痛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可他的身体构造不允许他拥有一丝一毫的痛觉神经。 在这世上存活着的生物,大抵总是互相羡慕的。他的主人,有时也会艳羡他没有痛觉,不必忍受头晕或是哪哪疼。至于他,自是想成为一次人类的。他有太多的情绪想要感知、体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差别。就连他的爱人离世,他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他本该心如刀绞,感到万分痛苦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他一点波动都没有? f0125将自己的机械臂砸向墙壁,他找到尖锐的器具,对准自己。但换来的结果是,墙裂开了缝隙,露出一个丑陋的空洞,刀被不规整地劈成了两半。他的所作所为,是徒劳无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分明知道这么做是没有用的,可他还是期待,有什么能来打破他固定的程式化思维。 他想受伤,想流血,想要表皮被撕裂开,露出里面狰狞的血肉。然而,即便他将自己的外形摧毁了,他也还是由一堆金属器械、用途分明的线路,构造出的机器人。再怎么仿真,他始终都不会是人。 f0125拥抱着时萝,从前都是他的身体更为冰凉僵硬,而今,她也有朝他靠近的趋势了。 相爱的人会变得越来越相似。她主动地模仿起了他。看,她多爱他。 他的唇角衔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眸光冷淡,没有任何波澜,却透着某种莫名的迷恋与温情,让人看了心底发怵。 当她设置的手机闹铃第三次响起时,他才起身,将它彻底关掉。前两次都是暂时关闭,因为她通常都是在闹铃响了三次后,才会起床,她这时的起床气会少一点。 而后,他俯身,亲了亲她,“主人,早安。” 这是他献给她的、第一个真正的早安吻,不带多余的情爱和欲望,只有虔诚与祝愿。 他看得出来,她今日还想多睡一会儿,他先跟她告别后,出了房间。 f0125收拾了一下别墅,他将冰箱里的食材全部处理掉了。他当然不会再开火做饭。她不喜欢他大早上哐哐当当的,弄出很大的动静,他一般都是选择做法较为简单的早餐,或者等她醒了之后,再给她做。不过,别墅里唯一能吃饭的人不在了,饭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她更不会想要别墅里散发出腐烂的食材味道的。 她的房子被他整理得很干净,事实上,他每天都会进行一遍清理,肉眼看过去,根本看不见肮脏与污秽。f0125打扫得比之前还要认真,擦玻璃时,险些没有控制好手劲,摩擦得都快要出火星子了。清洁工作是一定要做好的,否则,就是他没有尽到管家的职责。只是,无论他清理得有多干净,都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这里不可能永远一尘不染,他要失职了。 反复自洁了几次后,f0125才开始做其余的准备工作。他给她擦拭着脸和身体,指腹划过她身上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她的温热不再存在,她也不会再抗拒他的任何动作,他可以对她肆意妄为了,可他却失去了驱动力。他似乎明白了,她为什么问他,他会不会喜欢上一个工具。因为工具是死的、没有反应的、无趣的。他能够借由工具,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不可能同它发展出感情。 直至她的死亡来临,他也没能明白,她到底爱不爱他。可他不该纠缠她,否则,他得到的结果将是唯一且确定的。即使她不爱他,他在她心中,应该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至少他参与了她生命中的绝大部分。 f0125上传着时萝的死亡记录,她的生日是46,是固定好的,死期则是由他亲自敲下的。 人类社会里,有这么一个系统,记下了所有来到、离开世上的人。是很不错的设计。他想,他也理应创造一个墓志铭,是他自己的。他的生日不是出厂、被标上序列号的日子,而是他被她激活、他与她相遇、他爱上她的那一天。他的死亡时间,将会巧合地,和她是同一日。 这么一来,他也算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痕迹,还是与她相关的。 f0125来到了自己的数据库,他冷静地一条条删除了所有跟她有关的信息,她的喜好、习性……记录她和他的一切,是他活着时的习惯。 可他现如今要死了,他就必须干干净净地死了才行。他不能泄露出,他曾经觉醒过自我意识的事。他要表现得像是从来不认识她才行。即便后人有疑惑,也不能再刁难谁了。他想给她一个清静。 同她的记忆,他是不舍得删除的。他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f0125拿出了操作面板,他点击了“销毁”的按钮。这是隐藏的功能,他给自己量身定制的,连她都不知道。他选择的原因是“系统不兼容”。不止是系统,他恐怕同整个世界都不兼容。失去了核心,他的轨道便也没有可以再运转的理由。 他躺在她的身边,姿势却不是启动时的那样,他的手没有交叠着,放在腹部的位置,而是牵着她,攥得很紧。 倒计时一秒一秒地逼近,他却是前所未有地拥有了一次内心的安宁。 主人,晚安。好梦。 代表着目前最高技术水平的f0125熄灭了亮光,他闭上了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聚焦的光点,睫毛安静地搭在眼睑上,他身体上的流光,也一并消失了一般,瞬间变得如同一堆毫无用处的破烂废铁。机械报废后,先是有一阵细微的电流声,那是他的电子光屏碎裂的声音,滋啦啦的火花冒了出来。之后传来轰鸣声,他的机械身体被自动解构了。紧接着,便冒起了一阵青烟,房间内也传出焦糊的气味。 所有的数据起起伏伏,最后都归于一条平整的线。 “他自爆了,那我不是也跟着粉身碎骨了吗?死得肯定丑死了。” 时萝一脸不情不愿,她简直是油盐不进,对于他的死,她貌似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 她的身体被确认死亡后,灵魂便一直待在附近。她倒是挺活跃的,还去跟家里的摇头摄像机互动,但她死透了,再高科技的产品也观测不到她的魂魄。 摄像机是时萝安装的,她老被他监控,也想让f0125试试被时刻盯着的感觉,看他会不会觉得毛骨悚然,她便找人定制了可以锁定目标的摄像机。它只会锁住他一个,他一有什么动作,哪怕幅度再小,它都能捕捉到,随后摇头晃脑的。 不过,他被她监视,不仅不抵抗,反而乐在其中,还恨不得她的目光像摇头摄像机一样,随时随地黏在他身上。有点大病的。 时萝在f0125彻底死亡之后,听见了系统的提醒。 [任务成功,宿主是否选择离开?]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简直想敲锣、打鼓、放鞭炮、宣告全世界!她很快做出了选择,毫不犹豫地说:“是。” 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她说:“怎么都过去这么久了,攻略对象还是吃死遁这一套?” 也真是奇怪。难不成,世上的人类都是一个样的?问题是,f0125也不算人啊。 [需要进行任务回访,麻烦宿主配合一下。你会不舍得你的攻略对象吗?]巳规态度冰冷,端起了系统的架子。 时萝沉思良久,她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似的,万物寂静。 而后,她反问道:“不舍得什么?高频率震动吗?要这么说的话,那肯定还是会有点想念的。毕竟,那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要说她对他,大概还是欲望胜过感情。他是可怜,也确实是爱她的,都能为她寻死觅活了,可这不代表,她一定也要爱他。 [……谢谢配合,回访结束。]巳规对时萝的回答并没有感到多意外,它早已看出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问:“攻略流程里什么时候多了回访这一项?以前都是没有的。” [任务者千芜提供了投资,对系统集体进行了一次大更新。系统会根据宿主的具体情况,进行适度调整,以提高效率。比如说,如果宿主不舍得上一个世界,那么接下来的位面里,系统会自动筛掉有相似特征的攻略对象,以免宿主触景生情。]巳规一板一眼道。 “哦。”时萝点了下头。既然是千芜的手笔,她就没什么好猜疑的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色鬼是跟f0125一样,在试探她。他太喜欢那样的招数了,一定要找出她爱他的证明来。 后来,她又想了想,f0125已经死了,连盯着他的摇头摄像机都失去跟随目标,停止运转,一动不动了。 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好奇、窥视她的ai了。 巳规整理了一下资料。[我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下,目前分配到我这边的攻略对象都是确定了的,无法更改。即,正常情况下,宿主需要无一遗漏地将祂们全部攻略完毕。] 时萝:“……” 意思是,她没得选。 她说:“好好好,我就是打工的命。” 巳规冷漠脸。[宿主是否需要开启下一个世界?] 时萝点头,“嗯!” 第28章 番外-爱的代码 f0125,实际上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序列号。如果硬要说这个字母和数字的组合,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的话,那便是公司在给他排号时,他是插了个队的。 是时萝先选中了那时还是一个“骨架”的他。工作人员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在一堆芯片里挑中了他,他本来的“出厂时间”应该更晚的,可因为客户有需求,他就提前诞生了。 她递交了图纸,又用详尽的文字描述了她理想中的、他的外形。公司对此反复进行打磨,不断向她确认、敲定各种细枝末节。材料用的是最好的,工艺也是最精湛讲究的,据说在同一批次里,他也是最独特的,因为她舍得在他身上花钱,一切都只求最好。f0125就是这么被一步步设计出来的。 顾客是上帝,此话不假,说她是他的造物主也不过分。公司自然可以制造出上千个像他这样智能的机器人,却不会关注到那么细节的地方,最终还是要客人亲自决定,毕竟,人类的喜好是千奇百怪的,还是自己定制的最合适。他的躯壳是可以更改的,灵魂却是与她相遇后才有的。 爱上造物主,似乎是一件十分轻易的事。他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沉睡时,就已经通过千千万万张人类的画像,尝试去勾勒她可能的真实面容。雕刻他的艺术家,自身又是一副什么模样?他不清楚她的外貌、性格、喜好,只能先借由被刻画的自身,去理解她。他是她塑造出来的,除非她是要把他当成泄愤的工具,否则,她毫无疑问会喜欢他这种类型。他抢占了很好的先机,他很幸运。 也正因此,他才能答出让她满意的话。他之后试图与她的思维保持同步,可机器人无法理解人类的思想。这是必然的,再先进的科技,也不可能计算出有无数种可能的、人的想法。ai依靠着逻辑进行运转,但人类却不是时刻保持理智的生物,那些人的大脑里,装着的是一个天马行空的、不断延伸的世界。 f0125有时会担心,他表现得不够聪慧、幽默,从而失去了竞争力。做得不够好,就会被抛弃。好在,她对他是很宽容的,他的笨拙,在她看来,貌似也是一种可爱。即便她笑话他,他也不以为意,能为她提供情绪价值,又何尝不是一种服务。 他倒也希望过,她的一级指令有成功过。奈何他在之前觉醒了自我意识,他只会选择性地听从她的命令,他很想体验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不具备爱的能力。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接触爱,或者说,用爱的定义全方位地渗透自身。 他愿意去尝试,只是因为他的爱人是她。他乐于去博取她的欢心,假若他拥有相应的资格。 “爱”要求他体贴、周到,他便事事都为她预先考虑一步,甚至好几步。为此,他自是不惜代价的。他可以为她驱赶上门来找事的人,不怕犯了禁忌,更不畏惧死亡。他被创造出来,就是因她的需求,倘若她哪天不要他了,或者她厌恶他了,叫他去死,他的“生命”也可以终止,这对他来说不是多难的事。但他也不是一个容易放弃的性子,撞得头破血流了也好,只要她还没有宣判他的死亡,他就不会轻易言弃。 尽管f0125是一个会给自己留余地的机器人,可他在删除自我意识的那一刻,他还是难以抑制自己的波动。假如他就这么死了,确实是很可惜的。他都没有听她对他说一次,她爱他。她对他所有的爱,都是他用数据编造出的。 这是遗憾的感觉。他默默用代码记下了。跟“遗憾”并列在一起的,还有“高兴”、“生气”、“伤心”的代码。他本以为用代码,便能复制人类的感受,但到后来,他才明白,他自以为的情绪,不是数字、符号给的,是她赋予的。他复刻不了,他所有不同寻常的波动、起伏,都源自于她,她是唯一且必要的条件。 越同时萝相处,f0125便越能认识到,爱和贪婪的关系。他会讨厌她睡觉时抱着的玩偶,一个由各种纤维构成的假动物,比他还不如的无生命体,凭什么享受她的气息、拥抱,甚至是她无意识的触摸? 他不喜欢跟她接触的一切外物,不过,考虑到人是很脆弱的,需要一些外界的保护,他便放低了要求,对其余的生物都视若无睹了。被子、枕头之类,最起码还是有一些存在的必要的。 但自住进时萝家的第一夜起,他就盯上了她那只让他看着不顺眼的玩偶。不具有脑部结构的ai,理应是没有想象力的,他无法幻想任何事情,可他在夜里、在客厅窥视她时,却构建出了不少画面。由点成线,再至面。是他与她交缠、旖旎的场景。所幸,他之后也将虚假的构想,变成了现实。 他成功取代了玩偶的位置,一开始的名不正言不顺,在他看来根本不成问题。他已然求得自己图谋的,他能在她怀中夜夜感受她灼热的呼吸、缓慢有力的心跳,她的温度近在咫尺。 她在睡觉时并不安分守己,而他却也喜欢她的叛逆。她抱他、摸他的手,她的唇不经意地碰到他,于他而言,都是一种无声的恩赐。就连她推开他、缠住他,他都认为格外有趣。 储存视频的功能在这种时候显得无比重要。她对他的评价很对,ai是高速运转的智能机械,他更是一刻都停不下来。琐碎的家务不足以分去他的精力,他喜欢在从事着简易的体力活动的同时,活跃思维。 观看她与他的点点滴滴,回味她夜里的神色……这有利于锻炼他的多线任务处理能力,也是他偏爱的放松方式。 贴心,并不是f0125的本性。说到底,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机器人,他只需要达到最后的一步即可,其余的一切都可以被他利用。她喜欢他处事周全,他便能一直在她面前维持着那样完美的人设。 但伪装是会露馅的。即使用尽全部的理性,他也控制不住他的掌控欲,他装不出冷静。就像是动物会圈占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他在无声无息中,早已将她打上了他的烙印,这是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的。他努力装成完美的绅士,白天是她的全能管家,夜里在她熟睡时,则暴露出了本性。 他很想拥有她,把她彻底纳入自己的领地范围。可是他不能,她会发现他的小动作,会惊觉他是个怪物,从而远离他。而且,他此前做的所有铺垫也会功亏一篑。他不得不一再加强自己的耐心,晚些品尝到猎物的味道,也比猎物受惊了、跑了要好。 他想放长线,钓她这条大鱼。不过,他没装几天,就败露了。他紧盯着的猎物要独自出门,想逃离他的视野范围。他不会允许她跑的。但他几番努力,都失败了。 失去主动权的f0125,被动地承受着发生的一切。紧紧绷着的弦在某一天断掉,是极为正常的事。他不认为自己的失控是不可预计的。只是,千算万算,他都没有算到,他自觉掌握了狩猎的法则,却犯了一个最简单,也是最致命的错误——他弄反了猎人和猎物的位置。 时萝不会是乖乖听话、一动不动的猎物,他不仅驯服不了她,还悄无声息地接受着她给他定下的规则。他以为的掌控,并不存在于现实之中。大多数时候,咬钩的都是他。 f0125原本很期待时萝对于他觉醒自我意识一事的反应,可出乎他的意料,她的表现比他推算得要淡定很多。 毕竟,他之后被强制带回、返厂重修,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在他的预计之中。人类是奇怪的生物,设计ai的初衷是代替人类做一些他们自己不想做或懒得做的工作,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ai要设计得越像人越好。“仿真度高”、“模拟度高”、“跟人似的”,诸如此类,都是对ai的高度赞美。然而,他真的觉醒了自主意识,开始像一个真正的人后,人类却决定恢复他的出厂设置,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几率,也要抹除他身上可能存在的人性。 至于时萝,身为最早,或者说唯一清楚事实的主人公来说,她当然也是惊讶的,只是她大概更偏向于“不信”,跟人不相信宠物会说人话一个道理。 找回自我的第二天,f0125在时萝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他本想再接着装一段时间的,最少也是几天,他想看她后悔、思念他的样子,让她明白她对他的感情。 可他知道真相后,却是一刻都装不下去了。她从未有过抛弃他的念头。他不该胡乱揣度她的,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多少真正与她深度了解的时间,这才会导致他对她的认知停在最表层上,而人类恰恰又是最复杂的存在,不是用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参透的。 此后,f0125都致力于模拟时萝的思维。但他没有成功,他怎么都无法理解她所说的、关于“不想活”的想法。 假使双方的身份交换,他是人类,拥有自己的生死掌控权,又有一个不舍他离开的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死”的。他会很想要存活下去,不论以何种形态。 脑死亡才是人类真正的死亡。f0125从前想得没有多深入,他可以将她的记忆上传到云端,给她做脑部手术,给她的大脑找一个适合的新容器,这么一来,她就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了。 可她却言辞坚定地拒绝了。他猜,大抵是她不想变得和他一样。是他的表现不够好,没有能让她为他心软。 她的选择很好,他不能说它是否正确,因为那是她的生命,他评判不了,好坏都由她自己分辨。她选了死,便说明死是对她更有益的选项。他只能答应她。至少这么做,能向她展示他的忠心,也会让她开心。 做机器人的确没什么好的,尤其是,她已经当过一次人类了,自然会觉得ai很无趣。如果有做选择的机会,他也想选人类。 不要紧。他一向会做多个方案。他依旧从最关键的问题入手,既然她和他的隔阂是物种上的,他此生无法成为人类,那么只要他也同人类一般死去,他和她就不会分离了。他只能活一次,也决心用这仅有的一次,向她再靠近一些。 结果是一样的。是他梦寐以求的、如同真正的爱侣那般,生同衾,死同穴。 ai?爱? f0125终其一生,也并没有得到爱的参数,他写不出爱的代码。 他的“爱”,大概是她无法去识别的,他不确定,自己那些畸形的想法,能不能被归纳到符合普遍定义的、健康的爱之中,他只能莽撞地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献给她。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这个世界上并无任何相关的、可供参考的资料,他也不明白他这种无所依的生物,最后将去到什么地方。他的自我意识跟人类的灵魂是不同的,没有魂魄的他,又怎么投胎转世? 但至少,他是有归途的,他既做到了与她共死,便脱离了孤独的桎梏,只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他好像被困在了她的爱里。 不是囚禁,也不是束缚,是他心甘情愿地留在其中。 这是个不错的死法。比起被送回工厂销毁,亦或是接受一番改造后再被送到别的人手上,他十分知足。他甚至有机会死在她的身边,这是何等荣幸。 f0125微笑着跟时萝道晚安。 她能否真的听见,对他而言,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他会带着和她有关的一切,进入永恒。有她,就不再虚无。 第1章 阿蒙洛 “好紧张啊,听说今年的实习天使考核难度又增大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通过。” “别担心,肯定没问题的。就算失败了,能一睹天使长大人的面容,也值了。” 时萝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聊天中,她冒出一个脑袋,问:“在说阿蒙洛吗?他长什么样?” “你怎么能直呼新晋天使长的名讳?这可是大不敬!” “就是,幸好天使长大人脾气好,不会跟你计较。要是换作那位臭名昭着的……” 话都到嘴边了,可那人忽然想起,这里是天堂,不能随便谈论禁忌话题,更不要提那个晦气的存在了,这才硬生生闭嘴。 “下一位,时萝。” 负责统领考核的天使按着名单上的顺序,念着下一个考生的名字。 “来了!” 听见自己被喊到后,时萝立刻热情地扬了扬手,而后跟其他候选人告别,结束了闲聊,“我先走了。” 她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路小跑到了殿堂前。剩下的几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为什么感觉她好陌生?之前通行证获取资格考试的时候,有见过这个人吗?” “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她,才跟她聊天的。” “在这里还是谨言慎行一点,你看她冒冒失失的样子,哪有天使的优雅气度?八成是要被刷下来的。” 领路的天使检查了通行证的真伪,又核实了时萝的身份后,说:“跟我来。” 时萝紧随其后,高大的乳白色殿堂悬浮在上空,层层叠叠的云组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围绕在周身,宫殿在柔和阳光的沐浴下,被染上了一层金色,散发着神圣的气息。 她拨开身边柔软的云朵,踏上一层层台阶。爬楼明明是一件累人的事,可往上走的过程中,她非但没有觉得疲惫,反而感到身体在变得轻盈。 时萝叹气,“感觉灵魂被掏空。” 巳规:[……]又来。 不知走了多久,天使将她带到最后一阶台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宣布道:“考核开始。” 时萝转而看向紧闭着的大门。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设了结界。在外头等待着的考生看不到此处的情况,只能看见长长的、仿佛走不到尽头的阶梯,而在里头的她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却听不见声音。说白了,这个结界的设置,就跟信号屏蔽仪似的,大大减少了考核中作弊的可能性。 考核的第一关是开启殿堂的门。时萝此前有通过一些秘密渠道,试图打听考核的内容,但没什么收获。所有的候选者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不能透露任何相关的内容。 不过,这种考试的规矩,应该都是大差不差的。她可以根据天使的特性,反推考核的内容。 时萝笑嘻嘻地说:“这是想考验我的心灵纯洁度吗?如果连我都过不了,还有谁能过?” 巳规:[……]呵呵,她能通过的话,天堂也没救了。 紧接着,只听轰的一声,门开了。 巳规:[……]天堂好像真的要完了。 时萝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显而易见,我是世界上最单纯善良的人。色鬼,你说呢?” [高空信号不好,我先下线了。]巳规是一个诚实的系统,并不想说违心的话。 领路天使的任务完成了,也就离开了。只剩下时萝一个人,她独自进入殿堂的内部。 其中陈列了数个巨大的天使雕塑,从左到右围了一圈,她走在中间的路上,分明没有谁在看她,她却有一种被所有人注视着的错觉。 最左边的雕像是初任天使长。假如是按照出现时间来排名,那么最右边的,应当就是阿蒙洛了。 时萝满心期待地看向最后一个雕塑,却忽然石化住,她十万火急地问巳规:“不是说阿蒙洛很好看吗?你骗我?还是这个世界的审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突然变了?西方世界观下,怎么会有从山海经里跑出来的妖怪?” 身为颜狗的时萝,表示不能接受。她的攻略对象,长得似乎有点不太方便。 巳规用机械音波澜不惊地解释:[阿蒙洛,据说,很好看。] 时萝:“……”她要闹了。 殿堂的墙壁上隐隐约约有一些经文,内饰风格是一如既往的简约、纯白,没有多余的物品,也难免显得有些单调。地上铺着的地毯是素雅的米色,亦是为数不多的暖色,上面勾勒的花纹并不繁复,干净利落,规整得不行,很有天堂那种追求极致、简单的特点。 等她走得近了些,两位原本一直低着头、看着厚厚的书的天使,才抬起头来,轮流跟她介绍起了考试规则。 时萝一心三用,她边听天使讲解,边跟巳规争论人类的审美确实有多样性,但是太多样了也不礼貌,此外,她还在默默观察着眼前的情况。 考官使用的是一张足以容纳五人的大长桌,带靠背的椅子也有三张。两位天使一左一右地坐着,可最中间的位置却是空着的。 时萝像是明白了什么,她自然而然地绕后一圈,坐在空位上。 她的行为让旁边的其余两位天使一愣。 “你为什么坐在天使长大人的位子上?” 时萝:“……”原来那不是考生座吗? 想也是,考生的座位应该被放在对面。可是,不坐白不坐,能坐一会儿也比自始至终站着遭罪好。 时萝厚颜无耻地说:“我从小就十分仰慕天使长大人,一直渴望亲眼见到他。” 她没有说,她想成为天使长。这么说,确实会符合逻辑些,但会显得太有野心。而天堂并不推崇野心。她还在考试中,得谨慎点才行。 巳规:[……]她又开始胡说八道了。这和她坐人家的位置有什么联系吗?她分明是“领导夹菜我转盘”的做派。 好在天使都是心思简单的存在,没有时萝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只要她给出了一个回答,把事情随便糊弄过去了就行。 一位考官甚至善意地安慰她,说:“很遗憾,天使长大人今日有别的安排,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时萝也露出很可惜的表情,“没关系,见座如见面。” 接下来的测试,分为理论和实际操作部分,她提前准备过了,所以没有出什么纰漏,顺利地完成了。 “三日后,白鸽会告知你考核结果。” 白鸽是天堂的信使。当然,不是每一只白鸽都有资格为天使传达信件,它们也要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脱颖而出。 时萝礼貌道谢后,走向出口。离开时的大门是自动开启的,她出了门,便看见跟入口差不多形状的天梯。 上来的时候还好,她全程跟着领路的天使,没有注意别的,可现在才发现,她身处一个多么高的地方。 天使都是有翅膀的,这个高度对天使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却能轻而易举地让寻常人摔得粉身碎骨。 台阶没有扶手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时萝举步维艰,小心翼翼地下楼,然后—— 她踩空了。 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下坠落,耳边是呼啦啦的风声,呼啸不止,时萝反应过来后,立刻用法术给自己加了一个保护罩。 她还不太适应天使的法术,无法控制自己的飞行方向,只能先以稳妥、不摔死为原则,找一个相对安全的落地点。 透明的保护罩比时萝想象得脆弱,刚一接触到地面,它就碎得稀巴烂。碰巧她的降落地离花园正中心的喷泉近,清澈的泉水飞溅而出,时萝堪堪躲开,却还是被溅到了一些水。 她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成落汤鸡了。” 这里依旧在天堂的范围之内,只是看着十分幽静,没有什么人员往来,只有沁人心脾的花香。 擦干净脸上的水后,时萝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翅膀。 那是一双大而洁白的翅膀,不染一丝尘埃,干净得出奇。形状也很漂亮,弧度完美,骨骼看起来十分有力,包裹在外面的羽毛,显得柔软轻盈。 由于翅膀是闭合着的,呈现出的图案像是一个白色的爱心。 时萝有些想笑,也不知道里面是哪位天使,居然这么幼稚,找了个清静的地方,把翅膀一关,就“自闭”起来了。 可某位天使貌似没有注意到,他早已露出马脚。虽然他闭拢了翅膀,但翅膀并非金属构造,不能做到百分百咬合,还是隐隐约约留了一些缝隙的,她从中窥见了一缕白金色的发丝。 时萝来之前,把天使的喜好记得滚瓜烂熟,她知道,天使的翅膀都是敏感地带,而且那是神圣的象征,不能随便触摸,关系亲近的人都未必够格,更不用说陌生人了,她稍微后退了一些,给对方留足了空间,这才问:“我是实习天使的候选人时萝,迷路了才意外到这里的,抱歉打扰到您了。请问您是……?” 听见了她的问话后,紧闭的翅膀徐徐展开,他的模样,被一点一点地展示在了她的面前。 面前的天使,有着一头白金色的头发,长度及腰,虽是随意地披在身后,可却不显半分凌乱,他的发丝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十分柔顺丝滑,光泽感也很好,在阳光下更是熠熠生辉。在穿着上,他和其余的天使是相似的,都是一身白色的宽松长袍,但在肩头、手腕、腰线等地方,绣有金丝线纹路,即便是没有什么版型的袍子,也被他肩宽腿长的身材给撑了起来。 天使或许并不都是上帝的宠儿,可他一定是。他的五官深邃立体,薄唇殷红,线条分明,尽管他的长相是锐利的、带有一定攻击性的,可他的眉眼间却流淌着一股柔和的、友善的气息,让人想要不自觉地亲近他。 他抬眸,看着她,纤薄的唇轻启,“既然你仰慕我,为什么会认不出我?” 对方的语气并不强硬,他似乎只是单纯地感到疑惑,碧色的眼眸凝望着她,浅金色的眼睫毛一闪一闪,光芒跳跃其中。 时萝愣了一下神,她反应过来,眼前的天使,正是阿蒙洛,传闻中的天使长。 她第一个想法是——太好了,她的攻略对象一如既往,既帅,又不是人。简直完全符合她的胃口。她本来只是想道个歉就走人的,毕竟是她没有掌控好方向和力度,才闹了这么一出。可现在,她觉得,再待一会儿,也不是不可以。 时萝给自己找好了借口,“人间有太多您的画像,但都不及您本人的万分之一,我这才晃神了。” 他之所以会那么问,是因为翅膀是分辨天使的最简便的方式。每一位天使的翅膀都是独特的,颜色纯净度、羽毛饱满度,大小,甚至骨翼弯曲的角度,都不一样。阿蒙洛作为天使长,身负守护天堂的使命,他的力量是最强大的,相应的,他的翅膀也是最好看的。 她但凡如她自己所说,自小仰慕他,就会清楚,能有这么一双翅膀的天使,除了阿蒙洛之外,再没有别人。可她第一次来天堂,天使都见得少,更不可能见过身为天使长的阿蒙洛,自然无法区分谁的翅膀是最好的。 时萝本来以为,阿蒙洛和先前的天使考官一样好忽悠,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一眼就识破了她,摘下了她用于伪装的面具。 “你在撒谎。” 天使是真诚的存在,对说谎的行为本该是深恶痛绝的。也就是说,他在知道她对他扯谎了的时候,就该厌恶她了。然而,他的语调依旧是平平淡淡的,对她的谎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阿蒙洛稍稍低眸,淡金色的眼睫轻轻搭在了眼睑上,落下一点点阴影,他指了一下自己的翅膀,一部分原先纯白柔软的羽毛,因为被水溅到,变得有些湿漉漉的,和其他地方有明显的色差,就像是一块洁白的画布,被染上了别的颜料,难免显得突兀,他抬眸,望向她,声音不轻不重,“而且,你弄湿我了。” 第2章 翅膀 他的语气太无辜了,眼神也清澈如初。在他面前,所有的虚伪、丑恶、肮脏好像都无所遁形。 时萝:“……” 小脸通黄。 她跟巳规告状道:“报告,攻略对象开车。” [……]巳规决定接着装死。毕竟论开车,谁能开得过她? “我确实不是从小仰慕您。” 既然阿蒙洛能看出她没有说实话,她也不打算圆谎了,索性承认,“我只是对您太好奇了。” 时萝一转攻势,“天使长大人,我欺骗了您,这是我的不对,可是您也骗了我。所有候选人都知道,您是主考官,但我却没有在主考官的位置上看见您。” 他无缘无故地缺席了考核,这对于那些以为他会来的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欺骗? 时萝切入的角度很好,被她这么反将一军,阿蒙洛也不说话了。像是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他陷入了一阵沉默。 而时萝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措辞对于心地纯洁的天使来说有些激烈,貌似都直接把人带回了自闭的状态,她连忙找补道:“不好意思,是我顶撞了您,天使长大人无论是来,还是不来,都是您的自由,的确也不需要告知凡人。我之所以口无遮拦,是因为我相信,在天使长大人的心中,人人是平等的。就像现在,明明先犯了错的人是我,可我却反倒过来拉您下水,您至善至纯,对我的胡搅蛮缠毫无辩驳。我的做法十分莽撞,但您没有让我闭嘴,还给了我自由发表言论的权利。” “我知道错了,天使长大人。”时萝诚心诚意地道歉后,说:“如果您不介意,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的话,我想给您擦一下翅膀,那是我的过失,我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她绕了一大圈,又是自我反省,又是有意无意地夸他,最终的落脚点却是——要碰他的翅膀。 说实在的,时萝眼馋很久了,她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就在觊觎他的翅膀了,她很想摸一摸他的羽毛。假如能拔下来一些,做个小被子,也是很不错的。可惜,先不论他会不会同意,要是她真的去拔了,感觉他会掉一串小珍珠。 提出要触碰天使的翅膀这种请求,本就是相当僭越的,更何况,她是要给他处理水渍,普通人一时半会儿可弄不干净。对天使而言,只要用法术清理一下就可以了,没必要弄得那么麻烦。阿蒙洛很有可能不会答应,时萝也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尽管她觉得自己的理由无懈可击。换作是她,她巴不得有人给她服务,才不会拒绝这种好事。 阿蒙洛的唇一直微抿着,他一言不发,眼神有些放空。 天使都是很重视自己的翅膀的,他会思考那么久,她也认为情有可原。而且,他越沉思,越纠结,不就代表,他拿不定主意,在犹豫,她成功的概率越高吗? 时萝趁热打铁,道:“请您让我赎罪。” 他敛眸,轻声说:“可以。” 时萝:“???”他怎么答应了?还这么轻易?一点波折、困难都没有被她遇到。 尽管她有些凌乱,可她还是装出了一副淡定的样子,她绕到了他的身后。 阿蒙洛的翅膀的确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看,她看过的翅膀不算多,但有些事物的美丽是客观存在的,无需比对,也能自证优越。她依稀可用目光勾勒出他形状漂亮的翅膀下有力的骨架,他的羽毛也很是蓬松柔软,正因此,被她打湿的部分格外明显。 时萝并未随身携带帕子一类的物品,她刚想直接开始,又考虑到阿蒙洛未必能接受那种方式,便问他:“天使长大人,我没有手帕,我可以用我的衣裙帮你擦吗?” 他似是微微偏头,往她那边看了看,身体有小幅度的偏转,“你为什么不使用法术?” 阿蒙洛问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时萝默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道:“我的法力很低微。” 清洁法术消耗的法力并不算多,也是比较基础的、入门阶段的内容。她都能来参加实习天使的选拔考试了,不可能连这点事都做不到。清楚自己的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她很快补充说:“而且,我不敢在天使长大人面前使用那些小把戏,一是怕那种低级的法术污了您的翅膀,二是怕班门弄斧,出了笑话。” 关公面前舞大刀,她是活腻了吗? “天堂的教义是众生平等,没有低级、高级之分。” 阿蒙洛淡金的羽睫轻颤了下,道:“你很怕我吗?我不吃你。”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有些可爱。 “没有,天使长大人很和善,我并不害怕您。” 时萝表面平静,内心却在想——他不吃她,她要吃他。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解,“你为什么叫我天使长大人?” 她嘴比脑子快,说:“大家都是这么称呼您的,我也不能搞特殊,唤您天使长小人,或者天使长小鬼。” 该说不说,小鬼还是个不错的昵称。 时萝反应过来后,才发觉她给自己挖坑了,她只能接着填坑,“天使长大人,我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我只是嘴在前面说,脑子在后面追。” 他八成也是个好说话的,所以她也不怎么担心后果。 阿蒙洛轻描淡写地点出了另一个问题,“你在候考时,叫的是阿蒙洛。” 时萝:“……”他一个在花园自闭的天使,怎么听见的?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难道他有顺风耳吗?! 好在她一向歪理多,很快想到了合适的回应,“天使长大人,天堂信奉的是人人平等,所以我才敢跟对待亲近的朋友一样,直呼您的名字。可事实上,无论在哪,都有维持秩序的必要,否则世界将会乱成一团。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因而才会做出调整。” 他不在场时,她对他的称呼很是随意,可当她真的到了他的眼前时,她又摆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态度来。前后不一致,也是一种表里不一的体现,而天堂需要的是内外兼修的人,她如果只会做表面功夫,是必然会在考核中失败的。 时萝严重怀疑,阿蒙洛此时此刻正在履行考官的职责,即使她补救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之后也不能掉以轻心。不管怎么样,至少目前,他并未对她的回答产生质疑。她观察着他,试探性地问:“天使长大人,我可以开始了吗?” 她指的是擦翅膀。他沉默片刻,答:“会弄脏你的衣裙。” 时萝没有想到,阿蒙洛会这么贴心,可分明是她有错在先,为此赔上一条裙子,根本不算什么,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他后,又说:“如果能用它换来实习天使的衣袍,我是很乐意的。” 一物换一物,很是划算。况且后者的价值要大得多,她稳赚不亏。 说完后,时萝又觉得话里哪里不对劲,她想了想,说:“天使长大人,我虽然不想因自身逾矩的言语、举动被您在考核中否决,可我也没有要贿赂您、走捷径的意图。” 她方才那一番话,细想一下,其实很奇怪。她明明是通过了正规的考试程序的,被录取了也是她有相应的能力和资格。可那样说来,就跟她是因为给他擦了翅膀,才能获得实习天使的资格似的。不细究还好,但凡被人逮着了,她就会落得话柄,说不定还会连累阿蒙洛,让他背上不公正的罪名。 “我不是考官,你的考核已经结束了。”阿蒙洛淡然地撇清了关系。 时萝舒了一口气,“那么,天使长大人,您能允许我放松一些吗?” 她是真的过不下去这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说话之前要过好几遍脑子,话里有纰漏,又得进行各种挽救,她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嗯。”阿蒙洛神情认真地说:“你可以再放松一点,比如,叫我阿蒙洛。” 时萝:“……” 倒也不必这么放松。 她努力憋了几个字,“阿蒙洛……大人,我尽力了,我只能叫到这里。” 称呼是不太好改的,她方才在考场外这么叫他,都惹来不少反对的意见,况且天堂里还有其他天使。再怎么说,都是不合规矩的。她才不会吃饱了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他轻点了下头,作为回应,“嗯。” 阿蒙洛的态度并不强硬,也不是在要求时萝,她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她的裙子很长,是宽松设计,即使提起一角出来给他擦翅膀,也不会不雅观。 时萝专注地给阿蒙洛擦拭,她的手法并不专业,毛茸茸的翅膀之下,连着骨头和血肉,所以她也不敢太用力,而是控制着力度,生怕给他擦得哪里红肿了,有毁他的美观性。 她跟擦一座下一秒就会碎掉的雕塑一样,蜻蜓点水般触碰他的翅膀。 阿蒙洛不言不语,也几乎没有什么动作,他配合着时萝,当着一尊雕像。 阳光柔和,微风轻拂。她给他轻轻扇着风,用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风,来加速他的羽毛风干的进程。 最显眼的地方,已经被她擦得差不多了。假如要在短时间内做到全干,也是不切实际的。 似乎是觉得用手扇风还是不够快,时萝轻轻往阿蒙洛的翅膀上吹着气。 他微微僵硬了一瞬,原本挺直的背脊,变得更为紧绷了些,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提了起来,他的呼吸也放得更为缓慢了些。 天使长大人的心地是如此善良,即使他感到有些不舒服,也选择自己默默承受,对她的放肆闭口不谈。 时萝收敛住偷笑的表情,她的手指拂过他的羽毛,细致地帮他一根根梳理开,她知道他现在有点紧张,毕竟,这是他的敏感部位。可在他制止她之前,她并不打算放过他。于是,她变本加厉地把玩着他的翅膀。 在他的背后玩,固然是好的,他看不见她得意的神色。但与之对应的,她也不知道他同一时刻的表情。 “天使长大人,我再帮您清理一下前面的羽毛。” 时萝找了个借口,顺其自然地绕回了阿蒙洛的前面,她重复着和刚才一样的动作。由于她到了他的身前,她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微微有些凌乱的呼吸。她借着给他擦羽毛的名义,不断地调整着角度,她也会借机偷偷看他。 阿蒙洛的变化并不大,他的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眼眸也只是微微垂着,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上,落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光从表面上看,其实看不出什么来。可爬上了他的脸上的、那抹不自然的微红,却似乎暴露了什么。 时萝向来有分寸,调戏是有尺度的,一下玩过了,之后就没得玩了,她适可而止地说:“天使长大人,好了。您可以将翅膀收回去了。” 正常情况下,天使的翅膀是不会展露出来的。它既是敏感地带,又是十分脆弱的地方,在没有法术加持的前提下,它毫无疑问是天使的弱点所在。但有了法术,它又是力量源泉,是强大的武器。翅膀的双重性质决定了天使不会轻易将它展现在外人面前。 譬如,时萝方才考试时,对面坐着的考官,翅膀便是隐藏着的。所以,当她看见阿蒙洛的翅膀,为其美丽感到震撼之时,也有些疑惑。不过,这些都是她的想法,他张不张开翅膀,是他的事,她又管不着。 阿蒙洛并未说话。 而跟时萝的声音一起落地的,还有一根洁白的羽毛。 她看着那根在半空中打转的白色羽毛,陷入了怔愣。她甚至反省了自己一遍,平时掉头发也就算了,怎么连羽毛都开始掉了? 可她根本没有白色的翅膀,羽毛怎么可能是从她的身上掉下来的? ……等等。 时萝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抬头,看向阿蒙洛。 掉毛的人,是他?! 第3章 信鸽 场面一时有些沉默。天使的羽毛并不像人类的头发那样,会自然脱落,它的掉落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天使的情绪起伏过大。因为天使们的思想单纯,一般来说不会有那么多起起伏伏、跟过山车似的心情。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原因。但掉毛过多导致的结果是很严重的,它直接象征着天使力量的衰弱。 新任天使长的翅膀上少了一根羽毛……要是其他天使调查起来,她就完了。 时萝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想好了。大概是被吊起来活生生烤死那种。 可她明明控制着力度,又没有在给他拔毛,怎么会是她弄的?不过,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理由可以解释了。 羽毛的掉落,是在时萝和阿蒙洛的视野里的,所以,她想装作没看见,也是有点难度的。除非她瞎了,否则她不可能没注意到。 时萝索性蹲下,将阿蒙洛掉下的羽毛捡起,她十分虔诚地将羽毛捧在手心中,又一脸诚恳地跟他道歉:“阿蒙洛大人,我错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她错哪了,错的是不是她,可不管怎么样,她目前无法置身事外,只能先跟他道歉,看看有没有补救措施。 阿蒙洛低眸,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声音温和,“与你无关。” 时萝懵了一瞬,她没想到他的原谅来得这么快,他完全没有怪罪于她的意思。她在心里摇了摇头,不禁感叹——难怪人家是天使长呢。 “谢谢您的宽恕,但我心里还是过意不去,您给我一些赎罪的建议。” 时萝嘴上虽这么说着,可她想着的却是,这罪赎起来真是没完没了,越赎越多可还行? 阿蒙洛停顿了一下,他定定地望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与你无关。” 他的语气并不冷淡,只是在陈述着事实。 她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或许,他的掉毛另有隐情,还真不是她造成的。但真正的原因,不是她一个连实习天使都还没当上的人能过问的。 “阿蒙洛大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能带走您的羽毛吗?我向上帝发誓,我不会给别的人看,也不会告诉别的人的。”她提出了一个请求,并说:“羽毛不好藏在天堂,很容易被其他天使发现。假如要销毁,又怪可惜的。我可以替您将它暂时保存起来,您需要的时候,随时找我。” 话是这么说,但他要一根掉了的羽毛干什么?她只是把理由充分陈述一下,好说服他而已。 阿蒙洛闻言后,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而后,他将手搭上去,像是在以羽毛为中间渠道,同她缔结某种神秘的契约,神圣又庄重,令她生不出任何歪心思。他柔软的指腹无意间轻轻触到她的手心,让她有些轻微的痒意。他说:“好,我会找你的。” 离开天堂的花园后,时萝回了自己的独栋小洋房。她的房子是临时买的,这里离繁华的中心城区有些距离,甚至称得上偏僻,但好在安静,也没什么人来打扰,可以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给小庭院里的花花草草浇了一下水。刚买下房子的时候,院子里的植物还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姿态,可过了一阵子后,它们便呈现出些许萎靡的模样。不过她也确实因为实习天使的考核,好些日子不在家,没有好好照顾它们了。 大致收拾了一下后,时萝在躺椅上晒起了太阳,她无聊地翻着一本关于天使法术的书。理论知识学起来是最简单的,法术都是大同小异的,学会了最关键的部分,其他的也就无师自通了。但问题在于,她掌握不好核心点。 在所有的法术里,最重要的一点是,天使本身需要有一颗至纯至善的心。而她的心境显然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所以在学的时候,基本上处处碰壁。 这种程度的困难,还是能靠努力克服的。毕竟世界上真正心灵纯洁的人少之又少,如果标准设置得那么高,人人都得像阿蒙洛那样才行的话,天使的数量只会逐渐减少。 不过也正是因为天堂对于真正的天使要求十分苛刻,脱颖而出、成为新晋天使长的阿蒙洛才会那么引人注意。 时萝在去天堂前还是做了不少功课的,尤其是关于阿蒙洛的。色鬼不肯给她提供攻略对象的信息,她只能自己去探索。 他是百年一遇的奇才。在最初的实习天使考核中,他便是最出彩的那一位——心地纯净,法术高强,让人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以最高分通过考核后,又顺利度过实习期,成为了正式的天使。 对于其他天使来说,晋升是一条艰难的路,它对业绩的要求很高。要是想竞争天使长的位置,就更难了。那不是光靠功绩就能飞升的,还得看个人素质和天赋。 天使长代表的是整个天堂的形象,担任该职位的天使都是身负重任的,既要维系好天堂和人间的关系,减少人间的苦难,增强其对天堂的信仰,又要统领其余天使,时刻做好对抗地狱和恶魔的准备。 所有人都对阿蒙洛抱有无上的期望,愿他能填补天使长一职的空缺,而他确实也不负众望,做到了。根据旁人的描述,他的生涯似乎一直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唯一的困难,恐怕就是最后敲定天使长的时候了。天使长是由天堂内部除天使长以外、级别最高的众天使选举出的,过程必须公开、透明,包括候选者的资料也是。也就是说,阿蒙洛自出生起的真实履历,需要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问题恰好出现在这里。阿蒙洛的降生是不明晰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哪出生的,更不清楚他的生父生母是谁。初筛实习天使时,对这些的要求都不高,因而那时候他并未受到阻挠。 负责选举的天使们对此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一部分认为他来路不明,他可以凭借优秀的资质去当高级天使,但要是让他担任天使长,是万万不行的。而另一部分则是觉得出身没有那么重要,他的为人处世都被看在眼里,实际行动比一纸空谈来得更重要。 尽管不赞成阿蒙洛的天使里,想取而代之的占了不少,可议论到最后,支持阿蒙洛的那一派还是以微弱的人数优势通过了他的选举。天堂也算是为他破了一次例。 一转眼,天使告知的三日等候时间已过,从城区回来的时萝,也听到了不少消息。天堂的白鸽已经陆陆续续将信件送到了入选者的家中。凡是通过考核的人,无一不兴奋、激动,这可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因而街区的氛围也挺热闹的,人们的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拿着自家人的天堂版“录取通知书”,互相道贺,那气氛,跟过了节似的。 她到了家后,盯着自家空空如也的信箱,看了半天,都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了。可里面依旧是空的,她也没听见附近有什么鸽子的声响。换句话说,这里压根没有任何好消息即将传来的信号。 难不成是她的住址太偏了,连收信都要比别人慢些?反正她不觉得自己会被刷下去,她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不至于在面试中以失败告终。 以免信鸽迷路,找不到信箱,时萝做了个指示牌,她在上面写了“信箱”二字,又写上“速来”,打了三个感叹号,再画了一个箭头和一只白色的鸽子,示意它们把信件送到此处。 这回总不会找不到了?她觉得上面的要素已经相当齐全了,还图文并茂的。也不用担心鸽子看不懂文字,即便它不识一个大字,它总能认出它的同类。 大功告成后,时萝回房间休息了。半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时不时起床出门看一眼信箱那块儿有没有什么动静。她是恨不得长出千里眼、顺风耳,在讯息传来的第一刻就感知到。 如果是平常的她,才不会这么在意考核的结果,挂了就挂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会死。但她身负任务,要是进不了天堂,她就失去了最简单的、跟阿蒙洛建立起深度联系的机会。当然,除了当天使之外,还有不少接近他的方法。可是,想攻略他,分明可以走捷径,为什么非要绕远路?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时萝自我反思了一会儿,她甚至把整个考试过程捋了一下,应该注意的点,她都没有忽视,她自觉发挥得不错,随后,她又将有可能挂她的天使怀疑了个遍。 ……该不会是阿蒙洛挂的她?她排除来,排除去,貌似只剩下一个他了。如果是他,的确不是没有可能,也只有他,才具备相应的能力。 但这是个闭环。假如真的是他,他理应不会对她那么宽容,他的态度应当更强硬一些,或许会直接把她赶出去。难道说他是在扮猪吃老虎,对她展现出的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可这样的他,又不会有成为天使长的资质。 时萝想不通,而后她选择放弃思考,大睡特睡。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只信鸽,它用鸟喙叼着一封信,信封和其他人的是一样的,封口处有红色的火漆印。这意味着她的考核顺利地过了。 时萝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她竟然在梦中都在想成为天使。她试图驱赶睡意,但她的梦好像还没有结束。 信鸽离开后,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影,她眯了眯眼,才看清是谁—— 是阿蒙洛,他似乎是将翅膀收了起来,因而,他的容貌、身形更为明显地、全方位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她垂涎三尺地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目光流连忘返,专注地打量着他的身材。他的衣袍是偏宽松的版型,但颜色是浅的,光影变化之下,大致能看出一些轮廓,却并不明晰。 就在她为不能从外看到里而感到可惜的时候,他纤长的手指停留在了宽松的白色长袍上。之后,他开始慢慢地解开外衣。 凸出的锁骨,线条分明、流利的肩颈,坚实有力的胸膛,漂亮的人鱼线,从肩膀到腰腹微微呈倒三角走势,既不过分骨感,又不会饱满过头,恰到好处。修长笔直的双腿没有了外物的遮掩,暴露在她的眼前。 时萝馋天使长的时候,也不由吐槽——他居然只穿一件衣服?除了那件白色袍子之外,里面空空如也,他什么也没穿。 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她醒了。错过了最重要的地方后,时萝闷闷不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莫名地生起了气,正当她遗憾没有再好好地、仔细地看看,并决定下次睡觉一定要把这个梦续上时,她的面前忽然覆下了一片阴影,将一部分灼热刺眼的光遮去。 透过地板上影子的形状,她看出,那是一对翅膀。 她很快联想起梦中送来喜报的白鸽,嘀咕道:“信鸽变人了?还是我在做梦中梦?” 翅膀还怪大的。跟阿蒙洛的倒是很像。虽说她只在花园里看到过一次他的翅膀,可她好歹上手摸过了,印象怎么可能不深?那可是堂堂天使长的翅膀!只凭借一个简单的画面,她便能回忆起绵软的触感。她就算是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会把他给忘了。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后,时萝忽地抬头,她直愣愣地对上一双碧色的眼眸,他长而卷翘的浅金色眼睫轻垂着,低眸,注视着她。 他的眼瞳干净清澈,尽管他的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开口跟她说话,可在这么直白又坦荡的眸光下,她的一切仿佛都被映照了出来。 她蹙了下眉,用着再疑惑不已的语气问:“你怎么穿着衣服?不是已经脱掉了吗?” 他怎么能趁她不注意又穿上呢? 梦境在哪里? 真实在哪里? 腹肌又在哪里?! 第4章 通知书 阿蒙洛无言,只是薄唇微抿,望着时萝。 他什么都没说,可被他这么看着,她觉得自己好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她晃了晃头,把瞌睡虫从脑袋里赶出去,一脸歉意地道:“对不起,天使长大人,我没有睡醒,脑子不是很清楚,刚才是在说梦话。” 为了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时萝说:“我不小心把您当成我养的猫了。这个季节有点冷,我会给它穿上婴幼儿的衣服,用于保暖。它又比较调皮,总是不肯好好穿衣服。我一开始还以为,它今日是破天荒听话了一回,谁知道,是闹了乌龙。” 她压根不养猫,家里也没有一些相关的物品能证明猫存在过,她只能在言语上下功夫,补充道:“它原来是野猫,喜欢自由,所以,我对它采取的是放养模式,它经常神出鬼没的。我有时候也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它。” 天使和猫的相似度不高。可只要她开口解释了,基本上就等同于成功了,他并没有那么多疑心。更何况,他身为天使长,怎么会对一只她乱养的猫感兴趣? “天使长大人,您大驾光临,是有什么事吗?”时萝瞄了一眼壁挂时钟,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可这也不是他随意出现在她家的理由。而且,他怎么会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难不成是从她填的个人信息里得知的? 阿蒙洛敛眸,却依旧是一言不发。 他的话虽不多,但她觉得他不是过于寡言的人,她也搞不懂他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才一直不说话,她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句,“阿蒙洛大人?” “嗯。” 这一次,他应得倒是很快。 阿蒙洛说:“我是来找你的。” 时萝这才想起,她离开天堂时,他确实是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她立刻下了床,小步跑到储物柜那边去,“阿蒙洛大人,请稍等。” 他肯定是为了他的羽毛来的。她说好要暂时为他保管的,可不能食言。 此刻的她,刚打开储物柜的小门,正努力伸长手,努力去够到放在上面一层的小匣子。她穿着柔软贴肤的睡裙,动作幅度稍微一大,便将窈窕的身材展现了出来。 阿蒙洛微微侧身,视线游移,落至窗外。他的目光固定在了某一处,一动不动,沉稳得像是一尊雕像。 时萝成功取下小匣子后,自己先打开看了一眼,虽说她认为自己的保存方法没有问题,可就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他的羽毛被她给毁了,她可担不起责任。 她转身,看见他侧着身子,并没有往她这边看,她便也顺着他的眸光望了过去,不由疑惑。 他在看什么?外头那棵光秃秃的树吗?他不会是触景生情,联想起自己“掉毛”的模样了? 时萝本想安慰阿蒙洛“掉毛是正常的”,可她想了想,还是决定闭嘴。毕竟她又不是天使,哪里清楚什么算是常态,还是不要弄巧成拙了。 手中的小匣子里似乎有一道流光滑过,她的视线被吸引,再度回到羽毛上,那上面竟然凭空出现了一行文字,还是“流动性的”,会自动循环播放。 ——时萝,祝贺你,你已经成功通过实习天使的考核,请尽快前往天堂报到,开启实习期。期待你的加入。 这难道是……她的录取通知书?但怎么跟别人的不同?不是说好的,会用信鸽送来吗?如果他不来,她才不会闲的没事打开匣子,从早到晚观察羽毛的情况。 谁能想到媒介是羽毛?按照原来的趋势发展下去,她怕不是会天天盯着信箱看,没收到信的话,她很有可能就会以为自己落选了,从而与天使一职失之交臂。 这么说来,这貌似才是他来她家的真正原因。其他人应该都陆续去报到了,她属于是信息闭塞,跟外界失联了。 时萝倒是很想把阿蒙洛的羽毛作为收藏,上面可是有会自动显现的字,但这种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才行,而今正主都来了,她不能当着他的面做,她把小匣子呈给他,“阿蒙洛大人。” 以防脆弱的羽毛受损,匣中垫着柔软的丝绸,小匣子的设计既能遮光,避免阳光直射,使内部保持一个适宜的温度,又很好地平衡了湿度,羽毛放在里面也不会受潮。 “这是你的。”阿蒙洛并未接过,反而说了一句让时萝无法理解的话。 他是要把羽毛送她,还是暂时用不到? 紧接着,他抬起右手,一封白色信件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 她轻启信封,这才是真正的“录取通知书”,恐怕是担心她没看见羽毛上的文字,做了一个备用方案,结果,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仍旧没有收到信,因此才由他亲自来送。 新晋天使长来当她的快递员,这种待遇也真是独一份。 时萝的目光扫过信上的文字,它们和羽毛上的一样,没有任何分别。 信是送给所有在考核中成功了的人的,内容需要经过审查,才能让信鸽去分发。可羽毛是一个特殊的载体,和信件不同的是,那上面的一切文字都能由他亲自决定。 但他一个字都没改。她还以为是他专门给她写的。原来也只是复制粘贴的版本。 “谢谢天使长大人,劳烦您送来。” 在她说完后,他又沉默了。 阿蒙洛轻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睫轻垂,像是笼罩上一层淡淡的云雾。 时萝是故意的。 他的状态变化得分明,她也不是个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人,她看出来了,他想听她叫他“阿蒙洛大人”,甚至,是“阿蒙洛”。然而,她偏不这么做。 公正的天使长大人自然是应该对每个人平等的,他要是有什么小动作,确实很容易被发现,不过,她有权利对他敬而远之。既然他的选择如此,他待她和旁人没有差别,那么她也可以一样。 她才不会管他的心情怎么样,能让他跌宕起伏一下,也是好的,“您还有其他的事吗?” 虽说报到是越快越好,可个人的时间安排上是自由的,没有强制要求一定要哪天去,只要不错过最后的截止日期就行。 阿蒙洛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他是否认了,但他也没有要从她家离开的意思,他一直站立在原地,跟在这里罚站似的。不明白实情的人看了,恐怕还以为她把他给定身了。 时萝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再怎么说,这也是她的攻略对象兼未来上级,她该收收她的脾气,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了,她说:“天使长大人,如果您赶时间,有其他事要忙的话,我就不耽误您了。” 她觉得,她已经在尽可能委婉的前提下,说得很清楚了。她并不想现在就去天堂报到,她没换衣服,也没吃饭。就算今天是报到的最后一天,她也得先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了再出门。 显然,她会浪费他的时间。然而,他看起来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天使长一职,很闲吗? 阿蒙洛并未察觉时萝的赶客意味,开口之前,他严谨地回顾了一遍今日的安排,他都提前做完了,只剩下她这边的行程了。他认真作答,道:“我没有别的事要做,我有时间。” 假如是旁人这么作答,多少会有些死缠烂打的意思。可是换成阿蒙洛,便只是在如实回答而已。 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当他今天的目标是她,不把她带去天堂报到,他的使命就完不成。 时萝是不会有愧疚感的人,等是他要等的,她又没逼他,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可反省的?她事事都按照着自己的节奏来,一点都不着急。 洗漱过后,她给自己准备了一份早餐——是很简单的面包、牛奶,再加上一点水果。 由于她是一个人住,之后也可能不会久居在此,她便懒得开火。做饭还要洗碗、洗锅,简直麻烦死了。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做,也不打算把精力放在那上面,就想着随便应付一段时间,反正也不会饿死。 时萝加热了一下面包。她连面包都是让面包房的奶奶帮忙切片的,她只负责让它的温度提升一些。 阿蒙洛是天使,在他的眼里,人大抵是没有性别之分的,甚至,他可能还认为,人和蚂蚁的不同之处在于,人会说话,个头更大。 他倒是没有直接这么说过,但她根据他的表情、反应推测出来,她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只雌性蚂蚁。 不然,先前她要去换下睡衣时,他怎么会不理解,他应该出去外面等她?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好笑。他被她请出门的时候,神情实在是有些懵懂。她家的门没那么宽,容不下他那双翅膀,他只能侧身走出去,一边走,一边还要努力把自己的翅膀往里收一些,否则要是不小心刮蹭到哪了,就不好了。 都到这种程度了,他也不肯将翅膀彻底收回去。可能是天使长大人对翅膀真的有什么执念。 时萝通过窗户,看见阿蒙洛此刻正待在小花园旁边。他实在是一个主人家会很喜欢的客人,他的边界感很强,不会侵犯对方的隐私,到处乱走、乱看。即便他是在等她,也不会好奇她的事做到哪一步了,更不会催促她。 不过,这倒也是一个问题。她盯着他看了快两分钟了,他一点动静都没有,连头都不曾偏移过。 ……怕不是在她家里咽气了。 出于对未来的深思熟虑,时萝决定出去关心下阿蒙洛,刚好她收拾得也差不多了,可以动身去天堂了。 她知道天使的口腹之欲不怎么强,不太需要进食,即使要维持生命体征,也是偏好液体一类,但她还是把面包和莓果放在了餐盘里,和牛奶一起端给他,“您要吃一点吗?” 他吃不吃,是他的事。可她的态度是很重要的,她得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天使应当有的模样。 阿蒙洛接过了牛奶,“谢谢。” 他喝得很小口,浓密的睫毛轻垂着,看着很是乖巧,他纤薄殷红的唇晕上了一点乳白色。 她是独居,杯子自然也只买一个。杯子洗过后重复利用是很正常的事,她本来是不在意的,但他倒好,在那么一圈中,偏偏挑到了她喝过的地方。 她之所以能认得出来,是因为杯子上有花朵的图案,视线顺着往上,就是她常喝的位置。她假装什么都不清楚,若无其事地丢了几颗莓果进嘴里。 阿蒙洛忽地说:“木板上的这只鸡,是你画的吗?很逼真。” 他的语气实在真诚,但凡换个人,她都会以为自己是被讽刺了。而他却是在真心实意地夸赞她的绘画技术。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夸错了方向。 时萝:“……” 她一时呛到了,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惹得满脸通红,等缓过劲来后,她才跟他争辩,“天使长大人,这是鸽子,是天堂的信鸽。我怕它迷路,才画了个指示牌在这里指引它。” 谁会吃饱了撑的去画一只鸡?她这里是小花园,又不是农场,更不是屠宰场,怎么可能有那种“咯咯哒”的生物? 阿蒙洛闻言,貌似是有些惊讶,他再度确认了一遍。 她重复道:“百分之一百纯种信鸽。” 他徐徐点头,“是我认错了。” 时萝这才满意了,她笑着问:“阿蒙洛大人,我们现在去天堂吗?” 写给候选人的录取通知书上,每一个字都是需要细细斟酌的。 “天使长大人,您看,还有什么要改的地方吗?”负责文书工作的天使问。 阿蒙洛略加思索后,用羽毛笔加以修改。 他将“等待”,改为了“期待“。 “还是天使长大人思虑周全。等待一词,的确显得太高傲了,还是期待更好,既有迫不及待的意思在,还能显出天堂的亲和。”天使称赞道。 阿蒙洛却是不语,他的思绪有些发散。 他……很迫不及待吗? 第5章 回避 上天堂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至少对于目前的时萝来说,并不简单。正常的渠道是通过天梯,那是有专人把守的地方,进出都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 “阿……”时萝刚想问阿蒙洛,他是跟她走普通的通道,还是分开走。她要是他的话,自己有翅膀能飞,才不会选择用腿脚走路。不过,他等她,大概是为了和她一起上天堂的。 “……啊?”她的语调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只见他向她伸出手,貌似是在邀请她,跟他一同“起飞”。 时萝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不麻烦您了,我还是走天梯。” 她倒是也想省时省力。但她要是跟他飞到天堂去,必然会惹来不少是非。她想低调点,最好是她私底下偷偷攻略他,不要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引人注目是一件具有双重性质的事,带来关注度的同时,也会引出不少没必要的事。烦人得很。她是在做长远的打算,她可还想在天堂多待一会儿。假如出了事,他也不好包庇她。 阿蒙洛对于时萝的拒绝,有些疑惑,他的眸光从她身上,转移到自己的手上,随后,他又抬头,一本正经地跟她说:“我的手,很脏吗?” 时萝:“……”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把借口归到自己身上,“没有,怎么会呢?是我的手脏,刚才碰了食物,又洗了碗。” 阿蒙洛的睫毛慢慢地眨了眨,像是在消化她说的话,而后,他说:“我不介意。鼠疫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人类的生活没有回到正轨上吗?” 瘟疫期间,人与人之间需要保持距离。可现在,困扰人类的疾病已然消失,所有人都可以恢复从前的正常生活了,社交距离也一样。 “不,大家都过得很好,多亏了上帝和各位天使。”时萝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在生理上恐高,我怕手心出汗。我知道,阿蒙洛大人,您并不在乎,但我很在意。” 即使是撒谎,她也注意着自己的言辞。假如她说自己恐高,是十分可疑的。实习天使成为正式的天使以后,是会被赋予翅膀的,之后也需要到处飞来飞去。她要是畏惧考核,怎么可能通过初筛?就跟一只鸟说自己怕摔死,飞不了似的。 她装得腼腆害羞,又一直推辞,天使是不会强迫他人的,他尊重着她的意愿。 阿蒙洛抬手,他的指尖凝聚起丝丝缕缕的光明气息,那是几近纯白的颜色,很快,他便凭空引出了一朵蓬松柔软的云朵。 他转头,看向她,“可以了。” 时萝看出了这是要让她先上的意思,他倒还挺有绅士风度的,她踩了上去。 云本来是由水滴或冰晶形成的,她以为会是软绵绵的触感,可真实的感觉却是相当实在的,没有踩空一回事。这估计不是真正的云,毕竟那不能当成交通工具。 尽管如此,她脚下的云也没有坚硬到如同钢板一样的程度,还是很舒服的,跟沙发似的。她大大咧咧地坐下了,双腿悬在半空中晃荡。 她坐着了以后,才想起应该问一下云的主人的意见。 这便是她和他的不同之处,她一直以来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一旦她忘记了伪装,本性就容易暴露出来。 “阿蒙洛大人,我能坐着吗?我是第一次这么飞,我担心站着会重心不稳,失去平衡。”时萝故作乖巧地问。 “随意。”他温和地作答完后,也站上去了。 相比于时萝的没规没矩、放荡不羁,阿蒙洛则显得极为拘谨,他立在云上,脊背挺得笔直。好似她才是主人,他只是来做客的。 他是背对着她的,而她坐的位置,刚好能时不时地碰到他的翅膀。没错,他依旧没有收起翅膀。 时萝遗憾地想——假如他没那双翅膀,她此时此刻就会有意无意地靠在他的身上了。说不定还能感知到她梦里的那些美景。 阿蒙洛的驾驶比时萝想象中的要平稳多了,他好像没有受到一点气流的影响,别说颠簸了,她全程都跟坐电梯似的,稳得不行。 天使长牌飞行器,值得信赖。 尽管她正面朝着的方向,和飞行的方向是相反的,但她身后就是他,即使不往后看,就这么直愣愣地飞上去,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今天是个大晴天,她的身边围绕着真正的云朵,层层叠叠,颜色洁白,很是漂亮。 偶尔会有飞鸟倾斜着身子经过,她也伸出一根手指,跟对方打招呼,似乎是要戳戳它的脑袋,但她还是跟它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真的上手。 时萝称赞着鸟类的专注,“它们飞得好认真,哪怕速度很慢,还有风的影响,飞了一会儿就要调整方向,但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好在飞鸟看不懂人类的手势,阿蒙洛也没有回头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伸出的,其实是中指—— 嘿嘿,没她飞得快。 这些想法只能藏在心里,毕竟,天堂禁止类似的、无意义的攀比。这是生理上的分别,无法依靠后天的努力改变。除了她以外,天堂不会有谁有这种恶趣味。 一般情况下,鸟在空中飞行的时候,是不会停下来的,除非是累了。她只是随便找个话题,看着差不多快到目的地了,便拐弯抹角地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太感谢您了,我能在前面下去吗?” 进入天堂后,她看见了那些用来指路的牌子,再不济,也还有别的天使,她要是迷路了,找不到报到的地方,也可以问路。 阿蒙洛慢慢停下,他转头,看向时萝,“你是在回避我吗?” 她突然失语,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天使自然不会有那么多心思,他不觉得有避嫌的必要,是因为真正的天使是没有自己的欲望的,情爱也已经被摒弃了。 可是,她现在没有任何值得他特殊对待的地方,她的法术称不上出众,甚至显得有些平庸,她的心地也没有多纯净。 简言之,她并未表现出特别高的天赋或是潜力,他不可能是想把她往接班人的方向培养,才这么对她。 她和他建立起连接,是因为那根掉落的羽毛,但这是他的秘密,她不能说出去。他知,她知,可旁人不清楚真相,也就容易觉得奇怪了。 就在时萝想着编个什么借口的时候,传来一个天使的声音,“天使长大人?您在看什么?” 时萝抓准时机,从阿蒙洛的身后出来,她被他的翅膀挡住了,所以才没被看见。 见天使长大人的后面忽然冒出了一个人,前来传话的天使,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来了,她最讨厌也最擅长的解释环节。 时萝流利地说:“抱歉,我因为一些事情来晚了,没有早早报到,要不是有天使长大人带路,我恐怕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天使长大人真的非常善良友好。” 一顿彩虹屁过后,她和对面的天使达成了一致,对方赞同地道:“是的,天使长大人是我们所有天使的榜样。” 话题中心的阿蒙洛不声不响,他的视线偏移,落到她的身上,目光平淡、柔和,不带多余的情绪。 时萝不声不响地拉开距离,把自己和阿蒙洛撇得干干净净,“既然天使长大人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了。我也很希望成为真正的天使,如果之后有机会能跟各位天使一起共事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她要去的报道处,刚好跟他将去的方向相反。官话说完后,她掉头便走,一点都不带留恋的。 她所说的那些话,听起来十分热情,可她的表现,却肉眼可见地有些冷漠。至少,她的言行是有一点割裂的。 “看来天堂又要有一批新鲜血液加入了。天使长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闻言,阿蒙洛收回视线,“嗯。” 时萝有通知书在手,报到工作进行得很是顺利。 天堂给所有的实习天使都安排了住宿,在一座宫殿里,她来得晚,被分配到了单人间。 由于天堂尊崇团结友爱,形单影只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然而,时萝确实不觉得一个人待着会有多孤单,她反而乐在其中。 独享房间,多爽啊。还给她省了不少事。 天堂已经配置了基础的生活所需物品,基本上不用自己再费什么功夫,她很快安置了下来。 房间是小了点,没有她在人间的别墅大,这是肯定的。实习天使是为了要成为正式天使才住在这里的,是来吃苦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不过,失去了花园,她还是有点郁闷的。天堂唯一的花园,便是上次她误闯的那个,离这边有些距离。 等她下次回家,家里的花花草草大概又枯萎了。 她摇了摇头。果然,无论在哪里,想要活得好,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据说,阿蒙洛就是单独住在一座神殿里的。以他的职位等级来看,并不是多稀奇的事。 不过时萝依旧觉得天堂的分配很是奇怪,她跟色鬼聊起了天,“你说,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地方有什么用?又不能物尽其用。就应该把我也安排进去。” 她想了想,“还是算了,我就口嗨一下,不是真的想和他住在一起。” 这似乎不符合她以往的调性。巳规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时萝挑了下眉,“神殿里的陈设估计都是些神圣的壁画、雕像之类的,在那种环境下,想搞点瑟瑟,跟犯罪似的,让人提不起一点兴致。” [……]它不该问的。它反省。 时萝对环境适应得挺快,但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天堂提供的床上用品,只有床垫、床单、被子、枕头。 而她这边是单人间,所有的物品都是一人份的,没有多余的枕头。她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没东西可抱。 天堂的物件都是依照人头安排的,她没有正当理由再去要一个枕头。她又不能撒谎,说自己把枕头弄没了。 她更不可能直接把原因说出来。这听上去很诡异,仿佛她在人间天天抱着谁入睡。 最重要的是,天堂的观念始终是以整个集体为先的,一己私欲,只在人间和地狱里存在。 时萝只得拿被子将就一下。 效果很显着,她失眠了。 她第一次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睡觉,可太阳都冒头了,她还没睡着。 日出倒是很好看,黄、金、橙、红,几种色彩融汇在一起,散发出的光辉也十分耀眼。 只是,她完全没心情看什么鬼日出。她困得要死,却怎么都无法入睡。 更要命的是,她能睡觉的时间已经过了。天亮了,该起床了。 沉重响亮的钟声,和经文诵读的声音,一起传了过来。这是天使们专属的闹铃,会响三遍。三次以后,所有的天使就都该就位了。 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天使长会带领众天使向上帝祷告。而往常时候,大家就是各自干自己的事,各层级之间互不干扰。 实习天使需要接受基础培训,包括但不限于学习圣经、日常祈祷、弹奏乐器。 这不是巧了吗?她一个都不会。 时萝从床上爬起来,换上特制的衣裳。 天使的衣裙,是唯一能让她提起些精神的存在。设计漂亮,衣料柔软,舒服得像睡衣…… 并未远去的睡意再次袭来,她对着镜子,拍了拍脸,好让自己清醒些,但没起多大的作用,她站着都快睡着了。 天堂里的规则,是众生平等。 就连身为天使长的阿蒙洛,也必须跟其他天使一样早起,没有特赦。 而时萝,是一个非常尊重平等的人。她打心底敬重,真的。 于是,她听从内心,闭了闭眼,在心里把这个世界平等地大骂特骂了一遍。 杀千刀的,这才几点啊?!她再躺一会儿,地球就不能转了啊? 早起到底有什么用处?是有虫子可吃,有翅膀可长,还是有阿蒙洛可睡?! 第6章 实习期 时萝在钟声结束前来到圆拱形的教堂,她以为她来得不算晚了,可结果,似乎除了她,所有的实习天使都提前到场了,并且,每个人看起来都精力充沛,活力四射。 自通知书的结果公布后,入选的人都是快马加鞭地赶来天堂,生怕错过了什么,而先来的人也先被传了福音,接受了基础培训。显然,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 只有她是带着一身怨气来的。她知道自己现下完全是死人脸,便尽力地挂着一个僵硬的微笑。跟她主动打招呼的,她也都一一回了。 祷告即将开始,实习天使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着。 位置不是提前安排好的,是要靠占的,而且越往前越好。前排是更接近上帝的地方,可以更好地让虔诚的信徒接受洗礼、教诲。 时萝自然而然地站在了队伍的末尾,她仍旧很满意自己的位置,在这里摸鱼,被发现的概率应该小一点。 就在钟声迎来尾声时,原本要带领众实习天使进行祈祷的天使,忽然行了手势礼,并说:“天使长大人晨安,愿伟大的上帝庇佑您的光辉,愿您永远圣洁、美丽。” 其余实习天使也纷纷学着行礼,道:“天使长大人晨安,愿伟大的上帝庇佑您的光辉,愿您永远圣洁、美丽。” 时萝在里头滥竽充数,她只是张了张嘴,后两句基本上没怎么出声。 她实在有点难以说出口,这跟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小魔仙全身变”有什么区别? 好,前者还是稍微好一丢丢。 她站得离出口最近,他一进来,她就先注意到了。未见其人,先见其翅膀。 他的羽翼宽大,经过她的身边时,他的羽毛无意间触碰到了她的肩膀,她稍稍往旁边撤了撤。 实习天使是分成两边站着的,一左一右,空出了中间的道路。但对于他的翅膀而言,这个空间还是小了一点。 “误伤”时萝后,阿蒙洛貌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收紧背脊,将翅膀收拢。他只是用力地收紧了一些而已,并没有全部收回去。 不过,做到这种程度也足够了,他的羽毛没有再碰到任何人。 只有时萝“被创”的世界达成了。 所有的实习天使都微微低着头,规矩而本分。尽管好奇天使长大人为什么会光临教堂,但没有人敢开口问,甚至没一个人敢胡乱打量,他们的视线都是落在地上的。 只有时萝微微抬头,偷瞄阿蒙洛,也唯有她发现了,他努力“夹”着翅膀的状况。本来还困得不行的她,一时清醒了不少。 她想笑,却又因为场合的严肃性不能笑,只能憋着。 天使长的光临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也没人怀疑他为什么不将翅膀彻底收起来。展示自身的强大力量,或许对激发各位实习天使的学习动力有益处。 但时萝却不是这么个想法,她看出来了里头另有隐情,他可能不是不想收,而是不能收。这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没有什么证据。而要想知道具体的原因,就难上加难了。 阿蒙洛站在最前方,他的身形高大,又有一双显眼的翅膀,即使是站在最后面的她,也能清楚地看见他。 温和的阳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窗折射进来,在地上落下斑驳的阴影,余下的光,则轻洒在阿蒙洛的身上。白金色的发丝、碧色的眼眸、纯白的翅膀,他与璀璨的光线融为一体,如同从光中诞生,神圣而不可侵犯。 领诵的人,忽地被换成了阿蒙洛,虽是临时的安排,可却没有任何天使对此抱有怨言,反而以此为荣,足以见得他的民心。 时萝也聚精会神起来。 正常来说,实习天使的眼神都应该落在圣经或是教堂上。 然而,她又是个特例。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都快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时萝面上的表情认真得像是在做学术研究,事实上,她也确实是在搞研究。 他的衣袍比她梦境里的要更厚,哪怕有阳光的助力,也完全不透光。根本看不出一点他的身形。研究失败。 好在,她还能看到他的脸,可以听见他如沐春风的声音,脑子里能想点不可描述的事,也就没那么困了。但凡换个人来进行这段冗长的解说,她恐怕都会听得睡过去。 祷告结束后,实习天使们都去预先学习各自感兴趣的部分了。术业有专攻,天堂也需要发挥个人的特性,基础的祈祷是每一位天使都要学会的,但其他的,就是看个人选择了。每个天使去到的领域,不是自己好奇的,就是自身擅长的。 唯独时萝纠结半天,她对经文不怎么有兴趣,学竖琴、长笛之类的乐器,又要费上不少时间,而且她也不一定能学完,很可能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学。 她现在就应该找一个临时性的任务,最好是那种能让她悄悄划水,又显得她做了不少事的工作。 她在附近转来转去,而后眼前一亮,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立马走向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块写着“将爱和光明撒向人间”的牌子。虽然写得没有很直白,可字面意思还是很好理解的,应该和公益志愿活动差不多。 不过,并没有多少人选择这里,原因倒是不难猜到。实习天使们千辛万苦上了天堂,自然是要在这里扎根的,能耳濡目染地接受中高阶天使的熏陶,是最好的。 哪会有人一开始就离开天堂,又回到自己待了十几二十年的地方,主动建设人间? 而且,人间的状况是最为复杂的,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可能都要处理上好一段时间。 时萝和几个实习天使了解了一下具体的活动安排,当听到“任务地点、执行时间不定”之后,其余的人都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 毕竟都还是刚从人间升上来的小雏鸟,不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是很正常的。 氛围一时变得有点奇特。假如说,只是抽出时间去服务人间,那还好说。 可如果大部分时间都要花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的行动上的话,没有几个人的态度会是愿意的。 负责分配任务的天使善解人意地道:“倘若是实习期,我更建议你们去提升其他部分的技能。之后会有类似的实践安排,你们可以届时再来参加。” 此话一出,本来就没拿定主意的众人,心变得更是分散了。 时萝看着旁边的人一个个减少,去了其他的天使那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符合她心意的事,却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黄了。 她就是再想参加,也没戏了。天堂不可能放她一个人单独去做任务,这是出于安全考虑。 哪怕她有两三个伴,都有点悬,何况一个都没有。 目前看来,她要是想在实习期里做慈善,只能多拉几个人跟她一起。 问题是,别的人都已经决定好了,她在这里又没有熟人,根本没法拉成团。 报到的截止日期明明是后天,她只是来得迟了一些,却像是跟整个世界擦肩而过,什么事都轮不上她。 时萝扯了下唇角。 她实在是想炸了这个世界。 上帝不是爱护众生吗?怎么偏偏她没有感受到一点关爱?有的只是一连串的倒霉。 不过,她确实不是多诚心的信徒,受不到庇护也实属正常。 时萝想了想,还是先把自己的名字给报上了。凡事都有个万一,指不定还有住得远的、没来报到的实习天使。 瞎猫都能碰上死耗子,她总能逮着几个队友的。 时萝顺带着把pn b给做了。她去了唱诗班,但天使委婉地告诉她,她五音不全。 她对此早有预料。 没关系,她还有pn c!pn d! ……pn z! 一天结束后,时萝倒在自己的床上,她累个半死,不忘精辟地总结道:“到处pn来pn去的,到最后都是破烂。” 她把自己能尝试的都做了个遍。但结局十分惨烈,暂且不提那些她做得稀巴烂的工作,就连她做得好的事,都有一堆人能比她做得更好,名额早就没了。 怪不得阿蒙洛要让她提早来天堂,她再晚一点,怕不是连口饭都吃不上。 假如福利活动无法按期举行,她就只能去打杂工了。哪里需要她,她就去哪搬砖,完全是个移动的工具人。 实习期正式开启的第一天,时萝根据公告栏上公开的信息,得知活动可以正常举办,那代表了人数充足,可她问来问去,却没有问到有除她以外的人报了名。 难不成是她又起晚了,别人都已经到了? 时萝根据公告上写着的地点,去到了汇合的地方。 那是一个福利院,地方不是很大,但附近的孤儿、残障儿童,都在这里拥有了一个家。 她到的时候,还是早上,小朋友们都在睡觉,她便在外面等着,跟院长聊了下天。 院长看起来也是刚收到消息没多久,“能有天使愿意来帮忙,真是太好了,我代表所有孩子感谢你们。” 她说的是“们”,可事实上,现在只有时萝一个人。 时萝也不清楚会有多少人来这里,她只能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过,我还在实习期的第一天,算不上天使,顶多是热心群众。” 院长笑了下,说:“你有这么好的心地,正式成为天使,也只是时间问题。” 时萝礼貌地笑而不语。 她又跟院长唠了会儿嗑,了解了一下福利院的大致情况。 院长突然想起什么,问:“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天使呢?怎么还没回来?” 时萝:“?” 她疑惑,问:“您说的是哪个?” 院长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回答出了其基本特征:“就是那个高高帅帅的天使,皮肤很白,头发金灿灿的,眼睛像湖水一样碧绿。” 时萝:“……” 好熟悉的外貌。 她一听这个描述,就想起了高不可攀,却又相当亲民的天使长。 但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阿蒙洛,金发碧眼的人还是挺常见的,只是她好像没见过长这样的实习天使。 她问了最关键的问题,“您看见他的时候,他是带着翅膀的吗?” 阿蒙洛的羽翼是时刻张开的。被她时不时吐槽的点,竟然有一天也可以作为判断依据了。 院长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是其他人了。 时萝抿唇,“那我也不清楚了,我和他不是一起出发的。” “这样啊,那真是奇了怪了。他当时说,待会儿还会再来一个天使,我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院长看了看时间,“按理说,也应该回来了啊。” 时萝问:“他有跟您说,他去什么地方了吗?” 该不是那位实习天使法术不精,遇到麻烦了?要不然,怎么会迟迟不回? 真够诡异的,据院长的说法,加上时萝,也一共才两个实习天使来福利院,活动居然批了? 看来,上帝还是眷顾她的。幸运咧。 院长答:“他问了孩子们的喜好。我说,这个季节,他们喜欢吃草莓。他可能是去买了。但是集市离这里不远,正常来说,他不会还没来的。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最近还挺不安生的,尤其是人多的地方,有些小贼就喜欢趁乱下手。” 时萝蹙了下眉,“您别担心,您留在这里,孩子们需要您,我去找找。” 院长点头,“你也要注意安全。” 时萝往集市的方向去。 天还蒙蒙亮,早市却已然十分热闹了,这种地方,人员流动没有什么秩序,也相较杂乱,确实得多加注意。 她不打算用肉眼找,而是先去了个没什么人的偏僻角落,才用法术开始感应。 就算那位天使的法力再薄弱,他的身上也还是一定会有光明气息的。 天使之间可以据此互相感应,她这样找起人来方便些,也更快。 时萝搜寻了一会儿,很快找到对方的位置。 第7章 人性 他的光源并不微弱,甚至可以说,很是强大。 但他的定位却保持在同一个地方,没有移动过。 光凭借一个位置,不好判断他的具体情况。 他很有可能是伤到哪里了,或许还失去了意识,否则,怎么可能连轻微的移动都没有? 时萝往对方的方向而去。 直走,在第二个分叉口左转,再转个弯…… 她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很死,但不完全死。 通俗点来说,这里只有身高一米二左右的人才能通过,成年人基本上只能绕道而行。 可是光源显示对方就在周边。 她绕了出去,换了个走法。 “阿蒙洛大人?” 尽管有几天没见到他了,可她还是凭借着那双独特的翅膀认出了他,她几步上前,“您怎么会在这里?您受伤了吗?” 时萝走到了阿蒙洛的旁边后,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小男孩。 他看上去已经晕死了,一动不动的。 时萝:“……” 什么情况?杀人未遂?看着也没流血,难道受的是内伤?魔法攻击? 她不太相信阿蒙洛会杀人,他大抵连伤人的事都做不出来,况且,倒地的还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威胁性可言。 “我没有受伤。” 阿蒙洛见时萝来了,也不是很意外,他的神情里,是对另一件事的困惑,“他晕过去了。为什么?我并未攻击他。” ……她哪知道原因?她又不在场。 时萝观察了一下具体的情况,对方的生命体征都在,“阿蒙洛大人,他应该是受到了一些惊吓,一时反应不过来,才会如此。” “惊吓?” 他神色淡淡地重复道,语气里依旧是不解。 “是的。”时萝问:“他是忽然见到了什么恐怖的,或是以前没见过的事物吗?” 阿蒙洛略加思索。 随后,他的手心贴上了心口处,一双碧色的眼眸望着她,澄澈而干净,浅金色的睫毛轻眨,纤薄的唇轻启,答:“我?” 天使是不会随便用手指去指人的,那样显得有些不礼貌。但看他现如今呆呆的模样,她莫名有点想笑。这个场景,如同一只无辜的绵羊被质疑是杀人的狼。 她忍住笑,道:“您并不吓人。” 他的外在形象,无论谁看了,都会第一时间觉得,他是一个亲和力十足、好脾气的人,旁人也自然容易对他交付信任。他的攻击性,看上去还没她强。 阿蒙洛的疑惑没有得到解决,他问:“那是为什么?” 时萝思考了一会儿,她联想起院长先前对他的描述,她的视线随之落到了他的羽翼上,“您的翅膀有收起来过吗?” 根据院长的说法,他跟院长见面时,翅膀是收着的。而现在,他又展露了出来。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的线索都能对上。 他的袖口上染上了一抹惹眼的红色,但那不是血的颜色,更偏向粉色,像是草莓汁。 另外,他的手上没有提着篮子。而地上的小男孩,手里攥着几个金币。 阿蒙洛轻轻点了下头。 她接着问:“您能跟我说一下,当时的状况吗?” 阿蒙洛答:“他说自己很饿,想要买一个面包吃,但是没有钱。” 时萝的太阳穴跳了跳,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您给他了?” “嗯。” 说罢,他伸出一只手,白皙的手掌中还有几个零碎的银币,“我这里还有一些,可他跑得太快,忘记拿走了。” 时萝:“……” 她大致知道发生什么了。 天使长大人,迄今为止都没有发现,他方才其实遭遇了一场抢劫。 综合所有零碎的线索,她推断出了整个过程。 阿蒙洛买了草莓后,遇见了向他讨钱的小男孩。他给钱时,小男孩看准时机,直接把大头抢了,零钱一个没要。 中间发生了一定的冲突,因而阿蒙洛的身上才会有草莓的汁水。 并且,抢完钱后,小男孩一溜烟就跑没影了,他估计很熟悉这一带的路况,是惯犯了,不然也不会试图将阿蒙洛引到那个只有小孩才能钻过去的死胡同里去。 但小男孩可能没想到,阿蒙洛并不会追他,跟在他身后跑。天使长大人的翅膀不是白长的。 他可以飞。 召唤出翅膀后,阿蒙洛便能够径直在上方观测了。他找到了目标后,从天而降。 要不怎么说,人和人之间的思维是有差异的呢?换成是她看见了,大概率会夸他的翅膀真好看,如有神临。不过,天使长本身就是最接近于神的存在了。 可此情此景,被一个从未见过天使的小男孩看见了,他恐怕以为是上帝来叫他走了,一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才会昏迷。 始作俑者阿蒙洛,并未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小男孩大概以为他只会给一些零钱,然而事实是,他甚至觉得对方拿得不够多,上赶着给人送钱。 天使长大人,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算了。他的防备心的确不强,可被骗不能怪他,骗人的那一方才是有问题的。 时萝跟阿蒙洛说了自己的看法,她的用词很委婉,奔着尽量不伤害他纯洁的心灵去的。 “抢劫?” 他慢半拍地理解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却又否定了这个说法,“钱是我自愿给的,他没有抢。” 时萝:“……” 她头疼。 没有人跟她说,实习期还要当老师啊?! 时萝试图解释道:“两者的概念是不一样的。譬如说,您只想给他一个金币,他却自顾自地拿走了您的大部分钱。” 他久居天堂,对人间的物价是不太了解的。但什么面包要用那么多金币来买?金子做的吗? 见他仍然犹疑,她补充道:“而且,他如果不是抢劫的话,为什么会心虚地落荒而逃?难道是怕其他人再抢走他的钱吗?” 多明显的事,他一开始看不明白也就算了,可她都点出来了,他还固执地坚守自己的想法。 阿蒙洛认真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另外,他或许也是太饿了,才会晕厥。” 时萝:“……” 她在心里做了几次深呼吸,“天使长大人,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一个快饿晕过去的人,能跑得那么快。” “人类在极端条件下,状态是不同的。”他的语气淡然。 时萝真的很想跟阿蒙洛吵一架。但他只是在陈述自身的观念,没有要跟她唱反调的意思。 他听起来很有经验似的。可究竟她是人,还是他是人?!她都当了那么久的人了,能不清楚人性吗?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催眠着自己。天堂是极端的善,地狱是极端的恶。人间却是混沌的,介于二者之间,他分不清也正常。 时萝有的是办法,让阿蒙洛理解,她转身,看向他,“天使长大人,我有一个十分冒犯的问题,想要问您,可以吗?”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他的睫毛颤了颤,“嗯,你问。” 时萝凑近了一步,打破了阿蒙洛的社交安全距离,她先前就有注意到,他是很注重分寸,不然他也不会在祈祷那日,收紧自己的翅膀。 但她偏偏要挑战他的边界,“倘若我现在想要吻您……的手,您会同意吗?” 时萝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善良了,她都没有直接把脑子里的那些污秽跟他说出来,她退让了好几步了。 在天堂,吻手礼是一种表达尊敬和效忠的方式。然而,阿蒙洛成为天使长之时,却并未进行此项仪式。 她不好奇原因,要的也不是他的回答,于是,她紧接着说:“您会有一些心理上的抗拒,可您是会为他人考虑的类型,所以,您很有可能会接受。这是我预设的情景,跟您真实的选择无关。” 时萝一步步揣度着阿蒙洛的心理,“但,假如我在您回答之前,在您做出决定前,不管不顾地、不尊重您的意愿地,吻了您的手呢?” 她没有再往下说,“这是我认为的区别所在。” 一个是他愿意,一个是对方的强制性行为。二者的性质自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的例子举得不大妥当,可我希望您能明白。”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听不懂,就真的是傻白甜了。 她提议道:“天使长大人,我们不妨一同看看,等他醒来后,会发生什么事?” 无需多言,结果会是最好的证明。 时萝点出一个光圈,她和他在它的范围以内,将是隐身的状态。这个法术,她在书上看到过,因为觉得实用,就练习了几次。 过后,她又对着小男孩施展了治愈术,对方本来就只是晕睡了而已,没受什么皮肉之苦,几秒后便醒来了。 出乎时萝的意料,他睁眼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哭。 她感到莫名其妙。他哭什么?钱都在他身上了。被抢钱的是阿蒙洛,跟阿蒙洛一直理论、不断失败的是她。 难道是因为劫后余生才哭的? 小男孩抹了把眼泪,他先是把散落的钱币装进手里,再强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站起,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飞行术不是时萝的领域,她下意识地看向阿蒙洛,本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召出一片云,但他却拉起她的手腕,带她飞向上空,“隔着衣袖,你应该会好些。” 他指的是,她编出来的生理性恐高。 她呵呵一笑,他连预告都没有,她也来不及反应,还要硬夸他,“您考虑得很周到。” 小男孩跑到了一栋房子前,他焦急地按响门铃。里头的人出来了后,看见是他,又想把门关上。 “医生!我有钱了!你能不能救救我的妈妈?”他把金币捧在手心里。 “有钱也没用!说了多少遍了?你的妈妈早就已经死了!见上帝去了!真是见鬼!” 门被关上,小男孩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喃喃道:“我有钱了,我有钱了……妈妈为什么去见上帝,不来见我?” 时萝看向阿蒙洛,“看来,我和您各猜对了一半。” 抢钱是真的发生了,却不是为了买面包。 他的神色并无波澜,似乎已经料到了结果。她忽然想起,他是能看出那些拙劣的谎言的。 他没有因为自己的推断是对的就如何,情绪依旧淡淡的,他像是一个世界之外的观测者。 时萝说:“可我想了想,我没有办法像您这样置身事外,无条件地相信别人。如果刚刚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把钱要回来。” 她硬生生把“找对方算账”给吞下去了。 “嗯。”他是能理解的。 时萝不明所以,结果看完了,也该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她问:“您是要为他的母亲祈祷吗?” 人间有多少苦难,要是像他这么一个个救还得了?况且,她从不觉得祷告有用。 他摇了摇头,“瘟疫中丧生的人类,灵魂应当都有了去处。” 虽是这么说着,可阿蒙洛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时萝问:“您是放心不下他吗?” 他没有说话。不言而喻。 她记得,他也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或许是有一些经历上的相似之处,才会产生这种想要拯救对方的心理。 “阿蒙洛大人,这件事交给我,就当是我的实习期任务之一。” 她微笑,“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您不能偷看整个过程。您知道的,我容易感到不好意思。” 阿蒙洛答应道:“好。我不看。” 得到了他的承诺,事情便简单多了。他说了不看,就不会看。 时萝是不怎么懂安慰人,可她很会骗人。 她避开阿蒙洛,偷偷读取了小男孩的记忆,幻化成他母亲的模样。 这种手段完全是作弊,但很好用。 她之所以要避着阿蒙洛,也是因为,这样的伪装,不论出于怎么样的善意,也无疑还是一种欺骗。 在天堂的规则里,是不会允许的。他恐怕也不会想看到她耍这一出。 有了形象的加成后,时萝很快就把小男孩给哄好了。 而后,她回去找阿蒙洛,“任务完成,请您验收成果。” 第8章 福利院 阿蒙洛用光明气息勾勒出一个云镜,里面映着的,正是实时的情况。 小男孩蹲在地上,他正拿手扒拉着土,往里面种下的却不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之类,而是他抢来的金币。 埋好后,他双手合十,道:“感谢天使长大人的垂怜,我对我的行为感到抱歉,现在将您的钱币还予您。希望我的妈妈也能升入天堂。” 说完,他就离开了。 时萝歪了下头,问:“阿蒙洛大人,您还满意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是你让他把金币埋进去的吗?” 但凡他的语气再重一些,听起来都会像是在责备她。然而,他确实只是在向她确认实际状况而已。 她说:“我跟他说了,他可以把金币留着,天使长大人是个很好的人,会宽恕他的。是他自己拒绝的。他说,他不需要那么多钱,就算真的拿走那些金币,也只有被人抢劫的份,他会依靠自己的劳动赚钱的。” “比起钱来说,我想,他更需要的是对生的希望。” 这一点,她已经借由伪装,使对方达成了。 时萝说:“报告阿蒙洛大人,汇报完毕,您觉得我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是不是很好?” 阿蒙洛的唇轻抿了下,“是。” 她也随之笑着问:“那,我可以向您讨要一个奖励吗?” 按照常理来说,实习期是不能有这种僭越的行为的。 但这件事本来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一心执行福利院的任务。 她是为了帮他,才间接性出手的,她自然有胆子讨赏。 “什么?” 阿蒙洛很是大方地应下了。 时萝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贪婪,她只是拿回本属于他们的而已,“我能把他埋进去的钱,挖出来吗?” 反正,金币是从阿蒙洛身上得的,就算还回去,也是还给他。他可能对物质不大有需求,可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堆钱埋在土里。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个要求都不算过分。他自是同意了。 时萝刚准备去埋钱的地方,阿蒙洛使出一团柔和的光晕,光渐渐消失,不沾一点泥土的、干干净净的金币,出现在了他的手上,“给你。” 钱的主人都开口了,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她的指腹轻轻划过他的手心,将金币悉数拿走,他连同银币一起给了她,她不忘道谢:“谢谢阿蒙洛大人。” 之后,时萝和阿蒙洛回到了集市,买了一些草莓。早市的价格很是实惠,买完之后,她还剩了不少钱。 她本想买个枕头什么的带回天堂去,想了想后,还是决定放弃。他的钱不应该用来满足她的个人欲望。只可惜,她自己走得匆忙,没带钱出门,不能夹带私货。 “你们总算是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没出什么事?” 回了福利院后,等候已久的院长问道。 时萝答:“是有些小插曲,但不是很严重,都已经解决了。” 她拿过阿蒙洛手上的篮子,交由院长处理。 恰好福利院的孩童都醒得差不多了,院长清洗草莓后,挨个分发。 丁点大的小孩低着头啃啊啃,在成人手上大小适中的草莓,他们却要用双手才能拿住。 时萝对人类幼崽的喜爱程度一般,她比较喜欢那种不怎么哭闹,长得又好看的。简单来说,她喜欢哑巴花瓶。 有些长得符合她眼缘的小屁孩跑到她跟前,问东问西,她也差不多就着回答,糊弄一下也没谁能发现。 她答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问题,诸如“天使是什么”、“你们真的是从天上下来的吗”。 “姐姐,图画书上的天使是有翅膀的,你的翅膀呢?” 时萝觉得这个问题,她没有发言权,应该由阿蒙洛来作答,她转而看向他。 阿蒙洛虽亲和,却也不是多么自来熟,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景象。 看她忽然转向他,他有些懵,目光由原本的一动不动,慢慢游移到了其他地方去。 这是……拒绝回答的意思? 不过,自从走上回程后,阿蒙洛就把他的翅膀收了起来。 时萝都还没来得及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关于他那有时伸缩自如,有时却硬要张开,给他自己添堵的翅膀。 他不吱声,便只能由她继续说:“我的翅膀还没有发,要等实习期结束了,我才能有一双漂亮的大翅膀。” “哥哥的翅膀,也要等到那时候才会有吗?” 方才院长介绍的时候,把他也当成实习天使了,可他没有反驳,大概是不想暴露身份,她就顺着说:“是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天使长大人会不会很坏,故意不给翅膀?” 她偷瞄他一眼,他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她便接着编了,“一般来说,是不会的。天使长大人是最注重公平的了。但是,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说,有一个天使做得不好,天使长大人不认可他,就不会给他发翅膀了。” “怎么这样?!天使长大人坏。院长说了,每个人都有做错事情的时候,一次两次做得不好,也没关系。” 时萝没想到小屁孩当下便批判起了阿蒙洛,简直语出惊人,她可没教人这么说,“天使长大人肯定有自己的考量的。而且,也不可能每一个实习天使都有翅膀的。那样的话,天上不都是羽毛了吗?” “对吼……好,那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认可?” 她梅开二度,又看向阿蒙洛。她猜到他不会回答,毕竟,这相当于“泄题”,于是,她说:“把他当成榜样,学习他、模仿他。” 这是她从别的天使那学来的标准回答,保准出不了错。 “要一直盯着他吗?就像看蚂蚁搬家那样。” 时萝又开始胡说八道,“当然了,如果有机会,谁不想寸步不离地待在天使长大人的身边?能学到好多东西呢。” 她忽地察觉到一道视线,一回头,果不其然,是他在看她。 时萝一点都不心虚,她彩虹屁拍得很好,给自己的行为逻辑做诠释,“但天使长大人的光辉太耀眼了,也不能在他旁边待太久。” “天使长大人听起来好像太阳,看久了太阳,眼睛就会睁不开。” 她对自己的教育很是满意,“是的,所以,阳光是要洒向所有人的。” 集中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就会被晒死。 聊天终于结束,时萝给自己和阿蒙洛倒了牛奶喝,但他摇了摇头,拒绝了。 他的态度并不是礼节性的客气,而是坚定的回绝。 奇怪,在她家的时候,喝得好好的,怎么这时候又不喝了?难道她买的牛奶更好喝?味道上也没多大区别啊。 她又拿了洗净的草莓给他,“您要吃吗?” 水果在她这里,跟果汁是一个概念,他偏好液体,她也不能给他去找露水? 阿蒙洛接过,他咬了一小口,粉红的汁水沾上他的唇,将其染得更诱人。 时萝目不斜视地看着,她观察得仔细,从他的唇珠,到唇瓣,再到若隐若现的舌尖。 或许是她盯得太明目张胆了些,他停下了动作,尽管没有说话,可他的疑问却表现得很是明显—— 她为什么盯着他看? 时萝早给自己想好了说辞,“以防阿蒙洛大人说我言行不一,我正在往言行一致的方向努力发展。” 她之前对他的躲避,被他看出来了,可那是在天堂,而这里是人间。她可以稍微为所欲为一点了。 “阿蒙洛大人,我有一个疑问,您能为我解答吗?” 她的唇边衔着笑意,“除了您之外,会有其他的实习天使来这里吗?” 他如实作答:“不会。” 时萝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只有我和您两个人的话,这个任务为什么会是可行的?” 她看着他,自问自答:“难道是天堂认为,活动本身很有意义,必须要如常进行吗?” 阿蒙洛的答案稍显官方,“每一项安排,都是有意义的。天使各司其职,天堂才能焕发生机。” 时萝捧场道:“阿蒙洛大人说得对,今天也被您的光芒照耀着呢。感恩您,感恩上帝。” 她一出天堂,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先前祷告时说不出来的话,现在说得丝滑无比。 时萝自然清楚,阿蒙洛选择福利院的理由没那么单一,可她也懒得跟他把话挑明,他可能有自己的理由。适度地保持一些边界感,才更利于她的行动。 入夜后,院长给时萝和阿蒙洛安排了住宿。令她失望的是,福利院有足够的空房间,容纳她和他。 和天使长同住一房,甚至同睡一床的幻想破灭了。她在床上烦得滚来滚去。 思来想去后,她去敲了他的房门,“您需要沐浴吗?我记得,您的袍子脏了。您最好把脏衣服换下来,不然会不舒服的。” 阿蒙洛开门,在她的面前,用法术将草莓汁的痕迹抹去,“好了,不必担心。” 时萝:“……” 好好好,知道他会自洁术了。 她没有灵魂地夸赞道:“您的法术真是高超。” 呵呵,不愧是他。 时萝也不自找没趣了,这里不是多隐秘的地方,她原计划是来勾勾他就走的,谁知道钓到一块石头。既然如此,她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帮他守夜吗? 在人间的好处是,有要求可以提出来,她只想要个枕头抱着。 这并不是一件多么难办到的事。 院长给她拿了一个新枕头,说:“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别客气。” 时萝道谢。多亏了枕头,一连几天,她都睡得很好,白天也有精神做事。 她已经把简易版经书给背得大差不差了,还能把她刚学的知识传授给人类幼崽。 当然,为了避免满嘴跑火车,带坏小孩,她在讲解前都会咨询一遍阿蒙洛。 他对经文的理解并不死板,但却难免显得有些僵硬。 她有时有不同的想法,却都没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抬杠。 这是他的职业,他的信仰,更是所有天使的通病,她一个业余杠精在内心反抗就行了,没必要引起明面上的纠纷。尽管,她跟他根本起不了冲突。 空闲时间里,时萝会陪小屁孩玩,她倒不是那种大家长型,也不懂什么正经的教育,她属于孩子王类型。一旦没有旁人在,她就会放飞自我,现下已经在这群小屁孩里称王了。 阿蒙洛起初还是每天都在的,只是偶尔会不见踪影,之后大抵是看到她和孩童成功打成一片,她也没有遇到别的问题,加上他自己事务繁忙,一消失便是好些天。 “姐姐,哥哥去哪了,今天又不在吗?” 时萝比提问的好奇宝宝还想知道答案,“我也不清楚,他很忙的。” “姐姐,你为什么不忙?” 时萝:“……” 她这不是正忙着应付小屁孩吗?阿蒙洛日理万机,她日哄万孩。工作量和累人程度差不了多少。 时萝一本正经道:“我打的工少。” 跟她懒没什么关系。真的。 “啊?那天使长大人不会看哥哥忙,给他翅膀,不给你翅膀?那样你就不能飞了。” 时萝:“……” 谁说闲就代表做得差了? 跟一群平均年龄只有几岁的人较真没意思,她直接戏精上身,“呜呜呜,天使长大人坏,太欺负人了。” 福利院的工作收尾之际,时萝也没有多不舍得。反倒是那群小鬼哭得稀里哗啦的。 她是觉得没什么必要,她对分别已经脱敏了。相聚是一时的,离别才是永远的。就算不提这么高深莫测的道理,她也不会伤心,以后又不是不会见了。 再说了,真要是哪天碰着了,他们记不记得她都不好说。小屁孩哪有记忆力可言?福利院定期会招募志愿者,她的特殊性无非在于她代表天堂罢了。 距离时萝的实习期完全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紧接着又收到了一个新的任务,即在人间传播福音,宣扬上帝与天堂,吸收更多的信徒。 第9章 好坏 这个活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有些难度的。其中的尺度,对她来说,实在很难把握。 最后检收业绩时,看的是招纳了多少信徒。也就是说,她要尽可能地多招点人,才有可能在实习期评价中得到高分。 假如她没有背负着实习天使的身份,做宣传定然是以拉拢更多人为唯一目标,为此,她会用上所有手段,才不会管有什么后果。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得考虑多重因素。 天使和恶魔虽是对立的阵营,可她也不能明摆着说地狱的坏话,那样有损天堂自身的形象。传出去多是不好听的。 时萝思索良久,也没有得出一个完美无缺的方案,在她看来,如果想让民众倒向天堂一侧,她就不仅要宣传天堂的好,还必须宣扬地狱的坏,以此形成鲜明对比,让民众清楚什么才是世俗意义上的正确选择。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天堂在人间设有大大小小的教堂,基础的文化氛围已经有了,不用从零开始,她要做的是扩大影响力。 既然有些事不能在明面上做,那她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总是可以的?只要不被人发现,不就好了? 时萝在外貌上做了伪装,然后,她就开始了她的表演。 夜里,她扮成一个老太太,在大街上哭了起来。时间、地点、倾诉对象,可都是有讲究的。 经过几天的观察,她已经找到了整条街道上八卦传得最快的地方和最爱吃瓜看热闹的观众,她但凡闹出点动静来,就会有人主动出来关心她。 “噢,我的上帝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什么在此哭泣?” 时萝没有一上来就把自己的伤心事说出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做了长长的铺垫后,才说:“我的女儿,该死的恶魔,还我女儿,她还那么年轻,那么貌美,竟然硬生生折损在一个恶魔的手上。” “天呐,怎么会这样?真是为您的遭遇感到不幸。” 得到安慰后,她接着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被抓走的是我,而不是我的女儿。” “别这么说,亲爱的,愿上帝与您同在。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外面太冷了,您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倘若您没有地方可去,不介意的话,在这里住一晚。” 时萝佝偻着背,“真是太感谢你了。” 她被好心的主人家收留下来,在她独处时,她又自导自演了起来。 房间的隔音效果没那么好,她很确信,自己的声音可以传出去。 她先是装出了一副惊喜模样,“是你吗?我的女儿,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被恶魔抓走了吗?” 紧接着,她发出了痛苦的声音,“……啊!” 用来结尾的,自然是奄奄一息的咒骂,“恶魔,你不得好死!” 一出戏完美收场,时萝跳窗离开。 她这一番教科书式的表演,没被记录下来,真是太可惜了。 等主人家拿着防身用的棍棒战战兢兢地打开门时,看到的便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地上留下了时萝方才穿的外衣,紧闭的窗户被打开,冷风钻了进来,吹得人头皮发麻。 尽管没有人看见恶魔的真身,可所有经历了此事的人都确信,恶魔来过了,并且还把时萝杀了。 恶魔的处理方式十分残忍,她不仅尸骨无存,甚至连一滴血都没留,大概是直接被恶魔给吞噬了。 一开始还有人不信,以为是谁开的玩笑,但之后确实没人再见过那个老太太,八成是真的丧生了。 她老人家腿脚又不像年轻人那样方便,整个城镇就那么大点地方,她一个人无亲无故的,能走到哪里去? 渐渐的,谣言四起,八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播着,而且越传越离谱。 到最后,直接变成恶魔欺男霸女,上至八十老太都不放过,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诛,罪恶滔天。 时萝对自己引起的小型恐慌很是满意,她也是没办法,不得已才为之。 如果她只说地狱怎么怎么差,未免也太笼统了,再加上人间对地狱本来就有刻板印象,她的话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她只有举出具体的例子,把恐惧渗透到日常中,民众才会心慌。 由于这一阵的恐慌,来教堂祈祷、乞求上帝和天使庇佑自己和家人的人多了不少。 时萝面带微笑地分发经书,对信徒们说:“上帝保佑你,愿你远离恶魔的侵扰。” 她对自己增长的业绩丝毫不感到意外。 部分人在感到迷茫、恐惧,无所适从时,会下意识求助于外界。外在力量的介入,能够很好地给人类提供心理上的安慰。 招募信徒是所有实习天使的任务,并不专属于她一个人,她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成绩,觉得可以了,达到了她的预期,便也没再惹祸。 她本身的目的,也不是把人间搞得一团糟,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要不然,她的行动会更猖狂。 不久后,时萝接到了一个性质完全不同的任务。之前的事务都是为人间服务,但这回不同,她的目标变成了天堂,再细节点说,她将或直接或间接地服务某个人。 阿蒙洛刚上任天使长一职不久,天堂还没有他的雕像,按照规矩,是需要为他打造一个的。 怪不得她当时进行考核的时候,并未看见他的塑像,还把他错认成了前任天使长,原来是他的雕像还没有出世。 阿蒙洛的形象之后会被传到人间,用于歌颂,因而,这项任务必须由有水平的人来执行。 时萝也搞不懂,这么重要的担子,怎么突然就丢给她了。可能是因为别的天使都在忙,抽不开身,就她一个有档期。 说来真是怪事,自从她那次在福利院跟小屁孩聊完天后,她的工作莫名就变多了。 不过也还好,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不至于超负荷。而且,她对做雕像还是蛮感兴趣的。 雕像的制作地点是天堂,需要和阿蒙洛本人亲自对接,她收拾了下,打算走天梯回去。 但等时萝真的到了天梯底下之后,她有点后悔了。通往天堂的路长得看不到尽头,而且上坡路是最难走的。 时萝倒也想学习天使的飞行术,可这要建立在她有翅膀的基础上才行。那是身份的象征,亦是一种荣耀,待她正式成为了天使,才会被授予光环和翅膀。 她的视线游移到天梯旁边的那些云上。光从外观上来看,阿蒙洛那日召唤出的云,和真实的云大差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到了能以假乱真的程度。 她猜测,他也是以云为基底,再用了某种法术进行加固。 时萝在脑中把自己的想法大致模拟了一下,她觉得可行,便在守卫天使的注视下,挖起了云。 要不怎么说,天堂都是大善人呢? 即使她干着完全无法让人理解的事,天使投来的目光也只是平淡的,而非疑惑、鄙夷的。见她有自己的计划,不是要把天堂给拆了后,天使就礼节性地收回了目光。 操纵物品的法术,她还是会的。 时萝打好底后,坐了上去,虽然不比阿蒙洛的云那么有实感,却也还是能坐的。凡事都有第一次,她的要求很低,摔不死她就行了。 大功告成,她得意地拍了拍手,准备—— 起飞! 方向和速度是最不好控制的,这一点,她在飞行了一段距离后,才深刻地意识到。 时萝严重怀疑,她上次比中指惹到了这群鸟,否则,它们怎么会齐刷刷地出现,并挡在她的前方? 报复,绝对是报复!还叫了一堆伙伴来! 奈何天堂推崇和平,她不能在这里跟飞鸟置气。 时萝因为鸟群行动轨迹的改变,不得不多次绕道而行,她尽力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忍住和对方吵架的冲动。 她刚想做出一个保护罩,将自己和鸟群隔离开。谁知,这群鸟又突然变道,也不打声招呼,完全不遵守天堂交通法。一点鸟德都没有的。 她的云被撞翻,法术一时失效,云散了开来,她整个人都往下坠落。 事实证明,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天边的野云不要碰。 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时萝也没挣扎。 她甚至悠哉地双手交叠在一起,用脸把那群鸟给骂了一遍。 人生完蛋,她睡觉。 看守天梯的天使:“……?” 好像有什么掉下去了。 时萝心里对自己还是有逼数的,她决定等掉到人间了再自救。 可她却感受到自己下降的速度在变慢,一团轻柔的力量将她不断下坠的身体轻轻托起。 她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天堂的范围。而在天堂,拥有最高视角,负责掌控全局的是谁?又有谁会隔空出手搭救她?谁具有相应的能力?答案不言而喻。 时萝对着空气说:“阿蒙洛大人,您能先将我送到我的住所去吗?” 虚空之中,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她径直闭眼,将所有的事都抛之脑后,等待着结果揭晓。 全程飞行平稳,没有外物的阻拦,氛围有些太舒服了,她差点睡过去。 时萝再睁眼时,面前便是她的房间了。天使长大人的服务很是到位,直接一键到家。 不过,他怎么知道她住哪个房间? 她想了想,他那边应当有将实习天使的信息记录下来的文件,他清楚她的具体位置也是情有可原,查阅一下资料就好了。 时萝开门后,第一时间便注意到她的床上多出来了一个枕头。 那看起来不是“天堂制造”,和她原先睡的枕头在颜色上有细微的差别,她拿起来看了看,它的材质更是完全不同。料子不像是天堂会有的,却很细腻、柔软。 他都能把她送回房间了,隔空给她送个枕头,想必也不是难事。 “谢谢阿蒙洛大人。”她对枕头的需求,没有跟任何其他人说过,只在福利院时跟院长提过一次,能注意到的,也只有他了。 时萝不知道阿蒙洛听不听得见她说话,因为他的光明气息停在了她的房门外,并未跟她一起进来。 他倒是用一种奇怪的方式,很好地遵守了礼仪。 她故意问:“您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天使,是博爱、怜悯众生的存在。 之后,她又自顾自地回答道:“感谢您的垂怜,有您这么一位天使长在,真是全天堂上下的荣幸。” 时萝整理了房间后,才跟随着阿蒙洛的气息,去到他所在的地方。 她被带去了他的神殿。 实际上,时萝还没怎么在天堂认真逛过。 一来是有些地方,她并无进出的权限,二是她的空闲时间不多。就算从她上天堂那天算起,她统共也没有在这里待过几天。 阿蒙洛的住所很是简洁,没有过多的装饰,色彩搭配也是简单的。 整个天堂的风格貌似都是如此雷同,一点个人特色都没有。 都说住所是最能体现一个人欲望的所在的,然而,她无法从中看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在这里,所有的私欲好像都被摒弃了,一切以合群为主。 但他的神殿看着还是十分气派的,空间也很大,除了有些空之外,整体很符合他的形象。 “阿蒙洛大人,感恩您。” 时萝也挺久没见阿蒙洛了,以免尴尬,她先上前打了招呼。这是她该做的,毕竟他给她买了她需要的枕头,她装瞎也不太好。 她虽没有把具体的事说出来,可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烦。 为了避免他先前没听见她的彩虹屁,她又见缝插针地夸道:“您真是太好了,好得让我觉得不真实。” 她夸张地将手贴在心口处,一副被上苍感动到了的模样,“我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望天堂在您的带领下越来越好。” 阿蒙洛闻言,表情未变,碧色眼眸中神情淡然,他似乎是看穿了一切,却又不被瞬息万变的外界所影响,他凝眸,望着她,言语间似是在质疑她的真心,他问她:“我不是坏吗?” 第10章 雕塑 时萝:“?” 好话听不见,专逮着坏话听是? 她保持得体的笑容,“那是开玩笑的。您的好是毋庸置疑、有目共睹的。” 即使对上阿蒙洛的目光,时萝也根本不虚,他便没再说什么。 不过,虽然这件事被她糊弄过去了,她还是快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她还有没有说他什么坏话。她倒是努力地思考了一遍,但她的记忆力一向不怎么样,所以也没得出什么结果。 分散他的注意力的最好方式是转移话题,她便问:“天使长大人,我是为了制造您的雕像而来的,请问我具体需要做些什么呢?” 阿蒙洛将一张图纸递给时萝,上面具体地写了详细分工,后面跟着天使的名字。 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干,那些有技术含量的活儿,都轮不到她来干,因而她的工作既不是绘制图纸,也不是精雕细刻,而是…… “测量您的身体围度?”她忍不住读了出来,尾音上扬着。她试图用疑惑掩饰自己的兴奋。 阿蒙洛轻点了下头,或许是因为她的语气有些怪异,他问:“有问题吗?” 时萝连连摇头,她一口应下,一脸严肃地保证道:“没有任何问题,请天堂放心把任务交给我。” 她肯定会好好完成的啊。这种好事,舍她其谁? 用法术测量也是可以的,但既然他把她叫来了,就必然不是为了让她来展现她拙劣的法术的。天堂里,法术比她高超的天使多了去了,她哪里排得上号? 因此,她采用的是人间的测量方法,即直接上手,顶多借助一些道具。 时萝想找个类似软尺的工具,可他的神殿里似乎没有这种东西。正常天使的神殿里,想必也不会有。 “总之,只要是很长的、能拉长或延伸的物品就行。”她跟他说了自己的需求后,他沉思片刻。 “这个可以吗?”阿蒙洛搜寻一番后回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根细细的白色丝线。 看起来实在很像是从他的衣袍上掉下来的。 “嗯。”凑合着也能用,她有些好奇,便问道:“这是从哪来的?” 阿蒙洛的表情相当认真,他说:“是用于缝补衣袍的线,平时有一些储备。” 时萝:“……?” 原来天使的袍子,都是自己缝的吗?真是一个节俭又勤劳的群体。她从未涉足过的知识增加了。 她想象了一下他手动缝制衣袍的画面,“天使长大人,您为什么不用法术解决衣物上的问题?” 这个事已经困扰她很久了,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懒人来讲,能用法术来做的事,她是绝对不会去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的。那要不然学法术干什么?放烟花玩吗? 阿蒙洛对于时萝的疑问,很是耐心地解答道:“法术会被用在更需要它的地方。” 她若有所思。难怪,天使都是这么养精蓄锐的,法力都积攒到有需要的时候才使用。而且,有些手工活,也确实更适合人工去完成,那样会更精巧,就是对手艺有不小的要求。 在正式测量开始之前,时萝仔细地打量了阿蒙洛一圈,而后,她的眉间轻轻蹙起,却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问:“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开口说:“天使长大人,您要穿着衣服进行测量吗?” 时萝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做实验,“虽然有些冒犯,但我还是认为,衣袍脱掉,更便于身体围度的测量。” 在睁眼说瞎话这一方面,她可是专家。要不是有文化上的差异,她甚至可以拿大卫的例子出来。 阿蒙洛并未察觉时萝的用意,他说:“以往呈现在民众面前的雕像,都不是不着寸缕的。即使测量上有一些误差,也没有关系。” 他的意思是,有衣服也不影响。 “哦。”在公众面前的确不能暴露,但又不代表不能给她看。 时萝素来是有话直说,“那您为什么选择我来执行这项任务?” 既然没差的话,其实选谁都无所谓了。可雕像一事与他息息相关,就算人选最终不是由他来决定的,他也具备很大的话语权。 她今日好像非要一探究竟,于是他答:“因为你可以胜任。” 这便是信任她的业务能力了。但它本身就不是一个难度多大的任务,再加上他的要求又低,并不是必须指定她。 时萝没说话了,她开始给他进行测量,她以前也没干过这种事,便打算毫无章法地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天使长大人,请拿着线的一端。”她想先给他量四肢,定一个基本的框架出来。 待他拿稳一边后,她拿起另一端,在末尾做了个记号。 之后,她又让他举高手,并自己举到头顶的位置。按理来说,她让他踩着线,她再拉长线会更方便测量,只是线还得接着用,她也没他那么高,她的手要是一直举着也蛮累的。 时萝蹲下,记录好后又站起,她起身时,恰好与他的正面对上。 他的眼神平和,对她不闪不避,碧色的眼眸中映照着她的身形。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移开了视线。 要不怎么说,世界上还是变态多。对着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她很难不起亵渎之心。然而,她还是忍住了。她超难的。 “好了,接下来量……腰围。”她选定了下一个目标,手中的线随之环上了他的腰身。 她绕着他走了一圈,到了他的背后,从正面的角度看,她像是从背后抱住了他。事实上也相差无几,只不过,她的环抱相对虚一些,并不是实打实的。 时萝刚想问阿蒙洛,他的翅膀哪里去了,他身后的羽翼便瞬间展开,让她有些猝不及防,险些被打到。 “抱歉,你还好吗?”阿蒙洛为自己忽然伸展的翅膀对她造成了惊吓而道歉。 “没关系,没有打到我。”她答了后,问:“天使长大人,您的翅膀是可以自行控制的吗?” 时萝真的想问很久了。尽管这个问题不属于她能问的范畴,毕竟这是他的隐私,可她还是要问出来,答不答则是他的自由。“您如果觉得不方便的话,不回答也可以。” 他略微低下了头,把自己的羽翼往里收了收,尽量不碍到她,“不好控制。” 她分析了一下他的句意,但她又觉得奇怪,如果翅膀越好,意味着法力越强,那么他应该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力量源泉才是。 阿蒙洛只回答了是与否,没有说明原因。 时萝不再深入,接着工作了。她量他的肩宽、胸围、臀围,一个个数字叠加起来,将他的轮廓描摹出。 就算她想刻意避开跟他的接触,也是很难的,而且还容易弄巧成拙,她索性不避,该碰到哪,就碰到哪。 时萝觉得这项任务最难的点在于一心专注工作,她骨子里似乎就是个奇怪的人,看到美好的事物,就会想象它黑暗的一面。 白色的细绳游走过他的身体,缠绕在他的指尖上,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画面,她却脑补出了完全不同的氛围—— 黑色的银质锁链束缚住他纤细脆弱的脖颈、手腕、脚踝,微微凸出的骨头,和若隐若现的青筋…… 时萝为自己在这么圣洁的天堂,对如此纯洁的天使长有这种龌龊的想法忏悔了一秒。好在他没有注意到她险些压不下去的嘴角。 由于阿蒙洛看起来暂时无法将翅膀收回去,时萝只能再量一遍带翅膀版本的他,她估计这也是她的份内工作之一,因为之前的那些天使长雕塑都是张开翅膀的,他总不可能搞特殊。 “天使长大人,我要量您的翅膀了。” 考虑到这是他的敏感部位,她特意提醒道。 “好。”他默默说了一声。 时萝莫名觉得可爱,好似她无论对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都只会乖乖答应,任她宰割。 她进行测量时,发现他有些紧张,他无意识地收紧了翅膀,和他放松时的状态显然不一样。 时萝猜测,可能是细绳引起的微小摩擦导致了他的不适,她放轻了力度。在她看来,雕像最后呈现出的必须是完美无缺的,即便达不到百分百还原,最起码也要传达出他的神性。 她给他理顺了一下羽毛,而后,她发觉,他的身子更紧绷了些。 原来不是绳子的原因。她就说,这么一点力气,往她手上来回摩擦个十几次,都不会出血,他怎么会因为这个难受。 不过,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触碰是不可避免的。她只能当做眼瞎没看见。 静谧的神殿里,时萝能很清晰地听见阿蒙洛的呼吸声,他的每一次起与伏,哪怕掩饰得再小心,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即使有些难以忍受的感觉,他也还是十分配合她的,全程都听从着她的“命令”,她让他向右转四十五度,他就绝对不会转四十六度那种。 等所有的测量结束后,时萝往后退了一步,“天使长大人,我的任务完成了。” 大概是阳光的影响,他的耳尖被晒得有点发红,面部温度看起来也有小幅度的上升,“谢谢。” 时萝微笑,“不客气,为天堂效劳是我的职责所在。” 她实习期的时候,可没少研究天堂的规则,她趁热打铁地问:“天使长大人,您之后还有什么安排?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吗?” 她话语里逃离的意味有点显而易见。 阿蒙洛缄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没有了。”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但她却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跟她走了之后,他就成了孤家寡人似的。 天堂分明有那么多天使,少了一个擅离职守的她影响并不大。而且,她是有正当理由的。 每个天使的实习时长都是不同的,而天堂又是相当人性化的,知道无论天堂有多么体贴,这群刚从人间来的实习天使们都还是会想家,想念人间生活,所以对于时萝等人来说,天堂有一个特别的规定,即实习期结束后,实习天使们可以自由支配行动,不论去哪都可以。 这种事情,本来不用报备的,即使对方是天使长阿蒙洛。 但时萝感觉还是有必要跟他吱个声,尤其是在他给出那么可怜的反应后。 既然他同意了,她觉得她也做得到位了,就说:“天使长大人,回见。” 时萝说完后,便走了。顾及到她还在天堂,她没有蹦蹦哒哒地离开,而是十分端庄优雅地走了。 阿蒙洛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一言不发,随后,他摸了下自己翅膀边的羽毛,她的温度和气息仿佛都还留在那里。 他的薄唇微抿着,浓密的眼睫毛垂下,落了一小片阴影。 阿蒙洛高大的身形和庞大的翅膀在地上形成一道阴影。新任天使长站在他的神殿里,这里很空,没有过多的陈设,整体的风格也是淡然的,他的殿堂中即将会有不少新摆设,但似乎,还是很空。 时萝下天梯的时候都是跳着的,她离开自己在天堂的宿舍时,倒是没有什么舍不得,唯一让她有点挂念的,是阿蒙洛给她送的枕头。 但没有允许的话,个人是不允许将物品随意带进带出天堂的。为了避免麻烦,她只好把枕头留在那。不过,她稍微做了点调整,把他的枕头摆在了平时她会抱的位置。 某种程度上,跟“人到不到不重要,心意到了就好”是一个道理。 时萝从天堂离开后,并没有急着回家,她走进了一个热闹的街区,又绕了半天,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道。 她对着死路打出一道光刃,只是,那并不像她在天堂学的、带有光明气息的法术。 打开通道后,时萝看见了两位在门口守着的男子。假如是平常人看到了,只会以为他们是长得比较普通的路人而已,但她却能看出对方人皮底下、狰狞丑陋的面孔,也能识别出他们的真实面目—— 与天使完全对立的,恶魔。 第11章 里弗所 即便她找到了这个很少有外人访问的地方,也打开了正常人无法发现的门,她的身份还是遭到了质疑,她被拦住,并被质问:“你效忠于哪位恶魔?” 时萝答:“里弗所。” 她答得流畅,不加思考,好似她很早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对方。 守门的恶魔不以为意,“那位大人的名字是你能直接叫的吗?况且,就连人间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他的姓名。” 这是不信任她了。但恶魔本就是充满猜忌的性子,也怪不到谁头上去。 时萝要想进去,只能拿出更有利的证据,“他在里面?你可以进去跟他报备一声,他之前说,想和我签订契约,让我好好考虑。现在,他等的人来了,要是我见不到他,我就走了。” 听见“契约”一词后,恶魔的脸色变得很古怪,他们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疑问,里弗所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类少女。 时萝微笑,丝毫不介意这种带有冒犯意味的打量,“是的,没错,他就是看上了我的美貌和智慧。” 恶魔:“……” 哪怕是在一众恶魔里,像她这么自恋的类型也是少见的。 恶魔用自己的语言嘀嘀咕咕了一番后,决定分头行动,一个进去跟里弗所说明情况,另一个则在外头盯着她,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很快,去汇报的恶魔就回来了,“那位大人说,你能进去了。但我们还是需要确认你的身份,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光明气息?还穿得跟天使似的。” 说到“天使”一词时,恶魔脸上的表情相当夸张,好像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了。 时萝来的时候,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没有做伪装,无论是在外貌上还是在法术上。她连实习天使的衣袍都没换,她的光明气息不隐藏的话,很容易被察觉出来,可她早就想好了借口,“我刚跟天使打完架,衣服破了,穿了她的,有问题?” 反正恶魔之间,充满了谎言与虚伪,她只是扯了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谎,比起那些心计来说,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光明气息的沾染有很多途径,长时间接触也是一种,她的理由是说得过去的。但事实上,只是因为阿蒙洛的力量太强了,她又学了天堂的法术,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恶魔分辨出来。 见对面恶魔的态度还是犹犹豫豫的,她说:“你们不如先让我进去,假如我的身份真的有什么问题,里弗所也能直接把我弄死,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恶魔一听,表情又变了变。 尽管她听不懂恶魔的密语,可她通过他们的神情和语气大致能推断出来,差不多是—— “放她进,她说得对,就算她有不对劲的地方,那位大人也会收拾她的。” “我觉得也是,大人都同意了。再让他等,遭罪的可就是我们了。” 时萝在恰到好处的时间问:“好了吗?” 恶魔答:“你可以进去了。” 里门被打开,时萝走进去。 走过一道屏障后,嘈杂激烈的音乐声传来,氛围热闹不已。长得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恶魔在碰杯喝酒、大声聊天、没有任何音律地唱歌、扭腰跳舞。 好像只要尽可能地去模拟人类的生活,还原那些陈设,恶魔待着的场所就能变得和人间一样热闹。 时萝从恶魔身边穿过,她作为人类,又几乎穿了一身白,在这里实在是太显眼了,想不注意到都难。一开始还有恶魔蠢蠢欲动想要拦住她,可看见她要去的方向后,便不再有所行动了。 她越往里弗所的方向去,周遭就变得越冷清。据她先前的观察和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多喜欢安静的恶魔。 相反,他很享受热闹的氛围,他只是不喜有人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他需要的是一个吵闹的环境,而非具体的谁。 时萝进门前向恶魔问了里弗所的位置,但等她到了这里,却只看见一张长长的皮革沙发,没见着一个人影。 站着傻等不是她的风格,她自顾自地往中间走去。她一坐下,就感受到了从黑暗之中投来的数道目光,仿佛整个世界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可其实他挑选的地盘远离了舞池和台,称得上僻静。之所以受其他恶魔的瞩目,只是因为这里的主人是里弗所,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吸人眼球。 时萝正好端端地坐着,视线凝在前方的桌上,她在数他喝了多少种酒。是种,而不是杯。因为每一杯里盛着的液体差不多都是满的,看上去不像喝了很多。不过,能喝这么多种,他也是真行。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她的脖颈,像一只蛇,若有似无地拨弄了下她的耳垂,又抚上她的脸。 时萝猜到来者,但没想到,他会莫名来这么一出。等他的手指落到她的唇边时,她张嘴,毫不客气地咬了他一口,才抬头看他,笑着说:“好久不见。” 他的指腹上残留着她的牙印,她咬得是真狠,可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跟被咬的不是他一样。 里弗所的眼眸里带着玩味的笑意,他勾着唇,“弃暗投明后,你唯一学会的事情是咬人?” 连看门的恶魔都能看出她的光明气息,就更不用说他了。他并不避讳自己是“暗”的那一方,言语间也充斥着对天堂的嘲讽。 他绕过沙发,将左手拿着的酒杯放在桌上,又在她的身旁坐下。 她懒得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见他又拿来一杯不一样的酒,她问道:“还喝?” 他的态度很是无所谓,“又喝不死。” 人类的酒精,对于恶魔来说,完全是小儿科,跟白开水没什么两样。如果是嗜酒如命的恶魔,还会自己往里面加点料,增加一些刺激感。 里弗所倒没有多爱喝酒,他只是喜爱往酒里倒各种稀奇古怪的材料。但他的身上没有一点酒味,也是神奇。 时萝看着各色的酒,“你怎么不去当女巫?女巫不行,男巫也可以啊。” 换作现代,他肯定是风评巨差的调酒师。因为那些口味,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喝得下去。 里弗所似笑非笑,“你一个八十老太,管这么宽?” 时萝:“……” 她知道他在内涵她。毕竟,里弗所最近欺男霸女的丑闻就是她放出去的。 她以为这件事在恶魔里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因为他们必然是清楚事实的,谁知道,居然连恶魔都当真了。 她轻咳两声,立马撇清关系,“我可没有指名道姓,是你在外的影响太大了。” 时萝并不承认是她的锅,她确实是说了恶魔的坏话,但她从来没提过里弗所的姓名,就连她一开始上天堂去参加考核,听到旁人讨论那个不可说的名字时,都假装没听见。 她只是随意编了个故事,说到底,恶魔干的坏事从来不少,多一件也不会怎么样。鬼知道最后是谁传成了事是里弗所干的。 谁让他在恶魔里那么有名。臭名昭着也是一种出名。 她是不清楚他干过什么坏事,但别的恶魔尊敬他,是因为他的能力强,不好惹,也惹不起。所以,其实这种事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实际性的影响,他之所以提,大概率只是想调笑她。 里弗所表现出的,也确实是不在意的模样。他的唇边掀起一点弧度,深红色的瞳孔里却是笑意全无,“你就那么想成为天使?” 他清楚她的行动轨迹,知道她去了天堂,还想当实习天使,否则她的法力中不会有光明气息,再结合她的行为,他便能猜到她是为了什么才去宣扬恶魔的邪恶。 里弗所的问题,确实把时萝问住了。站在她个人的角度来讲,她讨厌天堂那些繁琐的规矩。她是绝对会有私欲的,不可能完全摒弃欲望。她的个性更贴近于恶魔,但她也不想成为恶魔。 因为在恶魔的世界里,似乎必须要不停地作恶,才能站稳脚跟。她才没有那么多闲心,一天天的,为了更高的地位去勾心斗角,争得头破血流。 时萝去接近阿蒙洛和里弗所,只是因为任务而已。一个天使,一个恶魔,都是她此次的攻略对象。她也不想渣,但这是色鬼的要求,她能怎么办? 见时萝迟迟不答,里弗所敛了下眸,而后,他屈起一根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很难回答?” 时萝:“……” 她磨牙,“你猜我为什么不想成为恶魔?不都是拜你所赐?” 时萝假笑,“万一我成了恶魔,法力比你还高强,当上了地狱一把手,你可怎么办才好?” 在地狱里,如果被挑战地位的恶魔输了,就会失去自己的领地,相当于名声扫地,身败名裂。这种情况下,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里弗所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他一只手靠在沙发上,支着头,“接着编。” 假如是别的恶魔对他这么说,他或许会直接给对方一击,让对方看清自己是什么货色,可她这么说,他却只是被勾起了兴趣。 里弗所当真不是什么好人,他并不善良,顶多是比其他恶魔安分些,不怎么会主动找事。他的地位和实力摆在那,如今已经不需要靠挑事和打架来证明自己。 他想和她签订契约,但与恶魔的交易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人类一方必须是自愿的,发自内心地同意才行。 时萝不愿意,里弗所强迫不了她,可他能用一些另外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他给她的交换条件是一道她无法抗拒的命令,她隔一段时间,就要与他见面。 不然她也不会特意来恶魔的聚集地,干这种羊入虎口的危险事。 时萝见时候差不多了,准备走了。 她本身的目标就是见完他赶紧回家睡大觉,并不打算久留。 里弗所递给时萝一杯酒,是他刚才拿来的那杯,“喝了再走。” 时萝:“……” 虽然有些无语,但她还是将酒一饮而尽。酒的颜色看起来十分古怪,可味道却意外不错,酒精度数也不高的样子。 她喝完后,拿着空酒杯在他的面前晃了晃,“行了?” 里弗所的唇角微勾,眼眸里浸了一点笑意,“跟我去地狱。” 时萝想拒绝,却发现她根本说不出“不”。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谁的手笔,咬牙切齿地看向他。 恶魔没一个好东西,真的。 要不是为了回去睡觉,她才不会喝他给的酒。她以为他会把她灌醉。他倒是没有做出那么没品的事来,他直接把她的选择权给剥夺了。 她发现自己还是可以说话的,便问:“凭什么?你说去就去?” 里弗所理所应当地答:“你都参观了天堂,不来地狱看看?成为恶魔,可不需要参加乱七八糟的考核,也没有实习期一说。” 时萝:“……” 这是在搞什么?恶意竞争啊?她是什么高考状元香饽饽吗?地狱有那么缺人?用得着“校长”亲自来拉拢她? “我……” 她想说“不去”,可拼尽全力了,都发不出一个音节。 时萝试图换种方法,她不断尝试,把“婉拒”、“滚”这种词都试了个遍,却还是没法出声。 她只能退一步,“过几天再去。” 里弗所步步紧逼,“几天?” 时萝画饼失败,她只得随便说一个数字。 得到结果了,里弗所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他甚至跟她挥了挥手,“到时候见。” 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欠揍,她好像都能看见他隐藏起来的恶魔尾巴在一晃一晃了。 待时萝离开后,里弗所回归了寻常的状态,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指腹。 伪装术被他自己清除之后,他手指上的伤口也暴露了出来。 伤处面积并不大,却伤得有些深,灼烧着皮肉。倘若是一般的伤害,他可以自愈,但带有光明气息的伤,是不会那么容易好的。 更何况,她身上的光明气息,属于阿蒙洛。 第12章 天性 时萝有想过,里弗所会不走寻常路地出现,可她没想过,他会在大半夜出现在她的家里。更准确来说,是她家外头。 外面实在是有些太黑了,一点灯光都没有。 原本在床上躺着的她,被第六感唤醒,她刚坐起身,就在那一片漆黑之中,对上一双深红的眼眸,更恐怖的是,他是倒立着的。 时萝:“……”哪来的大蝙蝠? 里弗所的双手悠闲地交叠着,他以上下倾倒的姿势,出现在了她的窗外。他起初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见她一脸懵后,才轻挑了下眉,似乎是在跟她打招呼。 她和他一时相对无言,之后还是她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里弗所没说话,他指了指窗户,示意她打开。 时萝拒绝,“开窗太冷了,你就不能走正门进来?” 恶魔不用睡觉的?还是说,他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倒挂在别人家,盯着人睡? 里弗所消失在黑暗中,而后,他又很快来到时萝的面前,跟她说:“走了。” 她明显还处于没睡醒的状态,“去哪?” 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她从半边肩头上滑落的衣裙,和露出的白皙肌肤,“下地狱。” 时萝:“……”动词和地点都是对的,但结合起来后,听着像神经病。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直白裸露了,她反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甚至觉得,他只是看上了她的睡裙,她打了个哈欠,“你喜欢?要不要给你也买一件?” 里弗所对此嗤之以鼻,他表示:“我对你的衣裙没兴趣。” 今天的确是她和他约定去观光地狱的日期,可他选定的出发时间未免有些不合理。 她问:“现在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天都还没亮呢。连光都没有,能看得清楚什么?” 他的唇角微微扯动了下,“有光没光都一样,区别不大。” 看他执意如此,她只好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收拾一下。” 等时萝整理好自己,从卫生间出来后,她看见的第一幕,便是里弗所正在端详着一个匣子。 里面盛放着的,正是阿蒙洛掉落的羽毛。 她忽地想起,她答应过阿蒙洛,会好好珍藏他的羽毛,不会展示给别人看的。她还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了。而她现在,好像违背诺言了。 ……不管了,反正她不信上帝,里弗所是恶魔,也不算是人。再说了,又不是她主动给他看的,怪不到她头上。 但她还是要谴责下他,她说:“作为客人,乱翻别人家的东西,可不是一种好习惯。” 这么一对比,里弗所和阿蒙洛的性情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由于有恶魔和天使的身份影响在,她没法将谁的性格单独拎出来,去评判哪个好、哪个坏,可他们实在是截然相反的性子。 里弗所回眸,望着时萝,“少拿人类或者天使的道德标准去要求恶魔。再说了,是它自己掉下来的。如果不是我接住了,它早粉身碎骨了。” 他说罢,作势松手,待匣子快落地时,他又用法术托住,给她表演了一场戏法。 ……虚惊一场。 “行,是我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时萝给自己热了面包和牛奶,“可你不是恶魔吗?碰到天使的所有物,你不痛?” 天使和恶魔的法术是完全对立的,她做过基础调查,两股力量会自相对抗、排斥。所以,天使和恶魔生来就处于相反的阵营,是注定的天敌。 里弗所将匣子闭上,随手将它丢回原位,“痛啊。” 时萝还以为,他会嘴硬说不痛,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后,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紧接着说:“你这么善良,一定不忍心看我遭罪。” 时萝刚要说话,里弗所道:“跟我回地狱,我就能好得快些。” 果不其然,是话里有话,到头来,他还是在催促她。 时萝面不改色,“你要么等我,要么痛死。” 还催她?她本来都不想答应的,而今她都让他一步了,他还要怎么样?雌鹰般的女人绝不认输。 里弗所闻言,一副了然模样,他跟在自己家似的,直接拉开椅子,在她的对面坐下,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跟定在她身上了一样,一直盯着她看。 时萝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赶时间,她不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被注视着,即使他什么都没说,可能也没有要让她快点吃的意思,但她还是不想被盯着,“你喝牛奶吗?给你倒点?” 里弗所蹙了下眉,语气极为不解,“牛奶?” 也是,他一个对各种酒精饮料深深着迷的人,怎么会对牛奶有兴趣? 时萝顺着接道:“家里没有酒,我去现杀个牛或者鸡,取血来给你喝?” 她胡说八道一向很可以的。 “……”里弗所沉默一瞬,眼神古怪,“我不喝动物的血。” 她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你的意思是,你要饮我的血?真是太可怕了,丧尽天良。” 时萝戏精的模样,让里弗所很快联想到了她无意间传播到他头上去的虚假传闻,他看出她是在开他的玩笑,他微微眯了下眼,“恶魔不仅喝人血,还荒、淫、无、度。” 他着重加强了后面四个字,语速也刻意放慢了,几乎是一字一顿。 这个词,也是由她传出来的。此前,他就是被堆积了一切罪行,也从未被这么形容过。 时萝打圆场,“源头确实在我,但我可没那么说过。你别生气了,我那天夜里都为了你哭了,真的。我也觉得我不该那么说恶魔。” 虽然是假哭,是逢场作戏,跟他实际上没有半毛钱关系,可她好歹还是掉了几滴眼泪的。 “是吗?”里弗所的唇勾了下,“你怎么偏偏不给我说几个好词?你夸天使心地好、纯洁无瑕,夸自己年轻、貌美,到了我这里,就弹尽粮绝,说不出别的了?” “说得好像我说了,就会有人信一样。”她嘀咕道。 于普通的大众而言,恶魔的恶劣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她就是吹得再锦上添花都没有用,还不如说些符合逻辑的事,更能增加民众信服度。 “你见好就收啊。”她警告他,“关于这件事,我跟你最后道歉一次,之后你要是再提,我可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说实在的,里弗所身为地狱的恶魔头头,外界对他的风言风语数不胜数,就连地狱内部对他的意见都不少,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环境,她流传出去的消息不用多久,就会被别的传闻淹没、覆盖。 况且,天堂是会为民众提供服务的,民众受到了庇佑后,也会自发地成为虔诚的信徒。与之对应的,地狱并不管人间的死活。恶魔向来是看热闹不怕事大,搞事情越多越好的群体。 她此举增加了人间对地狱的恐惧,那群恶魔怕不是高兴都还来不及,就算他们知道了真相,也没有怪罪她的理由。 “嗯哼?”里弗所等着时萝的道歉。 她清了清嗓子,状态切换自如,“时萝本人对于自己给里弗所带来的困扰、麻烦表示歉意,希望他大人不记小人过。” “诚意一般,差强恶魔意。” 里弗所将旧事放下,又提起另外一事,他抓住了她话语里的关键词,“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喊我‘里弗所大人’?” 这种上下级的称谓,她似乎只对阿蒙洛喊过。可那是在工作时间,她现在出了天堂,在自己家,对象还是里弗所,她便能够横扫规矩,放飞自我。 时萝根本不带怂的,“里弗所小鬼。” 在她看来,他可一点都不像“大人”,顶多是在一些沉默寡言的时候,才是个有模有样的恶魔。 里弗所:“……” 新奇的称呼,使他又开始凝视着她。 她说:“你要不先找点事做?我还要吃一会儿,但是我就在这,又不会跑,你没必要一直盯着我。” 里弗所到了庭院去,时萝吃好后,天也蒙蒙亮了,她还是有些困意。 但当她看到自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全都枯萎得不成样子,奄奄一息时,醒得很彻底。 天杀的,她的花呢?她的草呢?养着养着,养死了可还行? 而且,问题是,花草全都枯死了,无一幸免。明明她回家的时候,它们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 时萝看向唯一的变数,“你干什么了?” 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里弗所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说:“我只是站在这里。” 里弗所方才是背对着庭院的,没有注意到花草的变化,被她提问了,他才转身。 但他是恶魔,他以前也有过相似的经验,立刻明白了发生的事。 他向她解释道:“恶魔所在的地方,寸草不生。这是一种诅咒。即使我收住了大部分法力,这些脆弱的花草,也还是会受到影响。” 时萝:“……” 她扶额。也不能怪他,恶魔天性如此。只是可惜了她种了好一段时间的花草。 时萝埋葬花花草草时,忽然想到什么,她问:“里弗所,你之前有来过我家吗?” 他承认道:“怕你被我们的交易条件弄死,我有来找过你,但是你不在。” 她估摸着,那时候她应该是去参加天堂的实习天使考核了,因而她回家时,发现花草呈现出了萎靡的姿态。原来是他来过了。 时萝不由吐槽道:“你是百草枯吗?” “那是什么?”他问。 她懒得跟他解释真正的含义,“字面意思。” 里弗所略微思索了下,“我是。” 时萝:“……”他认得还真是坦然。 不过,她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最初的交易是她提的,她就得付出相应代价——与他保持联系,不时见面。 当初她选房子时,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层面,才会选择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他是恶魔,不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进人类社会。恶魔是不被容纳的,因而她住得远,能给双方都省事。 恶魔不是会安慰人的存在,即使看出了她此刻的心绪不佳,他也无法说出什么好话。 里弗所尝试转移时萝的注意力,他指着指示牌,“这只鸡是你画的?挺像。” 时萝:“……”她的画技有这么烂?一个两个的,都说是鸡。 她说:“这是鸽子!它没有鸡冠!” 里弗所再度观察了一番,得出结论:“变异的鸡。” 时萝:“……”都杀了。 “为什么忽然画图案在上面?”他提问道。 她答:“当然是为了等天堂的考核结果通知。但是信鸽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来。” 敏锐的第六感再度袭来,时萝转而狐疑地看向里弗所,“又是你干的?” 他十分自然地点头,“信鸽隶属于天堂,你一个和恶魔做过交易的人,行踪要是被发现了,只有死路一条。” 他说得其实不无道理,可要是之后阿蒙洛没有来找她,她就会错失良机。她问:“那只鸽子呢?你把它杀了?” 里弗所低眸,他的唇角微弯,“我在你眼里,是那么残忍的人?我杀它干什么?它又不能为我提供法力补给。我自然是让它环游世界去了。” 时萝太阳穴一跳,她读懂了他的意思,“你给它指了个反方向的路?” 他偏了下头,笑意分明,“猜对了。” 时萝:“……”真是破坏大王。 处理好家中的一切后,她和他出发了。她之前没有下过地狱,也不清楚地狱的入口位置在哪,只能跟着他走。 里弗所见时萝看上去像是要步行到底的样子,问:“之前教你的飞行术忘了?” “怎么可能?我想想。”她在去天堂前,跟他学了些恶魔的法术,但很少使用。 在天堂用恶魔的法术,不是找死吗? 她在人间用的那些伪装、读取记忆的术法,都很明显地,带着恶魔的影子。所以,她用的时候,才不想让阿蒙洛看见。 “不指望你。” 里弗所伸开骨翼,翅膀的骨骼感强烈,棱角分明,由于没有羽毛,显得攻击性也异常强烈,“上来。” 第13章 亲吻 时萝:“?” 她不解,“上哪?” 她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有可以上的地方啊。 里弗所的手交叠在了一起,他姿态傲慢地站立着,黑色骨翼在身后伸展,他漫不经心地说:“我旁边。” 时萝虽觉得疑惑,但还是凑到了他的身边,他已经悬在了一定高度的空中,她还是被他拉上去的,才勉强站稳脚跟,“然后呢?” 似乎是认为她十分愚笨,他睨了她一眼,又低眸,目光落到她牵着他的手上,“抱着我。” 她照做,却发现正常的姿势根本行不通,他的背部连接着翅膀,她要想从侧面抱他的话,顶多只能抱住一半,如果想要稳妥一点地飞行,她只能从正面抱。 麻烦死了。 时萝在里弗所身上抱来抱去,试图找到最安全的抱法,他的视线全程追随着她的动作,等她安分下来,他才问:“摸够了?” 她感到莫名其妙,“不是你让我抱你的?有点接触怎么了?少在这里又当又立的,是我想碰的?” 时萝环住里弗所的腰身,手只能从他的翅膀下方穿过,她固定好了范围后,才又摸了一下他的腹部,认真感受了他轻薄衣物下的肌理后,跟他说:“这才是摸,分清楚。” 她跟他其实并没有到这么熟络的地步,但他是恶魔,这种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她也不用跟他客气。 里弗所轻笑一声,对时萝轻率的行为不予评价,他只是提醒她,道:“抱好。” 他的声音刚落下,她便感受到,有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圈住了她的大腿,以免她没有抱稳,强行将她往他的怀里推了推,把距离拉到最近,她现下完全是和他紧密相贴着的。 圈住她的东西,有点硬度,但又不是特别坚硬,还能以软着的形态,缠绕住她。 她低头,看见了他露出的恶魔尾巴,末端还有个尖尖的地方,很像一个小三角形。 这是时萝第一次看见里弗所的尾巴,他以前从来没有暴露出来过,但她统共也没跟他待过多久,不太了解他的习惯。 既然他都将尾巴伸出来了,她不抓,好像显得不太礼貌。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时萝抓紧了自己独一份的“安全带”。 她握的地方是靠下的,快到他的尾巴尖处,在她握住他的同时,他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些,头上忽然冒出了尖锐的黑色犄角,一边一个,形成了某种诡异的对称。 “?!” 时萝找到了新玩具,她空出另一只手,去摸他的犄角。她没再抱着他的腰,反正他已经把她圈得死死的了,她自己不用再费什么力气。 里弗所的恶魔角,她也是头一回见。她先前了解地狱和恶魔,都是通过死板的教科书,可上面不会配有插画,就算有也是胡编乱造的,不是真实情况,她只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 遇见他后,她有要求他展示一下他的尾巴和犄角,但他死活不愿意,非要等签订契约后才给她看。 时萝一手摸着他的纤长尾巴,另一手则在他尖锐的犄角上滑动。她得趁他还在飞行中,赶紧薅两把,不然他肯定又要提契约那档子事了。 她不想签,是因为一旦签订,她和他之间就有从属关系了,她不是会受制于人的类型,而且她也不想处处听他的话。 他现在还不是契约主,就已经这么猖狂了,能直接在她的酒里下法术,等她答应了,他的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是,她的攻略任务还在进行中,假如她太容易被他控制,届时必然是不好把控局面的。 “里弗所,你怎么跟只猫似的?长尾巴也就算了,还会冒犄角,跟耳朵似的。你动一动,我看看,要那种耸动的。” 她给他比划了一下,说:“尾巴也晃一下,要是你不知道晃动,就从左摇摆到右,那样出来的动作会比较好看。” 她提了一堆无理的要求,根本是在挑战恶魔的耐心和底线。 里弗所搂住时萝的腰,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用着几近咬牙切齿的声音,道:“收手,闭嘴,不然摔死你。” 他隐忍的神情,反而激起了她的叛逆,收到他的警告后,她不但没有停下,反倒愈发嚣张,她摸了一把他的尾巴尖尖,在上面拨弄了下,道:“小气。” 里弗所暂停了飞行,停在半空中,他的眼瞳里浸着深红色。 他垂下头,没有任何预兆地,将绯红的唇落在她的锁骨处,吮吸着她洁白的皮肤,在上面落下深深的印记,过后,他又咬了她一口,恶狠狠道:“惹到恶魔,是要付出代价的。” 时萝叹气,说:“我说错了,你不是猫,你是真的狗。” 尽管如此,她还是左摸一把,右摸一下,甚至悠闲自得地唱起了歌,“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天堂要求音律准确,可她是在去往地狱的途中,五音不全影响并不大,最多是把他烦死而已。 但他被她弄烦了,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她可是他要自己要带去地狱的客人。有时,他嘴上说说那些狠话,她也全当耳旁风听。 里弗所听着来来回回的几句歌词,薄唇微掀,“你是有不少秘密。” 人间往上,是天使的居所,而往下,则是恶魔的领域。 时萝也不清楚大概飞了多久,因为全程都是向下飞行,她的体验感不是很好,刚吃的面包和牛奶感觉都要吐出来了。 她要给恶魔牌飞行器打中评,或是差评了。 等逼近了地狱,她才明白,所谓地狱,不过是地下监狱。 里面一点光都没有,暗淡无比。 相比于天堂生机勃勃的模样,地狱就是一片无人打理的荒野。别说是花园了,这里连一株草都没有。 天使是各有各的事干,就连中心区域的花园都有专人打理。 但恶魔是相当分散的,基本上只顾着自己的死活,完全没有所谓的集体感可言,是很容易分崩离析的。 时萝看着眼前的荒芜,忽然觉得,她的小洋房没有被腐蚀掉,已然是幸运的了。 地狱的大门并没有恶魔把守,只有一只长相凶神恶煞的地狱犬,眼睛血红,十分可怖。 那只狗一见到她,就叫个不停,还喊得很凶,好似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 可话又说回来,地狱里的古怪存在多了去了,她作为唯一的正常人,倒显得格格不入了。 “里弗所,你能不能让它别叫了,有点吵。” 她感觉耳朵都要被它叫聋了,也不敢往前走,它看起来像是会跑来咬她几口的类型。 被里弗所咬,时萝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是她作恶在先,他报复回来,也不算多过分。 但要是被地狱犬咬了,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这里没有地方给她打疫苗,疫苗也起不到一点作用,她的皮肉都可能被硬生生撕扯下来,打针的效用约等于零。 里弗所对地狱犬的叫喊似是习以为常了,他远远地望了它一眼,给了她解决方案,“要么我杀了它,要么我教你来杀。” 时萝:“……”没有更文明和平些的方法了吗? 她说:“你正经一点,给个靠谱又不会见血的方法。” 成天打打杀杀的,也不适合她。她只是看狗叫得太久,又对她虎视眈眈,想让它安分些罢了。 它好歹是地狱的看门狗,为了地狱那些懒惰的恶魔的安全做出了不少贡献,罪不至死。 在她看来,方法还是挺多的。比如说,迷晕狗,强行让它闭嘴。又或者,叫他去看住狗,她先行进入地狱。 然而,这里是他的主场,她掌握的恶魔法术有限,要是用天使的法术,又会适得其反。 里弗所斜了时萝一眼,“确定?” 他没有说具体的方式,她却是在意着细节,问:“你的法子,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恶魔或是狗?” 她的限定范围实在是有些谨慎而好笑,他勾着唇,调侃道:“天使心。” 天使在地狱不是一个多好的词汇。他表面上夸她,实则是在讽刺她的圣母心。 时萝全然不在意,她并不玻璃心,他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被说两句又不会怎么样。 再说了,真要论语言上的攻击,她的频率比他高多了,“会还是不会?” 二选一的问题,总是比开放式更好回答,他说:“不会。” 时萝点头,同意了,“那可以,你开始。” 里弗所几步朝着时萝逼近,他将犄角和尾巴全都收了回去,就连翅膀都被他隐藏了起来,浑身上下的恶魔痕迹都消失了。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就在她思考,他打晕的是否会是她时,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恶魔低头,没有温度的唇贴了上来。虽然冰凉,却还是很柔软的。他生硬地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缠绕在一起,他剥夺着她的呼吸,让她被染上他的气息。 他的亲法有些笨拙,毫无技巧性可言。要不是她有配合他,恐怕会被亲到窒息。 等他停下,微微喘息时,她忍不住问:“里弗所,你是第一次?身为恶魔,你没有经验?” 选择承认大抵是一件丢脸的事,作为回答,他咬了下她的唇瓣,又舔了舔她。 他貌似很想装出经验丰富的模样,可她一眼便能看出来,他毫无履历可言。 纯情恶魔火辣辣。 时萝跟着里弗所进了地狱,地狱犬的确没有再叫唤了,就连看都没有看她了,她在它眼前经过,跟隐身了似的。 她有些好奇,便问:“你亲我,和让地狱犬不吵闹,有什么联系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路径?她完全无法理解。通过秀恩爱来让单身狗住嘴? 根本不对啊。按理来说,它应该叫得更凶才是。哪个单身狗喜欢看人恩爱?有这种癖好的? 里弗所在前方,拉着时萝的手,他连头都没有回,却答:“地狱犬不是在对你叫,而是对你身上的光明气息叫。它感受到了威胁,想要致你于死地。” 他的说法或许有些夸张,但她确实体会到了地狱犬的杀意,“所以,你就用恶魔的气息进行了覆盖?” 里弗所没有说话,可这便是答案了。 时萝现如今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恶魔,她算一个半吊子,因而,她只能看出对方的气息,还得是特别浓烈的光明或黑暗力量拥有者才行。 至于她自己的状况,她是拿不准的,只知道刚从天堂回来,进入地狱的话,要多注意些,却不清楚,她分明在人间休息了几天,身上的光明气息为什么还是没散去。 天使和恶魔,对于气息更为敏感。对于他们而言,相当于是在分辨同类,难度更低。 时萝想了想,“但也不用亲我?拿一件你的外衣给我,不是更方便?或者,你给我打个掩护。” 里弗所忽地一顿,他回眸,唇角扯出一个弧度,“你是恶魔?我是恶魔?” 也是,她不该质疑他的专业性,她又问:“那你一直牵着我的手,也是为了增强我的黑暗气息吗?” 里弗所闻言,松开了和时萝相牵的手,她面前的景色骤然变幻。 方才,她看到的只是漆黑,而当他松手后,她才看见地狱的真实面目—— 巨大的岩石、崎岖的地貌、翻滚的岩浆。 奇形怪状的恶魔在天上飞着,有几个还在黑暗里盯着她。 而里弗所就在一旁,带着玩味的笑,看她变来变去的神情。 时萝默默转头,重新牵起他的手。 她也不想把他当工具人,可别的恶魔着实有些丑。 别说五官有多标准了,最起码得有五官,长得跟随机生成的一样。 尽管她牵着他,她眼前的场景也还是没有回到最初的样子。 但觊觎她的恶魔们,都收回了自己大胆的视线。 想来也是,她已然看见了真正的地狱,他再做伪装,也不起作用了,倒不如直面事实。 第14章 地狱 时萝看见不远处有个不成形的小恶魔。 它大概是因为还没有长出翅膀,又学艺不精,控制不好法术,就快要掉进岩浆里了。 地狱的熔岩是橙红色的,滚动的岩浆,似能吞噬一切生机。 “它好像要死了。要不要帮它一把?” 时萝看着那一团黑黢黢的小毛球,挣扎了半天,还是逃不出死路一条的结局,便问。 她也不是想救谁,只是在路上看到本来这种半死不活、她伸个手它指不定就能活的生物,即将因为她的漠视而在她面前死掉,感觉怪怪的。就好像是她的过错一样。 里弗所无动于衷,他甚至连视线都未偏移半分,他直言道:“倘若连岩浆地狱都过不去,它也没有存活下去的必要,迟早会死。” 地狱有七重,这才是最入门的一重。同样,在这里居住的恶魔,法力也是最低级的。越往地狱深处,黑暗气息越浓重。 她还想说什么,他又随手指了下,“那个在上方飘着、冷眼看着的恶魔,是它的父亲。连它的亲人都在袖手旁观,你一个陌生人,又有什么插手的必要?” 时萝顺着看过去。那位恶魔父亲板着个脸,神色中透出鄙夷,像是在嫌弃小恶魔的能力废物,别说心疼、搭救了,他看上去连一眼都不想再看。 她都怀疑是不是亲生的了。她知道,老鹰为了让幼鹰学会飞行,激发其潜力,会将它们从悬崖上丢下。 可是,如果幼崽死都学不会飞行的话,家长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这种现象很常见吗?” 她来之前就清楚,地狱里全是单打独斗的个体,除了在面对共同的敌人会团结些之外,其余时间都在搞内斗。 但她也没有想到,恶魔的心里只有自己,根本装不下别的人。即使是亲人,恶魔也不会管对方的死活,只顾着自己。 这种培养方式是不是有些太极端了?真的有那么多恶魔会被舍弃吗?适者生存的法则的确不过时,可有些太残酷了。 里弗所依然是置身事外的态度,“所有恶魔的经历都一样,你救得完吗?” 他的语气冷淡,分明是陈述着事实,听上去却有些讥讽。 他说得并无道理,假如恶魔这个群体就是要经历这些才能成长,那么她不该对此进行干预。她出手,不会带来拯救,只会造成破坏。 救了一个,却不救剩下的,还不如都不救。她是真的被天堂的文化给熏陶了,才会有刚才那种幼稚的想法。 时萝转而问:“你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我?” 提及自己时,里弗所唇边的笑意更甚了些,他的瞳孔中血色浸染,似乎是在回味从前,“我那时在岩浆里游泳,或者说,是潜水。” 时萝:“?” 她低头,看了一眼底下的状况。 岩浆深不可测,足以将成年恶魔淹没,况且是幼年的他。怕不是全身都浸泡进去了。 她依稀记得,据她先前查过的资料,他也不是从小就生在地狱的,作为后来者,他要是没有一些手段,根本不可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时萝脑补出了一出戏码,眼神立马变了,“你该不会是受到排挤,被谁给推下去的?” 还有点可怜。岩浆池又不是水池,熔岩只会带来灼烧的痛感,呛水跟浸泡在岩浆里比起来都要舒服多了。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对她莫名其妙的同情表疑,“我自己跳下去的。” 时萝:“……”他是把火山当跳水板了吗? 里弗所轻笑一声,嘲笑她的胆小,“你不是说,怕自己太厉害,将我顶替了吗?就这么点胆子?” 时萝表示:“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主动跳进岩浆?” 她指了指头,“你是这里有点问题吗?” 他做的事哪像是正常人会干的? 里弗所:“……” 他捏了下她的手心,威胁道:“再胡说,把你丢下去。” 时萝注意到,那只小恶魔掉进了岩浆里,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它便在里头扑棱起了翅膀。 它努力往上飞,虽然飞得不高,但也勉强能看得过去,比之前好多了。 她似乎发觉了什么,“地狱的熔岩,难道是对恶魔有好处的?” 她一开始以为,掉下去就会死,会被吞噬,可貌似并不是这样。小恶魔泡了岩浆后,貌似比没泡时有进步了。 里弗所轻轻挑了下眉,“不算太笨。这个法则最初是我发现的。小时候,那群小鬼想骗我下到岩浆中。” 他提及过去时,并未自怨自艾,态度甚至有些轻蔑,说的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而是别人的故事。 “可真正的恶魔是不会畏惧熔岩的,相反,地狱中一切可怖、带有毁灭意味的事物,都是我们的养料。” 所有危险、恶劣的条件,都成为了他的垫脚石,一步步将他推到更高的地方。 里弗所住在第七重地狱,距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倘若是平时,他会径直飞过去,可今日是为了带她来观光的,飞行的话,太走马观花了,他便同她在地狱中步行。 到达下一层地狱后,她面前的景色再度发生了些许变化,火光开始减弱,幽暗将天幕染成墨色。 “这一层的恶魔,长得比刚刚的好看。” 时萝并不是很在乎恶魔的住所长什么样,也不好奇恶魔的生活习性。她又不是来研究恶魔,做课题的。 身为“色鬼”本色,她唯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整个地狱只有一个里弗所相貌出众?其他恶魔都死绝了?还是泡岩浆泡得傻了、丑了? 第一重的恶魔,不仅看上去其貌不扬,还有点笨笨的,它们不怎么会掩藏自己的野心,所有的想法都直接暴露在脸上。 而这一重里,恶魔基本上都有了个形,不再是长得很随便的那种,但也没有多惊艳,只能算是普通长相,没有任何记忆点,一眼就忘。 再往下走,时萝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她一向对这种事很是敏感,跟自带雷达般。 她旁边的里弗所却是面不改色,完全不像被影响到的模样,她戳了戳他,跟他说悄悄话:“你听到了没?” 他目视前方,无动于衷,“我没聋。” 那就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时萝没有见过恶魔繁衍后代的画面,她按捺不住地转头,刚想去找声音的来源处,她的眼睛就被他捂住,他在她耳边说:“收收你的好奇心。” 由于距离很近,他炽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耳廓处,有些发痒,她有理有据地抗拒道:“你带我来,不就是为了一览地狱的全貌?我不看仔细一点,怎么能得出一个客观的评价?” 里弗所低眸,神色冷淡,“你知道,如果跟那边的恶魔对视上了,代表什么吗?” 时萝:“?”是会长针眼还是怎么? 那她就只看一眼!就一眼! 里弗所接着说:“代表你对恶魔正在做的事很感兴趣,想要加入其中。” 时萝:“……”她忽然就没兴致了。 难怪刚才那个恶魔父亲对自己的小崽子一点都不担心,按照地狱这种乱七八糟的繁衍方式,出生率必然很高。 对恶魔来说,死了这个,也还有下一个。生的一堆里,总有个别有天赋的。 因为不能乱瞟,她的视线只能固定在他身上。时萝看着里弗所的背影,忽地语出惊恶魔,“里弗所,你不会还没有过相关经验?”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一瞬。 里弗所这次没有再叫时萝闭嘴,他直接给她上了法术,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 时萝只能发出拟声词,她大声骂道:“有什么可害羞的?我只是随便问一下,你可以不回答,也能乱答,对我下手算什么本事?我难道没有提问的权利?” 当然,她说出的话,在其他恶魔听起来都像是鸟在叫,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其实她就是纯粹好奇而已,毕竟地狱是这么一个混乱不堪的地方,他不同流合污也就算了,在这里竟然能守身如玉,保持他的贞洁,连亲吻都是第一次,实在是有些奇怪了。 时萝不满嘴跑火车后,整趟观光旅行的效率都高了不少,她有问题就在那哼唧哼唧,他全以“不懂人类语言”为由,拒绝作答。 到了第六重地狱后,她看见的恶魔,颜值都在平均线往上不少,有几个还蛮符合她眼缘的。 尽管哑了,她还是尝试跟美女恶魔打招呼。反正她也说不出话来,无论说什么调戏人的话,对方都听不明白。到了她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时刻。 这时候,里弗所又变得懂人类语言了,他无波无澜地对另一位恶魔,道:“她让你以后不用再来第七重地狱的门口候着了。” 时萝:“?”神经病。她什么时候那么说了? 眼见着性感的女恶魔离去,她跟稍微有些姿色的男恶魔视线接触上后,又死性不改,夸起了对方身材不错。 里弗所译制得更简单粗暴了些,他将她的话语翻译为:“她说,她有里弗所大人一个足矣,别的恶魔都死远点。” 时萝:“……”他未免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还让她叫他“大人”。 她扭头看他。他分明是明明没翻译好她的话,可是他表达出的意思,全部与她背道而驰,某种程度上,他翻译得也是很准确。 她严重怀疑,他是借着她的名义,把自己平时想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还倒打一耙,把锅扣在她头上,随后他美美抽身,仇恨全拉到她身上了。 一个零经验的,在这里横什么? 里弗所看见时萝挑衅和不屑的眼神,却没有生气,他反而勾了下唇,将她强行搂进怀里,狠狠摸了一把她的头发,“你可以质疑,也可以来验证。” 时萝没搭理,只说:“荒淫无度一词和你的适配度还挺高的。” 地狱差不多快到尽头了,根据她的观察,住得越远的恶魔,长得越让人赏心悦目,相应的,也更有“人性”。 她指的,并不是恶魔有多善良,而是他们十分善于伪装,能将自己装成一个天衣无缝的绅士,从外观和言行举止上看,和真正的人类差别不大。 譬如说,第六重的恶魔,见了里弗所,都会主动问好。因为他在恶魔里是绝对的领袖,问好是一种表达自己的敬意的方法,用于向他证明自身的忠心不二。 但她见过的怪物多了去了,这群恶魔的小伎俩,在她面前根本不管用。表面功夫谁不会做? 怕就怕这种心机深沉的,从外表来看,对里弗所各种忠诚,背地里则想着怎么篡位,把他给搞下去。 比起各种阴招来说,时萝还是喜欢摆在明面上的争斗。要想夺位就直接说,大大方方比一场不就行了?她完全能接受在比赛中输给另一方,却不想被熟知的人在背后捅刀子。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蛮佩服他的,他活在这么水深火热的地狱,却鲜有虚伪的时刻。哪怕真的在暗地里对她用了心计,也并不否认。 时萝觉得,自己真是在玩双标。 恶魔分明都差不多,她怎么能因为他是她的攻略对象,就对他赞不绝口? 再说了,她自己也会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本质上,她和恶魔是一样的,都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 这也是她讨厌人的原因。人太复杂了,和人相处起来也累。如果可以,她倒希望她的攻略对象可以远离人间,不沾染一点人味。但那是不可能的,完全不懂人话也是个问题。 走过某一道边界线后,时萝的眼前骤然黑了下来,四周也跟被消音了一样,鸦雀无声,要不是她还牵着他,她都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里弗所,我怎么瞎了?你没有这么小心眼?”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里弗所在掌心点燃起一小撮火焰,他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更为清晰立体,“欢迎来到第七重地狱。” 第15章 第七重 地狱的最深处,是没有一点光亮可言的,这种黑暗不会让人觉得心安,只会令人徒增恐惧,好像万事万物都会被这一片漆黑给吞没,从而消失殆尽。 要不是他手心中的火光,她都看不清地狱的全景,是真的跟瞎了没区别。 而且,此处见不到任何有生命的生物,前几重地狱里,还偶尔会有黑色的飞鸟经过,可这里几近是一片死寂。 有阳光的地方,安静时才会让人觉得舒适。但待在这里,人怕是只有抑郁的份。 “你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的?” 时萝能欣赏黑暗,却不能在这样完全漆黑的地方生活。 黑灯瞎火的,她根本无法理解要怎么才能活下去。要是法术再学不好,连个光都没有,那不是彻底完了吗? 像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怀疑,他回眸看她一眼,“什么叫这种地方?第七重地狱的黑暗气息是最浓重的,也最适合恶魔生存,外头的恶魔争先恐后地想要进来。” 时萝:“……”得,这里还是个抢手的地盘。 她是忘了,常人以为的一切苦难、危险,对于恶魔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赏赐。这种生物,就是诞生于痛苦之中的。环境越恶劣,恶魔反而能活得越好,变得愈发强大。 但她看别的恶魔,也未必能适应深处的地狱,要不然除了领地纠纷的原因外,所有的恶魔不都应该齐聚一堂,共同吸收黑暗气息吗?有些恶魔明显是无法忍受那些折磨。 “你喜欢就好。”她觉得可能像他这种层级的恶魔多少都有点受虐倾向,反正她是不懂,这黑不拉几的地方,有什么可好? 平时在此修炼也就算了,要她在这里住个几十年,怎么可能?一天都是极限了。 时萝环顾周身,按理来说,她一个学了天使法术的普通人类,在接触了这么高强度的黑暗气息后,多少都会感到些许不适,可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她只是在心理上有窒息感,自觉呼吸困难,然而事实上,她并未有任何不舒服。 她不由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一点抵触的反应都没有?难道我真是天生做恶魔的料?” 诚然,她最初跟他学恶魔的法术时,学习速度是很快的,比学天使的法术要快。因为前者对心灵没有那么多要求,只要保证修习者自己不被吞噬,邪念、欲望甚至可以越多越好。 “还是说,是因为你给我输了一些黑暗气息,我才会融入得这么快?”她问。 “说明你更具备恶魔的潜质。”里弗所没有直接回答时萝的问题,他反而向她提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上天堂?做天使有那么好?” 时萝并不赞同里弗所的说法,“好不好是另外一回事。但成为恶魔当然更简单一些。毕竟,恶念是每个人都有的。” 欲望本身无处不在,人又是很容易被诱惑的,所以天使才需要劝导人向善。没有道德和规则的约束的人,则易沦为恶魔。她是这么认为的。 “简单?”他重复道,言语里带着讽刺。 她知道他是误会了,解释说:“我是说,对于人类而言,当恶魔比当天使容易。你也不想被那么多天堂的规矩束缚着?” 里弗所一言不发了。相比之下,地狱确实是更为自由。 时萝追问:“你当恶魔时,经历了什么?那段日子很难熬?” 里弗所再次投来疑惑的目光,“是别的恶魔,不是我。” 他的语气很是平淡,却似乎本该如此,他生来就理应比其他人更具资质。 时萝:“……” 好好好。就他有天赋。 由于在第七重地狱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借助他的光,看见近处的景色。她发现除她和他以外,四下无人。 她问:“这里只住着你一个恶魔吗?” 里弗所领着时萝往前走,“之前有过。” 她挑了下眉,“都被你赶出去了?” 里弗所不可置否,又说:“那是正当竞争。” 她方才看外头的情况,跟他描述的其实大差不差 ,有不少恶魔明里暗里在觊觎这一片地方。但或许都是介于他的势力,才没有动作。 时萝环顾了一圈,“感觉这边还挺危险的。” 四处潜伏着危机,跟下一秒就要发生战争似的。 “这里最危险的是你。”里弗所将时萝的手攥紧了些,他直言不讳。 她瘪了下嘴,“胡说八道,我安全着呢。明明是你。” 里弗所将时萝带进了自己的宫殿,与外边的荒芜偏僻相比,这里的外观简直是割裂的,犹如不在地狱之中。 她看着地上长长的红色地毯,和繁复甚至显得有些浮夸的装饰——水晶吊灯、五颜六色的宝石、巨大的宝座。 “里弗所,这些都是你抢来的?”时萝质疑道:“总不会是地狱自产的?” 要真是后者,地狱的生产业也怪发达的。 “其他恶魔抢的。”里弗所波澜不惊道。 时萝:“……?” 他这是几个意思?就是说,恶魔去抢人类的,然后他去抢恶魔的? 见她好像是又误会了,他说:“我不是那么爱抢别人东西的恶魔。是他们自己送来的,以求得我的保护。” 时萝似懂非懂,这是属于小弟给大哥交保护费,“你答应了?” 她一路看来,觉得地狱总体还算是和平的,至少没有发生什么争执,但有可能是因为他经过了,其余恶魔才收敛了些。 里弗所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答应?” 时萝:“……?” 她疑惑脸,“那你收礼干什么?” 在她看来,既然收了人家的礼物,那就应该替人办事,不然干脆别收,直接拒绝。 里弗所偏了下头,他的眸光淡淡,“地狱的恶魔分为不同阵营,一个阵营的送了礼来,别的阵营自然会心生落差。” 她思考了下,“这么说来,你实际上什么话都不用说,他们就会争相送好东西来,这是他们之间的攀比,而你是受益者。那你偏向哪个阵营?” 反正这里也没有别的恶魔,她问的问题,他有足够的空间答,不用担心被偷听。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她,“猜。” 她只想了一两秒,便按照自己的想法答了:“你不参与其中,或者说,你自己一个阵营。” 里弗所打了个响指,“正确。” 时萝觉得,他的做法也是对的,假如他有特别明显的倾向,那么地狱迟早会因为猜疑而乱作一团。那群恶魔会整天操心,地狱的最强力量持有者支持哪边,要是不是自己这边,就会疑虑个不停。 但倘若他不偏不倚,持着中立的态度,其他阵营的恶魔反倒会因为想拉拢他,不想惹他生气而安分守己着,不惹事。 时萝经过一通分析过后,说:“你简直是最大赢家,躺着就把一切赚了。” 她端详着他,“难道你主要是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 里弗所:“……” 他投来一道能把她吃了的视线。 时萝想了想,纠正道:“不是吉祥物,是不祥物。” 她振振有词地说:“你不是震慑着整个地狱吗?况且,地狱也不喜欢吉祥。” 里弗所轻描淡写道:“你自己闭嘴。” 否则,他就要让她闭嘴了。 “蛮横无理,嚣张跋扈。”她如是吐槽,随后很快捂住嘴,又偷瞄他一眼,“法术高强了不起啊?” 说真的,要不是光明气息会真的伤害到他,她还想试试用天使的法术来跟他打一架,二者相克的前提下,也不知道是哪一方能赢。 “是啊。”他坦然承认,说:“在这里,我无所不能。” 时萝给里弗所鼓掌,“那在天堂呢?他厉害还是你厉害?” 她开始明目张胆地拉踩了。 即使她没有直说出阿蒙洛的名字,里弗所也应该知道,因为他的面色一下变得冷了下来。天上地下,能跟他匹敌的,怕是也只有阿蒙洛了。 时萝是不怕死的,她什么问题都敢问,“那换个地方,在人间的话,环境对你和他应当是平等的,抛弃外在因素的影响,你和他谁强一点?” 里弗所停顿了下来,他转身看向她,“你很想知道?” “一般好奇。” 要是天堂和地狱打起来,她觉得更可能赢的是天堂,毕竟人家团结一致,企业文化不是白培养的。 地狱则更适合单打独斗,恶魔的培养模式的确很锻炼真实能力,废物的恶魔基本上都已经被淘汰了,剩下来的都是有些本事的,不至于几秒就没了,或许还能顽强作战一会儿。 但个人战是真的不好说,她没有看过阿蒙洛展现真实的实力过。天堂很是和平,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出手的地方,他的法术都用在一些相对基础的事情上,看似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只要熟悉就行,可他用起来得心应手,能看出部分实力。 时萝站得好端端的,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她抓紧里弗所的手,往他身上靠了靠。就算地狱塌了,她也还能有一个他垫背。 她问他:“这是怎么了?” 跟地震似的。问题是,地狱本来就在离地面很远的地方了,都到地底底底下了,还震?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里弗所寻了下大致的方向,他微微眯了下眼,本就是深红的瞳色变得更暗了些,他似乎是在了望远方的情况,而后,他的唇角轻挑,似笑非笑,“有人来挑事了。” “来干架的?”她不禁皱了下眉。 打架就打架,弄得地动山摇的。难不成是为了一个氛围感,以为能凭此吓到谁? 除了能吓着一个没见识过这种事的她之外,她看他根本毫无反应,别说被吓到了,他反而看起来很是期待。 “来看吗?”虽然是询问她的意见,可里弗所看上去却很是笃定她的回答。 时萝自然也不会有其他的答案,“当然看。” 刚好能看到她想看的,为什么不看?她才不会怕那些血腥的场面。没见过的事,她总归是有新鲜感的。 里弗所的眉梢轻扬了下,“走。” 他伸手,将她的腰一揽,翅膀、尾巴、犄角在同一时刻“冒”了出来,三个部分各有各的用处,骨翼用于飞行,长长的尾巴则是拿来圈住她的,犄角…… 她还真不清楚恶魔的犄角是干什么用的,她上手摸了摸,“里弗所,它的用处是什么?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恶魔?” “别乱摸。” 里弗所这一回的语气不似从前,时萝便乖乖收手了。 她也没再乱动,只问:“那你告诉我?离战场还有一段距离,就算是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作用,也是私密的,不会被听见的。” 里弗所的眼睫低垂,落下一片阴翳,他无端问道:“你在天堂也是这么口无遮拦?” “怎么可能?我要是在天上敢这么说,早就被赶下来了,可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地当着实习天使吗?一点事都没有。这说明伪装是很必要的。” 她得意道:“而且,这种话在地狱里不算什么?恶魔都能白日宣淫了,我胡诌几句怎么了?” 里弗所罕见地笑了下,那是个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笑,“地狱没有白天夜晚之分。” 他缠在她腿上的尾巴又紧了些,飞行速度也更快了,“你不怕我跟天堂说你的真实面目?” 时萝一脸无所谓,“你去说啊。不过,你真的会管这种闲事?况且,相比于我那些举足轻重的话来说,跟地狱恶魔头子勾结的行为,才更应该受到谴责?” “那倒是。”风将他的发丝吹乱,他的面容在她眼前更加真切了些,他的声音低沉,“等天堂判你有罪的那一天,你可以来找我。” 她微微仰头,笑着问:“你会不顾一切地救我?” 这话,连她都不信。 里弗所也笑,声音与风共舞,“看心情。” 分明是奔赴战场的前夕,他和她却都有闲情聊这种没有营养的天。 “等下,你还是没告诉我犄角的用处。” “有机会再说。” 第16章 怪物 等里弗所飞到声源处,时萝才看见肇事者。那是一个奇异的庞然大物,摩天大楼一般高,大到即使她已经在高空之中,都看不清它的脸究竟长在什么地方。 她甚至也搞不明白它的构造,因为它完全没有什么形状可言,就像是一摊烂泥,黑黢黢的。它身上倒是有个隐隐冒红光的部位,她猜测那是它的眼睛。总不该是用来发射激光的。 “这也是恶魔吗?”她不解地问道。 身为一个第一时间只会看脸的人,她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对方的五官分布在哪。 看来色鬼严选的非人类攻略对象还是相当可以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在攻略对象的的外貌上没什么可挑剔的。 要换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连怪物都算不上的存在当她的攻略对象,她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先去死。 “是。”他答。 眼前怪物的长相,让时萝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她还以为越高级别的恶魔,就会拥有越出众的外表,但现在看来,也有个别特殊的例外。比如说,眼前的丑东西。 它不光长得不好看,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臭烘烘的,十分恶心,让人闻到后想把去年的饭给一并吐出来。 她压住反胃的冲动,不要命地嗅了嗅,确认了一下,随后,她眉头紧蹙,“很像是尸体腐烂的气味。” 时萝说得比较委婉了,她怕她要是描述仔细了,她会高空抛物——把早饭吐得一干二净。 那种味道,似是集合了所有腐朽的生物,从无处不在的蟑螂,到下水沟里的老鼠,再到人的尸身,一切死物都被放在一个巨型搅拌器里打碎,血肉和汁液混合在了一起,在她面前发烂、发臭。 他对她的回答似乎倍感意外,不由往她那边偏了下头,“你杀过人?” 这种事对于恶魔来说是时常有的,但她是个人类,在这个小世界里,她还算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她总不能暴露她身为任务者的过去,便说:“瘟疫爆发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这种气味。” 她说的倒也是事实,鼠疫开始时,政府还未能出台有力的政策,民众也不清楚要怎么防治,就那么一传十,十传百地病倒了一大片。 街道上能看见用黑色的布袋裹着的尸体都算是好的情况了,有些尸身直接暴露在外面,没有任何遮挡,随机吓死一个路人。 “里弗所,你能不能在开打之前,暂时剥夺一下我的嗅觉?”时萝感觉自己快撅过去了,胃酸都要反上来了。 既然他能让她闭嘴,他应该也能让她闻不到任何气味,法术的道理是相通的。 “刚才不是还嚷嚷着要看?”他嘲讽她风一样变来变去的态度。 上一秒还跟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下一秒脸色就难看得不行。 她为自己辩解道:“我可没说不看,我只是不闻而已。” 时萝永远有一万个用来开脱的借口,紧接着,她便感受到自己失去了嗅觉。 真是一种解脱。 谁说恶魔都是坏蛋的?里弗所很明显是一个好蛋啊。好,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调皮的小鬼,这么听话也是少见的。 她顿时感觉周边的空气清新了,也有力气和他聊天了,“为什么它身上会是这种味道?地狱里的恶魔不能都向你看齐吗?” 他刚要说话,又听她说:“算了,有一个里弗所就可以了。一个够我烦的了。” 里弗所顿了下,不着痕迹地唇角轻扬,他捏了下时萝的脸,深红的眼眸中掺杂着些许戏谑的笑意,“坐哪观战?” 他带着她,指不定会影响行动,刚好她也是这么想的,他提了一嘴之后,她便开始给自己物色起了观众席。 可她看来看去,也没找到一个适合的座位,因为怪物的身躯实在是庞大,她担心自己坐着坐着被对方误伤了,而且,她在底下也看不清上头的状况。 怕不是要等到战斗结束了,她才知道结果。 时萝试了下他教她的法术,她在人间用过,还没有忘干净。确认自己能够平稳飞行后,她从他的怀里离开,在半空中飘浮着,“这里就行。” 还是在空中安全一点,至少她能随意移动,不至于死板地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要是情况真的不妙了,她也能及时撤离。 “别乱跑。”安置好时萝后,里弗所转向了怪物。在对方用她听不懂的恶魔语言唧唧哇哇时,他没有一句废话,选择直接开打。 要不怎么说,反派死于话多?若不是对方的体型过大,现下早就被一击致命了。 时萝无声观战,战场有点大,她很是谨慎地躲避着攻击。 里弗所的法术会刻意避开她这边,但怪物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因为它的身体太大了,打架时根本没有规律可讲,她有时候甚至觉得怪物的攻击是冲着她来的。 后来她才发现,它是全地图扫射,无差别攻击。 她观察着对方的路数,和使用的法术。 浓厚的黑暗气息之中,貌似也有一丝丝光明气息? 奇怪。里弗所不是说了,这是恶魔吗?怎么会有天使的力量在? 她一时有些困惑。 但整个战况还是极为明了的,怪物虽然凶猛,一举一动都能带起天地的震动,可它的弱点太明显了些,处处都是可被进攻的点,而且它避无可避,只能将里弗所的攻击尽数收下。 怪物被一点点打散,空气中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黑暗气息,到最后,它最原始的恶魔形状被打了出来。 里弗所没有心软,也不手软,他很快了结了对方。 怪物化为灰烬,消散在空中。 战斗的胜利没有任何意外地倒向了里弗所,假如不是因为对手跟个缝合起来的妖怪似的,需要慢慢拆分,他的速度只会更快。 黑暗气息自主地流向了新的主人,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将丝线般的力量吞没、融合。 时萝看见此景,没忍住问道:“里弗所,你吸收完这些法力之后,也会变臭吗?” 这个攻略对象,还能不能要了? 她的关注点很是奇特。她对里弗所吞噬败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因为输的一方如果是他,赢家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一点不落地吃掉,以壮大自己。 恶魔的天性如此,她已然领悟到了,也不打算干预。 里弗所将所有力量都吸取完毕后,面容更为清晰立体了些,他的眼眸像是多了能够蛊惑人心的法术,比刚刚更亮了些,明亮深邃,如同真正的红宝石,眸光流转,摄人心魄。 时萝算是明白,他的长相为什么能在地狱里出类拔萃了。他一得到力量,就能更好地维系住自己的青春和美貌,这种被动技能,简直羡煞旁人。 但他的身上却没有那股腐坏的气息,她努力耸动着鼻尖,试图确认结果,却被他弹了一下脑门,他扯了下唇角,问:“法术没有解除,你在闻什么?” 时萝:“……” 她完全忘了这茬了。 在里弗所要解开对她的限制时,她自认为很有先见之明地捂住了鼻子,以免后知后觉地被气味给攻击到。 然而,她的嗅觉恢复后,却没有闻到任何异味,她放下手,问:“为什么?按理来说,你把它吃了,你不是理应也会变成它?” 时萝观战时可没有开小差,她看得还是挺认真的,再加上她结合自己的认知做了一些分析,不难得出结论—— 刚才的怪物,是将别的生命体直接进行了吞噬,不论是对方的生命还是力量,都一并归属于它了。 所以,它的力量成分特别杂乱,什么都有。整个结构也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块缝合在一起的破布。 里弗所慢条斯理地答:“我只吸收了于我而言有用的黑暗气息。” 时萝觉得自己的悟性很高,她一下就用人类的思维理解了他所说的话,“你挑食?” 她就知道,不能随便乱吃东西。 里弗所:“……” 时萝没有忘记方才那一点转瞬即逝的光,它在漆黑的地狱里难免显得有些突兀,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可它的光明气息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把哪个天使给吃了?” 让她匪夷所思的点在于,它的光明气息并不浓厚,假如它是吞噬了一位天使,得到的力量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除非那位天使比她还要懒,根本不练习法术。 再说了,恶魔怎么可能可以直接吸收天使的力量?其中肯定需要进行一些转化才行。 里弗所面无表情地说:“被吃的是阿蒙洛。” 时萝:“……” 她说:“你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开玩笑?也不好笑。” 她明明在很认真地发问,就算他和阿蒙洛是水火不容的劲敌,也没有必要这么说。 里弗所的唇角依旧是微微勾起的,可他眼里的笑意却淡漠无比,像是无声地拉起了一道分界线,他也没有解释他忽然这么说的意图,而是生硬地越过此事,说:“是堕天使。” 堕天使,从表面上看还是很好理解的,即堕落的天使。 时萝看的教科书里没有关于堕天使的介绍,她在天堂也从未听说过,压根没有人跟她讲过。她思考了一下,问:“天使堕落的原因是什么?” 里弗所的态度轻描淡写,“天使有了私欲,在天堂的审判结束后,便要被剥夺大部分的力量,唯独留下一条没有什么用的命来,而后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得再入天堂一步,须留在地狱日夜经受折磨,反省自身的过错。” 她默了下。难怪光明气息不浓,原来是堕天使生前就已经奄奄一息了。 他说到这里后,背书似的语调一变,回到了他日常说话时的腔调,“这是天堂的看法。” 里弗所自是不会那么认为的,他唯一的评价是,剩一条力量被夺去后的命,不如死亡。 他以一种莫名的语气讥讽道:“上帝可真有意思,成为天使就是奖励,是赏赐,应当被歌颂,被载入史册。变成恶魔则是惩罚,是毁灭,应该忏悔自己的过错,最好再写个几百页的悔过书。” 里弗所无畏于大放厥词,以他的性格来说,他都敢径直在上帝面前这么说。况且这里是地狱,他根本不怕被谁听到。 其实光是用词上,就能看出神的偏好。神自是更喜爱天使的,要不然也不会将离自己近的天堂分配给天使。 “堕”天使,则抛弃了各种美德,从高不可攀的天堂,堕落至深渊般的地狱。 “地狱会接受堕天使吗?”她追问道。 走到这一步的天使,有些不伦不类的意思,既不是被上帝偏爱、眷顾的宠儿,失去了当天使的资格,又没有任何恶魔的特征,还要被强制留在地狱惩治身心,连人间都去不了。 倘若堕天使到哪都格格不入,没有容身之所的话,也是怪难受的。 里弗所转而看向时萝,道:“地狱接纳一切,堕落的天使和迷茫的人类,飞鸟与恶犬,活物、还有死物。” 这么说来,地狱还是秉持着一个相对开放包容的理念。 他紧接着话锋一转,“但堕天使自己不想活的情况下,地狱也不会插手。” 里弗所没有说得多细致,但时萝能明白。 天使是何等高洁的存在,他们学习着经文、乐器,自身象征着美好的品德,又代表上帝向人间传播福音,一朝坠入地狱,里头的反差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堕天使很有可能因为天堂与地狱的环境差异而产生心理落差,在这里,没有让人看了充满希望的、生机勃勃的花草,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同类,不会有善良的天使会来给予安慰和鼓励,有的只是冷眼嘲讽、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恶魔。 要想摧毁堕天使的心理还是很简单的,连时萝一个局外人,都能很快想通其中的因果,联想出可能的情形,又何况是局内之人。 第17章 禁术 地狱又不像天堂,有那么团结的氛围。 天使平时还有闲心去把爱心传播到人间。恶魔自顾不暇,哪有时间去管一个外来的、天使的状况?漠不关心、袖手旁观才是常态。 时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假如说,有一个堕天使的力量比绝大部分的恶魔都要强大,地狱也会接纳他,给他应有的地位吗?还是说,恶魔会因为对方和自己不是同一个物种,从而抱团排挤他?” 里弗所提醒道:“堕天使的力量会被剔除,仅存的力量只能维系生存,不足以支撑一场战斗。你所说的情况并不存在。” 她点了下头,抛出另一种情形,“可是如果他又学了恶魔的法术,并且恰好掌握得很好呢?没有明文规定说,堕天使不能向恶魔学习?” 时萝问到了关键的地方,这也正是里弗所的盲区。因为据他所知,没有天使会有抛下脸面的勇气,自甘成为彻底的恶魔。他没有考虑过这种状况。 她提的点确实很是新颖,也只有她才敢这么想。 堕天使的称号,对于天使而言是一种侮辱,携带此称号者,是要被钉上耻辱柱的。堕天使怎么可能会去主动习得恶魔的法术?避而远之还来不及。 相比于天堂的其他天使,堕天使的数量不算多,甚至是稀少的,正因为有了前人的教训,之后的天使才会在言行上更加谨小慎微,尽力避开忌讳。 里弗所清楚地记得,自他掌事以来,每一位堕天使的罪行。这种特例,底下的恶魔自是要向他汇报的,即使他不关心,也不得不听。而听得多了,他便记住了。 实际上,他并不认为那些所谓的罪行是多大的错误,但天使不能拥有七情六欲,因而芝麻粒大小的欲望,也成了滔天的罪恶。 要是按照天堂的审判体系来看,每一个恶魔都最起码应该在地狱滚烫的油锅里,被浸泡上万遍,再被剥皮、剔骨、剁肉。 对于时萝的提问,里弗所静默片刻,才说:“地狱里掌权的,始终都是力量。” 也就是说,只要堕天使不放弃,换条发展道路,是可以有生路的,指不定还能在地狱混出个名头。 她正若有所思着,他忽然问:“这个问题,你是为了谁问的?你自己?” 时萝所说的几个限定条件,的确很符合她自身的状况。 她本来就是先学了恶魔的法术,就算她成为正式天使后,被天堂查出了端倪,甚至被打入了地狱,她也可以凭借着先前的学习经验,东山再起。 虽然她未必能将法术学到多么高深的程度,可教授她法术的是他,她在地狱也算是有点人脉了,不会一点主动权都没有。 里弗所戏谑道:“既然你注定要堕落,还去什么天堂?多此一举。” 她兜兜转转,最终仍旧是要到地狱来的,何必在中间弯弯绕绕,白费工夫? “我只是随口一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都是想到什么问什么。而且,我升不升得上去天堂都是个问题,就别提堕落了。” 她三两句将话题带过,“不过,你就这么间接地把堕天使给杀了,过后怎么跟天堂交代?” 根本原因不在他,可他是最终的受益者,再加上,他是地狱的当权者,天堂要真较真起来,他多少会落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天堂本就和地狱势不两立,双方观念不合,平日里,天使和恶魔是互相避着的,没有什么明着的接触,也不想见着对方。 加之上帝的天平又偏向前者,莫名少了一个堕天使,他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里弗所的目光凝在了时萝的身上,他久久地注视着她,像是想要向她提问。 可他的神情又忽地变化了下,转而笑容也冷淡了些,而后问出来的便是:“怎么?你代表天堂来审讯我?” 她一个实习天使,哪有资格参与这种事?她都没听过堕天使的名号,这已经足以证明,堕天使在天堂是禁忌词汇。 里弗所自是清楚的。他似乎是在故意试探她的态度。 天堂也有几十年没出过堕天使了。 现如今,最后一位堕天使死于恶魔的口中。如时萝所言,他的确会遇上一些麻烦。 可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真的以为,天堂会在乎堕天使的生死?” 时萝怔愣了下。她想了想,很快发觉他说的其实是对的。 假使天堂在意堕天使,或者说,上帝关心堕天使,便不会给出“永世不得再迈入天堂一步”的惩罚。 这分明是断绝了堕天使的后路,一点余地都不给了。 此外,上帝还将堕天使的力量回收了。被斩断双翼的堕天使,在敌人的地盘里无依无靠,如果再不转换思路,为自己谋个出路,生活必然不会好过。 某种程度上,当天使被定义为堕天使时,就已然被宣判了死刑,再无翻身的可能,只有向恶魔靠拢,才有一线生机。 里弗所见时萝懂了,他的唇边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所以,到底是谁不给堕天使活路?” 他是发问,却不是在寻求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 他的言语里,充斥着对天堂的讥笑和讽刺。他的这种恶意似是天然而生的,却又因为他后天见证的种种事件,发酵得更为浓烈。 时萝不好随意表态,她选择了闭嘴。这种时候,她一旦发言,言论就代表了她的立场,多说一句都有可能是错,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况且,她本身就不想站边,不愿参与其中的对错之辩,更不论支持哪一方了。 说到底,她一个人类根本没有参与天使与恶魔之争的必要,只是因为她个人跟阿蒙洛、里弗所都有联系,才会如此。 她的视线落到恶魔泯灭的地方,“刚才的怪物真是恶魔?为什么它跟其他恶魔的差别那么大?” 战斗期间,时萝有听见怪物断断续续地在说些什么,但那不是她能懂的语言,里弗所又没有对怪物给出任何回应,她连上下文都没有,何谈理解? 他似乎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丢给死去的恶魔了,“他控制不好贪欲,走起了歪门邪道,被反噬是活该。” 即便对于同类,他也没有一点同情、怜悯。 也是,他从小便生活在你死我活的竞争中,对胜负应该早就看淡了。至于死亡,更是司空见惯。 时萝感觉自己是来长知识的,她又听见了一个新单词,“什么歪门邪道?难不成他是修习了禁术,才会变成怪物的模样?” 她还以为,对于恶魔来说,是没有所谓的禁术的。毕竟,恶魔是会不择手段的类型。能走捷径的事,恶魔不会选择让自己累死累活。 “你的问题有点多。”貌似是被问烦了,里弗所对此表露出了一些厌倦。 她有模有样地答:“我好奇啊,你不是想拉拢我进地狱吗?总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不然我怎么抉择?” 时萝是很擅长反客为主的,但里弗所也没有顺着她的话题说下去,只是问:“是你好奇,还是身为实习天使的时萝好奇?” 多了一个身份前缀,便有了天差地别。 他身为恶魔,绝不可能对天使废话。他先前作答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怎么?你担心我是间谍,会泄露地狱的秘密,让天堂在对比中占尽优势?” 她在他面要前做起捂嘴的动作,眼睛笑得弯了起来,狡黠又机灵,“我会保密的。如果我泄密了,任你处置,我绝对没有半句多言。” 里弗所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他不以为意道:“你自己答应的。不过,即便你全说出去,天堂也没有掀翻地狱的本事。” 他的言语里,是极度的自信。 时萝也不想再问关于禁术的事了,在她看来,欲望是用来享受的,而非主导者,被欲望控制,自然也会被吞噬。这是很正常的结果。 她刚想提议和他一起离开此处,回到第七重地狱的中心,他便抬手,给她展示了一幅法术卷轴。 整体看着已有很古老的历史了,上面的涂鸦十分抽象,跟火柴人似的,配着的文字也是古老的恶魔语,像是蚂蚁扭曲的身形。 怪不得他不甚在意,她就是全记下来,也一个词都看不明白。她连现代恶魔语都不懂,怎么可能看得懂远古时期的文字? 里弗所甚至乐在其中地给时萝翻页,他一边翻着,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草草看了几页后,便放弃了,锐评道:“学禁术也是怪累的。” 学起来跟破译密码一样,也真亏那个恶魔有耐心去学。她连法术的名称都不理解,用着怕不是跟丢骰子一样,蒙到哪个是哪个。 “地狱有禁止学习那些术法吗?这种古籍,理应是被藏起来的,为什么你能随便展示出来?” 时萝对此表示疑惑。虽然确实是她的要求,可他貌似完全不避讳她,而且他想拿就拿,没有任何阻碍,也并未去输入密钥之类的,跟她想象得一点都不一样,这还让她蛮惊讶的。 “秘术被存放在掌权者处。” 里弗所偏了下头,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不出意外的话,地狱的掌权者刚好是我。” “光看外表,看不怎么出来。” 时萝如是说道。 他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几个意思?” 她再次玩起了文字游戏,“我是想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掌握着最强大的力量,对其他恶魔来说有些太不公平了。” “别的恶魔关我什么事?” 他挑了下眉,“想要增强力量,去把刚才的恶魔杀了,再吞噬就行。” 里弗所说得简单,但时萝也清楚,不是谁都有他的本事的,不然那个怪物也不会一路没有阻拦地闯进来。 很明显,是另外几重的恶魔怕了,退缩了,或者说,他们并不想费心力去处理那个麻烦, 再阴谋论一些的话,她觉得很有可能是,那些恶魔也在看热闹。 因为没有恶魔能确定怪物的法术修炼到了什么地步,它是否会带来新的毁灭,里弗所到底有没有能力将它消灭。还是说,他会被取代,地狱将拥护新的主人。 想到这里,时萝不禁用一种类似于同情的目光看向里弗所。 站在他的角度,他保护了地狱的其余恶魔。 可事实上,那些恶魔却在暗暗期待着他的死亡。 如果里弗所和怪物是两败俱伤的情况,那么恶魔将迎来盛大的狂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同样适用于此。 大抵是时萝看得太明显了,盯着的时间又有些久,里弗所就是不想注意到都难。 他回眸看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问:“哪种眼神?” 里弗所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在地狱里,没有一个恶魔有过这样的情绪。 哪怕是在人间,民众对恶魔也都是畏惧的,不会有人像她这么看他。 里弗所在记忆中搜寻,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贴切的形容,“你仿佛是在看一个生了重病的、快死的人。” 他的比喻很是神奇,因为他在拿他的见闻向她描述,但她却不是这么认为的,“你想说的,应该是看淋了雨的猫猫狗狗的眼神?” 里弗所不关心这种小动物,自是无法理解时萝的言语的,“你把我当成猫狗?” 她笑了下,“是啊,你现在可不就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吗?” 急了还会咬人一口的那种。 “可怜?” 里弗所自觉他的语言系统和她的有多不同,她的词汇,他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他被说过“可怕”、“可怖”,却从未被评价为“可怜”。 这种由上位至下位的怜悯,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他分明才是上位者。 时萝点头如捣蒜,“对啊,你现在听不懂我话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可爱呢。” 里弗所:“……” ……可爱? 这更是里弗所闻所未闻、难以置信的,她说的话,荒谬至极,比禁术还难懂。 第18章 疗伤 时萝看得出,他根本不理解她的真正含义,可能还以为她是在对他施舍同情。这也好,她不想跟他解释真相,事实总是很残酷的。 作为地狱的掌权者,他或许已经习惯了明争暗斗,但这种背刺一般的行为,他还是不要再了解才好。知道一次,就会受伤一次,他就这么被蒙在鼓里也不错。 提及此处,她想到另一件事,问:“你有没有受伤?” 他对外表现出一副强大无畏的模样,她便下意识忽略了此事,以为他毫发无伤。 恶魔当然也是会受伤的,皮肉之躯都难以避免伤口的存在。 只是,她问他,他也未必会跟她说实话。 似乎只要他向她袒露自己有伤,便是暴露了缺点,也有违他的强大力量。 果不其然,里弗所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他像是在质疑她的视力和智商,“你觉得,我会被伤到?” 时萝是观看了战斗的全过程的,他确实没有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伤。 他的身形很快,鬼魅一般躲避了怪物的攻击,又以极快的速度反攻,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那种显眼的伤肯定是没有的。 “万一有内伤怎么办?怪物修炼的禁术,不是一般都有副作用的吗?它身上的气息说不定还会有毒。” 她故意夸大其词,“你现下看着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可谁能保证过两天不会一命呜呼?” 里弗所:“……” 她的逻辑倒也真是强悍,胡扯中竟然透露出一丝合理。 然而,他依旧不为所动,“要真是如此,你死得会比我早。我不想打击你,但这是事实。” 尽管十分残酷,可他所言,确如高山一般,是不可撼动的。 时萝闻言,立马检查起了自己。 她本来想着,她先自检一遍,之后就有理由让他也看一看他身上有没有伤了。 然而,当她看见自己衣袖下有一道被划破的小口子时,懵了,“……” 她请问呢?!她就是一个看戏的吃瓜群众,在恶魔打架的时候,她离得远远的,主打一个躲进世外桃源,死都不参与其中,受伤这种事,她只是说说而已,还真能轮得到她? 紧接着,她又扒拉起了自己的领口,想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毕竟,这种小伤,她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的,就跟被草割了一下,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就不好说了。 她无法确定这是来自怪物还是他的攻击,又因为她个人的特殊性,她必须要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 里弗所看见以后,钳制住了时萝的手,他的神色瞬间阴沉下来,语气也不是很好,“你在干什么?这里不是第七重地狱。” 时萝:“?” 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吗? 她推开他,比他更没好气地说:“找伤口啊。如你所言,我要死了。” 里弗所怔愣了一瞬,卡顿了一两秒似的,随后才问:“……什么?” 时萝给他亮出她的伤口,“喏,受伤了。” 事实上,这道口子十分细小,如果不离得近些,用肉眼看,是看不怎么出的。 里弗所沉默片刻,而后,他的唇角微动,评价道:“真是好严重的伤。” 对于他而言,这实在称不上伤,他大概根本不会去在意,更不用想方法治愈。 放在现代,她也不会在乎,明明是贴个创口贴就能好的事,她再晚一点发现,就痊愈了。 但这个时代的人类,体质怎么能和恶魔相提并论?她目前还没有那么高强的法力,瘟疫也才过去不久,医疗技术并不发达。 这种创口要是没处理好,很有可能会感染,到最后,她全身上下溃烂而死也不是不可能。 太丑的死法,她不接受。 她听出了他的阴阳怪气,却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说:“你说得对,简直太严重了,这说明我水土不服,不适合待在地狱,这里于我而言,过于危险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天堂。” 一句不够,她还要添油加醋地说:“我相信,天堂的天使看到后,一定会心疼得不行,不仅会给我治疗,保准不留疤痕,无痛解决,还会安慰我、鼓励我。” 时萝说完,转身要走,却被里弗所捏住后衣领,他似是酝酿了一会儿,才说:“我也可以。” 她仍旧没有转过头,背对着他说:“这点小伤不麻烦你。” “你的伤上附着浑浊的黑暗气息,要是被天堂的人看到了,你的天使梦就泡汤了。” 里弗所没有再跟时萝掰扯,他简单跟她陈述了利弊后,直接将她抱起,飞回第七重地狱。 在他一个人的地盘里,处理起事情来,自是更便捷的。 时萝总归是挣扎不过的,她索性直接跳过了反抗的过程,选择躺平。 这只是她的激将法而已。 恶魔狡诈,擅长欺骗和心计不假,可她的心眼子也同样不少。而且,她的设计一向是环环相扣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里弗所的宫殿是华丽且实用的。不光赏心悦目,她身下的红色天鹅绒也很是柔软舒适。 这是时萝被里弗所丢在大床上的第一想法,她对寝具的要求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时萝本来还想作一下妖的,可她一躺下去,就没话说了。 她甚至因为这张床的舒适度过高,认真谋划了一下篡位的可能性。 假如她能把他从地狱主人的位置上踹下去,床就是她的了。 一旁的里弗所,默然地看着闭上了眼、像是准备睡觉的时萝,“……” 他本想问她“伤还治不治了”,可想了想后,他还是把强硬的语气给吞了回去。 她正安详躺着,一股黑暗气息强势地闯入了她的身体,她知道是他在给她疗伤,便也没有动作,安静地享受着。 她的伤并不深,即使他探测了一番,也没有发现有任何残留的伤害。跟他的预料一致。 为避免失误,里弗所反复进行着检查。 疗伤环节本应很快结束,时萝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便落在了她的锁骨处。 冰凉修长的指节搭在她的脖颈上,她被冰得有些不适,“你干什么?谋杀我啊?” 她没有睁眼,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没有移动分毫。 他的语气里有些理直气壮,貌似还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刚才说要检查其他地方的伤口,现在又一副要睡了的样子。” “可是我闭眼也能脱衣服啊,不需要你来脱。”她假装没有发现他的企图。 “……”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问:“重点在衣物上吗?你不会以为……算了。” 里弗所发现了时萝言语中的漏洞,“照这么说,你闭着眼也可以找到伤口?不用我来?” “哦,这个不行,还是你帮我。”她适时地退了一步。 里弗所的手再度落到时萝的身上,他解开她的第一颗纽扣,莹白的肌肤在他面前展现。 他并未褪去她的衣物,只是将她的衣领往下拉了拉,确认了她的肩部没有伤后,又将衣领的位置复原,没有多余的停留。 时萝:“?” 等下,这和她的幻想有些不一样? 她不由吐槽道:“你怎么是这样的恶魔?” 在她家的时候,他分明是直接盯着她的睡裙看的,完全不避讳。 到了地狱里,他反倒是绅士做派。这是什么道理? 她还以为,地狱的氛围就是那么开放,年轻的恶魔男女能露天纵享欲望。 但他却表现出了些许格格不入,跟她想象中的恶魔完全不同。 在这一方面,时萝觉得,她比他更像恶魔。 “什么样?” 他的指腹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 时萝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恶魔不是都很重欲吗?” 她举着例子,以证明她不是在胡说八道,“我看的书上有介绍过,对于部分恶魔来说,交欢能够提高自身的法力。” “方才在路上,我和你也看见了实实在在的事例。不对,是听见了。” 她感到奇怪。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在这种染缸环境下长大,居然能出淤泥而不染? “即使你不用依靠它来提升自己,也不可能完全忽视?” 特例不是没有,可放在恶魔这个群体上,她便更不理解了。 难道,他是在装? “我不喜欢。”里弗所忽地来了一句。 他的嗓音淡淡,从他先前的反应来看,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她也没问原因,只是问:“你有兴趣吗?” “对谁?”他低垂眼眸,卷翘的浓睫如同振翅的蝴蝶。 时萝睁眼,眼神明亮,又带着小钩子似的,她笃定地说:“你有。” 她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哪怕他联系前文,明白了她的问题,他的回答也不该是有明显指向性的。 而此时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有她,他还能对谁产生兴趣? 哪怕心思被猜中,里弗所也是不慌不忙的模样,他反而来试探她,“你喜欢那样?” 她的喜好表现得也很明显,不难推断。他只是在确认而已。 时萝答:“我的好奇占得更多一些,我很想知道,恶魔和人类在同一件事上的不同反应。” 她蓦然一笑,“里弗所,你是不喜欢欲望,还是害怕欲望?” 时萝眼眸里的光很是璀璨,比起他来说,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只勾人心魄的魔鬼。 她复述着他曾说的话:“控制不好欲望,是会被吞噬的。你是怕自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吗?” 她切入的角度很新颖,他却只是勾着笑,轻轻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不喜欢。” 过往的那些画面,在他眼前一幕幕重现。 孤身一人来到地狱的他,被质疑着出身,被带去接受各种考验。 熔岩是其中之一,欲望也被包含在里面。 人间关于恶魔的一些传闻,实际上是有说法的。 身处地狱的恶魔,必须要符合规范,才能被认可。 而恶魔是杀人不眨眼、诡计多端、耽溺于情爱的。 只有这样的恶魔,才会被接纳、认同,才是真正的恶魔。 里弗所自幼便排斥情欲,因而他也被怀疑了身为恶魔的正统性。而且,他越长大,质疑便越多,潮水般袭来,像是要将他吞没。 他不屑于去证明什么,只是将对他有意见的恶魔,一个个都杀了。 作为恶魔,他倒也没有那么残暴,被说几句而已,就要杀了对方。他杀的都是些纠缠不清的顽固派。 事实证明,在大庭广众之下,杀鸡儆猴,很有用。其余恶魔对于他的质疑,慢慢减少了。 他自然知道外界的风言风语,说他是个奇葩的恶魔,他的欲望只在屠杀上。 他很满意这种传闻。 不管怎么样,他的生活总归是安静了不少。 “但很奇怪。” 里弗所给时萝看完伤口后,慢条斯理地理好了她的衣物。 他的目光灼灼地定在了她的身上,深红色的瞳孔流淌着浅浅的光芒,“我对你确实有兴趣。” 她笑着说:“我知道,要不然你也不会想和我签订契约。” 在恶魔契约中,人类将对恶魔唯命是从,而恶魔也要履行一定的职责,保护好人类。 直到人类的寿命终止,或是恶魔死去,契约才会失效,否则它将一直存在,无法斩断。 “那你呢?”里弗所问。 “我?”时萝装傻,“我才不想签。能有一个恶魔护身是很好,可是太不自由了,处处都被牵制着。而且,地狱本来就危险,你要是真和我签订了契约,就更不安全了,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契约双方是会有感应的,对他来说明明也是一种限制。他却那么执着,真是搞不懂。 她已经说过好几遍原因了,她的担心和大部分人类的是一样的,他并不意外。 况且,他的重点也不在此。 “我问的不是契约。” 里弗所的指腹落在时萝的下颌上,他轻抬起她的脸,让她对他的视线避无可避,他与她的气息交缠在一起,声音低沉,“我是问你,你对我有兴趣吗?” 第19章 玩物 “当然了。” 她答得并不犹疑,笑意盈盈。 里弗所久久地注视着时萝,他一言不发,似是在尝试透过她的外表,看穿她的内心。 可她的伪装厚如城墙,旁人根本无法轻易看透。 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对他的兴趣,就像是在对待一个新发现的物种。 因为他是恶魔,是和人类不同的生物。 她从前没有见过恶魔,所以,她会观察他,接近他。 但她的所有行为都是出于她的好奇心罢了。 一旦她了解完他的一切,就会对他失去探索欲,她可以很快速地抽身,转而投入对下一个新鲜存在的研究。 “你对他,也有同样的兴趣?” 里弗所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才问出这种话的。 他并不喜欢和阿蒙洛被放在一起比较,他和对方的联系不深,见面的次数,恐怕还没有她见得多。 可对立的天堂和地狱,总喜欢将阿蒙洛和他相提并论。人间也是一样。然而,除去工作,他根本和阿蒙洛没什么交集。 里弗所向来不喜天堂,他觉得天堂的规矩实在多,又虚伪,分明和地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却要在表面上装出一副谦让、包容的姿态来。 鉴于此,他对阿蒙洛的观感也一般。 但不可否认的是,阿蒙洛确实比别的天使长要好些,对方的虚伪是他看不出来的。 要么是阿蒙洛擅长伪装,能将伪善演成让人难辨真伪的善良;要么就是阿蒙洛真的足够愚笨、纯良,符合天使的要求。 不管是哪种情况,里弗所都不关心。天堂和他走的是和平的路数,他也不屑于挑起无缘由的争端。 地狱内部就没安生过几天,他不会蠢到选择在这种时候外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也没兴趣。天堂那块地方,亮得刺眼,他光是看着便烦,夺来也是碍眼,倒不如让给那群到处飞来飞去、喜欢宣传真善美的蠢天使。 里弗所一直以来都过得很是随性,因而他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向时萝提问,进行无意义的、他以前从不理会的竞争。 他在争什么? 他的视线落到她的唇上,紧盯着她。他在等待她的回答,却不知自己期待的到底是怎么样的答案。 谁知,她不以为意道:“你应该在意的是,我对你有兴趣。而不是纠结于除了你以外,我还对谁有兴趣。” 这就是在地狱的好处,她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 没有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她也不用戴上虚伪的面具。 这一刻的时萝,仿佛才是真实的时萝。她的恶劣不加掩饰地暴露出来。 她就是这么一个吝啬的人,能收下各种至死不渝、刻骨铭心的爱意,却不大会将自己的爱分出去。 时萝的回复,可以说是相当糟糕,偏偏对面是里弗所—— 一个感情观念不健全,且不健康的恶魔。 “说得好。” 他的唇边露出一个顽劣的笑,“目标有我一个够了。其他的,都是多余的。” 后面的话,他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里弗所离开了寝殿,她不清楚他去什么地方了,也不想管。 时萝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一个人滚,舒是舒服,不过还是差了点意思。 她感叹道:“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三观和我一致的。” [……]巳规不想说话。它只觉得宿主的感情观有些畸形,恶魔之所以会赞同她,是因为他的情感也有缺失。 总之,都不是主流认可的、健康的恋爱观。也不知道她过去是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 时萝叹气,“唉,不能在爽上达成共识。” 她拍了拍身下的床,仰天长叹,“真是可惜了这张床。” [……]宿主总有办法以一己之力逼它下线。 里弗所真的欠兮兮的。接下来的几天,时萝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据别的恶魔的说法,他是自己出差去了,至于去的哪里,没有一个恶魔知晓。 他有事要忙,她能理解。 问题是,她还在地狱,她又没有能飞那么久的大翅膀,经常是飞一段就法力耗尽,随机掉进某一重地狱。 短短几日,时萝已然见识到了地狱的千姿百态,她撞破了无数尴尬场面。 她怀疑里弗所骗她,因为即使她撞见了恶魔男女亲热的画面,对方亦没有邀请她加入,还瑟瑟发抖地看着她,跟她下一秒会报警把他们抓起来似的。 这也有可能是屈服于里弗所的权势。 毕竟,现在整个地狱里都传遍了,她是里弗所带回来的玩物,没人敢招惹她,反过来给她献殷勤的恶魔倒是不少。 她估摸着,其中有他过往经历的加成在,否则,地狱的反应不会这么夸张。 他要是每天都往第七重地狱里带一个不同的人,其他恶魔便会直接忽视她的存在。 但他没带过,她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因而才会这么引人注目。 时萝本来是打算来地狱观光旅游个一两天就走的。谁知,她现如今成为了地狱的热门景点。 要不是第七重地狱门槛高,不好进,她早就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了。 有的恶魔是想一睹她的芳容,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里弗所为之破例。还有的恶魔则是想照葫芦画瓢,学习、模仿她的一举一动,以取代她。 她在地狱过得比绝大多数恶魔都要滋润,自然会引得别的恶魔羡慕嫉妒恨。 时萝反复尝试,发现以自己的飞行水平,无法逃离地狱。没有里弗所的命令,也不会有恶魔敢擅自带她离开。 之后,她就在里弗所的寝殿里彻底躺尸起来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或许是因为她住在里弗所的宫殿里,不得不说,地狱的待遇比天堂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不仅有让她爱不释手的寝具,在饮食上,她也是能大快朵颐的,食物应有尽有,恶魔不敢怠慢了她。 她住在天堂时,跟其余实习天使一起适应着禁食,一日三餐的份量慢慢减轻,再到后来,数量也开始减少。鸟食都比它丰盛。 好在她不是吃货,实习期又是在人间度过的,不然大抵真的会在天堂饿死。 在地狱,着实很容易沉溺于欲望之中。她想要的一切都能被轻而易举地满足,且她不用耗费什么心力。 时萝都快习惯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了,她甚至怀疑,里弗所是不是故意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想让她染上那些坏习惯,从而不舍得离开地狱的。 好在她没有忘记自己实习天使的身份,假期快要结束了,她要回去了。 她还得找个地方处理一下身上的黑暗气息。在地狱待得久了,连别的恶魔都忘记她的真身是人类了。 里弗所迟迟没有消息,时萝决定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让他回来。 但她不确定自己的方法有没有用。 因为她没有签订契约,和他之间并无感应。 她一心沉浸其中,又犹豫不决。 正当她下定决心,准备动手时,她手上的利刃被一团黑色的法术夺走,又被丢在了地上。 银色的刀刃落在有华丽花纹的红色地毯上,折射出一道暗光。 时萝看见是里弗所回来了,松了一口气,“你来了,太好了,我不用自残了。” 他的神情微微一变,眉眼间充斥着不解,“你是想我给你收尸?” “这不是联系不上你,不得已而为之吗?” 她也没想给自己留下多深的伤口,“而且,恶魔的寿命本来就比人类长,说不定我以后还真得劳烦你。” 打趣完后,时萝说:“我要回自己家了,你捎我一程。是你把我带来地狱的,你就要负责将我送出去,可不能不讲道德。” “你不喜欢地狱?”他问道。 时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不是一回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她对地狱还挺满意的,只是难免有些无聊。 哪怕这里有华美的宝石点缀,也无法改变它的荒芜本性。 里弗所的眼眸微眯,切入点十分尖锐,“你是为了回家,还是回天堂?” 她也根本不虚,“是你强制带我来地狱的。我已经做出让步了,你也该还我自由。”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还要回去接着当天使,问出这种话来,分明是故意的。 “你在跟恶魔谈诚信?” 里弗所全是要耍无赖的模样。 他的双手交叠在了一起,身子挺拔,又无端显出几分傲慢无礼来。 见他的态度如此,时萝的面色也冷了下来,她冷笑,“什么意思?你不放我走?” 如果她是在度假,她可以接受再在地狱多停留一段时间,可她现在有别的事要做,他的拒绝对她来说是一种干扰。 她不喜计划被打乱的感觉。 不合时宜的得寸进尺,只会让她厌烦,起不到任何增进感情的作用。 “你不会是真的把其他恶魔的话给听进去了,以为我是你的玩物?” 她大多时候都能表现得像是个正常人,只有少数时间,才会出现不像任务者的一面。 时萝发现,她总会在非人类的攻略对象面前失态。 因为对方太自我了,自以为是地用自己理解的情感和爱对待着她,全然不顾她真正的感受。 她讨厌和自己一样的人,尤其厌恶不让她按照自身想法行事、处处限制她的人。 这不是不懂情爱,是不懂事。 里弗所定定地望着时萝。 她好像一阵变幻无穷的风,他怎么也抓不住,即使他试图困住她,将她留在他身边,她也有千万种方法离他而去。 他的唇畔勾出一抹莫名的笑,眼底却是冷淡无比,“天堂哪有闲心管你?” “你会知道,比起可有可无的实习天使,当我的玩物,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这番话听上去很是奇怪,还将他的自大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联想起他一连消失几日的事,很是敏锐地问他:“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他总不可能是出去闲逛了? 她下意识觉得,他是去给天堂找麻烦了。 尽管他以前不是那样的性格,可他现下未必不是。 恶魔想做什么事,可以直接去做,又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 参加了实习天使考核后的时萝,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了天使和恶魔的区别。 站在人类的角度来看,天使想要受人称赞,必须掌握很多技能,做一大堆好事,庇护众生。 而恶魔只需要不作恶,便是行善了。民众得谢天谢地。 正因为人类对天使和恶魔的道德要求不一样,她才会对里弗所那么宽容。 不然她早跟他打起来了,怎么可能有耐心在这里等他回答? 里弗所避开时萝的视线,云淡风轻道:“私事你也要管?” 他去作恶,她是管不着的。那是他的本性,跟她无关。 说白了,他只是她的攻略对象而已,她只需要得到他的感情。 他的私生活如何,她是不必介入的,她也不想给自己添堵。 但如果他是因为她才故意去人间捣乱,就是她的锅了。 “送我回家。” 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时萝也不追问了,她的语气坚决,向他提出了要求,而非请求。 “跟恶魔谈交易之前,最起码先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里弗所不依不饶道。 先前明明是他把她“请”来的,而今,他却要她求他,他才肯放她走。 泼皮无赖是这样的。 时萝已经在地狱耽误几天了,她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也很了解他现如今的需求是什么。 为了达成她的目的,她也可以不管不顾。 况且,这是有利于她自己和攻略任务的事,好处颇多,她没有拒绝的必要。 “好啊,你的犄角和尾巴呢?可以露出来了,不然,我怎么向你展示我的诚心?” 她在地狱也不全是在浪费时间,还是学到了一些有用的知识的。 比如说,恶魔的犄角和尾巴,事实上都具有调情的作用,因而也不让人乱碰。至于骨翼的敏感度,则稍弱一些。 她会让他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谁的玩物。 第20章 索爱 里弗所闻言,神色变得古怪了些。 他并未按着她的要求,将恶魔的特征展现出来,只是问她:“你在地狱学到的,就是这个?” “不然呢?” 她反来质疑他,“地狱还能教我什么?强势、狡诈、欺骗?这些美好的品德,我都已经在你身上见识到了。” “至于你不懂的欲望,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时萝拂过里弗所的唇,她在他耳边轻声问:“我运用知识的能力不错,你确定不试试?” 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畔,声音里带着诱惑的意味,他的身体微微紧绷了些。 时萝看到有机可乘,便乘胜追击。 她的手落在他的喉结处,若即若离地勾了勾他,又慢慢往下滑,轻点他的锁骨。 他的尾巴和犄角一起冒了出来。 除了主动展露之外,它们还能被逼出来。 或者说,是被引诱出来。 时萝将里弗所推倒,他坐在床上,而她半跪着,膝盖贴着柔软的丝绸,她几乎是跨坐在他身上的。 这个姿势,能让她很好地掌控他。她左手握住了他的犄角,右手则攥着他的尾巴尖尖。 她在他的犄角上轻轻滑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她纤细葱白的手指有时全落在他的角上,有时则专门去碰碰他的顶端。 尾巴上的小尖角,也被她用相同的方式轻触着。恶魔角实在有些尖锐,她只是稍微碰了一下,便被扎破了表皮。 一滴鲜红的血液落在了他的尾巴上,格外刺眼。 她不甚在意,这点小伤口,施个治愈术便能痊愈,在这种时候,更像是增加刺激感的工具。 在时萝的角度,她可以看见里弗所沉沦的表情。 他似乎有些难受,不敢表现出松弛的神情,浓密的睫毛轻垂,试图遮住什么。 可即使他再怎么表露出拒绝,他的身体还是诚实的。 他微红的眼尾也表明,无论是法力多么高强的恶魔,都终将忠于自己的欲望。 她觉得,所谓恶魔,也不过如此。 恶魔自认为有多厉害,能将人类如同一只小蝼蚁般对待,随意定夺人类的生死。 可在她看来,恶魔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感,她能轻易地将里弗所玩弄于股掌之中。 恶魔的犄角、尾巴,乃至于羽翼,再美丽、再强大,也只是欲望的一环。 玩具而已。 时萝故意使坏,让里弗所不由伸手,去将她的腰揽住,把多余的力气都发泄在拥抱上。 他的脸与她的上身完全相贴在一起,几近是埋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问:“怎么不出声啊?我可没有给你下禁言术。” 他箍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像是缠住猎物的蛇。 要说坏,谁坏得过人类? 人类可没有善恶的本性之分,有的只是自身的性格底色和后天的影响。 像她这种人,还有些独特的癖好。 她就是喜欢看对方在情欲上的各种反应,欢愉、享受自是不错,但痛苦、隐忍也别有乐趣。 里弗所按着时萝的腰,将她往下压,让她从悬空到在他的腿上坐实,不至于失去平衡。 他望着她的眼眸,问:“你爱我吗?” 时萝不明白,她碰上的攻略对象,为什么总是锲而不舍地在追求“爱”。 人类如此也就罢了,连非人类都对“爱”这么执着。 这分明是一种短暂的、不确定的、虚幻的情感。 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她的攻略对象却似乎总在企图得到她永远的爱。 怎么可能? 只活几十年的人类,根本不会将一生的爱固定在某一个人身上。 她当然可以说一些假大空的话,把对方给糊弄过去。可有什么意义? 自己都骗不了,难不成对方真的愚蠢到会去相信? 人死之后会投胎转世,拥有与前世不同的容貌、性格、身份,一切条件都发生了变化,难道还会爱上从前爱过的人? 怕不是连一点交集都不会有,更别提爱恨情仇了。 而且,每个人投胎的时间都不一样,她青春貌美时,他说不定还在上幼儿园。 所以,她的“前任们”和“现任”,究竟在求什么永远? 这压根是不存在的事。 她还能跟对方保证,无论她在哪一个世界,都会爱他永不变吗?简直可笑至极。 况且,她的攻略对象都是被挑选、固定的。 以前是另外一个系统,如今是色鬼,她就是个刷任务的、打工的,根本没有选择权。 试问她拿什么去担保、去承诺? 她与他鼻尖相抵,注视着他,“恶魔也会求爱吗?真有意思,但我只信当下。” 一次两次,她还能看心情,选择怎么回答。可次数多了,她也会烦的。 为什么一定要有爱?还要求她付出百分百的爱。难道没有纯度一百的爱,就不能有感情了? 她觉得色鬼系统的计算标准,还是很符合她的心意的。 亲密值,听起来就比好感度靠谱很多。 如果排除其他目的,只有对一个人有兴趣,才会愿意和他亲密,不是吗? 就好比说此刻,她有欲望,他也有,彼此满足即可,纠结来、纠结去有什么用? 可是,她的攻略对象都太贪婪了,希望她的兴趣一直都只在一人身上。 很抱歉,她做不到。 不论是时萝,还是任务者时萝,都不可能把心全部拴在同一个人身上。那样太危险了。 何况,她都已经完成了那么多任务了。她一开始就没去做的事,现在也没可能完成。 她总不可能忽略自己的过去,对下一个对象说,他是她的最爱,她以后不会再对其他人产生感情。 这不扯淡吗?能骗得过谁? 时萝的话,让里弗所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了不少。 他挣扎地从情愫中清醒过来,推开她,声音低而微哑,“可以了。” 她似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歪了歪头,“什么?” “我送你回去。” 他没有再多的话,只是强制性收起了自己的犄角和尾巴,将她打横抱起,再把她被他无意划破的伤口修复好。 里弗所有法力加持,即使时萝不搂着他,她也不会掉下去。 她索性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他,“你生气了?” 时萝并不觉得歉疚,这是她和他之间的差异,人和人之间有差别是很正常的,况且是人和恶魔。 她可以勉强去尝试一下爱人,可她依旧不会献出所有真心,也不可能让自己被一段关系给束缚住。 陷得更深的一方,要付出的才更多,所以,即便她这么恶劣,她也没想过改变,只是等着对方来适应她。 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恶魔。 “谈不上。” 里弗所的语气淡淡,他低眸,“我只是在想,你比我更像恶魔。” 他幼时讨厌恶魔的迷乱,便是这个原因。 他的观念更像是传统的人类。因为他不能理解,恶魔之间根本没有爱,欲望是从何而来? 假如只是为了欲望而纠缠在一起,恶魔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爱不是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必要的,而爱又时常流向不缺爱的一方。 “巧了,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你现在是后悔了,觉得当初不该答应我的请求,不该认识我?” 由于还没出地狱,她依旧享有畅所欲言的权利。 要不然,她一个预备役天使,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是要被谴责的。 观念不合的双方,想好好相处,是需要相互磨合的。她不愿意去掉棱角,便只能辛苦他自己去调整。 里弗所嗤笑了下,说:“我只后悔把你放上天堂。你要是在地狱,定然能拥有一片属于你自己的领地。” 她不需要他,光靠自己,便能打下一片天。 “事已至此,再怎么想也没用。” 时萝耸肩,道:“而且,我觉得区别也不大。只要我想,在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 她的样子未免太像一只高傲的恶魔了。 他轻笑,“我真想在你身上安一只眼睛,看看你在天堂都是如何伪装的,竟然能把那群天使完全蒙在鼓里。是你太会装,还是天使愚笨?” 远方的光亮渐渐出现。在黑暗里待久了,重新见到光的感觉很新颖。 她看着逐渐远去的地狱,“随机应变,是人类必备的技能。有句话叫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再说了,天使要是真的笨,也不会把天堂建得那么好,引得民众都想去。” 他的声音和风融合在一起,“那我拭目以待,你的面具到底还有多久会被摘下。” 时萝倒是无所谓了,她要是真的想装,能装到死,像她现在这样保持半真半假的状态才难。 到家之后,她先是把自己的黑暗气息给隐藏起来。 里弗所在一旁观看了一会儿,而后,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时萝的速度,便施法给她加速。 她有些诧异,“你还会这个?” 法术之间虽是互通的,可她也不明白,他拿恶魔法术给她隐蔽黑暗气息,真的不会造成反作用吗? 里弗所不以为意,语气淡然,“当然,杀人的时候很需要。” 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说:“你的法术这么熟练,一定杀了不少人。” 里弗所只是唇边衔着笑,却不说话。 在他的帮助之下,她很快将全身的黑暗气息去除。 确认无误后,她才打点起她的家。 尽管里弗所的到来,会侵蚀一切有生命的物体,可她还是在庭院重新挑了一片地方,准备播些新种子。 她不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她很乐意这么做。 时萝不忘说:“你也收一下自己身上的黑暗气息,要不然,附近都乌烟瘴气的。” 她补充道:“我不是嫌弃你碍事,只是你太张扬了,会牵连到我可怜的花园。” 他闻言,照做。 恶魔并不会认为,她的话有多么伤人,再刺耳的话,他也听过。 再者,他先前已经对她庭院里的花草造成过一次伤害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如他所言,里弗所隐秘起气息来是极快的,她还没收拾好,他便已经将恶魔的存在感尽数抹去了。 里弗所扯了一把椅子过来,他坐下,翘起二郎腿,一手撑着下巴,模样闲散又慵懒。 他问她:“怎么样?像普通人类了吗?” 他对他的伪装术还是相当有自信的。恶魔所在的酒,都是被他的法术庇佑着的,常年以来隐蔽在人间,没有被发现过。 长期隐藏一个偌大的场所,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更不用提短暂地消除自己的黑暗气息了。 索爱失败后的恶魔,又来寻求她的认可了。 然而,时萝盯着里弗所看了几秒后,却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太像。” 里弗所很是疑惑,他偏了偏头,检查了一遍自己后,追问道:“哪里不像?”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你故意跟我唱反调?我不认为,我以现在的形象去街道上,会被认出是恶魔。人类只会把我当成同类。” 时萝起了叛逆的心思,“你要不去试试?我觉得,虽然不太可能会有人直说你是恶魔,但你一定走到哪,就会被怀疑到哪。人类会一直盯着你看,探究你的由来。” 她的眼里光芒闪动,每次她露出这种眼神时,都没什么好事,他怀疑是她的圈套。 可他还是说:“试就试。” 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底气,能说出这么笃定的话来。 他对自己的水平向来有着清晰的认知,不然他这些年的恶魔,是白当的? 里弗所提出了要求,他语气强硬地说:“你和我一起。” 她刚想以家务事为由拒绝,他说:“省得你又说,是我胡编乱造的。结果要由你亲眼看到,你才会信。” 里弗所赌气的样子,特别像幼稚园的小鬼。 时萝想着,家里的事等她回来后也能料理,跟他出去一趟,不会花费多久的时间,最重要的是,还能看他被自己的话打脸。 她还没看过他吃瘪的模样。 时萝表示,很是期待。 她挑了下眉,“走。” 第21章 听话 里弗所并未意识到,她所说的“走”,是字面意思,他的黑色骨翼猝然张开。 可她却站在原地,用疑问脸看他,“你在干什么?向全世界宣告你是恶魔?” 他未免也太大张旗鼓了些。 她看他隐藏自己身份的方法不是将自身伪装得有多隐秘,而是将察觉出了端倪的人都灭口。 不然就以他的随性程度,被发现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里弗所同样不解,“不然这段路程怎么走?” 她家的位置有些偏僻。 更确切些来说,这里并不位于市区,要想到人多点的地方去,将会很费劲。 时萝指了下他那一双长腿,“你的腿长来是当摆设的?” 他略微低了下头,扫了一眼,又抬头,神情中流露出些微的不可思议和震惊,深红色的瞳孔都微微放大了些。 他看向她,问道:“你要我走过去?” 时萝耸了下肩,她无动于衷,说:“你也可以爬。” 他的腿是还没开化还是怎么?多金贵呢。 里弗所:“……” 恶魔不会听从人类的无理意见。 他今日偏要跟她争个对错。 里弗所刚要开口,便看见时萝掉头走掉的背影。 她走得倒是决绝,根本不带任何留恋。 “……” 他默了一下,跟了上去。 恶魔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小心眼的,他这一回决定先不跟人类计较。 毕竟,人类脆弱又好掌控,他想拿捏她,是手到擒来的事。 里弗所原本是走在时萝后面的,他跟着她的足迹,她的脚印落在哪,他便照猫画虎地踩上去。 她偶然间发现了他奇怪的行为后,便开始捣乱,走出来的线路极其不规律,左走两步,右跳一下的。 反正就是怎么折腾怎么来。 里弗所看着地上留下的胡乱印记,陷入深深的思考。 他要再想复刻她的路线,难度可是不小的。 这意味着他也必须做出和她一样的动作,跟一只喝醉了酒的兔子似的,乱跑乱跳。 恶魔从来没有做过这么诡异的事。 也不可能做。 人类的某些行为,有时候就连无恶不作的恶魔都难以理解。 时萝版地图频频偏离路线后,她回头想观察他的情况,看他是不是会抛弃身为恶魔的高傲,跟她一起蹦蹦哒哒。 结果,他倒好,他站在原地,双手交叠,一动不动,以一种称得上幽怨的眼神远远望着她。 她走前头,又不是给他开路的,难道前方是什么悬崖不成?他不走,还在这里闹脾气。 四下无人,时萝问:“你在地狱时,不是走得好好的?怎么到了人间,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你对我有意见啊?” 里弗所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身上穿的是中世纪时绅士穿的西装,版型笔挺,能够将他的身材优势充分体现出来。 他为此还搭配上了一双锃亮的皮鞋,走起来时的声音,像是倒数的钟声,以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但,她的别墅附近绿化做得很好,没有坚硬的平地,只有软软的、散发着清新气息的泥土。 更要命的是,昨天下雨了,本就松软的土地变得更加泥泞。 即使他走得再小心翼翼,他的皮鞋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蹭上了一些泥土。 可这并不影响他的美观性。 此刻,他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如果忽略他的表情和性格不说,他看着还是挺人模狗样的。 偏偏他一副被负心汉抛弃、自怨自艾的可怜模样,也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他是不想弄脏自己在人间的这套行头,还是要她背他走? 听说过恶魔欺压人类,却没听过恶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 她选择在这里买别墅,不也是因为顾及到了他?她都还没说什么呢。 假如不是看在他的脸和身材的份上,换成另外的人,她早按着对方的头,让他去泥潭照照自己什么样了。 时萝认为,她的话已经说得很到位了,他要是还想飞,她也拦不住他。 她说完后,又是扭头便走。 作为在人间、天堂和地狱都各自待过一段时间的人来说,时萝觉得地狱的路其实很崎岖,一点都不好走,地势忽高忽低。 有的地方坑坑洼洼的,一个不小心还会掉进熔岩,危险系数简直不要太高。 相比之下,这点泥地,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是他自己非要去求证的。 他连地狱的路都走过来了,还会害怕人间? 时萝没去管里弗所走到哪里了,她自顾自地走着,却不由自主地想—— 这片森林是大了些,他要是不跟紧她,很有可能会迷路。 ……算了,让他自生自灭去。 他在上空飞,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她? 可她微微抬头后,也没发现空中有谁,更不曾听见有什么异样的声音。 倘若他选择了飞行,便是和鸟群抢道,不应该没动静的。 那群鸟必然对他骂骂咧咧,没有好态度。 时萝决定大发慈悲,转头找一下里弗所。 她的周边静悄悄的,别说他了,就是连一只活物都没有。 她看见远方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却不能单凭一个小小的身形去判断来者的身份。 正当她想再看清一些时,有谁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 时萝:“……” 她缓缓挪动脚步,转身后,却没看见人。 ……撞鬼了? 她刚做好攻击的准备,手腕便被拉住了。 他冰冷的指腹贴着她的腕部,慢慢摩挲着她的皮肤。 “我怎么觉得,是你对我有意见?” 他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了,不过,他拥有很充分的理由,“甩掉我不够,还攻击我。” 他的语气里,透露出一点埋怨的意思。 “谁叫你不让人省心,还想躲在背后吓我?” 她亮出她的拳头,给他警告,道:“刚才我看到的黑影也是你?你是怎么过来的?” 幸好现在不是大半夜,否则她真的可以无痛出演鬼片了。 他微叹了口气,“你不让飞,我只能瞬移。” 遇见时萝前,里弗所从未想过,身为恶魔的他,会有这么言听计从的时候,都不像他了。 哼。就当是恶魔的宽容。 她不是整天念叨着,天堂有多好吗? 虽然她也觉得规矩太多,可她的行动表明一切了,比起地狱,她还是更倾向于天堂。 他思来想去,觉得那些天使就只有几个好品质,而他能改的也不多。仁慈是最简单的,何况是只对她大度。 时萝也没再纠正什么,她摸了摸他的头,跟摸一只狗似的,“难得听话。” 紧接着,她又掐了他的脸一下,说:“但是你吓我,所以我要撤回上条评价。” 里弗所:“……” 他的唇角轻扯了下,吐槽道:“小气。” 有时萝牵着后,里弗所也乖乖走起路来了。 然而,她的感觉有些奇怪。 她不觉得她在牵着个人走路,反而像是正拉着一条随时会咬人的狗。 因为,她每和他走一段路,他就会烦人地问她:“我刚才很听话,你不觉得吗?” 时萝表示:“一般,就那样。” 而后,他的面上就会出现类似咬牙切齿的小表情。 但他好像是记着什么,给自己设了个规矩,因此才没有把真实的情绪给表露出来。 等到下一段路走完,他又开始问她相同的问题,她原封不动地把她说过的话复述一遍,他又闷闷不乐了。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仿佛一台不会停止的永动机。 时萝敷衍了几次后,干脆连话都不说了,任他自问自答。 她不清楚“听话”一词,于他而言的定义是什么,可她觉得,至少不是像他这样,一不顺心就要咬人似的。 快到城镇上时,里弗所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一个恶魔之首,受着无数恶魔的的爱戴,为什么非要得到她的认可?他是被下了什么法术吗? 人类的认同,对恶魔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况且,被弱者认可,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他又不是她的同类,无法受到平级的称赞与尊重。 那么,他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时萝见目的地到了,说:“你在路途中的表现还挺可圈可点的。” 里弗所闻言,压下蠢蠢欲动的恶魔尾巴,他总感觉它要翘起来了。 他的唇边轻扬着笑,“那是自然。” 既然她主动说了,他哪有不接受的道理? 毕竟,他确实肉眼可见地保持着仁爱与慈悲之心。 “但接下来,你会接收到各种注目礼,你确定准备好了?” 她转而道。 “当然。” 里弗所惯常摆出自信的姿态。 他伪装得这么好,不可能被法力全无的人类给识破的。 人类,根本掀不起一点波澜。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当里弗所被整条街道上的人注视着时,还是不由攥紧了时萝的手。 ……情况有点不对劲。 他的伪装明明没有问题,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人盯着他看?他很可疑吗? 由于这里处处都是人类,里弗所不好直接问时萝,她不懂恶魔语,他也不能和她进行加密通话。 他快郁闷死了。 不在自己的领地,就是麻烦。 和她的打赌,还没进行多久,他便输了。 里弗所越想,面上的神色越冷淡。 他的薄唇微抿,深红色的眼眸中露出些许烦躁的情绪,浓密卷翘的睫毛轻垂,在他冷白的肤色上,落下了一小片扇形阴影。 究竟是什么地方出问题了? 他稍稍偏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尾巴。 根本没有冒出来。 他抬手,假意将碍眼的发丝拨弄到后面去,实际上,却是在确认自己的犄角有没有长出来。 也没露馅。 他的感官分明没有任何问题,他甚至用那么愚蠢的方法去亲自确认了一遍,可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里弗所突然听见有谁在尖叫,他下意识以为是人类察觉出了他的恶魔身份,被吓到了,才叫出声。 这种事很常见。 他年轻的时候,还喜欢去吓那种记忆力不好的小屁孩,对方通常都会被吓得哇哇大哭。 不过,他现在没有这样的恶趣味了。玩久了后,他发觉人类的反应都大差不差,很是无趣,他也腻了。 里弗所现下的紧张,通过紧握的手心,传递给时萝。他侧眸望向她,有点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他现在是要隐身、遁地、抹去所有无关人员的记忆,还是要直接引爆人间。 后者的步骤相对繁琐、复杂些,但效果一定很好。 她用手指在他的指节上轻点了几下,示意他放轻松。 里弗所见无事发生,也稍微安心了些。 相较于他的“提心吊胆”,时萝则显得松弛很多,她跟回家了一样,甚至走着走着会停下来,跟路边摆摊的商贩买水果。 里弗所听见时萝为价格跟小贩争执不休,还以为她是没钱了,他低头,轻声在她的耳边说:“去一个隐蔽的地方,我将宝石取来。” 她义正辞严地拒绝,全然是要大展身手的模样,“不用,砍价是一种乐趣,更是一项技能,不是每个人都懂砍价的。你在旁边好好看着,学一学。” 恶魔不能明白的事又增加了。 他对钱币是没有概念的,因为地狱里的宝物堆积如山。 他也没有计算过花销,只知道地狱里的宝石、金币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那些亮晶晶的小玩意,不在他的狩猎范围之内,他不感兴趣。 以里弗所的性格,他不可能会因为金钱的问题,在人群中久留,这样只会徒增自己暴露身份的风险。 可时萝坚持要砍,他也不能插手。 事实上,他试图插,但还没做什么,便被她打道回府了。 在旁人的视角里,里弗所是面无表情的,任对方怎么推销,他都没有反应,有时还会目露嘲讽,冷笑。 或许是这个原因,水果摊的老板忽然很爽快地给了时萝优惠价。 她刚才可是砍了半天都没砍下来。 时萝看向对自己的功绩一点知觉都没有的里弗所,她一下就明白小贩为什么肯让步了。 还得是他。 别人的意愿是砍价,他则满脸写着要砍人。 第22章 作恶 走到了无人小巷后,时萝问:“你刚刚笑什么?” 怪瘆人的。 人家小贩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里弗所很莫名其妙,他答:“笑容不是能增加亲和力吗?”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她沉默了下,道:“但冷笑和正常的笑是有区别的。” 他得上个表情管理的课才行。 里弗所眼神幽幽地盯着时萝,“你的意思是,我的笑是冷笑,天使的笑容就是完美的了?” 他有些无理取闹,她说:“是你自己提的,我可一个字都没说。” 时萝觉得奇怪,他好好的提天使干什么? 据她在地狱生存了几天的经验,恶魔是很忌讳提到天使的,即使只是说名字。 恶魔提及天使时,总是一副看不起、瞧不上的姿态。 可她从他的语气里,居然听出了一点攀比的意思? 时萝狐疑地看向里弗所,“倒是你,为什么忽然在意起了天使?你是因为之前听过其他人说,天使的笑容让人想要亲近,才进行模仿的吗?” 他像是被她说中了心思,卡顿了一瞬,才别扭地转过头去,“只有你会那么想。” 对于里弗所的性子,时萝还是很清楚的。 他如果没有直接承认,而是选择了一个弯弯绕绕的回答,其中就必然有问题。 他在说谎。 但他为什么要学天使?恶魔不是从来都看不上天使的吗?怎么可能会去学习对方的行为? 时萝看里弗所似乎还在生气,便说:“你不用非得像天使啊,笑又不是一项必须的任务。做恶魔难道不好吗?多自由。” 她其实觉得,她还挺喜欢恶魔的生活方式的,“你不用时时刻刻保持一个好的脸色,也不用担心因为垮着脸、不笑了,就被人疏远。” “……你真是这么想的?” 听见她的话后,他的语气才稍微缓和了些,只是还不敢确认。 她点了下头,“嗯,但人类没有这种权利。对于人类而言,它仅仅是个人的选择。” “群居动物总想着要合群,可单打独斗的生存方式才更有利于自我的发展。” 时萝意识到,她的话有些偏向恶魔了,这和她想成为天使的愿望是偏离的。 她转移话题,道:“再说了,就算你方才臭着个脸,也还是吸引到了不少目光。笑不笑的,不重要。” 脸才是王道,笑容只是增光添彩。 里弗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所以,那群人类盯着我看,不是因为我暴露了身份?你在戏弄我?” 时萝心虚望天,“我哪有?我又没说过人类肯定会察觉出你的真面目。我只是说,大家会想知道你是从哪来的,对你有好奇心。” 里弗所:“……” 他不服气地想从记忆中找出她的漏洞。 但他翻来覆去地思考,也没有发现她的言语中有任何可以挑毛病的地方。 时萝忍笑,“别复盘了,你想不出的。” 可怜的恶魔,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时萝去了一趟面包房,把平日里用于果腹的食物买好了,她问他:“我要回家了,你呢?” “我也回。”里弗所漫不经心地答。 他的回答并不具体,由于这里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不便直说“地狱”,她进一步地问:“你回你家还是我家?” “我哪有家?” 他的眉梢轻抬,问。 时萝:“……” 这是要死皮赖脸待在她家了? 地狱不是他的家,难不成是他的公司吗? 时萝赶客的话还没说出口,里弗所便强词夺理道:“你想赶我走?我的热情款待换来的就是你的铁石心肠?” 这两件事的性质根本不同。她是被他强行绑过去的。 再说了,他哪里热情了?他一连把她丢在地狱好些天。 她打算去天堂前,复习下天使的法术,省得到时候又出纰漏。这种时候,他不要来打扰比较好。 正当时萝准备跟里弗所好好理论一番时,她突然听见一道童声。 “天使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转头,看过去,是她先前在福利院照顾过的小鬼头之一。 名字她倒是忘了,因为的确过去了一段时间,她的记忆力一向差,要是每个人的名字都能记住,她也不叫时萝了。 “你好呀,好久不见。我是来买面包的,你又为什么会在这?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时萝立马调整出了之前实习期的模样。 无缝切换。 旁边的里弗所眼神戏谑,她的变化被他清晰地用目光捕捉住。 他用手肘碰了碰她,用只有他和她听得见的声音说:“装得挺好。” 小屁孩回答道:“院长说,最近有恶魔来干坏事了,好多人的生活受到影响。院长就带我们一起来发饼干、做祷告了。” 时萝精准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恶魔、坏事。 她身边的某个恶魔,或许是知情的。 可她现在不方便当面问,只是顺着说下去,“那院长呢?我怎么没有看见她?别的小朋友在什么地方?” 小屁孩说:“他们走丢了。” 时萝:“……” 她看是他一个人走失了? 相比于她的沉默不语,里弗所直言不讳,“是你自己迷路了?还怪别人。” 小屁孩一愣,他看向周围,发现除了时萝外,前后左右,他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当场便大哭了起来。 时萝:“……” 就知道会这样。 她低声,咬牙切齿地问罪魁祸首,“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这下好了,整条街上的人都看过来了。” 看破不说破,是一种礼貌。 然而,不遵循人类社会规则的恶魔,根本不会在意旁人的心情。 “他自己做错了事,怪我?” 里弗所自觉,他已经收敛不少了,“在地狱,制造出这种噪音,是要被丢去深渊的。” 他甚至以一种看戏的心态,看着对方哭得涕泗横流,“我没有割破他的喉咙,他应该感恩。” “但这里是人间。你本可以不说出事实的。这么一来,我们就可以快速地把他送回去,” 时萝扶额,“而不至于在这里被人议论,他是不是我们的私生子。” 本来她和他孤男寡女走在一起,就足够博眼球的了,再加一个不分时间和场地嚎啕大哭的小鬼…… 时萝头疼。 她试图哄好小屁孩,但对方的眼泪就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哗啦啦流个不停。 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能直接把人打晕,或者下法术。 “闭嘴,别哭了。” 正当她快被烦死了时,里弗所忽地来了这么一句。 她本以为他冷漠的语气会将整个局面带向更糟糕的结果,但小屁孩反而停止了哭泣。 时萝看过去,原来是里弗所给了对方一盒甜品。他哄人倒是有一手,知道对症下药。 但他怎么一开始不哄,中途变卦? 甜品表层的褐色焦糖外壳硬脆,内部柔和松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它在中世纪更显昂贵,因为糖是很稀缺的。 她在后世见过这种类似的甜点,它有着“天使之铃”的名号。没想到,它现在就有雏形了。 思及他的身份,她决定还是不跟他说了。 反正也是未来的事,等他以后自己去跟后人争辩,为什么不叫“恶魔之铃”好了。 里弗所递给时萝品尝。 她接过,问:“你喜欢吃甜的?” 他没有作答,自己吃了一个后,眉轻蹙了起来,“没有放朗姆酒。” 时萝:“……” 合着他是喜爱其中的酒味? 小屁孩的嘴被甜品堵上后,时萝和里弗所便开始寻找起了福利院的大部队。 “天使姐姐,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哥哥呢?他在哪里?” 半路中,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他在其他地方忙。” 时萝敷衍了事。 “好。” 小屁孩肉眼可见得失望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里弗所,小声嘟囔道:“还是上次的哥哥好,这个哥哥看起来好凶。” “……?!” 时萝心中警铃大作。 这话可不兴说。 里弗所再怎么凶,好歹也给人买了吃的。 她看向身旁的人。 他保持着微笑。 时萝稍微疑惑了下。 ……他竟然没生气?完全不符合他的调性。 下一秒,小屁孩手中的甜点掉落在地。 貌似是他没拿好,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一只黑猫不知从哪钻了出来,飞快地叼走了食物,也杜绝了它被再次捡起来的可能性。 小屁孩哇哇大哭,无助地看向里弗所。 里弗所微笑,再次残忍无情地说出事实,“那是最后一个。” 小屁孩哭得更大声了。 时萝自闭。 她就知道,里弗所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猫是从哪来的?偏偏出现得那么巧。 寻常的猫对甜点没有兴趣,也不会去吃。 她严重怀疑,猫是他捏造出的幻象。 几经波折后,时萝找到了在附近的院长,把小屁孩给送了回去。 为了避免更多的争端,里弗所没有出面。 时萝和院长简单叙了叙旧,她佯装不经意地问起:“我听说,恶魔又出来作恶了?” 院长说:“对啊,事情闹得挺大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时萝在地狱,刚回来不久,自是不清楚的。她说:“我住得远,近来因为想家,回来休息了,没有去天堂,消息接收得自然要慢些。” “这样啊。你是一个人住吗?是的话,你可要多注意点了。恶魔的目标实在是太随意了,根本没有定性。还死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中年男子,看来人类再怎么强身健体,在恶魔面前,也还是不堪一击。” 院长提醒道:“你是天堂的人,恶魔可能不会轻易对你动手,但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多提防着些。” “我知道了,您也是。” 时萝若有所思。 院长想起什么,问:“之前和你一同来帮忙的天使,你看见了吗?他前些天还向我问起你呢。如果可以的话,你快回到天堂去,那里更安全。人间也需要天使的庇佑。” ……阿蒙洛来找她了? 假如他来了福利院,必然也去过一趟她的家了。 可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来寻她的?她只是按照规章制度正常休假而已。 跟院长道别后,时萝回去找里弗所。 在小巷子里等她的里弗所,影子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他的脸被光影切割,一半埋在阴影中。 见她来了,他问:“好了?” 时萝没有说话,她很难不去怀疑他,时间上太巧了。 “怎么不说话?又生我气了?” 她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出来了,“里弗所,那些死掉的人,跟你有关吗?” 他答:“有。我杀的。” 里弗所不像是在试探时萝的态度,他说的,的确是实话。 她一时失语,“为什么?” 他反问她,“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你当时说,你是去处理私事。” 他这么说,她也信了,不想去探究。 可他居然是去杀人的? 里弗所直视着时萝。 他好像看透了什么,唇角的笑容中,透露出嘲弄的意味。 “怎么不是私事?我就是想把人杀完,制造恐慌,引起天堂的注意,最好逼得他从天上下来,再杀了他。” 里弗所的视线紧紧地锁在时萝的身上,“你不知道?我将你失踪的消息放给了天使,他作为天使长,一定有所耳闻。你猜,人间祸乱,加上你不见踪影,他现在会在哪?会不会在人间的某一处,等着被我杀呢?” 他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杀意,“你不是说,你对他也有兴趣吗?他死了,你就只能爱我了。” 时萝深吸一口气,她没想到,就因为她的话,他还干了这种事,这让她着实气恼,“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你应该把重点放在我身上,而不是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他对阿蒙洛有敌意,也就罢了,那些凡人并没有招惹他,不该就那么死去。 是她的错,她不该挑衅恶魔。 里弗所轻笑了一声,“人人有罪,没有一个人是完全清白的。恶魔数罪缠身。天使不敢承认自身的欲望,亦有隐瞒、欺骗之罪。” 他望向她,神情讥讽,“你告诉我,谁无辜?” 第23章 黑猫 单纯跟恶魔讲道理是没用的。她必须把真正的想法亮给他看,而且,她还要给他陈述利弊。她不跟他说明白,他就永远不会理解。 “你想怎么样?把世界上的人都杀光?” 时萝稍稍歪头,“还是你以为,等所有人死了,我就会爱你了?你要我对你言听计从,说一不二,我可以装给你看,但你真的需要一个处处伪装的我吗?” 她能容忍他恶劣不堪,能放纵他肆意妄为,却无法忍受他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里弗所,我也是你口中的脆弱人类。如果我没有学习过法术,我可能会被你随意杀死。即便我什么都学了,也未必赶得上你。” 在恶魔的领域,他确实是一骑绝尘。 假如她真的能通过练习,达到他的水平,也是几十年、几百年以后的事了。 再者,恶魔增强力量的方法不只有训练,还有吞噬其他一切有生命体征的生物,如恶魔、人类和天使。 在这一方面上,他拥有先天的优势。 时萝停顿了下,“倘若你是为了变得强大而杀人,你其实可以把我杀了的,真正惹你不爽的是我,跟其他人没有关系。你不去杀主使,杀千万个路人都没用,解不了气。” 她十分不解,“要是为了寻开心,纯粹为了乐趣而杀人,你更应该对我下手。” 她才是他痛苦的根源,他不找她算账,拿别人开刀算什么本事? 天色逐渐了下来,大片的乌云没有缘由地出现,将整片天空笼罩、覆盖。 是要变天的迹象。 他的周身出现旋涡状的黑色风暴,浓郁的黑暗气息不断涌现,瞬间裹挟了她。 她被风暴包围,身影很快从正常的视野中消失。 再睁眼时,时萝已经和里弗所回到了她的别墅。 她还以为他会把她带回地狱,“你让我来这里干什么?” 为此,他还十分明显地动用了法术。 倘若附近有天使,一定会察觉到他的动静的。 刚在人间闹了事,又这么大张旗鼓的,她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怎么样。 他强势地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 他从她的眼中看见了很多情绪,气愤、无奈,但如今更多的,似乎是归于了平静。 “真是很少看到你气急败坏的样子。”里弗所径直忽略时萝的问题。 这种时候,她表现得越可怜,越没用。 时萝冷静下来。 事实上,她只是觉得,假如她是路人,莫名其妙因为别人而被杀了,她会很不满。 这和她本身无不无辜、有没有罪,并无任何关联。 他的指腹拂过她的唇,恶魔的本性在这时暴露无遗,在这种双方情绪都不佳的时刻,他反而被她激得笑意加深了些。 里弗所的笑容中,貌似带有别的意思,可却让人看不明白,他的指尖在她的脸上流连,“好像我随便做些什么,你就会很生气。” “你是对我做的事不满意,还是对我不满?” 时萝疑问脸,他的话听起来很是奇怪,“什么叫随便?死了那么多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杀人的?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不是她圣母心,她的确觉得另有隐情,他要真的是因为嫉妒才动手,理应很快解决,怎么会拖延几天? 他在地狱杀怪物时,都没有花多少时间,况且是去杀他口中的、无力反抗的普通人。 对他来说,怕是都不怎么费力。 总不可能是因为在路程上耽误了时间? 他真想的话,完全可以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使用法术,实现更快速而短暂的瞬移,无非花费更多的力气就是了,他又不缺。 尽管他的语气认真,他跟她说的,也未必就是真话,有可能是气话。 她在尽可能把他往好的方向上想,因为她很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恶魔。 倘若他如传言那样无恶不作,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同她的交易,他大可以直接把她绑走,把她丢进地狱里,让她看见其中的恐怖,再转而投靠他。 她是愿意去相信他的,偏偏他自己不愿跟她好好说,她也没办法。 里弗所往时萝的庭院中走,他走得悠闲自得,没有因为她的话受到一点影响。 这是典型的、在卖关子的表现。 她跟了上去,想问个究竟,但他的脚步却忽然一顿。 同一时间,他转身,神色冷到极致,眼底浮起杀意,“别出声。” 她蹙了下眉,用表情问他——“怎么了”。 没等他回答,时萝便感受到了他指的是什么,那是一股很强烈的光明气息,还在不断朝她这边靠近。 攻击性不强,甚至很是温和,但气息浓厚,其存在感让人无法忽视。 整个天堂里,怕是只有一位天使会有这种气息。 而且,她还认识这位天使—— 正是她的另一个攻略对象。 时萝在脑中飞快想着解决措施。 她倒是不怕被撞破,只是而今的情况有些许复杂,她还没弄明白地狱和人间发生的事,只怕天堂加入进来后,会越弄越麻烦。 里弗所似是要带她走,亦或是隐藏他和她的气息,可无论怎么说,对方是阿蒙洛,总归是没有那么好糊弄的。 她更不想爆发正面冲突。 “这是我家,要走你走。” 时萝是不心虚的,她也没有走的必要,他不便于露面,可她是光明正大的。 里弗所隐匿了所有黑暗气息,却没有离开,他就在她的面前,变成了一只黑猫。 他的外表很像是先前把甜点抢走的那只猫,只是他的神情更放松慵懒些,瞳色跟寻常猫也不同。 好在他清楚,伪装不是只变物种即可的,他将眼瞳也改成了普通的金色。 再后来,他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再次改变瞳孔的颜色,将其变为了绿色。 虽然他没有说明原因,也并无征兆,可她莫名觉得,他是因为不想和阿蒙洛撞色,才这么变的。 然而,问题是,即使是绿色,也和阿蒙洛的眼眸很像。 时萝:“……” 她真的很想骂人。 这是在干什么? 不仅赖在她家不走,里弗所分明知道阿蒙洛来了,还要换一种形态留在她的身边。 真是不嫌事大。 他明明只要走了,就是最安全的做法,何必搞成这种局面? 难不成是跟他之前说过的一样,想看看她在天使面前是怎么装的?以此来嘲讽她? 时萝最先注意到视野里的一抹白。 她再次展现变脸技术,目露惊讶,像是根本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到来,“天使长大人,您怎么来了?” 阿蒙洛的洁白羽翼一如既往地展开,柔软的羽毛,使得他的气场要显得柔和许多。 他面上的表情并不多,看起来十分淡然,应当没有察觉到异常。 “我从院长那听说,您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不能确定里弗所言语的真假,但院长所言总是真的。 站在一般人的角度来看,她肯定是不清楚自己被放出了这种传闻的,所以她才需要多此一举地问一问。 阿蒙洛的视线落在时萝的身上,他用目光描摹了她一遍,似是在确认她的完好。 而后,他才摇了摇头,“实习天使的考核结果快要出来了,我来过你家,但你不在。” 又是来给她报喜的?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要么是里弗所在撒谎,他根本没有跟天使说,她失踪了。 要么是阿蒙洛没有将实情相告,来找她才是真正目的,通知考核结果只是表层的借口。 单从表述上来看,时萝是更怀疑阿蒙洛的。 毕竟,最终的结果尚未出来,他来提醒她有什么用,催促她回天堂?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然而,结合天使和恶魔的特性,她又不得不信阿蒙洛。 天使长没有说谎的权利。谎言于天使而言是一种罪行。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话更有可信度。 时萝决定暂时将谁真谁假的问题放在一边。 她解释道:“我有事,出了一趟门,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让您跑空了。” 鉴于此前的经验,将事实说一半、藏一半,便不算撒谎,他估计看不出问题。 她不需要跟他说明,她具体是去干什么事,她没有事事跟他报备的必要。 而且,她本身就是在休假,假期没有结束,她完全是在理的。 这个时代的交通并不算发达,她但凡去远一点的地方,就最起码要花上好几天。 且她的天使法术,不被建议用在节省路程上。这和恶魔为了省事而随意使用法术的原则是很不同的。 她的理由很是完美。连她自己说完后,都不由在心里夸自己,她真是越来越会编故事了。 阿蒙洛确也没有对时萝产生质疑,他答:“无妨。我刚才听见你在说话,是有客人吗?” 即使他对此有怀疑,也没有随意观察她的家中,他的目光很是礼貌地只投向她。 被这样单纯的视线注视着,她难免有些紧张,但她还是淡定地陈述了起来。 时萝本想指一下地上的里弗所,可他倒好,直接以猫的形态跃到了她的怀里。 不知是在昭示主权,还是纯粹喜欢烦她。 时萝:“……” 这样方是方便不少。 不过,他也真是弹跳力惊人。 她勉强接住他,皮笑肉不笑地道:“阿蒙洛大人,我刚才是在和猫说话。这就是我上次跟您提过的猫了。” 怀里的里弗所很是莫名其妙,他之前不在,自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他抬了下头,想以表困惑,又被她硬生生按住。 时萝是真的笑不出来,她连面部肌肉都是僵硬的,笑得久了,脸都僵了。 可她对欺负里弗所很有一把手。 她狠狠在黑猫的头上摸了一把,跟阿蒙洛说:“它太调皮了,我给它吃的,它还跟我闹脾气,想赶我走。” 里弗所被揉得一懵,连一双竖瞳都变得圆了不少。 “也可能是我对猫说的话有点重了,它好像有些不乐意了。” 时萝想着里弗所不开心、吃瘪的模样,连带着她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是他自己变成猫的,被欺负也是他自找的。 她微笑,道:“天堂说过,万物有灵,它可能是真的能听懂我说话,才会生闷气。” “天使长大人,您觉得,我是应当好声好气地跟它沟通,还是严厉些呢?” 她在里弗所的面前,征求阿蒙洛的意见。 时萝也不是怕事的人,大不了就一死,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差的结果,不就是世界毁灭吗? 反正里弗所都把事情搞大了,她再添油加醋一些,也不会怎么样。 事情已成定局,她几句话的影响,哪有他大? 她本以为,以阿蒙洛的性子,会建议她好好跟猫沟通。 虽说严师出高徒,可天堂整体的氛围都是很和谐友爱的,没有所谓严格一说。 在这种环境影响之下,他的回答应是很善良的。 但,阿蒙洛却说:“如果是养不熟的猫,还是不要养了。” 他的语气淡漠,没有过多的偏颇,听上去很是公正。 时萝是真的有些惊讶。 她觉得,从他口中能听到这种话,简直和里弗所说要改过自新、从善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或许是她面上的表情过于明显了,阿蒙洛补充道:“你之后是要待在天堂的,无法时刻照看它。等它对你产生了依赖性,再分别时,便难了。倒不如趁不熟的时候,与它分开。” 她点了下头,“您说得很有道理。” 如果他是这么想的,倒也不违背他的身份,他思虑得很周全。 换成寻常的宠物,确实是很容易遇到这样的问题。 她怀中的黑猫,忽地“喵呜”了一声,跟在撒娇似的。 时萝:“?” 以里弗所的性子,是绝对干不出撒娇这种事情来的。 她只能将原因归结于,他变成了猫,而非狗。 要不然,他就该狂吠不止了。 这才符合他的性情。 她安抚了下黑猫,又对阿蒙洛说:“它又不高兴了,看来,我不能轻易抛弃它。” 第24章 修罗场 “而且,天使的考核结果还没出,我到时候再决定,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您的建议。” 阿蒙洛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轻点了下头,像是不经意地提及,并称赞道:“它很通人性。” 湖水般的碧色眼眸,忽而同翡翠宝石般的绿色眼瞳对视上。 谁都没有移开视线,互不让步。 里弗所似是在挑衅对方,可他的猫身小小一团,被她抱着,并没有多大的震慑力,比他的真身差远了。 阿蒙洛的态度则显得平淡许多,只是,他澄澈的视线,似能看穿一切。 时萝被夹在这种诡异的寂静之中,她都不敢对上阿蒙洛的眼神,怕被看穿。 她觉得自己的话里漏洞百出,只希望天使长大人的记忆力没那么好。 她跟阿蒙洛提及猫时,说的是她把他看成她养的猫了。 然而,里弗所变成了一只黑猫,阿蒙洛则是白金色的。 怎么看,都不像。唯一相像的点,应该就是眼睛的颜色了,这还是里弗所变来变去后,误打误撞才有的相似点。 阿蒙洛敏锐些的话,便能轻易联想到其中的不对劲之处,从而推断出,不是她瞎了,就是她撒谎了。 一个谎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弥补。这是毋庸置疑的。 时萝打笑道:“大概是因为我之前一直有在喂它,无聊时又跟它聊天,它才会这么像人,连小脾气都有了。” 阿蒙洛不再关注猫,而是问:“你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方才附近有恶魔出没,但很快销声匿迹了。他消失得太快,有可能是藏在了周围。” 这种事,他本不应该跟她说的。 身为天使长,需要做的是将危险清除,守护人类的安全。 即便他跟她说了,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以她目前的能力,无法与恶魔对抗,只是徒增恐惧而已。 时萝面露担忧,“我也刚回来不久,对情况不是很了解。天使长大人放心,我一定多加警惕。如果看见恶魔作恶,我会及时向天堂汇报的。” 她在话术上用了一些十分巧妙的表述,她加了限定词,大体上听来问题不大。 真假参半的话,总是让人更加难以分辨。 她又没看见里弗所杀人,怎么跟天堂报告? 而真正的恶魔,被她抱着,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腰,爪子扒拉住她,像是在说—— 他祸害她就够了。 可不是吗?他可乐于逮着她一个人霍霍了。 阿蒙洛闻言,轻了点下头,“你也要注意自身的安全。” “明白。我不会妄自菲薄的,如果遇到危险,我会向您求助的。”她抿唇,道。 天使之间有独特的信号,恶魔也是。 而她,两者都学习了。必要的时候,她可以使用。 只是,她并不觉得她有用得到信号的时候。 天使追求和平。最大的恶魔里弗所,也不会真的来伤及她。 时萝认为,阿蒙洛作为天使长,定然是对人间发生的事有所了解的。 她想从中套些话出来,便问:“天使长大人,我还听院长说,近来不是很太平,是恶魔来祸害人间了吗?” 一般的恶魔杀人,都是很有特色的,带有某种虐待的意味,经常把场面弄得很血腥,惨不忍睹。 因为恶魔觉得,直接杀人太无趣了,造不成一点恐慌。虐杀才能将恐惧慢慢渗入。 可里弗所的习惯不是如此,他通常都是将对方摧毁得连渣都不剩。 用他的话来说,他看着碍眼,所以会选择斩草除根。 她可以据此来判断,是不是他干的。 “是的。你不害怕的话,我可以给你展示当时的场景。” 阿蒙洛确认了时萝的态度后,将情景再现。 那应当是他去处理残留的黑暗气息时,记录下的影像。 现场的情形十分残忍,强壮的中年男子被开膛破肚,器官和人体组织血淋淋地暴露出来,一览无遗。 这种杀法,似乎掺杂了不少恨意,或是杀人者本身有相关的兴趣。 这不像是里弗所会干的事,他跟人类又无冤无仇,单是为了要汲取力量,也没必要这么做。 就在她想试着去相信里弗所时,阿蒙洛补充说:“我确认过,是地狱之主里弗所的手笔。” 这个名字,鲜少被天使提起,因为天堂与地狱对立,也不会主动去扯上关系。 得到了肯定回答后的时萝,不免有些失望。 她就像是确认完是自家小屁孩闯了祸的家长—— 心累,但又要接着收拾烂摊子。 她不怀疑阿蒙洛所言,有很多层原因。 可最重要的一点是,天堂有很多天使,除了天使长之外,高阶天使的数量也不少。 假如只是低阶恶魔惹的事,不必让阿蒙洛亲自来确认,他可以去表现自己的关心。 然而,连净化一事,他都是亲力亲为的,足以证明作恶的恶魔,没那么简单。 时萝担心顺着问下去,会暴露更多。 她只能拐个弯,问些细节,“死者有共同特征吗?如果能推断出来,或许可以避免下一个死者的出现。” 就算真的是里弗所杀的,她也想知道原因。 阿蒙洛大致讲了一些死者的具体情况。 死者都是有点钱的中年男人,体格不算多强壮,只是虚胖而已,但个头都不小。除此之外,共同点不多了。 家庭情况,则有离异独居的,也有新婚的。 案件调查不属于天使的职责范围,至于再多的细节,譬如说,死者的个人信息、社会关系,天使也是不知道的。 可是人都死了,为死者进行的祈祷也已然结束了,她没有能接触到尸体的机会。除非她去挖坟。 事件中心的主人公里弗所,对此毫无反应,它晃了晃尾巴,一副悠哉模样。 即便猫的重量再轻,她这么抱着他,也还是会累的。 时萝想松手,可里弗所紧紧扒拉住她,尾巴还不依不饶地缠在她的手腕上,“……” 他好似根本不在乎站在她对面的人。哪怕面对着阿蒙洛,他依旧我行我素。 难道他是以为,她的生气只会浮于表面? 时萝都快气笑了。 哪怕恶魔换了形态,也还是恶魔,敏感点估计也没有怎么变。 摸恶魔的犄角、尾巴,可能有些奇怪。但换成摸猫,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的手在他的背上流连,引得他将背脊微微弓起,她又摸他的猫耳和下巴,将他的嚣张气焰尽数抹去。 时萝发觉,她就是看不得里弗所不可一世的模样,他现在这副样子,才讨她的喜欢,至少她看着心情舒服了一点。 猫身的里弗所,身上是赤着的,不着寸缕,她拂过他的手时,摸到底下轻微的凸起。 那是隐藏在肌肤下的伤,已经结痂了,看起来有一阵子了。 这伤是从何而来?寻常的伤,他分明可以自愈的。 不能治愈的伤,难道是光明气息造成的?他跟天使打架了? 寻常天使伤不到他,难不成他是和阿蒙洛打了一架?要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刚刚理应不会再说那些话,来玩激将法。 就在时萝百思不得其解时,她的余光注意到,一根白色的羽毛从阿蒙洛的身上掉落下来。 “……” 似曾相识的画面。 他上次掉的羽毛,还放在她家呢。 是因为最近换季,天使容易掉毛吗? 还是她天生克他?怎么他每次掉毛,都被她看见了? 时萝弯腰,眼疾手快地将羽毛捡起,关切地问道:“阿蒙洛大人,您还好吗?” 假如说,翅膀代表着天使的力量,掉毛岂不是说明,他在变弱? “嗯,没事。” 阿蒙洛淡然道:“前些天更严重。” 时萝:“……” 难怪,她看他的羽翼,上面附着的光芒都稍微减弱了些,她还以为是她的错觉。 她问:“是因为忙于人间的事吗?” 人死后,天使需要去处理现场余下的黑暗气息、净化环境。 此外,他还要为逝去的灵魂做指引。 一连出现几起凶杀案,还是里弗所这种等级的恶魔干的,阿蒙洛肯定要费不少心血。 被提问后,他沉默了下,“原因我不清楚,但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时萝想着,里弗所犯下的罪过,也有她的原因,便想着做些事来弥补。 她思考了一会儿,“倘若不会误了您的正事,您要在我这里暂时休息一下吗?” 整日奔波也是挺累的,她深有体会。 他点头,唇微抿了下,“好,谢谢。” “不用谢,阿蒙洛大人,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时萝趁着里弗所被她玩得力气所剩无几,将他放下,领着阿蒙洛进了别墅。 她家的门对他来说仍旧有些小,他不得不收拢翅膀,她见他遇到了困难,便去帮他。 时萝的手指拂过阿蒙洛的羽毛,她将他两边的羽翼往里稍稍收了收,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她就像是在拥抱他。 被她虚环着的阿蒙洛,则微微低眸,注视着她。 弄好之后,她便进了厨房,让阿蒙洛坐在了餐桌边。 相比于阿蒙洛的小心翼翼,里弗所的步伐则显得大摇大摆不少,猫步走得相当轻巧。他的身子小,又没有翅膀的困扰,自然是舒适不少。 他抬头,看了一眼坐着的阿蒙洛,对方的翅膀大咧咧地展开,根本没有给旁边留下余地。 里弗所轻盈一跳,跳上了椅子。 可高度不够,他根本看不到餐桌,便只能再往上跳。 他跃上了桌,跟小霸王似的。 人形天使,和猫形恶魔,无言地对坐着。 时萝本想加热面包,可阿蒙洛并不会进食,她便热了下牛奶,拿新杯子,给他倒了一杯。 新买的水果也被她洗净,她的刀法不好,便懒得切了,直接装盘放了上去。 时萝只给自己和阿蒙洛准备了牛奶和莓果,她将牛奶端上桌,按座位放好后。 阿蒙洛对面的里弗所不满地“喵”了一声,貌似是在问她,为什么他没有牛奶? 家里没有给猫吃的食物,煎鸡蛋还要开火,太麻烦了。 再加上,他又不是她的客人,他还频繁惹她,她备食时,就径直跳过了他。 她问:“你也要喝牛奶?你之前,不是不喝吗?” 跟猫说话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时萝谴责了一下里弗所后,索性直接把自己的那杯牛奶给了他。 黑猫的前爪扒拉住杯壁。 然而,它的身子比起人类来说,还是太小了,根本不能像人类那样喝牛奶。 时萝转而去拿了个小盘子过来。 她倒了些牛奶进去,推到他面前,“喏。” 黑猫的鼻尖耸动,嗅了嗅。 他象征性地喝了一点点,又因为觉得这种姿势不太优雅,便不再喝了。 时萝:“……” 真是祖宗来着的。难伺候。 他其实不是真的想喝?他就是看人家有,自己也想要。 阿蒙洛轻抿了一些热牛奶,“谢谢你的招待。” 时萝刚想说话,里弗所便舔了舔她,用猫的方式给她道谢。 “……” 她毛骨悚然。 他又抽风了? “它好像很黏你?” 阿蒙洛似是无意地问。 在时萝看来,事实上,里弗所压根不具备黏人的属性。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与对方进行攀比。 如果他不那么做,就会败于下风似的。 “我也不知道。” 时萝尬笑,“我不是猫,理解不了它的思维方式。有时候,我对它不太好,它反而亲近我。我不懂它想干什么。” 物种不同,无法共脑。就像她是人类,很难明白恶魔和天使之间的隔阂。 她觉得,天堂和恶魔完全没有对立的必要,各过各的就好了。 至于人想成为天使还是恶魔,那是人类自己的事。 时萝和阿蒙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的话不是很多,和她的话题也很有边界感,不会问太过界的问题。 她本来是应该主动找话的一方,可她有些心虚,又担心说错话会引起更多怀疑,便尽量谨言慎行。 反倒是里弗所最放松了,他只在时萝和阿蒙洛聊得密时,没有缘由地“喵”一声,尾巴时不时扫过她的手。 第25章 真相 即便是里弗所,也只能屈于猫的形态,以这种方式引起她的注意。 通过此番交谈,时萝了解到,在对死者进行的祈祷仪式中,发生了不少奇怪的事。 譬如说,诵音突然停止,像是遭到了干扰。 死者的尸体已经不全,但因为亲属的要求,还是使用了棺材。 可过程中,棺材却发出断裂的声音,随之出现的,还有明显的裂痕。 大大小小的事,很像是灵异事件,看起来和案件本身无关,更似是某种“天意”,传播出去也只会增加焦虑。 “好的,阿蒙洛大人,路途奔波,我在家休整好后,便立刻回去。” 时萝答应了阿蒙洛,过后会回天堂。 她自觉考核十拿九稳了,不然他又何必特地来折腾一趟?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送别阿蒙洛时,她笑着说:“阿蒙洛大人,再见。” “再见。” 对方微微颔首,他对她说:“这些天,你奔波在外也辛苦了,好好休息。” 而后,他却将视线凝在黑猫身上。 ……怎么还不走? 他难道是在担心,她和猫不能独处一室? 好巧,她也有这种担忧。 思虑至此,时萝将里弗所也放下。 她的手挥动得更快了些,笑容发自真心,“阿蒙洛大人说得对。小黑,我太辛苦了,照顾不了你,你自己玩去。” 忽而被赐名的里弗所,抬眸瞥了她一眼,他的猫尾摇了摇,转身没入森林。 见状,阿蒙洛也离开了。 送客的感觉还不错,她总算是能清静下来了。 时萝关好门,她整理完家中,简单洗漱后,回到房间,准备睡觉。 她一开门,便看见里弗所坐在她的床上。 “……” 时萝的表情顿时僵硬住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里弗所理所当然地表示:“走的是猫。” 跟他一个恶魔有什么关系? 时萝:“……” 好欠扁。 恶魔不讲信用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要是哪天变得听话了,她才更莫名其妙。 她命令道:“从我的床上起来。” 她的床又不比地狱柔软舒适,地方也不大,他鸠占鹊巢后,她的空间便剩得不多了。 时萝坐下,试图推开里弗所。 可他屹立不倒,她不得不放弃,说:“你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就让你待着。” 里弗所照旧跟时萝绕圈子,“你不是只信天使的话吗?他说什么,你信什么。怎么轮得到我?” 他可没有好气,一通话下来,像是把当猫时没说出的话,尽数吐露。他也真是听得不少,才会有这么多话可说。 时萝:“……” 她简直头疼,“我问了你很多次,是你一直回避。” 他的身子向她这边倾斜了些,更显出空间的逼仄,“倒不如说,是你对恶魔、天使有着先天的定义。你才会下意识倾向天使。” 这一点,他说得倒是不错。 “通常来说,恶魔的可信度确实不如天使,你不是也跟我说过,要提防别的恶魔?” 她的耐心有限,警告道:“最后一次机会,过时不候。你再怎么解释,我都不会听了,管你有什么苦衷。” 他再度沉默了几秒,才说:“我应下了几笔交易。” 和具有单一对象性质的契约不同,恶魔可以和无数人类进行交易。 只要人类的渴望足够强烈,给出的条件丰厚,或是能引起恶魔的兴趣,交易便能达成。 她疑惑地问:“你还会跟人谈交易?人类付出了什么代价?” 里弗所:“……” 说得好像最开始跟他交易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看他沉下去的面色,说:“我不是不信你所言,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让你心动。” 比起用言语解释,里弗所选择将画面呈现出来。 他和阿蒙洛,似乎都是更喜欢用事实来证明的性格。 原本交集和共同点都不多,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天使与恶魔,性格上居然有几分相似。 影像般的资料带着声音,她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女性的哭声。 恶魔本是让人心生畏惧的存在,可看见恶魔出现后,几个女生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停止了哭泣,纷纷感恩他的到来。 “里弗所大人,请您帮帮我们。我们的情况,想必您已经了解过了。如有半分虚假,我们愿意在地狱经受所有惩罚。” 求助恶魔前,要做的功课不少。恶魔一方,也是得知了对方的需求后,才会考虑是否提供援助。 影像中并未涉及背景,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里弗所答:“爱与欲望的问题,持续了数年。我跟你说过。” 时萝一时无话可说,难怪他会出手,原是踩到了他的雷区,“但我不觉得是顺序问题,它和我们之间的事不同,他们是在犯罪。” 恶魔的群体里,没有这种定义,他们的生活习性如此,无可厚非。 而人类的情况是不同的。未经对方同意,发生性关系,加之对方的年纪那么小,这是板上钉钉的罪行。 他问:“所以,你还认为,我的处理方式有错吗?” “犯罪者的确有罪,可他们的生命不该由你定夺。” 假如真按恶魔的行事原则,世界上所有的罪行都会被得到处置。 这会带来一种很理想的结果,但同样也会湮灭一切秩序。现代社会的规章制度、法律法规,也都失去了效用。 然而,如今是中世纪,时代不同,如果恶魔也视若无睹,那便真的没有谁能帮她们了。 时萝想了想,“即使你不答应,也会有别的恶魔应下吗?” “嗯。她们请的是我,希望我能以最残忍的手法,杀了那些人。倘若我没有同意,将会由下一层级的恶魔考虑。” 里弗所对此并不隐瞒。 恶魔确实更看重阶级,因而一切的设置都带有明显的等级色彩。 好事永远是强大的恶魔具有优先权,所以其他恶魔才会那么想要往上爬。 时萝问:“条件呢?灵魂任恶魔驱使?” 大多数人给出的都是自己的灵魂。出卖灵魂者,将无底线为恶魔服务。 哪怕被吞噬了,也不能有怨言。 里弗所歪了下头,“是,也不是。” 他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后,影像接着播放。 “里弗所大人,我们将不惜代价,付出拥有的一切,即便是灵魂,也在所不惜,请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傲慢地站在一旁,“我要你们的灵魂有什么用?又不好吃。” 这话听起来像是拒绝。 几人面露难色,“前一段时间您的传闻,我们也听见了,但我们不认为那和您有关,您是一个很不同的恶魔。” “我们感激您的到来,您需要的是什么?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只求您帮帮我们。” 里弗所思索了一会儿,“我没什么想要的。” 这是实话,他不缺任何东西。奴隶也好,人类的灵魂也罢,他不差那一星半点。只要他想,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来为他奉献自我。 “交易条件之后再谈,你们想怎么杀人?” 得知了对方的需求后,里弗所径直开始了任务。 反派死于话多,他倒是预先知道这个规则似的,来了后,杀完人便走,一点犹豫都没有。 里弗所用法术在死者身上不断切割,场面相当可怖,令人心底发颤。 他离得远,一滴血都没溅到,冷眼旁观着,仿佛正在进行杀戮的人不是他。 “你放这么血腥的画面给我看之前,能不能给我提个醒?” 时萝无语。 她刚吃的饭,马上要吐出来了。 “像他那样?” 里弗所联想起阿蒙洛的绅士行为,又看向一脸平静的她,很是不解,“你怕?” 她说:“知道了真相以后,没什么怕的。” 刚才她以为死者是受害者,便会产生怜悯之心,现在清楚,这些人是罪有应得,真正的受害者另有其人,她也就不怕了。 时萝问:“你打算跟她们提什么条件?” 他的任务完成得应该是很不错,既杀了人,也没有留下除他自己以外的线索。 哪怕调查起来,也查不到她们身上去。 而且,他还去祈祷仪式上闹了一番,把嫌疑全揽到了自己身上,挑起了人间、天堂同地狱的对立,算是附加的程序了。 “没想好。我先想个一百年。” 里弗所语气随意道。 时萝顿了下,“……一百年?你知道人类的寿命没那么长吗?还是说,你要找她们的后代索要报酬?” “是吗?” 他的回答依然淡淡的,好似索不索取,对他来说,都没有所谓。他的需求不在此。 里弗所自己想不出,便将难题抛给她,“要不你给我一个主意?人类最讨厌什么?” 时萝不太确定地说:“学习、工作?”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代表人类,反正她是讨厌上学和上班的。 里弗所散漫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时萝:“……?” 他知道什么了? 怕他误解,她说:“你要干什么?接受教育,对于现下的女性而言是一件难事,很多人没有相应的条件,基本上只有家世好,背景雄厚的家族才会允许女性识字、读书。” 里弗所并不关心人类的生活,“要多少钱?” 时萝:“……” 真是一位壕无人性的恶魔。 她也不了解具体的金额,“得看学校开在什么地方、规模多大,挺麻烦的。” 里弗所变出一堆璀璨的宝石,“够吗?” 她没说话,他又取出更多的珍贵宝石,无论是从成色、形状、大小来看,都是价值不菲的,况且数量上还占尽优势。 “……停,你是打算用宝石淹死我吗?” 时萝眼看着宝石越来越多,她家变得跟个夜明珠似的,“光有钱也不足以开学校,还得去找相关的人员。你有认识的人类吗?” 里弗所的视线忽而定在时萝身上,“我只认识你。” 她说:“胡说八道,你今天不是还跟卖水果的小贩、面包房的奶奶、福利院的小鬼聊天了吗?最起码,眼神接触是有的?” 里弗所:“……” 见他一副人生地不熟的模样,她只好接下任务,“行了,交给我。里弗所小鬼,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坏的恶魔啊?” 时萝已经想明白了。就算不是他去杀人,也会是别的恶魔去,或许还将提出更过分的条件来。 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那些死者看着光鲜亮丽,有着不错的社会地位和关系,背地里却干着这种见不得光的事。 她在现代社会时,时常看到一些新闻,慨叹于人类的劣根性之时,也在遗憾。从小到大,她听到最多的话便是“好人有好报”,然而,现实往往相反,坏人逍遥法外,得不到应有的惩治。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里弗所的目光游移,“而且,你为什么喊我‘里弗所小鬼’?你刚才可不是这么喊的。” 从“天使长大人”到“阿蒙洛大人”,到他这里,就是“里弗所”、“里弗所小鬼”了。 他记仇很有一套,又说:“还有,小黑又是什么称呼?” 眼见他快气死了,她难得宽容一次,“好好好,里弗所大人,您真是有史以来最坏、最邪恶的恶魔。满意了?” “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他的唇扯了下。 她连装,都不在他面前装得真些。 时萝的容忍度很有限,“爱听不听。” 还给他挑上了? “话说回来,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猫形的?” 她是真的好奇,也口无遮拦了起来,“而且,你爬起来很熟练的样子。你不是很少走路吗?为什么会习惯用四肢爬着走?不会失去平衡吗?你的手和腿又不是一样长。难不成你私底下有偷偷练习过?” 里弗所:“……” 时萝接着问:“你能不能给我表演一个阴暗爬行?” 里弗所:“……” 他的太阳穴跳了跳,“你再说一遍?” 她闭了下嘴,问:“里弗所大人,您能……” 里弗所翻身而上,将时萝禁锢住,他的双手撑在她的腰侧,把她束缚在他的身下。 第26章 公示 这个姿势,倒是真的有几分像猫。 他越凑近,她便越避无可避,只能顺势往后倒去,这更给了他可趁之机。他修长有力的双腿分开,跪在床上,夹在她的身侧,把她困在那小小的一块地方。 里弗所的膝盖每挪动一分,时萝的空间就被压缩得更小一些。 这是真正的“爬行”。只是,他将地点擅自改为了床上,便多了几分旖旎的气息。 她嘟囔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说爬就爬? “这样又不好了?” 里弗所跟猫似的,吻了吻时萝的耳垂,又往旁边移动,亲她的脖颈,语气里有点无奈。 “你到底想怎么样?听话也不是,不听话也不是。我看你明明挺喜欢听话的那一款。” 她直言道:“我从来没有某种特定的喜好,只要对方大体上顺着我的心意来,偶尔的叛逆,我也是可以容忍的。最重要的是长在我的点上,这很难的。” “里弗所,你是不是在嫉妒阿蒙洛?不然你为什么总是时不时提到他?” 时萝故意发问。 阿蒙洛可能没有看出里弗所的真身,属于不知情的那一方。但里弗所的心里可是门儿清的。 他嗤笑一声,“我有什么可嫉妒的?他看到的,是一个虚假的你。你早晚有暴露的时候,天堂也不得不认清现实。” 自里弗所跟时萝坦白,见她大体上是认可他的做法后,他便也恢复了原先直来直去的性子,没有什么可遮掩的。 一番比较过后,他还是更想看见真实的她,也能允许她在阿蒙洛面前伪装。 毕竟,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一刻,拥有她的是他。 “走一步算一步。”时萝没想那么多,她只想在被发现端倪前,尽可能地拉一下阿蒙洛的好感度。 她觉得,任务进行得还算顺利。 虽然看不到进度,可阿蒙洛已经开始对她产生没有原因的依赖了。这是好事。 她也不能着急,得再吊着一会儿。 里弗所打量了一圈时萝,“你的身体还撑得住?” 他指的,是她同时修炼天使和恶魔的法术一事。 对于普通人来讲,能学会其一就已经很有天赋了。 她学得虽慢些,可体内却能容纳两股相斥的力量,光明同黑暗的气息能共存。 这是极其罕见的例子,可以说是古往今来都没有的。 时萝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劲,“还行,除了老犯困、睡不醒之外,一切如常。” 里弗所:“……” 活了很久,且不怎么需要睡眠的恶魔表示不解。 他嘲讽道:“你怎么不一觉睡到下一个世纪?” 时萝很无辜,“那不是因为你打扰我吗?” 她想起她答应了不赶他走后,说:“你起码把枕头还我,否则我会失眠。” 里弗所指了指时萝的枕头,问:“你不是有一个?” “那是用来睡的,这是拿来抱的,你拿走了,我抱什么?” 她习惯性地耍起流氓,“你给不给抱?不给就还我枕头。” 里弗所慢悠悠地将身子转过去,将她的手搭在他的腰身上,长长的恶魔尾巴也伸了出来,圈住她,“给。” 时萝不安分也不是一两天了,她趁机仔细摸了摸,从他线条分明、硬挺的腹肌,到后腰侧的肌肉。 末了,她还要说:“一般般,没有枕头抱着舒服。” 里弗所:“……” 被当成人形抱枕的里弗所,全身都硬邦邦的,冒出的犄角微微颤栗,最敏感的神经被她有意无意地挑拨着。 她玩累了,便闭眼睡了,剩他一个人睡意全无。 他稍稍侧头,看向睡在身边的她。 地狱荒芜空洞,因而用无生命的华丽宝石填充。可再多的宝石也都是死物,恶魔携带的诅咒便是摧毁一切有生命体征的存在。唯独她鲜活、实实在在地存在。 翌日,时萝醒来后,发现里弗所留下的字条和宝石。 ——用尾巴尖戳了你十多次,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先回地狱了。 他应当是有事要处理,也不死皮赖脸地再在她家逗留了。 字条被她读完后,便自动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他在小事上倒是很注意细节。 余下的宝石是用于建立学校的,时萝用法术将它们收好,她先是去了一趟典当行,把宝石尽数换成市面上流通的货币,再是找到对应的人。 “是里弗所大人派你来收走我们的灵魂吗?请替我们转达一声感谢。” 她摇了摇头,“他说要罚你们上学,为此还准备了一批经费。” “……啊?” 意识到这种说话风格不太像恶魔,时萝说:“是这样的,里弗所大人最爱让别人去做他不想做的事,他厌恶学习,认为知识会腐蚀人的大脑。” 她默默在心里跟里弗所道歉。 “原来如此……我们需要接受多久的教育……呃,惩罚呢?” 时萝讲了一下自己的规划,她一本正经道:“总而言之,里弗所大人希望每个人都活在学习的痛苦之中,你们也要尽可能地将学校发展起来,把痛苦传播给更多的人。” 她不禁咂舌,恶魔的身份实在是太难搞了,明明是干好事,还非要以这种口吻说出。多别扭。 “我很想上学,可是,学校会接受我们这种人吗?”有人面色难看地开口。 在这个时代,有过不幸的经历等同于被钉上了耻辱柱,可这并不是她们的错,还要她们一辈子抬不起头,活在深深的自责和忏悔里吗? 时萝说:“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上怎么样的生活,都由你自己来决定。难道要因为一只苍蝇,就不呼吸新鲜空气了?” 她们有着大好的年华,人生也不是无路可走,如果就这么自怨自艾地活着,未免太可惜了些。 时萝没有当救世主的打算,她谁都救不了,她只是看不惯这种事而已。凭什么受害的一方,要被毁掉所有? 她听着她们讨论起了自己未来的梦想,听起来天马行空、毫无逻辑,但有憧憬,便是好的。 时萝离开后,感叹道:“色鬼,我以前也有很多梦想。睡觉、和不同的人打交道,过上幸福人生。” [现在呢?]巳规被她强行喊起来,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 她笑嘻嘻答:“现在是想跟不同的人睡觉。” [……]它在期待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我总归还是为了幸福在奋斗的。”她振振有词。 [听不见。]巳规有时候觉得,要是任务失败了也不错,它可以被丢去回收站,过上安静的日子,不至于在这里遭受她的精神攻击。 时萝之后去找了福利院的院长,她在人间也没有什么人脉,交给权威人士去做,会更好些。 院长说:“我很乐意帮忙,这样的事情太有意义了,你别担心,全权交给我。只是,这笔钱是从何而来。” 她打马虎眼,道:“是一位好心人捐赠的。他不想透露自己的名字。” 在这个捐了钱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的世界里,这简直是一股清流。 院长说:“可真是了不起啊。不能知道他是谁,真是太可惜了。你能偷偷告诉我吗?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时萝的微笑有些僵硬,“很抱歉,事实上,我也不清楚。” 她不能说出里弗所的名字。 一是会引起人类的恐慌,再怎么说,在其他人的视角里,他还是无恶不作的恶魔。 二是,他没有捐赠的正当理由,事情的真相一旦被公之于众,就会牵扯到别的人。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他了。 里弗所当然不会在意这种虚头巴脑的名声,可他在不在乎是一回事,该不该是他的,又是另一回事。 处理完人间的事后,时萝回到了天堂。 她之所以需要在家停留几天,便是为了戒断,省得她在天堂又控制不住自己。 天堂的规矩,她得牢记。天使的法术,她也不能和恶魔的混淆。 她发现,神殿附近围了不少天使,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结果。 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实习天使身上的浮躁都被洗净,没有先前那种叽叽喳喳的习惯了。 这是一件好事,说明天堂的培训很有成效。可她不免有些唏嘘,进天堂前,明明是多活泼的一群人,怎么一下就变得墨守成规了? 倘若是天性寡言冷静,也就罢了,说明是天生适合吃这碗饭。但实习天使中,必然有被抹灭了自己的性格,迎合天堂整体氛围的人。 时萝在公示板上看见自己的名字位列其中,她的反应也很淡定。 倒不是由于她学会了内心的平静,只是因为她比较会装而已。 鉴于明日是授予各位天使光环、及翅膀之时,是一个关键时刻,为了避免掉链子,她早早便睡了觉,养足了精神。 又一日过去,天微微亮时,新旧天使迎着晨光开启了仪式。 底下的天使拿着各式的乐器,从长笛到竖琴,优雅地演奏着,乐声和谐美丽。 高阶天使则立于殿堂之上。阿蒙洛位于最中央的位置,放眼望去,最显眼的便是他。 天堂的效率十分高,为新任天使长修建的雕像,已经建成了,被摆放在各位前天使长旁。 即使雕像是按照阿蒙洛原本的样子,尽最大可能还原的,看起来还是不及他本人万分之一。 大抵也有光和翅膀的原因。真实的他,是更为生动的。 为新晋天使准备的光环、翅膀,也都被放在一起。 可能是为了彰显天使的身份,在这么正式的一天,阿蒙洛也戴上了他的光环,明亮、圣洁,柔和的光晕,将他衬托得愈发神圣而不可侵犯。远处看着模糊的轮廓,也更清晰了些。 相比于此,时萝只想知道,他的光环平时都放在什么地方。 她上次去他的神殿时,也没有看见。难不成是跟个吊灯似的,被放在哪,用来发光发亮了? 而且,她也不知道,这堆翅膀和光环是从何而来。天堂的制造业有这么发达吗? 每一个光环、翅膀,都十分精致、好看,让人很有购买的欲望。 不仅如此,尺寸还十分适合,此前也没有过试穿、试戴的环节,可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看起来便是量身定做的。 天使的光环和翅膀,大多数都是后天的,先安装上去,才能和本人融为一体。 阿蒙洛除外,他是个例外。他的天赋当真是无与伦比的。造物主的巧思,貌似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时萝观察着每一位天使在接受光环和翅膀时的表现,她把流程给记住了,决定待会儿到了她时,复刻一遍,以免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差池。 其他环节还好,无非是赞美一下上帝和天使长的伟大,感恩天堂将此殊荣授予自己。 让她较为头皮发麻的一点是吻手礼的习惯,等会儿谁给她发光环和翅膀,她就要亲吻谁的手。 这的确是一种优雅的礼仪,但对她来说,稍微有些难以接受。文化上的差异,不是那么好消化的。 时萝看得很认真,她发现吻手礼是虚的,并没有实打实的接触。 而后,她放心了不少,大不了贴近点,做假戏又不难。 高阶天使和阿蒙洛站成一排,后者不参与授予光环和翅膀的仪式,只接受新晋天使的赞美,再负责点化对方。 时萝看了一下顺序,她估算了下是哪个高阶天使给她发,并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天使是至纯至净的,哪怕不是每个都长得像阿蒙洛那样,好歹手上不会有细菌、污垢之类。 等待的过程难免有些无聊,天堂太注意仪式感了,这对团体来说是好事。但于她而言,还不如一批一批直接哐哐哐安上去。 等喊到她的名字时,时萝踱步上前。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优雅端庄,跟被谁附体了似的。要是里弗所在这里,定然会笑话她装模作样。 时萝依据着其他天使的走位,准备走向她该去的地方。 谁知,最中央的阿蒙洛却说:“这里。” 第27章 露馅 她寻声望去,他的手上拿着一个光环,他的视线,也定在了她身上。 时萝:“?” 天使长不是不掺和吗? 还是说,实习期跟了哪个天使,就由谁来进行此仪式?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真是赚大发了。 尽管心有疑惑,她还是下意识地走向了他。 阿蒙洛将独属于她的天使光环为她戴上,时萝乖乖低头,等他说“好了”,她才抬头。 光环戴上去后没什么感觉,它是悬空的,不像紧箍咒那样,会死死扒拉着头。 紧接着,阿蒙洛取出一对翅膀,羽毛丰盈柔软,跟他身上自然形成的没法比,但看上去质量很是不错。 时萝微微向前倾倒身体,虔诚地接受着。她感受到他的手绕过她的肩膀,近乎是以一种拥抱的方式,为她佩戴着翅膀。 她记得,他的翅膀过不了门时,是她去帮他调整的。而今,角色像是调换了过来。 时萝忽地好奇,阿蒙洛平日里是怎么睡觉的,假如他的翅膀不能自由地收回去,那么他也无法平躺在床上,容易会被自己硌到。他好像只能趴着。 趴在床上、不能轻易动弹的天使长大人……貌似很好欺负的样子。 在如此圣洁的场合,她哪怕有一点坏心思,也很快被压了下去。 被赋予的翅膀和身体融合后,才会依据力量显示光亮。她的羽翼不算特别明亮,但也够格了,她的要求不高,只要不出现黑色部分就行。 时萝有模有样地道:“感恩天使长大人垂怜,我等必竭尽所能,愿天堂永远安宁、和谐。” 词说完后,她作势要捧起他的手。 她以为他会躲开,可他不仅没有,还在看到她的动作后,主动向她伸出了手。 天使长大人白送的模样,有点好玩。 他果然还是不了解她的本性。她骨子里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要不然也干不出双修恶魔和天使的法术这种事来。 时萝面无表情地弯腰,低头。她的唇轻触了下他微屈的指节,似有细小的电流经过。 即使只有那么一瞬间,也是真实的触碰,根本不含糊、敷衍,她做出了与她的预期全然相反的事。 时萝根本不害怕被拆穿,她刚才便注意到,在做吻手礼之时,高阶天使的视线都笔直地投向前方,是不会失礼地探头去看的。 而新天使们离得又远,不是看个背影,就是看光虚虚实实的侧面。她也是盯着看了好久才得出的结论。 也就是说,她亲了他,这件事,只有双方彼此知晓。 阿蒙洛的羽睫轻垂,遮住了眸中的神色。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面上看起来并无异常,至少从她的角度来看,是看不出问题的。 时萝若无其事地退下,回到原位。 她无意间抬眸时,察觉到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垂。 看来还是有用处的。否则,天堂的海拔这么高,还能热着他不成?除非他是刚从太阳旁边回来。 仪式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时萝决定找一个宽敞的地方练习一下飞行,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花园。 她本以为会在这里遇见阿蒙洛,但他却没有出现,估计是还有别的事。她的第六感很少失灵,见此难免意外。 翅膀和身体融为一体后,事实上变得很好操控了,并无生硬的感觉,飞行方向、扇动翅膀的弧度,一切都尽在掌握。 结束后,时萝回到寝殿。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来这边了,此后各位新天使会被安置到不同的神殿去。 她发现前方有一位高阶天使。 由于她无法绕开,又与对方对上了视线,她不得不上前问好。 与此同时,高阶天使先开口,道:“天使时萝,你是否盗用了别人的身份进入天堂?” 时萝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懵。旁人打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 她反应了一两秒后,答:“是。”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是她做的,被发现了,她就认。她对此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高阶天使确认了事实后,还是不免有些愕然,他说:“你的行为恶劣至极,将交由天堂集体审判。” “好的,我接受。”时萝没有任何反抗,她平静地跟着对方走了。 一路上,她也十分安分守己,并无要中途跑路的意思。 其实她要是想逃窜的话,也不是不行。就算她势单力薄,一个人逃不出去,也可以厚脸皮地求里弗所来帮她。 但她决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何况,她也有些事想要询问天堂。 她被带入了审判殿堂。里面的装潢相比于其他的殿堂,要更暗淡一些。整体还是白色的色调,可就是显得相当肃穆。 时萝被带着,坐上了被审判者的专属座位,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假如一定要说的话,她觉得天堂的设计还挺人性化的,就连她这种“罪犯”,都有地方可坐。比考核时强多了。 不过,考核时要展现法术,自然是站着更方便些。 之后,她看到天使领着别的一些人进来。 高阶天使说:“各位在此稍候。” 有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喂,你给我起来,不懂尊老爱幼吗?哪有你坐着的份?” 时萝本是眼前的人没有印象的,可她电光火石间想起了里弗所曾给她看过的影像,她面前的人,正是那一批所谓的受害者。 这些人都已经死翘翘了,现如今都是以灵魂的形式飘着。 时萝从来不怕这种仗势欺人的,况且,对方只是狐假虎威而已。灵体罢了,还真以为自己能对她怎么着。她是人的时候都不怕,更不用说,她习得了法术。 顾及此处是天堂,时萝微笑着起身、让座。 “哼,还算你识相。”中年男人冷哼一声,往座位处走,他色眯眯地盯着时萝,“长得倒是……” “……啊!”只听“噗通”一声,男人摔了个屁股着地。他气急败坏地想找出主谋,却发现时萝离他很远,根本不可能以这个距离触碰到他。 他回头一看,发觉椅子离他不远,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刚才就是坐空了。 男人不信邪,摸着摔痛了的屁股起身,看准了坐下去后,又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椅子没有移位,可他就是坐不上……闹鬼了不成? 男人不死心,再次尝试,他这次把椅子抓得死死的,然而一屁股坐下去,又是直接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时萝无波无澜地说:“先生,您还好吗?如果您没有问题的话,请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天堂不允许饲养您这种生物。” “你……你怎么说话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一个等着被审判的罪犯,也敢在这里叫嚣?”男人很不服气,“你算老几,来指点我?” 她没有露出天使的象征,光环和翅膀都被收了起来,所以对方看不出她的身份。 “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需要了解我的身份。”时萝翘着个二郎腿,在旁人的视角里,她是悬在半空中的,简直不要太玄乎了。 她笑了下,“你唯一要清楚的是,我能管好我身体里的每一个器官,而你……” 时萝嗤笑一声,用一种傲慢的眼神,从上到下将男人扫了一遍,“欠缺相应的能力。” 她这话说得内涵意味十足,只是男人并不知道,他的事被她掌握得一清二楚,只觉她是在讥讽他屡次摔跤。 “你……”男人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人也露出阴狠的眼神,似乎是想在这里挑起争斗。 时萝是不会蠢到在天堂打架的。天堂向往和平,即便她有她自己的一套道理,也不便在这里和普通人类起肢体冲突。 她现在还是天使,便还代表着天堂,不能干出那种有失身份的事,她会以一种优雅的方式解决,就像她对椅子使用了幻术一样。 可阿蒙洛的声音忽地出现,将一切纷争中止,“请保持安静。” 一股无形的威压流淌在空气之中,所有人都下意识闭上了嘴。 时萝也从原来放荡不羁的坐姿,改为正常的站立,她如常行着天使的礼仪,微微低头,将右手贴在左肩靠近锁骨处,“天使长大人。”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尴尬的,哪怕她现在是有罪之身,因而,她照样行着天使的礼仪。 天堂不是不讲理的地方,她相信,只要把事情说明白,她是能收获一个满意的结果的。她已然将预期放到了最低,只要最后不是杀了她,她都能接受。 阿蒙洛的视线从时萝的身上掠过,他领着一众天使,往审判位上走。 由于低着头,又相隔甚远,她并未能看到,他的表情。 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几个小时前,他才给她颁发光环和翅膀。而现如今,她和他却在审判殿堂相见。 时萝默默将光环和翅膀收起,也有这个原因。 要不怎么说还是跟恶魔待着更舒服些。恶魔的恶劣,会让她自觉是个好人。 天堂很好,可道德要求又太强了些,她在天使面前,时常负罪感很重,生怕自己做错事。 这种感觉,很像是往一张白纸和一张黑纸上滴墨水,她在黑纸上几乎是与之融为一体,在白纸上却是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污点。 呸,她才不是污点。 审判即将开始,天使依次落座。 时萝在天堂待的时间,相比于别的新天使来说,要短很多。因此,除了阿蒙洛之外,她基本上没有一个认识的天使。 她不知道该往哪看,乱瞟也不好,索性将目光锁定在阿蒙洛身上。 在地狱里了解过堕天使后,时萝专门去研究过审判殿堂的事,这是只有发生重大事件才会启动的地方。 天堂可能从未想过,会有她这样的人,顶替他人的身份,参与考核,还通过了,获得了私人订制的光环和翅膀。 性质确实是恶劣的。假如不严查,指不定以后还会有钻空子进来的。 至于她旁边的几个伪受害者,她猜测,应该是此事在人间的影响太大了,天堂需要对此进行审理,给人间一个交代。且他们的肉身被毁得很彻底,灵魂也不好找,才会在这时候跟她齐聚一堂。 时萝觉得她和这群人碰上,也真是晦气。 但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最起码,她可以看到他们的灵魂是怎么被处置的。 转世投胎的灵魂一般都是先来天堂,根据自己过往一生的功过,再被判定将要去哪。 有些好事做得多的人,功德无量,下辈子能投个好胎。另外一些坏事做尽的人,则要被打入地狱。 时萝没有问过里弗所,那些恶人最后都遭受了什么处置,可她大致能想到。 普通人类一进地狱,就会被盯上,不是被撕成碎片,就是被丢进熔岩。 熔岩地狱于恶魔而言是良药,但对人类来说就是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能把人活活烧死。 由于凶杀案发生的时间,早于时萝被察觉出身份,所以他们的案件将会先审判。 时萝在旁边安静地做着观众。 阿蒙洛陈述完基本情况后,由被审判者进行表述。 刚才那个男人,脸变得比时萝还快,他哭天喊地道:“天使长大人,上帝有眼,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恶魔实在是太凶残了,将我杀了后,还不给我留一个全尸。” 男人全程说着自己有多可怜,对他做过的事是只字不提。他当然不会主动陈述自身的罪行,那相当于往枪口上撞。 再者,他们这群人做事也算隐蔽,依靠财力一直瞒着周围人,消息堵得很死。 “我从来没有招惹过恶魔,每周都定时做礼拜,敬重天使和上帝,请您为我做主。”男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道。 时萝实在没忍住,她闭了下眼,优雅地翻完白眼后,才睁眼,问:“天使长大人,我能插一句话吗?” 她是真的看不下去对方在这里颠倒黑白,表面功夫做得比她好多了。 一位高阶天使说:“审判过程中,不允许无关人员参与。” 第28章 审判 对方的层级比她高,她理应闭口不言。 可倘若她真的选择一言不发,这群恶人是不是会仗着天堂善良,浑水摸鱼过去? 她觉得很有可能。 否则,他们是怎么投到一个好胎的? 她能蒙蔽天堂一阵子,别人自然也能为了来世的荣华富贵,适时地装一装。 时萝说:“我不认为我是与之完全无关的人,请您给我一些陈述的时间。” 高阶天使的态度很是坚决,“不要忘了,你已经不是天使了,你也是等待审判的人之一。” 她欺诈、隐瞒,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天使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也是情有可原。 时萝依旧坚持道:“天堂的准则是人人平等,即便我有罪,也不应该被剥夺说话的资格。况且,我不是在干扰审判,我只是希望各位天使能够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小心被蒙骗了。” 以她目前的身份,来说这种话,是有些尴尬的。她也是骗子之一。 “既是知情者,便有权补充。” 阿蒙洛忽而说道。 他的加入,使得场面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身为天使长,他必然不能对她表露出任何偏好,所以他无法在一开始开口,给予她说话的权利。 只有在局面稍显僵持时,他才有主持的正当理由。 时萝对于阿蒙洛没有在第一时间帮她一事,有些失落。 可他已经把他能做的都做了,而且,他还承担着被她欺骗了的失望,她不能要求他事事以她为主。 他的心里是有一杆天平的,不会无缘无故地偏向谁,他永远公正、平和、怜爱众生,想让他产生偏爱,是很难的。 但好在,他仍旧维系了秩序,从侧面帮了她一把。 “感恩天使长大人。” 时萝礼貌道谢后,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这看似是小事,却能揭露出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来。假如他真的如他自己所说那样,尊敬天使,爱护天堂,便不会在此大吵大闹、罔顾秩序,乃至于信口雌黄。” “胡说!分明是我一把老骨头了,你不肯将座位让于我,还出言讽刺我。”男人面色羞红,“各位天使在上,我不是故意制造出声音的,实在是年纪大了,坐不上椅子,又被小辈讥讽,羞愧不已啊。可我对天堂的敬重,上帝都看在眼里。” 他一番话,将自己彻底摆在了弱者的地位上,企图博得同情。而且,他字字句句不离天堂,很能拉天使的好感。 她要是再说下去,就显得太咄咄逼人了。 在天使进来后,时萝便将椅子复原了。大部分天使或许并未察觉到,可阿蒙洛应该是知情的,他熟知她的法术,对光明气息的敏感度更是要高于寻常天使。 如果他在这时把她点出来,她是无话可说的。天堂教导天使,要守护好人间,连同人间的规矩也要一并牢记,不能恃强凌弱。 时萝没有理由偷偷用法术。她先是在各种道德上不占优势,不尊老,言语上也没礼貌,又出于个人情感,戏弄了普通人。光从伦理上看,她无论怎么都是吃亏的一方。 男人变本加厉地说:“人都是有多面的,不可能时刻保持完美。一件小事说明不了什么,况且,这话还是从一个已经不是天使的、失格的人口中说出的。如果天堂要以此为依据,判我入地狱,我也只好认了。” 这招以退为进,用得很妙。 没到时萝说话的时机,她选择静静地看着对方演习。 她在等天堂的反应,亦或是说,她想要看到阿蒙洛的态度。 假使天堂真被蒙在鼓里,才需要她来驳斥对方。 然而,她一开始的想法保持至今。 天堂不是黑白不分的地方,阿蒙洛也不会混淆的。 他可是从最初,便看穿了她的谎言,又怎么会被几句意图明显的话欺骗? “她的话,的确不能作为证词使用。人类性情的多样性是不可否认的。” 阿蒙洛似有要信他人的意思,可他的话锋忽地一转,温和的语气中,似乎掺杂了几分冷淡,“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男人被看得后背一凉,“是啊,我是天堂虔诚的信徒,主与天使同在,我怎么敢说谎?” 阿蒙洛不语。 审判台上的天使,纷纷拿起羽毛笔,书写起了什么。 底下的男人就是把脖子伸得跟长颈鹿一样,也没能看到上面写的内容。 时萝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天使不会真的这么好骗? 对于天堂来说,那些男人或许是好人,因为他们既背诵经书,又祈祷,是合格的教徒,但却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若不是里弗所,她也会把他们当成受害者。毕竟,死者为大。 换作是她来审讯,必然会再用些别的手段来逼供,温和的方法也有,直接让对方口吐真言就是了。 仅凭这么简单的问话,真的能给出一个正义的结果吗? 如果连这种人都能苟活于世,还不如她把里弗所叫来,直接取走对方的灵魂。 虽然暴力了些,可总归是有用的,也让人更舒心。 审判结果并不是公开的,只有负责审判的天使和被审判者才清楚。 随后,涉事者被天使带走。 审判中间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其他天使都离开了,剩阿蒙洛一人在座位上。 他的翅膀张开着,因而他不得不离别的天使远些。 时萝问:“天使长大人,我能知道上一场审判的结果吗?” 阿蒙洛答:“天堂自有定论。” 他的回答十分官方,她从中听不出什么特殊的内涵来。 正当她思考时,她听见外头传来的声音—— “天使长大人明鉴,我真的是无辜的!” “救救我,我不要去地狱!” “狗屁天堂,亏我日日诵经,传播福音,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 很快,外头便销声匿迹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被禁言了,还是被一键送进地狱了。 时萝敛眸,唇角微勾。她就是幸灾乐祸,即便是在自己也不安全的情况下,她也照样开心。 看来,天堂并未睁眼瞎。 休息结束后,到了她的审判轮次,她上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时萝只被查到了冒用身份一事,因而,她没有把其他的事抖落出来。 尤其是和地狱相关的事。 她将发生的一切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抹去了里弗所存在过的痕迹。 时萝最初是在教堂附近,偶遇了一个女生。 对方哭得肝肠寸断,做祷告做得晕了过去,只求天使能救救她染上了疫病的母亲。 时萝没有信仰,她从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更何况是虚无。 在这个医学技术还不发达的时代,不少人都将一切寄希望于天堂。 可天堂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更不可能去照顾每一个人的私欲。 交谈过后,她得知对方刚得到了实习天使的考核资格,但距离考核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学习法术,又要再等,其母有很大概率,是熬不过去的。 对方心急如焚,恰好时萝又需要一个身份去认识阿蒙洛。 当时的她,做了两手准备。要是她没法上天堂,她还有个备用计划—— 她会找机会霸王硬上弓。 听起来有些离谱,可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时萝自身有法术的话,她会径直帮对方,但她没有,她便请了地狱的恶魔之首里弗所。 同样是攻略对象,见里弗所的难度比见阿蒙洛,要小多了。 尽管她在召唤恶魔前,听到不少传闻,说他有多难请。然而,轮到她时,她发现,只是一句话的事。 时萝是个自恋狂不错,可她不觉得是因为自己有多大魅力,才能迅速见到他,她那时和里弗所也只是第一次见。 她怀疑,是她提的条件太诡异了,他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提出这种交易,才会出现。 总而言之,她拿自己作为交换,帮女生救了母亲,获得了实习天使的考核资格,误打误撞、又顺其自然地走到了现在。 世界上的人太多了,天使不可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声音,即便是日夜祷告的信徒,也未必能见到奇迹。 相比之下,恶魔的效率要高很多。 交易一旦达成,恶魔便会不择手段地去完成任务,不会画饼。 只是相应的,人类要付出的代价更大。 时萝并未提及里弗所,仅仅说是她救了女生的母亲。 她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但了解实情的人不多,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大致排除了一下后,答案便分明了。 时萝懒得去追究了,人性复杂,一旦涉及利益,更是说不清道不明。她很坦然地面对着事实。 不属于她的身份,终归要被还回去。 她明目张胆地盯着阿蒙洛看,她倒不是在求他给她放水,这本就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事。 时萝只是在想,阿蒙洛此刻,估计对她很失望。 天使中最大的骗子,潜伏在他身边,从初次考核到实习期,跟她接触最多的人是他,偏偏他毫无知觉。 她将自己的状况说完后,又有高阶天使问了她一些问题。 由于没有涉及到里弗所,不需要撒谎,她答得很流畅。 肃穆的钟声响起,宣告着审判的结束,在这时却显得无比沉闷。 她起身,最后行了一次天使的礼仪。 向各位高阶天使,向天堂,也是向阿蒙洛。 时萝被带到了一座神殿。 天使说:“天堂将取消你的天使身份,我们需要取下你的光环和翅膀。” “好的,我会配合的。”时萝答应道。 要说难过,肯定还是有一点的。她好歹也为之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但她本来的目的,就不是要成为天使。她只是在找勾搭阿蒙洛的途径而已。 只是,她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虽然她已有预料,可她才体验了不到一天,刚学会怎么飞,“体验卡”就到期了。 光环被摘下时,她没有什么感觉,就像是一顶帽子被取下。 等到了翅膀被摘除时,她感受到了痛意。 羽翼已然和她合为一体,而今相当于是硬生生将它从她的骨肉上撕扯下来。 好在融合得不深,她的力量也没有完全被翅膀吸收,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时萝很明显地感到,光明气息正在从她的体内一点点散去,她所学的天使法术,也将失去效用。 帮她拆翅膀的天使,其实已经很好了,没有直接剥夺她的力量。 那种方式是恶魔才会用的,速度更快,却也更痛。 “你可以离开了。”天使说。 时萝懵了一下,“结束了?” 天使答:“是的。” 他甚至给她展示了一下从她身上拆下的崭新光环和翅膀,“都在这里了。” 时萝:“……”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被拔了毛的鸡,还被迫观看自己的鸡冠和鸡翅。 “不,我指的是我的审判结果。” 她问:“天堂对我的惩罚,只有去除我的天使身份吗?” 天使点了下头,“是的。” 这道处罚未免也太轻了。而且,她感受到的疼痛是不可避免的。 也就是说,天堂根本没有给她其他的处置。 这太奇怪了。 她骗了天堂这么久,在天堂进出自如,潜在的威胁是很大的。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她没有对天堂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她还反向利用地狱,给天堂造势,吸引了不少信徒。 可…… 时萝越想,越不解。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将里弗所供出来,天堂不清楚她和地狱的关系,才会对她如此宽容? 时萝回到她在天堂的住所,收拾好了个人物品,而后,她托着大包小包离开。 不能使用法术,真是一件很让她郁闷的事。 想到待会儿还要腿着下天梯,她就头疼。 早知道,她应该找个善良的天使,让对方搭她一程的,是有些不要脸,但好歹省了力气。 时萝到天梯时,注意到远方乌云笼罩,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心惊胆战,紧接着,又有划破天际的闪电劈下来,刺眼得很。 雷电落下的地方,离审判殿堂很近。 第29章 请罚 雷声轰鸣,响彻云霄。 即使她在天堂的角落,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被惊到了。 天堂从未有过这种天气。 哪怕是人间的下雨天,天堂也有独属自己的保护罩。 天堂内部的天气,一直都是晴朗的,风和日丽,不会受到雷电和暴雨的影响。 时间、地点等一切条件都很巧合,很难不让人多想。 时萝不放心,想回去看看。 奈何她要走的消息已经传给天梯的守卫了,不走不行。 除非她编出一个正当理由来。 她想了想,开始翻包。 佯装翻了一会儿后,她抬头,说:“两位天使,我好像有东西落下了,需要回去一趟。” “你丢了什么?让别的天使帮忙找一下。” 时萝的反应也快,她巧妙避开前一个莫须有的问题,“我在这里除了天使长大人以外,没有熟悉的天使。我也不能麻烦别的天使替我找,万一跑空了,岂不是很糟糕?” 她再加上一条保证,信誓旦旦道:“等我找到后,一定会回来的。只是,我现在没有法术了,找起来可能要慢些。两位好心的天使,能请你们等等我吗?” 时萝表露出的意思,是必然会回天梯的。 因而,天使对望了一眼后,说:“去,我们等你。希望你能寻回失物。” 时萝道谢,而后匆匆原路返回。 她先回了寝殿,再趁着天使集合,没人注意她时,往审判殿堂的方向走。 快要日落了。惯常来说,天堂一日要举行三次祈祷,今天是新晋天使正式进入天堂的日子,早晨的祷告由于仪式的举行,被取消了,中午是自由活动,因而傍晚的祷告是必不可少的。 她没有感受到阿蒙洛的光明气息,他身为天使长,不可能缺席这种场合。 天使长未必要出席,可他过往的举止都是被她看在眼里的,他很称职,不会无故不来。 等时萝到了审判殿堂周围,她才感知到他的存在。 只是,他的气息比起往常要虚弱不少,而且十分凌乱,被打散了似的,一缕一缕的。 阿蒙洛真的在此处。不仅如此,他的附近还没有别的天使。 即使出现了鲜有的雷电,也没有一个天使过来查看情况。 她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天堂淡薄,因为对上帝祷告的重要性要高于万物。二是阿蒙洛自己的要求,他让其他的天使都离开了,自己则留了下来。 时萝更偏向后者。毕竟。一向以良善为名的天使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阿蒙洛独自处理雷电? 况且,连她都能感受到他的虚弱。作为同类,天使又怎会无动于衷? 时萝进入审判殿堂。 当她看见他时,所有想说的话,都在一瞬间被吞没了。 雷电劈出的烧焦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阿蒙洛被银色的的金属锁链绑在巨大的木制十字架上,他那双纯白柔软的羽翼,更是直接被钉了上去,用四个边角稳定住,刺眼的鲜血往下滴落,汇聚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淋漓。 他的翅膀被染上烟灰色,不复往日的洁白,原本让人羡慕的羽毛也不再整齐柔顺,变得毛糙而脏兮兮的,还掉了不少下来,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 阿蒙洛低着头,白金色的发丝微垂,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时萝想要上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她不得不看着他受完最后一道雷刑。 雷击的冲击足以将殿堂劈烂,但他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现,哀嚎、惨叫、挣扎,都不存在。他有的,只是海一般的平静。 她起初还以为,是天公不作美,抽风了才来劈天堂。可如今看来,不是这样的。 雷电是具有指向性的,只劈向他一个人。他这是在受罚。 她方才拆解翅膀的痛苦还历历在目,他的羽翼虽在身上,却经此折磨,必定是很难受的。 雷电终是停了下来。从她听到第一声雷起,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 时萝确信阿蒙洛此刻还残留着意识,不然她也不会被拦住。 趁他的力量低微之时,她越过屏障,到了他的面前。 时萝微微仰头。 阿蒙洛的面色十分苍白,纤薄的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像是被剥夺了所有生机。 从前圣洁美丽的天使长,竟落魄至此。 她给他测量身体数据时,曾想象过他身上有锁链的模样。 而今,她的愿望成真。 美则美矣,还是松了,她看着才会更舒心。 她想给他解开束缚他的锁链,可它着实凶悍,缠绕得很紧,根本不是人力能松解的。 她只掰了一会儿,手就变得通红。 而他的手臂上也因为长时间的束缚,被勒出深浅不一的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 时萝为自己在这种时候脑子里居然还装着不干净的黄色废料而深感惭愧。 她问:“天使长大人,您还好吗?是谁将您绑上去的?” 谁的胆子有这么大?玩得也太过了些。 捆绑不够,还要加上雷击。 时萝身为变态本态,都觉得太超前了。 她跟锁链纠缠时,发觉上面残留着他的光明气息。 她不太确定地问:“是您绑自己的吗?” “……嗯。” 阿蒙洛似乎用完了仅剩的力气,才发出了这么一点细微的声音。 时萝:“……?” 变态竟在她对面,变态竟是他自己? 她不解,“为什么?” 阿蒙洛沉默。 时萝看不下去他翅膀上的伤,便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 不能用法术,她便用人类的方法,由于材料稀缺,她只能草草清理一下。 她的手指拂过他的羽毛,轻轻拂去上面附着的灰尘。 被雷劈黑、劈焦的部分,她无能为力。 羽毛之下,是皮开肉绽的画面,鲜血混杂着焦黑色一起,将纯白染得不堪入目。 见他久久不开口,她以为他是没力气了,便自言自语着说:“天使长大人,我不明白您。” “恕我直言,您是为了我受罚的吗?” 偏偏是在她没有受罚的前提下,他经受了雷刑。她很难不联想里面的关系。 时萝不理解阿蒙洛的行为动机,“天使之大人,罪不在您,在我。即便是惩罚,也理应由我来受。” 说是这么说,但他都被劈得奄奄一息了,换成她,指不定当场死亡。 也正因此,她才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独揽下惩罚。 再不济,她和他一起被劈死,也好过雷电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我知道,您心怀天下,悲悯苍生。或许是因为带出了我这么一个满口谎言的天使,您才觉得自己有罪。可归根结底,这依旧是我的错,与您无关。” 时萝微微叹气。她不喜欢这种自我牺牲。 假如她犯什么错,都要由他来承担,天底下就没有道理可言了。 而且,她是直觉敏锐,才会回来这里。假如她没有回,他做的事是不是永远不会被她知晓? 那得多亏啊。罚是他领的,还从她这里讨不到一点好。 换作是她,绝不会干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她要是为谁做了事,肯定会说出来。否则,对方猴年马月才会知道她的心意? 羽毛是多敏感、多珍贵的存在,而今被毁得一片狼藉,他的力量也因此受损,她还没法安慰他什么,只能徒劳地给他清理一下。简直是得不偿失。 “不是你的原因,是我自愿请罚的。” 或许是状况好些了,阿蒙洛也有开口的力气了。他的语气淡然,似是早有预料。 他纤长卷翘的睫毛轻垂,微微发白的唇轻启,道:“我无法回应苍生。” 阿蒙洛的回复,让时萝有些迷茫。 他指的是什么?难不成,他是把她自述的话给记住了? 可当时因为瘟疫丧生的人那么多,那位女生的母亲,也是因为没有到死期,才能被拯救。 救人比杀人难多了。 里弗所救不了那么多人,阿蒙洛同样无法庇护到每一个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倘若天使能符合所有人的预期,世界只会一团糟。 因为人都是贪婪的,要是能无忧无虑地活着,谁还会想死? 而全世界都活着,不能进行正常的投胎转世,才是最糟的情形。 时萝不清楚该怎么安慰阿蒙洛。 他身为天使长,庇佑苍生,是他的使命,更是他从小便接受的教育,是耳濡目染的执念。 “天使长大人,在我看来,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您刚才的处决十分公正,那些人在人间作恶,欺瞒了所有人,让旁人以为他们是受害者。可只有您看出了他们的问题。” 时萝摸了摸阿蒙洛的羽毛。这种时候,她应该摸摸他的头。 但太僭越了,她便很收敛地只是碰碰他的翅膀。 她不吝赞美道:“您能够不带任何私欲地去看待人和事。所以,您才会拥有最美丽的羽翼。这是上帝对您的认可,也是您应得的。” 不知是她触碰到了哪个关键词,他再次缄默不言。 时萝觉得,阿蒙洛应该学会放过自己。 天使也好,恶魔也罢,和人是有一些共性的,就像是人的两面。 对自己的要求太高的人,才会感到痛苦、迷茫、无所适从。 阿蒙洛的高标准,使他年纪轻轻便能够成为天使长,却也给他自身带来了看不见的束缚和压力。 “天使长大人,为了您自己好,请您解开锁链,不要再自我伤害了。” 时萝说完后,看阿蒙洛的反应。他无动于衷,她又补充道:“就算不考虑自身,您也要为天堂的天使多想想。还有我,虽然我已经不是天使了,可我也会担心的。” 对一个集体主义者,她只能采取这种说辞。他定然不会想给旁人增添负担。 阿蒙洛闻言,浅金色的羽睫一颤一颤,似是慌乱,似是逃避,他说:“我不能解开。因为我失责了。” 他的唇轻抿了下,碧色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他凝望着她,道:“我有私欲。” 时萝:“……” 她还以为多大的事呢。这句话在她看来,就像是二十岁的人说自己会走路了。 私欲而已,又不是身孕,谁没有? 好比她,刚才还在想—— 他要是暂时失去了一部分力量,趁他恢复之前,她可以试一下强上他。 “天使长大人,我认为,有欲望是很平常的一件事。” 反正她现如今也不是天使了,可以畅所欲言,天堂的那些规矩,管不到她,“实不相瞒,其实我一直觉得,哪怕是天堂,也会有欲望。” “尽管没有一个天使说出来,可试问,有谁不想成为天使长?” 她说:“天堂说,人人平等,但事实上,还是有划分三六九等的,从实习天使,到普通天使,再到高阶天使,每一级都很分明,不能越级。即便是同一级里的天使,职责也不尽相同。” 时萝接着道:“与此对应着的,天使的待遇也很不同。” 她将在天堂观察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他。 最开始的实习天使,没有光环和翅膀,学会飞行术前,上下天堂只能通过爬天梯。 普通天使会露出自己的光环,是因为翅膀不够好看,同时也是要将自己和实习天使区分开,生怕被认错了。 高阶天使则稍显不同,他们在天堂的名号都是响当当的,不再需要通过一些外在的特征,让人辨明其身份,所以,平日里他们都将光环和翅膀收起。 至于阿蒙洛,他是天使长,在天堂是真正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不会关注到这些条件上的差别。 “天使长大人,我不觉得欲望有什么可耻的,它能推动着我们往更好的方向发展,只有拥有了强烈的想法,人才能为之付诸行动。” 时萝说完后,阿蒙洛的神情也很平淡,淡到她都怀疑他有没有在听她说话。 “你说得在理。” 他忽而道,随后,他说:“可我拥有的是个人欲望,是人类和恶魔才会有的……” 阿蒙洛停顿了一下,这个词几乎没有在天堂被说过,他的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耳垂却微微泛红,“……情欲。” 第30章 坦白 能从他的口中听到这种话,真是很不容易。 但对时萝来说,其实没多大的区别,她理解的欲望,一直都是包括情欲在内的。 她看着他澄澈的眼睛,忽然有一个问题很想问。 这么想着,她也就问出来了。 “阿蒙洛大人,您的欲望,是对谁的?” 时萝的用意简直不能再明显了,她很显然是知道答案的。 这么些天以来,以非工作原因待在他身边的人,只有她一个。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也确信没有在他身上白费工夫。 至少,她并未看见他任何变卦的迹象。 如果他有答案,只会是她,不然就是还没有想通。 只是,她很意外,他们之间,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竟然会是他。 阿蒙洛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内敛,也很少主动去争抢什么,因为胜负欲在天堂是罪恶的。 他能明白,其他天使也都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像她一样,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来说。 那相当于是在打自己的脸。只有时萝这样丢了天使身份的人,才有胆子说。 所以,当他认可她的观点时,她便已经很惊讶了。 换成别的天使,很难不去找一些别的话术来掩饰自己的欲望,可他差不多是立即便应了下来。 她知道,这种行为放在他身上,便不叫敷衍。 阿蒙洛的回答,也的确如她所估计的那样,他的视线定在她身上,轻声作答:“对你。” 时萝:“……” 他承认得过于坦然了,她忽地很想接着叛逆下去。 既然他都先在天堂提“情欲”了,那她问得再仔细些,也不能算是她的错? 时萝的手再度落在阿蒙洛的翅膀上。 恶魔的调情工具是犄角和尾巴,天使的翅膀则是最不可忽略的部位。 据说,翅膀和天使自身融合得越好,它的敏感度也会越高。 光环的话,它整体硬邦邦的,还会发光,没什么用。 她抚摸着他的羽毛,毫无章法。倘若她现在法力未失,必然会给他施治愈术,用正当的理由碰他。 可时萝在摸清了阿蒙洛的欲望后,也不需要再这么遮遮掩掩的了,她能胡作非为,可以光明正大地调戏他。 “阿蒙洛大人,您之所以惩罚自己,是因为不敢面对,于我的欲望吗?”她问道。 很多问题,她都知道他将会回答什么。但听他亲口说出,实在别有一番趣味。 “是。”阿蒙洛相当诚实,在她面前剖析起了自己,他直言道:“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不敢直视这种欲望。” “是什么样的欲望?您能说得再清楚些吗?我不太明白。” 时萝边观察着阿蒙洛的神色,边偷偷使坏。她有时轻轻抚弄他,有时又加快速度。 他的伤势看着很严重,可被她这么玩,也没有什么事。反而,似乎她越玩他,他羽翼上的力量越强些。 恰逢这时,群天使诵读经文的声音传了进来,整齐而庄重,响彻整个天堂。 “阿蒙洛大人,您身为天使长,是无法缺席这种活动的,您要跟着一起吗?” 处处限制欲望的圣洁经文,和不再忍耐、意图释放欲望的天使长,形成鲜明的对比。 时萝只觉得刺激,她偏要在这种时候激他,否则他永远都不会有对应的意识。她在人间都未必敢这么干,眼下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他没有说话,她看着他面上的绯红、眼中的迷离,“您好像很喜欢我抚摸您的羽毛,您觉得这样舒服吗?” 阿蒙洛并不出声,只是喉间难以自抑地溢出轻微的闷哼,他的羽睫轻颤,说:“嗯,喜欢。” 自他公开自己的欲望后,他似乎变得直接了不少。 时萝都担心她把他带坏了,天堂得找一个新的天使长替代他,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想了想,决定以退为进,说:“我觉得天堂和欲望是可以共存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而已。阿蒙洛大人,我不希望,您因为对我的欲望而自罚。这不是一件可耻的事,至少在我眼里不是。” 阿蒙洛默然片刻,“那是我应该经受的。” 她就知道,他必然会跟她杠,她也不甘示弱地回:“那以后要怎么办?您的欲望会在惩罚后立刻消失吗?您是不是每想起我一次,便要受罚一次?” 时萝用理论和实际相结合的方法,努力说服着阿蒙洛,“我希望我能带给您的是快感,而非痛楚。” 一味逃避是没用的,正确面对才是正解。 不过,她也能理解他。天堂的观念根深蒂固了多少年,又怎么是她几句话,就能撼动的? “除了翅膀以外的地方,您还有想被我抚摸的地方吗?” 正是因为了解天堂是什么德行,时萝才会先斩后奏似的,来这么一出。 他已然承认了自己的欲望,那她把他搞定后,他也不会再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了。煮成熟饭的生米,可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阿蒙洛摇了摇头,耳尖红红的,“不用,翅膀就好。” 她还以为他是害羞不敢说,便说:“阿蒙洛大人,您不必感到羞涩,人间的爱侣会在一起做很多事的。您为什么只想我碰您的翅膀呢?” 他语气淡然,“因为我能借由它恢复法力。” 时萝忽然懵了,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他现在并未使用法术自愈,她在他身上看不到流动的光明气息,他怎么以翅膀为中间渠道治疗自己?力量是哪来的? 她尝试着去理解他,“您是说,我的触摸能够帮助您自愈?” 阿蒙洛轻轻点头,“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你的触碰的确对我有益,羽毛掉落的频率会变小。” 至此,时萝恍然大悟。 难怪她当时初见他,他不用法术清理,反倒允许她上手,原来是这个原因。 掉毛意味着法力开始走下坡路,他身为新任天使长,受着万千民众的信任,若将此事公之于众,必然会掀起风波。 在目前的候选人里,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如果在短短时间内,出于不明不白的原因,天使长换届了,定将引起一片恐慌。 站在他的位置上,貌似无论怎么选,都是一种错误。 按理说,法力衰退了,他也就应该退位了,但人间又需要他,天堂离不开他,他退无可退。 所以,他的选择是她,只要他接近她,他便能得到法力上的支持,尽管无法彻底改善,可能稍微减轻些也是好的。 “我是不是很过分?” 阿蒙洛见时萝神色上的变化,问道。 她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您的选择是很明智的。” 从他的阐述来看,他是在利用她,且一直都没有向她说明情况。 但事实上,如果是她,她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决定。 而且,他应当并未将羽毛掉落的事告知天堂或是别的天使,她或许是得到了他的信任,才成为第一个知情者。 再者,客观上,他是没有主动要求她的触摸的,他只是不拒绝她的靠近而已。 顶多是量雕塑那一次,他的意图在如今看来比较明显。 要说利用,还是她占得更多些。 即使要明算账,他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然而,时萝还是不明白,“那您说的情欲是什么?” 她跟他理解的似乎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她要的是他,他却只需要她的法力援助。 阿蒙洛的面上有些羞赧,方才未褪下去的红晕,愈发升了些。 他微微垂眸,乖巧而真诚地说:“我翻阅了禁书。书上说,男子想要将女子留在身边,便是情欲。” 时萝:“……” 这是哪门子的幼儿园禁书?就这? 他居然还特意去查资料?倒不如来问她,她随口胡诌一句,尺度都比它大。 阿蒙洛看着时萝的表情,问:“禁书的解释和人间的说法,不太一样吗?” 时萝默了下。 何止是不太一样啊?简直是太不一样。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问:“您想知道人间对情欲的定义吗?” 他要是做出了肯定回答,就不能怪她污染天堂了。 这可是一条不归路。 阿蒙洛思索了一会儿,之后,他语气认真地说:“我需要了解其中的差异所在。” 她也一本正经地说:“是的,这是天使长的职责之一。” 时萝用严肃脸给阿蒙洛科普起了相关知识,她讲得那叫一个生动,恨不得图文并茂,再带上她最爱看的绿色小视频,一起给他讲解。 可惜条件有限,她就只能口述,加上比划,但好在他听懂了。 天使长大人的思想觉悟很高,明白要学习不同地域的文化差异,他的领悟能力也很强,这一点,可以从他通红的脸看出。 自时萝讲述开始,阿蒙洛更是一言不发了,接受这么新奇的知识,对他来说是一种挑战。 她讲得都快上头了,为了避免她过于投入,导致教学效果不好,时萝及时刹车,并询问起了学员的状况,“阿蒙洛大人,我大致讲完了,剩下更细节的,您可以慢慢了解。关于情欲,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我……” 阿蒙洛支支吾吾,他肉眼可见地变得很是慌乱,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二者之间竟然会相差这么大,她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时萝得寸进尺地道:“很好,阿蒙洛大人,您看起来没有疑问了。现在,您应该是整个天堂里最懂人间情欲的天使了。” 在她的谆谆教导之下,就算他因为知识的容量太大,一个字都没记住,至少也能有一个初步的概念了。 他忽而说:“抱歉。” 她本想等他发表心得体悟,却没想,等到了他的道歉,追问道:“为什么道歉?” 他又没做错什么事。 阿蒙洛的神情真挚,他的澄澈,愈发显出她的恶劣,“我不清楚人间对情欲的定义,擅自对你说出了那样冒犯的话。” 时萝一顿,他倒是提醒她了。 如果他一直以来对她抱有的都是天堂的情欲,那她的任务很有可能完成不了。 她的心情在此刻才是真正低落了一点。 时萝再次叹气,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道:“阿蒙洛大人,您说的这句话才让我伤心,您是不是应该再道歉一次?” 他闻言,道:“好的,抱歉。” 时萝:“……” 他倒是真的听话。 紧接着,他又问:“我可以知道原因吗?你为什么伤心?” 阿蒙洛并不会观测人类的情绪,他不明白原因,究竟是什么让她不开心了,只是她说了让他道歉,他便道歉。 时萝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她此前那番做派,都没能让他理解她的用意,倘若她再遮遮掩掩下去,怕是永远都得不到他的亲密值了。 她勾了勾他的羽毛,他的伤想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只是单纯的戏弄行为。 “阿蒙洛大人,我伤心是因为,我和您的欲望不一样。” 时萝故意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开始,您说对我有欲望,是情欲,我还以为,我们不谋而合了,可是……” 她过完瘾后收回手,小声嘀咕着:“我宁愿您对我再冒犯一些,也好比现在这样。这让我多尴尬啊,只有我一个人如此,难怪我会失去天使的资格。” “阿蒙洛大人,您能看出世人拙劣的谎言,可我当初说的是真话,我上天堂,只想一睹您的模样,而今目的早已达成,我却因为贪欲迟迟不肯离开。” 时萝虔诚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即使我没有被发现冒用他人的身份,我也没有资格留在天堂,更不能因为个人的贪欲亵渎您。” 祷告的声音结束。天堂,是一个再圣洁不过的地方,但她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阿蒙洛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时萝已经陷入自己的戏里无法自拔了。 她做着最后的正式告别,“阿蒙洛大人,我要走了,假如您以后还需要我,您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也会收好自己的心思,不再想其他事。毕竟,天堂和人间都需要您。” 第31章 礼物 时萝提着从面包房出炉的新鲜面包回家。自她上次离开天堂,已过去了好几天。 她的事只在天堂内部小范围地传播,并未波及她在人间的生活。 因而,她回来后,便过上了和从前如出一辙的日子。 她本身没有什么正经工作,靠着吃老本活到现在,每日只要负责不把自己养死即可。 此外,她还会良心发现似的,去走访福利院。 她此前交付给院长的事,已经在筹备中了。前期的准备工作需要做得充足些,所以这才没有太多进展。 这事倒也不急,院长的为人,她是放心的。 相比之下,时萝还是更担心自己的任务进度。她没完没了地骚扰着色鬼,奈何系统的口风很紧,一个字都不肯跟她透露,她怎么威逼利诱都没用。 她幽幽叹气,道:“你也太为难我了,同时攻略两个人,这会让我的良心很过不去的。” 或许是时萝的表情和语气都太到位了,这让她整个人都笼罩上了一层云雾般,看起来很是郁闷。 巳规想了想,为了保持宿主的任务积极性,它开口了。 [系统并未要求是同一时间完成任务,只要最终进度达到1即可。] 她的神情立马一变,“显示板上是类似于0\/1的计算方法?可攻略对象明明有阿蒙洛和里弗所,怎么会是1?不应该是2吗?还是说,亲密值是分开计算的?” 巳规:[……] 情况不妙,被套话了。 巳规不说话的战术,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加深了时萝的怀疑。 她分明都给它第二种解释了,它却不顺着她的台阶下,这不摆明了是做贼心虚吗? 时萝追问道:“难不成是二者选其一攻略?你当时可没这么跟我说过。” [……]巳规接着闭麦。在宿主面前,说的话越多,犯的错也就越多。 它已然因为口风不严泄露了部分信息,断不能再错下去,由着宿主去猜想,反正她也无法从它这里得到证实。 花园里的花又呈现出一副颓然的姿态,时萝见了后,问:“里弗所?” 她都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播种了,他倒好,一来就搞破坏,尽管是被动的。 “怎么?”他慵懒的声音传来。 时萝望过去,里弗所全当是自己家了,分明是在她的庭院里,他却不知从哪弄来一张躺椅,甚至姿态悠哉地躺在上面。 “赔我的花。”她试着把他推下去,但效果甚微。 里弗所毕竟是恶魔,时萝又被剥夺了天使的法术,而今她剩下一身半吊子恶魔法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黑色的尾巴尖尖缠住她的脚踝,答非所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应我的契约?” 她放弃挣扎,把他当成人形靠枕,靠在他的怀里,“你还惦记着呢?” “不然?反正你当天使的梦也泡汤了。”里弗所勾了勾时萝,蛊惑道:“你要是对此怀恨在心,就更应该加入我了。我可以帮你报仇,给你开特例,不向你索取额外的代价。” “真的假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有这么好心?不过,不需要了,本来问题就出在我身上,现在也是我应得的。” 她没问他是如何知道她被天堂驱逐的,阿蒙洛那日受罚的动静不小,即使里弗所身处地狱,应当也是有所察觉的。 里弗所的眉梢轻挑了下,他对她平静的反应很是意外,“你真的不恨天堂,不恨他?你当初跟我做交易,不就是为了换取一个上天堂的机会?如今,你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貌似也没有被你打动。你看起来,功亏一篑,一无所获啊。” “我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去天堂的。刚好有机会摆在我面前,有人需要我救,我自然是顺水推舟了。”她歪了下头,“现在,法术学过了,人也看过了,没什么好遗憾的,更不用提恨了。” 里弗所将时萝说过的话还给她,他戏谑地看向她,“你有这么好心?” “那是,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我转的,得不到想要的,是常态。”她对自己还是有很清晰的认知的。 在时萝看来,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任务而已。就她个人而言,她对阿蒙洛和里弗所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最多是有些新鲜感。 她刚从色鬼那边得知任务的部分评判标准。假如两个都攻略是硬性要求,她就再想想办法。如果事实上只用选其一攻略,她会挑个简单的下手,才不会刁难自己。 “这么看来,你离成为一个合格的恶魔,还有很远的路要走。”里弗所将时萝翻身,他按着她的腰,让她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身上。 他在她耳边低语道:“对于恶魔来说,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我们会用尽一切手段,令人不耻也好,卑鄙狡诈也罢,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并不重要。” 她伏在他的身上,手指在他的心脏处画圈圈,毫不客气地揭穿他,“这就是你对我死缠烂打的理由?” 相比于阿蒙洛,里弗所的亲密值一定是更好得到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她可以转移重点,改从他下手。 之前,时萝的重点还是更偏向于阿蒙洛的,因为拿下他的难度相对来说更大一些,而里弗所…… 说得直白些,他是召之即来的,跟上个位面的攻略对象一样,好拿捏。 她离开了天堂,里弗所肯定是幸灾乐祸的一方。 其一是他本就跟阿蒙洛不对付,其二则是,她没了天堂的事务,便有更多的时间同他相处。 她要是里弗所,现下高兴还来不及。哪怕他什么都不做,他也是赢面更大的人。 对于时萝给他的、“死缠烂打”的名号,里弗所一点都不介意,“既然你没有厌恶我,我便称不上是在烦你。主动争取自己想要的,有什么错?” 她不可置否,他虽不是什么寻常的恶魔,有一套自己的想法和行事风格,可他并不会遮掩自己的欲望。他很坦然,也直白,在这一点上,他和她是有相似之处的。 跟同类打交道,的确更舒服。 时萝忽然想起一件事,她问:“里弗所,你接近我,也是别有目的吗?” 她的问题问得很是怪异,他反问:“比如?” “靠近我,能减少力量的流失,诸如此类。”她联想起了阿蒙洛,这才会疑心,里弗所是否也是如此。 尽管她是能理解阿蒙洛的,但还是少不了失落,这会显得她的攻略十分失败。 “那也算目的?”他的指腹在她的唇上流连,眼神暧昧,“我还以为你指的是情欲。” 他说完,补充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与你靠近时,确实更舒服。” 时萝沉默了下,她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关联。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难不成她是天生良药,行走的泉水? 里弗所也不是愚笨的,他很快猜到她发问的原因,“他能依靠你恢复失去的法力?所以,你才能留在天堂?可后来,你的事暴露,不得已被赶了下来。” 他的神情顿时变得玩味不已,“难怪引了天雷,是他虚伪地忏悔了一番,觉得不该利用你?一向无私为公的天使长有了私欲?有趣。” “我没有要帮谁说话的意思,但事情从你口中说出,怎么一下变味了?站在他的立场看,他也没得选。” 时萝不想谴责谁,谁都没有比谁高贵些,她在考核过程中也用了不少伎俩。想做一个完美无瑕的圣人,是很难的。 民间乃至天堂对阿蒙洛的赞颂,何尝不是一种无形的束缚?那叫他要一直为世人思考,永远不能有私欲。 里弗所向来和阿蒙洛站在对立面,他的话夹枪带棒倒也正常。角度不同,看到的结果自是不同的。 她问:“我好奇很久了,你和阿蒙洛究竟是什么关系,只是敌对吗?” 时萝隐隐约约觉得,除了天使和恶魔分别的特质外,阿蒙洛和里弗所身上是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在的。 其他的天使、恶魔就没有表现出来这种共性,其性格是很分明的。 “关系?”他思索了一秒,“我明面上烦他,他暗地里烦我。” 时萝:“……” 真是恶魔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还用他答? 她还想接着再问什么,他却说:“差不多得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给你讲别人的。” 里弗所坐起身,他张开恶魔的骨翼,浑身被黑暗气息裹挟着。 时萝下意识偏移视线,望向她养的花,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他来这么一下后,它们更是死得透透的。 她刚要向他索赔,一回头,便看见他的右手上方悬浮着一朵花。 那花生得十分明媚艳丽,红色的花骨朵大方地伸展开,隐藏在之下的数根细小花蕊并不柔软,银针般尖锐。 “我没见过这种花,它叫什么名字?”时萝欣然接受里弗所的赔偿,虽然她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准备好这朵花的,居然能预知到她索赔,并在适合的时机献出来。 而且,它竟然没有受到黑暗气息的影响,反而似乎因此生长得更加美丽了。 “没有名字,你可以给它取。”里弗所将花送到时萝手上,“这是用地狱之火种出的,生命力比你种的花要强得多。” 她挑了下眉,她记得他回去过一段时间,原来是去种花的。 画面还挺难想象的。她去过地狱,知道那是一片多么荒芜可怖的地方,那里寸草不生,最多的是尸骨和血液,他能在地狱种出花,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时萝把玩着手里的花,她不小心弄掉一片花瓣,可下一秒,花又神奇地自愈了,在空缺的位置,再生出鲜艳的花瓣。如他所言,它很好养活,她都不怎么需要养它,它看起来能把自己照顾好。 她不禁问:“它会死吗?” 他敲了下她的额头,“它与我的心血相连,我一日不死,它便能多活一天。” “……心血?”时萝明白,里弗所说的是具象的名词。怪不得此花能在地狱生存。 她拿着花,像是捧着他的心脏。 在感觉有些诡异的同时,她又觉得,有别样的趣味。充斥着死物里的地狱,出现了唯一的生机。 她问:“为什么特意送我花?” 他定然是早有谋划,这是没法临时准备的。 “人间不是有这种习惯吗?” 里弗所似是不经意地提起,“在某些重要的日子,送花给对方。” 时萝认真回想了一下,不是他说,她都忘了,今天是她的生日,“你怎么知道?” 她可不记得她有跟他说过,她也没有在地狱填过个人资料。 “恶魔无所不知。”里弗所游刃有余地道。 他倒是不贪图她的补给作用,大概率跟她一样,只图色。 时萝很好心情地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作为奖励,她大方地在他的侧脸上亲了一下。 他的眼神中有些愕然,似乎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做,他别过头,耳根微红,“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件事,才送你花的。” 时萝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戏精道:“你还想要什么?我?真是贪得无厌。” 里弗所:“……” 她拍了拍他的头,跟训狗似的,“走,出门,买点吃的。” “你不是买了面包?”他调笑道:“还是说,我是贵客,你要请我吃一顿丰盛的大餐?” 看来他空闲时候没少学习人间的事。 “我是在教你人间的其他习俗。” 面包不够,有蛋糕才行。 时萝从里弗所身上下来,她让他把自己伪装好,省得她又操心。 跟恶魔厮混,传出去总归不是一件多好的事。 退一步讲,即便她不是天使,也不会闲得无聊,去恐吓普通人类。 时萝和里弗所要出门之时,她的手上忽地落了什么。 小小的、冰冰的—— “下雪了?” 她伸手,去接下一片片轻薄而脆弱的雪花。 它纯白、洁净,飘落的模样,如同一片片羽毛。 第32章 对峙 却在接触到她时,瞬间融化。 时萝的手心里留下了细微的水痕,她的指腹摩挲了下,眉心却不由微微蹙起。 现下是四月,怎么会有雪? 这件事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不正常的。 异常的天气,让她不禁联想起世界末日爆发前的情形。 就在这时,她身旁的里弗所稍稍垂了下眼,唇角勾起讥讽,他道:“又是打雷,又是下雪的,天堂还真是不安分。” 他的语气冷淡,眉眼更是透着一片漠然。 里弗所打了个响指,他的指尖燃起一小团赤色的火焰,将纷纷扰扰的雪驱散。 他的话,让时萝陷入思考。 雷劫是阿蒙洛主动去引的。这场雪,会不会也跟他有关? 可他这是在干什么?她觉得,她和他之间已经称得上两清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谁也不欠谁,他没有要翻她旧账的意思。 那么,他引雪的目的在哪? 时萝将目光投向远方,她起初以为雪也是他自罚的一种形式,但而今看来,并非如此。 洁白的雪花,只降落在她家附近,再往外,什么都没有。 这让她确定了,这场雪是他的手笔。 且她慢半拍地发现,接触那些薄薄的雪花,并没有带给她透心凉的感觉。 轻微的冰凉,反倒减轻了天气的热度。就像是晒久了太阳后,忽然吹来一阵柔和的风,令人神清气爽。 没有了天使的法术后,时萝想要感应到阿蒙洛,是有些难度的,她索性直接问里弗所:“是他要来了?” “……哼。” 里弗所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他长长的尾巴伸了出来,卷住她的手腕,“那又怎么样?他来了,我就要走?还是说,你想让我化形,躲着他?” 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逼近她,俯身,问:“我有那么见不得人?” “我可没这么说,也没逼你,都是你自己脑补的。我只是问一下而已。” 时萝表示无辜,“走不走,是你的自由。” 炸毛的恶魔被她的话顺了顺毛。 可他依旧没好气地问:“你想我走还是留?” 她耸了耸肩,答:“无所谓,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跟里弗所待在一起,确实是会麻烦些,但如果是只面对阿蒙洛一人的话,时萝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现在的身份是普通人,跟谁待着,是她的选择,旁人能奈她何? 即使阿蒙洛知道了她和里弗所之前的交易,她也不怕。 他还能把她带回天堂再受一次审判不成?他不是那种人。 相反,时萝还挺想知道,假如阿蒙洛清楚了她过去干的事,会是什么反应。 她在他眼里的形象,大概还没被完全摧毁。 “什么叫无所谓?必须有所谓。” 里弗所不依不饶,“我刚给你送了花,你赶我走,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你不是希望我成为恶魔吗?既然是恶魔,还要什么良心?” 她斜了他一眼,轻而易举地便反驳了他。 时萝转身后,看见了阿蒙洛。 他静默地站在那,不声不响。她都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不慌不忙,甚至笑了一下,表现如常地寒暄道:“原来是天使长大人,好久不见。” 雪停了。 飘扬的雪花,最后落了一小片在阿蒙洛的眼睫上,它很快消融,化成水珠,打湿了他的纤长羽睫。 阿蒙洛的视线落在时萝身上,他没有望向她身边的里弗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语气中,没有生气、质问,有的仅是平静,“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恶魔的气息?” 他问了一个答案再显而易见不过的问题。 她歪了歪头,“因为我和恶魔是一伙的。” 里弗所很是意外地抬了下眉梢,时萝的回答实在让他有些意想不到,他圈着她手腕的尾巴抬了抬,上上下下地晃着,猫尾一般。 “天使长大人,您是因为那件事而来的?” 时萝把自己的手从里弗所的尾巴中解开,他不肯放,她用眼神示意了下,他才不情不愿地收回尾巴。 “请您跟我来。”她对阿蒙洛如是道。 时萝领着阿蒙洛进房,她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到里弗所正盯着她看。 见他的眼神些许幽怨,又掺杂了几分杀意,她说:“你在这里等我。” 里弗所还是不太乐意的模样,但他闭了闭眼,忍下了,恶魔尾巴怏怏不乐地垂下。 进了房间后,时萝让阿蒙洛坐下。 她想了想,“我要怎么帮助您?” 没有法术的情况下,她也不知道跟他接触还有没有用。 “我不是为了自己来的。”阿蒙洛忽而道。 言下之意,他不是要她帮他恢复法力。 时萝默了默,“那您为什么刚才不反驳我,还跟着我进来?” 既然他的目的不在此,为何又要多此一举? 对此,阿蒙洛并未正面作答,他看着她的眼睛,抛出了问题,“你是被逼迫了吗?” 她一时间有点懵,没明白他的意图。 “我已设下结界,不用担心恶魔会听见。你可以自由地说自己想说的。” 他继而说:“如果你是被胁迫的,天堂定会护你周全。” 时萝懂了,她没打断他,而是耐心地等他说完,才说:“天使长大人,我不理解。天堂怎会保护我?我已然不是一名虔诚信徒了,不在它的庇护范围内。虽然这么说,对上帝很是冒犯,但我不得不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信过上帝。” 上帝是天堂、众天使、人间的至高信仰。她的话,在挑战上帝的权威,无疑是大不敬。 “当然了,以防您误会,我补充一句,我也不信地狱。听起来有些自恋,可我的确只信自己。天堂救不了人类,地狱也一样。就算救得了个别人士,也无法拯救所有人。 她坦诚相告,“我并不否认,天堂的善举给人间带来了不少救赎,但就像那一次审判,世界上必然存在天堂看不见的黑暗。” “另外,您似乎对我产生了什么误解。不过这也怪我,在接触您时,我有太多伪装。假如您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会如实告诉您,我的黑暗面。” 时萝随后将自己的一切告知阿蒙洛。 作为人类来说,她并不觉得自己执行任务时用的方法有什么问题。她是走捷径了,可也利益最大化了,比它肮脏龌龊的手段多了去了。 她也不会因为和恶魔相识,就羞愧不已。那是系统的要求,她何必责怪自己? 时萝接着说:“如您所见,我并不是有苦衷,也没有难言之隐,这是我的本性,我从很早便自愿和恶魔混迹在了一起。准确来说,我认识里弗所,要比认识您早。” 或许是她给出的信息量太大了,清楚了来龙去脉后的阿蒙洛,一时缄默不言。 过了一会儿后,他说:“我知道。” 她确信,他没有少说一个“了”字,“您看出来了?” 时萝没有很惊讶,以阿蒙洛的法术水平,先前能看出里弗所的伪装,也不足为奇。 硬要说的话,他没能识破才是奇怪。只是,倘若他是全知视角,他为什么不制止她? 她最多能想到的,是他说,养不熟的猫,不如不养。 除此之外,他并未有强烈的排斥。 难不成是天使宽容,即使见到敌人,也不会主动展露敌意? 阿蒙洛轻点了下头,他不知在想什么,而后说:“假使你是愿意的,我便不插手。” 这才是时萝熟悉的阿蒙洛,与世无争,无欲无求。她现如今对他兴致缺缺,自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当初以为,他想的是那一方面,可他对欲望的理解貌似停在了表层,他是渴望她,却不是她希望的那种渴求。 再加上系统无意间透露出的漏洞,时萝准备调转方向,拿下里弗所。 至于阿蒙洛……他还是好好做他的天使,这样对谁都好,人间和天堂也不会论成一锅粥。她若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阿蒙洛并未苛责时萝,即便他已经了解了她干的事。她也不知道,她该感激他的大恩大德,还是该说他一点都不上心。 他的做法,在感情的竞争中根本无法占据上风。但他对此完全没有概念。 “不管怎么说,谢谢您送来的雪。” 她猜测,这是他给她的庆生方式。 阿蒙洛和里弗所,一个送雪,一个送花,光从事物的象征意义上来看,倒是还挺符合各自的特征的。 他问:“你喜欢吗?” “雪?” 时萝实话实说:“下雪天太冷了,容易冻伤,我不是很喜欢。但这场雪,温度恰好,除了出现的时间奇怪了些外,一切都好。” 幸亏他圈定了范围,不然就是天有异象,下一秒末日降临的即视感。 “喜欢就好。”他说完后,貌似还想说什么,可又迟迟不开口。 “您有想说的话,也说出来。” 她比他直白,“我今日可是不管不顾,对您毫无保留了。” 阿蒙洛顿了下,说:“我需要你。” 时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面露疑惑,“您是指哪方面?” 他很是困惑地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阿蒙洛的碧色眸光中透露出莫名的笃定,“我只知道,我希望和你待在一起。但这不是因为我想借助你恢复力量,也不是其他原因。” “你可以拒绝我。我方才不想说,是因为,这场雪没有别的目的,不是为了留你才送的。” 阿蒙洛本人和雪,确有几分相似。纯洁,干净、无瑕。 可他也是留不住的,很快会消融。 时萝直言道:“天使长大人,即使我想,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不论是身为曾经的实习天使,还是所谓的信徒,我都失去了再回到天堂的资格。难道您会为了我,时常来到人间吗?“ 她进一步说:“就算您有空闲时间,您能忍受恶魔的存在吗?您回到天堂以后,别的天使会不会对您身上的恶魔气息有所察觉?您要怎么应对?” 他好像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些。 阿蒙洛和里弗所之间,从来不是个人私怨,他们代表着天堂和地狱长久的隔阂。 天堂与地狱一日不改变对彼此的偏见,阿蒙洛和里弗所便一日处在对立面。 而阿蒙洛身上,又背负了太多期待。把他当成圣人,捧为神,实际上也是对他的一种无声束缚。 “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找她的?” 在外等候多时的里弗所,悠哉地走了进来,他的双手交叠着,一副闲散模样。 他眸中的讽刺清晰可见,“据我所知,天使不能有私欲,是最基本的规定。怎么堂堂天使长,也会犯这种错误?” “你闭嘴,没到你说话的时候。我不是让你在外面等吗?” 半路插进来一个里弗所,时萝表示很头疼。 “我等了,等累了。” 里弗所理所当然地答,他再次逼问道:“天使长大人,拒绝作答?” 相比于时萝的“天使长大人”,里弗所的叫法显得极为戏谑。 他一进来,便占了上风。 她不想把事情越弄越乱,“你差不多得了。天使不能有私心是天堂的规矩没错,可真的有谁能守得滴水不漏吗?你身为恶魔,不也去做好事了吗?那我是不是从此以后要改口叫你天使了?” 里弗所显然没懂时萝的重点,他的神情僵了一瞬,很是不满她,“你为什么帮他说话?分明是他先犯了错。” 阿蒙洛认可道:“确实是我有错在先。” “本来就是。” 里弗所嘟囔一声,“说得好像我在冤枉你。” 时萝:“……” 她感觉自己在看小屁孩争夺幼稚园大王。 “停,你们谁都没错,我有错,我不该对天使和恶魔的定义有争议。我走。” 转身三秒后,时萝反应过来,“不对,要走也是你们走。刚好我困了,不送客了。” “……” 被赶出门的阿蒙洛和里弗所,站在庭院内,对视。 本该剑拔弩张的场面,却异常平静,空气中似有暗流涌动。 时萝忽然开窗,说:“打架可以,但是不许破坏我家。” 第33章 神意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性在此刻一览无遗。 时萝警告完后,关窗、熄灯、躺平,动作一气呵成,也没再管外头,直接闭眼试图入睡。 尽管她身边有抱枕,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失眠了,她将原因归结于阿蒙洛和里弗所太不懂事了,没一个主动来投怀送抱的。 一左一右,当她的人形抱枕,岂不是刚好? 时萝怀揣着一如既往的荒唐想法,在梦里幻想爽了,就在她要开启人生新体验之时,她身边的所有事物都开始消散,怎么也抓不住。 阿蒙洛和里弗所的身形也随之一点点消失,化为灰烬。天使和恶魔的形象,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一秒钟。 好事被打断,她自是不爽的。 时萝轻蹙了下眉,她很清楚,这里不是现实,她还在做梦。但所有的感觉都太真实了,让她不由怀疑是不是有谁在捣鬼。 她无法控制自己从梦中醒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拥有的一切,从她的周遭离去。 这种被强制性剥夺所有物的感觉很糟糕,她不喜欢。 “时萝、时萝……” 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召唤她,没好气地回道:“叫魂啊?” 如果对方的音色好听,她或许还会有几分容忍度。 然而,这个声音并不在她的取向上,加上她又被中断了美梦,就更不可能有好态度了。 “没眼力见也就算了,眼睛也没有啊?” 时萝大咧咧地坐在了地上,“赶紧出来,少装神弄鬼。” 她身边的情景慢慢被还原。 一望无际的天、层层叠叠的云、神圣而威严的白金色殿堂、墙面上雕刻着朝圣者的经文…… 相当熟悉的陈设。 时萝环顾四周,这里跟天堂很像,却又比天堂多了几分华丽,透露出一种包罗万象的感觉。 原本隐身着的“人”,也在此刻现出原形。 在团团光晕之中,显现出一个人形,他的面孔慈祥、平和,面容分明带笑,却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您是……上帝?” 时萝当实习天使的时候,摸鱼归摸鱼,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学习,有些知识还是进了脑子的。她记得上帝的长相,因为她在书上看到过画像。 传说中,只有历任天使长,才有资格见到上帝的真容。因而上帝的肖像画,是由天使长绘画的。 上帝永生,不会衰老,亦不会死亡,相应的,他的容貌也不会发生改变。所以,现存的上帝肖像是由第一任天使长所绘。 她那时候还好奇过,第一位天使长的画技是不是不太好,否则上帝怎么会被画得跟个小老头似的。 而且,后续也没有天使长对画像进行修改,她还猜测上帝会不会因此生气。 要是她被画成那样,她变成鬼都要爬回来找人算账。 但而今看来,首位天使长是画技了得的写实派,画得那叫一个栩栩如生。 时萝是真的有点失望——拜托,那可是上帝。万事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想把人变美、变丑,只是动动指头的事,根本不用多费劲。 她先前有多好奇造物主的模样,现如今就有多失落。 时萝本以为能看见超乎认知的美貌,结果却是还不如她回家照镜子。 看来阿蒙洛和里弗所真是颇得上帝的垂青,造物主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却肯分给他们。 或许是她腹诽太久了,上帝道:“美丑与否,不在于皮囊,而在于灵魂。” 这种话,时萝听过太多遍了,都免疫了,“您说得对,但我比较庸俗,只喜欢好看的皮囊。优先吸引我的,永远是外表,而非内在。” 她是个特殊的存在,任务者的身份,决定了她不可能爱上所谓的灵魂,不然只会给自己徒增痛苦。 上帝笑得神秘莫测,“你怎知,你爱上的那些人,不是同一个灵魂?” “……” 时萝被这句话硬控三秒,她被吓得不轻,愣是没能给出一点反应。 什么情况?上帝不应该只是小世界里的上帝吗?哪能清楚她的前世、前前世? 她都已经换系统了,之前对她穷追不舍的某人也该放弃了,不可能还有本事一路跟着她。 “您这是何意?”她佯装淡定地回问。 上帝笑而不语。 时间被无限拉长,时萝也开始起了疑心。 等她的耐心快耗尽时,上帝才说:“天使长阿蒙洛,与地狱主里弗所,本是一体。” “……” 时萝莫名松了口气。这个答案在她的可接受范围以内。 她就说,怎么可能攻略来、攻略去,还是那位。 上帝这老头也真是的,坏得很,分明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偏偏不说明白,让她猜来猜去,甚至让她猜疑起了自身。 色鬼作为跨小世界的系统,层级应当是比她眼前的上帝高的,它的存在理应不会被他人察觉到,更不用提她过往的事了。 说实在的,她自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还有谁记得能比她清楚? 况且,仔细一想,就能发现上帝的话明明很有问题,她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攻略对象过了?她早就戒断了。 关于阿蒙洛和里弗所的事,时萝此前已然有所猜测,只是没有依据而已。 性格上有相似之处,其实很正常。世界上那么多人,总有类似的地方。 真正让她产生怀疑的,是阿蒙洛和里弗所的过去。 她从之前分别与他们进行的对话中得知,对于天堂和地狱来说,阿蒙洛和里弗所都是来路不明的。 一个据说在福利院长大,可还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 另外一个则更是横空出世的小霸王。 赶巧的是,阿蒙洛和里弗所,是同一个时期的,力量上又能打个平手。 “可这跟我没有关系。” 时萝直言道。 他们是不是一体又如何?又不是小蝌蚪找妈妈,非要一探究竟。 上帝的笑容深了些,“怎会与你无关?你可知,你的体内为什么可以同时承载天使和恶魔的力量?” 她思考了下,“因为我有不可告人的身份,我是天生圣体?” 敢在上帝面前说这种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上帝翻开一本空白的书,他每翻一页,纸上的图画便显现出一页。 “在我的预言之中,人间将有一场大乱,唯有天使阿蒙洛与恶魔里弗所融合,才能为人间免此祸乱。” 时萝眨了眨眼,“既然是您的预言,您修改一下不就得了吗?” 非要搞什么预言,自己却又不负责。 上帝答:“既定的命运无法改变,这是我对人间的考验。你是被我选中的人,只有你可以促成阿蒙洛与里弗所的融合,助人间度过此劫难。” 时萝接着摆烂,“你换个人,这种缺德事我干不来。” 合二为一,对个体很不公平。再说了,融合是奔着解决人间灾难而去的,此后都将维持着一体的形态。又不能等灾祸结束后,再次解体。 她忽地一顿,想到了什么。 难不成色鬼攻略标准里的0\/1,指的是融合后的天使与恶魔?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恐怕,还真的不能置身事外。 似乎是看穿了时萝的想法,上帝说:“你明白了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跟上帝谈起了条件,“您总得告诉我,阿蒙洛与里弗所分开的原因是什么,否则我也不好对症下药。” “一善、一恶,谁胜、谁负。” 上帝并未直接说明原因,但她却懂了。 这又是一场实验,对人性善恶的研究。 难怪阿蒙洛不是极致的善,他会有深藏于心的私欲;也难怪里弗所不是极致的恶,他亦有不肯表明的善心。 这不是她到来的结果,而是本该如此。 时萝微微眯了眯眼,问:“您费尽心思,最后得出结论了吗?” 上帝说:“我的观察尚未结束,拭目以待。若你想了解阿蒙洛和里弗所的过往,我倒能助你一臂之力……” 她的眼前光影交错,下一秒,她便来到了一片混沌的地方。 在黑与白的交错地带上,立着一颗椭圆形的蛋。 时萝:“……?”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见那颗疑似是阿蒙洛和里弗所的蛋,重心不稳,东倒西歪的,跟喝醉了似的,左摇右摆。 要是她没猜错的话,不停往黑边倾斜的那一部分属于里弗所。 而保持着平衡、微微透露出向白边倾倒的,则是阿蒙洛。 确实有种割裂感。 时萝不想参与光明与黑暗的抉择,她远远地站着,观看着这一场争斗。 双方是势均力敌的,虽在左右之间摇摆不定,却守住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可是它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拉扯不断。 直到“咔嚓”一声,蛋被一分为二。 半个蛋壳陷入黑暗,被染上黑色。 另外半个则落入光明,维持着初始的纯白。 时萝本以为蛋壳里会出现阿蒙洛和里弗所的幼年形态,但却没有。 被分离出的蛋壳,自动长出了另一半,形成了两个完整的蛋。 再之后,天使蛋和恶魔蛋,去到了不同的地方。 更确切些来说,它们是在上帝的某种指引下被分配到了不一样的场所。 天使蛋在福利院被孵化,阿蒙洛诞生了。他自幼学习着与人为善,后来又被选到天堂,习得各式各样的规则。 他逐渐形成了天使的定式思维。即便做错事的不是他,他也要承担相同的责任,因为天使是一体的,无法割裂个体与群体。 如果是人类犯了错,那么他必须毫无原则地原谅对方的过错,给予对方赎罪的机会,哪怕罪行是不可饶恕的。没有原因,他是天使,他就必须这么做。 天使的心中有对方、他人,有对万事万物关怀、爱护,唯独没有自己和私心。 恶魔蛋的成长环境要恶劣些。它先是在最肮脏、鱼龙混杂的环境里降落,被火烧、淹没、摔地上,又因为自带的黑暗气息,被交易、偷盗。 辗转多个地方后,里弗所降世在地狱。他诞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找个舒适的环境。地狱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对天赋高、能力强的恶魔而言。 看惯了欺骗、罪恶行径的他,对于恶魔法术可谓信手拈来,他很快在地狱站稳脚跟,打下了自己的地盘。 里弗所没有过多的欲望,他没有占领整个地狱,将其收入自己的势力内。他压根用不到那么大的领域。 可比起天堂,地狱有更多摆在明面上的竞争。即便他不想斗,也不得不斗。对方打过来,他不回击,只有死路一条。 再到后来,他被奉为地狱之主,将第七重地狱作为自己的领地,与阿蒙洛齐名。他不屑于去跟天堂争谁高谁低,更令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个问题。 恶魔的欲望,究竟从何而来? 在漫长枯燥的生命中,里弗所找到了回答——大多数欲望都来自于比较。 恶魔本能够老老实实待在地狱,吸收着天然的养分,却因为偶然得知了人间和天堂的光景,生出了贪念,以为对方拥有的比自己更好,进而想要争抢。 然而,天使不会有这种欲望。因为他们生来就在离上帝最近的地方,仰仗着造物主的偏好,尽享光辉。 所以,欲望源自上帝之手。倘若上帝没有造出光明,恶魔便能享受着黑暗。这是里弗所的观念。 倘若他有一天攻占天堂,也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去的,他只想质问上帝一番,再把上帝从造物主的位置上踹下去。 阿蒙洛和里弗所的成长轨迹被展现出来,连带着内心的想法。所有人在上帝面前,都是没有秘密的透明人。 时萝只觉得上帝不是神,是神经病,能为了自己的实验,把万物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她倒是能理解,毕竟她也是神经病,假如她掌权了,世界只会乱成一锅粥,她还会趁热喝一口。 上帝问:“你准备好接受你的使命了吗?” 时萝答:“我还是那个回答,不关我事。融不融合,是阿蒙洛和里弗所自己的事。” 上帝保持微笑,“一切自有定数。” 时萝的评价是——故作玄虚的怪老头。 第34章 选择 “里弗所,你见过上帝吗?” 醒来后,时萝并未看见阿蒙洛,只能问没走的里弗所。 她总觉得,上帝是在给她下套。万一二者融合不是定好的命运,只是一种选择,届时她酿成什么大错了,也没人给她收拾烂摊子,得不偿失。 “你咒我?” 以一种死乞白赖的方式,躺在她床上的里弗所,瞥了她一眼。 “见上帝”,还有一层含义是“死”,不过那是对于人类而言的。他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大概是因为上帝在地狱不是什么好寓意。 她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好好回答。不然我把你踹下去。” 某个恶魔爬床的技术真是熟练,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她的床。 里弗所将手交叠在脑后,他姿态懒散道:“有什么好见的?一个废话很多的糟老头而已,不符合你的喜好。” 他这么说,就代表他已经见过了。不论是以哪种形式。 毕竟,上帝也没经过她的同意,便和她用梦境进行沟通了。 时萝疑惑了下,“我的喜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不了解你。” 里弗所的声线忽然低了些,他坐起身,直视着她,认真道:“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他和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平时了解的机会也不多,即使有,也大都是很浅层次的,到不了深层。 “有时间的话,我会让你了解我的。” 他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她见到的他,要么是闲散潇洒的,要么是狠戾的。 时萝被盯得心慌,连作答中,都透露出一丝回避的意味。 他穷追不舍地对上她的眼神,蓦地笑了下,“这才是你的真实反应吗?很荣幸,我有看见的机会。” 时萝懵了,“你今天说话很奇怪,都不像你了。” 里弗所偏了下头,反问她,“你不也是?你究竟做了什么奇怪的梦?睡觉的时候一直在自言自语。” 她说梦话了?她没有这种习惯才是。 时萝沉默片刻,“我梦到上帝了。” 他不以为意地点了下头,“难怪你突然提起。上帝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教唆你,对我避而远之,最好再回天堂去?” 里弗所并不在意时萝和上帝的谈话内容,他更像是缺乏安全感,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认可、归宿。 “怎么可能?他还会管我去哪?我又不是他的信徒,他也不少我一个信众。” 时萝不确定她该不该跟他说事实,可她想到自己的任务后,还是说道:“上帝说,你和阿蒙洛本是一体。” 她很擅长说一半、藏一半,她没说上帝给她布置了任务,也绝口不提自己的想法。 “是吗?” 里弗所轻描淡写地答:“怪不得,我看见他就烦。”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平静得出奇,完全不符合她的预期。 里弗所很轻易地就信了她的话,对她所说的荒谬状况一点怀疑都没有。 他一个恶魔,怎么会甘愿被说成和天使是一体的?他连证据都没找她要。 地狱又不信上帝,上帝的名号对恶魔来说并不是保证,根本没有多少可信度。再者,那只是她梦里的上帝。 她问:“你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刚刚得知的?” 里弗所轻轻抬起时萝的下巴,他的眼中又是她熟悉的戏谑了,“套话套出来的。” 时萝:“……” 果然如此。她就说,她怎么会说梦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笨,以后可怎么办?” 她瞪他一眼,“你才笨,我是因为信任你才跟你说,扯什么以后?” 里弗所倒没再反驳,他恶劣地揉着她的头发,成功在她头上造了一个鸡窝。 完事后,他惋惜地叹气,道:“应该在你有天使翅膀的时候弄,会更像走地鸡。” 时萝:“……” 她咬牙,“你很闲?怎么好意思说天使,恶魔不也是倒挂金钩的蝙蝠?” 他只是笑了下,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里弗所问:“恶魔和天使,你选哪个?” “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了,我选人。” 她并不上钩,这也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 他顿了顿,又问:“那我说得再仔细些,我和阿蒙洛之间,你选谁?” 里弗所看着时萝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他很清楚她的逃避,补充道:“只能选一个,你也没有其他选项。” 她反问:“你想问的是,我更喜欢谁,还是我更想要谁活下去?” “有区别吗?” 作为恶魔,里弗所察觉不出其中的差异。 时萝说:“当然有。如果我真的喜欢约翰,但麦克对世界更有用,有更多的人需要他,那我说不定会想让麦克活下去。至于约翰,我可以跟他一起死。要是他也愿意的话。” 以免他误会,她道:“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约翰和麦克没有自主选择权,他们的生死完全掌握在我手里。可事实上,我不能控制任何人的思想、行为、生命,决策者不是我。” 里弗所默然,“你的选择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即使退一步讲,你喜欢的既不是我,也不是他,可他是对人类更有贡献的一方,所以,他会活下来。况且,你是偏向他的,我不占任何优势。这么看下来,我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他虽是笑着说的,但眼里的笑意并不真切。他仿佛把自己代入了她随口胡诌的人名中,问题是,他谁都不是。 时萝差点被里弗所的逻辑打败,“拜托,你的重点大错特错。我的核心想法是,我没有办法决定任何人的生死,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上。我不倾向任何一方。”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让他有些感触,他说:“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会选他。可你谁都不选。” 无论是阿蒙洛,还是里弗所,时萝都觉得有些残缺,并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存在,所以她现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哪怕是最原始的欲望,也只是停留在浅层而已。 但她不能这么说出来。倘若阿蒙洛和里弗所因为她的话合为一体,她会有一种同时杀了两个人的感觉。毕竟,他们已经各自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称得上是个体了。 谁知道二合一后的攻略对象,会是谁的占比更重?万一是精分,就更奇怪了。 里弗所的目光移向一边,他垂眸,忽而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恶魔今日特供一个愿望。” 时萝想了想,“没有。你要送我礼物?不是已经有花了吗?” 她狐疑道:“你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他变出一堆珍贵的宝石,数量多到哪怕她每日挥霍无度,都用不完。还有她喜欢的柔软丝绸,和地狱里他用的是一个品质。 里弗所解释道:“作为咨询的谢礼。” 即便他这么说,可他给的未免也太多了,她只好说:“我收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来咨询我。” 人生导师时萝表示,她终于可以去换一张舒适的大床,有钱在外面吃吃喝喝了。 “题外话,我回答哪个问题,能让你把地狱给我啊?”时萝得寸进尺道。 里弗所轻笑,“想得到地狱的恶魔不少,但你有更便捷的方式。” 他抓住她的手腕,放在他的脖颈处,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神似是某种冷血动物,“杀我。” “或者……” 他凑近了些,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与她十指相扣,“上我。” 时萝在专业领域从不认输,更没有退后一词可言,“我以为你会求我爱你。” “你的爱,是求不来的。”里弗所微抬了下眉梢,他对此颇有见解。 他说得倒也没错,她问:“那你是要放弃吸引我了吗?” 之前,里弗所一直想从她身上弄明白爱与欲的关系。可对她来说,二者是混为一谈的,不能单拎出来。 她记得,他说过,他不喜欢争抢。所以,他大概率会弃权,但她觉得那不是他的作风。 然而,他要是真的放弃,她也能理解。 时萝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前提是她真的有耐心尝试长时间接触某个人。对她没兴趣的,她可以很爽快地说再见。 只是,她在做任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想不开去给自己增加难度。 “放弃?” 里弗所眯了眯眼,“该放弃的另有其人。” 时萝劝架道:“我和他说明了一切,他恐怕对我很失望。已经走掉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再回来也是找我帮他恢复力量。你别找他麻烦了,省得把自己搭进去。” 尽管她很想让里弗所和阿蒙洛团结一心,可显而易见的是,这件事难如登天。 在她看来,上帝不会无缘无故地托梦给她,她相信,上帝的有些话是真的。 譬如说,人间将有灾祸。 上帝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找乐子,除非他有病,还病得不轻。而且她觉得,灾难很有可能是天灾,是逃不掉的。 届时,即使所有人类团结起来,力量也是很微小的。 先前的鼠疫已经证实过了,目前的人类还不具备对抗一场巨大灾祸的能力,恐怕还要借助天堂的帮助。 里弗所在这时候对阿蒙洛出手,不是什么好事。 时萝不能直接跟里弗所说明人间将发生的祸乱,他未必会信,且她一旦说了,他就会追问上帝跟她说的其他话。 里弗所先前确也帮过人类,可那是建立在他认可了的基础上的。 恶魔没有天使那么无私,不会愚蠢地去做没有回报的事。救世于他而言,无益。 听到她和阿蒙洛掰了,里弗所貌似还有些幸灾乐祸,“啧,不战而胜好像也挺无聊的。” 时萝歪头,“谁胜了?” 在这场游戏中,不论是阿蒙洛还是里弗所,都没有取胜。她决定不了他们的生死,却是判定游戏胜负的裁判。 里弗所自知还没有完全胜利,也不去回答,他突然说:“被你爱会幸福吗?” 爱情,会带来愉悦的情绪,这是人间最普遍的说法。 时萝给出了不同的回答,“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很确定,被我爱会很痛苦。” 跟爱一起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不可忽略的其余情感。 里弗所抬手,放在心口处,作出受伤模样,他语气平淡地讲了一个冷笑话,“我说最近为什么痛得厉害。” 时萝:“……”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了阿蒙洛。她不在他的身边,他此时此刻可能又在掉毛。翅膀估计也收不回去。 “又痛了。你在想他?” 里弗所咬了时萝一口,他在她的肩膀上留下印记,又加深痕迹,“从你说出,我和他本是一体后,很多事似乎都有解释了。” 比如,她为什么可以同时承载天使长和地狱主的力量。 有可能是因为她的体质特殊,还有一定概率是由于,他和阿蒙洛的法力是同源的,从根本上来说,是一样的。 再好比说,他自从遇见她后,时不时会有不适的感觉,尤其是在看不见她时,这种情况会更严重。 他起初以为是别的原因,而今想来,大概是因为,她在和阿蒙洛相处,因而他的力量会相应地被削弱。 作为独立个体的里弗所和阿蒙洛,彼此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此消彼长,而关键点,就是她。 时萝也慢慢明白了什么。这么说来,阿蒙洛会掉毛,是由于她在和里弗所相处。 她有实证,她回到天堂之后,阿蒙洛的力量有所恢复,有时还能自如地收起翅膀。 只是,天使长和地狱主发作的表现不同。 前者是象征着法力强弱的翅膀开始掉毛。 后者没有羽毛可掉,加上恶魔对痛苦的忍耐程度本就高一些,他只会像只恶犬似的,发病了就咬她一口。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她同一时间既有阿蒙洛,也有里弗所。 “……” 好一个三人行。 时萝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上帝真是去写小绿文的最佳人选。 第35章 凭心 里弗所回去研究禁术了,他没说具体要钻研哪一方面,但时萝猜测,他应该是要找出某种方法,好把他自己和阿蒙洛彻底割裂开,省得双方跟连体婴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就目前来看,里弗所貌似不是很喜欢双生一体的说法。这很正常,她觉得没有谁能一下接受这种事实。个体好端端活着,却被迫跟另一个存在产生不可分割的联系。阿蒙洛想必也如此。 换作是她,她同样会很烦的。这也是她一直拒绝上帝的原因。 时萝决定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生下去,她不准备去干预,也不想知道过程,最后到她这里来的,有个结果就好了。 可谁知,里弗所走的第二天,阿蒙洛来了。 上次,阿蒙洛并没有跟里弗所起争执,双方似乎是以一种很和平友好的方式告别了。她还以为他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才会不辞而别。 然而,现实好像跟她的想象有些出入。他并没有放弃,相反,他表露出些许争夺的意图。 时萝下意识打招呼,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他,道:“天使长大人?” 几日不见,他身上的变化更明显了些。 以前她见到的他,从来都是物理意义上的容光焕发,他的羽毛光泽更是让他周身仿佛镀上了一层光圈。 而今,他的光晕淡了很多,羽毛也不如之前饱满、漂亮了。其实,脸还是那张脸,身材也没有变过,但就是能让人一眼看出,他变了不少。 与其说是滤镜被打破,他的境况更像是被剥夺了生机,那种安静却鲜活的气息,被硬生生剔除了。 “你可以叫我,阿蒙洛吗?” 他的薄唇轻启道,声音轻而淡。 阿蒙洛还是很在乎她对他的称呼。 身为一个铁打的颜控,时萝对于疑似是自己造成的现状有些惭愧。 尽管她和他现在的关系有点尴尬,可顺着他一次也没什么,于是她按照过去的叫法,说:“阿蒙洛大人。” 阿蒙洛目光笔直地望着时萝。 他的眼神很熟悉。里弗所也会这么看向她。 自从她了解到天使恶魔原是一体后,她总能从一方的眼睛中,看到另一方的身影。 眼眸的形状、眼角的弧度,甚至是眼里流露出的情绪,都是极其相似的——都想从她这里得到某种感情。 她无端联想起了她的前任们,而后又快速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上帝说过的话历历在目。 但又怎么可能?她一向是追求新鲜感的人,不会在同一类型的人上付出太多,更不可能为同一个人停留。 “我已经向天堂提交了辞呈,所以,你不用再……”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便震惊地问:“什么意思?您不再是天使了?” 时萝也是第一次知道,天使还能撂挑子不干的,尤其他还是天使长,位高权重,哪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辞职都要走好几个流程。 “嗯,虽然我的翅膀和光环还没有被收回,但是已然得到了上帝的允许。” 阿蒙洛注意到时萝的表情。 他微微垂眸,浓睫遮住了其中的神色,问:“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消息被放出去后,天堂的反响很大,没有一个天使是支持他的。 当然,除了想让他下台、接替他的之外。 他的决定,几乎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不可思议且十分不负责的。 时萝犹豫了下,“是有一点。” 无论是谁听到这个消息,都会倍感惊讶,她也不例外。 可她想了想,又说:“但如果是您自己的选择,那是无可厚非的,别人的意见不重要。” 时萝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 假如是里弗所说自己不当恶魔了,她可能还会调侃他什么时候洗心革面了,人间或许也巴不得他下台,他不会受到多少来自世俗的压力。 然而,相同的事发生在阿蒙洛身上,就像成了一道罪行。 事实上,并没有规定说他必须要当天使长,只是由于他很适合,是众望所归,才被推上那个位置。 从始至终,也没有人问过他的意见。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如此,上帝、天使、人类,都占据着不小的比重,偏偏他自己和私欲是被放在最后,或是被彻底忽略的。 时萝忽然在这一刻明白了上帝的意图。 上帝只是随手将天使和恶魔一分为二,便让他们各自经历了完全不同的人生,并构造了上帝想要的局面。 在观测者的角度来看,当上帝真的很爽,随便摆摆手,就能改变一切。可当这种“设定”,落到具体的人身上时,又显得无比残忍。 “你是这么想的吗?” 听到她的解释后,他原本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一些。 时萝点头,又问:“您是为什么自请离开?是因为我和里弗所的话吗?” 她和里弗所都说过类似的话,言下之意是,先前的阿蒙洛肩上有太多责任。就如他遵守规则的过去一般,突破了守则的他,便不再是他了。 时萝不知道里弗所那时是在玩激将法,还是其他什么意思。可至少她没有要让阿蒙洛不做天使长的意思,她还以为他会选择天堂。 “我……不清楚。” 出乎她的意料,阿蒙洛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自己大概也还没有想明白,“我好像不应当抛弃我的使命,但我确实不该再担任天使长。我的力量在减弱,有能比我做得更好的天使。” “倘若真是这样,您只要不做天使长即可,可如您所说,您的翅膀和光环将被收走,天使的所有象征将不复存在。您本不必做到这一步。” 时萝抿了抿唇,问:“上帝为什么会同意您离开?” 里弗所跟她讲过堕天使的事,按照阿蒙洛的情况,他理应被剥夺一切,被打入地狱才是。 不过,上帝并没有这么做,看起来像是放了他一马。 要是时萝没有跟上帝用梦境联系过,她可能还会相信,上帝是看在阿蒙洛的功绩上开了一次先例。 可她偏偏知道了上帝是个什么样的老头,他不会就这么放过阿蒙洛,不然他也不会让她去促成天使和恶魔的融合了。 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只感觉所有人都像提线木偶,被上帝的细线牵着,不论怎么挣扎,都还是会走入已定好的结局。 阿蒙洛问:“时萝,你相信上帝吗?” 他回避她的提问,转而提了另一个话题。 “我说过,我不信。” 时萝耸了耸肩,“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存在。” 不仅是个活的,还是个烦人的。 阿蒙洛的眸光微动,他的唇微张,又紧闭,过后才问:“你也知道了,对吗?” “……” 时萝沉默了。 上帝真是个大嘴巴子,把秘密告诉她也就算了,还要在同一时间跟当事人说,全然一副不怕事大的模样,比她还能闹。 阿蒙洛、里弗所,再加上她,三个人有各自的立场,怕是会把局面整得跟毛线团一样。 她没说话,他却笃定了什么似的。可他并未在上面纠结,而是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他说:“上帝允我凭心而为。” 阿蒙洛流露出些许困惑和迷茫,他说:“但我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因为过往他的自我是被忽视的,以至于拥有了自由后,他有些无所适从。 时萝若有所思,“那您为什么来找我?” 她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她怀疑他们之间还是存在信息差的。譬如,她没跟里弗所说融合的事,上帝怕不是也不曾告诉阿蒙洛。 这是摆明了要她做恶人。 他忽而道:“我喜欢你。” 比起先前种种犹豫、不确定的情形,阿蒙洛在这时显得尤为坚定。 这句话,出现在她告诉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和欲望后,在她跟他说明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后。这证明他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否则他是不能这么轻易说出口的。他在此之前是不具备喜欢人的资格的。 排除了一切外在因素干扰后的他,说出的话很有分量,她也不猜疑其中有什么隐情,只是,现在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她面前。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是不是太晚了?会让你为难吗?” 即使他了解得不多,可他也明白,她不能将一颗心分为两半。 正如她所言,她认识里弗所要更早,哪怕他清楚了,他和里弗所是一体、实际上是同一个人的事实,他也还是落后于对方一截。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理清顺序是很必要的,万一她已经和里弗所有了实质性的关系,那么阿蒙洛的行为,就会像是在插足。 时萝大言不惭道:“不会,相比之下,我更好奇,您在了解了我和恶魔的勾当后,为什么还能喜欢我?” 她以为,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玷污。 毕竟,即便他知道了自身和里弗所的联系,也是在那之后。他想喜欢她,还是挺难的,需要跨越心理上的各种困难,还要不断说服自己。 有时候,阿蒙洛太过单纯的性格,会让时萝撇不下脸去伤害他,可她身为任务者,就是渣的宿命,道德感早已泯灭。 但他不同,他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标准也设置得很高,寻常人根本够不到。他又是怎么肯自行放下身段的? “你还没有做出选择,在我和他之间。” 阿蒙洛停顿了一下,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轻声道:“你在摇摆不定,我感受到了,你也很痛苦。” 本来是多么恶劣的行为,到了他的口中,却好像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甚至,他在帮她说话。 既然她还没有彻底地偏向谁,那么他也是有机会的。原来他是这种想法。 她否定,“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煎熬,我本来就是一个很烂的人,这点事根本算不了什么。顶多会因为骗了你这种笨蛋而时不时心烦,所以你和他都不应该让我犯难,喜欢我,乖乖顺从着我的心意不就好了?一定要让我来选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阿蒙洛深切地注视着时萝,目光里沉淀着她不解的情绪,他忽地笑了一下,唇角的弧度很是漂亮,眸光璀璨,好似所有的生机都因为她的话而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说:“是一样的了。” 时萝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自觉说了很过分的话,还很情绪化地把上帝丢给她的烫手山芋,一起怪罪到了阿蒙洛的头上,而后她才发觉,他的重点完全偏离了,他貌似压根没有听进去她说了什么,他只在乎,他现在和她是平等的了。 她不再称他“您”,而是如同朋友一般,或是说,像她叫里弗所那样,叫他“你”。 这只是她一时上头的结果,却让他有了十分鲜活的反应。大抵在他看来,这也是他和里弗所的分别之一,而他正在慢慢缩小差距。 时萝的视线落到阿蒙洛的翅膀上,那上面写满了她主观上和客观上对他造成的伤害,但他却全然不在意似的。 她觉得,她的攻略任务进行得很失败。时至今日,她不管怎么走,都是错的。 选一个,是辜负了另一个;一个都不选,有悖于任务;都选更是无差别地伤害。 然而,她又不能主导融合。这个方法,她连认可都做不到。她意识到,她的任务根本不可能有一个完美的解。 像是看见了她的纠结,阿蒙洛说:“如果选择让你为难了,你可以什么都不选。” 时萝的逃避被察觉出来,她问:“真的?我不选,会是最好的答案吗?” 这时候的他在她眼里才更符合天使的定义。 分明是一个可耻懦弱的选项,可她选了,他也只会无条件支持她。 阿蒙洛避开她的目光,道:“嗯。” 他在名义上已经不是天使了。 所以,直接撒谎,而非拐弯抹角地绕开问题核心,是被允许的? 她不进行抉择,对她个人来说,一定是最合适的。 他相信,里弗所也会认可的。 第36章 主动 阿蒙洛的肯定,比恶魔的诱惑还有蛊惑力,因为他永远象征着正确、不会出错,得到了他的认可,就如同真的被世俗应允了一般。 没有给她留下多少思考的空间,他微抿了下唇,语气中透露出些许小心翼翼,问:“时萝,我可以吻一下你的手吗?” 时萝:“……?”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分散,也没工夫再去想刚才的问题,抬眼看他,“为什么?” 阿蒙洛的眼眸中有一瞬的怔愣,他似乎没有想过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而也没能在第一时间给她答复。 他想了想,不是因为什么礼仪,也不是想表达某种情绪。 于是,他缓缓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原因。” 阿蒙洛像一只甩头的小狗,翅膀更是尾巴似的,随之轻轻晃动。他追问道:“如果没有原因,就不可以吗?” “当然不是。既然你不用遵循那些规章制度了,那你想做一件事的话,去做就好了。” 时萝笑了下,眼睛亮亮的,“我问的是,为什么要吻手?是有特殊的喜好吗?还是说,你对亲密的最高认知,只停留在吻手礼上?” 她很轻松地将攻势掌控在自己手里,凑近他,“要是有更进一步的事,你想做吗?” 时萝并不明白此时的阿蒙洛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她以为他这么问,是在跟里弗所争宠,里弗所有的,他也想要。 就像他要求她以平等的地位称呼他一样,那八成是因为她对里弗所就从来不用敬语。 是由爱意生出的羡慕、嫉妒,还是单纯地想从她这里求一个公平,她不知道,她只觉得他被她带得多了几分人性。 倘若是人,那么一切的爱恨嗔痴都不需要过多的理由了。 “想。”阿蒙洛坦然道。 他的睫毛闪了闪,眉间轻蹙,似是对某个问题抱有疑问,“可是,我应该怎么做?” 时萝在这方面颇有见解,但她也没跟个指挥官似的,去一步步教他,她只是撑着下巴,眸中笑意揶揄,说:“我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天使……你的记忆力很好的,不会把这么重要的知识忘了?” 她一时还改不过原来的称呼,有些不适应,但也努力按着他的期望去说了。 虽然,在她看来,称他为“天使长大人”,不失为一种另类的把戏,可他既然更希望平等 ,那她就如他愿了。 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 时萝向来是最讨厌这种夸张的说辞的,她并不觉得真的有谁能记住另一个人的所有话。 大多数人都是画饼,稍微上心点的人,说几个重要的事就能糊弄过去,把对方感动得不行。 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用说其他人了,连自己说过的话,她都会忘。 可能是天使的身份让她始终对阿蒙洛有一层滤镜,他也一直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自身,所以,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倒是蛮有说服力的。 “比如呢?”她问。 坏心眼如时萝,她不是一个好敷衍过去的人,还喜欢戏弄他。她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装作一副无知模样,逼他亲自将过往羞于启齿的词说出。 阿蒙洛的耳尖浮起丝丝热意,染得面庞泛起绯红。过后,他的眼睫轻轻垂落,掩住了其中神色,他的声音有些低,以至于她无法听懂他言语中的真正含义,“但我不可以那样做,以后……” 她瘪了瘪嘴,“哪有那么多以后啊?此时此刻才是最重要的。” 一个两个的,都跟她聊未来。 可对于时萝来说,当下的感受才是最要紧的,她确实是及时行乐的做派。 不过,她没能完全做到,总会瞻前顾后,思考日后的事。 因为她是人,而人类就是活得拧巴又纠结,总是什么都想要得到,最后倾尽一切,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她不理解的是,天使和恶魔是没有转世的,为什么活得跟她似的? 尽管它们拥有几乎是永恒的寿命,可说到底也只活一世。 如果说,连阿蒙洛和里弗所都要为未来做打算,那可见无论是什么物种,一旦沾染上了人,就都会不可避免被潜移默化地影响。 “算了,那先从你想做的开始。”她说。 他的边界不是那么好打破的,即使他不是天使,过去的那些观念也还是根深蒂固的。就像她不可能一夜变得古板,他也不会一下就十分开放。 阿蒙洛捧起时萝的手,他弯腰,低头,在上面虔诚地落下一吻。 是尊敬、臣服,亦是不可言说的情愫涌动。 她似乎有那么一刻感受到了,他对她的珍视。尽管她总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太过火的事。 知道他的敏感点在哪,也乐意看到他舒服的模样,她把手放了上去,慢慢拂动。 阿蒙洛的后颈微微往后仰了些,他的面上是情动的表现,眼角也有几分殷红,他轻咬住下唇,将呼之欲出的欲望压抑住,尽力不出声。 他很会忍耐,对于这一点,她早有见识,于是她故意使坏,把他推倒,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则坐在他的腿上。 她让他逐渐放松警惕,他对她自是没有戒备的,可他的身体却呈现出一种偏向防御的姿态,至少他目前在情爱上是不主动的。 作为拉他下水的坏人,她当然要坏到底,好好引导他往更恶劣的方向走。 时萝停了一下,她软在他的肩膀上,靠着他,贴近他的脖颈,说:“阿蒙洛,我想亲你。” 对症下药,她确信这招对他有用,因为他不会拒绝她。 哪怕他对亲密接触有抵触心理,也不会回绝她的要求。 况且,她已经把节奏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只要他有一点点动摇,就会答应。 丝丝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廓,几乎完全贴在一起的身体,极近的距离,攀升的体温,和她看着他的眼睛,最大的诱惑摆在他的面前。 阿蒙洛的呼吸有点不稳,但他还是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不可以。” 听见他的回答,她愣住了,她没怎么考虑过会被他拒绝的可能性。如果是同样的问题甩给里弗所,他一定是求之不得的。 时萝甚至怀疑起了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在她看来,只有对不喜欢、没感觉的人才会拒绝触碰。最重要的是,她给他打了好几次预防针,他必然是自己想清楚了再来的,她莫名有一种被戏耍的感受。 唉,真是造孽多了,天道好轮回。 她离他很近,因而,她的表情变化,也被他尽数收入眼中。 他问:“这也是爱吗?带来对他人的猜疑、对自我的不信任。此刻所有的不安、不确定,都源于爱吗?” 她点头,说:“是啊。这是副作用。” 虽然时萝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她不愿意被爱左右,从早到晚把自己的心情跟别人的行为挂钩。可它的影响确实是无孔不入的,她只能去减少,却难以根除。 她正好奇他是怎么感知到的,他又问:“那有什么解决方法吗?” 时萝思考片刻,答:“得到百分百、足以让你交付一切的爱。这个难度太大了,再怎么说也还是不靠谱,所以,你可以像我学习,只在意一秒,之后不再反复去想‘对方到底爱不爱我’这种问题。” “一秒?” 阿蒙洛眼睫垂落,他默默重复着她的说辞,又向她展露出隐藏的贪心,他拉近与她的距离,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眸,问:“我可以向你多要一秒吗?” 原来,他在天堂时体会到的痛苦,不只是因为他和里弗所同源,更多的,是即将失去她的恐惧感、不安感。 他主动亲上了她。 阿蒙洛的动作是很轻柔的。即使他从她那掌握了不少理论知识,可他的实际操作是匮乏的。 他的亲吻中透露出生疏和青涩的意味,但他却在努力地描摹着她的唇形,与她呼吸交缠。 时萝一时半会儿没能搞清楚阿蒙洛想干什么,他亲上来的时候,她还是懵的,也没闭眼,只是被动地接受着。 他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扫过她的肌肤,引起阵阵颤栗,浅尝辄止地亲了一会儿后,他停了下来,面色些许羞赧,也不敢抬眼看她,耳尖红红的,“说好了,先做我想做的,我想亲你。” 时萝眨了眨眼,没想到他还挺会。还是她教得好。 “我做得不好吗?你……喜欢吗?”他犹豫了下,才问道。 她说:“没有,挺好的,我也喜欢。但我想知道,在你看来,你亲我,和我亲你,差别很大吗?” 他说话说一半,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解释了之后,她才清楚,他是想把主动权放在自己手里。 阿蒙洛凝眸,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可能是我对情爱的认知还不够全面,这种行为,是不是代表着讨好?” 他的观念如此,所以,他才会觉得应该由他来讨好她,她只需享受。如果他能做好的话。 时萝发觉,阿蒙洛总是能将现实的问题上升到一个高度,他就像一个专注研习的学生,要将所有的知识收入囊中,但关于爱,并不是所有问题都有标准答案的。 其实,他的想法并不是全无道理。不过,她很少思考这些问题,她一般都是看心情,怎么高兴怎么来,不会太纠结。 她想了想,说:“我个人觉得,在双方关系平等的前提下,它没那么重要。” 话又说回来,她确实喜欢被服务,她一直是把自身的感受置于首位的。 阿蒙洛若有所思,时萝见自己的目的还没达成,便诱导着他,她确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他也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学生,很快明白了要领。 流连在唇齿的吻,发出轻微的声响。一个想着让对方拥有美好的体验,令她舒服、快乐,因而他不敢太用力,怕弄疼她,也不会吻太久,怕她呼吸不过来。 偏偏,这个“对方”是不走寻常路的时萝。 在他要退出时,她又追了上去,不仅不放过他,还变本加厉地勾住他,让他退无可退,要不是他的翅膀不方便,他恐怕已经被她按倒在床上了。 在身体素质上,天使天生比人类更具优势,他有相应的能力,可以承受更绵长缱绻的吻。 但,在吻技和经验方面,时萝显然更胜一筹,她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换气,也找到了她亲哪个地方,能让他的身体发软。 大抵是她的靠近,又给了他力量,他将稍显碍事的翅膀收了回去,被她顺势推倒。 阿蒙洛一只手落在时萝的肩上,另一只手则放在她的腰上,他没有不安分地乱动,只是抱着她,并无太多越界的行为。 尽管就目前来说,双方都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举止是会超出界限的。可他还是恪守着自己的本分,没跟她商量过的,绝不会做。他自己想做的,也只停滞在了亲吻上。 在这场持续了很久的推拉战中,时萝获得了最后的胜利,她的气息也不稳,表情却得意洋洋。 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趴在他的身上,听他跳动速度异常快的心跳,和混乱不堪的喘息,她的手指在他的喉结上轻轻拨弄,时不时又勾一勾他的下颌。 低哑的嗓音,从他喉间溢出的轻喘,目眩神迷的神情、绯红的眼尾和薄唇…… 他那些被努力压制住的欲望,都光明正大地在她面前露了出来。 她很满意。 阿蒙洛没有答应再往下。时萝也不强求,事实上,她也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他能做到这里,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也不能要求一步登天。 他安静地抱着她,让她枕在他的臂弯上。 或许是阿蒙洛的怀抱很温暖,时萝在他的气息环绕下,渐渐入睡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的眸光在她身上久久停留,而后,又移开。 他的睫毛垂下,余下小片阴影。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私心时,早已无法挽回。 第37章 遗忘 时萝再次陷入梦境,她知道自己在梦里,却还是无能为力,无法挣脱。 和上次不同的是,她没有被带去天堂,也没看见上帝。按理说,她见过上帝,上帝就不用再装神秘了,没有藏着的必要。 可她身处人间,眼下的场景极为真实,是她熟悉的建筑,人群中也有几个她眼熟的人,但却不是她日常见过的画面。 大街上的人,连连咳嗽,咳得直不起身子。还有些人就那么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像是再也没有起身的力气。 她看到的每一个人,脸色都是苍白不已的,跟新刷的墙似的,无一幸免。 天也是雾蒙蒙的,加上周遭不停的咳嗽声,说是空气中有病毒,都丝毫不会让人怀疑。 医学技术落后的时代,这种天灾,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能活活受着。活着是折磨,死了也未必能真正解脱。 时萝蹙了下眉,她立马联想到了上帝的预言,这是对她不作为的警告吗? 恕她直言,她实无法认可上帝的做法,这说得好听些,是警戒;说得直白点,不就是恐吓她,拿全世界的命逼她,赶鸭子上架吗? 如果她一直这么拖延下去,就会造成生灵涂炭。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然而,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是始作俑者,凭什么让她来背锅? 按照那些说法来看,人类是上帝造出来的。要是人类死光了,该伤心的也是上帝,因为他失去了玩具。 假如上帝是觉得这批玩具不好玩了,想换一批新的,他做甩手掌柜就是了。而他偏偏选择拯救人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上帝要是真的想救,不过动动手的事。他如今把责任甩给别人,还美其名曰考验、使命,是几个意思? 这个梦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她在梦里睡了一觉,都还没从梦中醒来。 时萝以为上帝是要规劝她,给她一巴掌,让她看清现实的残酷后,再好言好语地劝她,或是跟上回一样,神叨叨说个没停。 她都准备好跟上帝大吵一架了,但直到梦境结束,她回到现实,都没有看见过上帝的身影。 午后的阳光很好,甚至明亮得刺眼。 梦中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她有些恍惚,险些分不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是虚幻还是真实,亦或是梦中梦,可她看向窗外,外面没有任何灾难来过的景象,想必真是预知梦。 她不好下定论,毕竟她家离得远,外边再怎么闹,人也死不到她家门口来。 时萝准备上街一趟,她匆匆收拾好后便出了门。 她边走边想着,究竟怎么才能最大化地减小那场即将到来的灾祸。 之前是鼠疫,这次又是什么传染病?她要先找到传染源,然后可以和当地的市政府合作,加大预防传染措施的宣传力度。 倘若市政府认为太荒唐,不信她的话,她可以找里弗所和阿蒙洛。 她知道自己提出什么条件,里弗所会答应。她借他的力量,再给地狱施压,让其余恶魔也帮忙。 而阿蒙洛,他的行为已然背叛了上帝,没有别的禁忌了,帮她,也是在帮民众,她相信他不会拒绝的。 要是能借由他,再煽动一下天堂,就更好了。天使都是世俗意义上的好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唯一的阻碍是上帝。再怎么说,天堂都是隶属于上帝的,没有上帝的应允,想得到天堂的支援,恐怕没那么容易。 或许她可以尝试挑起天堂和地狱之间的纷争,反正二者是竞争关系。 时萝忽地发觉,她找到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解决方法,不需要阿蒙洛和里弗所融合,也可以缓和形势,除了中间零零碎碎的工作有点多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缺点。 这个办法可能无法根除灾难,但减少伤亡是一定可以的。 她更怀疑上帝是否别有目的了,她都能想到这个思路,上帝作为造物主,又怎么会脑袋空空? 之前她都是被上帝的思路带着走,可事实上,是能够另辟蹊径的。 时萝都快进入城市了,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醒来后,没看见阿蒙洛。 他不用去哪都跟她报备,不过,这个年代没有通讯设备,他连个口信都不留,加上她没有光明气息,无法感应到他,他一走,于她而言,跟失踪了没两样。 她是真的不清楚他去什么地方了,按理说,他也没有其余地方可以待了。 难不成是福利院?她待会儿去看一眼好了。 先是里弗所,后是阿蒙洛,都是见完她就不见了。也真是奇怪。 时萝听见不远处集市上的吆喝声,她瞬间放了一半的心下来,人们在做生意,就代表至少灾难还没发生,一切都有挽回的地步。 她的脚步放缓了些,大概是因为在梦里见过了太多的苦难,而今看到这么鲜活、热闹的景象,她觉得很难得,颇有一番“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滋味。 热情的摊主邀请她尝尝水果,还说这是应季的,很甜。 她没什么胃口,就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她不由在内心摇了摇头。 还得是搞买卖的,睁眼说瞎话,简直信手拈来。 这个月哪有什么应季水果可言,最起码也得再等一个月。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确实热得有些不正常,比起前几日,说是温度飙升也不为过。 她方才走得快,身边有微风,一时不觉得热,现在,速度慢下来了,她才发觉天气的炎热。 时萝路过了教堂,彩色的玻璃窗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她不由驻足停留。 她发现了什么之后,上前,找到一个路人,问:“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阿……天使长大人的雕像怎么不见了?是被撤掉了?” 时萝可还记得,她先前给阿蒙洛定制雕像的事。虽然她没付出什么实质性的劳动,可那些数据都是她亲自测量后提供的。让大家一饱眼福,是她分内之事。 雕像制成后,被分发派往各个大教堂,现下她所处的教堂,就有一个。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他的雕像不见了,是否代表他被撤职了? 她看原来摆放着雕像的地方空空如也,也没有放别的雕像上去,这才想问问。 谁知,对方说:“什么雕像啊?” 看来是个新来的,估计不清楚之前的事。 时萝换了个人,又去问。她专门逮着那种一看就很虔诚、看起来祈祷了很长时间的教徒问,可她得到的回答,都是差不多的。 “没见过”、“不了解”、“你问问别人”。 她很确信自己没找错地方,这个教堂就是她从前“招摇撞骗”的地点,因为这里离集市近,人流量大,她才选这儿的。 怎么所有人都对雕像没印象?看来这些人都不是颜控,眼里只有那本厚重且枯燥的教义。换作是她,她都能为了看雕像而来教堂做礼拜。 她要离开时,听见有人小声嘀咕。 “那个人刚刚也问你了?真不懂她大白天的,在说什么梦话。” “是啊,她还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叫什么……天使长之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 时萝是不在乎别人在背后八卦的,可眼前的事着实奇怪,让她不得不在意。 她当即转身,走过去。 聊闲天的人看到她打了个回转,连忙闭嘴,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演技实在拙劣。 她说:“我没吃错药,精神状态很正常,不会攻击人,也没生气。所以,你们能不能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对方以为她是来找茬的,岔开话题,说:“你听错了,我们没在说你。” 时萝的重点不在此,也懒得跟人纠缠,她问:“好,那我可以再问个问题吗?你们有没有听过天使长阿蒙洛的名字?” 从对方的口吻中,她听出了新的信息,他们似乎不认识阿蒙洛。就算没见过他的雕像,也应该听过他的名号才是。除非他们不是真正的信徒,否则就不可能不清楚阿蒙洛是谁。 问题是,旁边也没有人来纠正、教导他们。难不成整个教堂里,来的都是还没接受过教化的新信徒?概率也太小了。 “没有。天使……是干什么的?” 她想过很多种回答,可这个答案,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时萝问遍了教堂里的人,却没一个人知道天使。 “抱歉,我们马上就要开始祷告了,如果您不参加,请不要影响秩序。” 她被赶了出来,人还有些懵。 时萝带着混乱的思绪前往福利院。 院长见到她,很是开心,“是时萝呀,最近还好吗,忙不忙?你的义工结束后,我们都好久没见了。诶,瞧我的记性,你明明还因为学校的事来找过我,你放心,一切都很顺利。” 时萝顺着说下去,她有意无意地从院长口中套了一些话出来。 院长也不记得关于天使的事了,且院长认为,此前她来福利院帮忙,是她自身热心肠,想做义工。 学校建得倒是一帆风顺,没遇到阻碍。 院长说:“你今天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是没休息好吗?要不要去见见孩子们?他们也很想你。” 时萝点头,等院长走开,她又问那群小屁孩关于阿蒙洛的事,“你们还记不记得,有一个叫做阿蒙洛的哥哥?他是跟我一起来的。” “阿……啊?” “哥哥?鸽子?我见过鸭子!” “我吃过!嘎嘎嘎!” 所有回答都出奇一致,不是“不记得”,而是“没见过”。 她是一个人来做义工活动的,最后也是独自离开的,期间,没有其他人来过。 若是阿蒙洛背叛了天堂的守则,上帝要将他除名,人类因此才会不认识他,她都能理解。 然而,目前的情况是,所有天使的存在,都被无一例外地抹去了。天使曾做过的事,也有了别的主体去取代。 天堂的定义倒是还存在,但仅仅是一个未知的地点。 生前做好事,死后入天堂,反之入地狱,这是为数不多的、还残留着的理念。 全人类集体丢失了关于天使的记忆。 这个推测匪夷所思,却是最能说服她的说法了。 显而易见,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上帝。 时萝不明白上帝的用意,她凭着记忆想去找天梯,试图用证据去证明,天堂是存在的,上方生存着很多愚笨、腐朽、本心却不坏的天使。人类也可以成为天使,那要通过很多个考核。成功了以后,人类也能拥有天使那双柔软、洁白的翅膀,头上还会顶个没什么作用的光环。 可是天梯也不见踪影。 她旁敲侧击地问了很多人,根本没有什么天梯,也不存在可以让人类变成天使的考核。事实上,根本没人认可她关于天使的说法,自然不会有什么资格考试。 时萝站在原地,自己冷静了一下,她没法直接联系上阿蒙洛。 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用了召唤恶魔的法术。 里弗所大抵不情愿帮她找阿蒙洛,指不定又要对她阴阳怪气。 这是最快的方法,虽然有些不道德,但她也只能那么做。 直到她的法力耗尽,她也没能召出里弗所。 不应该啊。 “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可能找不到你。” 她那时质疑过法术的实用性,里弗所反驳她的话,还在耳边留有回响。 时萝紧接着去问前一段时间震惊全城的虐杀案,后续是不了了之,警方没有找到凶手,它成了一桩悬案,至今提起来,都还是让人心生畏惧。 她很清楚,里弗所的情况,跟阿蒙洛不同。恶魔在人间没有那么大摇大摆,以前关于恶魔的那些言论,可信度都是存疑的,有的甚至是她编出来的。 但有一个地方,必定能看见恶魔的踪迹。就算找不着里弗所,碰见别的恶魔也好,多少能问个话。 时萝绕路,来到恶魔在人间的隐藏据点。 她按着上次的法子,对着墙面施法。 墙都被她打破了,小石头不断往下掉着,入口却没有显现出来。 第38章 陨灭 不只是里弗所在不在酒馆里的问题,现下更要紧的是,酒馆消失了。 和天使一样,恶魔存在过的痕迹,也被抹去了。 这个情形让她觉得很不妙,似乎所有的事物都要消散了,就像握不住的沙。 时萝静默地对着死胡同站了一会儿,而后,她转身,回家。 路途上,她恍然听见了旁人断断续续的谈话,并从中得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摊主说得没错,水果是应季的。她质疑,原因也在她,她睡了整整一月。 时萝回到了别墅。她出门时走得急,并未注意到家里的变化。 她一个月没给她的花花草草浇水,它们该萎靡的萎靡,该凋零的凋零,生机不复,就跟里弗所在她身边似的。 期间可能下了场大雨,她插在小花园里的立牌都被打倒了,上面的白鸽瘫倒在地。 这时候,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阿蒙洛和里弗所都说,她画的鸽子像鸡了。是挺像。 她买的食物,也都过了保质期,从表面上的霉菌就可以看出来。 她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可一醒来,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种深深的失控感,让她有些不安。 时萝简单收拾了下家里,把垃圾给丢了。 然后,她躺在床上,闭眼。 她不想睡,她睡得已经够久了,她也睡不着,因为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事情。而且,她身边也没有一个可抱着入睡的存在。 时萝严重怀疑是里弗所趁她不注意,丢了她一个枕头,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地让她把他当抱枕了。 她强迫着自己入睡,她必须要求证她所有的猜测。 她依稀记得,想要见到上帝有两种方法,一是生命垂危、快死的时候,二是心中有非常强烈的渴望,内心的声音足以让上帝听见。这是主动去见,和之前被动遇见是不同的。 时萝感觉自己骂了上帝快一个小时,才入梦。上帝的听力可能不太好。 没有人会像她这样,对上帝如此大不敬,她倒也没所谓,反正她的轮回转世,也不是由这个世界的上帝管的,她惹得起。 无论她的语气有多么横冲直撞,上帝的态度都是平和的,他什么也不说,就听着她骂他,就好似他真的如同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和蔼慈祥。 臭老头全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这令她更加火大了。 等她差不多词穷了,上帝才以一副略显高傲的姿态,说:“你不是说,让他们自己决定命运吗?这就是他们的决定。他们接受了,你也应该接受。” 时萝说了半天,对方才回两句话,还说得云里雾里的,“是融合了还是怎么?” 上帝道:“为救世而死,是他们既定的命运。” 这句话,再结合第一次的梦,让她确定了,阿蒙洛和里弗所是先融合了,再死的。 只有天使和恶魔融为一体才能使得世界免于灾难。 时萝不是没有预想过融合的情景,她想让阿蒙洛和里弗所自行决定的,是融合与否,而不是去不去死。 臭老头狡猾得很,说话说一半,他从没跟她说,天使和恶魔合体后会死。 她沉默半晌,“结局是你创世时便写好的?” 上帝说:“是的,祝贺你,拯救了人间。你梦境中的炼狱,并未发生。是你阻止了这场灾祸。” 时萝莫名其妙被捧为救世主,她扯了下唇角,“真有意思。” 她完全不想要这个听起来高大上的称号,最大的赢家也不是她,而是上帝。 虽然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在,可她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消除人间对阿蒙洛、里弗所,乃至对天使、恶魔的记忆?” 上帝答:“试验失败。” 一个简短,却残忍的回答。 知道了答案后,时萝反而不气了,她有些想笑,“你不允许天使说谎,你说,谎言会摧毁天使的纯洁性;你纵然恶魔撒谎,这样可以加深民众对恶魔的坏印象;你给别人的形象都设定好了,不许他们打破,自己却是又当又立。” “假如天使知道,长久以来信奉的上帝,是两面三刀的做派,真的还会信你?” 上帝没有驳回她的话,也没同意。 她继续平静地说:“如果你真的认为我是救世主,怎么不在人间大肆宣扬我的功绩?我劳苦功高,你让民众都别信上帝了,信我。我比上帝可信。” 上帝微笑的面容中,似有一丝裂痕。 时萝是不怕得罪上帝的,实际上,他又不能拿她怎么办,顶多就是一死。她是任务者,灵魂在系统空间处,肉体的死亡,反倒还帮她省去了思考什么时候离开小世界的烦恼。 她好像是戳到了上帝的痛点,下一秒,她就直接醒了。 看来,她是已被上帝踢出群聊。 这场关于人性的试验,迎来了尾声,上帝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极端的善与恶,都无法在世界上生存下去。 之所以要抹除人类对于天使和恶魔的记忆,是因为上帝也清楚,一旦人类知晓了自己的救世主是谁,就会对谁怀有感恩之心。 她在学习天使法术时,记得有一个点是很重要的,即人间的信仰。上帝不可能让别的人分走自己的蛋糕,即使是他创造出来的左膀右臂,也不行。玩具不听话了,不好用了,就可以丢了。创世主从来只在意自己。 阿蒙洛和里弗所是牺牲品,其余天使和恶魔也是。人类未尝不是。整个世界就是上帝手里一把微不足道的博弈、游戏。赢了、输了,都是由规则的制定者来定夺。他玩不够,也永远不会收手,所以苦难永不停止。 比起抽象且抽风的上帝,时萝更在乎的,是她的任务。 她叫出色鬼,“我的攻略对象是真死假死?” 从某个角度看,系统是比上帝更高一级的“上帝”。只要系统没说死,人就未必是真死。况且对象还不是人。 那几个套路,她熟得很。 [真死。]巳规回答。 时萝:“……” 她扶额,送了一棵草给上帝,“还有救没?” 总有些方法能把人救活的,无非是禁术什么的。 [没有。] 时萝:“……” 这属实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微笑,大方地把花园里所有的草都送给上帝。不客气,他应得的。 “我的任务失败了?” 她耐心地等着系统的评判,可迟迟没有回音,她忍不住,无差别攻击道:“你死机了?” 色鬼不说话,时萝只好先去干别的事。 她知道色鬼有时会因为她太黄了而开启绿色护眼模式,然而,她这次没开车,只是单纯地在口吐芬芳而已。难道说,这也触发到屏蔽词了? 她刚在整理物品时,找到了阿蒙洛和里弗所的“遗物”。 因为那时还没有确认死亡,她也就没打开看。 两个盒子,被她放在了一起。一个装着天使第一次在她面前掉落的羽毛,另一个装着恶魔在地狱里为她种出的花。 时萝同时开启,令她意外的是,里面不是空空如也。 羽毛和花,是而今唯一可以印证她的记忆真实性的物品。尽管只有她一个人能确信它们的真伪。羽毛不是随随便便从一只鸟身上掉下来的,花也不是路边乱采的。 但,纯白的羽毛已然褪去鲜活的色彩,不再柔顺。 娇艳的花朵也枯萎,呈现干枯之态。 时萝再一次得到了阿蒙洛和里弗所死亡的证据。 她缓了好一阵。 可能是由于她是任务者,她清楚自己生命的终点不在这里,对生死并没有太大的执念,因而在一开始,她也没什么感觉,就是反应不太过来。 至于现在……她仅仅是有些感触而已。 她和阿蒙洛、里弗所没有建立起多深的羁绊,也不会有什么不舍得,只是难免有点遗憾,好不容易有了些新鲜感,又立刻被浇灭。 时萝淡然地看着面前的物品,她无数次庆幸过自己在最初便建立起了牢不可破的观念—— 玩玩而已,是最适合任务者的心态。 所有人都会离开,到最后只有她一人。安全感,源于自己。 离开福利院时,院长有问她,关于学校的校徽,她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她当时有点心不在焉,说回去后考虑,届时再给回复。 时萝找了张空白的信纸,她在上面画了一对天使翅膀,又在下边画了一双恶魔翅膀。 她的画技一向烂,也不指望谁能懂她画了什么。 白与黑,善与恶,柔软与尖锐。翅膀可以用来保护人,也能当作是武器。天使和恶魔,只在一念之间。 只要人类想,便可以赋予这个图标很多意义。她没想那么多,纯粹是想留下一点印记罢了。 一些能够证明天使和恶魔曾经存在过的印记。 时萝将信纸封好,她应当把信放到邮箱里,等着邮差来取,可她住的地方偏僻,要送信只能去城里。 但福利院不远,她想着,干脆一步到位,直接绕过邮差,她自己带去给院长得了。 忽然,她听见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她抬头看,是鸽子。还是送信的那种,白鸽。 信鸽在她倒塌的指示牌上停留,仿佛它一开始就确认了自己的目的地在哪。 啧。她就说,她明明画得惟妙惟肖。要是当初没有里弗所的阻拦,给她送信的大约就是信鸽了。 时萝蹲下,那只白鸽却也不怕她,上赶着叼她的信一般,她有些好笑,“你知道该送去哪吗?” 她也不管鸽子听不听得懂,就给它指路,说明了地址和收信人的样貌特征,再伸手,指了个方向。 信鸽并不起飞,她说:“怎么?不信我?我可是在天堂接受过培训的正经天使,虽然没正经几天,但我可不像某个恶魔,我不会给你指反方向。” 时萝觉得,肯定是她驯鸽有术,她说完后,信鸽当真明白了她的意思似的,衔着信,往她说的方位飞走。 这白鸽来得巧,甚至显得有些奇幻。她只能说,它很聪明。作为天堂过去的信使,它成功找到了她,放眼全世界、最后和天使还有一丝联系的人,它也去完成它自己的事了。 她的目光移向剩下来的羽毛和花,两件物品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时萝想了几秒,就想到了处置它们的方法。 她走到小花园那边去,拿起平时铲土的小铲子。 时萝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给人挖坟,在以前的任务里,她才是早死的那个,无一例外。 看惯了别人给她哭坟,这回,也轮到她了。她是哭不太出来的,因为觉得没必要。谁都会死的。 再说了,色鬼还没告知她任务结果,她要是现在就哭,可能还是太早了。她得省着眼泪给自己哭坟。 时萝先挖了两个坑,把装着羽毛和装着花的盒子分别放了进去,然后,她又把坑填好,从家附近找了两块形状漂亮的石头。 她将石头放在小土堆上,“不许说我没有诚意,太阳都落山了,我上哪给您二位找墓碑去?将就一下,这已经是方圆百里最好看的石头了。” 时萝就这么把阿蒙洛和里弗所“埋”了。一个天使,一个恶魔,说好的永恒生命体,结果到头来,死得比她都早。 她席地而坐,也不在意身上的泥土了。 天黑了,白天的热气也都散去,余下一片冷意。 时萝忽地叹气,道:“唉,寂寞空虚冷啊。” 她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人家吃兄弟盖饭,坐拥后宫美男,她倒好—— 她一个人埋俩。 “退一万步来讲,我真的不能当一次上帝吗?” 当上帝多爽,根本不用考虑做事的后果,有烂摊子也是叫别人去收拾,自己负责看戏即可。 时萝对着空气说话,她本以为自己是在等系统宣判死刑,谁知道,是死缓,她无聊得都自言自语了起来,“退一千步,当个女帝总行了。” 她嘀咕了很久,全程面对着两块不会回答、给不了一点反应的石头,她还分开进行了点评。 第39章 纪念碑 “我发现,我完全不了解,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时萝指的是阿蒙洛。 上帝虽未跟她透露太多细节,可融合一事,必定是需要双方自愿才能成功的,要不然上帝可以直接采取强制性措施,就像他让人间失忆一样,也不会要她做中间人,去促成融合了。 也就是说,阿蒙洛在找她时,就知晓了一切,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他什么都没说。她当时看出了他的些许异样,却只以为他是还不适应新的身份,便没细究。 他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来同她亲密接触的? 即使他清楚,他的生命所剩无几,同她只有那么一次机会,错过就不再有以后了,他也没有全然放纵自己,还是很克制、理智,乃至学会了伪装,骗过了她。 她沉睡前的记忆保存得很好,在涉及阿蒙洛和里弗所的选择时,她记得,她有那么一瞬间的逃避。 他看出来了,他同样明白,她选不出来。他没有为难她,也和里弗所一起做到了不让她选。 时萝不知道的是,阿蒙洛只有那一日是自由的。 在那天,他没有天使长身份的枷锁,不用考虑其他人的生死跟他有什么关系,什么纪律、和平、守护,都与他无关,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那些不被允许存在的私心、欲望,都能悄悄探出水面,他能得到暂时的喘息。 时萝是人类,有逃避痛苦、追求及时行乐的本性,可她会反省。 阿蒙洛不是纯粹的圣人,从天使或是恶魔的评价体系来看,他是一个虚伪的神使。 他拥有肆意的一日,可以不必遮掩自己的渴求。 只是,当那一天结束,他就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做他原本该做的事。 “笨蛋阿蒙洛。多想想自己不行吗?都被当枪使了,还走不出桎梏。” 时萝评价道。 自从她弄清了上帝的秉性后,很多事都清晰了不少。 阿蒙洛被发现私欲后,没有被打入地狱、判为堕天使,力量也保留了下来。这不是上帝的仁慈,只是因为他对上帝来说还有利用价值,过早废了他,相当于自断一臂。 她早该想到的。 天使是光,是真诚、善良的代表,是最接近神,却永不可能成为神的存在。天使无法与上帝并肩,只是上帝用于制衡恶魔的工具。 她按着此前在天堂学过的礼仪,为他做最后的祈祷,“愿天使长大人永远圣洁、美丽,灵魂有安息之处。” 时萝去掉了前面一句——“愿伟大的上帝庇佑您的光辉”。 才不要什么神的祝福,也不用在教堂,单是有她这么诚心的信徒,就够了。 “你又是什么情况?” 她转而问起了那一块象征着里弗所的石头。 时萝多少能理解阿蒙洛选择融合,却不能明白里弗所是为了什么。 他明明讨厌天堂的做派,对上帝也是不屑一顾。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恶魔,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为苍生献祭自己? 融合对他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也不是他的责任所在。只要他不想,谁都没法逼他。 她想不通,且事情已经发生了,时间上还过去了一个月,她也没法把他抓到面前来拷问。 时萝故意说:“该不会是因为,你太善良了?” 他自认为这个词跟他格格不入,也不喜欢被这样评价,可事实上,并不是全无道理。 如果不是上帝的试验,他理应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长大。 她用恶魔的法术在石头上写了什么,说:“善与恶都是旁人的定义,做自己想做的事。” 末了,她补充道:“也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的确是美好的祝愿,但也只是“希望”,它始终没能实现。 里弗所自始至终所求的,都是同一物。 时萝在“墓碑”旁,坐了一宿。 这一夜,她什么都没想,只是坐在这里放空。 天微微亮了起来后,她听见系统的声音。 [任务成功,宿主是否选择离开?] 时萝愣住了。 说实话,她没想到能成功,她觉得很奇怪,“我没怎么亲近攻略对象,亲密值是怎么涨的?” 没被判定为失败,就说明亲密值拉满了。 但涉及计算规则的问题,巳规是无法回答的。 她知道它不会放水,在问出话的同时,就做好了不会有答案的准备,“你不肯说就算了。不过,你这次是不是通知得慢了一点?” 照常理来说,攻略对象死了,数值的计算也结束了,它早就该告诉她结果了,却让她多等了一天。 时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震惊脸,道:“你难道是怕我难过,才给我缓冲时间的?没想到你还是个贴心类型的,就是每次都贴不到重点。” 巳规:[……] 想多了。它也只是刚收到任务完成的提醒而已。 巳规冷漠地忽略了戏精宿主的表演欲望,它接着走流程。 [任务回访。请问宿主对本次任务满意吗?] 时萝立刻作答,她的话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个不停,“满意呀,简直不能再满意了。攻略对象一分为二,然后都死光光了,我不仅什么也没赚到,还被强制休眠了一个月。别说攻略对象的尸骨,就是黄花菜也凉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在阴阳怪气,她的系统却跟她作对似的。 [宿主满意就好。] 时萝:“……” 她怀疑这是对她的服从性测试,“以后不会还有这种类似的情况?” 要是她真觉得满意,指不定她日后的攻略任务都是相同类型的。 [所有的小世界在最开始时就定好了,系统无权更改。] 巳规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很显然,她的猜测是无法被排除的,存在一定可能性。 “先说好了,我可以接受任务对象切片、合体。” 连人都不是了,会分裂什么的,也不奇怪。 她接着说:“但我不允许再有上帝这种设定。” 时萝的话有些霸道,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理亏,反而振振有词,“我是来玩的,不是来给上帝打工的。既然上帝那么厉害,系统空间怎么不直接去找上帝?把难题丢过来后,还让上帝刁难任务者。牛马的命也是命。” [反馈已收到。] [是否前往下一个世界?] 她没有多少犹豫,点头,“走,这个世界不好玩。” 时萝向来是无牵无挂一身轻,她对世界的留恋本就不多,攻略对象没了,任务成功了,她自是没有要留在这里的必要。 天亮了。 写着“纪念地狱之主里弗所”的石头,上面的字随着白天的到来一同消失。 而写着“纪念天使长阿蒙洛”的石头,却慢慢显现出字形。 时萝用了特殊的法术,给里弗所写的,是恶魔语,在黑夜才会现形。 而写给阿蒙洛的,则是相反的。 她估摸着里弗所不会想和阿蒙洛被埋在一起,这才特别区分开来。 不管他们有没有融合,在她这里,他们都是独立的。 光本来就是从最黑暗的地方诞生的。 得知阿蒙洛与自己同是一体后,里弗所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他甚至有些卑劣的得意。 这么一来,无论时萝更喜欢谁,他都能视为她喜欢自己。 是阿蒙洛主动来找他,提融合一事的。 天使一向慈悲,这是出了名的。可恶魔从来不是多么大度的生物。 里弗所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要死别拉上我。” 他不是没想过融合,还准备跟阿蒙洛打一架,为的是争夺身体和灵魂的控制权。 再怎么说,在合体后,也还是会有一个人的性格占据主导,他当然希望是自己。 他翻阅了所有禁术,想找到破局的办法。 诚然,他没能找到合适的法子,但他不会为此搭上自己的命。这于他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恶魔常年生存在地狱,在他的带领下,与天使基本上形成了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他没必要折腾。 里弗所展露出逐客的姿态,“你说服不了我的。人类的生死和我没有关系。天使和上帝有义务庇护自己的信徒,恶魔没有。” 阿蒙洛的态度很淡然,他早有预料,“我不是为了人类,也不是为了上帝。我不想让她为难。” 这回,沉默的一方是里弗所。 他不曾料想,阿蒙洛的回答会是为了时萝,他本以为,天使长的身份会让阿蒙洛一直隐瞒下去。 可能是死到临头了,所以,阿蒙洛才不惧在他面前直言。 那一刻,里弗所清楚了,为什么他和阿蒙洛原本会是一体。 哪怕双方的身份、性格都有着巨大的差别,平时来往、了解也不多,但在关键时候,彼此所求,是一样的。 阿蒙洛清楚里弗所会因为什么而让步,而后者也爽快地同意了。 送走天使长后,地狱之主在自己空荡荡的第七重地狱中享受着最后的时间。 他不是没有选择,他可以做到冷血地旁观一切,即便是整个世界消亡了,他也欣然同意。 但阿蒙洛的话,让他明白了,为什么时萝会对阿蒙洛那么主动。他起初以为,是他太容易得到,她才不珍惜,现在看来,并不是。 她对他,更像是把他当同类来看待,没有敬畏和爱慕。她和他什么话都能说,却总是少了些什么。 他不会像阿蒙洛那样,无所顾忌地奉献出一切,他总觉得不值当,最起码要等得到了她的爱,他才能为她献出更多。 自私是他的底色,似乎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做到不求回报的付出。 在获得爱之前,他不会将自己交出去。时萝也是如此。正因此,他和她之间才永远隔着什么。 愚蠢的天使,还以为他和她是志同道合,才会那么亲密。殊不知,就是因为太像了,才更麻烦。 倘若阿蒙洛在最初便能直面回应时萝,里弗所自觉胜算不大,他可以用很多卑鄙的手段,拿契约绑住她,然而,他还是得不到爱。 他是输了,可他也不会让阿蒙洛赢。 如果他无法赢得这场比赛的胜利,那么他就会彻底毁掉比赛本身。 用死能换来她的喜欢,他不觉得亏。 毕竟这是他终生都在寻求解答的问题。 他是不喜欢抢,但她是他的,没有谁能改变。 里弗所有时觉得,时萝身上有一种能力,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说不爱,就不会爱。 她在传言里无意说,恶魔不得好死,他就真的要死。 也不知道她还说了什么,他就应该让她早点闭嘴的。 要不是时萝,里弗所绝不会答应融合。 他认为,阿蒙洛也不会。至少没有那么坚定。 天使长和地狱之主之所以殊途同归,会共同做出抉择,是因为他们被赋予了人性。 非人的生物,一旦具备了人的情感,就会变得比人类还要偏执一千倍、一万倍。 偏偏她那么坏,教了后又不负责。 不过,即使她想负责,也没可能了。 也不知道她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她会不会生气?因为她完全被瞒着,她知道起因、过程,却不会知道结果,更不会知晓,她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 她只会睡一个很长的觉,就像那群正在生活的人类一样,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她会更为谁伤心?她可能根本不伤心。 自以为是的上帝,被蒙在鼓里的人间,注定了的命运,得不到的欲求…… 这一切,都和他,还有阿蒙洛,息息相关。 再不想做,也不得不做。 于是乎,里弗所和阿蒙洛融合了,预言中的灾难消失了。 二者合体后的灵魂被绞灭了,肉身也随之陨灭,消失得无声无息。 世间找不到任何天使和恶魔存在过的痕迹,除了时萝花园里那两块不为人知的特殊“墓碑”。即便有人发现了,也不会懂上面文字的含义。 天堂与地狱一同消失,成为传说,还有虚妄的信仰,只是不再发挥效力。 再也没有纯粹而极端的善良与邪恶,只剩下善恶一体的混沌人间。 第1章 怪人 还没入夜,天色却是昏暗阴沉的,大片的乌云笼罩在天空中,黑压压一团,像是要把整个世界吞没。 如果天气好一些,有阳光的话,前方的大海应该会很美,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一副要打雷下雨的模样。 因此,整片海域看上去都阴沉沉的,如同是脾气不太好,下一秒就要发飙了。 时萝在沙滩上走了没两步,就被忙着收起沙滩躺椅、往岸边走的好心人提醒道:“暴雨要来了,估计一时半会儿没得停,散步都不成,赶紧打道回府,注意安全。” 她谢过,然后默默在心里叹气—— 她没家可回啊! 色鬼说好的,上个位面欠她的,会给她补偿,直接把她送到攻略对象所在的位置。 送倒是送到了,问题是,她一来,原本好端端的度假胜地,就变得跟要爆发末日危机似的。 时萝幽怨地戏精上身,“早知雨来,我就不来了。” 她还想着白天找人帮她涂防晒,躺着晒太阳,下午看日落和星星。 现在好了,不仅赶海赶不了,还得赶紧走。 一旦下起暴雨,再来个风啊雷电啊什么的,在海边待着的危险倍增。 时萝也没心情去找攻略对象在哪了,保命要紧,她只得往回走。 正值假日,来附近玩的游客不少,她估计酒店不太好订,碰上这种极端天气,临时订肯定得加钱。 想到钱,时萝走着走着,脚步忽然一顿,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是一条深蓝色的裙子,裙摆层层叠叠,与白色的内衬搭配起来,像是被激起浪花的海。 好看是好看,但绝大多数裙子的设计都有一个共同的致命问题——没有口袋。 她再观察了下自己,她只感觉身上很轻松。别说背包了,她连个挎包都没有。 很好。就算是天上给她哐哐掉钱下来,她都没地方装。 天杀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向左转,前行。] 是系统的声音,它出现得毫无预兆,跟个导航一样,还把她吓了一跳。 色鬼的嗓音一如既往没有多大起伏,可她却从中听出几分颐指气使的意思,当即闹起来,“这就是你的补偿?淋雨就算了,还不给我钱,这让我去哪儿躲?” 系统没有回答。没等她反应过来,雨便不讲道理地开始下大,哗啦啦的,颇有把她浇个底朝天的气势。 “就跟你说了,你这样是注孤生的,织围巾有什么用,都夏天了,谁还戴围巾?你得关注一下对方的实际需求,比如我现在就需要一个大帅哥,或者一把大雨伞。” 时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按照色鬼指示的方向走,她是担心它还会接着坑她,不过除此之外,她别无他法。雨下得太大了,她几乎都要睁不开眼睛了,只能盲目遵从着指引。 [停。到了。] 巳规结束导航,末了,下线的时候,还不忘补充一句。 [它喜欢我送它的围巾。] 时萝:“……” 有病啊。 谁家人美心善的好宿主在被雨淋成落汤鸡之时,还要被系统嘲讽啊? 色鬼让她停的地方,正是一栋别墅的前面。 时萝迅速躲到了可以遮去一小部分雨的屋檐下,她抹了把脸,平复了下心情,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来。 她在铁栅栏之外,里头的房子看着还不错,虽然没有她以往的别墅顺眼,却也看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她现下只要一个躲雨的安全屋,哪怕里面是个废弃了几十年的房子,她也会欣然接受的。 根据过往的经验来看,这就是色鬼给她安排的住所了。 否则,色鬼应该不会那么不负责任地把她丢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并且,她身无分文,很有可能是因为家就在旁边,出门才不带钱。她觉得她的逻辑无懈可击。 一向如此,系统负责统筹、管理宿主的身份信息,包括财产的分配,所以,此前她都不怎么需要去自己赚钱,坐享其成就好了。哪用像千芜那么累。 时萝安慰好了自己后,目光再次回到了大门上,门旁边有个带按键的密码锁。 色鬼给她指明了地点,但没跟她说密码。她只好自己试了试,用她的生日、任务开始的日期等各种有可能的数字。 几次尝试之后,都失败了,她试图把色鬼叫起来,可它不理她,她只能按门铃,看看别墅里有没有人能回应她。 按理说,这种规模的别墅都会配备一个管家的,不然清理起来很麻烦。 她透过栅栏,注意到院子里的野草长得很杂乱,不像有修剪过的痕迹,主人也没种什么花。 整个小花园都透露出一种消极怠工的感觉。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打理了,配合着阴云和暴雨,氛围显得有些低迷凄清,甚至还有点恐怖。 时萝觉得,人类要是住在这儿,很容易心情不好。环境对人的影响是不可忽略的。 正当她思考着,她要怎么以一种优雅得体的姿势翻墙时,里边传来了一些声响。 大概是她按的门铃起了作用,别墅里面的门,被缓缓打开,从中走出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墨水般的黑色头发似乎并未经过什么精心的打理,稍显凌乱,像是刚睡醒后随便用手抓了抓,平添一股颓废、厌世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肤色,偏冷色调,十分白皙,一副没有受过阳光暴晒的模样,看起来是常年宅在家、时隔很久才出一次门的类型。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花园那么潦草了。 他的双腿修长而笔直,不过,他走起路来时,却有一点点外八,跟刚上岸的美人鱼似的,不怎么会用腿的样子。虽然他的走路姿势不那么完美,路线也不是直行,但倒是不影响他整体的美观性。 时萝以前看人,都是优先看脸,再看重点部位的。 可这次,她的关注点跑偏了,她最先注意到的,居然是—— 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雨,他走过来竟然不撑伞?! 这种行为,是何等勇气?或者说,是多么有病? 她难得正经一回,却是因为属实不能理解对方的举动。难道这就是色鬼给她提供的帮助?选了帅哥,就没伞可撑了? 他徐徐朝她走来,肩膀上落了雨,宽大的灰色t恤被晕染成了黑色,深深浅浅交织在一起的颜色,将层次勾勒得分明。 尤其是他腰侧隐隐约约的线条,她看得很清楚。 这时候,她反倒觉得他不撑伞是一件好事了。 藏在宽松衣物下的锁骨,和若有似无的薄肌,清晰可见。 什么神经病?这明明是男菩萨! 时萝的脑中飞速运转,她自认为是个比较擅长察言观色的人,毕竟她自己就很能装。 从对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貌似不认识她,很有可能是她先入为主,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有很大的概率,他才是房主。 当然,这都只是猜测而已。他和这栋别墅给她的感觉一样,都是沉沉的,跟多云的天气很像,闷得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假如他确实是她的管家,但天生脸色阴郁,没有服务意识,不会笑脸相迎,她也没办法,只能任由穿帮了。 色鬼是要骂的,然而,当务之急,是展现一番她的表演,好让他收留一下她。 时萝迅速想好自己的人设,“您好,我是来这边度假的,不小心把行李搞丢了。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可是雨太大了,您能暂时让我进去避一避雨吗?” 她自觉她的反应和编谎话能力是过关的,但再怎么说,她看起来也还是太可疑了些。别说行李了,她身上连现代人从不离手的手机都没有。 而且,她孤身前来,敲了一个陌生人家的门铃。离海再远一些的地方,也有别墅矗立着,相比之下,她选的这栋别墅,相当没有人味儿,从外边来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地方。 在人类的视角里,她将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怪人。 时萝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她属于是走投无路,然后又猝不及防被系统坑了一把。 这种情况下,她甚至不能使用色诱。雨的原因,她觉得自己看上去一定很狼狈。也不用多楚楚可怜,她只希望她现在看着像个正常人,而非女鬼。 与人交谈的关键在于,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会显得真诚一些。 她本来就在撒谎,要是不跟对方对视,本就不高的可信度会变得更低。 于是乎,时萝光明正大地注视着对面的人。隔着一道铁栅栏,她更加仔细地观察起了他来。 刚才远距离看,她只感觉他很白,离得近了后,她才发觉,他的肌肤中,透着淡淡的粉色。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又全是黄色废料了。嘻嘻。 时萝也不是笨的,色鬼把她引到这里来,肯定有它的理由,结合它之前的承诺,她猜测,眼前的人,就是她这次的攻略对象了。 只不过,她的道行太浅,没有火眼金睛,目前还看不出对方是什么妖怪。 她试图通过肉眼观察出他的特征,进而根据那些特点去推断他的身份。 时萝先将注意力放在了他的眼眸上,前两次任务经验告诉她,非人类的瞳孔颜色都不一般。 眼前的人,瞳色是寻常的黑色,但边缘有些许的浅黄色。 说实话,光是看外表,他跟真正的人类相差无几,最多算得上是好看得不正常,甚至,如果他不是她的攻略对象,她或许根本不会把他往其他生物上想。 狮子?老虎?猫?她短时间内能想到的,就这么几种动物。 但不知怎么的,她觉得,他的真身,跟她猜测的,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不论是他的居所,还是他本人,都给她一种阴沉僻静的感觉,跟那一片一望无际的海,倒有点类似。 联想起他奇奇怪怪的走路方式,她有理有据地怀疑,他是美人鱼,还是性格不太好的那种。 时萝努力保持着自己无害的形象,她笑得脸都快僵了。 她在看他的同时,他的眸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 并无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只是长久地望着她,如同要把她吸进他的眼中。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眼神,很诡异,漆黑、深沉,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却湿漉漉的、粘稠不已。 与其说,这是在看人,倒不如说,是在盯着自己唾手可得的猎物。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雨变小了些,不如刚刚激烈,可依旧是滴滴答答的,掉落在地上后,溅起更大的水花。 时萝的眼睫上沾了雨水,她问:“可以吗?” 对方还是没有作答,他转过身,往别墅回走。 她以为自己是被拒绝了,但不曾想,铁栅栏却缓缓打开了。 开了门,就代表了他应允了她的进入。 时萝自然是高兴的,她进了门,又说:“谢谢你,我帮你关门。” 她发现墙壁上有个控制开关,按了一下后,门自动关上了。 还挺智能,跟其他看着陈旧的设施格格不入。 装置上沾上了些许水渍,是在她之前就有的,应该是他开门的时候,不小心弄上的。 关好门后,她转身,跟上他的步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偷偷模仿起了他,歪歪扭扭地沿着他走的路线走着。 不是嘲笑他,她只是觉得,他的走法蛮好玩的。 时萝跟着男人进了别墅,她停在门口,裙子上的水滴落,隐没在地毯里。 她正准备把自己衣物上的水甩干些,毕竟是别人家,弄脏了也不好。 这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是他拆开了一条新毛巾,并递给了她。 时萝接过,道谢。 她擦着擦着,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方才,好像没有看到他开门的动作。 他根本没有抬手,身体上也没有任何角度的倾斜,那他是怎么开的门? 是她的记忆力错乱了吗?还是雨太大了,她忽略了? ……好怪。 第2章 借宿 时萝只能当自己没注意到,她总不能去问他,他是用哪只手开的门。未免太怪异了。 她问:“你需要毛巾吗?” 尽管从他家到门口只有那么一小段路,他没她淋得那么惨,但他自己身上也是湿了一部分的,从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中便可以看出。 她是不介意和他用同一条毛巾,看他没有给他自己准备毛巾,她才问的。 “会干。” 他很快拒绝,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时萝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如果是自然风干,会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期间身上湿哒哒的,他不难受吗? 而且,他的语气也不对劲,她从中听出了几分若有似无的失落感。 就好像,身体干燥是一件坏事,保持湿润才好,跟正常人的逻辑完全相反。 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还没有什么信息量,她全然是自己在进行揣测,可能他平常说话,就是这个调性,丧丧的、冷淡的,跟谈话内容无关。 她擦好后,站在玄关处,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他低眸,看她一眼,而后,他做出了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动作。 他脱下外出的鞋,赤脚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弯腰,伸出修长的手臂,将放在稍远处的拖鞋拎起,放在她的脚边,“你穿。” 时萝:“……” 贴心归贴心,但他家里是只有这一双拖鞋吗? 她冷不丁看了看,发现好像还真是。 不只是拖鞋,就连外出的鞋,他都只有一双。它看起来很干净,鞋面上除了他方才出门时被雨弄湿的痕迹,没有其他污渍。 她怀疑他平时是否真的会出门,否则鞋怎么会那么干净?就算是天天洗也来不及干。 “这怎么好意思?” 她虽是所谓的客人,却是误闯进来的,哪有喧宾夺主,自己穿鞋、却让主人赤脚的道理?有点不像话了。 听见时萝的话,男人也没有改变主意,反而有些我行我素的意思,头也不回地就走掉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有点神经质,她看他哪哪都不对,他的背影看着有些许欢愉,步伐都轻盈了几分一般,让他莫名多了一种重获自由的感觉。 既然他这么坚持,她也就不再和他客气了。 时萝换上鞋,他的尺码稍大一些,但这双拖鞋意外好穿,踩上去十分柔软,很有空气感,要不是时机不对,她必然会问他要链接。 她刚刚本来想问他家里有没有鞋套,有的话,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然而,就她目前能够看到的范围而言,他的家中,可以称得上是空空如也。 基本的大件家具是没有的,电视、沙发、餐桌,她都没看见,倒是有个很大的冰箱。 厨房更是形同虚设,空有炉灶,没有调味料,连刀具,她都没看见。 她更好奇他是怎么生活的了。 哪怕他此前是因为不是人,所以才不食五谷杂粮,可现如今他都融入人类社会了,居然没有被博大精深的美食所打动? 再说了,他住的地方离海那么近,是吃海鲜的不二选择。但海鲜处理起来又是最麻烦的,没有刀具,都无从下手。他究竟以一种什么样的奇特方式活着? 她看见他走进房间,并关上了门。 “……” 时萝沉默了下,他这么放心她一个人在他家的吗?万一她要干什么坏事,他都一无所知。 她找了个椅子坐下,看着窗户,外面的天气仍旧不是很好的样子,假如是晴天,别墅里应当会很温暖,可现在是雨天,有些阴冷。 在这种阴森森的环境里,她独自待着,唯一能跟她聊天的人,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难不成是她打扰了他睡觉,他现如今是回去补觉了? 八成也是,别墅的采光其实不错,天气好的话更明显些,可他所在的房间是背光的,他也不开灯。 时萝有一种,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她放松了警惕,他就要出来刀了她的感觉。 在他出来之前,她大概是就只能坐在这里了,也不好轻举妄动。 她的手里还拿着毛巾,想着清洗一下,左顾右盼,却没找到卫生间。 别墅有楼梯,她刚才在外头的时候没仔细看,但至少是有几层的。 这个布局也真是非同寻常,卫生间难道在二层? 时萝走到他的房间外,她犹豫了下,在“立刻把他吵醒”和“让他睡一会儿再把他吵醒”中纠结了会儿,她正要敲门时,房门恰好开了。 她抬眼,他低垂眼眸,一时间,四目无言相对。 时萝搞不懂,他是背后长了能透视的眼睛,还是听觉特别敏锐,竟然能这么恰好地捕捉到开门的时机。 是她有事找他,她便先开了口,“我想洗一下毛巾,但是没找到洗手间在哪。” 他的视线移至她手上的毛巾,又看回了她,眸光有些晦暗不明,“在二楼。也洗一下你自己。” 时萝:“?”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把门关上了。 时萝:“……” 真是很不礼貌。 但寄人篱下,她没有蛐蛐他的资格,她走上楼梯。 她觉得,他的社会化程度并不高,即没有正统接受过人类的教育。 否则,他怎么会说出“洗你自己”的话来?她能明白他的意思,可正常人都说“洗澡”。 他的说法,就跟在洗什么食材似的。 这么一想后,她也没什么好跟他置气的了。 她能要求一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对象,对她这么个初来乍到的人表现得有多礼貌? 甚至,他的冷漠才是合乎情理的。 要是他对她太热情了,她一定会怀疑他另有目的。 方才,他开门时,只是微微拉开了一个缝隙,她能看见的,只有他,他的身体遮住了房间里的陈设。 值得注意的是,他没开灯,里面大体上是漆黑的,但,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是那种幽幽的光。 时萝其实不想探究太多对方的私事,她是个有边界感的人,可她不得不在意。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她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完全安全的。 他看她的眼神,虽然阴郁,却也带着那种疑似动物看猎物的意味。 如果他是要“吃”她,她倒没什么意见,为了任务,她可以勉为其难地献一下身。 就怕他想的,跟她理解的,不是同一件事。 时萝上了二楼,她抬眼之后,愣住了。 入眼的,是一个巨大的洗手间。或者说,是浴室。 没有浴缸,但有很多个花洒。 空间十分宽敞,却没有被很好地利用。 在衬托之下,一旁的洗手台小得有些可怜。 恕她见识浅薄,她还真没见过谁家用整整一层楼来做浴室的。 和北方的大澡堂很像,要是每个花洒都用门来隔开的话,无疑会是个公共浴室。 她更加确信,她的攻略对象是一条美人鱼了。不然,他怎么会需要这么大的洗澡空间? 时萝关上了门,她先把衣物褪了下来,拿吹风机吹了吹,挂在一旁晾干,她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采取这种方式。 之后,她才开始洗澡。 她不像他那么有雅兴,只随机挑了一个花洒。 时萝洗澡洗得战战兢兢,她时不时观察一下旁边的花洒,生怕它会不受控制地洒水下来。 在她的认知里,应该有某个大开关是控制所有花洒的。一个一个开的话,太麻烦了。 花洒间有一定的距离,她不是很懂,他为什么要设置这么大的间隔。假如他要利用到每一个花洒,他的身形必然是庞大的。 但美人鱼能有多大?鱼尾顶天了也就是几米的样子,根本用不到最边上的花洒。 她全当是他这种海洋生物,对大海天生有一种痴迷的眷恋,试图用浴室模拟、营造出一个海洋环境,以解思乡之情。 可话又说回来,旁边不就是海吗?思个哪门子的乡?他直接去海里得了,省得浪费水。反正他是人鱼,能游得很远很深,想不被发现,也不难。 估计是人鱼的形态不好脱身,下海简单,上岸难。毕竟附近的海滩是着名的旅游地,淡季游客都多,就不用说旺季了。万一被发现了,不得引起社会恐慌?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他爱洗澡,喜欢换着花洒洗。 不论是哪一种情形,都让她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时萝本来想找沐浴露在哪里,可是她看来看去也没找到。 然后,她在不远处的地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大桶。 ……不会是这个? 但好像也只能是它了。 她半信半疑地弯腰,打开了盖子。 一桶沐浴露呈现在她眼前。 “……” 时萝已经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第几次沉默了。攻略对象的生活方式,让她大为震撼。她以前从来没有遇到类似的事。 怎么说呢?还真是经济又实惠。 他不是人类,习性上和普通人有差别,这很正常,她能理解。 她只是惊讶于他的容器如此之大。他平时喝水不会也是一吨起步? 时萝用了一点沐浴露后,把盖子盖好。 她觉得他的家具选择都挺特别的,这个桶,看着其貌不扬,但实际上用起来体验感还不错,也很干净。 时萝洗好后,穿好裙子,又把毛巾洗了洗,挂在通风的地方。 她没看见洗发水,只大致洗了下头发,吹干后,她出了门。 入夜了,一道闪电落下,将灰暗的房子照得明亮了一瞬。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雨下得更大了。 在几道雷电经过后,她实在有些怕,便擅作主张地开了灯。 房子本来就大,他不放什么家具,显得很空,再加上他人在房间,客厅没有光线,恐怖片的氛围相当到位。 大约几秒后,他房间的门开了,似是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了下眼,他很不适应地眯了眯眼,才缓过来。 时萝问:“我看太黑了,外面又电闪雷鸣的,才开灯的。你是不是不喜欢光?是我自作主张了,我去关了。” 她原本还想跟他理论一下的,这么暗,什么也看不清,他在里面分明也不是在睡觉,再怎么说都对眼睛不好。 但在看到他后,她偃旗息鼓了。 他的眼眸幽幽的,看着让她有些发凉。 都怪色鬼。它都不跟她说,她的攻略对象是个什么物种。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她根本无从下手。 她把刚开的灯给关了,房子内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每一滴雨声,仿佛都清晰可闻。 时萝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以至于再次打雷的时候,她被吓到了。 他冷静沉着地站在对面,长久地望着她,却不说话。相比之下,她的姿态非常慌乱。 她面露尴尬,只能转移话题,“雨好像下得太大了,我能在你家借宿一晚吗?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他的鼻尖动了动,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 太像动物了。 作为被盯上的猎物,感觉并不好,时萝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说真的,要不是她清楚对面的人是她的攻略对象,她此时此刻肯定撒腿就跑,还管什么下不下雨,就是洪水来了,她也不可能待在这里。 他实在很像那种杀人狂,不爱说话,又不让她开灯,外头的雷声还能掩盖她的尖叫。这不是拥有了一个完美的犯罪环境吗? 男人终于有所行动了,他朝她迈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在交织的闪电中,他的神色并不明晰,在暗与明之间不断切换、转变。 时萝知道,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害怕的。这会让她看上去很可疑。她应该相信色鬼不会往死里坑她,也理应信任攻略对象不会刀她。 但她没办法,因为对面的他,着实比她可疑太多了。 她可以跟人讲道理,却不能跟猛兽谈论哲学。 野兽从来只在乎自己什么时候、用怎么样的方式才能得手眼前的猎物。 当时萝的背抵上了落地窗时,她清楚,她退无可退了。 男人依旧朝着她的方向前行着。 他走到她面前,按住她的肩,限制住她的行动,而后,他低头,在她的脖颈间轻轻嗅了一下。 第3章 进食 这本应该是个带有暧昧意味的动作,但即使是时萝这样平日里满嘴跑火车的人,此时,也一点旖旎的心情都没有。 她感觉,她现在不给他一拳,就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他在闻什么?!得亏他不是人,要不然她可能真的会揍上去。 她有些毛骨悚然,他的举止属实用错了场合。 一只小狗凑上来闻她,她可能会摸摸它的头;可一只老虎突然扑上来,她躲都来不及。 偏偏时萝还必须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她的面上挂着快要僵掉的笑容,“怎么了?” 他平静地陈述道:“你身上的味道,和我一样。”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奇怪,也根本看不见她的恐惧似的,只自顾自地向她表述着自己的疑问。 时萝有点懵,澡是他让她去洗的,她没理解错才对,既然如此,有相同的气味不是很正常吗? “我用了你的沐浴露,”她眨了眨眼,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我是不是不该用?” 他轻轻点了下头,直截了当地说:“是。” 时萝:“……” 他回答得也太快了,完全不带犹豫的,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能怎么办?那她走? 她诚恳道歉,“不好意思,我应该先问你的。你给我提供住宿,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我的行李都丢了,没有什么能给你的。等明天的天气变好了,我就会走。再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一些东西,作为谢礼。” 时萝这一套话下来十分流畅,她偷换了词汇,他还没答应让她留宿,她就先斩后奏了。这么一来,他留她的概率大了些。 而且,她明日的离开,也是有条件的。雨停了,一切都好说。要是天意不让雨停,她就再厚脸皮地待一晚上。 男人的关注点不在她的话上,他低眸,浓浓的睫毛垂下,落下一小片阴影,更显阴郁。 他似是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态中有些许惋惜、失落,就像是原定的计划被打破了,让他很不开心。 他抬眸,看她,说:“可是我饿了。” 时萝:“???” 所以呢?关她什么事?他压根没听她说话?!饿了就吃饭去,找她有什么用? 他深邃的眸光盯得她心里发毛,她立刻转移了视线,从他的桎梏中钻出来,“你不是有冰箱吗?里面有什么食材?我不太会做饭,但要是想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 他看上去是很宅的一个人,在平时出门少的情况下,他的冰箱里肯定囤了一些食物。 之所以说饿了,又不去做饭,必定是因为他的厨艺也不好。 绝对不是由于他想吃她。 扒皮拆骨的那种吃。 时萝打开冰箱,里面的温度有多低,她就有多心寒。 入目即是——空。 好一个毫无“内涵”的冰箱,跟她玩起空城计了。 他的厨房更是摆设,连最基础的米面都没有。 一切又回到了她最初始的疑惑——他是怎么活下去的? 她现下没空细想,只能先试着解决现存的最大问题,“要不我出去帮你找找?看看哪里有卖的。” 时萝就是随口一说,她觉得他还没有冷血到真让她出门找食材的地步。画饼而已,谁不会? 再说了,就这个天气,哪个不要命的会在外面摆摊?早收摊子走人了。 假如他是零情商,同意了她胡诌出的意见,她也有不同的应对方案。 要么求爷爷告奶奶地把色鬼请出来,让它给她一些基本物资。 如果色鬼选择袖手旁观、当哑巴,她就在外头转一圈,尽量少淋会儿雨,再回来跟他说,她没找到食物。 她就不信,一餐不吃,能饿死他。 男人斟酌片刻,他认真地说:“你洗澡了。” 时萝:“……” 所以,他还当真思考过她出门的可行性了?真是一点都不绅士。 紧接着,他偏头,瞥了一眼外头的雨,朝门口走去。 在时萝的注视之下,男人一言不发地出门了。 他走得比她想象中快,以至于她只能在后头弱弱地补一句:“又不撑伞?” 距离太远,他没听见她的话。她环顾一圈后发现,他家并不存在伞这种物品。 行。他喜欢淋雨,就让他淋去,她管不着。 他到外头去了,眼下正是窥伺他的秘密、打破她的疑虑的最好时机,她想知道他的房间里,是什么在发光,可她想了想,还是没进去。 在他“闻”她之后,她明显感受到,他对她的狩猎意味降低了不少。尽管她不懂其中的原因,但至少就她的感觉来说,她是脱离被吃的危险了。而且,他都出去觅食了,就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 既然能够确保自己的安全,她对别人的隐私没有兴趣。 时萝安分地坐在椅子上,雷电的频率变低了,她本身对黑暗的恐惧也没多少,没了雷电的加持,她就不怎么害怕了。 在她的印象里,人鱼并不怕光,也不喜黑,他不开灯的习惯,让她有点不解。 过后,她又想明白了,他或许是在还原自己原先的生存环境,人鱼不可能是浅水动物,他生活在深海,自然偏好黑暗。 时萝等得有些累了,她闭上眼,想小憩一会儿。没过多久,她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后,她感受到客厅的灯被开启。 他不是不喜欢光源吗?怎么又开灯? 她缓缓睁眼,当她看清自己眼前的景象后,一下困意全无。 男人站在她面前,他的两只手里,分别抓着一条鱼。 鱼瞪着眼睛,过多的眼白让它看起来十分呆滞。 时萝笑着打圆场,道:“好……新鲜的食材。” 可不是吗?如果不是他用力握着鱼,她毫不怀疑鱼会活蹦乱跳地逃跑。 她问:“这两条鱼,是你从外面买的吗?” 用脚想也知道不是。 买鱼连个塑料袋子也不给,卖家未免太抠门。 时萝当然清楚答案,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现捞上来的,但她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她之所以要问,是因为想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他的真实身份。 男人闻言,看她一眼,“你不在,可以多抓几条。” 他是已读乱回,根本不在意她的问题,只答他想答的。 时萝:“?” 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人话了? 她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她又没干扰他抓鱼,睡个觉,还能远程影响他操作不成? 等下……抓? 她顺势给他递话,“是因为下雨,鱼都上岸了吗?那还挺不错的,晚餐有着落了。不过这种暴雨天气,去海边还是太危险了,就算你的抓鱼经验很丰富,也要小心点。” 时萝觉得,她表面上已然把一个单纯善良的人设给立住了,对于他的话语攻击,她选择直接跳过,可谓免疫了。 他都只回他自己想说的话,那她凭什么不能自言自语?主打就是一个胡言乱语的对话。 男人走到厨房,他没有用刀,也并未借助任何其他工具,她只听见细微的声响,而后,他手中的鱼就失去了生机,噶了。 由于他背对着她,她没看清他是怎么操作的。 实话说,时萝没什么胃口,她就想看看,他是如何吃饭的,她目之所及,一个调味料都没有,连盐巴都不存在。 他大抵是背后真的长了眼睛,在她盯着他看了一段时间后,他转过身来,问她:“你也要吃?” “不用,我不饿。谢谢。” 她拒绝得果断,她确实没胃口,而且,鱼处理起来很是麻烦,就算要吃鱼,她也只吃没有骨头的。 还有一点是,她觉得,她不该跟他抢食。 从他刚刚的话能听出来,他以往抓的鱼比这次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失误了,但一共才两条鱼,他很可能吃不饱。 他要饿着,就会吃她。 时萝很大一部分是出于自身安全考虑才不吃鱼的。 她以为他接下来会剔除鱼刺,可他直接端着鱼,回了房间。 倘若不是她看着他,他恐怕都不会有拿盘子装鱼的动作。 时萝的手指抵住太阳穴,陷入沉思。 她要没瞎,也没失忆的话,他应该是完全没有对鱼进行加工? 他吃的是……生鱼? 尊重……呕……对方的……呕……喜好…… 时萝感觉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靠着不断脑补海里大鱼吃小鱼的画面,才缓过些劲来,她还不断安慰自己,可能他的房间里放着一堆厨具和调味品,他在里面做饭,大做特做。 吃生鱼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有些人类也吃。人类连虫子都能吃。 这么一想后,她好些了。得亏她刚才没给出肯定答案,不然叫她跟他一样吃生鱼,她宁可选择去死。 她没有那种喜好,也不像他,有个铁胃。 时萝方才本来还挺困的,经过这一出后,她是睡不着了,她的心理素质还没那么好。 她甚至在想,她明天找个理由先溜走好了,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让她有些胆战心惊。 正当她思考着保命大法时,他又开了门,她下意识看过去,他的手里提着鱼的骨头。 该说不说,他吃得怪干净的,鱼骨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鱼头也在,还瞪着死鱼眼。 只是,时萝遇到了她职业生涯中最困难的时刻,她的表情管理差点失控,全依靠着意志力在死撑,她强行挤出一个笑,“你吃好了?” 她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为了掩饰尴尬,才想说点什么。 他望向她,语气平淡,“问过你了,你说不吃。” 时萝:“……” 她说:“我不是要吃。” 他又没有吃得多香,说得好像她有多馋他的生鱼似的。 男人将鱼骨丢进垃圾桶,他拧开水龙头,清洗了下手。 水流缓缓滑过他骨节分明的手,冷白的肤色中透露出些微的淡粉。他的手保养得很好,没有风吹日晒的痕迹,看着漂亮有力。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不想吃,想睡?” 时萝懵了下,他的话题太跳跃了,她一旦分神,就会跟不上他的思维,“睡……哪?” 她愣是把到嘴边的“睡谁”给改了,“三楼吗?” 客厅没沙发,她不能打地铺,更没法跟他住一起,二楼全是浴室,她估计也就只剩三楼有空间了。 他问:“你睡床?” 她点了点头,“沙发也可以,有的话。” 时萝是能接受睡地上的。能不能睡,和睡不睡得着,在她这里,是两码事。 在陌生人(鱼)的家中,她将就一晚上,没什么不行的,只是,她看他家不像能找出第二套被褥的样子,因此,她最起码得垫个什么才能睡。 “果然是人类。” 他低声说了一句,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只是纯粹在评判她的物种。 时萝:“……” 她听见了啊喂。 这种话,小声点说啊!她的攻略对象生怕她猜不出他不是人类一般,一个劲地往外掉线索。 “三楼没有床。” 他丢下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时萝作为察言观色小能手,察觉到有别的含义,她微微眯了眯眼,又不敢确信自己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据她观察,他还挺注重个人隐私的,每次出房间时,他都会把房门关上,不是轻轻带一下,而是关上门。 她当时要敲他的门时,他也没有把门口大咧咧地敞开。 那么,现在,他不关门是代表,允许她进入了? 她挑了下眉,也不知该怎么评价他。 有时候,他实在是很没有人情味,以至于他说出来的话,和他的行为举止,都很难给她留下好印象。 但偏偏是关键时刻,他很上道。 他的房间,甚至没开灯。 啧。会玩。 时萝惊讶于攻略对象的大胆奔放,可人鱼性淫的说法也不只传了一天两天。 她有种预感,这次的任务,应该能很快结束。 尽管内心波涛汹涌,她的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她很有礼貌地给了一个预警,说:“那,我进来了?” 第4章 游戏 等她进去,她才看清,是什么在发光。 他的房间,是标准的电竞房配置。 电竞椅、电脑、显示器,专业设备一应俱全。 时萝在进来之前,把她能想象到的,都想了一遍。她觉得,他的房间里可能有莹润的珍珠、发光的水母、庞大的水缸、甚至是拆分的尸体。 可她没想到,那些幽幽的光,居然是电脑映射出的光。有电脑不是一件多稀罕的事,他会用、懂操作,她也见怪不怪,这说明他的学习能力强,但前后的反差,着实太大了。 他家整体的装修都称不上多现代,唯独他的电竞房,十分超前。 颇有种,她以为是原始部落,结果却是赛博朋克世界的意思。 在她进来前,他就已经坐在那张电竞椅上了。 他的余光瞥到她懵住的眼神,然而,他也没解释什么,专注在他的游戏上。 时萝挪到他的床边,她不好直接坐下,便站在了他身边,找话题聊,“你还会打游戏?” 她看了看屏幕,是当下很火爆的一款竞技类游戏,她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略懂一二,算玩得过去的玩家,大多数情况下能玩得不错,尤其是顺风局。顺风局谁都能浑水摸鱼。 不过,逆风局就不好说了。她打游戏的心态并不稳,要是连续碰上了几把令人头疼的队友,被游戏制裁了,她会觉得没意思,可她又不服,死都不点投降,进而输到惨不忍睹。 他还在匹配界面中,没有正式进入到游戏,所以,她说话,也不会影响到他。 “嗯。”他轻描淡写地回应。 时萝问:“你为什么用电脑打,不用手机?电脑端操作不是更难吗?” 她以前也有试过端游,跟手游简直不是一个难度,电脑把本来不算太难的游戏,拉到了它本不该有的难度上。 “手机太小了,不方便。”他打游戏时的心情看着不错,对她也是有问必答,且都答在了要点上。 时萝不是太明白他的喜好,他跟她的思路恰好完全相反,她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他的手掌是大,指骨分明,手指修长,却也不至于说手机太小。 她说:“哦。可是你都不开灯的吗?看久了屏幕对眼睛不好,况且你还是对着电脑,有辐射的。” 就算他再怎么喜欢黑暗的环境,在这种需要长时间用眼的条件下,开灯,显而易见,是更明智的选择。 匹配成功,他用鼠标点击了一下“确认”,说:“电费很贵。” 时萝:“……” 好朴实无华的理由。这又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但话又说回来,开灯所耗的电,比起他打游戏耗费的电来说,要少得多?相比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他还真是都把钱花在刀刃上,有钱购置最好的游戏设备用于玩乐,吃饭却是去外面现抓。 时萝看见他的游戏id,想起一件事,“我是不是还没问你,你叫什么?” “heta。”他答道。 她疑惑了下,“我是问你的真名。” heta是他的游戏名称不错,可他真实的名字,竟然也是这个吗? “heta。”他无波无澜地道。 时萝微微抿唇,没想到这个年代,还有把自己真名当网名用的,但因为他不是人,她就能理解他一切不合常人逻辑的行为了。 她并不怀疑他对她说谎,或是隐瞒,他根本没有那么做的必要,他看起来连撒谎都不想撒,对生活全然是应付了事。 秉承着有来有往的原则,她说:“我叫时萝,时间的时,萝……” 她不想说“萝卜”的“萝”,想了想,说:“莳萝的萝。我可不是在说废话。你听说过这种香料的名字吗?” “嗯。”他的眸光都没歪一下,笔直地盯着屏幕,把我方常用英雄看了一遍。 之后,他点了下鼠标,把禁用英雄选好了。 时萝:“……” 她敢赌,他一定没听过,只是在敷衍她。毕竟,他家连盐都没有,哪有可能知道莳萝这种不算常见的香料? 在他的屏幕上,她注意到,有一个别样的图标。她见过类似的,但不能确定,于是,她随口一问,道:“这个悬浮窗……你是主播吗?” 之所以无法断定,是因为她没在他桌上看见其他用于直播的设备,他不开摄像头,不露脸就算了,可他连收音的麦克风都没有。 “嗯。”他根据双方的选英雄情况,选了自己要用的英雄,是打野位。 打野在游戏中是负责掌控节奏的存在,既要清理野怪、拉开和敌方的经济差,又要支援三线,在各处游走。 他选的英雄,伤害高,且十分灵活。优点众多,便决定了它操作起来的难度也很大,对手速和反应力的要求高。 被二度应付过去的时萝,佯装漫不经心地丢出下一个问题,“你同意我在你家住一个月了,对?“ 她就爱给人挖坑。看她怎么治这位网瘾对象。 “嗯。”他三次以来的回答,都是一模一样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简短得不行,生怕多说一个字似的。 她得逞得太容易了,不禁反问:“你知道,你都答应我什么了吗?一直嗯。” 让一个陌生人在自己家里住一月,还没有别的附加条件,他也真是心宽。 “时间的时,香料莳萝的萝,构成你的名字。” 他有条不紊地说着:“我是游戏主播。” “你可以在我家住下。”他将最后一条说完。 沉默寡言良久的人,忽然将她方才的话一条条清晰无误地复述出来,这让她很是意外,她挑了下眉,“你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啊?” 她以为他全当耳旁风了,吱个声,单纯代表他还活着。话说回来,他的记忆力怪好的,一心二用被他熟练掌握。 想到他的职业后,她问:“你要开局内声音吗?要的话,我就不说话了。” 他直播不开麦克风,但未必不需要在游戏内和队友进行交流。 时萝个人是没有开麦的习惯的,她不当泉水指挥官,也懒得语音骂人,她甚至连字都不打。没别的原因,就是懒。 她打的大都是低端局,交流与否,影响不大。可高端局就不同了,队友之间的配合很重要,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多人竞技游戏,团队总是大于个人的。 “你不是要睡觉?”他再一次回避她的问题。 她讪讪地转移视线,她起初是有睡意的,不过,在看见他独特的房间陈设后,她的新鲜感就上来了,在这种时候睡觉,也太无趣了,这可是发展关系的最佳时机,她问:“你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我睡了床,你怎么办?” 比起床,她觉得其余电竞设备占据的空间更大。就像有个抱着入睡的物品对她来说很重要,整个电竞房的地位在他心中也是更高的。 “我不睡这里。”他答。 她下意识追问道:“那你睡哪?” 二楼?和他心爱的花洒们一起?总不能是花园。 与此同时,游戏加载完毕,她听见对应的音效。 由他操作的人物,直奔野区,他说:“这里。” 他没开麦,是在跟她对话。 时萝问号脸,“草丛?” 峡谷就是他的家?知道他爱游戏,却也不必这么“恋家”? heta:“……” 他默了一两秒,说:“椅子上。” “啊?这样对脊椎不好。” 她感觉,她都快把她的意图写在脸上了,“不然,你跟我一起睡。我们之间可以用一些物品隔开,比如说,被子、枕头之类的。本来就是我鸠占鹊巢,如果要因为我,把你赶下去,我会不好意思的。” 说说而已,时萝并不会害羞。她头一次自觉,她的进度是如此之快。今天能住他家、睡他,过几天怕不是就可以收工了。 “看不出来。” 他面无表情,声音淡淡,似是掺杂着一点点嘲讽意味。 时萝:“?” 她演得很差吗?还是说,她表现得有点太迫不及待了? 在清完野区后,他去支援下路射手,把对面没被辅助保护好的射手给杀了,拿下一血。 对面射手打字哀嚎。 [你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 他扫了一眼突然出现的文字,却并不上心,“我没有脊椎。” 时萝慢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复她。 无脊椎?好冷的笑话。他的脖颈和肩背都在那,哪来的“没脊椎”一说? 他应该只是不想跟她睡在一张床上而已,她理解。正常人都不会接受,像他这种不正常的非人类,做出的选择也相同。 男人并未将游戏音量开到很大,他调的或许是最小声,她在旁边,离他最近,都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音效,还是得那种比较明显的语音和音效。难怪她在客厅时,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其实,他独居的话,不必担心噪音问题,将声音开得再大些,也是完全可以的,不至于扰民。 她的思绪还在发散中,就看见他又拿下一个人头,速度快到她根本不清楚,过程是什么样的,她问:“你怎么发现他的?” “听见了。” 他并未开启语音,游戏音量设置得很小,还有一个她在身边时不时发问。 种种困难堆叠的前提下,他的发挥还是很稳定,令她些许诧异,“这也能听见?你的耳朵太好使了。” “你的听力不好?” 他反问,似有一些怼她的意味,又像是纯粹好奇,就跟她不断打探他的生活是一个道理。 她说:“不能说不好,有时会空耳,就是听错,但我肯定没有你这么敏锐。最起码,我刚刚就发现不了敌人靠近。” 他评价道:“正常。” 时萝:“?” 哪正常了?他的听觉太敏锐才奇怪。 她怎么莫名听出一种优越感来?若不是他的神情如常,她恐怕还真会认为他是在拉踩她。 游戏中,他的操作没有任何失误,迄今为止,他还没死过一次,在她看来,这把是稳了,便放心接着和他聊天。 因为她的言语,并不会影响到他的发挥。不像有的人,死了一次或是输了一把,就开始怪天怪地怪世界,还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时萝先以夸他为切入点,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她故作夸张姿态,“你好厉害,为什么我打游戏的时候,碰不到你这样的打野?” “不在一个段位,就不会碰见。”他直截了当地说。 他说的是事实,她倒也不在意,“是呀,我确实菜菜的。你打多久游戏了?没有几年的经验,应该玩不成你这样。” 涉及时间,他貌似是回想了一下,“三个月。” 她接着捧场,“那你真的很有打游戏的天赋啊,怎么想到要直播的?” 在现如今这个时代,几乎人人手里都拿着手机,作为非人类的他,不仅会用手机,还能学会开直播,真是生物界的奇迹和骄傲。 他面上无澜地说:“没有钱。” 时萝差点笑出声,她撇嘴,控制住笑意。 谁都为五斗米折腰,爱宅家的鱼鱼也不例外。 他先前说,电费贵。就她目测而言,水费估计也不便宜。 她说:“你直播几个月了?不会是刚起步?” “一个月左右。” 回话的同时,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他对各个按键很是了解,并且,他的手速也很快,她的眼前都要出现残影了。 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比常人多长了几只手。 他是具备自己的战术的,既能以最快的速度切入战场,又不恋战,在状态不好时及时撤退。最基本的素养,他都是有的。 一波团战下来,他这一边维持住了他一开始打下来的优势。 等他打完团,在打野怪回血了,她才问:“你打得这么好,涨粉速度很快?” 一般像这种精彩时刻,都会飘过一大堆弹幕,还会有人送礼物。 她是没看见,却不代表没有。他很可能是因为觉得影响战斗,才关闭了。 他一边收割人头,一边说:“我有九个粉丝。” 第5章 合作 她愣了下,“……九、九个?” 个位数的粉丝量,着实让她意外。她还预计是几千打底。 以他的业务能力来说,即便他开播的时间再短,也不至于才九个粉丝。 时萝对直播行业不甚了解,也不清楚是现在行情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问:“那你每天能赚多少钱?” 最基本的规则是粉丝多才赚得多。他的盈利情况看着并不乐观,难怪他要以一种近乎苛刻的方式省钱。 虽然他省下的不够填他花出去的就是了。 似是被她问住了,他在键盘上敲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要不是她提醒,他就要被敌方偷袭了。 等状况安全了下来,她才问:“这个问题是有点僭越,你不想答的话,我不问了。” 她经常是嘴比脑子快,因而也是后知后觉问题的冒犯性。 “忘了。”他拖拉出一个小屏幕,边越塔杀人,边查询自己的直播收入。 他念出上面的数字,“昨日收益,046。” 数额的高低对他的影响似乎不是很大,在给她念完后,他关闭了小窗,继续游戏。 整场游戏下来,除了分心时以外,他没有一点细小的失误,在最终结算时,他也毋庸置疑地拿到了全场最佳,vp的标识挂在他默认的、未修改的头像上。 她刚才以为他是被她中伤到了,才一言不发,但他只是忘记了。 以她的性格,本来应该接着问到底的,可她望着他被暗淡光芒映照着的脸,所有的疑问,都被掩埋了下去。 “你不问了?”他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似的。 坐在电竞椅上的他,脊背微微往后靠了靠,他偏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笃定,“你还有想问的。” 他的鼠标停留在“匹配”的位置上,只要他轻点一下,就能开启一局新的游戏,他可以拿游戏作为借口,顺理成章地让她闭嘴。 然而,他没有点下去,像是在等她的答复。 时萝思索片刻,“你会允许我当你的……”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又说:“经理吗?” 比起“助理”,她觉得“经理”更合适些。 见他一脸不为所动,她并未知难而退,她猜他只是没怎么听懂她的话,“就是经营者的意思。你好像很喜欢游戏,如果能靠自己的喜好赚钱,你应该会更开心。” “我帮你把粉丝量提上去,有了更多的关注者后,你的收益会大大提高,这么一来,你也不用为了省电费而伤害自己的眼睛了。”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为让自己的动机合理化,她必须表现出她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时萝补充道:“我不用你的分成,你赚的钱都是你的,我想要按之前说的,在这里住一个月。你知道的,海边假日酒店一晚上的价格也不便宜,能省一笔是一笔。” 钱不钱的,于她而言不重要。她要的是能接近他的机会,装成游客是最自然的,仅此而已。 交易最要紧的是投其所好,她故意说:“我觉得你的房子跟酒店没多大区别,甚至比酒店还好,二楼浴室的装修就很有个人风格。” 说话是一门艺术,她这么说,完全没有撒谎的意味。个人风格是多变的、千奇百怪的。 见他的神情有所松动,她知道有戏,趁热打铁道:“我不能确保你的收益有多高,所以,你未必能赚,但我一定不亏。这是我想和你合作的原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考虑。” 他停顿了一下,“我答应。” 时萝:“……” 说话说一半,吓死个人。 或许是她的话对于一个社会化程度不高的非人类来说很有可信度,他问:“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赚钱计划可以从长计议。” 她打了个马虎眼,她确实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既然她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必定要给出一套完备的规划,至少看上去要无可挑剔,覆盖方方面面。 时萝决定先支开他,“我要你先去洗澡。” 这个“要求”让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变得很是微妙,仿佛下一秒就要进行什么不正当交易。 她轻咳了两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淋了雨,要是不小心感冒了,打游戏的状态也会受影响,对我们的大业不利。” “我不会感冒。” 他带着些许轻蔑神色,否定她的说法,漆黑深邃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倒是你。” 时萝:“……” 她那是假动作!才不是生病的征兆! 他看似很是为自己的体质骄傲,她先发制人地说:“人类是很脆弱,我怕感冒,所以洗了澡。你说你不会生病,难道是因为你不是人吗?” 他被她问住,一时缄默不言。 她微微叹了口气,一副被辜负了的样子,道:“说什么答应我,连这点小请求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加深合作?” 时萝将一只手撑在他的电竞椅上,另一只手则放在他的桌上,将他限制在一个范围里。 她附身,歪头,看向他,“嗯?你也需要给我展示你的诚意。” 交缠的视线、交融的鼻息,让他往后撤了撤。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眸光,“知道了。你别离我这么近。” 幽幽的光芒下,他的面容并不明晰,比起害羞,他的状态更接近于回避。 他的神色很是冷淡,微蹙的眉间中透露一丝不耐,不等她追问,他便中断了直播,起身,绕开她,从衣柜里拿了衣物和毛巾。 在躲什么?还是只是不想跟人接触? 她问:“我可以看你的电脑吗?我想根据你的情况,研究怎么才能收益最大化。你要是介意,我就不看了。” “可以。”他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离开房间。 heta走后,时萝查看了他的收益明细,他的每日收入很是稳定,和他先前提到的数据没差多少。最高的一天有几块钱,那是一个平台为激励新人主播而发布的任务,只要直播时长达到了要求,即可瓜分奖励。 简单来说,他播得越久,赚得越多。可他就算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直播,也赚不了多少钱。 她看了下统计的数据,其实他的直播浏览量在新人里算可以的了,就是留存度不高。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没有立好自己的人设,缺少核心卖点,没法让观众记住他。 游戏玩得好的,大有人在,他展现不出他的独特,观众自然是看一眼就走,顶多是觉得他打得不错,却不会点关注、成为他的粉丝,流失率太高。 这个时代下的人,并没有太多的耐心等一颗珍珠散发光彩,毕竟时间是宝贵的,而好看的珍珠到处都是。最开始的吸引没有做到位,后续的数据很难再起来。 再者,他不开麦,不开摄像头,缺乏和观众的互动,也浪费了他很好的先天条件。 观众要想看精彩的游戏,可以去看正式的比赛。然而,就算是比赛,也有解说来添彩,集中观众的注意力、放大游戏的亮点。 时萝问系统:“色鬼,我这次的攻略对象有什么特点吗?” 它不理人。 她又问:“他是哪个生物,属于哪个类别?” 它还是不说话。 巳规是将不剧透的原则贯彻到底。 时萝磨了磨牙,她说:“帮我连线千芜。” [现在是晚上。]它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一个头两个大,“你终于肯开口了?晚上又怎么样?千芜肯定没睡。” 巳规不予作答。 时萝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再这样我回去要跟千芜打小报告了,你猜她的系统会不会听见,从而对你留下坏印象?” 她上次套话无意间套出来,色鬼对千芜的系统有好感,它一直织的那条围巾,就是送给人家的。所以,她才会说色鬼不解风情,系统都没脖子,戴什么围巾? [它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系统。] 言下之意,它们之间的关系,不会被她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挑拨。 时萝:“……” 她都不知道她身边哪来这么多的恋爱脑。色鬼是,她的攻略对象们也是。 平时看着挺不近人情、古板的一个系统,怎么一谈到对方就昏了头似的? “你不想打扰它,我理解。但我是在干正经事,想向千芜咨询点事,系统作为中介,不该帮忙?” 时萝这次是占理的一方。千芜对钱很有研究。色鬼是负责感情模块的攻略系统,而千芜的系统是以赚钱为目标的。 而且,她要问的不是情感问题,不论出于何种规则,色鬼都没有能拒绝她的正当理由。 巳规沉默良久。在她不断的相求之下,它同意了。 [稍等。] 巳规翻开通讯录,它作为系统,很了解别的系统的联系方式,权限高的话,可以直接查询到想要的通讯号码。 可它还是用一种古老的方式记录着,它看着位于第一行的数字和字母。那一串系统代号,它早已了然于心,却还是一个一个字符地敲着。 “谢谢你,我会在千芜那边说你好话的。” 时萝笑得跟只狐狸一样,她感觉自己手上的把柄又多了一个。 系统身为联络工具,基本上都是知道宿主间的交流情况的,她在千芜面前夸巳规,千芜的系统必然能听见。 [你不说我的坏话,我会更感谢你。] 巳规点击“拨通”键。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她表示不接受诋毁。 很快,时萝听见一个活泼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三菜!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听起来是设置的默认语音,可它的语气积极向上,听着就让人心情好。 巳规古井无波地答:[这里是巳规。] 时萝听得头痛欲裂。 她估摸着色鬼跟三菜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它的声音实在是太机械音了,一点感情都没有,比以往都平静,跟机器人似的。 同喜欢的系统说话都这么冷冰冰,难怪它追不到人家,对方大概率都不知道被它喜欢上了。 三菜:[是巳规呀!怎么了?] 巳规:[我的宿主找你的宿主有事。你不方便的话直说。] 三菜:[没有呀,我和千芜都有空的。我去叫她,你等一下哦。] 时萝默默摇头,感叹色鬼有多不争气,多好的机会,它都不会把握。 瞧瞧人家的系统,性格好,说话又好听,除了名字差点意思之外,简直是她的理想系统。 时萝跟千芜大致聊了下,千芜的想法跟她差不多,要找到heta的卖点,此外,还要加上一点营销。 她说了一下现状,“我没有本金,身无分文,连手机都没。” heta都比她像现代人。 千芜答:“试试以物换物咯,或者在海边找点能做的事,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钱生钱是最基本的道理。 对面传来一些杂音。 千芜像是还在处理事情,停了一下,无意问道:“你的新系统不也是攻略系统吗?怎么会不给钱?三菜都给。” 时萝信守承诺地说:“不是系统的问题,是我弄丢了。” 她转移话题,问:“你那边有点吵,你也在做任务?” 千芜看了一眼对面睡着的恶龙,“是啊,我准备和一条龙交易。它难搞得很,一直装聋。” 时萝:“……?” 这经商范围真是越来越广了。 她给出建议,“龙性淫,勾引它。” 千芜:“……” 真是非常具有时萝特色的意见。 但……好像也不是没有参考性呢。 对方在忙,时萝便不打扰了。 通话挂断后,她听见楼上的水声。 她觉得heta至少开了四个花洒,否则流水声不会这么大。 “唉,好想偷看。” 她一本正经道:“我真不是变态,我只是个好奇宝宝罢了。” 巳规:[……呵。] 与此同时的二楼。 巨大的触手往上攀升,将分散在四处的花洒关掉,他的动作娴熟,又透露出一股优雅的劲头。 沾满了水的吸盘蠕动着,heta收起一根根触手,回归正常的人形。 第5章 合作 她愣了下,“……九、九个?” 个位数的粉丝量,着实让她意外。她还预计是几千打底。 以他的业务能力来说,即便他开播的时间再短,也不至于才九个粉丝。 时萝对直播行业不甚了解,也不清楚是现在行情不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问:“那你每天能赚多少钱?” 最基本的规则是粉丝多才赚得多。他的盈利情况看着并不乐观,难怪他要以一种近乎苛刻的方式省钱。 虽然他省下的不够填他花出去的就是了。 似是被她问住了,他在键盘上敲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要不是她提醒,他就要被敌方偷袭了。 等状况安全了下来,她才问:“这个问题是有点僭越,你不想答的话,我不问了。” 她经常是嘴比脑子快,因而也是后知后觉问题的冒犯性。 “忘了。”他拖拉出一个小屏幕,边越塔杀人,边查询自己的直播收入。 他念出上面的数字,“昨日收益,046。” 数额的高低对他的影响似乎不是很大,在给她念完后,他关闭了小窗,继续游戏。 整场游戏下来,除了分心时以外,他没有一点细小的失误,在最终结算时,他也毋庸置疑地拿到了全场最佳,vp的标识挂在他默认的、未修改的头像上。 她刚才以为他是被她中伤到了,才一言不发,但他只是忘记了。 以她的性格,本来应该接着问到底的,可她望着他被暗淡光芒映照着的脸,所有的疑问,都被掩埋了下去。 “你不问了?”他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似的。 坐在电竞椅上的他,脊背微微往后靠了靠,他偏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是笃定,“你还有想问的。” 他的鼠标停留在“匹配”的位置上,只要他轻点一下,就能开启一局新的游戏,他可以拿游戏作为借口,顺理成章地让她闭嘴。 然而,他没有点下去,像是在等她的答复。 时萝思索片刻,“你会允许我当你的……”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又说:“经理吗?” 比起“助理”,她觉得“经理”更合适些。 见他一脸不为所动,她并未知难而退,她猜他只是没怎么听懂她的话,“就是经营者的意思。你好像很喜欢游戏,如果能靠自己的喜好赚钱,你应该会更开心。” “我帮你把粉丝量提上去,有了更多的关注者后,你的收益会大大提高,这么一来,你也不用为了省电费而伤害自己的眼睛了。”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为让自己的动机合理化,她必须表现出她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时萝补充道:“我不用你的分成,你赚的钱都是你的,我想要按之前说的,在这里住一个月。你知道的,海边假日酒店一晚上的价格也不便宜,能省一笔是一笔。” 钱不钱的,于她而言不重要。她要的是能接近他的机会,装成游客是最自然的,仅此而已。 交易最要紧的是投其所好,她故意说:“我觉得你的房子跟酒店没多大区别,甚至比酒店还好,二楼浴室的装修就很有个人风格。” 说话是一门艺术,她这么说,完全没有撒谎的意味。个人风格是多变的、千奇百怪的。 见他的神情有所松动,她知道有戏,趁热打铁道:“我不能确保你的收益有多高,所以,你未必能赚,但我一定不亏。这是我想和你合作的原因,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考虑。” 他停顿了一下,“我答应。” 时萝:“……” 说话说一半,吓死个人。 或许是她的话对于一个社会化程度不高的非人类来说很有可信度,他问:“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赚钱计划可以从长计议。” 她打了个马虎眼,她确实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既然她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必定要给出一套完备的规划,至少看上去要无可挑剔,覆盖方方面面。 时萝决定先支开他,“我要你先去洗澡。” 这个“要求”让她和他之间的关系变得很是微妙,仿佛下一秒就要进行什么不正当交易。 她轻咳了两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淋了雨,要是不小心感冒了,打游戏的状态也会受影响,对我们的大业不利。” “我不会感冒。” 他带着些许轻蔑神色,否定她的说法,漆黑深邃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倒是你。” 时萝:“……” 她那是假动作!才不是生病的征兆! 他看似很是为自己的体质骄傲,她先发制人地说:“人类是很脆弱,我怕感冒,所以洗了澡。你说你不会生病,难道是因为你不是人吗?” 他被她问住,一时缄默不言。 她微微叹了口气,一副被辜负了的样子,道:“说什么答应我,连这点小请求都做不到,以后还怎么加深合作?” 时萝将一只手撑在他的电竞椅上,另一只手则放在他的桌上,将他限制在一个范围里。 她附身,歪头,看向他,“嗯?你也需要给我展示你的诚意。” 交缠的视线、交融的鼻息,让他往后撤了撤。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眸光,“知道了。你别离我这么近。” 幽幽的光芒下,他的面容并不明晰,比起害羞,他的状态更接近于回避。 他的神色很是冷淡,微蹙的眉间中透露一丝不耐,不等她追问,他便中断了直播,起身,绕开她,从衣柜里拿了衣物和毛巾。 在躲什么?还是只是不想跟人接触? 她问:“我可以看你的电脑吗?我想根据你的情况,研究怎么才能收益最大化。你要是介意,我就不看了。” “可以。”他不甚在意地点了下头,离开房间。 heta走后,时萝查看了他的收益明细,他的每日收入很是稳定,和他先前提到的数据没差多少。最高的一天有几块钱,那是一个平台为激励新人主播而发布的任务,只要直播时长达到了要求,即可瓜分奖励。 简单来说,他播得越久,赚得越多。可他就算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直播,也赚不了多少钱。 她看了下统计的数据,其实他的直播浏览量在新人里算可以的了,就是留存度不高。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他没有立好自己的人设,缺少核心卖点,没法让观众记住他。 游戏玩得好的,大有人在,他展现不出他的独特,观众自然是看一眼就走,顶多是觉得他打得不错,却不会点关注、成为他的粉丝,流失率太高。 这个时代下的人,并没有太多的耐心等一颗珍珠散发光彩,毕竟时间是宝贵的,而好看的珍珠到处都是。最开始的吸引没有做到位,后续的数据很难再起来。 再者,他不开麦,不开摄像头,缺乏和观众的互动,也浪费了他很好的先天条件。 观众要想看精彩的游戏,可以去看正式的比赛。然而,就算是比赛,也有解说来添彩,集中观众的注意力、放大游戏的亮点。 时萝问系统:“色鬼,我这次的攻略对象有什么特点吗?” 它不理人。 她又问:“他是哪个生物,属于哪个类别?” 它还是不说话。 巳规是将不剧透的原则贯彻到底。 时萝磨了磨牙,她说:“帮我连线千芜。” [现在是晚上。]它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她一个头两个大,“你终于肯开口了?晚上又怎么样?千芜肯定没睡。” 巳规不予作答。 时萝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再这样我回去要跟千芜打小报告了,你猜她的系统会不会听见,从而对你留下坏印象?” 她上次套话无意间套出来,色鬼对千芜的系统有好感,它一直织的那条围巾,就是送给人家的。所以,她才会说色鬼不解风情,系统都没脖子,戴什么围巾? [它知道我是一个怎么样的系统。] 言下之意,它们之间的关系,不会被她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挑拨。 时萝:“……” 她都不知道她身边哪来这么多的恋爱脑。色鬼是,她的攻略对象们也是。 平时看着挺不近人情、古板的一个系统,怎么一谈到对方就昏了头似的? “你不想打扰它,我理解。但我是在干正经事,想向千芜咨询点事,系统作为中介,不该帮忙?” 时萝这次是占理的一方。千芜对钱很有研究。色鬼是负责感情模块的攻略系统,而千芜的系统是以赚钱为目标的。 而且,她要问的不是情感问题,不论出于何种规则,色鬼都没有能拒绝她的正当理由。 巳规沉默良久。在她不断的相求之下,它同意了。 [稍等。] 巳规翻开通讯录,它作为系统,很了解别的系统的联系方式,权限高的话,可以直接查询到想要的通讯号码。 可它还是用一种古老的方式记录着,它看着位于第一行的数字和字母。那一串系统代号,它早已了然于心,却还是一个一个字符地敲着。 “谢谢你,我会在千芜那边说你好话的。” 时萝笑得跟只狐狸一样,她感觉自己手上的把柄又多了一个。 系统身为联络工具,基本上都是知道宿主间的交流情况的,她在千芜面前夸巳规,千芜的系统必然能听见。 [你不说我的坏话,我会更感谢你。] 巳规点击“拨通”键。 “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她表示不接受诋毁。 很快,时萝听见一个活泼的声音。 [你好,这里是三菜!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听起来是设置的默认语音,可它的语气积极向上,听着就让人心情好。 巳规古井无波地答:[这里是巳规。] 时萝听得头痛欲裂。 她估摸着色鬼跟三菜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可它的声音实在是太机械音了,一点感情都没有,比以往都平静,跟机器人似的。 同喜欢的系统说话都这么冷冰冰,难怪它追不到人家,对方大概率都不知道被它喜欢上了。 三菜:[是巳规呀!怎么了?] 巳规:[我的宿主找你的宿主有事。你不方便的话直说。] 三菜:[没有呀,我和千芜都有空的。我去叫她,你等一下哦。] 时萝默默摇头,感叹色鬼有多不争气,多好的机会,它都不会把握。 瞧瞧人家的系统,性格好,说话又好听,除了名字差点意思之外,简直是她的理想系统。 时萝跟千芜大致聊了下,千芜的想法跟她差不多,要找到heta的卖点,此外,还要加上一点营销。 她说了一下现状,“我没有本金,身无分文,连手机都没。” heta都比她像现代人。 千芜答:“试试以物换物咯,或者在海边找点能做的事,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钱生钱是最基本的道理。 对面传来一些杂音。 千芜像是还在处理事情,停了一下,无意问道:“你的新系统不也是攻略系统吗?怎么会不给钱?三菜都给。” 时萝信守承诺地说:“不是系统的问题,是我弄丢了。” 她转移话题,问:“你那边有点吵,你也在做任务?” 千芜看了一眼对面睡着的恶龙,“是啊,我准备和一条龙交易。它难搞得很,一直装聋。” 时萝:“……?” 这经商范围真是越来越广了。 她给出建议,“龙性淫,勾引它。” 千芜:“……” 真是非常具有时萝特色的意见。 但……好像也不是没有参考性呢。 对方在忙,时萝便不打扰了。 通话挂断后,她听见楼上的水声。 她觉得heta至少开了四个花洒,否则流水声不会这么大。 “唉,好想偷看。” 她一本正经道:“我真不是变态,我只是个好奇宝宝罢了。” 巳规:[……呵。] 与此同时的二楼。 巨大的触手往上攀升,将分散在四处的花洒关掉,他的动作娴熟,又透露出一股优雅的劲头。 沾满了水的吸盘蠕动着,heta收起一根根触手,回归正常的人形。 第6章 规划 “怎么样?我人还不错?说话算话。” 她要从系统这里得到基础资源才行,“三菜挺好,就是名字不太吉利,尤其是作为千芜的系统来说。但她俩,差不太多。” 一个“钱无”,一个“散财”,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蛮适配的。 巳规:[我不觉得有问题。]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时萝被护对象心切的色鬼给震惊到了,她以为对于系统来说,名字算不了什么,那是随时能更改的。可就是这么细小的点,它都不放过。 她这才察觉出它的喜欢,“但我还是要说,你表现得太不明显了,战线拉得过长,人家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接触别的系统,凭什么要答应你?有时候,暴露一点真实和不完美,才会让对方更好奇你。” 好奇就是有兴趣、有好感。色鬼在三菜面前之所以沉着冷静,是它故意那么做的,以免泄露自己真切的情绪。 这倒也正常,谁都想在自己喜欢的人眼前保持完美无瑕的形象。 巳规:[半斤八两。] 它的意思是,她也不会展现真正的自我。 虽说统随正主,但时萝并不背这个锅,她连连摆手,“这只是我千万种策略中的一种,再说了,你是真心喜欢三菜,顾此失彼。” 她没忘自己的正题,“打钱,速速,看在我没告你状的份上。” 巳规:[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这年头,拿任务者应有的物资,还要跟系统讨价还价了? 时萝还是答应了,她确实需要钱。heta未必会按照她的规划走,她得多筹集些资金。 她说:“你说。” 巳规:[如果之后再有跟千芜通话的需求,请不要在谈话中涉及任何会被系统屏蔽的词汇。] 尽管系统这边,通常会自动开启绿色模式,可还是会有音效。 时萝想了大半天,都没想到,她说了什么屏蔽词,“性淫啊?” 她说的话,到了巳规这边,成了:[性啊?] 似乎……更奇怪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巳规决定规范时萝口无遮拦的行为,她在这边说是没什么关系,在与其他宿主的对话中还是尽量避免更好。 时萝明白了,色鬼是怕她带坏三菜,她不乐了,“不是,我说的是事实,又不是在开车。龙就是性淫啊,这还能用什么其他词代替?就算换了,也是词不达意。明明是你们系统的审核有问题。” 巳规无视她的话:[勾引也请替换成吸引。树立讲文明懂礼貌的新风,从你做起。] 时萝:“……” 好一个从她做起。 她能怎么办?莳萝生来就黄啊。 控制本性是最难的。 她只能应下,“我尽力,未必能做到。” 要是时萝一口咬定她不会再说,才是在敷衍人。这么说,反而更有可信度。 巳规报了一个时间和地址,届时给她的物资会投放到那里。 heta回来后,时萝注意到他的头发并未怎么吹干,看着只是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乱糟糟的,凌乱搭着,她也没听见他用吹风机的声音,便问:“你是不是没吹头发?” “不喜欢,”他很明显地皱了下眉,声音冷淡,“你好像管得太多了。” 换成别人,恐怕已经被他这副凶狠冰冷的模样给吓退了。 可时萝并不会,她觉得他身上仍然保存了一些属于动物的野性,这很好,她没有要改变他的想法,但她必须要挫挫他的锐气,以免他的气焰过盛。 掌控者的位置,一直是由她来坐的。倘若她一开始没把气势展露出来,就会被他认为是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跟他提要求也有可能被认作是胡搅蛮缠。她要显得事多,才能驯服他。 “因为你家在海边,我住你家,所以管得宽。” 她以一种跳脱的方式越过了他的抗拒,接着问:“不吹头会感冒,道理是一样的。我不想跟一个病秧子合作。” 知道了他是误解了她所指后,他的表情有所缓和,“我不喜欢头发。如果你认为它碍事,我会剪掉它。” 时萝:“?” 她觉得她都快被他传染得听不懂人话了,什么叫做不喜欢头发?难道说,他的本体是偏光滑的类型? 这时候,她再跟他争,就没必要了,“别,不吹就不吹,不生病就行。头发还是留着,光头的市场不太好。” 跟市场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是时萝自己不喜欢。大多数人都更偏爱有毛发、毛茸茸的生物,她也不例外,而且,太过于滑溜溜的动物,会让她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她跟他说了她的规划,“简而言之,你只用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介不介意抛头露面?” “头要割下来?” heta略微沉思了下,他一本正经地说:“头不行,手可以。” 时萝:“……?” 割头是要干什么?他同意割手又是想怎样?难不成他的手很多,无处安放? 她问:“你为什么会想割手?你要是想打游戏,怎么能少得了手?” 他似是想说明什么,唇微微轻启,可他垂眸,看了一眼完全状况外的她后,便不说话了。 她意识到他没明白她的话,又解释道:“不是让你把头切割下来……手也不用。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出镜,在镜头前露出你的脸。” 他问:“要多久?” 时萝感觉他的问题很怪,不由蹙眉,“什么叫要多久?你直播多长时间,当然就出镜多久。也没有一下露面,一下消失的道理?又不是在玩躲猫猫。” 她看过他的直播记录,他一般都要直播十多个小时,所以她才更为他感到不值,有这个时间,去外面发传单都比打游戏赚得要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他居然干了一个月,要是她,顶多干一周就找新路子去了。 他的坚持,固然愚笨,却是可贵的。人总会欣赏一些自己身上没有的品质,她不是他那样的人,也不会成为他,但她不否认,这个世界上需要有他这样的“笨蛋”。 “做不到。” 他的拒绝,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点了点头,“第二个计划,开麦。即在游戏时进行解说。就是向观众解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教一些思路、技巧。你的声音很好听,不如放大这个优点。” “反正你打游戏时游刃有余,一心二用做解说应该不难。也可以走幽默路线,这个就要一些天赋和训练了。最主要的是,直播影像能储存下来,进行二次剪辑,多一种的宣传方式。” heta沉默地注视着时萝。 她说:“你就当是在和观众聊天,什么都可以作为话题,天气状况、对打赏礼物的感谢,目的是不让直播间冷下来。你平时会不会自言自语?或者,在内心有很多话想说?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倾诉机会。” 他依旧寡言,一言不发,眼神也很冷漠,就像是在告诉她,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时萝有种挫败感。 也是,自她进他家以来,他统共就没开口说过几句话,也不会主动找话题,基本上都是她问、他答的模式。 让一个内向的他直播时一直不间断地说话,跟不准她想瑟瑟的事,难度是一样的。她总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做到将心比心。 她不禁问道:“除去这些宣传方法,剩下的,都不容易。你不露脸,也不说话,你为什么会想要直播?” “能赚钱。” 他顿了下,严谨地补充道:“据说。” 时萝:“……” 合着他是被网络上真假参半的信息给骗了? 她给出她的建议,“那你怎么不考虑做代练?就是帮别人打,然后对方给你钱。星级越高,代打越值钱。即使按一局一块钱来算,你赚得都会比直播多。” “代练?”heta对于这个名词有些陌生,她的说明倒是通俗易懂,他明白了后,问出于他个人而言最关键的问题,“也要和人交流?” 她答:“不用说太多话,但至少要给人发信息,谈一下上号的时间之类的。” “不行。”他又是干脆利落地拒绝。 时萝敏锐地捕捉到信息,“这次又是为什么?你不爱和人有太多交谈?” 这么说来,他选择直播是合理的。开不开麦、露不露脸,都是自身的选择,他完全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去做。 只是,个人意愿往往是与市场期待背道而驰的。做想做的事,通常都代表着赚不到钱,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她觉得他能每天打十多个小时的游戏,也是挺厉害的。换她,能直接困死。 “不想接触。” 他直言道:“我不喜欢人类。” 时萝:“?” 她懵了下,指了指自己,“那我算什么?我不是人?” 他前后的行为确实呈现出一种分明的割裂感。他好心让她进他家躲雨,可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多热心的人,没有任何待客之道,甚至,他的态度很冷淡。 如果他真的不愿同人类有交往,那他一开始就不会让她进来,他理应视而不见,将她拒之门外。哪怕她纠缠不断,他也可以强迫她离开。要拒绝她,他有的是办法才对。 时萝并不自恋地认为,他是喜欢她,才让她留下的。他的反应压根称不上喜欢,连好感都未必有,毕竟,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表露出了不耐烦的意思。 “你?” heta看着时萝,他的眼瞳深邃幽暗,在光线不明朗的环境里,更是流露丝丝危险气息,“你是……”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本想说的词汇,卡住了。他像是在思考,这么说出来,会不会产生其他影响。 她没看出他的纠结和犹豫,只认为是他的语言系统还没跟上人类,便根据他说到一半的音节,好心帮他把话补全,“我是例外?” “例外……” 他稍稍低眸,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似乎是在试图理解这个词汇。 时萝说明道:“就是特殊的存在。” 雷雨天闷热,以至于她做诠释时,脸都有些发烫。 攻略对象的语文水平太差,也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她还要负责当百科全书。 这种纯爱的对话,发生在她这样纯瑟的人身上,真是不可思议、叫人害羞。嘻嘻。 他轻点了下头,认可她说的话,“你说得对,你是例外。” 时萝一时被弥漫着朦胧暧昧气息的氛围弄得无所适从,她有点慌不择路道:“我们睡觉。” 说出来后,她才喘过一口气来,这才是她的舒适区,纯爱一点都不适合她。 “我是说,你看现在也不早了,该到睡觉的时间了。” 时萝很擅长制造若有若无的拉扯。这种暗示,是她常用的手段,得心应手。 可对面的人是个木头,他并不能领悟到她的深层含义,自然也不会因为误会了她,产生脸红心跳的反应。 heta说:“哦。” 他转身,坐回电竞椅上,如同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他点击鼠标,进行匹配。 时萝:“……” 说实在的,她毫不怀疑,要是没有她,他不仅赚不到钱,还会永世单身。 确实到点了,时萝的困意袭来,她问:“我睡你的床,用你的枕头和被子,真的可以?” “嗯。”他连头都没回一下,专心致志扑在游戏上。 又是熟悉的“嗯、嗯、嗯”状态。 明天还有事要忙,他都答应了,时萝也懒得跟他再磨蹭、客气了,她躺下,倒头就睡。 她的睡眠向来有问题,就算是在很困的状态下,她也需要安抚物。 夏天太热了,时萝提前把被子当成抱枕,说服自己入眠。 在“热”和“睡”之间,必须选一个的话,她会选择睡眠。 她的意识渐渐混沌了起来,因为攀升的温度,她下意识把热度的来源——被子,给踢掉。 但没有了可抱的物品,她又会感到不安。 时萝在空气里胡乱扒拉着,一边没找到,她就往另一边找。 电竞椅就在床边上,它和床,几乎是贴着的。 第6章 规划 “怎么样?我人还不错?说话算话。” 她要从系统这里得到基础资源才行,“三菜挺好,就是名字不太吉利,尤其是作为千芜的系统来说。但她俩,差不太多。” 一个“钱无”,一个“散财”,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蛮适配的。 巳规:[我不觉得有问题。]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时萝被护对象心切的色鬼给震惊到了,她以为对于系统来说,名字算不了什么,那是随时能更改的。可就是这么细小的点,它都不放过。 她这才察觉出它的喜欢,“但我还是要说,你表现得太不明显了,战线拉得过长,人家也有足够的时间去接触别的系统,凭什么要答应你?有时候,暴露一点真实和不完美,才会让对方更好奇你。” 好奇就是有兴趣、有好感。色鬼在三菜面前之所以沉着冷静,是它故意那么做的,以免泄露自己真切的情绪。 这倒也正常,谁都想在自己喜欢的人眼前保持完美无瑕的形象。 巳规:[半斤八两。] 它的意思是,她也不会展现真正的自我。 虽说统随正主,但时萝并不背这个锅,她连连摆手,“这只是我千万种策略中的一种,再说了,你是真心喜欢三菜,顾此失彼。” 她没忘自己的正题,“打钱,速速,看在我没告你状的份上。” 巳规:[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这年头,拿任务者应有的物资,还要跟系统讨价还价了? 时萝还是答应了,她确实需要钱。heta未必会按照她的规划走,她得多筹集些资金。 她说:“你说。” 巳规:[如果之后再有跟千芜通话的需求,请不要在谈话中涉及任何会被系统屏蔽的词汇。] 尽管系统这边,通常会自动开启绿色模式,可还是会有音效。 时萝想了大半天,都没想到,她说了什么屏蔽词,“性淫啊?” 她说的话,到了巳规这边,成了:[性啊?] 似乎……更奇怪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巳规决定规范时萝口无遮拦的行为,她在这边说是没什么关系,在与其他宿主的对话中还是尽量避免更好。 时萝明白了,色鬼是怕她带坏三菜,她不乐了,“不是,我说的是事实,又不是在开车。龙就是性淫啊,这还能用什么其他词代替?就算换了,也是词不达意。明明是你们系统的审核有问题。” 巳规无视她的话:[勾引也请替换成吸引。树立讲文明懂礼貌的新风,从你做起。] 时萝:“……” 好一个从她做起。 她能怎么办?莳萝生来就黄啊。 控制本性是最难的。 她只能应下,“我尽力,未必能做到。” 要是时萝一口咬定她不会再说,才是在敷衍人。这么说,反而更有可信度。 巳规报了一个时间和地址,届时给她的物资会投放到那里。 heta回来后,时萝注意到他的头发并未怎么吹干,看着只是用毛巾胡乱擦了一下,乱糟糟的,凌乱搭着,她也没听见他用吹风机的声音,便问:“你是不是没吹头发?” “不喜欢,”他很明显地皱了下眉,声音冷淡,“你好像管得太多了。” 换成别人,恐怕已经被他这副凶狠冰冷的模样给吓退了。 可时萝并不会,她觉得他身上仍然保存了一些属于动物的野性,这很好,她没有要改变他的想法,但她必须要挫挫他的锐气,以免他的气焰过盛。 掌控者的位置,一直是由她来坐的。倘若她一开始没把气势展露出来,就会被他认为是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她跟他提要求也有可能被认作是胡搅蛮缠。她要显得事多,才能驯服他。 “因为你家在海边,我住你家,所以管得宽。” 她以一种跳脱的方式越过了他的抗拒,接着问:“不吹头会感冒,道理是一样的。我不想跟一个病秧子合作。” 知道了他是误解了她所指后,他的表情有所缓和,“我不喜欢头发。如果你认为它碍事,我会剪掉它。” 时萝:“?” 她觉得她都快被他传染得听不懂人话了,什么叫做不喜欢头发?难道说,他的本体是偏光滑的类型? 这时候,她再跟他争,就没必要了,“别,不吹就不吹,不生病就行。头发还是留着,光头的市场不太好。” 跟市场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是时萝自己不喜欢。大多数人都更偏爱有毛发、毛茸茸的生物,她也不例外,而且,太过于滑溜溜的动物,会让她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她跟他说了她的规划,“简而言之,你只用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介不介意抛头露面?” “头要割下来?” heta略微沉思了下,他一本正经地说:“头不行,手可以。” 时萝:“……?” 割头是要干什么?他同意割手又是想怎样?难不成他的手很多,无处安放? 她问:“你为什么会想割手?你要是想打游戏,怎么能少得了手?” 他似是想说明什么,唇微微轻启,可他垂眸,看了一眼完全状况外的她后,便不说话了。 她意识到他没明白她的话,又解释道:“不是让你把头切割下来……手也不用。我是问你愿不愿意出镜,在镜头前露出你的脸。” 他问:“要多久?” 时萝感觉他的问题很怪,不由蹙眉,“什么叫要多久?你直播多长时间,当然就出镜多久。也没有一下露面,一下消失的道理?又不是在玩躲猫猫。” 她看过他的直播记录,他一般都要直播十多个小时,所以她才更为他感到不值,有这个时间,去外面发传单都比打游戏赚得要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他居然干了一个月,要是她,顶多干一周就找新路子去了。 他的坚持,固然愚笨,却是可贵的。人总会欣赏一些自己身上没有的品质,她不是他那样的人,也不会成为他,但她不否认,这个世界上需要有他这样的“笨蛋”。 “做不到。” 他的拒绝,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点了点头,“第二个计划,开麦。即在游戏时进行解说。就是向观众解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教一些思路、技巧。你的声音很好听,不如放大这个优点。” “反正你打游戏时游刃有余,一心二用做解说应该不难。也可以走幽默路线,这个就要一些天赋和训练了。最主要的是,直播影像能储存下来,进行二次剪辑,多一种的宣传方式。” heta沉默地注视着时萝。 她说:“你就当是在和观众聊天,什么都可以作为话题,天气状况、对打赏礼物的感谢,目的是不让直播间冷下来。你平时会不会自言自语?或者,在内心有很多话想说?这会是一个很好的倾诉机会。” 他依旧寡言,一言不发,眼神也很冷漠,就像是在告诉她,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时萝有种挫败感。 也是,自她进他家以来,他统共就没开口说过几句话,也不会主动找话题,基本上都是她问、他答的模式。 让一个内向的他直播时一直不间断地说话,跟不准她想瑟瑟的事,难度是一样的。她总能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做到将心比心。 她不禁问道:“除去这些宣传方法,剩下的,都不容易。你不露脸,也不说话,你为什么会想要直播?” “能赚钱。” 他顿了下,严谨地补充道:“据说。” 时萝:“……” 合着他是被网络上真假参半的信息给骗了? 她给出她的建议,“那你怎么不考虑做代练?就是帮别人打,然后对方给你钱。星级越高,代打越值钱。即使按一局一块钱来算,你赚得都会比直播多。” “代练?”heta对于这个名词有些陌生,她的说明倒是通俗易懂,他明白了后,问出于他个人而言最关键的问题,“也要和人交流?” 她答:“不用说太多话,但至少要给人发信息,谈一下上号的时间之类的。” “不行。”他又是干脆利落地拒绝。 时萝敏锐地捕捉到信息,“这次又是为什么?你不爱和人有太多交谈?” 这么说来,他选择直播是合理的。开不开麦、露不露脸,都是自身的选择,他完全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方式去做。 只是,个人意愿往往是与市场期待背道而驰的。做想做的事,通常都代表着赚不到钱,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她觉得他能每天打十多个小时的游戏,也是挺厉害的。换她,能直接困死。 “不想接触。” 他直言道:“我不喜欢人类。” 时萝:“?” 她懵了下,指了指自己,“那我算什么?我不是人?” 他前后的行为确实呈现出一种分明的割裂感。他好心让她进他家躲雨,可他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多热心的人,没有任何待客之道,甚至,他的态度很冷淡。 如果他真的不愿同人类有交往,那他一开始就不会让她进来,他理应视而不见,将她拒之门外。哪怕她纠缠不断,他也可以强迫她离开。要拒绝她,他有的是办法才对。 时萝并不自恋地认为,他是喜欢她,才让她留下的。他的反应压根称不上喜欢,连好感都未必有,毕竟,他不止一次地对她表露出了不耐烦的意思。 “你?” heta看着时萝,他的眼瞳深邃幽暗,在光线不明朗的环境里,更是流露丝丝危险气息,“你是……”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本想说的词汇,卡住了。他像是在思考,这么说出来,会不会产生其他影响。 她没看出他的纠结和犹豫,只认为是他的语言系统还没跟上人类,便根据他说到一半的音节,好心帮他把话补全,“我是例外?” “例外……” 他稍稍低眸,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似乎是在试图理解这个词汇。 时萝说明道:“就是特殊的存在。” 雷雨天闷热,以至于她做诠释时,脸都有些发烫。 攻略对象的语文水平太差,也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她还要负责当百科全书。 这种纯爱的对话,发生在她这样纯瑟的人身上,真是不可思议、叫人害羞。嘻嘻。 他轻点了下头,认可她说的话,“你说得对,你是例外。” 时萝一时被弥漫着朦胧暧昧气息的氛围弄得无所适从,她有点慌不择路道:“我们睡觉。” 说出来后,她才喘过一口气来,这才是她的舒适区,纯爱一点都不适合她。 “我是说,你看现在也不早了,该到睡觉的时间了。” 时萝很擅长制造若有若无的拉扯。这种暗示,是她常用的手段,得心应手。 可对面的人是个木头,他并不能领悟到她的深层含义,自然也不会因为误会了她,产生脸红心跳的反应。 heta说:“哦。” 他转身,坐回电竞椅上,如同回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他点击鼠标,进行匹配。 时萝:“……” 说实在的,她毫不怀疑,要是没有她,他不仅赚不到钱,还会永世单身。 确实到点了,时萝的困意袭来,她问:“我睡你的床,用你的枕头和被子,真的可以?” “嗯。”他连头都没回一下,专心致志扑在游戏上。 又是熟悉的“嗯、嗯、嗯”状态。 明天还有事要忙,他都答应了,时萝也懒得跟他再磨蹭、客气了,她躺下,倒头就睡。 她的睡眠向来有问题,就算是在很困的状态下,她也需要安抚物。 夏天太热了,时萝提前把被子当成抱枕,说服自己入眠。 在“热”和“睡”之间,必须选一个的话,她会选择睡眠。 她的意识渐渐混沌了起来,因为攀升的温度,她下意识把热度的来源——被子,给踢掉。 但没有了可抱的物品,她又会感到不安。 时萝在空气里胡乱扒拉着,一边没找到,她就往另一边找。 电竞椅就在床边上,它和床,几乎是贴着的。 第7章 触手 heta不用回头,也能感知到,她的手在椅背上摸来摸去。 她没醒,且,她在找什么。 假如她再这么摸下去,有多种可能的情形。 要么是她从床上滚下来,要不就是她碰到电竞椅,影响到他。 确认了时萝仍在睡眠中后,heta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根触手,把她的手给卷住。 他的本意是想把她推回床上,而她却跟找到了什么宝物似的,抱住了他的触手。 庞大、柔软、滑腻的触感,让她很是满意,愣是抓着不放,还用头蹭了蹭,寻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她的发丝蹭到他的触手,上面的吸盘软肉很不适应地缩了缩。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讨厌。 像是把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全然颠倒了。 他后悔了,想收回触手,但她牢牢抓着不放。 heta很郁闷。今天有很多事,都让他闷闷不乐。 自投罗网、送到眼前的猎物洗干净自己后,染上了和他相同的气息,不能吃了。 她教他如何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她对他有利用价值,他暂时无法动她。 至于她提的那些建议,他一个都用不上。 他不能忍受长时间保持人的形态,那会让他很难受,他需要释放自己。 而在陆上,拥有的手超过两只,是一件怪异的事,是不会被接纳的。 他更不会像她一样,问话问个不停,自是做不到长时间跟不存在的观众聊天的。很吵。 最让他烦躁的是,他明明已经跟她说了,他不喜欢人类,不想有任何接触。她也懂了,为什么她还是不主动离远点? 触手是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偏偏她抱得紧紧的,他抽都抽不回来。 人类真是无赖! 他就不该对她伸出援手! 反把自己搭进去的heta进入了某种焦躁、不安的状态。 她偶尔的蹭弄,让他紧咬牙关。 他看着面无表情,实际上,已然开启了暴走模式。 这一点,从他在游戏里大杀特杀,一点发育的空间都不给对方,就可以看出来。 换成平日里,他不会打得这么凶。 他必须找些事来做,以分散注意力。 野怪打了,敌方杀了,兵线带了,塔也点了。他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一遍,野怪刷新了就又开启新一轮的循环。 然而,直到游戏结束了,他也没能纾解自己的烦闷。 知道了这个方法是无效的后,heta放弃了做无用功,他并不准备再开一把游戏,他的背靠在了椅子上,头微微往后仰,以一种舒展的姿态坐着。 他抱臂,双手交叠在一起,薄唇微抿。他的身体虽是放松的,可他的状态却很紧绷。 像是在生闷气,但又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 他这么理智的动物,能够正确地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且找到问题的本质。 是的,他可以做到。 准确来说,造成现状,不是她的错,而是他的。 他不伸触手,就不会把自己置于眼下的境地。 她这种情况,不似手欠,而是迫切地渴求抓住些什么。 他能理解,把食物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拒绝。 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要是醒了,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过早暴露原形,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要等一个月,她若是无法完成她的承诺,他就吃了她。 又一根触手,被他伸了出来。 他想用新触手去让她分心,绕到她的另一侧后,用顶端戳了戳她。 她的反应倒好,属于是这也要,那也要。 不仅没有如他预计那般,放开他被她缠住的第一根触手,她还压住了他的第二根触手。 heta:“……” 他真是低估了人类的贪婪。 无可奈何的他,只得闭目养神,以平缓内心的焦躁。 ……他绝对不会再伸第三根触手! 绝!对! 梦中的时萝是不会清楚她整夜被好几根触手缠绕着的。 她只知道,她这一觉睡得很爽。 等到快早上时,她隐隐约约有要醒的迹象,一夜没睡的他,终于等到时机,撤回了触手。 他收得很快,融合回人形后,他按了按他酸痛、麻痹的手臂。 突然撤掉触手,她可能会很快感觉不对。 于是,他再次伸开触手,把被子放在她的身边,还捏了捏边边角角,制造出一副被她蹂躏过的样子。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他吸取了之前经验不足的教训,捏被子时小心翼翼,绝不碰到她。 完成后,他的触手也是立马就缩了回去,不给她一丝一毫抓到的机会。 时萝大早上是被热醒的。 意识清醒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丢开。 难以置信,她真的抱被子睡了一晚上吗?还不得给她热死? 时萝睡着时,觉得她抱着的被子挺舒服的,软而滑,表面温度貌似也偏低,自带降温效果。 本来,她还想找他要链接来着。可如今看来,估摸是梦里的一切都会自动美化。 她伸了个懒腰,跟在自己家似的,她打算再赖床几分钟。 “醒了?” heta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他的嗓音比昨夜低沉喑哑了些。 她转头,电竞椅是背对着她的,他从椅子上起来,站在她床边。 他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起来。” 她莫名感觉,他身上缭绕着一股……怨气? 不是?他这是起床气?发到她身上来了?关她什么事? 时萝撇清关系,让他认清现实,“是你让我睡床的。” 她可不认账。 他的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看起来是没睡好。 “你不会打了一晚上游戏?”她边说,边下床,给他让出空间。 反正她也睡好了,物归原主是合理的。 他没有躺下去,而是停在床沿边,手放在上面,将床往另一边推了推。 时萝没懂他大清早是要怎样,他不说话,她只好进行着猜测,“是我昨晚影响到你了吗?” 她很了解自己,她睡觉时,确实不太安分。 但昨夜不同,她自认为她睡得规规矩矩,没有辗转反侧、滚来滚去。 他忽地停下了动作,微弯的手臂不动了,跟卡机了一样。 时萝一头雾水,“我说对了?如果是那样,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我今天会出去找商机,等找到了,你以后就不用打持久战,直播那么久了。睡觉是很重要的事。” 她看他半天不动,也是有点疑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类交流过多,可你至少要说句话。你的态度是什么,你得告诉我。你是对我的方案不满意,还是其他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问题说出来,总能解决的。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路,也比你憋在心里好啊。” “……” 他闭了下眼,深深吸气、吐气,“手麻了。” 想必是刚刚揉按得不到位,现下为了推床使劲过头。可她在旁边,他又无法露出触手。 时萝:“?” 她还以为怎么了呢,结果是手麻。她的攻略对象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搞笑气质。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帮忙推一把,不过,她不走寻常路。 她没忘记,她的宗旨可是增加亲密值,能上手的,绝不在一旁看着。 “我帮你揉揉。”不等他拒绝,她就直接行动了。 跟夜间的感受很不同。 她那时是无意识地触碰他,也不懂他的敏感点,所以,他的感觉更偏向于焦躁,情绪得不到发泄口。 但现在,她是在给他提供服务,她的按摩手法不算太好,可她却熟知流程,捶打、揉捏,一套到位。 人类的手臂,和触手是不一样的,手上不会有吸盘,神经也没那么敏锐,因而,他并不抗拒她此时的触碰。 “好端端的,怎么会麻了?”她问道。 他斜了她一眼,不言而喻。 “又怪我了?”时萝觉得真是好大一个锅,“咣”一下砸她头上了,“你自己说睡电竞椅的,我没强迫你。而且,你八成是游戏打久了才会这样。长时间保持相同的姿势,不麻才怪。” 不是她干的,她是坚决不认的。 heta默然,低垂的眼眸中,流露丝丝阴郁。 他其实很想说,就是她压了他一夜压的。他动都不能动。采取强硬的方式从她怀里挣脱,只会适得其反,他忍了一晚上,白天还要听她推卸责任。 然而,他不能说出事实,这是得不偿失的。因此,他只能独自咽下这一口气,并劝说自己,她不知情,不能怪她。 见他的唇角微微向下耷拉着,她戳了戳他,“你生起气来,怎么脸鼓鼓的,跟个河豚似的?” “你才是河豚。”他忽然反击道。 她居然把他和河豚那种生物相提并论? 不论是从外形上,还是从智慧程度上,他都要比大多数海洋生物高级。人类对他的了解和开发还是太少了。人类只会吃。 时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只是她看不出来他的真身,她半真半假地问:“你不是河豚,那是什么?” 她的套话意图过于明显,他还不至于陷入这个圈套中。 “可以了。”他对此不做回答,叫她停下,并收回自己的手,一鼓作气将床推到了墙边,那是离电竞椅最远的位置。 他不可能把设备移出去,为了避免昨夜那种困扰,将床移远些,是最合适的。 她的手总不会长到能抓到在房间另一头打游戏的他。 这一回,即使她滚下床,他也不会管她的。 heta从头到尾都没解释过他为什么这么做,时萝也不想去问具体的原因,给她自己添堵,总归是她打扰到他打游戏了、干扰了他的生活……不外乎是那几种情形。 他搬得远了,她反倒还能更舒适些。 “我要出去一趟,你去不去?” 时萝拉开房间的窗帘,外面一片晴好,除了看着有些晒之外,一切都好。 “不去。”他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开的窗帘又关上。 “你就这么不喜欢光?你的视力还好吗?” 为了省钱不开灯,她勉强能理解。连白天,他都不希望自己的家里有一丝光进入。 再加上他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对着电脑屏幕,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父母都担心自家小孩眼睛会坏掉了。 “比你好。”他保持着油盐不进的态度。 她才不跟他进行这种幼稚的攀比,也不理会他无关痛痒的怼,“对了,我刚才给你揉手的时候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时萝的视线落到他的手上。 这个世界上除去颜控、声控外,还有手控,而打游戏是一种很好的展现方式。 他的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因为不常见光,透着苍白的冷感,青筋也明显。 尽管如此,她方才碰他时,还是觉得他的手很软,并不硌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组织结构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见她盯着他的手看,“你要?割一只给你。” heta是真的有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她好像很喜欢抱着他的触手,砍一根下来,对他来说,难度不是很大。 她说:“你别说得这么血腥。” 他的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水吗?成天割这个、砍那个的。 “我是说露手。” 时萝给他分析了一下可行性,一方面,是他的手漂亮,有优势;另一方面则是,他敲键盘时的动作也很优雅,这会很有看点。 这其中的话,真假参半,实话是有的,但也少不了刻意的奉承、吹捧。 他看出她的虚伪,却实在受用。毕竟,她说的是事实。 可他不能太快答应,否则她必然会得寸进尺,虽然没有相处多久,不过,他已经摸清了她的秉性,他表露出自己的不满,“你一直在跟我提要求。” 时萝不解,“这是合作,你忘了?还是说,你想出尔反尔?” 她之所以会反复提及,还不是因为他对自身没有规划,她才要给他想各种适合他的方法。 被她质疑了后,他说:“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能力。” 第7章 触手 heta不用回头,也能感知到,她的手在椅背上摸来摸去。 她没醒,且,她在找什么。 假如她再这么摸下去,有多种可能的情形。 要么是她从床上滚下来,要不就是她碰到电竞椅,影响到他。 确认了时萝仍在睡眠中后,heta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根触手,把她的手给卷住。 他的本意是想把她推回床上,而她却跟找到了什么宝物似的,抱住了他的触手。 庞大、柔软、滑腻的触感,让她很是满意,愣是抓着不放,还用头蹭了蹭,寻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她的发丝蹭到他的触手,上面的吸盘软肉很不适应地缩了缩。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讨厌。 像是把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全然颠倒了。 他后悔了,想收回触手,但她牢牢抓着不放。 heta很郁闷。今天有很多事,都让他闷闷不乐。 自投罗网、送到眼前的猎物洗干净自己后,染上了和他相同的气息,不能吃了。 她教他如何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她对他有利用价值,他暂时无法动她。 至于她提的那些建议,他一个都用不上。 他不能忍受长时间保持人的形态,那会让他很难受,他需要释放自己。 而在陆上,拥有的手超过两只,是一件怪异的事,是不会被接纳的。 他更不会像她一样,问话问个不停,自是做不到长时间跟不存在的观众聊天的。很吵。 最让他烦躁的是,他明明已经跟她说了,他不喜欢人类,不想有任何接触。她也懂了,为什么她还是不主动离远点? 触手是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偏偏她抱得紧紧的,他抽都抽不回来。 人类真是无赖! 他就不该对她伸出援手! 反把自己搭进去的heta进入了某种焦躁、不安的状态。 她偶尔的蹭弄,让他紧咬牙关。 他看着面无表情,实际上,已然开启了暴走模式。 这一点,从他在游戏里大杀特杀,一点发育的空间都不给对方,就可以看出来。 换成平日里,他不会打得这么凶。 他必须找些事来做,以分散注意力。 野怪打了,敌方杀了,兵线带了,塔也点了。他把所有能做的事都做了一遍,野怪刷新了就又开启新一轮的循环。 然而,直到游戏结束了,他也没能纾解自己的烦闷。 知道了这个方法是无效的后,heta放弃了做无用功,他并不准备再开一把游戏,他的背靠在了椅子上,头微微往后仰,以一种舒展的姿态坐着。 他抱臂,双手交叠在一起,薄唇微抿。他的身体虽是放松的,可他的状态却很紧绷。 像是在生闷气,但又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 他这么理智的动物,能够正确地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且找到问题的本质。 是的,他可以做到。 准确来说,造成现状,不是她的错,而是他的。 他不伸触手,就不会把自己置于眼下的境地。 她这种情况,不似手欠,而是迫切地渴求抓住些什么。 他能理解,把食物放在他眼前,他也不会拒绝。 只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要是醒了,肯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过早暴露原形,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要等一个月,她若是无法完成她的承诺,他就吃了她。 又一根触手,被他伸了出来。 他想用新触手去让她分心,绕到她的另一侧后,用顶端戳了戳她。 她的反应倒好,属于是这也要,那也要。 不仅没有如他预计那般,放开他被她缠住的第一根触手,她还压住了他的第二根触手。 heta:“……” 他真是低估了人类的贪婪。 无可奈何的他,只得闭目养神,以平缓内心的焦躁。 ……他绝对不会再伸第三根触手! 绝!对! 梦中的时萝是不会清楚她整夜被好几根触手缠绕着的。 她只知道,她这一觉睡得很爽。 等到快早上时,她隐隐约约有要醒的迹象,一夜没睡的他,终于等到时机,撤回了触手。 他收得很快,融合回人形后,他按了按他酸痛、麻痹的手臂。 突然撤掉触手,她可能会很快感觉不对。 于是,他再次伸开触手,把被子放在她的身边,还捏了捏边边角角,制造出一副被她蹂躏过的样子。 吃一堑、长一智,这一回,他吸取了之前经验不足的教训,捏被子时小心翼翼,绝不碰到她。 完成后,他的触手也是立马就缩了回去,不给她一丝一毫抓到的机会。 时萝大早上是被热醒的。 意识清醒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丢开。 难以置信,她真的抱被子睡了一晚上吗?还不得给她热死? 时萝睡着时,觉得她抱着的被子挺舒服的,软而滑,表面温度貌似也偏低,自带降温效果。 本来,她还想找他要链接来着。可如今看来,估摸是梦里的一切都会自动美化。 她伸了个懒腰,跟在自己家似的,她打算再赖床几分钟。 “醒了?” heta的声音在她旁边响起,他的嗓音比昨夜低沉喑哑了些。 她转头,电竞椅是背对着她的,他从椅子上起来,站在她床边。 他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起来。” 她莫名感觉,他身上缭绕着一股……怨气? 不是?他这是起床气?发到她身上来了?关她什么事? 时萝撇清关系,让他认清现实,“是你让我睡床的。” 她可不认账。 他的眼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看起来是没睡好。 “你不会打了一晚上游戏?”她边说,边下床,给他让出空间。 反正她也睡好了,物归原主是合理的。 他没有躺下去,而是停在床沿边,手放在上面,将床往另一边推了推。 时萝没懂他大清早是要怎样,他不说话,她只好进行着猜测,“是我昨晚影响到你了吗?” 她很了解自己,她睡觉时,确实不太安分。 但昨夜不同,她自认为她睡得规规矩矩,没有辗转反侧、滚来滚去。 他忽地停下了动作,微弯的手臂不动了,跟卡机了一样。 时萝一头雾水,“我说对了?如果是那样,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我今天会出去找商机,等找到了,你以后就不用打持久战,直播那么久了。睡觉是很重要的事。” 她看他半天不动,也是有点疑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类交流过多,可你至少要说句话。你的态度是什么,你得告诉我。你是对我的方案不满意,还是其他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问题说出来,总能解决的。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路,也比你憋在心里好啊。” “……” 他闭了下眼,深深吸气、吐气,“手麻了。” 想必是刚刚揉按得不到位,现下为了推床使劲过头。可她在旁边,他又无法露出触手。 时萝:“?” 她还以为怎么了呢,结果是手麻。她的攻略对象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搞笑气质。 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帮忙推一把,不过,她不走寻常路。 她没忘记,她的宗旨可是增加亲密值,能上手的,绝不在一旁看着。 “我帮你揉揉。”不等他拒绝,她就直接行动了。 跟夜间的感受很不同。 她那时是无意识地触碰他,也不懂他的敏感点,所以,他的感觉更偏向于焦躁,情绪得不到发泄口。 但现在,她是在给他提供服务,她的按摩手法不算太好,可她却熟知流程,捶打、揉捏,一套到位。 人类的手臂,和触手是不一样的,手上不会有吸盘,神经也没那么敏锐,因而,他并不抗拒她此时的触碰。 “好端端的,怎么会麻了?”她问道。 他斜了她一眼,不言而喻。 “又怪我了?”时萝觉得真是好大一个锅,“咣”一下砸她头上了,“你自己说睡电竞椅的,我没强迫你。而且,你八成是游戏打久了才会这样。长时间保持相同的姿势,不麻才怪。” 不是她干的,她是坚决不认的。 heta默然,低垂的眼眸中,流露丝丝阴郁。 他其实很想说,就是她压了他一夜压的。他动都不能动。采取强硬的方式从她怀里挣脱,只会适得其反,他忍了一晚上,白天还要听她推卸责任。 然而,他不能说出事实,这是得不偿失的。因此,他只能独自咽下这一口气,并劝说自己,她不知情,不能怪她。 见他的唇角微微向下耷拉着,她戳了戳他,“你生起气来,怎么脸鼓鼓的,跟个河豚似的?” “你才是河豚。”他忽然反击道。 她居然把他和河豚那种生物相提并论? 不论是从外形上,还是从智慧程度上,他都要比大多数海洋生物高级。人类对他的了解和开发还是太少了。人类只会吃。 时萝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看来他是真的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只是她看不出来他的真身,她半真半假地问:“你不是河豚,那是什么?” 她的套话意图过于明显,他还不至于陷入这个圈套中。 “可以了。”他对此不做回答,叫她停下,并收回自己的手,一鼓作气将床推到了墙边,那是离电竞椅最远的位置。 他不可能把设备移出去,为了避免昨夜那种困扰,将床移远些,是最合适的。 她的手总不会长到能抓到在房间另一头打游戏的他。 这一回,即使她滚下床,他也不会管她的。 heta从头到尾都没解释过他为什么这么做,时萝也不想去问具体的原因,给她自己添堵,总归是她打扰到他打游戏了、干扰了他的生活……不外乎是那几种情形。 他搬得远了,她反倒还能更舒适些。 “我要出去一趟,你去不去?” 时萝拉开房间的窗帘,外面一片晴好,除了看着有些晒之外,一切都好。 “不去。”他走到她身边,把她拉开的窗帘又关上。 “你就这么不喜欢光?你的视力还好吗?” 为了省钱不开灯,她勉强能理解。连白天,他都不希望自己的家里有一丝光进入。 再加上他一天十几个小时都对着电脑屏幕,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父母都担心自家小孩眼睛会坏掉了。 “比你好。”他保持着油盐不进的态度。 她才不跟他进行这种幼稚的攀比,也不理会他无关痛痒的怼,“对了,我刚才给你揉手的时候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时萝的视线落到他的手上。 这个世界上除去颜控、声控外,还有手控,而打游戏是一种很好的展现方式。 他的手指瘦削修长,骨节分明,因为不常见光,透着苍白的冷感,青筋也明显。 尽管如此,她方才碰他时,还是觉得他的手很软,并不硌人,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组织结构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见她盯着他的手看,“你要?割一只给你。” heta是真的有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她好像很喜欢抱着他的触手,砍一根下来,对他来说,难度不是很大。 她说:“你别说得这么血腥。” 他的脑袋里都装的是什么?水吗?成天割这个、砍那个的。 “我是说露手。” 时萝给他分析了一下可行性,一方面,是他的手漂亮,有优势;另一方面则是,他敲键盘时的动作也很优雅,这会很有看点。 这其中的话,真假参半,实话是有的,但也少不了刻意的奉承、吹捧。 他看出她的虚伪,却实在受用。毕竟,她说的是事实。 可他不能太快答应,否则她必然会得寸进尺,虽然没有相处多久,不过,他已经摸清了她的秉性,他表露出自己的不满,“你一直在跟我提要求。” 时萝不解,“这是合作,你忘了?还是说,你想出尔反尔?” 她之所以会反复提及,还不是因为他对自身没有规划,她才要给他想各种适合他的方法。 被她质疑了后,他说:“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能力。” 第8章 难伺候 她挑了下眉,斗志上来了,“你想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在深海里,捕猎是评判能力最重要的标准。 “如果你能带回食物,我就考虑你的提议。” heta自认为他给她出了一道难题。 大多数人类都没有捕猎的经验,且她缺乏通用货币,也无法靠买卖来换取食物。 时萝则觉得,他的要求未免太简单了些,可她没有说出来,她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一言为定。” 她出了门,去到昨天色鬼给她的地址,把基本物资拿到了手。 对时萝而言,只要有个手机,什么事都能解决。眼下,她的余额充足,也没有可担忧的事了。 她先找了一家餐厅,自己吃好后,想给他打包一份。 服务员问:“您想再点些什么?” 时萝说:“有生鱼吗?” 虽然她很想让他尝一尝正常人吃的饭菜,但还是留个预选好了,免得他不爱吃。 服务员答:“有三文鱼和章鱼,您看看,有您喜欢的吗?” 她其实想按照他昨日那般,找那种一条条的鱼,不过一般的餐厅可能不会这么卖,海鲜市场离这边也有一定距离。她最佳的选择就是买这种人也可以生吃的鱼。 “各来一份,带走。” 主要是她不清楚他爱吃哪种鱼,只能全买下。 时萝提着打包盒往回走。 她莫名有种回到原始社会的感觉,她外出打猎,他则负责看家。 由于她不知道他家大门的密码,她只能按门铃叫他。 heta对于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回如此之多的食物有些惊讶,她或许确实是有能力的。难怪人类会使用各种各样的工具。 她将打包盒放在厨房的台子上,拆开,“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给你提供了很多选择。” 他一一望过去。 色泽漂亮的三文鱼被切成片状,看着十分肥美。 商家还配了酱油和芥末。 盒子里的另一份,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食物”。 小小的、细长的、还在蠕动的章鱼足。 heta默然。 见他一动不动,她问:“怎么了?你不喜欢?” 他并不作答,而是问她:“你吃过了?” 时萝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关心她的情况,“嗯,我在外面吃的,这些你吃就行了,不用管我,我不爱吃生的。” 他没再说话。 外头的门铃响了,时萝说:“应该是找我的,我去开门,你吃。” 她特意叮嘱道:“绿色的是芥末,你不吃辣就不要蘸,它很呛的。” 他低垂了下眼眸,他并不关心配的是什么酱料,只看着那一盒鲜活的小章鱼足,“……” 过后,时萝抱着大大小小的纸箱进来,她网购了一堆对她来说很必要的物品,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最基础的,从附近的商超就能买到,剩下的还在路上。 她将快递箱放好后,准备拆了,却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好意思,我把你家当成我家了。但这是为了我们长期的战略合作,你要不来看一下,说不定也有你需要的。” 大都是些日化品,没什么特别的。硬要说的话,就是她买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有瓶子。 为了安置这些东西,时萝上上下下地跑,她发现他自己的“沐浴露”很明显地少了,他是一次性用了多少,才会有这么分明的变化? 她看着分散在四处的花洒,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要充分利用花洒,那他的体型应当不小才是。或者说,他的某个器官、组织很长,这才需要拉开距离。 她下楼时,看见他正在吃的活章鱼时,脚步忽地顿住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本身就是八爪鱼? 这个推测,符合她此前所有的想法。 可她看到他吃得面无表情、毫无波澜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真是章鱼,怎么会吃得这么平静?在这一点上,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说服自己。 再怎么说,他吃的也是他的同族。她不觉得,她有朝一日被逼迫着吃人肉时,会这么云淡风轻的。 假如他是心甘情愿地吃……那就更恐怖了好吗?! 时萝给自己洗脑成功,她的理由很充分,章鱼是秃头,他不是,他有头发,还不少。 可她还是不太放心,便旁敲侧击地问:“你吃得还满意吗?” 万一他真是章鱼,她给他买章鱼足吃,那她的罪过不就大了吗? 最重要的是,生吃章鱼是一件看起来很残忍的事,它的触手都还在动,仿佛它还活着。 heta无动于衷地咀嚼着。 她并不觉得是因为章鱼足q弹,更像是难以下咽,他吃得生无可恋。 他不回答,让她更心虚了,继续试探道:“要不我下次给你买别的?虾蟹之类。或者你跟我一起出去吃。” “不用。”他差不多吃好了,调料却没怎么动,她带回时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看来他是真的不爱有任何多余的味道。 时萝是搞不懂他说的“不用”,是指“他不吃”,还是“不想麻烦她”,她的思绪一下跑偏,感觉他也有可能是一只螃蟹,不然怎么会拒绝她。 吃完后,heta将打包盒丢进垃圾桶,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她敲了敲门,问:“你能告诉我大门的密码是多少吗?省得每次都要你来开。” 里面没有回应,她又说:“我不会干什么坏事的,只是觉得这么做更方便。等我走了以后,你把密码改掉就行。” 没过多久,房间里传来声音,“8321。” 时萝道谢后,又开始捣鼓起其他的来。 说实话,她有点想大改造他家,但现在显然时机还没到,她贸然做,太失礼了。 等到客厅和浴室都被她收拾好了后,她的肩颈有些酸软。 她揉了揉,作用不大,可聊胜于无。 这时候,她忽然想,如果她有一个能包揽家务,还会给她按摩的机器人…… 又好比说,她会法术,能上天入地…… 时萝晃了晃脑袋,她估计自己是被热昏头了,这种不专业的想法都出来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她是任务者,不会停留在哪一个位面里,及时断舍离才是理智的。 她看着剩余的快递,又去敲了下他的门,“我准备给你装摄像头了。” 设备依旧是从网上买的,她清楚,他对数码产品的要求很是严格,要是给他随便买一个,可能会破坏掉整体的和谐性。 她在餐厅吃饭时,可没闲着,尽管是临时抱佛脚,但也做了不少功课。 摄像头不难装,她很快安好,“你在游戏中吗?那等你打完再试下效果。” “人机。”他又杀了对方一次后,即时退出了游戏。 在他退出这一局前,她眼尖地看见他杀了对方上百次。 因为人机局,所有的数据都可以更改,他把对方设成了不能动的人偶,让对面的机器人站在原地。 而他自己,等级和经济都点满了,技能冷却也是零秒,他只是重复着那几个技能按键。完全是虐杀。 ……谁又惹他了? 时萝猜到大概是由于她,不过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 在饮食上的偏好,她问过他了,是他自己一直回避。 生气也不是这么生的,她又不会读心术,他不说,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气热,她的火气也不小。她不想跟他有争执,更不喜欢吵架。 吵架总是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见解。吵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目前的状况还没有严重到吵架那一步,她不想事态愈演愈烈,只是教他用了下,再试了试好不好用。 事实证明,硬件强,无需畏惧任何镜头。况且,她买的还是质量很好的摄像头。 画面中,他的手在漆黑键盘的衬托下,白皙得不像话,且修长有力,凹凸的骨节带有特别的美感,腕骨那一块很是分明。 时萝对摄像头的使用不是很了解,但她知道哪个角度最好看,她的审美一向在线的。 她边观察画面,边调整着镜头。 当她的手碰到他时,heta微微将手往回撤了些,像是在抵抗她的触碰。 她一脸义正言辞道:“你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碰你的。这次调好了,以后记住,就不用再改了。” 熟悉时萝的朋友都知道,她每次正经的时候,脑子里大都是不正经的想法。 她碰他,49是因为工作需要,51是因为她想碰。 跟想象中的触感一样,他的手看着骨骼感十足,摸上去却软软的。 时萝一瞬间想到了梦里的“被子”,只不过,她梦中抱着的似乎更软、更湿滑一些。 她也不懂,一个被子,怎么会给她那样的触感? “你有钱了?” 他蓦地问道。 昨天,她还是行李丢了、身无分文的可怜游客。今日,她就摇身一变,有大买特买的能力了。 时萝早就想好了借口,“行李是不见了,但有好心人捡到了我的手机。你也知道,现在都用手机支付的,所以,我算是有点小钱。你有想买的,可以跟我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之后还我就是了。” 她是不在乎她那些钱的,反正是系统给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怎么花、花给谁,都没事,又不是她辛苦赚的血汗钱。 heta听着,没什么反应,大约是信了。 她在内心感叹,攻略对象笨点也好,方便糊弄,说什么都信。 “好了,镜头调整完了,你把它固定在这里就行,它只拍键盘,不会拍到其他地方。” 时萝说了一下直播的注意事项,总体来说,他还是可以自由行动,只是最好是不要让他的手离开摄像头的拍摄范围。 她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今天就能尝试新风格了。假如你不想,过几天再开始也行,看你自己。我有点累,回去补个觉。” 说是回笼觉,可她实际上更想休息一下。 简单地做了几个拉伸、放松了下脊背后,时萝还是觉得不太到位,她只能干脆放弃,抱着新买的玩偶入睡。 房间内,光线幽暗,也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并不吵,甚至,听着韵律十足。 他貌似把游戏声关了。 除了有些时候表现得不近人情、不善言辞了些外,他大体上还是一个不错的……生物? 时萝入眠得很快。 待她睡着后,heta伸出了触手。 他的触手越伸越长,一路蜿蜒到了她的床边。 时萝是背着他睡的。另一边靠窗,她开了个缝隙,有风进来,会凉快些。 因而,他的触手轻而易举地攀上了她的后背,弯曲着,给她捏了几下。 从脖颈、肩膀,到背,他学着她早上时的模样,给她做着按摩。 不得不说,他的模仿很是到位,睡梦中的她,姿态显然变得松弛了些。 相比于正在为她放松的触手,他本身显得很是拘谨。 他的神色无波无澜,深沉的眼眸也只锁定在屏幕上,好似他的世界里只有游戏。 heta的手在键盘上敲打、移动,从他身后长出的触手,却是在给她服务。 海洋生物大多是知恩图报的,他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她给他买了摄像头。仅此而已。 不然是为什么?她这个愚蠢的人类,居然买章鱼给他吃。 他起初还以为,她是识破了他的身份,他本想直接绞死对方。 通过观察,他才发现,她只是买了她以为他能吃的。 果然,狩猎这种重要的任务,不能随意交给不靠谱的人类去做。 目标不准确就算了,体力也不行。 他边给她揉捏,边如是想。 人类实在脆弱。身体那么小一个,又没有强大的防御机制,还懒。 他要是想杀她,随时都可以杀。 而今,只不过是看在她还能为他所用的份上,留她一命。 时萝在床上动了动,把玩偶抱得更紧了。 他的触手霎时僵硬,弱弱地往回缩了缩。 看她没有醒来的征兆,两根触手才又伸回去,接着给她按。 人类,真是难伺候。 第8章 难伺候 她挑了下眉,斗志上来了,“你想我怎么证明给你看?” 在深海里,捕猎是评判能力最重要的标准。 “如果你能带回食物,我就考虑你的提议。” heta自认为他给她出了一道难题。 大多数人类都没有捕猎的经验,且她缺乏通用货币,也无法靠买卖来换取食物。 时萝则觉得,他的要求未免太简单了些,可她没有说出来,她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一言为定。” 她出了门,去到昨天色鬼给她的地址,把基本物资拿到了手。 对时萝而言,只要有个手机,什么事都能解决。眼下,她的余额充足,也没有可担忧的事了。 她先找了一家餐厅,自己吃好后,想给他打包一份。 服务员问:“您想再点些什么?” 时萝说:“有生鱼吗?” 虽然她很想让他尝一尝正常人吃的饭菜,但还是留个预选好了,免得他不爱吃。 服务员答:“有三文鱼和章鱼,您看看,有您喜欢的吗?” 她其实想按照他昨日那般,找那种一条条的鱼,不过一般的餐厅可能不会这么卖,海鲜市场离这边也有一定距离。她最佳的选择就是买这种人也可以生吃的鱼。 “各来一份,带走。” 主要是她不清楚他爱吃哪种鱼,只能全买下。 时萝提着打包盒往回走。 她莫名有种回到原始社会的感觉,她外出打猎,他则负责看家。 由于她不知道他家大门的密码,她只能按门铃叫他。 heta对于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回如此之多的食物有些惊讶,她或许确实是有能力的。难怪人类会使用各种各样的工具。 她将打包盒放在厨房的台子上,拆开,“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给你提供了很多选择。” 他一一望过去。 色泽漂亮的三文鱼被切成片状,看着十分肥美。 商家还配了酱油和芥末。 盒子里的另一份,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食物”。 小小的、细长的、还在蠕动的章鱼足。 heta默然。 见他一动不动,她问:“怎么了?你不喜欢?” 他并不作答,而是问她:“你吃过了?” 时萝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他竟然会关心她的情况,“嗯,我在外面吃的,这些你吃就行了,不用管我,我不爱吃生的。” 他没再说话。 外头的门铃响了,时萝说:“应该是找我的,我去开门,你吃。” 她特意叮嘱道:“绿色的是芥末,你不吃辣就不要蘸,它很呛的。” 他低垂了下眼眸,他并不关心配的是什么酱料,只看着那一盒鲜活的小章鱼足,“……” 过后,时萝抱着大大小小的纸箱进来,她网购了一堆对她来说很必要的物品,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最基础的,从附近的商超就能买到,剩下的还在路上。 她将快递箱放好后,准备拆了,却注意到他的视线,“不好意思,我把你家当成我家了。但这是为了我们长期的战略合作,你要不来看一下,说不定也有你需要的。” 大都是些日化品,没什么特别的。硬要说的话,就是她买的洗发水和沐浴露都有瓶子。 为了安置这些东西,时萝上上下下地跑,她发现他自己的“沐浴露”很明显地少了,他是一次性用了多少,才会有这么分明的变化? 她看着分散在四处的花洒,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要充分利用花洒,那他的体型应当不小才是。或者说,他的某个器官、组织很长,这才需要拉开距离。 她下楼时,看见他正在吃的活章鱼时,脚步忽地顿住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本身就是八爪鱼? 这个推测,符合她此前所有的想法。 可她看到他吃得面无表情、毫无波澜时,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真是章鱼,怎么会吃得这么平静?在这一点上,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说服自己。 再怎么说,他吃的也是他的同族。她不觉得,她有朝一日被逼迫着吃人肉时,会这么云淡风轻的。 假如他是心甘情愿地吃……那就更恐怖了好吗?! 时萝给自己洗脑成功,她的理由很充分,章鱼是秃头,他不是,他有头发,还不少。 可她还是不太放心,便旁敲侧击地问:“你吃得还满意吗?” 万一他真是章鱼,她给他买章鱼足吃,那她的罪过不就大了吗? 最重要的是,生吃章鱼是一件看起来很残忍的事,它的触手都还在动,仿佛它还活着。 heta无动于衷地咀嚼着。 她并不觉得是因为章鱼足q弹,更像是难以下咽,他吃得生无可恋。 他不回答,让她更心虚了,继续试探道:“要不我下次给你买别的?虾蟹之类。或者你跟我一起出去吃。” “不用。”他差不多吃好了,调料却没怎么动,她带回时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看来他是真的不爱有任何多余的味道。 时萝是搞不懂他说的“不用”,是指“他不吃”,还是“不想麻烦她”,她的思绪一下跑偏,感觉他也有可能是一只螃蟹,不然怎么会拒绝她。 吃完后,heta将打包盒丢进垃圾桶,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她敲了敲门,问:“你能告诉我大门的密码是多少吗?省得每次都要你来开。” 里面没有回应,她又说:“我不会干什么坏事的,只是觉得这么做更方便。等我走了以后,你把密码改掉就行。” 没过多久,房间里传来声音,“8321。” 时萝道谢后,又开始捣鼓起其他的来。 说实话,她有点想大改造他家,但现在显然时机还没到,她贸然做,太失礼了。 等到客厅和浴室都被她收拾好了后,她的肩颈有些酸软。 她揉了揉,作用不大,可聊胜于无。 这时候,她忽然想,如果她有一个能包揽家务,还会给她按摩的机器人…… 又好比说,她会法术,能上天入地…… 时萝晃了晃脑袋,她估计自己是被热昏头了,这种不专业的想法都出来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她是任务者,不会停留在哪一个位面里,及时断舍离才是理智的。 她看着剩余的快递,又去敲了下他的门,“我准备给你装摄像头了。” 设备依旧是从网上买的,她清楚,他对数码产品的要求很是严格,要是给他随便买一个,可能会破坏掉整体的和谐性。 她在餐厅吃饭时,可没闲着,尽管是临时抱佛脚,但也做了不少功课。 摄像头不难装,她很快安好,“你在游戏中吗?那等你打完再试下效果。” “人机。”他又杀了对方一次后,即时退出了游戏。 在他退出这一局前,她眼尖地看见他杀了对方上百次。 因为人机局,所有的数据都可以更改,他把对方设成了不能动的人偶,让对面的机器人站在原地。 而他自己,等级和经济都点满了,技能冷却也是零秒,他只是重复着那几个技能按键。完全是虐杀。 ……谁又惹他了? 时萝猜到大概是由于她,不过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得差不多了。 在饮食上的偏好,她问过他了,是他自己一直回避。 生气也不是这么生的,她又不会读心术,他不说,她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气热,她的火气也不小。她不想跟他有争执,更不喜欢吵架。 吵架总是双方各执一词,各有各的见解。吵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目前的状况还没有严重到吵架那一步,她不想事态愈演愈烈,只是教他用了下,再试了试好不好用。 事实证明,硬件强,无需畏惧任何镜头。况且,她买的还是质量很好的摄像头。 画面中,他的手在漆黑键盘的衬托下,白皙得不像话,且修长有力,凹凸的骨节带有特别的美感,腕骨那一块很是分明。 时萝对摄像头的使用不是很了解,但她知道哪个角度最好看,她的审美一向在线的。 她边观察画面,边调整着镜头。 当她的手碰到他时,heta微微将手往回撤了些,像是在抵抗她的触碰。 她一脸义正言辞道:“你躲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碰你的。这次调好了,以后记住,就不用再改了。” 熟悉时萝的朋友都知道,她每次正经的时候,脑子里大都是不正经的想法。 她碰他,49是因为工作需要,51是因为她想碰。 跟想象中的触感一样,他的手看着骨骼感十足,摸上去却软软的。 时萝一瞬间想到了梦里的“被子”,只不过,她梦中抱着的似乎更软、更湿滑一些。 她也不懂,一个被子,怎么会给她那样的触感? “你有钱了?” 他蓦地问道。 昨天,她还是行李丢了、身无分文的可怜游客。今日,她就摇身一变,有大买特买的能力了。 时萝早就想好了借口,“行李是不见了,但有好心人捡到了我的手机。你也知道,现在都用手机支付的,所以,我算是有点小钱。你有想买的,可以跟我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大不了之后还我就是了。” 她是不在乎她那些钱的,反正是系统给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怎么花、花给谁,都没事,又不是她辛苦赚的血汗钱。 heta听着,没什么反应,大约是信了。 她在内心感叹,攻略对象笨点也好,方便糊弄,说什么都信。 “好了,镜头调整完了,你把它固定在这里就行,它只拍键盘,不会拍到其他地方。” 时萝说了一下直播的注意事项,总体来说,他还是可以自由行动,只是最好是不要让他的手离开摄像头的拍摄范围。 她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今天就能尝试新风格了。假如你不想,过几天再开始也行,看你自己。我有点累,回去补个觉。” 说是回笼觉,可她实际上更想休息一下。 简单地做了几个拉伸、放松了下脊背后,时萝还是觉得不太到位,她只能干脆放弃,抱着新买的玩偶入睡。 房间内,光线幽暗,也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并不吵,甚至,听着韵律十足。 他貌似把游戏声关了。 除了有些时候表现得不近人情、不善言辞了些外,他大体上还是一个不错的……生物? 时萝入眠得很快。 待她睡着后,heta伸出了触手。 他的触手越伸越长,一路蜿蜒到了她的床边。 时萝是背着他睡的。另一边靠窗,她开了个缝隙,有风进来,会凉快些。 因而,他的触手轻而易举地攀上了她的后背,弯曲着,给她捏了几下。 从脖颈、肩膀,到背,他学着她早上时的模样,给她做着按摩。 不得不说,他的模仿很是到位,睡梦中的她,姿态显然变得松弛了些。 相比于正在为她放松的触手,他本身显得很是拘谨。 他的神色无波无澜,深沉的眼眸也只锁定在屏幕上,好似他的世界里只有游戏。 heta的手在键盘上敲打、移动,从他身后长出的触手,却是在给她服务。 海洋生物大多是知恩图报的,他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她给他买了摄像头。仅此而已。 不然是为什么?她这个愚蠢的人类,居然买章鱼给他吃。 他起初还以为,她是识破了他的身份,他本想直接绞死对方。 通过观察,他才发现,她只是买了她以为他能吃的。 果然,狩猎这种重要的任务,不能随意交给不靠谱的人类去做。 目标不准确就算了,体力也不行。 他边给她揉捏,边如是想。 人类实在脆弱。身体那么小一个,又没有强大的防御机制,还懒。 他要是想杀她,随时都可以杀。 而今,只不过是看在她还能为他所用的份上,留她一命。 时萝在床上动了动,把玩偶抱得更紧了。 他的触手霎时僵硬,弱弱地往回缩了缩。 看她没有醒来的征兆,两根触手才又伸回去,接着给她按。 人类,真是难伺候。 第9章 关注 时萝一觉醒来,感觉自己腰不酸了、背不疼了。 她慨叹于她在他家,睡眠质量竟可以这么好。真是块风水宝地。 即便是为了她的睡眠,她也要尽可能在这里待久些。 她从床上坐起,见他还对着电脑屏幕,不禁问道:“你今天睡过觉了吗?” “没有。”他的语气似是习以为常。 她对此表示无法理解,“你都不困的?” 要不是有任务要做,她能从早睡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她睡的。 时萝问:“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她想不到他有什么非整天打游戏不可的理由,游戏本身就是为了娱乐、休息而存在的。 他如今是为了打而打,她看不出他从中收获了多少乐趣,因为输赢并不会对他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唯一的原因,便是钱。 不过,她还真挺好奇,他是怎么维持生活的。哪怕他的食物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平日的水电也是费钱的,就他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不足以覆盖支出。 以及他的存在,也让人捉摸不透。在人类社会,他连最基础的身份信息都没有,按理来说,他做什么事都会遇到困难。可他碰见的问题,只有赚不到钱一个。 heta的手顿了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醒了就出去。” 她撇了撇嘴,有时候,她真觉得他的沟通方式存在很大的毛病。 yes or no的选择里,他选or。她想帮他,也是有心无力,她完全不清楚他的需求。 情绪价值提供了,钱,她也能给。他还缺什么? 时萝目前能做的只有不惹他烦,他这种本性看见人就烦的生物,难相处得很。她不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了,所谓的,让他自己冷静下。 她到了客厅去,找了些早上买的食材,做了个沙拉,随后,她漫无目的地刷起了视频。 时萝后知后觉她已然有了手机,她根据记忆找到了他的直播平台,并下载对应软件,再搜了下他的名字,进入直播间。 他确实按照她所说,把摄像头打开了,只不过,直播间的观众和他的粉丝量并没增加。 是因为这个才郁闷的? 时萝也纳闷,明明都改进了他的直播方式,可为什么还是没有效果? 不过,这也不是短短一天就能达到的,至少要等一周才能根据数据进行系统分析。 heta并没有太关注直播间的数据,他只是习惯了长时间游戏。 起初是为了完成平台的任务,播的时间越长,曝光率越高。 一开始是有些流量的,但都留不住,有些人看一眼就走。 到后面,平台自动把他归为了不吸引观众的那批,就不断减少他的曝光。 直播间里,所有的新消息都会弹到屏幕上。他的视力很好,在第一时间便能注意到。 他低眸,偶然瞥见一行小字。 ——用户[莳萝]成为您的第[10]位粉丝。 他的记忆力一向优越,立马对应上了他这位新粉丝的身份。 没过多久,时萝便来敲门了,“你吃水果吗?休息一会儿,你都有两位数的粉他没有?。来了他来了丝了,要是我,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她或许是容易找到满足感的类型。 但这仅仅是狡猾人类的把戏罢了,他第十个粉丝怎么来的,她不清楚吗?且去 这点小事,不足以让他开心。 heta冷漠地将身后乱晃的触手收回。 时萝洗好了水果,她想切成小块来着,可他家没有刀,她只能原模原样地摆着。 她听见房门开了的声音,“你真的出来了?没想到你也有听话的一面。” heta长睫毛轻垂,他的唇角动了动,流露出不屑的意味。 海洋生物不会那么容易被驯服,那只是她肤浅的看法。 她指了指果盘,“别客气,自己挑,全当是我对你的前期投资。” 他不为所动,“我不吃。” 时萝是有考虑过他不吃水果的情况,他那么爱鱼类,是很有可能挑食,可他都融入人类社会了,还是这么“顽固”,她问:“那你出门干什么?” 她是单纯想问,没有夹枪带棒。她以为他是饿了或累了,才要短暂休息一下。到头来,他还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他淡漠地注视着她,“这是我家。” 言下之意,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跟她报备、解释。 “哦。”时萝直白道:“我忘了。” 她好像有点太自来熟了。但本来也该如此,温和的方式不适合他,她得死缠烂打些才行。 为此,她没什么不能做的。 她看他站在原地,问:“你要不坐下,聊会儿天?” 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她身上,并不偏移。 这本应当是个深情的画面。 然而,她却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立刻从椅子上起来,“你是主人,你坐。” 她是真的把鸠占鹊巢一词给贯彻到底了。谁让他家连个沙发都没有? 时萝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他暂停了的直播画面。 她说:“我刚才考察了一下市场,发现有个问题,是被我们忽视了的。我怀疑,这也是你改革了直播后,粉丝没有大涨的原因之一。” 提到这里,她是振振有词,说出的话都专业不少。 heta静候着她的下文。 她虽给他让开了位置,但他却并未坐下,她说:“你不坐,我坐。” 专家讲话,架势要摆起来! 她坐着,要给他看她的手机,为了更方便看,他站在她的旁边。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她像是靠在他怀里。 时萝这会儿正忙着给他说明,没心思观察别的,“你看,是这样的,我研究了其他主播,找到几个不同点。譬如说,人家的标题、封面都很引人注目……” 他的眸光落到她的脖颈处,那里的皮肤白皙,她身上还有他的气味,没有散去。当然,她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人类不具备那么敏锐的感官。 不仅如此,他还清楚记得,他的触手都经过了她的哪里。 “……我觉得你也可以这么做,省得整体的直播干巴巴的。” 在本就没有解说的条件下,他呈现出的内容相比之下会有些枯燥。 她没听见他的回复,抬头后,看见他像是在神游,“你听了没有?” 他沉着而淡定地复述她的话,“改标题和封面,适当给予观众反馈。”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以为你在开小差,都记住了就好。我们来实操一下。” “比如说,我现在给你打赏。” 时萝说着,选了个礼物,她就要支付金额时,被他拦住。 他说:“模拟而已。” 她有自己的坚持,道:“如果我不是花真金白银,你又怎么能真心实意地感谢我?” 正常来说,是不用做到这一步的,但他很特殊,为了让内向的他习惯这种模式,她必须要拿钱逼他。 支付完成后,屏幕上出现送礼的提示,她送的额度不小,以至于在整个平台里都有提示。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一是要激他,二是想引流,说不定就有观众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主播才能让她花钱,前来看热闹。 “好了,你该谢谢我了。”她期待地看着他。 他说:“谢谢你。” 她石化了一瞬,“这是感谢吗?” 他的神情中有些不解,可还是说:“感谢你。” 时萝:“……” 她吐槽道:“真是好真挚好有心的感谢。” 说得再多,都不如实例来得有说服力。 她进了另一个直播间,在他的注视下,给一个人美声甜的主播打赏。 对方看见后,惊讶又高兴地说:“谢谢莳萝宝宝送的礼物!” 后续又说了一大堆夸她的话。 时萝转而望向他,“你感受到差别了吗?” 花同样的钱,后者给到的反应更多、更好,她下次自然是更愿意给后者打赏。 heta的眉梢微微蹙起,他有些厌恶这种没有道理的亲近,满脸都写着抗拒,“你又不是我生的。” 他是在排斥“宝宝”一词。 她说:“大家都这么叫。我也无感,甚至都免疫了。有时候是有用的,反正叫一下又不会丢一条命。” 他仍旧没被她打动,“不能接受。” 时萝耸了耸肩,她知道,处理人情世故对他是很难的,况且是和陌生人。 有些人,比如她,尽管跟对面隔着网线,但还是能做到无缝沟通。只要她想,她可以一直热场子、主动开启话题,不让对面尴尬。 然而,有一些人是做不到的。这一部分人会认为自己和对方的熟悉程度还不够,那些词汇过于尴尬,完全说不出口。 她也不是天生热情,只是为了自己所图。假如一个让人尴尬到脚趾抓地的称呼,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让她达成目的,她是乐意做的。 “没事,你保持现状也行。” 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按照相同的方式活着的,他的“冷漠”,能增加神秘感,也符合他整个人设—— 一位不露脸、不出声,有一双好看的手的电竞大神。 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 “话说回来,你的条件真的很好,也可以不局限在游戏里,能好好利用的话……” 时萝又点开一个直播间,里面的主播身材好,人帅,说话也好听。 她的手机大剌剌地放在他眼前,他没法不注意到。 他对于人类很是鄙夷,他本想说些什么的,可他看见了那位主播旁边写着“已关注”。 heta:“……” 通常来说,一旁理应是“关注”。 她不是在他面前点的,也没有手滑,之所以会那么显示,只有一个解释。 在关注了他后,她还跑去别的直播间了,并美其名曰“考察”,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 时萝本还想说什么,可他神色冷冷地径直转身,回了房间。 他把门关上后,她还听见他上锁的声音。 时萝:“?” 至于吗?她不就是让他打开思路,不要被困死在游戏里,他就想把她赶走? 情绪这么不稳定的? 得,让他跟游戏过一辈子去。 一周过去,时萝的战术起了作用。 她还是觉得他擦边些,收益会更高。但他死守着他的道德底线和节操,她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而这一个星期里,她和他基本上是各过各的。 他的食物,他自己会去解决。他是一点熟的都不吃,她吃不了他的口味,都是单独出去觅食。 此外,他的家里,现如今都摆着她买来的物品。 厨房里是刀具、锅、油盐;客厅里有沙发,是单人的,不大。 时萝还挺喜欢她新买的沙发的,很软,里面是流沙,感受到重量后会凹进去。 人坐下去时,会有一种全身心被包裹起来的感觉。 和她第一次在他家睡着时的感触很像。 说来也奇怪,她只有前两次体会到了完美的睡眠,之后都很一般,不是说不好,就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问:“我明天想去集市,你去不去?” 为了方便买买买,她得找一个帮她拎东西的人,所以,她尽力劝说他,道:“那边据说什么都有,渔民刚打捞上来的鱼、虾、蟹,还有小吃摊,你很少吃?” 时萝有时会觉得,他的心是真大。他生吃鱼时,都不怎么避讳着她,更不会耍什么假把式,假装他已经烹饪过了之类。 她只能装作没看见,或是把自己演成一个包容度高、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人。 然而,无论她怎么花言巧语,他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个—— “不去。” 时萝只得放弃。 翌日,她醒来后,看见他靠在电竞椅上,脸对着电脑屏幕,他没有敲键盘,也没别的动作。 乍一看以为是猝死了。 静止不动,是他的睡眠状态,有些诡异,但她看了几天,也看习惯了。 时萝走到厨房去,她想煮个蛋,可是煮蛋器半天不亮灯。 她以为是机器故障了,结果,她开冰箱时,发觉冰箱里也是没有光的。 直觉告诉她,停电了。 她再用灯试了试,并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第9章 关注 时萝一觉醒来,感觉自己腰不酸了、背不疼了。 她慨叹于她在他家,睡眠质量竟可以这么好。真是块风水宝地。 即便是为了她的睡眠,她也要尽可能在这里待久些。 她从床上坐起,见他还对着电脑屏幕,不禁问道:“你今天睡过觉了吗?” “没有。”他的语气似是习以为常。 她对此表示无法理解,“你都不困的?” 要不是有任务要做,她能从早睡到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够她睡的。 时萝问:“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她想不到他有什么非整天打游戏不可的理由,游戏本身就是为了娱乐、休息而存在的。 他如今是为了打而打,她看不出他从中收获了多少乐趣,因为输赢并不会对他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唯一的原因,便是钱。 不过,她还真挺好奇,他是怎么维持生活的。哪怕他的食物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平日的水电也是费钱的,就他那点微薄的收入,根本不足以覆盖支出。 以及他的存在,也让人捉摸不透。在人类社会,他连最基础的身份信息都没有,按理来说,他做什么事都会遇到困难。可他碰见的问题,只有赚不到钱一个。 heta的手顿了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醒了就出去。” 她撇了撇嘴,有时候,她真觉得他的沟通方式存在很大的毛病。 yes or no的选择里,他选or。她想帮他,也是有心无力,她完全不清楚他的需求。 情绪价值提供了,钱,她也能给。他还缺什么? 时萝目前能做的只有不惹他烦,他这种本性看见人就烦的生物,难相处得很。她不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了,所谓的,让他自己冷静下。 她到了客厅去,找了些早上买的食材,做了个沙拉,随后,她漫无目的地刷起了视频。 时萝后知后觉她已然有了手机,她根据记忆找到了他的直播平台,并下载对应软件,再搜了下他的名字,进入直播间。 他确实按照她所说,把摄像头打开了,只不过,直播间的观众和他的粉丝量并没增加。 是因为这个才郁闷的? 时萝也纳闷,明明都改进了他的直播方式,可为什么还是没有效果? 不过,这也不是短短一天就能达到的,至少要等一周才能根据数据进行系统分析。 heta并没有太关注直播间的数据,他只是习惯了长时间游戏。 起初是为了完成平台的任务,播的时间越长,曝光率越高。 一开始是有些流量的,但都留不住,有些人看一眼就走。 到后面,平台自动把他归为了不吸引观众的那批,就不断减少他的曝光。 直播间里,所有的新消息都会弹到屏幕上。他的视力很好,在第一时间便能注意到。 他低眸,偶然瞥见一行小字。 ——用户[莳萝]成为您的第[10]位粉丝。 他的记忆力一向优越,立马对应上了他这位新粉丝的身份。 没过多久,时萝便来敲门了,“你吃水果吗?休息一会儿,你都有两位数的粉他没有?。来了他来了丝了,要是我,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她或许是容易找到满足感的类型。 但这仅仅是狡猾人类的把戏罢了,他第十个粉丝怎么来的,她不清楚吗?且去 这点小事,不足以让他开心。 heta冷漠地将身后乱晃的触手收回。 时萝洗好了水果,她想切成小块来着,可他家没有刀,她只能原模原样地摆着。 她听见房门开了的声音,“你真的出来了?没想到你也有听话的一面。” heta长睫毛轻垂,他的唇角动了动,流露出不屑的意味。 海洋生物不会那么容易被驯服,那只是她肤浅的看法。 她指了指果盘,“别客气,自己挑,全当是我对你的前期投资。” 他不为所动,“我不吃。” 时萝是有考虑过他不吃水果的情况,他那么爱鱼类,是很有可能挑食,可他都融入人类社会了,还是这么“顽固”,她问:“那你出门干什么?” 她是单纯想问,没有夹枪带棒。她以为他是饿了或累了,才要短暂休息一下。到头来,他还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他淡漠地注视着她,“这是我家。” 言下之意,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跟她报备、解释。 “哦。”时萝直白道:“我忘了。” 她好像有点太自来熟了。但本来也该如此,温和的方式不适合他,她得死缠烂打些才行。 为此,她没什么不能做的。 她看他站在原地,问:“你要不坐下,聊会儿天?” 他的目光笔直地落在她身上,并不偏移。 这本应当是个深情的画面。 然而,她却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立刻从椅子上起来,“你是主人,你坐。” 她是真的把鸠占鹊巢一词给贯彻到底了。谁让他家连个沙发都没有? 时萝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他暂停了的直播画面。 她说:“我刚才考察了一下市场,发现有个问题,是被我们忽视了的。我怀疑,这也是你改革了直播后,粉丝没有大涨的原因之一。” 提到这里,她是振振有词,说出的话都专业不少。 heta静候着她的下文。 她虽给他让开了位置,但他却并未坐下,她说:“你不坐,我坐。” 专家讲话,架势要摆起来! 她坐着,要给他看她的手机,为了更方便看,他站在她的旁边。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她像是靠在他怀里。 时萝这会儿正忙着给他说明,没心思观察别的,“你看,是这样的,我研究了其他主播,找到几个不同点。譬如说,人家的标题、封面都很引人注目……” 他的眸光落到她的脖颈处,那里的皮肤白皙,她身上还有他的气味,没有散去。当然,她自己是察觉不到的。人类不具备那么敏锐的感官。 不仅如此,他还清楚记得,他的触手都经过了她的哪里。 “……我觉得你也可以这么做,省得整体的直播干巴巴的。” 在本就没有解说的条件下,他呈现出的内容相比之下会有些枯燥。 她没听见他的回复,抬头后,看见他像是在神游,“你听了没有?” 他沉着而淡定地复述她的话,“改标题和封面,适当给予观众反馈。”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以为你在开小差,都记住了就好。我们来实操一下。” “比如说,我现在给你打赏。” 时萝说着,选了个礼物,她就要支付金额时,被他拦住。 他说:“模拟而已。” 她有自己的坚持,道:“如果我不是花真金白银,你又怎么能真心实意地感谢我?” 正常来说,是不用做到这一步的,但他很特殊,为了让内向的他习惯这种模式,她必须要拿钱逼他。 支付完成后,屏幕上出现送礼的提示,她送的额度不小,以至于在整个平台里都有提示。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一是要激他,二是想引流,说不定就有观众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主播才能让她花钱,前来看热闹。 “好了,你该谢谢我了。”她期待地看着他。 他说:“谢谢你。” 她石化了一瞬,“这是感谢吗?” 他的神情中有些不解,可还是说:“感谢你。” 时萝:“……” 她吐槽道:“真是好真挚好有心的感谢。” 说得再多,都不如实例来得有说服力。 她进了另一个直播间,在他的注视下,给一个人美声甜的主播打赏。 对方看见后,惊讶又高兴地说:“谢谢莳萝宝宝送的礼物!” 后续又说了一大堆夸她的话。 时萝转而望向他,“你感受到差别了吗?” 花同样的钱,后者给到的反应更多、更好,她下次自然是更愿意给后者打赏。 heta的眉梢微微蹙起,他有些厌恶这种没有道理的亲近,满脸都写着抗拒,“你又不是我生的。” 他是在排斥“宝宝”一词。 她说:“大家都这么叫。我也无感,甚至都免疫了。有时候是有用的,反正叫一下又不会丢一条命。” 他仍旧没被她打动,“不能接受。” 时萝耸了耸肩,她知道,处理人情世故对他是很难的,况且是和陌生人。 有些人,比如她,尽管跟对面隔着网线,但还是能做到无缝沟通。只要她想,她可以一直热场子、主动开启话题,不让对面尴尬。 然而,有一些人是做不到的。这一部分人会认为自己和对方的熟悉程度还不够,那些词汇过于尴尬,完全说不出口。 她也不是天生热情,只是为了自己所图。假如一个让人尴尬到脚趾抓地的称呼,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让她达成目的,她是乐意做的。 “没事,你保持现状也行。” 并不是所有人都要按照相同的方式活着的,他的“冷漠”,能增加神秘感,也符合他整个人设—— 一位不露脸、不出声,有一双好看的手的电竞大神。 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 “话说回来,你的条件真的很好,也可以不局限在游戏里,能好好利用的话……” 时萝又点开一个直播间,里面的主播身材好,人帅,说话也好听。 她的手机大剌剌地放在他眼前,他没法不注意到。 他对于人类很是鄙夷,他本想说些什么的,可他看见了那位主播旁边写着“已关注”。 heta:“……” 通常来说,一旁理应是“关注”。 她不是在他面前点的,也没有手滑,之所以会那么显示,只有一个解释。 在关注了他后,她还跑去别的直播间了,并美其名曰“考察”,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 时萝本还想说什么,可他神色冷冷地径直转身,回了房间。 他把门关上后,她还听见他上锁的声音。 时萝:“?” 至于吗?她不就是让他打开思路,不要被困死在游戏里,他就想把她赶走? 情绪这么不稳定的? 得,让他跟游戏过一辈子去。 一周过去,时萝的战术起了作用。 她还是觉得他擦边些,收益会更高。但他死守着他的道德底线和节操,她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而这一个星期里,她和他基本上是各过各的。 他的食物,他自己会去解决。他是一点熟的都不吃,她吃不了他的口味,都是单独出去觅食。 此外,他的家里,现如今都摆着她买来的物品。 厨房里是刀具、锅、油盐;客厅里有沙发,是单人的,不大。 时萝还挺喜欢她新买的沙发的,很软,里面是流沙,感受到重量后会凹进去。 人坐下去时,会有一种全身心被包裹起来的感觉。 和她第一次在他家睡着时的感触很像。 说来也奇怪,她只有前两次体会到了完美的睡眠,之后都很一般,不是说不好,就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问:“我明天想去集市,你去不去?” 为了方便买买买,她得找一个帮她拎东西的人,所以,她尽力劝说他,道:“那边据说什么都有,渔民刚打捞上来的鱼、虾、蟹,还有小吃摊,你很少吃?” 时萝有时会觉得,他的心是真大。他生吃鱼时,都不怎么避讳着她,更不会耍什么假把式,假装他已经烹饪过了之类。 她只能装作没看见,或是把自己演成一个包容度高、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人。 然而,无论她怎么花言巧语,他的回答,永远都只有一个—— “不去。” 时萝只得放弃。 翌日,她醒来后,看见他靠在电竞椅上,脸对着电脑屏幕,他没有敲键盘,也没别的动作。 乍一看以为是猝死了。 静止不动,是他的睡眠状态,有些诡异,但她看了几天,也看习惯了。 时萝走到厨房去,她想煮个蛋,可是煮蛋器半天不亮灯。 她以为是机器故障了,结果,她开冰箱时,发觉冰箱里也是没有光的。 直觉告诉她,停电了。 她再用灯试了试,并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第10章 集市 放在以往,这是个噩耗。 不过,在今天,却不是,她甚至认为,这电停得恰到好处。 时萝在客厅悠哉地等heta起床。 过后,她听见他点击了两下鼠标。 怕不是在测试电脑是否出了问题。 里面很快安静下来,看来他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走出房间后,她回头看他,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她笑得很是灿烂,分明是分享噩耗,被她弄得像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是的,没错,停电了。” heta:“……” 他根本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因为停电而开心。 她说:“我打电话问过了,最迟也要晚上才能恢复来电。” 他不由蹙了下眉,被打乱计划的感觉很不好。 时萝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既然如此,你跟我去集市,反正你待在家里,也没事可做。” 电停了,网没了,他的那些设备就是再好,也派不上用场。 她都给他想好方案了,“你说明一下情况,家里停电,无法直播。请个假不会怎么样的,再说了,你都打了那么多天了,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见他的神色中有些动摇,她乘胜追击道:“水满则亏,你中断一天,再复播,指不定就有观众想念起你了。” 他真是直播界的劳模来着的,假如平台有统计有效直播时间最长的主播,他肯定名列前茅。 钱没赚几个,命全搭进去了。他当真是各个公司老板争着抢着都想要的优秀牛马打工人。 在时萝的软磨硬泡下,heta终于答应了。 他不想同意,可他的确没有别的事可做,这是形势所迫。 她开着地图导航,“讲真,你平时可以多出来走走的。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时萝能懂,他夏天不想出门,无非是因为热,她也不想。但他一宅,就是宅一天、一周,除了食物,外界没有任何吸引他的存在,未免太夸张了。 这已经不是懒或嫌麻烦的问题了。况且,他对食物的偏好,很难不让人操心他的身体。 她说:“晒太阳很舒服,也很有必要,能补充维生素,不会在家里长成阴暗潮湿的蘑菇。” 说到这里时,她停顿了下,因为他确实挺阴湿的。 不爱说话,又不爱出门。他比她都宅。 时萝有时都担心他会抑郁,她立刻转移话题,“以后如果你想出门,跟我说一声,我带你逛。” 一周以来,她大致把周围的情况摸了个遍,不能说对附近了如指掌,但最起码,在没有导航的情形下,她也不会随便迷路。大致的方向,她还是清楚的。 他忽而拉住她的袖子,让她停下,“这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导航,跟他指的不是一个方向,“地图上不是这么显示的。” 相比于他,她必定还是更相信现代的高科技的。比起不常出门的前者来说,后者显而易见更靠谱。 “你去我家,是导航带的?” 他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往他说的路走,固执得不行。 她被这个问题硬控三秒。 因为她确实是按着导航走的,只不过是系统牌导航。 时萝跟上他的步伐,她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插科打诨道:“那倒不是,是第六感带我去的。主要是你家很特别,我一眼就看出了,住在里头的,不是普通人。” 他闻言,瞥了她一眼。 在阳光下,他瞳孔周边的浅黄色更明显了些。非人感直线上升。 她接上后文,“他一定是个特别善良的好心人,不会把我丢在雨里不管的。” 他扯了扯唇角,似是对她戏精的模样有点无语。 看他没有多大反应,她才放下心来。 她以为他是质疑起了她的意图,就正常人而言,接受一个异性陌生人住进自己家里,指导他就业,还对他家进行大改造,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好在他不是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有什么事,她夸两句也就糊弄过去了。 根据heta提供的路线,她和他比预计时间早了几分钟到达。他还真没骗她他,他选的是路线是隐藏地图,不但近,沿路的树荫还多,能遮蔽不少阳光。 她诧异地问:“你居然是出过门的?” 他抿了下唇,看她,像是在问—— 这是什么问题? 时萝很有理地说:“你这么白,又不做防晒工作,一看就知道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再过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就会是一个巨大的蒸笼,届时,出门即美黑。 偏偏是这样一个娇贵的他,熟知近路,很是反常。 她狐疑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出来过?” 据她猜测,他的食物是直接从海里捕捞来的,因为他带回去的鱼都很新鲜,一个没注意就会从手里溜走的那种新鲜。而且,鱼也没有包装,鱼贩不可能吝啬到连个塑料袋都不给。 综上,她一直以为,他只去过海边,可集市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无视了她无聊的提问,“三个小时。” heta的说话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就连她,这回都没懂。 她问:“什么意思?你之前在这里逛了三个小时?还是特意为我探路才花了那么多时间?” 不论是哪个说法,都行不通的样子。 他优雅地交叠双手,“我只陪你逛三个小时。” 时萝:“……” 美人鱼急着上岸啊,那么赶。 她说:“可是你回去,家里也没电,你还是玩不了游戏。” 他不置可否,将叛逆彰显得淋漓尽致,“是,又怎样?” 时萝是不能拿他如何,她让他同意出门,都跟请尊大佛似的,她还能对他有多高的要求? 大不了叫他先把她买的东西拎回去,她自己再接着逛。 早上因为停电,她没怎么吃,她猜他也饿了,便带他往小吃摊的方向走。 由于附近的海滩很是着名,这边的旅游业也被带得腾飞了起来,只是餐饮行业还没那么完善,选择不多,大多数都是海鲜产品。 剩下的,就是她眼前这堆到哪个景点都可以看见的小吃摊了。 她给他报着菜名,“炸鸡排、烤鱿鱼、烤冷面、冰粉……你想吃什么?” heta不作答,只是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 时萝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个卖章鱼小丸子的小摊,她脱口而出,“你喜欢吃章鱼?” 有那么多小吃摊位,他却偏偏看向章鱼小丸子的摊,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结合他昨天把章鱼吃得干干净净,三文鱼却是剩了些的情况,她觉得,她的推断十分合理。 他默了一瞬,“……你看仔细点。” 要不怎么说人类的视力不如他。 时萝走近了些看,她不知道他想让她看什么,但她观察了一下摊位的状况。 有鸡蛋、包菜、木鱼花、调好的面糊,还有沙拉酱、照烧汁之类。另外,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加肉松和紫菜。 ……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家的章鱼小丸子里,怎么没有章鱼?” 她感到不可思议,“过分程度仅次于老婆饼里没有老婆。” heta:“……” 他的目光沉沉,她看不懂他的想法,只以为他是想吃,又因为没有钱或是不想花钱,才定在原地。 距离他发工资还有一段时间,而且要满一定金额才能提现,他上个月的收入没有达到标准,这个月赚的钱,下个月才能拿到手,对手头紧的人而言,可以说是遥遥无期。 时萝说:“放心,包在我身上。毕竟是我叫你出来的,我会负责你的开销。” 她快步上前,问了一下数量和价格。 老板答:“三十一份,一份六个。” 时萝:“?” 夺少? 来人!有刺客! 尽管她感觉价格有些不合理,但她还是拿出了手机,准备扫码。 是她自己想吃的话,听到了金额后,她必定是转身就走,可这是他想吃的。 他好不容易对正常的食物有欲望,她应该趁此机会把他带上人间正道,以免他成天以生冷为食。 是系统给的钱,割肉也不是割她的。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能做到说花就花。 然而,她的手腕忽然被拽住,他制止了她的行为。 heta一言不发地拉着她离开。 时萝一方面认为,他是个懂人间冷暖的好对象,他知道,三十块对于她这种人来说不少,他能过来拉开她,说明他对物价有基础的认知;另一方面,她都对他夸下海口了,临时变卦,也太不讲道理了。 她问:“你不吃吗?” 他要是之后再改变主意,她可就做不到这么爽快了。 heta直言不讳道:“不吃。贵。” 只是好奇而已。他是真的不爱吃,也是真觉得贵。 她认同他的说法,“是呀,有真章鱼的话,说不定能漫天要价,卖五十一份。但你要想吃,不用顾忌那么多,这里是游客区,宰人是常见的现象。” 他重复地说:“宰人?” 微微蹙起的眉间,诉说着他的不解。 她猜他是语文没学好,误解了她的意思,“不是真的拿刀砍,你忘掉那些血腥画面,” 时萝给他一番解释,又补充说:“我们没走太远,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散漫道:“不去。” 按着人类的物价,他直播两个月才能赚一份没有章鱼的章鱼小丸子。 当然,这是从前的情况,有了她的帮忙后,他的收入显着增高了。 “这一行很挣钱?”他的视线扫过琳琅满目的摊位。 她想了想,说:“赚钱的不是行业,是人。” 时萝没什么打工或是创业经验,可这是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每个行业里,都有赚到大钱的人,却不能凭此说干这一行必定能挣到钱,还是得看人的主观能动性。 她认为,他赚不到钱,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因为搞钱最重要的是不要脸,而他是要的。 他对钱也没有迫切的需求,他至少有个房子可住。 她问:“你也想摆摊?这可不简单,前期要投入很多成本的。你想摆什么摊?说来听听,指不定我能帮上忙。” heta毫不犹豫地答:“章鱼小丸子。” 时萝:“……” 看来价格刺客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继续往前走,就是卖海鲜的地方了。这一片区域更接近于本地人会来的市场,要价不会那么离谱。 为了覆盖小吃摊给他造成的阴影,她把他盯着看得久些的水产品,都买了下来。 鱼、虾、蟹,还有一些贝类,几个袋子被装得满满当当。 除了挑选产品之外,她跟老板讲价,也花了些时间。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温馨提醒,还有二十分钟,到你说的三个小时。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去有空调的餐厅吃大餐,二是一个人提着沉重的海鲜,走在阳光普照的路上。” 为了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她刻意在措辞上夸大,可—— “二,”他选得并无任何迟疑,好似他只看得见这一个选项,“走了。” 那些海鲜本就是他提着的,所以也不需要跟她交接,他直接踏上了返程。 时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是一点头都不回,走得要多坚定,有多坚定。 既然如此,她只好勉为其难地去享福了。 吃好后,她又在集市上逛了逛,她看到有几个动物形状的冰箱贴很可爱。 刚好,她还感觉他的冰箱太空了,而今,它的里面放着的是她买的食物,外面也要有点装饰才行。 他要是不喜欢,她再把冰箱贴摘下来就是。 时萝挑好后,余光落到角落里的章鱼上,“老板,再加一个章鱼的冰箱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提了太多次,她看章鱼竟然很是顺眼。 回到家后,时萝放好物品,她贴上冰箱贴,想跟他炫耀一下她的大作。 但一天中能有二十三小时坐在电竞椅上的heta,此时居然不在房间里。 她有些意外,收拾了衣物,准备去洗个澡。 上了二楼,她才发现,浴室的门,是关着的。 第10章 集市 放在以往,这是个噩耗。 不过,在今天,却不是,她甚至认为,这电停得恰到好处。 时萝在客厅悠哉地等heta起床。 过后,她听见他点击了两下鼠标。 怕不是在测试电脑是否出了问题。 里面很快安静下来,看来他也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走出房间后,她回头看他,跟他打招呼,“早上好。” 她笑得很是灿烂,分明是分享噩耗,被她弄得像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是的,没错,停电了。” heta:“……” 他根本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因为停电而开心。 她说:“我打电话问过了,最迟也要晚上才能恢复来电。” 他不由蹙了下眉,被打乱计划的感觉很不好。 时萝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既然如此,你跟我去集市,反正你待在家里,也没事可做。” 电停了,网没了,他的那些设备就是再好,也派不上用场。 她都给他想好方案了,“你说明一下情况,家里停电,无法直播。请个假不会怎么样的,再说了,你都打了那么多天了,也是时候该休息了。” 见他的神色中有些动摇,她乘胜追击道:“水满则亏,你中断一天,再复播,指不定就有观众想念起你了。” 他真是直播界的劳模来着的,假如平台有统计有效直播时间最长的主播,他肯定名列前茅。 钱没赚几个,命全搭进去了。他当真是各个公司老板争着抢着都想要的优秀牛马打工人。 在时萝的软磨硬泡下,heta终于答应了。 他不想同意,可他的确没有别的事可做,这是形势所迫。 她开着地图导航,“讲真,你平时可以多出来走走的。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时萝能懂,他夏天不想出门,无非是因为热,她也不想。但他一宅,就是宅一天、一周,除了食物,外界没有任何吸引他的存在,未免太夸张了。 这已经不是懒或嫌麻烦的问题了。况且,他对食物的偏好,很难不让人操心他的身体。 她说:“晒太阳很舒服,也很有必要,能补充维生素,不会在家里长成阴暗潮湿的蘑菇。” 说到这里时,她停顿了下,因为他确实挺阴湿的。 不爱说话,又不爱出门。他比她都宅。 时萝有时都担心他会抑郁,她立刻转移话题,“以后如果你想出门,跟我说一声,我带你逛。” 一周以来,她大致把周围的情况摸了个遍,不能说对附近了如指掌,但最起码,在没有导航的情形下,她也不会随便迷路。大致的方向,她还是清楚的。 他忽而拉住她的袖子,让她停下,“这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导航,跟他指的不是一个方向,“地图上不是这么显示的。” 相比于他,她必定还是更相信现代的高科技的。比起不常出门的前者来说,后者显而易见更靠谱。 “你去我家,是导航带的?” 他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话后,便往他说的路走,固执得不行。 她被这个问题硬控三秒。 因为她确实是按着导航走的,只不过是系统牌导航。 时萝跟上他的步伐,她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插科打诨道:“那倒不是,是第六感带我去的。主要是你家很特别,我一眼就看出了,住在里头的,不是普通人。” 他闻言,瞥了她一眼。 在阳光下,他瞳孔周边的浅黄色更明显了些。非人感直线上升。 她接上后文,“他一定是个特别善良的好心人,不会把我丢在雨里不管的。” 他扯了扯唇角,似是对她戏精的模样有点无语。 看他没有多大反应,她才放下心来。 她以为他是质疑起了她的意图,就正常人而言,接受一个异性陌生人住进自己家里,指导他就业,还对他家进行大改造,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好在他不是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想法。有什么事,她夸两句也就糊弄过去了。 根据heta提供的路线,她和他比预计时间早了几分钟到达。他还真没骗她他,他选的是路线是隐藏地图,不但近,沿路的树荫还多,能遮蔽不少阳光。 她诧异地问:“你居然是出过门的?” 他抿了下唇,看她,像是在问—— 这是什么问题? 时萝很有理地说:“你这么白,又不做防晒工作,一看就知道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再过一段时间,这个世界就会是一个巨大的蒸笼,届时,出门即美黑。 偏偏是这样一个娇贵的他,熟知近路,很是反常。 她狐疑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出来过?” 据她猜测,他的食物是直接从海里捕捞来的,因为他带回去的鱼都很新鲜,一个没注意就会从手里溜走的那种新鲜。而且,鱼也没有包装,鱼贩不可能吝啬到连个塑料袋都不给。 综上,她一直以为,他只去过海边,可集市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他无视了她无聊的提问,“三个小时。” heta的说话脑回路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就连她,这回都没懂。 她问:“什么意思?你之前在这里逛了三个小时?还是特意为我探路才花了那么多时间?” 不论是哪个说法,都行不通的样子。 他优雅地交叠双手,“我只陪你逛三个小时。” 时萝:“……” 美人鱼急着上岸啊,那么赶。 她说:“可是你回去,家里也没电,你还是玩不了游戏。” 他不置可否,将叛逆彰显得淋漓尽致,“是,又怎样?” 时萝是不能拿他如何,她让他同意出门,都跟请尊大佛似的,她还能对他有多高的要求? 大不了叫他先把她买的东西拎回去,她自己再接着逛。 早上因为停电,她没怎么吃,她猜他也饿了,便带他往小吃摊的方向走。 由于附近的海滩很是着名,这边的旅游业也被带得腾飞了起来,只是餐饮行业还没那么完善,选择不多,大多数都是海鲜产品。 剩下的,就是她眼前这堆到哪个景点都可以看见的小吃摊了。 她给他报着菜名,“炸鸡排、烤鱿鱼、烤冷面、冰粉……你想吃什么?” heta不作答,只是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 时萝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个卖章鱼小丸子的小摊,她脱口而出,“你喜欢吃章鱼?” 有那么多小吃摊位,他却偏偏看向章鱼小丸子的摊,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结合他昨天把章鱼吃得干干净净,三文鱼却是剩了些的情况,她觉得,她的推断十分合理。 他默了一瞬,“……你看仔细点。” 要不怎么说人类的视力不如他。 时萝走近了些看,她不知道他想让她看什么,但她观察了一下摊位的状况。 有鸡蛋、包菜、木鱼花、调好的面糊,还有沙拉酱、照烧汁之类。另外,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加肉松和紫菜。 ……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家的章鱼小丸子里,怎么没有章鱼?” 她感到不可思议,“过分程度仅次于老婆饼里没有老婆。” heta:“……” 他的目光沉沉,她看不懂他的想法,只以为他是想吃,又因为没有钱或是不想花钱,才定在原地。 距离他发工资还有一段时间,而且要满一定金额才能提现,他上个月的收入没有达到标准,这个月赚的钱,下个月才能拿到手,对手头紧的人而言,可以说是遥遥无期。 时萝说:“放心,包在我身上。毕竟是我叫你出来的,我会负责你的开销。” 她快步上前,问了一下数量和价格。 老板答:“三十一份,一份六个。” 时萝:“?” 夺少? 来人!有刺客! 尽管她感觉价格有些不合理,但她还是拿出了手机,准备扫码。 是她自己想吃的话,听到了金额后,她必定是转身就走,可这是他想吃的。 他好不容易对正常的食物有欲望,她应该趁此机会把他带上人间正道,以免他成天以生冷为食。 是系统给的钱,割肉也不是割她的。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能做到说花就花。 然而,她的手腕忽然被拽住,他制止了她的行为。 heta一言不发地拉着她离开。 时萝一方面认为,他是个懂人间冷暖的好对象,他知道,三十块对于她这种人来说不少,他能过来拉开她,说明他对物价有基础的认知;另一方面,她都对他夸下海口了,临时变卦,也太不讲道理了。 她问:“你不吃吗?” 他要是之后再改变主意,她可就做不到这么爽快了。 heta直言不讳道:“不吃。贵。” 只是好奇而已。他是真的不爱吃,也是真觉得贵。 她认同他的说法,“是呀,有真章鱼的话,说不定能漫天要价,卖五十一份。但你要想吃,不用顾忌那么多,这里是游客区,宰人是常见的现象。” 他重复地说:“宰人?” 微微蹙起的眉间,诉说着他的不解。 她猜他是语文没学好,误解了她的意思,“不是真的拿刀砍,你忘掉那些血腥画面,” 时萝给他一番解释,又补充说:“我们没走太远,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他散漫道:“不去。” 按着人类的物价,他直播两个月才能赚一份没有章鱼的章鱼小丸子。 当然,这是从前的情况,有了她的帮忙后,他的收入显着增高了。 “这一行很挣钱?”他的视线扫过琳琅满目的摊位。 她想了想,说:“赚钱的不是行业,是人。” 时萝没什么打工或是创业经验,可这是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每个行业里,都有赚到大钱的人,却不能凭此说干这一行必定能挣到钱,还是得看人的主观能动性。 她认为,他赚不到钱,是很寻常的一件事,因为搞钱最重要的是不要脸,而他是要的。 他对钱也没有迫切的需求,他至少有个房子可住。 她问:“你也想摆摊?这可不简单,前期要投入很多成本的。你想摆什么摊?说来听听,指不定我能帮上忙。” heta毫不犹豫地答:“章鱼小丸子。” 时萝:“……” 看来价格刺客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继续往前走,就是卖海鲜的地方了。这一片区域更接近于本地人会来的市场,要价不会那么离谱。 为了覆盖小吃摊给他造成的阴影,她把他盯着看得久些的水产品,都买了下来。 鱼、虾、蟹,还有一些贝类,几个袋子被装得满满当当。 除了挑选产品之外,她跟老板讲价,也花了些时间。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温馨提醒,还有二十分钟,到你说的三个小时。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我去有空调的餐厅吃大餐,二是一个人提着沉重的海鲜,走在阳光普照的路上。” 为了让他做出正确的选择,她刻意在措辞上夸大,可—— “二,”他选得并无任何迟疑,好似他只看得见这一个选项,“走了。” 那些海鲜本就是他提着的,所以也不需要跟她交接,他直接踏上了返程。 时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他是一点头都不回,走得要多坚定,有多坚定。 既然如此,她只好勉为其难地去享福了。 吃好后,她又在集市上逛了逛,她看到有几个动物形状的冰箱贴很可爱。 刚好,她还感觉他的冰箱太空了,而今,它的里面放着的是她买的食物,外面也要有点装饰才行。 他要是不喜欢,她再把冰箱贴摘下来就是。 时萝挑好后,余光落到角落里的章鱼上,“老板,再加一个章鱼的冰箱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提了太多次,她看章鱼竟然很是顺眼。 回到家后,时萝放好物品,她贴上冰箱贴,想跟他炫耀一下她的大作。 但一天中能有二十三小时坐在电竞椅上的heta,此时居然不在房间里。 她有些意外,收拾了衣物,准备去洗个澡。 上了二楼,她才发现,浴室的门,是关着的。 第11章 真身 他在洗澡? 已临近傍晚,他没有开灯的习惯,她又没听见流水声,因而并不能确定,只是猜测。 可门是关着的,应该能说明他是在里面的。 时萝回到了客厅,她想等着他先洗完再说。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她靠刷视频虚度着时间,全程都没听到楼上有一丁点声音。 她怀疑是自己聋了,否则怎么会完全没有动静? 时萝问色鬼:“你能不能帮我看下他在干什么?” 巳规:[系统无权限。] 她啧啧两声,“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你明明就有在监视我,顺理成章把监控移到他身上就不行了?双标。” 时萝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把系统的清白给毁了。 巳规:[……我没有监视人的爱好。] 实际上,隐私画面是不会被系统看见的。 它的“绿色、健康、护眼、防时萝”模式,很先进。 在了解宿主的秉性后,它还去改进升级了,一旦检测到异常,就会自动黑屏,也不会留下相关影像。 她眨了眨眼,“我有。我逼你去的。” 巳规:[信号差。] 时萝无视道:“你就不能换个借口?你不替我去看,难道要我自己去?” 她一脸正经地说:“我又不是变态。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巳规:[……]它看她挺乐意的。 时萝无聊地在客厅里打转,她随手拿了个苹果,想去洗净。 但当她拧水龙头时,却只滴答滴答地流下几滴水。 ……她只知道电停了,可看样子,水也停了? 等等,这么说来,他在洗什么澡?都待在里面那么久了。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健康的黄色画面。 最终,她还是出于对他的安全着想,回到了浴室门前。 由于时萝方才不合规的想法,巳规被短暂屏蔽了一段时间。 它在她脑中播放起“文明用语,端正思想,从你、你、你开始”的口号。 新时代好青年时萝只得先礼貌地敲了敲门,“heta,你在吗?” 她转而跟色鬼说:“没回应,我可以破门而入了?” 巳规:[请规范你的举止。] 近来出了一条新规定,系统被屏蔽次数过多,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它不介意上榜,却在意被看到。 因此,它必须尽力纠正她轻浮的言行。 她忍着一口气,说:“你不说话的话,我进去了。” 装完好人,她当面吐槽起了色鬼,道:“以我的救援速度来说,他要真发生什么意外,现在也死透了。” 巳规不为所动:[活着。] 系统的消息还是可信的,要是他真死了,她和色鬼都得完蛋。 她故意说:“鉴于你喜欢三菜,三菜是个好系统,我信你。” 巳规免疫她的攻击。 在等待了一会儿,heta却还是没有回答后,时萝开门了。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这么诡异的画面了。 时萝满脸问号,“他洗澡还穿衣服的?” 这跟看全屏打码的健康小视频有什么区别? 巳规:[……]重点是不是错了? heta倚靠在墙上,他的身体无力地瘫软着,双眸紧闭,皱起的眉和干涸微张的唇,都显现出他的不适。 他貌似已经没有意识了,呼吸起伏也看不太出。 另外,他的身后好像躲着什么,在地上落下一些阴影。 浴室的光线不好,她没看清是什么,等她开了灯,走近了,才发现,那是触手。 蜷缩着的触手长长的、软软的,上面附着了很多吸盘,在不停蠕动。 时萝觉得她的san值在狂掉。 她数了一下,一共八根。 ……八爪鱼。 真是章鱼来着的。 她上诉道:“为什么人家是攻略人鱼,而我是章鱼?” 时萝对章鱼没什么意见,但她认为,人鱼更美观些,也更常见,不会让她有陌生感。 巳规:[惊喜。] 这让她沉默,“你要不别讲冷笑话了。不太适合你。” 巳规做出解释:[分到我手下的攻略对象都不正常,这一点,我在最初时说过。] 时萝只好接受事实,“畸形的恋爱和对象必须要选一个是?” 也有可能是二者都有。 巳规:[你畸形的对象快死了。] 它提醒得到位,她看着眼前的章鱼人,联想到停水的事实。 她真是一语成谶,她估摸着他的情况确实跟人鱼在岸上待太久的状况一样,缺水。 难怪他说自己只逛三个小时,他还懂得找阴凉小路,这是生存所需。 因为如果暴露在阳光下的时间过长,他就会脱水,和人类会中暑是一个道理。 他回到家后,想补水,但突发的停水,让他手足无措,晕在了这里。 鱼是被渴死的。 她猜,他的身体有一定的储水能力,能帮他维持人形。 水消耗殆尽后,他就会不受控地露出原形。 时萝倒也想做些补救措施,可家里没有一滴水,就连喝的水也没了,“我上哪给他弄水去?” 巳规装死了。 她只能顶着压力出门买水。 本来这边就是后来才被挖掘的旅游胜地,游客停留的时间大都不会超过一周。 本地人要买东西,也都是自己出去买,外卖业务不算发达。 况且,他家地址还不在外卖范围内。 等外送到了,她估计,鱼也成鱼干了。还不如她出去买。 十分钟后,当时萝提着一堆水走在路上时,她就后悔了。她应该耐心等外卖上门的。 傍晚的温度其实已经比下午时要低一些了,可还是闷热。 她在集市时,逛累了就会找个地方休息一小会儿,所以总体来说,不会太晒、太累。 但眼下,一瓶瓶大容量的水实在是重,她全程步行,人快走晕过去了。 骂人是白白浪费力气的事,她却还是不骂不痛快,从色鬼到她的攻略对象,都挨了她千刀。 回来后,时萝再把水拎到浴室去,她直接拧开瓶盖,把水往heta身上倒,动作野蛮且粗鲁。 她夏天给花园里的草降温时都要温和许多。 只是,她因为他,自己都快累个半死了,就别指望她能对他有多温柔了。 倒了四瓶水后,heta才有点要醒的预兆,她看有戏,直接双管齐下,两瓶一起,水声哗啦啦的,颇有些报复的意味。 她提了一堆水,走了那么远的路,口干舌燥,都没喝一口水,生怕不够他活的,而现在,全被“浪费”了。 时萝要开倒数几瓶水的时候,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可以了。” 她都没看他,转而把放在旁边的饮料打开,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 等她缓过劲来,才看向他,“你好点没?” 累归累,救活了他,她还是开心的。 heta被“泼”得有些狼狈。 灰色的上衣湿透了,隐约描摹出了里面的线条。 他的黑发垂在额前,眼睫毛上沾了水珠,湿漉漉的。 下颌处的水珠,顺着脸部的利落线条往下滴落,落入白皙的锁骨处,再没入衣物深处。 他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唇得到了些润泽后,显得脆弱又美丽,“嗯。” 她看见他偷偷把触手往回收,不过,她开了灯,又在这里待了挺久,早就看见了。 他这么做,完全没必要,也不会有效果。他又没法让她失忆。 或许是后知后觉,他也停下了掩耳盗铃的行为,低下头,注视着地板,“你不怕?” 据他所知,人类喜欢亲近和自己像的动物,好比猴子。 还有可爱的动物,熊猫、猫、狗之类。 漂亮的蝴蝶也可以被偏爱。 海洋里,则是海豚、鲸鱼最被喜爱。 可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只章鱼。 heta并不认为人类喜欢章鱼,如果人类真的喜欢,就不会把它们作为食物了。 时萝实话实说,“知道以后,反而不怕了。” 说到底,人都是惧怕未知。了解了敌情,才可以更好地掌握局势。 他说:“人类还讨厌多足动物。比如蜘蛛、蜈蚣。” 她想了想,“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很难用一个词去概括所有人。” 他长得并不可怕,要不然她也不会死乞白赖地住在他家了。 即便他一开始露出触手时,她被吓到了,可看久了、习惯了,也就觉得还好。 他问:“你不觉得,我是怪物?” 这个词汇,是他从游戏里学到的,他以为和野怪是差不多的意思,怪物也要被斩草除根。 时萝如是道:“怪是肯定有点怪。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觉得你怪,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生物?是我的认知不够,你的存在并没有错。” 他好像并没能理解她的话,她补充道:“在你的视角里,你不会感觉人类很奇怪吗?为什么人类没有跟你一样的触手?又不是谁数量多,谁就能做主的。你也有把人类看作是怪物的权利。” heta低低应声,用长长的触手卷起一瓶水,送到自己身边,喝了起来。 从运货,到开瓶、放下,他全程都没有用到过手。 因为他的触手足够长,他甚至不需要弯腰,只是坐在那。 她明显感到,他的触手变得修长、庞大了些,就跟……注水了似的? 真是个奇怪的比喻。 可能只是他由于补水了,这怕不才是正常的状态。 她问:“你的触手是可以自由伸缩的吗?” 他并不回答,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她看。 heta的触手蜿蜒着往前,都快到门口了,他有些不悦,“没有停水的话,可以更长。” 时萝由衷感慨道:“好方便。” 她有时候拿不到货架上的商品,就会觉得自己的手太短了,要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比对了下自己的手,她的整只手,可能还没他一小节触手长。 而且,这还不是他的极限。 她伸出手时,heta也望了过去。 他的视线落到了她被塑料袋勒出明显红痕的手臂上,印子很深,到现在都没有消去。 时萝拎不动时,中途停下来,借着小臂挂着那堆水,这才会留下印记。 塑料袋是为谁拎的?答案也显而易见。 他的一根触手调转了方向,往她而来。 时萝本想往后躲的,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应该不会伤害她……? 五秒内,她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罪行,她其实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无非是给章鱼买生章鱼吃,说章鱼小丸子里没有章鱼是很错误的……而已。 好,她是有点过火,她都有负罪感了,可这也不是她故意的。她罚自己在心里敲了木鱼。 他的触手落到她的手上,搭在她的小臂上,对她进行了……揉捏?! 她有些惶恐,又实在舒服,她哪种表情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装傻,“你在干什么?” 他面上不动声色,触手却在她的手上流连,他再加了一根触手,“你给我买了水。” 时萝这才明白,他是在感谢她。 虽然他报答她的方式有点怪。 heta并不清楚人类喜好怎样的回报,她不吃生鱼,通过食物感恩她是不可能的了。 尽管如此,但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知道,她不抗拒什么。 …… 在系统空间好好待着的巳规,显示屏莫名其妙又黑了。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它有些心累,却不得不习惯。 时萝是它工作以来,碰见的拉灯时间最长的宿主。 而且,由于规则的更改,各种要求变得更加严格了,这让本来就容易被逮到的时萝,犹如瓮中之鳖,一抓一个准。 巳规继续做着自己的针织活。 三菜之前散热系统出了问题,觉得冷。巳规才给三菜织了围巾。 它认为它应该再织一顶帽子。 等通讯恢复正常,巳规问:[你又干什么了?] 时萝无辜,“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对大自然的动物比较好奇而已。” 可他完全不给一点情面。 她撇了撇嘴,早知道,就在他昏迷的时候下手了。 醒了之后的他,一点都不听话,哪哪也不给摸。 巳规很少问这些, 时萝见怪不怪,问:“你又被关小黑屋了?” 巳规:[……是。] 她叹气,“天要我亡啊。” 第11章 真身 他在洗澡? 已临近傍晚,他没有开灯的习惯,她又没听见流水声,因而并不能确定,只是猜测。 可门是关着的,应该能说明他是在里面的。 时萝回到了客厅,她想等着他先洗完再说。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她靠刷视频虚度着时间,全程都没听到楼上有一丁点声音。 她怀疑是自己聋了,否则怎么会完全没有动静? 时萝问色鬼:“你能不能帮我看下他在干什么?” 巳规:[系统无权限。] 她啧啧两声,“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你明明就有在监视我,顺理成章把监控移到他身上就不行了?双标。” 时萝随便说了几句话,就把系统的清白给毁了。 巳规:[……我没有监视人的爱好。] 实际上,隐私画面是不会被系统看见的。 它的“绿色、健康、护眼、防时萝”模式,很先进。 在了解宿主的秉性后,它还去改进升级了,一旦检测到异常,就会自动黑屏,也不会留下相关影像。 她眨了眨眼,“我有。我逼你去的。” 巳规:[信号差。] 时萝无视道:“你就不能换个借口?你不替我去看,难道要我自己去?” 她一脸正经地说:“我又不是变态。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巳规:[……]它看她挺乐意的。 时萝无聊地在客厅里打转,她随手拿了个苹果,想去洗净。 但当她拧水龙头时,却只滴答滴答地流下几滴水。 ……她只知道电停了,可看样子,水也停了? 等等,这么说来,他在洗什么澡?都待在里面那么久了。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健康的黄色画面。 最终,她还是出于对他的安全着想,回到了浴室门前。 由于时萝方才不合规的想法,巳规被短暂屏蔽了一段时间。 它在她脑中播放起“文明用语,端正思想,从你、你、你开始”的口号。 新时代好青年时萝只得先礼貌地敲了敲门,“heta,你在吗?” 她转而跟色鬼说:“没回应,我可以破门而入了?” 巳规:[请规范你的举止。] 近来出了一条新规定,系统被屏蔽次数过多,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它不介意上榜,却在意被看到。 因此,它必须尽力纠正她轻浮的言行。 她忍着一口气,说:“你不说话的话,我进去了。” 装完好人,她当面吐槽起了色鬼,道:“以我的救援速度来说,他要真发生什么意外,现在也死透了。” 巳规不为所动:[活着。] 系统的消息还是可信的,要是他真死了,她和色鬼都得完蛋。 她故意说:“鉴于你喜欢三菜,三菜是个好系统,我信你。” 巳规免疫她的攻击。 在等待了一会儿,heta却还是没有回答后,时萝开门了。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这么诡异的画面了。 时萝满脸问号,“他洗澡还穿衣服的?” 这跟看全屏打码的健康小视频有什么区别? 巳规:[……]重点是不是错了? heta倚靠在墙上,他的身体无力地瘫软着,双眸紧闭,皱起的眉和干涸微张的唇,都显现出他的不适。 他貌似已经没有意识了,呼吸起伏也看不太出。 另外,他的身后好像躲着什么,在地上落下一些阴影。 浴室的光线不好,她没看清是什么,等她开了灯,走近了,才发现,那是触手。 蜷缩着的触手长长的、软软的,上面附着了很多吸盘,在不停蠕动。 时萝觉得她的san值在狂掉。 她数了一下,一共八根。 ……八爪鱼。 真是章鱼来着的。 她上诉道:“为什么人家是攻略人鱼,而我是章鱼?” 时萝对章鱼没什么意见,但她认为,人鱼更美观些,也更常见,不会让她有陌生感。 巳规:[惊喜。] 这让她沉默,“你要不别讲冷笑话了。不太适合你。” 巳规做出解释:[分到我手下的攻略对象都不正常,这一点,我在最初时说过。] 时萝只好接受事实,“畸形的恋爱和对象必须要选一个是?” 也有可能是二者都有。 巳规:[你畸形的对象快死了。] 它提醒得到位,她看着眼前的章鱼人,联想到停水的事实。 她真是一语成谶,她估摸着他的情况确实跟人鱼在岸上待太久的状况一样,缺水。 难怪他说自己只逛三个小时,他还懂得找阴凉小路,这是生存所需。 因为如果暴露在阳光下的时间过长,他就会脱水,和人类会中暑是一个道理。 他回到家后,想补水,但突发的停水,让他手足无措,晕在了这里。 鱼是被渴死的。 她猜,他的身体有一定的储水能力,能帮他维持人形。 水消耗殆尽后,他就会不受控地露出原形。 时萝倒也想做些补救措施,可家里没有一滴水,就连喝的水也没了,“我上哪给他弄水去?” 巳规装死了。 她只能顶着压力出门买水。 本来这边就是后来才被挖掘的旅游胜地,游客停留的时间大都不会超过一周。 本地人要买东西,也都是自己出去买,外卖业务不算发达。 况且,他家地址还不在外卖范围内。 等外送到了,她估计,鱼也成鱼干了。还不如她出去买。 十分钟后,当时萝提着一堆水走在路上时,她就后悔了。她应该耐心等外卖上门的。 傍晚的温度其实已经比下午时要低一些了,可还是闷热。 她在集市时,逛累了就会找个地方休息一小会儿,所以总体来说,不会太晒、太累。 但眼下,一瓶瓶大容量的水实在是重,她全程步行,人快走晕过去了。 骂人是白白浪费力气的事,她却还是不骂不痛快,从色鬼到她的攻略对象,都挨了她千刀。 回来后,时萝再把水拎到浴室去,她直接拧开瓶盖,把水往heta身上倒,动作野蛮且粗鲁。 她夏天给花园里的草降温时都要温和许多。 只是,她因为他,自己都快累个半死了,就别指望她能对他有多温柔了。 倒了四瓶水后,heta才有点要醒的预兆,她看有戏,直接双管齐下,两瓶一起,水声哗啦啦的,颇有些报复的意味。 她提了一堆水,走了那么远的路,口干舌燥,都没喝一口水,生怕不够他活的,而现在,全被“浪费”了。 时萝要开倒数几瓶水的时候,听见他微弱的声音,“……可以了。” 她都没看他,转而把放在旁边的饮料打开,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 等她缓过劲来,才看向他,“你好点没?” 累归累,救活了他,她还是开心的。 heta被“泼”得有些狼狈。 灰色的上衣湿透了,隐约描摹出了里面的线条。 他的黑发垂在额前,眼睫毛上沾了水珠,湿漉漉的。 下颌处的水珠,顺着脸部的利落线条往下滴落,落入白皙的锁骨处,再没入衣物深处。 他的脸色是肉眼可见的苍白,唇得到了些润泽后,显得脆弱又美丽,“嗯。” 她看见他偷偷把触手往回收,不过,她开了灯,又在这里待了挺久,早就看见了。 他这么做,完全没必要,也不会有效果。他又没法让她失忆。 或许是后知后觉,他也停下了掩耳盗铃的行为,低下头,注视着地板,“你不怕?” 据他所知,人类喜欢亲近和自己像的动物,好比猴子。 还有可爱的动物,熊猫、猫、狗之类。 漂亮的蝴蝶也可以被偏爱。 海洋里,则是海豚、鲸鱼最被喜爱。 可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只章鱼。 heta并不认为人类喜欢章鱼,如果人类真的喜欢,就不会把它们作为食物了。 时萝实话实说,“知道以后,反而不怕了。” 说到底,人都是惧怕未知。了解了敌情,才可以更好地掌握局势。 他说:“人类还讨厌多足动物。比如蜘蛛、蜈蚣。” 她想了想,“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很难用一个词去概括所有人。” 他长得并不可怕,要不然她也不会死乞白赖地住在他家了。 即便他一开始露出触手时,她被吓到了,可看久了、习惯了,也就觉得还好。 他问:“你不觉得,我是怪物?” 这个词汇,是他从游戏里学到的,他以为和野怪是差不多的意思,怪物也要被斩草除根。 时萝如是道:“怪是肯定有点怪。但你有没有想过,我觉得你怪,是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生物?是我的认知不够,你的存在并没有错。” 他好像并没能理解她的话,她补充道:“在你的视角里,你不会感觉人类很奇怪吗?为什么人类没有跟你一样的触手?又不是谁数量多,谁就能做主的。你也有把人类看作是怪物的权利。” heta低低应声,用长长的触手卷起一瓶水,送到自己身边,喝了起来。 从运货,到开瓶、放下,他全程都没有用到过手。 因为他的触手足够长,他甚至不需要弯腰,只是坐在那。 她明显感到,他的触手变得修长、庞大了些,就跟……注水了似的? 真是个奇怪的比喻。 可能只是他由于补水了,这怕不才是正常的状态。 她问:“你的触手是可以自由伸缩的吗?” 他并不回答,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给她看。 heta的触手蜿蜒着往前,都快到门口了,他有些不悦,“没有停水的话,可以更长。” 时萝由衷感慨道:“好方便。” 她有时候拿不到货架上的商品,就会觉得自己的手太短了,要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比对了下自己的手,她的整只手,可能还没他一小节触手长。 而且,这还不是他的极限。 她伸出手时,heta也望了过去。 他的视线落到了她被塑料袋勒出明显红痕的手臂上,印子很深,到现在都没有消去。 时萝拎不动时,中途停下来,借着小臂挂着那堆水,这才会留下印记。 塑料袋是为谁拎的?答案也显而易见。 他的一根触手调转了方向,往她而来。 时萝本想往后躲的,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他应该不会伤害她……? 五秒内,她反省了一下自己的罪行,她其实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无非是给章鱼买生章鱼吃,说章鱼小丸子里没有章鱼是很错误的……而已。 好,她是有点过火,她都有负罪感了,可这也不是她故意的。她罚自己在心里敲了木鱼。 他的触手落到她的手上,搭在她的小臂上,对她进行了……揉捏?! 她有些惶恐,又实在舒服,她哪种表情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装傻,“你在干什么?” 他面上不动声色,触手却在她的手上流连,他再加了一根触手,“你给我买了水。” 时萝这才明白,他是在感谢她。 虽然他报答她的方式有点怪。 heta并不清楚人类喜好怎样的回报,她不吃生鱼,通过食物感恩她是不可能的了。 尽管如此,但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知道,她不抗拒什么。 …… 在系统空间好好待着的巳规,显示屏莫名其妙又黑了。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它有些心累,却不得不习惯。 时萝是它工作以来,碰见的拉灯时间最长的宿主。 而且,由于规则的更改,各种要求变得更加严格了,这让本来就容易被逮到的时萝,犹如瓮中之鳖,一抓一个准。 巳规继续做着自己的针织活。 三菜之前散热系统出了问题,觉得冷。巳规才给三菜织了围巾。 它认为它应该再织一顶帽子。 等通讯恢复正常,巳规问:[你又干什么了?] 时萝无辜,“我发誓,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是对大自然的动物比较好奇而已。” 可他完全不给一点情面。 她撇了撇嘴,早知道,就在他昏迷的时候下手了。 醒了之后的他,一点都不听话,哪哪也不给摸。 巳规很少问这些, 时萝见怪不怪,问:“你又被关小黑屋了?” 巳规:[……是。] 她叹气,“天要我亡啊。” 第12章 特性 时萝想了想,把心中的疑问说出:“你之前有在我面前露过原形吗?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 他一口否决了,“没有。” 她觉得他反驳得太快,很是可疑。 而且,他回答完后,迅速移开目光,似是在回避与她视线交触,看着心虚得很。 要是他没做过类似的事,他理应同往常般,果断而冷淡地否定,他的态度会更从容些。 时萝还想问话时,浴室的花洒自动开了。 刚才电就来了,现下,水也恢复了。 她看好些个花洒都在往外喷水,怕不是都是他开的,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能恢复人形洗澡?那样不是更省时省力?” 难道是因为,都开着更爽? 他的触手分散开,自主地去找起了水源,“维持人形很麻烦,储水能力也差。” 吸收了水分的触手,舒展开来,吸盘也随之一张一闭。 她感觉,她差不多弄懂了他的运转逻辑。 人形相当于是耗能模式,想保持住,会减损他体内的水分。 原形则是他最舒服的状态,能够大量储存水,以支撑其他组织的正常运作。 一出一进,两种形态靠这种方式维持着平衡。 他见她站在原地,她的脚步都不带挪一下的,根本没有要避嫌的意思,“你什么时候走?” 时萝一本正经地答:“我再研究一下你的生理机能就走。” 反正他穿着衣物,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有话直问:“你平时洗澡,都不脱衣服吗?” 他无话可说地望着她,“……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会脱的。 但她在他面前,他怎么脱? “别生气呀,我就是问问,”她很无赖地一笔带过,转而开始道德绑架他,“我救了你,在人类世界里,美人鱼都要对恩人以身相许的,你连看都不让看,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无动于衷,道:“是。所以?” 几个花洒加起来的水流声很大,时萝看了一圈,“行,那我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她倒不是因为脸皮薄才要走的,她只是感觉,万一排水系统出现什么问题了,他开这么多花洒,能活活把她淹死。 事实上,她还有不少问题想问。 譬如,她看他现在开的都是冷水。他要是洗热水澡,会不会把他自己给煮熟? heta等她离开后,才低眸,看着自己微微泛起粉红色的触手。 他好像,把温度开得太高了。 有点热。 他调节了一下水温,觉得不够,索性开到最边上,那是最冷的水,他却仍觉燥热。 她不在时,他没这么热过。 还是海里凉快。 等heta洗完,他顶着半湿的、乱糟糟的头发出来,一看就是又只拿了毛巾随便擦了擦。他身上倒是换了身干净衣物。 她就在楼下等他,“你要吹头发吗?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有头发?章鱼不是秃头来着?” 有头发当然好,她对光头兴趣不大。 他默了一瞬,“我不想引人注目。” 作为一个“异类”,要想减少来自他人的好奇,他必须和其他人保持一致。这也算是一种伪装。 她听了后,更疑惑了,“那你的头发是怎么长出来的?是自然的,还是假发?” 假如是假发,还挺逼真的,质量不错。 他不作答,她便主动跑上二楼,拿了吹风机,又跑下来。 她给他献殷勤,道:“我给你吹!不吹干,头会痛死。” 时萝哪有这么主动地给对象提供服务过? 她向来是有自己的原因。 他拗不过她,只好任她处置。 heta坐在时萝新买的小沙发上。 她站在他身后,插上吹风机,准备开始玩他的头发。 “不要热风。” 他提前预警道。 看来他也是用过的,可能是不符合他的喜好,才不想用。 时萝调了冷风,对着自己的手吹了下,确认好了后,才给他吹,“你自己吹过吗?” 他答:“一次。” 她无法理解,“如果你会用,就没有使用上的阻碍了。是不合手感,才不用的?” 他说:“不想。” 时萝又问:“那你买吹风机干什么?” 实用的沙发不买,小配件倒是齐全。 买了又不想用,这一点,和人类还挺像。 他回道:“送的。” 时萝:“……” 好。 她不是专业人士,吹头主打一个干了就行,弄不出什么造型来。 况且本身,她的目的也不在此。 她揉着他的头发,左翻翻、右翻翻的,很明显不是在认真给他吹干,而是在找什么。 heta:“……” 他微微叹气,有些无奈,“是真发,自己长出来的。” 她应了声,“哦,你适应得挺好的。” 他的体质是很适合混迹在人类社会中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他只能独居,目前还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就像今天这样,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他控制不了。因而,外出是一件危险的事。 沙发就在冰箱的对面,她“玩弄”着他的头,他无事可做,只能发呆。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贴在上面的章鱼形状的冰箱贴。 由于她在给他吹头,他一有什么动作,她就能注意到,“这是巧合,我买的时候,不知道你是章鱼。” heta说:“哦。” 时萝以为他是不信,跟他较真上了,“真的。我要是清楚你的身份,不会给你买生章鱼吃,也不会跟你说章鱼小丸子的事。” 虽然那个小摊卖的章鱼小丸子,跟章鱼没有半毛钱关系,可她还是担心他会敏感。 带着“章鱼”字眼的,都会吸引他的注意,否则,可供选择的小吃摊那么多,他也不会长久地盯着那一个看了。 她趁机跟他道歉,解释自己的行为,又问他:“不过,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你要是不想吃,不愿意吃,直说就好,我又不会逼你吃。” 换作她,要是面前摆着一盘人肉,她肯定会想方设法不吃。真要逼她吃了,她会想办法弄死对方。 这么说来,她还得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他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很是平淡,“章鱼会自噬。” 这时的heta,平静得跟不在说自己似的。 她怔了下,“自噬的意思是,自己吃自己?” 时萝是第一次听说章鱼有这种特性,她有些不解,“是遇到困难才会这样?” 一些恶劣的极端条件下,人会吃自己的肉,以维系生存,她是清楚的。要么活,要么少一块肉,是残忍,却也无可奈何。 她以为章鱼也是如此,但他并未对此做出解释,而是接着说:“所以,吃同族并不是什么禁忌。” 是了,既然狠起来连自己都能吃,那么吃别的章鱼,又算什么? 尽管如此,她猜,他还是不想吃的。 他不会抗拒她给他吃,可他自己不会主动去吃。 这是区别所在。 “还要多久?”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来电了,他要回去打游戏。 她戳了下他的后脑勺,“你都请假了,还想着接着打?” 真是劳模、卷王、闲的没事干。 被她戳了戳后、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和河豚有些相似之处。 她胡说八道了起来,“认识你之后,我发觉,章鱼和河豚或许有亲戚关系,相同点很多。” heta偏了下头,语气波澜不惊,“都是人类的食物?” 时萝:“……” 她说:“你别把我和你放在对立面啊。又不是所有章鱼都能跟你似的能上岸,也不是每个人类都吃一样的食物。” 他的反应不大,也不知道是固执己见,还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 眼见他的头发差不多要干了,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便表现出了想起身的意图,她说:“最后一个问题,我问完你就能走了。” 时萝一脸真心地问:“我觉得你的名字有点拗口,我可不可以直接叫你章鱼哥?” heta径直回到房间。 她在后头说:“这不会暴露你的身份的,大不了你也叫我美人鱼。” 然而,他依旧不为所动,冷漠地关上了门,“你问完了。” 他从没说他要作答。 “哼,不近人情的章鱼哥。” 她小声嘀咕道。 时萝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是章鱼,只是一直没能得到确凿的证据。 可如今细细想来,其实还是有不少奇怪的地方的。 有时,他给她的一些回答,看似是嘴毒、怼她,实则都是在陈述事实。 好比说,他说他没有脊椎。章鱼确实是无脊椎动物。 另外,他不喜欢穿鞋,或许是因为,鞋子是一种束缚。 他之所以坚持不直播露面,大概率也是由于他不会全天保持人形,但露手是没问题的。 正如她刚才所见,他的触手和手,是能够同时存在的。 而且,他的触手是从背后长出来的,他能自己控制好,不会暴露在镜头下。 包括那天下雨时,她没看见他是怎么开的门。而今看来,他是利用了她的视觉盲区,拿触手开的。 他那时不撑伞,可能也有要吸收雨水、作为自己的养分的意思。 时萝搜了一下章鱼的相关资料,对攻略对象还是要做些基本了解的,以免再闹什么乌龙。 当她看到章鱼的介绍里有“听力好”时,有点绷不住了。 他应该只是在海里听觉敏锐,而不是她随便说句话,他都听得到? 她故意装道:“嘶,肩膀好痛。” 时萝演得那叫一个信手拈来,她的表情和动作都相当到位。 而且,她的声音很小,她不是要让他听见,她只是想测试一下,他的听力究竟如何。 她自认为演得够了,但他的房间里十分安静,一点反响都没有。 那就是没听见了。 时萝觉得这很合理,他都到陆上了,总不能还保留着海洋生物所有的优势?这也太不公平了。 折腾一天,她也饿了,便给自己煮了些吃的。 考虑到他不吃熟食,她把选择权交给他,“那些海鲜,你要吃,自己去拿。” 虾蟹和贝类都是章鱼的食物,难怪他会这么选。 时萝不想管他吃不吃,她只负责说一声。 一是因为他有些难沟通,成天除了游戏外,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她感觉可能是因为她在他家住得舒服,才对他有很高的容忍度,不然就他那副已读不回的样子,她必然给他一点好果子尝尝。 二则是,她不太擅长做海鲜,对她来说,去腥的步骤很难,她要想吃,会自己外食。 heta出了房间,他取出袋子里的虾蟹,又伸出触手。 分明是柔软无骨的触手,可在触碰猎物时,像是最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将虾蟹的外壳碾碎,绞杀猎物的速度非常快。 紧接着,他又伸展出了几根触手,各司其职。 清洗、剥壳、去除不能吃的部分、拿盘子装好、丢垃圾…… 一系列的动作,都被他在同一时间完成。 时萝看得都忘记吃了,她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天生的卷王圣体,活着挺废手的。 她觉得,他特别适合做家务。 因为家务就是有很多杂乱的事,而且耗费的时间还长,但他不同,他的触手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长度上来说,都足够覆盖家务范围。 同时处理很多事,于他而言,貌似并不难。 她问:“你的触手为什么不会手忙脚乱?每一根都很有秩序的样子。” 就像是他安排好了所有的分工,触手只是听命行事。 他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有大脑。” 时萝:“……” 他好像在炫耀。不确定,再看看。 heta确实是有炫耀的资本,就她刚刚看的资料而言,章鱼有九个大脑。 她想起他的八根触手,“你的另外八个大脑,是分布在触手上?” 他游刃有余地处理着食材,“是,触手的感官也是独立的。” 因此,才会很敏感。 时萝很快联想到了他家的密码,“门外的密码,8321,是指八根触手,三个心脏,两套记忆系统,那一是什么?一个头?” 他瞥了她一眼,眼神漫不经心,唇角微勾,“一个笨蛋。” 第12章 特性 时萝想了想,把心中的疑问说出:“你之前有在我面前露过原形吗?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 他一口否决了,“没有。” 她觉得他反驳得太快,很是可疑。 而且,他回答完后,迅速移开目光,似是在回避与她视线交触,看着心虚得很。 要是他没做过类似的事,他理应同往常般,果断而冷淡地否定,他的态度会更从容些。 时萝还想问话时,浴室的花洒自动开了。 刚才电就来了,现下,水也恢复了。 她看好些个花洒都在往外喷水,怕不是都是他开的,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能恢复人形洗澡?那样不是更省时省力?” 难道是因为,都开着更爽? 他的触手分散开,自主地去找起了水源,“维持人形很麻烦,储水能力也差。” 吸收了水分的触手,舒展开来,吸盘也随之一张一闭。 她感觉,她差不多弄懂了他的运转逻辑。 人形相当于是耗能模式,想保持住,会减损他体内的水分。 原形则是他最舒服的状态,能够大量储存水,以支撑其他组织的正常运作。 一出一进,两种形态靠这种方式维持着平衡。 他见她站在原地,她的脚步都不带挪一下的,根本没有要避嫌的意思,“你什么时候走?” 时萝一本正经地答:“我再研究一下你的生理机能就走。” 反正他穿着衣物,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有话直问:“你平时洗澡,都不脱衣服吗?” 他无话可说地望着她,“……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会脱的。 但她在他面前,他怎么脱? “别生气呀,我就是问问,”她很无赖地一笔带过,转而开始道德绑架他,“我救了你,在人类世界里,美人鱼都要对恩人以身相许的,你连看都不让看,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无动于衷,道:“是。所以?” 几个花洒加起来的水流声很大,时萝看了一圈,“行,那我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她倒不是因为脸皮薄才要走的,她只是感觉,万一排水系统出现什么问题了,他开这么多花洒,能活活把她淹死。 事实上,她还有不少问题想问。 譬如,她看他现在开的都是冷水。他要是洗热水澡,会不会把他自己给煮熟? heta等她离开后,才低眸,看着自己微微泛起粉红色的触手。 他好像,把温度开得太高了。 有点热。 他调节了一下水温,觉得不够,索性开到最边上,那是最冷的水,他却仍觉燥热。 她不在时,他没这么热过。 还是海里凉快。 等heta洗完,他顶着半湿的、乱糟糟的头发出来,一看就是又只拿了毛巾随便擦了擦。他身上倒是换了身干净衣物。 她就在楼下等他,“你要吹头发吗?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有头发?章鱼不是秃头来着?” 有头发当然好,她对光头兴趣不大。 他默了一瞬,“我不想引人注目。” 作为一个“异类”,要想减少来自他人的好奇,他必须和其他人保持一致。这也算是一种伪装。 她听了后,更疑惑了,“那你的头发是怎么长出来的?是自然的,还是假发?” 假如是假发,还挺逼真的,质量不错。 他不作答,她便主动跑上二楼,拿了吹风机,又跑下来。 她给他献殷勤,道:“我给你吹!不吹干,头会痛死。” 时萝哪有这么主动地给对象提供服务过? 她向来是有自己的原因。 他拗不过她,只好任她处置。 heta坐在时萝新买的小沙发上。 她站在他身后,插上吹风机,准备开始玩他的头发。 “不要热风。” 他提前预警道。 看来他也是用过的,可能是不符合他的喜好,才不想用。 时萝调了冷风,对着自己的手吹了下,确认好了后,才给他吹,“你自己吹过吗?” 他答:“一次。” 她无法理解,“如果你会用,就没有使用上的阻碍了。是不合手感,才不用的?” 他说:“不想。” 时萝又问:“那你买吹风机干什么?” 实用的沙发不买,小配件倒是齐全。 买了又不想用,这一点,和人类还挺像。 他回道:“送的。” 时萝:“……” 好。 她不是专业人士,吹头主打一个干了就行,弄不出什么造型来。 况且本身,她的目的也不在此。 她揉着他的头发,左翻翻、右翻翻的,很明显不是在认真给他吹干,而是在找什么。 heta:“……” 他微微叹气,有些无奈,“是真发,自己长出来的。” 她应了声,“哦,你适应得挺好的。” 他的体质是很适合混迹在人类社会中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他只能独居,目前还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就像今天这样,总有些意想不到的事会发生,他控制不了。因而,外出是一件危险的事。 沙发就在冰箱的对面,她“玩弄”着他的头,他无事可做,只能发呆。 他一抬头,便看见了贴在上面的章鱼形状的冰箱贴。 由于她在给他吹头,他一有什么动作,她就能注意到,“这是巧合,我买的时候,不知道你是章鱼。” heta说:“哦。” 时萝以为他是不信,跟他较真上了,“真的。我要是清楚你的身份,不会给你买生章鱼吃,也不会跟你说章鱼小丸子的事。” 虽然那个小摊卖的章鱼小丸子,跟章鱼没有半毛钱关系,可她还是担心他会敏感。 带着“章鱼”字眼的,都会吸引他的注意,否则,可供选择的小吃摊那么多,他也不会长久地盯着那一个看了。 她趁机跟他道歉,解释自己的行为,又问他:“不过,你为什么不拒绝我?你要是不想吃,不愿意吃,直说就好,我又不会逼你吃。” 换作她,要是面前摆着一盘人肉,她肯定会想方设法不吃。真要逼她吃了,她会想办法弄死对方。 这么说来,她还得感谢他的不杀之恩。 他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很是平淡,“章鱼会自噬。” 这时的heta,平静得跟不在说自己似的。 她怔了下,“自噬的意思是,自己吃自己?” 时萝是第一次听说章鱼有这种特性,她有些不解,“是遇到困难才会这样?” 一些恶劣的极端条件下,人会吃自己的肉,以维系生存,她是清楚的。要么活,要么少一块肉,是残忍,却也无可奈何。 她以为章鱼也是如此,但他并未对此做出解释,而是接着说:“所以,吃同族并不是什么禁忌。” 是了,既然狠起来连自己都能吃,那么吃别的章鱼,又算什么? 尽管如此,她猜,他还是不想吃的。 他不会抗拒她给他吃,可他自己不会主动去吃。 这是区别所在。 “还要多久?”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来电了,他要回去打游戏。 她戳了下他的后脑勺,“你都请假了,还想着接着打?” 真是劳模、卷王、闲的没事干。 被她戳了戳后、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和河豚有些相似之处。 她胡说八道了起来,“认识你之后,我发觉,章鱼和河豚或许有亲戚关系,相同点很多。” heta偏了下头,语气波澜不惊,“都是人类的食物?” 时萝:“……” 她说:“你别把我和你放在对立面啊。又不是所有章鱼都能跟你似的能上岸,也不是每个人类都吃一样的食物。” 他的反应不大,也不知道是固执己见,还是把她的话给听进去了。 眼见他的头发差不多要干了,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便表现出了想起身的意图,她说:“最后一个问题,我问完你就能走了。” 时萝一脸真心地问:“我觉得你的名字有点拗口,我可不可以直接叫你章鱼哥?” heta径直回到房间。 她在后头说:“这不会暴露你的身份的,大不了你也叫我美人鱼。” 然而,他依旧不为所动,冷漠地关上了门,“你问完了。” 他从没说他要作答。 “哼,不近人情的章鱼哥。” 她小声嘀咕道。 时萝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是章鱼,只是一直没能得到确凿的证据。 可如今细细想来,其实还是有不少奇怪的地方的。 有时,他给她的一些回答,看似是嘴毒、怼她,实则都是在陈述事实。 好比说,他说他没有脊椎。章鱼确实是无脊椎动物。 另外,他不喜欢穿鞋,或许是因为,鞋子是一种束缚。 他之所以坚持不直播露面,大概率也是由于他不会全天保持人形,但露手是没问题的。 正如她刚才所见,他的触手和手,是能够同时存在的。 而且,他的触手是从背后长出来的,他能自己控制好,不会暴露在镜头下。 包括那天下雨时,她没看见他是怎么开的门。而今看来,他是利用了她的视觉盲区,拿触手开的。 他那时不撑伞,可能也有要吸收雨水、作为自己的养分的意思。 时萝搜了一下章鱼的相关资料,对攻略对象还是要做些基本了解的,以免再闹什么乌龙。 当她看到章鱼的介绍里有“听力好”时,有点绷不住了。 他应该只是在海里听觉敏锐,而不是她随便说句话,他都听得到? 她故意装道:“嘶,肩膀好痛。” 时萝演得那叫一个信手拈来,她的表情和动作都相当到位。 而且,她的声音很小,她不是要让他听见,她只是想测试一下,他的听力究竟如何。 她自认为演得够了,但他的房间里十分安静,一点反响都没有。 那就是没听见了。 时萝觉得这很合理,他都到陆上了,总不能还保留着海洋生物所有的优势?这也太不公平了。 折腾一天,她也饿了,便给自己煮了些吃的。 考虑到他不吃熟食,她把选择权交给他,“那些海鲜,你要吃,自己去拿。” 虾蟹和贝类都是章鱼的食物,难怪他会这么选。 时萝不想管他吃不吃,她只负责说一声。 一是因为他有些难沟通,成天除了游戏外,就不知道在想什么了。她感觉可能是因为她在他家住得舒服,才对他有很高的容忍度,不然就他那副已读不回的样子,她必然给他一点好果子尝尝。 二则是,她不太擅长做海鲜,对她来说,去腥的步骤很难,她要想吃,会自己外食。 heta出了房间,他取出袋子里的虾蟹,又伸出触手。 分明是柔软无骨的触手,可在触碰猎物时,像是最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地将虾蟹的外壳碾碎,绞杀猎物的速度非常快。 紧接着,他又伸展出了几根触手,各司其职。 清洗、剥壳、去除不能吃的部分、拿盘子装好、丢垃圾…… 一系列的动作,都被他在同一时间完成。 时萝看得都忘记吃了,她不禁摇了摇头,真是天生的卷王圣体,活着挺废手的。 她觉得,他特别适合做家务。 因为家务就是有很多杂乱的事,而且耗费的时间还长,但他不同,他的触手无论是从数量上还是从长度上来说,都足够覆盖家务范围。 同时处理很多事,于他而言,貌似并不难。 她问:“你的触手为什么不会手忙脚乱?每一根都很有秩序的样子。” 就像是他安排好了所有的分工,触手只是听命行事。 他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有大脑。” 时萝:“……” 他好像在炫耀。不确定,再看看。 heta确实是有炫耀的资本,就她刚刚看的资料而言,章鱼有九个大脑。 她想起他的八根触手,“你的另外八个大脑,是分布在触手上?” 他游刃有余地处理着食材,“是,触手的感官也是独立的。” 因此,才会很敏感。 时萝很快联想到了他家的密码,“门外的密码,8321,是指八根触手,三个心脏,两套记忆系统,那一是什么?一个头?” 他瞥了她一眼,眼神漫不经心,唇角微勾,“一个笨蛋。” 第13章 钓鱼 此刻的他,褪去了冰冷的外壳,鲜活十足。 但…… 她不甘示弱,“这里原本是只住着一个笨蛋。” 智商再高的章鱼,本质上,也还是动物,很难与人类进行唇枪舌战。 heta转而回房间了。 不是他说不过,只是他不想说。 嗯,就是这样。 到了夜里,时萝上床睡觉,她买了风扇,会凉快些。 至于为什么不买空调,自然是因为他不希望有其他的陌生人进入他家。装修工也不行。 她之前不明白,他这么排外,那天为何还能同意让她进来,后来又允许她住下的。 到现在,她差不多想通了。 她猜,他当天就是把她当成送上门的猎物看待的。 只不过,她身上沾染了和他相同的气味,他对此很敏感。 再加上她给他提了足以改变鱼生的建议,他便放弃了。 想来,她过得还是挺惊险的。 她认真完成任务,她好。 攻略对象几经折腾,克服了想吃她的本性和想法,他也不差。 色鬼叫她羊入虎口,它坏。 heta察觉到,今夜的时萝睡得不太好。 他的感官比一般的生物都要敏锐,尤其是听力和视力。 视觉方面,他的眼睛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有调视机制,可调节焦距,以追踪、捕捉猎物。 即使他背对着她,头不偏一点,也能观察到后方的情况。 至于听觉,他也听见了她说他不近人情。 他可是章鱼,是海洋生物,凭什么要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情感? 人类有什么好的?脆弱得不堪一击。 瞧她现下的模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过后又是紧紧皱着眉,像是做了噩梦。 连虚假的梦都可以控制她的心绪。真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在残酷的大自然中活下去。 heta抬眸,看了一眼镜头,确认了没有偏移后,他才面无表情地伸出触手。 触手歪歪扭扭地向时萝而去。 据他观察,她辗转反侧,就代表她睡得浅。 可她目前只是面色不太好看,说明她睡着了,就是睡眠质量不太好而已。 于是乎,触手大胆地攀上了床,再爬到她的手臂上。 时萝像是找到了安抚物,一把抱住它。 敏感的神经在叫嚣,他只能沉沉呼出一口气,将专注力放在游戏上。 相比于人类这种感性的存在,他认为自己是理性的,不会被感情左右个人思想。 他帮她,只是因为不想她干扰他打游戏。 他沉稳地控制住触手,待他觉得该收手时,她又抱着他的触手不放了。 真是很狡猾的人类。 这种情况要是发生在海洋里,根本不足为惧。 只要他用强力,对方就会如虾蟹般粉身碎骨。 但问题是,他用不了。 一点力气也不能用。 尽管他的真身已经被她知晓,可他所做的事,是不能被她知道的秘密。 他已然否认过一次了。 就在heta分心在如何挣脱束缚时,她说:“抓到了。” 不论是从她清醒的语气上,还是困意全无的脸上来看,这都不是梦话。 她醒了。 或者说,她一直都醒着。 时萝是懂怎么“钓鱼”的,她以惊人的的演技装睡成功,骗过了生活经验匮乏的他。 htea面上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放开。” 事到如今,放和不放也没区别了。 她选择不放,问:“你为什么不承认啊?这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而且,是我扒拉着你不放,不应该是我羞耻?” 说是这么说,时萝并不会觉得羞耻。 她猜到她几日睡眠质量参差不齐是有原因的,结果竟然是因为他,她抱着他的触手,纯纯把他当玩偶了。 她理解他的内向,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给我……改善睡眠?” 想了很久,她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heta冷声道:“你想多了。” 他终止她的胡思乱想,“我只是想绞死你。” 时萝:“……?” 要不是他的触手勾着她的手,看他这副冷言冷语的模样,她还真可能就信了。 她故作惊讶,“章鱼绞死人原来不是从脖颈,而是从手臂下手啊?” 脖颈分明才是最纤细、脆弱的地方。 他一时语塞。 她走起了他的路,接着把他有概率说的话说出,“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将我先四分五裂,把胳膊和腿分别拆下来。” heta明显是被戳中了心思,他些许气恼地道:“闭嘴。” 她原本只以为他是社恐不爱说话,一开口大都是没好气的毒舌,没想到,他的性子里还有点闷骚和傲娇。 时萝问:“你把床搬远,不会也是因为我?” 她都快想明白前因后果了,“如果你觉得,我在这里,会对你产生影响,你把床搬出房间,或是叫我搬出去不就好了?” 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在所有简便方法中,他选择了最为难自己的那种。 heta:“……” 他嘴硬道:“少管我。” 她挑了下眉,说:“真的不用我管你?” 他答:“是。” 时萝很是遗憾地说:“那怎么办?我刚才又想到了一些点子,能更高效率地帮你赚钱。你不想听了?” heta默了下,“……什么?” 她立马说:“你不是说,不需要我?” 欲擒故纵得有个限度,她顺势而下,道:“好了,我告诉你。就当是我试探你和你帮我的赔偿。” 时萝给了两个建议。 一是打造他的记忆点和个人标签。 光有一双好看的手,吸引到的目标人群还是不够。 她认为,他可以把昵称和头像、直播封面,都改成和章鱼相关的。 她对他说:“我觉得,你改名成触手怪heta挺好的。” 时萝平日里给人一种不靠谱的印象,她说话时,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他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么说显得有点自大,但事实证明,我的意见都是有用的。” 她用那些数据证明给他看,她最起码比他更了解市场,“要不这样,你按我说的,试行三天,看看效果。” 他蹙了下眉,“三天?” 她点头,“当然了,一天的时间太短,少说也要一个月的,可鉴于你的情况,我觉得三天也可以。试用期过后,你的账号完全由你做主,我不会干涉。” 时萝把所有需要更改的信息和示例都给了他。 heta看着章鱼形象的头像、触手怪的字眼,陷入沉默,他在纠结该不该采用她的建议。 他问:“你确定,其他人类不会因此质疑我的身份?” 他终于把他的顾虑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暴露自己的真身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且愚蠢。 他已经在她面前露馅了,不过,这是迫不得已的情形。 他并不认为过多的曝光对他有利。 如果他追求出名,他大可以直接露出触手,随后向人类解释,这只是特效。 他不那么做,就是想保护自己的隐私,不被别人发现。 时萝当着heta的面,在社交平台上发文。 ——“平常掩饰得很好,但其实我是一只独角兽,别惹我。谁惹我,我扎死谁。” 她带上了几个热门的标签,很快,有人在底下回复。 ——“我……是……树……獭……” ——“牛马来也!” ——“我是伏地魔,v我50,给你看别人都看不到的鼻子。” 她给他看那些评论,“你看,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家现在的精神状态都不正常,哪怕你跑到外面跟别人说,你是章鱼,你有触手,可能也只会收到一句‘你好,章鱼哥’。” 他看完后,问:“你真的是独角兽?” 时萝:“……” 人类的思维对他来说,还是太抽象了些。 她给他解释了一番后,他同意了所有的资料调整,“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学习能力倒是很强,跟她待了没多久,他就学会举一反三了,都敢跟她谈条件了。 heta的手臂交叠在了一起,他靠在电竞椅上,表情淡然,“你要让我看见你的诚意。” 他甚至模仿的,是她说过的话。 她感觉有点意思,问:“你想让我干什么?” 他答:“取关其他人,列表里只留下我。” 时萝一头雾水,“为什么?” heta神情冷淡地道:“我需要确保你是真心的,而不是为了别的谁,来陷我于不义之地。” 她问:“我哪有为别人?再说了,你这话说得文邹邹的,听起来很怪,你机翻的?” 说实话,她不相信,以他的文化水平,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她也就是随口说了一句,语言翻译器目前大都只存在于国际间,而非物种间。 即使有猫语、狗语,也是因为需求大,她不信有多少人想学章鱼语。 “如果没有,就证明给我看。” 他波澜不惊地伸出一根触手,将一周前打开的翻译网站页面偷偷关掉。 在他的坚持下,她把关注的其余主播都取关了。 时萝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只能说,因为他对人类社会的认知还不够,所以,他能做出的事也很有限、肤浅。 限制了她又怎样?她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平台可看。 这一点,她自是没跟他说的。 她问:“一个星期前,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事,才生我气的?” 这鱼真诡异的,她为了他的职业生涯思前想后的,他反过头来还要怀疑她的忠心,简直是倒打一耙。 时萝说:“为避免信任危机的产生,你也给我展示下你的关注列表,我得确认你不会看什么不该看的,以免影响你的事业发展。” 他对别人关闭了“关注用户可见”的功能,她看不到他的状况。 heta顿了一下,“我没有看。” 她以为谁都是她? 时萝看他卡顿了一两秒,很是灵敏地说:“空口无凭。” 他点开了自己的关注列表,她凑过去看,基本都是官方号,属于是一注册好了号,就会自动关注的类型。 “这是谁?” 她发现一个特殊的主播,叫他点进去。 对方顶着浓浓的美颜,声音甜美,是唱歌、聊天赛道的。 “你不也背着我看?” 时萝认为很不公平,看不看的不重要,主要是他要是没问题,她也就认了,可他自己都看,凭什么不让她看? 她不由道:“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那些讨人厌的大男子主义,你是一个没落下。” heta沉默了很久,但那并不是她以为的心虚,等她指责完他,要求平等对待时,他才解释道:“这是我叔叔。” 时萝:“……” 她问号脸,“你没口误?” 他说:“没有。” heta说明了由来。 他这位“叔叔”,比他上岸早。 章鱼大都是独居的,能攀上这一层亲戚关系,实属巧合。 本着帮助同类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原则,他的“叔叔”帮他弄好了身份、房子,甚至直播的想法,都是对方教给他的。 听前半段的故事,她还以为他是要被骗的节奏。 可海洋世界里的关系,比她想象得要牢固、可信。 时萝感叹道:“章鱼叔好人啊。” 房租可是很大一笔钱。 heta:“……” 听着很怪,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了一下,纠正道:“是好鱼。” 尽管受到了好心鱼的帮助,但他不是一个喜欢欠鱼情的鱼。 以后他有钱了,这些都是要还回去的,因此,他才会努力工作。 在时萝看来,她眼里的他等同于是负债状态。 就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当成零花钱还差不多,拿来买几个小物件,或是吃一顿饭,就没了,指不定他还得倒贴。 时萝问:“你就没想过,万一你赚不到钱,该怎么活?” 他喜欢游戏,想以此谋生,当然是好的。 然而,很少有人能兼顾爱好和职业。 要么是现实原因,喜欢做的事不能当饭吃,不得不放弃热爱;要不就是坚持下去,然后饿死。 他偏向于第二种情况。 点击“为爱发电”,送出礼物,助力章鱼哥坚持梦想。(在备考,所以会断更。) 第13章 钓鱼 此刻的他,褪去了冰冷的外壳,鲜活十足。 但…… 她不甘示弱,“这里原本是只住着一个笨蛋。” 智商再高的章鱼,本质上,也还是动物,很难与人类进行唇枪舌战。 heta转而回房间了。 不是他说不过,只是他不想说。 嗯,就是这样。 到了夜里,时萝上床睡觉,她买了风扇,会凉快些。 至于为什么不买空调,自然是因为他不希望有其他的陌生人进入他家。装修工也不行。 她之前不明白,他这么排外,那天为何还能同意让她进来,后来又允许她住下的。 到现在,她差不多想通了。 她猜,他当天就是把她当成送上门的猎物看待的。 只不过,她身上沾染了和他相同的气味,他对此很敏感。 再加上她给他提了足以改变鱼生的建议,他便放弃了。 想来,她过得还是挺惊险的。 她认真完成任务,她好。 攻略对象几经折腾,克服了想吃她的本性和想法,他也不差。 色鬼叫她羊入虎口,它坏。 heta察觉到,今夜的时萝睡得不太好。 他的感官比一般的生物都要敏锐,尤其是听力和视力。 视觉方面,他的眼睛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有调视机制,可调节焦距,以追踪、捕捉猎物。 即使他背对着她,头不偏一点,也能观察到后方的情况。 至于听觉,他也听见了她说他不近人情。 他可是章鱼,是海洋生物,凭什么要拥有和人类一样的情感? 人类有什么好的?脆弱得不堪一击。 瞧她现下的模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过后又是紧紧皱着眉,像是做了噩梦。 连虚假的梦都可以控制她的心绪。真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在残酷的大自然中活下去。 heta抬眸,看了一眼镜头,确认了没有偏移后,他才面无表情地伸出触手。 触手歪歪扭扭地向时萝而去。 据他观察,她辗转反侧,就代表她睡得浅。 可她目前只是面色不太好看,说明她睡着了,就是睡眠质量不太好而已。 于是乎,触手大胆地攀上了床,再爬到她的手臂上。 时萝像是找到了安抚物,一把抱住它。 敏感的神经在叫嚣,他只能沉沉呼出一口气,将专注力放在游戏上。 相比于人类这种感性的存在,他认为自己是理性的,不会被感情左右个人思想。 他帮她,只是因为不想她干扰他打游戏。 他沉稳地控制住触手,待他觉得该收手时,她又抱着他的触手不放了。 真是很狡猾的人类。 这种情况要是发生在海洋里,根本不足为惧。 只要他用强力,对方就会如虾蟹般粉身碎骨。 但问题是,他用不了。 一点力气也不能用。 尽管他的真身已经被她知晓,可他所做的事,是不能被她知道的秘密。 他已然否认过一次了。 就在heta分心在如何挣脱束缚时,她说:“抓到了。” 不论是从她清醒的语气上,还是困意全无的脸上来看,这都不是梦话。 她醒了。 或者说,她一直都醒着。 时萝是懂怎么“钓鱼”的,她以惊人的的演技装睡成功,骗过了生活经验匮乏的他。 htea面上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放开。” 事到如今,放和不放也没区别了。 她选择不放,问:“你为什么不承认啊?这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而且,是我扒拉着你不放,不应该是我羞耻?” 说是这么说,时萝并不会觉得羞耻。 她猜到她几日睡眠质量参差不齐是有原因的,结果竟然是因为他,她抱着他的触手,纯纯把他当玩偶了。 她理解他的内向,说:“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给我……改善睡眠?” 想了很久,她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heta冷声道:“你想多了。” 他终止她的胡思乱想,“我只是想绞死你。” 时萝:“……?” 要不是他的触手勾着她的手,看他这副冷言冷语的模样,她还真可能就信了。 她故作惊讶,“章鱼绞死人原来不是从脖颈,而是从手臂下手啊?” 脖颈分明才是最纤细、脆弱的地方。 他一时语塞。 她走起了他的路,接着把他有概率说的话说出,“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将我先四分五裂,把胳膊和腿分别拆下来。” heta明显是被戳中了心思,他些许气恼地道:“闭嘴。” 她原本只以为他是社恐不爱说话,一开口大都是没好气的毒舌,没想到,他的性子里还有点闷骚和傲娇。 时萝问:“你把床搬远,不会也是因为我?” 她都快想明白前因后果了,“如果你觉得,我在这里,会对你产生影响,你把床搬出房间,或是叫我搬出去不就好了?” 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在所有简便方法中,他选择了最为难自己的那种。 heta:“……” 他嘴硬道:“少管我。” 她挑了下眉,说:“真的不用我管你?” 他答:“是。” 时萝很是遗憾地说:“那怎么办?我刚才又想到了一些点子,能更高效率地帮你赚钱。你不想听了?” heta默了下,“……什么?” 她立马说:“你不是说,不需要我?” 欲擒故纵得有个限度,她顺势而下,道:“好了,我告诉你。就当是我试探你和你帮我的赔偿。” 时萝给了两个建议。 一是打造他的记忆点和个人标签。 光有一双好看的手,吸引到的目标人群还是不够。 她认为,他可以把昵称和头像、直播封面,都改成和章鱼相关的。 她对他说:“我觉得,你改名成触手怪heta挺好的。” 时萝平日里给人一种不靠谱的印象,她说话时,让人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真的。 他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么说显得有点自大,但事实证明,我的意见都是有用的。” 她用那些数据证明给他看,她最起码比他更了解市场,“要不这样,你按我说的,试行三天,看看效果。” 他蹙了下眉,“三天?” 她点头,“当然了,一天的时间太短,少说也要一个月的,可鉴于你的情况,我觉得三天也可以。试用期过后,你的账号完全由你做主,我不会干涉。” 时萝把所有需要更改的信息和示例都给了他。 heta看着章鱼形象的头像、触手怪的字眼,陷入沉默,他在纠结该不该采用她的建议。 他问:“你确定,其他人类不会因此质疑我的身份?” 他终于把他的顾虑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暴露自己的真身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且愚蠢。 他已经在她面前露馅了,不过,这是迫不得已的情形。 他并不认为过多的曝光对他有利。 如果他追求出名,他大可以直接露出触手,随后向人类解释,这只是特效。 他不那么做,就是想保护自己的隐私,不被别人发现。 时萝当着heta的面,在社交平台上发文。 ——“平常掩饰得很好,但其实我是一只独角兽,别惹我。谁惹我,我扎死谁。” 她带上了几个热门的标签,很快,有人在底下回复。 ——“我……是……树……獭……” ——“牛马来也!” ——“我是伏地魔,v我50,给你看别人都看不到的鼻子。” 她给他看那些评论,“你看,今时不同往日了,大家现在的精神状态都不正常,哪怕你跑到外面跟别人说,你是章鱼,你有触手,可能也只会收到一句‘你好,章鱼哥’。” 他看完后,问:“你真的是独角兽?” 时萝:“……” 人类的思维对他来说,还是太抽象了些。 她给他解释了一番后,他同意了所有的资料调整,“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学习能力倒是很强,跟她待了没多久,他就学会举一反三了,都敢跟她谈条件了。 heta的手臂交叠在了一起,他靠在电竞椅上,表情淡然,“你要让我看见你的诚意。” 他甚至模仿的,是她说过的话。 她感觉有点意思,问:“你想让我干什么?” 他答:“取关其他人,列表里只留下我。” 时萝一头雾水,“为什么?” heta神情冷淡地道:“我需要确保你是真心的,而不是为了别的谁,来陷我于不义之地。” 她问:“我哪有为别人?再说了,你这话说得文邹邹的,听起来很怪,你机翻的?” 说实话,她不相信,以他的文化水平,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她也就是随口说了一句,语言翻译器目前大都只存在于国际间,而非物种间。 即使有猫语、狗语,也是因为需求大,她不信有多少人想学章鱼语。 “如果没有,就证明给我看。” 他波澜不惊地伸出一根触手,将一周前打开的翻译网站页面偷偷关掉。 在他的坚持下,她把关注的其余主播都取关了。 时萝觉得他很莫名其妙,只能说,因为他对人类社会的认知还不够,所以,他能做出的事也很有限、肤浅。 限制了她又怎样?她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平台可看。 这一点,她自是没跟他说的。 她问:“一个星期前,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事,才生我气的?” 这鱼真诡异的,她为了他的职业生涯思前想后的,他反过头来还要怀疑她的忠心,简直是倒打一耙。 时萝说:“为避免信任危机的产生,你也给我展示下你的关注列表,我得确认你不会看什么不该看的,以免影响你的事业发展。” 他对别人关闭了“关注用户可见”的功能,她看不到他的状况。 heta顿了一下,“我没有看。” 她以为谁都是她? 时萝看他卡顿了一两秒,很是灵敏地说:“空口无凭。” 他点开了自己的关注列表,她凑过去看,基本都是官方号,属于是一注册好了号,就会自动关注的类型。 “这是谁?” 她发现一个特殊的主播,叫他点进去。 对方顶着浓浓的美颜,声音甜美,是唱歌、聊天赛道的。 “你不也背着我看?” 时萝认为很不公平,看不看的不重要,主要是他要是没问题,她也就认了,可他自己都看,凭什么不让她看? 她不由道:“怎么好的不学,尽学坏的?那些讨人厌的大男子主义,你是一个没落下。” heta沉默了很久,但那并不是她以为的心虚,等她指责完他,要求平等对待时,他才解释道:“这是我叔叔。” 时萝:“……” 她问号脸,“你没口误?” 他说:“没有。” heta说明了由来。 他这位“叔叔”,比他上岸早。 章鱼大都是独居的,能攀上这一层亲戚关系,实属巧合。 本着帮助同类在人类社会生活的原则,他的“叔叔”帮他弄好了身份、房子,甚至直播的想法,都是对方教给他的。 听前半段的故事,她还以为他是要被骗的节奏。 可海洋世界里的关系,比她想象得要牢固、可信。 时萝感叹道:“章鱼叔好人啊。” 房租可是很大一笔钱。 heta:“……” 听着很怪,却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了一下,纠正道:“是好鱼。” 尽管受到了好心鱼的帮助,但他不是一个喜欢欠鱼情的鱼。 以后他有钱了,这些都是要还回去的,因此,他才会努力工作。 在时萝看来,她眼里的他等同于是负债状态。 就他那点微薄的工资,当成零花钱还差不多,拿来买几个小物件,或是吃一顿饭,就没了,指不定他还得倒贴。 时萝问:“你就没想过,万一你赚不到钱,该怎么活?” 他喜欢游戏,想以此谋生,当然是好的。 然而,很少有人能兼顾爱好和职业。 要么是现实原因,喜欢做的事不能当饭吃,不得不放弃热爱;要不就是坚持下去,然后饿死。 他偏向于第二种情况。 点击“为爱发电”,送出礼物,助力章鱼哥坚持梦想。(在备考,所以会断更。) 第14章 讨奖 即使章鱼叔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鱼,不求一点回报,以heta的性格,也不会接受的。 倘若他真是吃白饭的性格,就不会卷生卷死地直播那么久了。 “……怎么办?” 他自言自语似的复述了一遍她的问题后,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自噬。” 凭借他的语气,时萝判断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也并非会开这种玩笑的性格。她都没怎么听他讲过笑话。 她记得,资料上显示,章鱼会在极度压抑的情况下,进行自噬。 时萝认为,她有必要关心一下他的心理健康。 不然,他要是有一天把自己给吃完了,她上哪攻略去?攻略空气吗? 事实上,她不太喜欢做安抚他人这种事。 因为她觉得,只有健康的人才能救别人。她顶多能算是大多事都不往心里去,她的心理其实变态得很。 她也不太擅长安慰人,只能说:“你也别急着自噬,你看啊,在我的帮助下,你不是开始盈利了?这是个好兆头。” 时萝不忘提一嘴自身的功劳。 heta瞥她一眼,她的眼尾都是带着笑的,根本看不出一点担忧。 人类总是盲目乐观且自信。 就像她那天作为猎物,却莫名地信他会收留她,而不是吃掉她一样。 不过,章鱼哥不知道的是,哪怕他拒绝了她,不让她进房子,甚至是要吃她,她也有千百种方法脱身,她只是永远优先选择最简单的那种。 三天中的第一天,heta的粉丝并未呈现多大的涨幅。 这在时萝的预料之中,毕竟,他的基础粉丝体量不大,既然不是公众人物,他换个头像、名称,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和探讨的价值。 他貌似没有太在意数据,扫视了一下后,接着打游戏了。 实际上,heta从来不关心数据,因而它们的增减对他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至少他不会在表面上提出来,因为那不是他提出要完成的任务。 可他看时萝也一副无关痛痒、不紧不慢的样子。她貌似做什么事都这样。 她猜到他的疑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一天到晚紧张地盯着数据看?” 正常人是应当如此,因为后台能够根据数字的变化,研究出流失率,对改善直播有益。 但问题是,她又不是会把事放心上的人。更何况,他赚的钱是他的,她无法从中分到一杯羹,这本质上是他自己的事。 heta答:“无所谓,我只要最后的结果。” 时萝看他的态度淡然,也就放心了,“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因为数据而影响心情。” 他一边回答她,一边盯着屏幕,杀了个人,“不至于伤心。” 时萝:“……” 他是不伤心,他直接自噬伤身,一步到位。 撇开这点来看,他的确是天选打工人,不仅可以做到长时间工作,满足工时要求,还不会叫苦喊累,不管收益如何,他都能保持稳定的心态。 好像万事万物的存在,都不能对他的工作产生分毫影响,他一心专注在上面,等稳定到了极点,才会爆炸。 到了第二日时,他的粉丝数量有一些变化了。像是她的战略起了作用。这是唯一的变量了。 要是往日,她必然会翘着尾巴,来炫耀她的功绩。 然而,时萝却故作玄虚道:“别着急,等着最后一天再感谢我。” 她的反应实在让人摸不透,似乎是最终的大招还没放出来,亦或是她对自己的招式有绝对自信,能够一举颠覆先前的糟糕状况,力挽狂澜。 heta淡漠道:“哦。” 时萝笑嘻嘻地问:“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事成之后,你要怎么谢谢我啊?” 她属于是目标还没达成,就先给自己讨奖励来了。她在这方面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heta目不斜视,“你想要什么?” 他的眸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观察着人物的行动和全局的变化。 “我想想。”时萝表面是这么说着,可她却没开始思考任何事,她只是默默看着他打游戏。 她知道,游戏不能暂停,也清楚,他作为队伍中的核心位置,拿了很高的经济,不可以轻易死掉,因此,他全神贯注地保持着己方的优势,这是没问题的。 但……他未免也太专心了点? 如果时萝的记忆没有出错,印象里,他从没在游戏进行中的时候,正面看过她。 他基本上都是看着屏幕,回她的话。偶尔看向她,也不是在游戏中,是在预备阶段或有空闲时。 这当然能说明他非常专业,游戏素质很好,没有因为她在一旁说话就分心。 可他实在是……认真得有些过分了。 为了获取游戏内的资源,完成每日任务,他会打娱乐模式。即使是在这种特殊的模式下,他也依旧是绝不一心二用的,回答她的话,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分心”的极限了。 时萝倒不是生气,她只是惊于他的专注力,有这种态度,什么事做不好啊?他非要坚持干收益最低的事。 倘若不是他不能待在室外太久,又不喜欢人,身份容易暴露,他绝对是打职业赛的好苗子。人一旦出名,赚得盆满钵满就会轻松多了。 时萝是个直性子,她想到后,便说了出来,而后,她又说:“但打职业对年龄有要求,估计会优先考虑在黄金期的。你今年多大?” heta答出了他的鱼龄,她用人类的计量换算了一下,大约是二十多岁。 跟她想的差不多,她公平公正地评判道:“对于章鱼和人类来说,你都是很年轻的。不过打职业就太老了。” “……老?” 全身心投入在游戏上的heta,听到这个字眼后,终于有一丝的松动。 他蹙了下眉,眉眼间皆是不解,唇角也微微瘪了点。 “你这个表情还挺可爱的。”时萝忍不住上手,戳了下他稍稍鼓起的脸,“你真不是河豚转世?” 他很少有鲜活的神情,过于激烈的情绪,在他身上是完全没有踪影的。 heta不喜欢被说成跟另一种生物相像,而且,他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说过很多次了,他不认为自己和河豚有半分相似之处,她这么执着,让他有点气了。 他决定骂她。 用人类的方式! 很凶的那种! 由于游戏的受众群体大且广,他又整天将时间花在上面,即使他不想,他也在潜移默化中学到了一些骂人的词汇。 带全家是最凶的骂法。 他语气冰冷地说:“你全家都是河豚。” 时萝:“?” 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的话,在她的视角里,他先前说她是河豚,这次则是上升到了群体范围。 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她看他,就跟看小学生学语文似的,而且,他还会用翻译器。 有点想笑。 要不还是憋着。省得打击了他的学习自信心。 heta以为正放空着的时萝是被他如此吓人的话语给震慑到了,一时有点无措,可这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好收回去。 是她先招惹他的,他反击是没有错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向她低头。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很是别扭地说:“知道我不好惹,下次就别再乱说话。” 时萝:“……?” 她尝试跟上他的逻辑,难不成,他是觉得他说出的话很恐怖? 拜托,他使用的可是人类的语言,也算是在她的领域里了。就他说的那点话,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她甚至压根没有意识到他是在骂她。 时萝决定教他一点实用的,要不然他哪天到外面去跟人发生了争执,他一开口,都软绵绵的,完全起到反效果。 她给他展示了一下真正的语言艺术,“这才是骂人。你想让人觉得你很凶,至少得做到这个程度。” heta显然是被那一大长串丰富的词汇给震撼到了,事实上,他并不能全部理解它们的意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起来,他就不懂了。 但就从她的音调起伏来看,她的话听起来比他刚才说的,要霸气很多。 他认真提问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在游戏里看到过这些?” 她则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答:“艺术源于生活,一看你就是在家里宅太久了,没有怎么出去体验过。” heta不置可否,他对人类世界的了解很少,也不太想深度融入不属于他的圈子,他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寄居的地方,如果他不适应环境,他可以选择离开。 他忽地想到一个令他困惑已久的问题,然而,他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 一局游戏结束后,他没有去开新的一局,而是打了几个字符出来,给她看,问她:“这也是很厉害的话?” 时萝起初还没明白他的意思,看到那些星号后,就理解了,“这属于骂得太凶被屏蔽了,它本身没有太多特殊的含义。” 教完他后,她说:“虽然我希望你学以致用,但你不能用来骂我。” 他望向了她,硬是问出一句,“为什么?” 时萝点了下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哪还有什么为什么?在海里,难道你会吃掉对你有恩的鱼?” heta思考片刻,说:“需要的话,会吃。” 深海中并无太多的人情世故,就算有,生存也是放在第一位的。 尤其章鱼还是独居动物,对章鱼来说,保障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放在次要位置。 时萝戏精上身,她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还夸张地捂住心口,一副被深深背叛了的模样,“师傅把你领进门,你对师傅用完扔。你好狠的心!” 善良的鱼在海底世界是活不下去的。 ……算了。章鱼不跟人类讲道理。 他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她,“知道了,不会骂你。” 其实他方才就需要一个借口,此时正好顺着台阶下。 时萝紧接着说:“那你把说我那句撤回。” 教育就是要从点滴做起,她不立好规矩,他都不会听她的。 尽管她不认为他的话语有多过分,可假如那是他认为的不好的话,他却对她说了,就成了一种该纠正的行为。 显而易见,heta也有自己的执着,他甚至都还没弄清她所指的撤回要怎么做,就说:“你也要撤回。” 他对“河豚”一词的怨念可见一斑。 为了满足章鱼哥的心愿,时萝很是配合地玩起这场幼稚的游戏,“好,我撤回,再也不说了。你不是河豚,你是章鱼。” 他很满意,便也说:“嗯,你全家也都不是河豚。” 说着,他伸出了一只触手。 因为他本人正在打新开的游戏,两只手并用着,暂时空不出手来,就以触手代替了手。 触手慢腾腾地蜿蜒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说:“跟我完成人类的礼仪,承诺才算达成。” 时萝有点想笑,她真搞不懂他哪来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却还是应下他的招式,她抬手,对上他湿软滑腻的触手,来了个击掌。 由于他的触手是柔软的,手掌相碰时并没有清脆的声音,就像是被水包围。这种独特的击掌,她还是第一次体验。 她忽然有主意了,“heta,我想好我要什么了。” 时萝站在他的后侧方,他的触手虽十分敏锐,却也没长眼睛,自是看不见她的神情的。 他答:“说。” 她控制不住笑意,眼睛都弯起来了,“我想跟你的触手玩。” 他蹙了下眉,明显是不理解这算是哪门子奖励。 时萝的要求还挺多,她一一说道:“不过,期间你不能反抗,最好是乖乖任我摆布。” heta的眉依旧是皱着的,“我拒绝。我不可能放下所有防备任由旁人处置,即使是你。” 海洋生物是很警惕的。叫他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概率很低。 她说:“我不会伤害你的,身上也不带武器,你到时候可以检查。” 第14章 讨奖 即使章鱼叔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鱼,不求一点回报,以heta的性格,也不会接受的。 倘若他真是吃白饭的性格,就不会卷生卷死地直播那么久了。 “……怎么办?” 他自言自语似的复述了一遍她的问题后,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自噬。” 凭借他的语气,时萝判断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也并非会开这种玩笑的性格。她都没怎么听他讲过笑话。 她记得,资料上显示,章鱼会在极度压抑的情况下,进行自噬。 时萝认为,她有必要关心一下他的心理健康。 不然,他要是有一天把自己给吃完了,她上哪攻略去?攻略空气吗? 事实上,她不太喜欢做安抚他人这种事。 因为她觉得,只有健康的人才能救别人。她顶多能算是大多事都不往心里去,她的心理其实变态得很。 她也不太擅长安慰人,只能说:“你也别急着自噬,你看啊,在我的帮助下,你不是开始盈利了?这是个好兆头。” 时萝不忘提一嘴自身的功劳。 heta瞥她一眼,她的眼尾都是带着笑的,根本看不出一点担忧。 人类总是盲目乐观且自信。 就像她那天作为猎物,却莫名地信他会收留她,而不是吃掉她一样。 不过,章鱼哥不知道的是,哪怕他拒绝了她,不让她进房子,甚至是要吃她,她也有千百种方法脱身,她只是永远优先选择最简单的那种。 三天中的第一天,heta的粉丝并未呈现多大的涨幅。 这在时萝的预料之中,毕竟,他的基础粉丝体量不大,既然不是公众人物,他换个头像、名称,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和探讨的价值。 他貌似没有太在意数据,扫视了一下后,接着打游戏了。 实际上,heta从来不关心数据,因而它们的增减对他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至少他不会在表面上提出来,因为那不是他提出要完成的任务。 可他看时萝也一副无关痛痒、不紧不慢的样子。她貌似做什么事都这样。 她猜到他的疑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一天到晚紧张地盯着数据看?” 正常人是应当如此,因为后台能够根据数字的变化,研究出流失率,对改善直播有益。 但问题是,她又不是会把事放心上的人。更何况,他赚的钱是他的,她无法从中分到一杯羹,这本质上是他自己的事。 heta答:“无所谓,我只要最后的结果。” 时萝看他的态度淡然,也就放心了,“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会因为数据而影响心情。” 他一边回答她,一边盯着屏幕,杀了个人,“不至于伤心。” 时萝:“……” 他是不伤心,他直接自噬伤身,一步到位。 撇开这点来看,他的确是天选打工人,不仅可以做到长时间工作,满足工时要求,还不会叫苦喊累,不管收益如何,他都能保持稳定的心态。 好像万事万物的存在,都不能对他的工作产生分毫影响,他一心专注在上面,等稳定到了极点,才会爆炸。 到了第二日时,他的粉丝数量有一些变化了。像是她的战略起了作用。这是唯一的变量了。 要是往日,她必然会翘着尾巴,来炫耀她的功绩。 然而,时萝却故作玄虚道:“别着急,等着最后一天再感谢我。” 她的反应实在让人摸不透,似乎是最终的大招还没放出来,亦或是她对自己的招式有绝对自信,能够一举颠覆先前的糟糕状况,力挽狂澜。 heta淡漠道:“哦。” 时萝笑嘻嘻地问:“话说回来,你有没有想过,事成之后,你要怎么谢谢我啊?” 她属于是目标还没达成,就先给自己讨奖励来了。她在这方面向来不会亏待自己。 heta目不斜视,“你想要什么?” 他的眸光依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观察着人物的行动和全局的变化。 “我想想。”时萝表面是这么说着,可她却没开始思考任何事,她只是默默看着他打游戏。 她知道,游戏不能暂停,也清楚,他作为队伍中的核心位置,拿了很高的经济,不可以轻易死掉,因此,他全神贯注地保持着己方的优势,这是没问题的。 但……他未免也太专心了点? 如果时萝的记忆没有出错,印象里,他从没在游戏进行中的时候,正面看过她。 他基本上都是看着屏幕,回她的话。偶尔看向她,也不是在游戏中,是在预备阶段或有空闲时。 这当然能说明他非常专业,游戏素质很好,没有因为她在一旁说话就分心。 可他实在是……认真得有些过分了。 为了获取游戏内的资源,完成每日任务,他会打娱乐模式。即使是在这种特殊的模式下,他也依旧是绝不一心二用的,回答她的话,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分心”的极限了。 时萝倒不是生气,她只是惊于他的专注力,有这种态度,什么事做不好啊?他非要坚持干收益最低的事。 倘若不是他不能待在室外太久,又不喜欢人,身份容易暴露,他绝对是打职业赛的好苗子。人一旦出名,赚得盆满钵满就会轻松多了。 时萝是个直性子,她想到后,便说了出来,而后,她又说:“但打职业对年龄有要求,估计会优先考虑在黄金期的。你今年多大?” heta答出了他的鱼龄,她用人类的计量换算了一下,大约是二十多岁。 跟她想的差不多,她公平公正地评判道:“对于章鱼和人类来说,你都是很年轻的。不过打职业就太老了。” “……老?” 全身心投入在游戏上的heta,听到这个字眼后,终于有一丝的松动。 他蹙了下眉,眉眼间皆是不解,唇角也微微瘪了点。 “你这个表情还挺可爱的。”时萝忍不住上手,戳了下他稍稍鼓起的脸,“你真不是河豚转世?” 他很少有鲜活的神情,过于激烈的情绪,在他身上是完全没有踪影的。 heta不喜欢被说成跟另一种生物相像,而且,他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说过很多次了,他不认为自己和河豚有半分相似之处,她这么执着,让他有点气了。 他决定骂她。 用人类的方式! 很凶的那种! 由于游戏的受众群体大且广,他又整天将时间花在上面,即使他不想,他也在潜移默化中学到了一些骂人的词汇。 带全家是最凶的骂法。 他语气冰冷地说:“你全家都是河豚。” 时萝:“?” 她自然不会知道这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的话,在她的视角里,他先前说她是河豚,这次则是上升到了群体范围。 怎么不算一种进步?她看他,就跟看小学生学语文似的,而且,他还会用翻译器。 有点想笑。 要不还是憋着。省得打击了他的学习自信心。 heta以为正放空着的时萝是被他如此吓人的话语给震慑到了,一时有点无措,可这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不好收回去。 是她先招惹他的,他反击是没有错的。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向她低头。 于是,他冷哼了一声,很是别扭地说:“知道我不好惹,下次就别再乱说话。” 时萝:“……?” 她尝试跟上他的逻辑,难不成,他是觉得他说出的话很恐怖? 拜托,他使用的可是人类的语言,也算是在她的领域里了。就他说的那点话,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她甚至压根没有意识到他是在骂她。 时萝决定教他一点实用的,要不然他哪天到外面去跟人发生了争执,他一开口,都软绵绵的,完全起到反效果。 她给他展示了一下真正的语言艺术,“这才是骂人。你想让人觉得你很凶,至少得做到这个程度。” heta显然是被那一大长串丰富的词汇给震撼到了,事实上,他并不能全部理解它们的意思,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起来,他就不懂了。 但就从她的音调起伏来看,她的话听起来比他刚才说的,要霸气很多。 他认真提问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在游戏里看到过这些?” 她则是一脸高深莫测地答:“艺术源于生活,一看你就是在家里宅太久了,没有怎么出去体验过。” heta不置可否,他对人类世界的了解很少,也不太想深度融入不属于他的圈子,他只是把这里当成一个寄居的地方,如果他不适应环境,他可以选择离开。 他忽地想到一个令他困惑已久的问题,然而,他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 一局游戏结束后,他没有去开新的一局,而是打了几个字符出来,给她看,问她:“这也是很厉害的话?” 时萝起初还没明白他的意思,看到那些星号后,就理解了,“这属于骂得太凶被屏蔽了,它本身没有太多特殊的含义。” 教完他后,她说:“虽然我希望你学以致用,但你不能用来骂我。” 他望向了她,硬是问出一句,“为什么?” 时萝点了下他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哪还有什么为什么?在海里,难道你会吃掉对你有恩的鱼?” heta思考片刻,说:“需要的话,会吃。” 深海中并无太多的人情世故,就算有,生存也是放在第一位的。 尤其章鱼还是独居动物,对章鱼来说,保障自己的安全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可以放在次要位置。 时萝戏精上身,她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还夸张地捂住心口,一副被深深背叛了的模样,“师傅把你领进门,你对师傅用完扔。你好狠的心!” 善良的鱼在海底世界是活不下去的。 ……算了。章鱼不跟人类讲道理。 他无可奈何地答应了她,“知道了,不会骂你。” 其实他方才就需要一个借口,此时正好顺着台阶下。 时萝紧接着说:“那你把说我那句撤回。” 教育就是要从点滴做起,她不立好规矩,他都不会听她的。 尽管她不认为他的话语有多过分,可假如那是他认为的不好的话,他却对她说了,就成了一种该纠正的行为。 显而易见,heta也有自己的执着,他甚至都还没弄清她所指的撤回要怎么做,就说:“你也要撤回。” 他对“河豚”一词的怨念可见一斑。 为了满足章鱼哥的心愿,时萝很是配合地玩起这场幼稚的游戏,“好,我撤回,再也不说了。你不是河豚,你是章鱼。” 他很满意,便也说:“嗯,你全家也都不是河豚。” 说着,他伸出了一只触手。 因为他本人正在打新开的游戏,两只手并用着,暂时空不出手来,就以触手代替了手。 触手慢腾腾地蜿蜒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地说:“跟我完成人类的礼仪,承诺才算达成。” 时萝有点想笑,她真搞不懂他哪来这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却还是应下他的招式,她抬手,对上他湿软滑腻的触手,来了个击掌。 由于他的触手是柔软的,手掌相碰时并没有清脆的声音,就像是被水包围。这种独特的击掌,她还是第一次体验。 她忽然有主意了,“heta,我想好我要什么了。” 时萝站在他的后侧方,他的触手虽十分敏锐,却也没长眼睛,自是看不见她的神情的。 他答:“说。” 她控制不住笑意,眼睛都弯起来了,“我想跟你的触手玩。” 他蹙了下眉,明显是不理解这算是哪门子奖励。 时萝的要求还挺多,她一一说道:“不过,期间你不能反抗,最好是乖乖任我摆布。” heta的眉依旧是皱着的,“我拒绝。我不可能放下所有防备任由旁人处置,即使是你。” 海洋生物是很警惕的。叫他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概率很低。 她说:“我不会伤害你的,身上也不带武器,你到时候可以检查。” 第15章 敏感 时萝是个人精,她可没漏掉他的那句“即使是你”。 也就是说,他自己是坚守底线的,不能让谁打破他的规矩。 可她在他的心中多少是有不一般的地位,跟别人不同。 有突破口,这就好说了。 她发挥起了推销般的功力。 在时萝的死缠烂打之下,heta终于松口了,“既然如此,那就等你达成目标再说。” 章鱼真的是很有智慧的生物,跟她相处了一会儿,他就学会讨价还价了。 她都担心他会跟她学坏了,毕竟,她还没开始教他那些坏的,他就已经耳濡目染成这样了。 “行。”得到了他的回复,她就跟征得了他的同意似的,不管不顾地接着玩手机了。 heta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使用自己的动态视力。 在他确认了她是安全的、不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对象以后,他就没再怎么偷偷观察过她。 用时萝的话来说,他无时不刻地盯着她,就是喜欢她。 章鱼哥不想背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他对她才不感兴趣。 硬要说的话,他最多是对她吃起来是什么口感比较好奇。 他是章鱼,她是人类。 不同的物种之间,是不会产生感情的。 什么小美人鱼的故事,都是假的。 在现实生活中,双方即便有了某种情愫,相处的过程中也夹杂着重重困难。 先不说沟通方面。因为人类是不太需要通过和动物交流来发展情感关系的。 这一点,从各位铲屎官和自家宠物的日常中就能看出来。人类只要撸猫撸狗,就能完成感情的培养,不用学会猫言、狗语。 语言不通不是障碍,有肢体接触就行得通。这是他悟出来的道理。 此说法的正确性,他也向专业人士,即身为人类的时萝求证过了。她非常赞同他的观点, 人类与非人类相爱中,最大的麻烦,无疑是生殖隔离。 时萝当然不会想到,看上去沉迷游戏的heta正在考虑章鱼和人类繁衍出后代的可能性。 不然她一定掺一脚。 她学起了他的模样,上瘾般盯着手机看。 他的视力没有细致到能窥屏的程度,她的手也挡住了一部分。而且,他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但他却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和往常刷短视频的状态很不一样,像是在做事。 总不能是在打游戏,他有她的游戏好友,她目前不在线。 他既充斥着疑问,又实在是个哑巴。 叫他去主动发问这种并不算重要的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索性放弃,继续装作一副沉溺于游戏世界、对外界不管不问的状态。 时萝长时间看手机,眼睛都有点发酸,她将手机放在一边,随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一套标准的眼保健操。 她有时候是会羡慕他的精力,吃饭和睡觉随便应付了事,剩下的时间尽情享受即可。 问题是,他这样还不会对身体有所伤害,因为这本就是他的特性,是他的正常生活方式。 当不了章鱼不要紧,她可以使唤章鱼啊,“heta,你帮我揉揉眼睛,我是为了你才会这么累的。” 时萝已然熟练道德绑架这一套,况且,她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算不得卖惨。 heta闻言,并未当作是一回事。 大概是经历了太多次的“狼来了”,他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干脆不去分辨。 他是可以拒绝她的,他都还没确认她眼睛酸痛是为了谁。 她很有可能是因为看多了手机里的丑陋人类男性才会这样。 要是时萝知道他认为她欣赏的人长得丑,她肯定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的。 开玩笑,那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养眼的好不好? 虽然有滤镜的加持,真人长得跟她的攻略对象估计没法比,可人家必然是有特色的,要不然也不会吸引到她这种“特色”人士。 殊不知,在章鱼哥看来,两条腿的人类男性都是奇丑无比的,无一例外。 对于时萝的要求,他说:“你很麻烦。” 章鱼哥的口吻,她都见怪不怪了,只要他没有说“不”,就等同于“好”,无非是措辞上的情感差别罢了。 …… 第15章 敏感 时萝是个人精,她可没漏掉他的那句“即使是你”。 也就是说,他自己是坚守底线的,不能让谁打破他的规矩。 可她在他的心中多少是有不一般的地位,跟别人不同。 有突破口,这就好说了。 她发挥起了推销般的功力。 在时萝的死缠烂打之下,heta终于松口了,“既然如此,那就等你达成目标再说。” 章鱼真的是很有智慧的生物,跟她相处了一会儿,他就学会讨价还价了。 她都担心他会跟她学坏了,毕竟,她还没开始教他那些坏的,他就已经耳濡目染成这样了。 “行。”得到了他的回复,她就跟征得了他的同意似的,不管不顾地接着玩手机了。 heta并不是每时每刻都会使用自己的动态视力。 在他确认了她是安全的、不会对他造成威胁的对象以后,他就没再怎么偷偷观察过她。 用时萝的话来说,他无时不刻地盯着她,就是喜欢她。 章鱼哥不想背上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他对她才不感兴趣。 硬要说的话,他最多是对她吃起来是什么口感比较好奇。 他是章鱼,她是人类。 不同的物种之间,是不会产生感情的。 什么小美人鱼的故事,都是假的。 在现实生活中,双方即便有了某种情愫,相处的过程中也夹杂着重重困难。 先不说沟通方面。因为人类是不太需要通过和动物交流来发展情感关系的。 这一点,从各位铲屎官和自家宠物的日常中就能看出来。人类只要撸猫撸狗,就能完成感情的培养,不用学会猫言、狗语。 语言不通不是障碍,有肢体接触就行得通。这是他悟出来的道理。 此说法的正确性,他也向专业人士,即身为人类的时萝求证过了。她非常赞同他的观点, 人类与非人类相爱中,最大的麻烦,无疑是生殖隔离。 时萝当然不会想到,看上去沉迷游戏的heta正在考虑章鱼和人类繁衍出后代的可能性。 不然她一定掺一脚。 她学起了他的模样,上瘾般盯着手机看。 他的视力没有细致到能窥屏的程度,她的手也挡住了一部分。而且,他是不会干这种事的。 但他却想知道,她在干什么。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和往常刷短视频的状态很不一样,像是在做事。 总不能是在打游戏,他有她的游戏好友,她目前不在线。 他既充斥着疑问,又实在是个哑巴。 叫他去主动发问这种并不算重要的事,简直比登天还难。 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他索性放弃,继续装作一副沉溺于游戏世界、对外界不管不问的状态。 时萝长时间看手机,眼睛都有点发酸,她将手机放在一边,随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做了一套标准的眼保健操。 她有时候是会羡慕他的精力,吃饭和睡觉随便应付了事,剩下的时间尽情享受即可。 问题是,他这样还不会对身体有所伤害,因为这本就是他的特性,是他的正常生活方式。 当不了章鱼不要紧,她可以使唤章鱼啊,“heta,你帮我揉揉眼睛,我是为了你才会这么累的。” 时萝已然熟练道德绑架这一套,况且,她也只是说了实话而已,算不得卖惨。 heta闻言,并未当作是一回事。 大概是经历了太多次的“狼来了”,他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干脆不去分辨。 他是可以拒绝她的,他都还没确认她眼睛酸痛是为了谁。 她很有可能是因为看多了手机里的丑陋人类男性才会这样。 要是时萝知道他认为她欣赏的人长得丑,她肯定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的。 开玩笑,那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养眼的好不好? 虽然有滤镜的加持,真人长得跟她的攻略对象估计没法比,可人家必然是有特色的,要不然也不会吸引到她这种“特色”人士。 殊不知,在章鱼哥看来,两条腿的人类男性都是奇丑无比的,无一例外。 对于时萝的要求,他说:“你很麻烦。” 章鱼哥的口吻,她都见怪不怪了,只要他没有说“不”,就等同于“好”,无非是措辞上的情感差别罢了。 …… 第16章 科普 出乎时萝的意料,heta对她的行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没有脸红害羞,也没退缩半步,只是在原地,愣愣地接受着她的亲吻。 唯一的变化,怕不是他的瞳孔睁得圆了些。 时萝见他的反响很小,也没了兴致,她感觉自己在亲一块木板,硬要说的话,他比木头更软一点就是了。 她问:“你也在人类社会里待了几个月了,没见过这种行为?” 问完,她又自顾自地说:“我忘了,你很宅,你都不出门的。” 时萝想了想,“难道你没有看过一些小视频?就是讲人类如何繁衍的那种。” heta还有一点懵,“动物世界?” 他知道这部纪录片。 不仅如此,他依稀记得,他以前在海底的邻居,还有一些来往不多的远房亲戚,都有参演过。 虽然是被迫入镜的。 时萝:“……” 她纳闷,认为自己说得还是太文雅了,这才导致了他的听不懂,“不是。我觉得它的尺度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种。” 他说:“哦。” 反正他也没有听懂她在问什么。 heta踌躇了下,问:“你刚刚为什么碰我?” 看来,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她使坏,追问道:“我碰了你好多次,你说的是哪一次?” 他答得严谨,“就是两分钟前那次。” 时萝接着装傻,“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对时间更是没概念,不像你,什么都记得住。” 她确实很容易忘事。 相比之下,heta的头脑在记忆这方面是天赋异禀的。 见她怎么想都没有结果,他索性学她。比起用各种绕来绕去的言语表述,他认为实际行动的效率更高。 他直接亲了上去。 但他在这上面的经验实在不多,亲的方式也不太对,一开始甚至贴错了位置,只挨着她的下唇。 heta眉梢轻蹙,刚才离得太近了,他也没能看清她亲的具体是什么地方,只能凭借残存的感觉再度回忆。 ……好像,应该再往上点? 他的唇慢慢往上挪了挪,努力找到正解。 柔软的唇瓣,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 时萝:“……?” 他明明挺会的。 动作青涩、稚嫩,透露出几分笨拙,很像是在讨好主人的小动物,不懂章法,只知道蹭来蹭去,叫人心里发痒。 时萝的眼睛是睁着的,没有闭上,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完全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要不是她睁了眼,观察到他一脸在搞学术研究般的认真神情,她还真会以为他开了点窍。 事实证明,他并不懂这是在做什么,有怎样的含义,他只是在延续着之前的话题,一根筋地想要让她记起她的恶劣行径。 她明摆着很清楚,却也不阻止他“学习”。 heta几番摸索,终于找到了印象里的正确位置。 他的确是很有智慧的生物,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对时萝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有所了解了。 她是很有可能耍赖的。 即便他复刻出了动作,她也有很多个借口去否认,或是说自己忘了。 怎么可能忘?她又不是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为了避免类似于这种情况的发生,他决定留下标记。 海底世界里,也有生物会圈禁领地。但更多的,是要用痕迹来提醒自身及族人,食物和敌人的所在地,以防找不到。 现下是一个道理。 他无意间碰了下她的唇珠,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标记处,有记忆点,下次不会迷失,便在上面印了一下,盖章一般。 “你想起来了吗?” heta感知不到氛围的旖旎,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他的过往中从没有类似的经验,因而无法定义现下的心情,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时萝装够了,就说:“当然,你提醒得太好了。” 她轻点了下自己的唇,“亲你,代表喜欢你呀。” 调戏一只连人类语言都不太懂的章鱼,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heta听完,稍微有些宕机,他以他目前的最大能力去理解她的话。 她仿佛都能在他的脑袋旁边看见一个转圈圈、代表着正在加载中的符号。 他“想明白”后,再看向她的眼神,就有些变味了,是那种掺杂着震惊、不可置信和怀疑的目光。 几度想要开口的heta,最终都选择了放弃。 反倒是拿捏着主动权的时萝说:“想说就说,就算你要拒绝我,我也不会伤心欲绝的。” 还有后半句话,她是没说的。 抛开她的任务不谈,世界上的鱼多了去了,她凭什么跟这条纠缠到底? ……不对,她明明可以谈正常的恋爱的。果然,接触的非人类多了,她的思维都受影响了。 heta踌躇了片刻,问道:“你是想和我交配?” 时萝:“……???”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他这话也太糙了! 她扶额,“还没到那一步。” 目的,确实是。他不算说错。可被他以那种口吻一说,她好像变成了那种吸人精气的妖精。 heta若有所思,他还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人类了,没想到,一碰到她,他的各种缺漏就显现了出来。他的社会化程度不够。 他说:“你想要什么,直接说。我听不懂那些话。” 时萝:“……” 是的,她知道,她看出来了。 跟他聊天,必须打直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绕弯。他是真的没法理解。 尽管过程比较冗长,她还是一板一眼地给他讲解了人类为完成“交配”行为的所有表现。 他听得认真,领悟得也快,却依旧不解,“也就是说,要先彼此认识,在有好感的基础上谈恋爱,等双方认为条件和时候合适了,再领证结婚。” 听下来,他得出的结论是:“好麻烦。” 相比于只有一两个步骤的海洋求偶规则来说,人类的规定肯定是要繁琐很多的。 时萝说:“这都算简化了的,古代的程序更多。而且,每个地方还有自己独特的习俗。要不然怎么说,我们的文化是博大精深的。” heta认可地点头,道:“确实是很深奥。” 即使是他,也不能很好地参透其中的奥秘。更别提别的动物了。 他对人类的认知又深了些。细细想来,这群生物还真是有魄力,身躯明明不大,比大多数有智慧的海洋生物都要小,却能创造一堆神奇的物品,将一切化为自己所用。 “可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不能直接交配?” 他说得有理有据,“人类不是最追求效率了?” 时萝觉得应该给这种刚上岸没多久的非人类生物上一些义务教育课,省得她大费口舌,“女性又不是生育机器,比起单纯的孕育后代,人类更希望从中获得爱和快感。” “快感?”heta表示疑问。 显然,这又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时萝直言道:“要不我们找个时间看科普视频。我不想当你的点读机了。” 他答:“可以。” 停顿了下后,他说:“积少成多。” 时萝:“……” 他是真好学,都学到了成语部分了。 heta现在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不然,他要是知道了她想给他看的视频是什么内容,他定然是会拒绝的。 说白了,他还是一只尚未被邪恶思想污染的纯洁小章鱼。他必然明白章鱼和人类的身体结构不同,而再具体的部分,他就不清楚了。 她看他那么有求知欲,想必学点生物,于他而言也是不难的。 等到了揭晓结果的当天。 heta没有看数据的习惯,既然这件事交给她去做,他也没有要花费时间在上面的必要。 唯一懂行的时萝,在例行早上看完电脑后,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 她偷感十足地走到他身边,一声不吭。 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时萝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她是那种但凡做出了点成绩,都会得意洋洋地甩尾巴的类型。 所以,她一旦状态不对,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 此时此刻,她的低落就显而易见。 她问:“如果没有达成预期目标,你是不是就不给我奖励了?” 他疑惑地问:“什么奖励?” 时萝戳了戳他的触手,“这个。你忘了?” heta说:“我记得,我只是会考虑,没有答应。” ……他的记性分明好得很。 好在她也留有后招,“那岂不是说,我白给你打工了,一分报酬都没有?” 他答:“是你自愿做的。” 时萝:“?” 他个逻辑怪。一点都不通情达理。 对付他,貌似得软硬兼施。 她打开数据面板,“喏,不仅搞定指标,还超额完成了。刚才那个样子是我演的,这才是真正的结果。你就说,给不给摸?” heta对比了一下信息,确实如她所说,她把他的粉丝量和曝光度都提了不少。 他也不瞎,每天进入直播间的观众数量在增多,留言和弹幕也变多了,包括送礼,都达到了他此前从未有过的高度。 看了一圈后,他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买粉?” 时萝听了,并没生气,他有质疑是很正常的,但她诧异的是,他连这种手段都知道,“可以啊,你又学了多少新词汇?” “不多,一点。” 继上次谈话后,他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学识不足。 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在章鱼,乃至海洋动物界,都算是知识分子了。可他总是不能跟上她的思路,这让她继续聊天的兴趣降低了些。 “挺好,按你的速度,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丝滑融入我们了。” 时萝给他鼓掌,“不过,我可没有作弊,这些数据都是实打实的,不掺水。” 她大致给他讲了下,本质上还是一些营销手段。 捧人都是这样捧,至于能捧得多高,就纯看个人运气和造化了。 不得不说,她身上还是有点运气在的,给他剪的精彩时刻集锦视频里,火了两个,吸引到了最初的一波流量。 之后,就是维系粉丝了。她还找人设计了他的应援图用作头像,效果不错。 时萝的方法中,又夹杂着个别他很陌生的词,他说:“你教我剪辑。” “行。”她一口应下后,感觉不对劲,“我为什么要教你?剪视频的工作交给我或是专业剪刀手不就行了?你学了是想干什么?榨干我的剩余价值,然后把我踹走?” 他伸出一根触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下。 她戏精地揉着脑袋,控诉他,道:“痛死了。我的脑壳要裂开了。” heta:“……” 她玩他触手时的力气都比这个要大,那时怎么不见她喊疼? 他解释原因,说:“我有触手,可以分担你的工作。” 她最近偷偷摸摸地剪视频,睡得都比平时晚,白天更是一觉醒来,直接到了下午。 “你干了我的事,那我干什么?我还怎么给你当经纪人?” 时萝没懂他的点,“算了,你想学,我以后教你就是了。言归正传,你考虑完了吗?给我摸吗?” “你对它们很执着。” heta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寻常人看到他的触手,恐怕当场就要吓晕过去,她倒好,不但不怕,还要主动摸。 ……她该不会是什么变态? 时萝理所当然地说:“我又没有触手,自然好奇你的了。换做是人类,再好看的手,我也看过了,都提不起兴趣了。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人类的生理构造?” heta:“……” 实不相瞒。他自己搜过了。 在她睡着、看不见他在做什么的时候。 图片定然不及真人,可他实在没兴致,现下只想速战速决。 一根根触手被他伸了出来,往她的身上爬去。 由于被科普过了,他知道了她的敏感点所在地,便径直前去。 “……喂,”她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缓了口气,问:“……谁叫你碰那的?” heta歪了歪头,神情不解,“你不喜欢?为什么躲?” 第16章 科普 出乎时萝的意料,heta对她的行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没有脸红害羞,也没退缩半步,只是在原地,愣愣地接受着她的亲吻。 唯一的变化,怕不是他的瞳孔睁得圆了些。 时萝见他的反响很小,也没了兴致,她感觉自己在亲一块木板,硬要说的话,他比木头更软一点就是了。 她问:“你也在人类社会里待了几个月了,没见过这种行为?” 问完,她又自顾自地说:“我忘了,你很宅,你都不出门的。” 时萝想了想,“难道你没有看过一些小视频?就是讲人类如何繁衍的那种。” heta还有一点懵,“动物世界?” 他知道这部纪录片。 不仅如此,他依稀记得,他以前在海底的邻居,还有一些来往不多的远房亲戚,都有参演过。 虽然是被迫入镜的。 时萝:“……” 她纳闷,认为自己说得还是太文雅了,这才导致了他的听不懂,“不是。我觉得它的尺度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种。” 他说:“哦。” 反正他也没有听懂她在问什么。 heta踌躇了下,问:“你刚刚为什么碰我?” 看来,他是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她使坏,追问道:“我碰了你好多次,你说的是哪一次?” 他答得严谨,“就是两分钟前那次。” 时萝接着装傻,“我的记忆力不是很好,对时间更是没概念,不像你,什么都记得住。” 她确实很容易忘事。 相比之下,heta的头脑在记忆这方面是天赋异禀的。 见她怎么想都没有结果,他索性学她。比起用各种绕来绕去的言语表述,他认为实际行动的效率更高。 他直接亲了上去。 但他在这上面的经验实在不多,亲的方式也不太对,一开始甚至贴错了位置,只挨着她的下唇。 heta眉梢轻蹙,刚才离得太近了,他也没能看清她亲的具体是什么地方,只能凭借残存的感觉再度回忆。 ……好像,应该再往上点? 他的唇慢慢往上挪了挪,努力找到正解。 柔软的唇瓣,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 时萝:“……?” 他明明挺会的。 动作青涩、稚嫩,透露出几分笨拙,很像是在讨好主人的小动物,不懂章法,只知道蹭来蹭去,叫人心里发痒。 时萝的眼睛是睁着的,没有闭上,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完全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要不是她睁了眼,观察到他一脸在搞学术研究般的认真神情,她还真会以为他开了点窍。 事实证明,他并不懂这是在做什么,有怎样的含义,他只是在延续着之前的话题,一根筋地想要让她记起她的恶劣行径。 她明摆着很清楚,却也不阻止他“学习”。 heta几番摸索,终于找到了印象里的正确位置。 他的确是很有智慧的生物,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对时萝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有所了解了。 她是很有可能耍赖的。 即便他复刻出了动作,她也有很多个借口去否认,或是说自己忘了。 怎么可能忘?她又不是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为了避免类似于这种情况的发生,他决定留下标记。 海底世界里,也有生物会圈禁领地。但更多的,是要用痕迹来提醒自身及族人,食物和敌人的所在地,以防找不到。 现下是一个道理。 他无意间碰了下她的唇珠,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标记处,有记忆点,下次不会迷失,便在上面印了一下,盖章一般。 “你想起来了吗?” heta感知不到氛围的旖旎,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他的过往中从没有类似的经验,因而无法定义现下的心情,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时萝装够了,就说:“当然,你提醒得太好了。” 她轻点了下自己的唇,“亲你,代表喜欢你呀。” 调戏一只连人类语言都不太懂的章鱼,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heta听完,稍微有些宕机,他以他目前的最大能力去理解她的话。 她仿佛都能在他的脑袋旁边看见一个转圈圈、代表着正在加载中的符号。 他“想明白”后,再看向她的眼神,就有些变味了,是那种掺杂着震惊、不可置信和怀疑的目光。 几度想要开口的heta,最终都选择了放弃。 反倒是拿捏着主动权的时萝说:“想说就说,就算你要拒绝我,我也不会伤心欲绝的。” 还有后半句话,她是没说的。 抛开她的任务不谈,世界上的鱼多了去了,她凭什么跟这条纠缠到底? ……不对,她明明可以谈正常的恋爱的。果然,接触的非人类多了,她的思维都受影响了。 heta踌躇了片刻,问道:“你是想和我交配?” 时萝:“……???”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他这话也太糙了! 她扶额,“还没到那一步。” 目的,确实是。他不算说错。可被他以那种口吻一说,她好像变成了那种吸人精气的妖精。 heta若有所思,他还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人类了,没想到,一碰到她,他的各种缺漏就显现了出来。他的社会化程度不够。 他说:“你想要什么,直接说。我听不懂那些话。” 时萝:“……” 是的,她知道,她看出来了。 跟他聊天,必须打直球,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绕弯。他是真的没法理解。 尽管过程比较冗长,她还是一板一眼地给他讲解了人类为完成“交配”行为的所有表现。 他听得认真,领悟得也快,却依旧不解,“也就是说,要先彼此认识,在有好感的基础上谈恋爱,等双方认为条件和时候合适了,再领证结婚。” 听下来,他得出的结论是:“好麻烦。” 相比于只有一两个步骤的海洋求偶规则来说,人类的规定肯定是要繁琐很多的。 时萝说:“这都算简化了的,古代的程序更多。而且,每个地方还有自己独特的习俗。要不然怎么说,我们的文化是博大精深的。” heta认可地点头,道:“确实是很深奥。” 即使是他,也不能很好地参透其中的奥秘。更别提别的动物了。 他对人类的认知又深了些。细细想来,这群生物还真是有魄力,身躯明明不大,比大多数有智慧的海洋生物都要小,却能创造一堆神奇的物品,将一切化为自己所用。 “可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不能直接交配?” 他说得有理有据,“人类不是最追求效率了?” 时萝觉得应该给这种刚上岸没多久的非人类生物上一些义务教育课,省得她大费口舌,“女性又不是生育机器,比起单纯的孕育后代,人类更希望从中获得爱和快感。” “快感?”heta表示疑问。 显然,这又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时萝直言道:“要不我们找个时间看科普视频。我不想当你的点读机了。” 他答:“可以。” 停顿了下后,他说:“积少成多。” 时萝:“……” 他是真好学,都学到了成语部分了。 heta现在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不然,他要是知道了她想给他看的视频是什么内容,他定然是会拒绝的。 说白了,他还是一只尚未被邪恶思想污染的纯洁小章鱼。他必然明白章鱼和人类的身体结构不同,而再具体的部分,他就不清楚了。 她看他那么有求知欲,想必学点生物,于他而言也是不难的。 等到了揭晓结果的当天。 heta没有看数据的习惯,既然这件事交给她去做,他也没有要花费时间在上面的必要。 唯一懂行的时萝,在例行早上看完电脑后,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 她偷感十足地走到他身边,一声不吭。 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时萝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她是那种但凡做出了点成绩,都会得意洋洋地甩尾巴的类型。 所以,她一旦状态不对,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 此时此刻,她的低落就显而易见。 她问:“如果没有达成预期目标,你是不是就不给我奖励了?” 他疑惑地问:“什么奖励?” 时萝戳了戳他的触手,“这个。你忘了?” heta说:“我记得,我只是会考虑,没有答应。” ……他的记性分明好得很。 好在她也留有后招,“那岂不是说,我白给你打工了,一分报酬都没有?” 他答:“是你自愿做的。” 时萝:“?” 他个逻辑怪。一点都不通情达理。 对付他,貌似得软硬兼施。 她打开数据面板,“喏,不仅搞定指标,还超额完成了。刚才那个样子是我演的,这才是真正的结果。你就说,给不给摸?” heta对比了一下信息,确实如她所说,她把他的粉丝量和曝光度都提了不少。 他也不瞎,每天进入直播间的观众数量在增多,留言和弹幕也变多了,包括送礼,都达到了他此前从未有过的高度。 看了一圈后,他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买粉?” 时萝听了,并没生气,他有质疑是很正常的,但她诧异的是,他连这种手段都知道,“可以啊,你又学了多少新词汇?” “不多,一点。” 继上次谈话后,他就认识到了自己的学识不足。 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在章鱼,乃至海洋动物界,都算是知识分子了。可他总是不能跟上她的思路,这让她继续聊天的兴趣降低了些。 “挺好,按你的速度,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丝滑融入我们了。” 时萝给他鼓掌,“不过,我可没有作弊,这些数据都是实打实的,不掺水。” 她大致给他讲了下,本质上还是一些营销手段。 捧人都是这样捧,至于能捧得多高,就纯看个人运气和造化了。 不得不说,她身上还是有点运气在的,给他剪的精彩时刻集锦视频里,火了两个,吸引到了最初的一波流量。 之后,就是维系粉丝了。她还找人设计了他的应援图用作头像,效果不错。 时萝的方法中,又夹杂着个别他很陌生的词,他说:“你教我剪辑。” “行。”她一口应下后,感觉不对劲,“我为什么要教你?剪视频的工作交给我或是专业剪刀手不就行了?你学了是想干什么?榨干我的剩余价值,然后把我踹走?” 他伸出一根触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下。 她戏精地揉着脑袋,控诉他,道:“痛死了。我的脑壳要裂开了。” heta:“……” 她玩他触手时的力气都比这个要大,那时怎么不见她喊疼? 他解释原因,说:“我有触手,可以分担你的工作。” 她最近偷偷摸摸地剪视频,睡得都比平时晚,白天更是一觉醒来,直接到了下午。 “你干了我的事,那我干什么?我还怎么给你当经纪人?” 时萝没懂他的点,“算了,你想学,我以后教你就是了。言归正传,你考虑完了吗?给我摸吗?” “你对它们很执着。” heta是不能感同身受的,寻常人看到他的触手,恐怕当场就要吓晕过去,她倒好,不但不怕,还要主动摸。 ……她该不会是什么变态? 时萝理所当然地说:“我又没有触手,自然好奇你的了。换做是人类,再好看的手,我也看过了,都提不起兴趣了。你难道就不想看看,人类的生理构造?” heta:“……” 实不相瞒。他自己搜过了。 在她睡着、看不见他在做什么的时候。 图片定然不及真人,可他实在没兴致,现下只想速战速决。 一根根触手被他伸了出来,往她的身上爬去。 由于被科普过了,他知道了她的敏感点所在地,便径直前去。 “……喂,”她的声音瞬间软了下来,缓了口气,问:“……谁叫你碰那的?” heta歪了歪头,神情不解,“你不喜欢?为什么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