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骗难逃,阴鸷权臣强布局锁卿卿》 第1章 初遇 “好臭哇!表姐,我们还要浇粪浇到什么时候啊?” 秋日的午后,太阳的颜色淡淡的,田野懒洋洋的仿佛快睡着了,一道清脆女声,从阡陌纵横的田垄缓缓传出。 周围都是成熟的麦子,明明是秋季,这片田地里,却有三个姑娘,拎着粪桶、拿着木勺,在给田地浇粪。 “日落前,浇完最后一畦麦田。” “哎呀,表姐,滂臭滂臭的,我们不干了,去休息呀~” 柳曦儿和柳瑜儿撂挑子不干,顾盏瓷只好让两个表妹去休息,她独自一人,继续一勺一勺地给麦田浇粪…… 深究她浇粪的行为,这已经是第五次,因为顾盏瓷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穿来这个世界后,曾有个老道士告诉她,每年的同月同日同时,复刻死前的场景,便能找到回家的路。 而五年前,顾盏瓷在一片麦田摔死。 她当时,是美术学院的大一新生,和同学们去麦田写生,那片麦田的农民就在浇粪,她不慎踩到一坨屎,滑倒摔死了。 再睁开眼,魂穿到这片麦田。 这具身体的原主,和哥哥自幼父母逝世,兄妹俩寄居在柳家,而建州总兵、柳毅柳大人,是他们的姑父。 方才的两个表妹,就是柳家女儿。 顾盏瓷现在十八岁,她在这里有个未婚夫,名叫赵鹤亭。 赵鹤亭的母亲,是柳家总兵府的浣衣女,在赵鹤亭考中举人后,被柳总兵柳毅收为养子,与顾盏瓷定下亲事。 穿越来五年,他们二人算一起长大的,顾盏瓷蛮喜欢这个竹马未婚夫。 她穿过来时,只会画画,认识赵鹤亭后,发现这个竹马,于丹青方面颇有造诣,有了共同话题,更是情愫渐生。 可现在,赵鹤亭为了科举会试,已经去京城两年,迟迟未归,也没有消息,顾盏瓷便把心思,又放到找回家的路。 桶里的大粪浇完了,眼前的场景,再次复刻她穿越前的场景。 她站在麦田中央。 恰在此刻,原本风和日丽的天气,突然乌云密布,一阵狂风席卷,顾盏瓷的心脏,也开始急速狂跳。 她有预感,这一次,或许能够成功回家。 不幸的是,“砰”的巨响!!一辆马车,彻底破坏麦田的西北角。 方才突变的天气,似乎从未变过,天空再次见到暖阳,顾盏瓷却气愤不已。 她的眼中缀满了怒火,来势汹汹地冲过去,想要快点挪开那辆马车,试图再次恢复方才的天象。 可是,这辆马车在官道上,侧翻的一塌糊涂,周围也没见到人,顾盏瓷暴怒的喊着: “车里有人吗?” “这是我们家的麦田,谁家的马车把庄稼压倒一大片??” 却无人应答。 时间有限,她只好掀开马车提帘,探头向马车里张望,却吓得浑身僵住了。 车厢里只有一个男人,被绳子五花大绑,像个肉粽子,浑身受过酷刑,血流不止,脸上也布满血迹。 可仔细打量男人的眉眼,却让顾盏瓷的天灵盖如遭一击,这不就是她的未婚夫赵鹤亭! “鹤……鹤亭?” “你怎么伤成这样?” “你等着啊,我现在就帮你解开绳子。” 于是,顾盏瓷垂下头,掏出身上携带的匕首,一刀割开男人手腕的麻绳。 与此同时,那双狭长眸子睁开,男人极其阴鸷地盯着顾盏瓷,令她有些害怕。 “鹤亭,你干嘛瞪我?” “你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叫鹤亭?” 沙哑如同锯木头般难听的嗓音冒出,顾盏瓷刚要回答,就听到对面田野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不止一个人,大概有十几人。 顾盏瓷警铃大作。 同样的,受伤的男人也意识到了。 “走!”他厉声催促。 “有多远走多远,快跑!” 男人的语气变得急促,拼命驱赶她离开。 顾盏瓷却怀疑,赵鹤亭像变了个人,难道……他不记得她? “滚!” “快滚!” 男人再次催她离开,甚至爆粗口,伸出血迹斑驳的手推搡她。 顾盏瓷终于转身离去,复杂难言的感觉,立时涌上心头。 她身影消失的刹那,恰逢十几个身披黑甲、着玄衣的戍卒回来。 方才,一阵狂风席卷,恰逢这群人护送马车,被风卷起的大粪,吹了他们满头满脸,马车也被风吹的侧翻。 骤然间,飓风停止,十几个戍卒去对面田地里的沟渠冲了凉,粗略搓洗身上的大粪,这才赶回官道。 看到马车依旧侧翻,他们扶正马车,立刻掀开帘子,检查车厢里男人身上的绳子,却并未发现他手腕的绳子断口。 狠狠几巴掌甩在男人脸上,发现他依旧没反应。 “切,就这小白脸,等到了北疆,怕是得被王爷剥掉一层皮。” “谁说不是呢,在京城呼风唤雨,到了北疆,狗都不如。” …… 几个戍卒骂骂咧咧的,马车再次上路时,他们不知道,车里的男人,眸光透骨森寒。 而庄子上,柳曦儿和柳瑜儿休息够了,去麦田找顾盏瓷,却发现,她一人站在田垄,素色衣衫穿透暖阳余晖,身形显得格外清瘦。 “表姐,方才一阵阴风,刮的也太猛了,你还好?” 柳曦儿走上前去询问,顾盏瓷的眼神却有些迷茫,口里喃喃道: “他不认得我,也不记得我……” 柳曦儿有些疑惑地问:“表姐,你在说谁?” 顾盏瓷没有解释更多,独自一人往回走。 “没事,我们回去。” 寻找回家的路,第五年,依旧失败,竹马未婚夫似乎,也与她形同陌路。 第2章 承继宗祧,权势滔天 时隔半月,突如其来的官兵抄了柳家。 夜色朦胧,柳家一行人上了船,他们所在的底层船舱,不敢点灯。 骤然间,船,一动不动。 而一道声音,破空传出—— “船上的人听着,北疆王造反,船上潜藏叛党,望诸位下船,到官府的渡船,违者,就地正法!” 如此严密的搜查,官兵又紧紧盯着,顾盏瓷心里的灯,恍然熄灭。 这一次,怕是完了! 突然,船舱的小门被人推开,就见满脸焦急的柳毅走进来。 “快,快换上衣服。” 柳毅手上拿着几件破烂不堪的补丁衣服,让柳夫人和两个女儿穿上。 可是,他没有准备顾盏瓷的。 直到柳夫人带着两个女儿离开,柳毅转过身,看着顾盏瓷,脸上的慈爱不复存在,恢复往日不常见的阴狠。 “小瓷,我和你姑母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你享用柳家多年锦衣玉食的供养,也该是你报答我们的时候。” “只要你不说出真相,只会死你一个,曦儿和瑜儿都会活下来。” 柳毅的意思很明显,要顾盏瓷替代他的女儿赴死。 “所以,你真是造反叛党,包括我哥哥顾朔也是!” 顾盏瓷的语气极其笃定。 柳毅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防备她,生怕她会反扑、攻击自己。 拿出匕首,威胁顾盏瓷。 “少说废话,你最好闭嘴,跟我乖乖出去。” 下一瞬,甲板传来一道暴喝。 “抬起头来!” 柳夫人暴露了。 被几个官兵压制,柳曦儿、柳瑜儿吓得面容失色。 刚好船舱底层搜查的官兵,也发出声音,“秦将军,柳毅和他女儿,在船舱底层!” 顿时,拦住柳夫人这边的官兵,立刻冲过去,看押的人一少,柳夫人心一狠,将柳曦儿撞入湖水。 “哎呀,官爷,这小贱蹄子踩我脚,她不是我闺女,不知是哪里来的贱民!” 有了先前的汇报声,几个官兵以为柳家夫妇各带一个孩子,也没把柳曦儿落湖当一回事。 几个官兵押送柳毅和顾盏瓷,来到甲板,那里现在,只有柳夫人和柳瑜儿二人。 秦长风一脚将柳毅踹在地上,继而踩在他的胸膛。 “说,你怎么知道国公爷的行踪?火药从哪里弄来的?” 秦长风口中的国公爷,就是定国公周浔,字鹤亭。 周家人才辈出,尤其年轻一辈出了个周浔,年仅二十又五,便承继一族宗祧,袭了一等国公的爵位,如今权势滔天,手里还握着朝廷一半兵马。 可前不久,为剿灭北疆叛乱,路过建州,周浔遇伏。 “不说是?本将军倒要看看,是你嘴够硬,还是我刀够快。” 刹那,秦长风眉眼一凛,“咻”地抽刀—— 一个人头滚落在地,柳夫人惊恐地大叫出声,声嘶力竭,无尽悲凉。 因为地上的人头,是柳瑜儿。 一个月后,京城,京郊大牢。 柳家人全部死亡,只剩下顾盏瓷,她很冷,浑身很疼,或许她也快死了。 顾朔在这座大牢,临死前,路过她的牢房,留下遗言。 顾盏瓷终于得知,柳毅顾朔不仅参与造反,还私藏铁矿,帮北疆王屯兵! 傍晚,定国公府。 湖心亭下,坐着一高挑身影,在与人对弈。 “表兄,该你了。” 对面的裴玄,已落定自己的棋子。 他是周浔的表弟,也是军营里的军医,与秦长风一样,都是周浔的左膀右臂。 “嗯。” 周浔右手执棋,落下黑子。 这时,秦长风脚步匆匆地来到亭下,焦急道,“国公爷,属下有事回禀。” 周浔没吱声,秦长风也不敢催促。 直到一刻钟后,这盘棋结束。 下棋的裴玄离开,周浔端起茶盏,小酌一口,才发话道,“说,什么事?” 男人很淡定,可秦长风心头却紧张。 “国公爷,柳毅和顾朔死了。” 这句话落,周浔的脸色顿时暗沉,他抬起头,凌厉的眸光直射向秦长风,让秦长风感到局促不安。 “铁矿位置呢?” 周浔势必要拿到建州铁矿,这是一笔庞大的资源,可锻造大量兵器,供养许多兵士。 可秦长风心里一紧,终究还是大着胆子的回复: “属下无能。” “咚!!”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棋盒被挥落在地,里面黑色棋子散落一地。 周围的仆从也惊吓的后退半步,从未见国公爷如此震怒,以免被迁怒,仆从们纷纷低眉敛目、垂头抿唇。 秦长风也弯着腰,不敢抬头,等候着男人的斥责。 周浔望着他,冷冷说道: “刑房刑具一应俱全,就这还撬不开嘴,究竟是柳家人嘴太硬,还是你秦长风,太无能!” 面对男人的指责,秦长风也一脸窘迫,他脸色黯淡地为自己辩解: “国公爷,柳毅和顾朔虽然死了,但是……” 周浔闻言,冷凛看了秦长风一眼,“但是什么?” “国公爷,是这样的,顾朔死前,给柳氏女留下遗言。” 听到这儿,周浔手里捏着一颗棋子把玩,双眸闪过一丝幽光。 “没审讯柳氏女?” 秦长风摇摇头,“那柳氏女身弱,一直说不知道什么铁矿,再上刑,末将害怕她撑不住死了,就没敢动她。” 周浔深思片刻,眼下,只剩这女子,才知北疆王的铁矿在何处! “治伤,先把她的伤都治好,再行拷问之事。” 周浔一声令下,秦长风连忙松口气,赶紧应下来,“是,属下遵命。” 俄顷间,秦长风跑的飞快,可还是逃不过那一枚棋子的攻击。 “啊!!”的一声惨叫,秦长风知道,他的胳膊怕是有一阵不能用了。 周浔脸色冷凛,脱口而出了句,“废物!” 随后,他起身就要离开湖心亭,身后有人叫住他。 “二叔。” 周浔回头,“这个时间点,没陪你母亲用晚膳?” 周京墨从假山里走出来,摇摇头,“二叔,害我父亲惨死建州的人,他还有个女儿没死?” 周浔知道,周京墨刚刚旁听了所有。 “嗯,没死。” 话落,他转身离开。 周浔藏在袖子下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当日之景,历历在目。 周源是他的庶兄,是军中的副将,也是周京墨的父亲,他与周源一同前往北疆,途经建州,谁料道路坍塌,漫天的火光爆裂升起。 庶兄挡在身前,周浔才得以逃命,却又落在柳毅和顾朔手上,受了十八般酷刑,不成人形…… 第3章 抱她离去 清晨,顾盏瓷醒过来。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牢房外,出现一个身着竹青色圆领直缀的少年,他站在铁栅前,眼神凶狠地盯着顾盏瓷。 那少年问:“她就是柳毅的女儿?” 秦长风默默点头。 周京墨的脸上闪过一丝狠绝,他吩咐道,“开门。” 秦长风只好掏出钥匙,打开牢房的门。 “起来!” 少年身量瘦削,他收敛不了脸上的情绪,顾盏瓷抬头看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叫你起来,耳朵聋了。” 周京墨一脚踢在顾盏瓷的腿上,疼的她眉头紧锁,也并没有起身。 “你不起是不是?看小爷今儿弄不死你!” 少年弯下腰身,一把扣住顾盏瓷的手腕,将她往牢房外拖去。 “这是谁?” “前面牢房出来的,可都是穷凶极恶之人,别心疼她,指不定就是个毒妇!” 大牢里的犯人,多数都是男囚,他们一个个将脑袋探出铁栅,对着路过的顾盏瓷,指指点点。 “使不得使不得,咱们在大牢里折腾就行,怎么还要往外跑?” 骤然间,一旁的秦长风连忙阻止着。 “秦将军,你最好不要拦我。” 周京墨停下脚步,与秦长风对峙,他一向含笑纯澈的桃花眼里,此时,竟然充斥着无限戾气。 “您请,您请,末将不拦你……” 秦长风让开了路,只能眼睁睁望着周京墨将人带走。 离开京郊大牢,烈阳灿灿当空,顾盏瓷几乎睁不开眼睛。 “驾!”、“驾!”、“驾!” 周京墨把她绑在马后,烈马拖行。 “周京墨,你干嘛呢?” 进了闹市后,就有人认出周京墨,这是他平日里的好友,叫住了他。 周京墨并未理会,继续前行,将顾盏瓷拖去那、恢宏气派的府邸。 定国公府,祠堂 “真是命硬,这副骨头都不死,天都想让你活在地狱!” 周京墨的脑海里,回想起父亲的尸体,被二叔从建州带回来时,只是一具残骸,被炸的七零八落、面目焦黑。 而这个仇人的女儿,还全手全脚的活着,不,不够惨,根本不够惨。 他当即毒计上头,三两步走过去,拎起门闩,就朝顾盏瓷身上挥打,嘴巴里尽是怒吼: “你爹就是刽子手,他杀了我爹,我爹的牌位就在这里,今儿,我要用你的鲜血为祭,以告他在天之灵!” 谁料,周京墨越发癫狂,一下子打偏,“砰”的敲在枷锁上,枷锁、一分为二。 顾盏瓷见状,立刻挣脱枷锁,拼尽全力夺过门闩。 周京墨还没反应过来,局势反转,就被顾盏瓷一腿踢到下体,当即疼的嗷嗷叫。 “我打死你才对——” 顾盏瓷拿着手里的门闩,朝周京墨身上狂打。 她的恨意,比周京墨还要汹涌猛烈,毫无理智地、机械般挥动门闩。 打的累了,她停下动作,望见桌上的牌位,同样,毒计上头。 “你敢!” 周京墨一声警告。 却也阻止不了顾盏瓷的动作,“你看我敢不敢!” 瞬息间,长桌上所有牌位,被挥到地上,顾盏瓷一顿狂砸,周家的牌位碎的碎、裂的裂。 “你……你这个贱人!” 周京墨瞪大双眼、目眦欲裂,那些祖宗的牌位,就这样毁在顾盏瓷手上。 而顾盏瓷,她却笑的肆意,即便是死,她也要拉一个垫背,还有什么可顾忌,怎样痛快怎样来! “你……你……” 现在的周京墨,就像粪水里的蛆,在地上蠕动扭曲。 “别……有话好好说……” 方才还在咒骂顾盏瓷,下一刻,周京墨却颤颤巍巍的哀求,因为顾盏瓷高高举起门闩,全身蓄力。 “别……不要……不要……” 周京墨的口里喃喃出声,发出的却是气音。 顾盏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满脸鲜血,看着就像夺命的修罗。 周京墨吓得要死,只见她挥下门闩,直指他的下体。 “啊啊啊啊啊啊——” 杀猪般的尖叫声响遍了定国公府,周浔才刚回府,正要前往沉香榭的书房。 身旁的亲随徐茂,皱了皱眉,耳朵微动。 “国公爷,像是大郎的声音。” 具体方位大概是府里祠堂,周浔自然认得这道声音,就是大侄子周京墨传出。 “嗯,是大郎。” 随后,周浔身后跟着徐茂,主仆二人一同前往祠堂。 周京墨方才吓得尿裤子,整个祠堂弥漫了一股尿骚味,但是,顾盏瓷是吓唬他。 最终,门闩对准的实际位置,是他的头颅,她要开瓢! 挥下门闩的刹那,幸得两个小厮冲进祠堂,他们听到周京墨的惨叫,立刻踹了门,手肘狠劈在顾盏瓷的后颈。 “她……她死了?” 周京墨惊讶地问,实在是这女子,是吐血倒地。 一阵冷风瑟瑟吹过,掀起衣摆下角,就能看见银灰色锦袍,用冷硬的缂丝金线勾边,周浔举步缓缓地来到祠堂,距离祠堂越近,越能嗅到一股血腥味。 他驻足于门前,冷峻的目光扫过去,就看到地上的狼藉。 牌位稀碎,地上还摊着两坨“烂肉”。 “发生何事?” 周浔的出现,让周京墨紧张不已,而在场的两个小厮,也害怕的腿肚子发颤。 无人敢开口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浔望了望地上的另一摊烂肉,似乎是个女子,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 “大郎,你来说。” 听到二叔没有唤他名字,大郎的称呼更显亲切,周京墨这才鼓起勇气,简短地解释道: “二叔,这人是柳家女儿,我带她来,给我爹赔罪。” 熟悉的字眼传到耳里,柳家女儿?这就是唯一知晓建州铁矿的人! 周浔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拨开那乱糟糟的头发,只见头发下,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尽染血迹。 他取出手帕,轻轻的擦拭那斑驳血迹,顾盏瓷的容貌被一寸寸暴露,就连周京墨,也看的倒吸一口冷气。 实在是这女子出落得让人见之难忘,即便闭着眼睛,她琼鼻挺翘、眉如黛岫,苍白脸色令她似有琉璃易碎之感,就是这样一张脸,也让周浔勾起记忆中、那乡野女子的印象。 男人的眸光瞬间黑沉,眼底幽深的可怕。 “周京墨,私带重犯出狱,杖责二十,到京郊大牢面壁思过。” 随后,周京墨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周浔将地上的女子横抱起,跨出了祠堂大门。 第4章 醒来,我是鹤亭 “鹤亭……” 周浔用毛巾,擦着顾盏瓷额头的汗珠,她一直没醒,睡得浑浑噩噩,不知说了多少胡话。 唯有这次,男人听的清清楚楚,她叫的是“鹤亭”! 周浔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女子怎会知道他的表字。 “……渴……水……” 顾盏瓷口干舌燥,本就惨白的唇瓣,变得干涸开裂,周浔回过神,抱着她靠在自己怀里,端起温水喂给她喝。 到了晌午。 顾盏瓷猛地清醒,她偏了偏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装潢古典的卧房。 四扇梨花木嵌翡翠玉石描金屏风,镶玳瑁彩贝妆台,床头有一对高几,几上茗碗瓶花俱备,且有盈盈暗香从中飘散而出,靠窗边还有一长案,案上文房四宝摆设齐全。 手心里攥着柔滑的锦被,她知道,这是现实。 谁救了她? 顾盏瓷撑起身子,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这当头,门却从外面,被人推开。 她犹如绷紧的弦,当看到走过来的人,是个中年妇人,方才暗暗松口气。 “姑娘,你醒啦?” 谭媪匆匆走过来,放下手里的汤药,就扶着顾盏瓷靠坐在床头。 这妇人大概年近五十,她笑眯眯的态度,更让顾盏瓷不适应。 “大夫说,你今晚才会醒过来,这会儿才过晌午,竟然这么快就醒啦。” “也刚好,来,喝点粥,再把药吃了。” 顾盏瓷一脸的拒绝,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让她心怀戒备。 “这是什么地方?谁让你来照顾我的?” 谭媪端起稀粥,就要递给顾盏瓷,听到这问题,她径直回答: “这是栖山别院,是主子让我来照顾你的。” 顾盏瓷又问,“你家主子是男是女?” “男的,个子很高,脸儿长得很是俊朗。” 直到此刻,谭媪才明白过来,床上的这姑娘,竟然不认识那个男主子,真是奇了怪了。 都不相识,那男人怎么在这姑娘的病床前,守了三天? “姑娘,快吃饭,再把药喝了。” “嗯,我自己来。” 吃完饭,喝了药,谭媪离开了屋子,顾盏瓷再次躺下休息,没过多久,她便昏昏欲睡。 而这一次,又嗅到那股薄荷味。 顾盏瓷能感受到,一只大手带着熟悉的薄荷味,正轻轻贴近她的脸颊。 她的脸蛋情不自禁地蹭了蹭,那只手,后缩了一下。 随后,她侧身躺过来,径直抱住那条胳膊,生怕这人远走了,又喃喃的唤了声, “鹤亭……” 怀里的胳膊渐渐抽离,顾盏瓷不舍得他离去,口齿喃喃不清的呓语,“鹤亭……别走……” 那人没有再动,似乎坐在床头,就这样陪着她,淡淡的薄荷味,萦绕在她鼻腔。 顾盏瓷睡得安然。 之后,再睁开眼睛时,她身旁,坐着一个人。 顾盏瓷不敢抬头,可终究要面对现实,就听见一道男声响起。 “醒了?” “既然醒了,把药涂了。” 这声音很好听,可她知道,绝不是赵鹤亭的声音。 顾盏瓷的幻想顿时破灭,她扭过头,脸上的平静,却又一瞬间皲裂。 室内光线通明,男子发插木簪,仪貌俱佳,身穿一件淡青绣竹纹通袖常袍,干净简单的布料,并不是华服锦袍。 他鼻梁高挺,轮廓干净而利落,生得一双狭长凤眸,眉目疏朗。 相比两年前,他好像长开了,性感的喉结突出,下颌线也更加锋利,身板变得挺拔,就连周身气质,也更加矜贵卓然。 “你……你是谁?” 声音不是赵鹤亭的声音,他的脸,为何像赵鹤亭? “我是鹤亭,你不是早就认识。” 周浔话落,就要掀开被子,帮她涂药,这女子身上伤痕累累,青一道紫一道,最开始,他看了也触目惊心。 不过,这几日的药都是他涂的,也习惯了她的伤,周浔现在,能很自然的去掀顾盏瓷的衣袖。 “你真的是鹤亭?” “你怎么说话声音变粗了?两年前,你的声音还很清脆。” 周浔心下了然,原来她和那个叫“鹤亭”的人,两年没见,声音清脆?怕是那人还是少年。 “两年没见,男子总是要经历变声期。” 顾盏瓷一想,也的确是这个理,随后又想起什么,她焦急地追问: “鹤亭,你在哪里把我带回来的?那群人没有把你抓起来?” 周浔望向她纤弱、布满疤痕的手臂,眼中晦涩不明。 “我在路边,看到你被烈马拖行,一路跟了过去,蹲守在那宅邸门前,守了一天一夜,就看到你被里面的人丢了出来。” “我才捡到你,把你带回这个租赁的宅院。” 原来被他看到了,烈马拖行……顾盏瓷回想起,自己那样狼狈的样子,竟然全都被他看到了。 骤然间,所有的委屈痛苦全部袭来,顾盏瓷的眼睛有些酸涩,眼眶一圈刹那变得泛红。 “鹤亭,这两年,你为什么不回建州看我?” “在京城两年,你可是高中进士,另有妻室?” 顾盏瓷最担心的就是,赵鹤亭早就背弃了她,另结新欢,才会杳无音讯。 她在现代没谈过恋爱,偶然遇到那样温润如玉、博学聪慧的少年郎,几年的相处,才让她放下心防。 谁知,却又分别两年。 “先不聊这些,等你伤好了,我都告诉你。” 周浔一时之间,来不及现编背景,他得捋捋思路,才能保证说出的话,不会让她怀疑。 顾盏瓷也放松了心弦,她害怕听到,他已有妻妾的消息,所幸,他转了话头。 周浔帮她涂完两条手臂的伤,随后,让她趴在床上,掀起她的上衣,帮她继续涂抹后背的伤。 “伤口很疼?” 他手上蘸着药膏,一点点划过顾盏瓷后背的肌肤。 “不疼,最开始很疼,可是,熬过去了,也就不疼。” 周浔知道她在说谎,明明只是上药,她的身子也略微轻颤,这样的伤,遍布她的全身,几乎快没了半条命,怎能不疼。 “这里是栖山别院,你放心住着,没人会赶你走,谭媪是我找来,专门照顾你的,有什么事,你就告诉她。” “药涂好了,你身子虚,多注意休息。” 周浔放下了她的衣服,并没有收走托盘里的药膏和纱布。 顾盏瓷知道,她前胸的伤,得自己来上药。 “嗯,我知道了。” 随后,周浔大步离开室内。 走到院子时,他停在一株翠竹旁,突如其来的黑影跪在他脚前。 “启禀国公爷,这位姑娘近几日清醒过,未曾与人传信。” 男人颔首,“嗯,人撤了,不用盯了。” 随后,那影卫,便悄无声息再次消失。 第5章 骗子,他已有妻室 离开栖山别院,时间还早,周浔去了军机处办公,他如今加封兵马大元帅,手上的事情很多。 忙到了下午,这才前往京郊大牢,从前关押顾盏瓷的牢房,如今也关着一个人。 一辆马车低调的停在大牢门口,车里的人静静地候着,直到秦长风将那人带来。 “国公爷,人已带到。” 周浔这才掀开马车提帘,向外望去,只见从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郎,一下子蔫了唧,没了嚣张气焰。 略微扫了一眼,周浔便放下提帘,在马车里吩咐道: “上车。” 周京墨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车,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周浔没有搭理他,吩咐车夫,道,“回国公府。” 外面驾车的马夫,应了声,“是。” 周京墨将头低的更狠了,害怕二叔打他,二叔的力气掌掴他,他这张俊秀脸蛋,怕是得毁了。 “感觉如何?” 周京墨的眼眶通红,不禁回想这几天在大牢里待着的滋味: “很冷、很脏、很臭,有老鼠,吃不饱饭,我睡不着觉。” 他说的就是自身体会到的,话音刚落,肚子也配合的饿得咕咕叫。 周浔淡定的捧起茶几上的热茶,他手持杯盖拨弄着茶水里的浮沫,袅袅的热气朦胧了他的面容,似乎他整个人也变得柔和起来。 “回家后,吃饱喝足,睡个好觉。” “明日,到关西卫报到!” 男人的语气一向没有波动起伏,却轻而易举,就决定了周京墨往后的去处。 “我知道了,二叔。” 周京墨的睫毛颤了颤,心里是窃喜的,不用再挨打,真是太好了。 他不禁回想起那日,难道……二叔抱走的女子,是二叔的旧相好? 可也不对啊,二叔一向不近女色,应该不会为了个女子,才对他如此宽恕。 周京墨垂着脑袋,还在胡思乱想,突然,茶盏“咚”的一声扣在茶几,他陡然回神。 “到了关西卫,从最普通的戍卒做起,再让我听到你闯祸……大郎,紧着点你的皮。” 周京墨点点头,不敢有任何怨怼和反驳,他的人生,甚至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得仰二叔鼻息而活,无人敢公然顶撞二叔。 驾车的车夫,将车里二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面对大侄子,尚且如此严厉,车夫心里更是一颤。 他的手,将马鞭攥得更紧,生怕马车驾的不够平稳…… 太阳逐渐西斜,定国公府的中轴线上,坐落着长寿轩,这是裴老夫人的居所,裴老夫人是周浔的母亲,整个人养尊处优,并未受过什么苦楚。 “湄儿,早日诞下男丁,才是正经事!” 周湄坐在左侧下首,她是裴老夫人亲生的女儿,与周浔是嫡亲兄妹,嫁入阁老家中,可惜,丈夫偏宠妾室,她也只得两个女儿,一直未曾诞下男嗣。 如今回了娘家定国公府,自然是有求于国公府。 “娘,不提这茬,我这趟回来,是有事想和您商量。” 裴老夫人停下手中转动的珠串,她淡定的抬眼瞧了瞧周湄,问道: “何事与我商量?” 周湄展露欢颜,脱口而出道: “娘,二兄的妻室,被那样个穷酸破落户霸占着,您难道心里能舒坦?” “要我说,干脆给二兄寻个高门贵女,进府后,把那个小门小户的打发走,或者贬为妾室,要不直接弄死得了。” “我那小姑子,可是心心念念了二兄好久,她说了,只要能嫁给二兄,对那云青釉可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娘,您看,二兄的婚事,再与苏阁老联姻,可行不可行?” 这番话听完,裴老夫人当即冷了脸色。 儿子有勇有谋,是丈夫和公公亲自带大,却与她不亲。 倒是女儿周湄,她从小养育着、保护着,竟把她养成如此一副蠢货模样。 “湄儿,这是你小姑子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周湄连忙回答,“娘,这是我的意思,夫君……他这段日子都不进我屋子,我寻思着,要是咱们府上和苏家再亲上加亲……” “糊涂!” “湄儿,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手上抓牢府里中馈,给那些莺莺燕燕灌避子汤,实在不行,给你夫君灌药,只要有钱有权有子嗣,在阁老府立住脚,夫君爱不爱你并不重要。” “你回去,这事你莫要再提。” 室内的气氛一时静谧,周湄的脸上再也挂不住笑容,被亲生母亲如此训斥,她心里难受极了,眼圈当即变得通红一片。 母女二人在室内说着体己话,殊不知,门外站着一年轻女子,将她们的话全部听入耳中。 云青釉面色惨淡,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心里尽是苦楚,这会儿已是傍晚,她来给婆母请安,要伺候婆母用晚膳、以及洗脚,任谁听到这样一番话,心里都不会好受。 她当初嫁给周浔,是结的冥婚! 她家世低微,是大夫人的远房表妹,而大夫人,则是府里大爷周源的妻子,也是周京墨的母亲。 到定国公府攀上大夫人,云青釉是为了借定国公府的势,给自己找门好亲事。 谁料,定国公周浔前去北地平乱,一时传来他战死建州的消息,裴老夫人急着给周浔留下血脉,就想出结冥婚、过继子嗣的法子。 于是,她云青釉成了大冤种,与代表周浔的大公鸡拜堂成亲,嫁给一个死人。 可一时间,周浔却又没死,她在定国公府里,就成为一个极度尴尬的存在。 裴老夫人对她的态度,犹如断崖般的落差变化,曾经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如今却刻薄至极。 第6章 国公爷,安好 “葵香,我们回去。” 周湄就在屋里,她这会儿进去,更是讨人嫌。 婢女葵香点点头,心里也是抱不平,可是,她和自家小姐远道而来,的确是府里打秋风的穷亲戚。 谁料,她二人转身离去,却被屋里的裴老夫人听到动静,裴老夫人出声道: “何人在外面?” 云青釉知道,这次怕是又得遭人白眼,受一通厌恶。 “是我。” 云青釉走进屋里。 周湄看见她,脸上的表情藏不住,嫌弃的撇撇嘴。 裴老夫人倒是面色平静,只是话语里的难堪,让云青釉完全下不了台阶。 “妇容妇德抄写一百遍,都抄完了?” “怕是没抄?” “不然你今日见我,至于穿着一身素白衣裳,你是咒我早死呢,赶着来吊唁?” 云青釉心里气不过,却也只能忍着,她低头望了望身上的衣服,是从前洗的发白的旧衣服,她哪里有钱穿的体面华贵。 她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站着,等待裴老夫人的再次训斥。 裴老夫人看到云青釉毫无反应,整个人清瘦寒酸,低眉顺眼,全然充斥着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她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对云青釉的厌恶,更增加许多,虽说是她一手促成如今的局面,可她心里也怄得很,憋屈至极。 “你回去,以后不用再过来,亲手绣出一座四扇牡丹屏风,要双面异样绣,一个月后,再来见我。” 云青釉表面恭顺的答应,随后,离开了长寿轩。 她走后不久,周湄也走出来,三两步的距离,二人很快擦肩而过。 云青釉就听到周湄对她说: “你可要好好看看府里的风景,不然,也没多长日子细赏了。” 这话一锤定音,背后的意思很明显,云青釉知道,裴老夫人定然允诺了周湄的提议,若是她刚才不出现,周湄怕是拿不到结果。 可现在,周湄一脸的春风得意,云青釉也无可奈何。 再回了沉香榭,这是周浔的院子,自从云青釉嫁进来,就一直住在这里。 进屋之后,她浑身疲惫。 云青釉坐在妆台前,一脸麻木地拆了发髻,就听到婢女葵香的声音: “小姐,国公爷回来了,马车已经进门了。” 云青釉慌张地立刻站起身,她走出屋子,站在院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徐茂跟在周浔身边,二人正往沉香榭走来。 已经有四五天,没见过他了。 乍然看见这个恍若谪仙的男人,她的心脏就砰砰砰乱跳,直到周浔走到近前,云青釉屈膝行礼,道了句: “国公爷,安好。” 男人“嗯”了一声,与她擦肩而过,大步踏进沉香榭的书房,没看她一眼,只当她是空气。 冷淡的态度,让云青釉的心骤然碎成几半,一腔热血,哗地犹如被冷水浇灭。 缓了一会儿,云青釉心里的悲伤才渐渐消散。 她本来在这府里,就毫无地位,人人都瞧不起她,甚至不少人,背地里唾弃她,还抱什么幻想呢。 如今的要紧事,唯有巴结讨好周浔,跟他生个孩子,才能破了她如今的困境。 第7章 茉莉香,不适合你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云青釉从小厨房走出来,她亲手做了几道点心,就发现书房的烛火还亮着,她赶紧回卧房,换了衣服。 又往头发上抹了淡淡的茉莉花香油,没有梳太过复杂的发髻,只用简单的白玉簪松挽乌鬓,穿了衣橱里颜色最亮的水粉罗裙。 提起食盒,前往书房。 徐茂恰从书房出来,迎面碰上了云青釉。 “夫人,国公爷还在忙。” 云青釉自然知道他在忙,但是,若不趁此机会,与周浔多说几句话,再见他时,就不知又是何时。 “我知道,我就是看他忙,想要进去给他送点茶水。” 徐茂也清楚,云青釉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这的确是主子的妻子,他也没有理由再阻挠。 “夫人,请。” 徐茂便让开了路,云青釉推门而进。 就见紫檀木书案后,坐着一郎君,他容色清冷,剑眉入鬓,听到动静,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明明很随意的动作,却让云青釉心里极度紧张。 “何事?” “妾身瞧着天色不早了,准备些糕点茶水,国公爷莫要劳于案牍,该歇歇,还是得放松放松。” 边说,云青釉边从食盒里取出糕点和茶水,摆放在书案前。 “嗯,你有心了。” 男人淡淡的回答,随即捻心,尝了一口,让云青釉更有勇气。 她绕过书案,来到周浔身旁,自然的伸出手,放到男人的太阳穴上,力度适中的揉按,帮他缓解疲劳。 周浔却并没有闭上眼睛,甚至眼神,依旧没有离开案上的条陈公文。 云青釉的胆子更大了,她的手渐渐从太阳穴,攀到了周浔的脖颈上,仿佛一条藤蔓,紧紧缠住大树。 若有似无的茉莉香气,萦绕在鼻腔,不禁让周浔想起,栖山别院,那就像纯白茉莉花的女子。 她的唇瓣没有鲜红血迹浸染,面容也不再妖艳,她的皮肤白皙的几乎透明,吹弹可破,是那样的脆弱…… “国公爷,朝堂上的事情很多吗?” 云青釉读过书,但是,对于朝堂之事了解不多,她想要和周浔拉近距离,却也不知道聊什么,只能随意问问他朝堂之事。 “多。” 周浔敷衍的应了一个字。 云青釉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国公爷,我们什么时候圆房?” 话落,云青釉的唇就要贴上周浔的侧脸,男人一把扯开她,措不及防间,云青釉狠狠地跌在地上。 “你逾越了。” 随后,周浔也不理会云青釉的尴尬,兀自低头批阅公文。 云青釉的手指攥成拳头,她恨得咬牙切齿。 她觉得,在周浔眼中,她就像是避之不及的瘟疫。 主卧的房子被她住了,这男人再也不踏进主卧,宁愿睡书房,也不曾回去。 她离得近了,碰这男人一下,永远都是抗拒,得不到周浔的丝毫亲昵。 “您忙,妾身退下了。” “嗯。” 周浔的语气更加冷淡。 云青釉转身离去,身后却传来男人的声音,“等等。” 她欢喜的回头,“国公爷,还有何事吩咐?” “茉莉香,不适合你。” 云青釉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手里的袖子,被她捏得尽是褶皱。 “是,妾身晓得了,以后不用茉莉香。” 她面色平静的离开书房。 第8章 上一世的他 沉香榭,主卧房 回到这屋子里,云青釉才敢放肆发泄,用力地摔了头上的白玉簪,头发也揉的乱成一团糟,心里全是扭曲的怨气。 “真成鬼也就好了,死都死了,还活着回来干什么!” 云青釉扯下身上的罗裙,她疯魔的样子,把贴身婢女葵香吓了一跳。 葵香连忙关严实屋门,这才小跑过来,担忧不已的劝说道: “小姐,莫要胡诌,被人听到这些话就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我巴不得周浔听见,他本来就是个早该死了的鬼。” 此时此刻,云青釉的心里充满憎恨。 她知道自己没文化,见识不长头发长,还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可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小姐,您快别说了。” 葵香一脸忧愁的看着云青釉,她真害怕,这个从小跟着的小姐,哪天就在定国公府捅出一个大篓子。 实在是她的脾气,并不像她表面上、掩饰的那样温温柔柔。 云青釉抓狂的踹着面前的梳妆台,一个没站稳,“咚”地后仰摔倒在地,脑袋与地面碰撞磕出了响声,人就没动静了。 葵香看的目瞪口呆,随后便是心里慌乱的走过去,连忙扶起云青釉,声音焦急地询问着: “小姐?你还好吗?快点醒醒啊!!” 云青釉并没有一命呜呼,但是,后脑勺真的很痛。 “葵香……扶……扶我去床上……” “小姐,您慢点起身,我这就扶你去床榻。” 葵香搀扶着云青釉慢慢走向内室,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已经鼓起了一个大包,痛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小姐……用不用给你请个大夫?” 云青釉拒绝了,“不用,天色不早,我自己躺会儿,明早就没事了。” 方才脑袋磕到地上,虽然很疼,可是,也伴随着晕晕乎乎的感觉,她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一些画面。 “出去,不用管我!” 葵香被云青釉陡然间的厉声呵斥吓到了,但终究还是担心自家小姐,葵香临走前,又说了句,“小姐,我就在门外守夜,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啊!” 随后,门一开一闭,葵香离开了屋内。 云青釉脱了自己的外衣,她抚摸着自己的身子,又迫不及待坐到梳妆台前,就看到了这张年轻的如花美靥,这是她十九岁的模样。 十九岁的她,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与二十三岁的她相比,如今就是她容貌最娇美的时刻。 她知道,她重生了。 上一世,她也就比现在的她,多活了四年,这四年里,她在定国公府受尽裴老夫人的磋磨。 最后,身体虚弱、吐血而亡。 那时的她,已经骨瘦如柴,得了痨病,身子单薄的仿佛一张纸。 最开始,她来到定国公府,见过周浔几次,男人那样的位高权重,还年轻俊美,她的一颗芳心,自然而然全落在周浔那里。 可是,好景不长,周浔战死建州的消息传回,她与周浔结冥婚,直到后来,周浔死而复生,再回到定国公府的周浔,却不是个正常男人。 第9章 就是阴鸷变态.大怪物 那就是一个怪物,周浔面容破损、性格扭曲、断了双腿只能坐在轮椅上,昔日的风光霁月,再也看不到一星半点。 她承认,她觉得那样的周浔,很丑陋、很恶心。 尤其与赵鹤亭对比,她的心彻底飞到了外面。 赵鹤亭的容貌,酷似未曾毁容时的周浔,她最初,也以为二人是失散的亲兄弟。 后来赵鹤亭的身份浮出水面,原来,赵鹤亭的母亲与周浔的母亲是同宗族的堂姐妹,只不过,周浔母亲是嫡系,赵鹤亭母亲是旁支。 二人的母亲,在宗族里是长得最像的堂姐妹,但却并不熟悉,因此,儿肖母,周浔和赵鹤亭也长得很像很像。 最关键的是,赵鹤亭的父亲,便是那百官之首的阁老苏百龄,赵鹤亭会流落在外,大概是苏百龄早年为登青云梯、抛妻弃子的缘故。 由于入赘,苏百龄后来,将姓氏也改为“苏”姓…… 云青釉如今像是抽丝剥茧,一层层的剥开上一世的所有过往。 当她知道赵鹤亭的一切身份,阁老之子与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周浔对照,她选择,用尽一切办法,要跳出定国公府的牢笼,她要紧紧抓住赵鹤亭。 可裴老夫人实在难缠,她势单力薄,斗不过也挣不脱定国公府的牢笼,她拿不到和离书,也拿不到休书。 终日陪着周浔那样一个废人,她的生命也渐渐枯萎,最后,英年早逝。 “老天待我不薄!” “老天待我云青釉不薄啊!” 云青釉看着她年轻的脸蛋,镜子里的自己,皮肤细嫩,是那样的健康有光泽,她努力的咧着嘴巴笑,可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掉。 上一世,她死的太早,不知道赵鹤亭后来是否娶妻,可既然她重生了,那么,这一世,她要做赵夫人,要让赵鹤亭将来给她请封诰命。 她再也不要烂在定国公府,任由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白白流逝蹉跎。 突然,眼角余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上的女子就是她,这是她在画舫游玩时,初次见到赵鹤亭,男人现场作画的。 “葵香,进来!” 婢女葵香进门后,问道,“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你明天去画舫看看那个书生,是否还在卖画。” 看到这幅黑白画,云青釉记得,这时的赵鹤亭还没和苏阁老相认,他是在京城科举的举子,手上银钱短缺,才在画舫现场作画、现场售卖。 可他不是有名的画家大儒,谁又会买他的画呢! 来来往往的路过人,没一个瞧得上,只有她云青釉,望着赵鹤亭酷似周浔的脸,惊骇的目瞪口呆。 这便是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她靠在船头,赵鹤亭为她作画。 “小姐,您如今身份贵重,是定国公府正经的国公夫人,还是莫要与那些寒酸举子来往了。” 葵香并不赞同,可云青釉的眼神极其尖锐,冰冷的射向她,让葵香如芒刺背。 “是,小姐,奴婢明日就去画舫。” 云青釉挥了挥手,让葵香出去,她看着葵香的背影,心里暗啐一口: 呸!谁要做这狗屁的国公夫人! 虽然,这一世的周浔没毁容,但估计还是不能人道,毕竟,周源依旧死了,而建州的那场战争十足惨烈,即便她重生了,周浔也一定受过重伤。 她放着好好的赵鹤亭不选,那是未来惊世绝艳的小阁老,疯了才会继续选择死太监周浔! 第10章 你在翰林院办差? 而云青釉离开书房后,周浔继续埋头忙碌政事,等大部分公文批阅完,他单独取出纸笔。 只见白净的宣纸上,写下几个字。 鹤亭、两年未见、科举举子、未婚夫妻…… 周浔暗暗思忖,脑海里顿时有了思路,他起身走出书房,门外守着的亲随徐茂,一时有些错愕。 盖因天色已晚,国公爷竟然没有如往常一样歇在书房,这是要去夫人屋里睡觉? 下一瞬,就听到周浔的吩咐: “备马车。” 徐茂连忙应了声,“是!” 就这样,主仆二人在夜色朦胧中,静悄悄地离开沉香榭,而主卧的房门拉开一丝门缝,屋里的女子看着他们走远,笑的越发诡异。 “葵香,你明日不用去画舫,我亲自去。” 周浔大半夜的外出,怕是遇上棘手之事,也或者,他在外面,本就有女人。 总之,云青釉心里暗暗做了决定。 直到马车驶离定国公府,徐茂这才低声询问道: “国公爷,这个点,您是要去哪儿?” 实在是街巷上空无一人,冷风嗖嗖地吹过路两旁的宅院,门上挂着绘有花鸟虫鱼的灯笼,散发着暖黄色的光,飘飘荡荡的投下影子,还怪瘆人的。 周浔不疾不徐地说,“栖山别院。” “是。” 马车一路疾行,畅通无阻,徐茂想起来,栖山别院还住着一个人。 午夜时分,谭媪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从睡梦中惊醒,为人奴婢的,总是要警醒点。 她打开耳房的门,就看到那高大的身影,正往这边的院子走来。 及到近前,谭媪不由得一愣,她走过去,连忙躬身行礼,随后问: “公子,您是来看姑娘的?” 周浔微微颔首,“她白日里做了什么?” 谭媪回答,“姑娘白日就在屋子里待着,好像在作画,老奴也看不懂,总之,姑娘按时喝药,身上也没有不舒服。” 听到作画,周浔的眉眼舒展,摆了摆手,让谭媪和徐茂径自离去。 他举步迈进屋子,不知这柳氏女可否作画,画下了那铁矿舆图? 屋里,仅仅点燃了一盏烛火,女子抱着身子蜷缩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周浔缓缓走过去,坐在床沿,就发现她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似乎陷入什么梦魇。 她的身子也开始轻颤,大概梦见了极为可怕之物。 “醒醒!” 可声音完全无用,这女子怎么也醒不过来,她的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浑身颤抖连连,嘴里还说着胡话。 周浔正要起身,顾盏瓷陡然清醒,从背后抱住他,声音有气无力道: “鹤亭,你回来啦?” 周浔暗叹,太弱,病恹恹的实在太弱。 都不忍心对她用刑,怕是再下大狱关她一次,这柳氏女,就要香消玉殒。 “嗯,刚从翰林院回来。” “我身份低微,人卑言轻,总要辛劳一些。” 听到这话,顾盏瓷的睡意彻底消散。 她方才做了噩梦,梦里依旧是阴暗的牢房、死去的亲人,她逃不出这个噩梦。 直到一阵好闻的薄荷味,贴近了她,抚慰了她的恐惧慌张,清醒过来,就看到赵鹤亭。 “你如今在翰林院办差?” 第11章 右眼尾的泪痣呢? 顾盏瓷亲昵地趴在他的后背,两年不见,赵鹤亭的肩膀也变得宽阔,如今的他,彻底是个成年男子,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少年的影子。 “两年前,我科举的名次不高,未能披红着绿走马御前,只是普通进士,如今在翰林院里担任编修,也是熬了两年,才到这个地步。” “我想早点回去找你,可是,又惦记着想给你一个富足的生活,便想着多努力几年,等我再往上升一升,就会娶你。” 听了这番话,顾盏瓷心里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算是打消了。 “鹤亭,以后不要再离开那么久好不好?” “柳家人都死了,我没有亲人,身边只剩下你一人。” 眼前的男人,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点温暖。 所有人都死了,她空荡荡的孑然而来,又落得一个人孤零零的存在。 幸好,也幸好老天待她不薄,找到了赵鹤亭。 “不怕,以后我陪着你。” 周浔温柔的将顾盏瓷抱到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与此同时,周浔想起谭媪所说,她白日作画,便开口问道: “我瞧桌案上有幅画,是你在作画?” 顾盏瓷想起这个,脸颊不禁羞红了。 她恨不得立刻站起身,把桌上的画收起来,可这男人,抱着她,来到条案前。 周浔看清画里的内容,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艳。 “瓷儿,你是整个白日,都在想我?” 男人的声音沙哑,但很性感,丝丝缕缕,像眷侣间的暧昧低喃,让顾盏瓷一怔,随即,她的脸颊红成一片。 因为案上的画,是水墨画,画的是初次见周浔,他身穿淡青色竹纹袍的样子。 “想你,很想很想。” 随后,顾盏瓷大方的承认,又拥抱住他的脖颈,脑袋埋在他胸膛,继续说着: “鹤亭,这三年来,你不知我画了多少你的画像,可我的画,都画不出你如今的模样。” 周浔望着那幅水墨丹青,他觉得画技很是精湛,颜色调的极其出彩,尤其是,他第一时间留意到,画的左下角题了署名。 他率先看到“盏瓷”二字,才会在方才,大胆的叫出瓷儿。 原来,她叫柳盏瓷。 “我如今是何模样?与你想象中差别很大?” 顾盏瓷抬起头,用手指描绘着周浔的五官轮廓,划过那深邃眉骨,划过那削薄嘴唇,划过那狭长凤眸……伴随着她的手指轻轻摩挲,周浔的心跳,也几乎停止。 “鹤亭,你右眼尾的泪痣怎么没了?” 赵鹤亭的脸上,有一颗泪痣,就在右眼尾。 可是,那颗泪痣很小,如果不仔细端详他的面容,很难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顾盏瓷也是才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了泪痣。 周浔的心里一紧,但他面色不变,张口就来。 “我听翰林院的同僚说,男子有泪痣,是多情之人,一生为情爱所苦,而我明明有未婚妻,并不想三妻四妾,所以我找大夫把泪痣祛掉了。” 顾盏瓷没料到,他还相信这话,不由得心里有些暖意,他是看中这段感情的。 “嗯,点掉泪痣也好。” “鹤亭,你如今的模样,让我感到意外,从前,你是彬彬有礼的温润书生,现在的你,让我觉得,像个高不可攀的世家贵族。” 周浔沉默不语,他能编造身份,编造故事,但一个人身上的气质,受成长环境的影响,那个“鹤亭”与他,自然相差甚远。 “对了,鹤亭,大雁南飞之时,你真的没回建州?” 第12章 相拥,共躺一个软枕 周浔感觉她的问题实在太多,心下隐隐有些不耐,可这个问题一出,他的不耐全然消失。 是了,在建州,那乡野女子,果然是她。 “没有,两年来,我一直在京城,并未回过建州。” 这笃定的话语,让顾盏瓷深感自己老眼昏花,竟把一个陌生血人,认成了赵鹤亭,实在荒唐。 “鹤亭……” 顾盏瓷还想再和他说话,可周浔打断了她的下文。 “瓷儿,早些休息,我明日还要去翰林院当差。” 周浔放下了顾盏瓷,欲要前往其他屋子,可女子拉住他的手,一脸自然地说: “鹤亭,我一个人害怕,你陪着我,或许,我不会做噩梦。” 其实,顾盏瓷从前和赵鹤亭,并未一起睡觉,那时岁数还小,却也知道男女大防。 他一直守礼守德,从不逾矩。 这次,也是顾盏瓷真的害怕,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柳瑜儿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咕噜地在她脚边滚动。 “好,我陪着你。” 周浔掀开被子,脱了外衣,与她同枕一个软枕。 哪料到,女子翻身,迅速钻进他的肩窝里,脑袋拱来拱去的,等周浔察觉时,薄唇上便是酥麻一片。 他下意识钳制住顾盏瓷的下颌,将顾盏瓷的脸挪开,一只手揽在她后腰,温热的掌心,隔着里衣烫着她的肌肤。 “为何吻我?”男人缓缓问道。 顾盏瓷搂着周浔的劲腰,搂的更紧了。 她贴着他的脖颈轻轻一笑,又挪过去,在周浔的耳窝说道: “知道吗?你长得真好看!” 说罢,顾盏瓷的脸,向周浔凑了过去,再次吻他薄唇。 周浔一怔,望着她的眸色极深极沉。 他没说话,只是揉着她腰间的力度加大,下一刻,手一用力,将顾盏瓷更紧的搂进怀中。 换他,贴上她的唇…… 后来,顾盏瓷睡着了,可周浔,心思沉重。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是他开局,他就是鹤亭,与她再见时,心里就埋下了欺骗的种子。 周浔抬起右臂,虚抱住怀里娇躯,二人交颈而卧,就这般睡去。 翌日,天际泛起鱼肚白,顾盏瓷听见公鸡打鸣声,睡意全无,当即醒了。 她心里很甜蜜,有人陪着,昨晚没有再做噩梦。 周浔同样醒了,怀里一阵幽香扑鼻,彻底将他从定国公的身份抽离。 现在的他,只是鹤亭。 “饿不饿?早膳想吃什么?” 顾盏瓷迟迟没有回答。 周浔低头看向她的面容,发现她脸蛋子睡得红扑扑,竟像又睡过去了。 “不想起床?” 顾盏瓷睁开眼睛,就对上周浔的双眸,男人目光如水般与她对视。 顾盏瓷心动的难以自持,她慌乱的一把推开周浔。 “我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我是病人,就是想赖床。” 身子还往床里面又贴了贴,其实,她真怕自己像虎狼一样扑倒鹤亭。 现在的鹤亭,气质卓绝,容貌出众,矜贵的让顾盏瓷觉得,她会玷污这朵高岭之花。 周浔却也不恼,他抓到那个贴墙根的人,手一用力,轻而易举将她再度揽进怀里。 “不想起床,我们说说话,昨晚天色实在不早,催促你休息,也是担忧你身体。” 顾盏瓷点点头,“一直都是我在问,鹤亭,你有什么问我的吗?” “你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我过去两年的生活。” 听着怀里人如同小女孩似的娇嗔语气,周浔又一想,她看着就十七八岁,比自己小了不少,可不就是小姑娘。 “这两年,你过得如何?” “柳家人为何都去世了?” 如此的问题,无疑再次撕开顾盏瓷的伤疤,可她想要向赵鹤亭倾诉,她也没有人可以说,只能告诉赵鹤亭。 第13章 你真的是鹤亭? 顾盏瓷回答着:“柳家被抄家了,他们是造反的叛党,只有我活下来。” ”我下大狱了,被关了好长时间。” “见到你,大概把我的运气都用完了。” 周浔听到这些事实,心里毫无波澜,只是换一个人复述而已。 “那柳家人去世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 顾盏瓷心里有些沮丧,赵鹤亭竟然关心死人留下的话? 周浔机警的察觉到,顾盏瓷此刻的情绪不对,又补充道: “他们既是造反叛党,是否告知你将来要去投奔谁?” “没有,什么都没告诉我,人就全都死了。” 刹那间,周浔的眸子变得阴翳,顾盏瓷并不知他的眸光,正犀利地紧锁住她。 “姑娘,你起了吗?早膳做好了。” 突然,门外传来谭媪的声音,她以为屋里只有顾盏瓷一人,却不料推门进去后,就发现,那紫色的帐幔迤逦在地。 隔着一层床帐,朦胧了床里面的人,可谭媪视线尖锐,当即第一时间发现了,那床上,是二人相拥而卧。 “公子,老奴不知您也在,打扰了,老奴这就退下。” 谭媪害怕的惊慌失措,虽然这个男主子看着面容俊朗,一副高贵疏离的模样,可她知道,人不可貌相。 这男主子,定是个不好惹的人。 周浔淡声道,“嗯,你下去。” 老妪出现的及时,打破了方才的沉寂,随后,顾盏瓷闭上眼睛,继续假寐。 床帐里光线昏暗,但她的小脸尤为精致白皙,京郊大牢里的刑罚,并未破坏她的面容,周浔撑起胳膊,侧身望着她的睡颜。 被子没有盖好,只见她素白的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纤长的天鹅颈,以及斑驳伤痕。 如果那些狰狞的伤疤全部褪去,这女子的肌肤,定是毫无一丝瑕疵,不得不说,柳毅这个女儿养得极好,即便周浔见惯美色,也不得不承认,这女子姝色艳绝。 周浔问道,“你刚才,不高兴了?” “你一直关心柳家人的遗言,怎么不关心关心我!” 顾盏瓷的确心里不悦,她有些怨恨柳家人,却又得感激柳家庇护她多年,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 “我就是关心你,才要问清楚,柳毅和顾朔死前,究竟有没有给你留下只言片语,我害怕你悄无声息的跑了,到时候,我要去哪里找你。” 顾盏瓷的睫毛颤了颤,这话还真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她确实在心里盘算,伤好后,就去寻找那诗句的指代位置。 可她不能告诉赵鹤亭,这件事太危险,绝对不能把赵鹤亭牵扯进来。 “没有,我说过了,他们没有遗言,死前什么都没告诉我。” “下大狱后,我和他们在不同的牢房,没有任何交集,也并未说过任何话。” 周浔压根不信这话,秦长风汇报的不会有假,顾朔死前,在她耳旁一定交待了什么。 一手钳制住她的下颔,将她的脸转向他,周浔要亲眼看到她的表情,才能确定她是否说谎。 “瓷儿,柳家人没有遗言,顾朔呢?” 四目相对时,如此的眼神直视,顾盏瓷的心跳加速,她欲要避开,可周浔的手不曾放开,她的脑袋便无法扭动。 “顾朔有没有遗言?” 顾盏瓷被他的追问,逼得有些厌倦。 “鹤亭,你真的是鹤亭吗?” 第14章 一举一动,尽是优雅 这时,周浔装作露出一个苦笑,他望着她,眸子里仿佛染上悲伤。 “我就是鹤亭,信与不信,是你自己的臆断。” 听到这话,顾盏瓷一时沉默了。 周浔眼见自己逼得太狠,反而适得其反,他只能转了话题。 “起床,天色不早了,用完早膳,今日,你送我出门好不好?” 顾盏瓷没吱声,周浔将她从床上抱起来。 “我带你去洗漱。” 想到自己身上的伤,顾盏瓷也就妥协了,过去几日,一直是谭媪照顾她。 可男人并不比谭媪逊色,帮她擦脸洗脸,再次上药,动作很仔细,也很轻柔,让顾盏瓷怀疑,他是不是经常帮她上药。 洗漱了一番,换上舒服的衣服,顾盏瓷走出屏风,周浔就在外间的圆桌旁坐着。 走近了,就看到桌上已经摆好早膳。 顾盏瓷没有上妆,只用绸带系发,青丝松散慵懒,气质如空谷幽兰,一袭浅紫银绣襕边锦缎裙,她就这么淡然从容的站在那里。 周浔听到动静,回头望去,眼睛里充斥着淡淡的欣赏,他自己都不知道,嘴角还洋溢着浅浅的笑容。 “过来坐。” 顾盏瓷看到他笑了,似乎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赵鹤亭,这才是温暖亲切的他啊。 迈步走过去,坐在一旁。 周浔拿起公筷,给她布菜,又给她盛粥。 “等你身体痊愈了,到时候,让谭媪做一些大鱼大肉,眼下的清粥小菜,就先将就着吃。” 只见周浔将盛满了粥的小碗,放到她面前,男人仿佛司空见惯了面前的饭菜,在他看来,这竟然只是清粥小菜? 顾盏瓷有些怔愣,桌上的粥是海鲜粥,熬的很是粘稠,菜是青笋炒木耳、上汤鸡肉丸、滑蛋虾仁,这样的饭食,并不简陋了。 至少味道出奇的好,她从前和赵鹤亭在一起时,也极少吃这样的饭食,建州处于北地,很少吃海鲜。 “瓷儿,吃饭啊!” 周浔看她发呆,便叫了她一声。 顾盏瓷忽然意识到,重逢以来,他唤她的称呼,竟然是“瓷儿”。 从未有人这样叫过她,赵鹤亭从前,只会亲昵的叫她“小瓷”,柳家夫妇以及顾朔,也是唤她“小瓷”。 而周浔,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毫无错漏,注意到她的情绪。 “吃完早膳,你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如果实在想去哪里,等伤好后,我陪你一起去。” 顾盏瓷点点头,只见男人用餐的动作,也是那样优雅。 她心里再次浮现疑惑,难道在朝为官的人,就连举手投足吃饭间,也要做到令人赏心悦目? 赵鹤亭以前吃饭,可是狼吞虎咽的,小时候经常饿肚子,就养成了吃东西如同蝗虫过境般的寸滴不留,现在…… 他不紧不慢,喝着粥,再夹两筷子菜,姿态闲适。 “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顾盏瓷摇摇头,“没有,饭菜很好吃。” 一顿早膳用完后,目送周浔离开了栖山别院,顾盏瓷被谭媪搀扶着,从大门口又回到院子。 她早就发现,这座宅子建的气派端雅,小桥流水,宽敞的四进院,轩廊亭台,园圃楼榭,风景迤逦。 这真的是一个翰林院编修能够租赁得起的房子?甚至,还有余钱,能请一个老妪照顾她! “姑娘,公子交待,让您不要一直在外面吹风,咱们该回屋了,您若是想要出门,到时,也可以让公子带您出去。” 顾盏瓷的眉头不由得紧皱,眼睛里充满了复杂神色,但也没有为难谭媪,转身回了卧房。 第15章 议事,对他无防备 又睡过去一整个白日,顾盏瓷身体虚弱,重伤未愈,朦朦胧胧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醒过来,看到屋里昏暗。 不知道是不是赵鹤亭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起身,连鞋子也没有穿,就走到窗边,推开那雕花窗子。 眼见着不远处的月洞门,并肩而立走过来两个青年男子,其中一男子,便是鹤亭。 他身穿墨绿色的袍子,袖口有些精致繁琐的暗纹,顾盏瓷看不清楚,但也觉得,今日这身衣服,是十足精致昂贵的,并不像是鹤亭以往,简单朴素的风格。 男人笔直的身姿,如白杨树般挺拔,狭长的双眸清幽如深潭。 周浔抬眼望去,自然看到了,那立在窗户处的姣美女子,正是柳氏女。 于是,周浔嘴角含笑,朝顾盏瓷点了点头。 而顾盏瓷突然想起,谭媪早上说过,这男人不允许她出门的话,心里还有些恼怒,当即“啪”地一声关上窗子。 “国公爷,那柳氏女见了您不出来行礼,竟然还敢摔窗子!” 徐茂作为周浔的亲随,跟在周浔身边,已经许多年没见到,如此对周浔不敬的人。 要知道,周浔位高权重,多的是官员对他点头哈腰、俯首称臣,偏偏这女子,倒是个意外。 “聒噪。” 男人声音低沉的训诫,很明显,并不想与徐茂,过多谈起柳氏女的事情。 于是,徐茂非常有自知之明的、闭上嘴巴。 二人徐徐迈着步子,走进别院的书房。 进到屋里,周浔的脸色更加严肃,眉梢抬了抬,示意徐茂: “讲!” 徐茂伸手作揖拜了拜,这才说起正事。 “国公爷,您料的不错,北疆王起事造反,背后的确有大太监李祖德的手笔。” 当今圣上楚幼帝只有八岁,是个孩童当政,而朝堂的党派纷争不断,其中以苏党和阉党为最,苏党由阁老苏百龄统领,而阉党的掌权话事人,为秉笔大太监李祖德。 至于定国公周浔,则掌管军务,暂时不涉及两党。 “明日早朝,分派人在朝堂上,弹劾李祖德,他手下的得力干将,除去几个。” “一个太监,与苏百龄狗咬狗,竟敢做局,动到我头上……” 缓缓摩挲了条案上的狼毫笔,周浔沉声道,“不给点颜色瞧瞧,一个阉人怕是要搭起台子唱大戏!” 徐茂心惊不已,后背有些发凉。 他知道,建州平乱一事,彻底惹恼了国公爷,这是要大开杀戒的前奏。 徐茂自幼跟在周浔身边,自然见识过周浔的许多面,男人办事的手段,并不如他的面貌如此端正。 国公爷其实,最是睚眦必报,这一次,李大太监要倒霉了。 徐茂不禁也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柳氏女,怕是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紧接着,周浔又说,“还有,李大太监在宫里有个对食,顺便……拿这对食,一同开刀。” “教训不够深刻,如何能长记性!” 徐茂收拢了自己发散的思绪,连忙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周浔嗯声,道:“近日,我都在栖山别院,有何事,来别院找我。” 徐茂点点头,心里即便好奇,为何国公爷要搬来栖山别院居住,明明定国公府住着更舒服,距离兵马司更近,可他不敢开口追问。 就要退出屋子,临走时,徐茂听到周浔还吩咐道: “叫外面那个老妇过来。” 方才,柳氏女见到他,明显动怒了,窗子关得那样响,这是和他甩脸色置气? 早上不是好好的,为何突然变脸? 周浔要弄清楚当中的缘由。 书房里,被单独叫过来的谭媪,一脸紧张局促的站着,每次面对这个男主子,她害怕的汗毛都要耸立起来。 声音磕磕绊绊着,问,“公子……您唤老奴……过来……有何事吩咐?” 周浔望着眼前的纸笔,想到了那柳氏女,画过他的画像,惟妙惟肖,一时间,他的眉眼变得愉悦。 “姑娘白日里,是否遇到不高兴的事?” 这把谭媪问的一愣一愣,姑娘白日里不高兴了?没有! “姑娘白日里,没有和老奴说过话,一直在屋里休息。” 周浔垂眸,眉头有些轻蹙,“那她除了不说话,可有异常?” “好像早上的时候,是有些异常,再也没搭理老奴了。” 谭媪细细想了想,道,“早上那会儿,姑娘目送公子出门了,她在府里逛着,老奴想起公子交待的话。” 周浔立刻抬起眼睛,直视谭媪:“你说了哪句话?” “老奴对姑娘说,若是想要出门,到时,也可以让公子带您出去。” 夜色更加浓重,院中月儿爬上中天,栖山别院的书房里,仍旧亮着昏黄的光线,周浔整理完公文,这才起身,走出去。 来到顾盏瓷所在的主卧房,他推了推门,发现里面上了门闩。 手上略微使了巧劲儿,“啪嗒”一声,房门的栓掉在地上。 周浔径直,往房中的内室走去。 掀了珠帘、绕开屏风,三两步的来到床前,他的一双眼睛,透过床帐,紧盯着锦被堆里的人。 屋里寂静无声,光线也很昏暗,可透过朦胧月色,周浔依旧能够看到,床上曲线起伏的身形。 他淡定的转身,拿起桌上的火折子,点燃了蜡烛,又走过去,将床帐收拢到一旁的如意挂钩上。 顷刻间,床上躺着的人,模样尽收他眼底,女子的中衣大敞,露出鹅黄色的兜衣。 周浔不禁失笑。 没心没肺,睡得如此香甜,还真是不把他当外人! 第16章 再试探 随后,周浔侧躺在顾盏瓷的身旁。 身旁女子的浑圆高高隆起,甚至,她那兜衣的系带,几乎散开了,如今就松松垮垮的搭在胸前。 周浔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可怖。 这女子,怕是早就与原本的未婚夫“鹤亭”,有过肌肤之亲,不然,也不会睡姿如此随意放纵,丝毫不怕他夜晚突然出现。 之前抱他时的亲昵,搂着他脖子时的自然,以及,唤他名字的亲近,望见他时,眼神里的愉悦水光…… 无不彰显着,柳氏女与另一个“鹤亭”情谊甚笃。 即便周浔知道自己卑鄙,化用旁人的身份,欺骗一个女子。 可是,想到柳毅对他的暴行,再想想这女子的身份,他就觉得只是欺骗而已。 “嗯……” 睡到半夜,顾盏瓷觉得被窝里冷风嗖嗖的,身旁仿佛贴着一个冰疙瘩,她陡然间就清醒了。 “鹤……鹤亭?” “赵鹤亭,你吓死我了!!” “大半夜,你不睡觉,侧着身子直勾勾的盯着我干嘛?” 屋里的蜡烛竟然燃着,顾盏瓷的视线看的更加清晰,男人近在咫尺,却犹如一头慵懒的野兽,眼神放肆地打量她,似乎还有一丝狠毒。 周浔淡定的翻过身子。 原来,那个“鹤亭”姓赵! 他平躺在床上,方才,他的确有些癔症了,一刹那竟然思忖着,要如何干净利落的下手,除掉这女子。 若不是她突然醒来,周浔觉得,他的手应该掐在她的脖子上,直接弄死她。 “隔了几年没见,我想多看看你,将你的模样记得更加深刻。” 周浔随口就能说出谎话,可顾盏瓷没怎么听进耳里,因为,她的心脏依旧加速急跳,刚刚的心悸并未消失。 她有些略带埋怨地说: “两年不见而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神出鬼没的,一点也不体贴,你以前从不会这样吓我的!” “你快点哄哄我,刚刚吓死我了。” “我浑浑噩噩的,差点以为你要杀我,你凶神恶煞的盯着我,太可怕了……” 听着女子娇滴滴的抱怨,眼睛还有些泪汪汪,以往,他最讨厌、不耐烦这样的女子,如今却鬼使神差的,下意识哄她。 “抱歉,吓到你。” “不会了,以后,我不会大半夜吓你。” 神智已经归位了一大半,周浔将自己刚才的杀意,归因于觉得这女子不自爱,与柳毅一样的品行败坏。 可看到这女子,似娇似嗔的要他哄她,周浔一颗冷硬冰霜的心,又变柔软了。 “好啦好啦,想让你说甜言蜜语给我听,你总是锯嘴葫芦不开口,明明做文章是一等一的出色,现在就连道歉,也干邦邦的不擅长。” “对了,你傍晚那会儿,是带了同僚回来议事吗?” “那同僚长得还不错,没想到,你做官之后,倒是愿意与人结交了。” 顾盏瓷回想着,两年前,赵鹤亭性子孤僻,由于家境贫寒,身上背着出人头地的目标,除了谈恋爱,他把大部分心思都用来科举读书上,根本没有关系好的友人。 “不算是同僚,是我身边的下属。” 周浔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徐茂跟在他身旁,却不经常面见柳氏女,柳氏女觉得徐茂脸陌生,不足为奇。 她无非是远远瞧见徐茂驾马车,作为车夫出现,他转了话音: “倒是你,你见到我和下属,窗户当即关上,你在对我甩脸色?” 周浔并不知道,他的这番话,一时又让顾盏瓷起了猜忌心理。 原本,他笨拙道歉哄人的举动,让顾盏瓷一时放下戒心,可这会儿的追问,顾盏瓷觉得怪异极了。 赵鹤亭一向是个情绪并不敏感的人,如何可能察觉到她当时的情绪! 况且,隔着一段距离的雨幕,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关窗子而已,赵鹤亭读书多年,眼睛有些低度近视,哪可能看清她生气与否。 气氛又变得沉寂,顾盏瓷没有回答周浔的问话,相反,她也问了周浔一个问题。 “鹤亭,那我当时在窗子处站着,你还记不记得我戴的耳铛?我下午醒过来一会儿,发现耳铛掉了一个。” 周浔有几分烦躁了,这柳氏女,果是有几分城府,这般不声不响软在他怀中,说出的话语,却暗戳戳的试探他。 “你忘啦,我常年读书,科举完,又在翰林院做编修,眼睛不怎么好使,我当时在月洞门站着,根本看不清你戴的耳铛。” 听到这里,顾盏瓷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她心里有些懊恼,与赵鹤亭重逢以来,她怎么疑神疑鬼的,这就是赵鹤亭啊,只是样貌长开了而已。 “我那会儿确实生气,谁让你限制我出门,我是病人,又不是犯人,你交待那个老妪看着我,我心里非常不舒服。” “我在府里多走动走动,她就说,你说的,我身子弱,不能多吹风。” “我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她就说,你说的,我想出门逛,你会带我出门。” “我在屋里画画,起床吃点东西,那个老妪跟门神一样,守着不动弹。” “眼睛就像是摄像头,浑身上下都是监视我的意图,鹤亭,你其实没必要盯着我,我又不会跑,也不是陶瓷娃娃,没那么脆弱,不会磕磕碰碰就死。” 在顾盏瓷看来,爱人对她的监控,全部化为对她的担心。 因为从前,赵鹤亭就事无巨细的叮嘱她很多事宜,譬如来大姨妈,嘱咐她不要喝凉水,大冬天,不要穿的太薄…… 可周浔,对她话语里的“摄像头”一词,倒是颇为不解,但他没有直接问,猜测着应该是和监视相关的意思。 “好,以后不让她看着你,但是,还是要等你伤口愈合了,再说出门逛的事。” “鹤亭,你真好。” 顾盏瓷高兴的唧一口,亲在周浔的薄唇上,偷香成功后,她便扯了被子盖好,又看似没心没肺的睡过去。 而男人错愕不已,呆愣着,许久没有回神。 第17章 你不再是小瓷 翌日,清晨的雾气蒙蒙一片,天气越发冷了,定国公府内的花草树木,已经渐渐开始凋零。 原本,云青釉也如同这些枯萎植被,整个人快要进入冰封状态,可京城里的画舫,成了她的回暖之地。 她去了画舫,可是,再没有遇见那人。 此时此刻,云青釉在屋里写写画画,这是她得到的赵鹤亭现在的住址,她自个儿描绘了简略的舆图。 一旁的婢女葵香,心里惴惴不安,说, “小姐,那举子住在城南,鱼龙混杂的,你还是不要去找他了。” “再说了,老夫人吩咐您抄写妇德妇容,还要绣屏风,您再不抓紧,就没时间了。” 反观云青釉现在,却不再为国公府里的任何事情焦虑,突然间,好像找到了人生盼头,既然周家人瞧不起她,既然她也不愿意长住周家,那么,她用不着在乎裴老夫人。 庸人自扰之,她都重活一世,不想再那样受气憋闷的活着。 “好了,葵香,再说我耳朵就起茧子啦。” 刹那间,屋里只有葵香在用墨条研墨的沙沙声,这个屋子,是周浔曾经的寝卧,如今,主人周浔,却在另一个寝卧。 顾盏瓷昨晚,被周浔吓到之后,后半夜,便做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梦,她梦到了特别令她心慌失落的景象—— 赵鹤亭竟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他似乎生了病,躺在床上,而照顾他的人,是一个陌生女子。 起床后,顾盏瓷心里空荡荡的。 她记得几句解梦话语,说是人啊,梦见一个人,并不代表在想他,而代表脑海中,在慢慢遗忘他。 可明明,赵鹤亭就在这间屋子。 做了这个梦以后,她却觉得不踏实,仿佛脚下踩着的是一片空中楼阁,眼前的景象,也都是镜花水月…… “鹤亭,你给我请个夫子,我想习书法,我虽然画画还行,可是,字写的实在太丑,养伤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好好精进书法。” 这熟稔的语气,叫他一声“鹤亭”,周浔的反应慢了半拍,这才说, “好,给你找个女夫子。” 顾盏瓷对性别方面没有要求,可想到女子一般心思细腻,更容易事无巨细的向男人汇报,顾盏瓷突然又拒绝了。 “别了别了,我不喜欢女夫子,你长这么好看,我怕别人把你拐跑了,你还是给我找个男夫子。” 顾盏瓷的话语,恰恰也道出周浔的心声,他还担心,男夫子把柳氏女忽悠走! 况且,周浔还记得,昨晚,这柳氏女就眼皮子浅的,说徐茂长得好看,还说,他会与人结交了。 真是可笑,他是主子,徐茂是仆从,他和徐茂结交个鬼! 如今,又夸他长得好看,柳氏女嘴巴里的好看,还真廉价,轻而易举就脱口而出。 “我给你找男夫子,我也怕男夫子、把你拐跑了。” 顾盏瓷有些疑惑,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语气变了?阴阳怪气的。 “行行行,不管男夫子女夫子都行,随你。” 可周浔还是不舒坦,什么叫都行?如此敷衍他? “请女夫子!” 周浔一锤定音道。 不怕柳氏女有要求,就怕她没行动,周浔有预感,柳氏女突如其来的请夫子习字,其中定有猫腻。 那他自然要有求必应。 男人洗漱后,走向屋门,准备离去了,他身上还是一件墨绿色的袍子,近处瞧了,似乎是官服,难怪很是雅致。 看到顾盏瓷还不动弹,周浔在门口,叫了她一声:“过来,送我出门。” 顾盏瓷撇撇嘴,有些懒怠地道了句。 “来啦。” 一路上,走过几扇垂花门,天气越来越冷,风里有泥土湿润的气息,顾盏瓷跟在周浔身旁,他身高很高,抬头就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颌线。 顾盏瓷还有一个疑惑,她问, “你都叫我小瓷,怎么两年后,你见我,却叫我瓷儿?” “从前,你绝不会这样唤我名字。” 周浔的脚步有一刹那的停顿,顾盏瓷没有发现,就听到男人说: “你如今长大了,不再是小瓷。” 直到望着那辆朴素的马车,渐渐远去,在远方的街道汇集成了一个点,顾盏瓷的脑海里,还回荡着这句话。 她长大了,不再是小瓷。 莫名的淡淡忧伤涌上心头,长大,真的很痛苦。 谭媪自然目睹了,那对男女相携,走过院落,她想起来,今早得了吩咐,那位男主子说,明面不盯,暗地里盯紧姑娘。 她寻思着,姑娘又不出门,不就在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好盯的,于是,谭媪并不当回事,去了厨房忙活。 “哎,你说这别院里的男主子,究竟什么来头?奇奇怪怪的。” 厨房里,除了谭媪,便是一早过来送菜的菜农,天气冷,便在厨房里烤烤火。 那菜农是个中年男子,摇摇头,“还真不晓得,不过,应该是非富即贵的。” 谭媪:“具体说说呗!” “每天早上,来接这男主子的车夫,你瞧见过没?” 谭媪点点头,那是一个精瘦的小年轻,模样生的也俊俏,加上昨日,和男主子在一起,谭媪只觉得,男主子身边跟着的,都得是俊俏男郎啊! “那车夫,你可别小瞧了,我之前专门给大酒楼送菜,还是那掌柜的推荐我,来这里送菜。” “我当时在酒楼看见,那掌柜的和那个车夫有说有笑的,我打听了下,有人说,那个小哥才不是什么车夫,而是定国公身边的亲随!” 谭媪倒吸一口冷气,老天爷啊,定国公?? 那可是跟皇帝差不多的人物,普通老百姓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人,那车夫是定国公的侍从,难道…… “你是说,这别院的男主子,是定国公?” 谭媪的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一道声音,“中午我要喝海鲜粥,谭媪,记得多放虾仁。” “知道了,姑娘,多放虾仁。” 第18章 习字 顾盏瓷自然听见了谭媪说的话,只是,她就听到“定国公”三个字,不晓得菜农和谭媪又聊了什么八卦,这一次,竟然聊到定国公头上! 对于定国公,顾盏瓷并不了解,只知道名字叫“周浔”,在建州的柳家时,哥哥顾朔和姑父柳毅二人,对那定国公多有赞赏。 毕竟,柳毅总是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那周浔啊,还真是天之骄子,出身好,长得好,能耐好,是个不易对付的硬茬儿!” 她有问过姑父和哥哥,周浔到底长什么样,可惜,那二人也没亲眼见过周浔,还是从外人口口相传得来的消息…… 用过午膳后,谭媪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对顾盏瓷回禀道: “姑娘,给您请的习字夫子,人现在已经到了,就在前院厅房候着。” “这么快就到了?是女夫子吗?” 对于赵鹤亭的办事效率,顾盏瓷感到惊讶,实在太快了,明明早上才跟他商量过,下午,他就请来了夫子。 “姑娘,是女夫子,您快些穿好衣服,去前院儿。” 顾盏瓷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月白色的中衣,邋里邋遢,她性子懒散惯了,清汤寡水素颜着,但古代人讲究规矩和礼仪,她如此形象,去见习字先生,的确有些不合适。 而在前院厅房,候着的习字先生,的确是位女夫子。 可她并不是普通的女夫子,而是在京城的国子监里,为贵族子弟们教授功课的女夫子。 是周浔的亲卫徐茂找到她,让她来这栖山别院,为一位姑娘上课、教习书法。 秦云英原本是不愿意来的,可她的弟弟秦长风,就是周浔手下的得力干将,考虑到弟弟的关系,秦云英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原本在厅房里,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秦云英盘算着,若在几息间,那女子还不出现,她便离开。 谁料到,刚踏出一个门槛儿,就瞧见蜿蜒曲折的廊庑下,走过来的女子,身着一袭秋香色罩纱及地留仙裙,削肩细腰、身姿袅娜,行路款款、步步生莲。 她漂亮的仿佛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最令人称奇的是那一双眼睛,灵动清澈、鲜活生动,委实叫人见之忘俗。 而还在走动的顾盏瓷,自然看到了秦云英,那位女夫子面容板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整个人显得很严肃专业,顿时让顾盏瓷想起高中班主任的形象。 “那就是秦夫子?她看起来好严厉,一会儿我太笨了,她会不会打我手掌心?” 顾盏瓷悄悄询问身旁的谭媪。 谭媪有些哭笑不得,姑娘可是雇主,请那位夫子过来,是花了钱的,秦夫子应该……应该……不会打姑娘! “您放心,她不会打你。” “姑娘,公子身边的小厮说,这位夫子是在国子监教学的,知识渊博,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最是出众,您不是想学书法嘛,跟着她学,准没错。” 谭媪努力说着漂亮话,顾盏瓷心里更感到古怪了。 赵鹤亭一个翰林院编修,竟然和国子监的人搭上关系?他何时变得如此长袖善舞、乐于社交? “你说她是国子监的女夫子?” 谭媪点点头。 顾盏瓷没有再问,她自己本来也目的不纯。 走到近前,顾盏瓷朝秦云英施了礼,随后,声音清脆的问道, “请问是秦夫子吗?” 秦云英的眉梢微挑,及近了细看,这年轻女子的脖子上,竟然还有未脱落的伤疤,难道……她是周浔的囚犯? “嗯,我是秦夫子。”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秦云英抛去胡思乱想,干练的直进主题。 “姑娘想要学习书法,不知想要习得哪种字体?柳体?瘦金体?行草隶书?还是我所擅长的簪花小楷?” 顾盏瓷头都大了,她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她不是真的想学书法啊! “秦夫子,我没读过书,您看看我该学什么字体?” 秦云英有些诧异了,周浔那样的大人物,竟然会认识目不识丁的女子?难道她真是犯人?可什么罪犯还要习书法?秦云英完全想不通。 “真的没读过书?《百家姓》可读过?” 顾盏瓷有些无奈了,编造一个谎话,就需要许多谎话圆谎。 “那个……秦夫子……我临摹古诗,鹤亭让我,多学点古诗增加文采。” 秦云英这就明白了,原来不仅要教书法,还要教诗文! “可以,干脆练习我擅长的簪花小楷,内容从唐诗宋词开始临摹。” 秦云英越看顾盏瓷越觉得纳闷,她唤周浔,称呼的是表字“鹤亭”,难道这小姑娘,不是罪犯,而是周浔养在外面的小外室?关系亲近到可以直呼表字? 毕竟,没文化却长得好看,又不接回国公府,脖子上的伤是鞭痕,八九不离十,就是外室,且周浔的房事情趣真够特殊,鞭子也用上了。 再看向顾盏瓷时,秦云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慈爱母性的光芒。 她女儿和这个姑娘差不多大,还在家里备嫁,这姑娘,却要委身周浔,伺候那样城府颇深的男人。 啧啧啧~妥妥的小白兔掉进狼窝里。 “好,就依照夫子所说。” 于是,二人在前院的厅房,摆了两张书桌,笔墨纸砚俱全,便开始了教习书法的生涯。 顾盏瓷拿着毛笔,蘸了蘸墨,开始有模有样的临摹唐诗,第一首就是李白的《静夜思》。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心里有些难受,突然想起,自己那浇粪的麦田被人破坏了,狗东西,诅咒那人所求皆不得,所得非所愿。 不然,她可能早就回家了!!! 但是,如今肩上又多了担子,顾朔临死前,告诉她的诗句,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什么意思。 “夫子,我能问你一句诗吗?” “我不太懂是什么意思。” 秦云英的眼睛里,当即闪过一缕玩味的幽光,“你说,我看看能不能给你解惑!” 顾盏瓷将顾朔,留给她的那句诗,背诵出来:“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就是这句诗,鹤亭说,让我一定要背会这句诗。” 顾盏瓷搬出鹤亭,做借口。 第19章 诗句何意? 秦云英却差点笑的得意忘形,她努力憋住自己的笑意。 周浔挺有情趣的嘛,瞧着铁面无私、冷情冷血的,私底下,竟和没文化的小外室,附庸风雅的以诗传情啊! “这句诗的意思是,春天还是那般依旧,而人白白地为相思消瘦,哭的手帕也已湿透。” “是诗人陆游,在沈园外,给前妻写的诗,表达相思之情。” 整整一个下午,顾盏瓷都陷入了这首诗的魔障中,她知道,顾朔绝对不是喜欢她,其中定有隐情。 她的思绪绕啊绕,乍然间想起,顾朔曾经有个喜欢的姑娘,那姑娘似乎早逝病死了,顾朔今年二十五岁,依旧没有娶妻。 难道这句诗,与那个姑娘有关,铁矿的位置,也与那姑娘家里有关? 那姑娘姓刘,陆游在沈园外给前妻写的诗,难道……铁矿的信息,在刘园外? 骤然间,“啪”的一声戒尺响,秦云英打在顾盏瓷的后腰。 “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你却连几首简单的唐诗,也没有临摹完,学习态度如此不认真,你在耽误我的时间!” “我离开之前,你至少要把五首唐诗临摹完,不然,作业翻倍临摹!” 秦云英回到自己的桌案,继续忙着国子监的教案。 这么废的学生,她真是头一次见。 而顾盏瓷当即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宣纸,一小时没写几个大字,反而画了一堆圆圈圈。 她还把《静夜思》的插图画出来了,一个孤独的人躺在床上,望着月亮,思念家乡,家乡的房子,她下意识的还画了五星国旗。 啊啊啊啊啊啊—— 她画画也太上瘾了,想着铁矿和诗句,也能画出《静夜思》的插图来! 谭媪在厅房外守着,自然看到秦云英教训顾盏瓷的场景,她瞧了瞧时辰,过不多久天黑,男主子也要回来了。 而周浔,方才从官署下值,徐茂驾了马车,载着他去了郊外的关西卫所,查看侄子周京墨的情况,直到天色黑透了,他才缓缓地回到城里。 “爷,您是回府?还是去别院?” 周浔想了想,问徐茂,“找个女夫子去别院教书法,这事,你可办妥了?” 徐茂连忙应声,“妥了妥了,早上,属下就通知了秦夫子,让她下午到别院去。” “嗯,回栖山别院。” 就这样,主仆二人,走上回栖山别院的路。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别院门前,周浔掀起暗纹镶边的墨绿衣摆,动作利落的跳下马车。 抬眼看到,栖山别院门前,只有谭媪一人候着,并未见到那张精致的小脸。 “公子,您回来啦?是否要给您再准备晚膳?” 谭媪一脸热情的贴上去,不能不讨好啊,这可是她的金饭碗! “她呢?” 周浔并没有回答谭媪的话,一边走进别院,也只是问了顾盏瓷。 “白日里,来了个秦夫子,教姑娘练字,姑娘学的可认真了,这会儿,秦夫子还没走,在给姑娘批改功课!” 眼前的院落,落地的灯罩里燃起了蜡烛,游廊下的灯笼,也在随风飘荡,天色已晚,还在批改功课? 秦云英这是要给他教出个女状元?赶着参加春闱,准备科举? “走,过去看看。” 一旁跟着的徐茂,心里懊恼自己出的坏主意,秦副将的姐姐秦云英,虽然在国子监教学,但她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随后,拽了拽谭媪,对她低声叮嘱道: “以后傍晚一到,秦夫子若是没有离开,你就赶她离开。” 谭媪整个的目瞪口呆了,她赶秦夫子离开?想想秦夫子那张严肃厉害的脸,手里还拿着戒尺…… 谭媪摇了摇头,她哪里敢!! 前院的厅房,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将这古色古香的屋子,都晕染的朦胧了,顾盏瓷觉得自己眼睛不好使了,不然,怎么看东西晕晕乎乎的。 纸上的一个个字,怎么也在转圈圈! 又是“啪”的一声响,戒尺敲在书案上,秦云英恨铁不成钢啊,原本以为这姑娘,也就是岁数小、学习态度不端正。 可是,她盯着她描大字,这孩子都能打瞌睡。 顾盏瓷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继续努力的拿着毛笔,临摹着那些簪花小楷字体。 “笔锋要利落,横平竖直时刻记,长短疏密要留意,你又给我画圈圈,认真点!” “你瞧瞧你一下午,才临摹几个字。” “我给你刻意写下来的唐诗,你就会画圈圈,要不就是画人思故乡,你的学习态度呢,做事要严谨……” 这下子,顾盏瓷真的有种回到现代的感觉,她曾经的高中班主任,也是语重心长的和她说,顾盏瓷,态度呢,你的学习态度呢? 好好的文化课学不进,跑去当美术生,学美术能有什么前途,你是能成为毕加索,还是能成为齐白石,学画画会饿死人的…… “老师,画画饿不死人,我踩屎死的。” 恍惚间,以为眼前的秦云英,就是曾经的班主任,顾盏瓷脱口而出道。 秦云英却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秦云英还没来得及说下文,门口响起动静,是那个老嬷嬷的声音。 “姑娘,公子回来啦!” 秦云英转过头去,顾盏瓷也抬起头,都望向了门口。 室外的黑暗与室内的光影交织,最前面站着的男人,英俊的无与伦比,朦胧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柔化了他身上的冷硬与威严。 周浔徐徐迈步,走进了厅房。 秦云英刚要行礼,却被周浔打断了。 “不必多礼,我只是个翰林院编修,还望秦夫子,莫要客气。” 秦云英的眼睛,差点瞪得目眦欲裂了,不是,堂堂一个定国公,何时成了翰林院编修?她怎么不知道! 随后,周浔不再理会旁人,他径直走到顾盏瓷跟前,看了一眼那宣纸上的东西,他也情不自禁嘴角抽搐。 一堆圆圈圈,有个人躺床上看月亮,月亮上写着“思故乡”三字,旁边临摹的书稿,是簪花小楷字体,她倒好,写的乱七八糟,还在字上画了花! 真是妥妥的,簪了花的字儿。 徐茂这时见状,速速走到秦云英跟前,低头耳语几句,带着人走出去,把秦云英送到别院大门口,还叮嘱道: “望夫子保密,以后每三日,来一次别院即可。” 直到秦云英回到家里,后知后觉的,她好像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定国公周浔恶趣横生,竟然装穷,欺骗无知少女! 第20章 争吵,想砍她的手 偌大的厅房里,只剩下顾盏瓷和周浔二人,顾盏瓷的心跳加速,她不知为何,更加紧张,比方才面对秦云英时,还要紧张。 周浔倒是,轻笑出声。 “从前没练过字?” “柳毅没给你请过书法先生?” 听到周浔的笑声,顾盏瓷的脸,一下子羞窘的通红通红,可一瞬间,周浔说出的第二句话,顿时,让顾盏瓷仰起头。 她打量着面前这张脸,就是和赵鹤亭相似啊。 睫毛很长,但是并不上翘,反而微微下垂。 他的皮肤很白,赵鹤亭也是一样的白皙,离得近了,甚至还能看到他脖颈上,淡淡青涩的血管。 眼睛是狭长凤眼,清澈明晰,顾盏瓷以往最喜欢这双眼睛,鼻子也很高挺,整个人精致极了。 这不就是三年未见、长开了的赵鹤亭…… 见眼前人又走神,一双大大的眼睛,泛着清透水光,眼尾上挑,显得有些魅惑。 明明很机灵,此时此刻,周浔却觉得她有些傻气,如此明目张胆打量他的容貌,也唯有眼前这女子。 “怎么了?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周浔就站在顾盏瓷身旁,二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哦,没什么。” 被人发现她的打量,顾盏瓷连忙低下了脑袋,顾左右而言其他,思绪也回到现实。 耳边还萦绕着男人方才的话,心慌意乱的回答着: “鹤亭你忘了?我不喜欢读书写字。” “所以,你只会画画?” 周浔觉得不可思议,反问道。 柳毅养出的闺女,不习字只学画,难怪看起来有些傻气,怕是道理懂得不多,也谈不上念过书。 “当然不是!” 顾盏瓷有些恼了,“鹤亭,你如今虽是翰林院编修,但也别瞧不起我,我识字的,就是写的字……不好看而已。” 于是,顾盏瓷拿起手里的毛笔,恼羞成怒开始在宣纸上,临摹秦云英走之前,给她留下的作业。 可她不经常写毛笔字,突然拿起毛笔,即便下午,秦云英纠正了她的拿笔姿势,现在,因为紧张,更是被周浔看出了她的不熟练。 “生气了?” “怎么像个稚童一样?我又没训斥你。” 周浔从她背后伸出手,握住了顾盏瓷握笔的手。 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调整位置,这才带着她,一笔一划地临摹字帖。 “运笔的姿势不对。” “掌握正确的握笔方式,下笔才能轻松自如。” 顾盏瓷“嗯”了一声。 因为周浔带着她写字,顾盏瓷的心思又飘远了。 男人身上好闻的薄荷味,不间断的,进入她的鼻腔,他们靠得太近太近。 顾盏瓷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就是赵鹤亭,曾经画国画时,赵鹤亭也这样握着她的手…… “我带你写一遍,你要记好笔画顺序,以后,自己再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练。” 周浔低头,却看到她在发呆。 “认真点,别走神。” 顾盏瓷连忙回神,她真真是一个大学渣,除了画画,只要学其他任何东西,都提不起任何兴趣。 练习书法同样如此。 要不是为了搞清楚顾朔留下的诗句,也不用大费周折的,非要用习书法的借口,找来一个夫子。 却又担忧会连累了赵鹤亭,毕竟铁矿位置一旦泄露,被那些朝廷的人抓到,就是掉脑袋的事。 她不想连累赵鹤亭,所以,瞒他瞒得紧紧的。 “我知道了,肯定好好练字。” “鹤亭,我还没吃晚饭,要不,今日就到这里,天色很晚了。” 周浔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的一笔字,写的出神入化,多少人求他的字都求不来,如今,他亲自教学一个小小女郎,人家竟然不稀罕。 “谭媪。” 周浔在屋里叫了一声,谭媪立马走进屋里。 “公子,您有何吩咐?” “把晚膳端进来,姑娘要用饭。” 此时此刻,顾盏瓷的眉头紧锁着,突然觉得,赵鹤亭一点也不体贴她。 她方才的话语,意思就是不想练字了。 不会是搞通宵?硬逼她把簪花小楷学会?? 顾盏瓷心里的怀疑刚落,又渐升起,从前的赵鹤亭可不会如此强求。 “不用了,我随便吃几口,洗洗就睡了,鹤亭,你大发大发慈悲嘛,咱们今晚就别练字了。” 但是,周浔显然并不听她的话,依旧握住她的手,自顾自地说: “手不要紧张,放松。” “字写的软塌,说明,你写字还未入门。” 这是顾盏瓷第一次面对男人的强势,她心里闷闷不乐。 “我已经带你写一遍,接下来,你写好这几个字!” 干净整洁的宣纸,从右往左罗列着,一排排簪花小楷的字体。 对于书法,周浔几乎是全才的,各种字体都有涉猎,因此,他写出来的簪花小楷,甚至比秦云英的字体,还更胜一筹。 “就在这里,现在写!” 周浔突然强硬的态度,一时间,震慑到顾盏瓷,她心底有些隐隐的害怕。 慢吞吞地拿起毛笔,又是静夜思这首诗。 明明写简体字时,那样简单,背诵时,也那样简单,可用毛笔来写,写的还是繁体字,顾盏瓷就觉得,比她画油画还难。 一刻钟后,顾盏瓷忐忑的问,“我写的怎……怎么样?” 周浔:“你觉得呢?” 这时,谭媪将晚饭送进来。 “公子,晚饭放在这里了,老奴就先告退。” “等等……” 男人一声令下,“把饭端走。” 顾盏瓷当即不满了,她的情绪起伏很大,一脸怒容的质问周浔,“为什么把饭端走?我肚子饿,我想吃饭,我不想写字!” “你对我一点都不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分别两年而已,你怎么变得如此强势?” 她连手里的毛笔都扔了,周浔只觉得头疼,那一手狗爬的字真是令人发指,还趾高气扬地和他顶嘴。 再待在厅房,周浔会控制不住脾气,想砍了她的手。 “谭媪,把饭倒了!” “姑娘今晚饿着,不把字写完,不准给她吃的!” 话落,周浔转身,大步离开了厅房,只留下谭媪一脸为难的看着顾盏瓷,不知该不该把饭菜倒掉。 “姑娘,你看……” “倒了,不吃就不吃!” 顾盏瓷倔强地回答。 第21章 这些都是赝品吧! 周浔独自一人走出厅房后,他思忖着,自己往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似乎面对柳氏女时,情绪总是控制不住。 不能沉稳静气,就会坏了大事,他太清楚,无论打仗还是理政,都需要稳、需要耐性。 于是,男人转身,走回厅房,却发现人不见了。 他这才走去卧房,就发现,谭媪刚从屋里出来。 “姑娘睡了?” 谭媪点点头,随后,察言观色地瞟了周浔一眼,发现男人并没有生气,她这才小心翼翼地道, “公子,姑娘白日练了一下午的字,再不吃晚膳,怕是会饿坏身体,她身上还有伤,不吃东西,身子也不经饿啊。” 周浔似乎,就在等着谭媪给他递台阶,他便顺着说,“嗯,我知道。” “你再做几个小菜,下酒菜,把饭菜送去酒窖。” 谭媪连忙应声,“是,老奴这就去准备。” 谭媪兴冲冲的离开,她笑的一脸猥琐,脸上堆满了褶子,饭菜送去酒窖啊?这是要喝点小酒,滚滚地铺?? 哈哈哈,她就猜啊,这一双,绝对是野鸳鸯…… 而周浔,推开卧房的门。 他走进屋里,桌上只点燃着一盏小灯,床帐是放下的,透过帐子,隐约能看到床上的人,用被子蒙着头,一点也看不到那张白皙的小脸。 他脚步缓缓地走过去。 顾盏瓷自然听到了男人的动静,以及方才门外,主仆二人的谈话。 她还不高兴着呢,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藏的更加严实。 可是,天色已晚,屋里气氛静谧,那一连串“咕噜咕噜……”的肚子叫声,完全藏不住。 周浔正要掀开帐子,就被逗得“扑哧”笑出声来。 “笑什么笑什么?我肚子饿,你不让我吃晚饭,我就是会肚子叫,你要是不吃饭,你肚子也会叫!” 顾盏瓷蒙在被子里,囔囔的声音传出来。 周浔止住笑声,想起了正事,他问道, “想喝酒吗?我在翰林院任职以来,收集了不少好酒,你感兴趣吗?” 顾盏瓷突然掀开被子,她坐起身,就看到男人坐在床沿。 “喝酒?虽然我很想喝,可是,我身上的伤还没好。” 酒是色媒人。 顾盏瓷惊喜的是这个,比起方才的一点龃龉不愉快,显然,她更图眼前男人的色相。 小酒一杯微醺荡漾,她还可以趁机吃吃鹤亭的豆腐。 “无妨,可以少喝一点。” 顾盏瓷立刻下床,她走到衣柜前,随手捡了几件衣服,迅速穿在身上,然后,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在说,“走呀走呀,还愣着干什么!” 周浔不禁失笑,随后,二人一起离开了卧房。 栖山别院的酒窖,位于一座石室内,二人穿过一条冗长的石道,夜色漆黑,只有周浔手里拿着灯笼,才散发出点点光亮。 周浔带着顾盏瓷进入一间石室,按下机关,推开石门后,里面的空间更加广阔,并排坐落着一个个十平米的小石室。 这座酒窖,装潢摆设极其复古典雅,装酒的瓶子,还是青瓷瓶和青玉瓶,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 顾盏瓷跟随周浔,走到酒窖的最里面,看到一张绘制兰花的竹制屏风,而后面,便是一张巨大的四人位梨花木方桌。 靠石壁的还有一张卧榻,上面铺着珍贵的白色虎皮。 “鹤亭,这些酒瓶和老虎皮,应该是赝品?” “还有这桌子、这屏风、这椅子,别院的房东都是从哪淘来的家具?看着蛮上档次哈!” 周浔的眉梢微挑,眼前的女郎不识货呀,他手上的东西,就不可能有赝品,眼前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上品。 无论是青瓷瓶还是青玉瓶,老虎皮和屏风,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不过,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家具是我随便买的,不是旁人的,确实是赝品,也不贵。” “你看看,你想喝哪种酒?” 这时,顾盏瓷回神了。 梨花木桌上,早已摆好精致的下酒菜,来都来了,怎能不喝酒呢! 于是,她转过身。 看向一排排的酒架,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在酒架上下来回扫视,原来,有如此多的酒,看得她眼花缭乱。 “你集的这些酒是真酒,还是假酒啊?” “闻着味道,蛮香的,可鹤亭,你现在就一芝麻大的小官,肯定买不起这么多酒,所以,都是假酒对不对?” “我想想哈,既然是假酒,那度数肯定不高,难怪你说,少喝一点也无妨,那你帮我挑一瓶。” 顾盏瓷寻思着,古代的假酒肯定添了水,成分不如现代假酒复杂,那少喝一点无伤大雅。 而周浔心里暗叹,竟觉得是假酒度数低?那他可就要辜负她的信任! “你正前方酒架,第五排右数第七瓶。” 周浔的声音幽幽传来,男人一双狭长的凤眸,紧紧注视着顾盏瓷前去拿酒的身影。 手腕纤细、头发乌黑浓密,即便浅色衣衫遮住躯体,仍掩盖不了曼妙身姿,这柳氏女有副让男人、心思不单纯的身段,所以,那个“赵鹤亭”,与她婚前有肌肤之亲,也是常人之情。 周浔猛然间,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他在想什么?那柳氏女,是他仇敌的女儿! 顾盏瓷身后,并没长眼睛。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周浔的内心想法,专注从酒架上,取下那瓶酒。 迫不及待打开酒塞子,一股醉人心脾的清新味道,充盈了她的鼻腔,顾盏瓷深深地赞叹道: “好香啊,这是桃花酒吗?” 转过身,面向周浔。 就看到,男人的目光紧锁住她,顾盏瓷有些愣住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猎物,而眼前的鹤亭,是一头凶猛的豺狼。 她被豺狼盯住了。 “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周浔的脸上,依旧是淡淡温和的笑容,但顾盏瓷却看出了一点凉薄,毕竟擅长绘画的人,很注重细节。 顾盏瓷心里一紧,她有些踌躇地走过去。 浑身都不自在,正想离周浔坐得远一些,却被男人握住胳膊。 “怎么动来动去的?好好坐着!” 顾盏瓷立刻安稳坐着,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害怕什么啊!就算发生什么,也是她占便宜、扑倒赵鹤亭才对,这么一个古代大美男,有什么好怕的! 眨眼间的功夫,周浔不知从哪里拿了两个夜光杯,握在手中,说了句: “倒酒,我同你一起喝。” 第22章 意乱神迷 顾盏瓷打开酒瓶,伸手拿过一个夜光杯,清醇的酒水落入杯中。 顾盏瓷递给周浔,“给。” 周浔接过酒杯,薄唇酌着酒水,不缓不急地喝入口中,喉结微微滚动了一番,酒水落肚。 他看着眼前的顾盏瓷,没有动作,道了句,“你也喝,光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 “好,我也喝。” 顾盏瓷还打算着,假酒度数低,让鹤亭多喝点,万一鹤亭先喝醉了,她就可以、对鹤亭酱酱酿酿啦~~ 没料到,她的计划全然失效。 仅仅只是喝了一杯酒,顾盏瓷就感到有些头晕,她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周围的世界仿佛在转圈圈,脑袋有嗡嗡嗡的响。 酒杯滚在地上,因为她的手,已经拿不稳酒杯。 而周浔伸手提起酒瓶,往自己的夜光杯,又倒满酒,甚至,将自己的杯子,递到顾盏瓷手中。 “来,再喝一点。” “这瓶酒价值千金,不能浪费了。” 没有人比周浔再清楚不过,这瓶酒的度数。 虽然有浓浓的桃花香扑鼻,但并不是桃花酒,也不是掺了水的假酒,而是极容易让人醉酒的上好陈酿! 他饮的第一杯酒,并未喝尽。 而是借着衣袖遮挡,将酒水全洒在地上。 顾盏瓷不知内情,还沾沾自喜,想要把周浔灌醉,她喝的猛,一杯酒下肚,人就已经醉醺醺。 此时此刻,靠着椅子,不断喘息,脸蛋泛起了一片红晕。 “你说什么……价值千金?” “赵鹤亭,你怎么……说胡话啊?你又不是……高富帅,还能有钱……买价值千金的酒啊??这不是……这不是假酒吗?” 顾盏瓷断断续续的呢喃,心里想着的话,完全直白的脱口而出。 “还有啊,你长得真好看……怎么比两年前……好看那么多?明明……明明还是那张脸呀……” 每次说几句话,顾盏瓷就要努力的大喘气,她感受到,自己的胃里烧灼不已。 周浔那双深墨色的眸子,此时此刻,牢牢紧锁着眼前这张脸。 他心里打着腹稿,盘算着,该从哪句话开始审问,但也就是一瞬间的犹豫,这柳氏女竟从椅子起身,扑到了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 顾盏瓷身上特有的淡淡体香,混合着上好陈酿的清香,香气袅袅,彻底笼罩住周浔。 当那娇软身躯贴过来,周浔的身体一僵,下意识想将她推开。 可脖颈处,她嗓音柔柔,唤了句,“鹤亭,我想亲亲你。” 这声音呢喃不清,仿佛在撒娇,显得顾盏瓷整个人娇憨极了。 周浔的手,顿住了。 从未有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可此时的顾盏瓷,小脑袋拱在周浔的颈窝处,柔软的嘴巴,甚至蹭上了周浔的喉结。 “鹤亭,你让我亲亲,我想亲亲你,你别躲……” 周浔不禁回忆起曾经,母亲给他安排了通房,可他实在嫌弃那些女子的谄媚与刻意奉承,因此,并不曾亲近过。 即便他如今娶了妻,于男女之事上,依旧寡欲,更遑论这般被一个女子靠近。 他的思绪沉沉浮浮,骤然间,喉结处传来一阵被牙齿咬住的刺痛,周浔回神了。 狭长的凤眸里一片清明,想到自己的正事,他的手,随即握住了顾盏瓷的后颈,立刻开口问: “瓷儿,你知道建州铁矿吗?” 顾盏瓷抬起头,而男人的喉结上,留下一个大大的牙印儿。 “铁矿?什么铁矿?” 周浔看到她回应,心里一动,表面却波澜不惊。 “瓷儿,建州有铁矿吗?柳伯父是不是在帮北疆王管理建州铁矿?” 二人紧紧相依着,从远处看,仿佛一对恩爱眷侣在耳畔低语。 “没有铁矿……我……我不晓得建州铁矿在哪里啊……” “鹤亭,我还想亲亲……你的嘴巴,你再让我亲亲嘛……” 周浔原本在思考,难道建州真的没有铁矿?紧接着,就被柳氏女的下句话,冲击的头皮发麻。 随后,便是一张柔软的花瓣唇,贴上了他的薄唇,男人并不知道,他的耳根子通红通红,红的滴血。 周浔用自己最大的意志力,推开顾盏瓷的脑袋,那紧贴的唇瓣,终于分离。 “瓷儿,建州怎会没有铁矿?” “你可否记错了?建州一直有铁矿,柳伯父还帮北疆王屯兵。” 喝了那一杯上好陈酿,顾盏瓷渐渐失去理智,只记得要吃周浔的豆腐。 而周浔,也并不担心眼前女子会怀疑什么,他放心大胆的审问。 “柳伯父,谁是柳伯父?” “鹤亭,你只有一个柳义父啊。” 顾盏瓷突然的话语,让周浔意识到,原来,这个“赵鹤亭”,还是柳毅收的义子。 “我说的就是义父,你方才听错了。” “对了,瓷儿,你为何突然请夫子习字?” “是碰上什么疑难杂句?要不你说出来,我给你解惑!” 既然打直球问不出线索,周浔想到习字之事,或许,这其中,藏有秘密。 下一刻,顾盏瓷断断续续地吐露出: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什么意思啊?鹤亭!我一点也不明白!” 周浔凤眸微眯,一股逼人的威仪在眉宇间凝聚,不怒自威,可顾盏瓷喝的醉醺醺,完全不知道周围的气氛早已凝滞。 她磕磕巴巴地抱怨着,“我学习很差劲的……作文都写不好,背诗更是别提了,想到文言文就头痛,从小语文成绩就差……这诗啥玩意儿嘛,我搞不懂……” 而周浔的心里,早就掀起千层浪,难道这就是顾朔死前,给柳氏女留下的遗言? 竟是一句表达相思的诗句。 还是,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瓷儿,顾朔是不是喜欢你?” 顾盏瓷在周浔的怀里,却咯咯咯的笑起来。 “顾朔不喜欢我啊。” “鹤亭,你傻啦?” “是你喜欢我!” “鹤亭!你喜欢我!!” 顾盏瓷的脑袋拱来拱去的,最后,贴着男人的心口,听到蓬勃有力的心跳声,便伸手到男人腰间,一阵摸索,想要摸摸他有没有腹肌。 周浔连忙将她的手,按住了。 握住她的手,软若无骨、肤如凝脂,他好似被烫着一般,忙又松开手,低声道了句:“乖,别乱动!” 第23章 发痒 顾盏瓷就来劲儿了,她意识也不清楚,心里却有执念,不让她动,她偏要动。 “瓷儿,安生点。” “你乖乖的不动,好不好?” 周浔温言细语的哄,怀里人终于安静了。 今日已问出一句诗,不确定是不是顾朔的遗言,但周浔不打算再耗下去。 他刚要起身,顾盏瓷却将脸,又凑过来亲了他。 仿佛偷吃到蜜一样甜,顾盏瓷的双手,箍住他的脖颈,明明是个柔弱女子,可她的手却似枷锁,教周浔动弹不得。 “……鹤亭,让我多亲几口嘛……” 几次三番被顾盏瓷染指,二人的气息早已交融,她还一再挑衅,周浔忍无可忍,也学她,探进对方口中。 闻见浓烈的陈酿酒香,她口中的甜津,周浔与她纠缠到一处。 男人下意识伸手,将她紧抱,她也如同藤蔓般,手脚皆缠在他身上,分也分不开,扯也扯不断…… 直到桌上的夜光杯摇摇欲坠,渐渐滚落在地,“砰”地一声碎响,周浔那抽离掉的神智,恍然恢复。 就看到,他的手,已然脱了柳氏女的裙衫,怀里人身上仅挂着一件小衣,堪堪勉强兜住两轮圆月。 周浔的心口狂跳得厉害,他不住地喘着粗气,这是他活了二十五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虽然卑鄙,但绝不是一个无耻之人。 他在军中也曾立下规矩,作为军中将士,绝不能恃强凌弱。 可现在,他在欺负弱女子。 而怀里的顾盏瓷,不明现状的,忽然凑近他耳边,道了句,“你是不是很难受?” 周浔被她撩拨的,已经浑身燥热。 她见他不说话,埋头在他颈间促狭地笑起来,道:“我妈说……婚前不能让男人……白嫖身子,过两年……过两年,我们成亲了,我就帮你……” 她神志昏沉地缠在他身上,两条纤细的腿还盘着他的腰,紧紧缠住。 她还在絮絮叨叨: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害怕……害怕看见你,是一场幻觉……也害怕眼前的一切美好,都是梦境……” “你离开建州两年,我都快将你忘了,可你又突然出现……” “都怪那辆马车,破坏我的麦田,不然我早就回家了,鹤亭,那样,你就太可惜,以后就算想见我,也永远……见不到我。” “……我想回家……我想我妈……我妈做的毛血旺,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多日来的害怕恐慌,以及思乡之情,面对周浔,以为是自己最信任的男朋友,顾盏瓷哭的稀里哗啦。 滚烫的泪水,全部落在周浔的衣襟。 就连周浔身上的燥热,也被这泪水浇灭了。 他轻轻拍了拍顾盏瓷的背。 他不想安慰这柳氏女,因为柳氏女怀念的家人,正是周浔所痛恨的仇人。 柳家人是他的仇人,这柳氏女,他只是暂时留着,周浔在心里说服自己。 而顾盏瓷大哭一场,好似力气彻底用尽,疲累得很,周浔见她没了声儿,低头看去,女子已是呼吸绵长,睡着了。 三更时分,谭媪起夜小解,却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她走到窗户跟前,推开了一丝窗缝儿。 就看到,那间主卧房门前,是公子,怀里还抱着姑娘,二人看起来般配极了,是那样的缠绵悱恻。 可没等谭媪看到主卧的灯亮起,只见公子从卧房又走出来,男人的脸色极其暗沉,身影也彻底融入黑暗里,直到消失不见。 谭媪连忙将窗缝儿合拢上,她很清楚,若是这会儿,被公子发现她在偷看…… 她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而周浔走出主卧,不为别的,他现在思绪混乱,至少目前,他并不想和柳氏女,再多生是非。 他漫无目的在栖山别院走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书房,坐在藤椅上,想到了他前二十五年来的生活。 恪守本分、克制己欲、从不行差踏错。 可今晚,醉酒的人,原本是那柳氏女,周浔知道自己的头脑清醒得很。 她亲他时,他来不及躲闪。 她再亲他时,他却没有推开。 不,他是周浔,是周鹤亭,不是赵鹤亭! 他为铁矿而来,为建州铁矿,潜伏在柳氏女身边,他只是想要铁矿舆图而已。 周浔不断说服自己,他对柳氏女没有任何私情。 心里重复着还不够,周浔起身,在书架上拿了几本兵书,不停地反复念诵,半个时辰后,脑海里驱散那些绮思,他才缓缓起身,走出书房。 他的动静,依然惊醒谭媪。 谭媪这次,没有推开窗缝儿,反而在窗纸上,抠了一个窟窿,就看到,公子悄无声息的再次踏进主卧房。 “这进进出出的,难不成大半夜的,还有要紧公文处理?那公子可比地里的牛,勤快多了!” 谭媪摇了摇自己的脑袋,这才躺到床上,离天色大亮远着呢,她还能多眯会儿,公子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卧房里的顾盏瓷,先前被周浔潦草的放到床上,衣裳也没脱,更没有洗澡,浑身都是酒味,就这样粗枝大叶地躺在床上。 加上这几日,她吃了许多海鲜,而今晚,又喝了上好陈酿,毫不意外,身上的伤,开始发痒发红。 无论是海鲜,还是酒,都是受了重伤的人,所忌口的东西。 但没有人制止她,也或者说,是周浔刻意为之、放任的。 她浑身痒的难耐,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扒开,无意识的抓挠后背,抓挠前胸,衣衫早已凌乱。 顾盏瓷只有一个执念,她浑身快要痒死了,她要狠狠挠自己的皮肤,否则,这瘙痒会吞噬她。 甚至,她觉得头皮都在发痒,又开始薅起自己的头发。 周浔无声无息地走进卧房,此时此刻,床帐是敞开着的,他就站在床前,静静看着顾盏瓷的动作。 床上的人,并没察觉他的到来,疯狂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她漂亮雪白的后背,缓缓露出来,可上面遍布了鞭伤红痕。 “痒……好痒……” 因为这些伤痕,此时开始发痒,顾盏瓷的小手挠在上面,留下更多红印风团,将漂亮后背的美感,破坏的一塌糊涂。 周浔的漆黑双眸深不见底,目光在她背上,缓慢逡巡。 第24章 她的去留 足足盯着她有一刻钟,周浔还是不忍心了,他不忍心,这样漂亮的皮肤,最终破坏的一干二净。 转身,拿出了房里的药箱,从中取出伤药和纱布,周浔开始帮顾盏瓷涂药。 “别挠了,给你涂药。” 这药涂到顾盏瓷的后背,她的肩膀轻微颤了颤。 周浔轻轻吹着她的后背,一阵清凉袭来,顾盏瓷的眉头,总算舒展了。 最后,就连周浔躺在她身旁,顾盏瓷也是无知无觉的。 身旁躺着这具娇躯,周浔有些习惯了,他的鼻尖处,萦绕着顾盏瓷身上淡淡的酒香味,醉人心脾。 后半宿,周浔做了梦。 他梦到自己,又回到几个月前。 土崩瓦解的道路、尸骸遍地的战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天地间除了土色便是血色,一片狼藉。 他披头散发、浑身血迹,睁开眼睛就看见面前的庶兄,挡在他的身前,庶兄周源的胳膊被炸飞了,可他还没有死。 独留下残疾焦黑的躯体,奄奄一息对他说:“替我照顾好京墨母子,你要平安回去,一定要活着回去。” 梦里的周浔,紧紧拥抱住庶兄周源的身体,他哭得涕泗横流,从未有过如此的狼狈。 “大哥……” “快走!二弟!一定要活下去!” 周源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周浔的手,为了让周浔离开,周源用尽全身的力气,只为让周浔逃命。 “走!” “快走!” …… 周源的嘶喊声,久久回荡在周浔的脑海中。 等他睁开眼睛时,就发现,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他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点点滴滴的泪珠早已浸润了睫毛。 他侧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际露出鱼肚白,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进来,为静谧的卧房,添上几分暖意。 身旁的温热还在,周浔摸了摸身旁人,人还活着! 是啊,死得是他的庶兄周源。 这柳氏女,还好好的活着,柳家人还有这女子存在,便没有彻底断了血脉。 他的五指攥得很紧,青筋暴起,刹那间,将身旁女子搭在他腰上的胳膊,狠狠甩到一边,顾盏瓷呢喃了一声,人却没有醒。 “鹤亭……” 只要听到这个称呼,周浔心里的痛恨更深。 他痛恨自己,变得更加卑鄙。 也痛恨柳氏女还活着,偏偏他,又不能立刻杀死柳氏女。 种种痛恨凝聚在心头,周浔翻身而起,站在床前,猛地掀开了被子,就这样,看着顾盏瓷冻得直哆嗦,浑身缩紧身子。 男人却一言不发,离去了。 栖山别院,书房。 周浔靠着一张花梨木圈椅,粗略扫过手中的信件,随后,他点了火折子,昏黄的火焰将这封信燃烧殆尽。 纸灰飘落一地。 面前站着的人,是徐茂,徐茂出声禀告道: “国公爷,前几日,除掉大太监李祖德手下的一批人,那李祖德表面上不动声色,但私底下,他在宫里,挑拨离间您和小皇帝的关系。” 周浔方才烧掉的信函,便是皇宫里的暗桩,传出的小皇帝的日常起居情况,以及与大太监李祖德的对话。 男人的脸色一片阴翳,他沉着眸子说: “幼帝今年有八岁了?” 徐茂点点头。 “是,小皇帝过了年底,就要九岁了。” 主仆二人口中的小皇帝,便是楚幼帝。 周浔不仅是楚幼帝的武师傅,他还是楚幼帝名义上的“舅舅”。 周浔的母亲裴老夫人,是老定国公的继室,因此,他和庶兄周源差了十岁。 而老定国公的原配难产而亡,膝下只有一女,是国公府里的嫡长女,名唤周浅,周浔也要叫一声长姐。 当初,周浅进宫为妃,又母仪天下封后,可惜,进宫多年,生下的子嗣大多夭折,最后,精神几乎崩溃了。 先帝便将如今的楚幼帝,交由周浅养育,楚幼帝登基,周浔便是他的舅舅,二人却不是真正的血亲,加上如今,周浅已经仙去,楚幼帝对周浔,更是存有疑心。 明面上,周浔兵权在握,也更加深楚幼帝对周浔的猜忌。 “该懂事了,若他还不能分清黑白,便不是做明君的料。” 这话说的语气过重。 徐茂这一次,并不敢出声附和。 周浔的思绪流转,对于小皇帝的话题,已经翻篇儿,他如今在脑海里思考着,柳氏女昨晚向他吐露的那句诗。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随后,周浔眼睛里划过一道精光,抬头看向面前的徐茂。 “去调查顾朔死前,有无心爱之人。” “派人到建州去,立刻就去!” “凡是跟顾朔相关的情人妻妾,通通调查清楚。” 而徐茂,顷刻间明白了。 “国公爷,您的意思是,您怀疑建州铁矿,与顾朔身边的妻妾有关?” 周浔淡淡的点头。 柳氏女告知他的这句诗,他自然知道典故,是陆游在沈园外,写给前妻的情诗。 若是这句诗,便是顾朔临死前,在柳氏女耳旁留下的遗言。 那么,很有可能与建州铁矿有关。 柳氏女心有赵鹤亭,因此,与顾朔并无任何越轨关系,二人排除了有私情的可能。 那么,顾朔的心爱之人,另有其人! 徐茂听了,心里还有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斟酌片刻,终究开口了: “国公爷,若是顺着这条线索,不日就查出建州铁矿的位置,这栖山别院的柳氏女,您打算作何处置?” 周浔的目光忽变冷凛,他瞪了徐茂一眼,声音略带薄怒,“多嘴!” 随后,周浔起身,双手负在身后。 冷厉决绝的声音传来,“若建州铁矿有了眉目,她自然临近死期。” “如若铁矿位置依旧无果,她多活一日,也不过是个线索,因铁矿舆图而活。” 就在这时。 门外一道人影闪动。 周浔敏锐的眼力,当即注意到门口,他浓密的睫毛不经意地颤了颤,凝视着地上那晃动的人影。 “谁在外面?” 顾盏瓷轻轻地推开房门,应了句, “是我。” 今日的顾盏瓷,穿着一身浅水色兰花素色绢裙,外面披着毛茸茸的浅色斗篷,她笑脸盈盈,与往日相比,并无任何异常。 但周浔有些不放心,他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端起桌上的茶盏把玩。 “怎么过来了?” “时间还早,天冷,怎么不多睡会儿?” 第25章 原来承诺不值钱 顾盏瓷有些害臊,因为屋子里还站着徐茂,她不好意思说自己醒来,没有看见周浔,才会着急忙慌地出来找人。 她昨夜的记忆全部断片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愿没说什么胡话! 随便编了个借口,“我太饿了,饿醒了。” 一旁的徐茂,噗呲的笑出声来,实在是太搞笑了,这柳氏女大清早肚子饿,找国公爷干什么,国公爷又不会做饭! 周浔的目光,凌厉地射向徐茂。 徐茂吓了一跳,连忙拱手作揖行礼,“公子,属下先行告退。” 徐茂离开之后,周浔放下手里的茶盅,重重扣在桌上,他绕着顾盏瓷踱步,一双眸子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也不知,柳毅是怎么生出的这个闺女,下大狱、鞭笞、烈马拖行,遭遇那样的困境,至今,却还保留天真气质。 让他多看几眼,心里就会更加唾弃自己的卑鄙,不忍对她下狠手。 顾盏瓷被男人盯得浑身不自在。 鹤亭怎会用如此陌生的眼光看她?这是从不会发生的事情,她和他明明是青梅竹马,幼年相识,两情相悦…… “你想吃什么?不是说饿了?” 周浔回落视线,突然的问话,让顾盏瓷立刻回神,她心里的猜疑再次放下,回答道: “我想吃你亲手给我做的饭。” “你以前最喜欢做饭了,我喜欢吃的东西,你都会用心去学,学会了,就做给我吃。” “不知两年过去,你做饭的手艺可有长进?” 周浔闻言,眉色顷刻间顿住,眸底的光泽,骤然腾起一股隐隐的不悦。 他平日里,最厌烦城府深、玩心机的女子,可这柳氏女,已经三番四次挑战他的耐性,试探他的底细。 方才还觉得柳氏女天真简单,周浔又推翻之前的断定。 这柳氏女,明明狡猾的像只狐狸,时不时就伸出爪子,挠他两下,一点也不简单! “做饭?” “可我一会儿还要出门办差。” 周浔借口托辞。 他哪里会做饭,也并不想像“赵鹤亭”一样,亲手给柳氏女做饭。 都说君子远庖厨,如此看来,那个“赵鹤亭”,就是没本事的窝囊废,只会醉倒女人乡。 “哦。” “你以前说过,只要我跟着你,你永远不会让我饿肚子。” “原来,承诺这么快就变质,你说过的话,如此不值钱。” 顾盏瓷自然知道,男人今日还要出门办差,可现在,也才早上五点多钟,男人平日出门,大多在早上七点。 只是做早饭而已,竟然被拒绝了。 顾盏瓷是有点不开心的。 “鹤亭,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知道我们分开两年,这两年来,我不在你身边,你肯定遇见更多美丽优秀的女子。” “如果你现在不喜欢我,而你心中也有别的喜欢的人,我走就是了,你不必顾念旧情,一直收留着我。” “我也不是那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人,这段日子叨扰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还是离开。” 这柳氏女突如其来的说着要离开,着实让周浔脑袋都大了。 他记得,刚刚不是在说做饭的事儿嘛,怎么突然间,就上升到离开的问题?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周浔都懵了。 “不是的,你不要想那么多。” “好好好,我现在就去厨房,去做饭。” 担心引来顾盏瓷的猜疑,产生不必要的棘手问题,周浔最终,还是妥协了。 而顾盏瓷立时喜笑颜开,这才是鹤亭,喜欢她、爱她、宠着她、不嫌弃她麻烦的鹤亭~ 天色破晓时,谭媪就会来到厨房,为主子们准备早膳。 即便这栖山别院,只有一个男主子和一个女主子,但她作为下人,从不偷懒,每日的早膳,准备的齐齐全全。 这会儿,谭媪正坐在小杌子上,包着包子。 突然,厨房里迎来一位绝不应该踏足此地的人,谭媪看的目瞪口呆,就听到,这位男主子说,他要做几道最简单的早饭! 谭媪吓得腿都快软了。 实在是眼前的男主子,面色分毫不显他的真实情绪,谭媪几乎以为,是自己平日里的手艺出差错,做的饭不好吃。 可是,这位大爷也不至于亲自下厨!! 偏又不敢多嘴,谭媪忙使尽浑身解数,将简单的早饭技巧,施展出来。 一碗红薯粥、一屉小笼包,就这两样,周浔原本以为很简单,只是包个包子、煮点粥而已。 下锅放米倒是容易,煮粥的火候却不好掌控,熬了一锅红薯粥,周浔发现,他煮出来的粥,却是发黑发苦的。 “哎呀,公子,跟你说过了的呀!” “粥,要用文火来煮,灶台下的柴火,不能烧大火呀,火一大,这粥必然要糊了的!” 谭媪看到锅里脏兮兮的红薯粥,心里实在想笑,却又不敢表露出一分一毫。 周浔的眉头也紧锁着,他从前行军时,吃过大锅饭,那厨子做饭,不就是一把柴火堆到锅底下,大火点着,锅里就咕噜咕噜煮着,怎么煮个粥,还这么多讲究! “嗯,粥就先放这里,包包子。” 煮粥的时间,已经浪费掉了,周浔便不愿再多耽误时间,他寻思着,粥煮不好,他总能把包子给包好。 但是,做包子的步骤也不简单啊。 很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周浔眼前的面板上,摆放着五个软塌塌、没了形儿的小包子。 谭媪在一旁,看了又想笑。 怎会有人把包子包得如此丑陋?就像是一坨……屎! 她明明手把手地教公子包包子,可男人的手,包出来的包子,面皮就是裹不住馅儿,肉馅的颜色混合着面皮的颜色,若隐若现的,真的好像一坨屎。 “罢了,你重新煮一锅粥,小笼包也由你来蒸。” “你做好了,叫姑娘来厨房吃饭。” 周浔放弃了。 谭媪立刻答应下来,心里暗啐,公子哥下厨房,妥妥的浪费时间嘛,哪能做好饭! 渐渐地,又半个时辰过去。 香喷喷的小笼包出锅,软糯糯的粥也煮好了,与先前周浔做出来的对比,周浔自己也不得不感叹,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就是不适合下厨。 第26章 你是谁? 顾盏瓷得到消息时,她高高兴兴的走去厨房,却发现,男人并未在厨房等她。 “姑娘,公子说他还有事,先出门办差了,桌上的早饭,都是老奴亲眼看到,是公子亲手为您做的饭。” 如今,天气渐渐冷了,就连人说话时,也能看到哈气在空中飘散,而顾盏瓷的心,也有些冷却了。 这段日子,鹤亭每日出门,她都跟着送他,难道就因为下厨做饭,鹤亭生气了?抛下她,竟然独自走了,连声招呼也不打。 “坐,你陪我一起吃。” 谭媪自然看出顾盏瓷脸上的失意,她回想到,徐茂在公子耳边低语,随后,公子一脸阴沉的从厨房离开,男人便直奔大门而去。 做饭时,她就看出公子的不耐烦。 而现在,姑娘的表情也有点不高兴。 “姑娘,您快趁热吃,老奴就不陪你吃了,毕竟,这碗粥和小笼包都是公子的心意。” “刚才在厨房时,公子许久没下厨,粥也是熬了两锅,才熬出这样好的品相。” “公子大概有急事,我看到徐茂催促公子离开,所以姑娘,您不要不开心,男人忙正事儿,管他们做什么。” 谭媪当着和事佬,她可不想两位主子闹别扭,毕竟,主子们生气了,一般倒霉的,都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嗯,我知道了。” “既然你看见他亲手为我做饭,那我一定都吃完。” 有了谭媪的解释,顾盏瓷心里的凉意,才算消散许多,既然真的是鹤亭亲手做的早饭,她一定全部吃干净。 谭媪离开了厨房。 屋子里,只剩下顾盏瓷一人,她坐在桌边,喝着碗里的粥,屋里的气氛很安静,只有灶台里的柴火,偶尔冒出点火花噼啪声。 可陡然间,灶台旁的碗,一大摞的全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的碎个干净。 顾盏瓷连忙抬头,视线挪到了灶台旁,不会有老鼠?她最害怕老鼠了! 完了,完了。 锅里面,还剩下鹤亭做的小笼包,包子不会被老鼠给啃了? 想到男人忙活一早上的心意,如果被老鼠全部破坏掉,顾盏瓷感到实在惋惜,她赶紧跑到灶台前,掀开锅盖,就看到里面的小笼包子,还安然无恙。 “呼~吓死我了。” “是我吓到你了吗?” 顾盏瓷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男孩子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谁?谁在屋里?” “什么人?快点出来,不要装神弄鬼!” 她的神经都紧绷成一根弦儿。 但刚才的那道声音,并不像大人的声音,反而像个稚嫩孩子的声音。 “嘻嘻~是我!” 小男孩从灶台旁的柴火堆里钻出来。 他的头发脏兮兮,衣服上还粘着一些木头渣子,长着一张圆润的包子脸,胖嘟嘟的很是可爱。 顾盏瓷有些惊讶。 这小东西怎么藏在柴火堆儿里? 看他的穿着打扮,灰色的小袍子,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祥云,头发上绑着金色发带,脚上是一双黑金色的鹿皮小靴子,这怕是哪家走失了的小公子! “你是谁呀?” “怎么躲在我们家的厨房?你是走丢了吗?要我送你回家吗?” 小男孩的两个大眼睛,就像是圆溜溜的黑葡萄,他飞速地转动着眼睛,没怎么把顾盏瓷的话听进耳里,一门心思的,就是盯着顾盏瓷打量。 “舅母,你长得好漂亮!” 听到“舅母”两个陌生的字眼,顾盏瓷被逗乐了,她弯下身子,与小男孩的视线平齐,随后,笑盈盈的说: “我可不是你舅母,你找错人啦!” 小男孩摇了摇自己的脑袋。 周浔成亲时,新娘子和周浔结的是冥婚,他没去定国公府,因此,他没有见过舅母的真正模样。 可是,他让宫里的小太监打听了,周浔最近都住在栖山别院,并没有回公府,他这才让小太监偷偷带他过来,他倒要看看周浔最近在忙些什么! 悄悄来到栖山别院,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便让小太监帮忙,把他藏进了菜农的菜车里,就这样,跟着菜农来到厨房。 让他震撼的是,他竟然看到周浔在厨房里做饭! 周浔在他心里,一直是英明神武的形象,还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强大到他无数次担心怀疑,周浔会谋权篡位,可这样的男人会下厨做饭? 那他今天,算有口福了。 就这样,他躲在柴火堆里,等啊等,蒸包子煮粥的时间好长,他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就看到眼前的舅母,一个人在厨房里了。 “这里是舅舅的别院,你不是我舅母,那你又是谁?” 小男孩大声的反驳道。 “好好好,你告诉我,你舅舅叫什么名字?你说对了,我就承认我是你舅母。” 好久没遇到如此有趣的事,顾盏瓷看着眼前的男孩,说话说的像模像样,还有一些凶巴巴,就像个小炮仗,一点就着,唯我独尊,看起来,应该有八岁。 “鹤亭,我舅舅的名字叫鹤亭。” 小男孩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一副快点夸我、快点夸我的样子。 他说的“鹤亭”,是周浔的表字,这个名字很少有人知道,如果这个女人是舅母,那她一定知道周浔的表字。 而顾盏瓷,感到有些意外了。 这男孩的舅舅,竟然真的是鹤亭,这孩子知道鹤亭的名字,也知道鹤亭住在这里。 难道……鹤亭找到他的亲生父亲?他的家人就在京城? “我说对了?这里是鹤亭的家,那你一定是我舅母,我都看到了,鹤亭刚才为你做饭,那个老嬷嬷也说了,这里的包子和粥,都是鹤亭做的。” 方才,小家伙牢牢注视着,顾盏瓷脸上的表情,看到顾盏瓷没有立刻否认,他知道他都说对了,这就是周浔娶的新媳妇。 “嗯,这里是鹤亭的家。” “过来坐,你想吃包子?这都是鹤亭做的饭,我们一起吃。” 即便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顾盏瓷并没有当着小孩子的面问出口,在她眼里,这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可能知道的事情也有限。 第27章 男人的疾言厉色 “好啊,能吃到鹤亭做的饭,开心开心开心~” 小男孩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木渣子,小手拍拍身上的脏污灰尘,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他伸手,就要抓起盘子里的小笼包,却被顾盏瓷阻止了。 “哎哎哎,洗手,洗完手再吃饭。” 看到小家伙的指甲里都藏着黑泥,也不晓得去哪玩儿一圈,又躲到柴火堆里,实在太不讲卫生了。 “有水吗?我现在就去洗手!” 顾盏瓷在厨房里找到盆子,打了一盆清水,用胰子给小家伙狠狠搓了小手,浑身的衣服,也给他打理干净了,二人这才坐回长凳上。 “开吃!!” 小男孩迫不及待又用手,抓起一个小笼包,就往嘴巴里塞,还别说,周浔的手艺真不错! 而顾盏瓷喝着碗里的粥,心里暖暖的,如果眼前的小孩子,真的是鹤亭的小外甥,那很多事情,实在太圆满。 鹤亭高中进士,如今又在翰林院当差,他还找到了亲生父亲,眼前小孩子的母亲,应该是鹤亭的亲姐姐。 …… 等周浔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古怪情景—— 一大一小,坐在狭窄的厨房里,谁都没有说话,可偏偏二人的表情有些滑稽,一个大快朵颐,吃的包子汤汁沾了满嘴。 另一个手里拿着勺子,勺子都快怼到了她鼻子上,这是想事情想的出神啊。 见到周浔来了,顾盏瓷心里咯噔一跳,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一脸愠怒、隐而不发的模样,谁又惹他了? 小男孩也停下吞咽的动作。 他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汤汁,愣在原地。 周浔冷脸的走过去,扒开小家伙的两条胳膊,查看他浑身是否受伤,看到他完好无损,这才作罢。 “你怎么过来了?身边伺候的人呢?” “这个点,你应该去读书,不应该四处乱跑,你这样任性,要让多少人担心?” 男人的疾言厉色,对小男孩毫不留情的训斥,根本不像是关系良好的舅甥,完全是顾盏瓷没见过的另一面,她忍不住为小男孩说好话: “你不要这么凶,他还是个小孩子,他肯定是想你了,才会来找你。” 可周浔,完全无视了顾盏瓷的劝阻。 “你虽然岁数小,可肩上的担子很重,你这样任性,只会让更多人对你失望……” 顾盏瓷没再开口。 她从不知道,赵鹤亭如此擅长pua小孩子,他现在说的话,对于小孩子来说,天都会塌了。 果不其然,小男孩当即呆住了,眼泪汪汪的。 可周浔满脸的冷漠,腰板笔真的挺着,仿佛真正的上位者,俯瞰一切众生,并不把一个孩子放在眼里。 即便是他的外甥,他也不讲一丝情面,更不会说出暖心窝子哄人的话。 “我还有事,带他去书房了。” 留下一句交待,周浔便带着人,离开了厨房。 顾盏瓷无奈的叹了口气,既是赵鹤亭的家务事,她如今也没嫁给他,又何必插手,再次心安理得的坐下来,继续用早膳。 来到书房后,楚幼帝见到周浔,他的小身板下意识抖了抖,整个人垂着脑袋,也不说话。 “谁让陛下过来的?” 周浔的语气很平静,可男人不发怒的模样,远远比凶巴巴更可怕。 楚幼帝嗫嚅着声音,低声地回答:“祖德公公说,大元帅身体不适,让朕前来看望。” 周浔就知道,这背后定然有李大太监的推动,眼前这个小皇帝才八岁,很容易被人煽动去做出一些事情,还喜欢听人说好话、夸赞他、表扬他。 若是寻常的孩童也就罢了,忠言逆耳利于行,可偏偏他是这个天下的皇帝。 “陛下亲自而来,还躲在厨房里,莫不是想偷窥臣,是否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既如此不信任臣,臣也觉得懒怠,练兵很辛苦,练武也很辛苦,臣倒是想休息休息。” 第28章 你找到亲生父亲了? 周浔以退为进,他知道眼前的小皇帝,对他多有忌惮。 可拿他无可奈何,要用他当一把刀,来镇守大楚朝的江山,却又害怕他手握重权,肖想整座江山。 楚幼帝瞪大了双眼,立刻焦急的解释道:“不是这样的。” “自从建州平乱以来,卿多日未曾上朝,待在兵马司,朕多日未曾见过爱卿,朕也是担忧你伤势,才会亲自前来。” 方才周浔的一番话,楚幼帝自然咂摸出意思,眼前这位手握兵权的大元帅,似乎想撂挑子不干,那他怎么能同意! 别说只是平定了北疆王,可关外的鞑子、女真部落还在虎视眈眈,他岁数小,很难镇住朝廷大臣。 而朝廷党派之争暗潮汹涌,他心知肚明,周浔的存在,可以在其中作和,让他这个小皇帝在夹缝中生存,能有几分喘息。 谁都可以撂挑子不干,但周浔不可以。 “陛下既要用臣,却又怀疑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还望陛下想清楚了。” “徐茂,送陛下回宫。” 门外守着的徐茂,听到声音,立刻推开门,走进书房,对楚幼帝说了句: “陛下,您请,臣送您回宫。” 直到此刻,楚幼帝知道自己不请自来,还偷偷躲在暗地里观察,果然惹恼了周浔。 “闭嘴——” “朕与舅舅说话,哪有你个奴才插嘴的份儿!” 楚幼帝不愿意离开。 可周浔并没任何安慰,自顾自坐在书案后,不再理睬楚幼帝。 一时间,室内只有楚幼帝的啜泣声,除此之外,便剩下周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徐茂见状,只好讪讪退出书房。 一刻钟后,小皇帝的哭声终止,他机灵的抬眼瞧了瞧周浔,发现周浔还是不理他,只专注于手里的公文,小皇帝只好继续假哭。 “周浔。” “朕现在就回宫,朕要砍了那群阉党的头,都是他们撺掇朕。” “李大太监说,你在这别院里,和北疆王的余党勾结在一起,朕也是不放心,才会偷摸过来。” 楚幼帝不等周浔有任何反应,这一次,小短腿迈的飞快走到门跟前,拉开门,就匆匆忙忙地跑出去。 而周浔,没有阻拦他,任由楚幼帝离开。 今日放出的话,该给的训斥,他都做了,过犹不及,他自然懂得。 谭媪目送着楚幼帝上马车,继而小跑回到别院的主卧房,顾盏瓷坐在绣凳上,静静地候着谭媪。 “姑娘,老奴听到了,在别院大门口,徐茂送那男娃离开,男娃口里自称‘镇’。” 顾盏瓷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自称镇?” 这样奇怪的自称,究竟是那个小孩子的名字,还是…… 古人自称“镇”? 镇、镇、、郑、朕?!! “皇帝、小皇帝、难道是当今幼帝?” 顾盏瓷自言自语着,可她的声音太低了,谭媪根本听不清楚,反问她:“姑娘,您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你先出去。” 挥退谭媪离开后,顾盏瓷心里又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这个洞无穷无尽,她眼前,似乎是无底深渊…… 她没见过当今幼帝,但是听说过,那是个八岁左右的孩子,一般人的自称,并不会用“朕”这个字眼,而那个孩子,看上去也就八岁左右。 突然之间,她想到那日早晨,她听到谭媪和菜农的对话,让顾盏瓷印象深刻的,便是定国公周浔。 她那时,不以为然。 定国公周浔权势滔天,并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接触到的人物,即便是当初的柳毅,也从来没有见过周浔。 顾盏瓷因此没有深思,可现在,如果那个小男孩,真的是当今幼帝,那么,定国公周浔的身份,也是当今幼帝名义上的舅舅。 那孩子,见她第一面,叫她舅母,见到赵鹤亭,也叫赵鹤亭舅舅…… “谭媪,公子还在书房吗?你去打听一下。” 顾盏瓷心慌意乱的,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相,实在太令人毛骨悚然。 “姑娘,我看到徐茂回来了,说明公子还在,没有离府。” 于是,顾盏瓷起身,直奔书房而去。 她推门而入。 周浔看到她过来,并不意外。 率先解释着,“我方才去官署上值,在路上,有人通知我,那小家伙过来了,我这才赶回府。” “现下,我手里还有些公事,正要出门……” 顾盏瓷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开门见山道,“那孩子自称‘朕’,他是谁?” “赵鹤亭,你说你亲生父亲,早就把你们母子俩抛弃,你只是来京城科举而已,怎么突然多个外甥?” “难道你找到你的亲生父亲?” “那你为何不回建州?” “为何不把你母亲,也接到京城?” “你可还记得,你母亲只是浣衣女,她那样辛劳把你养大,你如今事业也算小成,两年而已,即便你不给我传信,你怎能把自己的母亲也忘了?” 第29章 赵公子,还记得我吗? 面对顾盏瓷突如其来的咄咄逼问,周浔并不敢与眼前人对视,他索性转过身去,不想让顾盏瓷看到他的表情。 “是啊,我找到了我的亲生父亲。” “不知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个孩子自称朕,他的名字叫正儿。” “我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富商,早年妻妾成群,我是高中进士时,那人在榜下捉婿,当时捉到了我。” “我身世大白后,他想要接我回家,认祖归宗,我拒绝了,而没有把母亲接过来,一方面,我手上的俸禄不高,另一方面,也不想让母亲见那个腌臜人。” “你既然对我如此没信心,是否早已在心里断定了,我是忘恩负义之人?” 口里抛出的所有话语内容,全都是周浔临时编造出来的,他脑子转的飞快,在顾盏瓷看不到的视野里,男人的眉梢间,充斥着凛冽寒意。 “没有,我没有那样断定。” 顾盏瓷提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你找到了亲生父亲,我恭喜你。” “既然你还有事要忙,快去上值。” 没等周浔再说些什么,顾盏瓷自己,就先离开了书房。 她迅速的离开,明明来时,理直气壮,现在,她却灰溜溜的逃走,是的,她有些心虚。 心里也内疚,和赵鹤亭再次重逢以来,她的疑心病实在太重,而现在的赵鹤亭,好像有太多秘密。 她不得不承认,分开了两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不似从前。 而周浔,转过身来,深呼出一口气。 这柳氏女太过理智,一点一滴的细节,都能让她心里生疑,如此看来,不能总把她拘在府里。 初冬的天气,凉风嗖嗖的刮,京城城南的柞水巷,在这略冷的季节里,更显得萧瑟破败。 巷子口,停下了一辆马车。 巷子里的乞丐纷纷抬头望去,毕竟,在他们这个地界,很少会出现乘坐马车的人。 马车提帘掀起,就看到了一张清秀婉约的脸,乞丐们纷纷注视着云青釉,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看什么看,闭眼!” 身边的婢女葵香,厉声呵斥道。 不管她家小姐心思如何,最起码,小姐就是国公爷周浔的夫人,她这个贴身婢女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她可容不得乱七八糟的底层乞丐,对小姐不敬。 “好啦,葵香,你问问他们,这里是不是柞水巷子!” 有几个小乞丐,耳朵尖,当即回答道,“姑娘,您找柞水巷?这里就是柞水巷子!” “对啊对啊,这条巷子就是柞水巷子!” 乞丐们的声音层出不穷,有一个人出声,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应和。 云青釉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她没想到,赵鹤亭居住的地方,竟然是如此一个贫民窟,她有些犹豫,只要走进这条巷子,她身上穿着的干净斗篷,一定会被污泥染脏。 “小姐,您行行好,赏我们口饭吃……” 云青釉还停顿在原地时,那些乞丐已经拿着破碗,来到她面前,向她索要银钱。 云青釉感到一阵嫌恶,罢了罢了,就算想要傍上赵鹤亭,又何必急于一时,等男人真的高中状元、认祖归宗、回到苏家,回到阁老府时,她再去认识赵鹤亭也不晚。 于是,云青釉转身,就打算离去。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赵举子,你这是要出门啊?” “对,药吃完了,我再去药铺抓点药。” 对门的邻居,是个老大爷,五十多岁,他看到赵鹤亭的脸色很差,关切的又问, “赵举子,你是不是又省着钱,几天没吃饭?” “我看你不是出门买药,怕是又要出去给人画画,别出门了,天气如此冷,到我家来,咱爷俩热乎热乎吃个饭!” 云青釉原本上马车的脚步顿住,巷子里两个人的声音,零星的飘到了她耳朵里,还有什么不确定,远处那人,就是赵鹤亭无疑。 她向前走了几步。 乞丐们的破碗,还摆在她面前。 云青釉掏出荷包,直接甩到了破碗里。 围在巷子口的乞丐霎时让开了路,都去抢那破碗里的荷包。 云青釉脚步踉跄地走过去,迎面就能看到赵鹤亭的侧脸,与她印象中周浔的模样几乎类似,唯独右眼角的泪痣分明。 她知道,这是赵鹤亭,而眼前人比周浔要和善的多。 “公子,你还记得我吗?” 赵鹤亭陡然间听见一道女声,他下意识扭头,就看到了几步远站着的云青釉。 女子很是面善,正和蔼的朝他笑着,还向他挥了挥手,赵鹤亭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几日之前在画舫上,一个让他画画、并给了钱买画的姑娘。 “记得。” “你找我……” 云青釉爽朗的开口道,“公子,我姓云,闺名青釉。” “哦,云姑娘,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如果是让我为你作画,只怕今日不行,我身体不太舒服。” 赵鹤亭的沙哑声音传过来,云青釉自然听出了,男人的嗓子不好受,大概是得了风寒,也没怎么治疗。 “不是画画,我们进屋说,可以吗?外面太冷了。” 赵鹤亭有些犹豫,他这房子是租赁的,里面只有两间房,很拥挤很狭窄,可邻居老王头,却劝说着他: “赵举子,人家姑娘跑一趟也不容易,万一有要紧事儿呢,你还是赶紧让人家进屋说,我等着你哈,聊完了,到我这来吃饭。” 随后,老王头把赵鹤亭推过去。 赵鹤亭原本身体就虚弱,身上还在发热,被老王头一推,整个人趔趄的后退,差点摔倒了。 云青釉连忙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公子,快进屋,我真的有事找你。” 赵鹤亭站稳后,云青釉就松手了。 “那请进,我家很简陋,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男人客气的说道,推开自家的院门,而婢女葵香在门口守着。 云青釉走进院子后,看到的环境,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最起码,打理的干干净净,墙角处,颇有情趣的还搭了个秋千。 第30章 他的穷困潦倒 屋里有一张木方桌,还有四个长条凳,云青釉坐在凳子上,赵鹤亭端了一杯热水,递给她。 “云姑娘,我真的身体不适,你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快些说。” 赵鹤亭不善交际,他也不喜欢和客人有过多来往,所以,也只能做些抄书、算账的活计,如果不是实在缺钱,他参加了春闱,没考中,那他绝不会在外面给人画画赚钱。 而云青釉,本来就是一头脑热,兴冲冲的跑过来,为了见赵鹤亭一面,她自己,其实也没想好什么合适的借口。 手里捧着杯子,她垂着脑袋,努力的思考到底用什么理由,才可以和赵鹤亭拉近关系? 对了!她想到了! “公子,我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可有失散的家人?” “哦,是这样的,自从那日在画舫,你给我画了一幅肖像画,我拿回家,挂在家里的墙上,我的几个朋友来我家时,看到了我的画,她们后来应该也去找你画画了!” 赵鹤亭仔细想了想,前几日,还真是有几个女客人,让他画了画。 “是有几个女客人,只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朋友。” 云青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男人上套了,她后面的话才能编下去,于是,她继续说,“肯定是我的几个朋友。” “后来,我们几个去喝茶,大家闲聊时,她们几个人跟我说,说画舫画画的那个小哥,长得很像一个人。” 听到这里,赵鹤亭心里一动。 难道是见到了他的父亲兄弟?毕竟,他娘始终不提起他的父亲,可他知道,父亲应该是抛妻弃子了,或许现在做官了。 “我长得像谁?” 云青釉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说,“公子,一直是我在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呀!” 赵鹤亭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反问道,“云姑娘能够找到我家里来,难道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云青釉也笑了,还真是的,是她犯傻了。 “好好,我知道你叫赵鹤亭。” “赵公子,我那几个朋友,她们觉得你长得像、定国公周浔!” 这话一出口,赵鹤亭一点也不吃惊。 长得像定国公周浔?那八成是她的朋友看错了,可能只是三成像,落在普通人眼里,或许就是七成像。 毕竟,寻常人不擅长人物画像,对于五官脸型结构,大概看到鼻子像、眼睛像,就会觉得两个陌生人长得像,而实际上,其实差之毫厘、相差千里。 “大概,人有相似之处不稀奇。” “不过,定国公手握权柄,一定是个极具威严之人,云姑娘,以后还是谨言慎行,莫要在外面乱说,免得冲撞了定国公。” 赵鹤亭在京城两年,他身边接触的事情,也都是和科举相关,而定国公周浔,他只是听说过名号,那是一个武将,其余的,赵鹤亭便不了解,也不关心。 “赵公子,真的很像,我才来告诉你一声,你要不要见见我几个朋友?她们说的神乎其神。” 云青釉有些急了,这个话题,赵鹤亭怎么不感兴趣啊,哪怕他和周浔没关系,可他不是没找到亲生父亲嘛,总归听说和自己长得像的人,应该联想到自己的父亲啊。 难道他并不想认祖归宗,找到亲生父亲? “云姑娘,你没有别的事情,我还要休息,你请回。” 原本,赵鹤亭以为这女子是来找他画画的,那样好歹还能赚到银钱,可这女子唠唠叨叨的,拉扯了一堆废话。 他当初,和小瓷在建州写生时,可是画过太多人物速写,很多男男女女,长得像,一点不足为奇。 这女子,实在大惊小怪。 若说他长得像京城其他大官,或许,他还能怀疑到父亲头上,可他长得像定国公,简直是有些滑稽。 “赵公子,就算你不相信我,那好,那苏阁老,你总见过?你是科考举子,苏百龄负责春闱会试的监考,你就没发现,你长得也像苏阁老?” 云青釉脑子一急,彻底把赵鹤亭的身世秘密抖落出来,赵鹤亭不会油盐不进! 可恨她不能更直白,不能直接告诉他身世真相,因为上一世,赵鹤亭高中状元,便是被苏阁老榜下捉婿,这才得以认亲。 她若是提前说出真相,万一赵鹤亭将来春闱没有高中,那可就坏了大事。 “云姑娘,你还是请回。” “人有相似之处,真的不足为奇,你不用这样惊讶。” 此时此刻,赵鹤亭是真的有些不耐烦。 两年前的春闱,他一门心思考试,哪有闲工夫盯着主考官瞧。 而如今,他本就得了风寒,又一直在家躺着,今儿好不容易撑着身子,想要去墨宝斋画画赚点外快,又遇到这女子,真是耽误他时间!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赶云青釉出去,可脑子里一片眩晕,眼前的东西仿佛都在打转,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紧接着,整个人摇摇欲坠,后仰着往地上栽倒。 “赵公子?赵公子?” “你怎么了?” “天啊,身上怎么这么烫?” 云青釉再次扶住了赵鹤亭,男人看着高高大大,可灰色的交领长衫下,身子瘦弱的几乎只剩下骨头。 他有多久没吃饱饭了? 他又要温书,又要挣钱,书院肯定去不起,指点他的名师也请不起,为了温饱,可能还要干几份工。 上一世,赵鹤亭潦倒的时候,云青釉只见过男人几面,还是在画舫卖画。 直到后来,云青釉看到的,也多是赵鹤亭辉煌腾达的模样,因为建州的那场仗,赵鹤亭经常出入定国公府,来看望周浔。 而那时的赵鹤亭入内阁,人称小阁老。 但现在…… 云青釉的眼睛,一瞬间的酸涩,明明是苏阁老的嫡长子,却过着这样贫穷困苦的生活,即便下一个春闱,他就会高中状元,可也是他熬了许多年,努力了许多年,才考上的状元。 与赵鹤亭吃过的苦相比,云青釉就觉得,她所经历的一切也不算什么,最起码,她一直衣食无忧。 “葵香,葵香,快进来!” 听到屋里的喊叫,葵香立刻推开了院子大门,就看到自家小姐泪如雨下,坐在地上,紧紧抱着那个穷酸书生。 “小姐,这是怎么了?” “小姐,你抱着他做什么啊?你快点起来,这么寒酸的人,多晦气啊!” 葵香完全搞不懂她家小姐,自从那日见到国公爷之后,就变得不正常了,平日里,还一直惦记着这个破画画的穷举子,真是好日子不过,净给自己找麻烦。 第31章 京观 “葵香,你认清身份了,我是你主子!” “去!去外面请个大夫,再去酒楼里,买点饭菜!” 葵香犹豫的说着,“可是小姐,咱们的钱,你刚刚可是都给乞丐了。” 她们主仆二人,本来也不富裕,出门时,葵香身上并无一分钱,只有云青釉的荷包里才装着银钱。 “镯子,这个镯子,你拿去当了。” 云青釉直截了当的取下手腕的银镯子,扔给了葵香。 葵香再不情愿,可看到云青釉眼神扫过来,她心里颤了颤,立刻应声:“是,小姐,我这就去当镯子、请大夫。” 等到大夫来了,开了药,云青釉把药熬好,赵鹤亭也醒了,而云青釉并没有离开,她把饭菜端过来,本打算喂赵鹤亭吃,却被男人拒绝了。 “云姑娘,你今日的好意,我心领了,买药买饭的银钱,我以后会还给你。” “只是,我家中已为我定下婚约,你一个姑娘家的,也不便进出我家,所以,以后还望云姑娘,不要再来找我。” “如果你想画画,那可以去墨宝斋,我经常在那里,画舫只是偶尔才去。” 赵鹤亭与云青釉避嫌的态度很明显了,但云青釉丝毫也不生气,上一世,她听说过,人称小阁老的赵鹤亭,早年有一个很恩爱的未婚妻。 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只是,那女子死的太早太早,就在周浔受重伤的这场建州战役中死去。 往后的日子里,最起码,云青釉上一世还活着的那些年,她都没有看到赵鹤亭再娶妻,身边也没有任何女人。 云青釉有信心,她一定要摘下,这样一个未来的潜力股,毕竟,赵鹤亭再喜欢,那女子也已经死了。 只是,现在的赵鹤亭似乎还不知道。 倒也是,男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大概还没听说建州的事故。 “赵公子,你不必如此疏离我,我们可以当朋友往来。” 云青釉这样坦坦荡荡的,让赵鹤亭一时惭愧,倒是他多想了。 “嗯,当普通朋友来往。” 得了赵鹤亭这句话,云青釉便心满意足,有了朋友的借口,那以后能做的事情多着呢,她不急于一时。 于是,云青釉便离开了柞水巷子。 她回国公府时,却又碰到那个讨厌的人,还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云青釉坐着的马车,与周湄的马车,一进一出,刚好擦肩而过,只是,周湄却让车夫停了下来。 云青釉就听到了周湄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我说你个打秋风的,好厚的脸皮,什么身份,怎么有脸敢走正门!” 云青釉在马车里,下意识的嗤笑。 她没有叫停马车,车夫便走了正门,径直进府。 周湄说的话着实不顺耳,只是,云青釉寻思着,她将来若是嫁给赵鹤亭,那可是妥妥的压周湄一头,她云青釉,将来才会是苏家阁老府,名正言顺掌管中馈的主母。 届时,风水轮流转,在她手下讨饭吃的人,是周湄才对。 云青釉离开后,赵鹤亭原本打算出门,还是去墨宝斋一趟,却发现柞水巷子后,天空中飘起了一阵阵浓烟。 腥臭的味道,不断涌入鼻腔。 赵鹤亭咳嗽的越发剧烈,只见另一段的巷口里,一下子挤进来更多的乞丐。 “这是怎么了?是那边着火了?” 赵鹤亭拦住一个乞丐询问。 乞丐吓得面容失色,说话都结巴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京观……那边的刑场上,有人在举行京观……还有大官儿,在放火烧尸……” 京观? 赵鹤亭的口中,咂摸着这两个字眼。 他知道京观的意思,是武将们为炫耀武力、威慑敌人,将敌军尸体堆在道路两旁,累积夯实,形成土堆状。 “大官儿是谁?谁在举行京观?” 赵鹤亭连忙拽住这个老乞丐,继续追问。 “具体的不清楚呀……我……我就是听说的……有人说,大官儿是定国公,将北疆王的余党堆在一起……举行京观……” 这时,对门的老王头打开门,方才的一番话,他都听到了,看见赵鹤亭还站在原地,立刻把人拉进他院子里。 “赵举子,你愣着干什么啊!” “那定国公要举行京观,巷子里的人,老早就得了信儿,咱这柞水巷子,本就住着三教九流的人,不远处那菜市场,又行刑砍头,这个节骨眼,你可不要再出门乱跑。” 赵鹤亭知道砍头,可还是头一次见识京观,他回过神来,立刻又问,“老王头,方才那老乞丐说,被京观的人,都是北疆王的余党,你可知,他们犯了什么罪?” 北疆王的封地,就包含了建州,赵鹤亭心里一阵后怕,因为建州总兵、建州刺史都算是北疆王的亲信,尤其柳毅和顾朔,也一直在为北疆王做事。 “啊?赵举子,你咋啥都不知道?” “哎哟喂,你肯定读书读的昏了头,外面的朝野大事儿,你都不关心!” “就盛夏那会儿,北疆王勾结鞑子造反,定国公前去平乱,这些反贼肯定犯了谋逆大罪,举行京观是妥妥的……” 老王头的声音还在耳边,可赵鹤亭的腿都软了,北疆王一党被灭了,那……柳毅和顾朔…… 不!他要去看京观! “哎,赵举子,你去哪啊?” “别出门,赵举子,不能出门啊!!” 老王头眼睁睁看着赵鹤亭离开,他却抓不住一片衣袖。 原本在午时,通常执行死刑砍头的刑场,一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从前,不过是刀落头点地,现在,却是一具具尸体堆砌的死人冢。 周浔亲手放的火把,第一个点燃的尸体,就是柳毅。 紧接着,便是顾朔。 “国公爷,前些日子,杀死的李祖德一党的死尸,也都搬来了,您看,是和北疆王余党堆一起吗?” 徐茂身后就跟着侍卫,整整齐齐的站着列队,他们拉着的板车上,正堆放着一摞摞的尸体。 “不急,天色还早,慢慢处理。” 周浔看着柳毅腐烂发臭的尸体,在他眼前,渐渐的烧成一具焦炭,他的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容,那笑意却不及眼底。 第32章 身子总不能也像吧 等赵鹤亭过来时,就发现,曾经的刑场已经空空如也,彻彻底底成了炼狱,他躲在角落里,视线在那座尸山里搜寻着柳毅和顾朔。 直到,赵鹤亭终于看到一个男人的侧身,那男人长得高大挺拔,面前却单独摊着两具死尸。 其中一具尸体烧的面目全非,已然成了黑炭,而另一具尸体,男人手里的火把才刚放上去,尸体的脸部还未破坏。 赵鹤亭看的清清楚楚,那是顾朔。 顾朔死了,那么,柳毅的尸体,定然在这尸山里。 北疆王造反,柳家肯定会被连累,小瓷肯定也…… 想到这个最坏的结果,赵鹤亭心痛的难以自持,眼泪潸然落下,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他控制不住的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定国公在此,何人在那鬼鬼祟祟?” 赵鹤亭的动静,当即引起了徐茂的注意。 于是,徐茂带着侍卫冲过去,就发现,角落里只有一条大黑狗,或许才刚进食,贪婪的舔着地上的血。 哪里有什么人影。 “徐总管,估计是周围的老百姓看热闹,咱们赶紧过去。” 身旁的侍卫劝说着,徐茂也就没在意,本来京观这种事,就有老百姓来凑热闹,只是,国公爷这次也在,为了国公爷的人身安全,周围这才戒严。 而离开的赵鹤亭,他拼命地捂着自己的嘴,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关上门后,他就倒在了院子里。 衣衫的前襟,滴滴答答的在滴血,都是他咳出的血,绝望渐渐弥漫上心头,义父柳毅死了,柳家灭了,他的小瓷……他的小瓷啊…… 他一个人,往后余生要怎么办? 京城会试,三年举行一次。 两年前,他科举没有及第,他不愿回到建州,不想让母亲和小瓷担心,最开始,还给她们寄信。 可后来,他身上银钱不够,连寄信的钱都没有,每日要做几份工,还要温书学习,租赁房子,也就没再寄信。 这两年里,他过得穷困潦倒,心心念念的都是下一个春闱,一定要考中,他要出人头地,他要衣锦还乡,他要风风光光的回建州,将母亲接到京城,再和小瓷成亲。 而不是灰头土脸、失败的回到建州。 可人生如此艰难,柳毅死了、柳家灭了,这样晴天霹雳的消息,让他有些心灰意冷,如果小瓷死了,母亲也死了…… 赵鹤亭不知道,他科举还有什么意义,他离开的这两年,他努力了这么多,还有什么意义,他连他最爱的人,都没见到,也再也见不到了。 栖山别院 夜晚,星光疏淡,风里夹杂着丝丝凉意,室内的熏香味幽幽弥散,顾盏瓷的思绪很乱,为了沉心静气,她练了一下午的字。 虽然还是写的软趴趴,像狗爬一样。 现在微月当空,宅院里陷入一片黑暗,可她还是没有等来男人。 “谭媪!” “公子还没有回府吗?” 谭媪在门口守着,应了声,“姑娘,公子已经回府了,好像在前院的东厢房歇着。” 顾盏瓷心里有点难过,她和赵鹤亭的关系,好像进入瓶颈了。 如果当初在建州,分别两年,她永远没有见到赵鹤亭,不见就不会多出很多念想,那时,若是马车没有破坏她的麦田,或许,她早就回了现代。 如今,她和赵鹤亭重逢了。 她却找不到当初谈恋爱时的甜甜蜜蜜,与现在的赵鹤亭在一起,她变得多疑猜忌,变得患得患失,再也没有从前那样,稳稳把握的感受。 她最讨厌不确定,既然如此不确定…… 她也不是没有正事干的,顾朔留下的遗言,建州的铁矿,那是一笔庞大的资源。 “谭媪,你去厨房准备点夜宵。” 听到屋里的声音,谭媪抬头望了望天,天空被繁星点缀,一颗一颗的闪烁,她笑的开怀,姑娘这是要去找公子啊! 那她得把宵夜,准备的丰盛一点,小两口今晚谈谈心,明日醒来,肯定又是欢欢喜喜了~ “哎,姑娘,我这就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顾盏瓷手里拎着食盒,径直向前院走去,这座栖山别院,前院的景色与后院完全不同。 后院风光迤逦,亭台楼阁,流水假山遍布,相比之下,前院的景观设计就简单许多,顾盏瓷瞧着,多是枯山水的石景。 庭院寂寂,明明整个别院人烟稀少,但顾盏瓷有种说不出的错觉,一切并不像她表面看到的这样,暗地里似乎还藏着人,可是,她也并没有看出端倪。 前院的东厢房,果然还亮着灯。 只是,屋里的窗子上,投射了影影绰绰的身形,那是赵鹤亭的影子。 他在……脱衣服? 难道,他是要洗澡? 先前有些心事,心底充斥着淡淡的忧伤,瞬间,她的忧伤就消散了。 顾盏瓷立刻放下手里的食盒,她悄摸摸地趴到了窗户前,轻轻推开一丝窗缝儿。 眼前就是一个好机会! 她心里所有的不确定,都会消失,一个人的脸可以相像,身子总不能也像。 两年前,她虽然没和赵鹤亭赤裸相见,但是,赵鹤亭一直很瘦弱,衣服下的身板也单薄。 她只要看一眼。 就看一眼,心里就有数了。 屋里人不疾不徐地解开衣扣,脱掉外衫,紧接着是里衣,上衣全部褪下后,那具男性躯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身形相当漂亮精悍,肩宽腿长,腰窄背阔,肤色偏白,后背却有些伤疤,全身的肌肉呈流线型,爆发力极强,腹肌块垒分明,仿佛雕刻一般。 原本只想看一眼,可是,顾盏瓷却看了又看,舍不得挪眼。 他肤色很白,顾盏瓷印象里的赵鹤亭,也是肤色白皙,这点对上了。 可是,这人身材极好,一看在床上就贼猛,怎么看也不像是赵鹤亭那样的文人,倒像是个武将…… “躲在外面偷看,是不是有些不够光明磊落!” 屋里突然传出男人的声音,顾盏瓷心里暗叹一声,“糟糕,被发现了”,既然如此,她只好大大方方推开门,走进屋里。 脸皮端的忒厚。 看裸着的帅哥,还要啥脸面! 第33章 “裤裆藏雷” 进屋之后,暖意潮热扑面而来,袅袅娜娜的水汽,将顾盏瓷团团包围,与她猜测的一致,这人真是即将洗澡。 周浔自然看到她的落落大方,不禁哑声笑道:“过来,帮我沐发。” 白日,处理掉京观的尸体,他便进了宫,杀了小皇帝身旁的几个太监,威慑到一些人,那些都是平日里跟着李祖德的爪牙。 这会儿累得很,回来便想沐浴泡个澡,也顺便洗掉身上的血腥,哪料到,外面藏着只偷窥的野猫! 顾盏瓷:“让我帮你沐发?” 周浔不置可否,他语气沾染了玩味的笑意:“我们总要成婚的。” 男人的话语,无疑让顾盏瓷浑身的热血,全部涌上脑门,她整个人飘飘然,仿佛踩在云端中。 进入这扇门之前的怀疑和猜忌,她再也试探不出口。 “可是……” “你不是洗澡嘛,洗澡怎么不脱裤子?” 周浔没料到,一个姑娘家的说话,竟然可以如此直白。 “你刚才也说了,我们总是要成婚的,既然如此,你不会还害羞~” 顾盏瓷的眼神里带着跃跃欲试,似乎真的想看男人脱裤子! 周浔的错愕很快归于平静,他寻思着,柳氏女的大胆以及淡定,难道曾经已然和“赵鹤亭”共同沐浴?? “也好,洗澡确实该脱裤子。” 既然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哪怕看到身子,也不用大惊小怪,周浔尽量说服自己,他现在是“赵鹤亭”,不是“周鹤亭”。 男人的话音刚落,感到错愕的人,却变成了顾盏瓷。 她就是调侃调侃而已,这人还当真了? 若是从前的赵鹤亭,定然会脸红脖子粗的赶她离开这里,怎么会顺着她的意。 谁料到,顾盏瓷迟疑片刻,周浔却真的褪下了亵裤,浑然不觉的大步迈进浴桶。 “你在愣什么?” 周浔的声音传来,顾盏瓷的脑海里,早就被“裤裆藏雷”四个字,充斥的满满当当。 “啊??你刚刚说什么?” 亲眼见到的震撼,比她想象的还要夸张,野蛮的气势扑面而来,极具视觉冲击力,他大得不像话。 周浔却被眼前女子的可爱,给逗笑了。 她还不知道,她的脸蛋迅速染上一层绯色,眼睫飞速的颤动。 敢情她方才虚张声势,看到男人身子而已,她的胆子竟这么小! “这下,可以帮我沐发?” 周浔好整以暇坐在水里,自顾自把头发全部散开,浓密乌黑的头发浸透在水里,映衬着他的五官更加侬丽,狭长的凤眸微微闭合,毫不在意身旁女子是否会肆意打量他。 而顾盏瓷,却并没有肆意打量他。 或者说,她的视线停留在头发上,便戛然而止,生怕再看到水下那可怕的丑东西。 好丑啊,虽然体积可观,却大大的增加丑的面积。 她专心致志拿起水瓢,淋在周浔的头发上,细致的搓洗头发。 周浔习惯了别人伺候,自小身边仆从成群,不论男女,在他眼里只是奴才,他心里再没有任何波澜。 遂想到了什么,他手搭在木桶边沿,姿态闲适放松,道了句,“你可想出门?” 顾盏瓷愣了一下,这人先前就说,等她伤好之后,可以出门逛逛。 可她的伤势,一直没彻底好透。 伤疤虽然在渐渐愈合,但因为她先前没有忌口,吃了海鲜、喝了酒、又挠了伤口,伤势便反反复复的发作,她也很苦恼。 “我自然想出门的,可我身上的伤……现在天气也冷,大概不能经常见风?” “可以出门。” “不必在外面逛。” 是哦,京城里的小吃铺子、成衣铺子、酒楼茶楼饭馆,应有尽有,她完全可以不用在外面吹大风,室内的玩耍项目也挺多。 “那我想去吃好吃的,京城的美食一定很多,我还想去看看画舫……哦,对了,外面的告示栏里,可否贴我的画像通缉我?” 顾盏瓷叽叽喳喳的,还没出门逛呢,似乎就已经身在闹市中。 “告示栏,没有通缉你的告示。” 周浔只回答了要紧的问题。 得到了安心的答案,顾盏瓷没有再问更多,她三两下舀了几瓢水,冲洗着男人的头发。 然她不说话了,屋里便是沉寂。 等门一开一闭的声音响起,周浔立刻睁开眼睛。 人这就走了? 周浔有一瞬的怔忪,随后,立刻从水中站起,他跨步离开浴桶,拿起架子上的干净衣物,披在身上。 回到后院的主卧房,只见屋子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亮。 周浔头痛得很,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再去哄着任何人,冷风嗖嗖地吹着他的身子,零星凉意仿佛渗进他的骨子里。 他转身离去,终究在东厢房歇下了。 而顾盏瓷,听见院落的脚步声,她并没有起身去开门,只是躺在床上,眼睛瞪大如铜铃,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心头的石头落下了。 她方才无声息的离去,不仅因为没什么可聊的,还因为一个恐怖的发现。 这个赵鹤亭,头发上沾了血迹。 给他沐发时,顾盏瓷还记得,淋下来的水掉在地上,些微变成红色,还有股淡淡的腥味。 排除做饭宰杀动物,赵鹤亭说他在翰林院上值,一个文官,如何头发会染血呢? 顾盏瓷百思不得其解,不敢置信这人沾了命案,就这样惶惶不安许久,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翌日清晨,天更冷了。 外面阴云密布,雾霾重重,周浔率先起床,看着这样的天气,心情也有些沉闷。 他深邃的眸中,夹杂了许多情绪,脑海里,再次浮现建州战场的惨状。 加上昨日,京观的尸体,犹如一座大山,沉甸甸压在周浔心头,即便他是刽子手,放了火,烧灭掉那些死尸,可他心里并不全是痛快。 “国公爷,起的这么早!” 秦云英来到这栖山别院,就看见周浔站在前院的东厢房窗前,似乎心事重重。 “她还没醒,先不急着练字。” 看到秦云英出现,周浔也就想起来了,这是他给柳氏女请的夫子。 第34章 她是重犯 秦云英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还很年轻,明明就和自己的弟弟秦长风,岁数相近,可是周浔却沉稳内敛,如同一把古朴的宝剑,出鞘便是逼人夺魄的锋芒。 他眉眼冷淡疏离,秦云英不禁笑了。 回想这人面对那个小外室,还是一脸的和煦春风,而现在的他,低垂的眸中好似结冻的冰潭,让人不寒而栗,与那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敢问国公爷,那女子……可是你养的外室?” 周浔抬起头,眉眼间划过一丝不解,似乎没想到,秦云英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 “她是重犯。” 这一次感到疑惑的人,变成了秦云英。 重犯?? 她知道周浔是个武将,手里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他面对的敌人、抓到的俘虏,也不计其数,能被周浔称之为“重犯”的人,一般都是穷凶极恶的鞑子首领,或者是意图谋权篡位的反贼。 一个小姑娘家,怎么会是重犯? “国公爷,您在说笑,那姑娘看着也就二九年华,一脸的青春洋溢,怎么可能是重犯,难道……难道她是探子?” 对于公事,弟弟秦长风并没有告知她,因此,秦云英也搞不懂,这周浔究竟在唱什么戏。 “秦夫子,不该问的,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周浔向来,不喜欢女子过多打听他的事情,尤其是,秦云英似乎话太多了,即便弟弟秦长风是他手下的副将,可终究,他与秦云英是毫无来往的陌生人。 “国公爷,那我就不多问了。” 秦云英知道,周浔并不是一个好人,男人的提醒,一下子点醒她,是她多嘴了。 她走向厅房,笔墨纸砚已经摆好了,秦云英其实,心里还是带着调侃,这周浔的情感纠葛还真是扑朔迷离,让人摸不着头脑。 国公府里,有个结冥婚的正妻,在外面的别院,又养着一个“重犯”,要她看啊,这小外室,八成不是犯了罪的“重犯”,而是情感上,伤害了周浔的“重犯”。 不然,那样年轻的一个姑娘,怎可能犯下大罪,即便是抄九族被连坐的女眷,也应该关到教坊司,或者流放,而不是由周浔单独处理,还找个别院住着。 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犯人! 二人在厅房,相顾无言。 周浔手里端着茶盏,细细品酌,秦云英在练着字,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个该来的女子,却迟迟未来。 “国公爷,您看要不去通知姑娘一声?我这下午,还要去国子监教书,总不能一直等着。” 秦云英有些着急了,她催促周浔。 “嗯,我去看看。” 男人应了一声。 其实,也不用他亲自去,吩咐徐茂或者谭媪即可,可周浔一早起来,就是在整理自己的心情,整理昨晚发生的事情。 现在心情平复了,该面对的,他自然要亲自去面对。 来到主卧房的门前,周浔毫不犹豫地推开门,进屋就看到那柳氏女,睡得四仰八叉,睡没睡姿,睡衣凌乱。 “醒了吗?秦夫子过来了。” “早上,你跟着她练字,下午,大夫来看看你的伤,伤好的话,我带你出门逛逛。” 周浔说话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和缓。 “秦夫子现在就来了?” 顾盏瓷惊讶的问出声,她当即从被窝里坐起来,不得不说,那位秦夫子还真是兢兢业业,实在太准时了,让她有种上早八的感受。 “对,人已经在厅房候着。” 周浔自觉的坐在床铺上,他拿起了架子上的衣服,帮着顾盏瓷穿,这样的活计,如今做的更加得心应手,若是让旁人看见,定会以为二人早就是一对恩爱眷侣。 离开后院,二人就分开了,周浔去了前院的书房,顾盏瓷则单独走向厅房。 “秦夫子,早~” 顾盏瓷笑笑的打了声招呼。 秦云英则笑笑的点头,不得不说,看着这个漂亮娇俏的姑娘,秦云英心里总有种做母亲为她担忧的心理。 这孩子,岁数不大,怎么就招惹到了周浔?周浔可不好伺候,若是得罪了周浔,这孩子以后啊,可是有吃不尽的苦头。 “坐,最近可有练字?作业可完成了?” 顾盏瓷点点头。 她的作业,就放在厅房的博古架底层,她走过去,从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沓宣纸,上面都是她临摹的大字。 秦云英接过了这份作业,她认真的查看,发现临摹的还不错,总算是有些欣慰。 虽然先前,徐茂让她每三日到这别院来,可她终究抽不出时间,未能按时赴约,便隔了好多日,才再来这里。 “那今日,临摹宋词。” “或者,你还有什么疑难杂句,要向我请教?” 顾盏瓷摇摇头,她心里没有其他要了解的诗句了,但是,她想起来一个重要人物,鹤亭说他找到父亲了,这位女夫子大概认识鹤亭,想必……也认识鹤亭的父亲! “秦夫子,坐下来,我一边临摹字帖,我们一边聊聊天。” 秦云英的眉梢微挑,她觉得,这小姑娘八成是要旁敲侧击的打听周浔的事儿了。 果不其然,顾盏瓷直接问了句: “秦夫子,你在国子监教学,应该不接待外来的学生,难道你和鹤亭认识?你才会过来教我练字?” 秦云英倒也没有隐瞒。 “认识,我弟弟和他是同僚。” 这姑娘叫得出周浔的表字,秦云英却忌讳,她可不能如此亲昵称周浔为鹤亭,只是用“他”代替。 “哦,既然如此,想必秦夫子应该听说过鹤亭的父亲?” 这个问题,还真把秦云英问住了。 好端端的,怎么问了死去的老定国公,还是说,周浔隐姓埋名骗这姑娘,就连父母家室也造假了? 秦云英犹豫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这问题,门口却传来了一道男声。 第35章 为什么造反? 徐茂从厅房外走进来,他低着头,并不敢看顾盏瓷的容貌,恭恭敬敬的回答: “姑娘,公子和秦夫子只是泛泛之交,您要是想知道公子的亲生父亲,在下可为您解答。” “公子的父亲,是个从商的商户,公子和他相认的契机,就是当日科举及第,那人在榜下捉婿。” 徐茂就像是突然冒出来,让顾盏瓷有些吃惊,她本想通过秦云英,打探到更准确的消息,可徐茂说的话,与那个鹤亭说的一模一样。 甚至,秦夫子立刻跟着附和道: “是啊是啊,他父亲就是商户,他在翰林院上值,父亲从商,对他仕途也没助力,他自个儿单独住这别院,也就不足为奇。” 不得不说,秦云英的这番话,让徐茂很满意,徐茂朝她使了个眼色,秦云英心里这才舒了口气。 而顾盏瓷,也没再追问了。 既然大家都这样说,那她就当鹤亭的父亲是个商户,总之,昨晚她在鹤亭身上嗅到的血腥味,她该忘掉,一切翻篇,她该相信鹤亭的。 鹤亭对她这么好,给她请夫子习字,让她住大房子,供她吃供她穿,没有鹤亭,她不是沦落街头,就是死在街头。 “嗯,我没问题了,秦夫子,我会好好的练字。” 徐茂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他退出厅房,继续守在门外。 幸好国公爷做的事情,他早早就清楚来龙去脉,不然,还真是不好应付这个柳氏女。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这一次,顾盏瓷心无旁骛的,确实很认真在练字。 到了中午,秦云英离开了。 而顾盏瓷在用午膳,却看到曾给她看病的那个白胡子老头,身上背着医药箱,来到她面前,说是要给她复诊。 顾盏瓷伸出自己的胳膊,李太医为她诊脉,又查看了她身上的伤疤,随后配好药,也递给了谭媪。 紧接着,李太医就去了书房。 面见到周浔之后,李太医快步上前,冲着男人举手作揖行礼。 “老朽拜见定国公!” 周浔抬起头来,一脸正色望着李太医。 “起来,不必多礼。” 李太医恭恭敬敬地应道:“是!” 男人就坐在长案后,他的表情淡然,姿态也慵懒,但李太医却依旧感到惶恐,害怕自己行差踏错,便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等着周浔问话。 “前些日子,她吃了海鲜、还喝了酒、挠了伤口,不知伤势现下如何?” 听到周浔这番话,李太医心里一颤。 旁人都知道,定国公不是个好惹的角色,果然面对女子,也不会怜香惜玉。 那个姑娘,看着也就不满二十岁,浑身伤痕累累,外伤一大堆,竟然还放纵人吃海鲜喝酒,看来,定国公是一点也不在乎那女子。 现在又何必问伤势! 李太医真是搞不懂周浔,不过,他自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这段时间,还算修养的好,伤口在慢慢愈合了,吃些海鲜,喝点酒也不算大事,就是毕竟海鲜和酒,都是忌口的发物。” “那姑娘……沾了这些东西,即便用药,皮肤上难免要留疤了。” 周浔已经明白了,那日夜里,他给柳氏女涂的药膏,也只是帮助伤口愈合的,并不是去疤药。 男人微微颔首,说道:“留疤就留疤,你给她下一剂猛药,最好让她短时间内恢复,一直病殃殃的,也怪耽误事。” 李太医应道,“是!” “下去。”男人一句话,李太医并不敢再多说什么,他即便掌管太医院,可在周浔面前,实在人微言轻。 礼不可废,即便周浔不在意,李太医依旧冲他行礼,遂背着药箱离开。 午膳后,顾盏瓷回了卧房。 大夫方才已经给她看过伤,她也问过那个大夫,人家说她伤势无碍,且恢复的很好,顾盏瓷心里很愉快。 她哼着小曲儿,在卧房里挑着衣服。 鹤亭给她买了好多裙子,二人约定了,下午要出门逛逛,她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 而前院的空地上,停着马车,周浔在马车旁等着,当看到柳氏女袅袅婷婷的走过来,他的嘴角微弯起一丝弧度。 因为受了重伤,女子很是瘦弱纤薄,穿着水蓝色的裙衫,一双清浅的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看起来机灵极了。 而白皙的瓜子脸,染上点点粉红胭脂,又透出不自知的妩媚。 “上马车。” 周浔抛弃了他自我的意识,尽量将自己代入到一个合格未婚夫的身份,他握住眼前人的手,扶着顾盏瓷,将她送上马车。 而得了周浔的吩咐,徐茂便驾着马车,离开栖山别院。 马车在街上行走,顾盏瓷兴奋不已。 她伸手掀开马车提帘,路边的景象,在她眼前擦边而过。 京城的热闹,果然非同凡响。 沿路卖着吃食的小摊小贩,熙熙攘攘拥挤的过路人,衢阔街宽、市楼高耸,绣幕翻飞、招牌林立,好一派繁华盛景。 这个大楚朝的百姓,生活富足,安稳定居,而柳毅和北疆王,却是打破这样平静生活的反贼。 一瞬间,想到建州的总兵府,想到建州铁矿,顾盏瓷如鲠在喉。 “你说北疆王为什么会造反?还连累了柳家人,明明这个王朝,这里的百姓,大家生活的都很好。” 周浔一时间被顾盏瓷给问住了。 他一直以为柳毅造反,柳毅的女儿,也是追随赞同父亲的决定,可这个柳氏女,似乎是不同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有些人既要又要,想要的太多,便会失去更多。” 顾盏瓷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男子,褪下墨绿的文官鹭鸶补子官服,他身上穿着浅色的衣衫,更显得芝兰玉树、清贵凛然,时间到底改变了眼前人的思想和境界。 现在的这个赵鹤亭,浑身充满锋芒。 如此一个问题,若放在从前,赵鹤亭会选择中庸的回答,而不是如此直接的批判。 顾盏瓷在试着接受,也渐渐了解了,眼前的鹤亭,是一个全新的鹤亭,并不是从前,她所熟知的鹤亭。 第36章 对面雅座,是不是你二叔? “嗯,贪婪使人变得可怕。” “对了,这是要去哪里呀?京城有什么地方好玩?你给我推荐推荐呗。” 刚刚沉重的话题,被顾盏瓷翻篇了,她看着马车一路向闹市区走去,还不知道究竟要去哪里。 既然是出来游玩的,她还是不要聊那些扫兴的话。 “听书吗?我们去茶楼听!” “或者,逛逛首饰铺子,逛逛成衣铺,你感兴趣吗?” 周浔并不经常出来闲逛。 这还是第一次,他陪着一个女子,出门逛街。 他没什么好的建议,京城里,他最常去的地方,是马场和练兵场,很明显,他不能把柳氏女带到那里。 “可不可以都去啊?我想去听书,也想买衣服。” 顾盏瓷自然是感兴趣的,听书,听书,这不就相当于现在的小情侣,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嘛! “好,那就先去茶楼,再去逛街。” 徐茂自然听见车厢里的话,他调转马车的方向,便驶去了京城最热闹的茶楼。 最后,在京城的朱雀街停下来。 周浔和顾盏瓷下了马车,二人的长相和气质,引来一众旁观,如此长相优越的一对璧人,很多人纷纷驻足打量他们。 对于这样的目光,周浔并没有不适,可顾盏瓷心惊胆战的,她内心深处,一直都有自己是个通缉犯的潜意识。 即便鹤亭早就告知她,外面并没有通缉她的邸报,可顾盏瓷真的出现在人堆里,还是有些畏手畏脚。 “你确定官府没有贴告示通缉我?” 周浔低下头,看着女子眼神左顾右盼的,满脸都写着不安,他紧握了握顾盏瓷的手,带着她大大方方走进茶楼。 “相信我,没人在通缉你。” 男人的话,给顾盏瓷吃了一剂定心丸,顾盏瓷这才回握住周浔的手,二人十指紧扣着,走进茶楼。 一楼的大堂,台上的说书先生敲了惊堂木,正说着故事,台下人声鼎沸,许多人都在喝彩鼓掌。 茶楼里的伙计,并不认得周浔,但不妨碍他一眼看出了周浔的身份并不普通。 两个伙计,连忙来到二人面前招待。 “二位好,今儿我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是木也先生,在京城的人气颇高,大堂里坐着的许多人,排着队听书呢,一楼没座位了,二位请上二楼。” 这些伙计推荐二楼,周浔心里清楚,因为二楼的价钱更高,他也并不犹豫,道了句,“选间二楼的包房!” “好咧,二位请跟我来。”伙计领着两人上了二楼,还给奉上茶水点心伺候着。 顾盏瓷透过开阔的大扇窗户,往一楼下面望去,就看到那位说书人,穿着深色长衫,手里又拿起快板儿,情绪更加激昂的讲着故事。 “话说这位张状元啊,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公主新嫁娘,回到家乡去看望自己的糟糠之妻,写下休书,要休了这赚钱、供他科举的原配夫人……” 说书先生的声音,抑扬顿挫,顾盏瓷一时之间,听入了神儿,这讲的故事,不就是妥妥的陈世美,抛弃糟糠之妻嘛。 如此简单的一个故事,就在这个茶楼里,受到众人追捧。 顾盏瓷不禁想起,她在现代看过的小说,与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相比,说书先生的故事,实在不够draa! “鹤亭,幸好你不是负心汉。” 顾盏瓷扭头和周浔说话,就发现男人堂堂正正的,与她对视。 “我确实不是负心汉。” “我只是鹤亭。” 这句话像是洗脑般的,涌入了顾盏瓷的脑海,她下意识的就重复了一遍。 “对,你只是鹤亭。” 重复完这句话,顾盏瓷仿佛也安心。 如果眼前人不是鹤亭,那就太恐怖。 她在心里也开始说服自己,眼前人就是鹤亭,鹤亭也只能是他。 顾盏瓷扭过脸去,手没挣开,任由周浔继续握着,而她又将注意力,投入到说书先生的故事里。 一楼的气氛喧闹,相比之下,二楼就安静了很多,坐在二楼的雅座里,每个包房分别隔开。 周浔还不知道,他们在东侧的二楼包房,至于西侧的二楼,则坐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西侧的二楼雅座,几个纨绔子弟涂脂抹粉,打扮的招蜂引蝶,放浪形骸,怀里抱着身材婀娜的戏子,吸食五石散,聊着天儿饮着酒,气氛好生热闹。 门口还有小厮把守,一看就晓得,这个包房内的人非富即贵。 其中,却唯有一人,格格不入。 周京墨穿着深蓝圆领袍,肤色黝黑,腰间的蹀躞带,挂着一把油光水亮的黑皮鞭,黑沉沉的手柄上,垂下一串红璎穗。 与周围坐着几个打扮精致、光鲜亮丽的男子相比,周京墨实在太糙了,他看着身边的好友宋厘,怀里搂着的人是个小花旦,二人互喂酒水,如此不管不顾,周京墨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随后,他自己倒了一大杯酒,猛地灌入口中。 宋厘也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他那日亲眼目睹周京墨当街纵马。 宋厘还记得,周京墨当时骑着的马,屁股后还拖着一个人,这会儿再看周京墨苦大仇深的喝酒,他开口说道: “京墨,今儿是我生辰,大家来这儿热闹热闹,你板着脸做何?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周京墨猛地将酒杯扣在桌上,“咚”的一声响,把宋厘唬了一跳,随后,就听这混小子说: “我二叔把我扔到军营里,关西卫啊!关西卫可是所有卫所里,练兵练的最狠的地方!!” “宋厘,你瞧瞧我才去没多久,整个人黑的仿佛从煤矿挖煤出来的,天天对着一群兵蛋子,又脏又臭又黑,我哪里能开心的起来。” 宋厘也知道,周京墨的二叔,就是定国公周浔,那个男人比他们也就大了十岁左右,可人家的成就,是他们这群纨绔小辈,完全攀比不了的。 “唉,谁让你那么嚣张,你倒是给我说说,那日你在犯什么浑?怎么把一个姑娘家的烈马拖行?这手段委实太狠了。” 提到那日的事,周京墨仿佛被踩到了尾巴,顷刻暴跳如雷、情绪激愤地说: “我没犯浑,杀人偿命,父债子偿,我那是报仇,给我爹报仇!” “哎哎哎——京墨,周京墨,你快看!对面的雅座,那人是不是你二叔?” 第37章 老房子着火 周京墨原本还情绪不稳,突然间,就被宋厘的话转移了视线,他抬起头,望向对面的二楼雅座,整个人不由得一愣。 在旁人未曾看到的地方,他下意识的攥紧拳头,指节用力的泛白,手背一片青筋暴起。 “是不是你二叔呀?” “周京墨,你说个话,到底是不是你二叔?你二叔怎么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旁边的人,难不成是你二婶?” “外面的人,不都在传你二婶是个打秋风的穷亲戚,再说了,他们还是结的冥婚,你二叔应该是一点都不喜欢她,那不喜欢的人,你二叔怎还带人家出来听书?周京墨,你那二婶看起来,长得不错呀。” 宋厘嘀嘀咕咕这一说,其他的纨绔子弟也听到了,大家纷纷望过去—— “宋厘,你没看错?京墨的二叔怎可能来这种地方?” 被人质疑了,宋厘连忙解释着。 “京墨的二叔,我自然认得,对面那个男人,就是京墨的二叔,但旁边的女人,我就不认得了。” 他们这些人,对于没身份的人,还可以狐假虎威,可面对周浔,他们一个个心里犯怵,因此,并没有几个人熟悉周浔。 也只有宋厘,和周京墨关系好,才更为熟知周浔。 “是我二叔。” “不过,他身边的女人,不是我二婶。” 这时,刚才还在怔愣的周京墨,一锤定音的回答,肯定了宋厘的说辞。 只是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周京墨却怒气冲冲地率先走出包房。 包房里,还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周京墨为何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好像要去对面包房找茬,可是,那雅座里的人,是他二叔啊! “宋厘,京墨现在是不害怕他二叔了?” “他这凶巴巴的出去,好像还把鞭子取下来,京墨不会是要去找他二叔干架?他能打得过他二叔吗?” 宋厘也是一片茫然的状态。 他虽然和周京墨玩的好,但是,自从目睹周京墨那日,将一个姑娘烈马拖行后,他就觉得,他有点儿搞不懂周京墨的行为了。 “应该不是,京墨平常最害怕他二叔。” “那他跑出去干什么?就算去见他二叔,他把鞭子取下来干嘛?他不会又要打人?” 这一群玩伴中,武功最高强的就是周京墨,平日里狐假虎威,他们偶尔也会与人打打架,而周京墨打架往死里打,妥妥是个狠角色。 “我们再等等看。” “他也不一定是去打架,万一就是去对面雅座,拜见他二叔呢!” 宋厘是有点害怕的,尤其害怕见到周浔,所以,他并不打算立刻跟周京墨出去。 而宋厘的视线,便紧紧盯住,他们对面的雅座,周京墨还没走到那间包房,人也没出现。 令人稀奇的是,周京墨的二叔,周浔也并不像是外表表现出来的冷酷严肃。 一时间,其他几个公子哥,也注意到这一幕,纷纷瞪大了眼睛,就盯着对面的周浔和顾盏瓷。 下一刻,那向来冷淡疏离的男人,将女人抱进怀里,二人脑袋缓缓靠近,越来越近…… 宋厘还喃喃自语地说着,“乖乖,亲上了?京墨二叔这是亲上了?” 回过神来,宋厘倒吸一口冷气。 “京墨他二叔,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老房子要着火啊!” 此时此刻,无论一楼的说书先生,讲故事讲的多么有趣热闹,都已经吸引不了这群纨绔子弟。 他们的眼睛直勾勾,眼珠子仿佛也不转了,就紧紧盯着对面雅座的那对男女,绝对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样旁观的机会,千载难逢。 而两个当事人,并不晓得,他们被人窥视了。 顾盏瓷的头发一松,她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方才,她的头发缠到男人衣服的盘扣上,她只要一动,头皮就被绷的很紧,一阵一阵刺痛。 周浔也有些束手无策,他想要把这缕头发扯断,可遭到顾盏瓷的拒绝,只能耐下性子帮她解开头发。 二人越靠越近,脑袋就凑到一起。 头发终于脱离那颗盘扣,二人抬起头时,顾盏瓷的脑袋,又狠狠撞上周浔的下巴,她疼的几乎嗷嗷叫。 “我去趟卫生间,头发现在也乱了,我整理整理,顺便解个手。” 习惯了现代用语,即便在赵鹤亭面前,顾盏瓷也是不避讳的,因此,她的话语落在周浔耳里,让男人愣了一下。 直到听见“解个手”三个字,周浔才反应过来,“嗯,我在这里等你。” 顾盏瓷离开包房后,她下了二楼楼梯,问了茶楼的伙计,便直奔后院的盥洗室,谁料到,与曾经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迎面而撞。 她原本低着头,想要与这个少年擦肩而过,但那少年不愿放过她,她往东走,少年挡在她的东面,她往西走,少年挡在她的西面。 “你想做什么?” “让开,别挡我的路!” 周京墨一早下来,他来这盥洗室,就是专门蹲点儿的,终于蹲到顾盏瓷,他又怎么可能放过顾盏瓷。 刚才包房里的公子哥们,全都猜错了,周京墨压根没有、去对面雅座拜见他二叔的打算。 “让开?”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投。” “当日放你离开,你不找个地方躲着,偏要出现在我面前,那就不要怪我无情。” 周京墨手里拿着他的黑皮鞭,摩挲把玩几下。 “你想做什么?” “你太过分了!你之前说,要让我血祭你爹,冤有头债有主,就算你想杀我,也得让我死个明明白白!” “你说,你爹是谁?我怎么就和你爹结仇了?” 顾盏瓷一直搞不懂,眼前这个冲动暴躁的少年究竟是谁,从她穿越来这里,时间过去了五年,她扪心自问,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她本就是个宅女,平常也只是外出画画写生,压根没得罪过任何人。 除非……除非眼前人,和几月前的建州战役有关。 第38章 别管他,让他说! “你爹,是不是死在建州战场上?” 顾盏瓷这话问出口,就看到眼前的周京墨有些动容。 她当即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我爹死的好惨、好惨。” “他的尸体被送回京城时,浑身焦黑,就像是一具焦炭,手和胳膊都被炸飞了,面目全非。” “都是你们柳家人造的孽,都怪你爹,是你爹派人埋的火药,是你爹和北疆王沆瀣一气,好好的日子不过,他们要联手造反,造成如此的悲剧。” “你可知道,建州那一役死了多少人,多少将士的孩子,像我一样没了爹,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爹把你保护的太好,让你下了大狱,都还能平安活着!” “我不管你爹,给我二叔灌了什么迷魂药,也不管你给我二叔,灌了什么迷魂药,总之,在我这里,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啪”的一声鞭子响,周京墨抬手挥起鞭子,而顾盏瓷闪身一躲,鞭子在空中,落了个空响。 “你敢躲!”周京墨怒吼道。 “我为什么不躲?凭什么我要白白挨打?” “我告诉你真相,真相就是你找错仇人了,我不是柳家人。” 顾盏瓷这次理解了,她终于知道,自己是受了无妄之灾,受了柳家的连累,眼前的少年,把她当成了柳毅的女儿。 “有种你别躲,血债血偿,父债女偿,你爹犯了罪,你这个女儿,就该替他还。” 顾盏瓷只觉得,这少年彻底疯了,什么话也不听,说出真相他也不信,他只相信他认为的事实。 顾盏瓷望着那样粗壮的鞭子,若是抽下来,她不死又是重伤。 “我再说一遍!!” “你找错人了,我不是柳毅的女儿!” 身后的少年,像条疯狗一样追逐着她,不管不顾的,顾盏瓷只能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地往外跑。 终于,在拐角处,看到了周浔。 “鹤亭!有个疯子要杀我!” 周浔走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宋厘和一群公子哥,他刚才在雅座内候着,这个宋厘,突然跑过来拜见他。 他知道,这孩子和侄子京墨是好友。 宋厘既然出现在这座茶楼,那么,京墨肯定也在,果不其然,这个宋厘,就是来问他京墨的下落。 联想到柳氏女下楼去茅房,周浔心里一咯噔,他立刻离开二楼雅座,直奔后院的茅房。 正如他所料想,他的侄子周京墨,就是蹲点要找柳氏女寻仇。 “大郎,你这是做什么?” 周京墨看着,他的亲二叔竟然要护这柳氏女,那柳氏女还有脸躲在二叔身后,有恃无恐的模样,周京墨心里更气不过。 “二叔,你起开!”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仇恨,你要还是我二叔,就不要阻拦我报仇!” 如此的称呼冒出来,如此亲昵的语气,顾盏瓷心里瞬间哇凉哇凉的,她仿佛踩在悬崖边上,在等一个极度危险的结果。 “二叔?他叫你二叔?鹤亭,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顾盏瓷难以置信。 给她带来那么多伤害,追着跑着要杀她的少年,竟然是鹤亭的侄子? 这也太荒谬了。 “他就是我二叔,我是他亲侄子,这下,你应该都明白了,这个男人就算对你好,他也是跟你有仇的。” “所以,你还不如死在我手里,免得被人白白睡了卖了,你还惦记人家的好。” 此时此刻,周京墨有些慌不择言了。 他心里想什么,便全都说出来,甚至也毫不顾及周浔,因为在他看来,二叔帮着柳氏女,他也有些痛恨二叔了。 听到周京墨如此不顾及的话语,周浔的脸色彻底暗沉下来。 他刚要训斥,眼前的少年却手腕挥动,空声响起,一道长鞭狠狠直冲顾盏瓷的面门袭去。 可他周浔,就在前面站着。 他这个大侄子,等于也毫不顾及他了。 周浔伸手一挡,鞭子抽在他的胳膊上,衣袖顿时破裂,胳膊上的皮肉鲜血淋漓,撒了一地血珠子。 顾盏瓷望着满地飞溅的血,她呼吸一窒,有些回不过神。 反倒是还杵着的宋厘,有些气愤,觉得周京墨实在太不争气,他当即吼着自己的好友:“京墨,你昏了头了?你怎么能拿鞭子打你二叔?” 可周京墨,早已走火入魔。 心里的仇恨之火,彻底烧毁他的理智。 他把长鞭别回腰侧的蹀躞带,鞭子上还带着周浔的血液,染湿了他深蓝色的衣袍。 他完全不听宋厘的劝说,当着周浔的面,毫不在意与周浔对峙。 “他阻挡我报仇,他不是我二叔。” “他和仇人的女儿搞在一起,不干不净,不清不楚,他被美色迷昏了头,他早就不是我二叔了。” 宋厘听到好友这越来越不像话的发言,他都觉得窒息。 “京墨,你快点道歉,你怎么能这样说你二叔……” “别管他,让他说!” 周浔打断了宋厘的话,他面色平静,一股上位者的冷酷,在他眉宇间凝聚,不怒自威,甚至,周遭的气氛也变得紧张肃然。 “你想说什么?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今天,你就通通给我说出来!” 可周京墨,骤然间,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做什么,他心慌意乱了,不敢看周浔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放在顾盏瓷身上。 语气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将话语的机锋,对准顾盏瓷。 “我只剩一句话要说。” “二叔,你记住,这个贱人、是仇人的女儿!” 顾盏瓷从周京墨的眼中,看到他对她的轻贱和鄙夷,她只觉得厌恶,也觉得憎恨,还有无可奈何。 眼前的鹤亭,拥有着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他认识国子监的女夫子,还说亲生父亲是个商户,如今又多了一个侄子,侄子的父亲,还死在建州战场上…… 脑海里的信息交织缠绕,仿佛一张大网,将她罩在无边的黑暗里,脑袋昏昏沉沉的,胸口也快透不过气,顾盏瓷再也不想留在原地,她转身,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徐茂也在跟前,看到顾盏瓷离开,他向周浔询问,“国公爷,用不用属下去追柳氏女?” 周浔颔首,“跟着她,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第39章 他不是鹤亭 这时,周浔才将目光,放到眼前的少年身上,他的眼睛很冷很冷,即便眼前人,是他的亲侄子,他的目光也如同三冬天气,彻骨冰寒。 就这样,看了周京墨许久许久,周浔一句话都没说,人便转身,离去了。 宋厘和几个公子哥,刚才都紧绷着心弦,生怕周二叔会夺过周京墨的鞭子,狠狠抽周京墨一顿,可周二叔不言不语的,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但是,往往是这样的毫无作为、毫无训斥,更加彰显了周二叔内心里的失望。 宋厘立刻走到周京墨跟前,他有些义愤填膺的抱怨周京墨不争气: “你看周二叔对你多好,你那样说周二叔,周二叔也没生气,你赶快回家,去找你祖母,让你祖母在你二叔面前,多说点儿好话。” “过两日,等你二叔消气了,你再去你二叔面前,给他道个歉。” “周京墨,你就别犟着了,大人做事都有大人的道理,报仇什么的事情,跟我们小辈的也没关系,就算你想报仇,也该等到你羽翼丰满了,那时,你想做什么,也没人会拦着你。” 宋厘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让周京墨心里感到愧疚,刚才的逞威风逞完了,现在,他内心里一片空荡荡。 他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天大的错,二叔现在不惩戒他,是因为他的好友都在,二叔给他留面子。 “嗯,我知道了。” 周京墨失魂落魄的应了宋厘一声,看到他这样,宋厘也不好再说什么,几个公子哥,便转身,又回到了茶楼。 “你跟着我做什么?别跟我了,我不会想不开的。” 顾盏瓷回头,就看见徐茂,紧紧跟在她身后。 “姑娘,公子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实情,而是因为他亲生父亲这边的亲戚,都是些乱糟糟、乌烟瘴气的人,所以,他才会搬出来独自居住,哪怕那个别院的租赁费用很高,他也不愿回亲生父亲的家。” “这一次,你也看到了,刚刚那个少年,是公子大哥的孩子,虽然公子的父亲是商户,但是,公子的大哥没有从商,而是从军了。” “再加上建州战役的事情,姑娘,你应该比公子了解更多,那孩子,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不得不说,徐茂真是一个贴心的好下属,有了他的这番圆谎,顾盏瓷陷入周浔的陷阱。 再一次,越陷越深。 “我不怪他,你别担心。” “我就是没想到,他的身世背景如此复杂,我和他两年没见了,我有些不确定我们之间的感情了。” 徐茂没有再接话。 对于感情而言,徐茂清楚的知道,国公爷只是在扮演柳氏女心中的未婚夫,国公爷是绝对不可能娶柳氏女,也绝不可能,和这柳氏女在一起。 “哦,对了,鹤亭当初,是在周家把我救走的?” 既然那个少年是鹤亭的亲侄子,她也就明白了,当日见到的那个祠堂,应该就是鹤亭亲生父亲的家里。 “鹤亭的亲生父亲姓周?” “我看到了,那个少年把我抓去的祠堂,祠堂里的牌位上,姓氏全都是周。” “难怪是从商的,我记得那座周家宅子,比栖山别院更大,园林景木、一花一草,设计的巧夺天工,那样漂亮的一个大宅子,一定很贵很贵。” “还有你,徐茂,你是什么时候跟在鹤亭身边的?” “我认识的鹤亭穷困潦倒,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但是,我从没想过,他会呼奴唤婢。” “果然找到了亲爹,日子过得不一样,连亲娘也可以舍弃。” “再多的借口,却掩盖不了,他亲爹比亲娘有钱有势,他自然要待在京城生活。” “京城啊,这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城。” 顾盏瓷感慨万千,穿越之前的她,家乡只是在一个小县城,大学上的美院,在杭州。 那时的她,包括穿越后的她,从来都没想过,她会来到北京生活,也没有想过,她会沾上牢狱官司,还会交往一个隐藏的“富二代男友”。 古代的富二代呀!父亲住那么豪华的宅子,资产怕是要富的流油。 “姑娘,别想那么多了。” “活在当下,那就及时行乐,公子给了我银钱,让我跟着你逛逛,您看您还想吃些什么,想要买点什么?” 这些都是徐茂的肺腑之言。 依照往日里,国公爷对他说的话,如果建州铁矿有了具体消息,那么,柳氏女离死期不远。 如此一个青春正茂的女子,可能活着的时间,也没有太久了,徐茂有点惋惜,但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国公爷的任何决定。 “我想吃冰糖葫芦,老北京的冰糖葫芦一定很正宗。” “驴打滚呢?我还想吃正宗的驴打滚。” “我想要首饰,买点翠首饰可以吗?据说点翠很贵很贵,我就想要贵的东西,反正鹤亭现在,应该很有钱。” “还有缂丝衣服,蜀锦云锦衣服,我还想要双面异样绣的荷包,嗯……翡翠玛瑙呢?还有青花瓷,我想要青花瓷笔筒。” …… 顾盏瓷唠唠叨叨的,把自己脑海里能够想到的许多奢侈品,可以在古代买到的奢侈品,她全都说出来。 她知道。 这一次,她该离开了。 这个鹤亭,不是她心里的鹤亭,也不是她认识的鹤亭,和她压根不在一个阶级,他们的世界,完全是两个世界。 第40章 你不会是想逃走吧? 夜里。 顾盏瓷没有早早的入睡,周浔从外面回来时,看见主卧房的灯还亮着,他下意识的以为,顾盏瓷是在等他。 可进屋后,发现那个人手里拿着针线,不知道缝些什么,总之,缝的很认真。 她察觉到男人走过来时,心神一晃,手里拿着的针,不小心就扎到了肉里,手指头冒出一点血珠。 周浔看到她皱着眉头、手指流了血,他走到近前,关切的问,“被针扎了吗?我给你拿点药,涂一下。” 他挪过来一个绣凳,坐在顾盏瓷身旁,照着烛火,托起她的手指查看。 “还好,伤口不算深,不涂药了。” 这时,周浔的视线,注意到一旁的碎布上,眼前人像模像样缝着的、好像是一个布包?? “大晚上的,怎么还在做针线活?” “缝的是包吗?怎么不让谭媪帮你?” 白日的后续,徐茂都告诉了周浔,他知道,徐茂已经圆了谎,说多错多,还不如不说,他此刻,没有提白日的半句话。 顾盏瓷的眼睫颤了颤,她下意识的不愿说真心话,也不愿再告诉眼前这个“鹤亭”,有关自己的任何计划。 “我天天除了练字,也没其他事可干,今天,我买了好多东西,整理完那些物品,闲下来了,就缝着玩儿嘛,缝个包,装宝贝。” 周浔没有意见,他只是伸出手,想要将顾盏瓷抱到怀里,他下意识这样做了,可怀里人浑身一僵,却开始剧烈挣扎。 刹那间,周浔敏感的察觉到,柳氏女对他起了防备! “别动,我想抱抱你。” “哎呀,我还要做针线活,你起开啦,快去洗漱,天色不早了,洗洗睡。” 周浔低下头,仔细端详顾盏瓷的表情,她好像并没有生气,也只是随口一说。 “好,我去洗漱。” 男人起身,心里琢磨着,一会儿睡觉总是要睡在一张床上,安抚的话,试探的话,待会儿再说,也不晚。 等他再回到卧房时,却发现,床上多了一床被子,这是要和他分出个楚河汉界,周浔的眉眼弯了弯,情不自禁就笑了。 柳氏女不会以为,两床被子分开睡,就能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上了床,原本安静的躺着。 等待了一会儿,身旁人迟迟没有动静,周浔便翻过身去,轻轻抚着顾盏瓷的后颈,声音有些模糊地说: “你缝的包,不会是……” “想要逃走?” 脖子就是她的命门,可她的后颈,就被男人握在手里,似乎只要她一句话答的不对,眼前人,就会像他的侄子一样,疯狂的杀了她。 顾盏瓷只觉头皮发麻,从前种种想要与这个人亲近的冲动,全部化为乌有,她现在感到恐惧不安。 可她不能慌,翻了身,抱住男人的身子,声音娇娇软软的说,“鹤亭,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个包就是装宝贝的,我买了那么多奢侈品,可不得好好装起来,况且,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舍得逃走呢!” 周浔也只是试探的说了说而已。 看到柳氏女还是依赖他,周浔的心都软了,他紧紧揽住顾盏瓷,忽然说道,“觉得委屈吗?” 顾盏瓷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话从何而来? “你是说白日里,你侄子的事?” 就听到周浔娓娓道来:“他今年十四岁,为人莽撞了些,但心眼儿不算特别坏,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教训他,绝不会让他,再到你面前胡来。” 周浔的手,轻轻摩挲着顾盏瓷的肩头,仿佛在给予她安慰,顾盏瓷有些茫然了,那个少年白日里,如此羞辱这个男人,也不见他有半点反应,大晚上的,又何必说这些话。 顾盏瓷并没有当一回事,她敷衍的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肯定会帮我出气,鹤亭,你对我最好了。” 随后,她假装打了个哈欠,翻过身,滚到了床榻里侧,离开周浔的怀抱。 昏暗的床帐里,周浔望着顾盏瓷的背影,渐渐出神…… 白日里,他没有当即训斥周京墨,是因为他也在怀疑自己,他的发心,以及他的行为举止,还足够坚定吗? 尽管好几个夜晚里,他无数次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他对柳氏女毫无私情,只是为了建州铁矿而已。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今晚看到柳氏女,在用针线缝制包袱,那个包,可以装很多东西,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征兆,他心里有一刹的慌乱,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柳氏女离开。 这种害怕,是因为害怕会失去建州铁矿的线索吗? 还是掺杂了其他别的情绪? 周浔的心中,万千思绪,复杂难言。 翌日傍晚,京城的定国公府,笼罩在夕阳西下的万丈霞光中。 周京墨在这祠堂里,整整跪了一个白天,二叔身边的亲卫徐茂,就在门口守着,一旦他有懈怠或者懒散,徐茂便会督促他。 周京墨满脸写着倔强,可膝盖实在疼痛,他只要一揉腿,就疼的龇牙咧嘴,他刚想起身,稍微偷懒,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随后,便是徐茂的答话,他知道,是他的二叔在门外。 周京墨立刻恢复了姿势,再次跪的腰背挺直,而周浔推门进来,径直走到祠堂上方的高椅坐下。 周浔没有率先说话,周京墨也傲气的不肯出声。 叔侄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周浔手里拿着帕子,不急不徐地缓缓擦过一个个牌位。 昔日的那些祖宗牌位,通通被柳氏女砸碎了,周浔便让工匠重新定制了一批牌位。 如今,周浔手里拿的牌位,是崭新崭新的紫檀木牌位。 当拿到周源的牌位时,他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周源”两个字。 “二叔,你手上拿着我父亲的牌位,你对得起我父亲吗?” “他是为了救你而死,你怎能不替他报仇?害死他的柳家人,就应该通通杀干净,那个柳氏女就该去死,你不应该让我罚跪的,我没有错!” 周浔并没有生气,反而平静的问:“军中有军纪,练兵的将士不可擅自离开,你是从卫所偷跑出来的?” 周京墨不怕周浔发脾气骂他,就怕周浔不阴不阳、一脸淡定的质问,这代表暴风雨前的平静,他心中一凛。 顿时想起,上一次被二叔训斥,是在京郊大牢门前,二叔告诉他,让他紧着他的皮! 心脏开始砰砰砰的乱跳,彷徨惊慌的情绪涌上心头,周京墨这时,终于有些后悔,后悔他昏了头。 刚刚就应该立刻给二叔道歉的,他在二叔面前装什么坚强! “秦副将告诉我,你在关西卫四肢不勤、懒懒散散、庸庸碌碌,这一次,你是私自离开卫所。” 周浔放下手里的牌位,将那块镌刻着“周源”名字的牌位,放到原来的位置,端正摆放。 “谁撺掇你私自跑出卫所?” 第41章 教训侄子 此时此刻,终于感到害怕的周京墨,被吓得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的回答: “我是听秦副将说的,秦副将说,你要给柳氏女请夫子习字,秦副将的姐姐,还以为柳氏女是你养的外室。” “这就是你在军中懒散,不学无术、毫无长进的理由,因为我养了外室?” 之前拿着鞭子,胡天胡地的那股劲头,在周京墨身上看不到丝毫了,他现在惊慌失措的,额头上都冒出了小汗珠。 “二叔,我错了。” “我不该私自从关西卫跑出来。” 他干脆利落的认错,可周浔却被他气笑了。 “你在卫所里,不好好练兵打拳,不听上峰命令,还敢跑到主账里,偷听上峰讲话,周京墨啊周京墨,你可真是肆意妄为,把军中卫所当成家里,是不是?” 很明显,周浔是有私心的,他并不想把柳氏女的事情,牵扯到他们叔侄二人之间。 哪怕是训诫周京墨,他挑出的错处,也只是把矛头,对准了周京墨不求上进,在军营里肆意妄为。 果不其然,有周浔的引导,周京墨的思绪完全跑偏了。 “二叔,我就不适合从军,我从小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就算把我扔到军营里,我也不是做武将的料。” 周浔厉声呵斥道:“那你想做什么?” “想挥着鞭子打架斗殴、当个地痞小流氓?还是喝着花酒、抱着女人,当个浪荡败家子?” 周京墨的嘴唇动了动,他自己心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干什么,他很迷茫,心中充满了委屈,他父亲已经死了,二叔为什么还要对他如此严厉? “你既不想从军,那就去念书,同普通人一样,走科举道路。” 周浔站起身。 一步步向周京墨走过去。 直到与他擦肩而过,周京墨顿时痛哭流涕,他爬过去,抓住周浔的裤腿,哭哭啼啼的说: “二叔,我也不是读书的料,我考不中进士的……” 他之所以会有如此举动,就是被周浔话语中的“同普通人一样”,给吓得大惊失色,二叔口中的同普通人一样,那就相当于将他除去周家。 意思就是,他周京墨以后,再也不能借着定国公府的光,享受任何权利和荣耀,他会变成一个普通人一样,辛辛苦苦谋生、兢兢业业赚钱,再也不会有家族和人脉的任何庇护。 不,他不能失去定国公府的庇护。 而周浔垂下头,打量他这个亲侄子,狭长的黑眸微眯,表情幽深难测,骤然间,他弯下腰身,一把拧住周京墨的脖子。 “让你紧着点皮,京墨啊,你还是不听话!” 随后,周浔从周京墨的腰间,夺过了那根油光水亮的黑鞭子,他握着鞭子的手柄,又看了看周京墨的脸…… 周京墨仿佛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的脸色煞白煞白,二叔不会是要毁了他的脸?那根黑鞭子,是他从二叔的书房里偷过来的。 他很清楚,这根鞭子威力十足。 如果抽到人身上,不死也得掉层皮,更何况,二叔是个武将,浑身都是力气,如果用来抽他,二叔一定不会手软。 “不要,二叔,你别抽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就回卫所去,我一定好好练武,我将来上战场,一定好好打仗,我也要当一个将军,绝对不会给我们周家丢脸……” 周京墨哭的鼻涕都出来了,全都蹭在周浔的裤腿上,周浔嫌弃不已,猛地抽出自己的腿,便是一鞭子,落在周京墨的后背。 他对周京墨迟来的认错,毫不买账。 手腕只是轻轻动了两下,便是几鞭子再次抽在周京墨的身上。 周京墨被鞭子抽的嗷嗷叫,就像是一条狼狈的老狗,再也看不到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不知抽了周京墨多少鞭子,总之,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徐茂在门外听的汗流浃背,却不敢出声有任何阻拦。 终于,祠堂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周浔大步走出来,浅色的衣衫上沾染了不少血渍,他吩咐徐茂,道了句, “通知他母亲,过来给他收尸!” “是!属下马上去通知大夫人!” 周浔离开后,徐茂立刻冲到祠堂里,就发现,周京墨的身子蜷缩成一团,人并没有死,只是痛昏过去,他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里感叹,国公爷终究是不忍心的。 即便这孩子,那样叛逆,那样辱骂国公爷,国公爷还是忍了。 不然,若是旁的外人,敢对国公爷的事情指手画脚,就是有九条命,也得死的干干净净。 没过多久,祠堂里,响起哭哭啼啼的声音,府里的大夫人,匆匆忙忙跑过来,看到周京墨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当即哭的泪流满面。 大夫人穿的雍容华贵,平日里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可偏偏敢怒不敢言。 尤其是徐茂就在跟前,她连骂一句周浔的话,也不敢骂出声。 只能把周京墨抱在怀里,还要麻烦徐茂,帮她一起把人抬回去…… 过了一日,云青釉直到坐在大夫人的茗翠阁,才知道,她这远房表姐生的儿子,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表姐,你是说,大郎私自从卫所跑出来,还当街辱骂周浔?” 大夫人无奈的点点头。 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夫人也认为,她这个儿子该打,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忤逆周浔,辱骂周浔,肆意妄为,实在该打。 却没料到,她对面坐着的女子,笑的花枝乱颤,仿佛肚子都笑疼了。 “青釉,你是在看我笑话吗?” “被大郎辱骂的人,被大郎忤逆的人,是你的夫君周浔,你怎还如此高兴?” 云青釉自然高兴,她巴不得看周浔日子过得不痛快,有人能够和周浔作对,有人能够忤逆周浔,她开心的不得了。 “表姐,我高兴,自然是为大郎高兴啊,你瞧瞧,整个京城里哪有人敢忤逆周浔,就连当今的小皇帝,面对周浔都得点头哈腰,恭恭敬敬的。” “咱们的大郎啊,那是有出息!” 第42章 二婶,二叔养外室 谁知道,云青釉和大夫人说的这番话,全都被里间的周京墨,听了个干干净净,此时此刻,周京墨就在床上趴着,屁股上和后背都是鞭伤。 听到云青釉的话,倒是给了他一些安慰,周京墨突然也觉得,他自己很有本事! 想想也是嘛,满京城的人,估计也只有他周京墨,敢在他二叔周浔面前,耀武扬威、张牙舞爪。 “二婶,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二叔在外面养了外室,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那个外室,可是生的花容月貌,好看的不得了,能把人的魂儿都给勾跑。” “你瞧瞧,我二叔压根不在公府住着,就是在外面吃的太饱,哪里还用回家吃!” 因为云青釉夸奖了他有出息,周京墨听的很顺耳,他自然也要回报云青釉,便把这个消息透露出来。 “你说周浔在外面养了外室?” “大郎,你怕是说笑,你二叔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哪个小姑娘会喜欢他!” 云青釉不以为然,她脸上一派淡定,丝毫没有慌乱焦躁,甚至心里有些不信。 她脑海里,还记得上一世,周浔即便没有毁容时,身边也没有任何莺莺燕燕,男人仿佛一个冰冷的大杀器,出鞘便是锋利,夺人性命太过容易,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太有压迫感。 平常也没有任何女子,敢凑到周浔面前,周浔会养外室,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何况,上一世的裴老夫人无数次的哭诉,可怜她儿子,二十多岁还是童子鸡,转眼就成了无根之人,一辈子没尝过女人滋味,当时还搞了一堆器具,让她伺候周浔。 云青釉想想就不屑的冷笑,周浔怎可能养外室! “二婶,你别不信。” “二叔真的养了外室,还请了夫子,去教那个外室习字,这都是我在军营里,听秦副将亲口说的。” 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滔滔不绝的讲下去,大夫人简直想撕了周京墨的嘴。 这孩子,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一点不懂人情世故! 她把云青釉找过来,本来就是想让云青釉去周浔面前说情,两个人毕竟是夫妻,有什么话,吹吹枕边风,周浔或许就消气了。 可京墨还真是火上浇油,不嫌事情闹得大,嘴巴没完没了的讲。 “大郎,你该喝药了。” 听到母亲的话,周京墨知道,自己又嘴瓢了,该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倒是满箩筐的往外倒。 他立刻找补道,“二婶,你别当真,我也就是听说的,二叔那样的性子,养外室肯定不可能。” 可云青釉却有些好奇了,她重生回来,周浔身上,倒是发生了不少改变。 直到离开大夫人的茗翠阁,云青釉还是满腹心事。 原本,她是不在意的。 可伴随她的重生,似乎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周浔依旧受了重伤,可他并没有毁容,也不知道男人的身体,具体受没受暗伤?他还养了外室? 难道……在上一世,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周浔真的养了外室?就连裴老夫人也不知道? 这个人是谁? 会不会是她认识的人? 回到沉香榭后,云青釉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婢女葵香看到她的样子,连忙关心的问道: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大夫人对你说了不好听的话?” 婢女葵香的话里提到大夫人,云青柚这才回神,大夫人找她过去的目的,无非想让她在周浔耳边说好话,为周京墨求情。 可她与周浔压根不熟,甚至还有仇,她恨周浔都来不及,怎可能再凑到周浔面前,好言好语的与人说话。 “大夫人没对我说不好听的话,葵香,我倒是有件事,要吩咐你去做。” 葵香一脸的茫然失措,她总觉得,自家小姐要分配给她做的事情,并不是一件简单事,甚至,很可能十分棘手。 “小姐,什……什么事要我去做?” 云青釉觑了葵香一眼。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心知肚明,葵香都是对她最忠诚的奴婢,因此,这件事只能让葵香去打听,且绝对不能走漏风声。 “徐管家徐茂,你可认得?” 葵香立刻点点头。 “你盯紧了他,看看他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去,最终目的地是哪里,这件事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让徐茂发现你!” 云青釉知道,周浔对周京墨这个侄子,十分的严厉。 但这份严厉,更证明对周京墨的重视。 如今周京墨重伤在身,在家养伤,八九不离十,周浔还会派徐茂,前去大夫人的院子看望周京墨,或者传达一些消息。 届时,盯紧了徐茂,兴许就能发现,周浔养着的外室住在哪里。 “小姐,你这又是要做什么呀?突然盯着徐总管,万一被他发现了,国公爷会不会知道啊?” “要奴婢说,小姐,您如今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夫人,您就安安生生的当这个夫人,给国公爷生个子嗣,不要再折腾什么幺蛾子,好不好?” 葵香自小伺候在云青釉身边,正因为对云青釉用心至极、忠心至极,她才会屡屡劝说云青釉,安心和周浔过日子。 “葵香,我既是你主子,你听我的话办事就行了,旁的话,莫要多说!” 云青釉有些不耐烦了。 她和周浔怎么可能安生过日子,周浔心里压根没她,何况,她也看不上周浔,要不是她重生的太晚……当初,她绝对不会抱着大公鸡,和周浔结冥婚! “小姐,奴知道了。” 葵香怯懦懦地说了一句。 现在的小姐让她害怕极了,小姐总是阴晴不定、情绪不稳,让她做的事情,也太奇奇怪怪。 还奇奇怪怪的,经常跑到柞水巷子,接济那个穷书生,真是搞不懂小姐的行为举止。 “知道还不快去做!” “现在就去,如果今天就能跟着徐茂,记住,你绝对不能把他跟丢了!” 云青釉厉声呵斥,葵香立刻离开了。 她给葵香分配了事情,她自己也不能闲着。 赵鹤亭的风寒还没好,再有一年,就是他春闱的日子,总要好好照顾他,他才能安心温书。 第43章 一笔一划,画尽情愫 云青釉轻车熟路的,再次来到城南的柞水巷子,敲了敲门,院子里无人应答,她便自觉推门进去。 “赵公子,你在家吗?” “我给你买了糕点,你过来尝尝!” 云青釉手里,提着一盒点心,按理说,她前几日来时,只要在门口敲敲门,屋里就有人应答,可现在这座房子,似乎没有人在家。 “不在家啊,能去哪儿呢?” 云青釉自言自语的,突然对门的老王头走过来,或许听见了动静,他站在门口,看到云青釉时,一脸笑意的对她说: “云姑娘,你又来啦!” “赵举子他不在家,他让我嘱托你一声,他身体好些,已经出门去做工了,他让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完这些话,王老头从自己身上,掏出一些碎银子,然后,将银子递给了云青釉。 “赵举子还说,这些钱,他让我转交给你,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顾,为他买药,为他请大夫,还给他送饭煎药,他很感激你,但是,也仅此而已。” 这像是赵鹤亭的口吻。 话语里的一番意思,是在清清楚楚跟她撇清关系。 云青釉简直快气笑了,这是把她当成老妈子吗?她照顾他一场,如此客气给她钱,不就是把她当成奴婢使唤! 云青釉的表情有些冷漠,她伸手,动作利索的接下那一把碎银子,语气平静如水,可她的眼神讳莫如深。 “麻烦你了,赵举子的话,我明白他的意思,我还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就坐在家里等他回来。” 老王头即便再迟钝,还是敏感的感觉到,眼前的姑娘似乎生气了,其实,他也认为赵举子的这行为,有些不合适。 你说人家姑娘辛辛苦苦的,为你跑前跑后,又照顾生病中的你,明显对你有情意,给人家一把钱,就想把人家打发走,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老王头只好笑呵呵的说,“赵举子最近又接了三份工,等他回来,可能要到天黑了,姑娘,你既然要在家里等他,那你就等,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到对门敲我家的门。” 云青釉心里的气愤,自然不针对老王头,她笑盈盈的答了句,“好,麻烦你了。” 老王头摆摆手,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 他人走后,云青釉独自一人,走进这小院里的睡房。 屋里的陈设很是简陋,没有多余的家具,全是刚需的家具,书桌、椅子、长凳、柜子、床,一目了然。 之前,她全部心思都放在赵鹤亭的风寒上,一直没有仔细看过这屋子的细节处,现下端详来,书柜上,摆放着许多裱了框的画。 她知道,赵鹤亭会用炭笔,画出那样稀奇的黑白画,出身却又贫寒,足以可见,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现在屋里没人,她也有更多时间,可以好好欣赏这些画。 与之前在画舫上,赵鹤亭给她画的肖像画类似,这书柜放着的画,也有许多,是人物肖像。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每一幅画,几乎画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或坐,或站,或静,或动。 女子的神态画的栩栩如生,一笔一画,仿佛带着浓厚的思念。 而这些画,看起来很新很新。 大概就是近段日子画的,如果是客人的画,这些画,就不会堂而皇之放在睡房的书柜以及书桌上,那么说明,这女子是赵鹤亭亲自画的,还可能画的是他心里人。 只有对一个人了解之深,才能将一个人画的如此美丽、如此传神。 女子的三庭五眼,一根根的头发丝,甚至手指上的褶皱,都画的巧夺天工。 “你带笑的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云青釉念着一幅画上的题字。 这幅画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眼间都是清澈灵动,俨然是个容貌十分出尘的女子。 “你眉眼含笑,我亦多情不敢老,彼时光景正好!” “愿余生鲜衣怒马,陪你看烈焰繁华。” …… 一句句一字字,都写尽了赵鹤亭的相思,如此浓烈的情愫,全部融入进画中,一切皆已明了。 画里的女子,就是赵鹤亭心中的白月光。 云青釉顿觉无数根针,在刺穿她的心。 她恍然间,感到彷徨失措。 她陷入了沉思中……回忆被拉进上一世。 那是阳春三月,花红柳绿的季节。 风一吹,点点雪白的柳絮,飘飘洒洒的落了满地,定国公府的后院里,除了风声,只能听到零零星星的啜泣声。 云青釉就躲在廊庑的角落下哭。 她才去给裴老夫人请安,就被裴老夫人泼了一杯滚烫滚烫的热茶,她的手臂上,都是水泡,疼的她呲牙咧嘴,只因为,她多看了进府的赵鹤亭一眼。 裴老夫人嘲讽她,痴人妄想。 说她只配一辈子,待在这后宅里伺候周浔,旁人想都别想,更何况,是那样身份矜贵的小阁老。 “擦擦眼泪。” 一道男声突然响起,她抬起头,面前垂落一张干净的手帕子,拿着帕子的手,指骨修长而骨节分明,凸出的腕骨都能看出,男人身上那股清贵的气质。 云青釉愣住了。 她被老夫人训斥,便是因为眼前人。 只要这个男人出现在定国公府里,她的视线,就会牢牢粘在男人身上,久而久之,她的思想和心绪,也全都和男人有关。 可他们的身份,隔着庞大而宽阔的鸿沟,即便她是国公夫人,那也是曾经了,现在的周浔,不能人道还面容丑陋,脾气暴躁又身无长物,就连一等定国公的爵位,也早已让侄子周京墨袭爵。 而眼前的男人,才是天上月、瓦上霜,可望而不可得,不可亵玩焉。 云青釉没有接过手帕子,她认得清现实,她这一生算是毁了,只是对成为了小阁老的赵鹤亭,低声说了句, “谢谢,别管我。” 她话音落下,男人便毫不回头的离开,转角处,就连一片衣袂也看不到,云青釉哭的更加大声…… 思绪渐渐抽离回忆。 云青釉慌不择路的离开这间小院,她不敢再看那些画,生怕多看一眼,她就会通通毁掉那些画,全部撕碎撕裂、全部毁掉。 跌跌撞撞走出柞水巷,她泪流满面,哭的难以自持,现实中的心痛,和那回忆中的心痛类似。 不同的是,上一世,她深陷泥潭。 而这一世,一切还来得及。 不管赵鹤亭心里的白月光,究竟是活着还是死着,她一定不会让任何人,阻碍她得到赵鹤亭! 第44章 当钱 一连几日,顾盏瓷都未曾再看到周浔。 她先前就怀疑,这别院是否暗地里还藏着人,如今,她既然心里存着要离开的想法,便不能被人盯上。 要走也是偷偷的走,毕竟,她在明,而那个鹤亭在暗,她也不完全确定,那个鹤亭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出门时,谭媪也要跟着她。 挺不自在的,可她若是把谭媪打发走,更是显得自己有猫腻。 “姑娘,你这是想去哪里?用不用等公子回来,让他带你出去?毕竟,你对京城的好多地段,也不甚熟悉。” 顾盏瓷撇撇嘴。 这话一听,就是不想让她出门,要真让那个鹤亭过来,她也就什么都不用干了,完全没有自由可言。 “等公子过来带我出门,怕是得等到猴年马月,这两日,你看公子是不是都没有来别院,八成公务繁忙,我们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不管当时看到的那个少年,究竟是不是鹤亭的侄子,但顾盏瓷确定的是,那少年当日的那番话,话里话外也在贬低“鹤亭”。 男人几日不出现在别院里,或许,被那个少年的后续事宜,给绊住了。 “姑娘,您之前才和公子出门,您现在又要去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可以让老奴帮您去做,这天气也冷,出一趟门多难受。” 谭媪的意思,还是想让顾盏瓷留在别院,可她是个奴才,压根也阻止不了顾盏瓷的决定。 “我想去看看金银首饰,之前没买过瘾,还想去服装铺子再买买衣服。” “公子带我出门那天,他侄子找我麻烦,真是晦气,惹了一身骚,东西都没买尽兴,我逛街逛的不够爽快!” 几日前的那件事,谭媪听说了,谭媪一时保持缄默,嘴巴笨拙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行了行了,你要是不想出门,你就一个人待在别院,放心,我不会偷偷跑的,还会回来的。” 顾盏瓷不耐烦的说,脸上的表情有些嫌弃。 可谭媪哪里敢放顾盏瓷一人出去,自然是紧跟在顾盏瓷身后,不敢离开她半步。 出门后,马车绕着京城里,走了好几圈,在最繁华的大街上,顾盏瓷左顾右盼,谭媪俨然不知她在寻找什么。 终于在一个偏僻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服装铺子,顾盏瓷这才下了马车,走进去,她会选择这家铺子,便是因为隔壁,就是一家当铺。 店里的掌柜,热情的吆喝着,顾盏瓷在柜台上随手挑了几件衣裳,便在掌柜的带领下,走到后院的试衣房,谭媪要跟进来,顾盏瓷却阻拦住她。 “我进去试衣服,你还跟过来?” “难不成你想看我光着腚的样子?” “去!到前面柜台等着!” 从未看见顾盏瓷如此严厉的模样,一下子倒是把谭媪给唬住了。 两步三回头的,谭媪终究不放心,还是委婉的叮嘱道,“姑娘,那你可千万不能跑了,不然,奴婢就算有九条命,也得被公子剁了!” 顾盏瓷连忙点头,“哎呀,不会跑的,你把心放进肚子里。” 随后,谭媪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顾盏瓷手里拿着衣服,这才询问身旁引路的女掌柜。 “那个……你们这后院,有没有路,可以通到隔壁的典当行?” 女掌柜一听这话,再结合刚才那个老妇说的话,她存着几分心思,认为顾盏瓷,多半是被人养着的金丝雀,还要让人看着盯着,连一点自由也没有。 女掌柜便有些心疼顾盏瓷,遂热心肠的回答,“我们这后院,确实有后门。” “穿过后门走几步,就能通到隔壁典当行的后院,姑娘,你要是想去当东西换钱,那就走后门。” 顾盏瓷兴奋不已。 她身上压根没钱,就算要离开,不论去哪里,最要紧的,肯定是得有钱备在身上,可即便出门买衣服,钱财也都攥在谭媪手里。 在栖山别院居住的日子,虽然吃穿不愁,可毕竟没有流动资金,她这才打主意到当铺里,把一些首饰当掉换钱。 “多谢,麻烦你帮我守着门哈,如果那个老奴过来催促,你再帮我打个掩护,多谢多谢!” 看着眼前热心肠的女掌柜,顾盏瓷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恳求眼前人帮她,不出意外,女掌柜的确也同情她,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小事一桩,她要是来催了,我一定把她打发走。” 就这样,顾盏瓷走后门,离开了这家服装铺子,正如女掌柜所说,穿过后门,她就看到了隔壁当铺的后院。 这两家铺子是邻居,挨得特别近,三两步,顾盏瓷就跨到了典当行的后院。 她手上拿着几个镯子和几根银钗,这些都是那个“鹤亭”,为她置办的首饰。 若他真是翰林院编修,手上银钱不够丰厚,那确实,也只够置办朴素的首饰。 进了典当行的后院,当铺掌柜看到她,有些意外,但顾盏瓷立刻嘘声,让他不要声张。 掌柜做买卖的,走南闯北,也见过许多事许多人,并没有大喊大叫,而是问起了顾盏瓷的意图。 顾盏瓷这才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了一些首饰,放在桌上。 “您看看,这些东西值多少钱,我想全部当掉。” 当铺的掌柜有些警惕,毕竟,一个人偷偷摸摸走后门,进入到他的当铺,还是个姑娘家,他下意识的,就往小偷小贼的方向猜测。 而当拿起了桌上的首饰,当铺的掌柜,脸色就是一变,随后,他抬起头,认真的打量眼前的顾盏瓷。 第45章 危机,袖箭反杀 “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得了这些首饰?想要死当还是活当?” 问这些话,自然是因为店铺的掌柜,一眼就看出这些首饰价值昂贵,虽然露在表面的是银饰,可镶嵌在银饰上的五彩斑斓的珠子,也并不是珠子,而是华丽昂贵的宝石。 可眼前的姑娘,似乎并不知道这些首饰的价值。 这样的首饰,一般都是贵妇人们,一代一代传下去,可用来当做传家宝的宝贝,哪里会有人,轻而易举拿到当铺里来当。 除非是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了。 “死当。” 既然是死当,就相当于把首饰卖掉,顾盏瓷压根没想过,再把首饰赎回来。 “这些……都是我未婚夫送的,只不过,他在外面有人了,我再看见这些东西,觉得心里膈应。” “但我父母,并不允许我卖掉,所以,我只能偷偷摸摸的出门,这才从您家后院过来。”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当铺掌柜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姑娘的未婚夫,非富即贵啊,才能送出这样价值高昂的首饰。 “总共五千两银子,姑娘,您看您是要银票呢,还是直接给您现银?” 天呐,这些破铜烂铁……竟然价值五千两银子?? 顾盏瓷心里感到震撼,可她面上,不表露分毫。 五千两银子,无论放在哪里,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更何况,顾盏瓷急需钱用,这笔银子简直就是及时雨,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掌柜的,你确定值五千两?这不就是银簪银手镯吗?” 顾盏瓷在建州的总兵府,也见过这些银饰,顶多就是几十两银子而已,这点东西能有上百两银子,就顶破天了。 “姑娘,我的话放在这,价值五千两银子,不多不少,您要是不相信,您可以再换个典当行看看。” 旁人来当东西,只有嫌钱当的少,这姑娘倒是稀奇,竟然觉得上千两银子,当的太多了。 “哎,别别别,我当我当,就死当!五千两银子,我要银票!” 掌柜的便去账房里拿钱,顾盏瓷站在原地,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后怕,头皮都有些发麻。 这个“鹤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就连翰林院编修的官职,也是编造的,难道所有背景都是编造的? 什么商户的父亲,什么从军的大哥,还有报仇的侄子,这些人,全都是谎言。 她猜不透周浔的目的,因为顾盏瓷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建州铁矿在何处,她更联想不到这层意图,只知道,栖山别院,她不能再久留。 一刻钟后,顾盏瓷从当铺里拿到银票,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隔壁服装铺子。 她刚推开试衣房的窗户,爬进屋里,就听到前面的门口,服装铺子的女掌柜在和谭媪理论。 “别嚷嚷了,谭媪,我手上拿着那么多衣服,我肯定得一件一件试,你催什么催!再催!我可要不高兴了!” 听到试衣房传出顾盏瓷的声音,谭媪的魂儿这才回来,她生怕顾盏瓷就此逃跑了,幸好,姑娘并没有那么任性。 “姑娘,您在就好,老奴也是担心你,您继续换衣服,换好的话,咱就通通都买下来。” 最后,离开服装铺子时,正如谭媪所说的,把顾盏瓷试穿的衣服,通通买了下来。 主仆二人离开这家服装铺子,并没有坐马车,顾盏瓷还想要在街上继续逛逛,谭媪就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 最后,是慢悠悠的,走回栖山别院。 原本一切很顺利。 可等察觉到危险发生时,顾盏瓷有些悔不当初,她刚刚就该在成衣铺子,直接逃跑算了。 此时此刻。 栖山别院附近的一条街巷,顾盏瓷和谭媪,被人拦住了去路,或者说,是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围堵了主仆二人。 黑衣人看着流里流气的,并不像是杀手,反而像地痞流氓。 他们的头发有些乱糟糟,很油腻,像是很多天没洗过澡,身上还有一股饭馊味。 “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谭媪护主的天性,立马被激发出来,她挡在顾盏瓷面前,护住顾盏瓷。 对面的那些黑衣人,一句话都不说,只管步步紧逼,越来越靠近主仆二人,对方人多力量大,顾盏瓷也知道,谭媪其实并不会武功,对于这个老奴挡在她面前,她心存感激。 “想要什么?你们冲我来的吗?” 顾盏瓷推开了面前的谭媪,她在京城得罪过的人,或者说,找她寻仇的人,只有前几日,那个拿着黑鞭子、想要杀她的少年。 “姑娘,你还是别费口舌,不管你说什么,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但是,也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便不用受皮肉之苦。” “是吗?我若跟你们走,便不用受皮肉之苦?”顾盏瓷冷笑的反问道。 对面的黑衣人连忙点头。 他们看起来还有些呆头呆脑,让顾盏瓷更有了猜测,这些人并不是身怀绝世武功的高手,也不是职业杀手,大概是街头的小混混。 那样……就很好对付了。 “好,我跟你们走,我倒要看看,你们主子究竟是谁。” 顾盏瓷答应的痛快。 身旁的谭媪,心里快急坏了。 她紧紧拉着顾盏瓷的胳膊,让她不要冲动,顾盏瓷却给她使眼色,口型传达出“别动”的命令。 无奈之下,谭媪只能眼睁睁看着,顾盏瓷走向对面的黑衣人。 这时,反转也就在一刹那。 短短的一瞬间,谭媪震惊的目瞪口呆。 顾盏瓷脸色淡定的走向黑衣人,距离越来越近……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按下机关,一支支短箭,极速飞出,对面人还来不及反应,便口吐鲜血倒地,而他们的面容及体表皮肤,哗的一下子,变成黑紫色。 “……箭上……有毒……” 剩下的黑衣人,更来不及反应,也一个个死去。 谭媪立马冲上去,触上几个黑衣人的鼻息,发现他们通通死的透透。 “姑娘,你……你哪来的袖箭?” 第46章 心中妒恨更深 任凭谭媪想破脑袋,都没有想过,事情会有这样的反转,眼前的女子,只是一个柔弱姑娘,却懂得防身,还准备了袖箭,简直太不可思议。 “别管那么多,人都死了,赶紧跑。” 顾盏瓷才不会给谭媪解释,她手里的袖箭,就是在当铺买到的暗器,又花出去五百两银子,不仅买了这个袖箭,还买了匕首、打火石…… 她即将逃跑上路,怎可能不在身上,准备防身暗器! 随后,谭媪也并不敢再问什么,这里死了人,她们确实要赶快走,免得被官府人追查。 主仆二人从巷子口另一端走过去,这一次绕了远路,但终于平安的、回到栖山别院。 而街道的另一巷口,顾盏瓷并不知道,就站着这场事故的幕后人! 前些日子,云青釉让婢女葵香跟踪徐茂,蹲点蹲到了栖山别院这里。 她自己也盘算了好几天,潜藏在栖山别院附近,直到前几日,才真正见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女子穿着厚实的袄裙,行走间,依然可见她腰肢盈软、身姿袅娜,生的纤秾合度,瓜子脸上镶嵌着一双波光灵动的桃花眸,眼尾处抹了淡淡的胭脂,清纯中透着几分妩媚,却又媚而不妖。 这样的好相貌,云青釉只看一眼,便知高下,论容貌,她是比不过这女子的。 正因如此,她心里的嫉妒更深。 这女子绝不能活在世上。 一旦让赵鹤亭看见她,云青釉能够料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将功亏一篑,她在赵鹤亭心里,也将永无一丁点地位。 于是,心里便有一个极坏的念头。 她想将这女子,打入地狱。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毁了她的清白,云青釉觉得不够,只有将这女子拖入万丈深渊,且永世不能洗白,让黑暗彻底吞噬她,云青釉才能放心。 可她手上钱不多,能使唤的人也不多,云青釉只能花小钱贿赂,给那群在柞水巷子的乞丐,让他们蒙面为她办事,出现在栖山别院附近,围堵顾盏瓷。 “葵香,你去看看,他们怎还不出来?一老一少,就两个女的,他们好几个乞丐,难道还对付不了?” 葵香现在听到云青釉的声音,就心里犯怵,她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姐,实在太疯狂了,竟然暗地里下黑手、伸到国公爷养的外室身上。 “姑娘,咱们收手!” “这事实在太草率,万一被国公爷发现,他肯定不会饶了您啊!” 云青釉并不把葵香的话放在心上。 她压根不在乎周浔,她在乎的是赵鹤亭,这女子,可不仅仅是周浔的外室。 重要的是,她是赵鹤亭的白月光! 就和在柞水巷那座小院里,画像里的人,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所以,她怀疑,这女子不一定是周浔养的外室,八成与建州战役有关,是周浔囚禁的重犯。 “葵香,跟你说了多少遍,我是主,你是仆,我是你小姐,我有什么吩咐,你照做就是了,有什么好多嘴的,快去!” 葵香感到满心委屈,却无地发泄。 现在这个小姐,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待她和善的小姐,反而脾气暴躁,动不动语气急躁、眉眼刻薄,还一肚子花花肠子,做的事情,也让她这个贴身婢女,感到恐惧。 反抗不了云青釉,葵香只好精神萎靡的走进巷子里,就发现,蒙面打扮的乞丐们,全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唇色紫青。 “小姐不好了,你快过来,出事了。” 听到葵香的声音,云青釉心里一咯噔,她匆匆忙忙走进巷子里,看到地面的狼藉,那群乞丐像死猪一样瘫在地上。 她心里警钟敲响,不妙! “废物,一群废物。” 云青釉气的面红耳赤,当即抬腿,狠狠踹向乞丐身上,眼前的景象,再明显不过,那两个人逃了。 “走,我们赶紧走,不用管他们!” “葵香!你记住!这件事跟我们无关!” “只是死几个乞丐而已,官府不会小题大做,也绝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云青釉拉起葵香就跑。 二人很快消失在栖山别院附近,只是坐着的马车,却与周浔前往栖山别院的马车,擦肩而过。 徐茂瞟了一眼路过的马车,提帘一角被风吹起,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然,他怎么看到那辆马车上,坐着的人,似乎是国公爷的夫人? 只是等他再回头看去时,马车里的人又看不到了,徐茂按下不表,并未向周浔汇报。 又专心致志驾马车,一路前往栖山别院。 周浔坐在马车里,他满腹心事。 自然没有察觉到,那辆与他擦肩而过的马车,坐着的人就是云青釉,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这几日,他没有来栖山别院。 而是跪在周家祠堂里,一跪就是好几宿。 脑海里反思了很多次,他在想,侄子周京墨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他也在想,他究竟要不要对柳氏女手下留情。 直到昨日,建州终于传来消息。 与顾朔相关的所有姬妾和情人,这其中,顾朔最为深爱的女子,早就在几年前病逝,至于其他的通房侍妾,顾朔身边通通没有。 可以说,顾朔一直洁身自好。 身边唯一亲近的,只有一个妹妹。 而他妹妹深居简出、不善交际,并没有打听到名字,据说和柳家女关系不错,但死在通往江州的船上。 再者便是赵鹤亭。 此人的母亲,是柳家的浣衣女,他被柳毅收为义子,两年前,离开建州、前往京城科举,定婚对象却是顾朔的妹妹。 “赵鹤亭的未婚妻,是顾朔的妹妹?” 周浔疑惑的自言自语。 可惜,他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信函,并无人给他解惑,他暗暗思虑,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极其棘手的麻烦事。 究竟这盏瓷,是柳盏瓷? 还是、这盏瓷是顾盏瓷? 周浔迟疑了。 久久没有头绪。 或者说,他不愿意往深处想。 不愿意去想,他被人误认为赵鹤亭,而他自己,也误认了旁人。 第47章 他懂素描 而建州的柳家总兵府,由于火灾,月前走水了,被烧的断壁残垣,府里所有器具更是毁于一旦,再也查不到任何柳氏女、以及顾朔妹妹的生平。 顾朔的爱人,也已经病逝。 铁矿的线索,仿佛再一次断了。 唯一能够依靠的,还是只有柳氏女一人,只有撬开柳氏女的嘴巴,才能得到建州铁矿的消息。 周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暂时还想不出其他线索,只能来到栖山别院,又要扮演柳氏女心中的“鹤亭”。 这一次,不能再拖了。 他决定,要把人带去建州,亲自去寻铁矿! “国公爷,别院到了。” 马车外,传来徐茂的声音,周浔回神,他放松了脸上的表情,眉眼看起来更加柔和内敛。 又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衣服并没有穿错,还是那件墨绿色的、绣着鹭鸶补子的文官官服,男人这才四平八稳下了马车。 “别动别动别动!” “谭媪,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画的栩栩如生。” 后院的花园里,谭媪的身后,便是假山流水,而谭媪的面前,是顾盏瓷。 她撑着一个木头画架,画架上放着木画板,洁白的纸张上,画着惟妙惟肖的人像。 这是顾盏瓷的小癖好,发生重大事情后,她喜欢画画来平复心情,这之前,她用袖箭才杀死几个人,心绪实在不稳。 画画的节奏也没那么稳了,每次画个两三笔,就要直起腰,向后退去,离画板远一点,仔细查看整幅画的构图。 于是,她又行动,再次向后退…… 便感觉,身后撞到人了。 她扭过头去,就看到了那个“鹤亭”。 “你……你怎么回来了?” 顾盏瓷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煞白,她才和谭媪回府没多久,也才和谭媪串通了,不泄露她袖箭杀人的事宜,这男人就像是赶着点儿回来,还刚刚好。 而周浔的眉稍微挑,他敏锐的察觉到,柳氏女对他的称呼,现在是连“鹤亭”的名字都不叫了。 “画的不错,只是……” 顾盏瓷疑惑了,还有些恼怒,男人话语停顿了,这是要质疑她的专业吗? “只是什么?” “我哪里画的不好,还请赐教。” 周浔没有讲话。 反而拿过顾盏瓷手中的炭笔,顾盏瓷有些惊讶。 因为眼前的男人拿笔,对着纸上的眼睛细细勾勒,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改。 “你干嘛改我画好的眼睛?难道我画的很丑?” 顾盏瓷很不满意,她心里本就不平静,这男人又来挑刺,她很不爽! 就连声音里,也透出几分薄怒。 “别急。” 周浔没有理会顾盏瓷的不满。 他气定神闲的,将这张头像整体,又修改了一遍,眼睛是着重修改的,头发丝也多增加几缕,暗面更暗,亮面更亮了。 渐渐的,顾盏瓷看明白了。 这男人,他懂素描。 而眼前这幅素描头像,也被男人修改的更加精致。 周浔这才放下手里的炭笔,他转过身,对顾盏瓷说: “你大概画惯了年轻人的眼睛。” “但是,谭媪已经快五十岁了,她的眼睛,不该如此传神。” “加上她的身份,为奴为婢,她眼神里透露出来的只是奴性以及疲惫,就连笑意也是淡淡的,绝对看不到神采奕奕。” 这番话,顾盏瓷自然明白。 她下意识用技巧雕琢五官,疏忽人物的现状,也更证明,她方才画画并未投入用心,只是在用画画宣泄情绪。 可眼前的男人,秘密太多,已经不值得她全身心信任,她即便心里有事,也并不打算告诉男人。 随口敷衍着,“嗯,你说的都对!” “我画的生硬死板,考虑的也不够周到,你画的真好!” 于是,顾盏瓷有些厌烦的抽走这幅已经完成的画卷。 又取出一张新的白纸,她拿起炭笔,速战速决,打算重画一幅。 周浔并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这一次,只是静静望着顾盏瓷的背影。 男人的手指,在无人看见的袖子里,下意识的摩挲两下。 他已经得到有关赵鹤亭的过往生平,在模仿赵鹤亭的习惯动作,以及兴趣爱好上,更加得心应手。 赵鹤亭平日里,除了读书,便是擅长丹青,他手下的人还从建州,搜罗到仅存的几幅赵鹤亭的画作。 当周浔看到那些黑白炭笔画,一眼就认出了,这种画法,他在宫中见过。 宫里的宫廷画师,有几人是从西洋而来,他们的画技构图,与赵鹤亭画的黑白画,如出一辙。 凑巧的是,周浔不仅写的一手好字,也擅长丹青。 更重要的是,他学习过西洋人的素描。 年少时,因为他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小小年纪便得老定国公的器重,他那时进宫,看到过西洋人,给他的姐姐周浅,画过类似的素描画。 他很感兴趣,便央求着父亲进宫,禀告当时的先帝,让他可以跟着几个西洋画师学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周浔早早地就精通素描……只是,父亲去世的过早,他袭了爵位,忙着领兵打仗,很少有时间画画,也很难有兴致再画素描。 至于眼下,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一处,赵鹤亭懂素描,这女子恰也会,顾朔的遗言对着她说,真相渐渐明朗,周浔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认错人了。 这女子,是顾盏瓷。 而死在江州船上的,是柳氏女。 周浔心里涌上一股酸涩,无论姓顾还是姓柳,他与她,都隔着人命血仇。 第48章 回建州,你就是我的妻 谭媪就在二人对面站着。 她觉得,自己都快变成雕像了。 面前的两个主子,门神似的都不动弹,可她的腿正在发麻啊,终于快要站不住了,她开口道,“姑娘,你画好了吗?老奴还要再继续站着吗?” 方才,顾盏瓷与周浔的一番对话,谭媪自然是听不清的,她上了岁数,听力并不敏锐,再加上,她现在也并不知道,顾盏瓷重新画着她的素描头像。 “别动,我马上就好了。” 顾盏瓷新开的第二幅画。 率先起好了三庭五眼的比例,脸型五官勾勒出来,紧接着,给头发分组,黑白灰铺了色调…… 画着画着,就不想画了。 半个时辰后,耐心完全告罄,她想回屋睡觉了,于是,手上拿着炭笔,随便的胡乱排线,即将摆烂不画时,听到男人的声音, “别急,我教你。” 周浔实在看不下去,如果他再不制止,这人兴许把这幅画,撕成碎片,再踩上几脚。 于是,他站在顾盏瓷身后,握上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就如同从前教她习字。 “一双疲倦的眼睛,而且上了岁数,她的眼睛,周围会有细纹,眼神透露出来的光,要灰蒙蒙的,让整个亮面的色调暗下来,灰色的调子再加深一些,暗面还要再暗……” 顾盏瓷听得懂,也都懂,更明白了,这人不仅懂素描,还颇为精通素描。 素描在大楚朝,并不是完全无人绘画,譬如京城里,肯定有西洋画师,这人既然不是真正的赵鹤亭,那么,还真是非富即贵,因为他学过素描。 二人谁都没有在意,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贴的很近了。 但是,距离二人不远处的谭媪,确实看得清清楚楚,这二人,赫然就是一对志趣相投的璧人—— 男子身姿挺拔,女子娇柔美丽。 骤然间,就连天公也作美。 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洋洋洒洒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整个栖山别院的屋檐上,落在地上,甚至,落在顾盏瓷的头发上,以及落在周浔和她相握的手上…… “下初雪啦!” 顾盏瓷兴奋的回头,当即抽走自己的手,她笑的合不拢嘴。 却与周浔的视线相撞,那双深邃的瞳孔里,映上她的身影,仿佛天地万物皆不存在,男人眼里只有她一人。 顾盏瓷的心却猛遭一击,她得认清现实,他不是赵鹤亭。 雪慢慢的下,耳边渐渐传来雪花簌簌的声音。 几息间,顾盏瓷身上的袄裙,就被大片大片的雪花打湿了,身上不经意飘进来一股寒意。 她有些冷,打了个哆嗦。 双手交叉,用胳膊环抱住自己。 想到这人不是真正的赵鹤亭,身上的寒冷好像也算不得什么,心里的冷意更甚。 可下一刻,顾盏瓷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往后一拖,拖进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那双像钢铁般的手臂,紧紧将她箍进怀里,额头处,晕染了一片男人灼热的气息,她感觉痒痒的。 周浔利落的下颌,抵上她的额头。 “和我一起回建州,好吗?”头顶传来男人低声的询问。 “回去看看我娘。” “等过完春节,来年开春了,带着我娘,我们一起回京城。” 顾盏瓷有些惊讶这番说辞,他压根不是赵鹤亭,竟然还要如此做戏,这男人不害怕谎言被揭穿吗? 既然要回建州,那还真是刚好。 反正,她也是要回建州的。 “你带我回建州,打算让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你母亲?” 周浔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挂上淡淡笑容,这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或许是气氛正好。 周围寂静一片,没有烦心事打扰。 谭媪早就有眼色的偷偷离开,万花凋零的园子里,只有二人拥抱着,雪还在下,他们依靠彼此取暖。 周浔垂下了头颅,用自己冰凉的脸颊,蹭了蹭顾盏瓷的侧脸,随后,一个轻轻的吻,印上顾盏瓷的眼尾。 顾盏瓷因为这个猝不及防的吻,而怔忡。 随后,周浔更加贪婪。 薄唇抵着她的,亲了一下又一下,不够,好像怎么亲都不够。 顾盏瓷的眼睛大大的睁着,她看着他,没说话,整个人仿佛傻掉了。 周浔手指握住她的下巴,舌尖势如破竹地挤进她的齿关,他吻得很凶,激荡热切的情绪,突如其来,浓重得几乎要把顾盏瓷彻底淹没。 这样的情绪,周浔很陌生。 可他完全控制不住,五脏六腑仿佛烧起了一把火,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唇齿交缠,一边亲她一边对她说, “回建州,你就是我的妻。” 雪地里的无声放纵,理智倾颓,周浔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而这低沉沙哑的声线极具魅惑,传到顾盏瓷的耳里,这句话,仿佛带有魔力,久久不散,在她的心底徘徊徘徊…… 回建州,就是他的妻? 他是谁?他不是赵鹤亭! 顾盏瓷的心绪混乱一片,她的身边,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混乱的思绪却被周浔拉了回来,他解开她的衣领,吻她胸口……她弓着脖颈去推他的头颅。 周浔又覆过来,亲吻她的唇瓣。 “公子,外面有人找。” 直到徐茂的声音,突然出现,这才制止了周浔的放肆。 周浔抬起头,却未曾看向徐茂,那双漆黑湛亮的双眸,此刻沾了些许欲色,直勾勾的紧锁住顾盏瓷,看向她的眼睛里,似乎充满无尽情意。 “不见。”冰冷的两个字落下,周浔一把抱起顾盏瓷,就要往主卧房走去,谁料徐茂的声音更显焦急,道, “公子,是官府的人。” 周浔的脚步这才一顿,把顾盏瓷放下来,帮她理了理衣服,叮嘱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随后,男人的面容再次恢复冷硬疏离,朝着前院走去。 顾盏瓷愣愣的,可想到了什么,方才徐茂说,官府来人,刹那间,她脸上的血色褪尽。 不会是抓她的?? 前院,书房。 当看到周浔走过来时,京兆尹当即躬身行礼,他自然认得,眼前人就是定国公周浔。 “何事?” 周浔的眉眼写满了厌烦,这老东西无事不登三宝殿,竟然找到了他的别院,跟苏百龄一党的文官,屁事儿一堆,净坏他好事。 “启禀定国公,今早,这别院附近的巷子,发生了命案,死者是五名乞丐,中毒而亡。” “有目击者看到,杀人犯是两名女子,且前往这栖山别院,下官是来查案的。” 两名女子? 周浔眉心微蹙,别院里还真是只有谭媪和她,难道是她杀了人? 第49章 似曾相识的人影 “呵,京兆尹大人好大的威风,几个乞丐的命案,竟然怀疑到我府上来,别说两个女子,我这里,连只母蚊子也无。” 周浔冷嗤道,就算是她杀了人,他也能护住她,何况只是死了几个乞丐! 京兆尹垂着头,不敢直视周浔的面孔,他就说这活计,还真是吃力不讨好。 罢了罢了,也就是五个乞丐。 “是,国公爷既然说府上没有女子,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周浔颔首,直到人彻底离开后,他才示意徐茂,“去查,她是不是杀了人?” 徐茂领了命令,心里清楚,周浔话语里的“她”,说的是柳氏女。 晚间,雪下的更大了。 顾盏瓷躺在床上,白日里,平安度过,官府的人没有到她面前,而那个“鹤亭”也没有盘问她。 好像几个乞丐的命案,并不存在。 顾盏瓷自然不会主动暴露自己,她也什么都不会说。 转眼到了第二天。 天色破晓没多久,顾盏瓷在收拾行李,而周浔去了书房。 看到徐茂站在书房里,他想起昨日的命案,冷淡的嗓音率先问道,“查的如何?” 徐茂犹豫片刻,面上的表情带着迟疑,斟酌的看了周浔几眼,终于下定决心,脱口而出道: “国公爷,是夫人。” “昨日的乞丐命案,与夫人有关。” 听到“夫人”二字,周浔在脑子里思索了刹那,半晌间,才意识到,自己在国公府里,还有一位结冥婚的妻子。 “哦?说来听听。” 周浔倒是没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牵扯进来。 “是这样的,最近几日,属下进出栖山别院,又去国公府给大公子送药,沿途路上,发现有人跟踪属下。” “那人是夫人的贴身婢女葵香。” 听到这里,周浔的眼皮微微掀了掀,他抬头,瞥了徐茂一眼,漫不经心的说: “与命案有何关联?” 对于葵香,周浔有那么一点点印象。 是云青釉身边的贴身婢女。 这婢女跟踪徐茂,定然是听了云青釉的吩咐,只是……仅仅单纯为了打探他的行踪,还是另有目的? 看到周浔有些不耐烦,徐茂立刻继续说,“葵香说,昨日,她看见柳氏女和谭媪杀了几个乞丐。” 周浔反问:“也就是说,云青釉昨日也在?” 徐茂点点头。 “派人盯着云青釉,一举一动记录清楚。” 周浔的疑心,让他不放过任何细节,突如其来的乞丐,还偏偏阻拦住顾盏瓷,云青釉就在附近旁观,天底下巧合的事都撞在一起,怎么可能! “是,属下这就去办。” 周浔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空渐渐大亮了,想必那人应该收拾好行李,也该出发,早早去建州,就能早一步得到铁矿。 “你走。” 周浔一声令下,徐茂便离开了书房。 栖山别院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堆放着顾盏瓷收拾好的行李,周浔率先坐在马车上,候着顾盏瓷。 只是,顾盏瓷将行李放在马车后,人却留下了一句,还有些东西忘记拿,转头,便又回了栖山别院。 而顾盏瓷忘记拿的东西,是她在当铺当的银票和买的防身工具。 什么都可以不拿,这些东西,可不能不拿,她光记着收拾衣服、准备干粮,把自己缝的小包袱竟然给忘掉了。 匆匆忙忙回头,跑进栖山别院的卧房,从床底下,扒出来藏着的布包,这才拿着,背在身上。 终于准备妥当,顾盏瓷出来,在门前,又和谭媪拥抱一下,感慨的说了告别。 谭媪却不当回事,大喇喇的笑说,“姑娘和公子这趟出远门,总归是会再回来的,老奴就在这个别院里,等着公子和姑娘了。” 顾盏瓷笑笑不语,她没有解释更多,但她心里知道,这次离开,她下定了决心,不可能再回来。 而这次的分别,很可能,就是永远也见不到了。 “嗯,你多保重。” 顾盏瓷迈着轻快的步伐,挥手和谭媪再见,谭媪笑笑地摇头,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和她再见。 再次走到栖山别院的大门口,看到那辆朴素马车,就停在门口的狮子石像前,顾盏瓷也是头一次注意到,这尊石头雕刻的狮子栩栩如生,用的材质是上好的石料。 如此两座大狮子摆在门前,怎么看这别院,也不像是租赁出去的。 但她也不在意,终究要离开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甩掉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坦然地走下门前的台阶,朝那辆马车走去。 只是,临上马车时,视线的偶然一瞥…… 她竟然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整个人被吸引住,她有些失魂儿,根本顾不上掀开马车帘子,便仓促地退下马车,整个人不管不顾,冲着那吸引她心神的方向跑去。 而方才还在马车里坐着的周浔,此时此刻,也并不在马车里。 周浔在车上等了一会儿,思前想后的,又觉得,就这样出行并不稳妥。 即便他身有武功,可坐在马车里短短的瞬间,脑海又回想起建州的惨剧。 他身上还有零零星星的伤疤,未曾褪掉,都证明他遭受过的凌辱,深深刻刻的发生过。 不行,他不能单独前往建州。 之前担心顾盏瓷发现他的身份,他将栖山别院的暗卫通通撤走,如今,那些人都在国公府。 他要去书房,飞鸽传信一封。 他和顾盏瓷先出发,那些暗卫,可以后跟上。 即便都在栖山别院里,可书房在前院,顾盏瓷去了后院,周浔并不知道,短短的一刻钟,他和顾盏瓷就这样阴差阳错的、错开了行踪。 而顾盏瓷,则追着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七拐八拐的拐进了一道暗巷。 第50章 卖掉她 原本,顾盏瓷已经不在意了。 不在意那个男人,是什么身份了。 她只想回建州,早早回去而已,可现在……方才那么一瞥,她看到了一个,更像赵鹤亭的人。 那人身旁,跟着一个女子。 二人有说有笑的,从栖山别院附近走过,宛如夫妇般和谐相配,霎时间,顾盏瓷的心里,涌上了无数慌乱。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那个人,才是赵鹤亭,那才是真正的赵鹤亭! 冲动的情绪,先理智一步。 她拔腿就跑,她要追上那个人,她要看到那人的真面孔。 而巷子里,早就有守株待兔的人。 方才赵鹤亭的身影虚晃一过,那人就是赵鹤亭,顾盏瓷没有看错,她心里的预感也是正确的。 云青釉引着赵鹤亭出门散步,大清早的,出现在这栖山别院附近,便是想引蛇出洞。 昨日,几个乞丐的命案,徐茂竟然找到她这里来,那么,周浔很快就会对她起疑,兴许还会派人盯着她,接下来的日子,她再想出门,除掉那女子,可就困难重重了。 事不宜迟,今日,她打算再赌一把。 赌注加大筹码,她把赵鹤亭亲自带过来,就想看看天帮不帮她。 来到栖山别院附近,老天果然是帮她的。 说起来,栖山别院也在城南。 距离赵鹤亭居住的柞水巷子,并不算太远,只不过,城南也有富人区和贫民窟。 “怎么往这附近走?” “我家门前的几个乞丐,据说昨日死在这一片,才发生了命案,这附近,不太安全。” 赵鹤亭能够出来,和云青釉这样逛逛走走,也是存着要强身健体的想法,他还想继续科举,他不能放弃,他要振作,往上爬,才有能力去查清楚,小瓷到底死没死! 可他的身体实在太差,一场风寒,吐了血,有些外强中干。 而他每日清晨,出门晨跑,这位云姑娘来看望他,便提出了建议,今日跟着他一起晨跑。 可云姑娘的速度追不上他,他们两个人走走逛逛的,把城南这附近绕了一圈,但云姑娘似乎格外中意,几条巷子后的那座别院。 执意拉着他,绕着栖山别院走来走去。 “赵举子,我们现在也是普通朋友了,我听说啊,这栖山别院的主人非富即贵,还是个当官的,既然是做官的人,想必文采了得,或者家世了得。” “无论哪方面,你在这座府邸附近,经常走走,兴许也能沾了那人的贵气,来年的春闱也会更加顺利。” 云青釉苦口婆心的说。 表面上,全然为赵鹤亭着想。 但她知道,再过一年,赵鹤亭一定会高中状元,又哪里需要沾沾喜气,不过是她自己的私心,为了引顾盏瓷出现。 是了,她知道,赵鹤亭心里那个白月光,名字叫做顾盏瓷。 不得不说,她二人还真是有缘,她名字中的“青釉”二字,便与瓷器有关,而那位女子的名字中,干脆就带了个“瓷”字。 只是可惜了,不论她是多么稀有的瓷器,赵鹤亭注定是她云青釉的人,那个顾盏瓷,休想再沾染半分。 “什么沾沾喜气贵气,这座别院,听说是定国公所属,定国公是本朝赫赫有名的武将,我一个读书人,就算要沾喜气贵气,也沾不到一个武将身上。” 赵鹤亭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愠怒,他一直感谢这位云姑娘对他的帮助,只是,他们毕竟男女有别,不适合经常往来。 “云姑娘,你不必这样做,以后也不要经常来我家看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无权无势,家境潦倒,我对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况且,我有未婚妻,即便她生死不明,可她依旧活在我心中。”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回家温书,就先离开了,云姑娘请自便。” 话音落下,赵鹤亭并没有在原地多留,他转身离去。 走的毫不犹豫,脚步坚定干脆。 云青釉看着他的背影,男人生的年轻俊逸,即便现在有些瘦弱,可未来的他,将是权柄在握的小阁老,也将是全京城的女子,趋之若鹜崇拜的对象。 即便现在,他拒绝了她。 可恰巧也证明了,他品质的高尚、为人的清廉。 而另一暗巷里,顾盏瓷迷路了。 她追着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冲出去了好远,可她对京城的路本就不熟悉,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之前,她望进眼里的人影,仿佛水中花、镜中月,又或者说,是她出现了幻觉? 那道身影,只是在她眼前虚晃一下,便悄无声息的不见,眼前空空如也,再也没有什么人影出现。 她心情失落的,正要转身离开,谁料到,背后就是一群手握棍棒的家丁,看起来训练有素,与昨日的乞丐相比,这群人绝非善茬。 “你们是谁……” 短短的四个字脱口而出。 顾盏瓷刚抬起自己的胳膊,还没等发动袖箭的机关,这些家丁的动作极其迅速,朝她抛出一个麻袋,视线顿时被阻碍了。 顾盏瓷惊慌失措的,努力挣扎,撕扯着套头的麻袋,可惜,麻袋里熏了迷药,她头脑混混沌沌的,昏倒在地上。 而这些家丁都是练家子,他们看到顾盏瓷彻底不省人事了,回头看了一眼拐角处的葵香。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扛起来呀,赶紧走啊。” 葵香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昨日的乞丐,今日的家丁,家丁是丽春院的家丁,丽春院,则是城南的一家青楼。 葵香一路跟着,眼睁睁看着那些家丁,将顾盏瓷蒙头抱走,扛进了丽春院。 她这才微微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 “货色不错,在我们楼里好好养着,定然是下一届的花魁。” 丽春院的老鸨子,打开麻袋,看到顾盏瓷的脸,她眼睛里都是惊艳,满意的不得了,笑的花枝乱颤。 这种品相的女子可不常见,沦落风尘的更是少见,不得不说,眼前这小丫鬟,她主子定然是个狠人。 “那就麻烦老鸨子了,我家主子说,直接让她今晚接客,你们可要看好她,别让她跑了。” 老鸨子笑笑的点头,招摇着手上的帕子,“放心放心,进了我们丽春院,绝不让她再踏出去半步!” 随后,葵香转身,便打算离开丽春院。 谁都没注意到,她耳上的耳铛,掉了下来,落进了装顾盏瓷的麻袋里。 而葵香的心里,有些可怜顾盏瓷。 她不断安慰自己,她只是帮自家小姐,稳定国公夫人的地位,除去国公爷的外室而已! 第51章 包袱从哪来的? 此时此刻,葵香找到云青釉,与她汇合,主仆二人坐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停在丽春院附近,可听到葵香的一番话,云青釉眉梢眼角的笑意,瞬间又落下了。 “小姐,寻常女子进了青楼,那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万一这件事,被……被国公爷发现了,我们该怎么办呀?” 葵香还在自言自语,云青釉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就连眼皮也恹恹的耷拉下来,她不禁回想到上一世…… 周浔那时,受了重伤回到国公府。 难伺候得很,手里握着黑鞭子,不高兴了就要抽人,她每次进屋给周浔送饭,都是战战兢兢的,却还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几次三番想逃离,都被裴老夫人抓住。 那间屋子可真黑呀,周浔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需要人端屎端尿,屋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觉得,那简直是地狱。 直到后来,赵鹤亭成了小阁老,因周浔在建州战役重伤,赵鹤亭感到内疚惋惜,所以才会出入国公府,看看周浔,慰问周浔,也是替代建州的义父柳总兵,向周浔道歉。 这才有了她和赵鹤亭,经常见面的机会。 无论是报复周浔,还是出于得到赵鹤亭,被送往青楼的顾盏瓷,只能成为她手底下的炮灰! 云青釉的眼皮,陡然掀开。 她的眼神里划过一丝坚定,刀已出鞘,箭已飞出,绝不后悔。 “闭嘴!” “做都做了,有什么好后悔,人既然送进青楼里,就让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 一番训斥后,葵香怯怯的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栖山别院,书房。 周浔在书房里叫来了信鸽,将信传递出去后,他这才起身,在院落处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见人从后院出来。 他徐徐迈步,前往后院,就看到谭媪一人拿着扫帚,在扫庭院。 “她人呢?” 短短的三个字,让谭媪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带着姑娘离开了吗?” 之前,她的确看见姑娘回到后院,说是有落下的东西没带走,可也就一瞬间,姑娘背着个小包袱,人就离开后院。 她以为,姑娘和公子早在路上了。 “你是说,她已经走了?” 谭媪点点头。 周浔也没觉得自己耽误多长时间,他就是去书房写了一封信,传给国公府的暗卫。 既然人已经不在后院,估计独自去门口的马车上,等他了。 随后,男人再没话可说。 谭媪看着周浔离开的背影,暗自摇了摇头,心里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对小年轻搞什么呀?? 可她只是一个老奴,没有资格插手主子的事情,做好分内事便已足够,谭媪握紧了手里的扫帚,低着头,继续认真扫着庭院的尘土。 而周浔走到别院门口时,原本心里闪过一丝担忧,在看到那辆马车稳稳停着,心绪也就变得安宁了。 他三两步走过去,掀开马车提帘。 “瓷儿……” 唤顾盏瓷的名字,话音刚落,周浔有些错愕了,因为马车里没人,连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他的五指下意识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猛烈暴突,足以证明,他有多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怒火。 人跑了,竟然不见了!!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是他低估了顾盏瓷的警觉,那女子八成察觉到,他并不是真正的赵鹤亭,所以,逃走了。 而建州之行,不得不去。 为今之计,他必须找回顾盏瓷。 只见男人卸掉了马车厢,牵起那匹黑色骏马,翻身一跃,骑在高头大马上,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一人一马便扬长而去。 周浔骑着马,到处穿梭,每个角落都认真搜寻,终于在桥洞下的一个乞丐窝里,看到一群乞丐在分赃。 他们提着的那个包袱,正是顾盏瓷几日前缝制的布包,今日早晨出门时,他并没有看到这个布包,说明她再回去拿的东西,就是这个包袱。 但眼下,那几个乞丐从布包里掏出来了一堆打火石,火折子,还有蜡烛,脏兮兮的几个人头发很是油腻,如同绿着眼睛的饿狼般,扑上去抢夺这个布包。 周浔立刻拉紧了缰绳,下马走过去。 “谁的包袱?你们从哪儿得来的?” 一群乞丐吓得惊慌失措,他们经常在丽春院附近乞讨,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可那些人都没眼前人的杀意和戾气。 “说!包袱从哪儿来的?” 周浔一脸的凶神恶煞,当即把几个乞丐给镇住了,尤其他长得身姿挺拔,板着脸的威严,实在摄人。 “大……大爷,这包袱是……是……是我们几个捡到的。” “对……对对,就是我们捡到的。” 这几个乞丐答话时,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明显是心虚了,他们在说谎! “既然你们不说实话,那就官府走一趟。” 周浔没有继续与他们掰扯,他很清楚,底层的普通老百姓,以及这些要饭的叫花子,最害怕的地方便是官府,最害怕的人便是官府的人。 果不其然,他走出去没两步,身后的乞丐叫住了他。 “大爷大爷,您别走啊!” “我们真的没偷没抢,大不了,这包袱送给你得了,我们不要了,你拿走!” 周浔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眼神如同鹰隼般直射向那些乞丐,让他们无处遁形,将他们牢牢盯住。 “还不说实话?” “吃官司可不是好玩的,要是打板子,更是要了命。” 几个乞丐一直犹豫着,他们垂着脑袋,眼神儿却斜视着看向彼此,他们心里清楚,这些东西是他们偷来的,压根不是捡到的。 可这男人也不是好惹的,还是说实话,几个乞丐眼神示意,达成了共识,便有人开口道, “大爷,是今儿早上,我们在一条暗巷上,看见一个姑娘,被窑子里的奴役给带去丽春院。” “那姑娘的包袱就掉在地上,我们几个也不敢多管闲事,匆匆忙忙把这个包袱捡起来,这才回到我们的老窝。” “寻思着能不能扒拉点钱,谁料到,这包袱里装了这么多废品,就被大爷您全看见了。” 剩下的几个乞丐都没反驳,他们挺认同这番说辞的。 毕竟,窑子里的奴役就是抓了人去青楼,他们只不过在丽春院的后院,偷了这个包。 第52章 他来了 丽春院的奴役抓了人? 周浔的心头颤了一下。 不好! 他随即抓过那个布包,翻身上马,马鞭狠狠抽在马身上,便匆匆忙忙的离去,徒留下身后的一群乞丐,满脸的惊慌失措。 “快跑!快跑!” 乞丐的头头当即反应过来,催促着剩下的乞丐,立刻转移居住地,眨眼间的功夫,在桥洞下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骑着马离去的周浔,心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若是顾盏瓷在丽春院里,出了意外…… 他不敢继续往后想。 城南的环境鱼龙混杂,有青楼妓馆,有赌场,有贫民窟,有乞丐,而城南的栖山别院是他所有产业里、最普通廉价的一处居所。 当初选择把顾盏瓷带来栖山别院,便是因为那时的顾盏瓷,在他心里,不过是个阶下囚,压根配不上居住奢华安逸的环境。 后来,顺水推舟的,他假冒“赵鹤亭”,栖山别院简单的环境,恰巧帮他打了掩护。 但眼下,他竟没有看好顾盏瓷,让人误入了青楼。 此时此刻,周浔一点也不希望顾盏瓷出事。 心底升起的担忧,就连心脏也仿佛被扼住,骤然紧缩,近乎窒息。 周浔单乘一骑,以最快的速度,直奔丽春院。 热闹的街市里,马匹前进的道路被阻碍了,周浔豁然下马,他甚至不顾形象的在街上奔跑起来。 随后,男人奋不顾身闯入丽春院,即便风尘仆仆,但他俊逸的外表,依旧吸引许多姑娘妓女。 那些妓女们身上散发着浓厚的脂粉味,手里捏着帕子,腰身款款地向他走去。 “呀~这位爷,好生俊俏啊~” “来嘛来嘛,快点过来呀!小女子陪爷喝杯酒~” …… 一个个妓女团团把周浔围住,男人的眉眼一凛,脸上的表情极其不耐烦,他当即怒吼道: “都给我滚开!” 随后,几脚就踹翻了面前的一群女人,几个妓女前仆后继的倒在地上,疼的她们龇牙咧嘴,一个个捂着肚子,哭的涕泗横流。 老鸨子终于发现了这情况,立刻走上前去,当即就看出了周浔的身份非富即贵,这样的人,虽然衣着朴素,可浑身的气场非同凡人,还有可能是个大人物。 尤其她的丽春院,在城南的青楼里,生意是最好的,进出往来的男人,也不乏高官政要。 “这位爷别动怒,您看您今天是来寻乐子的?还是要来闹事儿的?要是闹事儿的话,老鸨子我可就要报官了!” 周浔看着眼前既谄媚又艳俗的老女人,这就是丽春院的老鸨子,他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当即从自己身上掏出几张银票。 “说!!” “刚才送过来的人去哪儿了?这钱就都归你。” 老鸨子本来吓了一跳,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几乎让她以为,眼前的这男人会从身上拔出刀剑,戳在她身上几个洞。 而这人倒是和气,反倒拿出了钱财。 老鸨子也愿意卖这个人情,有钱不赚是傻子,当即笑脸盈盈地回答: “大爷,我们这儿每日进出往来的人可多了,不过,大多是嫖客,而姐妹们都是在我们这土生土长的,哪来刚送来的人,我们才不做那拉皮条的勾当。” 既然有送上门的冤大头,她总得拿捏一把,往上抬抬价才对。 因此,老鸨子并不打算一开始,就将那女子的事情透露出来,可她的话音才落,身旁几个妓女,就坏了她的事儿。 “红妈妈,之前后院的奴役,不就抬了个小姑娘进来嘛,我瞧着人长得美若天仙,您不是说,八成还能成为丽春院的头牌。” 一个不懂事的小妓女,刚说完这话,便被身旁的一个大妓女,狠狠的捂住嘴巴。 “要你多嘴,多管什么闲事,没看见妈妈的眼神如此凶,要吃了你的样儿!” 那个小妓女顿时眼泪汪汪的,再也不敢插嘴了。 周浔自然将方才的话语,听进了耳里。 他这才缓缓的抽出身上的匕首,“咚”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护着那些银票。 “人在哪里?” 老鸨子知道,这是没有丝毫还价的余地,若是再掰扯下去,她相信,眼前的男人肯定要使用武力。 心里思忖了片刻,老鸨子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她的手悄咪咪地伸到桌面,紧紧攥着那银票的一角。 “大爷,有话好好说嘛,都好商量,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你说刚刚送进我们楼里的人啊,楼上呢,二楼左边第三间房。” “不过嘛,楼上的人可能正在办事,要不等他们办完事了,您再上去接替?” 谁料到老鸨子的这话,引来了周浔更加森寒的一记眼光,锋利的犹如刀尖儿,眼神几乎就能将她杀死。 老鸨子浑身打了个哆嗦,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周浔行动迅速,穿过丽春院里拥挤的人群,三两步的跑去二楼。 一间包房的门前。 “砰”的一声,周浔猛地踹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陈设装潢,以粉紫色为主,看起来头晕目眩,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浓浓的暧昧气氛,就连熏香也扑鼻,令人作呕。 而房间里,有三个男人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周浔。 “你他娘的,哪个小兔崽子,敢坏了大爷今天的好事儿!” “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来阎王爷这儿找死,看爷爷今儿不扒了你的皮!” 三个嫖客扭头,一看是周浔这样的小白脸出现,他们并没放在心上,破口大骂的唾沫星子四处横飞,脏兮兮的黄牙也露出来,让周浔看的厌恶至极。 这样肥猪似的、矮矬矬的丑陋男人,给他提鞋都不配。 周浔并没有发作,他的眸光,凌厉地扫过整个房间,最后,才落到中央屏风后的一张小榻上。 第53章 玉体横陈 顾盏瓷就躺在上面,玉体横陈。 胸前仅剩下一件兜衣,漂亮的眼睛里氤氲着潋滟的水波,娇嫩的唇瓣红的滴血,她无力的轻轻喘着气。 明显是被人下了猛药的状态,这几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甚至扒了她的裤子,两条白皙细嫩的长腿无处安放,仅仅只有亵裤堪堪遮住风光…… 周浔的瞳孔一阵紧缩,心口炸裂般的疼痛,浑身的无力感以及涌向四肢百骸的惭愧,几乎让他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老子问你话呢?怎么不答话?” “哪里跑来没断奶的小崽子?竟然敢和爷爷抢女人。” …… 三个嫖客还在骂骂咧咧的,他们并不感觉眼前人是个危险的存在,只以为,这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周浔漆黑的眼眸,蹦出蚀骨的冷意,已然是动了真怒,他深吸了几口气,手中的匕首,骤然抽出。 男人三两步的走过去,对面的嫖客甚至没有看清他出手的残影,只有一道银光闪亮,其中两个嫖客顷刻头颅滚地。 当即血流满地,脑浆崩裂出来,满地黄黄红红的污秽,极度恶心。 剩下的一个嫖客,身上只穿着亵裤,连外衣都来不及穿,就吓得面目扭曲,放声尖叫着: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那嫖客光着腿和上身的跑了出去。 而这整个包房,唯有中央屏风后的小榻,未受到血腥的波及,周浔收敛了神色,跨步上前,连忙抱起榻上的顾盏瓷。 “醒醒!!你怎么样了?” 周浔的眉间紧成褶皱,他将顾盏瓷抱在怀里,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脸蛋。 又担心最坏的结果出现,他甚至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在顾盏瓷的鼻底,当感受到那微热的呼吸依旧存在,周浔这才松了口气。 人迟迟未醒,他连忙将人抱起,夺门而出,就看到门口围着老鸨子和一群妓女,他冰冷的声音斥道, “让开!” 强势的气场,吓到几乎所有围观的人,众人纷纷为他让开路,就这样目睹着,他抱着怀里的女子离开。 而周浔的臂弯下,只见女子的两条细白小腿,在空中摇荡。。 谁都知道,那件男子外袍下,女子的身体,大概是赤裸裸的。 直到周浔走出去好远,众人才回过神来,不少妓女也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杀人了!杀人了!有人死了!快点来人啊!” 而在一楼的包房内,早就跑出来许多嫖客,纷纷凑在一起看热闹,其中,就有在朝为官的几个官员。 他们眼睁睁看着周浔抱着一个女子,从楼上走下来,在他们面前走过。 “苏卓!苏卓!快出来!快出来看!那人是不是你大舅子?” 他们几个不学无术的人,都是在朝中领了闲职,靠祖上的荫庇生存,甚至就连寻花问柳逛逛青楼,也并不敢在京城的繁华地段随意出入。 就怕被家里的妻室逮到了,那便是引起轩然大波,还会遭到长辈的训斥。 其中,苏卓是朝中阁老苏百龄的嫡子。 而他的妻子,便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周湄。 “你看错了?我大舅子日理万机,他一个定国公,不是在军营里练兵,就是在兵马司批阅文件,要不也是在朝堂上挥斥方遒,怎么可能出现在城南的丽春院!” 苏卓漫不经心地走过去。 在他眼里,全天下的男人都可能来妓院嫖妓,唯独他那个大舅子周浔,是万万不可能纡尊降贵,与妓女搞在一起。 这样的人,对兄弟姐妹、对父母长辈,都不放在眼里,冰冷无情,做事雷厉风行,怎可能沉溺情情爱爱。 “哎呀,你快点过来,人都快没影儿了,我跟你说就是你那大舅子,就是周浔,我绝对不可能看错。” 身旁的好友,一把抓住苏卓的袖子,将人带出了门外,苏卓就看到丽春院的大门口,男人跨过门槛,在他的臂弯下,还垂荡着两条细白小腿。 那熟悉的背影,苏卓哪怕是闭着眼睛,也绝不可能认错人,他当即就确定,好友说的不错,那人正是他的大舅子周浔! “不是,他……他怎么在这儿?” 苏卓看的目瞪口呆。 对于周浔出现在青楼里,本就是一件惊悚的事,再加上周浔怀里还抱着一个女子,苏卓下意识以为,那女子,便是这丽春院的妓女。 “我们怎么知道你大舅哥会出现在这儿!” “苏卓啊,连你大舅哥都来青楼,以后你出门嫖妓,也算是有理由了,你不是说你家的母老虎,处处阻拦你外出玩乐?” “以后,你就把你大舅哥搬出来,堂堂定国公也来青楼嫖妓,想必你家那位,也就没话说了!” …… 可苏卓还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中,听到身旁的好友说了这些编排话,他顿时觉得,都是一群猪脑子,简直脑子进水了。 “我今儿敢把这事暴露出去,估计明儿,我的脑袋都得搬家。” “记好了,你们嘴巴把住门!!” “别忘了,我那大舅子还是兵马大元帅,他想弄死人,那简直一手一个脑袋,谁敢触他霉头,才是真真不想活了!” 苏卓很有自知之明。 他自己没什么大本事,这辈子,也就想当个富贵闲人,他是活腻了,才会把周浔的事情告诉周湄。 “走了走了,人群闹哄哄,真是晦气,我们赶下一场!” 随后,苏卓推搡着身旁的好友,带着人准备离开丽春院,就看到丽春院的老鸨子,身子似乎都在发抖,眼神里写着疑惑不解,竟然拦住他们。 “红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钱都结算了,难不成还不让我们走?” 苏卓有些不耐烦了。 这老鸨子真是没眼色,人长的肥胖,往门口一站,将路口挡去了一半。 第54章 理智决堤溃败 老鸨子终于大着胆子开了口,直接问道,“敢问方才……抱着女子出去的那人,是……是定国公周浔?” 面前几个达官贵人,刚刚围在一楼的包房门口,他们对着那男人的背影,议论纷纷,老鸨子全部听进了耳里。 她当即吓了一跳,尤其听到那男人似乎是定国公,她魂儿都要吓飞了。 这时,苏卓也意识到,刚才他们的谈话,都被这老鸨子听了去,再看向老鸨子,苏卓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与鄙夷。 “定国公的名讳,也是你能妄议的!” 老鸨子好半天都回不过神,而苏卓和他的好友,彻底走远了。 京城,定国公府。 徐茂和暗卫,收到飞鸽传信时,都是一脸的茫然。 徐茂得到的命令,是让他进宫,立刻请李太医前往栖山别院。 而那些暗卫,原本已经整装待发,打算从国公府出发,全部前往郊外的码头,谁料到,国公爷竟让徐总管进宫请太医。 “徐总管,你看我们是否还要去码头集合,候着国公爷?” 暗卫首领拿不定主意,只好在国公府里与徐茂商量。 徐茂很清楚,国公爷让暗卫前去码头候着,定然是让他们跟着一同前往建州。 可现在,国公爷的第二道命令出来,竟然让他请太医,说明不是国公爷受了伤,便是那柳氏女受了伤。 无论谁受伤,这趟建州之行,势必要延迟往后推了。 “不必去码头,你们直接去栖山别院,听候国公爷的调遣。” “是!”暗卫首领带着一群暗卫,施展轻功,直奔栖山别院。 而徐茂,也匆匆忙忙离开定国公府。 他们一群人的行动,自然瞒不过府里裴老夫人的耳目。 长寿轩内,裴老夫人刚用完午膳,她才拿着帕子擦擦自己的嘴,站起身,正要去卧房里午睡,外面一个老嬷嬷,便手脚毛躁地进屋了。 “何事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裴老夫人一声训斥,那老嬷嬷恭恭敬敬地立刻跪在地上。 “启禀老夫人,老奴方才在外院,听到徐总管说,国公爷让他进宫请太医,他还吩咐府里的暗卫,前往栖山别院。” 老夫人转过身来,迈着步子,缓缓的走到紫檀木椅上坐着,她端起几上的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心里思忖着,进宫请太医? 难道是鹤亭的伤势还没恢复好?只是在瞒着她这个亲娘? 还要让暗卫前往栖山别院,难道这段时日,鹤亭在栖山别院养伤,所以才不经常回国公府休憩? 裴老夫人一寻思,心里更加担忧了,鹤亭之前回京时,浑身几乎都是伤,她看的心疼不已,知道儿子在建州受了大罪,又牵扯到北疆王的造反案,她什么也不敢问。 可现在,她不问,鹤亭也不对她讲。 万一儿子身上还有其他重伤,一直就没好透,真的把她蒙在鼓里,那她这个做娘的,可就太失败了。 不仅在儿子的婚事上,张罗了一个穷酸破落户,现在,又像是瞎了聋了,对儿子的身体状况一概不知。 刹那间,裴老夫人有些着急上火、心急如焚,她迫切的想要知道,那栖山别院里的具体情况。 “去!你和秦嬷嬷立刻去栖山别院,瞧瞧什么情况!” 跪在地上的老奴,立刻应了声“是”。 周浔带着顾盏瓷回到栖山别院后,谭媪有些惊讶,当即上前去询问情况。 “姑娘这是怎么了?你们不是出门了,公子,怎么又回来啦?” 尤其是公子怀里抱着的姑娘,情况看起来非常紧急,姑娘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仿佛起了高热,眼睛紧闭着,嘴巴却在呢喃呓语。 “去烧水,再准备几条毛巾。” 周浔并没有解释。 听到他的命令,谭媪连忙点头,转身就跑到厨房去烧水。 连门也顾不及推开,周浔一脚踹开了卧房的门,抱着人直接放到床上去。 这一路上,他都能感觉到,怀里女子的体温在渐渐攀升,她嘴里说着胡话,就连意识也不清楚,似醒未醒的,眼皮恹恹的阖着。 周浔立刻明白了。 不仅喂了春药,八成还有迷药。 被男人放在床上,猛然的大动作,让顾盏瓷本就昏沉的意识,越发模糊不清,她懵懵懂懂抬起头,缓缓睁了眼,入目就看到“赵鹤亭”那张熟悉的俊脸。 她有些懵圈,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的脑海为何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浑身仿佛坠入火海、火烧火燎的难受。 周浔垂下头,就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子,眼睛睁开了,迷离的眼神却有些怔懵,白皙的额头处,出了一层薄汗,湿漉漉的粘上了几根碎发。 她应该是感到口渴,微张的红唇很是干裂,看起来极其的可怜。 男人一时定在原地……眼眸深处晦暗不明,刹那间,脑海涌现万千思绪,他浑身的气场陡然突变,视线也变得锐利,再看向顾盏瓷,眼神中带上了丝丝危险。 “公子,水来了。” 谭媪猛地进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周浔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坐在床沿处,一把将顾盏瓷拢进怀里。 倏然扑进他的臂弯,额头撞上他坚实的胸膛,那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薄荷味,扑面而来,顺着鼻腔猛然侵入肺腑。 让顾盏瓷的理智,彻底决堤溃败。 短短瞬间,体内原本灼烧奔腾的血液,立刻沸腾到极点,顾盏瓷贪婪的埋在周浔的脖颈间,将二人的距离更加拉近了。 嗅闻着那一股清新的薄荷味,仿佛找到自己的救命稻草,上瘾般吸了一口气,身体便开始小幅度颤抖。 “公子,要不您先去歇着?老奴来帮姑娘换下衣服。” 谭媪端着水盆,一直在旁边站着,这位男主子并未言语,也没有任何命令。 可此刻,她却能感受到,男主子对姑娘浓浓的觊觎和霸占,她之前猜测过,这二人八成是一对野鸳鸯。 毕竟,在栖山别院的这段时日,二人即便睡在一张床上,可从来没有半夜叫水。 这就说明了,他们应该还未曾跨过男女之防,也没有圆房。 既然如此,婚前失身对女儿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姑娘眼下的情况,明显中了虎狼之药。 谭媪觉得,周浔再待在这里,便会真真正正成为那猛虎豺狼。 “不必,你放下盆,出去。” “可姑娘现在不舒服,公子,您是个男人,大概也不方便照顾姑娘……” 谭媪的话还没说完,就迎来周浔一记冰冷的眼神,这一眼将她看的寒从脚起,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即便再担心姑娘,谭媪还是珍惜自己的小命,她怀疑自己再多一句嘴,眼前的男主子就会割掉她的舌头。 就这样,“铛”的一声放下铜盆,谭媪被吓得战战兢兢退出屋子。 第55章 她强要 “好热…” 顾盏瓷喃喃自语着。 她扯着周浔的衣服,双臂往他脖颈上攀爬,只知道紧紧贴着这人,闻着那股薄荷味,体内的烧灼才会好受一些。 在男人怀里扭动,就连她的浑圆,也彻底挤在周浔的腰腹。 “难受……热……好难受……” 强烈的空虚感从她体内蔓延,她迫切想要什么东西来缓解这种空虚,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周浔穿着一袭湛蓝色的中衣,而外衣披在顾盏瓷身上,他领口的扣子,早已浸染了女子的唾液,甚至,那扣子被顾盏瓷咬开了。 周浔性感的喉结,暴露在空气里,整个脖子也彻底裸露出来,怀里的女子很满意了,眯着眼睛,唇瓣就贴在他的喉结处。 时不时的吸吮两下,这里的薄荷味最为浓厚,顾盏瓷只以为,自己得到了解药。 周浔半垂着眸,坐在床头一动不动。 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突然有些茫然,谭媪没有进屋之前,他脑海里充满了所有邪恶的念头,想要毁了眼前的顾盏瓷。 可现在,他回过神来,有些错愕不已,惊叹于自己会有方才的念头。 若是毁了顾盏瓷,在丽春院时,他就不该救走顾盏瓷。 他要的是铁矿才对!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铁矿! “来,喝点水……” 周浔心绪平稳后,他拿过高几上的茶盅,将水喂到顾盏瓷跟前。 唇上贴着杯子的触感,听到男人的声音,顾盏瓷的反应慢了半拍,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就着周浔的手,大口大口的喝着水。 温热的水滋润了她的喉咙,身体的不适缓解了一些,这样,顾盏瓷更加迫切的吞咽茶盅里的水。 “慢点喝,别呛着了。” 说时急那时快,周浔话音刚落,怀里的女子便开始剧烈咳嗽,手里的茶盅也被她打翻,剩余的水,全撒在周浔身上,一片狼藉。 顾盏瓷模模糊糊看到,男人的衣服湿透了一片深色,她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我……不是故意的……” 下意识想要道歉,可自己的胸前,也沾了水,包裹身子的湛蓝外衣,还未曾脱下的兜衣,黏糊糊的两层贴在顾盏瓷胸前,她的难受更加重了。 两层湿布料贴着她的皮肤,让她呼吸不畅,随后,顾盏瓷努力扯着仅存的衣物,可她身上,除了周浔的外衣,便只有一件兜衣。 如光水滑的布料,被她轻轻一扯,身子彻底光裸了。 周浔看到此等场景,女子白皙的手腕,从他的湛蓝外衣里伸出来,径直抛出一件鹅黄色的小衣,他看的额际青筋突突暴跳。 “大夫马上就来了,再忍一忍。” 周浔按住她的手,轻轻的哄着她,并不想让她再脱掉身上的外衣。 可顾盏瓷什么也听不进去。 “我不想穿衣服……难受……” 周浔只觉得头都大了,他有些后悔把谭媪支出去,就应该让人给她换下衣服。 “谭媪!” 周浔起身,在屋里唤了一声。 可谭媪哪里敢出来,她在旁边的耳房,先前就被周浔的眼神吓得不轻,这会儿,更是害怕坏了周浔的好事。 即便听到周浔的声音,谭媪也紧闭房门,装作没听见,她坚决不会过去。 “好热……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好热……” 周浔再回过头去,眼前一片白,几乎让他看的头晕目眩,房间里寂静无声,眼前的女子,却已然将自己脱光了。 透过窗子的阳光,将屋里照的敞亮,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更显透亮,尤其那拥雪成峰处,毫无遮掩的,全部暴露在周浔眼前。 这还没完,女子跌跌撞撞的从床上爬下来,冲到了周浔的怀里,她攀着男人的脖子,在他怀里喘气。 “别走……你身上……好凉快……” 周浔顿在原地,只是低哑着嗓音叫她:“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带有磁性的声音,就贴在顾盏瓷耳畔,越发勾的她心神荡漾,身体里的欲望全然被勾了出来。 体内的那把火,几乎将她烧得成灰,唯有紧紧贴着眼前人,才是她的救赎。 “我难受……我不……知道……你身上凉快……我想要……” 想要什么?顾盏瓷有些困惑了。 而这个男人,却也不解风情,反而还在咄咄逼问她,引导她一步步说出那些渴望。 “你想要什么?” “说出来,我就给你。” 顾盏瓷只好努力去思考,她好热,好难受…… 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想和眼前的男子融为一体,她想和眼前的男人睡觉,想要他驱散体内的空虚,想要他填补她的欲望。 此时此刻,周浔仿佛是最沉稳的猎人,他不急不躁,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也没有任何举动。 可往细微处打量,便会发现男人的眸子犹如一池潭水,深不见底。 他一直没有回应,可是,也没有明确拒绝,他在放任顾盏瓷的放肆,也在不动声色的推动,顾盏瓷对他的勾引。 “我想要你……别走……不要离开……我要你……” 确定她想要的,就是眼前的男人。 顾盏瓷主动的攻势更加猛烈,扬起了自己的头颅,仿佛要将自己献祭给他。 双峰沉甸甸的压在周浔的胸膛,她贴着男人的薄唇辗转反侧,迫不及待从他口中汲取自己想要的清凉甘甜。 短短瞬间,周浔的眸色变得深暗。 他的手掌烫得惊人,指骨有力的按在顾盏瓷的颈椎骨,控制住她的后脑,不许她抬头,不许她反悔。 男人化被动为主动。 凶狠得像一头兽,扑上来就是吞咽与撕咬,全然没了刚刚的巍然不动与沉着。 片刻后,周浔用自己仅存的理智,再次问了顾盏瓷一遍。 “想清楚,你还要吗?” 只听见一道微弱的女声传来。 “我要。” 初冬的季节,即便阳光洒进窗棂,卧房里的气温依旧很低,可床上的二人却出了一身薄汗,顾盏瓷白皙的脸上,晕染了一层绯红,仿佛最艳丽的牡丹花瓷瓶底晕出的釉色,潋滟迷人。 周浔的动作即将彻底突破界限,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第56章 在他怀里诊脉 “公子,你在吗?” 这声音,是徐茂的声音。 周浔陡然间想起,他给徐茂传了命令,去宫里请了李太医出宫。 “进来。”屋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被子里,二人依旧紧紧贴着,周浔并未下床,怀里的女子雪肤黑发,一双眸子弥散了媚色秋水,顾盏瓷的意识并未清醒,就那样慵懒的窝在周浔怀里。 徐茂带着李太医走进主卧房的内室,一眼就看到床上的国公爷,靠在床头坐着,怀里就搂着那柳氏女。 他的脚步一顿,差点想捂住自己的眼睛,转过身去,又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是掩耳盗铃。 便只好努力稳住心绪,立在屏风处,低眉敛目。 李太医的脚步更是踌躇犹豫,他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傻傻的愣在原地,床上的二人盖着一张被子,屋里还有隐隐约约的旖旎气息…… “愣着做什么,过来给她诊脉!” 男人的声线很是沉稳,但却也冰冷的让人后背一凉。 李太医立刻绷紧了心神,提着医药箱,赶紧来到床前,周浔握着顾盏瓷的手腕,而李太医的手指,搭上脉搏后,便给她诊脉。 李太医原本舒展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定国公不愧是定国公,为人老练,怕是深知这药定是虎狼之药,并不是简单的床事,就能治根治本。 “这位姑娘误食了虎狼之药,即便男女敦伦能够解一部分药性,但事后,也会彻底亏空身子。” “幸好今日老朽前来了,一会儿待开了药,给这位姑娘喂下,再加以房事,才可彻底去除药性。” 这与周浔在心中所想的不差。 毕竟是青楼里的药,肯定不同于普通的迷药春药,药性强烈,一方面需要妓女服从接客,所以喂药、另一方面,也是解药难得,可以威慑青楼女子出逃。 药性方面自不必说,若是没有解药,必然会致使女子身体亏空,严重的话,以后还会与子嗣无缘,都是青楼里惯用的拿捏手段。 “你且去开药,无事了。” 方才的一番话,徐茂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他跟着李太医拿药,再送李太医离开。 二人走在栖山别院的小径上,思绪都有些复杂难言,不过,二人的想法,全集中在周浔身上。 这几年来,自小皇帝登基以后,定国公周浔经常出入皇宫,但李太医从未见过周浔身边出现女子。 谁又能想象到,这青天白日的,他竟会见到周浔的另一面。 那个姑娘,李太医很熟悉。 先前的那些鞭伤,便是李太医亲手治好,他原本以为那姑娘,顶多是周浔抓来的女探子,软禁起来而已。 可现在……二人的关系并不那么简单。 “李太医,今日之事还望你守口如瓶。” 徐茂知道李太医是个聪明人,但他还是稍加提醒了一句。 “老朽明白,今日是定国公身体不适,老朽前来,给定国公看病。” 待得送走李太医,徐茂拿着手里的药,打算去厨房把药给煎了,但他还不知周浔的需要,是否打算让柳氏女立刻喝药?还是过段时辰再喝? 于是,徐茂再去询问周浔。 他转身,从前院迈向后院,这一次,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徐总管,敢问国公爷的身体如何?” 徐茂转过身去,就看到栖山别院的正门口,从马车下来的人,是裴老夫人身边伺候的秦嬷嬷。 “秦嬷嬷,您怎么突然过来了?” 徐茂心里感到诧异,他并没有回答秦嬷嬷的话。 “老奴是奉了老夫人之命,前来看望国公爷。” “先前在门口,老奴瞧见宫里的李太医,想必是国公爷的身体有碍。” 徐茂随之一想,便知道国公爷这边的动静,已经被裴老夫人知道了。 “国公爷无大碍,就是在军营里练兵时,不小心受了点小伤,属下也会照顾好国公爷的身体,还望嬷嬷回去禀告老夫人,切莫担心。” 这番话,若是以往也就算了,可偏偏秦嬷嬷是亲眼看到,李太医出入这栖山别院,那说明受伤的人,并不是轻伤。 如果真如徐总管所说,国公爷是不小心受了小伤,大可随便擦点金疮药,随便请个大夫,即可痊愈,完全不必折腾到宫里,请太医出马。 “徐总管,你也莫要挡路了。” “国公爷的身体是好是坏,老奴亲眼见到才能放心,不然老奴回到国公府,也不好向老夫人交差,你还是莫要为难老奴了。” 秦嬷嬷心里不相信徐茂,自然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有看到二爷是平安无损的,她才能放心回国公府,给老夫人交差。 徐茂的身体僵了僵。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李太医方才说,那柳氏女不仅要喝药,还需要男女敦伦,国公爷现在,不会是…… “国公爷和幕僚有要事,眼下正在书房商议,即便秦嬷嬷想要见到国公爷,当下情况也不方便,还是等国公爷商量完正事,八成得到下午了。” “要不,我给您倒杯茶,秦嬷嬷,您在这前院的厅房中候着,国公爷那边完事了,您再过去看他。” 徐茂只想安抚住眼前人,免得这人回到国公府,乱说什么东西让裴老夫人担心,还不如让她自个儿在这等着。 “也好,麻烦徐总管了。” 听到周浔在书房议事,秦嬷嬷哪里还敢打扰,但想着要给裴老夫人交差,她还是决定等就等。 随后,徐茂去了后院的耳房,叫了谭媪出来,去前院厅房,招待秦嬷嬷。 而徐茂自己,这才又去后院的主卧房。 刚要探探动静,便听到屋里床铺摩擦地面的咯吱声,以及女子带着哭腔的娇啼声,甚至,他觉得床铺越发的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彻底垮塌。 徐茂无奈的摇摇头,他有些担忧国公爷,毕竟那女子来历复杂,身份也复杂,二人若是有了首尾,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可又感到欣慰,这许多年来,国公爷总算找到一个可心人,好歹能够短暂的松快松快。 第57章 你再没有机会后悔! 屋里的顾盏瓷,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叶扁舟,在汹涌澎湃的大海上航行,突然一阵风浪,急切尖锐地向她袭来,将她袭击的几乎崩溃。 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肢体动作,努力的摇晃着脑袋,在床铺上蹬着自己的双脚,剧烈挣扎那股强劲的风浪。 可不仅仅是她的肉体,就连她的灵魂,似乎也要毁灭在这场风浪中。 她哭的不能自已,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抓挠着男人坚实的后背。 企图让这场风浪完全停下,可她的喘息越来越急促,铺天盖地的快感,彻底将她溺毙了…… 奄奄一息的,只剩下一口气。 在她意识彻底消失前,隐隐约约能感受到,男人在她脖颈处疯狂的吮吻,那靡靡之音传入她的耳朵,像是他的警告,警告她: “你再没有机会后悔!” 傍晚。 顾盏瓷睁开眼睛,发现房间里早就变成一片昏暗,只有庭院内的几缕光线,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屋来。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 用手挠了挠头,头痛欲裂,数不清的各种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里。 她想起来了。 她和那个“假鹤亭”睡了。 甚至,那个男人现在就躺在她身旁,温热的呼吸贴在她颈后,她只要长吸一口气,便能嗅到,男人身上那股冷冽清新的薄荷味。 她早就该认清真相了,这个男人,压根就不是赵鹤亭! 赵鹤亭的身体没有他如此健壮,体温也没有他如此滚烫,臂膀没有他如此雄浑有力,只是搭在她的腰间,就能让她无处可去。 他半压着她,占有欲十足的将她拢在怀里,如此霸道强硬的姿势,压根不会是赵鹤亭做出的举动。 顾盏瓷一时感到可悲。 这人究竟为何要骗她? 或者说,更可悲的是她自己,也在骗着自己,心里怀着妄念,无数次说服自己,她希望这人就是真正的赵鹤亭。 可惜,他不是。 就连昨日被人掳走,卖去青楼,也是因为赵鹤亭的虚影。 自从下大狱以来,她的生活完全围绕着“鹤亭”二字公转,都快忘记自转……顾盏瓷猛地用力推开他的胳膊,倏然坐起身。 男人的眉心皱起,却依旧没有醒来。 可身体是有知觉的,他下意识伸手,在顾盏瓷躺着的那一侧,不断摩挲着床铺。 一下子就抓住了,顾盏瓷的手。 顾盏瓷厌烦极了,挣扎着要挣脱自己的手。 可这样抵触的动作,再次让周浔的眉心皱的更深,男人的睫毛频频颤动。 顾盏瓷知道情况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对上了男人狭长的眼眸,那以往幽深的凤眸中,布满了餍足的慵懒,足以可见,他疯的爽快至极。 “还早,再陪我睡会儿。” 顾盏瓷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天空早就黑了,如果她没猜错,今日还是今日,依旧未曾过去。 而她现在,只想尽快回建州,然后,离这个“假鹤亭”远远的,离得越远越好。 “我们连夜赶路,反正白日睡了一天,你不是说,我们一起回建州?” 为了不打草惊蛇,早日回到建州,她也能早点安心,反正京城不宜久留,即便街上没有她的通缉令,可若是被朝廷的人发现,她迟早会再被抓进大牢。 顾盏瓷不清楚这个“假鹤亭”的真实身份,但如果栖山别院是他的房产,那他确实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将她平安护送到建州。 房间里,有一瞬的静谧,顾盏瓷的话音落下,好半晌,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 直到他慢慢的撑起身,周浔姿态闲适的靠坐在床头。 顾盏瓷搞不懂男人的情况,浑身都是警惕,可她越是小心翼翼的模样,越让周浔感到怀疑。 男人不禁轻笑一声。 随后,掐住顾盏瓷的臂膀,将人甩到自己怀里,眸色暗沉的向她靠近。 “你是急着回建州嫁给我?” “还是急着回建州,与我划清界限?” 男人的声音轻飘飘的,无端却让顾盏瓷后脊发凉,她的心跳如擂鼓,紧张的几乎快窒息。 顾盏瓷努力让自己嘴角露出一个浅笑,她讨好的意味不要太明显,这一次,主动抓住周浔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语气里带着一如往常的依赖,她说, “你我如今越过男女大防,我自然是想回建州嫁给你,越早越好。” “女子婚前失贞是大事,你一个男人倒无所谓,可我一个女子,若是被人发现无媒苟合,怕是要受到众人的耻笑和谴责。” “鹤亭,你不会如此残忍,不打算对我负责?” 顾盏瓷努力的表现着,她是想要迫不及待结婚的情绪,紧紧抓住周浔的手,生怕这个男人跑了似的,这才有所打消周浔的怀疑。 男人强势的将她搂进怀里,一只大手缓缓移到她的腰上,轻轻的帮她揉按。 “不急,以你现在的状况,即便休息到明日,估计也走不了多远的路。” 他的语气平静又冷淡,可话语里的意思,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彻底唤醒了顾盏瓷有关白日的记忆。 “若不是今日,我倒是不知,你如此爱我,磨人得很。” 周浔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挪到顾盏瓷的唇瓣上,他轻柔的摩挲着,那阵唇上的痒意,让顾盏瓷的心,跳的更快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她被青楼的老鸨子喂了药。 直到被这男人带回栖山别院,她浑身很痛苦,很难受,热的难以自持,紧紧抓住这男人当做解药,贴在他身上获取冰凉,后来的事情,全然不受控制了。 她的理智变得稀碎。 脑子里仿佛糊了一团浆糊,她抱着这男人又亲又摸,最后,主动挺着胸脯,将自己彻底上贡给他。 是她强要他的。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也是她,一次次不满足,扒着男人颠鸾倒凤一整个白日。 “我爱你不是显而易见的嘛,若不是你来京城科举两年,我们早就成婚了。” 顾盏瓷没有反驳周浔的话,她反而顺着男人的话往下说。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看到女子不和他顶嘴,又是在表达对那个“赵鹤亭”的爱意,周浔觉得有点索然无味,慢条斯理的说了句: “明日启程,我们回建州。” 第58章 别卖画,卖糖人 秦嬷嬷在别院的厅房中,一直等到了傍晚,就发现,书房里的灯还没有灭掉,她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随后,找到了徐茂,对他说, “徐总管,我看天色也不早了,你干脆就让我去书房看一眼,看到国公爷身体康健,我这就回国公府去。” 徐茂心道这个点儿,后院的主卧房漆黑一片,连灯都没有点,很明显,国公爷和那柳氏女还在歇着,他怎么敢去打扰,怕不是不想活了。 “秦嬷嬷,你看书房里议了一整天的事,就证明,国公爷压根没什么病痛,李太医早上走这一遭,也就是给国公爷送些上好的金疮药,恰好让国公爷捎到军营去而已。” 话说到这份儿上,秦嬷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知道,她今天肯定是见不到周浔了。 “那行,既然如此,老奴也就早点回去给老夫人回话了。” 徐茂嗯了一声。 便送秦嬷嬷离开栖山别院。 秦嬷嬷坐在马车里,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路过街市时,寒风吹过马车帘子,掀开了一角,秦嬷嬷的视线,恰好瞥到街上熟悉的人影。 “你瞅瞅,是不是那个穷酸破落户?” 秦嬷嬷对着身旁、跟她一起来栖山别院的老媪说。 那老媪,本来还没明白秦嬷嬷话里的意思,但她听懂了一部分,是让她往马车窗外看,于是,她把帘子掀开。 老媪的视线,定格在远处的一个女子背影上,算是明白了。 “穷酸破落户”说的就是,国公爷结冥婚的妻子啊。 “秦嬷嬷,我瞧着挺像她的,这个时辰,她不在国公府,身旁似乎还跟着个男人啊。” 只见秦嬷嬷皱纹堆砌的一双利眼,闪过一道精光。 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远处的闹市街巷上,和一个男子有说有笑,站在一个糖人摊位的女子,那人就是云青釉! 城南的地界,最是鱼龙混杂。 同样,娱乐场所也很繁多。 天色一旦暗下来,夜生活便开始了,街上的人络绎不绝,卖糖画的、敲锣打鼓的、搞杂耍的……应有尽有。 最不稀罕的便是,一对对真鸳鸯、假鸳鸯,在街上闲逛。 看着云青釉朝男子露出笑容,笑的那叫一个花枝招展,足以说明,云青釉和那男子,已经十足熟悉。 秦嬷嬷的心里,拐了几道弯儿,她今日也并不是全无收获的。 原本还担心自己无功而返,并没有见到国公爷,回去也不知道该对老夫人如何交代,现在倒好,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 那可就不要怪她告黑状,原本就是云青釉不安分守己,也不守妇道,更不孝敬尊长的。 “哼!当了国公夫人还不知足,要在外面找野男人,那我们就助她一把,早日把她赶出国公府去,老夫人也就能为国公爷,再讨一门高门贵女的妻室了。” 秦嬷嬷放下马车提帘,提起云青釉,她就是不屑的表情。 她可是记得,那丫头又穷又抠,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对待下人一点不大方,还真真是个穷酸破落户。 身旁的老媪也跟着撇撇嘴,一脸赞同的表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图的不就是在主子们身上,讨得点甜头嘛。 国公爷那样矜贵的身份,竟然娶了个又抠又穷的媳妇,还不如休了这妻子,再娶个手脚阔绰、更大方的妻子,她们这些老奴跟着也能沾沾光,多赚点打赏银子…… 然而,闹市的糖人摊位上,云青釉并不知道,即将有两个老奴,将要在国公府里,编排她的闲话了。 她这会儿出来逛街,也是因为高兴,白日里,将顾盏瓷送去青楼,想必这会儿,顾盏瓷是彻彻底底成为一双玉璧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妓女! 解决掉这样一个潜在的敌人,她觉得自己正走上一条光明灿烂的道路,而这条通往名利的路上,再无任何人,可以阻碍她。 “赵公子,我就说我们有缘,你看你在墨宝斋卖画,又被我碰到了!” “你应该多出来逛逛的,书上不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看这摊位上的糖人,我觉得要是让你来画,怕是夜夜都有人,排着队来买糖人。” “干脆你别卖画了,卖糖人,这个更赚钱!” 赵鹤亭看着摊位上的老者,拿着糖壶,画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糖人,他的确是挺佩服的,毕竟也是自力更生的活计,画的好,一晚上绝对能赚不少钱。 可毕竟是街头巷尾,不是画舫,不是文人墨客所在的诗会,通俗说,这样的活计,与小商小贩无异。 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 每每此时,赵鹤亭便觉得云青釉,大概没怎么读过书,家里没什么底蕴,她也并不是高门大户的千金闺秀。 “云姑娘,早上散步时,我就说过,你不必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如今身无长物,也有未婚妻,眼下只想科举中第。” “因此,在下是最后一次,陪你闲逛,为了感激你,先前在我病中伸出援手。” 几次见面下来,赵鹤亭几乎摸清了云青釉的底细,或许对于她的家世,并不能猜测的过于准确,但赵鹤亭知道,他对这云姑娘无意,他们也并不是一路人。 话说完,赵鹤亭转身就回墨宝斋。 而这一次,云青釉罕见的没有上前,再去阻拦他。 沙子在手中握的太紧,便会漏。 风筝线握的太紧,风筝也会跑远。 她既然知道赵鹤亭的心上人是谁,也已经除掉赵鹤亭的心里人,那么,在赵鹤亭将来的科考春闱前,她的确不该再去分他的心。 “走,葵香,我们回府。” 主仆二人最终还是买了几个糖人,带回了定国公府。 而回府之后,云青釉就被裴老夫人叫了过去。 自不必说,先前在街上看到她的两个老奴,告了她的黑状,当天夜里,云青釉就被裴老夫人罚去跪祠堂、抄女训,还要禁她的足。 云青釉早就习惯了。 可她只能忍,即便心里中意赵鹤亭,终究现在的赵鹤亭,还是一个落魄举子。 她想生活的体面,还得靠一张长期饭票,短时间内,还是得留在定国公府。 第59章 势必把她带去建州 一夜过后,周浔神清气爽的前往书房。 昨日的行程被耽搁了,但让他好奇的是,顾盏瓷在京城竟然还会有仇人,竟然把她掳到青楼去,这样的阴招,绝对不是侄子周京墨所干。 京墨今年只有十四岁,虽然是个混不吝,但毕竟,做事还算光明磊落。 不论是烈马拖行,还是当面辱骂,这都是一个小孩子莽撞冲动的行为,恰好也说明了,京墨不会像暗地里的毒蛇,突然咬人一口。 至于这条毒蛇,究竟是谁? 周浔这里,也没什么确切的答案,直到书房的门,被人敲响。 “进来。” 装潢简约的书房内,徐茂站在长案前,他神色恭谨的望着,坐在梨花木圈椅上的男人,男人的手里,依旧拿着一叠厚厚的信件。 这些都是建州的探子,传来有关铁矿的消息,可男人的眼神越看信件,越是变得深不可测,让人无法窥探缘由。 “这是建州的人,昨日传来的信件?” 徐茂立刻回答。“是!” 话音落下,徐茂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 昨日,也确实是特殊情况。 他早就收到了这些信件,好几次都前去主卧房,想要叫国公爷出来一趟,可室内传出阵阵暧昧的声音,他心里胆怯,并不敢在昨日,打扰了国公爷。 “昨日就算了,下次再有重要文件,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第一时间交给我。” 周浔看到徐茂的神色,知道他心里也有些委屈。 昨日的情况,就算是徐茂上门来送信,他自己也不敢保证就能脱身,毕竟那人,磨人得很,他昨日稍微停下,便娇滴滴的开始哭闹。 “是,国公爷。” “只是这些信件,不知可有建州铁矿的具体消息?” 徐茂也希望,建州铁矿的事情能早日了结掉,如此一来,国公爷的心思,可能不会继续放在柳氏女身上。 那柳氏女雪肤花貌、姿色出尘,古往今来红颜祸水,他也担心,国公爷会醉倒美人乡,从而导致英雄入了温柔冢。 “有。” “信上说,顾朔昔日爱慕的女子姓刘,那女子虽然早逝,但刘家的园子还在,又重新搜查刘园,在刘园的一面墙上,搜出一幅简略的建州舆图。” 周浔翻了翻那些信件,果然看到了一张简略舆图,上面标注了,建州的各大地标性建筑,唯独有一片区域,被黄颜色圈框。 没有署名圈圈里的地址名称,但周浔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应该就是建州铁矿的具体位置。 而探子在信上告知,让他立刻前往建州,一探究竟。 “那国公爷,现在出发,立刻去建州?” 建州铁矿的位置总算有了眉目,徐茂欣喜不已,可他忽略了,周浔的眉心,下意识的紧皱了下。 “不急,你和府里的暗卫,率先出发,依旧到郊外码头候着,我下午就来。” 徐茂刚开始,还不太明白周浔的意思。 既然要前去建州,立刻就可以出发,为何还要等到下午? 直到他离开书房,看见谭媪端着饭菜,进了后院的主卧房,这时才明白,屋里那个柳氏女,还身体不适,需要时间来养身体。 不得不说,国公爷对那柳氏女,实在关怀备至,过于留情了。 而徐茂离开后,周浔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他靠着梨花木圈椅,一双手搭在把手上,他紧闭双眼,脑海里思索着—— 如今,他其实,并不需要再带顾盏瓷前往建州,或者说,顾盏瓷已是一颗废棋,毫无用处。 可周浔发自内心的,并不想放掉顾盏瓷,也不想除掉她,总之,把人带在身边,他才能安心。 建州之行,势必要把她带去的。 至于昨日的青楼之事,眼下只能暂时搁置了,等从建州之行归来,他定要揪出那幕后人,倒要看看,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的人! 城东,一座宅邸里。 房门紧闭着,屋里传出说话声,只是这声音分明是男子的声音,却又有些尖细,令人听着很是刺耳。 屋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他穿着绛紫色的锦衣长袍,手上把玩着一串菩提珠,微微眯着眼睛,在听手下人的汇报。 听到紧要处,他陡然睁大眼睛,反问道, “你说周浔的人,在郊外码头候着,他们即将前往建州?真的假的?” 大太监李祖德,将手上的菩提珠串一下子扣在檀木茶几上,“咚”的一声响,将地上跪着的下属,惊的浑身一颤。 “启禀主公,属下确定,那定国公周浔计划前往建州。” “可有查到他去建州,所为何事?” 对于这一消息,李祖德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建州那一仗才刚结束,周浔也旗胜归来,为何还要抓着建州不放?难道建州有什么宝贝? 可什么宝贝,又能让周浔如此重视?他人还要亲自,再次前往建州一趟? “属下只查到,他们在建州要找什么地方的舆图?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属下也不清楚。” “但是,看周浔的行动,即将前往建州,说明他们寻找的东西,已经有了眉目。” 找舆图?不会是找藏宝图? 李祖德的眼睛,就亮了那么一会儿,随即眼底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很清楚,建州穷山恶水的,压根没什么宝藏,不然,北疆王当初想让他传递周浔的消息,也不会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宝物贿赂他。 到现在,李祖德都觉得自己,像吞了一口苍蝇。 北疆王造反,那时传信于他,想与他联手,里应外合,将整个皇宫包围,从而拉下小皇帝。 他当时的想法,是来个反间计,一箭双雕,不仅除去北疆王,还能把周浔也除掉。 第60章 你们断后 于是,北疆王造反的消息一出,周浔立刻前去建州剿灭叛党,而李祖德,则履行和北疆王的交易,暗中将周浔的行军路线,以及出发时间,传信给北疆王的人。 这才有了周浔,在建州遇伏一事。 李祖德本想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谁料到,周浔的命竟那样大。 听说他在建州受了极刑,依旧活了下来,还凭一己之力,彻底灭掉北疆王府。 就这样,北疆王反倒死了,而周浔,活着回来。 人一回来,便灭了他手底下许多人。 李祖德如今,恨周浔恨的牙痒痒。 偏偏他手上的兵力,无法与周浔抗衡,最大的砝码,也就是小皇帝。 不断给小皇帝洗脑,不断引导小皇帝与周浔作对,将小皇帝养坏捧杀,可这个过程,距离成功的结果,还有一段极其漫长的路要走。 李祖德有些快等不及了,他迫不及待的想除掉周浔。 “你多派点人,紧跟周浔,一路上找机会下手,除掉周浔。” “是,属下定不辱命。” 李祖德从座椅上起身,他双手负在身后,走出这间厅房,望着四角天井上的阳光,他依旧觉得,四四方方的院子,住着还真是憋屈啊,哪里有皇宫宽宽敞敞的明亮自在。 这里是他在城东的豪宅,城东一寸一土价值千金,他所拥有的这座宅子,已经在城东是相当的富丽堂皇。 可与皇宫相比,这又算得上什么! 下午。 顾盏瓷跟随周浔,总算踏上通往建州的船。 她在船舱躺着,浑身还是酸痛。 越是复盘昨日颠鸾倒凤的情节,顾盏瓷心里就像是破了一个洞,那个洞拉着她越陷越深,让她心里的恐惧,越来越大…… “起来,吃点东西。” 周浔从外面推门而入。 他手上端着一盘子的烤鱼,很明显这是从湖水钓起来的鱼,现烤现做的。 “哦,好,我马上起床。” 虽然经过那样负距离的接触,可两个人在清醒的状况下,还是有些生分。 顾盏瓷穿好衣服,走过去,看到桌上的烤鱼金黄酥脆、味道喷香,这大概是男人亲手烤的鱼。 她拿起筷子,往嘴巴里塞,无论怎样都不能饿坏肚子,吃饱饭,才有力气,琢磨别的事情。 周浔一直在细细观察顾盏瓷的表情。 发现她还是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常,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好像真的是一心期待前往建州,期待去建州成亲结婚…… 二人安静的吃着烤鱼。 船在水上漂泊航行,忽地,几支冷箭穿过窗户,恰好射中船舱的柱子。 周浔立刻高呼一声“趴下”,顾盏瓷的反应也很迅速,同男人一起俯身,只见一支支利箭,接连不断,自二人头顶呼啸而过。 船舱外面,传出徐茂的声音,“有刺客,速速保护公子!” 而周浔,揽着顾盏瓷蹲在桌子下面。 他身上没带武器,只有短短的一把匕首,面对迅猛而来的箭雨,也无济于事。 外面的暗卫在与人厮杀,很快,这一波箭雨停下,徐茂匆匆忙忙打开船舱的门,他走进去,说道, “公子,船上不宜久留,前方马上就要到岸,我们立刻下船。” 周浔带着顾盏瓷从桌下起身,即便是狼狈的姿势,男人做起来,也不显卑微。 “查,对方是何人,格杀勿论。” 随后,徐茂离开船舱。 周浔催促顾盏瓷,让她拿着包袱,立刻下船。 经过方才的一遭暗杀,顾盏瓷更加坚定想法,不能再跟着这个男人一起走,这人实在太危险,待在他身边,也太危险。 “下船后要去哪里?还去建州吗?” 顾盏瓷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不让自己与平时有很大差别。 “去建州。” 男人只说了短短三个字,并没有再解释更多。 顾盏瓷明白了,这是强行要她下船的意思,只不过下船后,会去哪里、会待多久,这人也不确定。 “还去建州就好,鹤亭,刚才那些人是谁?不会是通缉我的大官?” 周浔安慰着她,“不是,那些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 没有人比周浔更加清楚,要通缉顾盏瓷的人,就是他,他没有下命令,绝不会有人敢抓顾盏瓷。 所以,刚才射箭的人,只会是他的政敌,冲着他来而已。 紧接着,还不等顾盏瓷再说什么,门外的徐茂,又敲了船舱的门,道了句: “公子,船到岸了,准备下船。” 走出船舱,顾盏瓷就看到甲板上,堆着几具尸体。 周浔的眼底划过一抹狠厉,这些人,他自然认得。 能有如此狠毒的方法,一招毙命,在嘴巴里藏着剧毒,咬毒自尽,这些人,都是大太监李祖德手下的人。 先前那位大太监,与他只是暗潮汹涌,二人打着太极,争斗并未摆到明面上,如今,李祖德如此迫不及待对他下手,还真是巴不得他早死啊! 一行人正欲下船。 谁料刚刚的箭雨,不过是引周浔下船,在岸上早已隐藏的人,拿着刀剑冲上去,对着周浔及其暗卫,就是一通乱砍。 周浔只能加入战斗,无暇顾及顾盏瓷。 可错眼的功夫,一箭冷厉异常,速度极快,却朝顾盏瓷射去,几乎要穿透她的头颅。 周浔毫无思量,整个人扑过去,徒手接住尖锐的箭矢,刹那间,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从他掌心落下。 顾盏瓷几乎吓傻了,耳朵嗡嗡作响。 正在这时,徐茂发现情况,来到周浔身边,神色焦急地道, “公子,这是有预谋的刺杀,属下护着您迅速撤退,此次建州一行,怕是要延误了。” 话音刚落,只见岸上的小摊小贩里,又出来一批刺客,他们放着冷箭、形迹嚣张。 而周浔只带了几十个暗卫,对方可能有几百上千人,眼下只能撤退,但在心底,周浔又记了李祖德一笔。 “你们断后,我带她先走。” 周浔说完,转身一把抓住顾盏瓷,带着人跳进了湖水里。 第61章 弃他不顾,她跑了 数息间,砰的一声巨响。 二人摔破水面,掉进了这片湖里,激起涟漪水花,短短片刻,水面又恢复平静。 周浔抱着顾盏瓷直往下沉。 怀里的女子还来不及反应,便坠入水中,她不会游泳,连连的眨着眼睛,嘴边冒出一连串的泡泡。 顾盏瓷难受至极,此刻只觉得窒息,她好想呼吸,却不得其法,湖水也森寒彻骨,她心里恨死这个“假鹤亭”,脑袋也渐渐发晕…… 眼看她气息越发不足,周浔只好覆身过去,骨节分明的大手,掐住她的下颌,他的薄唇贴上顾盏瓷的唇瓣。 二人呼吸交融,顾盏瓷的眼睛顿时睁开,她求生本能的吸气,攫取周浔口里的所有气息,恨不得把男人吸干。 “唔……” 水下环境透明,面容又贴的如此近,男人清隽的眉眼,白皙的皮肤,通通映入顾盏瓷的眼里。 顾盏瓷的睫毛颤了颤,几滴清泪从眼角划过,混入了涌动的湖水,这人是骗子,就是个大骗子,把她骗的团团转! 周浔并未察觉。 只专心带着她,游出去好远,那条健壮的臂膀,始终禁锢在她腰上,期间,依旧时不时给她渡气,直到看见不远处的一片浅滩。 周浔托着顾盏瓷往水面浮去,最终,二人上了岸。 上岸之后,周浔就有些力竭,他的右手经过湖水的洗礼,泡的肿胀,男人微微闭着眼睛,大口喘气。 却发现身旁人鬼鬼祟祟的,似乎想要离开,周浔伸出左手,猛地拽住顾盏瓷的手腕。 “你去哪里?” 顾盏瓷气不过,简直想一巴掌扇在这个大骗子脸上。 她语气很是陌生,甩开了周浔的手,“湖水那么冷,我是女子,你不怕我得宫寒吗?荒郊野地的,不找柴火点着,你想我陪你冻死吗?” 一连两个反问,让周浔有些错愕,他没想到顾盏瓷变脸变得如此之快。 他分明才为她接住一支致命冷箭,又带着她游出去这么远,她一点也不感激,还敢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和他说话! “那你去找柴火,最好早去早回。” 周浔也不稀罕热脸贴冷屁股,他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顾盏瓷一眼。 顾盏瓷方才反应有些过激了。 但她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嗯,你多保重。” 而周浔,却陷入短暂的昏迷中,不太能听清顾盏瓷最后留下的话。 他以为这就是一个弱女子,终究还是依赖他,毕竟惦记着,要和他回建州成亲,怎么可能独自一人跑了。 可事实上,等周浔再醒过来时,浅滩上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时间不早了,可顾盏瓷,没有再回来。 良久后,周浔才肯定了这个事实。 那女子,抛下他跑了。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那顾盏瓷真聪明,到底是确定他,不是真正的赵鹤亭,所以,跑了。 右手的那道伤,血已经止住了,但却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疤,血痂堆在上面,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疤痕应该很难愈合,也让周浔牢牢记住,他徒手抓住一支冷箭,却救下一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周浔就这样呆呆的坐着,脸上的表情像个五彩调色盘,变了又变。 虽然他欺骗顾盏瓷在先,但多年处于高高在上的地位,周浔心里还是难以接受,他也会被一个女子耍了一通! 左手紧紧握成拳头,关节咯吱的响着,尊严被人挑衅了,还是那样一个弱女子…… 这时,漆黑的环境里,远处传来脚步声,微亮的火把点燃着,似乎有人过来了。 周浔从自己复杂的情绪里走出,他慢慢的站起身,躲在一旁的礁石后,就听到是徐茂的声音。 “公子,你在吗?” 周浔确定了那群人,是徐茂带人来寻找他,这才从礁石后走出来。 徐茂看到他脸色惨白,浑身的衣服皱巴巴,甚至眉眼间暗沉了几许,而他身后也没看到那个女子,徐茂就知道坏事儿了。 “国公爷,那个柳氏女……” 徐茂小心翼翼的问,打量着周浔的脸色,就发现,男人嘴角带着凉薄的笑意,对他说,“暗卫还剩多少?李祖德的人处理干净没?” 话语里,丝毫没提起那个柳氏女。 徐茂就知道事情严重了,那个柳氏女,肯定偷偷抛下国公爷,人跑了。 他连忙回答着,“暗卫损失了十余个,那些人的确是李祖德的手下,他们看国公爷您跳下水后,便在岸上放箭,随后,部分人跳下水去追您,剩余的人,属下带着暗卫厮杀,杀了个七七八八。” “所幸属下率先找到您,事不宜迟,国公爷,我们还是尽快走。” 既然柳氏女轻易抛下国公爷,那就不要怪他们无情,人走就走了,建州铁矿如今有了眉目,趁着此时,国公爷与那女子彻底了断,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正如徐茂所想,周浔也正有此意。 养不熟的白眼狼,干脆死在外面算了,还管她做何,可心里终究是堵得慌,周浔努力将胸中的愤懑,全部压下去,沉声命令道: “立刻出发!走陆路,前往建州!” 原本走水路,周浔是觉得坐马车颠簸,而且马车的空间狭小,不比坐船,念着她的身体,害怕顾盏瓷吃不消,这才没有走陆路。 可他这一番为她着想的心意,终究是白付了。 当务之急,确实是要尽早找到铁矿,人既然走了,那就彻底分道扬镳。 以后,他和柳氏女毫无瓜葛。 而顾盏瓷,白日里离开那片浅滩。 她浑身冻得哆哆嗦嗦,如今还是冬季,她和“假鹤亭”在水里泡了一通,这会儿,她觉得自己就像行走的冰块儿。 努力抱着自己的身子取暖,搓着手掌心,蹦蹦跳跳的,终于走出这片浅滩,看到外面的官道上,有一辆缓慢驴车走过,顾盏瓷大着胆子,上前去拦住对方。 “你好,请问你们能不能载我一程?” 她敢上去打招呼,自然也是确定了,这些人并没有危险性。 因为驴车上坐着的,有妇人,也有小孩,看他们的穿着,只是普通老百姓而已,说明家境不丰,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第62章 大少爷出事了 架着驴车的男人,原本不想带着顾盏瓷走,看她浑身脏兮兮,还不知道从哪个难民窟里逃出来的,这样的人,实在有些晦气。 但他身后的妇人,头上裹着绿头巾,怀里抱着孩子,拉了拉他的袖子,这男人才道了句: “上车!” 听到男人爽快的答应了,顾盏瓷迅速的上了驴车,与车上的妇人坐在一起。 身旁还有两个小孩子,是一男一女,小家伙们瞪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望着她,顾盏瓷笑了笑,解释道: “我……打算去探亲……谁知道路上遇到劫匪了……现在就这么狼狈。” 这位妇人倒是没有嫌弃她,笑笑的说,“探亲?你家亲戚在京城吗?那我们刚好顺路。” 这条官道,通往的方向便是京城。 顾盏瓷心下思忖着,那个“假鹤亭”不晓得还去不去建州,总之,她现在,反而不能立刻回建州。 为今之计,再回京城,龟缩着赚一大笔票子,手头上有钱,再回建州也不晚。 顾盏瓷向来能屈能伸,很快就琢磨好自己的去向。 “那个……我实话说,我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探亲,是来京城里找活计的,可惜路上遇到劫匪,先前的包袱和银子被抢劫一空,几乎连命也没了,您看看,您能不能收留我?打杂做饭、端茶送水、我什么都会做。” 顾盏瓷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这妇人看着是从乡下来的,荆钗布裙。 但是架着驴车的男人,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竟比这妇人还要好,况且,二人的举止很有分寸感,这男人,可能是走镖的。 “也好,我身边正好缺人伺候,你若是想留下,那便跟着我一同进京。” 随后,顾盏瓷和这妇人闲聊着,越聊越心惊,她没想到,自己在路边随手拦下的过路人,竟然和京城里的靖安侯府有关。 这妇人和两个孩子,是靖安侯府三爷的家眷,那位三爷,早年在乡下走丢了,最近这段日子,才被靖安侯认了亲找回来。 驾驴车的男人,是村子里的后生,护送妇人进京。 而这妇人名叫花梨,就是乡下土生土长的村花,她对这趟京城之行,心里明显是惴惴不安的。 顾盏瓷就明白了,她为何如此干脆的收自己留下来,怕是也想找个人作伴,陪她一同入了那高门大户的靖安侯府。 “三夫人莫怕,我南来北往的,在许多地方都做过工,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惹来麻烦。” 既然要前往靖安侯府,顾盏瓷就安心多了。 侯府的环境,更适合她隐藏踪迹。 即便外面的告示栏,贴出她的通缉令,可她隐藏到侯府,做一个小小奴婢,一时半会儿,绝不会有人轻易找到她。 “嗯。此去侯府,你若是能够帮助我,那是再好不过了。” 虽然眼前的女子肤色暗沉,可似乎是脸上抹了灰,她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可花梨就是没有缘由的,觉得这女子十分可信。 就这样,一辆驴车在夜间行驶,直奔京城的城门而去,最后的目的地,便是那显赫的靖安侯府。 定国公府,书香苑。 院里的梅花已经开了,暗香扑鼻。 梅树下站着一个女子,梳着双丫髻,穿着浅绿色的袄裙,这样的服饰,在定国公府,能看见好多人穿。 而这女子,也只不过是府里面,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丫鬟。 这两日,柳曦儿已将这定国公府摸了个遍,书香苑坐落在公府西南侧,而正东方是国公爷的沉香榭,正北中轴线上是老夫人的长寿轩,正西是大夫人寡居的茗翠阁。 她此前在建州的船上,被自己的母亲推下湖水,却大难不死,被附近一个渔民救上了岸。 在渔民家里休养了一段时间,她便前往了京城。 一直在打探父亲母亲和表姐的消息。 直到在城南的菜市口,她看到了京观的尸体,看到了父亲以及顾朔表哥,他们通通烧成了焦炭。 那日,她躲在人群里,心里悲恸至极。 可却没任何办法,能够让她的亲人由死复生,但她记住了,那个拿着火把点燃尸体的人,是定国公周浔,而当日奉命抓叛党的将军,也是周浔的手下。 柳曦儿想报仇,可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也做不了什么。 偏偏运气,轮到她身上。 那日,她在街上闲逛,准备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恰巧看到人牙子在做生意,而一个老奴对人牙子说: “我们主子是定国公府的,这买来的婢女必须得手脚干净,为人勤快……” 柳曦儿当即心中一喜,天无绝人之路,她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就这样,跟着那个老仆,前往定国公府,柳曦儿被分派到书香苑。 而书香苑,是府里大爷周源的嫡子,周京墨的居所,柳曦儿当时觉得可惜,怎么不直接把她分配到定国公的沉香榭,那样,她就有机会,杀了定国公。 “曦儿快过来,大少爷出事儿了。” “来啦。” 听到身后有人叫她,柳曦儿匆匆忙忙的赶过去,她心里有些不耐烦。 周京墨前些日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周浔抽了几鞭子,身上弄的都是伤,这会儿又出事,屁大点的小子,麻烦事真多。 进了屋之后,柳曦儿问其她的婢女。 “大少爷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卧房里传来一声尖叫,这声音很明显是周京墨母亲、大夫人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大夫人的哭哭啼啼。 “京墨啊?你别喝了,这酒再喝下去,你的身子算是彻底坏了,你不要命了嘛?这样让娘为你担心……” 柳曦儿伸长脖颈,朝内室里看了一眼。 就看到地上一片狼藉,都是酒坛子的碎瓷,以及各种花瓶摆件,也被周京墨摔到了地上。 而那个当事人,披头散发,身上穿着亵衣,胸前的衣襟敞开着,脸上的表情麻木,颓废,由于饮酒过度,他的眼睛肿了起来。 明明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偏偏他身上看不到任何朝气蓬勃。 自从鞭伤恢复后,这人一直都是无精打采的,似乎被定国公打击狠了,连斗志也消沉了。 明明身上的伤早就好了,他该去关西卫报到,可偏偏赖在家里整日酗酒,无所事事,连人也不想见,门也不出,把自己藏在屋里,混沌过日。 第63章 二叔让你传什么话? 大夫人看见柳曦儿过来后,招了招手,道了句: “还不去给大少爷换衣服,再去端了水来,伺候大少爷洗漱。” 柳曦儿来到这书香苑后,每天要做的事情,便是处理周京墨大大小小的杂事,还要收拾书香苑的屋子。 听了大夫人的吩咐,柳曦儿走过去,拿起衣服要给周京墨换,这少年却拒绝她,还怒意嘶吼道: “都给老子滚,别碰老子!” 大夫人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京墨又要犯浑了,喝完酒,酒醉了就要发酒疯,可他如今的模样,若是被周浔看到,这孩子也就彻底废了。 大夫人心疼不已,丈夫已经逝世了,她在这定国公府唯一的指望、活下去的希望,就是眼前的周京墨。 “京墨,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到底怎么了?” “不就是被你二叔用鞭子抽了一顿,你是个男孩子,被长辈训斥,又不是什么坏事,之前不也高高兴兴,听你二叔的话去了关西卫。” “这一次,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要喝那么多酒?” 大夫人抱着周京墨,情不自禁也掉下眼泪,就这几日功夫,儿子已经瘦的骨头都摸到了,加上浑身酒气,让她心疼不已。 可她又管不住京墨,实在造孽啊! “娘,你不用管我,出去。” 周京墨将怀里的母亲,也推开了。 他就是觉得自己活的失败。 为父报仇,只有杀死那个柳氏女,似乎才能证明,他终于能做出一番成功的事。 可就连这样,他也做不到。 还要被二叔训斥。 擅自离开关西卫,也是因为他在卫所里,感受到极大的压力。 在京城,他可以耀武扬威的横着走,背后有二叔给他撑腰,旁人都要给他二叔几分面子。 可到了关西卫,那里的将士,都是一等一的高材,个个身手了得,身体素质极好,他压根被别人吊着打,总是吊车尾。 与其说,是他私自离开关西卫,不如说,是他逃出去想要喘口气。 他不是二叔的亲生儿子,而他的父亲也死了,他感到特别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大夫人对周京墨也有些失望,看着儿子如此不成器,还要推搡她离开,大夫人无奈之下,也只能离去,但还是叮嘱柳曦儿: “照顾好大少爷,别让他再出事,看着他,也别让他喝酒,否则唯你是问!” 柳曦儿垂着头,迅速的翻了个大白眼儿,但还是声音清脆的回答: “是,奴婢一定照顾好大少爷。” 大夫人离开后,屋里的气氛很安静。 周京墨一句话不说,躺在床上,就像是死了一样,而柳曦儿对周京墨没有任何想法,更不会上赶着去讨好他。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周京墨从床上坐起身,刚刚下床,就被屋子里杵着的柳曦儿,吓了一跳。 他将枕头扔过去,破口大骂道: “吓死小爷了,你跟个僵尸杵那干嘛?滚出去!” 柳曦儿胳膊一伸,接住那朝她扔来的枕头,太平静了,走过去,对周京墨说: “国公爷先前回府了,让奴婢给大少爷传话。” 周京墨的后背阵阵发凉,现在只要想到他二叔,他回想起来的就是那顿鞭子,抽的他遍体鳞伤。 还有二叔冰冷的眼神,看他仿佛在看一只小小蚂蚁,碾死他轻而易举。 “我……我二叔让你传什么话?” “国公爷说,让你好好养伤,伤好之后,立刻前去关西卫。” 这番话,自然是柳曦儿自己瞎编的。 定国公周浔这几日,压根没有回府,也没有来看过周京墨一眼,似乎忘掉了这个侄子。 但柳曦儿在书香苑的日子,早就摸清楚周京墨的脾气,这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最害怕的人,就是他二叔周浔。 只要用周浔的话一激他,这个人肯定会振作起来! “我……我二叔真这么说?” 柳曦儿一脸真诚的点点头。 “骗人!我二叔根本不会这样说!” “他那天拿鞭子打我打的厉害,他肯定对我失望极了,他才不会关心我。” 周京墨撇了撇嘴,眼神里都是倔强,表面上装的再坚强,内心也是一个想要得到长辈赞赏,得到长辈夸奖的小孩子。 柳曦儿想了想自己,她和周京墨同岁,马上就要及笄了,可她的心境,却仿佛跨过沧海桑田,她哪里还有家人,哪里还能渴望得到家人的关怀与赞赏,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大少爷,您赶紧起来。” “国公爷真的说了这话,你要是如此颓废,被国公爷看到了,怕是更会让国公爷失望,给了国公爷厌弃你的机会。” 柳曦儿心里,是想挑拨周京墨和周浔的关系,可想了想又何必呢,周京墨压根不是周浔的亲生孩子,也仅仅是隔了一房的大侄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周京墨慢慢穿好衣服了,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婢女很是陌生。 以往他也会这样,胡天胡地的喝酒,喝完酒就要发酒疯,伺候他的婢女都躲他躲的远远的,生怕被酒瓶子或者花瓶砸到,这个婢女倒好,是今天唯一没有躲起来的。 “奴婢叫曦儿,日照晨曦的曦,奴婢是前些日子才来到书香苑的,负责洒扫,大少爷以前没见过奴婢,也很正常。” 前些日子,周京墨想到自己伤势未愈,天天趴在床上,屋子里似乎的确来了几个新面孔的婢女。 “嗯,你挺不错,以后跟着小爷,贴身伺候。” 柳曦儿点点头。 她只以为,周京墨这样纨绔子弟口中的“贴身伺候”,大概意思就是负责日常洗漱,谁能想到,这人竟然如此顽劣。 几日后,当柳曦儿跟着周京墨,一同出现在关西卫,周京墨瞥她一眼,哼声说道: “怎么?不服气呀?” “贴身伺候就是要贴身跟着小爷,小爷要去关西卫练武,你自然也要跟着练。” 柳曦儿望着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男装,她总算明白,周京墨为何要她如此打扮。 “奴婢没有不服气。” 柳曦儿低声回答,周京墨这才感到满意,二人便一同进了关西卫的练武场。 第64章 靖安侯府 京城,靖安侯府 顾盏瓷那日,跟着驴车上的花梨,一同来到侯府。 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花梨身边的大丫鬟,住在侯府的西跨院里,可谓是过的风生水起,手底下,还管着一群小丫鬟。 要说顾盏瓷如今的身份,在外面流浪或者打些零工,都不是最稳妥的选择,反而当一个贵太太身边的心腹,工作很稳定,还有保障,也不用风吹日晒,妥妥的入了编制。 而顾盏瓷每日的活计并不多,就是帮花梨带带孩子,陪花梨唠唠嗑。 花梨从乡下而来,很多高门大户的规矩都不懂,幸亏有顾盏瓷陪在身边,顾盏瓷也充当了花梨的军师。 快到年底了,冬日的午后,靖安侯府的仆从并没有午休,还在忙忙碌碌,唯独顾盏瓷,舒坦的待在她的小房间。 她躺在温馨暖和的小床上,啃两口糕点,手里拿着话本子,一目十行的看着古代版小说,白嫩的小脚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晃悠两下,这日子,别提有多自在了。 “花瓷姐姐,三夫人叫你过去。” 听到这个称呼,顾盏瓷还有些不适应,她自己也感觉好笑,随口从“青花瓷”中抠出两个字,作为新名字。 因三夫人花梨也姓“花”,听到她编出的这个名字,别提有多高兴了,连连称赞她二人有缘。 “哎,来啦。” 顾盏瓷猛地起床,她穿好衣服,推开门,前往花梨的正院。 三夫人花梨,是靖安侯府三爷裴贺的妻子,裴贺幼年与父母走失,辗转多次,最后被卖到了一个小乡村,裴贺便在村里长大,又娶了村里的女子花梨为妻。 小夫妻俩的生活,原本过得平静又温馨,可突然,裴贺的身世爆出来,在村子里掀起轩然大波。 就这样,裴贺率先来到京城,前往靖安侯府认亲,而花梨紧随其后,也来了京城。 裴贺和花梨膝下有两个孩子,是一男一女,一个三岁,一个四岁,顾盏瓷和他们相处的很愉快,两个小家伙,也喜欢和顾盏瓷在一块玩。 看到顾盏瓷过来了,花梨笑的温雅端方,全然没有高高在上的主人架势,她穿着秋香色的折枝菊花马面裙,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耳朵上戴着米粒大小的珍珠耳铛,可身段还是有些瘦弱。 但顾盏瓷瞧着,比最开始来到这侯府,花梨要显得落落大方了,曾经的怯手怯脚,从小地方而来的畏首畏尾,消失许多。 “花瓷,快过来。” “三爷方才告诉我,世子爷要回府了,且府里今日来了教书先生,小辈们都去藏书楼学习,三爷让两个小的也跟着去。” “你来的正好,我身体不适,下午想在屋里休息,你把两个小的带去藏书楼,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乱动乱跑。” 顾盏瓷听到“世子爷”三字,她想到这世子爷的背景,靖安侯府是京城一等一的高门大户,府里的世子爷在军营任职,似乎是个军医。 世子爷可能会去藏书楼,花梨这是怕小孩子,冲撞了那位世子爷! 顾盏瓷想明白了关键,她点头应声道: “三夫人您放心,我一定看顾好两个小的。” 蹲下身来,顾盏瓷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两个小孩子便朝她奔来,于是,她牵着他们的手,带着小家伙出了门。 顾盏瓷并不讨厌小孩子,相反,她觉得小孩子们非常有趣,尤其是,她最喜欢会画画的小孩子。 “小知了,小鸳鸯,前些日子教你们画的圆柱体和圆锥体,你们可学会了?” 花梨没见过现代的素描画,顾盏瓷私底下露的这一手,让花梨更觉得她有大才,当即下决定,令两个小孩子跟她学画。 “花瓷姑姑,小知了画的圆锥体可丑了,丑到爆了。” 小鸳鸯是个女孩,也是小知了的姐姐,穿着浅紫色的袄裙,外搭同色系的小披风,小家伙脑袋顶竖着冲天髻,绑了一串紫色的小铃铛,走起路来叮铃铃响,别提有多生动了。 “鸳鸯姐姐你胡说,我画的圆锥体才不丑,你画的圆柱体就像是木杆子,才不像是圆柱体嘞!” 小知了不甘示弱的反驳。 一刹那,姐弟俩争先恐后的斗起了嘴。 顾盏瓷看的有些无奈,可她知道,如果打断了争吵,过一会儿到藏书楼去,他们估计吵的还要凶。 就这样,一路上听着两个小家伙叽叽喳喳的,很快,就走出了三爷和三夫人的院子,继续往正北方向走。 前往藏书楼的途中,只剩下最后一段游廊,而对面恰好走来二人。 一主一仆,行色匆匆。 顾盏瓷并未在靖安侯府,见过这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祥云纹立领长袍,身上是同色系的如意披风,似乎从外面才刚回来,腰间悬着一枚精致醒目的白玉。 顾盏瓷看明白了,当即牵着两个小孩子,给这男人行礼。 裴玄的确是才刚回府。 如今到了年底,朝廷也无重大战事,一派风平浪静的,他作为军医,手上的活计不太繁忙,便率先回府,还要研究医书制药。 最重要的是,先前在定国公府,他与表兄周浔下棋,那时,表兄给了他一张火药方子,让他有时间钻研钻研。 而现在,他终于闲下来了,迫不及待回府,是打算研制火药的。 “拜见大伯,大伯安好。” 眼前的两个小孩子,异口同声的问安。 就连一旁站着的丫鬟,也是一个生面孔,裴玄有些疑惑。 身旁跟着的管家,立刻为他解释。 “世子,三爷前些日子,被老爷找回家了,这两个孩子,是三爷的孩子。” 裴玄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系,他稍作停留,略一点头,便走了。 这时,顾盏瓷才稍稍抬头,只堪堪看到男人的背影。 第65章 《大楚通志》 穿过最后一段游廊,面前的水池占地广阔,清澈的湖水围绕着中央的藏书楼,一座座小型拱桥,连接着藏书楼的各个出口。 藏书楼建的四四方方,建筑材料是实木制,但顾盏瓷认为,若是在现代如此样式的藏书楼,用玻璃建造,那大概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立方。 她的思绪一晃,在藏书楼的进门前,便有人领着两个小孩子,到了藏书楼的二楼。 而顾盏瓷并不能上去,她就在一楼候着,也能听到二楼朗朗的读书声,小孩子那清脆的声音阵阵飘过来,顾盏瓷的心神也飘远了。 因为她发现,藏书楼对面竟还有一座敞轩,浅色的帐幔随风飘荡,垂下一半的竹帘,并不能完全遮挡室内的风光。 刚刚在游廊处遇见的世子爷,此时此刻,就在那座敞轩里。 顾盏瓷站在藏书楼的一楼,透过窗子,便能看见对面的敞轩,摆着许多书架,有长条案,还有藤圈椅。 最惹人注目的,便是那白衣黑发的男子。 他在低头认真工作,一脸严谨的模样,似乎在制药,也似乎在做实验,总之,手边有一大堆的材料,也有草药。 顾盏瓷紧紧盯着对面的风景,迟迟未曾移动视线。 她好奇的是,那人究竟在制什么药?都是一些黑色粉末,那药可以吃吗? “你你你!!不要命了!世子爷的容貌,你也敢肆意打量!” 从二楼下来的一个老嬷嬷,这人认识顾盏瓷,知道她是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她看到顾盏瓷目不转睛的表情,而对面敞轩的人,正是府里的世子爷裴玄,老嬷嬷当即以为,顾盏瓷为色所迷,这是瞧上裴玄了。 她大声训斥着,一下子让顾盏瓷回神。 “世子爷如今,可是府里最尊贵的男子,尚未娶妻,即便娶妻,也一定是高门贵女,正妻未曾入府,世子爷绝不可能碰府里的人,更不可能看上你这样的婢女,所以,不该有的心思不能有,不该看的东西,也不要看!” 老嬷嬷语重心长的对顾盏瓷说。 顾盏瓷知道,对方确实误会了。 “没有的事,奴婢怎敢惦记世子爷,只是没想到,藏书楼占地如此广阔,外面的风景也如此美妙,一时多看了几眼,看风景,不是看世子爷。” 看着顾盏瓷脸上的表情,她大大方方的讲话,似乎也不是那等贪图主子色相的奴婢,老嬷嬷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你可以叫我桂嬷嬷。” “既然你跟在三夫人身边,手脚就要放勤快点,眼睛不要乱瞟。” “三楼的书太乱了,如今世子爷回府,需要人手上去,给各种书籍分门归类,打扫灰尘,你且随着老奴过去。” 顾盏瓷这才明白,那位世子爷,原来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藏书楼三楼,应该是府里世子爷的独属地,而三楼的书乱了,需要人规整,难怪那人跑到对面的敞轩做研究。 “桂嬷嬷,这藏书楼的五层楼,全部放的都是书吗?” 顾盏瓷跟着人上楼,一路走过,也看不清其他楼层的状况,毕竟每层楼的入口处,还有庞大宽阔的屏风,遮挡视线。 桂嬷嬷被顾盏瓷的话逗笑了,她回头,看着这个年轻女子,笑盈盈地说道: “你还真敢想,整整五层楼要全部都用来放书,那今后,怕是什么杂七杂八的书,都要放进藏书楼,只怕那样,也估计是装不满的。” “一层是用来观景赏玩的,五层是观星台,二层的书可以外借,来往人员众多,府里面的小公子小小姐们,平日和先生,也会在二层上课。” “至于三层和四层,平时除了打扫的仆从,便只有世子爷不受约束,可以随意进出。” “三层是世子爷的医书,而四层,放的多是孤本。” 顾盏瓷略一思索,三层四层都归世子爷所有,总的来说,这座藏书楼应该在世子爷名下,说白了,就是世子爷的私产。 到了三层,跨过一座六折泥金青绿山水屏风,里面的空间被八个置顶高大的书架占据,纵向排列,高层书籍摆放整齐,而低层的书籍有些散乱,还沾了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纸香味,那是竹制纤维的味道,很清新很好闻。 “七书架,看见了吗?” 陡然间,听到桂嬷嬷的声音,顾盏瓷抬眼,下意识的点点头。 “既然看见了,那你就负责七书架的书,归门别类,摆放整齐,擦灰打扫干净。” 桂嬷嬷分配好之后,顾盏瓷直接走到后面的七书架。 来到七书架面前,顾盏瓷就感到有些惊喜了,这座书架上摆放的书籍,竟然大多与历史相关,还有一些文化艺术类,都是她感兴趣的书籍。 她一时顾不上打扫卫生,而是兴致勃勃的翻了翻那些历史书籍。 《大楚地志录》、《太史记》、《资治通鉴》、《大楚通志》……这些书都是顾盏瓷曾在柳家总兵府居住,想要搜寻却一直没有搜寻到的书。 柳家的底蕴太浅薄,府里几乎没有什么史书,柳毅也没有珍藏书籍的癖好,包括赵鹤亭,看的书也多是科举相关,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来历,顾盏瓷很努力伪装一个古人,只是,她确实不完全了解大楚朝的历史。 从前,听柳曦儿和赵鹤亭的介绍,只知道浅显的只言片语。 而现在,她随手拿起一本《大楚通志》,书里都是文言文和繁体字,顾盏瓷连蒙带猜的,总算对这个世界的历史,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大楚朝在她学过的历史中,是个并未出现的皇朝,但唐诗宋词以及文化方面,与她学过的历史,有些重叠。 大楚朝现在的皇帝当权者,是楚幼帝,年仅八岁。 帝王幼小,还是雏鸟,身边自然群狼环伺。 朝堂势力一分为三,以苏阁老苏百龄为首的文官,以定国公周浔为首的武将,还有大太监李祖德为首的阉党,三足鼎立。 表面看风平浪静,大楚朝也正处于安稳盛世,但顾盏瓷知道,在这样的党派之争下,争端定会暗潮汹涌……指不定哪天,盛世就会变成乱世。 而找到回家路,回到现代的想法,再次强烈充斥她的整个脑海。 第66章 这些名字好熟悉啊 站着看书有些累了,顾盏瓷揉了揉腿,她便拿着书,坐到了墙角处,继续浏览。 她聚精会神,看的津津有味。 前朝末年,皇帝昏庸无能,百姓民不聊生,是妥妥的乱世当道。 而乱世中,枭雄并起,揭竿起义。 百年前,在无数英豪的厮杀拼搏中,破碎山河摇摇欲坠,经过几十年的混战,后一统天下,楚太祖建立了大楚朝。 在一众开国元勋中,定国公府是首屈一指的勋贵。 初代定国公,跟随楚太祖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其后的子孙,也全部投身战场,皆为将才安邦定国。 顾盏瓷翻着手里的史书,一页又一页的划过,她看到了定国公子孙后代的名讳,以及他们的功绩资历。 “周延、周晃、周觉、周渡…… ” “奇了怪了,这些名字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顾盏瓷即将翻过下一页,看到当今朝堂、新一代定国公的名讳时,突然听到桂嬷嬷的声音: “好你个懒货,说了让你整理书架,你倒好,躲懒躲到墙角处,还敢碰世子爷的书!” 桂嬷嬷一脸的凶神恶煞。 手里拿着鸡毛掸子,就要冲过去打她。 这时,顾盏瓷哪里还顾得上看书,她匆匆忙忙把书放在书架上,立刻起身,躲着桂嬷嬷。 因此,她并没有看到—— 就在她方才翻过的下一页,那本书的第一行写着:“大楚朝第九代定国公,名讳周浔,字鹤亭”。 “何事如此喧闹?” 裴玄从外面的长廊,走到这藏书楼的三楼,绕过屏风就听到咋咋呼呼的婆子声音,他的眉头紧蹙,很是不满这样的聒噪吵闹。 听到裴玄的声音,桂嬷嬷惊慌失措的立刻回头,就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明显是不高兴。 桂嬷嬷赶紧跪在地上,将所有责任推到顾盏瓷身上。 “启禀世子爷,您先前吩咐老奴打扫藏书楼的三层,老奴派了这丫鬟,前来给书籍归类,没想到,她躲墙角处不干活,还拿着您的书,悠哉悠哉看着。” “老奴这才气不过,拿鸡毛掸子,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婢子。” 裴玄瞥了眼前的桂嬷嬷一眼。 这个老奴才惯会捧高踩低,他心知肚明,早就想赶着桂嬷嬷离开,偏偏这人是母亲送到他身边,替他打理藏书楼内务的。 如今来到藏书楼,他都在跟前了,还如此的耀武扬威。 “教训婢子?” “既是侯府的奴婢,你本来就是奴婢,何来的权力教训婢子?” 裴玄的声音并无声调起伏,语气也是平静冷淡。 桂嬷嬷当即心慌意乱,知道自己这是犯了大忌,昏了头了,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于是,立刻能屈能伸的给裴玄认错。 “世子爷,老奴知错了。” “老奴不该越俎代庖,可这婢女实在是懒散惯了,下午就让她拾掇书架,这会儿天色就要黑了,她什么都没干,竟然看了整整一下午书,她实在该打。” 先前桂嬷嬷就说了,那个婢女躲在墙角处偷懒,裴玄如今仔细一听,敢情这是个识字的。 裴玄抬眼,朝顾盏瓷望去。 就发现,这个婢女是先前,他在游廊上遇见过的,他记得,这是三弟媳妇身边的人。 “你识字?识得多少字?” 桂嬷嬷下意识就要回答。 可突然就意识到,裴玄并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她身后的顾盏瓷。 “略识得几个大字。” 顾盏瓷只能承认下来,她都在这墙角处看了一下午书,总不能说自己是睁眼瞎,那就彻底坐实自己完全在偷懒。 “既然识字,以后不必再去三夫人那里,留在藏书楼,帮忙整理药籍。” 这藏书楼的三层,是他的独属地,书架上放置了许多医书药籍,他平日里还要制药做研究,挺需要一个细致识字的人,在旁边辅佐。 这女子倒挺合适,毕竟拿着本书,窝在墙角里,就能看整整一下午。 何况,他这里的书,除了医书便是史书,能把如此无趣的书,看的入神着迷,也倒是一种天赋,是个能耐得下性子、干细致活的人。 “世子爷,这丫头来藏书楼做活,三夫人身边可就没人伺候了,三夫人不会同意的。” 顾盏瓷还没有答复,站在一旁的桂嬷嬷,情绪激动的反驳。 谁都知道来藏书楼,近水楼台先得月,能与世子爷近距离接触了,这丫头还年轻,万一不知死活的,就是想扒上世子爷,那她可就没办法到侯夫人那里交代了。 “桂嬷嬷,你要是不想待在藏书楼,趁早给本世子滚出去!” 虽然他才从军营回府,这老奴竟然也敢反驳他的话,裴玄心里就是一阵火气。 “世子爷,老奴也是为您好。” “这婢女,小门小户的跟着三夫人进府,如今干个活还躲懒,八成再过不久,就想爬上世子爷您的床。” “老奴这是以防万一,为您提前清扫麻烦,不然,真闹到侯夫人面前,您脸上也不光彩。” …… 桂嬷嬷还不知死活的继续说,她越说,裴玄心里的火气就越大。 当即一记窝心脚,他将桂嬷嬷踹出去了老远,顾盏瓷看了都震惊,只见桂嬷嬷吐出鲜血,喷在了书架上。 顾盏瓷心里有些可惜,唉,几本干净的书遭了连累。 染上血的书,血迹倒是难以除掉了。 “来人!” “把这个刁奴赶出府去!” 裴玄一声令下,他身旁跟着的小厮,架着桂嬷嬷,把人带出去,隔了老远还能听到桂嬷嬷撕心裂肺的求饶声。 顾盏瓷心里暗叹,这还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那个老奴,嚣张过度了。 她很清楚,眼前的世子爷裴玄,发怒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自己的权利被人挑衅。 第67章 长平郡 桂嬷嬷离开后,藏书楼又恢复了安静,顾盏瓷一直没有说话,突然,就听到裴玄的声音,男人又问了句: “留在藏书楼整理药籍,你可有意见?” 顾盏瓷连忙摇头,经过方才的一遭,她哪里还敢有什么意见,何况,她又不是从小贴身伺候三夫人花梨,能来到藏书楼,与书籍作伴,终究比伺候人强多了。 “奴婢没有意见,只是,世子爷……” 顾盏瓷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脸上显示出踌躇的表情,似乎有些心里话,想说又不敢说出口,于是,裴玄干脆了当地说: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不过分,本世子不会把你赶出府去。” 顾盏瓷得了这话,立刻开口道: “敢问世子爷,在藏书楼上值,俸钱是多少?” 眼前的靖安侯府,只不过是她短暂的落脚点,她赚钱来着,一旦手上有足够的钱,自然要离开侯府,换个安全稳当的地方居住。 裴玄却被她的话,给逗笑了。 他倒是头一次,遇到如此直接的人,将黄白之物,堂而皇之的放到明面上来说。 “你在三夫人那里是多少,在藏书楼,便是同样的价钱。” 顾盏瓷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还以为世子爷手脚大方,多给她点俸钱,但也没意见,毕竟待在别人的屋檐下,给别人打工,赚来的银钱,自然也由别人决定。 “是,奴婢晓得了。” 建州,长平郡 连日的快马加鞭、舟车劳顿,这一路上,周浔都在强行让自己忘掉,那个背叛他、弃他不顾的女子。 可脑海里,越是想要忘记,偏偏就越是印象深刻。 深刻到他还记得那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也清楚记得,那女子叫他“鹤亭”时的温柔,以及抛下他时的决绝…… “国公爷,前方不远处就是长平郡。” 周浔放眼望去,长平郡还真是坐落在一片群山之下。 前不久,他亲自带人去建州主城,面见了建州新任刺史,商讨建州铁矿一事,这刺史是周浔的心腹,建州铁矿的搜寻,也由此人负责。 依照刘园墙上找出的那幅建州舆图,黄色圈圈的地方,就是建州的长平郡。 建州刺史,包括周浔,达成一致认为,铁矿在长平郡。 “拿我的腰牌,直接递给长平郡郡守。” “既然要开铁矿,并不是一件小事,长平郡郡守迟早也会知道,告知他,让他的人紧跟我们身后,一起下矿。” 看到周浔如今,又恢复了野心勃勃忙着公事的模样,徐茂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他原本还担忧着,国公爷被柳氏女背叛,万一误了正事那就不好了,所幸这一路走来,国公爷思绪清晰,做事有条不紊,最终目的还是冲着建州铁矿。 并没有任何,为了私情冲昏头脑的迹象,徐茂由衷的佩服。 “是!国公爷!属下这就前去拜见长平郡郡守。” 随后,周浔将自己的腰牌,扔给了徐茂,徐茂伸手接过,带着几个暗卫匆匆忙忙的奔向长平郡的城门。 不过是一刻钟,只见徐茂身后跟着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便是长平郡的林郡守。 林郡守来到近前,看到周浔骑在黑色的高头骏马上,气势威武、身姿挺拔,他当即吓得一哆嗦,生怕自己犯了大事。 这可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定国公,怎么把这尊大佛请来了,林郡守当即跪在地上,拱手作揖,战战兢兢的说: “臣长平郡郡守林放,拜见定国公,定国公远道而来,臣有失远迎,礼数不周,还望定国公海涵。” 一番话说的很是体贴,但周浔还是暗叹这人做事圆滑,他轻笑一声,开门见山道: “林郡守不必拘礼,某前来仓促,有要事在身,听闻长平郡有一铁矿,某前来勘察,还请郡守协助,务必保守消息,封锁铁矿周边环境。” 周浔此话,让林放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眼神里闪过困惑,他怎么不知道长平郡境内,竟然藏着铁矿! “敢问国公爷,长平郡何处有铁矿?臣属实不知。” 周浔知道,这个林放也是近五年内,才刚上任的长平郡郡守,而上一任郡守,都不一定会知道长平郡内存在铁矿,更何况这个新任郡守。 周浔甚至怀疑,北疆王密谋屯私兵,在建州开铁矿的事宜,怕是持续了十数年,定不会摆在明面上闹得沸沸扬扬。 知道铁矿的人少之又少,不然,他也不会专逮着柳家人薅。 而柳毅作为建州总兵,是建州的二把手,头上虽然有建州刺史压着,但却是北疆王一等一的心腹。 柳毅早年从北疆王府出来,得了北疆王的提携,被派到建州任总兵一职,守在建州,就是专门替北疆王屯兵练兵、开矿采矿。 “林郡守不知情很正常,毕竟,某也不太清楚具体位置在何地。” “所以,还需林郡守配合。” 堂而皇之告诉林放,有关建州铁矿的秘密,周浔自然不会白白说出这个秘密。 那幅舆图上,仅仅圈出长平郡的位置,但长平郡内的高山、矮山、丘陵遍布,想要找到一座铁矿,没有当地熟知地理的人引路,短时间内,也很难找到铁矿。 “臣明白了,臣担任长平郡郡守,已经五年有余,对这里的地理山脉走向还算熟悉,国公爷需要臣的配合,臣自当竭尽全力,助国公爷找到铁矿。” 林放顺从的答应,话语里,不敢有丝毫懈怠不满。 尤其看到周浔身后,带着披黑甲、配尖刀的骑兵,各个人高马大,看着就训练有素,这样的士兵,绝不是长平郡衙门里,只会花拳绣腿的衙役,能够攀比上的。 他敢保证,若是他拒绝配合,那些骑兵手里拿着的刀,定然会将他的脑袋砍下来。 一个小郡县的郡守,对于掌握着天下兵马的当权者而言,轻而易举就可以撸下他! 对于林郡守的识趣,周浔很满意,他冷声道:“既如此,事不宜迟,林郡守请上马。” 第68章 国公爷,是金矿! 只见徐茂从身后的队伍里,牵来了一匹黑马,林郡守刚想说自己不会骑马,就看到这冷脸小哥儿,把他抱上马,一屁股坐在他身后,带着他骑马。 鞭子扬起,抽在马身上,徐茂握紧缰绳,马匹迅速的飞奔出去。 “坐稳!抓着马毛!” “林郡守若是掉马,属下可不负责!” 徐茂的声音传来,林放立刻抓紧马匹的鬃毛,他庆幸自己单独过来拜见周浔,身边没有仆从! 否则,他这和男人共乘一骑,堂堂的郡守形象,也算是玩完了。 傍晚,酉时。 周浔一行人在林放的引路下,终于发现了一座山,最有可能是潜藏着铁矿的山。 这片山,从远处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周浔还是从细微之处发现了端倪。 山里松柏成群,在冬季里,也并没有枯萎,依旧绿树成荫,特别的是,这些松柏种植的似乎太多了。 如果是匆匆忙忙的赶路人,或许并不会感觉奇怪,但周浔是有备而来的,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心里有极其强烈的预感,北疆王屯私兵的铁矿,就在这片山谷。 “国公爷,这座山似乎与普通的山并没有什么差别,如何能确定里面存在铁矿?” 徐茂反正是并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况且,他寻思着,铁矿和北疆王的私兵应该连在一起,眼前的这座山,松柏茂密,山顶上也是冰天雪地,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屯私兵、练武练兵的地方。 “若是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差别,北疆王也就不是北疆王了。” 周浔淡定的说出这句话。 徐茂才想起北疆王的身世,北疆王作为大楚朝唯一的异姓王,曾经也有着赫赫战功,实力并不容人小觑。 出自北疆王手里的兵,大多训练有素,与国公爷手底下带出来的兵,并未相差太多,何况是屯私兵、以及隐藏铁矿这样的大事,北疆王确实不会安顿的简单。 “国公爷,既然这座山有异常,属下是否需要先进山排查?” “不必单独行动!” 周浔一锤定音道,“铁矿就在这座山里,我们一起进去。” 男人的话语,下意识让人毫无缘由的信服,就连林放也不敢有任何反驳,随即,一群人便朝这片山谷深处走去。 越向山里的深处走,周浔心里的预感越强烈,果不其然,身后的铁骑暗卫,便有人叫出声来: “看!那边是不是一扇铁门?” 众人的视线,跟随着这个暗卫的话语,望过去。 许多人都看到了,有一扇只容纳一人通过的铁门,十分狭窄,隐藏在一棵茂盛的松树后。 或许是今年的雪下的太大了,造成了山体滑坡,松树最茂盛的枝干,被山体滑落的巨石压垮了一部分,这才暴露了,隐藏在暗地里的铁门。 周浔带着人走过去,徐茂想要走在他前面,以备不时之需,保护周浔的安危,但被周浔拒绝了。 可也就是一瞬。 周浔长了记性,那场爆炸还在脑海徘徊,他不是一个好人,若是这铁矿门口,依旧埋伏火药,那他是万万不能让自己的人,白白送死。 既然如此,打头阵的人,眼下就有最合适的。 “仅容纳一人通过……” “林郡守,您请!” 林放的表情,犹如吞了黄连般苦涩,可也就是片刻,他就不敢有任何怨怼,因为周浔的眼神更为恐怖。 杀意渐起,狠绝凶戾。 似乎只要他拒绝打头阵的建议,周浔便会立刻结束掉他的小命。 林放只能迈着步子行动,朝那扇狭窄的铁门走去,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这片山谷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 他总得博一把,万一找到铁矿,他也算是有功之臣。 富贵险中求,定国公总不会亏待他。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走到铁门跟前,林郡守才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遍布了一层细密冷汗。 他终究还是紧张后怕的。 “国……国公爷,臣这就进去了。” 临到门前,林郡守转头,又看了周浔一眼,周浔颔首,给予他莫大的鼓励: “去,暗卫跟着你,不会出事。” 话音刚落,周浔身后的一名暗卫,走上前去,一同随林郡守推开铁门,二人先后走进铁门里面。 周浔在原地等候。 大约过去了一刻钟,只见林郡守一个人,面带焦急的走出来,并未看到暗卫。 他脚步匆忙,甚至有些踉跄,声音也跟着传过来:“不是铁矿!定国公,里面不是铁矿!!” 这座山谷里,竟然没有铁矿? 周浔的心里失望至极,费了如此大功夫,他把自己变成一个卑鄙至极的人,绕了很大一圈子,欺骗女子,竟然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结果,实在令人唏嘘。 整个大楚朝,以及皇城的兵马司,缺少的其实并不是兵卒,而是精甲装备。 换句话说,锻造兵器需要铁,锻造盾甲需要铁,他手上最缺的就是铁矿、和养兵的庞大经费。 既然不是铁矿,看来,他从北疆王府得来的消息有误,大概是一个幌子忽悠了他。 “既不是铁矿,打……” 周浔刚要说打道回府,谁料林郡守后面的话语,紧跟着而出,他人也到了近前,连忙解释着: “启禀国公爷,里面不是铁矿,是一座金矿,是金矿啊!” “只有零星几个士兵,这些人应该是看守矿山的,方才的暗卫在里面,与他们动起手,臣就立刻逃出来,前来禀告国公爷消息。” 周浔一直没说话,很显然,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他几乎怀疑听错了。 不是铁矿,是金矿? 是金矿?!! 几个月前,他满身血迹的被送到北疆王府,关在地下暗牢里,北疆王府侍卫以为他被绳子捆的牢固,也并不会逃跑,便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看守他的戍卒,并不在意他偷听什么秘密,或许那些人都把他当做死人,以为他这辈子,走不出北疆王府。 因此,他们说话,也毫不避忌他。 他清楚的记得,北疆王的长史在暗牢,和几个小吏提到矿产私兵,由建州总兵柳毅负责。 他顺势便以为,私兵一定是大规模的人数,而矿产应该是铁矿! 难道……是他想岔了? 那些私兵,不过是用来看守这座矿山,而这座矿山,也并不是铁矿,却是价值高昂的金矿。 第69章 小心! “国公爷,国公爷?你可还好?” 林郡守发觉自己说话,眼前的男子并没有任何反应,直勾勾的眼神也没有聚焦。 他有些害怕男人如此模样,更令人琢磨不透,万一定国公心里预谋着计策,他突然打断,是不是不太好? 而周浔并不知道林郡守心里的圈圈绕绕,他嗯声应了句: “继续说。” 林郡守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继续详尽描述矿山里面的情况。 “里面不是铁矿,而是一座金矿。” “穿过这道狭窄的铁门,有一条阴暗小道,成年男子的脚步,大概走了五十步,出现一座更宽敞庞大的巨门,门前有四个士兵守卫……” 林郡守的话说到一半,这时,周浔的暗卫也从那道狭窄的铁门后走出来。 直到确认林郡守所说的话,确实无疑,而暗卫身上受了一些轻伤,并无大碍,周浔这才带着徐茂,以及身后的所有暗卫,全部走进铁门。 来到林郡守口中的巨门,门前便有四具尸体倒在地上,是先前的一名暗卫,杀死了这四人。 那名暗卫当即出列,恭敬地继续回禀: “国公爷,属下方才与这四人厮杀,发现他们朝着一个地方奔去,属下怀疑,这座巨门附近藏着机关,他们刚才应该想扣动机关,被属下灭掉。” 周浔颔首,随后,他在这巨门附近走动,从地上捡起了一块金矿石,倒的的确确是一座金矿。 手里的这块石头,含金量极其纯粹,哪怕进到这矿里面,周围的光线并不明亮,他手里的这块金石,却熠熠生辉,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真金不怕火炼!” “放火!烧了这巨门!” 周浔丝毫不害怕这座金矿会坍塌,既然是北疆王手里的金矿,还派了人来驻守,那么,这座金矿一定会被加固。 只有用火烧了这座巨门,内里的情况便能一清二楚,不用冒生命危险,也不用浪费时间,再去搜寻机关。 “是!属下遵命!” 身后的暗卫一同应声。 林郡守在旁听到这话,实在感叹,定国公年纪轻轻,手段果然决绝。 这样庞大的一座金矿,说烧门就烧门了,若是里面有可燃物,一把火放下去,毁掉了东西……但这位定国公,言语间,就是有那样的魄力,令人完全信服。 随后,周浔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通通抛向了巨门,那座巨门的模样看着张牙舞爪,门头雕刻狼首,可惜,北疆王在这门上并未费功夫,只是一扇普通实木门。 火把抛过去后,巨门轻而易举的燃起了大火,火苗汹涌的嚣张沸腾,眼前的门,便轰然倒地。 门后面的景象,骤然明朗。 并不完全黑暗,顶端镂空,折射出自然的光线,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露天的超级采金矿。 在场的众人看的目瞪口呆。 大家完全不敢置信,这深山老林里,竟然真的藏着一个如此庞大的金矿。 中央的金矿呈金锅状,金矿四周,从矿山顶悬挂下许多铁索链条,支撑起一个个燃炉的坩埚,坩埚下的炼金炉留有余热,说明最近几日,进行了一批金矿的冶炼。 周浔甚至听到活水的流动声,他放眼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巨大的冷却池,其中的水应该是山泉水,也或者是山顶的雪水融化了,引流到这个冷却池。 “国公爷,北疆王还真是老奸巨猾,这个金矿,怕是存在多年了。” 徐茂只是看出了这个金矿存在的年限,应该有些久远了,可一旁的林郡守,他观察的更为细致,思考的更为全面,当即就指出了问题所在—— “可这么大的金矿,要有工人冶金锻金,还要将金子送出去,这些工人又从何处而来?” 林郡守不知道北疆王在屯私兵,可他的话,恰恰提醒了周浔,这里的一砖一瓦,每一个炼金器具,都需要无数人力和财力,才能堆砌出如今的局面。 难怪有胆量敢造反,私兵还是存在的。 周浔淡淡垂眸,他得来的消息,也并不全然是错误的。 “将整个环境勘察一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跟着警惕的暗卫,便发出一声惊呼: “国公爷,小心!” 周浔的步伐,即将走到熔炉上的坩埚旁,暗卫撕心裂肺的吼叫传来。 他抬头,就看到头顶的锁链迅速滑动,悬挂着的坩埚急促下降,直冲他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周浔迅速闪身,就在他刚离开原先站着的位置时,那庞大的坩埚,轰隆一声,砸了下来。 周浔清楚的明白,他方才站定的位置,已经被坩埚砸了个大坑,如果他刚才没有及时躲开,而是莽撞用蛮力抵抗,现在的他,一定被砸的粉身碎骨。 这时,徐茂和身后的一众暗卫,通通冲过去,将周浔团团围住,看到周浔完好无损,他们的担忧紧张才消散了。 “国公爷,这里面的陷阱众多,或者说,暗地里还藏着人,我们尽早出去。” 徐茂贴着周浔的耳边低语。 周浔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在暗卫的保护下,离开矿山。 来到金矿外面后,他便让几个暗卫爬上山顶,在金矿镂空的洞顶,周围的枝干草木间,发现了一片碎布。 大概是行人匆忙而过,衣服挂在树枝上,留下那么一小片褐色碎布头。 “追,周围定然有北疆王的私兵!” 周浔一声令下,身后几十名暗卫全部出动。 林郡守听到这话,他汗毛都耸立起来。 之前怀疑冶金的工人从哪里来,他就已经发现了关键所在,北疆王怕是手底下屯了私兵。 而周浔下达的命令,直接道出了这个秘密。 林郡守此时,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他现在知道金矿也就罢了,还知道北疆王屯私兵,他俨然彻底上了定国公的贼船,下也下不来。 而他的嘴巴,往后只能闭得严严实实,但凡走漏一丝风声,下场定会头颅滚地。 第70章 娶平妻? 再回到京城,鹅毛大雪从灰暗的天空,接二连三往下飘落,街边积攒着浅薄的雪,被行人踩成泥浆。 临近年底的日子,街上也有了年的味道,周边商铺挂上红灯笼,小摊小贩也都摆上了年货。 一辆朴素马车,缓缓驶向京城的繁华地段,最终,停在巍峨气派的定国公府门前。 看到驾车的马夫是徐茂时,国公府的管家,立刻冲进府里,高声喊道: “国公爷,回府了!” “国公爷,回府了!” “国公爷,回府了!” 一连几声,在府里闹得沸沸扬扬,来往众多的仆从,纷纷走出门来迎接,周浔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进定国公府。 周浔正要走向沉香榭,蜿蜒曲折的走廊上,却被裴老夫人身边的秦嬷嬷拦住去路,他从小是由祖父带大的,与自己的母亲,关系并不太亲近。 看到来人,周浔的脚步停顿了。 秦嬷嬷先是躬身行礼,随后,对他说: “国公爷,老夫人吩咐您去一趟长寿轩,老夫人有事要交待您。” 周浔不置可否。 他在原地没动,秦嬷嬷也并没有离开,似乎这一趟,非得把他请去长寿轩。 “走。” 男人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秦嬷嬷愉快的笑容,顿时堆了满脸。 就这样,来到长寿轩后,周浔看到不远处的堂屋里,并不只有母亲一人,还有几个年轻女子,其中,就有他的妹妹周湄。 周浔有几分不耐烦,本想转身就走,可看到屋檐下挂着红灯笼,是了,快过年了。 一年到头,他和母亲相处的时间确实太少,最终,他还是没有驳了裴老夫人的面子,径直走进长寿轩。 “二兄。” 周湄是第一眼发现周浔的。 她的二兄步伐端方,金冠束发,玄色劲装勾勒出颀长身躯,他才从外面回来,浑身都是肃杀之气,又或者,他就是杀了很多人,眉眼的冷凛才难以散去。 周湄看着周浔踏过门槛,男人微垂的眸子如同寒潭里的冰水,让人不敢亵渎,偏偏面容生的那样出色,高贵冷艳。 周湄走上去迎接他,想亲昵的挽他胳膊,却又不敢有任何举动,只是尴尬的站着,笑脸盈盈的模样。 “二兄,快进屋!” 今日的夙愿,可全都系在二兄身上,周湄是万万不能得罪他。 “二兄,母亲说近一个月来,你都没回府,你在忙些什么呀?” “我公爹都要放年假,你也太操劳了,这大冷天的,还在外面奔波。” 周浔懒得答周湄的话,他自个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他的公事也不可能告知周湄。 他坐在裴老夫人下首的左侧,而对面的右侧,视野望去,椅子上还坐着两个女子,这二人,他都认识。 一位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云青釉。 一位是苏家的嫡幼女,苏婉柔,也是周湄的小姑子。 云青釉的脸上,看不出分毫表情,一脸的木讷,倒是这苏婉柔,眉梢眼角透着春水,偷偷瞥他一眼,又低下头,面带羞涩,脸上一片绯红。 周浔心里顿时明白了意思,他不动声色,静等着他的母亲开口,今儿这些人,怕是早早就候着他。 “鹤亭,公事都忙完了吗?” 老夫人的话一开口,最先掀起心里波澜的人却是云青釉,听到“鹤亭”二字时,云青釉差点以为在叫赵鹤亭,缓了片刻,她脑海里才意识到,周浔的表字是“鹤亭”。 她暗啐了口,晦气!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上一世,不少人就叹息周浔和赵鹤亭,二人明明都叫“鹤亭”,偏偏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哪怕出身再好,终究抵不过命数! 云青釉还知道,赵鹤亭之所以叫赵鹤亭,是因为他母亲曾羡慕裴老夫人,身为家族中的嫡女,又嫁给赫赫战功的老定国公,自觉这辈子也攀比不上裴老夫人。 等到儿子出生了,便以周浔的表字“鹤亭”,给赵鹤亭取名字。 而周浔六岁那年,父亲老定国公去世,死前为周浔拟了“鹤亭”二字,作为表字,原本男子大多二十加冠才取字,可周浔小小年纪袭了爵位,得了表字。 同年,赵鹤亭出生。 可后来,谁能料到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最开始掌权的人,落得潦倒卑贱,而最开始卑贱的人,却翻身掌权。 周浔的声音,将云青釉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就听见男人说: “母亲,儿子一切安好,您不必担忧。” 寡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应付宾客。 裴老夫人也不介意,她和这个有本事的儿子,一向如此相处,只要周浔不忤逆她的意思,只要周浔还听她的话,这就足够了。 “先前,你战死建州的消息传回来,匆忙之下,母亲安排了你的冥婚,我来不及过问你的意见,也知道这桩婚事,对于你如今的身份并不妥当。” “所以,你的婚事是否要重新考虑?” 周浔并不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反问裴老夫人:“不知母亲有何见解?儿子志在朝堂,于后宅之事不大上心,母亲还请直说。” 裴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碧玉珠串,她抬头,望了苏婉柔一眼,又看了看云青釉,其实这两个女子,她都不满意做她的儿媳妇。 云青釉家境寒酸,为人上不得台面,性子唯唯诺诺。 而苏婉柔,从小就是在富贵窝里长大,性子娇气,虽然上得了台面,家世也拿得出手,可这不是一个能担大事、掌中馈、做主母的料。 偏偏如梗在喉的是,家境寒酸的,的确嫁给了她儿子,而家境富贵的,还真不介意做小,既然如此……那也唯有一个办法。 裴老夫人的视线,重又看向周浔,斩钉截铁地说: “青釉出身太低,不懂得府里事物,况且,她嫁进府里时间不足一年,若是这时传出休妻和离的事宜,那显得我们定国公府太刻薄,而婉柔刚好与青釉互补,不如……” “鹤亭,你娶了婉柔做平妻。” 裴老夫人的话音落下,周湄和苏婉柔的眼睛里频频带上笑意,二人的高兴溢于言表。 云青釉倒是感到意外,她原本以为,今日这苏婉柔上门,她大概就能拿到和离书或者休书,不论以何种方式离开定国公府,只要她彻底和周浔没关系,那都是好结果。 谁知这裴老夫人,还真真是个人精,竟然能想出娶平妻! 第71章 人找到了吗? “娶平妻?我倒想问问苏小姐,这事儿,你和你父亲商量了吗?” 周浔原先猜测的想法,彻底落地。 他说不上失望还是沮丧,总归心里有些空荡荡,母亲算是彻底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要他乖乖听话,能做一个手握大权、长脸面的儿子就足够了。 还有什么可期待的,他自小不在母亲身边长大,这辈子,也得不到母亲全心全意的疼爱了。 “还没有,我还没和我父亲说,不过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我父亲都不会反对,周二哥,我不介意嫁给你做平妻的!” 苏婉柔以为,周浔在意她父亲苏百龄的意见,她当即激动的站起身反驳,还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母亲,此事不必再提,我无意娶平妻。” “年底,兵马司要加强京中巡逻,儿子住在外面,就不回府了。” 男人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抛下屋里的一群女子,他不在意,更不在意她们的想法。 苏婉柔望着周浔离去的背影,她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样被他拒绝了,连丝毫考虑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周浔就这么满意,自己娶一个穷酸破落户为妻? 周湄在一旁,抱住了小姑子苏婉柔,温声细语的安慰她,裴老夫人倒是没说话,唯有云青釉,心里觉得可惜极了。 如此大好的时机,周浔方才若是同意,她就可以顺水推舟的自请下堂,可周浔偏偏拒绝了…… 离开定国公府后,周浔也有些茫然,兵马司和卫所的将士也要休假,如今朝堂并没有战事,他一个人,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国公爷,您要去哪里?” 徐茂站在一旁,给他撑着油纸伞,雪越下越大了,主仆二人站在雪地里,身影显得有那么些凄清孤独。 “去栖山别院。”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地点,周浔跟随着自己的心意,踏上了前往栖山别院的路。 下大雪的天气,路上的行人很少,车辆更少,徐茂驾着马车一路通行,很快就到了栖山别院。 马车停在门前,徐茂上前去拍门,开门的人是谭媪。 “徐茂?” “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徐茂的手指,指了指路旁的马车,谭媪当即明白了。 “是公子回来了吗?快进来!” 谭媪的视线望过去,她震惊不已。 她原本以为,姑娘和公子离开,最早也应该等到明年开春,才会回来。 可现在,公子怎么匆匆忙忙突然回来? 马车进了栖山别院,谭媪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顾盏瓷出现,她才意识到,今日只有公子一人回了这里。 那姑娘,人去哪儿了呢? 周浔并没有走进书房,他的步伐干脆,最终目的地,是栖山别院的主卧房。 推开主卧房的门,室内一片昏暗,但由于外面白茫茫的大雪纷飞,室内也更显得冰凉,他没有点燃蜡烛,只是默默的走到卧房的内室。 掀开珠帘,一如既往的穿过屏风,屋里的一切,都如同他先前离开时的模样。 少的不过是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子,会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会亲昵的叫他鹤亭,会攀在他身上不撒手,会言语试探他,会对他发脾气…… 他走到窗台前,将这扇窗子打开,还能记得那日,她生动的表情,突然变脸,“砰”的一下将窗子关上。 想到她生气的模样,想到她欢笑的模样,直到最后,他的眼前出现了那决绝离开他的背影。 周浔的情绪顿时变得阴沉,他也突然变脸,“砰”的一下将窗子关上,甚至连窗帘也拉下了,房门紧闭着,室内彻底一片漆黑。 他捂着自己的肩膀,靠坐在长案旁的圈椅上。 身上的伤还没好,这是与北疆王的私兵搏斗时留下的伤,离开金矿,追逐那群私兵而去,对方人数众多,最后他堪堪险胜。 他得到了那座金矿,如今,手上有数不尽的金子,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公子,可要用饭?需要备水吗?” 徐茂在外面敲了敲门。 回到这座别院,别说周浔了,就连徐茂也能想起,那个如同茉莉花般的女子,肤色白皙,生动活泼,可惜,人却背叛了国公爷。 “备水。” “你去把秦长风给我找来。” 周浔从屋里拉开门,徐茂注视着他的表情,发现国公爷依旧是平静镇定的模样,他这才应了声是。 直到出门后,徐茂也不晓得,国公爷要叫秦长风过来是有何事。 金矿已经得手了,北疆王的私兵也灭掉,京郊大牢更没有重犯审问。 总之,国公爷应该有要事交待秦长风,他这个亲卫,还是不能够完全参透国公爷的想法。 半个时辰后,秦长风跟徐茂一起赶来栖山别院。 周浔洗完澡,已经在书房候着了。 他站在窗台前,高大而威严,五官深邃,却显得那样寂寥,看到秦长风走过来,周浔这才离开窗前。 “国公爷!” 门外传来秦长风响亮的声音。 周浔在里面唤了声,“进来”,秦长风这才敢推门而入。 徐茂守在门前,并没有跟进去。 而秦长风进了屋之后,看到周浔的脸,他就心里犯怵,刚才听徐茂说了,国公爷的心情,这会儿应该不太好。 秦长风放在心里,再三叮嘱自己,一定不要惹怒了国公爷。 他规规矩矩的站在周浔面前,等着周浔发号施令,男人却只是静静的问了句: “人找到了吗?” 这话一开始让秦长风摸不着头脑。 可寻思了片刻,他终于记起来,国公爷先前给他传信,让他调遣关西卫的将士,前往建州,驻守金矿。 除了这个命令以外,便是让他寻找一个女子,那女子,正是曾关在京郊大牢的柳氏女。 秦长风再不像从前一样犯轴,他脑筋转的极快,虽然心里有许多疑惑,但还是在脑海里整理了思绪,将自己调查到的消息,组织好语言,脱口而出道: “启禀国公爷,末将确实在京城里,发现了那柳氏女的踪迹,连日的排查,末将查到柳氏女如今,在靖安侯府为奴。” 周浔一拧眉,重复了句:“靖安侯府、为奴?” “柳氏女化名‘花瓷’,如今在靖安侯府为奴,先是跟着府里的三少夫人,后又被世子调去藏书楼,整理药籍。” 世子的名字不必说,周浔再清楚不过,听到“靖安侯府”几个字,周浔知道,那位世子,是他的表弟裴玄。 第72章 年底,太夫人要过寿吧 裴玄在周浔的麾下当一名军医,他这个表弟,平日里痴迷药学医术,如今,竟把药籍交给外人整理…… 想到这里,周浔的眸子变得幽深,可他面上并不露出分毫。 也叫了徐茂进屋,与秦长风并排站着。 “年底,太夫人要过寿了?”周浔缓缓开口。 徐茂一愣,随后就想起来,靖安侯府的太夫人,也是国公爷的外祖母,但因为国公爷与母亲的关系不亲近,连带着和靖安侯府的关系也不亲,除了世子裴玄而已。 徐茂回答:“是的,国公爷,太夫人是您亲外祖母,前些日子,便派人送了请柬到沉香榭,让您年底,去一趟靖安侯府,估摸着时间,寿宴就在后日。” 周浔缓缓闭上双眸,他那搁在桌案上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动着,待他再睁开眼睛之时,眼眸深邃如一面海。 他望着徐茂和秦长风,冷冷地开口道:“你二人现在就去采办寿礼,后日,我亲自去靖安侯府。” 听到“亲自去”三个字,秦长风没啥太大反应,倒是徐茂的心里一咯噔,像是以往靖安侯府的太夫人过寿,国公爷压根不会出现。 可现在,八成是为了柳氏女…… 方才,徐茂在门外,将屋里的话听的清清楚楚,可是,建州金矿已经得手,柳氏女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 不管这人是死还是活,也对国公爷构不成威胁,如此一个女子,国公爷为何还要浪费精力,徐茂想不明白,不由得开口问: “国公爷,您当初曾说,如果建州铁矿得手,那柳氏女的下场就是死期到来,可现在,您是打算亲自前往靖安侯府,除掉那柳氏女吗?” “依属下看来,您未免在柳氏女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精力,那女子就算还活着,也不会对您造成威胁,国公爷还是算了……” 徐茂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他是有些可怜顾盏瓷,毕竟是个弱女子,却被国公爷针锋相对。 他滔滔不绝的劝说,却发现,室内的气氛过于静谧,就连秦长风也变得战战兢兢。 话说到一半,徐茂的眼睛对上周浔的双眸,男人眸色阴暗森冷,让他浑身一颤,当即便住了嘴,不敢再吱一声。 周浔只是坐在圈椅上,就那样定定望着他,却看得徐茂后颈发凉。 过了许久,才听得男人淡淡开口: “徐茂,你跟在我身边有不少年?应该知道,我平日里最讨厌别人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 徐茂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他急急地开口解释道: “国公爷,属下不是……属下只是……”说话间,他已经急得语无伦次了。 男人的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来:“不是什么,只是什么?” “我去给自己的亲外祖母拜寿,天经地义,这是为人孙辈的孝道,我不知道你搬出柳氏女是何意思?你这个大总管当的,未免想太多了!” 周浔冷冷地扫了徐茂一眼,又看向秦长风。 “没什么事情出去,寿礼看着买,越贵越好,外祖母她老人家,就喜欢贵的东西。” “是!”被训了一顿,徐茂垂着头颅应了一声,秦长风也跟着附和。 二人不敢再多作逗留,拱手作揖行礼,转过身,他们步履僵硬地退了出去。 徐茂出了门,他就狠狠打了自己几巴掌,他怎么忘了,国公爷一向性情不定、心思深沉,最讨厌被人看穿他的心事。 他方才的做法,着实犯了国公爷的大忌,徐茂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决定去兵马司挨二十军棍,以表自己对国公爷的忠心。 而秦长风看到徐茂这样,他只觉得,幸好自己没说错话,不然,想想之前的那棋子,他就觉得胳膊还疼着。 这日,靖安侯府张灯结彩、管弦吹箫,年底到了,也正是太夫人的六十大寿,府里的气氛很热闹,举办了盛大宴会。 而顾盏瓷如今,住在这藏书楼的小阁楼里,白日整理书籍,她与世子裴玄相处了一段时间。 发现裴玄妥妥是个大忙人,整日不是在研究药籍,就是在研药制药。 好在她活计还算轻松,但到底比不上跟在三夫人身边,毕竟那会儿还能偷偷懒,现在,她得学草药,帮着归类药籍。 今儿这位裴世子,要出门给太夫人拜寿,还要招呼宾客,已经出门了。 顾盏瓷终于又可以偷偷懒,拿着一本史书装模作样的看着,私底下,却掏出荷包里的俸钱,数来数去,也就是碎银几两。 这些日子的俸禄,都发给她了。 据说过了年,仆从们应该会有一大笔年终奖,可钱再多,这些碎银子,也支撑不了她在外面几天。 出门在外,吃穿住行,都是一大笔费用。 唉~还得攒钱攒钱攒钱!!! “花瓷,花瓷!!”整个藏书楼,仿佛都荡漾着叫她新名字的声音。 顾盏瓷有些不耐烦,怎么天天这么多事!早知道当初,就不来这藏书楼了。 待在三夫人的院子里,她无非陪花梨说说话,偶尔扫扫地,每天都可以放松休息呢。 “在呢在呢,这儿呢。” 顾盏瓷将手里的书,放回了书架上,这才缓缓走过书架,就看到一个老奴朝她走来。 这人,她不认得。 但还是有礼貌的询问,“不知嬷嬷前来,找我有何事?” “花瓷姑娘,我是府里太夫人身边的杜婶,是太夫人,叫你立刻去她的院子一趟。” 杜婶也瞧着眼前的姑娘,眉眼间倒是很灵动,可身子瘦巴巴的,肤色也不白皙,不知道世子爷,究竟看上她哪,竟把人安排在藏书楼。 “喔,好!”顾盏瓷应了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那走。”杜婶提醒了一句,转身就离开了。 顾盏瓷将手心里攥着的碎银子,立刻塞到身上的荷包里,她又伸手,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整理整理发髻,便快步往太夫人的院子赶去。 来到院外,这可是太夫人的地盘。 顾盏瓷心里,终于感到了惴惴不安,她在脑子里思考,最近应该没犯什么错呀,太夫人突然见她,会有什么要紧事呢? 第73章 满意了吗? 杜婶看到顾盏瓷停在门口,还在发呆,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 “进去啊,太夫人还在等你呢。” 顾盏瓷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绕过屋里的屏风,就看到对面的罗汉榻,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戴着祖母绿的翡翠头面,抬眸看到顾盏瓷走了进来,太夫人也不说话,只是嗒嗒的抽着水烟。 “太夫人,奴婢是花瓷。” “您找我来,有什么吩咐吗?”顾盏瓷开口问道。 太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是不语,只让她站在一旁干等着,过了良久,太夫人才吞云吐雾的吐出一个烟圈。 顾盏瓷被这烟味儿,一时呛得咳嗽了几声,太夫人放下自己手里的烟杆,仔细端详面前的妙人。 “你叫花瓷,可是姓花?” 太夫人别的事都没说,开口就先问了她的姓氏。 顾盏瓷心里一慌,不好,难道是那个“假鹤亭”在找她?还是说,朝廷的人依旧没放过她,准备要通缉她? 顾盏瓷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是,奴婢姓花。” 就听到太夫人和蔼的笑了几声,随后,夸赞道,“那倒是有缘了,和小三爷家的夫人倒是同姓,难怪会把你带进府来。” “只是……府里旁的人进来,都是过了明道,唯有你,没人查过户籍,也没看到路引,不知花瓷姑娘,是何方人士?” 顾盏瓷完全慌的一批了,她只能强装镇定,解释道: “奴婢家乡犯了洪水,奴婢是逃难出来的,在路上遇到好心的三夫人,三夫人收留了奴婢,这才跟着三夫人一块进了侯府。” “奴婢的户籍和路引,早就在洪水当中泡坏了,还请太夫人见谅,奴婢绝对身家清白,不会给府里招来任何祸患。” 太夫人满是皱纹的眼睛,不禁眯了眯,眼神儿似乎随意的打量室内的陈设,可最终,她的视线停留在某一处,很快又回到顾盏瓷身上。 “那可说不准,万一你原先就是谁家府上的逃奴,人家主人找到我们府上来,你岂不是就在给靖安侯府惹麻烦?” 顾盏瓷当即下跪,虽然她很厌恶这个动作,来到古代后,她几乎也没跪过任何人,可现在,已经年底了。 听太夫人话里的意思,想把她赶出府去,如果她真的出府了,她就彻彻底底流落街头,又能去哪里呢?总得熬过这个春节。 “奴婢惶恐,太夫人,奴婢真的是清清白白、未曾犯过什么大错,也绝对不是什么府上的逃奴。” “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府里的世子,这段日子,奴婢一直跟在世子身边,帮他整理药籍,奴婢从来不干偷偷摸摸的腌臜事,若奴婢真是什么品行败坏之人,世子想必也不会让奴婢留在藏书楼。” 太夫人双眸一闪,冷哼道:“你才和世子相处了几日,就想让世子来为你作证,可真是敢想。” 听到这里,顾盏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位太夫人,就是平白无故找茬子的。 可能,她今天无论怎样解释,太夫人的意思,依旧想将她赶出府去! 如果她不识趣,一直这样僵持着,太夫人肯定还会说出更难听的话,与其这样,她又何必要受这太夫人的冷脸,以及侮辱谩骂。 顾盏瓷这一次,恭恭敬敬给太夫人磕了一个头,也是在心里感谢,毕竟靖安侯府收留她一场,让她度过一段还算舒坦的日子。 “奴婢问心无愧,在藏书楼里,恭恭敬敬的给世子整理药籍,绝对没有做出任何玷污世子名声之事,而奴婢自身,身正不怕影子歪,绝不是什么盗贼逃奴之人。” 太夫人的眉眼露出了满意,她挺欣赏眼前的女子,事到临头、能屈能伸,落落大方,不急不躁。 更何况,她的亲孙子裴玄,那可是个顶顶难伺候的人啊,身边的书童和仆从,换了一批又一批,嫌弃旁人不识字,嫌弃那个话太多,嫌弃手脚不麻利……眼前的女子,还真真是跟在裴玄身边,留在藏书楼。 只是,这间屋子里,不只是她们两个人,暗地里的那个人、那个混小子强势霸道,硬是让她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妇人,妥妥的做了回恶人啊! 于是,太夫人只能佯装咬牙切齿,望着顾盏瓷,声音故作冰冷道: “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侯府里有侯府的规矩,你既然拿不出户籍和路引,便去账房领了年底的赏钱,随时离开。”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顾盏瓷面容不惊,但是,脸色还是微微有些泛白,这最后一个收留她的地方,却连年,也过不了了。 太夫人已经说出的话,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自然也不会收回,哪怕她现在磕头祈求,这靖安侯府……怕是也容不得她留下了。 顾盏瓷微微直起了腰身,站了起来,眸色坦然地望着眼前看似慈祥的太夫人,徐徐说道: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领了赏钱,立刻会离开侯府,太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是没有,奴婢就先出去了。” 说罢,看到太夫人朝她摆了摆手,顾盏瓷只好转身离去。 离开太夫人的院子后,顾盏瓷在心里祈祷着,但愿她不要遇上外面的官兵,也不要再遇上那个“假鹤亭”,更不要看到官府邸报在通缉她。 希望这接下来的日子,她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个春节。 而顾盏瓷并不知,她才离开,关上门的刹那,太夫人的屋里,从小隔间内,走出一个英气勃发的男子。 男人身穿绣着银色暗纹的白衣,头戴玉冠,悠然闲雅,他从暗处走出,嘴角挂着极淡的笑意。 “满意了吗?” “也不知道人家小丫头,究竟招你惹你哪儿了?还要老身做这样的恶人,把人家给赶跑了!” 太夫人不高兴的抱怨着,懒散的坐在罗汉榻上,她很少能看到她这个亲外孙子。 今日看到周浔出现时,就知道,绝不会有好事发生,果不其然,上来就让她这个老太太做了一回恶人。 第74章 她是我府上的逃奴 周浔自然是满意的。 他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即便说出来的话并不好听,可是,望着他的眼神那样的和蔼可亲,毕竟是他的亲外祖母。 “多谢外祖母。” “她是我府上的逃奴,既然逃到了靖安侯府,我抓她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周浔一本正经的模样解释着,太夫人将小八仙桌上的烟杆儿,又拿了起来,“铛铛铛”的敲在桌边。 “老身信你个鬼!” “哎,你这孩子,嘴里就没一句实话,她若真是你府上的逃奴,那才叫奇了怪了!” “你堂堂一个定国公,官居超品,竟然会亲自到老身府上,来抓一个奴婢?若真是如此,你这个定国公周浔,怕不是旁人扮演的?” 周浔不禁轻笑,他知道,外祖母说的这些话,都是打趣他的。 “好了好了,杵在跟前碍眼,长那么大的个子,把我的光都给遮住了。” 周浔往旁边挪了挪。 而太夫人也并不想干涉周浔的私事,反而问: “这些日子,老身瞧着你表弟可是忙得够呛,你又给裴玄分派什么活计?我也好多日子没见他了,你们表兄弟都在忙些什么?神神秘秘的。” 太夫人早已经不管世事,只一味的养身健体、吃斋念佛、颐养天年。 但她年轻时,是将门虎女,对朝堂的事情多少懂一点,也知道,朝堂的党派之争,初夏那会儿,外孙子周浔传出战死建州的消息,又突然诈死复生。 她的大孙子裴玄,便也开始了神神秘秘的。 “玄表弟精通医理,我只不过给他几张药理配方,让他研究新药而已。” 周浔心知肚明,他给裴玄的,压根不是什么医药方子,而是火药方子。 这火药方子,便是那日,他在建州遇伏时,发生那场爆炸所用的火药,他让秦长风抄了柳家的总兵府,这张火药方子,便是从柳家率先搜寻出来的。 当时搜罗出来的东西,还有许多画,秦长风都拉回兵马司的库房,也是近段日子想起,周浔才找到了那些画。 画上的男子,就是真正的赵鹤亭。 而画上的题字,是“顾盏瓷”三字,终于见到她的姓氏,她果然姓顾,并不是柳毅的女儿,而是顾朔的妹妹。 周浔才真真切切的确定了,他和那个“赵鹤亭”,长得十足类似,难怪顾盏瓷会将他认错。 “嗯,他倒是个沉迷药理的。” “好了,老身今日,把这个恶人也做了,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好不容易来府里一趟,老身今日过寿,你总得露个脸。” “去和你那些表兄弟喝个酒,年轻人嘛,待在一起热闹热闹。” 太夫人话说完,自己也准备起身,到后花园里的水榭,去听戏。 她如今上了岁数,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平日里就喜欢听听小曲,如今,小辈们为她请来的戏班子,是京城里出了名的。 她这往后,还能听几场戏呢?每听一场戏,日子也就少了一年又一年。 谁料周浔还没离开,问她一句: “外祖母,我母亲可还有旁的姊妹,与她长得极其相似吗?” 太夫人的脚步停在原地,她手里撑着拐杖,身旁扶着她的杜婶,也定在原地。 太夫人仔细在脑海里,想了想这个问题,她还真想出了一个人。 “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周浔回答道,“外孙近些日子,看见了一个男子,和我长得极其相似。” “我几乎以为,他是我父亲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可我父亲早就死了,早些年,也子嗣艰难,他大概不会有私生子的。” “所以,想到我母亲身上,都说儿肖母,我寻思那男子的母亲,会不会与我母亲,有什么姊妹关系?” 太夫人的思绪,不禁飘到了那久远的回忆里…… 二十多年前,裴家旁支的一个姑娘,可怜巴巴的从乡下而来,被宗族里的亲戚,送到靖安侯府上,还待在她身边,养了一段日子。 只是那姑娘品行败坏,放着她给她看好的世家公子不嫁,偏偏和外面的一个穷小子私奔了。 后来……后来,就再也没了她的消息。 可太夫人还记得,那个裴秀,和周浔的母亲裴韵,长得简直像极了。 毕竟在她身边养了一段时间,裴韵是她的亲女儿,裴秀也算是她的养女,这二十多年来,迟迟没有再找到裴秀的人,一时想到裴秀,还真是有些感慨万千…… “早些年,我身边有个养女,的确和你母亲长得很是相似,只不过,她那时与人私奔了。” “后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老身再没有看见过她。” 周浔离开了太夫人的院子,脑海里还回荡着这些话。 原来真的有人,和他母亲长得极其相似,会不会太夫人说的那个养女,就是赵鹤亭的亲生母亲? 可他为何要打听赵鹤亭这么多消息呢?周浔自己也想不明白,他越来越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 天色越来越暗,天边渐渐现起绚丽的晚霞。 夜晚的宴会更加隆重,靖安侯府里的主子们都在前院用膳,为太夫人贺寿,而顾盏瓷却独自一人,在默默收拾自己的行李。 先去帐房里领了赏钱,算来算去,她手上如今,也只有将近五两的碎银子。 这会儿,她就无比痛恨自己,怎么不是一个为财所迷的人呢? 如果早知道今日,当初,她在建州柳家总兵府时,就应该多藏一点金银首饰宝贝,或者多藏一点钱,也不至于现在落的紧巴巴,还没地方可去。 建州距离京城,又相隔的那样遥远。 也不知道“假鹤亭”是否去了建州?而“真鹤亭”又去了哪里? 她形单影只的,坐在藏书楼三层的镂空护栏上,背靠着古色雕梁,这个方位,这样的高度,顾盏瓷能够看到靖安侯府忙碌的仆从,和觥筹交错的宾客。 又要离开了,下一个目的地,会是哪里呢?她总是这样仓促的离开,实在感到心酸,她活的太太太狼狈了。 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天边的晚霞。 长廊的尽头处,却出现了一个黑影,因为背光行走,那人的背后,就是万丈霞光,只剩下几步远的距离,她就能看清那人的面孔。 总觉得,那人是认识她的。 可藏书楼的楼梯间,却传来了裴玄的声音,“花瓷?你在吗?” 第75章 火药方子上有缺笔字 “世子爷,我在这里,您还有何吩咐?” 顾盏瓷面朝藏书楼的楼梯间,答了一句,等她再回头时,却发现方才出现在走廊上的黑影,竟然不见了。 刚刚分明有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向她走来,迎着夕阳的霞光,犹如天神一般,可突然间,又销声匿迹。 而这时,裴玄寻着她的声音,已经走到近前。 “世子爷。”她唤了裴玄一声。 裴玄看着眼前的姑娘,他方才都听祖母身边的人说了,这姑娘,是旁人府上的逃奴,没有户籍,也没有路引,身份不明,就连她自己,都拿不出证明身份的东西。 “你是逃奴?” “嗯。”顾盏瓷只能应了一声。 裴玄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举头望着天边的夕阳,过了片刻,他喃喃说道: “是谁家府上的逃奴?” 顾盏瓷愣了一下。 这个世子还刨根问底,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根本不是什么逃奴。 裴玄没有得到她的回答,自顾自又说: “你识字,还会读书,辨别那些草药,做事也很细致,如果不是你身份不明,我倒想一直把你留在藏书楼,我身边也缺一个做事稳妥的人。” “可惜,太夫人容不得你。” “这侯府里,也容不下身世不明的人。” 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了,顾盏瓷自然听懂了,只要她说出具体的身世来历,裴玄就会保下她,让她继续留在靖安侯府。 可她还能怎么编? 她不仅不是旁人府上的逃奴,还是造反叛党的亲眷,她这样的身份,永远也经不起查,更过不了明路。 “多谢世子爷看重,只是奴婢已经领了工钱和赏钱,今日就会离开侯府。” “和世子爷共事一场,奴婢愿世子爷往后身体康健、事业亨通。” 说到这里,顾盏瓷再跪在地上,向裴玄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她感谢裴玄善待她,她在这里,认识很多草药,也读了很多史书,对这个皇朝的疑问,几乎都搞清楚了。 只是现在,她的确要和靖安侯府,说再见了。 再起身时,顾盏瓷抬起头,向裴玄告别。 “奴婢还有东西要收拾,世子爷,以后请多保重。” 说完,顾盏瓷转过身去,迈开步子,沿着藏书楼的长廊,人便走远了。 裴玄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神色再度一阵落寞,他转过身,也要走出这藏书楼,便看见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裴玄有些疑惑,他问出声:“表哥,你何时到了这里?” 眼前的男子,正是周浔。 周浔从藏书楼的一扇门后,走出来,他刚才亲眼目睹了,那二人的告别场景。 无论怎样,他都要断了表弟的念想。 “她是我府上的逃奴,从前在我身边伺候。” 裴玄这才想通了什么,难怪了,他就说为何祖母会知道花瓷,又会把花瓷叫到跟前去问话。 原来背后,是表哥给祖母通了气。 “既是表哥府上的人,那自然该回到表哥的府上。” 只是小小的一个奴婢,裴玄自然犯不着要与周浔争抢,那个花瓷在他身边待的时间也不长,没了这个奴婢,他还可以再找下一个,只是整理药籍而已,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 对于裴玄的话,周浔很满意。 他这才向前走过去,来到裴玄身边,二人并肩而立,都望向了远处的夕阳,想到先前的火药方子,周浔这才问了正事。 “先前给你的方子,表弟可配出了火药?” 提到这茬,裴玄可就有无数的话语,想要说了,他最纳闷的也是这张方子,究竟从何处而来? “表哥,那火药方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上面的字迹全部都是缺笔字,还有奇奇怪怪的字符,看着蛮像西洋人说的外文。” 裴玄作为一个军医,经常跟在周浔身边南征北战,二人走过大江南北,见识过的人和事物许许多多,裴玄第一眼看到火药方子,还以为是西洋人写的方子。 “不是西洋人,那火药方子,是在建州的柳家总兵府,搜查到的。” “具体是何人而写,一时还没有查到。” 周浔也没有想到,小小一个建州总兵府,里面竟然藏了奇奇怪怪的宝贝文书,可他先派了秦长风,去抄了柳家。 等找到火药方子时,柳家早就乱成一锅粥,家具摆设东倒西歪,家丁仆从如鸟兽散,后来,总兵府走水,彻底的烧毁了建筑。 况且,谁写的方子,并不重要,只要这火药方子,是真实准确的便足够了。 “不是西洋人就好,这样重要的火药方子,表兄可一定要收好,万万不能落到西洋人手上。” “我研究了多日,已经将方子上的材料准备齐全,做了许多次小范围的试验,但毕竟,这是在靖安侯府,如果想要测试这种火药的具体威力,是否可与建州战役的爆炸相比,还需要找到更广阔的空地,前去试验。” 能够得到这样的结果,周浔已经很满足了,他就知道,他这个表弟醉心于医学、研究新药,将火药方子交给他,定然也能研制出火药。 “既然研究小有起色,那就暂且放放。” “朝堂上的形势不容乐观,我们手上有了这个火药,短暂时间内,还不能将火药暴露出去。” 周浔这是要防着李大太监,火药一事事关重要,一旦泄露出去,怕会引来无数人的觊觎,争抢火药方子。 “也好,表兄若是用上火药,届时,可与我再提。” 周浔颔首,嗯了一声。 第76章 封城,严查户籍 离开藏书楼,顾盏瓷最后又去了三夫人的院子,与花梨告别之后,她才回了自己的屋子,收拾一下衣服,拎着包袱,再走出房间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夜晚的靖安侯府,院子里已经点上了彩灯,四处走动的仆从很多,因为今日是太夫人的寿辰,周围张灯结彩,气氛很是热闹,唯独顾盏瓷一人,她一个是冷冷清清的。 后院里,请的戏班子搭起了戏台唱大戏,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断涌入顾盏瓷的耳里,她回头再看了一眼,此时此刻的靖安侯府,坐落在夜幕笼罩下,是那样的巍峨高耸。 可惜与她无缘,她又要换下一个落脚地。 就这样,顾盏瓷走出了靖安侯府。 后面的戏台前,府里面的夫人小姐,都在安生坐着,聆听戏台上的戏曲,周浔也在其中。 过了半晌,只见徐茂走过来,站在周浔身旁。 “事情办的如何?” 周浔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的戏,他的眼神,未曾移到徐茂身上。 “启禀国公爷,那柳氏女现下已经离开靖安侯府,属下也安排了人,在暗地里监视她。” “还有,您吩咐封锁城门,进出往来之人,要严查户籍和路引,属下也已办妥。” “嗯。好。”男人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淡淡举起左手,挥了挥手。 徐茂当即明白了意思,默然地退下去。 而戏台上的戏,唱到了高潮部分,台下掌声连连,喝彩声不断,周围的人叽叽喳喳,脸上尽是喜悦的表情。 唯独周浔,再没说过话,他低垂着眼,依旧静静的坐在那里,今日的寿辰也与他无关,像是一个完全的局外人,但若是仔细打量他的表情,就会发现,他唇角微微上扬,露出的那个笑容极其冷寒。 他倒要看看,离开了靖安侯府,顾盏瓷还能逃到哪里去! “掌柜的,你们这里招工吗?” “走,走走,这里不缺人。” “婶子,你们需要店小二吗?我会端盘子,也会洗碗……” “姑娘,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招人。” …… 离开靖安侯府,顾盏瓷发现自己就没有好运气了,没遇到招工的铺子,她身上还有一些碎银子,便打算出城,干脆回建州算了。 想必那个“假鹤亭”,应该不会再遇见。 她紧了紧手里的包袱,就这样,走到城门口,却发现城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随手找了一个人询问,顾盏瓷这才得知,由于到了年底,京城进出往来之人繁多,守城的戍卒开始严查路引和户籍。 顾盏瓷的心,犹如坐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她庆幸自己还好没莽莽撞撞冲上前,别说路引了,她现在就是一个黑户,连户籍都办不下来。 这两道手续,如果想光明正大的得来,那就得走一趟官衙。 无论怎样,她现在都不可能去官衙,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突然感到后悔至极,先前就不应该躲避那个“假鹤亭”,绕一圈,来个灯下黑,又返回了京城。 搞得她现在,又变成无处可去。 也只能努力再找工作,暂时安顿下来。 酒楼、商铺、成衣铺、首饰铺……她绕了好多地方,挨家挨户的问过去,都不缺员工,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她,再想遇到包吃包住还给月钱的好单位,怕是比登天还难。 顾盏瓷无奈的拎着自己的小包袱,站在大街上有些彷徨,身旁路过的匆匆行人,似乎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目的地。 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下一站,该通往何处。 人倒霉的时候,就连天气也会变得格外恶劣。 来京城的又一场雪,也飘了下来。 短短瞬间,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将周围的路面房子笼罩了一层白色,顾盏瓷冷的直打哆嗦,肚子也饿的咕咕叫,昨晚在一个棚户区将就窝了一晚。 没有户籍,她连客栈都住不成。 所以今日,无论如何都得找到一个像样的工作和落脚地。 努力迈着步子,走到一个烧饼铺子。 顾盏瓷花了几文钱买烧饼,就着热水啃了几口,肚子吃饱后,她这才询问烧饼铺的老板。 “婶子,你知道附近哪有招工的吗?” 小小的烧饼铺上,自然不可能收留她,但顾盏瓷寄希望于这婶子,可能会有些人脉,知道哪里有工作。 “哎呀,姑娘,这都年底了,好多铺子都要收工回家过年去,没有几家需要招人啊,不过……” 烧饼铺的婶子,仔细想了想,眉头皱起,她话音未落,顾盏瓷连忙问。 “不过什么?哪里需要人做工啊?我什么都可以干的,我识字,还能写能画。” 烧饼铺的婶子,打量了顾盏瓷,似乎有些不解,这一个年轻的姑娘还识字,怎么会流落街头呢? “姑娘啊,你既然识字又会画画,怎么不去书斋做工啊?在那里卖画,给人抄书,都是可以赚钱的。” 顾盏瓷想到这个就头疼,她最擅长的也就是画画了,与画画相关的工作,大多都是书斋墨宝斋。 关键就在于这些地方,招收员工的手续更加正规,她不用想都知道,那些地方肯定要核查员工的身份,首要出示的证件,就是户籍。 “那个……婶子,我身上的户籍和路引被人偷了,这都年底也不容易补办,我就寻思着,先找一个落脚地,您看看您知不知道哪有地方招工,是不要户籍和路引的?” 烧饼铺的婶子,人长得慈眉善目,她已经是一个中年妇女,自己也有两个孩子,看着顾盏瓷这样一个姑娘,临到过年,还在外漂泊,那估计身上的钱也不多,她有些同情顾盏瓷。 努力的在脑海想了想,还真让她想出了几个地方。 “姑娘!你可以去码头上看看,还可以去米店看看,或者是卖粮食的地方,以及寺庙之类的。” “那些地方有做体力活的,倒是不需要查路引和户籍,不过是些短期工,有一遭没一遭的,也能够赚点外快。” 第77章 心思活络起来 听了卖烧饼婶子的一番话,顾盏瓷心思活络起来,对呀,她先前找工作,只围绕着自身展开,想的也都是一些动脑力的轻松活,从来没有往体力活那边想。 但其实,干体力活的地方,劳动力就多,劳动力多的地方,需要吃饭的人就多。 再加上,无论是码头还是粮仓,或者是寺庙,以及工地,这些地方的工人,并不会大手大脚跑去酒楼吃饭,那么,周围摆摊卖饭的人,就不是正经的铺子。 她去给人家打下手,或者自己干个体户,顶多就是躲躲城管,她机灵一点,倒也是可行的。 “婶子,多谢你了,你这烧饼做的可真好吃,那我就先走了。” 顾盏瓷离开烧饼铺,内心更加坚定了,直奔郊外码头,反正先前,她和那个“假鹤亭”也来过郊外的码头。 郊外,码头。 顾盏瓷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她还真是和这里有缘。 哪怕是寒冬腊月,码头上,依旧有很多忙碌着搬货的壮丁,那些壮丁一点也不怕冷,身上甚至穿着单薄褐色短打。 胳膊上的腱子肉,把衣服撑的饱满,他们的额头还在流着汗水,肩膀上扛着一摞摞的货物,几乎是他们体重的两三倍。 即便那样艰难,那些壮丁们依旧咬着牙坚持,这就是他们赖以生存谋生的活计,没有一个人会放弃,秩序井然的扛着一袋袋货物,放上船、再下船、继续扛…… 在大楚朝,将人分为三六九等的世界,普通老百姓生存,真的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顾盏瓷没有再看壮丁搬货,她自己也要谋生,便顺着码头,沿着小摊小贩一路走过去,问了好几家摊子,但都不需要招工。 在这里,她画画的技能,更派不上用场,顾盏瓷觉得自己的厨艺还不错,看了好几个卖饭的摊子,生意做的并不大,对方也并不需要帮手。 顾盏瓷走的有些累了,又从包袱里掏出来一些碎银子,她放在手里,仔细的数了数,想到先前,她被掳去了青楼,带走了几千两银票,早就不知道,跟随着那个布包,抛到哪里去了。 手上就几两银子,还得省着点花,虽然她现在肚子又饿了,看着路边的馄饨摊儿,她馋的直流口水。 罢了罢了,总不过买了馄饨,也是吃进她自己的肚子里,钱花了就花了。 “姑娘,你看你想吃点儿什么?” 看到顾盏瓷朝自己的馄饨摊走过来,馄饨摊的老板,笑盈盈的朝她问道: “那个……我要一大碗肉馄饨。” “好嘞,马上就来。” 这家馄饨摊的老板娘,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人看着也就四十多岁,不过,古代人生孩子生得早,顾盏瓷猜测这老板娘的孩子,兴许岁数都跟她一般大。 既然是馄饨摊,环境肯定是简陋的,几张木桌椅,一个木板车。 顾盏瓷打量了一圈,包括码头上其他卖饭的小吃摊,也都是这样简单的布置,她寻思着,她自己手上的钱,应该足够在这码头上,开个小摊儿的。 就是没有合适的位置,这附近的摊位,大概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早早就被人给预定了,虽然没有摊位费,但她肯定是抢不过附近的老油条! 顾盏瓷又陷入了沉思中…… 突然,就听到了一阵吵闹声,她抬起头,放眼望去,在馄饨摊的锅炉处,老板娘一边在煮着馄饨,对面却有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在和老板娘争论着什么。 二人语言不通,那个西洋人指手画脚的,可馄饨摊的老板娘,依旧没能看懂他说什么。 隐隐约约的英文,传入了顾盏瓷的耳里。 “how uch……” “bessan……” 顾盏瓷灵机一动,这里是京城啊,既然是京城,那周围的码头上,就会有来来往往的各地商人。 那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应该就是从西洋前来大楚朝走商的商人,可稀奇的是,那人身边竟然没带翻译。 顾盏瓷当即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这可是妥妥的进出口贸易生意呀,她要是能跟着那个西洋人一起,怎么可能还缺饭吃! 顾盏瓷立刻精神振奋了,虽然她文言文学的不怎么样,但她的英文还凑合,最起码,她觉得她应该比大楚朝的古人,更熟练英文。 在那个西洋人身边,当个翻译,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婶子,她问你一碗馄饨多少钱!” “他说他是一个走商的商人,从西洋来,他身边的助手去上茅房了。” 顾盏瓷的这番话说完,馄饨摊的老板娘有些惊讶了,她没想到,顾盏瓷竟然能听懂西洋人讲话。 “我们这的馄饨,五文钱一碗!” “这怪人,在码头上老是晃悠,只不过以前身边跟着人,今儿是他一个人过来,对着我指手画脚比划了半天,我都没听懂他说啥。” 顾盏瓷用英文,将馄饨的价钱,传递给那个西洋人。 而西洋人却是满眼的惊艳,似是没想到顾盏瓷竟将英文说的如此熟练,他当即也用英文与顾盏瓷交流。 “i would like at wonton and hot and ur up” 顾盏瓷听懂后,又翻译成大楚朝的官话,一句一句复述给老板娘听。 “他说他要肉馄饨,和又酸又辣的酸辣汤。” 老板娘点点头,连忙高声吆喝着。“好嘞,酸辣汤的肉馄饨。” 这下子看到老板娘,拿出馄饨下锅,这个西洋人终于看懂了,他已经成功点餐,这才笑笑的对顾盏瓷说: “你……叫……什么名字?” 惊讶的人,换成了顾盏瓷,这个西洋人会说中文嘛,那刚刚搞半天,怎么和馄饨摊老板娘比划来比划去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你会说,这里的官话?” “会的……不……不多。” 顾盏瓷想了想,刚刚这个西洋人,可能是酸辣汤没说明白,指来指去的,老板娘更不明白,性子一急又说了英文,老板娘完全听不懂了。 “我叫花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史……科……朗……” 顾盏瓷听到这个名字,眼前的西洋人磕磕绊绊说出口。 她自己又在心里反复念了两遍,史科朗、史科朗、屎壳郎……顿时发出爆笑声,笑的她肚子都疼了,这名字取得还真是有才! 史科朗问:“你……笑……什么?” 顾盏瓷摇摇头,回答着,“没什么没什么,你的名字很好听。” 等馄饨上桌时,因为顾盏瓷会说英文,史科朗便不再说着蹩脚的官话,二人有说有笑的,聊得很是投机。 直到碗里的馄饨吃完了,而顾盏瓷也顺利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的计划是正确的,这个五十岁左右的西洋商人,身边不缺翻译,却缺一个英文娴熟的翻译。 而顾盏瓷,就很合适。 第78章 再见她,心潮澎湃 与此同时,顾盏瓷还得知了,这位白胡子洋老头,近期内,就要回大不列颠,码头上的这批货物都是他负责,他是名大瓷商,做瓷器生意。 在大楚朝境内,采购上好的瓷器,史科朗再卖回大不列颠。 因为瓷器珍贵易碎,价格昂贵,所以,史科朗本人不得不亲自看守货物搬运,绝对不能让瓷器有任何破损。 得知了史科朗的背景,顾盏瓷心里有了盘算,坐船走海关的时候,肯定要查户籍,可她没有户籍,压根离不开京城的海域。 若是……让这个史科朗,给她办理一个户籍,她就可以直接跟着这人,前往大不列颠!! 反正她会英语,也会画画,何愁在大不列颠活不下去。 到了大不列颠,她也不必再担忧,官府的人会不会抓她,又或者,那个“假鹤亭”会不会再讹上她! 等到来年秋季,她手上应该有钱了,到那时候,直接前往建州柳家的乡下庄子,给那片麦田浇粪,兴许明年的秋季,她就能真正的回家了~ “史先生,我愿意给你做翻译,我还精通素描,可以给瓷器绘制釉色,到时,我可否跟你一起前往大不列颠?” 顾盏瓷特意用英文说出这一番话。 史科朗听后,心里震撼,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应该是大楚朝土生土长的人,竟然会愿意跟他前往大不列颠。 他如今已有五十多岁,与大楚朝的生意,也不晓得还能再做多少年。 他手上已经积攒很多财富,也是期待着,能将大楚朝的瓷器贸易生意,持续做下去,甚至传到自己的儿女手里。 可他的儿女,都是大不列颠人,完完全全听不懂大楚朝的官话。 眼前的小姑娘,倒是一个合适人选,若是跟着他前去大不列颠,完全可以当大楚朝的官话老师,教导他的孙辈学习官话。 “可以,只不过你要和我前往大不列颠,还需要办些手续。” 顾盏瓷连忙点头,今天交换的信息已经够多了,她并不打算当即告诉史科朗,自己还没有户籍和路引,这样的事情应慢慢的、以后一点点告诉史科朗。 后面才好麻烦这西洋人,连同出关的证件,一起帮她办了手续。 “史先生,这叫夫妻肺片,这是酥油鲍螺,鸡汁豆腐,这是珍珠翡翠白玉汤,金齑白玉……” 五日后的傍晚,京城繁华地段最富有盛名的一家酒楼里,一楼靠窗的位置,坐着顾盏瓷和史科朗。 顾盏瓷开口说一句话,周围的客人便频频回头,看向他们二人。 因为顾盏瓷讲的是官话,却又夹杂英文,她清脆的嗓音娓娓道来,周围人却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唯独史科朗,笑眯眯的拿着叉子,在顾盏瓷的介绍下,品尝着每一道美食。 而现在的顾盏瓷,不再是大楚朝的古典装扮,她将自己的乌黑秀发烫成了大波浪卷,头上绑着一个孔雀蓝的蝴蝶结,身上穿着同色系的泡泡袖、蕾丝边、大裙摆的西洋服饰。 她擅长画画,自然也擅长化妆。 早就将自己的妆容,改成了欧美妆。 截断式的眼妆,打了阴影的修容,眉毛上挑,眼窝深陷……现在的顾盏瓷,俨然变成一个西洋女子,即便有人近距离打量,也压根不会再认出她。 顾盏瓷甚至确定,即便真正的赵鹤亭,来到她身边,也认不出她如今的模样。 “good、aazg、fantastic……” 史科朗每次品尝一道菜,便会惊讶的爆出英文词,他嘴里的称赞接连不断,足以看出,他有多么满意今天的菜色。 这么多年,他一直往返大楚朝和大不列颠,但就是没兴致坐下来,好好品尝大楚朝的饭菜。 或者说,他身边的翻译木讷寡趣,与他交流,也只是用有限范围内的英文,和他交谈。 从没有一个大楚朝的人,可以像眼前的小姑娘,如此顺畅流利,如此轻松自如的和他谈笑风生。 “史先生,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为我办好了户籍,以及出关的文书。” 顾盏瓷端起酒杯,敬了史科朗一杯。 她有了新的户籍,户籍上的名字叫做“花瓷”。 而曾经那个生活在柳家、身为造反叛党亲眷的“顾盏瓷”,已经消失的烟消云散。 现在的她,是花瓷,明日就会前往大不列颠,以后的她,也只是花瓷。 “瓷,cheers” 史科朗端起酒杯,与顾盏瓷碰了一杯,遂一口喝下,紧接着,史科朗也说起了大不列颠的风俗人情…… 周围的客人们,虽然还会回头,时不时的看他们二人几眼,但对于他们奇异的装扮并不感到新奇。 毕竟,这里是京城,各式各样的人都会出入,还有大胡子,黑发绿眼的胡人呢,因此,看到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许多宾客早就见怪不怪了。 稀奇的是,一个黑头发的女子竟然把西洋文,说的如此流利。 但是,仔细打量顾盏瓷,就发现她的五官棱角分明,眼窝深陷,眉骨高耸,分明就是一个西洋女子,只不过头发是黑色的而已。 便没有人再打量他们了。 酒楼里的人不再感到稀奇了,可酒楼外的人,却盯着顾盏瓷,盯了许久许久。。 在这家酒楼的对面,一辆低调的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那里,马车深色的提帘,在寒风的吹拂下,时不时掀开一角,露出了车里那极其俊朗的脸。 车内坐着两个男人,而主位上座的男人,凌厉的目光投注在酒楼一楼的窗户。 那二人的情形,一览无遗地映入周浔眼底,她穿着陌生的服饰,后背散落着蜷曲的波浪长发。 她向对面人敬酒,她有说有笑的吃菜,她讲着西洋文,嘴巴一动一动的可爱,再次见到她,令周浔心潮澎湃…… 第79章 毁了她的工作 马车里的气氛沉闷,安静,反而将街巷上的热闹,更加放大。 徐茂也坐在马车里,他自然知道国公爷的沉默代表什么,不远处酒楼里的女子,就是逃跑已久的柳氏女。 若不是手下的暗卫,盯梢盯了许久,其实徐茂是压根不信的,那个柳氏女如今,竟然完全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最开始,徐茂还为顾盏瓷的处境,感到担忧,为她感到可怜。 他以为国公爷,对柳氏女会弃如敝履,失去了用途,便会彻底了结她的小命。 谁料到,情况完全反转! 国公爷却被那女子,毫不犹豫的抛弃! “国公爷,柳氏女离开靖安侯府后,便前往了郊外的码头,认识了大瓷商史科朗,那西洋人还为她办理了户籍。” “柳氏女颇为精通西洋文,跟在史科朗身边,做了翻译一职,那西洋人手上有一批瓷器,最近,通过码头运输到大不列颠。” “看样子,柳氏女要跟着这西洋人,一同前往大不列颠。” 徐茂说这话,而周浔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酒楼一楼的那扇窗户,俊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再没几日,就是除夕了。 寒风凛冽,街巷的灯笼摇晃,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在外行走,周浔坐的这辆马车,已经在原地停留很久了,被寒风肆虐,越发显得孤寂。 周浔沉默了一会,遂在徐茂耳旁吩咐了几句,只见徐茂脸上一瞬间的破功,惊讶至极,可也只能照做,他下了马车,很快就没了人影。 半晌,周浔自己也下了马车,彻底暴露自己的身形。 他穿着玄黑底色的外袍,栩栩如生的麒麟绣纹,在云中穿梭,张牙舞爪,外面披着一件墨色大氅,毛绒遇冷空气沾了冰霜,他静静站在马车旁,就那样肆无忌惮的,默默注视着酒楼里的人。 驾车的小厮看到这情况,也并不敢再坐在座位上,同样下了马车,站在周浔身旁,听候他的吩咐。 可等了好一会儿,小厮都没有听见周浔说话,悄咪咪的扭头,望了周浔一眼,就发现男人的视线,紧锁住酒楼里的二人,瞳孔在暗淡的环境下,竟闪露出锋利的寒光。 小厮被吓得惶惶不安,当即垂下头,再不敢看周浔的面容。 他心里暗暗为顾盏瓷捏了把汗,那女子怕是要倒大霉了!! 酒楼里的美丽姑娘,一颦一笑皆是灵动,可暗地里,早就有好几双眼睛,正在监视着她。 顾盏瓷并没有感知,依旧和史科朗介绍着大楚朝的美食风景。 一刻钟后,在徐茂消失的那条街巷里,竟然走出两个身材高大、穿着褐色棉袄的壮汉,这二人与徐茂对视一眼,双方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随即,他们便大摇大摆走进了酒楼里。 徐茂随后,也从深巷走出来,他别有深意地冲着站在马车旁的男人,点了点头。 周浔扭过头,看着那两名壮汉进了酒楼,而女子,依然眉眼带笑和西洋人交谈。 他没再看下去,转过身。 站在他身旁的小厮,立刻为他掀开马车提帘,男人弯下腰身,坐进了马车内,淡淡地冲外头,吩咐了一句话: “启程,去栖山别院。” 随即,这辆马车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徐茂进了酒楼,盯住那两个壮汉,只见男人们径直走向一楼靠窗的位置—— 二人动作迅速,直接上前,拽住史科朗的胳膊,将人从座位上拉起来,钳制住他,脸带嚣张的嘲讽道: “我说你一个西洋人,真是臭不要脸,和小姑娘吃香的喝辣的,你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码头上的那批货全都出事了,我们这些壮丁,努力搬货就赚个辛苦钱,你竟然走私假货!” “好多兄弟已经被人带去衙门问话,你还有心情在这吃饭,走!跟我们去官府自首!你个卖假货的西洋人,可害惨了我们好多兄弟!” 史科朗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是懵圈的,他听不懂两个男人在嚷嚷着什么。 只知道,他们的面部表情很是愤怒,他心里就清楚,怕是坏事儿了,这两个男人是来找他茬的。 求助的目光当即投向顾盏瓷,顾盏瓷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了,她立刻给史科朗翻译了这番话。 史科朗当即暴跳如雷,努力挣扎着两个壮汉的胳膊,他似乎比两个壮丁更加愤怒,嘴巴里嚷嚷着一堆洋文,顾盏瓷听的清清楚楚。 史科朗说的是,“不可能,你全家才走私假货,我卖的就是真货,我可是皇商,做的是皇家的瓷器生意……” 而顾盏瓷,立刻将史科朗的话翻译出来,两个壮汉听到她说的官话,情绪更加波动起伏,当即怒怼道: “姑娘,这西洋人船上的瓷器,都不是通过正规渠道进行交易的,他那船上走私的是赃款赃物,他帮贪官走私瓷器,从中赚取大额差价,现在被官府的人发现,码头上的那批瓷器,都被控制查封了。” “我们这些弟兄,寒冬腊月的还在码头搬货,就是想趁年底,再努力多赚一些钱,好回家过年!” “谁知道那是违禁生意,不少兄弟现在已经下大狱了,我们两个好不容易逃出来,都是这个洋老头惹的祸,我们现在要带他去官府投案!” 这两个壮汉每说出一句话,顾盏瓷就在身旁,用英文全部翻译给史科朗听。 而史科朗脸上的愤怒,肉眼可见。 他气的脸红脖子粗,他压根不认识眼前的两个男人。 在码头搬货的那些壮丁,名字记录在册,一切进行的井井有条,他经常出入码头,不可能不认识码头的壮劳力。 什么走私假货?什么勾结贪官? 这完全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他在大楚朝与大不列颠走商,有很多年了,他如今岁数见长,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昏了头了,去做一些昧良心的事! “shit、shit……他们说……谎、、” 史科朗嘴巴里全是骂人的英文词汇,又讲着磕磕巴巴的大楚官话,而对面两个壮汉,只听懂了“说谎”二字。 他二人,就是明目张胆的说谎! 可那又怎样,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再没有耐心与这个西洋人掰扯,两个壮汉一把将史科朗拽走,随后,不怀好意地瞥了顾盏瓷一眼,眼神邪肆地问她: “姑娘,你不松手,难道也想跟我们前去官府一趟?” 顾盏瓷听到“官府”二字就犯怵。 一旦再被抓去官府,只要她身份暴露,她能想象到,她不是被砍头行刑,就是被押送教坊司磋磨。 第80章 孤独的游魂 顾盏瓷坚定的摇摇头。 “我不想去官府。” 随后,她松开拽着史科朗袖子的手。 作为史科朗的翻译,按说她应该跟史科朗,前去官府解释走私一事,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怎么还敢再跟着史科朗! 无论去哪里都好,她是绝对不能去官府的。 “r史,我想我不能再做你的翻译了,我欣赏从商讲究信用的商人,但你却走私赃物,所以,我们解除雇佣关系,我不能跟你前去大不列颠了。” 顾盏瓷用英文刚说完这番话,史科朗愤怒的,也开始辱骂顾盏瓷,嘴巴里咧咧着许多洋文脏话,说的顾盏瓷有些抬不起头。 她承认,她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可她只是想活着,也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面前两个壮汉早就不耐烦了,他们胳膊一架,史科朗的双脚腾空离了地,二人直接将史科朗扛出了酒楼。 发生这样的闹剧,周围吃饭的人看的嘘嘘不已,唯独顾盏瓷还站在原地,酒楼的掌柜,这才敢走上前来询问情况: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用不用替你报官?” 先前两个壮汉满脸横肉、身材高大,掌柜和酒楼里的伙计,谁都不敢上前制止,生怕会发生命案。 好在那两个壮汉倒是没动手,只是把一个西洋老头子,给带走而已。 “没事,不用报官。” 说完这话,顾盏瓷就跌跌撞撞离开了这家酒楼,掌柜的还在身后,追着她喊: “姑娘,你别走啊!” “姑娘,饭钱还没付呢,你别走呀!” 可顾盏瓷,早已走远了。 酒楼掌柜一脸的怅然若失,就那一桌饭菜可值不少钱呢。 竟然被人赖账了,他心里实在不甘心,干脆他也去官府报个官,毕竟被人吃白食,他可不能咽下这口气。 谁料到,身后就有人叫住了他。 “那桌饭菜多少钱?我来付账。” 徐茂这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酒楼掌柜的面前,眼下柳氏女已经不在这里,他也不怕出现在人前。 “哎,好好好,那桌饭菜共计七十两银子,他们点的可都是我们酒楼里的招牌菜,全是上好的硬菜,就值这个价,我可没有夸大。” 生怕徐茂嫌弃价钱太贵,酒楼的掌柜还讨好的解释了几句。 徐茂也不在意,当即大手一挥,将一张百两银票递到酒楼掌柜的手里,他便转身,大步离去了。 酒楼掌柜笑眯眯的拿起手里的银票看了看,竟然是一百两银子,赚了赚了赚了…… 顾盏瓷走出酒楼后,她冷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走的时候,竟然忘记拿披风了。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大不列颠的宫廷裙,酒楼里,只有部分人看到她。 可走在大街上,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会回头张望,打量几眼。 孔雀蓝的大裙摆,白色的蕾丝边,乌黑的长卷发,她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在周围人的眼中,大概就是个怪胎。 天色不早了,商铺也开始慢慢打烊,街上越来越暗,顾盏瓷如同幽魂一样飘荡,有些看到她的人,反而被她吓了一跳。 “妈呀,吓死人了,哪里来的鬼?” 有人骂骂咧咧道,还说她晦气。 顾盏瓷走累了,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人被吓得,更是跑走了。 不远处,暗地里就隐藏着两个暗卫。 他们是周浔吩咐,专门盯着顾盏瓷的暗卫,暗卫默默望着一切,包括在酒楼发生的事情,他们心知肚明。 “暗七,都一刻钟了,这么冷的天儿,你说她就杵在原地不走?不会是冻傻了?” 站在他身旁的另一名暗卫没有吱声。 暗七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说道: “暗三,你说国公爷会不会太狠心了?那西洋人被抓到官府去,肯定要关一段时间,先前这姑娘一直住在西洋人的船上,那些船会被国公爷查封,她还能去哪儿呢?” 暗三侧过头来,看到暗七眼神里带着怜悯和同情的神色,暗三不由得一怔,立刻出言警告道: “暗七,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竟然敢妄议国公爷的决策!” “这柳氏女是建州叛党的遗孤,她可一点都不无辜,这就是她的命,谁让她爹帮着北疆王造反,还得罪了国公爷!” 暗七的双眸闪过一丝黯然,没再吱声,只是默默地望着那站着不动的娇小身影,他感到可惜。 暗七从没见过这样漂亮的姑娘,可却落在国公爷的手里,即便她的性子,再如何的坚韧坚强,最后,肯定会被国公爷磨掉傲骨。 “哎哎哎——你没长眼睛呀,挡路中间干嘛啊?” 一阵男子的厉呵声,传进顾盏瓷耳里。 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路中间,发愣了许久许久。 连忙挪开了位置,那个拉着骡子的男人,走过她方才站着的地方,还能听到不满的咒骂。 “老天爷啊,真是吓人啊,穿的不伦不类,不晓得哪里跑出来的怪东西,吓死老子了……” 她很累,也很疲倦了,却又无处可去。 顾盏瓷能够想象到,史科朗被人抓走了,那么,码头的船一定会被查封,她现在过去,肯定会碰上官兵。 所以,她不能再去码头了。 她今日出门,身上没有带多余的钱,想着明日就离开大楚朝了,跟着史科朗,怎么也不会出差错,可偏偏就是出事儿了! 她真的倒霉透顶了。 今晚上,她又该怎样熬过去啊? 顾盏瓷蹲在路边,形单影只,路边的积雪还没有融化,她伸出手捧了一抔雪,将自己脸上的妆容卸掉。 脸上摸着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醒清醒。 鼓足了气,站起身,刚要往前走,寻找下一个落脚地,倏地,前方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花瓷,你是花瓷吗?” 熟悉的声音让顾盏瓷一怔,她抬眼望去,那人果然是个熟人。 “绿兰姐姐,你……你怎么在这?” “哎呀,还说我呢,你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怪裙子呀?你在这儿干嘛呢?寒冬腊月的不嫌冷啊,怎么还不回家?” 绿兰是靖安侯府里的丫鬟,她是裴玄身边的大丫鬟,因裴玄经常出入藏书楼,这绿兰,便认识了顾盏瓷。 “花瓷,我问了世子爷,世子爷说,你是旁人家府上的逃奴,被主人要回去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游荡啊?” 顾盏瓷望了望绿兰手里的提篮,里面装着零碎糕点,绿兰大概在休假,没几日,就是除夕了,丫鬟也有年假。 “哦,我现在不当丫鬟了。” “绿兰姐姐,闲话不多说,我的确遇到一些困难,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我们过去,坐下来慢慢谈。” 绿兰面露难色,她回答道,“还真没有,花瓷,你忘了我是家生子,娘老子一家都住在侯府里,这会儿天色也晚了,我是准备回靖安侯府的。” 第81章 桥洞休憩,腰被掐住 顾盏瓷心里感到失落,她自己终究是与别人格外不同的,似乎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属地,也有自己的家,而她无根无萍,无处可去。 绿兰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从自己的篮子里,掏出了油纸包着的糕点,递给了顾盏瓷。 “花瓷,这糕点你拿着,好好照顾自己,我身上还有一点零钱,你今晚先找个地方去住客栈。” “我能帮你的不多,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侯府,不然宵禁后,我就回不去了。” 话说完,绿兰就从自己身上的小荷包,取出了几两碎银子,刚刚放到顾盏瓷手上,却被顾盏瓷拒绝了。 顾盏瓷知道,绿兰也只是侯府的一个丫鬟,每月的俸钱不多,身上的银子可能也是攒了许久,才有这么一点的。 她不能拿旁人的血汗钱,能得到绿兰的关怀安慰,顾盏瓷心满意足。 “绿兰姐姐,你快点回去,不用管我,糕点我拿着,钱你就收回去,我身上还有钱,一会儿肯定去找一个客栈住着。” 顾盏瓷一边说,一边推搡着绿兰离开。 看到人走远了,她心里的苦涩难过……这些负面情绪,几乎充斥她整个胸腔。 眼睛就这样变得通红通红,眼眶里泛着泪花,她想哭,可是却又哭不出来,因为天气太冷了,她知道自己只要留下眼泪,很快就会冻结成冰。 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身子,努力的搓着胳膊,终于带来一点暖意。 为今之计,只能找一个桥洞,先凑合将就一晚上。 反正她身上穿着奇装异服,旁人看到她,都吓得屁滚尿流,谁还敢接近她,顾盏瓷庆幸自己身上,穿的是西洋服饰。 奇奇怪怪的装扮、不伦不类的头发,但凡不认识她的大楚朝本地人,都会远离她,将她当个怪物看。 可以说,她现在的模样,哪怕是当初把她掳进青楼的奴役们看见,也得避她三丈远。 离开京城的繁华地段,顾盏瓷跌跌撞撞的走到护城河,桥上始终亮着灯,因为这条河守护着的这座城,是她曾学过的历史中的紫禁城。 即便是晚上,桥上也有将士巡逻,顾盏瓷将裙摆提在手上,裙子本来就是孔雀蓝,到了深夜,裙子的颜色反而不显眼了。 瞧那些巡逻士兵,终于过桥了,顾盏瓷迅速穿梭到桥底下。 桥洞干干净净的,并没有被乱七八糟的乞丐占领,也或许是,不远处就是皇宫,没人敢在天子脚下放肆。 顾盏瓷心里对自己说,她就在这儿睡一个晚上,明天就走。 这个位置很好,是一片平地,被宽阔的桥梁遮挡,刚好隔绝了桥上人的视线,极为隐蔽。 她弓着身子坐下来,在桥洞下,也遮挡了寒风的刺骨嶙峋,而因为是冬季,桥下的桥洞里,并没有水草生长,只有冰冷的河水,也没有蚊虫叮咬。 顾盏瓷已经很困了。 加上刚刚神经紧绷许久,人一放松,摇摇晃晃的,睡意就跟着涌了上来…… 西洋服饰的裙摆很大,她抱着自己的裙子,几乎将整个人,埋在那片孔雀蓝里。 耳边似有男人的喘气声,身下漫上一片酸楚的胀意。 她哆嗦着哼了一声,本能的抗拒,腰上却是忽然被人握紧,掐着她重重一按。 “嗯唔……” 顾盏瓷咬着唇,发出一声惊喘。 眼前是一片漆黑,眼睛上像是蒙着东西,什么也看不清。 “瓷儿,还要吗?”男人的低喘声从头顶传来。 掐在腰上的力道更重了。 顾盏瓷被这样狠戾的动作,弄得头皮发麻,她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男人的一双大手掐住她的细腰,力道极大,桎梏的她呜咽出声。 脑子糊成一团浆糊,她弓着身子,将额头抵到男人肩膀上,那股雪松混杂着薄荷的清冽气息,强势侵入鼻腔。 这味道…… 顾盏瓷发晕的脑袋,陡然一惊,后背突然漫上一股寒意。 她犹豫了片刻,借由桥洞外的光亮,努力让自己睁大眼睛,就撞进一双幽深冷凛的瞳眸。 那人在看她,犹如看到可口的猎物,眼神里浮现出嗜血幽光。 顾盏瓷懵了一会儿,才认出,这人是……那个“假鹤亭”!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顾盏瓷害怕这个“假鹤亭”,看见他,就能想起曾做过的那些蠢事。 浑身的血脉拼命涌动着,支撑了她剧烈的挣扎,谁料到,顾盏瓷在努力张牙舞爪,可是,这个“假鹤亭”,似乎永远被她打不倒。 最后一拳锤下去,“咚”的一声闷响,顾盏瓷的手撞到了桥墩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人当即就醒了,意识到刚刚在做梦,心里倒是先松一口气,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 这个梦,过于离谱了,顾盏瓷归因于,是的,她在慢慢遗忘“假鹤亭”。 她正暗自庆幸,都是一场梦,脑袋却不知道磕到了什么东西上,硬邦邦的有些温热,却不觉得痛。 顾盏瓷的眉头微蹙,环顾四周,有了一个惊恐的发现,她的脑袋正枕在一个男人身上!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桥洞下,又是何时坐到她身旁,此时此刻,周浔正侧过头,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梦里的男人,与此刻面前的这张俊脸,严丝合缝重叠在一起,竟让顾盏瓷一时分辨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顾盏瓷愣愣地盯着周浔,意识有些呆滞。 跟梦里的那双眼睛相比,这双狭长凤眸少了欲望燃烧时的疯狂,也少了欲色渲染的炽热,多了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情愫。 极为压抑隐忍,却又让她莫名心悸。 就这样,顾盏瓷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男人的手指,向她的面庞伸来…… 第82章 重逢,撇清关系 她惊慌失措的偏头一躲,谁料到,那人指骨分明的手指,只是从她脸侧划过,挑起一缕散落下来的头发,帮她别到耳后。 周围的环境很是静谧,更放大了人内心的感受,顾盏瓷只觉得他的手指,滚烫的犹如烈焰。 划过她脸上的皮肤,仿佛火把掠过冰面,男人所触碰的地方,竟让她泛起一层酥麻。 顾盏瓷一个哆嗦,这一次,是彻底清醒了,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俯身下来,越靠越近。 这么近的距离,顾盏瓷甚至透过些微的光亮,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 男人呼吸间带起的气息,轻轻浅浅的落在顾盏瓷的脸上,那股清冽的薄荷香,迎面而来,混合着淡淡的雪松味,瞬间将她,再次拉进方才做的梦里。 混混沌沌的,顾盏瓷又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窝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周围的气温升高,脸色也变得绯红一片,顾盏瓷又气又恼,想从他怀里起身,但男人的动作更快。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俯身下来,瞬间含住她的唇。 “唔……” 男人的吻强悍又极具侵略感,他掐着她的下颌,迫她仰头接受,灵巧的舌头挑开她紧闭的唇缝,毫无顾虑地长驱直入。 顾盏瓷只愣了一瞬,双手不能动弹,她扭动着头颅,试图从他炙热的唇下,挣脱出来。 然而,周浔一只手桎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强劲有力的撑在她脑后,不给她半分拒绝的余地,箍住她的后脑,更加猛烈掠夺。 强悍的吮砸声,带着男人粗重的热息,一下下扑到脸上,烫得顾盏瓷眼睛生疼。 “瓷儿……” 男人亲昵的唤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随即,顾盏瓷整个人,就被他更紧密的拢进怀里。 原本浑身已经冰冷的僵硬了,可贴到男人滚烫的胸膛上,仿佛化成了一滩水,顾盏瓷整个人都要化了。 然而,周浔胸腔震动,传来一声轻笑,突然打破混沌的迷雾,将顾盏瓷彻底惊醒过来。 她看到男人邪肆的表情,心中警铃大作!!! 这不是赵鹤亭,这是“假鹤亭”! 他是“假鹤亭”! 顾盏瓷心里掀起滔天巨怒,她狠狠咬了男人的薄唇。 一声闷哼之后,周浔终于将她放开,只见他缓缓抬起眸子。 这一次,顾盏瓷清楚的看到,男人冷漠的外表下,已然染上一种与她梦境类似的恐怖、贪婪、侵占的饥渴欲望! 周浔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紧紧注视着眼前人,顾盏瓷心口重重一跳,没等她害怕,周浔就再次覆唇上来。 他吻得比刚才还要疯狂狠戾,像是要把她整个啃噬…… 直到她即将窒息,周浔才放开她。 顾盏瓷靠在他怀里,像刚溺在水里突然获救的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男人压抑着气息,额头抵住她的,被欲望浸满的眼瞳,紧凝着她的脸。 “这一次,认出我了?” 他声音沙哑,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语气里,隐隐透出几分愉悦。 顾盏瓷起伏着胸口,将他猛地推开,好半天才颤着唇,憋出一句话: “卑鄙,趁人之危,你个大骗子!!” 顾盏瓷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愤怒,但是,她的唇上还留有水光,胸口也起伏不定,落在周浔眼里,她就是在强装镇定。 周浔心情极好的看她,身子靠在桥墩上,眸色也变得更加暗沉。 “你刚刚在梦里抱我,不让我走,又开始呢喃‘我要你’,你在叫我,也在想我,就连梦里梦见的,也全是我。” 他轻轻吐出的一句话,却像是晴天霹雳,砸了顾盏瓷个措手不及。 她心下轰然,整个人烧了起来,颤动着睫毛,有种被说中心事的恼恨。 “你胡说!我不可能要你!” 顾盏瓷下意识反驳,头却仍旧是低着,心虚的不敢让他看到自己被识破的表情。 周浔却被她取悦到,轻笑着又低头凑过来。 高挺的鼻梁几乎要抵到她脸上,热息一阵阵扑到睫毛上,烫得她眼睛烧红,眼泪似乎都要跟着一起溢出来。 “要没要我,你心里清楚。” 周浔不与她争辩,漆黑的瞳仁中自有了然于心的得意。 他的话,让顾盏瓷的眼睫,颤得越发厉害,紧抿着唇不知要说什么好! 顾盏瓷承认,她刚刚做了梦。 梦里面的场景,便是那日被卖到青楼,后被这个男人救回府,二人颠鸾倒凤、男女敦伦,她疯狂缠着他…… 但顾盏瓷深刻的知道,这些都不能说出口,她和眼前人,只是建立在欺骗上的一段错误过往! 她和他,不能继续纠缠。 深吸了几口气,虽然脸上的热意未褪,但顾盏瓷已经整个冷静下来。 她抬起眼睛,尽量平静的注视周浔。 “无论你欺骗我有什么目的,是逗着我好玩,还是觊觎我的肉体,又或者,你是冲着建州铁矿而来……总之,你想得到的,应该都得到了。” “既然当初,你见过我被烈马拖行的惨状,也见过我遍体鳞伤的模样,就该知道,我是阶下囚,眼下过一天是一天。” “你走在阳光下,我是阴沟里的老鼠,我们早就两清了,你不该来找我,也不应该缠着我。” 周浔就这么看着她,看了许久,刚刚还浮着暖色的眸子,已然完全冷了下去。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与我两清,是因为我骗你?还是因为、我不是赵鹤亭?” 男人的语气,寡淡到没有一丝情绪,但也正是这过分的冷淡,让他的话,听起来多了几分危险意味。 顾盏瓷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他既骗了她,又不是赵鹤亭,这两个事实,都存在欺骗的意味,落在顾盏瓷眼里,压根没有区别。 “两者都有,你既骗了我,也不是赵鹤亭。” 第83章 心事重重,想通关键 这话一出,周浔沉在暗处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瞬,忽地露出冷笑,他说: “既然这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是顺从了她的意愿,但不知道为什么,顾盏瓷却仿佛看到,那只躲在男人皮囊下的野兽,已经跳出束缚,对她露出獠牙的模样。 顾盏瓷心下惶然,动了动唇,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周浔却已经站起身。 桥洞下的空间有限,他的身高很高,周浔只能弯着身子,却也不减他的气势,他依旧居高临下,临走前,薄唇轻吐: “往后,你好自为之。” 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出了桥洞,顾盏瓷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男人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好似从未出现过。 可那一股清新的薄荷味,还淡淡的飘在她的鼻腔,她知道,刚才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 眼看着国公爷从桥洞下走出来,徐茂都觉得不可思议,酒楼那西洋人的事情了结后,他以为国公爷应该回了栖山别院。 谁料到,国公爷去而复返。 驾车的小厮,换成了徐茂,一路跟着顾盏瓷,眼看她躲进了护城河下的桥洞。 否则,护城河附近巡逻皇城的侍卫,如何没有抓她,不过是国公爷的庇护而已。 可若是将定国公大半夜钻桥洞的事,暴露出去,国公爷的脸,怕是要在京城里丢干丢净了。 但徐茂也知道,今晚的事情,不会有人暴露出去半句,否则,那人便是不想活了。 “不识好歹的东西!”男人冷冷的说道,脸上全无一丝柔情。 徐茂毫不意外。 看国公爷的脸色,似乎与那柳氏女重逢的并不愉快。 难道柳氏女再次惹怒了国公爷? “国公爷,暗地盯梢的人,需要撤走吗?” 周浔心里有了更大的谋算,是她逼他的,她不认错,抛下他,没有丝毫后悔,还敢和他撇清关系,他也不必心慈手软了。 “继续盯,看着她。” 坚定的话语,脱口而出。 随后,周浔没有再说什么,他也没有上马车,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往前走,看样子,是打算步行,走回去了。 而天空,落下星星点点的小雪,徐茂见状,立刻从马车里取出一把油纸伞,跟上周浔,撑在他的头顶。 一主一仆,二人漫步在雪地里。 大晚上的,周围没有人影出没,只有他们二人,雪地里落下一连串的脚印,隐隐约约能听到周浔的声音,他说: “我没骗她。” “我就是鹤亭。” “是她认错我。” “是她先叫我鹤亭。” …… 徐茂在一旁静静地撑伞,他不敢接话,也不敢打破周浔的沉思。 反而他心里很是埋怨顾盏瓷,国公爷都迂尊降贵,跑到桥洞下,去看她,那姑娘竟然不领情,怕是对国公爷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 原先,他很同情怜悯顾盏瓷,可现在,他突然有些同情国公爷。 如果再看不明白,国文爷对那女子抱有着什么样的情感,徐茂都觉得,自己这个亲卫真是白做了。 国公爷,怕是喜欢上那个柳氏女。 “柞水巷,你可曾去过?”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徐茂愣了一下,他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启禀国公爷,柞水巷距离栖山别院不远,不过,两个位置是两个地界,栖山别院在城南的繁华区,而柞水巷,在城南的贫民窟。” 周浔眼帘低垂。 前几日,他在礼部档案馆,调出了两年前的科举试卷,轻而易举就找到了赵鹤亭的试卷。 顺着卷面上的信息,再往下查,人住在柞水巷,是城南出了名的贫民窟,科举又未曾中第,身无长物、落魄潦倒,这样的人凭什么和他争? “你明日去柞水巷,找一个和我长得极像的男子。” “再派制作人皮面具的工匠,记住那男子的长相,一分一毫都不要错漏,让工匠三日之内,制出人皮面具。” 徐茂心里感到震惊,制出人皮面具,还是一个和国公爷长得极像的男子?国公爷这是要做什么? 可他不敢问出口,主子做事,自然有主子的道理。 “是!属下明日立刻去办!” 周浔想起,从秦长风那里得来的消息,眼神变得更加阴沉了。 原来,他和赵鹤亭离得如此之近。 只不过,他在云端、赵鹤亭在泥沼。 还被他查到了赵鹤亭的居所,这当中,牵扯到一个极有趣的人。 周浔意料之外的,他那个名义上结冥婚的妻子,私底下,竟然和真正的赵鹤亭,越走越近。 公府里的秦嬷嬷也说,看到云青釉有一日夜晚,和一男子在城南私会,停在一个糖人摊上,买了一堆糖人。 秦嬷嬷回忆起那一日夜晚,便是她奉老夫人的命,来栖山别院的日子。 而他当时,在和顾盏瓷敦伦,那日,也是顾盏瓷被人掳到丽春院的日子。 几个线索,全部交织在一起,周浔脑海里的思绪迅速飞转,原先还想不明白的东西,现在,他都有时间慢慢思考了。 就在这雪地里漫步,他终于想出了关键! 顾盏瓷被卖青楼,以及乞丐的命案,这其中,怕是云青釉在背地里动手脚…… “往回走,坐马车,立刻回国公府。” 徐茂听着周浔的命令,总觉得,国公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他现在是完全摸不清国公爷的心思。 明明要回栖山别院,这才走出去没多远,又要回定国公府? 好,幸好这里是护城河,距离定国公府也不远,天黑之前,肯定能到府里,他就可以再补一个觉了。 清晨,云青釉才用完了早膳,又得去祠堂里面跪着。 之前被秦嬷嬷那个老奴告了黑状,裴老夫人问她要屏风和妇德妇容,她也拿不出来,便惩罚她,开春之前,让她每日都去祠堂,跪几个时辰,否则,便不让厨房给她饭吃。 她重生以来,东跑跑,西转转,又是打点人脉,又是贿赂乞丐,一直围绕着赵鹤亭盘算,身上的钱,几乎花的一干二净。 她如今,也想不出赚钱的活计,每日吃饭,只能依靠着定国公府而活。 裴老夫人现在不让她出府,又让她跪祠堂,如果她再不照做,那还真是妥妥的饿肚子,没饭吃了。 云青釉一拉开门,走出沉香榭的卧房,正要离开院子,前往祠堂,谁料到,东侧的书房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 云青釉像是看到鬼一样,整个人双眸瞪大,她迟钝缓慢的动作,面朝周浔行了一个礼,声音结结巴巴地道: “国……国公爷,安好。” 周浔自然没有错过,云青釉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冷哼一声,心道这人果然有鬼。 他可没忘记,云青釉巴不得和他圆房,如今见到他,却是一副见鬼模样,人不做亏心事,又怎会怕见到鬼! 周浔冷冷道,“到书房来。” 第84章 耳环,审问证据 云青釉的心里,忐忑不安。 她最害怕的,便是把那个顾盏瓷弄到青楼的事情暴露,若是被周浔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里也是怕周浔的,她怎么可能不怕周浔! 但因为前段日子,风平浪静,周浔没找她麻烦,云青釉就当做一切从未发生。 现在,却突然叫她过去…… 她心事沉沉,走着走着已经来到沉香榭的书房门口,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不能慌,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推开书房的门,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这间书房,正式来到周浔面前。 “坐。” 周浔抬首示意,男人的语气很是冷淡,从他的面容中,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云青釉迅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才看向周浔,那张面容一如既往的清隽出尘,若不是熟知他的身份,旁人看到他第一眼,大概也会以为,他不过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公子哥。 生得芝兰玉树、眉眼如画,可云青釉再清楚不过了,这人与文人墨客的形容词,毫不相关。 “不知国公爷叫妾身前来,有何事吩咐?” 周浔没急着开口说话。 他的书案上,正摆放着一幅画。 他盯着那幅画仔细端详,看了许久,这才抬起头,望向云青釉。 “我这里,新得了一幅画,你过来品鉴品鉴。” 原来是看画!云青釉深呼出一口气,她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呢,至于大清早的,把她叫过来! 可凭什么周浔让她过去,她就一定要过去?她就不过去又能怎样? 云青釉开口,就是拒绝。 “国公爷,你也知道我出身低微,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更没见过什么世面,既然是旁人送给您的画,想必是稀世珍宝,我就算去品鉴,也是品不出什么见识的。” 云青釉稳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 她的拒绝,更让周浔发现了端倪。 周浔还记得,上一次在这书房见面时,云青釉上赶着缠他,现在倒是换了一副嘴脸,面对他,可不像之前那般,冷脸的姿态倒有些嫌弃他。 他并不在乎云青釉的任何想法,只是一个人,对他的态度前后转变如此之大,如果不是做贼心虚,那便是她心里有鬼。 “也好,既然你不过来,那我就将画,展开来,你总能看见的。” 云青釉的眉头皱的更紧,想不明白周浔搞什么幺蛾子,不就是一幅画,为什么非得让她看到? 她刚抬起头,就看见对面的书案,周浔手里拿着一幅画,那幅画,彻底展开在她面前。 “你可认识这画上的人?” 周浔的视线,一动不动盯着云青釉的脸,就发现对面人的神态,瞳孔剧烈收缩,嘴巴紧抿着,惊恐的快要裂开了。 “不……不认识。” “这是谁?国公爷,长得还怪俊俏的。” 云青釉的手里紧紧攥着帕子,也就是一瞬间,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但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周浔手里……怎么会有这幅画? 还有,难道就因为周浔没有毁容,也没有变得残疾,这一世的事情走向,也发生了巨大改变? 不,她不相信。 她只坚信,无论事情怎样改变,赵鹤亭最终一定会科举中第、成为小阁老。 既然如此,不论周浔的身体是否健全,这人总归是一个阴鸷的变态,若是选一个男人做丈夫,周浔与赵鹤亭相比,云青釉一定选赵鹤亭。 “你不认识他?” “跑到柞水巷去看他?” “与他私会,看杂耍、买糖人?” “云青釉,你莫不是当所有人是傻子?” 云青釉嘴唇轻颤,哑口无言。 她的心脏砰砰砰乱跳,她没预料到,周浔竟然已经掌握到如此多的消息,从前,是她低估了周浔的能力,也低估了周浔身边的爪牙耳目。 只是,她绝对不能承认。 “国公爷,那秦嬷嬷说的话,都是诬赖我的,你也相信?我自嫁入这定国公府,心里面就只有你一人,怎么可能会在外面私会男人?” “自从我与您结冥婚以来,老夫人一向不喜欢我,她身边的嬷嬷更不喜欢我,给我编排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不就恰好可以惩罚我,在我身上出气吗?” “什么和男人私会,什么看糖人,还有什么柞水巷?我通通没有做过。” “国公爷,你要硬是在我身上泼脏水,那我也就认了,毕竟无论我说什么,您早已认定您心中的想法,我是改变不了的。” 云青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旁人诬陷她,而她却是清者自清,似乎多解释一句,也无非是徒劳,索性就不解释了。 周浔慢悠悠的将画放下,眼底闪过无情的冷笑,他一手负后,朝云青釉缓缓走过去。 低沉冷冽的声音,陡然响起: “你不认识他,别给我说,你还不认识顾盏瓷!” 他的音量不算大,但语气中的冷沉,透出几分凉薄的阴狠。 云青釉浑身打了个哆嗦,抬眼就看到周浔,已经立在她面前,对上男人仿佛淬了毒的眼神,她后背,瞬间爬上一阵冷意。 她慌忙低下头,声音嗫嚅着说: “不……不认识……什么顾盏瓷……我也不认识!” 随后,周浔便懒得理她,重坐回自己的主位,叫了徐茂进门来。 徐茂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拿着证据,质问云青釉: “不知这串耳环,夫人可曾见过?” 云青釉抬眼望去,她只觉得陌生,这样的耳环,她自己是从来没有戴过的,但是,又好像似曾相识,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曾见过。”云青釉斩钉截铁的回答。 徐茂立刻接话:“不巧,属下在丫鬟葵香身上,见过这串耳环。” “先前,夫人派葵香跟踪属下,后来,城南的街巷死了几个乞丐,国公爷派属下调查,也是葵香告诉属下,你二人曾在城南附近出现。” “属下还记得,那日的葵香,耳上戴着这串耳环,可现在,丢掉了一个耳环,葵香难道没去找吗?” 第85章 和我很像?和我不像! 云青釉看到徐茂手里拿着耳环证据,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话,仿佛都敲击在她的心尖上。 眼下连证据都拿到手了,她还能怎样否认?她就说嘛,那耳环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原来是葵香戴在耳上的耳环。 竟然落在了周浔手里,这下可算是彻底玩完了。 “谁知道你在哪里捡到葵香的耳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是葵香掉的耳环,又不是我掉的耳环,你拿这个耳环,是想指责我什么?” 徐茂心里感叹,云青釉真是不进棺材不落泪,脸皮实在忒厚啊。 这耳环,就是从柳氏女的包袱里发现的,国公爷还发现里面的夹层,藏了五千两银票,而包袱,是乞丐从丽春院偷来的。 “夫人……” 徐茂刚要说到最要紧处,周浔却一下子打断了他。 眸色晦暗道,“不必叫她夫人。” 徐茂点头应声,“是!” 遂又对云青釉说,“云姑娘,你自己承认这是葵香的耳环,但这耳环,属下是在城南的丽春院捡到的。” “国公爷的栖山别院,走丢了一人,那人被卖去丽春院,这事儿,云姑娘脱不了干系。” 云青釉刚要狡辩,可她抬眼,就看到周浔把玩着一匕首,利刃出鞘,周浔放在他的指尖上,轻而易举就能割破皮肤,露出鲜红的血液。 云青釉感觉自己被威胁了,她哪里还有底气再次否认。 “是,是与我有关。” “可国公爷养外室,我这个正牌夫人,为何不能把一个小外室卖到青楼去?她要和我抢国公爷,她活该被卖到青楼。” 云青釉佯装恼恨的说着,还极力表达,自己心里全都是周浔的存在,是因为嫉妒顾盏瓷得到周浔。 总而言之,表面上,看她做出一切事情的出发点,都是因为她在乎周浔。 可周浔这个当事人,却是一个字都不信,他握着手里的匕首,在书案上划来划去,后对徐茂说: “关地牢去,交给秦长风,仔细审问,若审不出东西,上刑!” 徐茂知道,国公爷想要审问出的东西是什么,他一直在周浔身边办事,若是还不能明白周浔的意思,那真是白干这许多年。 国公爷的意思是,务必要审问出,云青釉与那赵鹤亭是何关系,且云青釉,是否早已知道顾盏瓷与赵鹤亭的关系? 徐茂也才听懂了,原来,柳氏女姓顾,并不是柳氏女,而是顾朔的妹妹。 “是,属下立刻去办。” 听到对自己的处置,云青釉整个人都傻了,怎么就要把她关到地牢去? 周浔也太狠心了,她好歹是他名义上的夫人,怎能这样对她? “不……你不能把我关到地牢去。” “我什么错都没有,凭什么把我关到地牢去?周浔,我不要去地牢,我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能把我关到地牢去?” “周浔,你不能这样做!” 云青釉哭哭啼啼的狡辩,甚至叫出了周浔的大名,徐茂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 他当即上前,一把捂住了云青釉的嘴巴,而门口的侍卫走进屋里,径直把云青釉拖了下去。 书房里,终于又恢复安静。 周浔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紫檀木长案上,放着一幅画,便是赵鹤亭的素描肖像画。 可如今,画上的男子,脸颊被匕首划的都是刀痕,那张脸,可谓是彻底毁掉了。 “和我很像?” “和我不像!” 寂静的书房里,传来一阵低沉沙哑的喃喃声。 周浔自言自语着,随后,点燃了火折子,屋里火舌盘旋,那幅画,被烧的一干二净。 今日就是除夕了,顾盏瓷彻底花光手上仅存的银两,那日在桥洞遇见周浔,仿佛真的是她做的梦,这几日里,她都没有再见那个“假鹤亭”。 日子还得继续过,可是,除夕春节期间,更是没有铺子会开门招工,顾盏瓷努力想办法搞钱,再没有钱,她会彻彻底底喝西北风的。 青楼找工作,不太可靠。 人牙子找工作,也不可行。 还有哪里?短时间内,能让她搞到钱,顾盏瓷灵机一动,她想到了一个地方。 只是,非常非常非常的犹豫。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那里,可是,掏了掏自己的衣兜,在成衣铺,卖掉了孔雀蓝的西洋裙,她身上现在穿着深蓝布棉袄,真的只有二两银子了。 捉襟见肘之下,她决定,选择去那个地方,碰碰运气。 “你好,你们这里最低押注是多少?” 顾盏瓷来到了京城里的地下赌场,她早就将自己伪装一番,肤色涂黑了,眉眼也不出挑,加上穿的布棉袄,又裹上褐色大头巾,妥妥一个乡野村妇。 “去去去,哪里来的乡下人?滚一边儿去。” 赌场门口,站着的保镖,浑身穿着黑色劲装,腰间系着大刀,一脸的狰狞邪气,看到顾盏瓷出现,完全把她当老弱病残看,一点不把她当回事。 顾盏瓷不感到意外。 赌场的守卫,也是见人下菜碟,尤其她现在打扮寒酸,仿佛拿不出一毛钱,不会让她进赌场的。 顾盏瓷心里,也难受极了。 她大概是史上最可怜、最悲催的穿越人,她就想搞一点小钱而已,能够凑合凑合度过这个年节,怎么就那么困难? “大哥,那你们这里缺人吗?摇色子也可以呀,我可以当荷官……” 顾盏瓷叽叽喳喳的,那看守赌场的壮汉,实在觉得她话多,挡在赌场门口,还觉得她的形象有些碍眼。 “走走走,我们这里不缺人,快点走,再不走,我们可就要赶人了。” 疤脸壮汉说着,就要走上前来,拎着顾盏瓷把她扔出去,顾盏瓷连忙摆摆手: “我走,我走就是了,你们别动手,我自己走!” 到了第二日,是大年初一。 顾盏瓷又用去了一些钱,昨晚睡在药铺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这个身份,短期内,通过正规渠道搞钱,也不现实了。 只能又去赌场碰运气,可这一次,还是被赌场的壮汉扔出来。 她很是失落沮丧,站起身,就坐在路边,盯着赌场进出的人,打算趁人多,万一她就溜进去呢! 谁料到,一刻钟后,也有一个倒霉蛋,同她一样,被从赌场里面扔出来,顾盏瓷还听到,守门的疤脸男骂骂咧咧道: “输的穷光蛋一个,欠一屁股债,真是耽误我们赌场生意,赶紧回家筹钱,筹不到钱,等着你小子,三日后,打断你狗腿!” 第86章 一个赌鬼 顾盏瓷眼睁睁的看着,摔在地上的那个男子,在她眼前爬起来,摇摇欲坠的站起身,她不禁瞪大眼睛,她发誓,眼前看到的,绝不是幻觉。 可是……真的是那人吗? 她会不会……再次认错人? 顾盏瓷不敢率先踏出一步,生怕重蹈覆辙,不!不能再认错人了! 她立刻狠心的转身就走,但是,那刚刚被挨打的男子,反倒认出了她。 “小瓷,顾盏瓷!” “我看见你了,小瓷!” “别走!我是鹤亭,是赵鹤亭啊!” “我今年十九岁,比你大一岁,我两年前离开建州,前往京城科举,我们两年未见了。” “我母亲是浣衣女,你寄养在姑母家,你会画素描,我擅长丹青,你在麦田浇粪,我满身血污,我骂你滚,装作不认识你!” “小瓷,我是赵鹤亭,我真的是赵鹤亭!” 这一次,顾盏瓷脚步顿住,她转身。 清楚的看到男人衣衫狼狈、满脸颓废,眼睛很肿,明显熬了许多的夜,眼下一片乌青,头发也乱糟糟,没精打采的模样,完全看不出,这人曾经意气风发中举。 他身高很高、体型瘦弱,右眼角的泪痣隐隐约约,狭长的凤眼没有光芒,他不如那个“假鹤亭”高贵凛然,却把身世背景,说的如此清楚。 连建州那个血人,他也知道。 可是,真正的赵鹤亭,怎会沦落到赌场? 被人骗的次数多了,顾盏瓷已经不能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即便眼前人,比那个“假鹤亭”还要像赵鹤亭。 “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赵鹤亭。” 顾盏瓷回头,又要离去,可那个男子,先她一步,拽住了她的胳膊,站在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别走!小瓷!” “小瓷,整个京城,这世上的亲人,我只剩下你了。” “我是赵鹤亭,我是鹤亭啊。” “你忘记了,在建州我们一起画画,你为我画了那么多素描头像,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啊?” 眼前的男人,面带焦急的表情,如果这真的是赵鹤亭,顾盏瓷就更不敢相信了,男人身上好像没有风骨,也没有羞涩,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她拉拉扯扯。 “好,你说你是赵鹤亭。”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赌场?你现在拽着我,又是什么意思?” 男人垂着头,他脸上的人皮面具,与他的脸颊相合的服服帖帖,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面容,绝不会露出破绽。 可是,要把这场戏演精彩,还是有些难度。 但他毕竟是京城里的名角,名叫陈生,唱戏是一把好手,身段也出挑,先前那人给了他大笔钱财,让他扮演一个文弱书生,而书生深陷赌场、欠了赌债。 “小瓷,我……我染上赌瘾了。” “这就是我两年来,没有再回建州的原因。” “两年前,我科举失败,身上的盘缠也用的一干二净,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只能留在京城流浪。” “我鬼迷了心窍,想要去赌场赌一把,赚多一点钱,就回建州看你们。” “可赌钱,就是一个无底洞,我深陷在这个深渊无法自拔,总想着以小博大,欠赌场的赌债越来越多,日子转眼间,就过去了两年。” “小瓷,那日我在城南的菜市口,看到了京观的尸体,其中就有顾表哥和义父,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害怕你也死了,在京城找了你很久,一直没找到你的下落,就连官府和大牢,也没有你的身影。” “希望渐渐破灭,或许你也死了,我觉得人生都没盼头,更是沉沦在赌场里,醉生梦死,不知黑天白日。” “可是,小瓷,你竟然出现了,你还活着,太好了!” “太好了!小瓷,你还活着……” 说着说着,眼前的男人跪在地上,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下来,他又是哭又是笑,抱着顾盏瓷的腿,不让她走。 这一番话,顾盏瓷就算想要挑出一点毛病,她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菜市口京观的尸体,这是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原来,顾朔和柳毅就连死,也不得安生,尸体被烧的灰飞烟灭了。 “你起来,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顾盏瓷动了恻隐之心。 “你说你是赵鹤亭,那么,你告诉我,初冬的日子里,你有没有出现在城南?什么时候出现的?出现在城南哪里?身旁有没有人陪着你出现?你出现在那里干什么?” 顾盏瓷心里无比的确定,她被掳到青楼的那日早晨,看到虚晃而过的人影,那个人……那个人才应该是真真正正的赵鹤亭。 只要眼前人说出那日的场景,她就相信,她就愿意相信,这人是赵鹤亭。 “小瓷,初冬那几日……我有一日的早晨,和一个女邻居,在城南散步,绕着栖山别院走了几圈。” “我身体不好,早上会晨跑,那个女邻居,她每日,和我一起晨跑,我现在就住在城南。” 顾盏瓷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 她的眼睛通红一片,晨跑的习惯,是啊,古代人哪会有晨跑的习惯,这还是当初,她和赵鹤亭在柳家总兵府时,她强烈建议他每日晨跑,来锻炼身体的。 “小瓷,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知道我不应该去赌博,可是,我实在走投无路了,科举的费用高昂,笔墨纸砚需要钱,向夫子请教也需要钱,这两年来,在京城里,我甚至连去学堂的钱都没有。” “当初,义父给我的盘缠,在第一次科举完,就已经用尽了,可我没脸回去,我考的很差,我是想努力的,可是我也缺钱啊,我又不想麻烦你们……” 男人哭哭啼啼的模样,白皙的俊脸上都是泪痕,这张熟悉的面庞,那颗妖娆的泪痣,让顾盏瓷看的心如刀绞。 一方面,对于这样的处境,她心知肚明,因为现在的她,也已经走投无路,所以,才打算来赌场赌一把。 人在山穷水尽之时,或许就是会做出错事,她能理解。 另一方面,她更心痛的是,就为了这张脸,她把旁人认错,让自己深陷泥沼,她被一个骗子耍的团团转。 第87章 故技重施,再造骗局 “赵鹤亭,你是真的赵鹤亭?” “你喜欢吃什么食物?你生日是什么时候?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你喜欢晴天还是雨天?你母亲叫什么名字?你和你母亲从哪里而来?我们订婚是什么时候?你中举是哪一天?你最初的夫子是谁?我为你画的第一幅素描画是什么画?” …… 顾盏瓷一个个的问题接连不断,却没想到,男人对答如流。 人皮面具下的陈生,心里暗叹一句,给他钱办事的大人物,真是老谋深算。 让他提前准备了功课,不然,这些问题,他可是一个都答不出来。 “我喜欢吃窝头,我生日是三月初九,我最喜欢的颜色是白色。” “我喜欢晴天,我母亲叫裴秀,我和我母亲从青州而来,我父亲抛妻弃子。” “我们订婚是三年前的五月初八,我中举是四年前的秋季,我最初的夫子是义父给我请的夫子。” “小瓷,你为我画的第一幅素描头像,是四分之三侧脸。” 陈生机械的背诵着这些话语,他心里觉得有些搞笑,他扮演的这个人,生平还真是像话本里的故事。 就是奇奇怪怪的字眼,他有些搞不懂,比如什么素描头像,什么四分之三侧脸? 而顾盏瓷,听着他每说一句话,眼泪就大颗大颗的往外掉,直到男人彻底说完,顾盏瓷早已哭的泪流满面。 “赵鹤亭,我和你谈恋爱,谈的好辛苦!” 陈生愣在原地,他可不敢上前去抱住这姑娘,他的脸戴着人皮面具,的确无懈可击的,身子却不是。 更何况,指不定背地里就有大人物在盯着他们二人,他哪里敢碰旁人的女人! “小瓷,别哭了,是我对不起你。” “都怪我没本事,一直以来穷酸潦倒,不能出人头地,我给不了你好的生活……” “可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这就是缘分。” 陈生装作一副诚恳模样,既然不能抱着女子,他干巴巴的杵着有些尴尬,便直起腰身,伸手拍了拍女子的背,以示安慰。 这时,从赌场走出来一个矮胖男人,望着他们二人,声音尖锐道: “哟,赵大举人,可是找到家眷了?” 顾盏瓷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才想起来,这是在赌场门口,而男人欠了赌债,她暗自吸了一口冷气,转过身,坚定的回答: “我不是他的家眷,你们别认错人了。” 顾盏瓷表情冷漠,眼神平静,一时竟唬得那矮胖男人,犹豫了起来。 可也就片刻,矮胖男人回神,发出一声嗤笑: “赵大举人刚才对你,聊表相思,你二人,可是好一对令人称羡的鸳鸯,真真是男才女貌。” 顾盏瓷心里分得清是非对错,哪怕眼前就是赵鹤亭本人,可赵鹤亭的赌债,与她并不相干。 她冷脸,还是就要离开。 矮胖男人周围的壮汉,立刻将顾盏瓷围起来,顾盏瓷气愤地质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 “姑娘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小子欠了大笔赌债,他自个儿还不起,我们自然要找他的亲戚还,既然你是他的心上人,干脆,你就帮他还了赌债。” “他欠你多少钱?” 矮胖男人冷笑道,“赵大举人,来,你给你心上人说说,你究竟欠我们多少钱?” 顾盏瓷的眸光,当即变得凌厉,她看向身旁的陈生,陈生此刻赶紧变了表情,即便他深知,眼前的矮胖男人,也不过是棋局里的一枚棋子。 可他不能笑,也不能表现的若无其事,要演出来担惊受怕、胆小懦弱的模样。 陈生嗫嚅着声音,身子微微发颤。 他说,“小瓷,我……我欠了他们……欠了五千两。” 顾盏瓷的眉头微微紧蹙,五千两银子,并不算一个天价,因为她之前当掉的首饰,也接触过五千两的银票。 “他欠你们五千两银子吗?” 顾盏瓷重复了一句,谁料到,对面的矮胖男人,笑的眼睛弯成一条缝。 “五千两银子,我呸!这小子,可是欠了我们赌场五千两金子!” 这句话,直接把顾盏瓷身上的冷汗,都给逼出来了。 五千两金子? 她僵在那里说不出话,甚至,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千两金子也不算多,姑娘,你这么好的姿色,若是在青楼卖艺,怕是一个月都能赚回来。” “你到青楼去啊,可是妥妥的花魁,多的是男人为你一夜抛掷千金,我说一个月都有点夸张,估计你到青楼去,几天就能赚回来。” 矮胖男人绘声绘色的说,眼神如同扫视商品一般打量她。 顾盏瓷喉咙翻滚,一股寒意从身下冒上来。 她不久前,才被人从青楼里救出来。 她见识过青楼的模样,肮脏糜乱、酒色笙歌,一旦踏入那样的地方,对寻常女子来说,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想到这里,顾盏瓷的脸白得全然没法看了,她努力维持着镇定,看向陈生: “赵鹤亭,我们才刚相认,你和我相认,就是为了把我卖给青楼?让我帮你还赌债?” 陈生反应机灵的,立刻又恢复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模样。 “小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欠的赌债我自己还,你不要理这些人,我绝对不可能把你卖去青楼。” 矮胖男人嗤笑:“赵大举人,你自己还赌债?五千两金子,就算是把你放到金矿里挖矿,你也不一定能挖出这么多。” 随后,矮胖男人也不磨蹭,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条,将纸条,递到了顾盏瓷面前。 “姑娘,你仔细瞧瞧,这可是赵大举人,亲自签下的欠条。” 顾盏瓷放眼望去。 名字是用炭笔签的,因为她曾给赵鹤亭说过,炭笔可以用一种特制的橡皮擦掉,若是遇到无赖毁约,那也可以用橡皮,擦掉纸上的签名。 可现在,欠条上的签名,也与赵鹤亭曾经的字迹,如出一辙。 “没骗你?赶紧替你的赵大举人还钱!” “还钱,快点还钱!” 矮胖男人收起欠条,催促道。 第88章 毫无退路,见他 顾盏瓷半垂着眼,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低声回了一句:“我没钱。” 她自己一个穷光蛋,还忙着找工作呢,找了一家又一家,连个落脚地都没,她怎么帮赵鹤亭还钱? “我再说一遍,我没钱!” “身上一分钱都没,就算你们搜身,也搜不出来一毛钱,他的债务与我无关,你们该让开了,不然,我就要报官!” 这话一出,几个男人佯装变了脸,正待发难,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堵路中间干什么呢?” 这声音来得突兀,当场打断矮胖男人的动作。 顾盏瓷跟着望过去,见到来人,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他怎么会在这儿? 徐茂走到近前,主动挡到顾盏瓷身前,对着那几个男人,冷声说道: “你们这么多男人,围着一个弱女子,是要强抢民妇吗?” 看到徐茂,矮胖男人和手下人面面相觑,表演的像模像样! “怎么?你难不成想英雄救美?” “哟哟哟,赵大举人,你这艳福不浅啊,找的女人可是个香饽饽,还有人抢呢。” 矮胖男人上前拍拍徐茂的肩膀,露出威胁之意。 “就算英雄救美,也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本。” 徐茂拨开他的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牌,其实玉牌上什么都没有,可矮胖男人,务必要将这场戏演的圆满了。 当即接过玉牌,矮胖男人端详的仔细,抬头又望了望徐茂的脸,随后,将玉牌揣到自己胸前的衣襟里。 “行,那就给你家主子一个面子。” “赵大举人,你这赌债,可以暂缓期限收款,不过也就是推迟两天。” “你记好了,五日后,再筹不来钱,老子可就要打断你的腿,再把这小美人儿,卖到窑子去。” 眼见那群人让开,徐茂才转过身,看着顾盏瓷,关心地问: “你还好?” 顾盏瓷看着他,摇了摇头:“没事,谢谢你。” 她说完,就要彻底远离这个是非地,连赵鹤亭,她也再也不要有任何牵扯。 徐茂在身后,却忽然开口: “姑娘,其实这笔赌债,完全可以一笔勾销,你知道的,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听到这话,顾盏瓷刚刚还尽量维持平静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她回过头,望着徐茂的目光里,倏然冒出寒气: “是不是他让你来的?” “他派人跟踪我?一直在背地里,看我的笑话吗?” 果然,徐茂的表情有了些许凝滞,他又停顿了片刻,似乎想要解释: “姑娘,我想你,误会公子了……” “不用说了。”顾盏瓷打断他的话,徐茂的微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个男人,或许,也在附近。 她转身要走,徐茂却快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赶紧解释: “姑娘,你既然找到真正的赵鹤亭,公子为了表达他的歉意,先前欺骗你一场,现在,他愿意帮赵公子还清赌债。” 徐茂说出口的每句话,他自己都感到心虚,他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国公爷若是去办个戏班子,应该会教出天底下最好的戏子! 毕竟这剧本,除了国公爷,也没谁能想出这样的狠招。 然而,听到这话的顾盏瓷,根本不为所动,她发出一声嗤笑,看着面前人嘲弄道: “你们搞搞清楚,他欺骗我,就算要道歉,也应该对我道歉,而不是对赵鹤亭道歉,赵鹤亭的赌债与我无关。” 徐茂显然没想到,顾盏瓷会是这样的态度,如此的油盐不进,徐茂也有些哑口无言。 顾盏瓷神色漠然地看着他,语气笃定地继续说: “你口中的公子,他是不是在这附近?” 徐茂的目光,缓缓转向离这儿不远的路旁,他伸手指了指。 顾盏瓷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一眼就看到那辆隐匿在街巷中的马车。 他终于亮出彰显身份的豪华马车,车厢轮辕很高,崭新的玄黑车漆,提帘的绣纹精致华丽,两匹黑色骏马英姿勃勃,轻轻踱着四蹄。 虽然没看到他人,顾盏瓷却似乎能透过那飘荡的提帘,望见男人深沉如墨的眸子。 顾盏瓷一言不发,抬步走过去,直走到近前,徐茂都没有跟上来阻拦。 她也不在意,迅速掀开前面的车帘,跳上了马车。 果不其然,马车里有人。 宽敞的空间内,清新冷冽的雪松味弥漫了整个车厢,直扑到顾盏瓷脸上。 而那股余香薄荷味,被霸道的雪松味侵占,只留有后调,淡的几乎快要闻不到。 她被这雪松味包裹,每一丝一缕的气息,都仿佛钻进她的骨头缝子,将她整个人身上,也染遍了雪松味。 男人看她一眼,动作不紧不慢的,为她倒了一杯茶。 顾盏瓷却没有什么心情喝茶。 就是盯着周浔的眼睛,冷声质问道: “为什么一直跟踪我?难道之前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你不是赵鹤亭,你骗了我,那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她的话,男人眼睛里一瞬间涌现出让人胆寒的冷厉与森寒,但也只是眨眼功夫,他便恢复了平静,扯着嘴角,拍着身侧的位置,对她温声道: “过来坐,靠窗冷。” 靠近马车窗户的位置,确实很冷。 顾盏瓷坐在侧座上,后背都感觉吹着凉风,何况,她先前也出了一身冷汗,情绪起伏波动过大,又是哭又是笑。 她现在,是真的很冷。 但这些都不重要,她不会坐在他身旁,只冷着脸,又说了一遍: “你不是赵鹤亭,所以,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了!” 周浔嘴角的笑意,沉了下来,他姿态慵懒的靠回椅背,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她,语气更显轻飘: “真正的赵鹤亭,欠了赌场五千两金,看样子,你不管他的腿,是否会被打断掉。” 这话,当即让顾盏瓷白了脸色。 她确定,这人和那家赌场是有关系的,或许就是他的一句话,能够轻易断掉赵鹤亭一条腿。 第89章 要我帮他,你拿什么来换? 顾盏瓷还在揣度着,应不应该再管赵鹤亭,男人低沉的嗓音,倒是先传了过来: “身上的钱还够吗?这几天,饿肚子了。” 他语气温和,能听得出其中关心的意味,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正常的,而不是包含错综复杂的欺骗。 顾盏瓷垂下了头。 便能看到周浔的腿,也能看见他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绫罗绸缎,脚上的一双黑靴子,也是精致的鹿皮所制。 他的服饰打扮,又让顾盏瓷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两日一直在流浪,先前的那件西洋服饰,在成衣铺,换成一身普通袄裙。 就连他们二人之间的衣服,都能展示出他们现在的阶级。 顾盏瓷猜得到,这个“假鹤亭”确确实实是非富即贵的。 “你做了这么多事,总该告诉我,你是什么身份?” 如果是为了建州铁矿而来,顾盏瓷才能想得通,这男人会围着她一个阶下囚打转。 也只有建州铁矿,是她身上唯一值钱的筹码,才值得一个非富即贵的人,浪费精力,浪费时间,与她演了那么一出“假鹤亭”的恩爱戏码。 男人没有回答,沉黑的眸子,在顾盏瓷白皙的脸蛋上,停留了许久,手指在茶几上轻叩着…… 直到顾盏瓷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才听到他的回答。 “我不否认,接近你,我确有所图。” 男人偏过脸,视线徐徐落在顾盏瓷的怒容上,他语气平淡,却也丝毫不掩饰自己凉薄的阴狠: “在你身上,我花了时间和精力,若是再输给一个赌鬼,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顾盏瓷喉咙一窒,刚想反驳,就听到周浔继续说道: “我也不算完全骗你,我就是鹤亭,是你先叫我的名字,是你先认错的人。” 周浔的视线挪开了,马车提帘被风吹起,他已经能看到,不远处的陈生,戴着人皮面具,那张和自己酷似的脸,现在正被赌场的矮胖男人,压制着跪在地上。 看到那样的场景,周浔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脸上满是嘲讽的表情,嘴角含着冷笑,继续说道: “科举道路不是什么人都适合的,手上没钱,也无家世托底,指望念书出人头地,即便他考中了,走仕途,也不过是芝麻小官。” “他没那个本事,也没头脑,何必趟这摊子浑水。” “更别说,他如今还沾了赌瘾,就算被人打断腿,那也是他自找的。” 一字一句,说得顾盏瓷面容失色。 她知道赵鹤亭的身世背景,母亲柔弱无能力,父亲杳无音讯,又抛妻弃子,赵鹤亭是一穷二白的,科举费用昂贵,就连当初来京城的银子,也是柳毅掏的钱。 现在柳毅倒台了,赵鹤亭的身后,并没有任何资本,人走到山穷水尽时,的确会昏了头,踏出错误一步。 想到发生的事情,似乎都有因有果。 赵鹤亭变成现在这样,好像也是情理之中,越是想到这些前因后果,顾盏瓷心里,突然有些自责。 或许,当初是她做错了。 她不应该督促赵鹤亭读书,也不应该鼓励他走科举道路。 如果两年前,赵鹤亭没有去京城参加会试,就在建州当一个举人,办个学堂,教教童生,会不会现在,她和赵鹤亭已经过着很幸福的生活。 顾盏瓷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苦涩,半天才哽着喉咙开口: “意思就是你和赌场的人认识,你有办法帮他,对吗?” 她语气虚弱,早没了刚刚的气势。 周浔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吐出一句:“要我帮他,你拿什么来换?” “五千两金,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不能还清赌场里的赌债,即便我认识那矮胖男人,人家也不可能轻易放过赵鹤亭。” “不断掉腿,或许会断掉一只手。” 听到这话,顾盏瓷脱口而出道: “我不知道建州铁矿的具体位置,如果你想要顾朔留给我的遗言,那只是一句诗,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周浔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起弧度。 他轻笑出声,是真的被顾盏瓷给逗笑了,也有点自嘲,嘲笑自己,在顾盏瓷心里,还真是分文不值。 哪怕“赵鹤亭”欠了大笔赌债,她还是如此有情有义,将建州铁矿的秘密,这样轻易就脱口而出了。 “真是不巧,先前去建州,你抛下我那次,我已经得到了建州铁矿。” 顾盏瓷攥了攥拳头,心中五味杂陈。 可就是一瞬间,她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这都是她的罪过,是她自己愚蠢,她和“赵鹤亭”一样的失败无能。 连谈判的唯一筹码,都没有了。 还有什么可聊的?她沮丧的转身,就要离开马车。 却听到男人,幽幽的补充着: “回去好好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听到这话,顾盏瓷的动作只是顿了一下,便毫不犹豫下马车离去。 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走向了戴人皮面具的陈生,周浔缓缓的放下马车提帘,他漆黑的眸光,逐渐变得悠长起来。 这局棋,他布置的天衣无缝,他相信,这一次,他不会失手。 顾盏瓷往赌场的方向走去。 “赵鹤亭”依旧被那矮胖男人压制,她过去一把拽起赵鹤亭的胳膊。 “放开他!三日之内,我会筹到钱!” 矮胖男人见状,笑眯眯的将人放开了。 顾盏瓷拉住“赵鹤亭”,带着他,离开赌场附近,来到一条小巷子上,周围无人,顾盏瓷一脸严肃的质问,眼前的“赵鹤婷”: “你现在住在哪里?我没地方住,走,到你家里再说。” 虽然对“赵鹤亭”已经失望透顶了,顾盏瓷终究还是念着旧情。 曾经,他们也两小无猜,一起长大,那样博学聪慧的少年郎,变成现在颓废邋遢的模样…… 顾盏瓷不仅失望,还感到心痛。 理智上她都明白,她也一直说服自己,她和“赵鹤亭”没有结婚,她没有义务,负责“赵鹤亭”的赌债。 可真的看到“赵鹤亭”如此可怜狼狈,她狠不下心。 顾盏瓷在心里告诉自己,最后一次,帮“赵鹤亭”这最后一次,从此以后,二人恩断义绝。 再见便是陌路人。 第90章 如何欠出五千两金? “我……我住在城南。” “那走啊,愣着干什么?去你家里,我快饿死了,先弄点吃的。” 顾盏瓷没好气的说。 她原本对未来还有期待,可现在,一切都毁了,连曾经青梅竹马的美好记忆,也毁个干净。 “对不起,小瓷,对不起……” 陈生喃喃低语,尾音带着颤抖的哭腔:“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陈生脸上,说掉眼泪就掉眼泪,不愧是戏子出身。 他哭的声音哽咽。 一点也不影响,他心里乐开了花,这是他人生中最卖力演出的一场戏。 戏落后,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大笔银子在向他招手。 “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赵鹤亭,两年不见而已,你连男人的骨气都没有了?” 顾盏瓷打断他的忏悔,语气严厉的斥责。 陈生的身子颤了颤,佝偻得越发厉害。 心想他本来就是一个戏子,要骨气有什么用?骨气又不能当饭吃。 看到“赵鹤亭”如此懦弱、如此没用,顾盏瓷简直痛心疾首,她真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怎么就看走眼,选了赵鹤亭当她男朋友。 顾盏瓷转身就走,往城南的方向去。 陈生立刻跟上,就在她身后,慢慢走着,嘴巴里假情假意的念叨: “对不起,小瓷,都怪我贪得无厌,我太想要赚大钱,可我当初来京城,身上也的确没多少钱……” 他的哭腔夹杂其中,顾盏瓷听的清清楚楚,心里的悲伤更沉重。 “我就是想,赌场来钱快,我真的走投无路了,我要读书,我的吃穿住行,都需要钱来解决……” “可我身上空空如也,穷的叮当响,我怎么有脸回建州,我不过是想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我甚至想过,我们将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生一两个孩子……” 陈生一字一句,说的都是对未来的美好畅想,顾盏瓷喉间哽涩,眼泪再次漫出眼眶。 她停下脚步,僵站在原地,无声落泪。 “小瓷,你原谅我……真的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男人声音恳切,泪水一连串接一连串的落下,将他自己的衣服领口,都给湿透了。 “我也有错,当初,不应劝你努力,不该让你走科举道路。” 顾盏瓷说的诚恳,她是发自内心的后悔。 “走,去你住的地方。” 陈生立刻点点头。 二人走向了城南,身后盯着他们的暗卫,依旧是暗三和暗七。 暗七饶有兴致地和暗三说,“陈生这戏子,得亏识趣,不然,他要是敢动姑娘一下,国公爷可吩咐了,以后要断他一只手。” 暗三的心境,却不如暗七乐观。 他一路盯着,担惊受怕的,生怕陈生这个戏子,会将戏给演穿帮了。 还好,演戏功力足够强,不愧是戏班子里的台柱,国公爷没找错人。 在城南的一条小巷子里,陈生推开自己院子的房门,走进室内后,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因为房间里,摆了不少四书五经,还有许多宣纸笔墨。 他一猜就知道,是那个大人物准备的,不得不说,这场戏搭建的实在太好,细节之处,面面俱到。 毕竟,他的本职工作可是唱戏的,从前,屋子里堆的都是各色各样的胭脂水粉,以及戏服,怎么可能会有笔墨纸砚,他压根没读过书的。 进屋后,顾盏瓷还算满意。 看到屋里堆着书,书上都是写过的痕迹,认认真真的批注,至少证明,“赵鹤亭”也并不是完全游手好闲。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屋里,问眼前的“赵鹤亭”: “五千两金子,是怎么欠出来的?” “就算你在赌场赌博,身上没有大额本钱,押注的筹码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欠那么多?” 陈生思索他先前背的剧本,才想起来了,当即开口回答: “赌场他们放高利贷,我最开始,只是欠了几两银子,可谁知道,利滚利两年之后,滚到了五千两金子。” 顾盏瓷微微闭了闭眼,她心里也是这个猜测,没想到现实果然如此。 紧接着,她的动作极快。 用尽全身力气,几个巴掌将陈生打的耳朵轰鸣作响。 “你记好了,赵鹤亭,帮你还完这笔债,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她知道,那个“假鹤亭”赢了,她迟早要去找他。 陈生一瞬间像是被打懵了,实际上,他伸手护着脸,摸索人皮面具掉没掉,还好还好,没掉! “不要,小瓷,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你怎么能这样狠心?” “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你说放弃就放弃,我不想和你当陌路人……” 这是陈生最擅长的情感戏,他表演的绘声绘色,台词脱口而出,舌头都不带打结,也不带犹豫。 眼下的时机,他的人设变了,不再是颓废潦倒,应该表现出卑微求爱。 “你有脸说爱我?” “赵鹤亭,闭嘴你,你的爱,令我觉得恶心!” “滚出去,我想休息。” 陈生立刻闭上嘴巴,他自己演的也很累好不好? 让他滚出去,那就太好了。 可戏还得演到位,他悄默默的拿了一床新被子,补充一句: “小瓷,那你先休息,被子是新的。” 随后,陈生离开屋子。 “呵……”而顾盏瓷自嘲着叹出一口气。 越想胸口闷得越发厉害,像是堵满了吐不出的抑郁。 她嫌弃床脏,便拼了椅子,盖上被子躺着,顾盏瓷紧紧揪着新被子,手背因为过分用力,而绷起青色血筋,她像是在跟谁较劲一般,似要将被子也毁掉、捏碎掉。 然而力气耗尽,也不过是红了手掌,全然无用。 她强迫自己,努力进入梦乡。 第91章 妥协,找他 第二日,天色才亮,定国公府。 暗三和暗七肃然站直了身子,面朝着周浔,一本正经的禀告: “国公爷,那位姑娘已经离开陈生的院子,她去了栖山别院,如今,正在门口等您。”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他知道,顾盏瓷最终一定会来找他,却不曾料到这么快,只是隔了一夜而已。 思忖了片刻,周浔淡淡开口: “你们盯的情况如何?仔细说说。” “是!”暗三暗七应了一声,随即,向他详细地交待道: “昨夜,姑娘是睡在椅子上的,陈生打的地铺,睡在地上,二人没有任何身体接触……” 两个暗卫先后将顾盏瓷的情况,全部汇报完毕,便一脸谨慎的问: “那姑娘守在栖山别院门口,她没有敲门,门也没有打开,她就蜷缩在门口,怕是要亲自等您回来。” “国公爷,您现在是要过去吗?” 周浔的睫毛颤了颤,他的手里把玩着一块镇纸,淡淡说道, “让她候着。” 说罢,他站起身。 似乎要走进书房的隔间内,继续补觉,两个暗卫的出现,好像打扰了他安眠。 暗三和暗七摸不着头脑。 国公爷用尽了各种手段,处置了不少人,还精心编造一个剧本,连着几宿没睡觉,做了这样许多的事,不就为了把那个姑娘,引领到陷阱里。 如今,人早就掉进陷阱里。 国公爷不急不躁,反而任那姑娘自生自灭的模样,难道国公爷只在乎过程,并不在乎结果吗? 暗三和暗七,是完全理解不了周浔的心思,若是徐茂在这里,定然要腹诽道,国公爷这是在拿桥呢! 男人上赶着,可不值钱。 而暗三和暗七,猜不透周浔的心思,也不敢离开,就守在书房门口,随时待命。 可没想到,也就是等了一个时辰。 从书房再出来的国公爷,英姿飒爽,身披玄色大氅,头发也重新梳理过,半披散的垂下,双眸炯炯有神,甚至大放异彩,压根不像是刚休息睡觉的模样。 暗三和暗七,庆幸他们没有离开。 而周浔,踩着一双崭新黑色鹿皮靴子,他走出来,看到两个暗卫守在门口,心道还算是有眼色。 他淡淡的冷声吩咐,“走,到栖山别院去。” 栖山别院,大门前。 顾盏瓷蹲在墙角,瑟缩着身子,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膝。 她是故意这样做的,她知道,只要她喊一声甚至拍一下门,院子里的谭媪,就会给她开门。 可她只有这样做,才表现的可怜兮兮、落魄潦倒,或许,能让那个“假鹤亭”心里,消消气。 毕竟,她几次三番拒绝他的示好,如今灰头土脸的来求他,自己不应该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看着日头高升,阳光越来越烈,顾盏瓷也越来越饿,几乎在她将要昏倒时,一辆豪华马车,终于停在栖山别院门口。 顾盏瓷心里紧张,一时反应不过来,他这么快就过来了,她以为,她最起码要等到天黑呢。 直到出现一道修长的高大身影。 她微微一怔—— 那人影越走越近,最终走到她身旁,他逆着光,突然就让顾盏瓷想起,曾经在藏书楼时,长廊上出现一道黑影,同样逆着光。 原来是他,是这个“假鹤亭”。 不知何时,她早已熟悉了他的气息,而他身上的味道,也从淡淡的薄荷味,变成了薄荷香与雪松香夹杂。 “瓷儿。”男人唤了她一声。 下一刻,这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他感受到她指间的冰冷。 “傻不傻,蹲在这里?天气如此冷,也不怕冻坏自己。” 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温柔、呵护的口吻。 他没有责备她,也没有嘲讽她。 语气里,不带丝毫严厉与鄙夷,让顾盏瓷的眼睛酸了酸。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 良久,她张开口,想要说话,可声音却哽在喉间,发不出半分声音来。 周浔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带她站起身,就听到温柔的声音传来: “走,我带你进去。” 顾盏瓷轻轻的点点头。 男人扶着她的腰,将她拉起来,随后,那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在怀里。 二人走进了栖山别院。 第92章 全脱了 直到走进了熟悉的厅房时,顾盏瓷浑身突然打了个哆嗦。 明知道事情终究会发生,但总想着能拖一时也好。 她甚至还不想提起那些事情。 “姑娘,你能回来,真好啊,你看看晌午想吃什么?老奴现在就去给你做。” 看到顾盏瓷回来,最惊喜的人,还有谭媪,俊男美女又凑到一起了,她看着就舒坦。 只是,不过是短短的一段日子没见,她总觉得,姑娘似乎清瘦了一些,眉眼间的神采,也黯淡了许多。 “都行,你随便做。” 顾盏瓷回答着谭媪的话。 周浔靠坐在椅背上,已经脱了大氅,身上就穿着一件玄色常服,离近了,顾盏瓷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清冽气息。 如今,他的头发半披散,瞧上去还有些水汽,男人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或者在来之前,他还洗了个澡。 散下头发的男人,看起来比平时慵懒了许多,也更平易近人了。 周浔知道,顾盏瓷在看他。 他抬起眼帘,正撞上女子探究的视线。 二人四目相对。 顾盏瓷心中一颤,她有些慌乱的率先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垂着脑袋,无聊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却在这时,听到周浔略带笑意的嗓音: “你会来,倒是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快。” 顾盏瓷明白,自己早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来都来了,她已经不能临阵脱逃。 对上周浔的目光,那双狭长的眸子,幽深的仿佛深不见底,也透不出半丝光亮,黑的让人心慌。 顾盏瓷强装镇定的开口:“五……五千两金,你能不能借给我?” 说完这句话,她明显感觉到男人凝在她脸上的视线,瞬间就冷了下来,他的目光依旧凝在她身上,身子却向后,缓缓靠到椅背上。 片刻之后,他姿态慵懒地端起茶盏,小酌一口。 “借五千两金?” 周浔放下茶盏,他拿起茶盖,拨弄茶水里面的浮沫,丝丝缕缕的茶雾,朦胧了他的双眼。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几分落寞,语气里甚至带着嘲弄的意味。 “金子我这里不缺,可先前我就说过,你想我帮赵鹤亭,拿什么来换?我可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顾盏瓷也知道,自己这话是天方夜谭,不拿东西下注,旁人怎会白白借给她五千两金子。 她有些艰涩的开口道: “要不我给你打工?你知道的,我很擅长画画,也会算账,不如我帮你管理财务,记录采购运出货物。” “我还精通洋文,你若是手底下和西洋人做生意,我也可以给你当翻译。” 周浔将茶盏扣在桌上,他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哂笑,这笑声的讽刺意味极强,让顾盏瓷更紧抿了唇。 “你觉得我缺下属吗?” 顾盏瓷颓然地垂下眼睛,终于放弃了挣扎。 “那你告诉我,你怎样才肯借给我五千两金子?” “你知道的。” 男人的声音明显哑了许多,他望过来的眸子,也开始泛上欲望燃烧的火星,一双眼睛仿佛被火燎过,灼热滚烫。 顾盏瓷沉默了几息,她的胸脯重重的起伏了两下,深呼出一口气,再次抬起眼睛时,她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决定。 “这一次,你说话能算数吗??” 她喉咙窒得厉害,声音甚至干涩到有些紧张。 “从前骗你,以后不再骗你。” 男人漆黑的瞳仁专注地望着她,平静的表情下,蕴蓄着极不平静的情绪。 周浔的表情一派淡然。 谁也看不穿,男人平静的脸庞背后,藏着怎样一副贪婪嘴脸。 骗人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他走上这条路,也无法回头,只要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会不择一切手段。 顾盏瓷闭了闭眼睛,不再犹豫,抬手开始脱身上的衣服。 上手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很脏了,这两天,她没怎么洗澡,也没怎么能睡好。 衣服紧巴巴的穿在身上。 如此模样,他也感兴趣吗? 还是说,这男人已经饥渴到无论她是什么样子,他都无所谓? 脑子里乱哄哄的,顾盏瓷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有些负气的把身上的袄裙脱下。 屋里烧了地龙,她穿着兜衣和亵裤站在那里,抬眸就撞上男人望过来的目光。 类似野兽饥渴欲望的眼神。 这目光,让顾盏瓷后背冒起寒气,想要逃跑的冲动,更加强烈。 原来,曾经与这个男人的相处,他只是在伪装。 伪装的多好啊!把她骗的团团转,她怎么如此眼拙?把一个阴鸷强势的男人,当成废柴的赵鹤亭! “全脱了。” 不等她有任何举动,男人已经开口,阴沉的声音里,明显夹杂着压抑情绪。 顾盏瓷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照做,她站在原地,脱的一干二净,双手抱着胸口,用来掩盖自己的局促不适。 那道灼热视线,没有丝毫移动,周浔看到她捂在手掌下的雪乳,被挤得从手臂一侧溢出来。 瞬间回忆起,曾经的春风一度。 他喉结滚了滚,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借由茶水,将他身体引起的欲念,强行压制下去。 “知道我具体要什么吗?” 男人的声音越发干哑。 顾盏瓷低垂的眼睫颤了颤,终于放开自己。 她大胆的挪了过去,抬手勾住周浔的脖子,亲密的坐到他大腿上,就像是往常,以为他是赵鹤亭时,那样对他依赖。 溢进鼻息的幽幽体香,让周浔晃了下神,刹那间,眼前一暗,他的薄唇被人覆住。 她贴着他缓慢厮磨,唇瓣小小的含着他轻抿,虽然都是很细微的动作,周浔的眸色仍旧暗了下来。 他没有回应,只是半垂着眼帘,享受她难得久违的主动。 等顾盏瓷再把脸抬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男人的视线,凝在她水光泛滥的眼眸上,声音又沉又哑:“继续……” 第93章 怕了?又不是第一次见 周浔衣衫整齐。 自从重逢以后,这男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财富,今日,他穿着上好的云锦衣服,顾盏瓷的皮肤,就贴着这柔软质地的布料。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布料下,男子的大腿肌肉透出来的温度。 二人的距离,实在太近太近。 听到周浔说继续,耳旁的热息令顾盏瓷的耳朵痒痒的。 她从现代穿越到这里,从前的身份也不过是个学生,她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理论和实践。 现在由她主动,青天白日的,面对这个曾经欺骗她,现在她又不得不求的人,顾盏瓷心里的恐惧渐渐攀升,那是对未知的恐慌。 “你现在还可以离开栖山别院,不愿意就走。” 周浔说完,作势就要起身的样子。 让顾盏瓷更加搂紧了他的脖子,脸上全是豁出去的表情。 她开始大胆的动作,解开男人衣衫上的扣子,先是外衣,接着是中衣,最后是里衣,一层层为周浔褪掉衣服。 手指贴着男人皮肤的一瞬,竟是浑身一颤。 男人依旧是之前姿势,姿态懒散地靠在圈椅上,甚至没有碰她,只是垂着的那双眸子,始终紧凝着她。 “怕?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犹豫,周浔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极好。 顾盏瓷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像是被挑衅到,她莫名有些气恼。 动作迅速的,开始脱男人裤子。 外裤解开,周浔身上只穿亵裤。 先前望见过他洗澡,顾盏瓷那时脑子里还在想,裤裆里藏雷,这男人在床上一定贼猛。 当时,她没有想太多。 一门心思单纯的沉浸在男人肌体的性感,可现在,她只觉得恐怖,脸色都有些惨白了。 刚刚鼓起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被这庞然大物,惊悚的有些呆滞。 顾盏瓷不觉得自己,能承受得了这等雷霆雨露,她甚至觉得,她会死在这里。 这么一想,突然怕极了,她下意识起身想跑,男人却像早洞察到她的想法,已然扣紧她的腰。 “真怕了?不想要五千两金?” 他一句话,瞬间熄灭顾盏瓷想逃的冲动。 她甚至不敢再看那个丑东西一眼,下意识舔了舔过分干涩的唇,她察言观色道: “是不是陪你睡一觉,你把金子给我,我就可以走了?” “你令我满意再说。” 周浔的回答模棱两可,却不是肯定的答复,顿时让顾盏瓷的心中,没了侥幸。 顾盏瓷咽了咽喉咙,她双膝下跪。 “唔……”头顶传来一声沙哑难抑的闷哼。 周浔的反应极大,顾盏瓷惊恐极了,几乎又要起身逃脱,没想到一抬眼,就撞上那道炽烈滚烫的目光。 男人的眼睛亮得吓人,紧绷的表情与快速起伏的胸膛,都让顾盏瓷看的分明。 周浔的手放在她的头颅,直接让她头脑发蒙,说不出任何话语。 …… 以周浔的高度,他可以将顾盏瓷的所有,全部打量到,女子跪在他面前,她是那样的顺从,也是那样美好的存在。 如今,却被他彻彻底底拖入黑暗之中,染上一层暗色。 不知怎的,周浔脑海里浮现了这段时日,窥探她的画面。 为奴为婢,她也能干的心甘情愿。 找活计四处奔波,都没想过再回栖山别院,她说西洋文的声音很好听,她留着波浪卷发的模样很好看…… 记忆中,周浔很少见过女子,能像顾盏瓷一样,如此的生命力旺盛,如此的活力四射,仿佛永远有无穷无尽的精力。 旁人杀不死她,只会让她活的更强大,不彻底拔掉她的傲骨,她便永远独立于世,绝不会攀附任何人。 周浔突然想明白了,为何顾盏瓷能深刻嵌进他的记忆深处,大概是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顾盏瓷,与旁的女子相比,如此特殊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顾盏瓷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浑身的骨头被人敲碎了,力气全无,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我抱你,去洗澡。” 空气里传来周浔的声音,顾盏瓷这才反应过来,她动作迟钝的抬头,看见男人刚要碰到她的手臂,她惊慌失措的侧身躲开了。 这番举动,几乎是出于本能,顾盏瓷明显的躲避,让男人的手僵在半空。 漆黑的瞳仁紧凝在她身上,周浔原本还带着笑意的嘴角,整个冷了下来。 顾盏瓷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有求于人,而且,五千两黄金还没有到手,所以,她只能忍气吞声地说: “我能不能自己洗?”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眼神犹如寒冰,让她如坠冰窟。 顾盏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背后一阵凉意袭来,但还是鼓起勇气从地上站了起来。 “要不让谭媪来帮我洗澡,这样可以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周浔就站在她面前,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而这里又是厅房,光线通明,门窗大开,男人的表情毫无掩饰。 他冷漠至极,仿佛是一座冰山,完全失去了之前的温柔。 顾盏瓷的眼神中充满了乞求,她轻轻地拉住周浔的手指,声音微微颤抖: “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我害怕。” 第94章 晚上总能喂回去 顾盏瓷不知道,他的沉默是什么意思。 正是不知所措时,周浔忽然倾身下来,他捡起来扔在地上的衣服,自己一件一件的穿好。 随后,这男人便走出厅房,离去了。 顾盏瓷看的目瞪口呆,她的眼圈通红通红,看起来可怜极了,两行清泪顿时流下。 渣男!简直就是渣男! 怎么这样走了? 可没想到,她心里的咒骂,还未停止,男人去而复返,手上端了铜盆,里面装着水,还有毛巾。 “你在心里骂我,担心我不管你?” 周浔淡淡的出口,他如今又恢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倒是顾盏瓷,身上一丝不挂。 “那你别管我呀,谁让你管我了。” 顾盏瓷没好气的缩着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周浔。 男人却半跪在她身前,将水盆里的毛巾拧干,帮她擦掉身上一道道浓白的痕迹。 温热的毛巾,触到皮肤的一瞬,顾盏瓷陡然僵住。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指骨分明的手指,在她皮肤上滑过的痕迹。 温热的指腹,刹那间就让她想起,禁锢在她头皮上的强势。 顾盏瓷后背起了一层薄汗,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好了,将就着擦擦,先吃饭,吃完饭再洗澡。” 周浔将手里被液体黏湿的毛巾,丢进铜盆里,男人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一件干净衣服,帮顾盏瓷穿在身上。 看到地上那一堆破旧袄裙,脏兮兮的,颜色灰暗,不知道她穿了多久,周浔嫌弃极了,用脚踩了一下,随后,扔了出去。 “卧房的衣服没人动过,都是曾经给你置办的,等一下洗完澡,你再换新衣服。” 周浔的眸子,顿在她脸上。 顾盏瓷嗯了一声。 尽管身上的衣服,面料如水般光滑,可她就觉得这衣服也像监牢,彻底将她禁锢,她若是脱下这件衣服,男人的气息远离了,但她也光裸了。 只能忍受着,不适的披着这宽大的衣服,在她身上,像是一条长裙。 周浔瞧着,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倒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也像是跳大绳的巫婆,一手甩出去,都可以就地做法。 男人不禁轻笑,眼眸里的阴翳散去了许多,瞳仁深处闪着亮光,看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极好。 谭媪就是这个时候,走进厅房的。 一刻钟前,她就把午膳做好了,本想来通知两位主子用膳,她走进厅房前的长廊,老远就看到,厅房里那两具白花花的肉体,赤裸交缠。 她连忙捂住眼睛,哪里还敢再往前走去半步,当即转身,弓着腰身,偷偷摸摸的离去,满脸的笑容,笑的猥琐。 她可不能耽误小两口,这小两口若是生出个孩子,怕是就像是观音座下的仙童,肯定特别特别好看。 谭媪回了厨房,便把门紧紧关上。 直到那个男主子,进了厨房问她要热水,她递过去一个铜盆和毛巾,这才了然于心,二人应该是完事了。 谭媪才敢端着饭菜,在厅房附近的小花厅里,摆膳上桌。 驴肉炖白菜、炸春卷、熏肘花小肚、鸡汁豆腐、熏干丝烹掐菜、五香干、烹白肉、鲜鲤脍…… 顾盏瓷坐在桌边,周浔见她距离过远,似乎有心要避着他,男人的长手一伸,拽着她坐的椅子,将人直接拉到自己身旁。 顾盏瓷这时,就无比痛恨,她力气不够大,身体也不够强壮,不然,哪里能被男人轻易拉来拉去的。 她垂着头,恨恨的翻了个大白眼,却又不敢有意见。 周浔自然没有忽视掉,她生动有趣的小表情,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望着桌上的饭菜,对顾盏瓷说: “想吃什么家里都有,以后,不要去酒楼吃饭。” 几乎是一刹那,顾盏瓷惊讶的抬起头,她差点以为,她和西洋人史科朗一起吃饭,被这男人看到了。 不然,他话语里,怎么暗戳戳的带了警告意味。 可仔细想想,男人本身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如果他出现在酒楼里,顾盏瓷不可能没有发现。 “家里的饭吃久了,总会腻的,偶尔去酒楼吃吃,也可以换换口味。” 顾盏瓷动手,夹起了一块豆腐,喂进嘴里。 而周浔听到她这话,脸色刷的又变得阴沉,呵,也是,她面对那个西洋老头子时,倒是有说有笑,吃的大快朵颐。 现在和他吃饭,就会和他顶嘴。 “还知道这里是你家,下次不要迷路,把回家的路记清楚。” 周浔冷声哼道。 顾盏瓷撇撇嘴,心里满是腹诽,这里不过是个牢笼,这里压根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永远不在这里!也不在这个世界! 看到顾盏瓷没有接话,周浔猛地想起,他似乎戳到了女子的痛处,她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哥哥寄居在柳家,而柳家,已经被抄家,再没有旁人了。 从前那样依赖他,不就是因为没有家人,周浔有时想想,也觉得他出现的刹那,真真天时地利人和。 且他比她又大了那么多岁数……罢了,周浔失笑的摇摇头,他夹起一块煮的鲜浓软烂的鱼肉,细细地挑去了刺,放到顾盏瓷碗里: “尝尝这个。” 顾盏瓷不想吃鱼,她将鱼肉搁在碗边,未曾放入口中。 周浔却不放弃,又夹了驴肉放入碗中。 顾盏瓷还是没吃。 男人眼里的亮光逐渐熄灭,他脸上的表情,其实没什么大变化,就是,原本还带着淡淡笑意的嘴角,整个冷了下来。 “要是不想吃肉,我不介意,再喂你吃旁的东西。” 顾盏瓷手里的筷子一顿,刚放进嘴里的一块豆腐,不知道是该吞下去,还是要吐出来,她被男人的这话,整的一时愣住了。 脑海里有关方才的记忆,通通重现。 再看到手旁的豆腐羹,只觉得如鲠在喉,颜色以及浓稠度,都让她想起了令她恶心的那物。 “呕”的一声,顾盏瓷将自己刚刚吃进去的豆腐,全都吐在地上。 她一直饥肠辘辘的饿着肚子,看到饭菜时没想太多,只是想吃点清淡的东西,豆腐羹瞧起来很不错,她吃的开心,可现在,突然才意识到重要的问题。 男人给她只是擦了身,她却没有洗漱。 那股淡淡麝香带着栗子花的味道,仿佛从她胃里反蹿,通通涌进她的口腔,鼻腔,让顾盏瓷呕的更加迅猛。 “饭也吃不好,真是没用。” 周浔在旁边,眉眼间却是又挂上笑意,一边讽刺着顾盏瓷,却也不忘,手上温和的动作,轻拍着她后背。 “吐干净了,晚上总能再喂回去的。” 不声不响的一句话,让顾盏瓷汗毛耸立,她饭也不吃了,再吐更吐不出东西,当即起身,在花厅里喊叫着: “谭媪,快点备水,我要洗澡。” 第95章 强悍地啃噬掉她所有 而周浔拿起一旁的玉箸,自个儿一人吃的津津有味,他心想,她洗干净了,晚上也得脏。 笑笑不语着,只觉得,今日的饭菜格外美味,来日要给谭媪打赏。 而谭媪,在外面守着,听到顾盏瓷的声音,立刻走进去,对顾盏瓷说: “姑娘,你没事?怎么吐了?用不用老奴请个大夫给你看看?” 谭媪还纳闷着,怀孩子总不能这么快,她才在心里嘀咕着,俩人要是生出个孩子该多好,姑娘吃着饭就吐了。 她做饭的手艺也挺精湛的,从前不论是公子还是姑娘,对她做的饭都没意见,那应该不是饭菜的问题。 “你盯哪儿看?我肚子没事,就是饿的太狠,吃的太猛,这才不小心吐出来。” 顾盏瓷一抬眼,就对上谭媪的视线。 这个老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肚子,笑眯眯,一副浮想联翩的模样,顾盏瓷更气不过就怼了回去。 “赶紧烧热水!我想洗澡!快点!我要洗澡!” 谭媪这才把视线,挪到了周浔身上。 男人颔首,示意她,听了吩咐去烧水,谭媪这才敢转身。 临走前,看到地上的污秽,却也不忘记清理,收拾干净了,谭媪离开花厅。 而顾盏瓷,跟着谭媪一同离去。 她怕自己再待在这里,会气不过的将整张饭桌掀翻,让周浔也吃不好饭! 沐房里。 谭媪伺候着顾盏瓷洗澡。 她这才发现,姑娘不仅身上瘦了,就连头发,也和从前不一样,卷卷曲曲的,难怪一直没有梳发饰,只是清汤寡水披散着。 “姑娘,你头发怎么变成现在这样?摸上去有些毛躁,你多久没有打理头发了?” 姑娘还在栖山别院时,谭媪记得,那一头乌黑浓密的长直发,仿佛绸缎般柔滑有光泽,可现在,弯弯曲曲的虽然好看,但把头发的光滑度,也给破坏了。 “我头发用火钳烫了,摸上去毛躁,很正常。” 顾盏瓷满不在乎的说,却让谭媪震惊的无与伦比。 “火钳烫了?姑娘你怎么烫的?那也太危险了?会不会烫到头皮呀?你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办法?难怪头发摸起来毛毛躁躁,火钳把头发都给烧坏了?” 一连串几个问题砸过来,顾盏瓷都不知道自己该回答哪一个,在古人眼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绝对不能毁坏的,顾盏瓷并不在意。 “没烧坏,这不好好的长在头上。” 谭媪却无奈的摇摇头,只觉得,姑娘的脑子里,总是装着奇奇怪怪的点子,嗯,完全是她不能理解的……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顾盏瓷并不想回房,她害怕看到周浔,也不想与周浔,再单独处于一个屋子。 小脑袋瓜儿又开始转啊转,她看到了谭媪在收拾沐房地板的水渍,突然,想到了什么。 “公子让我给他做条腰带,谭媪,一会儿,我们一起做针线活,你刚好指点指点我。” 谭媪没多想,顺口就答应下来。 “好,老奴针线活不错,刚好可以指点姑娘。” 顾盏瓷很满意,可谭媪也没有想到,指点针线活,姑娘却要去她的耳房待着,怎么说,也不肯回正院的厅房。 眼看着天色黑了,也幸好男主子没来催,谭媪心里忐忑不安,看着顾盏瓷认真的拿着针,缝着乱七八糟的布片。 这哪里是缝腰带,完全是瞎缝! 她心里暗叹,姑娘所说的指点,还真不是谦虚的说。 姑娘的针线活,实在太差劲。 “天色不早了,要不就到这儿?姑娘,你回去休息。” 外面的夕阳都下山了。 顾盏瓷才想起来,谭媪还要忙着做晚膳,她不情不愿的起身,放下手里的布片子,拉开了耳房的门。 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有些疲累的走出去,这一下午,就为了躲着周浔,她一直没出耳房的门。 她东张西望着,在院子里没有看到男人,走廊上也没有男人的身影。 这才小心翼翼的,迅速跑回正院的卧房。 毕竟,这间屋子是她从前住惯了的,很是熟悉,她也没有别的屋子可去。 跑过去推开门,但她转身的刹那,脚步却陡然顿住了,心悸到仿佛要窒息,不仅是恐惧,心里还有万千复杂的情绪。 顾盏瓷惊愕地看着卧房里,静静坐在圈椅上的男人。 他似乎特意搬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主卧房的正中央,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双墨黑的瞳仁,像是紧锁住自己的猎物。 顾盏瓷攥着门框的手,陡然收紧,后背已经漫上一层冷汗。 这人居然没有离开,他这么闲的吗?没有事情干吗?不会是用完午膳之后,就一直在卧房候着她。 这时,顾盏瓷终于注意到。 周浔的脚边放着一个火盆,里面不知烧了什么,只剩下淡淡的灰烬,和点点余光。 “你在屋里烧什么东西?不点灯,门窗也不打开,烟散不出去,都是味儿。” 顾盏瓷一脸嫌弃的埋怨。 周浔却突然站起身,抬步朝她走过来。 男人身姿修长挺拔,短短瞬间,周浔就站在顾盏瓷面前,她被男人的气势压的喘不上气。 周浔居高临下的看她,望着她的瞳仁显得格外深冷。 “还知道回来!我当你今晚,也要歇在耳房,陪着谭媪睡!” 顾盏瓷的嘴唇动了动,她试图找个借口,解释她不回来的行为。 然而,周浔根本没给她机会,他突然抬手扣住她的脖颈,姿态强势地迫使她把脑袋仰起来。 下一秒,冷沉清冽的气息扑面而至,带着狂热与贪婪,将她连带她的呼吸,整个吞噬掉。 这个吻尤其浓烈,强悍地啃噬掉她的所有。 周浔毫不掩饰骨子里的暴烈与凶狠,强硬的吮吻与掠夺中,明显带着泄愤。 傍晚收到宫里的信件,他的心情更加不好,此刻,看到顾盏瓷进屋,他的情绪找到了出口。 鼻端是薄荷与雪松混合的气息,男人的动作极富侵略性,借由他伸进来的大舌,侵入她的口腔喉咙…… 过分浓烈的吻,以及周浔的来势凶猛,让顾盏瓷完全招架不住,竟软了身子,整个瘫进他怀里。 第96章 不允许她独善其身 随后,猝不及防间,顾盏瓷身子一轻,竟被周浔单手托着,整个抱了起来。 顾盏瓷陡然回神,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去:“你干什么?” 周浔一言不发,他动作极快,根本不给顾盏瓷反应的时间,将人抱到内室。 顾盏瓷像是被他钉在紫檀木拔步床上,完全动不了了。 “你说我要干什么?” 男人盯着她,声音沙哑,意思自是不言而喻。 顾盏瓷的睫毛颤了颤,他没有料到,男人的欲求如此之大,白日里才有过,这还不到一天,他竟然又要…… 眼皮飞速的眨动,睫毛也连连颤抖,顾盏瓷艰难的出声: “你还没有兑现我的条件,想空手套白狼,一次就算了,未免太贪心了。” 周浔的眸子有一瞬间的眯起,但也只是眨眼间,他的嘴角上扬,不禁轻笑: “你搞错了,令我满意,你才能拿到五千两金。” “不是我贪心,是你把五千两金,看的太便宜。” 一切才刚刚开始,他怎么可能这么快结束! 听到这话,顾盏瓷的脸色变得惨白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自作自受的,彻底踏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甚至,这黑洞里似乎还有藤蔓,渐渐的把她往下拉扯,她快要被黑洞吞噬掉了。 “可你一分钱不给我,你明明说过令你满意……” 顾盏瓷还想再说什么,但她的话,却在男人的动作下突然打断。 周浔面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可他的动作却极为放肆,如今脱她的衣服更是家常便饭,三两下的,便令顾盏瓷浑身光裸,轻而易举向他献上躯体。 顾盏瓷双手推着他的胸口,试图把他推起来: “五千两金不便宜,可天底下又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什么都不兑现,白日里来了,晚上又要来,就算我是妓女,你总得给嫖资。” 男人却是黑眸微眯,用更重的力道,桎梏她的腰身。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我可从没说过,给你五千两金的时间。” 周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哂笑,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可从来没有答应过她,只要一次,就分道扬镳。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好不容易再叼到这块肉,如今正食髓知味,一日?开什么玩笑? 她既是主动过来了,就别想再跑掉。 顾盏瓷听到他的话,呼吸全乱了。 男人才是甲方,她只是地位不对等的乙方,她手上,甚至连一份白纸黑字的合同都没有,她以为二人是交易,实际上,她在与虎谋皮。 “你起来,别压着我了,五千两金我不要了,你让开!” 顾盏瓷慌到不行,推拒着,挣扎着想从他身下逃开。 男人却是不动。 他也不需要动,软玉生香的身子贴着他,爽快极了。 “扭的如此厉害,看来你比我还着急。” 周浔的话,让顾盏瓷身子一僵,她已经感觉到,那丑东西的嚣张勃发。 “骗子!你说以后不骗我,你现在就是在骗我!” 顾盏瓷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连想要骂他,都不知道该骂谁。 从前这个在她面前,装的人模人样的狗男人,说什么在翰林院做编修,衣冠楚楚的穿着墨绿官服,实际上,就是个恶霸流氓! “我没骗你。” “我是鹤亭,只不过是周鹤亭,你依旧可以叫我鹤亭。” 男人直起身子,幽深的眸子牢牢地盯着顾盏瓷脸上的表情,他痴迷于她生气的模样,又恨又恼,却又难耐无助。 这张情网,他精心编织多时,他自己深陷其中,早已无可自拔,他绝不允许顾盏瓷独善其身…… 身体刺痛的同时,顾盏瓷的耳边,响起男人的警告之声—— “看清楚,我是周鹤亭!” 给的太多,她娇小的身子承载负荷,眼角渗出了眼泪,痛苦不堪。 却不知道,她眼尾间已晕染媚色,眼睛里充斥着潋滟水光,亮的惊人。 顾盏瓷深深的感叹,这个男人伪装的太深,太深,骨子里的强势,如今,都用在了她身上。 他像一头嗜血的野兽,疯狂掠夺,甚至她的涤荡灵魂,不给她留半点生路。 “以后记住,你口中的鹤亭,只能是周鹤婷,不是赵鹤婷!” …… 事后,周浔抱着她,来到了沐房,谭媪已经备下热水。 顾盏瓷没什么力气,一声不吭的靠在他颈边。 她动了动脑袋,眼泪顺着脸颊,无声的渗进周浔的里衣。 男人的脚步微顿,垂着的眼睫下,闪过一抹暗色,他喉结动了动,薄唇却依旧紧抿,迈开长腿,继续往前走。 顾盏瓷自顾自的哭着。 对于房事,她的经验太少太少。 虽然理论知识有过一些了解,可从前,她和赵鹤亭谈恋爱,包括幻想的婚后日子,也不过是逛逛街聊聊天,写写画画、对对诗,生两个孩子,恩恩爱爱到白头…… 顾盏瓷意识到,她把两个人睡觉的事情,想象的太简单了。 第一次,在青楼中药,迷失了她的神智,那时,她的感受并没有现在直观。 想想就觉得崩溃,顾盏瓷哭得不能自已。 而周浔的眸色,越发阴翳。 进了沐房后,他抱着她,在浴桶里坐下,这一次,由他来给顾盏瓷沐发。 男人的动作很轻,专注认真,面对手上卷曲的长发,生怕扯痛她的头皮,帮她轻轻揉搓。 “长直发好看,下次,把头发拉直。” 周浔了解,她这头发必然是用火钳烫的,可火钳也可以将头发拉直,发质肯定要被损坏,到时,多用些花精油护理护理。 顾盏瓷一动不动,低低的啜泣声,像是一根根针,往周浔胸口里刺,男人心里也有些抽痛。 “别哭。” 像是以往演赵鹤亭时,干巴巴的道歉,现在,也是干巴巴的哄人。 顾盏瓷垂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眼泪掉得更凶。 她怎能不哭,她像个木偶,被人摆弄来,摆弄去,一日经历好几遭,皮肉上都是印子,浑身酸痛,无论怎样挣扎,男人就像是座大山,压在身上…… 第97章 你要习惯我 周浔盯了她半晌,放下手里的头发和胰子,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把脸抬起来,他垂眼望过去,盯着她被泪水浸得发红的眼睛,沉声问: “跟我在一起,就这么不开心?” 顾盏瓷不想和他说话,体内的胀意消散不去,腿都要僵掉了,即便泡在热水里依旧无法缓解,通通让她想起这男人作恶多端。 “你要习惯。” 周浔低头靠过来,在她发红的眼角吻了吻,下巴贴着她的鬓角,带着些爱怜地厮磨。 “以后经常会这样,先前我就说过,如果回建州,你就是我的妻。” “做我妻子,夫妻敦伦,不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顾盏瓷却瞪着发红的眼眸,恼羞成怒,朝周浔甩出了一连串的反问: “谁娶妻会未婚苟合?谁娶妻会拿钱威胁自己的妻子?谁娶妻会在婚前将妻子骗的团团转?” 周浔垂目欣赏她脸上的表情,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笑,语调很淡的回答: “赵鹤亭配不上你,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为妻,至少我能。” 男人笃定的语气,让顾盏瓷更加愤怒,回怼他道: “赵鹤亭只不过欠了赌场五千两金,好歹对我说实话了,可你又算什么东西?” “满口谎言的骗子!” “你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敢告诉我,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和赵鹤亭之间的感情!” 顾盏瓷的反口讽刺,让周浔脸色一变。 他沉下脸,捏着顾盏瓷的下巴,狭长凤眸里涌现出令人胆寒的冷意,但也只是一刹那,冰霜褪去,他又恢复了平静。 周浔扯了扯嘴角,语气意味深长: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我的身份,在你心中,必须得明白一件事……” 顾盏瓷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萦绕在耳畔: “你只能跟着我,而不是赵鹤亭。” 这个澡,洗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等从沐房里再走出来时,已经是三更半夜了,周浔本想抱着顾盏瓷,舒舒服服好好睡个觉。 谁料到,暗卫在门口候着。 小皇帝召他进宫! 回想到傍晚的信,小皇帝这几日不睡觉,疯狂玩乐,与宫女下棋,与太监投壶,不理朝政。 现在找他入宫,怕是要刁难他,让他哄着陪玩…… 可毕竟是皇帝,他是臣子。 周浔匆匆忙忙穿好衣服,最后,又看了顾盏瓷一眼,嘱咐道: “赌债的事,交给我,你放心。” 顾盏瓷没有吱声儿,周浔也并不需要她的答复,男人便拉开门,大步离去了。 而谭媪看的清清楚楚,眼见着周浔走出正院,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要离府,她这才望了一眼正院的卧房。 刚刚,谭媪在沐房收拾水渍。 屋里面一片狼藉。 足以可见,先前的场面多么剧烈,原本她心里很是窃喜,照这个进度下去,姑娘颇得公子喜爱,很快就能怀上孩子。 可现在,公子竟然抛下姑娘,大半夜的也要离府。 谭媪突然觉得,周浔太过冷漠,倒像是睡了人,拍拍屁股就走的混蛋! 她心里估摸着,一时半会儿,周浔肯定不会再回来,谭媪便大着胆子,走到正院卧房门前,小声叫了句: “姑娘,你睡了吗?” “饿不饿?用不用老奴给你准备宵夜?” 顾盏瓷应了声儿: “你进来,端一壶热茶,不必准备夜宵。” 屋里女子的声音很是沙哑,一听就知道,她很疲惫了,谭媪想了想,以周浔的体魄精力,顾长辞又是那样的娇弱…… 二人没有圆房,她盼着二人圆房。 如今圆房了,谭媪心里,又为顾盏瓷捏了把汗,公子行事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姑娘肯定吃不消,碰上那样的男人,姑娘肯定要吃大苦头的。 “姑娘你莫动,不用起床了,老奴这就去准备茶水。” 屋里再没传出来动静,谭媪才放心的走到厨房去,不仅准备了茶水,还准备了一些糕点。 一刻钟之后,她才走进主卧房。 室内的气氛静谧,一派安详,姑娘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躺在床上静静的不说话,床头点了一盏蜡烛,灯光有些昏暗,将她的面容照的更加清晰。 那张小脸儿越发显得姿色出尘,或许是经历那事儿,眉眼间有些长开了,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些许魅色,让谭媪一时看呆了。 “你搬个椅子坐着,陪我说说话。” 听到顾盏瓷的吩咐,谭媪连忙回答:“哎,好,老奴这就去搬椅子。” 坐在床头,谭媪倒了一杯热茶,递到顾盏瓷的手上,那条纤细白皙的手臂,因为端着茶盏,袖子跟着滑下来。 谭媪离得很近,她注意到,姑娘的手臂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红印。 唉、她虽然是给人做奴婢的,可毕竟岁数也大了,好多事情经历过,谭媪自然明白,那些红印代表什么,足以可见,公子对姑娘的喜爱。 刚才是她想差了,能让公子抛下这么漂亮的美人,一定是有特别特别紧急的事情,才会离去。 “姑娘,你想和老奴说什么?” 顾盏瓷啜了一口茶水,只觉得,干哑的嗓子才有些浸润,不再干涩。 “你明日去外面的药铺,问大夫抓一点避子药。” 谭媪的眉心当即一蹙,她目光复杂的抬眼瞧了顾盏瓷,但是,未说出口的话,终究还是憋回了肚子里。 她知道,就算她不去办这件事,姑娘也会想其他办法,弄来避子药。 无奈的叹了口气,谭媪只好答应了。 “行,明日老奴就去给姑娘买避子药。” 过了一会儿,谭媪又问,“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公子?” 顾盏瓷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不必告诉他,我们还未成婚,婚前就搞出孩子,不是一件好事。” 谭媪的眼皮掀了掀,她的猜测果然没错,还真是一对野鸳鸯,只是那位男主子,不晓得有没有成亲? 若是有了家室,姑娘的处境……还真是有些糟糕了。 随后,顾盏瓷没有再留谭媪。 人离开后,她静静的躺在床上,浑身的力气好像抽干了,疲倦的缓缓闭上眼睛,睡着了。 第98章 赵举子,你可要来吃席 顾盏瓷在栖山别院,待了两天,吃了避子药,身上的酸痛,也已经完全消失了。 而她等的人,却迟迟未归。 那个男人连影子都看不到,就好像,把她遗忘在栖山别院。 虽然顾盏瓷心里,巴不得周浔不过来,可毕竟三日之期已到,她还是不放心“赵鹤亭”的赌债。 心里忧心忡忡着,便有一个陌生男人,走进栖山别院。 谭媪通知了顾盏瓷,顾盏瓷来到厅房,看到来人是一个陌生人,她完全不认识,也没见过,想必是周鹤亭身边的下属。 “姑娘,公子吩咐我,前来禀告您一声,他这几日有要事处理,不能回栖山别院,让您住在这里,不必为他担忧。” 顾盏瓷没吱声儿,她就算不想住在栖山别院,她又能去哪里,去到外面,也不过是流浪。 “嗯,我知道了。” “还有,姑娘,公子说,赌场的赌债你不必操心,公子已经全部帮‘赵鹤亭’,还完了五千两金,所以,您不必再去赌场,也不必再见‘赵鹤亭’。” 顾盏瓷垂了垂眸子,连最后一面,都不让她和赵鹤亭再见,不过,也的确没什么再见的意义。 总归是把赌债的事情了结,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能够放下。 “好,我不会再去赌场。” 得了顾盏瓷的回答,来传话的男人立刻离开,不多做任何停留。 他是暗卫暗七。 暗七方才几乎不敢抬头,也不敢多看顾盏瓷一眼。 实在是,这可是国公爷心尖儿上的人,他们这些做暗卫的,以往可从来没见过,国公爷耗费如此大的精力,兜了如此大圈子,只为布局,引一个女子入局。 足以可见,这女子,在国公爷心中的分量。 周浔那日夜里,连夜被叫进皇宫,直到今日还没出来,但他却在宫里,给徐茂传了信儿。 徐茂得了吩咐,接到手中的差事,简直让他大跌眼眶。 可他也只能照做。 毕竟他只忠心于国公爷,国公爷的命令,他不得不服从。 先去花大价钱,买了房子,过了地契,徐茂便开始让工匠入内,窗户帘子、门框柱梁、桌椅板凳……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几乎都重新打扫翻新。 就连门口附近的乞丐,也给了钱,通通打发走。 “徐总管,您看这床要摆到哪里?梳妆台怎么摆?院子里用不用再造一个小景?门是不是不够气派?” 房子里的工匠,问来问去的,实在是东西太多,工匠也拿不下主意,可眼前人,也没说什么要求。 徐茂只觉得头大。 他看着崭新的家具,堆了满院子。 工匠们来来走走的,眼睛都转花了,可国公爷吩咐,两日之内,让他必须把这个房子收拾出来。 时间有点紧迫啊! “所有家具的摆放位置,跟原先的位置全部互换,以前的床摆在东边,现在的床就摆在西边……柜子,桌子也一样放,院子里不用造景,地方不宽敞,摆个石凳石桌,种点竹子足矣。” …… 徐茂只能强迫让自己多一点审美,尽自己最大能力,和工匠们一起干活,把这个房子重新拾掇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由于门口还有一辆辆马车,上面拉着家具杂物,马车将整条柞水巷子全都挤满了,赵鹤亭几乎是挨着墙,才挤进来。 却发现,隔壁的房子,大门敞开着,进进出出的工匠,扛着新家具,搬来搬去。 赵鹤亭一时间愣住了,隔壁的邻居,先前住着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搬走了? 而新来的邻居,好大的架子,他记得自己回来的时候,路口还停着几辆马车。 这时,徐茂在隔壁的院子里,转身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赵鹤亭,他整个人愣住了。 不得不说,若不是亲眼见到赵鹤亭真人,徐茂也不敢置信,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一个男人,和国公爷长得如此相像。 虽然人皮面具的精致程度,和这个真正的赵鹤亭,已经有九成九的相似,但毕竟差了那么一分,大概是神韵。 真正的赵鹤亭,确确实实让人一看,就是一个文弱书生,没有沾染上任何陋习,虽然瘦弱了一些,但身板笔直,眉眼间很是正派,不带丝毫歪风邪气。 徐茂不禁感慨的摇摇头,真的是老天爷都在帮助着国公爷,谁让那姑娘,与真正的赵鹤亭分别了两年有余。 两年的时间,足以模糊对一个人的印象。 才让国公爷有机可乘,而戴人皮面具的陈生,才能糊弄过那女子。 徐茂整理好自己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嘴角挂着笑意,他走出去,和善的与真正的赵鹤亭,打了个招呼: “赵举子,原先住在这里的张婶子,说家里急着用钱,把这边的房子卖掉了,我家主子接手她的房子。” “如今,我们也算是邻居了,赵举子,以后请多关照。”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赵鹤亭回头,就看到隔壁院子的门前,站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这人很是干练。 “哦,张婶子搬走了呀。” “阁下不必客气,互为邻居,以后多多关照。” 赵鹤亭朝徐茂拱手。 徐茂见状,唇边的笑意越发浓重。 这男人,压根不是国公爷的对手,即便面容相似,二人身上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一介书生,如何与手握重权的国公爷相比,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没有国公爷的出现,真正的赵鹤亭和那位姑娘,还挺般配的,可惜没有如果。 该走到一起的人,总会走到一起。 有缘分的人,再是与旁人有牵连,终究也要走散。 而国公爷想要的人,任凭何人,都抢不走。 “赵举子,过两日,我家主子可能会办乔迁宴,到时,你可要捧场,前来吃席。” 赵鹤亭没当回事,隔壁新搬来的邻居,与他也不熟,他笑笑的回了句: “好,到时再说。” 眼看着赵鹤亭走进了他的院子,徐茂这才转身。 他看着院子里的老树,光秃秃的像是枣子树,只不过,树的根脉,倒是种在旁边的院子,真是有意思。 徐茂想到,一棵枣树也悄咪咪的伸进这院子,何况一个人,早就是国公爷的囊中之物。 第99章 黏黏糊糊的状态 又过去了两日,就在顾盏瓷以为,那个男人彻底把她忘在栖山别院,或许不会再回来。 她日子过得舒坦,却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她正在小花厅里用晚膳,已经很久没见到的徐茂,出现在她面前。 “你有什么事?” 顾盏瓷瞥了他一眼,就发现,徐茂也毫不伪装了,衣服料子完全变了,从前看着,还有些灰头土脸,现在瞧着,精神奕奕。 “姑娘,公子最近几日忙于公事,他现在住在一座小宅子,让属下接您过去。” 一听这话,顾盏瓷的脸便沉了下来,她静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让她过去?除了陪睡还能干什么! “我在栖山别院挺好的,他既然忙着公事,我也不便去打扰他。” 顾盏瓷推辞道。 徐茂跟在周浔身边多年,察言观色,揣测人心的能力绝对顶级,他看出了顾盏瓷的不情愿。 “姑娘,属下现在来,请您过去,您最起码可以走着去,若是待会儿,可能……您就是被人绑着去。” 听到这话,顾盏瓷的眉头微蹙。 只觉得,不愧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下属,从前她怎么没发觉,徐茂和他主子,完完全全是一副性子。 “我还没吃完饭,一会儿想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说。” 这就是考虑考虑的意思,徐茂知道,顾盏瓷在拖延时间,但国公爷那边,也不是特别紧急,徐茂便点点头。 “姑娘,您请用饭。” 他退出了花厅,顾盏瓷拿起手中的筷子,将面前的一块肉,戳的稀巴烂。 “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她嘴巴里喃喃自语。 却依旧不解气。 哪里还吃得进饭?气都气饱了。 半个时辰后,顾盏瓷收拾的妥当,徐茂早早就在外面候着,跟着他,上了马车,二人离开栖山别院。 顾盏瓷什么都没问,她并不知道,去城南的哪座宅子。 直到到了地方,她有些惊讶。 因为徐茂带着她,走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最后,停在一个小门前。 崭新的木门,只能够容纳两个人并排走进,顾盏瓷发现徐茂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一路上紧盯着她,生怕她反悔,突然跑了。 “他怎么住在这里?” “不像他的风格呀!” “他不是财大气粗,连衣服都是云锦绸缎、缂丝镶边,马车也豪华,栖山别院是他的房产?那么有钱,他会将就住这种小院子?” 顾盏瓷的语气,带着嘲讽的意味。 徐茂尴尬的笑了笑,若不是他知道国公爷的意图,想必他会和顾盏瓷一样,觉得国公爷有毛病,纡尊降贵跑到这种破地方住! “是这样,国公爷在这里养伤,身体不适,属下请您来,是想请您照顾照顾他!” 顾盏瓷听到“身体不适”几个字,当即就想跑路,不会是瘸腿胳膊断了?让她给端屎端尿,那她可不干! 不然,男人身边肯定不缺仆从,为何一定要让她来? 肯定是某些私密事,仆从不方便伺候! “他身体不舒服,你给他请大夫呀,你请我来干什么?我又不会治病救人。” 顾盏瓷心里憋着火气,说话的语气,更加大了几分严厉。 “送我回栖山别院,我不想住这里陪他。” 然而,她刚要转身离去,身后的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拉开了…… 现在还在深冬,天气依旧寒冷。 堂屋里,烧着地龙,因为房间的面积很小,暖哄哄的热气扑面而来。 天色很晚了,屋里点着蜡烛,一片明亮,但顾盏瓷依旧能够感受到压抑的氛围。 她十分不想留在这里,但是,门口有几个男人把守,徐茂也在跟前,她压根走不出这个小院子。 “姑娘进去,公子就在里屋。” 徐茂催促着她。 顾盏瓷没有办法,只能推开里屋的门。 周浔其实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他的视线早早就注视着那扇门,看到人走进来,他的目光,缓缓聚焦到顾盏瓷身上。 他久久凝望她,眼瞳深处像燃灼了火焰,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眼眶里呼之欲出,而他还在极力忍耐着。 “过来。” 周浔朝她勾了勾手,声音除了刚刚的沙哑之外,还多了一丝沉暗。 顾盏瓷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心里犹豫着。 但最终,还是走过去。 刚到近前,就被他拦腰禁锢,周浔躺在床上,顾盏瓷就摔在他身上。 男人灼热的呼吸扑过面颊,他的唇烫得灼人。 顾盏瓷翕动着睫毛,心脏没来由的窒了下,突然跳得厉害。 “你放手!” “你这样搂着我,我不舒服!” 这一次,周浔倒是听话。 一下子松开了手,顾盏瓷的目光与他对视,就发现,男人身上的戾气强势,似乎少了许多。 回想起徐茂说的,他身体不适,顾盏瓷看着他好好的躺在床上,也不像是哪里受伤的模样,至少没有缺胳膊少腿。 忽然间,那低沉的嗓音传来: “傍晚就派人叫你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来……” 他的语气中隐有浅浅的抱怨,沙哑地磨进她耳朵里,让人没来由的发颤。 太不一样了! 周浔现在的模样,让顾盏瓷心惊胆战。 生怕一不注意,又跳进男人布置的陷阱。 虽然没有再搂着她,但周浔却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大手,温度实在滚烫。 顾盏瓷缩了缩胳膊,想要躲开,但他的强势突然又冒出来。 死拽着她的手不放,还掰开她的手指,十指交叉,相握的更加牢固了。 “你怎么了?既然好好的,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顾盏瓷受不了他黏黏糊糊的状态,她坐立在床沿,仔细端详眼前的男人。 发现男人的唇色有些发白,眼睛下,也一片青黑,这是熬夜过多,几宿没睡觉,所以,累的躺在床上,起不来床? “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 “小没良心的,帮‘赵鹤亭’还了赌债,你就翻脸不认人!” 他的声音懒懒散散,带着沉重的鼻音,听起来有种撒娇的意味。 第100章 他的体温,明显不正常 顾盏瓷只觉得,这个男人在无理取闹。 明明可以回栖山别院,偏偏要把她叫过来,叫过来,又不说什么事情。 直到男人滚烫的手,再次爬上她腰间,顾盏瓷浑身一哆嗦,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我身体不适,这段时间,你要在这里照顾我。” 这时,徐茂从外面进来,端了饭菜和水,托盘上还有药。 “国公爷,饭菜放在这里,您记得喝药。” 周浔颔首,徐茂立刻放下东西,连忙退出了里屋。 周浔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和药,有些疲惫的叹出一口气,没想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顾盏瓷大吃一惊。 “你喂我。” “喂你??” 顾盏瓷的声音哽住。 她不动,周浔便凝着那双眸子看她。 顾盏瓷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喂他吃饭?还是喂他吃药?他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还要她喂。 刚要反驳,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眸。 漆黑的瞳孔,仿佛一望无际的海洋,幽深的让她有种错觉,似乎要将她完全卷入漩涡里,牢牢包裹住。 他生病了?还真是生病了! 罢了,顾盏瓷不打算与一个病人计较。 她端起饭,是一碗白粥,面朝周浔,一勺一勺的喂给周浔吃。 可就连吃饭,男人也懒得动,顾盏瓷只好拿起枕头,让他换了姿势,扶着人,靠在床头。 心里暗叹,这男人真是麻烦,懒得要死。 骤然间,手却被他握住。 “嘴巴在这里……” 滚烫的掌心,贴着顾盏瓷的手背,强势的将她的手抬起。 一碗白粥,很快就见底了。 顾盏瓷又喂他喝药,乌漆嘛黑的一大碗汤,看着就令人舌根泛苦,喝完药,拿起一旁的毛巾,为男人擦了擦嘴。 周浔却声音低低的笑了起来。 “你不擅长做这些活计啊,可真不巧,往后几日,你都得在这院子里照顾我。” 看到顾盏瓷没反应,周浔脸上的笑意渐渐暗淡,脸色也变得阴沉,他没好气的冷声哼道: “五千两金,可不是白拿的,你敢卸磨杀驴,我随时能让赌场的人……” “把他的腿打断。” 顾盏瓷陡然间回神,自己的态度有些散漫,就是因为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可她怎就忘记,这男人应该是有权有势的,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五千两金,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就算给这男人打工,她估计一辈子都赔进里面,现在只是照顾他而已,已经很轻松的活计了。 顾盏瓷在心里说服自己,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不能不识好歹,不然,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她。 “要出恭吗?我扶你去。” “还是要洗澡?我帮你洗。” “或者你有其他需求,你吩咐道,我现在帮你去做。” 顾盏瓷并没有问,他究竟生了什么病,顺从的态度,立刻让周浔满意了。 “脱了衣服,陪我睡一会儿。” 顾盏瓷的眉头紧锁,不过刹那,也只能顺从,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衣服再次脱光了,钻进被窝里。 他有力的手臂桎梏她,瞬间将她放在自己身上,牢牢禁锢在怀里。 “你好好躺着呀……” 顾盏瓷推他,但根本无济于事,他的体温高得异常,躺在他身上,仿佛躺在火山上。 埋在她颈间的呼吸,十分沉重,吐出的热气喷到她耳朵里,烫得她后脊发麻。 顾盏瓷心跳快得不像话,像是要整个融进周浔的身体里。 “你……你勒死我算了……” 她以为这人生病了,可没想到,他还如此有精力。 那种不知名的慌张与恐惧,再次袭来,顾盏瓷蹬动着双腿,挣扎得更加厉害。 不知道蹭到了哪里,男人的身子忽地一僵,他掐住她的腰,呼吸沉哑着开口: “别动,再动可就不好说了。” 男人的嗓音暗沉,那双眼睛晦暗不明,跟刚刚已经不同。 “好,我不动。” “你冷静点,千万别激动。” 顾盏瓷紧张巴巴地说。 周浔在她颈间蹭了蹭,唇压到她颈窝里,鼻息深重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从鼻腔里发出来,也不知是在叹气,还是在回应。 他抱在她后腰的手,却拢得更紧。 像是怕人跑掉一般,将人往怀里塞,恨不得塞进身体里。 顾盏瓷被他紧紧抱在身上,前胸相贴,男人硬实的胸膛仿佛铁板,她无奈的翻了白眼,就听到他疲倦的声音,模模糊糊从耳边传来: “瓷儿,我好想你……” 他似真的累了,鼻息逐渐沉缓下来,许久都没再动作。。 这一宿,很快就过去了。 二人相安无事。 雪松香清雅沁鼻,顾盏瓷醒来时,鼻腔里就嗅到了这冷冽的味道。 沉在耳边的呼吸,让她意识到,她不是一个人躺在床上。 保持了一个姿势一整晚。 顾盏瓷的身体都僵硬,可正因为贴的很近,她能深刻的感受到,她身下的这副躯体,心脏极其有力的跳动着。 侧头看着周浔,他的呼吸很沉稳,面容一片平静,可睡觉时,他的眉头也轻微皱起。 顾盏瓷抬手,帮他抚平了眉间褶皱。 她下意识的缩了缩手,因为男人的额头灼热滚烫,比昨晚的温度高了许多许多。 这体温明显不正常。 男人正在发烧,温度且还不低,估计昨晚就是低烧,怪不得他一副病恹恹的状态,就连呼吸也很烫。 病成这副模样,人却不老实。 顾盏瓷心里暗自吐槽他,真是坏得很!坏到骨子里去了! 她管他干什么,病死算了,真的死了,她也就解脱了,不必受他威胁,不必伏低做小,敢怒不敢言。 顾盏瓷狠心扒开他的手臂,想要起身。 谁料到,她刚准备下床,胳膊被周浔拽住,猛的又摔了回去,这一次,男人腰胯挤到她腿间,紧紧挨着。 顾盏瓷呼吸一窒,身子全僵了。 第101章 云青釉想见您 腿间的东西是什么,不言而喻。 沉甸甸的贴着她,顾盏瓷的心脏,完全控制不住的砰砰乱跳,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周鹤亭……” 尾音还带着颤,呼吸又急又乱。 这是她少有的,叫出男人的名字,换了姓氏,顾盏瓷也不习惯。 但就那样,脱口而出了。 “嗯……” 周浔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哼,炙热的唇,压在她颈窝处又蹭了蹭。 随着他的动作,亵裤间,抵上来的一包,压得更沉了。 顾盏瓷的神经一瞬间被拉直,她僵在那里,半天不敢动作。 可她也睡不着了。 就这样,睁着眼睛,时不时的看着天花顶,又玩了玩她和男人的头发,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静等着周浔醒来。 “你觉得这院子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顾盏瓷察觉到,原来,他醒了。 “不怎么样!” “面积狭窄,街道拥挤,园林造景上,连个盆栽也摆不了几盆。” “无法与栖山别院相比,你瞧着财大气粗,怎么突然住到这里来?” 顾盏瓷说的全是真心话。 这院子,或者说也称不上院子,就是个小房子,她实在搞不懂男人的想法。 即便是养伤,可栖山别院也更清静,环境清幽,显然比这里适合静养。 “那你觉得,在这里办婚礼如何?” 顾盏瓷摇摇头。 即便男人多次说了,成婚娶妻,但她不急着结婚,至少目前,她不想嫁给这样一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男人。 以他有欺骗的前科来看,即便和她办婚礼,鬼知道能不能和他在官府领证登记,鬼又知道他办婚礼,又是做给谁看! “不如何!” “成亲是要三媒六聘,风光嫁娶,想必以你真实的身份,完全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小街巷、小院子里娶妻。” “你是觉得,我不配光明正大迎娶?还是觉得,娶我是一件很随便的事,你可以轻易打发我?” 对于顾盏瓷的聪明程度,周浔感到十分惊艳,就如同他的画技,一样让周浔刮目相看。 “既然你不满意,那就先不提这事。” “我生病了。” “没见你的三日里,在外面整整忙了三日,几宿没合眼,很累,很累。” 周浔回想起,他在皇宫的这三天,正如他先前猜测的,小皇帝确实是找陪玩。 不仅仅是他,还有苏百龄,李祖德,包括兵部,刑部的一些人,这三日里,通通累的够呛。 如今小皇帝的性子越发叛逆,不学无术、遛猫逗狗。 说是陪玩,把他们这些大臣叫进宫里,不如说是找茬儿。 周浔在大冬天的冰河里游泳,在比武场上,与一个个将士过招,小皇帝要看摔跤赛,他们就得组队上,小皇帝要射箭,他们还得当人形靶子…… 即便周浔的体力很好,可三日三夜没合眼,水里泡着路上跑,他也有些力竭了。 “你现在的身上就很烫,不用请个大夫吗?” 顾盏瓷没有问他在忙什么,她知道,就算问了,这男人也不会告诉她。 连身份都要保密的人,在顾盏瓷看来,八九不离十,他是做官的! 先前说的什么从商的父亲,从军的大哥,乱七八糟的侄子,压根就是谎言。 如果他是从商的,不会这样经常久居京城,最起码,也要出去跑货,盯着自己的生意。 如此看来,长居京城、还有宅子,出手阔绰、积蓄不菲,他肯定是个京城的官员。 品级还不小,但顾盏瓷,也猜不到具体的品级。 “不必,我歇几天,就会缓过来的。” 周浔拒绝掉请大夫,出宫之前,李太医就送了他一些药,昨晚喝的汤药,便是滋补身子的药,也能定神安眠。 现在身体发热。八成是在皇宫里游泳,冷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了。 小皇帝刁钻的要求,让他们这些武将,下水捡了桃木剑。 周浔本来就是武将的代表,旁人都看他的行动行事。 名义上,他还是小皇帝的舅舅,便没有拂了小皇帝的面子,他现在没有造反的想法,某种程度上,还算是支持小皇帝。 看到他跳下冰冷的湖水,周围的武将,也跟着跳下去,大家在水里摸索,寻找那一把桃木剑…… “公子,姑娘,你们起了吗?” “属下买了早饭回来,你们醒了,记得起来吃。” 徐茂的声音传过来,顾盏瓷的确感到肚子饿了,这一次,她爬起床,周浔没有再拦她。 外面的小院子里,搭了个棚。 棚下烧着暖炉,炉上烧着热水,摆着一张小桌子,徐茂把饭菜,放到桌上。 顾盏瓷走出来,才发现,那棵枣树光秃秃的,枝干却偷溜进了这座院子。 “徐总管,隔壁住的是谁呀?” “怎么选了这样一间院子?你家主子那样强势,还能让旁人家的树枝,蹿进自己家来!” 顾盏瓷满不在意的打趣,这话说的,徐茂却心下一惊。 这是连国公爷都没有预料到的,那棵枣树,长得的确应景。 “这宅子,是主子的私产,主子不经常来,也没人打理。” “哪想到,旁人家的树,就长成了这样,隔壁的不看紧自家的树,树窜到了咱们家,也怪不得我主子。” 徐茂若有意味的说。 可顾盏瓷听不懂他话底下的意思,也联想不到,徐茂在以树喻人。 “哦,买了什么早饭?看起来挺好吃的。” 顾盏瓷坐在椅子上,天气还是很冷,她伸出手,放在暖炉之上,烤了烤火。 这时,周浔已经穿戴整齐,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装病的,压根没病,可以下床。 徐茂便悄悄的离开,为二人腾空间。 周浔看到顾盏瓷吃着包子,吃得很香,他暗叹,真是没心没肺。 “公子,门口有人找。” 周浔坐过去,刚拿起勺子,吃了一勺粥,门外,就传来徐茂的禀告声。 周浔望了一眼顾盏瓷,她似乎并不关心门外的人是谁。 但他下意识的心里一颤。 不会是隔壁的? 周浔站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看顾盏瓷坐着的位置,就发现,以门口的角度,还看不到她。 周浔心里松了口气,这才拉开大门。 看到外面的人,是秦长风。 秦长风见了周浔出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国公爷,那云青釉,想要亲自面见您,她有话对您说。” 第102章 男人眉眼变得冷凛 周浔立刻将院子的门关上。 这秦长风,当日在江上拦截柳毅出逃的船,顾盏瓷应该是见过的,也暂时还不能让她看见。 听到秦长风禀告的事,周浔心里暗啐一口,那云青釉还真是会挑时候,专门坏他的好事。 可若是不离去,他先前就怀疑,云青釉必定有异常,她如何与赵鹤亭认识? 挥退了秦长风。 周浔转身,走进院子里面。 “我还有事,等我回来。” 周浔叮嘱了顾盏瓷一声,随后,人便大步离开了,顾盏瓷也不在意,继续吃自己的早饭。 先前,她没有看见离开的秦长风,如果刚才她转身,顾盏瓷一定能够第一时间察觉,周浔定然和秦长风有关系,可惜,没有如果。 京郊,地牢。 地牢相比普通的牢狱,地牢里面充满了水,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水牢。 云青釉在这水里面,泡了许多天,每每当她觉得自己快要给冻死的时候,便有看守监牢的小官吏灌药,一口气就这么吊着,怎么死也死不掉。 这里的水很臭,也很脏,水里面甚至都有老鼠,各种虫子几乎要把她的腿咬烂了。 她活的人不人,鬼不鬼。 秦长风甚至给她上了指枷,手指也被夹烂了…… “不错,命挺硬的!” “上了刑都不招,如今你想见我,我来了,说!”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云青釉抬了抬头,努力的睁开眼睛,就看到牢房的地下台阶,男人高大的身影,缓缓挪步。 直到周浔,立在她面前。 衣冠楚楚,穿的人模人样,还是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恶劣。 云青釉庆幸,这一世重生后,她没和周浔圆房,也没有再讨好男人一星半点,跟周浔要是发生点什么,她自己都能给恶心死。 “哈哈哈……你……求我……我就说……” 云青釉断断续续的开口。 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她知道周浔想从她嘴巴里听到什么,可她就是不说。 “你是觉得……我没什么可威胁到你?” 云青釉的表情毫无变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怎么眨一下。 “那你觉得……真正的赵鹤亭,够不够威胁?” 只见云青釉的睫毛颤了颤。 周浔不禁感叹,身边两个跟他相关的女人,竟然都与这赵鹤亭有关。 他瞧着,赵鹤亭不过就是个穷酸书生,没什么特别的,顾盏瓷就算了,毕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云青釉,这是要唱哪门子的戏? “谁是赵鹤亭?我不认识这人!” “国公爷在说什么?妾身究竟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待妾身?” 原来有反应啊,周浔的眉毛微挑,云青釉和赵鹤亭认识,是无疑的事实。 “你不说也没关系。” “只是……你当时嫁给我结冥婚,在我战死的情况下,对我如此有情有义,我怎么能辜负你的心意!” “放心,国公夫人的这个地位,谁也不可能撼动。” “苏婉柔算什么!就算我娶平妻,她进府,你做大,她永远是小……” 周浔恶意的一字一句说着。 似乎他已经开始准备娶平妻的事宜,可这些规划,在云青釉看来,就是噩梦。 “周浔,你卑鄙混账!” 云青釉气不过,骂出了这句狂言。 可她再次中了周浔的圈套,正因为她的情绪反应,让周浔心中笃定了—— 云青釉想拿到和离书,离开国公府后,与那赵鹤亭修成一段良缘! “想必你去见赵鹤亭,还没对人家说,你成亲了?” “你说赵鹤亭要是知道,你就是个残花败柳!被人穿过的破鞋!他将来……还会不会考虑,娶你为妻?” 周浔短短几句话,就将云青釉心里的算盘全部道出,云青釉的瞳孔骤然紧缩。 再看向周浔的目光,仿佛男人是个怪物,不然怎能将她的心思,洞察的如此清楚? “哦!你可别惊讶!” “你把顾盏瓷弄进青楼去,顾盏瓷是赵鹤亭的心上人,你既然想嫁给赵鹤亭,除去顾盏瓷也正常。” 云青釉的眼睛开始飞速眨动,明显心虚了。 他不用云青釉回答,光看表情,周浔已经知道,他的猜测也完全正确。 而周浔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云青釉攀上赵鹤亭的目的是什么? 顺着这个思绪再往下猜,周浔仔细想了想,赵鹤亭自幼跟着母亲长大,母亲是柳家总兵府的浣衣女,而父亲抛妻弃子。 他的身份…… “你该不会是知道、赵鹤亭的真实身份?” 男人突然脱口而出这句话,彻底让云青釉的表情绷不住了。 “你想知道什么,你就自己去查。” “周浔,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你嘴巴里说的赵鹤亭是什么人,我把顾盏瓷卖去青楼,是因为我心里有你,我嫉妒你养外室,还是这个理由。” “我没犯错,你赶紧把我放出去,不能把我关在地牢里。” 云青釉依旧非常的有骨气。 上一世,和周浔相处了几年,她很了解周浔的脾气,一旦她现在就告诉周浔,有关赵鹤亭的真实身份,她自己无疑成为一枚弃子。 身上没有了秘密,也就没有了保命符。 周浔一定会除掉她。 或者不管她,将她一直关在地牢。 “很好,有骨气。” 周浔伸出手,缓慢的鼓起掌来,嘴角上扬,露出笑意,但也就是一瞬间,男人眉眼变得冷凛。 “秦副将!” “属下在,国公爷您有何吩咐?” 秦长风听到周浔的声音,立刻走进地牢,原本以为剑拔弩张的情形,并未发生,国公爷似乎也没有动怒。 “断了她的右手。” 留着云青釉,迟早能发现她与赵鹤亭的秘密,既然她想要和离书,周浔就偏不给。 他倒要看看,云青釉的尾巴究竟有多长。 “是,属下遵命。” 只见秦长风,立刻抽出腰间的配剑,来到云青釉面前,透过地牢的水栅,摸索到云青釉的右手。 “得罪了!” “周浔,你不能断掉我的手!” 她话音刚落下,只见秦长风的剑,也落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间,血液喷涌,云青釉的右手手筋被割断了,她痛苦的哀嚎。 周浔很满意,望着那淋漓蔓延的血色,他的情绪就感到兴奋。 从前,他以为只有杀人见血,才能让他情绪激动,如今,他在顾盏瓷身上,也找到了浓厚的兴致。 过去二十五年,算是白活了,他遇见顾盏瓷有些晚,不过还好,终究是遇见了她。 耳边都是云青釉痛苦哀啼的声音,周浔觉得聒噪,离开前,最后吩咐了句: “送她回国公府,不准请大夫。” 第103章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顾盏瓷吃完早饭,就发现,自从周浔离去后,院子里原本看守的人,似乎消失不见了。 嗯……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就无声无息的不见了。 看来那些人都是暗卫,明面上不见,暗地里还在盯着她。 她就坐在搭好的棚下,烤着暖炉,这个院子很小,除了从隔壁透过来的树枝,几乎没有什么风景可看。 里面的房间也不大,除了堂屋便是睡房,一间沐房和一间厨房,还有一个茅厕。 她都不用去转悠,就能将房子的方位尽收眼底,她心里隐隐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正有些惆怅……忽然,听到隔壁院子里,有读书声。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顾盏瓷一时之间愣住了。 这声音好熟悉,她像是在哪里听过。 难道隔壁住着的是位书生? 她记起来了,曾经赵鹤亭背书时,也是要先朗诵几遍,声音清朗,吐字流利。 可一想到不会是赵鹤亭,赵鹤亭已经沦为赌场的赌狗,帮他还清赌债,她不能再和赵鹤亭有任何瓜葛。 顾盏瓷唏嘘的摇了摇头。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她,分别两年,赵鹤亭再不是从前的赵鹤亭,她也不是从前的她。 不过,伴随着朗朗的读书声,顾盏瓷觉得,自己也该找点事情做,于是,她在屋子里面找到了绣布,还有针线。 记得谭媪曾经教过她的针法,顾盏瓷开始练习。 总归欠了那男人五千两金子,金额庞大,即便她心里对男人有偏见,不满意他的强势欺骗,可一码归一码,人家把钱借给她,她总该聊表心意。 手上针线翻飞,顾盏瓷打算给周浔绣一条腰带,是真心实意的。 正午时分,太阳当空照。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顾盏瓷回头,正撞见院子门口,男人凝望过来的视线。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瞳孔深处是晦暗的幽光,仿佛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顾盏瓷无处遁逃,她瞬间感到窒息。 看到周浔,顾盏瓷下意识站起身,仓惶想走进屋里,男人却已经阔步走过来。 “躲什么?” “难道认不得我了?” 周浔速度极快,瞬间就将顾盏瓷抓在怀里,抱着顾盏瓷,便轻轻的吻在她眼角。 院子里的暗卫,没有他的吩咐,绝不会现身,也绝不敢偷看。 现在,院子里只有他们二人。 顾盏瓷推了推他的胳膊,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你忙完了?吃饭了吗?” 顾盏瓷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因为男人的目光,紧紧凝视着她,似乎在说,想吃的东西就是她。 顾盏瓷一时缄默了。 说多说错,还不如不说,嘴巴又紧紧的闭上。 而周浔刚准备放开顾盏瓷…… 匆匆忙忙从地牢赶回来,也并不准备再对她做什么,大中午的,该用午膳了。 可偏偏,隔壁院子里的读书声,一阵阵清晰的传到他耳里—— “有一言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 周浔冷峻的脸上,半阖着眸子,隐藏了眼神里的一片深意。 他比谁都清楚,隔壁人,住着的是谁! 周浔三两步上前去,揽着顾盏瓷,将人压在堂屋门上。 湿热的呼吸,带着灼热的薄唇倾覆而下,迅速地钻进顾盏瓷的唇齿间,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而周浔的脸上,露出几分迷醉的痴态。 读书声暴露出来又如何! 现在,人就在他怀里,嘴巴就贴着他的薄唇,顾盏瓷整个都是他周浔的。 男人亲吻的动作,急切而凶狠,含嘬着顾盏瓷的唇舌,高挺的鼻梁,沉沉陷进她的脸颊里…… 顾盏瓷的后背,便是崭新的木门,害怕她的后脑磕住,男人的手,撑在她的脑后。 骨子里的空气,几乎要被周浔吸干,刚开始还挣扎,渐渐的,顾盏瓷整个人头昏脑胀。 津液互换的吮吻,男人的低喘,女子的嘤咛……在这正午安静的时刻,同样让隔壁院子正在朗诵的读书人,听的一清二楚。 赵鹤亭看了看手上的论语。 突然觉得,隔壁邻居的行为,还真是有辱斯文。 青天白日的,就开始孟浪! 赵鹤亭扪心自问,他这样,站在院子里偷听,是不是也不太好? 虽然,他并不是有意的偷听。 可若是继续出声背书,会不会打扰旁边的邻居? 赵鹤亭无奈的摇摇头。 在他踌躇要不要放下书时,周浔已经贪婪的吃够了顾盏瓷的唇,薄唇贴着她纤细的脖颈,开始往她胸前蔓延。 那一片欺霜赛雪的白,唇贴上去,便是凝脂般的柔滑。 周浔想起,他曾经并未让李太医,给顾盏瓷开祛疤药。 但她皮肤的修复能力,属实是上乘,不过是几个月,身上的疤痕,便彻底消失了,皮肤恢复最初的光洁。 诱得周浔,眸色更加深暗。 他沿着顾盏瓷的锁骨往下,薄唇在她脖颈间,留下一连串密密麻麻的红印。 顾盏瓷胸前的皮肤,如同嫩豆腐般,软的不像话,周浔恨不得咬上几口,当然,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可他没控制住力道,一下子引来顾盏瓷激烈的反抗。 “你属狗的有病啊,咬我干嘛?” 顾盏瓷手捂着胸口,一把推开了周浔的脑袋,水光朦胧的眼睛里,充斥了羞恼与埋怨。 而周浔却眸光一闪。 不好! 她的声音反而暴露出来!隔壁的人估计能听到! 骤然间,周浔将顾盏瓷掳进里屋,还一脚踹上了门。 正如周浔所预料的,隔壁的赵鹤亭,并没有放下书,他还站在院子里,只不过没有出声背诵,而是在默读。 方才那一句女子羞愤的抱怨,完全被赵鹤亭听进了耳里。 他也觉得声音熟悉。 可是,在京城的这两年里,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和许多人讲过话,男子也有,女子也有,一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隔壁熟悉的声音,究竟像谁的声音。 赵鹤亭低头,看着书上的文字,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倒是挺应景的,他喃喃念诵: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随后,便走进屋里。 赵鹤亭想起来,自己今日的策论,还没有写完,打算在屋子里写一下午的策论。 第104章 你办乔迁宴,有何目的 里屋的二人纠缠在一起。 顾盏瓷推搡着周浔,周浔本就压抑的愤怒,彻底被激发出来。 “怎么?你还想当贞洁烈女不成?” 顾盏瓷被这句话,说的也一时恼怒。 原先还想给男人绣一条腰带,现在,她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把那张绣布毁的干干净净,最好把针线,缝到周浔的嘴巴上。 “呵!我当个屁的贞洁烈女!” “你放心,我肯定当个荡妇,让你每年去呼伦贝尔草原上逛,赏你一把剪刀,你有割不完的草。。。” 周浔抬眸看她,眸色晦暗不明,不太能理解顾盏瓷的言外之意,可他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意思。 男人正想说点什么,可顾盏瓷的肚子一阵咕噜噜的叫,周浔被这肚子叫的声音,一下子给逗笑了。 他发现,顾盏瓷似乎很容易饿,因为他总能听到,她肚子叫的声音。 瞬间,周浔的眸色变得温和,他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些诱哄的意味: “喂你吃饱了再吃饭,好不好?” 顾盏瓷刚开始还懵懵的,可转过话音,她就听明白了男人话语里的意思。 不等她有任何拒绝,她的身子便被周浔往上抬了起来,当那个丑东西即将暴露贴过来,她整个人都机灵了,被吓得头皮发麻。 “你疯了?这是青天白日大中午啊!” “这么小的院子,薄薄的土墙,栖山别院就算了,可这里四处都住着邻居,大家中午肯定在家吃饭……” 周浔听到“邻居”两个字,想到隔壁住着的人,只觉得,浑身的血脉更加沸腾澎湃。 他紧紧攥着顾盏瓷的腰,人被重重扯回他怀里。 “你该不会,还惦记着那赌鬼?” 男人灼热的呼吸烫到耳边,他的手,缓缓摩挲着她耳廓,语气里尽是嘲讽。 “我惦记他有什么错?我和他,青梅竹马,别以为我如今委身于你,思想也得全部臣服于你。” 顾盏瓷咬牙切齿的说。 脑袋一偏,耳朵上的大手被甩开了。 周浔的瞳孔猛然紧缩,他眸色越发沉暗,扣着她的下巴把她掰过来,冷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沉声问: “思想不臣服于我,你还想臣服于谁?” “他个穷酸破落户,还指望科举出人头地?混到赌场变成赌鬼,他这辈子都毁了,你要是还惦记他,那简直就是瞎了眼昏了头。” “愚蠢!” 顾盏瓷紧抿着唇不吭声,想到赵鹤亭变成赌鬼,她的眼圈一片通红,心里迟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周浔却忽然发出一声嗤笑:“那个赌鬼,一辈子得烂在赌场!” “只有我,才是你夫君。” 周浔越来越承认自己的卑鄙,他开始正视自己的无耻下流,他还伤风败俗,做了自己从前最不耻的事情。 夺了旁人的未婚妻,收作外室,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他只不过,在努力的、掠夺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他迟早会让顾盏瓷见得了光,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旁。 他想要的,比顾盏瓷理解的多得多,还想要看到顾盏瓷为他沉沦,将一颗心,全部扑在他身上。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呵!我顾盏瓷就是这么倒霉!就是这么愚蠢!碰上的男人不是赌鬼,就是骗子!” 女子的眼睛里都是冷意,她的语气充满了自嘲。 先前流浪时,她觉得自己是史上最穷酸的穿越者,她没挣大钱的本事,也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更没有金手指。 现在,她觉得自己还能更加穷酸,更加倒霉,沦落到在男人身下讨饭吃,比妓女都不如,要用皮肉来还债。 周浔勾唇轻笑,他低头下来,贴着她的额心温柔道: “你能看清现实就好,我有资格睡你。” 他自己给自己定义了名分,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早就是顾盏瓷的夫君,只是差个婚礼而已。 可他本就是上位者,他所认定的事实,哪怕没有过了明路,也是既定的事实! 随后,周浔的那一点兴致,消散全无,他放开了顾盏瓷。 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份礼单,上面记录了不少菜色,交给顾盏瓷。 “明日举办乔迁宴,我打算将街坊四邻全部请过来吃席,门口摆上流水席,招待宾客,你瞧瞧,这些菜色有哪些不妥,都可以添上。” 看到男人偃旗息鼓,顾盏瓷总算舒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礼单上的菜色,都是一些家常小菜,用来招待小巷子附近的邻居,倒也合适。 “挺好的,我没意见。” “只不过……你突然招待周围邻居,有何目的?” 周浔揉了揉顾盏瓷的脑袋顶,眉眼间,都是笑意。 “我在你眼里,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有目的吗?” 顾盏瓷扭开了自己的头。 将礼单放回了周浔的手上,看着男人的眼睛说: “你扪心自问,你做过的每件事,难道没有目的?” “了解我的人,非瓷儿莫属。” 周浔嘴角上扬,足以让顾盏瓷看出他有多么得意嚣张。 可看到他高兴了,顾盏瓷就不高兴。 “那你直说,你办乔迁宴有何目的?” “周鹤亭,你眼睛几乎长在天上,你还能和这些街坊四邻做朋友?” 周浔却坐在了椅子上,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看向顾盏瓷,似乎很诚恳的说: “我们要常住这里,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办了乔迁宴,以后有什么事,那些邻居也可以帮上忙。” 顾盏瓷垂眸,这样的话似乎可信,可从这男人嘴里说出来,她就觉得怪怪的。 周浔看她眉头紧锁的模样,笑笑不语。 让她去想,想破脑袋,总归她是绝对猜不出缘由的。 第105章 周鹤亭vs赵鹤亭 第二日,柞水巷的整条长街,摆了许多张桌子,纵向排列,人群叽叽喳喳的聊着天。 谁都没料到,这户新搬来的人家,竟然会大手笔的请客吃饭,这次的流水席,瞧着应该有四五十桌,几乎将整条柞水巷,全都堵满了。 “赵举子,你别坐外面呀,来院子里坐,我们两家的院子就挨在一起,可谓是最亲近的邻居。” 徐茂手里拿个大锅铲,也在帮厨子炒着菜,此时的院子里,还摆了几张桌子,剩余的空间,都是厨子用来做饭的地方。 “不用了,我还要温书,就不去你家吃饭了。” 赵鹤亭才从外面回来,他手里拿着几本书,是他赚钱的工作,要抄书赚钱。 “哎呀,你一个人冷锅冷灶的,这马上大中午了,你能吃点什么东西,快点来坐,人家都请咱过来了,别推辞了。” 对门的老王头,此时此刻,就站在徐茂身旁,走上前去,一把拉着赵鹤亭,将人拉进了小院子里。 “王叔,我真的还要温书。” “我与这些人都不熟,你要是想吃饭,你就自己待在这里。” 被老王头拉着,赵鹤亭看到徐茂在一旁站着,他只能贴着老王头的耳边,小声说。 “人家都请咱来吃饭了,你看看院子里那些食材,大鱼大肉的可都不便宜,你要去酒楼吃这一顿,估计花不少钱,不吃白不吃嘛,反正,又不用掏钱……” 老王头岁数大了,手上没有赚钱的活计,简直能把一分钱掰成两分钱花,如今,有人请客吃饭,他是绝对不会缺席的。 “算了……” 赵鹤亭还是拒绝,他刚想转身离去,徐茂拦在他面前,笑眯眯的对他说: “赵举子,今日我家主子也会来,我家主子平日里最欣赏读书人,知道你来做客,他早就想见一见你了。” “你放心,没有别的意思。” 徐茂都已经这样说了,赵鹤亭无奈,只能跟着人,走进小院子里的桌子旁坐着。 只是,他猜测着,住在这间院子里的邻居,欣赏读书人?大概会是个中年人。 可等到饭菜都上桌时,他还没有等到徐茂口中的主子…… 此时的周浔,确实不在城南的柞水巷,他一大清早就醒了,吩咐徐茂准备流水席,随后,他便去了京城的兵马司。 今日的戏,他一个人可唱不成,还需要秦长风的帮忙。 只要今日过后,就可以让顾盏瓷,更安下心待在他身边,最起码,短时间内,这人绝对不会生出心思逃跑。 一切准备妥当了。 周浔再回到柞水巷,他缓缓抬步,迈进门槛,恰与一人的视线对上。 毫不意外的,看到那人眼神里的惊讶。 周浔落落大方的走过去,来到了赵鹤亭面前。 “这位就是赵举子?你我以后就是邻居,以后请多多关照。” 听到男人温和的语气,赵鹤亭将心里的震惊放下,他客气的摆摆手,道了句: “我是赵鹤亭,不知公子名姓?” 周浔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幽光,他若有其事的对赵鹤亭说: “真是巧了,在下不才,名叫周鹤亭。” 赵鹤亭的眉头一蹙,这个邻居的名字,与他一样,还特意前来,跟他打招呼,最重要的是,他二人的长相,足足有九成像。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公子?赵举子,你二人长得可真像呀!他难道是你的远房表亲吗?” 老王头先前围着厨子转悠,想要偷拿点东西吃,这一转身,就看到院子里,两个身量差不多的男人站在一起,面对面相视。 赵举子今日穿着青色的衣袍,而另一个男人风流倜傥,穿着宝蓝色的衣服,只不过,赵举子看起来有些寒酸,他的衣服布料很是陈旧。 倒是那位公子,身上穿着的是锦衣华袍,站在这小院子里,竟让这院子,也蓬荜生辉。 “我们长得像吗?” 周浔听见老王头的声音,他缓缓的回头,看着老王头。 “像!真是像极了!” 老王头一边点头一边说,随后又问, “公子,你打哪儿来呀?不会真是赵举子的远亲?” 而徐茂,也在院子里,听到老王头的声音,他当即解释道: “这是我们家公子,今日的流水席,都记在他账上。” 老王头心里暗叹,真是大手笔! 还没再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厨子,将饭菜已经做好,便要轮番往桌子上菜,几个人的谈话被打断了。 周浔反而一脸热情的邀请赵鹤亭。 “赵举子,和我坐一起。” 听到周浔这话,老王头连忙推搡着赵鹤亭,将人推到了周浔旁边的位置,周浔坐在主位,赵鹤亭坐在他左手旁。 老王头坐在周浔对面,他看着这两个男人,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芝兰玉树、盘靓条顺的男人。 而且,还那么有缘,两个人是隔壁的邻居…… 赵鹤亭迟迟未语,心下沉吟。 这个周鹤亭,与他一副熟悉的模样,究竟有何目的?他们长得如此相像,难道是……自己亲生父亲那边的人? 可也不对,这么多年,父亲都没有来找过他和母亲,说明早就不在乎他们了,更不可能现在出现。 “赵举子,在想什么?” “是觉得我蓄谋不轨吗?那赵举子可就真真想岔了。” 周浔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目光不动声色的瞧了赵鹤亭几眼。 看到男人的态度如此平易近人,以至于赵鹤亭也不再紧张,心情放松下来,反问了周浔: “不如周公子说说,我想岔什么了?” 这话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男人的笑点,竟是让周浔低低笑了起来。 赵鹤亭觉得莫名其妙。 本以为,这个周鹤亭不会回答他的问题,厨子们上菜,一个个报菜名,让周围的环境很是嘈杂,可偏偏好像过了很久。 赵鹤亭听到周浔低沉的嗓音,传来一句: “赵举子的戒备心,实在太重!怕是还没成婚?我以为你想岔了,觉得我心怀不轨,住到你隔壁,担忧我会抢了你夫人!” 这个回答,出乎赵鹤亭的意料。 看周浔的穿着打扮,他本以为对方是个文雅的人,没想到就像是个土匪,一点也不讲究,连私事都能当做玩笑开。 赵鹤亭抬头,对上周浔的眼睛。 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周鹤亭,露出的白皙脖颈,就有几道明显的红痕。 那痕迹的形状与位置,极为暧昧。 此时,再看男人带笑的眉眼,赵鹤亭回答道:“周公子想多了,我还未曾成婚,只是在老家已有未婚妻,不如公子美人在怀,怕是夜夜笙歌、冷帐春暖。” 对于这个问题,周浔只是浅笑着,却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堂屋,随后,说: “被赵举子猜中了。” “我已有夫人,若是有机会,以后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只不过,我夫人怕生,我们新搬过来,我身上也有公务,偶尔会出差,她却黏人得很,离不开我。” 赵鹤亭却不以为意,笑道: “周公子和夫人的感情好,夫人若是怕生,周公子可带她出门散散心,夫人大概就不怕生了。” 周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哂笑,声音低沉道:“看来赵公子,在这方面似乎很有经验,你与未婚妻相处的很融洽?” 赵鹤亭顿了下,脑海里想到了顾盏瓷的样貌,他们那时,在建州相处的很融洽,可是,两年过去了,他也不知道小慈现在是否还活着。 “还算是融洽,我和未婚妻是青梅竹马,二人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哦?”男人似乎来了兴致,忽然问道: “那赵举子知不知道,如果我夫人总是跟我生气,要怎么哄才好?” 赵鹤亭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个周鹤亭还真是奇怪呀!夫人不高兴了,自己哄就好,为什么要来问他意见! 可也没想太多,赵鹤亭性子温润,终究回答了周浔: “周公子,每个人的脾气性格不一样,我不认识你夫人,她总是跟你生气,我又怎么知道如何哄她!” “那赵举子,若是你的未婚妻生气了,你平常怎么哄她?” 赵鹤亭觉得,这问题越发奇怪了。 可一时半会儿又搞不明白,到底哪里奇怪,他只能认为,眼前的周公子和妻子成亲不久。 新婚燕尔、浓情蜜意,一时的争吵拌嘴,让周公子颇为苦恼。 才会病急乱投医,找他倾诉。 “我的未婚妻脾气很好,我们从未吵过架,若是她真的不高兴了,我会给她准备点好吃的,带她出去玩,为她画个画……二人相处,主要就是真诚,她能感受到你的真诚,就不会生气了。” “原来,赵公子的未婚妻如此好哄啊……” 男人拉长了尾音,目光悠长的落在赵鹤亭的眉眼间,眼瞳深处似有暗色闪过。 “周公子,来,我敬你一杯,感谢你今日的款待……” 这时,外面在吃流水席的邻居们,便有几个人端着酒,来到周浔面前,向他敬酒。 赵鹤亭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坐在一旁,再也不张嘴说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旁人岔开了话题,他也不必再聊自己的未婚妻。 而周浔飞快的扫了赵鹤亭一眼。 没再与赵鹤亭说话,脸上挂上浅浅的笑容,端起酒杯,与那些邻居喝酒。 不知喝了多少杯,周浔眼看着有些微醺的状态,徐茂连忙扶着他,推却了旁人的敬酒。 “好啦好啦,我家公子酒量不佳,今日就到这里,大家快去吃饭。” 随后,徐茂又看向赵鹤亭,脸带歉意的对他说: “抱歉,赵举子,我家公子喝醉了,不能再陪你吃饭,你好好吃,多吃点。” 赵鹤亭笑笑的摇头。 看着周浔的模样,男人似乎真的喝醉了,脸色驼红,眼皮微微闭合着。 紧接着,徐茂就把周浔扶进了堂屋。 而男人睁开的眼睛里,丝毫没有醉意,他转身对徐茂说: “一会儿引赵鹤亭进屋,但不要让他,推里间的门。” “是,属下遵命。” 第106章 再次让她滚,她怂了又回来 没过多久,周浔走进里屋后。 外面的堂屋,传来响动,有人在堂屋里讲话:“徐茂,你说先前张婶子给我留的什么东西呀?” 徐茂从外面走进来,答道: “咦,柜子上没有吗?公子喝醉了,昏迷前告诉我,先前住在这里的那户人家,张婶子给你留了东西,公子说,他放在柜子上了。” 赵鹤亭一脸的茫然。 先前的邻居是张婶子,住在这个院子,他和张婶子的关系不错,害怕老人家给他留了重要东西,以后或许会找他要。 赵鹤亭这才焦急,想尽快找到东西。 “既然不在柜子上,那我就再找找看,会不会你家公子记错了?” “哎,赵举子,你可不敢进屋去,我家公子和夫人都在屋里呢。” 眼看着赵鹤亭,就要推开里间的门,徐茂立刻拦住了他。 赵鹤亭也想起,那位周公子说自己成亲了,还有夫人,他抱歉的露出一个笑意。 “不好意思,我在堂屋里再找找。” 顾盏瓷醒来时,听到的便是这熟悉的声音,外面似乎有人在找东西? 她回过神来,眼睛几乎瞪大了,静谧的睡房里,满是周浔急促的喘息。 男人眸色沉黯。 顾盏瓷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呻吟。 “周鹤亭!” 她晚上担惊受怕,一般都是到后半夜,才将将睡着,今日睡到大中午,外面似乎都是动静,还有人,男人就开始在她身上勤劳的耕耘。 顾盏瓷当下又急又气,扭着身子挣扎。 周浔却爽快至极,低喘了一声。 “今日乔迁宴,外面吃流水席,有邻居在堂屋里找东西。” “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千万别出声儿来,不然,让外人听见了,都知道我们在屋里做什么!” 周浔发出一声轻笑。 顾盏瓷只觉得,这个男人彻底疯了,连脸都不要了,吃的是流水席,她终于想到外面能有多少人。 “你真的是疯了!你疯了!知道外面都是人,你还这样做……” 顾盏瓷愤怒的抨击周浔。 可男人不在乎。 或者说,他已经分不出精力,再去听顾盏瓷说什么了。 只顾着抓紧了她的腰,急促的心跳声犹如擂鼓,周浔爽的快要窒息。 俄顷,那股清冽冷淡的雪松香,越发浓郁,似乎盈满了整个房间。 “你确定张婶子真的给我留东西了吗?你家公子没说胡话?” 一句话,从门外的堂屋传来。 顾盏瓷艰难的睁开眼睛,神经陡然绷紧。 “我家公子没说胡话,我当时也看见,张婶子确实给你留下东西,是一个包袱,但不知道里面具体装的什么。” 顾盏瓷听出,其中一个声音是徐茂的,徐茂像是在外面的院子里,隔着一扇窗户,能清晰听到徐茂的声音。 “你清醒点,好不好?门口就有人,万一他们进来怎么办……” 顾盏瓷去推周浔的肩膀,周浔却像是没听到,动作越发狠厉了。 紧接着,她似乎听到脚步声,真的有人朝里屋这里走来。 好在抱着她的男人,还不算坏到底,在里间门打开的刹那,拉下了帐子,用被子紧紧包裹住二人。 进来的是赵鹤亭。 他探头进来看了一眼,里间空荡荡的,空气里有若隐若无的腥气,有雪松香,还有一股栗子花香。 “周公子,你在吗?”赵鹤亭对着里间静谧的空气问了一句。 顾盏瓷此时就被周浔压在身下。 即便身体的感受干扰着她的理智,可她仍旧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这个声音不对劲,她绝对在哪里听到过。 顾盏瓷努力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她想要拽开帐帘,看一眼外面的男人,但周浔显然不会放过她。 “嗯唔……” 顾盏瓷咬着唇,头埋进男人怀里。 如此近的距离,赵鹤亭的耳朵并没有聋,他当然察觉到床帐里的动静。 顿时感到尴尬,一脸的猝不及防,他正要转身离去,徐茂立刻从门外进来了。 “哎呀!赵公子!都跟你说了,我家公子和夫人在屋里休息,你怎么进去打扰他们啊?” “张婶子给你留下的东西在这里,先前忘记了,不是在堂屋里,而是放在了外面院子里。” 徐茂瞧了瞧里面的情形,还好床上是放下帐子的,他立刻带着赵鹤亭走出去,将里间的门,关得严严实实。 而赵鹤亭也没有拒绝,他本意就是要离开这里。 外面的堂屋,已经完全没动静。 “呜呜呜……” 顾盏瓷声音破碎,在周浔怀里放声大哭,她哭的声音越大,周浔心里的火气就越旺盛。 “哭什么?每每和我在一起,你就不情不愿,如果我是赵鹤亭,你就高兴了对不对?” 想到方才,赵鹤亭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周浔那时的心脏,也几乎停止跳动,头一次觉得,玩火自焚了! 他都做好准备,要与赵鹤亭对峙。 而徐茂进来的刚刚好,把人带了出去。 周浔翻了个身,一把将顾盏瓷推开,眉眼装作不耐烦的模样,把她的衣服,也扔了出来。 “你还是不情愿。” “不情愿就给我滚。” “你不情愿,多的是女人情愿。” 顾盏瓷白皙的皮肤,全然暴露在空气里,她傻傻的瘫在地上,压根没有想到,男人变脸如此迅速。 让她滚,是不是?她现在就滚给他看,她不会再回来了。 顾盏瓷弯下腰,从地上一件一件捡起自己的衣服,随后穿在身上,她头也不回的拉开里间的门,走出堂屋,走到院子里。 就发现,院子里还有人在吃席,纷纷将目光投在她身上。 她知道,自己现在披头散发,形象不整,顾盏瓷也不在意,当即迈开步子,走出了这座小院子…… “赵举子,你刚刚去茅房,错过了错过了,你没眼福啊!” “你不晓得,刚刚从那屋子里出来一个女人,长得跟天仙儿似的,那个脸和手臂白的能发光,肯定是那位周公子的夫人。” “啧啧啧,小两口恩恩爱爱的,那位周公子可疼他夫人,他夫人脖子上都是红印,周公子简直把她疼到骨子里去了……” 老王头绘声绘色的和赵鹤亭聊着。 赵鹤亭就知道,他的猜测没错,刚才那屋子里的人,果然是周公子和他的夫人,他庆幸自己没有莽撞的掀开床帘。 “老王头你继续吃,我吃的差不多了,先回去温书了。” 赵鹤亭拎着包袱,这是张婶子留给他的东西,他已经没必要再待在这里,刚才还差点唐突了周公子和夫人。 他不习惯热闹的环境,赵鹤亭现在只想回自己的家。 “那行,你先回去。” 老王头摆了摆手,今儿的饭菜可都是大鱼大肉,很难得吃到一回,他才不想早点回去,必须得把这流水席上的饭菜,都给吃干吃净了。 而顾盏瓷,慌里慌张的走出了巷口。 就发现,她依旧不认路,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最重要的是,除了她刚刚走过的那条巷子,干干净净以外,摆了桌子,置办流水席,放眼望去,其他的巷子,几乎都有乞丐蹲守,色眯眯的眼光朝她望来。 顾盏瓷心里毛毛的,刚刚一腔孤勇的走出来,现在再回去,会不会太丢脸了? 那个男人一定会狠狠嘲讽讥笑她。 顾盏瓷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她梗了梗脖子,硬着头皮往外走。 谁料到,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竟看到那对她来说,犹如阎王般的面孔! 只见那人身穿盔甲,腰间配着长剑,大步流星地挪移,挨家挨户询问: “有没有见过画上这女子?” “没见过,没见过。” 有百姓摇摇头。 “有没有见过这女子?” “这可是造反叛党的亲眷,若是有人胆敢私藏包庇此人,可是格杀不论的。” 周围的百姓,被吓得仓皇失措,一个个连忙摆手和摇头。 “官爷,真的没看见,我们不认识这姑娘啊。” 顾盏瓷就躲在拐角处,她努力的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那个男人手里的画像,究竟是谁? 等真的看清楚了,顾盏瓷吓得目瞪口呆,奋不顾身地就往回逃。 现在还要什么脸! 相比起命来,被周鹤亭奚落嘲讽,又算得了什么? 画像上的人是她!真的是她!那是官府的通缉令!现在在搜捕她! 第107章 重又布局,他为刀俎 眼看着身后的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顾盏瓷毫不犹豫的,跑回了那间小院子。 刚到门口,就被徐茂拦住。 “姑娘,您不是已经走了吗?公子吩咐,这院子以后,姑娘您不得入内。” 那个男人做事竟然如此狠,顾盏瓷心想,这是一点不给她留后悔的余地。 虽然,她也觉得自己走回头路不太好,只是,前方真的无路可走! “徐茂,你进去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是心甘情愿的回来,我不会再跑了,你让他放我进去。” 顾盏瓷满脸焦急的对徐茂说,她时不时回头看,发现官兵们,还没有追到这条巷子来。 “姑娘,不是我不替你传话,你瞧瞧堂屋的门,都已经关上了,刚才你一个人跑出去,公子很是生气。” “这会儿,我也不敢去触公子的霉头。” 徐茂的话可谓是一盆冷水,将顾盏瓷浇的透心凉,这寒冷的季节里,丝丝寒风刺骨寒凉。 难道她今日,就要完蛋了吗? 被那群官兵抓回去,肯定要被砍头的,毕竟,柳毅顾朔以及柳家的人,通通死绝了,只剩下她这个漏网之鱼,官府那边的人,不会放过她的。 “徐茂,你行行好,你就进去跟你家公子说一声,让他见见我,好不好?” “求你了,你过去给他传个话,让他开门见我,好不好?” 听到顾盏瓷用了“求”这个字,徐茂害怕的立刻回头,这姑娘怎么说话呢?要求人也应该求国公爷,求他干嘛呀! “姑娘,你别求我,求我没用,你要求的人,应该是公子。” 院子里,还在吃饭的人只剩下厨子们。 老王头在外面坐着,吃流水席,徐茂看到,不少老百姓在门口看热闹,他当即走上前去,把院子的门虚掩着。 顾盏瓷心里乱极了。 是啊,她求徐茂有什么用,那个男人,才是她应该求得的庇护。 “姑娘?”徐茂看她不动,再次开口叫她。 顾盏瓷抬起眼皮,眼神坚毅地走向小院中央,直接双腿下跪。 周围的厨子看的目瞪口呆,就连徐茂,也有些惊讶。 顾盏瓷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笃定,即便知道,心甘情愿跟了那男人,便是进了龙潭虎穴,再无退路。 可与性命攸关相比,她也只能决绝的往下跳。 从前的不坚定,以及犹豫踌躇,或者还幻想着,将来逃离那男人,去过自己的日子,所有的想法,此时此刻,全然被她摒弃在脑后。 她就是一个十分怕死的人。 只要能够让她活着,她只是想要活着而已,所有的东西,在她的生命面前,全部不值一提。 当一个人没有生命危险的活着,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才配去谈自尊,去谈骄傲,去谈自由。 现在外面的官兵正在抓她,她连命都快保不住,还要在乎那些虚的干什么!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午后的太阳,照在顾盏瓷的身上,她就这样在院子里,跪了整整半个时辰。 终于,面前这扇堂屋的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了。 就听到男人低沉带磁的嗓音: “还知道回来?” 周浔就站在堂屋门槛处,穿着一身质地柔滑的白色中衣,他披散着头发,长身玉立,似乎才刚睡醒,望过来的目光深长,就连语气也稀松平常。 仿佛,司空见惯了旁人给他下跪,他接受的心安理得。 如此情景,并不是顾盏瓷心里所预料到的,她还跪在原地,看着周浔,迟迟没有讲话。 周浔却是扬了扬下巴,依旧是那个语气:“外面端了饭菜,进屋吃。” 一旁的厨子,也立刻回过神来,从灶上端着还温热的饭菜,放在托盘里,全部递给顾盏瓷。 顾盏瓷看到托盘上的菜色,难道是特意为她留的饭菜?还是周鹤亭算准了,她一定会再回来? 顾盏瓷垂下眼皮,双手接过托盘,端着这份饭菜,便往堂屋里走。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徐茂并没有跟上来,很显然,只要进了那间堂屋,只会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而徐茂,贴心的为他们关上房门。 周浔已经坐在正中桌子上的主位,抬眼看到顾盏瓷的动作,眼底泛起笑意,明知故问道: “在想徐茂会不会跟进来?” 顾盏瓷被他的声音惊了一跳,转过头来,下意识遮掩道:“没有。” 周浔瞧着,只不过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眼前的女子,眉眼间就有些疲累,她的精气神仿佛也被耗尽了,不如先前与他反抗时的机灵生动。 “不是很有骨气?我让你滚,你不就滚了吗?现在还回来干什么?” 顾盏瓷愣了一下。 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她没说话,乖乖巧巧的拿起筷子吃饭。 她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会奚落她、嘲讽她,不如让他将所有的气,全部出在语言上,辱骂咒骂她都好,只是嘴巴上说她几句,她全部接受。 “不是会顶嘴嘛?这会儿变哑巴了?” 周浔墨黑的瞳孔,紧锁住顾盏瓷,整个室内只有他一人在说话,除此以外,便是顾盏瓷吃饭的咀嚼吞咽声。 “我这里不收留哑巴,你从哪里来的,再给我滚出去!” 顾盏瓷心里觉得委屈,她都不和他顶嘴了,就安安生生的等着训她一顿,骂她一顿,可男人还是要赶她走。 一时之间,她的眼圈变得通红通红,眼泪滴答滴答的落下来,掉在了饭碗里。 “我……我错了……” 她只能认错,可怜巴巴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你知道的,我是造反叛党的亲眷,当时,你也是在路边把我捡走的,现在外面都是官兵,他们在搜捕我。”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顾盏瓷抬起头来,与周浔的目光对视。 男人定定地坐着,垂下来的眸光明亮且深邃,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慢腾腾开口: “原来如此啊……你这是把我这里,当成了避难所。” 第108章 效果猛烈了些 这话听起来,其中的嘲讽意味十足。 就连顾盏瓷,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可是眼前的男人,不仅是她的避难所,还是她的债主,是她得全心全意讨好,不能得罪的人。 顾盏瓷完完全全的认清了现实,现实就是,生活打磨掉她所有的傲骨。 顾盏瓷抿了抿唇,她似下定了决心,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的说: “周鹤亭,先前的所有,我认错,我回来,就是求你庇护的。” “当日在建州,是一位名叫秦长风的将军,抄了柳家,将我和柳家人,带到了京郊大牢。” “你既然拥有庞大的财富,想必应该会认识官府的人,你认不认识这位秦将军?” 周浔看着她,这一次,却并不接话了。 他越是这样,顾盏瓷越着急:“周鹤亭,这一次我求你,只要你肯庇护我,逃过这一劫,从今往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话,我奉为圭臬。” 顾盏瓷已经走投无路了。 先前,她能抱有幻想,还敢抵抗周浔,就是因为秦长风没有出现。 官府一直没有出通缉她的邸报,而现在,秦长风就拿着她的画像,在挨家挨户的搜查。 她若再认不清现实,那才愚蠢到家了! 男人瞳孔微眯,眼眸深处有某种情绪闪过,他一言不发,只是手指轻扣着桌面。 出乎周浔的意料,秦长风的出现,竟然对顾盏瓷的影响如此之大,他先前,只是想用秦长风,吓唬吓唬顾盏瓷。 可现在,效果过于猛烈了些。 他一直不想用这些手段,来对付顾盏瓷的,可她在他怀里,经常人在神不在,他不喜欢这样的顾盏瓷。 他很在乎她,正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大费周折,周浔深刻的体会到,原来,他也会求而不得。 所幸,她主动又送上门来。 这一次,他更不会拒绝! 周浔从椅子上起身,抬步绕到了顾盏瓷面前,在她身旁站定。 顾盏瓷的身子,被他转了过来,男人俯身下来,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整个人圈在臂弯与桌子之间。 他压低了身形,目光与她相对: “我若是庇护了你,下次你再表现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该如何?” 男人的嗓音压的很低,他用手臂将顾盏瓷禁锢,仿佛也隔绝了顾盏瓷的自由。 顾盏瓷缓缓抬起头,直视周浔望过来的目光。 “如果我不听你的话,再不情不愿,你就把我送去官府。” 能够威胁她的条件,只剩下“官府”这一个,也是她最害怕的东西,她用“送去官府”来交换,足以可见,她是认真的在与周浔谈判。 这话一出,周浔的眸色便暗了下来,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神里,满是审视的意味。 “今时不同往日。” “你出的筹码,太轻了。” 男人头低下来,高挺的鼻梁几乎抵到她鼻尖,他身上只是一件薄薄的中衣,白色的布料是交领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他漂亮的锁骨线条。 男人弯腰的动作,让顾盏瓷能清晰的看到,他衣服下紧实起伏的肌肉线条。 “别忘记,你还欠我五千两金,没有还清!” 顾盏瓷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是啊!这个男人是她的大债主! 仅仅被男人骂了一句,滚,她有什么好气愤,是她沉不住气,造成如今的局面。 顾盏瓷重新抬起眼,看向了别处,却并不敢与周浔对视,喉咙艰难的发出声音: “你说如何,我就如何。” 周浔就这样盯着她,不知盯了有多久,终于,他有动作了。 指骨分明的手指,狠狠捏住顾盏瓷的后颈,按在她颈上的大动脉,仿佛遏住了她的命门,指腹在那青筋暴突的血管上,用力摩挲。 顾盏瓷痛的溢出一声呻吟,她眉头紧紧的皱起,就听到周浔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人顺从,心也要顺从,包括你的每一根头发丝,全都要顺从我!” 指下的这根颈间血管,突突地暴跳,让周浔清楚的感受到,顾盏瓷的心脏,此刻跳的有多快,随即,男人眼里的笑意更深。 而顾盏瓷正如周浔所预料的,她内心深处,被男人的一番话搅起一片风浪,心脏似乎要跳出牢笼,激烈的猛跳。 男人的要求如此苛刻,表面的顺从还不够,是要让她变成傀儡一般,臣服于他,竟是连头发丝也不放过。 “你慢慢考虑,我是不急的,可外面的动静……你听到了吗?” 周浔漫不经心的说。 这盘棋,他彻彻底底的赢了,最后一点收尾的地方,他自然更有耐心。 “没听见吗?这条巷子上,已经有官兵在敲门了。” 顾盏瓷被他说的,当即集中精力,努力去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发现,还真如他所说,一声声“开门、开门”的喊叫响起。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最后一次,我给你机会,再有下次,和这回可就不一样了。” 周浔话音刚落。 外面的小院子,响起拍门声,与此同时,顾盏瓷的声音也传来。 “我愿意。” 顾盏瓷望向周浔的眼睛,表情坦然的又重复了一遍:“你提的要求,我都愿意。” 下一瞬,徐茂将院子里的门打开。 秦长风站在他面前,拿出顾盏瓷的画像,有模有样的问他。 “见过画上的人没?这可是造反叛党的亲眷。” “若是见过此人,刻意包庇隐藏此人,是要被抓进大牢里关起来的。” 徐茂佯装惶恐,周围吃流水席的百姓们,还在盯着他二人,徐茂连忙说: “官爷,这是谁呀?我没见过呀。” 秦长风将手里的画像又展开,对着那些吃流水席的街坊四邻,询问他们。 “你们见过这画上的人吗?” “个头不高,皮肤白皙,身段很是瘦弱。” “本将可警告你们,若是不说实话,隐瞒不报,私藏了此女子,闹到衙门去,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 吃流水席的那些邻居们,大部分都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见过画像上的人,偏偏其中突然有一人,声音战战兢兢的说: “官……官爷,我好像见过这女子……她就是这户院子主人的妻子!” 被这个人的声音一说,其他的街坊邻居好像也想起来了顾盏瓷。 人群中,充满了议论纷纷,有一个人开口说了,便有其他人跟着附和道: “是啊是啊,官爷,这院子里的女主人,刚刚还跑出来了,好像就是你画上的那女子……” 第109章 等这句喜欢,筹谋太久 只见秦长风凶神恶煞的,一把将徐茂推开,闯进了这间小院子里,周围吃流水席的人,一时间蜂拥而至,全都围在门口观看。 而秦长风,动作直截了当,毫不犹豫的踹开了堂屋的门。 “何人在屋里?还不快点出来!” 秦长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豪迈有力,但若是熟悉他的人,譬如徐茂,便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其实有微微的颤抖。 毕竟,徐茂和秦长风都清楚,里面的男人究竟是谁。 周浔缓缓踱步,姿态闲适的走到堂屋门口处。 “官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要私闯民宅?” “我可是认识京兆尹,今日之事,若是由他来评判,你说会如何?” 周浔的语气有变化,最起码,落在顾盏瓷的耳里,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 但在院子里的人,徐茂和秦长风看的清清楚楚,国公爷脸上眉眼间都是笑意,丝毫没有胆怯害怕的情绪。 秦长风当即回神,他得接了国公爷的这戏,好好的演下去。 “如此说来,你可是京兆尹的亲戚?” 周浔颔首,“正是。” “那真是打扰了,可在下身有要务,不知阁下可见过画上的女子?外面的人都说,这女子是你的妻子。” “还望阁下谅解,这女子是造反叛党的亲眷,若阁下真的认识此人,请将这女子交出来!” 秦长风一板一眼的说。 他这也是头一次,面对国公爷时,他处于上风的地位。 但国公爷就是国公爷,威严甚重,他依旧不敢在国公爷面前造次。 “你找错人了,我这里,并没有你画上的女子。” “我既与京兆尹认识,是绝对不可能包庇朝廷重犯,你请放心,画上的女子,不在我这里。” 顾盏瓷坐在屋里,她是背对着院子的,完全看不到院子里的情形,当她听到脚步声离去时,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 先前,她心里面怒骂“赵鹤亭”不争气,可现在,她和“赵鹤亭”有什么区别! 她也没有未来了,她甚至不如变成赌狗的“赵鹤亭”,她只是一个阶下囚。 堂屋的门,再次被关上。 顾盏瓷眼前的那一丝丝光亮,缓缓从她面前逝去。 周浔走向她,垂目睨着她。 还不等顾盏瓷反应,男人一把掐住她下颌,令她仰起头,周浔的薄唇已然轻压下来,便是狂乱地吮吻她的唇瓣。 灼热的薄唇,紧紧贴着她的唇。 重重的牢牢的,用唇描摹她的形状,仿佛要从她身上,榨出汁水来。 顾盏瓷有一瞬的怔愣,才想明白,这男人一直在隐忍压抑。 她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强迫自己不要做出任何反抗举动,她没有余地,再去反抗,也没有资格再拒绝了。 男人吻得她合不拢嘴,也做不了吞咽的动作,只能任由口里的津液,沿着嘴角滑下。 将她整个捞到怀里,搂得越来越紧,似乎是想把她整个塞进身体里。 转眼间,二人进了里间的睡房,顾盏瓷抛弃自己所有的戒备,彻彻底底的开始回应周浔。 她辗转着与他吮吻,回应他所有的动作。 将脑海里的思绪,以及各种烦心事,通通摒弃掉,她不再为难自己,也不去想那些欺骗和伤害。 专心在脑海里,发掘眼前男人的优点。 他长得眉眼如画,身姿笔挺,气质出尘,出手又阔绰,还有钱有势,竟然认识京兆尹,对人似乎也专一…… 他大概是没有妻室的,不然,也不会经常在外面胡来,长久不归家的模样,应该是单身的。 如此种种的优点,放在古代,也算是一个优质股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 顾盏瓷只能让自己忽视掉曾经的欺骗,只有这样,她才能说服自己,接受现状。 身躯沉进木架子床里,男人沉重的身子压下来。 顾盏瓷双手,攀附在他宽阔厚实的臂膀上,主动抬高身体,让他亲手,解开她的兜衣。 周浔的鼻息,更重了。 “嗯唔……” 顾盏瓷仿佛变成了一滩水。 软的盘住周浔这滩泥,她迷离地闭合着眼睛,脑海里炸出了烟花,一圈圈五彩的光晕不断盛放。 直到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努力的睁开眼睛,目光就对上周浔带笑的眼眸。 “瓷儿,喜欢我吗?” 他吻了吻她的唇,还在她唇瓣上轻佻的勾舔。 顾盏瓷的睫毛颤了颤。 她的脑子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下意识想说不喜欢,那一丁点的理智,终于让她清醒,她张了张嘴,妥协一般的哑声回答: “喜欢。” 周浔知道,她此时的回答,一定是违心的。 可很多事情,只要习惯了,就会成自然,“喜欢”这个东西也一样,说的次数多了,她一定会喜欢上他。 周浔垂眸看着她,依旧不想放过她,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继续问她: “有多喜欢我?” 顾盏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了,她想要逃避,偏了头,躲开周浔的视线。 周浔看到她的动作,瞳孔一瞬间收缩,墨黑的瞳仁又暗了几分。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随后,脑袋贴在了顾盏瓷的颈窝处,幽幽的声音传来: “一定要很喜欢我啊。” 他掐住顾盏瓷的腰,力道加重,顾盏瓷感到疼痛,闷哼出声。 “听到没?重复一遍。” 顾盏瓷被他逼的没办法,她机械的重复了一遍。 “我很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男人仿佛偷吃到蜜一样甜,咯咯咯的在她颈窝处笑了起来,顾盏瓷心里感到无奈,只是喜欢而已,就这么开心吗? 可她不知道,周浔等这一句喜欢,筹谋了太久太久。 第110章 如今叫“鹤亭”,不觉得恶心? 室内春色蔓延,室外站着的徐茂和秦长风,二人能清楚听到屋里的动静。 秦长风其实还没有离去。 他不如徐茂经常跟在周浔身边,所以,听到屋里的动静时,他眼睛几乎都瞪大了。 拽着徐茂站到了墙角处,低声与他耳语。 “国公爷这是做什么?演这么大一出戏,就为了和那柳氏女睡觉?” “国公爷也不缺女人呀,他要是想睡女人,整个京城的美女随便挑,怎么偏偏就非那柳氏女不可?” 秦长风挤眉弄眼的,足以彰显,他有多么的不敢置信。 曾经一门心思搞权谋的男人,如今醉倒女人乡,动用了百般手段,那女子还是一个阶下囚,是重犯? 国公爷的口味,未免太重了。 “她不是柳氏女,你当初也抓错人了。” “她不是柳氏女?” 秦长风疑惑的反问。 看到徐茂淡定的点头,秦长风却不淡定。 “不可能!她不是柳氏女,那谁是柳氏女?当日在建州的湖上,我亲自拦截了那艘船,还砍了柳毅一个女儿的头。” “你说她不是柳氏女,那她是谁?” 徐茂恨不得一巴掌,拍在秦长风的脑门上,这个莽夫,做事就是不靠谱! “她姓顾,名叫顾盏瓷,是顾朔的亲妹妹。” 秦长风心里的担忧,终于散去了。 不管是柳毅的女儿,还是顾朔的妹妹,不都是和柳家沾边嘛! 徐茂先前说的话,把他吓坏了,还以为真的抓错了人。 “管她姓顾还是姓柳,反正不都是阶下囚,国公爷怎么就和她搞在一起?” 徐茂无奈的摇摇头,莽夫就是莽夫,怪不得这么大岁数,身边没个小姑娘喜欢。 秦长风若是能娶到媳妇,那才是奇了怪了。 “你什么意思嘛?徐茂,别以为你天天跟在国公爷身边,你就瞧不起我了,你瞅瞅你那眼神儿!” 秦长风一脸的不服气,他就觉得,徐茂的眼神里都是阴险,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老秦啊,国公爷要是想睡别的女人,早就睡了,这么多年不睡别的女人,不就是没遇到合心意的。” “眼下逮着一个合心意的,可不得使劲儿往死里睡!” 秦长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他一脸的坏笑,看着徐茂,凑到徐茂耳朵跟前,问了一句: “哎!你这意思是……国公爷才开荤啊!” 徐茂顿觉头皮一紧。 秦长风可是个大嘴巴的,况且,国公爷如今在国公府,还有结冥婚的妻室,让秦长风这人,往军营里一传…… “想什么呢!国公爷的私事,你也敢私下议论!想掉脑袋是不是?” 秦长风这一想,国公爷平日里的阴沉冷脸,训他如同训孙子一般,他立刻紧闭嘴巴,再也不敢吱声儿了。 “你赶紧回兵马司,杵在这,碍事!” 徐茂催促秦长风离开,眼看这个大老粗走出了院子,周围的邻居百姓纷纷给他开道让路,徐茂也不禁失笑了。 他又瞧了一眼堂屋紧闭的门。 天色还早,国公爷一时半会儿的,肯定不会完事儿,八成得闹到明早了。 徐茂看到老王头,还坐在外面吃席,他心里一动,通过那个老王头,倒是可以打听到赵鹤亭更多的事情。 于是,徐茂走到老王头跟前,和老王头熟稔地聊了起来…… 顾盏瓷后半夜,人几乎是晕过去了,第二日起床时,全身酸疼得厉害。 她下床时,双腿都在打颤。 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身体的疼痛,抬眼望去,就看到床尾放着一套衣服,还为她准备了新的兜衣亵裤。 顾盏瓷没有太多犹豫,就把衣服穿到了身上。 对着屋里的铜镜照了照,衣服非常合身,完全贴合她的尺寸。 顾盏瓷如今,心里说服了自己。 也越来越能琢磨出,那个男人既强势又霸道,她眼下,只要顺着他的意思就好,不能再惹到他了。 顾盏瓷坐在梳妆镜前,给自己上了一点淡妆,头发还是卷发,梳不了太复杂的发髻,随意带了一枚发饰,将头发拢在脑后。 开门出去,就看到坐在堂屋门前的那个男人。 他正靠在一把摇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翻看着一本兵书,举手投足间,尽带着高冷与矜贵,让旁人不敢轻易亵渎他,也不敢轻易接近他。 但顾盏瓷知道,他这副芝兰玉树的皮囊下,藏着的是无尽的恶劣与狡诈,一不注意,是会被他玩死的。 “周鹤亭。”她走过去,开口道:“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周浔的一半身形,沉在冬日的暖阳中,他的睫毛颤了颤,却并没有抬起眼皮,也没有看顾盏瓷一眼,视线依旧落在手里的兵书上。 似乎看的很认真,他骨节修长的手指,捻住一页书,慢条斯理地翻过去。 男人的模样,仿佛完全沉浸在兵书里,全然听不到顾盏瓷讲话。 “周鹤亭?” 顾盏瓷又叫了一声,他却始终不肯应答,甚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完全不搭理她。 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作态。 顾盏瓷望着男人的目光,逐渐带上怒意,她觉得自己被人耍了。 周浔无动于衷的模样,十足让她气愤,可她也不敢发作,只能平心静气的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周鹤亭,昨日你帮了我一次,你再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这件事,只有眼前的男人,才能帮她解决掉,她也找不到旁人能够帮忙了。 周浔终于抬起眼皮,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开口却是莫名其妙的话: “你该叫我什么?” 顾盏瓷怔了下,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男人刚刚为什么不理她。 悄悄揣摩他的脸色,顾盏瓷试探着问: “鹤亭,我以后还叫你‘鹤亭’行吗?” 周浔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抬望过来的目光凌厉强势,明明是自下而上的视线,却给顾盏瓷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无论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他永远都是站在高处的人。 “如今叫这个称呼,你不觉得恶心吗?” 周浔承认自己越来越小肚鸡肠,从前,赵鹤亭不在附近,他听着声声“鹤亭”的称呼,心里舒坦。 可现在,隔壁就住着赵鹤亭,他再听到这声名字,他自己也觉得恶心。 在关于顾盏瓷的所有事情上,他就是要跟赵鹤亭比。 赵鹤亭能从她那里得到的所有优待,他全都要,而且还要更多。 顾盏瓷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懵。 但她反应迅速的,明白了周浔的意思。 “夫君。” 这个称呼叫出口,喉咙竟莫名有些发干,脸上似乎也热了起来,顾盏瓷强自镇定地问: “那我以后叫你‘夫君’,可以吗?” 周浔没说话,但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 “不用觉得不习惯,你和我睡在一起,我本来就是你夫君。” 他显然看到她脸红了。 顾盏瓷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她赶紧把话题引回正题: “夫君,你可以帮我办一个新户籍吗?” “我先前,在外面做了几份工,其中有一份工,是跟着西洋的瓷商做翻译,我会一点西洋文,当时,那个西洋人为我办理了户籍。” “落在西洋人的商铺名下,可那个西洋人涉嫌走私赃物,被人抓走了,我的那份户籍也不在我手上。” “夫君,你帮我办一个新户籍,我不想成为黑户。” 周浔一时半会儿没开口,他的视线看向了远方的天际,在顾盏瓷等的有些着急的时候,他沙哑的嗓音缓缓传来,却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昨日,我很不高兴。” 男人的语气分明寡淡,顾盏瓷却莫名听出了几分委屈。 仔细回想,她昨日,轻而易举就离这个男人而去。 即便又回来了,也是因为有求于他,顾盏瓷也意识到,她的真心不足够,对这男人处处是利用。 在床上说了一些情话,也是被男人逼着,她才会开口。 顾盏瓷脑海里,灵光一闪。 突然弯腰下去,两条如同藤蔓般的手臂,缠到周浔颈间,她整个人压到他身上,胸口与他紧紧相贴,胸脯被挤得扁扁的。 顾盏瓷仰头,在周浔漂亮的薄唇上,亲了一下,撒娇的语气很是自然,对他说: “夫君,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以后一定会让你越来越高兴,你再帮我一次,行不行?” 周浔还握着手里的书,确实被顾盏瓷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到,他身形微僵,那本兵书,也从他手上掉了下去。 顿了一会儿,他慢慢侧过脸,往她看不到的地方略偏了一点,忽地轻咳出声。 不像是被呛到,更像是被她逗笑了。 顾盏瓷不管他的反应如何,她只知道,眼前人一定有这个能力,帮她再重新办理一个户籍。 毕竟昨日,她听到了。 这人与那位秦将军对峙,话语里说,他认识京兆尹。 想到这里,顾盏瓷也恍然大悟。 难怪先前,几个乞丐的命案,有人都找上门来了,她却毫发无损,原来,都要归功于眼前男人的人脉关系! “夫君,帮帮我好不好?” 顾盏瓷坐在周浔的怀里,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 周浔轻轻的点了头。 顾盏瓷的眉眼间,顿时挂上了笑意,搂着周浔的脖子不撒手,又狠狠的亲了他两口。 仿佛过往的欺骗不存在,顾盏瓷与他,又恢复了最初的依赖…… 此时此刻,周浔心里熨帖,也乐于满足顾盏瓷的要求,在院子里,当即叫了一声徐茂。 徐茂来到跟前,“公子,您有何事吩咐?” 第111章 愿她顺遂,愿她平安回家 周浔交代徐茂事情的时候,顾盏瓷没有离开,依旧坐在他腿上。 整个人挂在周浔身上,脸就埋在周浔的肩窝处,身子贴的很近很近,男人吩咐徐茂时,那声线,震的顾盏瓷耳朵嗡嗡作响。 “你现在走一趟京兆府,她的名字叫做‘顾盏瓷’,新办一份户籍,把栖山别院过户给她……” 而顾盏瓷,早就竖着自己的耳朵,紧盯着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生怕自己会错过一个细节,也生怕男人又是骗她。 还好每一句话,都按照她的意思来说,甚至,还把栖山别院过户给她?顾盏瓷没想到周浔如此大方,她如此轻易,就得了一套大别院?? 那房子可不便宜,若是放在现代,八成得上亿了。 替她帮“赵鹤亭”还了赌债,如今,又过户她一套房子,她与他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她欠他的,也越来越多。 “不用了!栖山别院不用给我,我落户在这个小院子也行,栖山别院,太贵重了。” 顾盏瓷说了这话,周浔敛下眼睫,眸光转过来,落在她脸上。 “你确定不要栖山别院?” 周浔冷声的反问一句。 当即,让顾盏瓷想起,所有事情都得顺从他,她顿时摇摇头,收回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我还是听你的,我的户籍,就落在栖山别院。” 周浔这才抬起头,又看向了徐茂。 而徐茂压根不敢看两位主子,一直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去办。” “她的户籍,就落在栖山别院。” 徐茂应了声是,人立刻匆匆忙忙的退了下去,他走出这家小院子,才觉得呼吸顺畅了。 但他对顾盏瓷,更多了一份敬重。 旁人虽然知道,国公爷娶了云青釉,结了冥婚,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私底下,二人压根没有去官府过户。 就连当初的婚书,也是裴老夫人代为签字,可也只仅仅如此。 那栖山别院,一直是国公爷名下的房产,落的是国公爷的户籍,如今,国公爷要他,将顾盏瓷的户籍落在栖山别院,不就是让他把顾盏瓷,落户在国公爷的户籍上! 这可是比,那位名义上的云青釉强多了,好歹得了国公爷的房产。 云青釉不过是徒有其名,没有得到任何实际的利益…… 院子里,只剩下他和她二人。 顾盏瓷不知道,她的脸上少了几许愁苦,此刻的眼睛明亮,眼角带着笑意,眼波氤氲间,仿佛融化了三冬雪水。 她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周浔的目光全然凝聚在她脸上。 男人倏地抬起手,沿着她的侧脸描绘过去,勾起她耳边,掉落下的几缕碎发,帮她别到耳后。 “帮了你的忙,过几日就是上元节,和我去一趟承恩寺!” 顾盏瓷没想再光明正大的走在人群里,如果去承恩寺,她不知道,这个寺庙的规模有多大,但既然是寺庙,来往的人数定然不少。 万一,还是遇见那个秦长风…… “夫君,昨日你虽然帮我挡过一劫,可是那群官府的人,会不会盯着我不放?” “我如果和你去承恩寺,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 周浔揉了揉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 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小,昨天一遭,把她吓成这样。 “那我们坐在马车里,你中途不要下车,直接到承恩寺,官府的人,不会找到那里去。” 顾盏瓷心里深处,也是想出门逛的,正如周浔所说,快到上元节了。 上元节就是元宵节,寺庙里肯定会举行灯会,她其实想去放孔明灯,给顾朔、给柳毅、给柳家人,放几盏孔明灯。 “好,我同你一起去承恩寺。” 眼下还在年节里,对于男人迟迟未曾出门,顾盏瓷一点也不奇怪,春节总是要放年假的。 可没想到,即便是在年假里,京兆府的办事速度,也会如此之快,仅仅是过了一天,顾盏瓷便拿到了自己的新户籍。 她还没有看清楚上面,具体写着的文字,只是看到自己的名字,印在户籍上面,这份户籍,便被周浔收走了。 “放在我这里,我才能安心,不怕你再跑了。” 顾盏瓷却被男人逗笑了。 走上前去,自然而亲昵的抱住周浔。 “就算我跑了,你可以去官府报官,你知道的,我最害怕去官府了。” 周浔的眉梢微挑,现在,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不再像从前排斥他,慢慢开始接受他了。 “好啦,户籍放你那里,我不会跑的。” “除非你惹我非常愤怒,否则,就算你再骂我滚,我也不会滚。” 可顾盏瓷的这话,却让周浔心里一咯噔,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却反问她: “还有什么事,会让你非常愤怒?” 顾盏瓷看了周浔一眼,随后,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要是再骗我,我最接受不了欺骗。” “不然,当初知道你不是赵鹤亭时,也不会那样生气,抛下你就走。” 周浔的手指微微一颤。 最接受不了欺骗,可他和她,能够认识,就是建立在欺骗之上。 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稍不注意,就会引爆他们二人的关系,周浔在心里笃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他做的这些事情,绝对不能让顾盏瓷知道。 上元节这日,傍晚。 承恩寺坐落在夕阳的余光下,显得很是庄重古朴。 来往众多的信徒,前来祭拜佛祖,寺庙里的香炉,日夜不休的燃烧,将整个寺庙弥漫了浓浓的檀香味。 顾盏瓷和周浔坐在一辆马车上,徐茂充当马夫,到了地方,徐茂掀开车帘,顾盏瓷和周浔一起下车。 二人俨然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徐茂望着二人交握的手,短短片刻,很快挪开了视线。 徐茂努力维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但眼神里,早就露出了一丝笑意。 徐茂打心眼里佩服周浔。 只觉得,国公爷在战场上很厉害,驯服起女人来,也颇有手段。 他记得,顾盏瓷先前,可是一副叛逆桀骜的模样,现在,也被国公爷收服的乖巧温顺…… 周浔抬眼看了徐茂,交待他道, “你带着姑娘,去寺庙后院放孔明灯,我还有事,要去前面的大殿一趟。” 顾盏瓷有些意外。 这好像是头一次,男人居然要和她分开,她以为,周浔会陪着她一起,去放孔明灯。 “你去大殿做什么?难不成找庙里的住持算命吗?” 是周浔自己要来承恩寺的,他自然有自己的目的,但顾盏瓷要去放孔明灯,完全不必想,肯定是为柳家人而放。 他和柳家人,毕竟有血仇。 他不可能去为柳家人,放孔明灯。 “嗯,我有我的事情,你既然想放孔明灯,就让徐茂陪你去。” 顾盏瓷没有再问,她很知趣的,跟着徐茂一同离去。 眼看着人走远了,周浔这才走向了承恩寺的大殿…… 绕着山路而行,顾盏瓷将整个承恩寺的风景看了一多半,前院举行了灯会,有不少书生在猜灯谜。 而后院,可以放河灯,也可以放孔明灯,大多就是信教徒,以及女子家眷。 “姑娘,这个位置,挺适合放孔明灯的,您请。” 徐茂挑了一个地方,在河边。 承恩寺靠山而建,这里的河水,渐渐通往下游,流向护城河。 顾盏瓷接过徐茂手里的孔明灯,她让徐茂共买了四盏灯。 第一盏灯,为柳毅夫妇而放。 穿越来的五年时间里,她感谢柳毅夫妇对她的照顾,再多的埋怨和仇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希望这夫妇二人,在另一个世界里,可以投一个好胎。 第二盏灯,为曦儿、瑜儿两个表妹而放。 第三盏灯,为顾朔而放。 直到最后一盏灯,这盏灯,是为她自己而放。 顾盏瓷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好活下去,也希望,她的生活不要再充满谎言和欺骗。 更希望,今年秋日,在建州麦田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她可以顺利回家。 双手合十,她在心里祈祷,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无端浮现过周浔的脸。 她才想起来,忘记为周浔放一盏灯。 遂睁开眼睛,望向了徐茂,“你再去买一盏灯,我忘记给他放灯了。” 徐茂看到顾盏瓷,终于想起了国公爷,不禁替国公爷感到欣慰了。 他以为这姑娘,已经把国公爷忘掉了,好歹还有良心,记起了国公爷的孔明灯。 “好,属下这就去买灯。” 看到徐茂远去了。 顾盏瓷转身,对着天空继续祈祷,殊不知,在她这条河的对面,几个年轻男子在放河灯。 赵鹤亭似乎看到了顾盏瓷,他震惊的面容失色,嘴巴里喃喃道: “小瓷,那是小瓷?” 第112章 求姻缘,骗香火钱的 承恩寺,前庭。 天色渐暗,大殿外响起了寂寥的钟声,殿外跪拜的信徒少了一些,今日本就是上元节,不少信徒求完签,拜完佛,便去看灯会了。 可在大殿的佛祖旁,站着一慈眉善目的住持,以及一名年轻男子,男子身穿着月白色衣衫,身段出挑,气质矜贵不凡。 他瞧着岁数不大,可周身的气场威严,令人下意识臣服。 “国公爷今日前来,还是要点一盏长明灯?” 周浔望着,眼前的这一整面墙,在每个壁龛里面,放有始终不灭的长明灯,有旁人所供奉的,也有几盏灯,是他为父亲和祖父所点。 现在,庶兄也死了,他要为庶兄点一盏长明灯。 “嗯,为我的庶兄供奉一盏长明灯。” 怀海住持德高望重,平日里,若是普通身份的人,他压根不会出来接待,而今日,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却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定国公。 从前,每当上元节时,定国公便会来到承恩寺,住一段时间寺庙,为家族里的人祈福。 周浔让怀海住持,感到惊讶。 毕竟,如此的事情,大多是高门贵族里的女眷,吃斋念佛祈祷全族平安。 像周浔如此位高权重的男人,会来到寺庙里祈祷,怀海住持几乎从未见过,如他一般的男子。 新一盏长明灯,怀海住持点燃后,人便退去了,还贴心的,为周浔关上了殿门,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周浔。 周浔跪在长明灯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也是在祈求庶兄的原谅…… 其实,他心里隐隐的猜测。 当日,建州爆炸的火药,与顾盏瓷脱不了关系,火药方子上的缺笔字,是顾盏瓷的字迹! 他与顾盏瓷,在栖山别院相处多日,缺笔字并不常见,顾盏瓷即便有心隐瞒,可她临摹簪花小楷的字帖时,总有疏漏,写的不够顺手,偶尔写出几个缺笔字。 在旁人那里,周浔从未见过这样的字迹,顾盏瓷真的是非常特别。 包括她话语里,稀奇古怪的词汇。 偶尔冒出了“摄像头”,“监视器”,随口说出的“卫生间”……她还会讲西洋文,会画素描,一点一滴的细节,都证明了顾盏瓷的不同寻常。 “我没能除掉与柳毅相关的所有人。” “不仅没替你完全报仇,我还想和她,一直在一起。” 周浔面对那盏长明灯,也是在向周源忏悔。 周源死在他面前的模样,血腥凄惨,他心里一直放不下的。 可他对顾盏瓷心慈手软了,他知道,他永远不会杀顾盏瓷,只能通过这些忏悔,让自己得到心安…… 不久后,周浔走出殿门。 怀海住持见到他出来,走到他身侧,手里滑动着佛珠,若有其事的说了句: “国公爷最近,红鸾星动的厉害,怕是好事接近了。” 闻言,周浔没有任何反应。 视线就紧紧盯着,大殿前的那棵姻缘树。 树下一抹娇俏美丽的身影,闯入视线中,他迟迟没有挪眼,怀海住持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心道,原来如此。 “看来,国公爷已然有约。” 怀海住持的话音落下,周浔却连眼睛珠子都没转,眼光始终投向那人身上。 女子身穿浅蓝色的斗篷,脖颈间,围了一圈兔毛,发丝间有些卷曲,盘上发髻后,用一只精致的碧玉簪固定住。 她身旁跟着一个青年男子,并没有丫鬟婢女伺候。 只是,怀海住持越看这女子,越觉得稀奇,概因女子眉眼间的神韵,似乎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周浔原本瞧着顾盏瓷,他站在高处,大殿门前可以尽览远处风景,夜晚的寺庙,灯火璀璨,突然,他看到一个人,似乎追了过来。 因此,周浔没看到身旁的怀海住持,掐着手指盘算,再望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等周浔回神时,身旁已经没人了。 怀海住持是何时离开的,周浔并不清楚,只是眼下,有更紧迫的事情,他立刻迈下大殿的台阶,走向前庭的那棵姻缘树。 承恩寺的姻缘树,乃是求姻缘之地。 这棵姻缘树上,挂满了红绸带。 寒风嗖嗖的刮,一片红绸带随风飘荡,宛如一只只翩翩起舞的红蝴蝶。 顾盏瓷站在这棵姻缘树下,并不是为了求姻缘,而是徐茂说,周浔就在不远处的大殿里。 她放完了孔明灯,便来这寺庙前院。 顾盏瓷站在姻缘树下,静静候着周浔。 “姑娘,据说承恩寺求姻缘很灵的,你要不要也挂个红绸带,求一下和公子的姻缘?” 徐茂在一旁劝说。 他本以为,顾盏瓷会如同寻常女子,求夫君不离不弃,求二人恩爱到白头,可这女子一动不动,半点求姻缘的心思也无。 他才会劝说,如果这样做了,国公爷肯定会很高兴。 “我和他的姻缘,不都掌握在他手上。” 顾盏瓷话音刚落,周浔已经来到他们身后,恰巧听到这句话。 “还算有自知之明。” 周浔冷冷的出声,他猜也能猜到,顾盏瓷定然不愿意,去祈求他二人的姻缘。 不过,他虽然并不相信这姻缘树,可既然来都来了,他还是想和顾盏瓷入乡随俗。 比如这求姻缘。 不远处追过来的人,就是赵鹤亭,她大概没和赵鹤亭求过姻缘。 顾盏瓷回头,看见周浔出现,男人手里拿着两条红绸带,自顾自的要往树上绑。 “你还信这东西?” “这什么红绸带都是骗人的,寺庙用来骗香火钱的。” 顾盏瓷一脸无所谓的说着。 周浔目光微黯,“就算是骗香火钱,我又不差这点钱。” 他将手上的一条红绸带,递给了顾盏瓷,催促她道: “旁人都是成双成对的挂着,你的红绸带,你自己也挂上去。” 顾盏瓷最终还是接过了。 她身高不够,周浔将她抱起,她将红绸带,系在了高高的树枝上。 再站到平地后,顾盏瓷问周浔。 “你事情办完了吗?我们现在就要回去?” 周浔似笑非笑的嘴角微咧,他看到那个人越来越近,随后,道了句: “不回去,我在寺庙有间客房,去那禅舍,住几日。” 第113章 周住持and顾寡妇 顾盏瓷也没多想。 只是在寺庙里住几日而已,寺庙里的斋饭应该都挺好吃,那她这次,算是有口福了。 而且上元节的灯会,一般持续三天,她也可以在这寺庙里,尽情玩个够。 可她不知身旁男人的眼神,早就变得一片沉暗…… 赵鹤亭从后山的河边,一路追了过来,他先前在放河灯,偶然间抬头时,看到河对面有一女子,实在太像小瓷。 他抛下身旁的一众书友,紧追那个女子而去,跑到了河对面,却发现女子不见了。 仔细想想,女子就算离开,也应该通过前庭大殿,或者,还会去姻缘树下求姻缘,也可能去佛祖座下祈祷,赵鹤亭便毫不犹豫的,跑去了前面。 恰逢这时,寺庙里燃起了火树银花,不少施主信徒,围在一起,挡住了他的去路。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前庭还在举办着灯会,又是一群人猜灯谜,他花费一点时间,终于绕过人群,隐隐约约能看到大殿前的姻缘树。 却发现,他认为是小瓷的女子,却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二人手里握着红绸带,高高的挂在姻缘树的树枝上。 隔着一段距离,他并没有看到男子的长相,但他确定那个女子,或许是小瓷。 赵鹤亭奋不顾身的冲过去,距离大殿门前的姻缘树,还有一段台阶路,等走到姻缘树下时,人又没了影儿。 “小师父,先前在这里挂红绸带的二人,你可知他们的去向?” 姻缘树旁,便是香灰炉,有小和尚在挑着香灰,赵鹤亭问道。 “你说的二人,是一对夫妻吗?男的个子很高,女的长相娇美?” 赵鹤亭连忙点头。 “哦,他们去后山的禅舍,我先前听他们说,要在禅舍里住几日。” 赵鹤亭实在感激不尽,他连忙和这个小师父道谢。 紧接着,又立刻跑向后方的禅舍。 顾盏瓷跟着周浔七绕八绕的,她理解的客房,只是普普通通的一间房。 谁料到,二人来到了一处院子,清幽古朴,面积还不小,顾盏瓷对周浔的财富实力,有了更确切的直观感受。 她有些不敢置信,目瞪口呆道: “这就是你口中的一间客房?” “也太夸张了,不是,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不会是皇亲国戚!也不对,哪个皇亲国戚能像你这么闲?” 顾盏瓷感到奇怪极了。 周浔并没有解释,他反而从屋里拿出干净衣服,先换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顾盏瓷这时也发现,徐茂又没有跟在身旁了,眼下,只剩下他和她二人。 心里的不安隐隐升起,每当她和这男人独处一室时,她都心惊肉跳的。 “你换衣裳干嘛?” 周浔抬起眼眸,望向顾盏瓷的目光,格外的不对劲。 让顾盏瓷一下子汗毛耸立。 而男人身上,穿着的新衣服,却是寺庙里的灰色交领长衫。 穿上这身衣服,他好像修行的僧人,将他浑身的凌厉气势都缓和了几分,整个人的气场,因为这件衣裳,变得平和儒雅起来。 这人还是那个周鹤亭,但却与平时强势的周鹤亭不太相同。 顾盏瓷盯着他,一时呆滞着站在院子里。 “施主,贫僧是庙里修行的和尚,自然要穿庙里的衣服。” “不知施主尾随贫僧前来,所求何事?” 周浔一板一眼的模样,让顾盏瓷脸上的表情,几乎变成了个调色盘,青了紫,紫了绿,绿了黑…… 她隐约明白,这个男人想干什么了,没想到他戏如此之多,还好这口! 顾盏瓷心道,她奉陪到底,陪他玩玩。 “住持,人家丧了夫,如今变成了寡妇,身子可是旱了好久。” 她咬了咬唇,娇滴滴的模样,上前一把挽住周浔的胳膊,瞧着真有几分寡妇的姿态。 周浔所做的一切,自然不是毫无缘由。 他换了干净僧服,是因为他知道,赵鹤亭先前肯定看到他的背影,如果认出是他了,很可能会联想到柞水巷的小院。 他不打算这么快,就暴露自己。 而现在,他已经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赵鹤亭大概,就在这四处转。 哪想到,顾盏瓷比他想象中的,更入戏,竟编造出一个寡妇的身份! “身子旱了好久,这是有病?身体哪里不舒服?” 男人漫不经心的开口,顾盏瓷的睫毛颤了颤,只觉得有趣。 “周住持,人家……人家浑身都不舒服。” 顾盏瓷这辈子都没演过戏,说出口的台词竟然如此顺畅,还挺有意思的,周浔不就是要她顺从,那她就顺着他的意思,继续往下发挥咯。 然而周浔,本就一肚子的阴谋诡计,心理素质极强,他对这新身份相当适应,甚至,没有熟悉的人在场,很可能会把他认为,真的是承恩寺的一名住持。 正如此时此刻的赵鹤亭! 他走向了后山的禅舍,就发现,周围一片静谧,唯有这间禅舍里传来动静。 而禅舍里,却是一个寡妇,和庙里的住持在偷情?! 他感叹自己,果然是看走了眼。 小瓷若是还活在世上,也不可能是个寡妇,更不可能和住持搞在一起,这太荒谬了。 赵鹤亭看不清那男女二人的脸,毕竟,他只是站在门缝处。 看到的视野范围有限,只看清了女子身上穿着的衣服,那身浅蓝色的斗篷,以及发髻,就是他先前放河灯时,看到的姑娘…… 两个不轨之人,在寺庙里行不轨之事。 赵鹤亭也分辨不清,自己为何还不愿意离去,或许他内心只是想搞清楚,那个女子的脸,究竟是不是顾盏瓷? “浑身哪里不舒服?具体说一下症状。” 赵鹤亭看到,那位身穿灰色僧衣的住持,肆无忌惮的将手搭在女子腰间。 女子完全没有拒绝,反倒是习惯了这样的动作。 紧接着,赵鹤亭就听到一阵娇柔似水的声音,回答着: “周住持,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人家哪里都痒。” 第114章 透过门缝窥视 赵鹤亭的耳朵很敏锐,听见声音,声线的质感是他所熟悉的。 他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置信。 这道声音,实在太像是他所熟悉的顾盏瓷的声音,且越听越像! 如果真是他认识的小瓷,小瓷怎么会和寺庙里的住持纠缠?又怎么会如此骚浪,勾着一个僧人,在院子里放浪形骸?! 种种迹象,完全打破了赵鹤亭的认知。 赵鹤亭垂下的眼皮,微微往下压,他的手指都轻微发颤了。 他想破开眼前禅舍的这道门,可门里面上了门栓,他动作幅度只要稍大,里面的二人定然会发现他。 赵鹤亭的心里,犹如在热锅上煎着的蚂蚁,紧张、焦急、焦虑、惊恐……各种负面情绪通通袭来。 但又无可奈何,他只能停在原地。 透过那小小的门缝,继续等待着……希望能看到那个女子的脸! 僧人的声音,又传过来: “不知女施主说的里面是哪里?外面又是哪里?上面是哪里?下面又是哪里?女施主说清楚了,贫僧才好为你诊治。” 顾盏瓷恨恨的扬起了眉毛,这男人恶劣起来,还真是让人无法招架。 反正四下无人,她就不信,连言语上,周鹤亭也能一直压制住她,她总要扳回一把。 “周住持,人家下面痒,痒的夜晚睡不着觉,特意来找住持,给我治治痒。” 周浔眸色沉暗的盯着她,他心里的愉悦,其实几乎快要溢出来了,可眉眼间,还得压住神采,继续发问: “既然下面痒,女施主下面究竟是怎么个痒法?可否具体描述一下?” 顾盏瓷决定再豁出去一把,开车谁不会,她可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开车技术溜溜的,只是她平常不想开而已。 “就像是虫子在咬,想挠却又挠不到,抓心挠肺的!” “死鬼丈夫也死了,周住持,你可要长命百岁,千万别像我那个死鬼夫君,这么快,就下地底下见阎王。” 周浔垂下眼皮,掩饰住自己眼里的笑意,继续漫不经心的说: “女施主,还有别的男人吗?” 顾盏瓷抬起眼皮,打量他的脸色。 周浔此刻的脸上表情寡淡,看不出丝毫情绪,她摸不准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妨碍她的自由发挥,她回答道: “有!除了我那死鬼丈夫,我还有个姘头,黏糊糊每日缠着我,这是好不容易脱身,才能来找周住持您看病啊。” 赵鹤亭看到的场景,便是那女子,将双手搭在僧人的脖颈间,女子的调情声,如此熟稔,看此情形,二人私底下不知私通了多少回! 那女子如此不守妇道,没有妇德妇容,勾三搭四的竟还不止一个男人。 这绝对不会是他的未婚妻小瓷,小瓷是那样的单纯良善,他绝不相信,顾盏瓷会性情大变成如此模样。 理智上告诉赵鹤亭,他应该离去了。 可情绪上,他又觉得那二人痴缠着,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人总是会对未知的领域感兴趣。 赵鹤亭想要探索,想看二人接下来会如何! “房事频繁吗?男人多,也经常和男人睡吗?女施主怕不是寡妇,而是妓女?小心睡出病来,花柳病可不是什么小病!” 顾盏瓷气不过,这男人的嘴实在太毒,竟然咒她得花柳病,她狠狠掐在周浔的腰间。 “频繁。” “人家身子痒,就靠这个来治病,不然,也不会来找住持您了。” “一旬几次?”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语气里,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顾盏瓷想了一下,古人口中的“一旬”,便是十天。 “一旬好多次,那姘头看我看得紧,比我那死鬼夫君,还要粘我。” 她其实没有太多感情经历,除了赵鹤亭,男人只有周浔一个。 周浔的确看她看得太紧,顾盏瓷后悔至极,她和男人相处的经验太少,才会这么容易落进男人的陷阱。 若她在现代时,便修炼成海王海后,到了这古代,或许就不会被周浔玩的团团转。 周浔抬起眸子,凌厉的眼神望过来: “姘头看你看得紧,这是为何?你难道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外面的男人,不仅有死鬼丈夫,还有更多?” 顾盏瓷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 “不多,就一个死鬼丈夫和一个姘头,再就是周住持你了。” 赵鹤亭不再扒着门缝朝内看,他靠着门板站立,听着里面女子的话,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暴跳。 谁若是娶了这女子,怕是连男子的尊严,都荡然无存。 嫁做人妇,还有姘头,如今又和寺庙里的住持勾连不清,这女子竟说男人不多,她还想要几个男人?几乎是人尽可夫了! “最近都和谁睡了?上一次房事在什么时候?” “前几日。” 周浔又问,“和谁睡的?” 顾盏瓷的耐心有些告罄,这人明明心知肚明,还偏要刨根问底,只是搞点情趣,演演戏而已,何必如此认真! “就是我那姘头啊。” 随后,赵鹤亭就听到,那住持压低声音,意味深长的说着。 “隔了有几日,时间倒是蛮长的,你身子会痒,实属正常。” 于是,赵鹤亭听见动静。 那住持搬过来一把摇椅,让女子躺在上面。 “到摇椅上,院子里点着灯笼,光线还不错,贫僧帮你检查一下。” 顾盏瓷打量了四周,这禅舍的确挂着灯笼,因为上元节的缘故,月亮也格外圆,即便现在天色已晚,周围的光线却并不暗淡。 只是,这男人未免疯过头了。 天气还冷,她身上穿着厚厚的袄裙,披着斗篷,给他检查?他还能检查哪里! 就算如此急色,也应该到屋子里去,她会顺从他的,可她不想在露天席地下,如同野人般狂欢。 “放心,只是脱裤子而已,斗篷可以不脱。” 赵鹤亭听到男住持的声音,只觉得这位住持,实在是色中狂魔,二人所行之事,简直要污了承恩寺的名声。 “不会有其他人来,今日上元节,旁的住持要去大殿,诵经守夜!” 第115章 二人各有心事 赵鹤亭透过门缝,紧盯着地上那一小片光影,结合二人所说的话,包括地上晃动的影子……他努力想挪开眼睛,却又忍不住看。 最后,实在被心里的道德,折磨的难受,他强行逼迫自己离去。 走到外面的小径时,却看到几个住持,他回想起,方才在禅舍里偷情的住持,说今晚旁的方丈,要在大殿念经守夜。 可瞧现状,怕是刚刚那个住持,对那寡妇说谎了。 “施主迷路了吗?怎么跑到这里来?” 庙里的几个住持,看到赵鹤亭脸上的表情,有些仓惶无助,他们好心的询问。 “我没事,就是想找一间客房休息。” 几个住持抬眼望去,眼前施主走过来的方向,那一片禅舍,都是给高门贵族、有钱有势的人,备下的客房。 眼前这个俊俏男子,倒像是一个文弱书生,文质彬彬的气质,看起来,不太像是富裕之人。 “那施主走错方向了,平日寺庙里,准备的普通客房,一晚上要一百文钱,在那边那个方向。” 赵鹤亭本就是随意说的借口,他并不打算在承恩寺留宿。 更何况,一晚上还要一百文钱,这一百文钱,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是不舍得花出去的。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打发了几个住持,赵鹤亭与几人分开,便回到后山的河边,先前,他便让几个书友,在河边等他。 这会儿,他再回去,那些书友看到他回来,纷纷上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赵举子,你刚才慌里慌张的跑过去,究竟发生何事啊?” 赵鹤亭知道自己看走眼了,并不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 “哦,我瞧着对面河岸那姑娘,手里的孔明灯挺不错的,我先前跑过去追她,是想从她手上,低价买几盏孔明灯,可惜,我把人给追丢了。” 周围的几个书友,顿时明白了。 他们和赵鹤亭认识,自然是因为家境相当,各自都不富裕,手上的钱也不多,从外地而来京城,准备科举。 今日来河边放河灯,便是祈祷,祝愿接下来的春闱,他们能够顺利夺魁! 一盏孔明灯,比一盏河灯要贵。 赵鹤亭追过去,大概想要搞价,普通人不比卖孔明灯的商人,脸皮厚的话,兴许低价,就能买到一盏孔明灯。 “唉!希望我们这次春闱,一定要中第,不然,身上的银钱,可不足够我们再撑过三年!” 有个书友唉声叹气的,他们几个人平日也经常在一起做活,帮书斋里抄书,在画舫里画画……每一分银钱,都来的十足不易。 赵鹤亭心里做足了打算,如果这一次,春闱还是不中,他也不可能再在京城待三年,只能打道回府,回去建州。 建州总归是他和小瓷认识的地方,他不相信小瓷不会再回建州,只要小瓷还活着,将来一定会回建州。 何况,他还要回建州,去找母亲,也不晓得母亲现在如何了! “前面的灯会还没结束,我刚才路过的时候,好多人还在猜灯谜,若是猜中了灯谜,据说有奖品可以领到,我们过去看看。” 赵鹤亭不愿再伤春悲秋,便和一群书友,离开了河边。 禅舍里,在赵鹤亭离开的刹那,周浔就发现了动静。 赵鹤亭实在烦人,躲在外面不出声,就这样,肆无忌惮向里偷窥。 偷窥也就算了,偷窥的时间那么长,现在终于走了。 “你搞什么啊?奇奇怪怪的!” 顾盏瓷从摇椅上起身,这男人又说,觉得外面天气太冷了,还是回屋睡觉比较好。 突然不演戏了,变得这么正常,顾盏瓷还有点不习惯。 “怎么?你如今希望我对你做点什么?” 周浔反问道,脸上挂着揶揄的笑容。 顾盏瓷连忙摇头,她就是觉得,自己被周浔支配的有点烦。 “本来我还想去看灯会,现在倒好,我玩的一点也不尽兴,算了算了,还是洗洗睡。” 既然都来了这禅舍,天色不早,她打算休息。 周浔也有些疲倦了。 来到承恩寺,他的心情其实并不好,见到赵鹤亭后,更是劳心劳神,他也没什么精力再搞旁的。 二人同床共枕,却各自都有各自的心事。 顾盏瓷如今就是破罐子破摔,既然男人让她跟着,不过还剩下半年,到时,她想办法回到建州,兴许这次,她可以顺利回家。 剩下的半年时间里,她扮演乖巧温顺,作为男人的附庸即可。 这个世界,她好像没有心愿了。 认识的人都死了,放在心上的人变成赌狗,或许就是天意,下一个秋季,总该让她顺利回家。 “你知道火药吗?” 顾盏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安静的环境里,突然传来周浔的声音,如此的突兀。 “火药,什么火药?” “你难道不知道火药?” 顾盏瓷想了想,在脑海里,搜刮自己的记忆。 五年前,她刚穿越来的时候,柳毅其实对她一直不待见,因为她是女孩子,平常话不多,脑袋也不聪明,不如哥哥顾朔,可以跟着柳毅打下手帮忙。 而姑母对她,毕竟不是亲生的,终究隔了一层,不算亲近。 顾盏瓷那时,就想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点,只能想着办法,让柳毅能够重视她。 无论是物理知识,还是化学知识,以及生物知识,她穿越时,还是大一,也就是刚高考完,她学的理科,通通把自己知道的,写在一张纸上。 譬如酿酒技术、造糖技术、制冰技术……但是,她学到的东西有限,很多也都是化学方程式,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将各种配方写的简单易懂。 就这样,一张张方子,献给了柳毅。 她才得了姑父姑母的好脸色,日子过得也越来越舒坦。 第116章 被拒了! “我没见过火药,你是说火树银花的烟火吗?” 顾盏瓷只知道,柳毅和顾朔为北疆王屯兵,以及私藏铁矿,她却迟迟一直不知道,二人用着她给的火药方子,研制出了威力巨大的火药,制造了一场大爆炸。 眼下,她脱口而出的否认,是她一贯在这个世界生存,学来的谨慎。 “不是,不是烟火。” 周浔心里已经确定,就是顾盏瓷无疑了,火药方子就是她写下的,可她竟然不承认。 这符合她一贯的谨慎,毕竟,曾经在栖山别院时,几次三番,他想要问出顾朔的遗言,都被顾盏瓷打马虎眼糊弄过去。 既然她不承认,也没什么可再问了。 二人同床共枕,相继睡去。 三日后,从承恩寺离开。 顾盏瓷还有些意犹未尽,毕竟,寺庙里的斋饭,的确挺好吃。 再回到柞水巷的小院子,顾盏瓷反而有些不习惯,毕竟,这里的地理环境过于拥挤,房子的面积也很狭窄。 “你没有正事吗?住在这里,挺偏僻的,能方便你办公?” 周浔却笑笑不语。 住在这里,自然是不舒坦的。 “我今日有事出门。” 顾盏瓷嗯了一声。 周浔人就离去了,顾盏瓷也不关心他会去哪里。 出门后,周浔并没有离开柞水巷,他的脚步,反而迈向了隔壁院子。 他拍了拍隔壁的门。 很快屋里面传来声音。 “谁啊?” “是我!周鹤亭!” 周浔在门口的动静,让赵鹤亭感到意外,隔壁的邻居似乎跟他并不算熟悉,怎么突然来敲他家的门? 他走到门口,开了门,就看到眼前的男子一如既往的俊逸出尘。 而周浔看赵鹤亭,觉得眼前这张脸,依旧让他讨厌至极,偏偏又和他,长得极其相似。 二人站在门槛处,周围路过的邻居们,看见后,都会下意识回头。 周浔皮肤白皙,一双凤眼狭长幽深,他穿着藏青色的袍子,腰间系了一条琉璃腰带,腰带上垂下一块翡翠坠子,明晃晃的是个世家贵族子弟,风度翩翩。 反观赵鹤亭,并不逊色。 即便身上的褐色衣服,布料极为普通,但青年形貌昳丽,五官更是精致,尤其那双眼睛明亮深邃,睫毛又浓又密,眼角处有一颗泪痣,既漂亮,又带着几分魅惑。 “不知周公子找我,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上元节过后,再有两个月左右,就是又一次春闱,接下来的时间,赵鹤亭一门心思在家温书,并没打算再出门。 “赵举子,我听老王头说,你手上银钱短缺,春闱的日子也快到了,想必又是一大笔费用。” “我这里有个活计,还就需你这样的人才,来帮我的忙,你放心,你可以一边挣钱,一边温书,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 原本,赵鹤亭是不感兴趣的,他不想让任何事情打扰他复习温书,这一次的春闱,他势必要金榜题名。 可听到周浔后面的话,不会耽误他太多时间?却又能搞到钱? 他倒是有点感兴趣了。 “周公子所说的是什么活计?你也知道我只会读书,其他的什么都不擅长,若是我搞砸了周公子的事,那就不好了。” 赵鹤亭话语里,还是隐含拒绝的意思。 周浔有些不太高兴,他亲自跟他说话,已经纡尊降贵,足够给他脸面了,赵鹤亭却和他摇摆不定,还真是让他更加厌烦。 “赵举子,我是个从商的商人,我手上有一片田地,最近,那些佃农起义,先前雇的账房先生,算错了佃农的账。” “眼下我急需一个读书人,将那片田地的账,重新盘算。” “我瞧着赵举子一表人才,不如赵举子一边帮我管账,一边温,不急于短时间内就把账盘清,赵举子可以慢慢来。” 赵鹤亭虽然急于赚钱,可是,他手上现在,已经向书友们借到一部分钱,还让书斋掌柜提前支了月钱。 所以,他拒绝了周浔。 “周公子,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春闱在即,若是你能等到两个月的春闱之后,届时,我定然会去帮你盘账,可现在,我真的抽不出时间。” “这样……”周浔睫毛低敛,眼睫垂下的阴影,让那双眸子显得格外森冷,他喃喃低语。 再抬起头时,看向赵鹤亭,男人薄唇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眼神却是冷的,说道: “不如这样,我也不多耽误赵举子的时间,赵举子能否抽出七日,用七日时间,帮我盘账,我付给赵举子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 赵鹤亭的声音拔高几分,明显很是惊讶,毕竟,只是盘账七日而已。 哪怕他去京城里,最繁华地段的酒楼盘账,撑死也就一天十两银子,如今七日,便可得一百两银子! 不得不说,周浔给的银钱实在太多。 然而,赵鹤亭还是顿了一下,似又想到了什么,最后,遗憾的表示: “那真可惜,周公子,虽然我挺想挣钱,不过也真是走不开。” 周浔听得出,他话里的懊恼与惋惜,心下已经得出结论。 现在的赵鹤亭,手上一定有余钱,或者他早已向旁人,借过钱了。 眸色沉暗,周浔的脸色完全冷下来,嘴上却笑道: “没关系,那赵举子,我等你春闱过后再约。” 赵鹤亭道了声好,便把门关上了。 而周浔的脸彻底塌下来,脸色漆黑一片,这赵鹤亭,还真是给脸不要脸,竟然敢拒绝他,顾盏瓷都不敢拒绝他! 他转身,就要走回院子。 却看到巷子口,徐茂忽然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人,那人,明显是个小太监。 “何事?” 既然小太监会出现,周浔便知道,八成又是宫里的小皇帝出事了。 紧接着,徐茂还没吱声儿,一旁的小太监对着周浔回禀道: “国公爷,陛下他……他想见你。” “陛下又怎么了?”周浔的眉头微蹙。 第117章 对他来说,一场狂风暴雨 想到过年那段时间,小皇帝搞得那通闹剧,把一群大臣们玩的团团转,给他当人形靶子,让武将大冬天下水,为他捞桃木剑…… 折腾了一圈还不够,眼下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只见小太监脸上的表情,焦急万分,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国公爷,您快点进宫去瞧瞧。” “陛下,他最近说自己身体不适,整日里神神叨叨,怀疑有人要害他。” “还说祖德公公,对他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自己在宫里无依无靠,还说自己最亲的人,只剩下国公爷您,所以,陛下让奴才赶快来请国公爷入宫。” “……” 周浔对这话,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几乎是看着楚幼帝长大的,他再清楚不过,楚幼帝是个疑心病很重的人。 他去北地平乱,完事后回到京城,小皇帝不顾自身安危,都要从皇宫出来,跑到栖山别院,看他的动静。 类似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以往他每次打胜仗,小皇帝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出现在他周围,打探他的具体动向。 先前,他兢兢业业每日上朝,依旧受到猜疑。 如今,他游手好闲,也才能有空闲,在顾盏瓷身上花更多时间。 他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小皇帝竟然还不放心他。 隔三差五的,这疑心病又发作了。 面前的小太监,额头上还带着伤疤,一看就知道,不是被花瓶砸的,就是被器皿砸的,伤疤才刚刚结痂,瞧着也怪可怜。 周浔闭了闭眼,浑身凉意透彻,他低沉的嗓音传来:“走,现在就去。” 周浔离开几个时辰后,天空下起了暴雨。 顾盏瓷推开门,看到院子里哗啦啦的雨水,她心里有点担忧,这样的雨天,那男人还在外面奔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此时此刻,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顾盏瓷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竟然是谭媪。 她顿时明白了,男人这一出去,可能要好几日不回来,所以,才会派谭媪过来。 谭媪进来这个小院后,眼睛里的嫌弃,藏也藏不住,她毫不掩饰的,当着顾盏瓷的面就说: “姑娘,这段日子,公子怎么把你带来这种地方住着?这比栖山别院可是差远了,公子是什么意思啊?” 院子非常狭窄,谭媪瞧了瞧,做饭的厨房也非常小,甚至,她都没有地方住,可能要在堂屋里,或者沐房,搭一张床睡。 “你怎么突然过来?是他让你来的吗?” “对呀,徐茂小哥给老奴传的信儿。” 不过,她来的也刚刚好,刚来到这柞水巷,天空就飘起了大雨。 “你既然过来了,都带了哪些东西来?有没有把避子药也带来?” 顾盏瓷十分着急这个问题。 周浔看她看得实在太紧,男人与她形影不离的,上元节后,一直未曾出门。 她也没有找到机会,再单独出去。 二人的房事频繁,在这样畸形的关系下,她并不想生孩子,而且,她既然想找到回家的路,也并不想在这个世界,再留下孩子。 “带来了,带来了。” “老奴毕竟在姑娘身边伺候,也是为姑娘着想的。” “姑娘如今和公子还未成婚,如果大着肚子,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姑娘这样做,其实是对的,老奴也支持。” 谭媪毕竟不是定国公府土生土长的家生子,为了金钱利益,有时,她会偏向周浔,可面对顾盏瓷时,有时,她也会心疼。 “那就好,你现在赶紧把药煎了。” 谭媪点点头,扛着自己身上的包袱,立刻走进了小厨房。 顾盏瓷望着乌云沉沉的天空。 深呼出了一口气。 心里的紧张害怕散去许多,她快要来癸水了,就害怕经期不能如约而至。 谭媪过来,就像是一场及时雨。 可这场雨,对于周浔来说,却是狂风暴雨。 淅淅沥沥的雨水,仿佛将皇城刷洗了一通,金色的琉璃瓦更加璀璨,朱红色的砖墙,也更加耀目。 周浔下了马车后,步入皇宫,站在承乾殿外。 他身上的衣服,有一半被雨水淋湿了,靴子也湿了,有太监跪在地上,帮他换鞋,帮他擦头发,他换了一身新的朝服。 原本藏青色的衣服,换成绯红色的圆领外袍,他鲜少穿绯色,但他锐利的五官,非常适合靡艳的颜色,如火如荼,浓烈强势。 周浔问:“陛下现在如何?”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大太监李祖德,若是以往,李祖德是万分不待见周浔,先前派人去杀周浔,倒是损了他手下不少人。 可现在,小皇帝的性子越来越邪佞,不好对付,让李祖德也颇为头疼。 “陛下说是要和国公爷躲猫猫,让国公爷过来后,亲自将陛下找出来。” 这样顽劣的要求,周浔嗯了一声,但他的目光极其阴翳,绕过眼前的一群太监,大步走进了承乾殿。 大殿内,空无一人。 只有狂风吹过大殿,风卷起窗帘。 金黄色的圆床上,确实没有人,帐子被收拢在如意挂钩上,一旁的衣柜,仔细看,侧耳倾听,倒是有细微的动静。 “陛下,臣来了。” 那道细微的声音,从衣柜里传出来,衣柜门并没有被人打开,周浔站在原地不动。 “舅舅!你怎么才来?” “朕在宫里和人玩躲猫猫,他们都让着朕,一点也不好玩!” 周浔看到殿内的一片狼藉,摔碎的碗,饭菜洒落一地,也没让人收拾。 “那陛下要躲在衣柜里,躲多久?” 周浔沉声质问道。 “舅舅,只有躲在衣柜里,才没有害朕的人啊。” “朕现在,躺在龙床上,就浑身不舒坦,头也痛,肚子也痛,朕一吃饭就想吐,朕怀疑,宫里有人给朕下毒。” “舅舅,你可是朕的亲舅舅,朕只有你一个亲人。” “你帮朕找出宫里要害朕的人,舅舅,你一定要替朕做主。” 从衣柜里传出的声音,原本很清晰,渐渐的,便有啜泣声,周浔心道,小皇帝又哭了。 天底下,怕是没有哪个九岁的孩子,能像小皇帝一样折磨人,真是令人头大! “陛下多虑了。” “陛下为天子,普天之下,所有人皆为您的臣子,没有人要害陛下,除非陛下,你自己不想活。” “而陛下自己不想活,自然会往死里作。” 小皇帝的声音开始颤抖了,“舅舅,你是在怪朕吗?” 第118章 六年一次的京察 小皇帝的问题,周浔仔细想了想,他是有些后悔的,他推上帝位的孩子,如此的不成器。 最初战战兢兢,活着小心翼翼,一只雏鸟越长大,羽翼渐丰,性格却越敏感阴郁,小皇帝早就明白,所有人都想利用他,都想操纵他。 从而导致,防备着很多人。 他的岁数还不满十岁,可在朝廷的臣子看来,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傀儡,大太监李祖德,内阁阁老苏百龄,都急于控制小皇帝。 唯有周浔自己,看在嫡姐周浅的那一点薄面子,对于党派之争,始终置身事外。 小皇帝的各种要求,无论有多刁钻,周浔一般会尽量满足。 “陛下,臣只能尽力辅佐,往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 “小小年纪忧思多虑,性格刁钻孤僻,这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应该吃好玩好学好,至于眼下,陛下睡。” 初春的承乾殿内,下了雨的天气,凉意渗骨。 周浔的话,非但没有起到半分安慰,让小皇帝哭的更加嚎啕。 “舅舅,朕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朕就害怕,床底下会钻出人把朕杀了,或者在睡梦里,也有人把朕给掐死。” 小皇帝止不住的掉泪,周浔无奈的闭了闭眼。 “陛下快要十岁,应该更加沉稳,何况是一国之君,不能因为一丁点事,就捕风捉影。” “所有人都盯着你,你更应该波澜不惊、沉稳如山!” 楚幼帝的眼泪还在掉,他剧烈嘶吼道: “周浔,可是朕怕死!朕害怕死啊!” 周浔的眉心不禁微蹙,他心里的厌烦,渐渐升起。 眼前的小皇帝……脆弱,也难缠。 即便这些年,他南征北战,平定了不少乱地,尽力帮小皇帝稳固江山社稷,可小皇帝自己,却拒绝成长。 浑身上下,非但没有果决杀伐之气,还如此懦弱。 “那陛下说,您想让臣怎么做?” 周浔的语气变得严厉,眉眼也变得阴翳,小皇帝顿时止住了眼泪,半晌,他才说: “周浔,你在这里,看着朕睡。” 周浔浑身僵了僵,加上阴雨天气,他的心情也染上了雾霾。 “嗯,臣不走。” “陛下好好睡觉。” 小皇帝吩咐门外的小太监,进来给周浔搬了一把太师椅,周浔静静地坐着。 而小皇帝,一把脱了身上的龙袍,鞋子往外一踢,甩到了周浔身上,就爬到龙床。 没过多久,小皇帝便睡着了,还轻微的打着鼾,熟睡的模样,哪像是几宿几宿合不上眼,更不像是失眠。 殿内的窗帘,全部放下了,门窗也闭合着,光线很暗,周浔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连腰也有些弓着,不再是挺拔的姿势。 脑海里,思绪翻飞…… 不去想小皇帝的小把戏,他怕自己,造反的心思会浮现! 反而思索着赵鹤亭。 对于此人,他是一定要除掉的,只是怎么个除法。 杀人攻心。 简单把赵鹤亭杀了,周浔觉得不过瘾,要让赵鹤亭,从根子里、骨子里都腐烂掉。 今日,赵鹤亭却拒绝他的提议。 还算是有几番风骨,没有为钱所迷。 至于春闱过后,无论是金榜题名,还是科举中第,并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做到。 多少世家子弟,花钱聘请名师,也不一定榜上有名,赵鹤亭不过一穷苦书生……周浔不屑的冷笑。 渐渐,他脑海里又浮现顾盏瓷的脸。 想到顾盏瓷,便觉得类似在皇宫的夜晚,这是他度过最轻松的一晚。 他眉眼,下意识地弯了弯。 他的世界里,并不只有一片黑暗,哪怕在无人的冷殿里,内心多的那个人,足以支撑他,继续熬下去。 在皇宫里,又待了足足三日,几乎每晚,周浔都不得休息,在承乾殿里,看着小皇帝。 到了第三日傍晚,周浔从承乾殿走出来,门外,却站着一个不速之客,将他拦住。 “司礼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周浔面色不善的看着眼前的李祖德。 这位大太监,穿着大红绣金的四爪蟒袍,妆花云锦,雪白纱绢中衣,若是不认识他的人,怕会觉得,此人出身高门。 李祖德的岁数并不大,和周浔相当。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细,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国公爷,咱家可不是找你麻烦。” 周浔撩起眼皮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司礼监大人找的麻烦,还少吗?” 李祖德听出周浔语气里的嘲讽,可他本就是太监,做人向来厚脸厚皮。 眼下已经初春了,朝廷之上,将会有一件大事即将进行,他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找周浔麻烦。 先前多次,都没能置周浔于死地,短时间内,他暂时歇了除掉周浔的心思。 “国公爷,咱家也不多说废话了,您看今年初春,马上就到六年一次的京察,国公爷要不要与咱家,提前商榷官员的考核状况?” 周浔的眉眼低垂。 这件事,倒的确是一件大事。 六年一次的京察,涉及全体京官的任用和罢黜,上一次举行,小皇帝也不过三岁,所有事宜,由这位大太监、以及阁老苏百龄负责。 而如今,过去六年,小皇帝还未满十岁,仍然要由几位大臣负责京察。 可李大太监找他私下商议…… 周浔联想到朝廷的党派之争,与李祖德结仇,却找上他联盟,看来,是苏百龄得罪了李祖德。 李祖德想借他的手,将苏党的人拉下马! “不知司礼监大人,想去哪里商议?” 听到周浔的话,李祖德就觉得有戏,他眉眼带笑地说了句: “听闻国公爷酷爱下棋,咱家知道一艘画舫上,有人下盲棋,不知国公爷可否感兴趣?” 周浔嗯声,转身,往宫门走去。 周浔出宫后,李祖德自然不可能立马跟上,二人走的过近,容易引人怀疑。 他既是要拉拢周浔,便不会把这件事放在明面上。 想到在朝堂上,那苏百龄处处与他作对,他李祖德下定的决策,苏百龄不满意,导致他处处碰冷钉子。 小皇帝岁数小,在朝堂之上,根本插不了嘴,文官政策之事,几乎让苏百龄一人全包揽了。 李祖德作为司礼监大太监,怎能咽下这口气! 第119章 送她衣裙 坐上出宫的马车,周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上一次京察,苏百龄和李祖德便斗的死去活来。 最终牵扯到的,足足杀了上万人。 原本党派之争,就是各党拉帮结派互斗,朝廷的官员,因为家乡户籍,因为利益能力,彼此互相帮助形成团体,将其他利益集团摒除在外。 李祖德想要除掉苏百龄,一点也不稀奇,毕竟,只有除掉苏百龄,才能把苏百龄掌握的文官权利收回。 周浔的头痛几乎发作,头痛欲裂,李祖德的野心越来越猖狂,若是除掉苏百龄,整个朝政,将尽归阉党手里…… 夜幕降临,一阵穿堂风从门前吹过,带起雨后潮湿的凉意。 三日里,顾盏瓷没再见到周浔。 天气依旧寒冷,她缩了缩身子,吩咐谭媪道: “天色不早了,他不会回来的,把门栓上,不用给他留门。” 谭媪看了看院子里漆黑一片,想着那个男主子,就有些唉声叹气了,三天都不回来,也不来个信儿。 “好,老奴这就去把门关严实了。” 谭媪放下自己手里的绣布,这三日里,姑娘跟着她,继续学刺绣。 而她起身,刚走到院子里,打算上门栓,却发现,门被人推开了。 “徐茂小哥,你咋突然回来了?公子呢?公子在后面吗?” 谭媪走到门口,探头向外张望,发现巷子里黑洞洞的,并没有其他人影,原来,只有徐茂一个人过来。 “公子没回来,公子吩咐属下,来给姑娘送衣服,顺便接姑娘出门。” 顾盏瓷在屋里,就听到院子里的人在讲话,她走出去,看到是徐茂,问了句,“送什么衣服?带我去哪里?” “这个点儿,是不是太晚了?他难道不用休息睡觉吗?” 顾盏瓷下意识的有些拒绝。 “公子没有吩咐其他事情。” “姑娘,您换上这身衣服出来,属下就在巷子口等您。” 徐茂对于和顾盏瓷的相处,一向有分寸,他冷脸严肃交代完周浔下达的命令,还不等顾盏瓷说什么,把衣服放到顾盏瓷手上,人便退出了小院子。 顾盏瓷看到自己手里的衣裙,很是清凉,这是一条紫色嵌满宝石玉珠的锦绣流仙裙,裙子很单薄,至少在这样的天气穿出去,她一定会很冷。 可那个男人想的很周全,还给她准备了一件墨色狐裘大氅。 这件墨色大氅,顾盏瓷凑近了鼻端,便嗅到一股清冽的雪松香。 现在的他,身上彻底没有薄荷味了。 顾盏瓷惊讶于一个人的智商,竟然如此高超,那个男人或许早就察觉到,他身上的薄荷味,也与赵鹤亭相似。 现在的他,再也不用薄荷香。 “姑娘,这衣服瞧着不太正经,公子八成是参加什么宴会,让姑娘过去陪酒,那可使不得啊!” “那种地方,有钱的世家公子,向来会以物换物、以人换物,姑娘这……这也太危险了。” 谭媪看到紫色的衣裙,眉头皱的紧紧的,总觉得,这衣服上不得台面。 她岁数见长,从前经历的事情也多,好多高门大户的腌臜事,也略有耳闻。 她最担心的便是,姑娘是公子养的外室,会不会有朝一日,公子便会把姑娘抛弃掉。 抛弃也就算了,最坏的结果便是,公子把姑娘给卖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何况,如果他真想把我卖了,我也躲不掉,就算今晚我不想出门,他派人来扛着我,估计也要把我扛过去。” 顾盏瓷早就了解周浔的性子,男人说一不二,脾气执拗,她反正硬碰硬,是刚不过的。 就这样进屋后,搭配这条裙子,谭媪并没有给她盘发髻,而是将头发披散下来。 顾盏瓷的发丝卷曲,配上这样缀满珠玉和流苏的裙子,倒是相得益彰。 紫色的薄纱质地轻盈,裙摆有一圈珍珠镶嵌,顾盏瓷穿上这条裙子,让谭媪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姑娘!这衣服像是胡族女子的服饰,您弯弯曲曲的头发,配上这样的衣服,还真是漂亮啊!” 顾盏瓷站在铜镜前,手指捏到裙摆上的那串珍珠装饰,每颗珍珠饱满圆润,必定价格不菲。 而镶嵌在这条裙子上的珍珠,大概有成百上千颗。 那个男人出手,果然豪横阔绰。 “谭媪,我出门后,你守好院子。” “若是明日我不能回来,你记得,去外面再买点避子药!” 谭媪点点头,看着顾盏瓷披上大氅,向外走去,身影很快融入在无尽的黑暗中。 她心里,简直为顾盏瓷捏一把汗。 避子药不能多吃啊,何况是这个岁数的姑娘! 谭媪无奈的摇摇头,只好把院门关上。 看到顾盏瓷走出来,徐茂掀开马车帘子,顾盏瓷踏上马车后,便离开了这柞水巷。 最后的目的地,并没有停留在什么乱七八糟的花街柳巷,而是将她,带去了一艘画舫上。 这艘画舫,更奢华典雅。 周围出入的人众多,哪怕是夜晚,也灯红酒绿,管弦吹箫,歌舞声不断…… “姑娘进去,公子在三楼甲字包房等你!” 徐茂并没有跟着她,而是就在外面,看守马车。 顾盏瓷踏上画舫,报了房间号,便有中年男子亲自接待她,带她前去三楼,为她指清了甲字包房的位置。 这等待遇,顾盏瓷心沉沉的往下坠。 那个男人拥有的财富地位,还真是一次次刷新她的认知。 顾盏瓷走在画舫三层的长廊,望着一层的甲板,有梳着长辫,戴着艳丽头纱的侍女唱着胡曲。 还有人拨动琵琶,也有歌女翩翩起舞,看起来,十足的赏心悦目。 终于走到甲字号包房,在三层长廊的尽头,她推开房间的门,恰逢一个穿着露脐红裙的侍女,端着放水果的玉盘,从里面走出。 “姑娘,水果可够吗?” 眼前的侍女,手臂上挂着无数个赤金臂钏,不得不让顾盏瓷开眼界,侍女都如此豪富啊! 她回过神来,说了句,“水果够了,不用再添了。” 包房内的檀木茶几上,放着几盘水果,也有零碎糕点坚果。 只是,屋里没有人。 顾盏瓷问眼前的侍女,“就我一个人?没其他人?” 侍女笑笑的答了句。 “姑娘先到了,现在只有姑娘一人。” 顾盏瓷顿时明白,是那男人特意开的房,估计还在谈事情,所以没上来。 第120章 古琴曲和芭蕾舞 侍女离开后,顾盏瓷走进屋里,将房门关上。 这个房间,格外的有情趣。 即便大部分的家具,都是古色古香的,可偏偏有一整面的墙上,放着一座巨大铜镜,能将她整个人,从上到下,全部照到镜子里。 顾盏瓷脱下外面的大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有些微妙。 现在的她,一头齐腰长的波浪卷发,头上只是零星梳了几根小辫儿,紫色衣裙忽闪忽闪的散发着银光。 珍珠玉石璀璨夺目,组成流苏般的装饰,华美的成了裙子的配饰。 这件裙子,让谭媪感到震惊,会说出男人可能把她卖掉的话语,便是因为,裙子没有袖子,由几条交叉绑带穿过脖子固定,里面穿着的,也不过是浅色抹胸。 衣服很现代化,透过眼前的镜子,顾盏瓷真的有种感觉,她好像回到了现代。 像是一种本能动作,慢慢踮起脚尖。 那遥远的时光,她学过芭蕾舞,练功、排练……全然无忧无虑的样子。 她最喜欢的便是画画,但妈妈觉得,她久坐不动,在学校上课也很少运动,便给她报过舞蹈班。 在画画中,她能感到舒服和惬意,跳舞时,她其实也能感到放松。 顾盏瓷闭上眼睛,努力去寻找脑海里那熟悉的旋律,扬手画了一个圈,跟着节奏,她的身子变得轻盈。 找到了节拍,垫脚抬腿,轻盈落地,她旋身,做出熟悉的收势动作,衣服上垂坠的珍珠玉石,便开始晃动。 突如而来的一阵掌声,在这个时候,渐渐飘进了耳里。 顾盏瓷平稳着自己的呼吸,她转过身去,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 门口站着的人,那双炽热惊艳的眸子,紧锁住她。 周浔就靠在甲字房的门边,他身形高挑,簪缨银冠,外罩一件银白妆花立蟒倭缎袍,丰神俊朗。 见她看过来,男人墨黑的眸子变得更加深沉,望过来的目光显得狂热,带着极为强悍的压迫感。 顾盏瓷心脏一窒,被他的目光吓得挪开眼,她慌忙转过身去。 “跳得很好。” 周浔发自内心的夸赞,她随意跳动了几下,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舞姿,眼前这个女子,似乎总能给他带来意外和惊喜。 “再跳一次。”周浔继续说道。 这话,让顾盏瓷有些怔愣,却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周浔走进屋里,看到靠窗户处,放着一架古琴,他径直走到古琴后,坐下,开始为顾盏瓷伴奏。 顾盏瓷有瞬间的失神,男人竟还会弹琴?浑身的风骨,以及他的优雅,让她深刻确定,这男人不是满身铜臭的商人。 是做官无疑了,还可以肯定,他家境颇丰,出身良好。 节奏舒缓的古琴曲,悠悠传出,顾盏瓷摆好架势,再次踮起脚尖。 古琴曲配上芭蕾舞,倒是头一次。 周浔游刃有余的弹古琴,目光却紧凝在顾盏瓷身上。 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甚至包含了色情的意味,火热的毫不遮掩。 从顾盏瓷撑在地上的那只脚,滑到她裙摆翻飞、时而晃动的臀,以及纤细柔软的腰肢,起伏不定的胸脯。 周浔视线大胆的扫视,薄唇却始终紧抿着,在尽全力压抑内心的澎湃喧嚣。 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妙的一支舞,周浔甚至生出错觉,眼前的女子真的是九天玄女。 只要他一个错眼,没有盯紧,女子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盏瓷被周浔盯得,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太阳穴都在砰砰乱跳。 心里升起的慌乱,和生物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想逃! 正打算放下腿不跳了,可男人的动作更快,起身站起,长臂将她的腰,连着抬起腿一并圈住。 周浔从身后靠过来,整个身体紧紧贴住顾盏瓷,他埋进她的颈窝里,便是近乎狂乱地嗅闻她身上的味道。 那粗重的呼吸,仿佛一头即将发狂的兽。 “夫……夫君……别这样……”顾盏瓷缩着脖子,却完全没法躲。 他力气很大,一条手臂将她整个人紧紧禁锢,衣服上的珠珠链链也将她锁死,何况,她的一条腿还上抬着,根本没法挣扎。 “让夫君别哪样?嗯?” 周浔十足的满意。 总算不再叫出,那个让他厌恶的名字。 即便是他的表字,是他从前,身旁长辈寄予厚爱,为他取下的表字,如今,他一样厌恶至极。 顾盏瓷伸出手,努力想推开周浔的头颅,嘴巴还不忘提醒道: “夫君,这是在画舫上,周围都是人,你别乱来!” 可周浔,才不管顾盏瓷说什么,他重重地在她脖颈上,吮了一口。 五官立体的俊脸,显示出与他平常沉稳自持不同的痴态,眼瞳里,逐渐爬上猩红的血丝,迷恋至极怀里人的馨香。 大手剥开层层珠链,隔着那件薄薄抹胸,情不自禁探上那对饱满胸乳。 周浔咬着顾盏瓷发红窘迫的耳朵,声音嘶哑着问: “我看你跳舞,你猜我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沉得厉害,配上那粗重的喘息,以及他此刻的放浪动作。 顾盏瓷不用猜都知道,这男人绝对满脑子黄色废料,充满了龌龊。 每当这时,她又不能准确确定,这男人的官位如何,哪个当官的人,像他这般急色! 在栖山别院,还不熟悉的时间里,这人常常冷脸,她以为,两年不见的“赵鹤亭”完全变了,胸腔下藏着的是一座冰山。 认识到真相后,才晓得,这个男人比喷涌的火山,还要狂热恐怖。 第121章 三缺一,打叶子牌吗? “啊!!!” 顾盏瓷的尖叫声骤起。 周浔没有用言语回答他问出的问题,而是用行动证明了,他刚刚看顾盏瓷跳舞时,脑海里的所思所想。 仅仅是隔了一面墙,甲字号包房将画舫上的嘈杂声音,彻底隔绝了。 此时此刻,只有二人,更显静谧冷清。 “……夫……夫君……”她攀着男人的肩,在他胸前低低啜泣着。 “瓷儿,看镜子。” 周浔低头吻住顾盏瓷颤抖的唇,声音低哑的将她脑袋,掰到铜镜一边: “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 顾盏瓷睁开水光朦胧的眼睛,目光所及,便是整个甲字房,最堕落的一幕。 紫色衣裙下,她领口被扯到胸间,仿佛是故意把两轮圆月暴露出来。 这面铜镜离得极近,明明是昏黄的镜面,却能让顾盏瓷,清晰看到男人浓密的睫毛。 只看一眼,顾盏瓷就涨红了脸,她扭着头颅,想躲。 “看着!” 周浔手指掐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把头转过来,沉哑的声音压在她耳畔,带着情欲的喧嚣: “你我二人是多么契合。” 周浔抱她极紧,紧得将她几乎抬起来,脚尖快要离地,唯有男人的身躯,才是她唯一的支点。 镜子里的画面,周浔的面容更显阴鸷,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三宿没有合眼,此刻,眼睛充斥着急切暴涨的贪婪。 最开始,他对顾盏瓷的印象,便觉得她像纯白茉莉花,而镜子里的镜像,这朵茉莉花尽在他手中。 沁人的芳香,涌入他的鼻腔,周浔深深沉醉于其中,从未有过对什么东西如此上瘾,却为怀里人着迷。 或许,他本性就喜欢亲力亲为、掠夺索取,这是他亲自夺回来的人,又怎能不沉迷! 顾盏瓷的呼吸短促到窒息,终是受不住,呜呜咽咽的埋进他颈窝里哭求。 可周浔不会放过她,像往常的每一次,永远也不会放过她。 半个时辰后,甲字号包房的门,被人敲响。 “大人,您等的人已经到了。” 外面是一道侍女的声音。 周浔想起自己的正事,脸色不由得变得透骨森冷,李祖德那个老狐狸,竟让他白白等了这么长时间! “瓷儿,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明日,我们就回家。” 顾盏瓷轻轻嗯了一声。 周浔看她也并没有发脾气,男人从里面的隔间走出来,他看到铜镜前,自己和她的衣服,扔的乱七八糟。 周浔也觉得自己,贪婪索取的过度。 捡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穿在身上,想到去见的人,就是个死太监,他又何必将自己打理的整整齐齐。 紧接着,周浔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走出甲字号包房,一整个房事餍足后的状态,在楼梯口候着的小太监,看到他也不禁咋舌。 这定国公,百闻不如一见,完全不是传闻中的不近女色、禁欲高冷模样。 “国公爷,大人让奴才来接国公爷,前往一层的天字包房。” 周浔颔首,率先走在前面,便有侍女引路,小太监跟在后面,眼里的揶揄藏也藏不住。 定国公候着司礼监大人,这几个时辰内,定国公难道一直与女人交欢?! 周浔离开后,顾盏瓷撑着身子,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 她立刻打开门,朝外看了一眼。 就看到,楼梯口有个弓着身子、对周浔卑躬屈膝的男人。 看长相,面白无须。 喉结也不突出,身量不高。 楼梯口等候的那人,应该并不是周浔的朋友。 但那人的怪异之处,顾盏瓷半天也想不出奇怪的点…… 正要走回房间,她现在急需休息。 隔壁乙字号包房的门,却从里面打开。 顾盏瓷刚将甲字号的门关闭,却看到,门口地上停了一只脚,阻止她关门。 “姑娘,打扰了!” “我有几个小姐妹,在隔壁房间打叶子牌,三缺一,姑娘可否过来和我们一起玩?” 顾盏瓷愣了一下。 打量站在她面前的女子,浓云般的鬓发上插着珠玉发簪,步摇分散两边,散发着熠熠光辉,女子的容貌很是明艳。 最起码,顾盏瓷瞧着,这应该是一位生过孩子的妇人。 “打叶子牌吗?可以啊!” 听到顾盏瓷并未拒绝,周湄的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这女子挺不好接近的。 “那过来,来我们乙字包房。” 顾盏瓷便跟着周湄,去了隔壁。 这位明艳的夫人瞧着面善,顾盏瓷即便身上不舒服,可还是控制不了想要玩耍的心。 乙字号包房里,并不像这位明艳夫人所说,打叶子牌三缺一,顾盏瓷有些疑惑,她皱了皱眉头。 周湄这才解释道,“别瞧着一群小姑娘坐在这,她们都不会玩叶子牌,姑娘会玩,可真是解了我的难题。” 顾盏瓷的眉头舒展了,跟随周湄走进包房里面,穿过月洞门,屏风后,便有一张古朴方桌。 瞧见她过来,桌上已经坐着的两个人,纷纷抬头望向她。 而顾盏瓷并不知,外间一群小姑娘,自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便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柔姐姐,她是谁呀?” “看起来好漂亮,可惜,我们都不会玩叶子牌,周姐姐说三缺一,怎么找了个陌生人过来?” 苏婉柔也不清楚,她这个嫂子周湄,神神秘秘的搞什么! “我也不认识,可能是我嫂子,在外面随便抓来的陌生人,恰巧会打叶子牌!” 第122章 去年盛夏,定国公娶妻了 坐在里面的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两个人,是周湄的好友,而顾盏瓷进来后,压根不认识她们。 周湄倒是热情,开始介绍顾盏瓷,“这是隔壁甲字号包房的姑娘,我们三缺一,刚好这姑娘,也会打叶子牌。” 剩下两个姑娘,一个是理国公府的嫡女,一个是武平侯府的嫡女,二人一向眼高于顶,对于寻常女子,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听到顾盏瓷,竟是隔壁甲字包房的客人,她们这才对顾盏瓷刮目相看! 这艘画舫,背后的主人,是小皇帝的叔叔齐王的产业,通常能够住到甲字包房,其人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身份。 且身份,必须让齐王看得上眼。 这就足够说明,此姑娘的身份,必定不凡。 “好啦好啦,都别愣着啊,洗牌,洗牌,我们再来一局。” 周湄的声音,立刻活跃了气氛。 洗牌后,顾盏瓷接过手里的叶子牌,开始码牌。 伴随着纸牌甩在桌面上的声响,几个女子嗑着手边的瓜子,聊起了天。 “姑娘是和夫君,住在隔壁甲字包房?” 顾盏瓷惊讶的问,“你看见我夫君了?” 周湄点点头,“先前你夫君出门,我刚好在长廊上碰到。” “姑娘好福气呀!你夫君身形高大挺拔、面若冠玉,可谓是生的一表人才。” 顾盏瓷心里一梗,虽然她称呼周浔为夫君,可她跟周浔压根没有成亲,名义上,并不是夫妻。 “嗯,他是挺高大的。” 周湄本想从顾盏瓷嘴里,套出更多话。 这女子,竟然没有炫耀的意思! 要知道,她兄长周浔,在大楚朝,可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长得好就算了,手上还有权势,就算与全天下的男人媲美,也没几个,能比得上她哥哥周浔! “我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叫周湄。” 顾盏瓷顺口也说了句,“我叫顾盏瓷。” 理国公府的嫡女姜茶,张口就问了句,“是灯盏的盏,瓷器的瓷吗?” 顾盏瓷轻微点了下头。 “周湄,这姑娘和你还真是有缘,我记得你嫂子就叫云青釉,名字很是独特,与瓷器相关,这姑娘名字中,竟是个带瓷的。” 周湄还想着要从哪个话题,开始切入,这个姜茶,倒是给她递了话头,周湄听了,佯装叹了一口气: “不怕顾姑娘笑话,我哥嫂那二人,简直过成了仇人。” “我哥哥经常不回家,嫂子也不是开朗的性子,我嫂子可不如姑娘你,长得清丽高雅。” 顾盏瓷听了,若有所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夫妻关系确实需要经营。” 姜茶一边搓牌,看向了顾盏瓷,“顾姑娘出来玩,哦,顾姑娘既然有夫君,不知姑娘的夫君是何人啊?” 顾盏瓷被这么一问,脸色微僵。 “他……他是个商人。” 周湄也在码牌,意味深长的道了句,“原来是商人啊。” 随后,周湄又问,“可不对呀!你夫君若是商人,怎可能住得上甲字包房?” 姜茶听到周湄的话,也反应过来,当即询问顾盏瓷: “就是呀,隔壁的甲字包房,没点出身背景,普通人可住不上的,商人这个身份,更是不够看,顾姑娘,你夫君绝对不是商人啊。” 顾盏瓷的心里一沉,她的眼睫毛,也不禁轻微的颤了颤。 “那甲字包房,通常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住上?” 周湄在一旁,脸上挂笑的回答了,“像定国公、苏阁老、武平侯……等等的一品大臣,才有机会入住旁边的甲字包房!” 顾盏瓷正要说什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的双眸看向了周湄,“你说什么?一品大臣才可以住甲字包房?” 周湄微微点头,“对啊!画舫的三层不可能对商人开放,入住三层甲字包房,姑娘的夫君,只可能是一品大臣,难道……姑娘不知道你夫君是何身份?” 顾盏瓷的情绪,当下有些激动了,心脏砰砰砰的乱跳,只可能是一品大臣?她从未猜想过这个结果。 要知道,大楚朝的一品大臣,必须是手握重权的! 她记得柳毅曾经说过,苏百龄是文官领头人,可苏阁老年近五旬,大太监李祖德是阉党话事人。 至于武将,便是定国公周浔,当得魁首…… 掰起手指数数,朝中的一品大臣,拢共也就那么几个。 顾盏瓷开始回想,像他一般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多岁,还长得好,会是谁呢…… “姑娘的夫君,该不会是定国公?我瞧着那样貌,整个大楚朝,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周湄这话出口,当即让在场三人,心里炸开了锅,两个好友纷纷瞪大眼睛,望向了周湄。 她们再清楚不过,定国公不就是周湄的嫡亲兄长。 那这女子的身份是…… 至于顾盏瓷,情绪更是紧绷成一根弦,她连忙追问周湄,“姑娘见过定国公?那方才你说见过我夫君,你觉得,我夫君是定国公吗?” “我没看清脸,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周湄几分狐疑的口气,继续说: “可我记得定国公是娶过妻子呀,他妻子是小门小户出身,二人就在去年盛夏成的婚,那时候,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顾盏瓷顷刻间恍悟了过来,“那你应该看错了,我夫君不可能是定国公,他若是有妻子,也不可能跟我在一起。” 周湄几分健忘的反应,“噢?是吗?难道我真的看错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去年盛夏,所有人都知道定国公娶妻了。” 顾盏瓷眸底的光芒暗了下来,心里头莫名地发堵,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强撑着脸色否认。 “我夫君说过,他会娶我为妻,他肯定不是定国公。” 周湄扫过顾盏瓷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话开始起作用了,这女子还真不知道二兄的真实身份。 二兄一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会玩啊,把一个小姑娘骗的团团转,瞧着还不到二十岁,人家连他真实身份都不知道! 想到刚才,这姑娘打开甲字包房的门,扑面而来的淫糜味道…… 周湄连孩子都生了,再清楚不过,她的二兄和这女子,先前在甲字包房里,究竟做了什么事! 周湄继续说,“不过那个定国公啊,身边的女人可真多,娶了个小门小户的妻子,听说外面还养了个外室,如今他母亲,还着手要给他娶个平妻。” 顾盏瓷的手微微攥紧,指甲掐在掌心的肉上,她才能保持镇定,脸色却出卖了她的心境,早已泛白一片。 周湄见着顾盏瓷脸色惨白,她的唇角微微扬起,“姑娘,你没事?我是不是扯闲话太多了?” “没事。”顾盏瓷回过神,看向了周湄,“继续出牌啊,这一把,我们总要玩的尽兴才好。” 顾盏瓷很快恢复心情,一门心思沉浸在牌局中,周湄时不时看她几眼,那双眼睛闪过一丝奸诈、愈发得意。 第123章 他将画舫翻个底朝天 这场牌局,一直玩到了凌晨。 “呀!我又赢了!”理国公府嫡女姜茶,欣喜地甩了最后一张牌。 “姜姐姐真是好手气!”武平侯府嫡女笑眯眯开口道。 而周湄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顾姑娘的手气可真臭!我打牌的牌技是最烂的,姑娘竟然连我也赢不过。” “俗话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看来顾姑娘,定然是情场太过得意,赌场才会失意。” 一连几局下来。 顾盏瓷局局都输了,她一直思绪纷扰,她输牌,这也是必定的结果。 “我身上没钱,等我夫君回来,再问他要钱。” 顾盏瓷只好说出实话,先前,光顾着和这群人打牌,却忘了,打牌输钱就要给钱。 姜茶立刻接话,“没事没事,顾姑娘的夫君住得上甲字包房,肯定不差钱。” 周湄也幽幽开口,“我今儿,还算赢了姑娘几局,正好,我也可以花花姑娘夫君的钱。” 顾盏瓷听着这话,几分怪异,思绪却被姜茶的话,又给打断了。 “大家都有份,今天顾姑娘输的底朝天,我们三人有福,都可以花她夫君的钱。” “好啦好啦,咱们喝点茶,吃点点心,一会儿下一层,去看歌姬跳舞,好不好?” 姜茶连忙点点头,周湄的目光看向顾盏瓷,顾盏瓷……也答应了。 不一会儿。 叶子牌撤去,周湄去外面叫来了侍女,桌上摆着一叠叠精致点心,沏了一壶热茶。 她们走出里间,反而到了外间,和苏婉柔一群小姐妹,坐在一起。 整个乙字包房,有七八个女子,叽叽喳喳的,气氛很是热闹。 这时,咚咚咚,三声门响。 门被打开后,乙字包房的所有女子,都没想到,那个男人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过来?” 周浔的目光,紧锁住顾盏瓷。 他声音低沉,透着几分冷冽的森然,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什么意思?! 她们都没有看错?这不就是周湄的兄长,定国公周浔嘛! 众人还在面面相觑,周浔已经再次开口:“甲字包房的糕点,满足不了你?” 顾盏瓷手里捏着点心,啪的掉在地上,男人说这话时,眸子幽暗深邃,顾盏瓷几乎溺毙在这眸光里。 她呼吸紧窒,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语,旁人听不出潜藏的意味,顾盏瓷可是深有领教。 她连忙起身,走向周浔。 周浔朝着外面走去,顾盏瓷在后头跟着。 徒留下乙字包房的一群女子,个个震惊至极的表情,久久不能回神。 就那样张大着嘴巴,瞪大着眼睛,还在望着门口,几乎要将已经关上的门,望出一个大洞来。 “嫂子,刚刚那男人是你二兄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苏婉柔是最先回神的,她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你二兄在外面还有女人?那狐媚子是什么来头?怎么和你二兄混在一起?” 苏婉柔咄咄逼问着周湄。 周湄却已经顾不上给苏婉柔解释,她心里慌乱至极,竟然被二兄发现了,二兄一定能猜到,这其中是她在搞鬼。 完了完了,她玩完了! “有脸叫我嫂子!不都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把那姑娘叫进来打探消息的!” 周湄现在一肚子的怨气,她如此帮着苏婉柔,苏婉柔却如此没用,只会哭哭啼啼,如今还敢颐指气使的质问她! 早知道会被二兄发现,她就不干这样愚蠢的事。 苏婉柔被周湄一凶,当即气恼的瘪了瘪嘴…… 甲字包房内。 顾盏瓷被周浔连拖带拽,弄进了房间里,她几番挣扎,都没有挣脱男人的手,人就被甩在床上。 “你是觉得自己不够累,上赶着要去外面交朋友?” “我陪你还不够,要让一屋子的女人陪着你!” 顾盏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从床上坐起,她受不了男人如此的强势,怒火早就爬上了她的心尖。 可终究,还是咽下了这口气,忍了又忍,她压根干不过这个男人,只能自己吃瘪。 “是隔壁的一个周姑娘,她说她们那里三缺一,让我过去凑数打叶子牌,盛情难却下,我不好拒绝,便跟着过去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和别人交朋友,我以后不交就是了。” 顾盏瓷知道,自己现在很卑微,被男人完全掌控着。 可她心里还有希望,距离今年的秋季,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无非是忍到那时候,她就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周浔听到她刻意放软的嗓音,喉结微动,知道自己的反应过激了。 但顾盏瓷并没和他顶嘴,也没有反驳他,他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走过去,坐在顾盏瓷的身旁,将她搂进怀里,向她道歉。 “是我不好,刚刚不该凶你。” “这艘画舫上,人群往来鱼龙混杂,我以为你走丢了,还害怕你被人贩子拐走,一时着急……” 顾盏瓷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不会再这样了。” 顾盏瓷顺从他,不和他作对,周浔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抱着人,不断摩挲顾盏瓷的肩膀,似乎是在补偿她、安慰她。 “瓷儿,你不知道我回到甲字包房,看到你不在……吓坏了,几乎将整个画舫翻了一遍。” 男人沉哑的嗓音缓缓传来,他语调平缓,这会儿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却是让顾盏瓷后脊一僵,冷汗都渗了出来。 这个男人,竟然如此小题大做,她只是短暂的消失而已啊! 难怪摸着男人身上的衣服,潮乎乎、湿漉漉的,大概是在找她时,渗出的汗水。 “对不起。”顾盏瓷真心向他道歉:“我……我没想到……” “我不想要你的道歉。” 顾盏瓷缄默不言了。 周浔的眼睛里,一片幽暗。 第124章 苏家要倒台了 顾盏瓷不说话之后,就静静待在周浔怀里。 后脊梁升起寒意,以及眼前人有可能是定国公的事实,都让顾盏瓷头皮发麻…… “不要再乱跑了。” 顾盏瓷点点头。“我困了,想睡觉。” 周浔将怀里人松开,看着顾盏瓷躺到床上,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你睡,我不动你。” 周浔也解开自己的外衣,躺在她身旁。 察觉到顾盏瓷的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熟睡过去,周浔这才悄悄从床上起来,拉开甲字房门,走了出去。 凌晨时分,画舫内一片歌舞升平,而外面的甲板上,却空无人烟。 阴沉的气氛,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尤其是空荡荡的甲板上,只有周浔和周湄二人站着。 周湄想要解释什么,突然被重重一耳光扇在脸上! 这一巴掌的力度,将她耳朵打的嗡嗡震响,周湄的脑袋偏过一边,她缓缓伸手,抚上自己的左脸。 满眼的不敢置信。 自己的亲哥哥,竟然如此狠心打她? 周湄当即按耐不住,撕心裂肺地咆哮: “二兄,你什么意思?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打我?” 她被打倒在地上,浑身全无力气,就那样,膝腿瘫着的指责周浔。 周浔表情阴冷,看周湄的脸色,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一巴掌,是我作为兄长,打你这个没脑子的东西!” “朝廷上,即将举行六年一次的京察,你作为我周浔的亲妹妹,仗着我的权势,在外面收受贿赂。” “周湄,谁给你的胆子,敢这样做?” “还有苏卓那个蠢东西,你夫妻二人真是蛇鼠一窝!” “他爹养不好他,他身为阁老之子,为人品行不检点、私生活混乱,在官场上,还被人抓到把柄,虐杀娈童!” “你不关上门把自己身上的虱子摘干净,如今还有胆量,把手伸到我身边。” “周湄,你要是不想活了,我这个亲哥哥,绝对痛痛快快送你见阎王。” 这是警告。 赤裸裸的警告。 周浔暴怒的情绪,一时外露,不仅因为今晚周湄带走顾盏瓷,还为他这个亲妹妹的所作所为,感到怒不可遏。 听到周浔的声声控诉,周湄原本嚣张愤怒的气焰,顿时被浇灭了。 她浑身冰冷,凉凉的寒风吹在她身上,这寒冷,似乎渗进她骨子里。 她收受贿赂不假,可她的丈夫苏卓,竟然还虐杀娈童,这是周湄没有想到的事情。 周湄的半张脸,当即变得红肿,她眼前发懵,哭哭啼啼的开始哀求周浔。 “二兄……你教训的是,苏卓他做错了……我也做错了……可我是你的亲妹妹啊。” “你不能让御史罢了苏卓的官……他本来就没出息,如今是个六品小官,他身上若是没有官衔……我这以后出门,大家都会笑话我的。” 这一次,周湄爬过去,跪在地上,扒着周浔的裤腿,声声哭诉,凄惨不已。 她的丈夫苏卓,只要还是个六品小官,最起码,也是阁老府出身,她好歹算是个官太太。 若苏卓身上,连半点官职都无,她以后还如何混在官太太的圈子里,旁人会笑掉大牙的。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若是被公公苏百龄知道,肯定也要把她和丈夫苏卓,赶出家门。 “你公公得罪李祖德,李祖德现在就要拿你丈夫苏卓开刀,想把苏百龄拉下马。” “谁让你夫妻二人不成器,胆大包天到如此程度,偏偏还被人发现了,捏住把柄,周湄,你让我如何帮你?” 先前,在天字包房,和李祖德见面,得知苏卓的所作所为,周浔也叹为观止。 不得不说,苏百龄并不是一个好父亲,自己把控着文官权利,做官做的顺风顺水,生的儿子,私德竟如此败坏! “二兄,我把收到的钱,全还给那些官太太,我不要了,我以后再也不收受贿赂。” “还有苏卓,我一定看好他,今后绝不让他出门嫖妓……也不让他虐玩娈童,二兄,我们以后肯定会改的……” 周浔听的烦躁不堪。 周湄永远都长不大,出了事情,不是让他这个哥哥,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是哭哭啼啼回国公府,找母亲擦屁股。 从小到大,闯了无数次祸。 都是因嚣张跋扈的性子而起,自以为是的傲慢,以为有家族撑腰,无法无天。 “那你告诉我,你今晚如何会到这画舫来?” 周湄立刻回答,“我……我在家里不高兴,今儿晚上,苏卓又带个女人回家,我便叫了几个姐妹出来玩。” “二兄,我保证,我绝对没有跟踪你,我也不知道你会在甲字包房。” 周浔想到苏卓那个混账,娶了他妹妹,竟然不珍惜,一个又一个的女人不断,苏家竟然也不规劝。 周浔也心疼周湄了,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你和苏卓和离。” “苏家这次,必然要倒大霉,苏阁老轻则停职,重则可能要罢官。” 周湄当即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她完全不能接受和离的建议,这比掳掉丈夫苏卓的官职,还要恐怖。 “不!二兄……我不能和离!” “如果和离,我就成为一个弃妇,以后哪还有脸去见那些亲朋好友,她们肯定要笑话死我。” 周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被周湄聒噪不已的声音,吵的头痛欲裂。 他垂眸,看着周湄可怜巴巴,头发上的珠钗散乱,活脱脱像个疯婆子,哪有半分世家贵女的自立与骄傲。 心头一狠,扯开了自己的腿,周湄就趴在了地上。 “当初,我就极力劝阻你,不要嫁给苏卓,你偏要嫁,你嫁给苏卓,又收不了苏卓的心,这样痛苦的婚姻,你何必如此执着强求?” “周湄,醒醒。” “苏家已经无力回天,若是苏百龄再查出一点污糟事,你连阁老府的少夫人,也做不成的。” “听二兄的话,你与苏卓和离了,回到定国公府,二兄将来,一定再给你找个好夫婿。” 周湄趴在地上,满脸的泪水,哭的惨不忍睹。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频繁的摇着自己的脑袋,哽咽着声音,依旧在哀求周浔。 “不!二兄!不……我不能和离啊!” “那样,我就成了个弃妇,没有人会要我的……我还有两个女儿,我和离之后,她们又该在苏家如何自处?” 周浔一锤定音道:“那就把两个孩子,带回定国公府,我周家不至于养不起两个孩子。” “和离一事,就此说定,没得更改。” “你明日回了苏家,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搬出苏家,我让人把国公府的房间收拾好,你不要再想着苏卓了。” 周浔迅速的转身离去。 却不知,有人先他一步离开,在暗地里,旁观偷听了他和妹妹的所有对话。 第125章 冲击,发现真相 顾盏瓷失魂落魄的。 跌跌撞撞跑回了甲字包房,她觉得自己仿佛行尸走肉,刚才似乎是出现幻觉了。 不然她怎么看到,那个男人和名叫周湄的姑娘,犹如封建大爹般教训人家,还口口声声说着定国公府。 不,这不是现实。 他怎么可能是定国公?顾盏瓷完全不能接受。 他不可能是定国公,肯定是她听错了,是她听错了,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周浔从外面,回到甲字包房。 看到床上的人安然无恙,紧闭双眼,睡得死死的,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只有回到顾盏瓷身旁,看见她,心灵才找到了港湾,他不用去想那些烦心事。 “瓷儿,你可千万不要离开我。” 周浔喃喃出声。 他上床躺着,侧身拥抱顾盏瓷,勾住她的腰肢,搂在怀里,就这样缓缓的闭上眼睛,渐渐入睡。 翌日,清晨。 顾盏瓷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栖山别院。 她心里当即一沉。 为何会回到栖山别院,自然是因为六年一次的京察,他若是身为定国公,必定有不少事宜处置。 而栖山别院,相比狭窄的小院子,书房公文也都在,更适合他办公。 顾盏瓷努力说服自己,忘掉昨晚的那些话,可那些话语,在她脑海却越见清晰。 六年前,柳毅就经历过京察! 四品以上的官员,本应由皇帝亲自考察,而小皇帝岁数太小,便由朝中的一品大臣进行。 而四品以下的官员由吏部、都察院会同考察。 不合格的官员会被罢免,削职为民。 “苏家就要倒台了。” 顾盏瓷念着这句话,男人昨晚说过,苏百龄的嫡子苏卓虐杀娈童,这样隐秘的消息,那个男人竟然会知道…… “谭媪,你在吗?” 开门进来的却不是谭媪,而是一个陌生面孔。 “姑娘,谭媪在柞水巷的小院子守着,奴婢是公子新找来的人,伺候姑娘的。” 顾盏瓷心里一咯噔,谭媪不在这里,她就喝不到避子药了。 “我想出门。” “好,奴婢这就去备马车,不知姑娘想去哪里?” 橘黄是定国公府里的丫鬟,今早,特意被周浔,调到栖山别院来伺候顾盏瓷。 她看到顾盏瓷的第一眼,心里也惊讶至极,没想到国公爷,真的在外面养了外室! 但秉承着做奴婢的本分,橘黄早就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好。 面对顾盏瓷时,这才能做到云淡风轻。 “随便出去逛逛,我待在屋里闷得慌。” 橘黄没有再问了。 她猜测着,这位姑娘出门去,八九不离十要买避子药。 先前,国公爷就叮嘱她,若是姑娘出门去药铺,不管买什么药,买回来的药,一律换成安神汤。 出门后,马车走走停停的速度很慢,最后,果不其然停在一家药铺前。 顾盏瓷光明正大,就是要来买避子药。 拿到药以后,她压根没有用水煎服,直接吞下苦涩的草药,看的橘黄目瞪口呆,这姑娘如此狠,完全不想要国公爷的孩子! “你不用跟着我了,我想自己逛逛。” “我不会逃跑的,你放心,以他的能力,封城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就算我逃了,也走不出这个京城。” 橘黄并不清楚,顾盏瓷和周浔之间的恩恩怨怨,她只以为,顾盏瓷早就知道周浔的真实身份。 心想这姑娘说的话在理,国公爷也并没有叮嘱她必须看紧姑娘。 就这样,顾盏瓷和橘黄分开了。 离药铺越走越远,顾盏瓷直奔兵马司的方向。 她不熟悉京城的路,问了好些人,总算找到兵马司的位置。 门口,却有威严的戍卒守门。 他们人高马大、表情严肃,但或许是曾经看惯了周浔的冷脸,顾盏瓷反而不太害怕。 她大着胆子走上去,直截了当开口问: “官爷,这里可否是兵马司?” 身穿盔甲的戍卒,看到顾盏瓷,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去去去,哪里来的刁民,敢在兵马司附近逗留,这可不是你能随意打听的地方!” 顾盏瓷知道,自古以来,军事重地都容不得普通人放肆。 可她就是想打听打听,定国公究竟是谁?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容貌如何? 与她心中所了解的那个男人,是否是同一个人。 “官爷,你放心,我不会在此地闹事,就是有点事情,想问问你们。” 与顾盏瓷说话的这名戍卒,瞧着顾盏瓷娇美的容貌,语气也温和,她一身青色碧波裙,乌发上别了一支青绿步摇,瞧着清简淡雅。 如此的通情达理,即便被训斥了,也没有大闹发脾气,戍卒有些心软,问她, “你想打听什么事?重要机密,我可不敢告诉你。” 顾盏瓷连忙摇摇头。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机密。” “我就是想问问,定国公是否在这里上值?我是定国公府的丫鬟,新到公府不久,府里的老夫人,派我来给定国公送信。” 戍卒想了想,眼前的这姑娘,瞧着也不像奴婢啊。 可事关国公爷的信件,万一是什么重要信函,国公爷没有收到,耽误了事情,那可就坏事了。 “原来是送信啊,你早说呀,把信给我,我交给定国公!” 顾盏瓷再次摇头,脸上露出焦急表情。 “这可使不得,老夫人叮嘱了我,一定要将信,亲自送到定国公手里。” “那行,我禀告一声定国公。” 顾盏瓷连忙点点头,眉眼间挂着笑意。 “那就麻烦官爷了,一定要让定国公出来呀!不然我这封信,可就送不出去,老夫人会责罚我的!” “行了行了,我尽量让定国公出来见你。” 那名戍卒说完,立刻跑进兵马司官衙。 顾盏瓷哪里还敢在兵马司大门口站着,她往旁边的位置,挪了挪。 趁着还剩下的一个守门戍卒转头,没注意到她,她立刻走到兵马司不远处的一个商铺,躲了起来。 周浔今日,的确在兵马司。 今日清晨,他带顾盏瓷回了栖山别院,便又赶到兵马司,召集所有将领,商量京察一事。 这时,却有一个戍卒跑进来,脸上是焦急慌张的表情,对他说。 “启禀定国公,外面有人送信,据说是国公府里的奴婢。” 周浔没当一回事,反问道,“信呢?” 戍卒又说,“那奴婢说,自己是国公府的老夫人派过来,要亲手将信,送到国公爷您手上。” 周浔想了想,能够送到国公府的信,母亲还派人,亲自到兵马司找他,这信,八成是别地来的密信。 他当即站起身,走出去,跟着戍卒来到兵马司门口。 “人呢?” 还剩下一个守门的戍卒,看了看周浔,随后,连忙惶恐的回答: “国公爷,您是说刚刚那个姑娘?” 周浔点了点头。 “那姑娘没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的,她也没把信交给属下。” 周浔的眉头深深皱起,这是有人耍着他玩吗?什么人会搞这种小把戏,未免太无聊了。 “罢了,若是再有人送信,但凡拿不出信的,一律打发走。” 戍卒立马铿锵有力的应了声“是”! 周浔转身,往兵马司里面走。 顾盏瓷就躲在不远处的商铺前,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过了好一会儿,她继续鼓起勇气,来到兵马司大门口。 顾不上是否会被怀疑,她情急地上前一把抓住刚刚那个守门戍卒,急迫地追问道: “告诉我,刚刚出来那人,就是定国公周浔?” “定国公的名讳,你也敢大胆出口,不是说送信吗?信在哪里?” 戍卒没好脸色的,对着她怒斥。 顾盏瓷更急了,追问道:“他怎么会是定国公?定国公长得如此俊朗?”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嘻嘻地笑着,望着顾盏瓷的表情,觉得她愚蠢至极。 顾盏瓷双唇哆嗦着,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笑什么?” “姑娘,你该不会是定国公的爱慕者?我劝你啊,脑子里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好听爹娘的话,别再往外跑了!” “你还年轻,世上的许多亲事,并不是简单的你愿意就行!” “刚才那人,就是定国公周浔,定国公早早的继承老国公的衣钵,所以,年岁尚小,今年不过二十五岁。” “他叫周浔,表字鹤亭,被陛下亲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一方军权,统管五城兵马司。” “这是京城里许多人,耳熟能详的东西,姑娘,你不会不知道?” 顾盏瓷彻底的怔愣住,喃喃说道: “什么鹤亭?什么兵马大元帅?” “你还没听明白吗?我看你不像是送信的,你这就是迷恋定国公,八成想嫁给定国公。” “那我可告诉你,定国公早就娶妻了,去年盛夏,婚礼办的可隆重,你这姿色,要是没有家世托底,给定国公当个通房侍妾,都不一定行,要是想做定国公的妻室,更是妥妥的没戏。” 顾盏瓷的脑袋,彻底因这几句话而炸开了,她双手不自觉地紧紧绞着手中的衣袖,摇了摇头,喃喃说道: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定国公……他怎么成亲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盏瓷声音都是颤的。 “还没听明白吗?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定国公是不是成亲了?” 顾盏瓷看向这名戍卒对面的守门人,而那个戍卒,也一脸肯定的点点头,对她说, “姑娘,刚刚走出来的人,就是定国公,你若是对定国公心怀爱慕,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心思。” “定国公早已娶妻,还手握重权、身份高贵,哪怕抬个妾室进门,普通人也没这个机会与福分。” 伴随着戍卒的话,顾盏瓷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个男人,他穿着流云图纹的绛紫锦袍,雕出精简高大的身材,眉宇间英气硬朗,不怒而威。 自那个男人出现后,门口的两个戍卒被他深深震慑到,对他恭恭敬敬,还拱手作揖回话…… 是了,他是定国公。 他真的是定国公! 顾盏瓷的瞳孔,针尖般收缩,仅仅片刻,眼睛里顿时布满了水光。 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幽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几乎将她体内的血液彻底凝结。 甚至,她的头皮,也开始细细密密的出着冷汗,从她的额际渗透出来,不断滑到她的衣领上。 她紧咬着自己的唇瓣,就连嘴角的血,缓慢蜿蜒而下,她都没有察觉。 “姑娘,你怎么了?” 戍卒一脸担心的看着顾盏瓷,就看到她嘴角被咬破了。 滴滴答答的鲜血,不断淌下来,这姑娘却还不松紧牙关,似乎不知道痛一样,就那样紧咬着唇瓣。 顾盏瓷当即丢了魂儿似的转身,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腿都是软的,离开兵马司门口。 定国公!定国公!定国公! 他将柳家抄家,他杀尽了柳家所有人,哥哥顾朔也死了,他还派秦长风搜捕她! 他伪装成赵鹤亭,他欺骗她,他定然是为了建州铁矿,他难怪要逼问她。 问她顾朔的遗言,柳毅的遗言。 建州铁矿,一定被他得到了! 他将她耍的团团转!看她像蝼蚁一般,卑微向他祈求庇护! 顾盏瓷的一颗心,骤然间分裂成好几半,破碎成齑粉,即便努力缝合,也缝不回原状。 心抽搐着,刺骨的痛钻心。 她痛苦地蹲下来,蜷曲着身体,剧痛袭满全身。 顾盏瓷再也没有力气,能够走出去几步,她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身子,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坠。 许久许久,她都没能再站起来。。 第126章 开坐胎药 “姑娘,你怎么了?” 顾盏瓷蹲在路边,嘴巴里流着血,眼睛里流着泪,路过的人群纷纷将她围住了。 “我……我没事。” 她抬起头,就发现眼前站了许多人,对她指指点点。 顾盏瓷茫然的努力站起来,每迈出一个步子,就仿佛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心被人掏空一般。 此刻的她,只是一具躯壳。 脑海里那副面容不断闪现过,他脸上挂着笑意,他嘴角上扬泛着冷意,他眉梢微挑满是戏谑,他皱眉,他眨眼……无论什么表情,这张可恨的面孔,令顾盏瓷气愤的发狂。 只因为柳家人全都死了,她一个人还活着,因为建州铁矿,一切的一切,都因铁矿而起。 可归根究底,还是她眼瞎。 “哥,我对不起你,我就是一个瞎子,我是一个天大的睁眼瞎,还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智障!” 顾盏瓷痛苦不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撕心裂肺一般嘶吼,几乎将喉咙吼破了。 兵马司。 周浔的心脏,一阵阵抽痛。 耳边仿佛出现了幻听,总觉得有什么人,在外面嘶喊。 “外面什么人的动静?” 他问了周围的将领,可座位上的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国公爷,您是不是听错了?外面没人啊。” 秦长风坐在他左侧下首,大着胆子回答。 周浔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听错,外面分明就有人在嘶喊。 难道是他这两天太累了? 想想也的确是,在宫里熬了三日,画舫又熬了半宿,今日大清早,来处置要务…… 这时,另一位将领开口道。 “国公爷,建州金矿锻造出的金子,已有一部分,与胡族人交换了一千匹宝马,马匹如今到关西卫,您有时间,可以前去查看。” 周浔颔首,他嘴角轻轻往上一扬,脸上挂着笑容,让他整张俊脸,更显得意气风发,总算是有一件值得欣慰的事了。 “大批购买宝马,定要练出一支强悍骑兵,骑兵出马、所向披靡,来年攻打关外的鞑子,这批骑兵刚好派上用场。” 在座的将领,脸上也纷纷露出笑容。 作为武将,最稀罕的便是手里的装备,上等宝马与上好兵器难求,如今,国公爷得了建州金矿,军饷和钱财方面,不再是难题,军中的军备,自然会得到极大改善。 大楚朝如今看着风平浪静,可关外的鞑子一直在蠢蠢欲动,周浔和手下将领开着军事会议,共同讨论关外的战略要地。 以及京察一事,不少官员要进京,京城要有重兵把守。 周浔坐在主位上,默默倾听将领们的建议。 时间悄悄过去,到了傍晚时分,兵马司的议事厅,仍旧气氛热闹。 徐茂站在门外,并不敢上前打扰。 他知道国公爷议事时,最讨厌中途打断,即便他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可毕竟,他要禀报的是国公爷的私事,与公务无关。 国公爷一向公私分明,肯定优先公事。 徐茂只能站在议事厅门外,继续等候。 终于,议事厅的大门一打开,就见周浔被众人簇拥着走出来,徐茂立刻走上前: “国公爷,属下有事禀报。” 周浔皱了皱眉,瞧着徐茂的脸色,八成是栖山别院那里的事,他不想在兵马司讨论私事,淡淡的道了句: “马车上说。” “是!” 到了兵马司大门口,所有将领全部散了,周浔坐上回程的马车,车夫驾着车子,缓缓地驶了出去。 徐茂在马车里双手作揖,行了个大礼。 “行了,有什么事快说!” 徐茂连忙开口,“国公爷,属下最近在国公府守着,可方才,却突然收到栖山别院暗卫的消息,几个暗卫说,姑娘不知为何突然发疯了,将栖山别院砸个稀巴烂。” 听到这个消息,周浔的眉心拧了拧。 “谁惹她了?她白日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周浔感到很心累了,用了那么多计策和谋划,好不容易让那人乖顺,可总这样隔三差五的闹,他实在心烦。 “姑娘身边新派去的丫鬟橘黄说,姑娘今日去了药铺,买了避子药,当即吞下,随后,姑娘说自己要一个人逛逛,再回到栖山别院,姑娘就把家具摆设全砸了,园子里的树木花草,也通通毁了。” 周浔垂着眸子,眉头紧紧的皱着。 似乎思考的是极其严重的问题,徐茂等了好半晌,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命令,他抬起头,就发现男人的眼神一片冰冷。 徐茂都感觉脚底发寒,国公爷怕是又在心底里,算计什么坏心思,手段定然要用在那姑娘身上。 那位姑娘在栖山别院,要自求多福了。 “人发疯了?” “我果然对她还是太好!” 周浔说话间,望了徐茂一眼,那是一个狠绝至极的眼神。 “你明日去趟皇宫,找李太医开坐胎药,要短时间内,最快能让女子怀上孕的药。” 徐茂心里一颤,应了声“是!” 那女子若是服下坐胎药,很快怀了身孕,这辈子,可就再也离不开国公爷。 不得不说,国公爷的手段一向狠辣,杀人攻心,打蛇打七寸,女子有了孩子,可谓是有了软肋牵绊啊! 马车缓缓地往栖山别院驶去,马车内的气氛极其压抑……主仆二人,未曾再有言语。 第127章 狠狠刺向他胸膛 守在栖山别院门外的几个暗卫,当即看到那辆马车远远的驶过来,迅速集合在栖山别院大门,恭迎周浔的归来。 周浔下了马车,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进栖山别院,直奔正院的主卧房。 哪料到,卧房的景象,他还没有看到,正院外面的园子,已经被破坏的足够彻底,周浔的脚步不由得停顿。 初春的天气,冒出芽的植被,通通被拔了个干净,清澈的水缸里,游动的小金鱼,早就枯死在地上…… 周浔推开虚掩的大门,卧房内的场景,更是乱糟糟的一片狼藉。 柜子被推倒在地,窗纸被扯掉,衣服扔在地上,所有的花瓶瓷器摆设,碎得一塌糊涂,为她曾经准备的那些金银玉石首饰,被踩的稀巴烂,到处都是脚印。 暗卫赶紧上前,对周浔说道:“姑娘回来的时候,嘴角带着伤还流血,眼睛已经哭肿了。” “而这屋子,还毁了一幅画着您的水墨丹青画,姑娘将那幅画撕成碎片,甚至,十分幼稚的往碎纸上吐着唾沫。” “她人呢?现在在哪儿?” 周浔打量了一圈,这间主卧房内,并没有看到顾盏瓷的身影。 身后的暗卫,再次回禀道,“姑娘现在,在您的书房。” 周浔立刻离开正院,前往他的书房。 推开门走进去,书房里的东西基本没动,依旧很整齐,一切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 穿过书房的屏风,走进里面的内间,顾盏瓷就躺在地上,她的头发很乱,脸色看不出一点血色,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一动不动的侧躺在地上。 所幸这样的天气下,屋里也有厚实的地毯,她应该并不会着凉。 周浔走进来,顾盏瓷的眼眸,微微转动了一下,她掀起眼皮,看了周浔一眼,随即,面色变得更加冷沉。 书房里,只点燃了一盏灯,眼下夜色渐深,室内还有些昏暗。 周浔拿起火折子,将烛台上的蜡烛,全都点燃,顿时,书房里一片明亮。 男人转头,视野范围内看的更加清楚,顾盏瓷的嘴角,有一个破裂的伤口,现在已经结痂。 周浔举步,缓缓向她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谁惹你不高兴了?” 顾盏瓷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闪过厌恶之色,但很快的,这神色消失无踪,脸上残留的是痛恨与不满。 她望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叫周浔,是定国公,对吗?” 她那双眼眸水光泛滥,话说出口,一行清泪控制不住了,夺眶而出,从眼角垂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男人不由得蹲下身子,周浔望着她,对她说:“谁告诉你的?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周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凑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欲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他的手指刚碰到她的眼角,顾盏瓷突然剧烈的挣扎,一手挥开他的臂膀。 “现在是我问你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周浔?是不是定国公?” 顾盏瓷的眼里带着剧烈的仇恨,眸光射向周浔,这是周浔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陌生眼神,看他好似在看一个仇敌。 周浔知道,他隐藏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顾盏瓷问出这些问题,心里肯定早已有答案。 “不错,我是定国公周浔。” 顾盏瓷的情绪,当即强烈起伏,她朝周浔怒吼道,“当初,在建州乡下庄子,我遇到的那个血人是你,对不对?” 周浔果断的承认,“是我。” “那些姓周的牌位,那一个祠堂,那座府邸就是定国公府,对不对?” 周浔继续承认,“是定国公府。” “你留着我,不杀我,因为我帮过你一次,也因为建州铁矿,对不对?” 听到这个问题,周浔下意识的想否认。 这只是顾盏瓷认为的一部分理由,并不是全部。 如果仅仅因为建州铁矿,以他从前的手段,得到建州铁矿后,就如同最初对顾盏瓷下的结论,他早该杀死顾盏瓷。 “你说的不对,我不杀你,是因为……” 周浔低垂着眼眸,正要全部剖析自己的心理,向她表白,可顾盏瓷脸上,突然露出狠绝之色。 就连周浔也猝不及防,便被女子手中的匕首,狠狠刺中了胸膛。 这一下动作,太过迅猛。 当事情发生时,周浔条件反射的,迅速扭动身子躲避,可终究,胸口还是被匕首,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血顿时从他的胸膛流出,滴滴答答的掉在干净的地毯上。 在屏风处守着的徐茂,看到如此情景,大惊失色的快步冲上去,二话不说,将顾盏瓷一把踢开。 顾盏瓷的背,撞上了书桌桌腿,导致桌上的东西通通掉下来,砸在她身上。 顾盏瓷痛的闷吭一声,眉头紧皱着,蜷缩着身子。 “顾姑娘,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竟敢刺杀国公爷!” 徐茂一声厉喝。 周浔并没有阻止,男人穿着绛紫色的衣袍,鲜血从胸膛淌下来,瞬间将胸口的一片衣物,染成了深色。 “国公爷,你没事?用不用叫太医?” 周浔一手捂住伤口,摇了摇头,望着顾盏瓷的双眸,越发冰冷。 可徐茂看到周浔的整个胸膛,几乎被血液浸透了衣服,他再看向顾盏瓷的眼神,也带上几分仇恨。 “顾姑娘,你太不识好歹了,若不是国公爷护着你,以你造反叛党亲眷的身份,早就是阶下囚,不知死了几千几万次!” 徐茂为周浔打抱不平,却被周浔呵斥:“你出去。” 徐茂看了周浔一眼,却不放心周浔单独再待在这屋里。 “国公爷,属下不放心您的伤势,要不……” 徐茂的话未曾说完,被周浔打断,男人走向顾盏瓷,俊朗的面庞上布满了阴霾,他冷斥道,“出去!” “是!”徐茂不敢再说什么,顺从地走了出去。 临走之前,徐茂把地上的匕首,也带了出去。 最后不放心的还打量屋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尖锐利器,这才将书房门紧闭上,独自守在门口。 书房内,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顾盏瓷瘫在地上,不愿意再看周浔一眼,似乎早就做好了,事情败露后,凛然赴死的决定。 她丝毫不后悔拿刀捅周浔,而是后悔自己的力气不够大,速度不够快,没有一刀杀死周浔。 男人俯下身来,阴影笼罩了顾盏瓷整个上半身。 第128章 是我先玩死你,还是玩残你! 周浔将顾盏瓷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过了好半晌,他才伸出手,扶上顾盏瓷的侧脸。 冰冷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男人面无表情的开口。 “在等死吗?” 顾盏瓷保持缄默,默不作声。 “真可惜,你的算盘落空了,我不会杀你。” 周浔的声音,如二月寒霜一般冷清透骨,他的指腹划过她破损的嘴角,望着她的眸色,依旧是为她着迷的贪婪。 “像你这样的好姿色,杀了你,岂不太过暴殄天物!” 顾盏瓷打了个寒颤,因为男人的手指,从她脸上划过,透过衣领,从她后颈入手,钻进她小衣里面,贴上她的后背。 轻抚她后背的动作,极其色情,妄想从腰间攀上她前胸,瞬间让她起了鸡皮疙瘩。 “拿开你的脏手,不要碰我!” 顾盏瓷觉得周浔无比的恶心,不仅是个骗子,还已经有妻子,她内心中的怒火,如同崩塌的山洪般,完全无法遏制。 俄顷间,顾盏瓷伸手,拿过滚落在地的笔筒,狠狠砸向周浔。 “你给我滚!!” 只见周浔的额头被砸了,当即鲜血淋漓,胸膛的伤口还没好,额头又遭了一击,周浔的耐心彻底告罄了。 男人眯起双眸,瞳孔闪过一丝阴狠,他一把扣住顾盏瓷的手腕,将她整个身子,挨着地面拖行。 直到将人拖出了书房。 就在整个露天场地下,彻底撕碎顾盏瓷身上的衣服。 “啊啊啊啊啊啊——” “滚,别碰我!!!” 衣服破裂的撕碎声,极其的刺耳,顾盏瓷疯了一样的挣扎,对着周浔又抓又挠。 周围还有几名暗卫,以及徐茂也在。 周浔回过头,冷斥道,“都给我转过身去。” 这时,在场的众人,完全不敢阻拦周浔的行为。 可他们也看到地上,有鲜红的血迹,从书房门口,一直蜿蜒到院子里,已经分不清是国公爷身上的血,还是那姑娘身上的血。 “不……放开我,你这个无耻狂徒……骗子!脏黄瓜!” 顾盏瓷死命地挣扎着,声音带着几分声嘶力竭的味道。 “贱男人、禽兽、没了女人就活不成的狗东西…… “狗杂碎、狗娘养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顾盏瓷的声声咒骂,清晰的回荡在整个栖山别院内,在场的几名暗卫和徐茂,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捂起来。 可国公爷让他们转过身去,并没有让他们离开,他们也不敢擅自行动。 “接着骂,使劲儿骂。” 周浔经常被人暗地里辱骂,这是头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骂,可他不在乎,天底下骂他的人太多了,顾盏瓷骂他几句,他根本不当回事。 他对她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只顾着钳制顾盏瓷的双手,高高举在她的头顶。 将顾盏瓷整个彻底桎梏住,下一瞬,周浔的脸凑了上来,狂肆地吻落了下来,唇舌纠缠着她的。 这也将顾盏瓷以往的记忆,通通勾出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恶心,她竟然和这样恶心的男人上过床。 恶心到,她现在胃里就不断翻涌,她想吐! 顾盏瓷拼命的挣扎着,可男人的力道极大,身子禁锢她,口舌也在她嘴里,肆无忌惮的翻搅。 这些亲密的动作,对于现在的顾盏瓷来说,通通都是屈辱,她浑身绷得死紧,仿佛木头桩子一般,直挺挺的与周浔抗争。 “嗯唔……” 可无论顾盏瓷怎样晃动头颅,都躲不开那一张薄唇,他始终与她唇齿相贴,每一下碰触,都犹如一把尖刀,狠戳向顾盏瓷的心。 身上的力气总算是耗干了,周浔感觉到顾盏瓷的安静,不由得停了下来,唇齿离开她的。 望着顾盏瓷的惨状,嘴唇红肿一片,原本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嘴角开始往外渗着鲜血,周浔心中闪过一丝烦躁。 他不想这样对她的,都是她逼他的,都是她逼的。 男人伸手,轻轻抚摸着顾盏瓷的眉眼,最后,将顾盏瓷紧紧的抱在怀里,低沉的声音,贴着她耳边,轻声说道: “不闹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骗了你,以后我会补偿你,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周浔搂着顾盏瓷的脑袋,将人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的胸膛也在渗血,几许间,二人弥漫在浓重的血气里,他们自己还未察觉。 周浔垂着脑袋,蜻蜓点水般的不断啄吻顾盏瓷的额头,安抚着她的情绪。 “跟着我好不好?死心塌地的跟了我,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提到这些,顾盏瓷就想到,他已经成亲了,他有妻子,继续跟着他,她顾盏瓷成了什么人? 没名没分的外室?勾引旁人丈夫的狐狸精?又或者,被男人耍的团团转、被男人骗身子的愚蠢妓女? 刹那间,顾盏瓷狠狠掐住周浔的手背,她面目扭曲,疯狂的对周浔吼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死心塌地跟着你。”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杀不死你,我就不姓顾!” 她话音刚落,便一头咬在周浔的脖颈上,咬人的力度,恨不得将周浔的皮肉咬开,贴着男人的动脉血管,下了狠心的往死里咬。 周浔痛的双眸一寒,伸出手,狠掐在顾盏瓷的脖颈上。 顿时,顾盏瓷松开咬人的牙关,面容憋的涨红,呼吸困难,额头的青筋突突暴跳。 周浔攥着她的脖子,将顾盏瓷整个人,提了起来。 随后,她整个身子犹如轻飘飘的风筝般,被男人甩了出去,撞在盛装金鱼的水缸上。 青花瓷置地的圆形水缸,当即破碎,水流了一地,金鱼落在地上,还在激烈的扑腾翻滚。 “想杀死我?我倒要看看,是我先玩死你,还是先玩残你!” 而顾盏瓷,被七零八碎的瓷片扎进皮肉里,浑身都是伤,躺在血泊中,再没了动静。 看到顾盏瓷半晌没有动静,周浔才察觉到什么,他走上前去,查看顾盏瓷。 伸手放到她鼻子下,发现一丁点鼻息都没有,周浔心里,这才升起后怕。 他转头,阴着脸,吼着徐茂,“还不快去请太医!” 可徐茂和几名暗卫哪里敢回头,他们都知道,身后的那名女子是衣不蔽体的,几个下属,只能像螃蟹一样,横行的挪着步子,迅速移出了前院。 第129章 他不知道痛一般 李太医从宫里急匆匆赶过来时,就看到栖山别院的书房前,有两个人在血泊里,场景极其渗人。 他一把老骨头的,都有些吓坏了。 “国……国公爷,这是发生何事了?” 李太医身上背着医药箱,连忙走到周浔身前,周浔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他蹲下身子,立刻为周浔怀里的顾盏瓷把脉,只觉得这姑娘真是多灾多难。 “她怎么样了?还好好的是不是?” 周浔似乎才回过神,意识到李太医正在给顾盏瓷整治,他连忙拽住李太医的胳膊,焦急的询问。 “国公爷别急,容老朽再思忖一下。” 李太医反复为顾盏瓷把脉,摸了好半晌,终于摸出那么一点点跳动,即便脉象已经很微弱了,最起码,这位姑娘还活着,那就有得救了。 “国公爷,您抱着这姑娘先起来,带她去床上趴着,老朽得先把她身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 周浔重重点点头,断断续续地说,“好,我带她去屋里。” 男人的嗓音十分干哑,他心里后悔不已,不该那样对顾盏瓷的,可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尽量去挽回。 “国公爷,您胸膛上的伤和脖子上的伤,用不用处理一下?” 李太医才发现,周浔脖子上,破了一个大洞,似乎是被人咬下一块皮肉,如今,正在缓缓的往外渗血。 这伤势,也挺严重的,如果不尽快止血,血流干了,定国公可能也会休克。 “不用管我,快点救她!你快点让她醒过来呀!” 周浔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单臂撑起顾盏瓷的身子,将人带进了屋里。 此时此刻,他对顾盏瓷的担忧,已经完全胜过他自己身上的疼痛。 将顾盏瓷放进屋里后,徐茂立刻为周浔搬了一把椅子,询问周浔,“国公爷,您这样下去也不行啊,要不属下为您上点金疮药?” 周浔身上那件紫色的袍子,已经彻底被血液染成一片深色,他脖子上的伤,流血不断,胸膛上的伤,也在滴血。 徐茂为周浔的身体着想,不等周浔回答,几名暗卫从书房找出了金疮药。 “不用了,你们都出去!” 周浔脸上的表情仿佛麻木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床铺上的顾盏瓷。 他拿走了徐茂手上的金疮药。 冰冷的声音再次传出。 “还不快滚!” 几名下属,立刻离开屋子。 周浔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李太医在为顾盏瓷,挑身上的瓷片,衣服脱了,后背暴露出来,他不能再让旁的男人,看见顾盏瓷的身体。 徐茂走出屋子后,还是有些错愕,国公爷对那女子的占有欲,如此强烈。 可他脑海闪过方才的画面,地上都是蜿蜒的血迹,国公爷将那女子拖着出来…… 他不禁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在乎,国公爷就应该忍一下,何必对那女子动怒。 唉,二人的纠缠,连一时片刻的安宁,都很难得。 院子里,其中一名暗卫,也不由得唉声叹气: “打了一辈子鹰,反被鹰啄了眼,狗急会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国公爷这次,算是栽了,彻底栽了。” 徐茂也是赞同这些话,他一直跟在周浔身边,全程目睹了,周浔与顾盏瓷的所有纠葛。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为下属的职责,不由得出言警告道: “暗七,不得妄议国公爷的私事,注意一下你的措辞。” 暗卫顿时垂下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屋内,顾盏瓷后背暴露在空气里。 曾经的旧伤,早已恢复完全。 如今又添细碎的伤口,扎了不少碎瓷。 “姑娘,不疼啊,没事儿的。” 李太医清理掉她后背的碎瓷片,就听到顾盏瓷嘶了一声,眉头皱的很紧。 小小岁数,看着也就和他孙女一般大,却惹上定国公这样的狠人。 时也运也,是她的命,旁人无法更改。 一刻钟后,李太医重新为顾盏瓷诊脉,伴随着碎瓷片清理干净,这姑娘的脉象,也终于恢复平稳。 刚才的窒息,并不因为身上受了重伤,反而身上的伤,那些碎瓷片扎的并不深,只是一些轻微皮外伤。 李太医咂摸出一点味道,而是刚才这姑娘,似乎没有了求生本能,一心想死,也或者说,哀莫大于心死。 李太医回头,看了周浔一眼。 不知这二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造成了如此糟糕的局面。 “国公爷,姑娘身上的伤都处理好了,她现在没事,如果说她真的有什么事的话,也是心病,这姑娘气血阻塞,心事过重造成的。” 随后,李太医将医药箱收拾收拾,也为顾盏瓷身上盖了薄被。 走向周浔身旁,继续对周浔说,“老朽瞧着国公爷身上的伤,倒是极其严重,你忍着点,我也得为您把伤口清理干净。” 李太医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把剪刀,将周浔伤口旁的衣料,一点一点地剪出来。 男人胸膛上的伤口,周围的血迹有些干涸了。 可中间的那条大口子,还在细细密密的渗着血,血液将衣料与伤口紧紧黏在一处。 继而,他开始处理伤口,换做旁的人,早就嗷嗷嗷痛的直叫了,可眼前的定国公,眉眼都没眨一下,似乎不知道痛一样。 李太医不由得抬头,偷偷打量男人一眼,见他表情上虽然没有反应,可额头,已有微微的汗水渗出来。 李太医心里实在是佩服,不愧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定国公,铮铮男儿、钢筋铁骨。 望着胸口上的伤,正如李太医所猜测的,果然比周浔脖子上的伤还要严重。 脖子上的伤口面积不大,看起来像是人咬掉了一块肉。 可胸口上的伤,一看就是被匕首深深的划过,那伤口,从他左胸蔓延到腋下,深可见骨。 “这……这道伤,倒是有些棘手。” 八成是床上那女子所为,而且是下死手了,只是被定国公躲过,才可能偏了方向,伤口划到腋下。 二人吵起来,两败俱伤,谁都没从谁那里得到一点好处,若是认真比较起来,李太医觉得,还是定国公,更为凄惨。 “今日所见之事,不要向外透露一分一毫。” 男人沉默了许久,终于再说出一句话。 李太医自然明白事情的轻重,立刻应声,“国公爷放心,老朽绝不会往外泄密。” 第130章 床上见红 为周浔全部处理好伤口,男人胸上缠着白色的纱布,脖颈上也缠了一圈纱布,模样看起来很是怪异。 李太医收拾着自己的药箱,正准备离开,谁料,周浔又叫住了他, “太医院应该有坐胎药,麻烦李太医日后,把药送过来。” 李太医迟疑了片刻,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他抬头望了周浔一眼,便看到男人的冷脸。 “坐胎药,没听懂?” 周浔又重复了一遍。 李太医连忙点头,“听懂了,听懂了。” 徐茂和暗卫一直在院子里守着,本以为今晚,国公爷会在栖山别院过夜,可突然,书房的门打开,听到男人的声音传来。 “备马车,去兵马司。” 看到周浔换了一身新衣服,脖子上,还紧紧缠着纱布,徐茂担忧的问了句: “国公爷,你要不还是在家里休养?兵马司的事情……”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周浔打断掉。 “我说去兵马司!” 徐茂彻底明白了,国公爷一门心思,必须要去兵马司。 “这个衣柜赶紧挪出去啊,还有这桌子,换成圆桌。” “烛台的形状太尖了,换成油灯。” “花瓶放在这里干什么?不要花瓶!全部搬出去!” 耳边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屋子里的家具,不断的被人挪动,乱七八糟的噪音,穿透顾盏瓷的耳膜。 顾盏瓷就躺在床上,即便她已经醒了,却仍然一动不动,仿佛尸体一般。 过了一会儿,却感觉有人挡住了她的光,顾盏瓷的眼睛珠子微微转动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睛。 橘黄站在床前,看到顾盏瓷短短几日里,几乎瘦的一把骨头了,她想为顾盏瓷穿好衣服,却又害怕引来顾盏瓷的反感。 “姑娘,你该起床出去走走了,总闷在屋里也不是回事儿啊。” “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做好了端给你吃,好吗?” “要不你想玩什么?想弹琴吗?还是投壶?或者想看戏吗?奴婢要不要为您请个戏班子过来?” 橘黄绞尽脑汁的说出各种各样的东西,想要讨得顾盏瓷的一点反应,却发现,顾盏瓷依旧躺尸般在床上,一动不动。 “姑娘,你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奴婢只能把国公爷叫过来……” 橘黄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顾盏瓷脸上满是厌恶的神色,冷冷开口道。 “不要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橘黄立刻保持缄默了。 她心里一凉,国公爷竟然把这位姑娘得罪成如此模样,听到他的名号都如此厌恶。 唉,真是一段孽缘啊。 橘黄走出屋子,只能拿了扫帚和抹布,打扫环境,看到屋里和屋外几乎被搬空了,所有尖锐的东西全部消失,橘黄也有些怅然若失。 原先,这个别院还是风景大好的,如今就连园里的篱笆,都被拔去了,树也被砍光,石头更是见不到一颗…… 屋里更不必说,所有的大件家具,通通撤走,一些小摆件,更是没有。 别院里,如今只有橘黄一个丫鬟。 她从前在定国公府,也干惯了粗活,现在一个人干活,并不觉得辛苦,反而很是自在,只用打扫正院而已。 在外面的园子里,将多余的积土灰尘扫干净,她放下扫帚,拿着抹布,又走进屋里。 “姑娘,你把床帐放下,我把屋里的灰尘擦一下。” 床上的人,依旧一动没动。 犹豫了半晌,橘黄蹑手蹑脚地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拿抹布擦灰…… “姑娘,屋里的灰尘太大了,要不您去外面坐一会儿,好不好?” 顾盏瓷没有一丝动静,良久,头颅才微微动了动,沉默的扭头看了橘黄一眼,她的肢体终于有了动作。 顾盏瓷从床上起身。 橘黄这才留意到,她刚才躺过的位置,那块被单上,竟然都是血迹,好大的一滩红色,在浅色的床单上显得刺眼至极。 橘黄惊慌失措,鼻尖儿上都渗出冷汗,她连忙走过去查看顾盏瓷的身上,就发现,她裤子后面也红了一大片。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分明先前的那些皮外伤,伤口结痂了,橘黄急切的追问顾盏瓷,姑娘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怎么又受伤了? 不会是……不会是掉了孩子? 橘黄的神思一阵恍惚。 当即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心惊肉跳,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就要哭出来,着急的不得了。 “姑娘,你是不是怀了国公爷的孩子?” “这可怎么是好啊?姑娘,您在屋里等着,奴婢现在就去找人……” 顾盏瓷看着眼前这个岁数不大的小丫鬟,她如此稚嫩,就好像曾经无忧无虑的她,没有经历过世事的毒打。 “我没事,你不用找人。” 顾盏瓷坚定的语气,一时让橘黄镇定下来。 可橘黄还是担忧,在顾盏瓷身上打量了一圈,发现那些血只是凝固在裤子上,并没有持续不断的流淌,这才放下心来。 “姑娘,那你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换一身新衣服,奴婢把被子也换掉,您去外面等一会儿,等奴婢都收拾好了,您再进来。” 说罢,橘黄拿出新衣服,为顾盏瓷换上,总算是落下一口气,姑娘并不是小产,而是来了癸水。 顾盏瓷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任由橘黄为她打扮,看到镜中的自己,顾盏瓷反而有些陌生。 她的脸颊瘦的凹陷,原本有几分圆润的下巴,也变得尖利,她的眉眼从前总是那样的灵动,如今却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她长大了,原本以为自己早就长大了,原来,人还能更加成熟。 突然,眼角余光看到梳妆台上的一个东西。 顾盏瓷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 随后,在橘黄未曾注意时,她默不作声的走出了正院。 第131章 毁了栖山别院 走到外面的大园子,整个栖山别院,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外面。 顾盏瓷呼吸了新鲜的空气,看着这座园子,一下子变得光秃秃。 她不禁冷笑一声。 植被都被拔干净了,树也被砍光了,这也给了她机会,眼前的建筑是木制品…… 顾盏瓷从衣袖里,掏出火折子。 这是她从梳妆台上发现的,将火折子打开,她静静的望着眼前的这道火光。 不知持续了多久,她空洞的眼眸,涌上了一股奇异兴奋的光芒。 下一刻,她一步步走到厨房。 厨房的建筑,最容易被人疏漏,防火设备肯定做的不佳,她淡然地将手高高一扬,那个火折子,被抛向了厨房。 耀眼的火焰,迅速从厨房的门,开始往上蔓延,渐渐的越蹿越高,原本的火蛇变成了一条火龙。 顾盏瓷站在原地,望着这间厨房,彻底的被火焰笼罩。 熊熊的火光升起,她麻木的脸,控制不住的抖动了几下,眉梢挂着笑意,眼里的灵动,似乎又回来了。 橘黄认真的在处理床铺的血迹,突然不知从哪里,闻到一股浓烈的烧焦味,她立刻放下手里的床单,跑出去查看。 “姑娘,你在哪里呀?什么东西烧焦了?” 等橘黄察觉到,厨房的火灾时,整个人被惊住了。 蔓延升腾的大火,将整个厨房烧塌了,而一身浅色衣裙的女子,云淡风轻站在离火光不到两步远,她就那样淡然的站着,似乎并不害怕眼前的火苗,将她吞噬。 橘黄大惊失色。 立刻抱住了顾盏瓷的身子,将顾盏瓷往远处拖,嘴巴里还大声嘶喊道: “来人啊,快来人啊,走水了……” 兵马司。 议事厅里,依旧坐满将领,如同往日肃穆的气氛,大家还在商议各个军事要领。 稀奇的是,主位上并没有坐着人。 周浔持续几日的办公,今日,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议事厅里。 剩下的将领,依旧还在开会,他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任由大夫为他换药,没有任何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只是,徐茂看着休息室紧闭的门,心头焦急万分。 终于等到里面的大夫,拉门走出来,徐茂这才敢走进去。 “启禀国公爷,暗卫有事来报。” 周浔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还有哪里的暗卫会来?除了栖山别院,他想不到其他地方,而栖山别院的事情,无非与顾盏瓷有关。 “无论什么事,今日都别来烦我。” 周浔现在有些逃避的心理,他不想从暗卫口中听到,顾盏瓷又辱骂他、咒怨他。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走过去自己的小床,正要躺着休息一会儿,还要再去议事厅开会。 可徐茂,却迟迟站在原地不动。 打量了他好几眼,嘴唇有些轻颤,最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还是把顾盏瓷的消息讲了出来。 “国公爷出事了,真的是出大事了。” “那位顾姑娘,放了一把火,将栖山别院给烧了。” 周浔心里一颤,整个人从床上坐起身。 “你刚刚说什么?” 男人脸色从未有过如此的难看,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徐茂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是秦长风。 他从前一点也不害怕国公爷的,可现在,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再次重复道: “国公爷,就在不久前,顾姑娘放了一把火,将整个栖山别院给烧了。” “烧得严不严重?”他问道。 “挺严重的!” “人呢,人怎么样?” “这……属下并不清楚,暗卫还在救火,只是飞鸽传信来了兵马司。” “废物!一群废物!” 周浔阴沉着脸,正要开怼。 却看到眼前人是徐茂,并不是在暗地里蹲守的暗卫,他训徐茂也没有用,徐茂一直跟他在兵马司而已。 而外面的秦长风,和议事厅的将领,商量出了一些要务,刚准备来禀报周浔。 迎面相视,就看见周浔阴沉的黑脸,秦长风吓得几乎尿裤子,还以为,他是打扰了国公爷。 徐茂在身后,朝秦长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秦长风当即紧闭嘴巴。 国公爷这不是被他给惹怒了,八成又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姑娘。 看着二人离去,秦长风无奈的摇摇头,国公爷如此匆忙的脚步,栖山别院又要出大事情了…… 顾盏瓷悠悠转醒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尤其是后颈处,似乎被人狠劈一下。 睁开眼睛,就发现这个房间,似乎是柞水巷的小院子。 “姑娘,你醒了,身上还有难受的地方吗?” 这声音,是谭媪的声音! 顾盏瓷看到橘黄也在一旁站着,她知道,自己转移了居住地。 “我怎么到这里来了?谁把我弄过来的?” 谭媪望了望橘黄,最后,还是橘黄站出来,告诉顾盏瓷: “姑娘,您放的那把火,把栖山别院都烧塌了,别院里的暗卫将您打晕,这才把您带来这个小院子。” 橘黄来到这里时,心里的震惊更多了一层,她不知道国公爷与这个姑娘,究竟还有几个爱巢,但国公爷,一定是将这个姑娘爱到了骨子里。 不然,也不会纡尊降贵,陪着这姑娘,住到这样贫民窟的地方。 “哦。” 顾盏瓷冷淡的只说了一个字,再没有任何言语了。 心里确实有些怨恨那些暗卫,不应该把她打晕的,这样,她就能够见到栖山别院,彻底被毁掉的壮观景象。 想必那时,她一定会仰天长笑,笑的无比嚣张,无比痛快。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顾盏瓷的心,却莫名的抽搐了一下。 果不其然,谭媪去外面开门,就见到那熟悉的男主子。 男人身上穿着玄色麒麟补子官服,威严深重、气势冷沉,迅速踱步走进了院子。 看到他的那一刻,顾盏瓷脸上,仍旧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她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将头扭向了床里面。 第132章 极大的挑衅 橘黄在屋里看到男人走进来,立刻向周浔屈膝行礼,直起身子后,她还愣在屋里,谭媪立刻上前,把她拽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后,周浔的目光望着眼前的顾盏瓷,他没有错过,女子脸上的厌恶,以及逃避他的行为。 原本阴沉的脸色,顿时黑了起来。 甚至,脸上仿佛冻结成寒霜。 周浔紧抿着唇,他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旁,冷冷的看着顾盏瓷,开口道, “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给我甩脸色看。” 床上的人,像是昏睡了过去,没有丝毫反应。 “身子转过来,看着我。” 周浔的语气,再不复从前的柔和,阴冷的声音透过空气,穿进顾盏瓷的耳膜。 顾盏瓷的嘴角,不禁坦然一笑。 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一个杀人如麻的诈骗犯!揭下虚伪的面具后,怎可能还会对她柔情似水? 如今训她,也好像训他手下的兵。 顾盏瓷终于明白,为何徐茂总是对他恭恭敬敬,即便身为下属,却不敢有半分逾越,因为他是定国公啊。 是她自己愚蠢至极、道行不够,才会换来那一系列不堪的、残忍的对待…… 一旦想到这些,顾盏瓷就痛苦压抑的难以控制,眼角淌出泪水,缓缓流进了枕头里。 而周浔,早就失去了耐心。 撕破脸后,他还有什么好装的。 他站起身子,走上前,强硬的伸出手,一把将顾盏瓷的身子掰过来。 然而,顾盏瓷的脸即便露出来了,眼睛却紧紧闭合着,倔强的脸庞,不愿意再看他一眼,仍旧在与他置气。 这对周浔来说,是极大的挑衅。 他习惯了掌控别人,最不容许旁人违背他的意愿,周浔额角的青筋突突的暴跳,他掐住顾盏瓷的下颌,冷冷望着她的脸。 “是你先在我胸膛上捅了一刀,又拿笔筒砸了我的头,毁了整片花园,还放火烧了栖山别院,上一次,敢在我周浔头上撒野的人,坟头草都几尺高了。” 男人冷硬的话语里,他好像尽是委屈。 顾盏瓷心里一堵,明明是这个男人作恶多端,可如今,似乎一切是她的错。 顾盏瓷猛地睁开眼睛。 泛着红血丝的双瞳,与周浔对视,眼底里充斥着恨意。 “那也是你骗我在先!” “一次又一次的骗我,看我掉入你的陷阱,把我耍的团团转,你已经得到了建州铁矿,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 说到最后,顾盏瓷的声音是用吼的,随着她这万分激动的声音,一滴滴清泪从她眼角掉了下来。 她认为的羞辱,是周浔身为有妇之夫,却依旧戏耍她。 周浔却理解不了,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危险,他松开掐住她下颌的手,顾盏瓷的身子,顿时重重跌落在床上。 男人阴着脸,走到门前,将房门插上了门栓,又将窗户关上。 转过身来,向前走了两步。 站在离床两步远的地方,开始伸手解他衣服上的玉带。 顾盏瓷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一激灵。 “你说我羞辱你?” “好!今日,我让你看看还有比羞辱、更过分的羞辱!” 顾盏瓷顿时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哑着声音说:“你……你别过来……” 男人望着她,脱下了身上的玄色官服,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交领的领口隐约还能看到他胸膛的纱布,以及脖子上的伤疤。 顾盏瓷脸上的血色,一寸寸褪去。 周浔随手将这些衣物扔在地上,盯住她的眼神,仿佛盯住了自己的猎物,野兽即将进食,贪婪的向她一步一步走去。 顾盏瓷恨不得手里有把大刀,把眼前男人劈成两半,再也忍不住,她破口大骂道: “你卑鄙无耻,只会欺负弱女子!” “你哪有半分爱民如子的品行,周浔,你不配做官!” 可周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有任何言语,还在朝她靠近。 顾盏瓷的身子频频往后退,后背已经碰到了冰凉的墙壁,她浑身打了个寒颤,见到男人走到床前,单腿跪在床沿。 她慌忙就想跳下床,身子却被男人一把抓住。 “啊——” 顾盏瓷吓得大声惊叫,双脚疯一般的蹬着,双手更是推搡周浔,甚至,试图去抓他受伤的胸膛。 可顾盏瓷的所作所为,全都是徒劳。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与周浔的力量,永远相差悬殊。 男人轻而易举,将她熊抱在怀里。 “滚!别碰我——” 被周浔的铁臂桎梏住,顾盏瓷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周浔只觉得聒噪,迅速将她压在身下。 顾盏瓷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出去周浔的包围圈,她浑身颤抖,声音凄厉的乱叫, “谭媪、橘黄……你们快进来……” “省省力气,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 周浔一脸阴沉的说,再次伸手,掐住顾盏瓷的下颌,逼她与他对视。 而顾盏瓷的面颊,越发的瘦削,脸上血色褪尽,惨白的极其难看。 “你就认命,我周浔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不……滚开……” “诈骗犯……强奸犯,恶心恶心恶心、滚啊……” 顾盏瓷一声声的咒骂周浔。 周浔听了刺耳,放在她胸前的一只手,顿时加重力道,针尖般的刺痛,又麻又痒,刹那席卷了顾盏瓷的感官。 霎时,她的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别碰我……求你了……” “我……我来癸水了……” 顾盏瓷声线沙哑,终于停止了挣扎。 听到这话,周浔有些怔愣,随后松开她,冷冷的站起来。 顾盏瓷立刻急急的爬起来,将自己缩到了墙角里,抓着床上的被子紧紧缠在身上,似乎这样做,男人就不会再侵犯她。 周浔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脸色阴沉的下了床,将地上的衣袍捡起,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 动作幅度过大,猛地扯到了胸口的伤,周浔冷嘶一声。 随后,视线望向顾盏瓷。 “再敢发疯的闹,我不介意碧血洗银枪。” 顾盏瓷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男人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自顾自的坐在床前,一边穿鞋,一边对顾盏瓷下令道,“十日后,我要见到你缝好的腰带。” 顾盏瓷没有回应。 周浔瞧着她的模样,冷声说了句,“你若不愿意缝腰带,我不介意整晚在床上,看着你缝,直到缝好为止。” 顾盏瓷瞪大眼睛,抬起头,望向周浔,只觉得这个男人可怕至极。 周浔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对于能够威慑到顾盏瓷,他很满意。 临走前,他把顾盏瓷又抓了过来。 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顾盏瓷的心猛地抽搐,拒绝的动作仿佛是条件反射。 周浔却蜻蜓点水般一吻而过,松开了手,他看着顾盏瓷,淡淡说道: “在这里好好休息,过阵子,我再来看你。” 男人别有深意的看了她肚子一眼,不知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眼里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说罢,他站了起来,走出屋子。 第133章 下令,驱赶大夫人 周浔一出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谭媪。 谭媪见到他出来,明显愣了一下,赶紧冲着他弯腰行礼。 周浔看了她一眼,说道:“再敢给她买避子药,唯你是问。” “老奴不敢!”谭媪低垂着脑袋,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儿。 男人没再说什么,举步往前走去,守在门口的数名戍卒,整齐地跟在他身后,见男人走远了,谭媪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她转过身来,一旁的橘黄,也是大松一口气。 二人面面相觑,一同走进了屋子。 看到顾盏瓷安静的躺在床上,她们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这时,谭媪和橘黄拉上门,再走出来时,二人干劲十足的去厨房做饭。 姑娘如今身子不好,情绪也很低落,多吃一点好饭好菜,兴许能高兴一点。 两个正准备大干一场,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谭媪只觉得头皮都发麻了,战战兢兢的走过去,打开门,却发现,是刚刚跟在公子身边的戍卒。 “这是国公爷让人送来的药,务必每日煎服,给姑娘喝下。” 谭媪接过了药,门口的戍卒,便快步离去了。 她看了看手里的药,并不知道周浔给顾盏瓷送来什么药,既然公子这样说了,她也只能照做。 这几日,临近春闱,加上各地大臣进京,兵马司事务繁多,似乎每天都有开不完的军事会议,也有安排不完的人员调动。 周浔非常忙碌。 胸口上的伤,经常被撕扯开,上了药换了纱布,依旧被血浸透,反反复复的,伤口一直没好。 不想让国公府的人察觉他受伤,又不想去那小院子里,遭受顾盏瓷的冷脸,周浔索性住在了兵马司。 这时,他回到兵马司的休息室,才解开衣服,正要给自己换药。 突然,有暗卫传了国公府的消息。 周浔潦草的缠上纱布,穿好衣服后,便急忙赶回了定国公府。 国公府内的气氛,很是紧张。 众人见他回来,大家脸上的表情很是凝重,院子里的仆从,几乎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周浔直奔书香苑。 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他很清楚,这是大嫂的声音。 周浔缓缓迈进屋子,他阴着脸,看到屋里围了一圈人,到处都是婢女,进进出出的还有大夫,他的母亲裴老夫人也在。 “怎么回事?” 大夫人一听到周浔的声音,当即从人群里冲出来,眼睛里全是红血丝,饱含着泪水,满脸伤心欲绝的模样,对周浔说: “二弟,京墨快要死了,你快想想办法,该怎么办才好?” 周浔一听,眉头拧了拧,望了一眼拽着他袖子的大夫人,问道: “京墨具体出了什么事?” 大夫人摇摇头,说道:“就在你来不久之前,京墨被人从外面抬了进来,浑身都是血,场面太吓人了,尤其是京墨的腿,不能动弹,京墨还昏迷不醒着,二弟,你看该如何是好啊?” 周浔没说什么,脸色凝重地举步往周京墨的内室走。 就看到里面的大夫,剪掉了周京墨腿上的裤子,一双腿鲜血淋漓,暴露在空气里,皮肉的伤深可见骨,这状况,还真是触目惊心。 “京墨的伤如何?” 正在给周京墨诊治的大夫,以及守在周京墨身旁的两个小兵,顿时回过头来。 大夫率先回答:“情况不太妙,伤势过重,这双腿保不保得住,老朽也没把握。” 而一旁的两个小兵,看到周浔,立刻认出来这就是定国公,他们当即拱手作揖回答: “启禀国公爷,周京墨在关西卫所骑马,一着不慎,马术不精,从马上摔了下来。” 而大夫人走进去,刚好听到这话,眼睛里缀满了怒火,愤怒的情绪,怎样也压抑不住。 当着周浔的面,她就开骂: “那你们这些兵都是瞎子吗?你们为什么不救京墨?就任由京墨掉下马,摔成这样?” “这可是定国公府的独苗苗,他父亲已经战死,京墨若是再出点什么事,你让我可怎么活?” “京墨就是我的命根,你们为什么不看好他?为什么要害他掉马?” 大夫人悲伤过度,情绪起伏剧烈,已经分不清是非了。 看到眼前的两个小兵,从关西卫而来,她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出口,将满腔的不满与愤怒,全部发泄在两个小兵身上。 周浔望了望床上的周京墨,少年的脸上也一片鲜血。 他有些失望的闭了闭眼,定国公府的儿郎,从小就应该在马背上长大,可侄子周京墨,竟然如此不娴熟马术。 慈母多败儿,不得不说,大夫人的娇惯,也是一部分原因。 可周京墨,总得长大! “大嫂,你先回去歇息,让大夫好好为京墨诊治。” “来人,送大夫人回茗翠阁。” 这当头,便有仆从想扶大夫人离去,大夫人整个却傻眼儿了,周浔竟然要赶她离开?? “不!我哪儿也不去,京墨是我的亲儿子,我要守在这里,亲自看到京墨平安无恙!” 大夫人红着眼眶,声音嘶哑的喊道。 周浔觉得头痛欲裂。 心里不禁感叹,大哥怎么娶了这样一个媳妇?简直就是个泼妇,遇到事情不是埋怨这个,就是责怪那个,丝毫担不了一点事情。 “送她回去。” 周浔再次命令道,声音极其冷寒。 还在守着的奴婢,其中就有柳曦儿。 柳曦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周京墨,又望向了周浔。 她知道周浔不近人情,却也没想到,男人如此狠心,连自己的大嫂,都能随意驱赶。 柳曦儿紧攥了攥自己的手心。 周京墨会落马,便是她一手造成的,但是,这也是周京墨咎由自取。 回想到在关西卫的日子,柳曦儿只觉得,那是从未有过的煎熬。 第134章 母子隔阂 看到大夫人彻底离开后,内室里的仆从也出去一大半,最后,只剩下几个人。 其中,就有两名小兵。 周浔这才开始盘问。 “事故发生时的具体情况,通通说清楚。” 两个小兵一五一十的,将今日在关西卫的事情说出来。 “既然是意外,你们不用自责,是他自己搞出来的,与旁人无关。” 周浔越听脸色越是阴沉,他就知道,这个侄子是个不省心的,果然到了关西卫,也没个好样子,连骑马都不好好骑。 不会跑,就想学会飞。 马都骑不稳,还想学马上射箭,并在马上拿着兵器挥舞,着实是自个儿找死。 随后,周浔径直离开了书香苑。 他正要走出定国公府,却被自己的母亲阻拦住。 “这里是你的家,你回来还没有半个时辰,就又要离去!” “京墨的伤势还没好,你难道不在那儿盯着?” “大夫不是说了,身子没事儿,就是腿搞不好要瘸!”男人淡淡地说道,无表情的脸,让人看不清他内心的想法。 “鹤亭,他可是你唯一的亲侄子。” 裴老夫人一点也不满意自己儿子,变成如今冷血的模样,对待自己的亲侄子,尚且不关心,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够入到他眼里。 周浔冷声嗤笑,“我又不是大夫,留在那里又没什么帮助。” 说完,周浔转身就要离开。 背后却传来了一句,“你给我站住!” 看到这母子二人,似乎又要起争端,周围的仆从顿时躲得远远的,没有一个人敢抬头望向他们。 周浔停在原地,裴老夫人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 “你岁数大了,我管不了你,可是你的婚事,我总得替你操心。” “先前,云青釉血淋淋的从外面被人抬了进来,是不是你干的?” 周浔嗯声。 裴老夫人紧皱眉头,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这个儿子哪哪都好,就是不听她的话,性子刁钻桀骜,每每干的事情,总是让旁人看不明门道。 “她再不济,总归是你结了冥婚娶的妻子,你怎么能那样对她?她犯了什么错?” 即便裴老夫人过去,非常的讨厌云青釉,可看到云青釉的惨状,心头还是一梗。 人越是上了岁数,越是见不了血腥的东西。 裴老夫人就是这样的人,她怎样打骂惩罚云青釉都好,最起码,没有像周浔,把人教训成人不人、鬼不鬼! “只是结冥婚而已,我现在没死,这门亲事便不作数。” “甚至,我和她连婚书都没签,不过是您代替而已,算不得我的名义。” “哪怕是写和离书,官府都没有落户,一纸和离或者休书,压根不起效用,无论从礼法还是道义上来说,我和云青釉,毫无关系。” 先前在水牢里,他说过不会给云青釉和离书或者休书,这种话语,也就是骗骗云青釉那种没脑子的人。 他二人的婚姻,没去官府过明路,便压根不做数。 “周浔,你这个孽子,你是在反对我这个母亲吗?” “当初,我亲自为你选的冥妻,签了婚书的,云青釉怎么就不做数了?” 裴老夫人受不了周浔的态度,丝毫不把她这个亲生母亲放在眼里。 周浔冷冷的望着她,这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母亲,母亲对他说话,依旧是命令的口吻,或者是颐指气使的指责他,还真是从未改变过。 “凭我是定国公,我说不做数,就不做数。” 现在把云青釉弄回定国公府,只不过是因为他想搞清楚,云青釉的具体身份来历,他觉得这个人怪怪的,身上藏着某种秘密。 云青釉知道的东西太多。 可偏偏,她不应该认识赵鹤亭,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二人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周浔觉得,他总能将背后的秘密搞清楚。 裴老夫人站在原地,看着周浔走了,气的拿起拐杖,狠狠的捶着地面。 “孽子,真是个孽子,当初我就不该生下他!” 周围的仆从们,更是没有一个人敢往前凑,全都恨不得变成聋子和瞎子。 躲在一旁的花园里,云青釉目睹了方才的一切,自然听到那母子二人的对话。 她的眼泪,情不自禁的落下来。 下意识想要从袖子里取出手帕,为自己擦擦眼泪,可抬手时,右手毫无力气,只有左手能动。 她被这母子二人,还真是耍的团团转,尤其是裴老夫人。 上一世,卡着和离书与休书,原来,她和周浔,从来没有任何夫妻关系。 什么结婚,什么名义上的妻子,都是裴老夫人给她洗脑,为了让上一世的她,死心塌地留在定国公府,照顾那个怪物周浔。 是她太过愚蠢。 遇见赵鹤亭如此优秀的男子,上一世,她竟然白白的放过了。 “小姐,我们赶紧回去,要是被人发现可就惨了。” 云青釉和葵香是穿着丫鬟的服饰,从国公府最偏僻的院子里,偷跑出来的。 因为今日国公府里,气氛沸沸扬扬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就连以往看守她们的奴仆,也离开那个院子。 “眼下是不是快要春闱了?” “姑娘,你不会还惦记那个赵举子?我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你想他有什么用啊?” 葵香义愤填膺的为云青釉打抱不平。 当日,云青釉的惨状历历在目,葵香每次想起,都觉得心痛难忍。 她们主仆二人,现在就像是囚犯,被关押在定国公府,时不时,还会有人来审问小姐。 “放心!” “这一次春闱,赵举子一定是状元!” 云青釉喃喃自语着,随后,对葵香说了句,“走,我们收拾行李,连夜想个办法逃出定国公府。” 第135章 调理身子 柞水巷的小院子里,顾盏瓷再次将整个屋里的东西,砸的稀巴烂。 整个身子虚弱的缩在墙角处,橘黄进屋,看到她的情况,忍不住上前去,想要将她扶到床上躺着。 “别碰我,滚——” 顾盏瓷现在看橘黄的目光,也像是在看仇人。 感受到她的激动,橘黄急急地欲搀扶她的胳膊:“姑娘,别这样,你身体虚弱,情绪不能总这样大起大落!” 橘黄的手才刚碰到她的,顾盏瓷狠狠将她手打开。 “啊!”橘黄尖叫一声,吃痛的揉着自己的手背。 随后,橘黄跑出屋子,刚拉开门,就看见谭媪,谭媪出门买菜了。 橘黄这才仿佛找到主心骨,焦急忙慌地对谭媪说: “姑娘又把东西砸了。” 谭媪一听,放下手里的菜篮子,急急的追问橘黄,“怎么了?你是不是给姑娘说了什么话?” 橘黄哪里猜得到其中的缘由,顾盏瓷前几日一直好好的。 这时,从谭媪身后,走出一长身玉立的男子,他嗓音低沉的问: “不知可否是我的缘故,昨日,我告诉她,喝的药是坐胎药。” 裴玄第一次来这个小院子时,也大吃一惊,当看到顾盏瓷时,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成了表兄周浔的外室。 而且女子后背,有不少被碎瓷片扎过的伤口,伤势渐渐痊愈了,可表兄周浔把他找过来,是为了专门给这女子调理身子的。 裴玄擅长研制药膳,这几日,便经常来这小院子,为顾盏瓷熬制药膳。 “大夫,你怎么能把这种事直接告诉姑娘?姑娘先前,可是让老奴去买避子药。” 谭媪的眉头,不禁深深的皱起。 “她不知道每日喝的药,是坐胎药吗?” “那你们公子,难不成还打算哄着人家姑娘给他生孩子?” 裴玄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他的表兄出身高门,手握重权,想给他生孩子的人,如过江之鲫,竟然还有女子不愿意。 “唉,坏事儿了,坏事儿了,姑娘先前一直喝避子药,现在她知道是坐胎药,她不发疯才怪!” 谭媪赶紧走进厨房,将菜篮子放下去,随后走进了屋里。 看到顾盏瓷可怜巴巴的缩在墙角处,她心里一软,走上前去,轻声哄着, “姑娘,地上冷,小心着凉。” “我不想喝坐胎药,我没有病,我也不想生孩子……” 顾盏瓷声音喃喃的说着。 看到谭媪的面孔,她的目光中,甚至带着躲闪,似乎害怕谭媪又端了坐胎药,强迫她喝下。 “不喝药,今天不喝药……” 谭媪只好把顾盏瓷扶起来,不断的安慰她,终于将人哄好,带到床上,帮顾盏瓷盖好被子。 她将屋里的东西,收拾规整好。 一边收拾一边叹气,明明当初,二人的眼睛里,是能看见情谊的,可现在,公子逼姑娘逼的实在太狠。 谭媪无奈的摇摇头。 将屋里收拾好之后,她到厨房去,发现新来的这个大夫,虽然岁数年轻,做饭的手艺倒是不错。 即便做的是药膳,看起来也精致美味。 “她睡着了?” 裴玄问了一句。 谭媪点点头,“大夫,你做的这药膳,是不是也有助于坐胎?” 裴玄的手一颤,拿着筷子搅拌砂锅里的粥,他微微点了点头。 “唉!”谭媪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裴玄的眉头微蹙,总觉得,他表兄周浔是不是得罪了那个姑娘。 “她为何会发脾气?只是坐胎药而已,又不是毒药,为什么不想喝?” “难道……她真的不想生孩子?” 裴玄试探着问谭媪。 先前,那个姑娘在藏书楼,为他整理药籍,是个手脚勤快、聪明伶俐的姑娘,可自身条件再优越,给人为奴为婢,就知道出身不高。 能够攀上他的表兄周浔,不知是得了几世的造化,表兄让她生孩子,给她调理身子,她竟然还不愿意。 裴玄在心里着实认为,顾盏瓷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大夫,你不懂。” “那二人,先前就闹得天崩地裂,你没瞧见这几日,你过来做药膳,男主子都没出现过。” 裴玄仔细一想,这老奴说的还真不错。 他每日中午,来这个小院子做药膳,从没遇见过一次表兄周浔。 “确实没见过。” “不过,他们二人究竟为何事?闹成了如今这副田地?” 谭媪摇摇头,“我也不清楚,总之先前男主子过来的时候,姑娘脸上,看他就是带着恨意的表情。” “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八成有什么不能化解的矛盾!” 裴玄没有再说话,专注于手里的药膳。 心里觉得有些可笑,从前在他眼中,是一个小小奴婢的女子,如今,他却要亲手熬制药膳,送给她喝。 不得不说,他表兄周浔真是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摸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 药膳熬好了。 谭媪端着托盘走进屋里,裴玄正要离开,就听到屋里传来了碗瓷的破碎声,他知道屋里的那人,把药膳摔了。 裴玄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昨日,他来熬制药膳,毕竟因他而起,他不应该多嘴告诉顾盏瓷,每日喝的汤药是坐胎药。 今日造成这样的局面,他难辞其咎。 可毕竟,男女有别,她又是表兄周浔的女人,裴玄想了想,并没有走进屋里查看她的情况。 打算拉开门离开。 门外的巷子里,他看见表兄周浔,二人迎面相撞。 第136章 黄秋岭 看到周浔突然出现,瞧这日头还是正午,表兄从前忙着公事,一般不会轻易离开兵马司。 不得不说,那个小奴婢,在表兄心里的地位,还真是极其重要。 “她今日怎么样?做的药膳都吃了吗?” 裴玄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周浔的问话率先出口。 二人站在院子门口。 裴玄脸带戏谑的表情,反问周浔。 “表兄,我倒是不知,你原来还有金屋藏娇的癖好。” 表兄先前到靖安侯府,也只是说,女子是他府上的逃奴,可未曾说过,这女子是他的心尖人啊! “话多!” “她身体如何?” 周浔没有正面回答裴玄的话。 裴玄也收起不正经的表情,问到了自己的专业方面,他认真回答: “表兄,我实话告诉你,这姑娘的身体不太好,先前应该受过重伤,还在寒冬腊月里泡过冷水,又喝了不少避子药。” “若是想让她早日受孕,不是件简单事,需要长时间调理,才有可能坐上胎。” 听到这样的诊断结果,周浔的脸色更加暗沉了,眼神里的复杂藏也藏不住。 先前,李太医也私下告诉他,同样的结果。 “调理需要多长时间?” “多则两三年,少则半年以上。” 周浔的眉头紧皱着。 这么长时间,可他最多年底或者明年,就要出门打仗。 关外的鞑子一直叫嚣,他希望,最好的结果是,今年顾盏瓷就能怀上身孕。 等他明年打了胜仗回来,那时,孩子也生下来,他可以连着婚礼一起办。 “嗯,你尽快把她的身子调理好,关外的情况不太平静,可能又要打仗了。” 裴玄顿时听出了话外音。 表兄膝下没有子嗣,每次出征打仗,都要度过死难关。 说不准还能不能再回来,这姑娘,若是留下了表兄的子嗣,即便表兄去了,凭着孩子也可以在定国公府,谋得一席地位,不至于日子过得凄惨。 “我尽量为她调理好身体,让表兄来年就抱一个大胖小子。” “只是……再好的大夫,面对不听话的病人,也是没辙的。” 裴玄话里有话,周浔当即问。 “她又出什么事了?” 裴玄淡淡的说了句,“表兄,你还是自己到屋里,亲自去看。” 周浔阴着脸走进屋内,只见谭媪送进来的药膳,撒了一地,而床上那个病殃殃的人,静静的躺着,再次是一动不动。 听到周浔的脚步声,顾盏瓷微微转过头来,她的双眸似在望他,实际上,眸子没有聚焦,目光放空,瞳孔内没有任何光彩。 从前那个精神奕奕、活灵活现的顾盏瓷好像消失了,眼前的她,跟一个活死人没差别。 周浔被她的现状惹恼了,他接受不了顾盏瓷变成现在模样。 男人大步上前,钳制住顾盏瓷的下颌,那张瘦削的几乎他巴掌大的脸,被他一手握住。 他强迫顾盏瓷的视线,只能对着他的脸,眼睛只能与他对视。 “你又在闹什么?” “不好好吃饭是想饿死吗?你不是还想杀死我?如果你不好好活着,怎么才能够做到呢?” 但顾盏瓷的双眸,始终看着不知明的方向,瞳孔内,没有他的影子。 “看着我!”周浔强硬地命令道。 顾盏瓷的眼眸动了一下,目光定在周浔的脸上,下一刻,眼底闪过厌恶之色。 男人没有错过这一抹神色,震慑地说道: “瓷儿,你最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我,否则……” 周浔的话还没说完,顾盏瓷一脸无畏的望着他,冰冷的反驳他。 “否则什么?” “继续强暴我?还是哄着我给你生孩子?” 随即,她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淡然的笑容,轻声说道: “你也配有孩子吗?手段如此下作无耻,你这样的人能教导好孩子吗?” “孩子就算生下来,我也会掐死他,免得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恶人。” 男人的脸立时冷了下来:“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她淡淡地说道,望着周浔的双瞳淡然无波,声音如寒潭一般冰冷透骨。 她面无血色的小脸紧绷着,苍白的双唇,倔强地抿成一条线,脸上尽是坚定。 “你隐藏你的身份,欺骗了我一次又一次,周浔,赌场的赵鹤亭,是你使的计策?他压根不是真正的赵鹤亭!” “我心中的鹤亭,是那样那样的好,他待人彬彬有礼,脾气温润如玉,怎可能沦落到赌场成为赌狗,怪我愚蠢,没识破你的诡计。” “从头到尾,我和你认识的点点滴滴,你全都在欺骗。” 顾盏瓷道出这个真相,只见周浔的瞳孔,猛烈收缩。 可随即,他就被顾盏瓷的这些话,激的彻底失控了。 眼里闪过要杀人的残忍神色,连一丝柔情也不复存在。 他快速抓住顾盏瓷的双臂,一把将人从床上拖下来,就往外面走去。 “你干什么?周浔,放开我!” 顾盏瓷拼命挣扎着,然而男人的力道非常的大,片刻间,就将她拽出小院子。 裴玄看到这情景,一脸惊愕的表情。 他从未看过,表兄如此失控的一面。 橘黄和谭媪更是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周浔拖着顾盏瓷离开。 二人完全不敢阻拦。 就这样,顾盏瓷跌跌撞撞,被周浔带到了巷子口。 随后,男人抱她到马车上,周浔冷声吩咐一句,“去黄秋岭。” 徐茂握着马鞭的手,不禁轻微一颤。 黄秋岭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尤其国公爷似乎正在气头上,不知这姑娘,又如何惹到国公爷! 接下来,怕是得吃苦了。 马车离开柞水巷,穿过京城的闹市,穿过一条条乡间小道,半个时辰后,最终抵达黄秋岭。 马车停下来,周浔率先下车,动作粗鲁的将顾盏瓷也拖下车。 先前从柞水巷出发的戍卒,一路保护周浔的安全,也赶来了黄秋岭。 那些戍卒,迅速整齐划一的在周围站岗,这荒芜空旷的野地里,顿时变得森严起来。 顾盏瓷被周浔粗鲁地拽住手臂,胳膊疼的厉害,脚步压根跟不上,踉踉跄跄的,男人依旧没有放缓脚步。 第137章 强迫臣服 周浔拖着她,穿过一片树林,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顾盏瓷闻着就难受。 她不知道这男人将她带去哪里,可那股腥臭味道,极其霸道强烈,钻入她的鼻腔,顾盏瓷不由得痛苦的干呕。 周浔却丝毫没有心软。 两条铁臂毫不松懈的将她拖去前方。 越往里面走,空气里的腐臭味越浓重,甚至,周围阴森森的气氛,让顾盏瓷更是心生恐惧。 走了这么长时间的小路,周围却没有碰到一个人,也没有任何房屋,明显是荒郊野地,不是人居住的地方。 似乎到了目的地,周浔终于松开她。 顾盏瓷身子软软的倒在地上,她趴着,痛苦的干呕。 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股闻到的腥臭味道,更加强烈,她吐的几乎连胆汁都要呕出来。 当顾盏瓷渐渐缓过来,抬起头,看向前方周围的景象,顿时让她浑身冒了一层冷汗,腿都吓软了,几乎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 不用周浔再告知,她也知道,这里是哪里,眼前是乱葬岗! 腥臭还未曾腐烂的尸体,以及干枯垒在一起的白骨,无数的寄生虫以及白蛆,还在尸体上蠕动着,断肢断体,无比恶心…… 顾盏瓷害怕的缩了缩脖子。 眼前的一幕,实在毛骨悚然。 她从没见过如此大场面的尸坑,她颤栗着,再看向淡定的周浔时,眸光惊恐至极。 周浔看到她颤抖,全然不放在心里,而是眯起眼睛,居高临下的,凝视她此刻的畏惧。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乱葬岗。” “你知道这里死去多少人吗?成千上万的尸体,会往这里堆送。” “有俘虏,有囚犯,有奸贼……” “哦!柳毅和顾朔,也在这里!” “既然你那么思念赵鹤亭,不想住在安稳的房子里,也不想每日喝药,不如,我送你来这里住上几日,体验体验。” “先前那几个地方,你既然不喜欢,或许这里,更适合你居住。” “不过啊,你要一个人在这里住,就不会有人再给你做饭,也没有人,会照顾你的冷暖。” “若你在这里冻死了,或者饿死了,到时候,我派人拿张草席子,把你的尸体一卷,也抛在这乱葬岗,你就可以和柳家人,彻彻底底在一起。”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极其立体,眼神也很深邃,却透着一种如刀锋般锐利的寒冷。 他云淡风轻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极其残忍。 顾盏瓷的身子不禁抽搐,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反应,也无法面对那一具具尸体。 从前的她,无论是在现代,还是穿越到这个世界,一直都生活在一个平静安稳的环境里。 现在目睹了那么多的尸体,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逃离眼前的人间炼狱。 她努力撑着身子,站起身,脚步迅速的逃跑,依旧敌不过周浔的速度,男人从后面,一把扯住她的长发,冰冷无情的逼着她,继续面朝那些尸体。 冷酷至极的声音震慑住她,周浔说: “你说你会掐死孩子,好啊,我就把孩子扔到这里来。” “到时候,你若继续掐死了,那就继续生。” “我倒要看看,你能生出多少孩子,又能掐死多少孩子,这里的尸坑……会装下多少我们孩子的亡魂!” 顾盏瓷惊吓的面容失色,想要说点什么,可声音却梗在喉咙处,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也会害怕啊!” “真可惜,我的身份不值钱,一点不值得你害怕。” “哈哈哈,你倒是怕死人的东西。” 周浔自嘲的冷笑,抓住顾盏瓷后脑的长发,加重了力道,空气里,继续传出他冰冷的声音。 “既然你害怕,就该乖乖的,不要惹怒我。” 顾盏瓷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想要将自己的头颅,从周浔的手下逃脱,可所作所为,全部都是徒劳。 随后,周浔拖着顾盏瓷,来到那血迹斑驳的尸体面前。 也不管那具尸体是什么东西,将顾盏瓷的头颅,朝着那尸体的头颅,猛地按了下去。 顾盏瓷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眼睛珠子掉出来,流出黄黄白白的脓液,脸上的肉全烂掉了,流出斑斑驳的血迹…… “啊!!!” 她惊恐的大声尖叫道,如此近距离的与尸体面对面,顾盏瓷害怕的几乎七窍生烟。 “还敢不敢再摔东西?” 顾盏瓷脚底生寒,鼻涕和眼泪都淌出来,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不……不敢了……” 可周浔的眼底,依旧弥漫着狠厉决绝。 “生不生孩子?” 顾盏瓷不愿回答,可头颅却摇晃的厉害,明显是拒绝生孩子的意思。 周浔见状,将她继续推向那具尸体,甚至,顾盏瓷的脸,要蹭上那腐烂的肉。 “不要!不要!!”她害怕得尖叫着。 眼里尽是绝望和骇然,她的身子完全悬在半空中,只凭周浔的手,掌控着她的人。 “生不生孩子?” 男人又问了一遍。 “生……我生……” 周浔却依旧不放过她。 “大声说!生不生孩子?” 顾盏瓷的心,几乎绷成了一根弦。 看着面前的这具尸体,上面还爬着蛆,只差那么一厘米,她的脸,就会和那烂肉上的蛆,紧贴在一起。 人生从未有过的恐惧升起,顾盏瓷妥协了,大声重复了一遍。 “生!我生!” 话说完,周浔将她的身子拉了回来,顾盏瓷整个人,倒在了他的怀里。 周浔低头查看她的情况,却发现,怀里的人大概气急攻心之下,被吓晕了。 望着她惨白的唇瓣,就连额头,还残留着细小的冷汗,周浔深邃的双眸里,闪过一丝错综复杂的神色。 他的心,也狠狠颤了一下。 他不想把这种手段,用在顾盏瓷身上,可顾盏瓷屡屡与他作对,在他眼里,他只是欺骗而已,算不得什么滔天大罪。 可顾盏瓷怎么就不想想,若不是因为建州铁矿,若不是因为他又急于寻找铁矿,现在的她,早就死的透透了。 他们不会认识,他也不会和她,产生如此多的故事。 这就是老天爷注定的缘分,她和他偏偏认识了,那她就再也躲不掉。 周浔横抱着顾盏瓷,一步步离开这个恐怖的乱葬岗,男人能感觉到,即便怀里人昏厥了,手心依旧无意识紧紧抓住他衣袖。 他将她抱上马车,似乎闻到马车上清新的味道,顾盏瓷的双眉终于舒展开,可她依旧不愿睁开眼睛。 周浔也上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便缓缓的离开乱葬岗。 “对不起。” “以后,我不会这样对你了。” 听到男人的这句话,顾盏瓷无声哭泣,两行清泪顺着脸庞落下。 第138章 满脑子龌龊事 过了一段时日,顾盏瓷一直住在柞水巷的小院子。 奇怪的是,这个院子隔壁,先前住着人,而现在,听不到隔壁任何动静,似乎没住人。 顾盏瓷仿佛被囚禁在小院子里,她没有再闹,只是,那双水光潋滟的双眸,也不再拥有神采。 这日早晨,周浔来了柞水巷。 他走到小院子门口,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橘黄,手上端着托盘,里面的饭菜,才只吃了几口,就被人端出来了。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就吃这么少?” 橘黄一看到周浔出现,整个人变得紧张局促起来,声音怯怯的回答道: “姑娘早上吃的少,中午还要吃药膳,以及还要喝汤药,所以,早饭吃不下太多东西。” 周浔的眉头,还是紧皱着,对橘黄说了句,“把饭给我。” 橘黄不敢有任何反驳,将手上的托盘,递给了周浔,便退出堂屋,守在门口。 男人稳稳的端着托盘,打开里间的门,他也没敲门,直接走了进去。 顾盏瓷静静躺在里间的床上,茂密如海藻般的长发,披散开来,犹如上好的锦缎,光滑黑亮,铺了床铺一大片。 听到脚步声,顾盏瓷翻了个身,看到周浔出现,她愣了一下。 自从乱葬岗的事情结束后,有段日子,没见到周浔了。 而周浔,看到她不再是无动于衷,也不是那副活死人模样,嘴角上扬,轻笑道。 “不想看我就不看,只是……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小心变成斗鸡眼。” 顾盏瓷心里暗啐一口。 这个狗男人,心情似乎挺好,竟然和她开起玩笑来,顾盏瓷却更不想理他了。 周浔也不和她计较。 从一旁,搬来把椅子坐在床头,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床头高几上。 男人端过碗,拿着勺子,搅拌一下碗里的粥,缓缓说着。 “瓷儿,你吃的太少了,多吃一点。” “我饱了!”顾盏瓷冷冷地说道。 周浔将碗放到托盘上,随后,坐在床沿处,将顾盏瓷的身子一把捞起来,带着人搂进了怀里。 “吃饱了,怎么还这么瘦?” “弱不禁风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明显就没吃饱。” 顾盏瓷的后背僵直着,似乎这样,就能与周浔拉开距离。 她不说话,周浔对她的冷淡,也视若无睹,自顾自的用勺子舀起粥,送到了她的唇边。 顾盏瓷掀起眼皮,望了周浔一眼。 她心里自然是憋着火的,可男人与她对视,双眸里饱含威胁,之前在乱葬岗的一幕,映入她的脑海…… 顾盏瓷的身子猛地一颤,在他强硬的威逼下,只好将那勺粥,吞了下去。 周浔很满意,眉梢眼角挂上笑意。 他不急不徐,一勺接着一勺,喂顾盏瓷喝粥,一大碗的粥,终于全部进了顾盏瓷的肚子里。 周浔将碗,搁在托盘上。 转过头,对顾盏瓷说。 “今天很听话,以后也要像今天一样乖。” 随后,周浔捻起顾盏瓷脸侧的一缕碎发,帮她捋到耳后,冰冷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顾盏瓷浑身一颤。 看向周浔的目光,仿佛男人是一条毒蛇,带上了紧张和恐怖的意味。 周浔没有错过她的眼神,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轻声安慰她。 “别担心,我现在不会碰你,等你身子都调理好了……” 男人后半段的话没说完,可他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顾盏瓷的脸,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尽了,深邃的眸子意味深长。 顾盏瓷的嘴唇轻微颤抖,恨不得又要对周浔张牙舞爪,但还是忍住了,冷冷怼他一句。 “不要脸,满脑子龌龊事。” 周浔爽朗的大笑出声,说了句,“脸皮还是那么薄啊,男女敦伦,寻常之事,哪里算得上龌龊。” 顾盏瓷被他揶揄的非常不高兴。 她伸出胳膊,就要推搡周浔出去。 “走!你快走!我不想和你说话!” 男人的眼眸里,闪动着危险神色。 起身,站在床前,仿佛一座大山,巍峨不动,视线始终停留在顾盏瓷的脸上,过了好半晌,周浔才出言警告道。 “京城的乱葬岗不止一个,还有火葬场,你要不要尝尝人肉的味道?” 顾盏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你威胁我也没用,你骗我是事实,我不能接受你,也是事实,更改不了。” 看到顾盏瓷,依旧不把他放在眼里,周浔的情绪,便有些剧烈起伏。 紧紧盯着顾盏瓷的唇,上前去,另一手按住她脑后,让她动弹不得,薄唇便印上她的娇唇。 妄图攻略进她的领地,证明自己,才是这个地盘,以及她这个人的主宰,而顾盏瓷却紧闭牙关,不接受他的攻势。 然而,周浔不满足于蜻蜓点水般的吻,他控制住顾盏瓷头颅的手,转而捏住她的下颌。 强迫她张嘴,放肆含住她的唇,狂热的吻下去,毫无顾忌的攻城掠夺。 “我不情……愿,你……只会威胁……强迫我……” 顾盏瓷断断续续的说着。 她浑身都不舒服,与这个男人近距离接触,她就觉得自己是一块肉,被野兽叼在嘴里啃食。 连呼吸都是痛的,喉咙也痛,直至死亡逼近,快要窒息之时,男人才会让她得到一点喘息。 周浔松开她,感受到她脸上落下的泪,男人俊朗的面容,顿时变得阴沉。 “不情愿也得受着,日后……你还要怀上孩子!” 说罢,男人起身,门板被踹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顾盏瓷被狠狠甩在床上,听到房门的摔响,“砰”的一声,似乎也敲击在她心上。 她提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散出去了,她趴在床上,泪水夺眶而出。 紧接着,她狠狠挥舞拳头,砸向床铺。 为她自己的无能,为她自己的软弱,为她自己的没本事,她心里面痛苦极了,也焦虑极了。 恨时间不能飞速流过,恨她不能隔空瞬移,她多想回到建州,多想回到那片麦田…… 第139章 出去走走 裴玄一如既往来到柞水巷。 下了马车,走进小院子,就听到屋里顾盏瓷的哭声,像小孩子一样的嚎啕大哭,完全没有章法。 裴玄到厨房里,果不其然,看到谭媪和橘黄都在,二人战战兢兢的,看到他出现,惊讶的望着他。 裴玄问道,“男主子又过来了?” 橘黄和谭媪同时点头,二人同步的动作,让裴玄不由得轻笑。 “他又把姑娘给弄哭了?” 谭媪和橘黄,继续点头。 裴玄有些戏谑的抨击周浔,“这个男主子怎么脾气这样差?人家岁数小,他比人家大了那么多,就不能忍忍!” “就这,还想要孩子,不把人家哄好了,哪里来的孩子!” 先前,裴玄对顾盏瓷的不识好歹,挺有意见的,觉得顾盏瓷太过拿乔。 可这段日子,他见识了周浔的一系列骚操作,他都恨不得把表兄的脑子挖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怎么能把官场上对付敌人的手段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又是威逼利诱,又是欺骗恐吓,又是威胁强迫…… 唉,难搞,真是难搞! “都说男儿不能混迹花街柳巷,免得没有志向,你们这个男主子啊!就是不经常和女人打交道,才变成了这副硬骨头模样,啧啧啧,好事多磨啊!” 裴玄自顾自的总结道。 可橘黄和谭媪,哪里敢有胆量评价周浔,二人紧闭双唇,一个字儿都不敢往外说,也不敢参与讨论。 裴玄一个人说了半天,发现两个奴仆就没一个人搭腔,他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随后,便忙起了手里的药膳。 半个时辰过去,他做好了药膳,正要离开这家小院子,谁料,谭媪却拦住了他。 “大夫,要不你将药膳送进屋里?” 橘黄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期待的看着裴玄。 裴玄有些踌躇,毕竟,他和顾盏瓷男女有别,身份有别,他不方便进入里面的寝房。 “你们是怕姑娘在屋里,又要发脾气?” 谭媪和橘黄仿佛变成了哑巴,二人连忙点头。 她们心知,周浔今日过来了,人虽然离开,可姑娘的心情定然不好。 她二人,若是端着药膳进去,万一姑娘又发起脾气,那可就是她二人的罪过了。 眼前这个大夫,就挺好的。 姑娘应该和他不熟,也不经常见面,只是把药膳送进去而已。 “那行,我就走一趟。” 裴玄也不想自己每次做的药膳,全部都摔到地上,浪费了他的心血。 他端着托盘,走进屋里的里间。 看到顾盏瓷平安无事的坐在桌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身绣兰花纹的浅色衣裙,静静的坐在那里。 娇好的面容,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 仔细打量她的容貌,裴玄总算明白,表兄的心意了。 原来,从前在靖安侯府为奴时,这个名叫“花瓷”的姑娘,是刻意把自己扮丑了,现在,才是她的正常模样。 就连裴玄也觉得,自己的目光无法短时间内,从顾盏瓷的身上离去。 不知站了多久,他回神,端着托盘走过去。 听到裴玄的动静,顾盏瓷率先开口道。 “这里相比靖安侯府,还不如我待在三夫人院子里,自在舒适。” 顾盏瓷平静的语气,让裴玄一愣。 这还是第一次,他和顾盏瓷并不是主仆的身份,却聊着也不是药籍的话题。 “嗯,柞水巷隶属于城南的贫民窟,周围住着的人,十分贫困。” 顾盏瓷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裴玄其实能明白她的意思,无非是她在靖安侯府,即便当奴婢,也过得逍遥自在。 来到这里后,还不如当奴婢。 可他不能搭腔,他永远都是周浔的表弟,也永远会站在周浔身边,哪怕周浔做错了,在他眼里,也是对的。 所以,他不会承认周浔的错误。 “你身体虚弱,不要经常发脾气,对身体不好,也不要经常闷在屋里,多出去晒晒太阳,也要走动走动。” “胡思乱想,伤春悲秋,持续下去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坏的。” 顾盏瓷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的嘴角一拉,脸上尽是嘲讽的笑容,她转过头,终于看向裴玄。 “你觉得我有机会可以走出去吗?” “你不觉得我现在像个生子工具?” “从头到尾,我都是被他骗过来的。” 裴玄听这话语,顿感十分的刺耳。 “既来之,则安之。” 随后,裴玄觉得自己把药膳已经送到,他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拉开门,走了出去。 顾盏瓷双手一紧。 她依旧静静的坐着,眉眼却变得淡薄,望了望桌上的药膳,最终,还是端起碗吃了。 过了几日,正午。 裴玄依旧做好药膳,正要离开,顾盏瓷却打开门,在身后叫住了他。 “裴世子,我想出门,你陪我走走。” 从没有人,用如此命令的口吻跟他说话,裴玄脸上是惊愕的表情。 他转过身去,看着顾盏瓷,女子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过分。 “你不是说,我应该经常晒晒太阳,出去走走,我现在就想让你,陪我走走。” “好,你想去哪里?” 裴玄答应下来。 顾盏瓷冷笑一声,她走到院门口,在裴玄的意料之外,门前却出现两个暗卫。 “姑娘,你想去哪里?属下备马车送您去。” 看到如此情景,裴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在这个如此狭窄的小院子里,不仅有两个奴婢看着,暗地里,还藏着暗卫。 “你们不用跟着,我和她一起出去,绝对会把她再送回来。” 听到裴玄的话,两个暗卫面面相觑,似乎有些犹豫,但毕竟,裴玄是周浔的亲表弟,暗卫终究退让了。 “好,那就麻烦裴世子,天黑之前,务必要将姑娘再送回来。” 裴玄点头,而顾盏瓷已经迈出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裴玄跟在她身后,不知道她具体要去哪里,裴玄内心也是好奇的,好奇这个姑娘,与表兄周浔的过往。 第140章 全都因他而起 出了巷子口,顾盏瓷就没有方向感了。 她没有走过这附近的路,也不知道这里的四面八方通向哪里。 转身,回头问裴玄,“不知裴世子,可知道郊外码头怎么走?” 裴玄有些呆住,难不成这姑娘准备通过码头逃跑吗?他可绝对不会帮她的! “如果你跑了,表兄肯定会唯我是问,我不会带你去码头。” 顾盏瓷嘴角露出一丝轻笑,嘲讽的看着裴玄,“谁说我要逃跑了?我就算逃,哪里能逃得过他的势力!” “我只是想知道,你心中那个如天神一般的表兄,究竟骗了我多少事情!” 裴玄没再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京郊码头。 顾盏瓷看到,湖面上停泊的一艘艘大船,上面有无数的壮丁,在搬运货物。 她看得出来,那些货物,其中就有瓷器。 因为壮丁,依旧是小心翼翼的动作,每一个人平常能搬许多货物,而如今,每个肩膀上,只扛着一件货物。 “你在这种地方待过?总不会离开靖安侯府,当初,你来这码头上搬货?” 裴玄看见顾盏瓷的视线,一直紧紧盯着远方的壮丁,那些壮丁光着膀子,穿着单薄的衣衫,干着最辛苦的体力活。 “裴世子,你心里觉得我不识好歹。” 裴玄紧抿双唇,顾盏瓷说中了他的心里话。 这时,顾盏瓷还要再说些什么…… 不远处,走来的那个人,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望向顾盏瓷的眼神,极其痛恨。 只见史科朗走上来,嘴巴里嚷嚷着洋文夹杂着中文,对顾盏瓷便是一通骂。 “你这个扫把星,来这里做什么?” “都怪你,害得我的瓷器生意快要做不成了,之前那批瓷器全部被官府扣押,白白流进官府的库房,你可知道,我当时损失了多少银子?” “倒霉鬼,你还有脸来码头,见到我,竟然也不躲,你不怕我找你麻烦吗?” 史科朗身边,已经换了一个新的翻译,是一个中年男人,史科朗说出一句西洋文,中年男人就会跟着翻译。 这也让裴玄听清楚了,眼前这个西洋老头子,竟然和顾盏瓷认识。 “r史,对不起,我向你郑重的道歉。” 顾盏瓷说出流利的西洋文,表达自己的歉意,还深深地向史科朗鞠了一躬。 “道歉有什么用?” “那批瓷器,你要如何还给我?” “官府的人都说我得罪了人,我思来想去,也想不通我得罪了谁,只能想到你身上,应该是你得罪了人,牵连到我而已。” “你现在假惺惺的来找我,又假惺惺的道歉,丝毫没有一点诚意,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顾盏瓷明白,她给史科朗造成巨大的损失,她难辞其咎。 或者说,这背后,也逃不过周浔的影子。 顾盏瓷回头,看了裴玄一眼。 她理直气壮的伸出手,说了句。 “你身上这块羊脂白玉,大概能值不少钱,把它给我。” 裴玄瞧了瞧,自己腰间系着的羊脂白玉,这块玉的玉料,可是出自皇上的玉玺上,价值千金都足够。 “给我!” “欠你的东西,你去找周浔要,这本就是他造的孽!” 看到裴玄还在犹豫,顾盏瓷上前,一把拽掉了那枚羊脂白玉,这枚羊脂白玉雕刻成老虎的形状,大概裴玄的生肖属相是虎。 顾盏瓷径直把这块玉,送给了史科朗。 “这玉佩价值千金,赔偿你那些瓷器,如果不够,我会再筹钱还给你。” 她说出口的西洋文,悦耳动听,让在场的翻译,和裴玄都感到惊讶至极。 史科朗顿时觉得,手里的白玉沉甸甸。 他做瓷器生意多年,走南闯北,自然见识甚广,一眼就看出了,这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与皇宫流出来的玉佩,也不差什么。 此刻,史科朗的谩骂声停止。 他从未接手过如此上等的玉佩,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结结巴巴。 “这……这……真的很昂贵……” 他眼睛珠子都瞪大了,望了望顾盏瓷,又看了看裴玄,不知道自己是该收下,还是不该收下! 可顾盏瓷见到他拿着玉佩后,不打算再解释什么了,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裴玄一直在身后,跟着顾盏瓷。 他一向聪明,刚才的一番话,他再清楚不过,事情与表兄周浔有关。 导致对方的瓷器生意,损失了一大笔银钱。 而这其中,因顾盏瓷而起。 罢了,那块玉佩,对他表兄周浔来说,的确不值一提,表兄库房里的好东西,几乎堪比皇宫的库房…… 走着走着,离开了码头。 附近有一片草坪,顾盏瓷走进去,听到许多少男少女的声音,他们或许在春游踏青,天空中,也飘荡着风筝。 春暖花开,这样美好的氛围,还真是久违了。 顾盏瓷望着一个个小年轻,追逐嬉戏打闹,这不禁让她想起,曾经在建州,她也拥有如此悠闲快乐的时光。 “我在靖安侯府为奴,你的祖母突然找上我,说我没有户籍,侯府要彻查户籍,我是黑户,所以,我离开了。” “这背后,是他的手笔。” “后来,我来到码头,你也瞧见了,我会说西洋文,我在刚刚那个西洋人身边,当过翻译。” “突然有一天,这个西洋人的瓷器生意,却被官府查抄,以走私赃物的罪名。” “这背后,应该还是他动的手脚。” “走投无路时,我睡过桥洞,去过赌场,流落街头……” “我把他当做恩人,感恩戴德的求他,下跪求他,我奉承他,顺从他,可这背后的一切一切,都是设好的局,环环相扣。” “他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说着说着,顾盏瓷的脸上,落下了泪水。 她自嘲的笑着,看见天空中的风筝,只觉得,她从来都没有过自由。 离开京郊大牢后,她一直都是周浔手里的风筝。 而裴玄静静的听着,似乎自己的心,也跟着收紧了。 他的表兄周浔,原来,还有如此荒唐的一面。 做了这样多的事,把一个女子耍的团团转,这是裴玄从未料想过的局面,竟会发生在周浔身上。 第141章 美酒解千愁 忽然之间,天空中,淅淅沥沥的开始飘起了小雨。 裴玄看到顾盏瓷的神色有些恍惚了,他交代道,“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买把伞。” 顾盏瓷没吱声。 而这草坪附近,便有小摊小贩在卖油纸伞,裴玄穿过蒙蒙细雨,带着两把油纸伞,再回来时,看到顾盏瓷依旧怔怔的望着天。 他将油纸伞撑开,顾盏瓷却没有接过伞,他为她撑伞。 “回去,雨下大了。” 顾盏瓷静静地望着天,望着那一滴滴往下掉的雨水,就是不肯离开。 这时,裴玄只觉得,她的性子实在执拗。 随后,伸手抓住顾盏瓷的胳膊,便想拉她离开,谁料,顾盏瓷挣扎着,裴玄手中的油纸伞,掉落在地,被风吹走。 二人淋在雨中。 转眼间,衣服全都湿透了。 所幸裴玄手里,还有一把伞。 这一次,并未阻碍顾盏瓷的视线,裴玄他撑着伞,站在原地,陪顾盏瓷一起站着。 “你不想回去,是因为觉得,那里是牢笼吗?” “如果你换一个心境,试着接受周浔,或许,你就不会这样难过了。” 裴玄劝说着顾盏瓷,他的说辞,依旧是站在周浔的立场。 “你不用当他的说客。” “如果是你,你还会再接受一个满嘴谎言,欺骗你无数次的人吗?” “你肯定不会接受,所以,推己及人,你也不要强求我接受。” 天空中的那些风筝,似乎断了线。 阴雨天来临,放风筝的人,松开了手里的线。 顾盏瓷似乎想通了什么,只有迎来一场大雨,风筝才能自由自在的飘荡,将那根线,彻底扯断。 可她该去借哪里的风?迎来一场大雨? 顾盏瓷垂头,不再看向天空。 “走。” 二人渐渐走远了。 裴玄始终避嫌,与顾盏瓷之间并不亲密,隔着合适的距离。 半夜,谭媪起夜时,突然听到里间传出声音,她吓了一跳。 这个小院子,本来就很狭窄。 她和橘黄如今龟缩在堂屋里,支着两张小床,用帘帐隔挡着。 因此,黑夜里的动静,一点一滴都能清晰的映入耳里。 谭媪寻思着,总不至于这个点儿,姑娘还没睡觉,公子今晚也没有过来,那屋里的动静是…… 谭媪大着胆子,走到里间的门前。 隔着一扇门,她将耳朵贴在门上,这下子听的更清晰了,不仅是酒瓶滚动声,还有女子的啜泣声。 谭媪想起来,姑娘从外面回来时,手上拎了一些东西。 可现在想来,应该是酒。 随后,那啜泣声,演变成嚎啕大哭声。 哭的太过猛烈,她能听到姑娘在打哭嗝,手里的酒瓶,似乎也摔到对面的墙上。 “啪”的一声碎响,谭媪回过头,发现橘黄也醒了。 “嘘!” 谭媪立刻朝橘黄,做出噤声的动作。 她自己,则轻轻的推开了门,走进去,室内果然一片酒气。 而顾盏瓷,可怜巴巴的又缩在墙角里。 手边放了好几坛子酒,她犹如喝水一般,拎起一坛酒,就往嘴巴里灌。 窗外的月色,恰好照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的眼尾,流下一连串的泪珠。 嘴巴还在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什么,很难看到她这样的模样,谭媪心里一软,暗叹一句造孽,真是造孽啊! 谭媪不由得冲上去,急急说道:“姑娘,你怎么能喝酒呢?你身子虚弱,还在吃着药膳调理,要忌酒的。” 说罢,谭媪便伸手,去抢顾盏瓷手上的酒。 顾盏瓷却死命抓住酒坛子不放,还伸出另一只手,去推谭媪,喃喃说道: “你别管我,我就是想喝酒。” 她的脸上带着一片酡红,明显喝醉了,拿着手里的酒坛子,又大口大口往嘴巴里灌酒,喝完之后,还朝谭媪面带笑容傻笑。 “美酒解千愁,这酒啊,可真好喝。” 顾盏瓷疯狂的吞酒下肚,谭媪不能再坐视不理,她伸手,强制的将酒坛子夺过来。 “姑娘,这几天都是阴雨天,天气冷,你身子单薄,真的不能喝这么多的酒。” “而且现在是夜晚,你该好好休息,该睡觉了,不然你会生病的。” “你生病了的话,男主子肯定会过来。” “男主子”三个字,当即把顾盏瓷给震慑住,她抬头看着谭媪,神色像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孩子。 “是哦,我生病了,他会过来。” 顾盏瓷醉言醉语的又说,“那你快点把酒坛子收起来,他会过来的,我不喝了。” “对,别喝了,快去床上睡觉!” 谭媪附和地说道,扶着她站起来,往床铺走去。 刚给顾盏瓷盖好被子,看到她紧闭双眼,似乎睡过去了…… 谭媪转身,就看到堂屋的橘黄,面朝大门,一脸惊恐的表情,朝外面的那人躬身行礼,道了句, “国……国公爷,您过来啦。” 谭媪心里一颤,这位男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定国公周浔。 那样高不可攀的身份,是普通老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到的大人物,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个小院子,大半夜的来到这里。 “你们两个,出去守门。” “是!”谭媪和橘黄一起离开,二人连忙将堂屋的门关上,站到了院子里。 站在门外时,谭媪还心惊胆战的。 也不知道刚刚,打开窗子,把屋里面的酒气给散干净了没? 若是让男主子,闻到那些酒气…… 唉,怕是又要闹得天翻地覆。 周浔打开房门,走进黑暗的室内,透过皎洁的月色,能看见床铺上,躺着那个乖巧的人儿。 可突然之间,她翻了一个身。 整个身子要掉到床下,这场景,几乎让周浔的心提到半空中。 他反应极快,冲上去一把接住顾盏瓷的身子,将人搂到自己怀里。 扑面而来的,不再是幽幽的清香,而是浓烈的酒气。 周浔抱着她,鼻子凑近了她的颈窝。 闻到她身上,果然是一阵汹涌蓬勃的酒气。 男人冰冷的脸色更是一沉,眉头都拧了拧,语气不太好的说,“谁让你喝酒的?” 第142章 你打错算盘了 “酒好喝啊,酒是甜的,好好喝。” 顾盏瓷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比划着,周浔看她如今的模样,只觉得头都大了。 隔三差五的来看她,就是给她留空间。 让顾盏瓷能平息心里的怒气,让她也有空间想清楚很多事情。 她倒好,借酒消愁,把自己喝成了酒鬼模样。 周浔转过身,走过去拉开门,看向院子里的谭媪,吩咐道。 “煮点醒酒汤,一会儿端进来。” 谭媪应了声,“是。” 没再说什么,周浔又回了屋里。 顾盏瓷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的看着站在床前的男人,身材高大,身板笔直,顿时让她变了脸色。 “你还过来干什么?” “知道我不喜欢你,也讨厌你,你又何必来讨人嫌!” 她似乎清醒了,周浔听到这些话,脸色顿时一沉。 “别再和我闹别扭,好吗?” 男人平静地对她说道,可阴冷的语调,是他发怒的前兆。 顾盏瓷瞪大眼睛望着他,望了好久,突然间,冲着他笑了起来,那是一个极其明朗的笑,好似他们回到从前,二人没有闹出如此大的矛盾。 顾盏瓷本就条件优越的五官,因为这个笑容,整个人似乎在闪闪发光。 “究竟谁才是因,谁才是果?” “早知今日,我宁愿当初在京郊大牢,你把我当成阶下囚,我们永不相识。” 男人眼底窜起隐隐的火苗,他俯下身,对着顾盏瓷说道: “可你活下来了,我们相识,我也不会杀你。” 说罢,他弯下腰来,坐在床沿处,自顾自的脱了自己的衣服,上了床,霸占顾盏瓷的被窝,将人紧紧搂到怀里。 这时,外面的谭媪,敲了敲门。 “公子,醒酒汤煮好了,是否让奴婢端起来?” 周浔淡淡的道了句,“进来!” 谭媪拉开门走进去,眼睛都不敢抬,把醒酒汤放在床头的高几上,立刻退了出去。 周浔端起醒酒汤,再看一下怀里的顾盏瓷,人似乎睡着了,也或者,闭上眼睛躲避他,不想看见他。 “喝了醒酒汤再睡。” 顾盏瓷没有吱声儿,周浔端起醒酒汤,一勺勺的喂在她嘴边。 她紧闭牙关。 周浔不放弃的,将勺子一直抵在她唇边。 顾盏瓷最终,还是喝下去了。 看到她乖巧的喝下醒酒汤,周浔脸上刚毅的线条,也不由得变柔和,他拿了帕子帮顾盏瓷擦嘴,说了句。 “睡,我也好几日没合眼了。” 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只要顾盏瓷不闹腾,周浔就能将他所有的温柔,全部给予给顾盏瓷。 一个时辰过去,周浔被怀里人的声音惊醒了,他亲耳听到,顾盏瓷嘴边喃喃叫着: “鹤亭——” 这声音,让周浔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眼底里,闪过错综复杂的神色,没有说话,静静的躺在床上,良久,他才握住了顾盏瓷的手。 紧紧握住,生怕她会松开。 顾盏瓷在睡梦里,都能感受到手上的疼痛,似乎有什么力度极大的东西,紧紧夹住她的手。 她痛苦的呻吟一声,那双黛眉,紧紧的皱成一团。 “你在梦里,想的是哪个鹤亭?”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的声线对顾盏瓷来说,无比熟悉。 仿佛从地狱传来一般,她当即浑身打了个哆嗦。 顾盏瓷立刻睁开眼睛。 现在是黑夜里,她却感觉到男人的眼睛,正在冒着火花。 周浔此刻正侧身着,单手支着头,躺在她的身旁望着她。 他的脸,离她的很近很近,近到让顾盏瓷感受到,从他鼻腔呼出的热息。 一股恐惧由脚底升起,顾盏瓷彻底酒醒了,像见了鬼似的脸色苍白,她急急地坐起来,掀开被子,立刻查看身上的衣服。 发现自己还穿着衣服,这才松了一口气。 周浔知道她在紧张什么,嘴角不由得一沉,有些自嘲的说。 “有什么好担心,如果我想强迫你,真的想睡你,你也阻止不了。” 顾盏瓷却紧紧的抱着被子,看向周浔的目光,全然带着警惕。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男人双眸闪动了一下,对她说道:“过来很久了,本来只是想单纯的看你一眼,谁料到,你抓着我的衣袖,怎样都不肯让我走。” 周浔眼神戏谑的望着顾盏瓷,淡淡的又说了句,“敢情你是在装腔拿乔,喝醉后,全说出了你的真心话,你紧紧的抱着我,求我不要走。” 顾盏瓷被他打趣了,整个人仿佛炸毛的猫,情绪变得激动,朝着周浔吼道: “闭嘴!别说话!你别说话!我不想听你说话!” 她的冷漠无情,让周浔一时的好心情,顿时消失了。 男人深邃的眼底,隐隐蹿起了火花。 这是愤怒之火在燃烧,下一刻,周浔的身子压过来,电光火石间,将顾盏瓷禁锢在双臂中央。 “别碰我——” 顾盏瓷怒吼着,伸手推搡周浔的胸膛。 “别动!我不想再威胁你,你也未必再承受得起什么威胁!” 周浔的语气,变得平淡了。 顾盏瓷的身子紧绷着,情绪也平复了。 二人以往,就是针尖对麦芒,其实,但凡有一方软下来,另一方,便不会那样刚强。 只是,绕了这么多圈子,周浔也是才意识到。 男人的手,握在顾盏瓷的腰上,掌心隔着薄薄的一层里衣,缓慢摩挲着她腰间的肌肤。 “你在打什么主意?” “不会打算利用裴玄,帮你逃跑?” 周浔能感受到顾盏瓷的不安,他的脸,紧紧贴着顾盏瓷的脸,薄唇轻轻蹭着她嘴角,说出来的话,却让顾盏瓷浑身发毛。 感受到她的心虚,周浔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你打错算盘了,他是我表弟,永远只会站在我这边。” 周浔不再多说什么,只管行动,逼着顾盏瓷张开了嘴,他的舌,滑进了她的口唇,登堂入室,肆无忌惮地开始放纵。 而顾盏瓷的脸色,早已发白,她不该自作聪明的,觉得裴玄能被她撬动。 她发不出声音,被周浔牢牢掌控着。 男人的五指,捏住她的肩膀,力道很大,让她感到疼痛,顾盏瓷明白,这是给她的惩罚。 她终究软了身子,倒在他怀里。 只能依靠着他,唇口大张,任由他尽情狂吻,周浔这才满意的,松开放在她肩头的手。 随后,周浔脱下顾盏瓷的里衣,自己也脱的一干二净。 “抱着你睡而已,我不会做什么。” 顾盏瓷紧紧咬唇,没有吱声。 第143章 行刑 这一晚,二人各退一步,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顾盏瓷和周浔同睡一榻,男人即便熟睡了,也不允许她反抗,紧紧抱住她的腰身,贴着她的后背,眉头才会舒展。 可顾盏瓷,却睡不踏实。 周浔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侵犯她,可她心里仍旧承受着煎熬,一滴泪水,从她的脸上滑了下来。 闹也闹了,杀也杀不死周浔,该想的办法也想了,她逃不出这个牢笼。 她怕死的,她一直害怕死。 她自己没有勇气去死的,也没有勇气用自己的死,逼迫周浔让她离开,所以,只是拿着刀,要杀死周浔。 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她在心里数着天数,这般万劫不复的痛苦,终究会有尽头,她再忍耐忍耐就好。 顾盏瓷蜷缩着身子,闭了闭眼,最终熟睡过去。 再醒来时,身旁已经没有人,她知道,周浔离开了。 顾盏瓷穿好衣服,起床后,推开窗子,看到外面是清新的蓝色天空,阳光明媚,雨后的空气,也新鲜好闻。 她走出屋子。 便看到,裴玄在厨房里忙碌。 她有些惊讶,本以为昨晚周浔警告她,便不会再让裴玄来这里,顾盏瓷不禁轻笑出声,周浔对自己,还真是自信。 不过这里是古代,他们又是亲表兄弟,她这个外人,自然是比不上的,也正常。 “姑娘。” 橘黄看到顾盏瓷站在门口,唤了她一下。 “姑娘,您是想出门吗?”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裴玄也转身,望了一眼。 厨房的门,是打开着正对院子,他看到站在院子台阶上的顾盏瓷,她似乎更精神。 顾盏瓷扫过面前的橘黄,说了一句。 “嗯,我还想出去走走,待在屋里太闷了。” 这个小院子,一眼就能看到头,没有风景可赏,没有东西可玩,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简单做做饭而已。 也是她咎由自取,烧了栖山别院。 “姑娘,公子吩咐了,你要是还想出门,得让裴大夫陪着你一起出去。” 顾盏瓷望向了厨房的背影。 裴玄还在忙碌药膳。 “好,那我吃过药膳后,再出门。” 顾盏瓷能够不发脾气,橘黄和谭媪是再高兴不过的。 二人搬了把椅子,和顾盏瓷,都坐在院子里。 “他之前说,让我给他绣一条腰带,我一直没有完工,现在重新开始。” 谭媪听到这话,眉梢眼角带上笑意。 “哎,好好好,姑娘,老奴一定辅佐你,让你绣出来一条最精致的腰带。” 顾盏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而狭窄的厨房,就在院子里。 裴玄将外面人的说话声,听的一清二楚,他以为这是一个好现象,顾盏瓷终于想通了,要为表兄缝制一条腰带,大概是接受了表兄。 午膳后。 裴玄依旧陪顾盏瓷出门。 今日早晨,他遇见了表兄,周浔特意交代他,若是顾盏瓷想出门,不管她想去哪里,看着她就好。 裴玄知道,表兄近段时间,都在忙着京察一事,抽不出空经常过来。 他答应了表兄的请求,自然一直跟着顾盏瓷,要好好看住顾盏瓷。 “你今日想去哪里?” “去菜市口逛逛。”她淡淡开口。 裴玄一愣。 他还真没有去过菜市口,买菜的事轮不到他,而且,菜市口鱼龙混杂,他也不会去那样混乱的地方。 但裴玄倒是没有反驳,和顾盏瓷一起,去了城南的菜市口。 谁料今日的菜市口,路边围了不少人,看来,又有囚犯要行刑了。 “前面是怎么了?”裴玄问了一个百姓。 这是一名中年妇女,看着裴璇,有一瞬间的晃神儿,似是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 “哦,今日菜市口要行刑。” 裴玄又问,“是何人?犯了什么罪?” 那中年妇女立刻说,“是苏阁老家的嫡子苏卓,虐杀娈童、贪污受贿,今日斩立决!” 顾盏瓷也在一旁,听到这话。 她抬眸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一辆囚车,车上的男子披头散发,脖子上戴着枷锁,脚上戴着镣铐。 突然间,人群里有一个年轻女子,撕心裂肺的高声喊着。 “苏卓王八蛋,大畜生,奸淫良家妇女,他该死,该死,该死!” 随即,路边上围着的许多人,也跟着一起喊。 “苏卓该死!苏卓该死!苏卓该死!” 不仅有人喊着,还有人拿着臭鸡蛋,以及菜叶子,纷纷砸向那辆囚车。 不一会儿的功夫,囚车上的苏卓,已经被砸的不成人样。 顾盏瓷有一瞬呆住了。 这可是阁老府家的嫡子,竟然狼狈到如此地步。 苏阁老一向是文官之首,养出来的儿子,竟然是个禽兽,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我们走,去别的地方再转转,一会儿要砍头,血腥得很。” 裴玄毫不意外,苏卓落到如今的地步。 毕竟,苏卓一向不学无术、寻花问柳,只是这么快就要行刑了,看来,朝中的局势又要掀起一波风浪。 “嗯,今日来的不是时候,我本想买点菜下厨,感激裴世子,连日来为我熬制药膳。” 裴玄却有些错愕了。 问了句,“你还会做饭?” 顾盏瓷点点头。 二人便商量着吃什么菜,他们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人群里,也有一个人,死死的盯着苏卓。 云青釉睁大眼睛,望着前方,心里的激动完全按捺不住。 她和葵香,今日才逃出了定国公府。 立刻来到这城南的菜市口,她记得上一世,苏卓便是今日行刑的。 苏卓一旦死了,紧接着,苏阁老被弹劾,受苏卓的牵连,要被停职。 而这时,赵鹤亭高中状元。 苏阁老后继无人,哪料想,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儿子,出落的如此顶天立地,二人便认亲了。 第144章 插手春闱 云青釉眼睁睁的看着苏卓,到了刑场上,她这才转身离去,不想面对砍头的那血腥一幕。 城南的菜市口,距离柞水巷很近。 来到这里,云青釉的最终目的地,还是要去找赵鹤亭。 哪料到,她刚走到柞水巷子口,却看见那熟悉的人影。 “小姐,那不是……国公爷养的那个外室?” 葵香简直不敢置信。 当日,她亲眼看到被卖进青楼的女子,如今完好无损的好好活着。 身旁又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葵香不认识,可云青釉,再清楚不过那个男子是谁。 竟然是裴玄! 记得上一世,周浔毁容、浑身重伤后,裴玄作为周浔的亲表弟,又是军医,医术了得。 他常常和宫里的李太医,结伴同行,来到定国公府,为周浔治伤。 “他怎么会在这里?” 云青釉喃喃自语道。 可转念一想,裴玄擅长医术,定然是周浔派他过来,说明顾盏瓷可能生病了,并没有沦落风尘,而是及时被周浔救下来。 云青釉有些可惜…… 可看到那二人走进院子,竟然住在赵鹤亭隔壁。 云青釉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嗤笑。 “周浔玩的可真花呀!” 她嘲讽的摇摇头,葵香看不懂她的意思,反问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云青釉答了一句,“没什么。” 她只是想到,这女子落入周浔手中,一时半会儿,周浔绝对不可能让她,与赵鹤亭相认。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云青釉觉得自己,和周浔的目的达成一致。 她想要赵鹤亭,而周浔想要顾盏瓷。 “走,我们前去看看。” 裴玄和顾盏瓷进了小院子的门,二人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云青釉和葵香。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后,云青釉才大着胆子,来到赵鹤亭家门前,伸手敲了敲门,里面却无人应答。 云青釉使劲儿推了推门。 里面的门栓,竟然“啪嗒”掉在地上。 门被打开了,云青釉走进去,声声唤着,“赵举子,你在家吗?” 依旧无人应答。 云青釉直接走进屋里,发现屋里的东西几乎都搬空了。 没有看到赵鹤亭的任何一本书,也没有看到赵鹤亭那个人,甚至,连他的衣物都不在。 云青釉立刻掐指,算了算日子。 她好像来迟了,看来,现在的赵鹤亭,应该住在科举考场附近,等待着考试成绩。 这柞水巷的小院子,赵鹤亭以后,是不会再回来了。 “葵香,我们来晚一步。” 而葵香,一直搞不明白,自家小姐的种种行动。 “小姐,赵举子既然不在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呀?国公府的人发现我们逃跑了,会不会派人抓我们呀?” 葵香是心甘情愿跟着云青釉到处奔走。 最开始,她还抱着幻想,自家小姐能够成为定国公府的主母,她一个丫鬟也脸上有光。 可看到自家小姐右手手筋断裂,满身是血的被带回国公府,还关了禁闭,葵香就明白了,自家小姐在定国公府,完全没有地位可言。 而那日,听到的一席话,国公爷和老夫人说,不承认结冥婚的婚事,葵香更是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小姐逃出来。 现在逃出来了,她们却又无落脚之地。 “先不管那些。” “走,我们去科举的地方,赵举子肯定住在考场附近的客栈里。” 葵香应了一句,“好,小姐。” 与此同时,京兆府府衙内。 衙门后,布置的古香古色、又不失典雅的书房里,正有三名男子坐在一起,议论纷纷。 三名男子看着文质彬彬,明显都是文臣,只不过岁数不同,一名年过花甲,还有一名人近中年,最年轻的也有三十而立。 这三人当中,并没有文官之首苏百龄,因苏卓之事,苏百龄被不少人弹劾,如今禁足在家,停职反省。 此次春闱,阅卷的大臣,便没有苏百龄。 而年逾花甲的老者,便是此次会试的另一名主考官,秦副阁老。 三年一次的春闱刚过,赴考场考试的学子可以松一口气,但对于主考官来说,还要处理阅卷。 这是一件极其严谨的事情,必须要斟酌衡量每一份卷子。 此时此刻,三位阅卷人聚在一起,便是因为一份试卷,拿不定主意。 京兆尹道:“这位举子,虽然文采了得,可这样一个毫无背景之人,若是甲等赐予他,是不是太重了?” “其实不论其他,只论文采才华,他确有资格得一甲等。”秦副阁老道。 还有一位判卷人,是礼部尚书。 他将那份卷子拿过来,又重新看了一遍,的确文采了得,写的字板板正正,甚是老练。 名字处,也被糊上了。 要从许多份卷子中,选出甲等乙等,甲等的卷子,总归是要谨慎些,再三讨论又讨论,斟酌又斟酌…… 秦副阁老说,“给个甲等,至于能否中前三甲,还有后面的殿试,才能最终下决定。” 他们三人再清楚不过,后面的殿试,虽说要去面见小皇帝,可毕竟,苏阁老暂时停职,朝中大事,有司礼监大人李祖德,以及定国公周浔决定。 礼部尚书说,“行,给个甲等。” …… 就这样,一直忙到了深夜。 今晚,他们三人必须将上榜的名字,记录完备。 这时,府衙却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臣拜见定国公。” 在场的阅卷三人,一脸错愕的表情,但却不忘向周浔行礼。 “起来。” “本国公过来瞧瞧,今年的会试,你们又为朝廷,选出哪些栋梁之才。” 秦副阁老和京兆府尹二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面前的男人是尊大佛,还是武将,轻易不可能插手文官之事。 可现在,外面天色浓重,这尊大佛突然而来,必定有要事交代。 看到这三个文臣战战兢兢的模样,周浔不禁轻笑一声。 “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过来瞧瞧而已,不必管我。” 周浔也是突然的心血来潮,想到这几日,三年一度的春闱结束了,卷子送到京兆府,大臣们应该在阅卷。 周浔一时好奇,赵鹤亭的水平究竟如何,今年的春闱,是否能够考中! 甲等试卷的人,必定能中进士。 而通过殿试的前三甲,则是状元,榜眼,探花。 周浔翻看了一旁的试卷,所有的试卷已经批阅完成,糊在上面的名字封条,已经除下。 当看到甲等第一名的卷子,上面的名字,明晃晃的写着“赵鹤亭”三个字时,周浔的手指一颤。 他抬起头,又望了望那三个阅卷大臣,三人在写榜,大概是明天要贴的榜。 周浔不动声色的问了句,“会试第一名,是叫‘赵鹤亭’的举子?” 秦副阁老立刻应了一句。 “启禀定国公,正是‘赵鹤亭’。” “他不合适。” 这就让在场的三位大臣,诧异了。 京兆尹率先问道,“不知定国公何出此言?” 周浔毫不遮掩的回答,“这位赵举子身份背景不合适。” “他是已故建州总兵柳毅的义子,而建州总兵柳毅,涉及北疆王造反案,从这方面来说,赵举子是造反叛党的亲眷。” “有这层背景在,他就不适合夺得会试第一名,更不适合进入殿试。” 三位大臣都没料想到,批改的试卷,竟然批改出一个大雷,难怪这尊大佛,会亲自出动。 之后,秦副阁老出言问道:“那定国公的意思是?” “他不能是会试第一名,也不适合上榜。” 闻言,三位大臣不禁有些微愣,礼部尚书觉得周浔此举,对那位名叫“赵鹤亭”的举子,实在有些太狠了。 得不到会试第一名,好歹也要让人上榜,毕竟文采了得,可现在,定国公竟然要求,彻底让那名举子失败落第。 “你们继续斟酌,本国公还有事,至于意见,你们可参考,可不参考。” 周浔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 他像是一阵风,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却卷起了一地鸡毛,让在场的三位大臣,头疼不已。 最终,还是秦副阁老拍案决定。 “就听定国公的。” 京兆府尹和礼部尚书二人,也不敢有任何意见,一同说了句。 “那就弃掉,重写一张新榜。” 毕竟,先前他们决定把会试第一名,给赵鹤亭,榜上第一个名字,便是他的名字,而现在,有定国公插手阻拦,这张皇榜,等于说彻底报废了。 “如今朝堂上,苏阁老停职,定国公和司礼监一手遮天,二人分庭抗礼,你们还是不要得罪定国公为好。” 秦副阁老这是发自内心的劝告,给出的建议,正是因为他已到花甲岁数,快要致仕回家。 可礼部尚书和京兆府尹,正值仕途的上升期,万万不能得罪了定国公呀! “学生明白。” 两位大臣异口同声的回答。 待到会试揭榜那日,马车停在不远处,周浔派徐茂率先前去查看。 随即,徐茂过来禀报。 “国公爷,榜上没有‘赵鹤亭’。” 周浔颔首,心里盘算着,今日,他该到柞水巷的小院子,与顾盏瓷庆祝庆祝才是。 第145章 放纵 不过,马车并没有及时离开。 依旧停在礼部官衙的考场门前,周浔是在候着赵鹤亭。 而赵鹤亭,也没有辜负周浔的期待,很快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男人身穿洗的发白的旧衣物,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唯独眼角的那颗泪痣,若隐若现,看在周浔眼里,却极其的刺眼。 “赵举子,你别去看榜了,我刚刚看过了,上面没有你的名字。” 赵鹤亭还没有挤进人群里,与他相识的几个书友,便告诉了他结果。 可赵鹤亭,压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已经努力了又三年,不可能这一次,还上不了榜,即便不是前三甲,总归得让他获得一个进入殿试的机会! 赵鹤亭不相信,他没有回几个书友的话,反而奋不顾身冲进人群里,他要亲自看到榜上,究竟有无他的名字。 终于挤进第一排,那是离皇榜最近的位置,赵鹤亭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将每一个名字看的清清楚楚,却发现,他的名字果然不在其中。 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他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如此废柴,哪怕努力了又三年,却依旧还是如此没用,连皇榜的边儿都没有挨上,还谈何科举中第! “赵举子,我就说了榜上没有你的名字,你多看一眼,也是徒增伤心。” “别难过了,科举中第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我们几个书友也都没有考中,只能再过三年,继续努力了,不然就得放弃。” “我可能要放弃了,我身上和家里的银钱,已经不足以我在京城再撑三年,所以过几日,我可能就要离开京城,回老家了。” …… 身旁的书友,一直在安慰赵鹤亭。 几个书友,并没有像赵鹤亭如此认真学习,没有上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并没有赵鹤亭那样难过。 “嗯,我大概……也不会留在京城了。” 赵鹤亭缓了一会儿,那股悲伤失望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 或许,他的确不适合走科举这条道路,一次两次全部失败,他身上也没有再多余的银钱,支撑他继续走这条路。 和几个书友一样,他该离开京城了。 另一边的周浔,就坐在马车里,掀起马车帘子,就能清楚的看到赵鹤亭的反应。 他看到赵鹤亭伤心失望,脸上的表情无比苍白,周浔就感到无比愉悦。 他做官多年,早就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背地里使手段,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变得卑鄙无耻。 暗地里使坏,是小人所为,他也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他只是为了得到心中想要的,扫清障碍而已。 “走,回兵马司。” 如今还是早晨,新一天的太阳刚刚升起,周浔乘坐的马车缓缓离开,而云青釉,过了一刻钟,却出现在周浔刚刚的位置。 “小姐,小姐,榜上没有赵举子的名字,你是不是记错了?你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赵举子会是第一名?” 葵香好不容易挤进人堆里,也是认认真真,将皇榜的名字打量了一个遍,却发现,压根没有看到赵鹤亭的名字。 这说明,赵举子没有上榜,这次春闱,考的并不好。 “不可能!葵香,你是不是看错了?” “你肯定不够认真,赵举子的名字,怎么可能不在皇榜上?” 赵鹤亭没有上榜,这个消息,对于云青釉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上一世的赵鹤亭,明明就是会试第一名,进了殿试后,成为了状元。 “哎,小姐,你快看那边,是不是赵举子?” 云青釉心里还有些焦虑,正要自己前往那皇榜跟前,重新查看。 身旁的葵香,揪住她的袖子。 伸出手,指着远处的一群人,云青釉的视线望过去,就发现那人还真是赵鹤亭。 “赵举子,赵举子,请留步。” 云青釉追上去,将人拦住了,她站到赵鹤亭面前,满脸的急迫。 赵鹤亭却有些不解。 眼前的这位云姑娘,消失了好长时间,他以为二人,再不会有任何联系,现在,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不知云姑娘,找我有何事?” 云青釉直截了当的问,“赵举子,你的名字没有上榜吗?这次春闱,你考的很不好吗?” 云青釉迫切想要得到答案,而赵鹤亭,在她焦急的表情中,点了点头。 “我才疏学浅,未能上榜。” 可云青釉,表现的比赵鹤亭还要失望,不敢置信。 “不可能,你的名字怎可能没有上榜?这一次春闱,你怎么可能会考的差!” 她满脸的焦急,比赵鹤亭更看重这次春闱考试,不断摇晃着赵鹤亭的胳膊,让赵鹤亭有些厌烦。 “云姑娘,我的确没有上榜,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用一直追问我,也不用一次次的揭我伤疤。” 赵鹤亭使劲甩开了云青釉的胳膊,跟着一群书友,大步往前走。 而云青釉愣在原地。 嘴唇发颤,脸色发白,喃喃念叨着。 “不……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没有上榜?他怎么可能没有考中?如果会试不中,他怎么可能进入殿试?没有进入殿试,他就不可能成为状元。” “不!我不相信!” “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一定是!” 突然之间,云青釉脑海里,冒出了先前看到顾盏瓷的情景,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脑海中成型,这件事与周浔有关。 “葵香!是他!” “一定是他动了手脚!” 云青釉抬起头,声音坚定的说。 可一旁的葵香,压根听不懂她在讲什么。 “小姐,你说的人是谁呀?谁在背后动手脚?” 云青釉看了一眼葵香,随后,又看向远方的赵鹤亭。 于是,拉着葵香便往前走。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那么,能够救赵鹤亭的人,只有苏百龄,能够救他的办法,也只有和苏百龄父子相认。 “走,我们追上去。” 葵香跟着云青釉,都是云里雾里的。 二人像跟屁虫一样,一直在赵鹤亭身后,直到一行人,走进附近的一家客栈。 看到云青釉也跟进来,赵鹤亭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想静静的找一个地方待着,他很难过,也很疲倦…… 夜晚,兵马司的官衙,久违的举办了一场宴席,庆祝京察一事落幕。 而周浔,想到赵鹤亭如今,也科举落第,他的心情更是喜上加喜,在宴席上,一时高兴,不禁多喝了几坛子酒。 坐着马车,回到柞水巷的小院子时,整个人走路都有些打飘。 他很久很久,没有喝的如此烂醉了,今日也是特意放纵,心情实在是极好。 推开小院子的门,徐茂要扶他进去,却被周浔一手挥开了,而谭媪和橘黄,也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当即走到院子里。 “你们都出去,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进来。” 徐茂、谭媪以及橘黄,听明白周浔的意思,三人走出院门,守在院门口。 顾盏瓷睡到半夜,突然觉得,有一个温暖的东西,贴着她的脖颈,越来越往下。 腰间,也缠着一个东西,把她缠的越来越紧,她心底的恐惧越来越深,总觉得,有条毒蛇缠上自己,当即从睡梦中清醒了。 就看到,缠着她的人是周浔。 “你……你怎么这个点过来了?浑身的酒气,你快去洗澡啊!” 顾盏瓷简直嫌弃死了。 这男人还不让她喝酒,可周浔现在满身酒气,与她相比,男人臭烘烘的,浑身还有汗味,熏死她了! “我过来陪你啊。” “今儿高兴,瓷儿,你给我生个孩子。” 周浔说完,也没有给顾盏瓷任何回答的机会,他的唇,便贴上了顾盏瓷的唇,狂热的身躯,也紧紧贴住顾盏瓷的。 女子被他压在身下,沉重的体重,几乎让顾盏瓷难以呼吸,胸口的空气全被逼了出来,简直是进气少,出气多。 “嗯唔……别……” 男人的唇不肯放过她每一寸肌肤,炙热粗重的气息拂过,顾盏瓷只觉得浑身发痒。 忽然之间,顾盏瓷的手推了个空。 周浔松开了她,站到床下,开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男人虽然喝醉了,可那双眼睛不显醉意,依旧如鹰隼般尖利,始终没有离开顾盏瓷曼妙的躯体。 周浔解开自己身上所有的束缚,在月色的照耀下,露出了他野性狂野的结实体魄。 这一刻,他深邃的双眸深不见底,如黑洞一般…… 迅猛地抓住顾盏瓷,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顾盏瓷没有躲避的余地,承受撕裂一般的痛楚,泪一串串从眼角掉下来。 而周浔,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快意。 想到赵鹤亭被他拉下来,再也不可能有机会登顶,也不会再出现在顾盏瓷面前,除去这样一个潜在大敌,他实在愉悦兴奋。 借着酒意孟浪,男人没轻没重的,只顾着发泄自己心头的快意。 而顾盏瓷,抵不过周浔的强悍,只是木然地睁大眼睛,茫然地望着冷冷的天花顶。 第146章 破坏好心情 拥抱着怀里柔软的娇躯,周浔变得疯狂了起来,并且毫无节制,只是任由欲望凌驾在理智之上,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一切都停下来时,周浔身上出了一身的汗,顾盏瓷趴在他的胸膛上,他的双臂紧紧抱着怀中人,迟迟不愿意松开。 周浔早就酒醒了。 然而,他依旧借着酒意,贪恋怀里的她,贪恋她身上的香气。 好长时间,没有如此满足过,令他心情大好。 周浔微微喘着气。 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顾盏瓷的耳垂,脖颈,一瞬间,他却品尝到苦涩咸咸的味道。 她怎么哭了? 顿时,心底涌起一阵心痛。 毕竟,他的的确确喝了酒,酒意上头,只顾着自己宣泄快意。 周浔将脸,贴上她的额,无比怜惜地抚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可无论他如何安抚,怀中的女子,却始终一动也没动。 “瓷儿,你怎么样了?” 关怀的话语,自然的从周浔口中吐出来,连周浔自己也没发现,他在慢慢的改变。 以往那个冰冷模样的他,渐渐远逝,他开始学会关心顾盏瓷,极其在意顾盏瓷。 男人眉头紧锁,看到顾盏瓷没一丝回应。 他抱着怀里的人立刻坐起身,就着窗外的月色,这才发现,她脸上不是零丁几颗泪珠,而是泪流满面。 周浔心里的火热,顿时被她的泪水浇灭了,所剩无余的快感与愉悦,也彻底消失了。 他从顾盏瓷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悲凉,仿佛绝望一般,甚至是屈辱神色。 在顾盏瓷心底里,竟然认为和他睡在一起,是一种屈辱。 这让周浔升起了无名火,他尽力控制住自己这股无名火。 行动有些滞涩的,伸出手,缓缓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珠。 “抱歉,是我太过孟浪了。” 听到周浔的道歉,数不清是多少次了,顾盏瓷却淡淡的别开了脸,不想看他一眼,冷冷的声音传在空气里。 “你去别的地方睡。” 此话一出,四周的气温仿佛一冻。 周浔一直觉得,他没有经常来见她,顾盏瓷自己应该能想的清楚明白。 原来给她时间思考,无非是加深了对他的厌恶。 男人松开抚上她脸颊的手,掐住她的腰肢稍一用力,顾盏瓷不由得冷嘶一声。 周浔那张薄唇一开一合,冰冷的话语一句句蹦出来。 “今日我心情很好,你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惹我。” 顾盏瓷再了解不过周浔,男人心情好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今日,他自己承认了。 说明这男人不是干了极其恶劣的事,得手到大笔财富,便是破坏了旁人的好事。 毕竟是个恶人,恶人能够感到高兴至极,定然是损坏了旁人的利益。 “你心情很好,可我心情不好,你待在这里我就不高兴!” 顾盏瓷脸上,满是坚定的神情。 她这些话,再次激怒了他。 周浔的眼睛里,立刻缀满了怒火,就连双眸在扫视顾盏瓷时,也变得轻蔑起来。 他狭长的凤眸微眯,放肆的扫过顾盏瓷光洁如玉的胴体,残忍的话语,轻而易举的说出口。 “你看到我不高兴,现在,也不怕我的威胁了!” “呵!可你的身子在床上,对我倒是兴奋,辗转反侧,缠着我,不让我走,每一寸血肉,都紧巴巴与我贴合。” “你再不高兴,嘴巴硬得很,比外面的妓女还会拿乔,也不过如此,身体诚实得很,不必装作坚贞的碰都不能碰。” 顾盏瓷的身子猛地一震。 而周浔说完,将她狠狠的甩在床上,一身汗水的炙热身躯,离开了她。 男人冷着脸,下了床铺,捡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的穿好,随即,看也没看顾盏瓷一眼,迅速拉开门,大步走出去,最终摔门而去。 如此画面,在这狭窄的房子内,不知是第几次上演。 顾盏瓷甚至有些跑神的想着,不知堂屋那扇门,何时就会被周浔给摔坏了! 狭窄的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被一片静谧笼罩,晚间嗖嗖的冷风,吹进窗户,四周透着无尽寒凉。 顾盏瓷一动不动的趴在床铺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一丝不挂,洁净的皮肤,仿佛会发光般熠熠生辉。 不知趴在床上有多久,冰冷的空气阵阵袭进她的皮肤,渗透进她的骨子里…… 脑海里,不断回荡周浔的一番话。 是了,在周浔眼里,她大概就是类比于妓女一般,用身子与男人换取利益,即便被欺骗了也是她活该,因为她身如浮萍,渺小如蝼蚁。 男人又何尝不是把她当成妓女?这里无非变成了一个窑子,他想睡就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一夜,橘黄和谭媪心里极其不安。 凌晨时分,院子的门被男人打开,她二人亲眼见到,周浔满身冰冷的从屋里走出来,带着徐茂,又匆匆离去。 二人本想进屋,去查看顾盏瓷的情况。 可在门外听了半天的动静,屋里没有任何声音,她们只以为,顾盏瓷应该睡着了。 橘黄和谭媪,便回到自己的床铺睡觉。 到了第二日,再醒过来时,谭媪率先被屋子里的一阵咳嗽声惊醒,她才意识到,是里间的顾盏瓷在咳嗽。 “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谭媪自言自语着。 橘黄也醒过来了,听到里面的咳嗽声,抬眼望着谭媪。 “走,我们过去看看。” 谭媪从床铺上翻身而起。 橘黄也跟着起身,二人来到里间门口,谭媪率先敲了敲门。 “姑娘,你怎么了?老奴和橘黄可以进来吗?” 屋里的顾盏瓷没有发出声音,透过门板传来的,只是她一阵阵的咳嗽声,谭媪再担心不过了,也不等顾盏瓷的回答,推开门,走了进去。 “姑娘,你这是生病了吗?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谭媪进屋,就看到顾盏瓷躺在床上,整个脑袋伸在床沿外,剧烈咳嗽的仿佛要将肺咳出来。 谭媪立刻走上前去,伸手抚着顾盏瓷的后背,帮她舒缓。 而橘黄,看到地上,还散落着顾盏瓷的白色里衣,以及红色兜衣,瞧了瞧顾盏瓷紧紧的裹着被子。 八九不离十,被子下的身躯,一定没穿任何衣服。 想到昨晚,国公爷大半夜的离开,如今的情形看来,二人大概又是不欢而散。 谭媪看到橘黄还愣在一旁,立刻吩咐她,“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烧水呀,一会儿让姑娘泡个热水澡,舒坦舒坦。” “好,我这就去。” 转眼间,橘黄就跑出了屋子,到外面去烧热水。 而谭媪这才来得及,找出一件干净的新衣服,掀开顾盏瓷的被子,帮她穿上衣服。 就看到,衣服下的身躯,遍布着许许多多红色的吻痕。 顾盏瓷已经不咳嗽了。 脸色却是一片灰白,眼睛明明睁着,却显得相当空洞,里面没有任何一丝神采。 她的嘴唇,也未曾消肿,脖颈上的五指印清晰可见。 望着眼前的景象,谭媪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她的眼眶顿时有些泛红,一下又一下的顺着顾盏瓷的后背,替她打抱不平道。 “公子也太不是人了,姑娘,您太受委屈了,公子怎么能这样对你?” 顾盏瓷依旧没动,这一刻的她,似是灵魂已经出窍一般,再无了生气。 谭媪心里着急。 看到顾盏瓷毫无动静,浑身冰冷,似乎昨晚没有好好休息,或者,就这样冻了一整个晚上。 她心里更是焦急,连忙将手里的外衣,也替顾盏瓷穿上。 过了一刻钟,橘黄那边,把热水准备好了,这才进屋来汇报。 “姑娘,热水烧好了,我们扶您去洗个热水澡。” 顾盏瓷的眼睛眨了眨,随后,缓缓的从床铺上起身,步履蹒跚的仿佛一位老者。 她虚弱的模样,让谭媪再也看不下去了,立刻在一旁搀扶着她的胳膊,与她一道,进了厨房隔壁的狭窄沐房。 沐房里,放了一个大木桶,里面装着满满的热水。 谭媪帮顾盏瓷脱了衣服,她一脚跨进了木桶,下一刻,整个身子泡了进去,就连脑袋,也淹没在热水里。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谭媪大惊失色,立刻想要将顾盏瓷从热水里捞出来,可顾盏瓷干哑的嗓音,传来了一句,“你们出去,不必管我。” 谭媪和橘黄面面相觑,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离开,顾盏瓷的声音再次传来。 “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二人只好走出沐房,将狭窄的小门紧紧的闭合着,守在了门口。 昨晚深夜,离开柞水巷,周浔连夜回了一趟定国公府,趁着夜色回去,倒也没惊动府里的人。 一连在定国公府,休息了半宿。 天光大亮,底下的人,才敢将云青釉逃跑的消息,汇报给他。 得知此事,周浔额头的青筋突突暴跳,将书桌上的东西挥落一地。 徐茂在一旁,看到他的怒火,就知道,要坏事儿了。 “国公爷,您先别动怒。” 周浔哪里能不动怒。 他的脾气越来越差,尤其在顾盏瓷那里碰了冷钉子,他对很多事情,已经没有了耐心。 男人坐在圈椅上,深吸了两口气,才将胸口的怒气,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何时逃走的?为何不及早禀报?” 跪在地上的两名暗卫,低声回答着。 “云姑娘是三日前逃走的,她逃走之后,属下派人跟踪她,这几日里,发现她的去向有些异常。” “哦,哪里异常?”男人眉梢微挑。 几个暗卫还不算愚蠢到家,周浔总算有点欣慰。 “国公爷,是这样的,自云青釉逃出了定国公府,属下派人跟踪在她身边,就发现,她先去了城南的菜市口,看苏卓行刑。” “随后,到了礼部科举考场附近,看举子揭榜,云青釉便跟随赵鹤亭而去,如今,住在朱雀街上的一间客栈。” 这一番话,周浔立刻从当中,提出了关键信息,他反问道,“也就是说,云青釉如今,和赵鹤亭同住一间客栈?” 两名暗卫异口同声的回答。“是!” 周浔的手指,轻敲在书案上,眉心紧锁着。 这云青釉倒是有意思。 逃出了国公府,最终目的还是奔向了赵鹤亭,如果说,赵鹤亭身上没有足够值钱的东西,周浔是不相信的。 而世界上,值钱的东西,无非是权势和金钱。 赵鹤亭没有钱,是显而易见的。 至于权势,他早已插手赵鹤亭春闱一事,得不了会试名次,也进不了殿试,此次春闱,不可能会有功名。 那么……只剩下唯一的猜测,就是他最开始怀疑的,赵鹤亭的身世有异。 云青釉定然知道,赵鹤亭的真实身份! “继续盯着他二人的动向,一举一动,无论去哪里,都要如实汇报。” “是!”暗卫铿锵有力的再次回答。 等到暗卫离开了屋子,紧接着,徐茂整理了这两天朝廷上的公文,放到了周浔的书案上。 最近几日,因着京察一事,处理了不少官员,自然会有其他官员,弹劾周浔的奏折,各种公文堆在书桌上的一角,就有厚厚的一叠。 周浔坐在书案前。 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昨晚的景象,顾盏瓷的容貌,总是出现在他眼前,搞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强迫让自己静下心来,男人拿起一份公文,埋头批了起来,却发现,朝中不少大臣竟然弹劾他,私德败坏…… 都是苏百龄一党的文官,把他描述的,像一个饥不择食的纨绔,说他去青楼,在丽春院,绑了一个极其不情愿的女子关起来。 这消息,定然是苏卓死前传出来的,他记得当时,苏卓正在那丽春院嫖妓。 还说他在栖山别院,藏了什么赃物,所以才会放火烧了栖山别院,免得都察院的人查到他的底子,又说他与西洋商人勾连,妄图走私赃物…… 这些奏折,说的都不名副其实。 仿佛镜花水月般,只看到了朦朦胧胧的浅浅一层,背地里的真相,没有一个人弹劾出实际。 周浔不太在意。 就这样,继续忙碌着,转眼间,又到了天黑。 第147章 信与不信,全在于你 夜晚,春来客栈。 赵鹤亭和一群书友,在外游玩一圈,本打算今晚回客栈,便收拾行李,明早离开京城。 可门口,站着的那张熟悉面孔,依旧让他愣住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她站在门口。 即便拒绝过她,即便躲闪过她,可云青釉依旧坚持着等候。 身旁的书友看到这情景,也见怪不怪了,纷纷劝说赵鹤亭。 “人家一个姑娘家,有什么要事和你商量,你就听听人家是怎么说的,反正明早,我们就要离开京城了,以后,也没机会再和人家说什么话了。” “对呀对呀,赵举子,你别那么绝情,这姑娘等你那么多次,肯定有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 身旁的几个书友,甚至将赵鹤亭推到了云青釉的方位,导致赵鹤亭的脚步一趔趄,差点摔倒在云青釉身上。 赵鹤亭没好脸色的,回头看了一群书友,那些书友不嫌事儿大的,朝他挤眉弄眼。 随后一窝蜂的进了客栈房间,二楼的走廊上,只剩下他和云青釉二人。 赵鹤亭站稳身子后,这才看向云青釉。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姑娘,说的足够清楚了,可云青釉仿佛听不懂话一般,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云姑娘,我如今科举失败,明日就要回建州老家,你不必再纠缠于我。” 赵鹤亭说完这句话,就要走进自己的房间,谁料,身后的云青釉拽住他的袖子。 “赵举子,我真的有要紧事和你商量,我能不能进你的房间和你说?” 赵鹤亭头也没回的,甩开了云青釉。 “不能。” 房门啪的一声被紧闭关合。 云青釉呆傻傻的愣在原地,虽然她一直知道,赵鹤亭是个有分寸的人,于男女之事上尤其避嫌…… 可当这个避嫌的人,是她的时候,云青釉就觉得,赵鹤亭实在不近人情! 可她不甘心。 云青釉当即,拍着赵鹤亭房间的门。 “赵举子,你开一下门。”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是有关科举的,难道你不想知道科举背后的内幕?”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打开了。 赵鹤亭脸色铁青着站在门口,只觉得云青釉像个疯婆子一样在胡说八道。 “进来。” 男女共处一室,并不是一件好事。 赵鹤亭本不想这样做,可方才云青釉在外面胡乱咧咧的话,若是被客栈里旁的人听见,八成要连累他。 云青釉走进赵鹤亭的房间后,她不再犹豫,直截了当道, “那日科举揭榜,我看到榜上并没有赵举子的名字,但是,我不相信这是事实,以赵举子的水平,就算没有夺魁,最起码也应该榜上有名。” “赵举子,你难道不觉得其中有猫腻?” 赵鹤亭最开始也如此猜想过,科举背后有内幕。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参加春闱,他又多准备了三年,他的水平自己很清楚,哪怕得不了第一名,也不至于榜上无名。 可又仔细想了想,若有人替换他的成绩,科举舞弊,这并不是一件小事。 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几乎都是手眼通天的人,那样身份的人,又何必与他计较。 他只是从建州而来,一个身份普通的书生而已。 赵鹤亭便放弃了自己的猜想。 他自认为自己,不认得什么手眼通天的人,也没得罪过什么大官。 “其中若是有猫腻,朝廷有御史、有都察院自会纠察,而这几日,并未传出什么科举相关的案件,那便是我自己没福分,与科举无缘,得不到功名。” 赵鹤亭只能认栽,毕竟他想破脑子,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云青釉的情绪,却有些起伏。 她不允许赵鹤亭就这样认怂,这件事,也绝对不能如此轻易揭过。 “赵举子,背后一定有人动手脚,破坏你的仕途之路,不想让你科举顺利,你难道就不想查清真相吗?” 不出所料,云青釉看到赵鹤亭,并不是毫无动容的,他也是在意自己的成绩,在意这么多年的努力。 “云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话不能乱说,饭不能乱吃,你说出的这话,若是没有证据,传到外面去,小心是会掉脑袋的。” 公然质疑科举制度背后有人动手脚,甚至怀疑有人把他的成绩给换掉,类似的猜测,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大逆不道的。 若是严重些,甚至有可能扣上,挑战朝廷律法的罪名。 “赵举子,自去年在画舫上,你为我画出第一幅肖像画后,那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你的父亲,是朝中阁老苏百龄,梦见你中了状元,也梦见你父子二人相认,你成为了大楚朝最年轻的小阁老。” “我急于验证自己的梦境,才会经常去柞水巷的小院子看望你。” “发现你与梦中的那人一样,勤奋刻苦、上进求学,这样的你,怎会不中科举?怎会得不到功名?” “如果你的父亲,真的是苏百龄……” “那么,你现在唯有一条路可走,前去苏家找苏百龄,他作为朝廷的一品大臣,必然能帮你查清楚,此次春闱,你是否榜上有名!” 伴随着云青釉一字一句的话音落地,赵鹤亭的眉眼间,写满了不敢置信。 “你究竟是什么人?谁告诉你我的父亲是苏百龄?” 男人浑身的气势顿时变得冷凛,再不复从前那温润如玉的书生模样。 他一步步向云青釉逼近,似乎在考量眼前的云青釉,究竟是人是鬼。 他从未向任何人提起他的父亲,但他自己心中是有猜测的,最终怀疑的目标,的确指向了苏百龄。 不!应该是赵百龄! “赵举子,请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在画舫一别后,我觉得那大概就是一见钟情,不然如何解释,后来的我,在梦境里梦见你,又如何能知道,你还有个父亲没有死!” 看到赵鹤亭阴沉的向她逼来,云青釉的心跳如擂鼓。 心里自然也是慌张的,看到赵鹤亭的另一面,她不禁也感叹,上一世能够做到小阁老的男人,果然不会只是单纯的白面书生。 他自会有他的脾气,也会有他的威严。 即便现在碾落成泥,还未发迹,冷下脸时,也足够让人害怕。 “一见钟情?” “呵!你莫不是觉得梦境的我,会飞黄腾达,你攀附上我,就能攀附上一座金山银山!” 赵鹤亭的眼中,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就说平白无故的,为何迟迟要对他纠缠不休,原来是梦境的缘由,但终究,还是离不开钱财身外之物。 “赵举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难道不爱钱?你难道不想要地位尊严?” “总之,梦境告诉我,你会高中状元,你的父亲是苏百龄,信与不信全在于你。” “我言尽于此,赵举子,我先告辞了。” 云青釉干脆利落的转身,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她也住在这间客栈,赵鹤亭知道她的房间,她相信,给赵鹤亭时间思考,赵鹤亭一定会再来找她。 深夜,定国公府。 想到顾盏瓷还在柞水巷,那个地方又狭窄又偏僻,周围都是贫民窟,当时,只是因为栖山别院被她一把火烧了,周浔才会将她送去柞水巷。 可现在想想,他完全可以将顾盏瓷,带回定国公府。 “徐茂!” 男人在屋里叫了一声,徐茂立刻走进屋子。 “把沉香榭的东厢房,收拾干净。” “国公爷,您是要安排顾姑娘住吗?” 周浔颔首。 徐茂立刻答应,心道,国公爷终于想通了,不再与顾姑娘闹别扭,能把人安排进定国公府,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紧接着,徐茂走出去,待到午夜时分,他端着夜宵走进来。 就看到周浔的模样,疲惫至极。 男人竟是趴在桌上,缓缓的睡着了,他睡得极沉,可在睡梦中,紧皱的眉头也不见舒展开来。 徐茂并不敢惊扰周浔,蹑手蹑脚的拿了一张毯子,帮周浔盖在身上,随后,将沉香榭书房里的蜡烛熄灭了,这才轻步走了出去。 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守夜,直到凌晨时分,天色渐渐破晓了,屋里传来一阵熟悉的低沉声音。 “端杯热茶进来。” “是!国公爷!” 徐茂原本在门口打着盹儿,听到这声音,顿时清醒过来。 他不敢有任何的耽搁,立刻去烧了热水,泡了一杯热茶,端着茶盏,走进了书房内。 只见昨晚,靠在圈椅上沉睡的男人,此刻已经精神奕奕的腰板挺直、坐在书案前,神色专注的继续忙碌着。 男人的眉宇间,已经看不出任何疲倦之色,只是短暂的休息了那么几个时辰,又恢复了精力充沛。 徐茂毕恭毕敬地将茶盏送了上去:“国公爷,您要的热茶。” 男人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开口道:“放着!” 徐茂将杯子轻轻放在他的右手边,袅袅的茶香,四溢着,蔓延了整个书房。 徐茂垂手立着,谨慎地冲这专注的男人,开口禀报道:“国公爷,您先前吩咐的收拾出东厢房,那所有的家具摆设,需要换新吗?” “嗯!”男人漫不经心地用鼻音,轻轻应了一声。 徐茂心里猜,也是这个结果,先前柞水巷的小院子,哪怕是个贫民窟,国公爷也让他修缮的居住适宜。 徐茂便也不多话,冲着男人躬身行礼,于是,退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渐渐大亮了。 徐茂便出门,去寻找工匠,要安排工匠来定国公府修葺房子。 这一整个白日,周浔又忙碌了许久。 大约到了傍晚,夜幕再次低垂,周浔忙碌完手上的公文,出了沉香榭的书房。 就发现,徐茂按照他的吩咐,已经将沉香榭东厢房,清扫了一遍,里面的旧家具纷纷挪了出来,如今空荡荡的。 周浔站在院子里,院里的光线,照在他刚毅的五官上,显得无比俊朗,先前与顾盏瓷相见时的怒气,不过隔了一天,便消失全无了。 他照旧吩咐徐茂去备马车,随后,马车平缓的朝着城南的柞水巷方向驶去。 徐茂拿着马鞭,正神色专注驾驶马车。 “停车!” 突然间,身后响起一声命令,徐茂一惊,手里的马鞭差点甩出去,随即,迅猛地让马车停下来。 可车厢里的男人,伴随着马车紧急停下,后背撞在椅背,传出了一声闷吭。 徐茂顿时脸色发白,他担忧的回头,冲着马车帘子里面的人,焦急的询问道,“国公爷,你没事?” “没事!”周浔在车厢里,重新坐稳了。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你下车去买些点心。” 徐茂抬眼瞧了瞧,路旁的那家店铺,果然是京城里颇负盛名的一家糕点铺子。 他不敢有二话,立刻下了马车。 到那糕点铺子前去排队,买了一些招牌的糕点,马车这才缓缓驶去城南…… 柞水巷。 床上的顾盏瓷,静静的躺着。 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她一动也不动,前两日,还有出门的兴趣。 而今日一整天,她都没有再出门。 要不是身子微微起伏着,几乎会让人以为,她毫无生命的气息。 橘黄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饭菜也没吃几口,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而今日,那个裴大夫也没过来…… 橘黄不由得长长叹息一声,端着已经凉了的饭菜,走了出去。 刚拉开门,就看到谭媪对她挤眉弄眼,橘黄的目光看向院门,才发现,是国公爷又过来了。 橘黄立刻往旁边挪了两步,给周浔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看见男人阴沉着脸走过来,她心头一紧,想到屋里的顾盏瓷,情况很是不好,不由得胆怯的对男人开口说。 “国公爷,姑娘她身子不舒服,现在正在屋里睡着呢。” 周浔听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淡淡挥了挥手。 橘黄不敢多作逗留,只得端着托盘,和谭媪一起走进厨房里。 而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响。 二人浑身一颤,担忧的转身,望着堂屋的那扇门。 这两位主子,可万万不要再闹起来了。 她们在心底祈祷着,毕竟,二人吵架的次数过于频繁,每闹一次,都要伤筋动骨,最后受到伤害的人,还是姑娘。 她们也不忍心看顾盏瓷,总是被周浔欺负。 第148章 原来你介意这个 周浔进了屋子后,在床沿处坐下来。 他看到顾盏瓷紧闭着眼睛,脸色非常不好,就连唇瓣,也有些破损的伤口,而脸颊上,出现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周浔一怔,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掌心触摸到炙热的温度,让他心里一惊,他赶紧将手,探进被褥内摸了摸她的身子。 当他刚碰到她的肚子时,女人倏地睁开眼睛望着他,眼底尽是戒备之色。 周浔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 原本计划,在顾盏瓷身体没有调理好之前,他不会碰她的,可昨晚喝了酒,酒意上头,便什么都忘了,看见顾盏瓷,便只想与她融为一体。 周浔望着她,眼里写满了担忧:“你在发烧,你知道吗?” 顾盏瓷却只是望着他,一言不发。 随后,又闭上了眼皮,顾盏瓷伸手抓过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周浔看到她这状况,倒也没有发脾气,立刻起身,到外面吩咐谭媪。 “你去巷子口找徐茂,让他请个大夫过来,最好是女大夫。” 谭媪立刻应声。 连忙拉开门,走了出去。 而周浔,则独自一人去了厨房。 还在院子里的橘黄看到,吓得脸色惨白,国公爷怎么能亲自下厨房呢,她立刻跟了上去。 就见周浔转过身,询问橘黄,“有热水吗?再准备一条干净的毛巾。” 橘黄连忙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锅里的热水。 随后,男人又说,“再熬点粥,做点下饭的小菜。” 橘黄再次点头如捣蒜。 和周浔单独处于一个空间时,橘黄胆战心惊的,几乎没有胆子和男人讲话。 她从前在定国公府,也不过是在沉香榭洒扫的小丫鬟,即便见到周浔,也看到的是男人来去匆匆的背影。 眼前这尊大佛,站在她面前,橘黄害怕的几乎不敢呼吸。 眼睁睁看着周浔,从厨房端着一盆热水走出去,橘黄这才深呼出一口气,她立刻又烧起了火,开始熬粥。 再次走进屋里,周浔望着完全隐藏在被子下的身躯,他伸出手,将那娇小的人儿,捞了过来。 一把将顾盏瓷身上的被子,扯了一半下来,露出她泛红的脸颊。 顾盏瓷的眼底,没有一丝神采。 只是淡淡的看了周浔一眼,又垂下了眼皮,仿佛什么都不在乎。 “我帮你擦身子,叫了大夫,一会儿过来给你诊治。” 周浔开口,又是一贯的命令口吻,也不管顾盏瓷会不会答应。 他自顾自的行动,捞起了干净的毛巾,给顾盏瓷擦擦脸,擦擦脖颈,随后,褪下她身上的衣服,帮她擦着后背以及身子。 而顾盏瓷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激烈的举动,也没有反抗他。 周浔很有耐心,当要掀开被子时,继续为她擦身,鼻腔陡然间,嗅进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男人心头一紧,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立刻掀起被子,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几乎让他目眦欲裂。 “你哪里受伤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周浔知道,顾盏瓷前段时间来了癸水,这才隔了没几日,她身下,为何又流出一片血迹,这应该不是癸水! 难怪橘黄说她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床上躺着,没起身。 “你怎么不吱个声!” “血要是流干了,你知不知道,你会有性命之危的!” 周浔心里面乱成了一团麻,立刻将顾盏瓷从床上抱起来,就发现,她的裙子湿漉漉的,说明血还在流。 周浔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紧张的浑身都开始发颤,手臂也开始哆嗦,抱着顾盏瓷几乎快要站不稳。 “你是不是……是不是怀了孩子?” 周浔只能想到是这个可能。 顾盏瓷慵懒的掀起眼皮,紧紧盯着周浔。 看到男人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不是作假,她嘴角,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自己做的好事,还要来问我吗?” 周浔望着她,见她这副平静的模样,他极力压下心底的烦躁,将顾盏瓷放在一旁的椅子,转身,离开了里间。 门外厨房,橘黄转身,就看到周浔走出来,随后,就听到男人的吩咐。 “屋里的床铺脏了,去换床新的。” 交待过后,周浔也没有再走回屋里。 他站在院子门口,心乱如麻,极力压抑内心对顾盏瓷的不满,害怕自己再做出冲动的举措,会伤害到顾盏瓷。 他感到头痛欲裂,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手指一下又一下的揉着眉心。 在心里算着日子,应该也不会是怀孕。 先前,顾盏瓷就吃着避子药,而这段时间,给她调理身子,除了昨晚,发生了关系,即便是怀孕,也不会这么快就小产。 他的理智回来,想清楚后,心头的紧张消散些许。 天边的月色皎洁,将男人的影子拉的无比孤寂…… 又过去一刻钟的时间。 柞水巷,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周浔拉开院子的门,向外望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谭媪和徐茂归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大夫。 徐茂看到周浔,就站在门口守着,不禁一愣,立刻上前回禀道。 “国公爷,女大夫已带到。” 周浔颔首,随后,带着人走进屋里。 推开了门,走进去。 橘黄在一旁守着顾盏瓷,床铺已经换成干净的床褥,而顾盏瓷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身干净的。 她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没有任何举动。 看见女大夫走过来,橘黄立刻让开了旁边的位置。 女大夫大半夜的被叫过来,就知道,来看诊的病人肯定是位女子。 而看到女子苍白的脸色,以及一旁换下的衣裙上,都是血迹,女大夫的眉头,微微的蹙起,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男人。 “还望两位回避一下,我要给这位姑娘仔细诊治。” 周浔立刻带着徐茂出去。 在院子里,又等了许久的时间,堂屋的门终于被推开。 从里头走出的那位女大夫,看着周浔的表情,已经不复最开始的平静。 周浔立刻上前,问道,“她情况如何?” 女大夫见状,对他行礼作了一躬,说道: “启禀定国公,姑娘是着凉染上风寒,导致的高烧不退。” 周浔点了点头,随后又问。 “那她身上的血,又是怎么回事?”他毫不避讳地开口。 女大夫脸色古怪地,仰头望了他一眼,见周浔低头望了过来,女大夫脸上,也没有丝毫怯色,思忖片刻,对周浔说道: “这位姑娘的体质太过虚弱,近期发生过剧烈床事,下体撕裂导致出血,我如今给她上了药,血已经止住。” “待会儿,喂她服下几剂退烧的药,待高烧退后,静养数天后,就会痊愈。” 周浔点了点头,女大夫却谨慎的在后面,又加了一句:“国公爷,最好这几日,也要避免行房事,且日后,国公爷要温柔一点,对待那位姑娘,不要太过粗暴。” 周浔平日里,极其的淡定和严肃,听到女大夫的这些话,耳根子也不由得微微发红,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女大夫被徐茂送了出去,周浔站在门外好半晌,这才举步走了进去,床上的顾盏瓷,已经睡了过去。 只是她的眉头,还拧得紧紧的,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周浔静静地站在床边望着她,她那白皙的脸蛋,尖削了许多。 忆起昨晚的情事…… 此刻,他心中不免有些后悔,然而事已经发生了,再悔恨却已是徒然。 他伸出手来,探进了被褥内,轻轻地握住顾盏瓷纤细的手指,十指交握。 周浔望着她好一会儿,才自顾自脱下黑靴,上了床,将顾盏瓷整个人,带进了自己的怀抱里。 橘黄和谭媪,都看到了这一幕。 二人温情满满的依偎在一起,她们两个走出门去,将门紧紧的闭合着,心里对周浔,纷纷都是唾弃。 既然如此喜欢姑娘,满腔的柔情只给她一人,又何必折磨姑娘? 或者说,这二人的心结实在太重。 如果迟迟未能解开心结,还不如彻底的分开算了,偏偏又凑在一起。 想到这里,谭媪和橘黄,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到了第二日。 外面的阳光照进屋子里,顾盏瓷觉得很刺眼,她刚刚睁开了眼睛,却听见门外的脚步声。 身子轻微一僵,随后,整个人依旧如同尸体般躺着,再没了动静。 周浔罕见的,今日早晨还在这里,他端着托盘,快步的走进屋里。 径直在床沿处坐了下来,对着床上的人说道。 “瓷儿,起来吃点早饭。” 顾盏瓷依旧没有理会他。 周浔见她这模样,也没有动怒,总归是习惯了她的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他将托盘放在高几上,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想不想和我回定国公府?” 他话音刚落,女人就将被子扯了下来, 那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似乎要将他的脸,望出一个洞来。 “你别忘了,你已经成亲了,定国公府住着你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我跟你回去,是要遭人白眼和嘲笑吗?” 这是顾盏瓷,这段时间内,和周浔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 她沙哑的声音,满是鄙夷的口吻。 内心的苦涩,又多了一层。 几乎要将她淹没了,这个男人欺骗她也就罢了,还妄图将她带回定国公府,是要让她彻底失去尊严吗? 男人轻轻扬了扬嘴角,那笑容达到眼底,让他整个面容看起来柔和了许多,周浔终于咂摸出点意思! 原来,在顾盏瓷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不仅仅是他的欺骗,而是因为,她以为定国公府,住着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周浔垂下脑袋,凝视着她,问道,“原来你介意这个啊?” “如果我说,我那个成亲的妻子,她不是我的妻子,你可愿意和我回国公府?” “你!”顾盏瓷的眼珠子几乎在喷火,她对着他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指责道: “你有家室,娶了妻,如今竟还不承认,你把那女子当成什么?又把我顾盏瓷当成什么?” “周浔,虽然你身份高贵,位高权重,但这并不是你肆意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中的理由。” “你可以卑鄙无耻,但是,不能毫无底线的下作。” 直视着顾盏瓷那要杀人的目光,男人却轻笑着说道:“如此介意,看来……是我先前想差了。” 随即,他嘴角再度往上一扬: “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两日,和我回定国公府。” 他的话,让顾盏瓷脑袋嗡嗡,抓住锦被的手无比用力,五指指节顿时发白。 见她那脸色,男人望着她,饶有兴味地宣告道:“放心,到了定国公府,没有人能超越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顾盏瓷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 她为自己感到可悲,就这样跟着周浔回了定国公府,她就彻彻底底坐实外室的名分,她成了别人夫妻中的小三,如今,还要登堂入室,她也为自己感到可耻…… 周浔望着她,没有错过她脸上丝毫的表情。 知道顾盏瓷肯定是想差了,在一个错误的方向越想越多,周浔嘴角的笑容,甚至跑到了眼睛里,笑意渐深。 瞬间,他渐渐向她靠近,他的唇轻轻的吻上她的。 周浔没有深入这个吻,只是浅尝即止。 迅速的让顾盏瓷还来不及反应,男人便与她拉开了距离。 周浔端起一旁的饭碗,一勺一勺的喂着顾盏瓷喝粥。 顾盏瓷有了之前的教训,知道即便自己不张开嘴巴,男人也会强迫她喝粥,她一口一口的咽下清粥。 但这碗带着清甜的粥,嚼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一连三日,周浔都守在柞水巷的小院子。 看到顾盏瓷身体渐渐好转了,于是,立刻把人带去了定国公府。 还没等他安顿好顾盏瓷,与她介绍国公府的详细情况,周浔却又碰到一件极其棘手的事,突然间,被徐茂叫了出去。 而这一次离去,他又隔了许多天,甚至都没回定国公府。 府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周浔的具体情况,反而是裴老夫人,不关心儿子的去向,对于顾盏瓷这个不速之客,倒是好奇极了。 第149章 问话 几日前,定国公府的沉香榭,就开始翻修了。 进出进去的工匠,一水一水儿的涌进国公府,与此同时,还有昂贵家具、女子的服饰以及名贵首饰。 裴老夫人得到消息时,几乎以为周浔怕是发疯了,不然,怎么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 如今过去了几日,周浔再没有回过定国公府,反倒是他带回来的女子,一直住在沉香榭。 从来没有来这长寿轩,给她请过安,裴老夫人也没有见过那女子。 “你说鹤亭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这个孩子,他在大事上一向不荒唐,可这男女之事上,我这个做母亲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裴老夫人和身边的秦嬷嬷,倾吐心里的苦恼。 “老夫人,那女子估计就是先前,住在栖山别院的外室。” “据说栖山别院,被一个女子一把火给烧坏了,想必就是那女子。” 秦嬷嬷面对裴老夫人的问话,其实也并不敢议论周浔些什么。 “罢了,你现在就去沉香榭,把那个国公府出去的丫鬟叫过来。” 先前,橘黄被徐茂带去了栖山别院,国公府里人员的调动,尤其还是丫鬟,自然瞒不过裴老夫人的耳目。 “是!那丫鬟叫橘黄,老奴这就去把她叫过来!” 随后,裴老夫人挥了挥手,秦嬷嬷踏出了长寿轩,立刻前往沉香榭,心里也是一阵唏嘘不已。 前任云青柚,不得国公爷的喜欢,如今,沉香榭住进了新的女主人,还不晓得,这女子会不会在定国公府,掀起一番风浪。 正要前往长寿轩,给自己的母亲请安的周湄,她抬眼望过去,看到秦嬷嬷离去的方向,正是前往沉香榭。 “二小姐,赶紧走呀,再不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怕是要动怒了。” 身旁的丫鬟,劝说周湄行动。 周湄的眉头微蹙,也知道自己这趟从苏家归来,母亲必定有很多话,要训斥她。 这几日,就没给她过好脸色看。 偏偏她的确是灰头土脸的,从苏家回了定国公府,眼下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嗯,走。” 看见回来的人不是秦嬷嬷,反而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裴老夫人眼睛里的笑意,顿时消散了许多。 “娘,女儿来给您请安。” “娘,我错了,当初我就应该听二兄的话,不应该嫁给苏卓。” “如今我成了寡妇归家,你也给我几天脸色看了,娘,你就不要再生气了嘛。” 周湄立刻走上前去。 跪在了裴老夫人的脚边。 裴老夫人一看到周湄,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可偏偏,这又是自己亲生的孩子。 “起来,找个地方坐着,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周湄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的母亲心里有所松动了,毕竟她是亲生的,母亲还是疼爱她的。 “娘,外面是什么动静啊?” “二兄的沉香榭,怎么一直有工匠进进出出?难道府里面要有什么喜事吗?跟二兄有关?” 周湄这才想起来,沉香榭进出来往不断的陌生人,有泥瓦匠,有木匠,有粉刷匠……看这样子,沉香榭似乎要翻新。 可不年不节的,沉香榭为何要重新修葺? “你二兄,从外面带回来个女人,不声不响的,那女子也不过来给我请安,你二兄也没个交待,人这两天都没回府。” 周湄有些惊讶。 她的丈夫苏卓还没死之前,有一次喝醉了酒,也是胡言乱语,说二兄去城南的丽春院嫖过妓。 她压根不信这话。 二兄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就连院子里的丫鬟都很稀少,从前,母亲拨给二兄的通房婢女,也被二兄赶了出去。 与嫖妓相关的话题,周湄怎么都联想不到自己亲哥哥头上。 可现在,二兄却从外面带回一个女人! “娘,那女子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就算二兄没有交待什么,她自己没点眼色吗?您是这府里的老夫人,她既然进到这府里来,那是一定要来给您请安的。” “如今还没动静,看来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一点都不懂规矩。” 周湄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这些东西,裴老夫人的眉头就紧紧皱起。 原本,她就看不上云青釉,好不容易等云青釉走了,没想到,如今周浔不省心的,又从外面带回一个破落户,依旧是身份未明的。 “我可警告你,周湄,你不要向你哥哥学!” “你如今守寡了,若是再从外面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勾搭,以后这定国公府,你也不要回来了。” 儿女的婚事,都不给她争脸面,裴老夫人心里面窝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泄。 女儿周湄原本嫁的还不错,至少嫁给了阁老府,可偏偏苏阁老如今停职,儿子不成器,苏卓也死了,周湄成了寡妇,裴老夫人想想就觉得晦气。 “娘,我又不是二兄,他手握权柄,巴结他的人太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能跟什么外面乱七八糟的人勾搭!” 裴老夫人狠狠瞪了周湄一眼。 眼神里满是威胁,周湄被母亲看的缩了缩脖子。 裴老夫人还想再教训周湄几句话,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老夫人,橘黄过来了。” 裴老妇人一听,立刻将视线,看向了门口处。 就看到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丫鬟,眉眼低垂,为人有些怯懦的朝她走来。 橘黄这是第一次来到长寿轩。 她虽然是定国公府的丫鬟,以前,也一直在沉香榭周围活动,对于处于府里中轴线的长寿轩,是她压根接触不到的地盘。 橘黄看到高坐在主位的裴老夫人,立刻识相的跪在地上,朝裴老夫人拜了一拜。 轻轻唤了一声,“老夫人,您找我。” 裴老夫人没有应她,只是淡淡地打量着她,半晌才说道: “听说你叫橘黄,跟在那位姑娘身边伺候,从前在沉香榭做洒扫的,如今有了新主子,看起来倒是享福了。” 一听这话,橘黄不由得一惊,她赶紧表明立场地否定道: “老夫人您误会了,奴婢到哪里都是奴婢,即便伺候那位姑娘,奴婢也是定国公府的奴才,万万谈不上享福一说。” 看到橘黄,能够摆清自己的位置,没有因为跟在那个女人身旁,就耀武扬威,裴老夫人还是很满意的。 这次开口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轻声说道。 “你起来,站着回话。” 橘黄是一个极其知道国公府规矩的人,她立刻垂手而立,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老夫人,您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奴婢。” 裴老夫人也不拐弯抹角了,望着橘黄,直截了当的问,“你伺候的那位主子,是不是美若天仙?” 橘黄一时半会儿,还摸不清裴老夫人问这话的意思,十分耿直的回答道。 “姑娘长得很漂亮,就是身板十分瘦弱,这两日,姑娘也没怎么好好吃饭,形容还是有些憔悴。” 裴老夫人一听,脸色微变,又问, “栖山别院被一把火烧了,你们的国公爷,后来把她藏到哪儿了?” 橘黄怯怯地应了一声:“柞水巷。” “与她睡一块?经常去陪她?”裴老夫人抬头,望着她。 橘黄轻轻点了点头。 裴老夫人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心里的火气不断翻涌。 柞水巷那是什么鬼地方? 京城的人都知道,城南的柞水巷是再贫穷不过的贫民窟,出入的人口有乞丐,有流氓,有下三滥的地皮……尽是些鱼龙混杂的垃圾玩意儿。 橘黄看出她的不高兴,赶紧说道: “国公爷也并不是天天都去看姑娘的,国公爷很忙,只是偶尔会抽空来看望姑娘,因为姑娘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心情也不好。” 闻言,裴老夫人又是一惊。 身体不好,需要人来看她,心情不好,需要周浔去哄她,这简直是恃宠而骄,她的亲生儿子周浔,竟然把一个女人惯到如此地步! 裴老夫人心里的不安渐渐扩散。 照这样子下去,周浔定然会给她整出来一个孙子出来,可她孙子的母亲,不是高门千金,也不出身高贵…… “你们国公爷和她如何认识的?”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她姓顾,并不是什么名门千金。” 站在裴老夫人身旁的秦嬷嬷一听,不由得大声说道:“放肆,橘黄,老夫人问你话,你胆敢有半句隐瞒,是不是想被打板子?” 橘黄一惊,赶紧解释说道:“老夫人,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并没有半句虚假,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位姑娘的真实来历和身份。” 裴老夫人看到橘黄,被秦嬷嬷吓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看来,果然是不知道那位姑娘的真实来历。 再逼问下去,怕是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行了,你先下去。” “是!”橘黄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对了,回去告诉那位姑娘,她既来了定国公府,便是客人,总该来见见我这位老夫人。” 橘黄立刻点点头。 “是,奴婢回去一定通知姑娘,让她前来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这才满意的挥挥手,橘黄立刻离开了长寿轩。 沉香榭的东厢房内,顾盏瓷安安静静的躺在靠窗边的一个摇椅上,她手上拿着一本话本子。 脸色渐渐有了红润,不像从前那几日的苍白,摇椅在小幅度的摇晃着,她的目光看着书上的字,可脑海的思绪,并不集中在书上。 当那身姿笔挺的男人走进屋子时,她也没有察觉,还在走神着,让旁人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直到怀里,突然被塞进了一个暖绒绒的小东西。 紧紧贴着她的肚子,顾盏瓷一怔,垂下头去看,只见一只漂亮的白色波斯猫,慵懒的窝在她怀里。 白色的毛发,被打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色,眼睛犹如一汪清泉,碧蓝碧蓝的极其清澈。 周浔站在她身旁,俯首望着她,低沉的声音传来。 “喜欢吗?” 顾盏瓷别开脸,淡淡说道:“我不喜欢小动物,也没时间照顾。” 男人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然说道:“和它多相处相处,总能喜欢的。” “我不要,你将它抱走。”顾盏瓷冷冷地说道。 男人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片刻后,他伸手到袖口里头,掏了掏,下一刻,他一只手举在她的眼前。 男人的掌心中,垂下来一条朱砂吊坠,这块朱砂,像是平安符,在她的眼前晃悠来晃悠去的。 顾盏瓷并不知道周浔在搞什么名堂,突然的出现,又突然带来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男人将这条朱砂吊坠,系在了顾盏瓷的脖颈上,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我不在的时候,这只猫可以陪着你。” “吊坠是我前往承恩寺,亲自为你求的平安符,好好戴着,别让我看见你扔了。” 顾盏瓷却只是望着怀里的猫,没有吱声。 男人伸出手来,托起她的下巴,一个吻轻轻地印上她唇瓣,浅尝即止,下一刻,他松开了她,转过身,默然走了出去。 周浔是抽空回来,只为了见顾盏瓷一面,棘手的公务还没处理完。 看到顾盏瓷的气色变好了,身体也渐渐恢复,他就放心了。 走出沉香榭,迎面却撞上一个匆匆忙忙的丫鬟,这丫鬟,正是橘黄。 橘黄看到周浔,从沉香榭走出来,眼睛都瞪大了。 “为何如此慌慌张张?” 周浔的声音砸下,橘黄整个人都傻了,似乎没料到周浔会问她。 “启禀国公爷,奴婢刚从长寿轩出来,老夫人叫了奴婢去问话。” 周浔的眉眼顿时变得阴沉。 没想到母亲的动作如此快,都没有问过他的意思,竟然私底下,叫了顾盏瓷身边的奴婢前去问话。 不过,趁他这趟回来,也的确有些事情要和母亲交待。 “嗯,你过去,仔细伺候着姑娘。” 橘黄再不敢说话,立刻绕过了周浔,跑进了沉香榭的东厢房。 周浔这才转身,大步走去了长寿轩。 第150章 筹办婚礼 周浔离开后,顾盏瓷望着脖颈上戴着的朱砂吊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十指不由得搅成一块,紧紧攥着这块朱砂。 怀里的小猫,似乎感觉到她不高兴的情绪,乖巧的窝在她怀里。 时不时抬起头,望她两眼。 如水般澄澈的眸子,惹人喜爱极了,似乎想要讨得顾盏瓷的欢心,那双天真的大眼睛盯着她,喉音发出一阵阵可爱的喵喵声。 突然,顾盏瓷猛地站起身,而怀里的这只小猫,便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小猫跟在她的脚边,那喵喵声更重了。 顾盏瓷双脚一顿,回过头来。 就看到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盯着她,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她不是不喜欢小动物,而是不太喜欢这个小动物,从周浔那里而来。 可是,这样漂亮的波斯猫,又能有什么错处,顾盏瓷不由得心软了。 她蹲下身子,伸出双臂,那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也颇有眼色,一把跳进了顾盏瓷的怀抱里。 顾盏瓷接住了这只漂亮的波斯猫,小猫咪顿时兴奋起来,蹭了蹭她的脖颈和肩窝。 走出东厢房时,看到门口站着橘黄。 顾盏瓷想起来,刚才,有位老嬷嬷把橘黄叫去了。 “你去见了老夫人吗?她应该有话嘱咐我。” 顾盏瓷如此直接说出口,橘黄倒有些不知所措。 怔愣了片刻,立刻回答道,“姑娘,老夫人交代奴婢转告您,来者即是客人,希望您有时间,去长寿轩给她老人家请安。” “嗯,我知道了。” 橘黄本以为,顾盏瓷得了消息,马上就会前去长寿轩,给老夫人请安,可她却没有任何动静。 橘黄大着胆子询问,“姑娘,你难道就不想嫁给国公爷吗?” “他不是已经娶妻了吗?况且,我不打算在这里成亲。” 橘黄一想,又觉得顾盏瓷果然特别,不太攀附荣华富贵,也不太爱慕虚荣,面对国公爷时,更不是讨好和谄媚的模样。 “姑娘,国公爷前面那位妻子,还是在国公爷传出战死的消息,老夫人特意为他结冥婚娶的妻,并不是国公爷心甘情愿的。” “那女子名叫云青釉,是府上大夫人的远房亲戚。” 橘黄啰里嗦说了一大堆,顾盏瓷并没有听进耳里。 “结冥婚又如何?他们依旧是夫妻。” “我与他未婚苟合,是我自甘堕落,从始至终,他都在戏弄我,不把我放在眼里,也不够尊重我。” “橘黄,你以后若是成亲,一定要选择一个真诚的男人,不要被花言巧语迷惑。” 她对周浔所产生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的。 况且,她也没打算和周浔,长时间共处在一个屋檐下相处,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这样凑合着,也挺好。 随后,顾盏瓷微微侧过脸,她瞳孔内的光彩早已经隐了去,一脸释然地望着天空的远方…… 可橘黄,并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奴觉得,国公爷已经非常真诚了,对待姑娘真真是掏心掏肺啊。” 橘黄的话语说的极轻,像是说给顾盏瓷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顾盏瓷,并没有任何反应。 周浔离开沉香榭后,走向了长寿轩。 在院子外,就看到了屋里坐着周湄,而他的母亲,坐在主位上,二人很明显,就是在候着他的到来。 看到他进来,周湄率先向他行了个礼,随后,也不与他说话。 反而是母亲,直接问他,“还知道回来?” “我以为你把国公府当成客栈了,什么样的女人都往里面塞,也不在乎我这个老母亲,更不在乎什么脸面了。” 裴老夫人的话语里,满是责怪的意思。 她和女儿周湄坐在这厅房里,就是在候着周浔,看看周浔眼中,究竟有没有她这个母亲。 不声不响的回了定国公府,竟然不先来给她请安,跑去了沉香榭看那个女人。 还好,眼里还算是有她这个母亲,知道来长寿轩这里走一趟。 “儿子给母亲请安。” “近段时间,儿子公务繁忙,不常回定国公府,而是住在兵马司,那里办公方便。” 周浔淡淡的解释了一句。 随后,便主动的提起了顾盏瓷。 “前几日,带回府的那女子,我想娶她为妻,还望母亲,过段时间操劳儿子的婚事,府里也要大办一场。” 周浔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裴老夫人手中的茶盏,重重扣在桌上,传出砰的一声,明确表示她心中的愤怒和不满。 “鹤亭,你还要荒唐到什么时候?” “那姑娘是什么来历,竟然把你迷的团团转,放着满京城的高门贵女你不娶,你要和那样一个狐媚子搞在一起!” “走了一个云青釉,现在,你又带回来一个比云青釉更加不堪的女子。” “我听闻,她一把火烧了栖山别院,还听闻,那女子,是你从丽春院带回来的。” “又或是,她当初在祠堂里,摔碎祖宗所有的牌位,也是那女子,她是造反叛党的亲眷,你和一个阶下囚搞在一起。” 这番话,周浔还没有什么惊讶,坐在一旁的周湄,简直是瞪大了眼睛。 “二兄,你怎么能和一个身世如此不堪的女子搞在一起?母亲说的一点也不错,你实在是荒唐至极呀!” 周湄现在觉得,即便是娶了苏婉柔,都比和这样一个女子成亲好多了。 至少,苏婉柔是大家闺秀,即便苏家现在有些落魄,毕竟曾经也风光过。 “这个婚,是我要结,那女子,也是我要娶。” “与她过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人是我,而我,是定国公府的国公爷,这门亲事,就如此敲定了,我只是来通知母亲一声。” 周浔的声音,极其冷淡。 面对周湄和裴老夫人的反对,他一点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决定不了他要娶顾盏瓷的决心。 原本想要等她怀了孩子,这样,顾盏瓷应该能够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可现在……他想到自己最近在处理的那件棘手之事,越来越觉得,他要早早的把顾盏瓷娶进家门。 “母亲,儿子还有事情要去忙,先行告退了。” “若是筹办婚礼,母亲觉得劳累,儿子可以通知靖安侯府的人前来帮忙,想必外祖母,应该很高兴看到我成亲。” 还不等裴老夫人说些什么,周浔转身就走。 二人的相处,实在不像是一对亲生母子,这么多年过去,裴老夫人也的确没有怎么关心过周浔。 就算现在想要弥补,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恢复亲密的母子关系。 “孽子!简直就是个孽子!” “你听到他刚才说什么了吗?现在连他的婚事,都不要我插手,这定国公府,我这个老夫人就是个摆设。” “早知道他如此不孝,当初生下了他时,我就应该把他掐死在怀里,哪容得他现在如此的气我。” 裴老夫人的脸色,被周浔气的青一阵紫一阵,变幻莫测,像一个调色盘。 多年来吃斋念佛的好气度,刹那间,烟消云散,手里握着的茶盏,啪的一声甩了出去,碎瓷片落了一地。 周湄也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动过如此大气,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兄长和母亲的关系,竟然疏离到如此程度。 “娘,您别生气,二兄好歹来告诉您一声儿,他要成亲了。” “他要是什么都不跟你说,把那狐媚子娶进府里来,那才是真的不把您放在眼里。” “既然他想娶,您就让他娶呗。” “不过是一个女人,你要是现在越拗着二兄,二兄越是对那女人放不下手。” “所以啊,您干脆什么都别管,指不定以后,二人之间肯定闹什么矛盾呢。” 有周湄在一旁的安慰,裴老夫人心里的火气,倒是平复了一些,但终究,还是有些余怒。 “行,他想办婚礼,那咱们就给他办,办的风风光光的。” “只是,小门小户出身,上不得台面的人,总该教些规矩,该让她知道,咱们这定国公府,不是那么好进的。” 裴老夫人朝着身边的秦嬷嬷使眼色,秦嬷嬷当即明白过来,站了出来。 “老夫人说的对,定国公府有定国公府的规矩,既然要进这国公府,必然要学规矩的,想必国公爷也不会反对。” “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亲自教好那位姑娘学规矩。” 裴老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周湄在一旁看的直摇头。 母亲果然是太闲了,二兄还是太给她争气,母亲才会这样摆架子折磨人。 等周湄走出长寿轩时,又不禁深深叹了口气。 最近几日,周浔手上那件棘手的事,便是与此次春闱有关。 他离开定国公府,又立刻前往京兆府。 内阁首辅苏百龄,已有五十多岁,鬓边出现几缕白发,人看起来很是和蔼,穿着普通的便服,他就坐在京兆府的衙门里,等候着周浔。 看到周浔出现时,立刻笑盈盈的起身。 “老臣拜见定国公。” “请起。” 周浔坐到了主位,京兆府衙门里的衙役,便给他上了一杯热茶。 周浔用茶盖,拨了拨茶水上的浮沫,袅袅的雾气,将他的面容晕染的格外朦胧,一双鹰隼般的深邃眸子,藏在这片茶雾里,让苏百龄看不分明。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终究还是苏百龄忍不住,询问周浔。 “定国公,老臣虽然这段日子停职,被都察院调查,可老臣身正不怕影子斜。” “臣想查看此次春闱的试卷,也无非是接到科举举子的汇报,说此次春闱,有大臣在背后插手,试图替换举子的成绩,将优秀举子拉下马。” “敢问定国公,为何老臣几日的上奏,都被您驳回?” 周浔将手上的茶盏,轻轻的放在了茶几上,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具体的所思所想。 随后,男人嘴角,露出一个光风霁月的笑容,他轻笑道。 “虽然苏桌不成器,人也已经死了,可苏阁老,您万一还有其他儿子该如何?” 周浔没有正面回答苏百龄的话。 反而说出了这句话,除了苏百龄,让在场的京兆尹,完全摸不着头脑。 而苏百龄的眼皮,狠狠眨了几下,睫毛颤动着,暗叹周浔果然是狡猾。 苏百龄笑眯眯道,“老臣不明白定国公的意思,老臣只想知道,定国公为何要霸占此次春闱的试卷,还不许老臣查看?” 周浔唇角带着笑意,看着也是一派和气。 他原本不想与苏百龄大动干戈,更不想与这个人对着干,毕竟,苏百龄若是彻底拉下马,朝中也没有人再能牵制住阉党。 可苏百龄如今,死了个儿子苏卓,又似乎与赵鹤亭有关系呀。 “敢问苏阁老,究竟是何人在背后督促您,前来京兆府查看此次春闱卷宗?” “本国公记得,苏家这一代,似乎没有下场此次春闱的人,苏阁老又是为何人请愿?前来查看试卷?” 苏百龄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在外面,还会流落那样一个出色的儿子。 “老臣是想着,春闱试卷都会经过复审,即便我如今停职,还是想尽些微薄之力,为朝中文臣分担一些压力。” 周浔哦了一声,“原来不是举子汇报,什么大臣将优秀举子拉下马,是苏阁老自己想看啊?冠冕堂皇的说那么多借口,实在浪费口舌。” “周浔,你——” 这几句话,将苏百龄说的脸红脖子粗,几乎就要起身站起,指着周浔的鼻子骂了,可还是压抑住了。 随后,周浔就当没看见苏百龄的怒气,淡淡的道了句, “那行,既然苏阁老闲不住,停职期间也要忙碌,还请苏阁老尽心尽力,重新复审此次春闱试卷。” 周浔再叫着旁边守候的京兆尹杜廉:“杜大人。” 京兆尹杜廉连忙道:“臣在。” “带苏阁老去衙门后面,复审此次春闱试卷。” 周浔垂着眼,云淡风轻的又说道: “苏阁老可是朝廷难得的学识渊博的大臣,科举为朝廷选拔人才,事关重要,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马虎。” “还望苏阁老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歪,复审卷宗时,也要谨慎一些,千万不要徇私枉法,别有用心啊。” 苏百龄气不过周浔的傲气,可终究得到了复审试卷的机会,他就不信,此次春闱背后,周浔没有动手脚。 于是,应了声,“臣多谢定国公提点。” 第151章 冲冲喜 苏百龄跟着京兆尹杜廉,前去衙门后面放卷宗的地方,京兆尹将此次春闱的一大摞试卷,通通放在苏百龄面前。 “苏阁老,您请慢慢查看。” 随后,京兆尹也不在一旁盯着,他走出了门。 而苏百龄,这才坐下翻看试卷。 当务之急,一定要找到赵鹤亭的试卷。 共五百多份试卷,总共翻阅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看到赵鹤亭的卷子。 “杜大人,敢问所有卷子都在这里?” 苏百龄在屋里唤了一声,京兆尹立刻进屋来,点了点头。 “此次春闱,将近五百份卷子,通通在这里。” 苏百龄却感到奇怪。 “杜大人,我有一亲朋好友的孩子,此次春闱也下场了,名叫赵鹤亭,不知杜大人阅卷时,可否看到这孩子的试卷?” 京兆尹杜廉的眼皮一跳。 这位赵鹤亭,名字好生耳熟啊。 他终于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日阅卷时,定国公前来提醒的,建州造反叛党的亲戚。 怎么又变成苏阁老亲戚的孩子? 杜廉只思忖了片刻,心里有了主意。 “苏阁老,如果没找到试卷,可能这位赵举子,并没参加此次春闱。” 苏百龄自然不信这说辞,他当即反驳道。 “不可能!” “此人的确参加此次春闱,怎可能没找到他的试卷!” 苏百龄直勾勾的紧盯着京兆尹。 “杜大人,莫不是你与那定国公串通,私藏了赵举子的卷子?” 杜廉还真没有做这样的事,他一点都不心虚,虽然卷子突然不见了,他也搞不清楚什么名堂。 但不是他做过的,他自然不会承认。 “苏阁老,所有卷子通通放在这里,臣绝对没有动过一丝一毫手脚,哪怕是闹到小皇帝面前,臣也问心无愧。” 看到杜廉脸上,没有心虚的表情,苏百龄只能作罢,卷子可能不是杜廉私藏的,也或者,早已经被周浔毁掉了。 离开这档案室后,京兆府的衙门内,上坐的周浔已经不在了。 苏百龄有些失望,能够见到周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他如今还在停职期间。 可现在,没有找到赵鹤亭的卷子,就没有证据证明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想要让那孩子,光明正大的走仕途一路,唯有通过科举,可此次春闱,怕是不行了。 “苏阁老,您还有事情吗?” “京兆府衙门要处理的案件还有许多,马上要升堂判案了,您若是无事,还请自行离开。” 苏百龄也不是那种不识趣的人。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如今式微,朝廷上,多的是人想要把他拉下马。 一个京兆尹瞧不起他,实属正常。 “无事了。” 随即,苏百龄干脆利落的离开京兆府。 走到大门口,却看到,先前周浔身边的小厮,是一个年轻男子,来到他面前,对他说。 “苏阁老,还请上马车,我家主子送你一程。” 苏百龄没有拒绝。 他心里有许多疑问,巴不得与周浔再次对峙。 于是,跟着徐茂,上了周浔的马车。 掀开马车提帘,看到周浔悠闲的坐在马车里,宽阔的马车内部,装饰的十分豪华,即便是苏百龄,也不忍心花钱购买这样舒适庞大的马车。 他坐在侧位上,周浔就在主位上,男人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的方位。 “不知苏阁老查看春闱卷子,可看出什么名堂来?” 周浔淡淡的声音传来,苏百龄心里却憋了一肚子的气。 “没看出名堂,此次阅卷大臣十分负责,复审的试卷,没出现任何纰漏。” 周浔嗯了一声。 可他再次吐出口的话语,几乎气的苏百龄拍案站起。 “那苏阁老,还是不够仔细啊。” “竟然没看出此次春闱中,少了一份试卷……一份名叫赵鹤亭举子的试卷。” “周浔,尔等竖子!” 苏百龄立刻怒目圆睁的骂道。 周浔端着手里的茶盏,轻轻啜了几口,慢悠悠的动作,看出了他的不急不徐,更让苏百龄愤怒。 男人一身玄色蟒袍,端得容貌清隽,气质出尘,轻笑着回,“虽然你比我大许多岁,可你毕竟不是我爹,也没资格骂我。” “好歹我品级在你之上,我是超品的一等国公,你不过一个文臣领袖,苏阁老如此骂我,不怕彻底被罢职吗?” 苏百龄那叫一个脸红脖子粗,他气不过的喘着粗气,下巴上留着的美丽长髯,随风飘荡,在空中翩翩起舞。 周浔看着,眉眼带笑,觉得挺滑稽的。 “你!你!你!” “周浔,你公然篡改科举成绩,干扰春闱考试选拔人才,你就不怕遭天谴?也不怕小皇帝发现,罢黜你的国公之位?” 古往今来,科举都是朝廷重要大事,一般的大臣,是万万不敢在春围中动手脚的。 可偏偏,周浔不按常理行事。 不仅毁了举子的成绩,还如此光明正大暴露事实,苏百龄就没有见过,比周浔更嚣张的人了。 不,他也见过和周浔类似嚣张的人。 那便是宫里的阉党之首,司礼监大人李祖德。 “苏阁老可知道,那位赵鹤亭是建州造反叛党的亲眷,他是已故的建州总兵柳毅的儿子……” 周浔的话还未说完,苏百龄立刻反驳道。 “他不是!” 周浔眉梢微挑,眼睛里满是兴味,他戏谑的反问苏百龄。 “不是什么?赵鹤亭不是柳毅的儿子,还是说,赵鹤亭与苏阁老有什么关系?” 打蛇打七寸,而周浔这句话,立刻说到了苏百龄的心尖上。 他如今才死了一个儿子,苏卓混账不成器,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亲生儿子,他不能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曾抛弃糟糠之妻的事情暴露出来。 “他不是不能参加科举,即便赵鹤亭是造反叛党的亲眷,可小皇帝没有给他定罪名,也没有罢黜他的举人之名,那他就有资格,参加此次春闱。” “倒是定国公你,公然挑衅科举的权威,如此摆弄科举举子,一手遮天,定国公眼里可还有王法?可还将小皇帝放在眼里?” 苏百龄毕竟是文臣出身,论能言善辩,再没有人比他的嘴巴更会说了。 而周浔,却不与他掰扯那么多,只咬死了一件事,他开口道。 “建州总兵府的人,与北疆王一党,皆是造反叛党。” “若是上报给小皇帝,赵鹤亭这等漏网之鱼,别说参加科举考试,怕是还能活着,都是一件难事。” “是我周浔大人有大量,不与那等小虾米一般计较,赵鹤亭才能好好活着。” “苏阁老,竟然为此人抱不平,那好,还请苏阁老上报朝廷,我周浔倒要看看,谁敢包庇造反余孽!” 周浔话语里的威胁昭然若出,苏百龄再清楚不过,周浔想要整死赵鹤亭,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赵鹤亭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才相认的亲生儿子,他怎能不为自己的亲生儿子铺路,尤其在死了一个苏卓之后。 “还请定国公海涵。” “老臣方才口出狂言了,不知定国公有何建议给老臣,老臣定然照做。” 既然斗不过,不能硬碰硬,那也只能服软。 苏百龄在官场上做官多年,他能屈能伸,一下子服软的态度,让周浔很满意。 “苏卓既然已经死了,苏家应该办一场喜事冲冲喜,最好是在本国公今秋成婚前,希望能喝到苏家的喜酒。” 随后,周浔对着驾马车的徐茂,说了句,“停车。” 再看向苏百龄时,周浔笑盈盈的,仿佛二人从未发生过什么口角之争。 “剩下的路,还请苏阁老,自个儿慢慢走。” 苏百龄,被周浔赶下马车。 直到那辆马车汇聚成一个点,逐渐消失在视野里,苏百龄还是懵懵的。 什么叫苏家办一场喜事冲冲喜? 对于如今的苏家,能够称为喜事的事,唯有嫁娶之事。 他府上也只有一儿一女,儿子苏卓已死,便只剩下一个女儿苏婉柔。 女儿苏婉柔,却中意周浔。 可周浔方才说了,今年秋季将会成婚,且苏家的喜事,要办在周浔成婚前。 难道是…… 苏百龄被脑海里的想法,惊吓的浑身直冒冷汗,他感到不可思议,周浔竟然比他想象的,知道的还要多。 除开女儿的婚事,那便是让、让他另一个儿子赵鹤亭娶妻! 最近几日,定国公府里,开始张灯结彩,院子里的动静闹得很大,这样的情形,很多人都明白,府里面要办喜事了。 又是好几天没有看到周浔,顾盏瓷自然是眼不见心为净,除了周浔,可偏偏还有人让她静不下心来。 “姑娘,你既然要嫁给国公爷,将来就是国公府的主母,要孝顺长辈,执掌中馈,要为国公爷开枝散叶。” “身上的担子很重,所以有许多规矩,有关国公府的事情,老奴必须要跟你交代清楚了。” 秦嬷嬷站在顾盏瓷面前,她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发间夹杂几缕银丝,眼角的鱼尾纹,也炸开了许多条,可跟在裴老夫人身边多年,面对顾盏瓷时,她高高在上的架势,却一点也不少。 譬如现在,她手里拿着小木棍,盯着顾盏瓷走路,看到顾盏瓷的背没有挺直,啪的一下子,打在她的背上。 “女子走路不能驼背,讲究腰肢款款,行路袅袅,步步生莲。” “还有,姑娘这没精打采的模样,不符合妇容,作为高门的主母,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保持高雅的姿态。” …… 一连串的话语,通通向顾盏瓷砸过来。 顾盏瓷听的是头晕眼花,她没想嫁进这定国公府,只想安安生生度过,最后的几个月时间。 哪料到,周浔搞出这些幺蛾子,从来也不过问她的意见,自顾自就做了决定。 顾盏瓷心里很是怨怼,烦的透透。 “行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顾盏瓷刚想用其他借口,将眼前这个老嬷嬷给打发走,却看到院子里,走进来一个怒气冲冲的人。 那人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吞没了。 “秦嬷嬷,你先给我出去,我找她有点事。” 秦嬷嬷听见声音,转过身去。 就看到站在门槛处的人,竟然是府里的大少爷周京墨。 这位少年,还不满十五岁。 前段日子坠马,腿部受伤,如今拄着个拐棍儿,竟然还要乱跑,四处溜达也就算了,还跑到了这沉香榭来。 “少爷,少爷,你慢点……” 周京墨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鬟。 小丫鬟的速度,竟然也比不过周京墨一个瘸子。 可当这小丫鬟追到沉香榭东厢房后,尤其看到顾盏瓷时,脸上的表情错愕不已,短短片刻,却又恢复了平静,乖巧的站在一旁。 “大少爷,虽然国公爷现在不在府里,可你不在书香苑好好养伤,跑到沉香榭来做什么?” 秦嬷嬷是裴老夫人身边的老奴,自然不害怕周京墨,即便被周京墨驱赶,她也没有当即离开,反而质问周京墨。 “我听说二叔又要成婚了,他要娶的人就是这个女人?” 周京墨将自己的手指,指向顾盏瓷,眼睛里的愤恨,藏也藏不住。 而顾盏瓷,却呆呆傻傻的站着。 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与周京墨针尖对麦芒,这就给了周京墨机会。 少年走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想要把顾盏瓷拖出沉香榭! 周京墨手上一边行动,嘴上还一边骂着。 “我当哪个狐狸精勾引了我二叔,这么快就要登堂入室,还成功上位,兜兜转转,原来还是你!” “你这个害人精,害了我父亲还不够,还要来害我二叔!” 周京墨骂骂咧咧的,他手上的力气极大,将顾盏瓷的手腕都拽红了。 可一旁,有一个人的速度更快。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跟着周京墨的小丫鬟,竟然犹如小炮弹似的冲过去,一把将周京墨的胳膊给甩开了。 “大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他是你二叔要娶的女人,你怎么能对长辈不敬!” 柳曦儿护在顾盏瓷面前。 让人看不明白她的态度,究竟顾盏瓷是她的主子,还是周京墨才是她的主子。 第152章 相认 周京墨却不把柳曦儿的话当回事。 他将面前的柳曦儿推开,步步紧逼向顾盏瓷面前。 “当什么缩头乌龟?你是哑巴吗?” 周京墨望着顾盏瓷,脚边还有一只小白猫围着她转。 瞧瞧这沉香榭,都是重新修缮的痕迹,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名贵的绫罗绸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二叔所给予。 顾盏瓷没有讲话。 周京墨脸上的笑意更加轻佻,他嘲讽的又说,“我警告你,你想嫁进国公府?这天底下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我劝你最好主动放手,我二叔位高权重,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人。” 顾盏瓷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蹲下了身子,在地上围绕着她转的小白猫,将猫猫抱在了怀里。 她独自一人,走向了一旁的花厅里,淡淡留下一句话。 “你有任何意见,可以找你二叔。” 言外之意,就是别来烦她。 柳曦儿望向她的背影。 眼尖的看到,顾盏瓷袖子里垂下的手,比划一个“六”的手势,她记到心头,顿时明白了什么。 随后,看到一旁的周京墨,还要追着顾盏瓷而去,柳曦儿立刻拦住周京墨。 “大少爷,你的腿伤还未痊愈,就不要四处乱跑了,若是被国公爷发现,到时候,你可能会被关禁闭,在书香苑也不能出来。” 听到柳曦儿的劝说,周京墨的鼻子冷哼了一声。 随后又想到,眼前这个小丫鬟,在他养伤的这段日子,尽心尽力的照顾他,周京墨选择卖了柳曦儿一个面子。 “走,回书香苑。” 反正人已经在这定国公府里,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她的麻烦,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和那女人的仇,那就来日方长。 他绝对不会让顾盏瓷,在这定国公府里过上好日子的。 柳曦儿看到这个小祖宗,终于能够安分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刻搀扶着周京墨离开这沉香榭。 而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嬷嬷,心里唏嘘不已,倒是没料到,这位大少爷,竟然和那女人是认识的。 她无奈的摇摇头。 今日没好好教训顾盏瓷一番,不过,想到周京墨的出现,俩人不仅认识,看刚才的架势,两人似乎还有仇。 随后,秦嬷嬷的嘴角,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总归有人让顾盏瓷不舒服,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于是,秦嬷嬷收起了手中的戒尺,大摇大摆的离开沉香榭,准备去长寿轩,给裴老夫人交差。 傍晚,夜幕低垂。 顾盏瓷一直在沉香榭的花厅候着,才终于等来她想要见的人。 柳曦儿如约而至。 一如既往的聪明,当即看明白了顾盏瓷给她的暗号。 “表姐。” 看到顾盏瓷坐在花厅里,柳曦儿一时有些陌生,怯生生的唤出声。 即便只是半年没见了,可这半年来,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掠过沧海桑田一般。 “曦儿,坐!” 人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顾盏瓷就没有什么不确定的,眼前的姑娘,确确实实就是柳曦儿。 听到顾盏瓷温婉的声音,柳曦儿的眼眶不禁泛红,泪水在眼睛里打转,她的动作有些迟缓。 走过去,距离顾盏瓷越来越近……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柳曦儿飞扑过去,上前一把抱住了顾盏瓷。 “表姐!” “表姐,我好想你!” 拥抱到顾盏瓷温暖的身子,柳曦儿顿时泪如雨下。 她的泪水,将顾盏瓷的衣襟沾湿了。 顾盏瓷也有些感慨,目光中满是动容,她轻轻拍着柳曦儿的后背,抚慰着她。 “别哭,我不是好好的嘛,你也好好的。” 建州一别,顾盏瓷从未想过,还能再看到柳曦儿,而柳曦儿也从没想过,顾盏瓷还活着。 “表姐,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我爹和我娘,也都对不起你。” 时间过去了半年。 当日,在建州船上,为何父亲让她和母亲先走,而独自留下表姐一人? 便是因为,父亲想让表姐,代替她和妹妹柳瑜儿赴死。 在船上暴露的那一刻,母亲将她踹下了船,而表姐,肯定替代着她的身份,被官府的人羁押。 “都过去了,曦儿。” “况且,姑父和姑母已死,活下来的人,除了我,便是你。” “曦儿,你不用自责。”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我们改变不了过去,我经历这一遭,就当是偿还了姑父和姑母的养育之恩。” “欠了人的总要还的,这就是我的命。” 顾盏瓷在慢慢的沉淀自己。 最开始无法接受的背叛,她也曾无比憎恨柳毅,无比怨恨柳家。 可现在,时间带走了一切。 她心里慢慢的平静,面对柳曦儿,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怪。 柳曦儿擦干自己脸上的眼泪。 她从顾盏瓷的怀抱里起身,听到顾盏瓷如此平静的诉说过往,她感到很心疼。 过去的表姐,眉眼间带着灵动,脑子里总是有稀奇古怪的点子,带着她和瑜儿一起吃,一起玩,一起闹。 可现在的表姐,变得更加沉稳,脸上的笑容也更少了。 柳曦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握着顾盏瓷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表姐,你真的要嫁进这国公府,成为周浔的妻子吗?” 顾盏瓷知道,柳曦儿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她也在想该如何回答。 其实说来,她和周浔的孽缘,一则因为建州铁矿,而实际的源头,还是因为她顶替了柳曦儿的身份。 “当初,我被带到京郊大牢,在牢里面,周浔把我误认成你了,他以为,我是姑父的亲生女儿。” “包括今日那个少年,也一直以为,我是姑父的女儿,觉得我的父亲,害死了他的父亲,才会见到我,就如此暴怒。” “我从来没有澄清过,周浔也知道了事实,却没有告诉那个少年事实。” “曦儿,既然你还活着,那就永远不要说出你是柳家的柳曦儿。” 听到这番话,柳曦儿更加愧疚和自责。 “表姐,你一定不想嫁给周浔对?” “他竟然把你认成我了,最开始,你们相识,他一定把你当成仇人,你们认识,肯定都是不愉快的过往。” “表姐,你应该和赵哥哥在一起呀,你们那样般配,曾经在一起那样的开心。” 柳曦儿是见证顾盏瓷和赵鹤亭过往的人,如今,听到柳曦儿聊起赵鹤亭,顾盏瓷心里,却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和赵鹤亭,终究有缘无分,还是走散了。 “好了,曦儿,不说我了。” “说说你,你当初怎么会来到这定国公府?怎么会当一个奴婢?伺候那样一个大少爷?” 柳曦儿吸了吸自己的鼻子,鼻头红红的,她睫毛轻颤,低垂着小脑袋,手指绞在一起。 是啊,她成为了一个奴婢,还伺候着一个大少爷。 前不久,也才从关西卫回来。 她还女扮男装,前去卫所体验一番,当士兵的感觉。 “表姐,我好难受,也好辛苦。” “那时,我掉进水里,被一户人家给救了,我无家可归,身边也没有认识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打听爹爹和娘亲的下落。” “后来得知,你们应该被关到了京城的牢房,我便独自一人前往了京城,身上也没多少钱,只能找活计,维持生计。” “于是,就来到了定国公府。” …… 柳曦儿将自己的心路历程,通通倾诉给顾盏瓷听。 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人如此掏心掏肺的讲话了。 尤其是,在关西卫的那段日子。 女扮男装在卫所里,给周京墨跑腿,给周京墨当人形肉垫,被周京墨随意差使,而周京墨联合卫所里的将士,孤立她,肆意嘲讽她长得矮,还嘲笑她弱不禁风…… 每日过着那样卑微到尘埃里的日子,心里压抑的气焰再也憋不住,她也曾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锦衣玉食,呼奴唤婢。 于是,当看到周京墨,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她恶从心来。 对周京墨的马,吃的草料动了手脚,从而致使马匹发狂,周京墨坠马,她这才算狠狠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曦儿,攒够盘缠,就离开国公府,往后,去过你自己的日子,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着。” “表姐希望你,心里不要有仇恨,逝者已逝,我们这些生者,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柳曦儿当即明白了顾盏瓷的意思,这是让她,不要向周京墨或者周浔寻仇。 “表姐,我明白。” “正因为我想通了,才会放周京墨一马,否则,他早就死在关西卫了。” 柳曦儿解释道。 而顾盏瓷,她劝柳曦儿释怀,只是因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但愿她离开时,柳曦儿还能好好的,不要怅然若失。 “曦儿,时间不早了,你回去。” “我如今哪也去不了,你想见我,就来沉香榭。” “来的时候,要注意门口是否有侍卫把守,若是有,那便是周浔回来了。” 柳曦儿点点头。 她很听顾盏瓷的话,乖巧离开沉香榭。 一路上,并没有再碰见其他人。 她知道,表姐不会害她的。 可她如今只担心,表姐和她说的话,都像是遗言。 可她不敢问出口。 因为很早很早以前,她就察觉到,表姐不像是这个大楚朝的人,像是天外的仙女,突然出现在表姐的躯壳里,她害怕,表姐会不会哪一天就突然消失了…… 三日后。 周京墨再次出现在沉香榭。 他从未发现柳曦儿的异常,一如既往的来找顾盏瓷麻烦。 而他大清早,正欲上前,怒气冲冲的走进沉香榭时,却见沉香榭的书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今日,他日理万机的二叔,竟然没有出门办差? 不料被撞了个正着,周京墨立刻头皮一紧,有些苦笑着,冲男人叫了声: “二叔。” 周浔也是今日凌晨,才回到国公府,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在书房里,忙了好长时间,打开门,却看到周京墨,男人脸上明显闪过一丝诧异。 “不养伤,你跑来沉香榭做何?” “二叔,我……” 周京墨绞尽脑汁,实在编不出其他的借口,而周浔已经替他回答了。 “你又来找你二婶的麻烦?” 周京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明明是来找柳氏女的麻烦,可再一想,府里面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好多人都说,二叔要娶那个女人为妻。 当着周浔的面,周京墨总算是学乖了。 他没有反驳,只得应了声,“二叔,我不是来找二婶麻烦,我是来看望二婶的。” “你二婶这会儿估计还没醒,看望她就不必了。” “等我们大婚时,你给你二婶磕几个头,也算是尽到你的诚意了。” 周浔说完,便大步走向沉香榭的东厢房,而主院的卧房,已经封闭着重新修缮,周浔打算将正房,作为他和顾盏瓷的婚房。 看到周浔离去的背影,周京墨呆傻傻的愣在原地,不由得暗暗心惊。 二叔真的要娶一个阶下囚为妻。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而周浔,即将关上东厢房的门,回过头来望着周京墨,又补充了一句。 “腿伤没好,就好好养着,免得又磕着碰着,跟废物一样。” 这话说的周京墨顿时心里发苦。 他如今的模样,可不就是废物一样。 可周浔的话,却也激起了他心中的斗志。 于是,回书香苑的路上,周京墨扔掉了自己的拐杖,不让柳曦儿搀扶着他,独自一瘸一拐的走回书香苑。 他不要当一个废物,尤其不要当二叔眼里的废物…… 柳曦儿在他身后,看的直摇头。 她越来越觉得,周京墨就像是一条狗,周浔夸奖他几句,狗狗会翘尾巴,周浔贬低他几句,他会铆足了劲儿做给周浔看。 天气渐渐变得暖和,顾盏瓷醒的也越来越早。 她早就听到门外的动静,知道周浔已经回了沉香榭。 她装睡的躺在床上。 周浔走进内室时,脚步轻轻。 可屋里的波斯猫,眨巴着大眼睛,当即看到周浔这个陌生人出现,嘴巴里,便发出了喵喵声。 男人眼神一冷,眸光摄向那只波斯猫,猫咪顿时被他吓得没了胆儿,叫声也彻底消失了。 小可怜巴巴的缩在茶几下,耷拉着猫耳朵,再不敢露头。 第153章 旖旎风光无限 周浔坐在了床沿处,静静的看着顾盏瓷,发现她的睫毛颤了颤,就明白,眼前的女子定然是在装睡。 随后,男人起身,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衣,走到床铺上,掀开被子,和顾盏瓷躺在一起。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紧贴着顾盏瓷,浑身炽热的温度,几乎让顾盏瓷热的冒汗。 周浔喃喃出声,“我知道你没睡。” 顾盏瓷也就不装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周浔。 这张俊脸,依旧与印象里的赵鹤亭,那么那么的相似,除了眼角的泪痣,静静打量他的面容,顾盏瓷都有些恍惚。 “你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我打算办的极其隆重盛大。” “我们成亲之后,去建州的乡下庄子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我记得,那个乡下庄子,有一片麦田,那里,才是我们初次相见的地方……” 周浔将顾盏瓷紧紧拥抱在怀里,他诉说着对未来的计划。 听着周浔的描述,顾盏瓷的记忆,也被带回了建州的麦田。 她一直想尽快回到那片麦田。 周浔的提议,正合她心意。 只是,顾盏瓷觉得婚礼倒是没必要。 “其实可以不用举办婚礼的。” “你如果真的想娶我,和我去建州,到我父母的坟上祭拜他们,也就足够了。” “你想去乡下庄子的麦田看一看?” “我们可以尽快去啊,赶在盛夏时节,那片麦田,应该还是碧绿碧绿的。” “周浔,你应该没干过农活?” “住一段时间,到了秋天,我可以教你如何割麦子。” 顾盏瓷的这番话,是少有的心平气和,周浔感到惊讶,眼前女子不再和他闹别扭,看这情形,心里在接受他,似乎原谅他了。 “好,盛夏时节,我们去那乡下庄子避暑。” 随后,周浔想到了什么。 即便现在不办婚礼,但有一件重要的事,他一定要让顾盏瓷亲眼目睹。 “在我们离开前,朝中有位大臣,是我的至交好友,他的孩子过段时间要办婚礼,我们临走前,参加完那场婚礼,再去建州。” 顾盏瓷并没有意见。 只是参加旁人的婚礼而已,又不是她和周浔的婚礼。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然后,就发现周浔更加得寸进尺,一旦给出点好脸色,男人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因为,周浔的指腹在她的大腿处,缓缓摩挲着,引起她一阵战栗,顾盏瓷不由得皱了眉头。 然而,这还不够,周浔俯下头颅,钻进被子里,双唇极暧昧地印上了她胸口。 顾盏瓷双颊,霎时滚烫。 “周浔,你别这样!”她再也无法维持一派淡然。 周浔的脑袋,又从被子里钻出来。 那双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低沉的声线,极轻柔地对顾盏瓷说道: “已经过去好几日,你的身体应该无恙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盏瓷望着他,从他的眸内,看到了一片火热。 她一惊,掀开被子就想跑。 谁料,男人在身后,冷冷的说了句, “你乖乖听话,我们就早点去建州,不然……还是在京城先办完我们的婚礼,再去建州拜祭你父母。” 顾盏瓷心里暗啐一口。 周浔总是能抓住她的命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威胁她,这种招数百试不爽,偏偏还最为有用,顾盏瓷无奈极了,只能认怂。 她没再反抗,又退回到床铺上,静静的躺着。 男人双手在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上,缓缓地摩挲着,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独有的珍宝…… 随后,重重的躯体压着她的。 没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滚烫的吻,印了她的唇。 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将她重重包围住。 周浔吻得急切,久旱逢甘霖,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顾盏瓷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 突然间,男人的手伸了过来,动作极娴熟地解开了她的里衣…… 周浔一下一下地亲着她。 而顾盏瓷白皙的脸上,显出惧色。 还记得那日酒醉时,周浔疯狂起来,便如同一只彻彻底底的野兽,无论怎样拒绝,怎样推搡,她都躲避不了男人的狂轰乱炸。 周浔感受到她的紧张,不由得停下来,他望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眸,充斥了柔情。 “瓷儿,别害怕,我不会再伤到你……” 顾盏瓷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被子,闭上了双眸。 屋里天光大亮,外面还有走动的仆从,沉香榭的东厢房,室内已然升起一片春色。 精致的拔步床上,旖旎风光无限。 又过去一段日子,眼看着盛夏来临,顾盏瓷忧心忡忡的,生怕周浔再次骗她。 她自个儿早早收拾好行李,甚至,还和柳曦儿道别,也留给柳曦儿一些钱财,可周浔,却又是神龙不见首尾。 一连好多日,顾盏瓷都没再见到他。 顾盏瓷心里焦虑极了。 终于在一日,天气格外炎热的时候,她看到徐茂出现。 “姑娘,国公爷让属下,带您去一个地方。” 徐茂如今面对顾盏瓷,态度更是恭恭敬敬的,很是谨慎,尤其这是在国公府的沉香榭,他只是在门口回话,并不敢踏进东厢房一步。 顾盏瓷并不晓得周浔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冷冷的开口问道。 “去哪里?” 可徐茂什么都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 “姑娘,你到了地方便知晓了。” 随即,徐茂对着她,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请!” 顾盏瓷心里感到疑惑,可她知道,就算拒绝,也是没用的,只能跟着徐茂,离开了定国公府。 她才发现,在国公府的这段日子,没怎么出门,这园子里的风景,比她想象的还要美好。 绿树成荫,百花齐放,楼阁耸立,仆从遍地。 走到了定国公府的大门口,门前还有两座石雕大狮子,让顾盏瓷不禁想起,栖山别院门前也有两座狮子。 难怪她先前觉得奇怪。 是啊,门前能摆放狮子的宅院,房子的主人,必定是权贵之人。 每每看到这些象征权利富贵的东西,总会让顾盏瓷,再次直面她曾经的愚蠢,她无力的叹了口气。 而徐茂,快步上前,门前停着一辆豪华马车,为顾盏瓷掀开了马车提帘。 这辆马车,顾盏瓷再眼熟不过了。 是周浔经常乘坐的一辆马车,几乎算得上是男人的御驾。 她原本以为,马车里也会坐着周浔,可掀开帘子后,看向车厢里,并没有人。 顾盏瓷上了马车后,徐茂驾着这辆马车,缓缓离开了定国公府门前。 顾盏瓷表面淡定,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因为不知道去向是哪里,她一路上,都在注意行驶的道路。 极其担心,又把她带到类似于乱葬岗之类的地方,所幸路旁的风景,并不偏僻,最终,马车停在一家成衣铺门前。 徐茂的声音,在外面传过来。 “姑娘,我们到了,请下车。” 顾盏瓷下了马车。 看到这家成衣铺,人来人往,生意极其红火,她不太理解。 难道带她来买衣服? 而徐茂说,“国公爷特意为您定制了一件华服,昨日才刚刚做好,而一会儿,属下要带着您,前去与国公爷汇合。” “今日有一场宴会,需要您陪着国公爷一同参加。” 顾盏瓷灵光一闪。 当即想起,那日在床上时,周浔对她说的,临走前,要参加一位至交好友孩子的婚礼。 “是去旁人的婚礼上观礼吗?” 徐茂愣了一下,又立刻点点头。 “对,姑娘,您快进去梳妆打扮,属下在外面候着。” “既然是参加别人的婚礼,我干嘛还要梳妆打扮?我身上穿这身衣服挺好的,咱们就直接过去,和他汇合。” 一提到梳妆打扮和换衣服,上一次换衣服,还是周浔让她去画舫,她那时,才察觉了周浔的真正身份。 而这次,又让她换衣服,顾盏瓷心里就发毛。 徐茂却轻轻一笑,安慰她道。 “姑娘,别担心,国公爷给您定制的礼服太过贵重了,所以没有送到国公府去。” “而今日,要去参加的那场婚礼,来往的宾客,都是身份高贵的人,所以,姑娘你也要入乡随俗,稍微打扮一下。” 听了这话,顾盏瓷想到周浔的身份,倒也是合情合理的,能请得动周浔前去参加的婚礼,他的好友八成也是朝中权臣。 “那行。” 顾盏瓷走进了成衣铺里,里面的女掌柜看到她,立刻将她迎了进去。 这女掌柜,先前就在门口站了许久,看到徐茂,就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了,这可是定国公的女人,她是万万不能怠慢的。 “姑娘,定国公为您定制的华服,在里面的屋子放着,您请跟我过来。” 走进后面的屋子里,这家成衣铺的女掌柜,为顾盏瓷换上了那件华服。 顾盏瓷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却觉得,周浔实在荒谬,带她前去参加旁人的婚礼,竟然为她准备了、一件石榴红色的衣裙。 领口处,绣着金色缠枝暗纹,她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轻柔飘逸的石榴红色的裙摆倾泻而下,遮住了精致的红色绣鞋。 这件衣裙,若是做成了正红色,顾盏瓷认为,哪怕当做新娘穿的喜服,也是合适的。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周浔荒谬。 “这是成亲用的喜服吗?看起来有点太过隆重了。” 顾盏瓷询问一旁的女掌柜。 女掌柜反而傻眼了,反问顾盏瓷,“这是定国公指定要的衣裙,他说要类比新娘子穿的喜服来做,难道姑娘不喜欢吗?” 顾盏瓷看着衣服上的精致绣纹,一针一线,不知是多少绣娘付出的心血,如果因为她的一句不喜欢,这些绣娘们,可就做无用功了。 她心头一软,说了句,“没有,我很喜欢,这件衣服很漂亮。” 女掌柜也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衣服做的不够漂亮,让眼前女子不够满意。 “姑娘,那我为您盘发。” 顾盏瓷点点头,跟着女掌柜,来到了梳妆台前,她坐了下来。 乌润黑亮的青丝,披散在后背,女掌柜拿着牛角梳,为她通发。 不过是一刻钟,她漂亮的长发,被盘成了灵蛇髻,左侧还插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牡丹花。 “姑娘,这是定国公特意为您准备的首饰,我为您戴上。” 顾盏瓷的脖颈上,缠绕着先前,周浔给她的朱砂平安符。 如今,平安符被取下了,她修长的脖子上,套着赤金镶红宝石的项圈,而耳垂上,戴着金色流苏耳坠,皓腕上,也有一对金镶玉手钏。 “会不会太抢眼了?” “我要去参加宴会,是别人的婚礼,这岂不是夺了新娘子的风头?” 顾盏瓷询问女掌柜。 她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妥,原本身上的石榴红衣裙,就已经很抢眼,而女掌柜,给她画的妆容,以及她身上佩戴的首饰,都太过出挑了。 “姑娘,这件衣裙就是得配这样昂贵的首饰,不然也不好看啊。” 女掌柜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妥,反而觉得,眼前的女子,高贵典雅的如同九天神女,让人轻易不敢亵渎她。 尤其是,窗外的阳光,倾泻在这张笔墨难描的容颜上,眼前的女子,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让人也高不可攀。 “那就这样,别折腾了。” 看到女掌柜拿着其他小首饰,还在对着她的发髻比划,顾盏瓷没有太多耐心了。 她猛地站起身。 随后,提着那华丽的红色裙摆,走出了这家成衣铺。 出来的一刹那,成衣铺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在望着她,直到她上了马车,周围人还迟迟未曾回神。 “那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从来没见过京城还有如此漂亮的人?” “那辆马车,像是定国公府的。” …… 人群里,叽叽喳喳的都在议论着顾盏瓷,可顾盏瓷,坐着马车,早已走远了。 最后,马车停在一座同样宏伟气派的宅邸门前。 这座宅邸,不亚于定国公府。 高高的门匾上,用金色字体,镌刻着“苏府”二字。 顾盏瓷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还好来的是正经地方,门匾上,也挂着红色绸带,看样子,这苏府的确在办喜事。 周浔没有骗她。 第154章 崩溃 整个苏府门前,还停了许多辆马车,这些马车,无一不是昂贵豪富的。 顾盏瓷突然想起,朝中的苏阁老就姓苏,八九不离十,这里是苏百龄的宅邸。 “姑娘,我们进去。” 徐茂催促着顾盏瓷。 顾盏瓷一时回神,点了点头。 穿过正门,有一座雕刻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照壁,绕过照壁,就看到整个苏家的前院,四处挂满了红绸带以及红灯笼,中央圆形水池的假山上,也贴满了红喜字。 婚礼在黄昏举行,顾盏瓷估摸着,大概天黑以后,所有灯笼亮起来,这里的环境会更显得如梦如幻。 进门处的红地毯,一直延伸至后院。 宴客的场地,摆放了各色鲜花,也都是名贵珍品,来往参加的宾客,全都身份显赫。 徐茂带着顾盏瓷,走在这其中。 频频有男女回头,望向顾盏瓷。 因为她穿着一身石榴红色的裙子,实在过于显眼。 即便在场的许多贵妇人,戴着华丽的首饰,衣香鬓影,腰肢款款,可众人觥筹交错间,依旧无法将视线,从顾盏瓷身上挪开。 直到走进最里面,徐茂突然在顾盏瓷身边说了句,“姑娘,国公爷就在那里。” 顾盏瓷抬眼望去,周浔显得鹤立鸡群。 男人丰神俊逸的站在人群里,与几位身穿锦衣的中年男人聊着天,他肩宽腿长,身姿挺拔,看起来极其出类拔萃。 顾盏瓷却觉得,不远处的周浔,很是陌生,她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不太愿意上前去。 而徐茂,已经不在她身边,快步走到周浔身旁,毕恭毕敬回禀道,“国公爷,属下照您的吩咐,将姑娘带过来了。” 男人微微颔首,又与那两名中年男子说了几句,这才转过头来。 他看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当中,唯有顾盏瓷极其的出挑,男人眼中,露出一抹惊艳之色,随即,他眉梢眼角带笑,冲顾盏瓷招了招手,说了句,“过来。” 顾盏瓷愣了一下。 周浔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迟疑之色。 男人原本含笑的眼角,顿时拉下来,脸色也变得阴沉。 顾盏瓷看到他的唇形,又重复了“过来”二字。 且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顾盏瓷不想如此引人注目,只能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来到那群中年男人当中,周浔伸出胳膊,拉过了她的手,将她揽到怀里。 周围人纷纷侧目,将目光凝聚在二人当中,可周浔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他大大方方,向身旁的几位同僚,介绍道,“这是我未来的妻子,今日各位前来参加苏阁老家的喜事,来日,还望各位捧场,前来定国公府,参加我和妻子的喜宴。” 听到周浔的介绍,身旁各位宾客,很有眼色,也纷纷向他祝贺。 “恭喜定国公,喜得佳人。” “祝定国公和夫人情意绵绵,瓜瓞绵绵。” …… 明明很多人,是来参加苏家的喜事,可周浔道出他自己的婚事,却几乎将这场婚礼,变成了他周浔的主场。 顾盏瓷被男人强势搂住腰肢,也被周浔拥着,随后,游走在这场婚礼的各处。 她只觉得,自己是周浔的附属品。 麻木的站在周浔身旁,漠然的迎接众人投来的各种目光,有羡慕,有嫉妒…… 直到外面,敲锣打鼓和唢呐声响起,今日苏家的新郎,将新娘子接回了府。 司仪高喊,“跨火盆,去晦气”。 新娘子从正门进入,由新郎牵着红色绸带,二人一步步跨过火盆,穿过门口的照壁,走进苏家的庭院…… 顾盏瓷并没有看清新郎,也没有看到新娘,只听到司仪的声音传来,她就被周浔搂着,转过了身。 二人面朝桌上的喜宴,周浔侧脸望着她,手上拿着一块点心,递到顾盏瓷面前。 “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 “我不想吃。”顾盏瓷干脆的说道。 “那喝点酒,这个酒度数不高,旁人结婚,你总得高高兴兴!” 面对顾盏瓷的拒绝,周浔也不恼,反而越发变得积极起来。 眼前的男人,今日在搞什么? 顾盏瓷不能理解,只觉得周浔突如其来的体贴,让她心里格外忐忑。 她再次拒绝道,“我也不想喝酒。” 周浔觉得有些扫兴,只好放下手中的酒,也放下那块糕点。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望着顾盏瓷绝美的容颜,看似无奈的对她说。 “这场婚礼要举办到深夜,你要是一直饿着肚子,万一站不住了该怎么办?” 男人说话的语气,极其的温柔,望着顾盏瓷的眸光,带着宠溺意味。 这个周浔,陌生的让顾盏瓷有些恍惚。 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栖山别院,眼前的周浔,是曾经那个伪装成赵鹤亭的周浔。 一想到“赵鹤亭”这个名字,顾盏瓷的身子猛地一颤,眼皮也突突直跳。 尤其是,新娘子和新郎,刚好经过她和周浔,现在,该走向喜堂里,司仪的声音再次传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在司仪即将喊出那句“礼成”时,顾盏瓷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她一把甩开周浔揽在腰肢的手。 转过身,目视喜堂。 恰好看到,那夫妻对拜的二人。 男子的腰肢,从弯曲变成了直立,男子熟悉的侧脸,渐渐转了过来。 司仪在一旁,笑眯眯高声喊道。 “礼成,送入洞房。” 顾盏瓷亲眼目睹,这位苏家的新郎,将他的新娘子,原地公主抱起,在人群的簇拥下,走向了苏家的后院。 顾盏瓷的脸色,顿时一阵发青。 眼睛瞪大了许久,还不敢相信面前的所见事实,等她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眼眶早已通红一片,泪水控制不住的滚落下来。 顾盏瓷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望向周浔。 嘴唇有些泛白,说话时,浑身都在颤抖。 “他……他是谁?” 周浔没说话,嘴角挂着和蔼笑意。 顾盏瓷却觉得,这抹笑,极其刺眼。 她慌慌张张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周浔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他是谁?” “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周浔见状,笑意退却,深邃的眼眸里一片暗沉。 他将双手,搭在顾盏瓷的双肩,带着她转身,继续面朝那正红色的喜堂。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轻,落在耳里,却像惊雷一般。 “我是周鹤亭。” “他是赵鹤亭。” “你不是早就认识。” 顾盏瓷的脑袋一片嗡然,周浔的话语,一字一句,她都毫无错漏的听进了耳里。 眼前人是周鹤亭。 新郎是赵鹤亭。 她早就认识? 一股寒意,从心底涌了上来,喜堂里的喧嚣早已结束,新郎抱着新娘子也已离开。 好半晌,顾盏瓷才转动了眼珠子。 可却觉得,她无论看向哪里,都是一片刺目的红色,眼泪再次止不住,一串串地掉下来。 新郎是赵鹤亭? 那才是真正的赵鹤亭? 如果到现在,她还不能明白周浔的意图,那她就是全天下,最愚蠢最愚蠢的傻子。 顾盏瓷猛地抬起头,而周浔,却看到她眼底里,暴露出极其明显的恨意,男人身子一怔。 就是这怔愣的片刻…… 顾盏瓷毫不犹豫的,奋力抓起桌上的餐盘,狠狠朝周浔的头颅,砸了过去。 苏家前院还剩下的宾客,见此情形,纷纷瞪大了双眼,徐茂也大吃一惊,立刻冲上前去,却已经阻止不及。 顾盏瓷手里的盘子,砸的太过突然,也太过迅速。 而周浔躲避不及,那一盘装着汤汤水水的菜,就这样,生生的打在他的头颅。 他被浇的如同落汤鸡般狼狈,头颅上的鲜血,也顿时淋漓流淌。 徐茂反应过来,立刻大步上前。 一把摁住了顾盏瓷,将人按压跪在地上,让顾盏瓷完全动弹不得。 这是周浔没有料到的。 顾盏瓷竟然会如此反应过激。 他以为,他在顾盏瓷心中,还算占有一席地位,今日看到真正的赵鹤亭,顾盏瓷应该会放下的。 可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周浔清楚的明白,他在顾盏瓷心里一文不值。 他望着女人的双眸,迸出熊熊燃烧的火焰,伸手捂住自己流血的头颅,语气森寒的质问顾盏瓷: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顾盏瓷挣扎着要站起身,可徐茂紧紧的将她扣在地上。 她毫不畏惧的扬起脸,鄙夷的视线,望向周浔,冲着男人咒骂。 “你堂堂定国公,真是好生卑鄙。” “你不应该当定国公,应该去勾栏院和窑子里,当个下三滥!” 周围在场的宾客,大多都是朝廷的重臣,很多人都认识周浔,这还是第一次目睹周浔,被一个女子骂的狗血淋头。 周浔的脸色极其难看。 他缓缓蹲下身子,一把掐住顾盏瓷的下颌,手指骨节泛白,力道重的几乎卸掉她的下巴。 男人语气阴冷地嘲讽: “我周浔是下三滥,你顾盏瓷就是最下贱的婊子。” “你以为赵鹤亭还会要你?” “你一辈子都要被我周浔睡。” 顾盏瓷一脸深恨地逼视周浔,咬牙切齿地说: “周浔,你屡次戏弄我,你会遭天谴,你不得好死。” 周浔的手指,紧紧握成拳头,手背青筋凸起一片,他狠狠咬紧牙关,才能忍住这股怒气。 随后,他站起身,一把握住顾盏瓷的脖颈,森冷的声音传来。 “呵,我横竖是个恶人,不做恶事,真是对不起你的鄙视。” 顾盏瓷扭动着身躯,可男人的大手,仿佛枷锁一般,禁锢住她的脖颈,她几乎被周浔推着往前走。 看到不远处的那间房子,门口围了许多年轻人,顾盏瓷再清楚不过了,那些人在闹洞房。 顾盏瓷紧闭着双眼。 她不想目睹赵鹤亭与旁人洞房。 可周浔又怎会放过她,连拖带拽的把她,弄到了洞房门前。 顾盏瓷心存侥幸,真正的赵鹤亭,即便今日成亲,绝不会有宾客在场时,便与新娘子同房。 可顾盏瓷的认知,再次受到了冲击。 这苏家的新房,门里上了门栓。 可屋里的动静,依旧传到门外,即便许多人在外面围着吆喝,屋里洞房的暧昧声,却也传到顾盏瓷耳里。 “啊!”刺痛的叫声。 紧随其后,便是女子的娇吟,仿佛带着钩子般极其婉转。 “夫君~~” 而屋里的动静,很快就闹得极大。 顾盏瓷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嘈杂声,花瓶被打翻了,衣架子似乎也被碰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接二连三的落地。 “呜呜呜……夫君……不要……” 屋里的云青釉,对今晚的洞房,满意的不得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而门外,还有拥挤的人群,她听到许多人声。 即便有外人在门外,她也毫不避讳。 不过是闹洞房而已,又没有人,能清晰看到屋里的动静。 她紧紧拥抱住赵鹤亭。 男人身板虽然瘦弱,可实际上,身材是精瘦型的,与苏阁老相认后,贫穷的寒酸与抑郁退去,眼前的这个赵鹤亭,越来越像是上一世的那个小阁老,眉眼清隽,惊世绝艳。 云青釉躺在桌上,一片潮红的脸蛋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手指缓缓摩挲着赵鹤亭的眉眼…… 她给赵鹤亭下了药。 今日之后,京城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和赵鹤亭极其恩爱。 随即,云青釉架起的四肢,摇摇欲坠。 而赵鹤亭的双目,充斥着癫狂的猩红,被药物吞噬的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他一声不吭,俊朗的脸庞,不见半分书生的文气,脸上充斥着一片狂色,汗珠顺着他的脸部轮廓,一滴滴滑落。 “小瓷!小瓷!!”赵鹤亭突然激动的叫喊,双目充斥着癫狂放纵,“小瓷!我爱你!我爱你!” 如此清晰的声音,传到了云青釉耳里。 她大吃一惊。 随后,立刻反驳道。 “夫君,你看清楚,我是云儿,不是小瓷,我是云儿……” “你是小瓷!你是!你是我的小瓷,为何你不承认!” 赵鹤亭的理智,彻底被药物麻痹。 可顾盏瓷的脸,却在他意识里涣散开,他的所思所想,满脑子充斥着的人,全都是顾盏瓷…… 第155章 往死里打 “嘭!”一声,房门被人踹开了。 所有人都惊讶不已,纷纷抬头望过去,就连屋里的云青釉,也看向门口。 “周浔!!”云青釉的双眸,顷刻间骇然地怔住了,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被凝固住。 外头好事的宾客,也伸长了脖子,挤在门口,看向屋内的状况。 周浔闪身进去,带着顾盏瓷一起,随后,顺手关闭房门。 一众好事的人,都被挡在门外。 周浔站在屋里,双目轻飘飘扫过。 此时此刻,那二人身上,还穿着今日的喜服,衣服都顾不上脱,赵鹤亭将云青釉就抵在了桌子上。 周浔看到地上滚落着两个酒杯。 杯子里,大概装的是合卺酒。 周浔眉梢微挑,云青釉倒是有点手段。 而顾盏瓷,被拉进这间房时,她就一直撇过脸,不肯去看赵鹤亭一眼。 “洞房的新郎,竟念着别人的名字!” 周浔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他话语里充满了嘲讽。 男人额头淌血的伤口,已经结痂,他没有整理自己的仪容,衣襟和头发上,还有顾盏瓷先前浇向他的菜汤。 他面无表情的,可心里却是真的生气,朝赵鹤亭走过去…… 紧接着,门外的宾客,只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阵痛嚎声,以及女子的尖叫声,房屋门窗都被关闭了,他们看不见屋里的动静。 就连苏百龄以及几位朝中重臣,也都来到这间新房门口,众人一脸担忧的表情,苏百龄更是在门口咒骂。 “定国公,你今日可是在我们苏家,如此不给老夫面子,未免太过猖狂!” 可他的咒骂声,并没得到一句回应。 屋里的周浔,脱了自己染上菜汁的外衣,身上是一件黑金绣纹的中衣,袖口是紧窄的箭袖。 他动作干净利索,抓住赵鹤亭的头发,将人与云青釉的身体分开了。 随后,把人猛地按在墙上,右手一拳又一拳的往赵鹤亭脸上招呼。 赵鹤亭本就意识全无,如今又被周浔暴打,没过多久,人就被打的进气多出气少。 那张原本和周浔极其类似的脸,现在,却被周浔亲手暴揍的,完全看不出眼睛在哪里,鲜红的血液,从赵鹤亭的额头往下淌,糊的满脸都是。 云青釉见此场景,只敢在一旁尖叫,并不敢上去阻拦周浔,生怕自己,也会被周浔的铁拳狂揍。 而赵鹤亭,压根没有还手的余地。 他被打的像一滩烂泥,没骨头似的滑落在地,却又被周浔掐着脖子,再次提起来。 又是几拳砸进他的眼眶,就连额头,被周浔砸的也鼓起大包。 顾盏瓷看到周浔的架势,要把赵鹤亭往死里打,她再也不能无动于衷,比云青釉更勇敢的上前,狠狠拽住周浔的胳膊。 “别打了,再打他会死的。” 哪料到,她的话语传出来,周浔又是狠狠一拳砸下去。 赵鹤亭发出惨叫,一张嘴,牙齿里的血都往外涌,浑身传来一阵剧痛,五脏六腑仿佛被挪了位。 体内狂热的药效,彻底被身上的剧痛压过了,赵鹤亭清醒过来,就看到,眼前的男子,与他长得极其相似,他认得,是在柞水巷的那位周公子。 而周公子身旁,站着一个女子,满脸泪水,哭的梨花带雨,竟然是小瓷! “周浔,别打了。” “我求你别打了,再打下去,鹤亭真的会死。” 画面血腥残暴,顾盏瓷哭的泣不成声。 她不断哀求周浔,甚至跪在地上,拽住周浔的裤腿,希望他不要再打赵鹤亭。 而周浔,终于松了手。 心却像是被撕成了碎片,他悬在半空中的右手,淅沥沥的往下流淌血水。 被他打的惨不忍睹的赵鹤亭,视线直勾勾的竟还望着顾盏瓷,周浔心头的怒火更加澎湃。 他右手蓄力,再次伸手,拳头挥向的方向,直指赵鹤亭的脸部命门。 顾盏瓷见状,起身,一把推开赵鹤亭。 周浔的那一拳,狠狠捶在她的左肩,顾盏瓷受了这一拳,当即闷哼出声。 整个人从墙上滑倒,跌落在地。 周浔愣在原地,许久没动。 不敢置信顾盏瓷的举动,他冷冷垂着眸子看她,这一次,再没有伸手扶她。 男人瞳仁漆黑如墨,神情难辨。 半晌后,他什么也没说,独自转身,一把拉开房门。 门口围绕着一堆宾客,看到周浔走出来,纷纷从中间为他让开一条路。 徐茂立刻跟在他身旁,拿出手帕子,为他擦拭手上的血液,主仆二人,谁都没有讲话,而身后,早就乱成了一团糟。 苏百龄进屋之后,看到赵鹤亭的惨状,也顾不上埋怨什么,立刻吩咐人前去请太医,又赶紧把赵鹤亭挪到床上。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亲生儿子,新婚之夜,竟然发生如此悲剧。 苏百龄心如滴血。 他现在恨不得将周浔扒了皮。 等待太医的过程,苏百龄腿几乎都是软的,他根本承受不住,再失去一个儿子的痛苦,踉跄一下,就要摔倒了。 还是云青釉在一旁,扶了他一把。 “公爹,你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苏百龄抬头,看了云青釉一眼。 随后,点了点头。 这时发现,顾盏瓷竟然还在屋里。 “她是周浔带过来的人,让她滚出去。” 苏百龄怨恨的望着顾盏瓷。 云青釉也恨的咬牙切齿,她走过去,一把拽住顾盏瓷的头发,暴躁狂怒的输出: “他好不容易才认了亲,好不容易才找到爹,如今是他的大喜之日,你又和周浔前来搅局。” “为何你不能消失在他的世界?你和他的缘分早就尽了,他身边的妻子是我云青釉,以后,他身边站着的人,也只会是我云青釉。” “你为何还要来破坏这一切?” “你知不知道,他应该是金科状元,就因为周浔,他苦苦努力了三年,又全都白费了。” “可始作俑者是你!” “顾盏瓷,你被周浔耍的团团转,像你这样愚蠢的人,还活在世上干嘛?你死了算了!” 云青釉指责着顾盏瓷,心里的痛恨,恨不得杀了顾盏瓷。 这女人,活着就是个祸水。 “你走,你离开苏家,你既然跟着周浔,就死心塌地跟着周浔,不要再来打扰我和赵鹤亭的生活。” 云青釉连拖带拽的,将顾盏瓷带出去。 顾盏瓷始终没有说话,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呆滞中。 直到被赶出了苏家,她看到那一丝光点,在眼睛里消散,似乎连带着,她过往和赵鹤亭的情谊,也全部消失了。 顾盏瓷缓缓站起身子,失魂落魄的游走在街巷上。 止不住的泪水涌出来,无论怎样擦拭,好像都无法阻止心里的悲伤,不断往外溢出…… 而另一个游魂,周浔也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在大街小巷。 男人面无表情。 体内的暴虐因子彻底消散,可他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从前笔直挺立的肩背,如今却佝偻着,有些驼背。 徐茂看的不忍心,他上前扶住周浔,在身旁问他。 “国公爷,回国公府,还是去兵马司?” 周浔睨着自己青肿泛紫的右手,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随后,他眉眼闪过坚定,冷声开口道。 “去给我找个女人,回兵马司。” 徐茂一时怔愣,立刻应声道。“是。” 而顾盏瓷恍恍惚惚的,走回定国公府。 整个人,又冒冒失失走进书香苑。 周京墨看到她出现,顿时大惊失色。 因为眼前女子,还不等他回神,就疯疯癫癫冲他走来,拽住他的胳膊,大声高喊。 “你不是想要报仇?” “来呀,你现在就杀死我,为你爹报仇。” 周京墨整个人都懵了。 他的确想为父亲报仇,无数次在心中,计划着要杀死顾盏瓷,可当顾盏瓷,真的将生死交于他手中时,周京墨却有些慌张。 “放手!” “你干什么?别对我动手动脚!” “哦~我知道了,你肯定想诬赖我,往我身上泼脏水,到时候,去我二叔面前告状,这样,我二叔又该教训我了。” “我就知道,你这个女人没什么好心眼,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书香苑。” “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周京墨将顾盏瓷的手扯开。 可眼前女子,又拿过一旁的水果刀,递到他手上,让他杀死她。 “来人,快来人啊!” “这里有个疯婆子,来人啊!” 周京墨着急上火,在书香苑一喊,顿时走出来许多仆从,其中,就有柳曦儿。 柳曦儿看到顾盏瓷如同失了理智般,一身石榴红色的衣裙,却传出阵阵血腥味。 柳曦儿担忧的走过去,安慰顾盏瓷。 “姑娘,你把刀放下,有什么事好商量,你别激动。” 茶几上的水果刀,如今,就握在顾盏瓷手里。 顾盏瓷抬头,看了柳曦儿一眼,也认出了柳曦儿。 “姑娘,听话。” “来,把刀给我。” 柳曦儿循循善诱着,顾盏瓷轻轻点了点头,将刀递给了柳曦儿。 柳曦儿一把夺过水果刀,立刻扔了老远,这时就发现,顾盏瓷无力昏倒了,整个人身子往下坠。 她像是撑着一口气,来到书香苑。 现在气散了,人也彻底没劲儿了。 “大少爷,你赶紧让人请大夫啊。” “她好歹是你未来二婶,若是将来,你二叔责怪下来,吃不了兜着走的还是你。” 柳曦儿在一旁,催促周京墨。 周京墨却嫌弃的皱紧眉头,终归对着身旁的小厮吩咐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请大夫。” “对了,不要暴露给老夫人那里。” 小厮立刻点点头,随后,跑出去请大夫。 “哎哎哎,你带着她去哪儿啊?” 周京墨又发现,他身边的这个小丫鬟,竟然搂着那女人走出去。 “大少爷,我带她去我那里。” 周京墨只觉得,这个小丫鬟昏了头了,竟然如此多管闲事。 “她可是我二叔的女人,你带她去你那里干嘛?” “你赶紧把她送回沉香榭啊!” 柳曦儿回过神来,额头冒出一层冷汗,立刻点点头道。 “大少爷说的是,奴婢现在就把这姑娘,送回沉香榭!” 看着二人离去了,周京墨只觉得晦气,他才新买的地毯上,就沾着顾盏瓷身上的血,脏兮兮的真麻烦! 柳曦儿带着顾盏瓷,回了沉香榭。 将人放在床上,脱下那身石榴红色的衣裙,她才松了一口气。 顾盏瓷浑身,并没有细碎伤口。 只有左肩上的一道外伤,青紫红肿了一大片,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在后肩。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 柳曦儿在一旁轻声唤着,顾盏瓷微蹙着眉毛,却依旧没醒过来。 谭媪和橘黄,也担忧的守着。 等大夫过来时,顾盏瓷才微微转醒,她整个人有些懵,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可看到身旁都是熟人,柳曦儿也在。 她知道,她这是在沉香榭。 “大夫,姑娘她如何了?” 周京墨派人请来的大夫,并不是宫里的太医,只是外面的普通大夫,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 “这位姑娘,肩膀上的外伤很严重,可她似乎怀有身孕,脉象过浅,我一时还把不出来,也不敢随便用药。” “还是让她多休息,慢慢养着。” 听到这话,顾盏瓷的眼眸里,露出了不可思议,她伸出自己的右手,颤颤巍巍抚上自己的小腹。 “我……我怀孕了?” 那位大夫以为顾盏瓷的惊讶,是因为太惊喜了。 于是,又解释道,“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认,等过段时间再给姑娘把脉,就可以把出来确切的脉象。” 大夫的话语,说的有些模棱两可。 顾盏瓷松了一口气,可能是巧合。 她不能怀孕,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怀孕,否则,和周浔就彻底牵扯不断了,但一时想到,她这个月还没来癸水,心里也有些捉摸不定。 “我没事,不是喜脉,你诊错了。” 随后,大夫只能给顾盏瓷道歉,说自己才疏学浅,便收拾药箱,离开了定国公府。 而谭媪,橘黄以及柳曦儿,三人脸上堆满了担忧神色,顾盏瓷却交待她们。 “那大夫瞎说的,别担心,我没有怀孕。” 第156章 滚! 还在屋子里的橘黄,以及谭媪,二人脸上闪过迟疑,心里不确定,究竟要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周浔。 而顾盏瓷一声令下,却把她们二人赶出门,屋子里,只留下柳曦儿一人。 柳曦儿担心不已。 她坐在床沿处,一把将顾盏瓷抱住。 “表姐,你今日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周浔打你了吗?” 没有外人在场,柳曦儿才敢放心大胆,表现对顾盏瓷的亲昵。 她想了好一会儿,一直在想顾盏瓷后肩上的伤,越看越像是有人,一拳砸在顾盏瓷后背。 而这个人,除了周浔,柳曦儿也想不到别人。 “我没事。” 顾盏瓷不想把今日的事情,告诉柳曦儿,而且,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她告知柳曦儿。 “曦儿,我打算离开定国公府。” “如果你也想离开,我们分批行动,我先走,你后续跟上。” “到了建州,我们再见。” 顾盏瓷突如其来的说要离开,柳曦儿感到疑惑不解。 她以为,顾盏瓷要嫁给周浔,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现在,表姐竟然说要离开?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表姐,今日是周浔欺负你了吗?是他打你,对不对?” “不然,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要离开?你一个人回建州要做什么?” “我爹爹和娘亲都已经死了,你父母也不在了,建州没有我们的亲人啊!” 柳曦儿焦急不已。 顾盏瓷却什么都不说。 她从床上起身,在床底下,拿出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李。 “曦儿,我打算今晚就走。” “我把周浔给得罪了,从今往后,他应该不会再想看到我。” “如果我今日不走,后果可能就是被他给赶走,我不是那样厚脸皮的人,死活赖在定国公府不肯走。” “所以,曦儿,如果你回建州,我在建州等你。” 顾盏瓷说完,将包袱背在身上。 即便后肩上的伤口很痛,可事不宜迟,她得抓紧时间。 尤其是,因为她为赵鹤亭挡下一拳,周浔非常暴怒,今晚不会再回定国公府。 兴许,男人还会在外面找女人发泄。 现在,就是她离开的最好时机。 顾盏瓷看着面前的柳曦儿,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梁。 “曦儿,你多保重。” 柳曦儿不知道事情怎么突变成这等地步,先前,表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整个人没了精气神,还拿着刀,让周京墨杀死她。 现在,表姐又匆匆忙忙的要离开。 “表姐,你是不是真的怀有身孕了?” “你不想让周浔知道这件事,所以,你要离开?” 唯有怀孕的事实,才可能促使表姐一夕之间,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而顾盏瓷,睫毛轻微颤了颤。 上前拥抱住柳曦儿,安慰她道。 “曦儿,我都说了,我今日得罪周浔,所以,他打我一拳,这样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再跟着他!” 话音落下,顾盏瓷已然转身。 她拉开了沉香榭东厢房的门,而门口,守着谭媪与橘黄。 顾盏瓷也没什么事情要交代这二人。 可主仆一场,她也不忍心连累她们。 直截了当道,“国公爷先前计划,要在盛夏之前,带我回建州住一段日子,他如今在城外等我。” “谭媪、橘黄,你们好好照顾自己,后会有期。” 顾盏瓷说完,走出沉香榭,并无人阻拦她。 谭媪和橘黄,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的有些伤感。 “你说姑娘和国公爷再回来时,二人是不是该办婚礼了?” 谭媪询问橘黄,橘黄点点头道。 “再回来时,姑娘就该是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了。” 二人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不久的将来,她们就是国公府主母身边的仆从,身份水涨船高,脸上也会极其有光彩。 柳曦儿无奈的摇摇头,她知道,表姐这次离开,万不可能再回到定国公府。 兵马司的官署里。 骤然间,传来巨大的轰隆声响。 徐茂心里颤了一下,还不等他过去查看,身后守着的房门,被人打开。 只见从屋里跑出一个女子,女子衣衫不整,匆匆忙忙往外跑,甚至腿有些软,跑的踉跄,险些摔倒。 徐茂上前扶了她一把。 问这女子: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伺候国公爷,你怎么出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 女子抬起头。 露出娇嫩的面孔,她是兵马司附近的一家妓院里,新进的妓女,干干净净的还是处子。 原以为今晚,她要在妓院里陪着各色各样的男人,可偏偏,老鸨子把她送到了兵马司。 她以为,她要和一个大官有露水情缘,还会有更深的接触。 谁料到,屋里那个俊朗非凡的男人,将她的衣服撕坏,桎梏她的后颈,把她摁在地上,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挣扎着,想回头看男人的表情,可那位大官阴沉着脸,差点把她脖子掐断。 随后,一脚把她踹出去老远,冲她骂了句,“滚!” 紧随其后的,屋里的书桌被男人一拳砸断,周围的书架,也被男人掀翻,各种笔筒、花瓶,全部碎裂在地,甚至有个茶几,险些就要砸在她身上。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暴力的男人。 本就岁数小,更是被周浔吓得不轻,衣服都顾不上穿好,着急忙慌赶紧逃了命般的跑出来。 徐茂听到屋里的轰隆声不断,不知国公爷又在屋里,掀翻了什么东西,大概屋里早已经是一片狼藉。 他看着面前的妓女,从身上掏出一张银票,随后,递给女子。 “今日之事,你胆敢说出一个字……” 那名妓女立刻明白徐茂的意思。 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她点点头,连忙保证道,“我不会说出口的。” 徐茂这才挥挥手,让她离开兵马司。 他又在门口守了许久,直到屋里的动静停歇下来,徐茂这才敢敲门。 屋里,传来一个“进”字。 他拉开门,走进去。 而周浔,躺在一张小榻上,身上的衣衫完整,只不过,束冠的长发被解开了,披散在后背。 男人微微仰着脸,精致的鼻骨,衬得五官布满极强的侵略性,眉心拢着,神色燥郁到了极点。 望着别的女人,周浔压根生不起侵略的心思。 似乎除了顾盏瓷,才能激起他的情欲,面对旁人,身体的反应,迟迟是无动于衷。 “去酒窖,给我搬几坛酒来。” 周浔说话时,他的视线盯着一个地方,汇聚成焦点,眉眼不变,只喉结上下滚动,在月色的笼罩下,徐茂只能看见他半边侧脸,那道下颌线,锐利得犹如一把刀。 徐茂有些错愕。 因为除了逢年过节、举办宴会,国公爷绝对不会在兵马司饮酒。 可他还是点头应声:“是。” 徐茂再清楚不过了,周浔感到如此的暴躁和愤怒,就是因为那位顾盏瓷,心里压根没有国公爷。 若是旁的事情,作为下属,徐茂会开口开导周浔。 可这情爱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唯有当事人自己想通了,才能走出困惑,他是帮不了一星半点的。 兵马司里的喧嚣,持续了一阵又一阵。 最开始是,各种东西倒下的轰隆声,随后,便是一阵阵酒坛子碎裂声。 徐茂已经数不清,周浔究竟扔了多少酒坛子,又究竟喝下多少酒,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要嗡鸣了。 一阵又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传出来。 终于,门从里面被拉开了,周浔终于走出来,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这时,他刚洗漱完,又要开始一天的忙碌,定国公府的秦嬷嬷却突然出现。 “国公爷,您快点回国公府看看,那苏阁老赖在国公府不肯走,还缠上了老夫人,让老夫人给他一个交代。” “老夫人现在命老奴,一定要把您请回国公府。” 周浔眼皮微垂,随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到昨晚的烂摊子,他的确还没收拾干净,苏百龄也是一个难缠的人。 “走,回国公府。” 他一声令下,徐茂跟着他,立刻走出了兵马司。 再回到定国公府后,周浔刚走进大门,就听到,庭院里苏百龄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而他的母亲,也和苏百龄争吵着。 直到他出现在人前,那二人的争吵声,才停下来。 “好你个周浔,还有脸敢回来!” “老夫已经死了一个儿子,你如今还想害死老夫另一个儿子,你堂堂定国公,究竟居心何在?为何苦苦要与我苏百龄作对?” 苏百龄怒气冲冲的上前。 一把拽住了周浔的衣领,那架势,恨不得能把周浔生吞活剥了。 “放手。” 周浔冷冷出声道。 苏百龄被他唬了一跳,眼前的男人虽然年轻,偏偏板着脸的时候,还真让他心里有点犯怵。 苏百龄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周浔的衣领。 “你让老夫放手,老夫现在放手了,周浔,你倒是给老夫一个交代。” “昨晚,你为何擅闯我儿的洞房?还把我儿打的遍体鳞伤?” 周浔冷眼瞧着苏百龄,冷哼一声。 “苏阁老,你去问问昨晚闹洞房的人,你那好儿子洞房之时,究竟喊得谁的名字?” “还有,我周浔结冥婚娶得妻子,摇身一变,竟成为你新儿子的新妻子,你苏百龄如此眼拙,竟连人都没认出来!” “你儿子和你一样的有眼无珠,净捡我周浔的破鞋穿。” 周浔道出这个事实,震惊到的不仅仅是苏百龄,还有一旁的裴老夫人。 如此污糟的事,竟然发生在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身上,裴老夫人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 “你是说云青釉那个贱人,如今嫁到了苏家去?摇身一变,还成为苏阁老的新儿媳妇?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母亲,管好周湄就行了。”周浔的言外之意,是不要干涉他的事。 男人神情漠然,声音更是疏冷寡淡,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一丝嘲弄,“我与云青釉的婚事,本就是母亲搞出的笑柄,所以,我的事情不劳您费心了。” “什么叫不劳我费心?我能不费心吗?” 裴老夫人没想到,苏百龄一大清早来找麻烦,这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原因,她心里焦灼不安。 可眼前的周浔,还是和从前一样。 对她没个好脸色,也不会温言细语与她讲话,裴老夫人简直是又气又怨。 “先不管云青釉如何,周浔,你怎么能擅闯旁人的洞房?又把人打的遍体鳞伤?” “你岁数已经不小了,就不能让为娘省省心?你糊涂啊,实在糊涂。” “谢谢您提醒,我是糊涂。”周浔冷着脸说完,转身走向了沉香榭。 可背后,却传来裴老夫人的声音。 “你回沉香榭干嘛?” “那女人早就走了,你以为人家还稀罕你!” “周浔啊周浔,你做的全是无用功,那女人眼里,根本没有你的存在,她昨晚,就拎着行李,离开了定国公府。” 而昨晚,没有人阻拦顾盏瓷,自然是裴老夫人授意的。 并且,裴老夫人还派了人,在背后护送顾盏瓷,亲自看到顾盏瓷离开了京城。 周浔的脚步停顿。 他手心紧握成拳,深呼吸了一口气,又转过身去,走向裴老夫人。 “我的确糊涂,好,您作为我的母亲,我的婚事,接下来,全程由您操办。” “您再次把我变成京城的笑柄。” 裴老夫人有些愣住了,还不等她问清楚周浔话语里的意思,男人已经走远。 而苏百龄,也愣在当场。 他是来找麻烦的,怎么变成了看热闹的人? 裴老夫人意识到苏百龄还在身旁,这才有些歉意的说了句。 “我这逆子不懂事,老身替他,向苏阁老道歉。” “湄儿虽然回了家,但毕竟,老身与苏阁老曾经还是亲家,望苏阁老海涵,作为长辈,莫要与周浔计较了。” 苏百龄无奈的摇摇头。 想到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如今还躺在病床上,他的心就如同在滴血,可偏偏又拿周浔无可奈何。 他冷着脸,狠狠甩了袖子,转身大步离开了定国公府。 第157章 纳妾 周浔回到沉香榭,看到东厢房门前,守着谭媪和橘黄,这二人瞧见他,仿佛老鼠见了猫,脸上的惊恐之色顿时流露出来。 “启禀国公爷,姑娘昨晚就走了。” “她说,您在盛夏前带她回建州,还说您在城外等她,所以,奴婢二人没有拦住她。” 还是橘黄的嘴巴比较伶俐,向周浔汇报道。 看到这二人,立刻跪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让她们离开。 而周浔,推开东厢房的门,独自一人踏入室内。 他落寞的坐在地上。 身后靠着床柱,神色冰冷的微微偏着头,仰望着窗外的阳光…… 他好像很难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关注与偏爱。 小的时候,父亲更偏宠周源,而母亲,则一门心思照顾周湄。 唯独他,是在祖父身边度过幼年。 周源比他大了十岁。 可每年生日,父亲会给周源送生日礼物,唯独忘记他的生日。 周源是个很好、也很老实的庶兄,总会在私下默默关心他,似乎,在国公府,也只有这个庶兄,对他好一点。 所以,他才会对周京墨格外纵容。 而小时候,祖父的身体还很康健,为人却极其严厉,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 周浔跟在祖父身边,比别的孩子都要用功刻苦,寒冬腊月,他在练武,鸡鸣时分,他就要起床。 他从小,就表现出超出同龄孩子的聪明,性子更是比同龄人老成稳重,像个小大人一样,以至于,他身边没有同龄朋友。 祖父也不经常让他出去玩,因为他是国公府的嫡出子嗣,要继承国公之位,要承担重任。 而祖父为了培养他,几乎霸占了他所有的幼年时光。 他记得,有一次去皇宫里,他去看望嫡长姐周浅,那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可以休息下来的时间。 嫡长姐周浅,比他大了十五岁。 而当时的他,只有五岁。 周浅的第一个孩子,就比他小两岁,他和那个小外甥,在皇宫玩。 可皇宫里的皇子何其多,周浅身份高贵,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身边嫉妒她,眼红她的女子太多。 她生下来的皇子,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去皇宫的那次,周浔眼里的小外甥,就被一群皇子欺负。 周浔气不过,为了维护自己的小外甥,和一群皇子打起了架。 正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 此事爆出后,周浔被祖父,从皇宫带回了家,先关禁闭,后又对着祠堂面壁思过,还要挨板子。 祖父问他认不认错,得到的回答是:不认。 于是,继续关,继续跪,继续打。 整整过去三日,谁都不敢求情,也没人敢在祖父面前为周浔说好话。 而裴老夫人作为周浔的母亲,一直照顾在周湄身边,周湄当时生了重病,她甚至都未曾去祠堂,看过周浔一眼。 而始作俑者,宫里几个小皇子的母亲,却借着此事,更是朝他的嫡长姐周浅发难。 周浅为此事,还被先帝冷落一段日子。 周浔从祖父那里,得到消息时,心里更加自责,他那时只有五岁,却早已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原本在祠堂,他还不认错,后来,却心甘情愿的罚跪。 等他再从祠堂里出来时,浑身都是伤,后背被祖父打烂了,膝盖也跪烂了,他两腿颤栗,几乎走不稳路。 身上一片麻木,都快感觉不到疼。 他瘦瘦小小的,一步步踉跄着走过去,前去寻找母亲,心里幻想着,母亲应该会抱抱他,安慰他,会心疼他,会给他做些好吃的。 但那时候,母亲只顾着照顾得了风寒的周湄,把两岁的周湄,抱在怀里哄。 他就站在门口,等母亲回头看他一眼。 可母亲,始终未曾回头。 还是母亲怀里的周湄,看见他了,伸出胖嘟嘟的手指,指向他,咧着嘴巴朝他笑,让母亲也回头。 母亲这才满脸的惊讶,诧异地望着他。 “你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周浔看着母亲,又打量了屋子。 屋里充满了温馨的饭菜味,还有清香的药草味,以及母亲身上,淡淡的脂粉味,这些味道,甜蜜的令他反胃。 他控制的很好,面上毫无厌恶。 随后,垂下了头,也对母亲有些失望。 母亲从不会抱抱他,也不会安慰他,只会温言细语的和周湄讲话,也只会温温柔柔的哄着周湄。 他再仰起头时,只对母亲说了句,“我是来看看妹妹的。” “你这孩子!” 母亲当时气得不行,还要把他往外推,压根没发现他身上的伤,也没发现,他双腿走路时的不顺畅。 “你怎么这会儿跑出来呢?” “你妹妹身体没事,你赶紧回去,继续跟着你祖父,他不是让你在祠堂面壁思过,你快点回去呀。” 周浔被推到门外,转过身,安静又沉默地看着母亲。 她很少关心他。 自从有了妹妹后,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妹妹身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几乎忘了,他也是她的亲生孩子啊。 至于父亲当时看到他,更是警告他。 以后再去皇宫,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给嫡姐周浅惹麻烦,否则,还要狠狠教训他一顿。 而父亲转过身去,脸色却突变,又笑脸盈盈的去找自己的贵妾,陪着周源的母亲。 那是冬天里的一日,他只知道,那一天,他小小的身板站在寒风里,不发一言,独自咽下了满腔的委屈。 他以为,是祖父强迫他成长。 祖父总是对他很严厉,让他没有时间去外面玩,也不经常和父母在一起,所以,他才得不到父母的疼爱。 都是祖父,害他失去了很多很多。 可直到祖父去世后,他才意识到,曾经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所有人无非是,不在意他,也不喜欢他而已…… 思绪被拉回来。 他仿佛又成为那个被抛弃的小孩,他那么努力的,想让旁人陪在他身边,可一切,都是泡影。 房间里的门,被人拉开了。 周浔抬头,看到走进来的人,是他的母亲。 “你坐地上干嘛?” “你看看你现在还有个国公的样子吗?” “你和那个外室究竟怎么回事?你把人带回家来,人家一声不响的又跑了,难不成是她把你甩了?” 从始至终,裴老夫人都不关心周浔的感受,周浔仰着脸,冷冷望着他的母亲,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他说道。 “如果没有您的授意,她又怎么可能走得出国公府?” 周浔的质问非常刺耳,裴老夫人的脸色,顿时拉下来,看着周浔,斥责的话语张口即来。 “周浔,你如今岁数大了,翅膀硬了,你是在怪我吗?” “她想离开国公府,我还能拦着她不成? “她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我拦着她了,她不照样也要离开,归根究底原因在你,连个女人都管不住,还没出息的,在外面和旁人打架。” “小时候就喜欢和别人打架,长大了还是改不了这臭毛病。” 裴老夫人早就看出来了,顾盏瓷并不是一门心思,想要跟着周浔的。 如果是死心塌地,想要嫁进定国公府,首先要讨好的人就是她。 可顾盏瓷,来到定国公府后,却从来没有一次去过长寿轩,给她请安。 她派去了秦嬷嬷教顾盏瓷规矩,顾盏瓷也没有认真对待。 这样的态度,哪里像是要嫁给周浔,当一个贤妻良母,分明她的好儿子周浔,在暗地里强迫了人家。 “既然她走了,你装出这副模样,又是做给谁看?你的悲伤难过,她不会知道。” “何况就是个女人,你如今权柄在握,还缺什么女人?周浔,你太没出息了。” 裴老夫人不以为然。 在她眼里,周浔是要三妻四妾的,绝不能栽在一个女人身上。 而周浔,直勾勾盯着裴老夫人。 他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神色,心里的希冀终于落地了。 他有什么好期待的,母亲一向不会关心他,何况现在,也一如既往的指责他。 “您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可裴老夫人来看周浔,心底里还藏着一件事,她思忖了片刻,再次开口道。 “事情说完了,我会出去。” “你如今岁数也不小了,婚事可以继续拖,可孩子不能拖了。” “既然你埋怨我给你筹办婚事,那就找个女人生孩子。” “靖安侯府裴家的表妹,你挑几个,先把孩子生出来,到时再定名分也行,或者,谁先生出了儿子,谁就是正妻,其余的都纳为贵妾。” 看到周浔沉默,裴老夫人便开始卖惨,也蹲下身子,目视周浔,说道。 “鹤亭啊,你妹妹的婚事已经不顺了,你就不要再让我操心了,好不好?” “你妹妹膝下,只生了两个女儿,她就算和离再嫁,也不知是猴年马月了,你体谅体谅我一个老人家的心,谁家像我这样临近五十的老夫人,膝下还没有抱孙子的。” “鹤亭啊……” 听到“鹤亭”这个表字,脑海里,又出现顾盏瓷护着赵鹤亭的一幕,周浔的眉心紧紧拧着。 而母亲的话语,还在叽叽喳喳讲述,他的脸上露出了烦躁。 直到裴老夫人话说完,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他淡淡回一声:“好!” 裴老夫人一听,眸色闪动着,话语结结巴巴的说着。 “你……你可是认……认真的?” “您不是想要抱孙子?裴家的表妹,我答应您。” 周浔也是不信邪的。 他不信他非顾盏瓷不可! 听到周浔的话语,裴老夫人笑的花枝乱颤,上了岁数的脸部皮肤,就连皱纹,似乎都被这笑意撑展。 “哎!你愿意就好,愿意就好。” “娘这就去靖安侯府,和你那几个表妹通通气,到时候,把她们都抬进国公府,谁生了男孩,谁是你的正妻!” 周浔嗯声,微微闭了闭眼。 随后,裴老夫人干脆利落的离开,没有丝毫留恋…… 一段日子后。 定国公府突然之间,又开始在院子里,挂满了红绸带,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气氛,再次浮现出来。 直到柳曦儿看见,定国公府的沉香榭,一下子抬进去了三个女人。 而谭媪和橘黄,也被分派到书香苑。 她才明白,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被老夫人赶过来的吗?老夫人没有打骂你们?” 柳曦儿望着面前的谭媪和橘黄。 橘黄和谭媪,纷纷点点头。 谭媪说,“老夫人给国公爷纳了三个妾室,好家伙,那三个女人如今,一口气都抬进了沉香榭,据说是国公爷的三个表妹。” 而橘黄,也在一旁说,“老夫人嫌弃我和谭媪,先前伺候过顾姑娘,说我二人太晦气了,不想看到我二人,就随意把我们打发到书香苑来了。” 柳曦儿惊讶不已。 先前,周浔已经要娶表姐顾盏瓷了。 表姐离开,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浔这么匆匆忙忙的,就纳了三个妾室。 柳曦儿都为顾盏瓷感到庆幸,还好表姐跑得快,不然真嫁给这样的男人,那妥妥的妻妾成群。 后院里乱糟糟的,怕是要天天和女人斗来斗去了。 以表姐的性子,她是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 看来,表姐和周浔这段孽缘,算是彻彻底底结束了。 “算算日子啊,如今快要八月底了,时间过得真快,姑娘说走就走了,国公爷也纳妾了,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橘黄在一旁,唉声叹气的。 柳曦儿却一阵的心惊肉跳,她连忙伸出手指,算算日子,如今的确是八月底了。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难怪!难怪表姐那么急匆匆的离开! 她猜错了! 她猜错了所有的缘由! 表姐不是因为得罪周浔,也不是因为怀了孩子,她会离开,是因为建州麦田。 “不好!” 柳曦儿喃喃出声,而一旁的谭媪和橘黄,还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怎么了?曦儿姑娘,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橘黄一脸迷茫的问她。 柳曦儿回过神,摇了摇头。 她看向面前的谭媪和橘黄,她知道,她也必须要离开国公府了。 她不想让表姐,离开这个世界。 第158章 他的发现 周浔恢复了以往的生活。 经常在兵马司和关西卫穿梭,也会去上朝,已经很少,再回定国公府。 很快,到了纳妾喜宴这日。 开宴时,客人许多都是裴家和周家的亲戚,两家再次结为秦晋之好,坐在一起,还算是笑脸盈盈。 唯独周浔,今日回来,就被裴老夫人换上大红色的喜服。 他没有迎宾,而是去了沉香榭。 推开东厢房的门。 夏季炎热,空气干燥,这里即便有一段日子没住人了,可屋里依旧干干净净。 他的视线,打量过所有摆设。 走到衣柜前,拉开衣柜门。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件石榴红裙。 颜色鲜艳,还没有被人处理干净,上面喷溅到的血点,已经凝固,紧紧沾在衣服上,消失不掉。 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衣柜里每件衣服,直到他看见,衣柜的最底层堆放许多、他并不眼熟的东西。 周浔蹲下了身子。 仔细查看,这是一根根布条。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直到看见布条里缝着的是棉花,他意识到,这是女子用的月事带。 这些月事带,都没用完! 他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什么东西,却一时又抓不住。 周浔愣在原地。 思忖了好半晌,原本犹如一潭死水的双眸,顿时闪过一丝精光。 “徐茂!” 徐茂听到声音,立刻走进屋里。 “国公爷,您有何吩咐?” 徐茂垂着头,还没看周浔脸上的表情,只听到男人的声音,略带急促和兴奋。 “快去!去书香苑,把谭媪叫过来!” 徐茂觉得有些不妥,他小心翼翼的劝说,“国公爷,属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男人不吱声,只是逼视着他。 在那震慑的目光之下,徐茂觉得头皮发麻,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国公爷,外面是裴家和周家的长辈亲戚,今日是您的纳妾礼,您既然和顾姑娘分开,就不要再过问顾姑娘的事情了。” 他这话一出,周浔不由得一怔。 是啊,他纳了三位表妹进府,但见周浔的手垂下来,他才意识到,手中还握着月事带。 柔软的触感攥在手心里,这月事带,可能会洗干净了重复使用,他手心握着的位置,从前就贴在顾盏瓷、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不!他不能这样算了! 心脏猛地一紧,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无形中催促着他,他必须要搞清背后的真相。 “放肆!” “徐茂,你可还知道我是你主子?我有命令,你竟敢不从!” 男人的眉眼变得冷凛,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徐茂,让徐茂后背发凉。 “是,属下这就去把谭媪带过来。” 他不能惹怒国公爷,他一时糊涂,竟然忘了,他只是一名下属,有什么资格敢对国公爷的私事指手画脚。 得了吩咐后,徐茂立刻跑出沉香榭,直奔书香苑,把谭媪带了回来。 谭媪跪在周浔面前。 男人的视线仿佛鹰隼般,扫视她全身。 “国……国公爷,您有何事吩咐老奴?” 面对周浔的低气压,谭媪说话都会结结巴巴。 周浔将手上的月事带,猛地甩在谭媪的眼前,他直截了当质问: “姑娘先前,多久没来癸水?” 谭媪看到地上的月事带,心里一颤,原本以为这一劫早就过了,终究,还是要面临这一遭。 想到姑娘临走前,交待她和橘黄不要乱说,还极其肯定自己没有怀孕,谭媪垂着脑袋,心里的紧张达到了极点。 “我要听真话。” “你有半句隐瞒,拉出去乱棍打死。” 周浔光明正大的威胁,令谭媪的脖子顿时缩了缩。 她不敢抬头。 跪在地上,几乎将地板盯出个洞来,才嗫嚅着声音说道: “姑娘……姑娘可能怀有身孕了。” 谭媪没有看到周浔的表情,可在一旁杵着的徐茂,清清楚楚的看到,周浔由脸色紧绷变得震惊。 “你刚刚……说什么?” 随即,他语气一转,变得更为阴狠: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一五一十的说!” 谭媪仍旧不敢抬头,诚恳地向周浔交代。 “国公爷,姑娘临行前,那晚回到定国公府,她体力不支昏倒了,是府里的大少爷为她请了大夫,大夫说她可能怀有身孕,但脉象过浅,一时不太确定。” “姑娘则十分肯定的,说她没有怀孕,却又叮嘱老奴和橘黄,让奴婢二人不要多嘴乱说,也不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可姑娘那段时日,许久没来癸水,老奴也怀疑,姑娘是真的怀孕了,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认而已。” …… 周浔一脸的错愕。 很多话都是听了个囫囵吞枣,明明谭媪的声音还在继续,可他就是从冗长的话语中,剔除出一个消息—— 她有孕了! 忽然间,周浔的脸一沉。 上去就是一记窝心脚,将谭媪踢出去老远,他满脸阴狠的怒骂谭媪。 “好你个刁奴,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才汇报,你简直该死!” 徐茂看到周浔暴怒,立刻开口,“国公爷息怒。” 他一边给谭媪使眼色,让谭媪出去,又安慰周浔: “国公爷,谭媪没有及时汇报,肯定是姑娘的意思,您迁怒旁人也是无用的,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找回姑娘。” 男人闻言,脑海闪过那张绝美的面孔,她眼睛里充满了恨意,想到自己如此混账,对顾盏瓷做出的恶劣之事,周浔的心,猛地一下抽痛。 半晌,周浔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派人去建州,立刻出发。” 徐茂:“是!” 随后,徐茂走出门,看到庭院张灯结彩,天空却乌云密布,即将有一场暴风雨袭来啊! 夜晚,宴席才刚结束。 天空中的暴雨便倾盆而下,雷声霹雳,震耳欲聋。 定国公府的树枝上、廊柱上挂着的红绸带,被狂风肆虐,吹的摇摇晃晃,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也被雨水打落,叶落纷飞,地上尽是零碎的花瓣。 裴老夫人和府里的大夫人以及周京墨,将院子里的宾客通通送走后,这才忙着吩咐仆从,收拾残羹剩菜。 沉香榭西侧的三间客房,屋里坐着三个姑娘,纷纷忐忑不安。 外头又一声雷响,裴晴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是靖安侯府的嫡次女。 来这定国公府,给表兄周浔做妾,她心甘情愿,自然是因为整个京城里,再找不出比表兄周浔,还要优秀的男子。 即便是做妾,也是贵妾。 裴老夫人是她的亲姑母,早已告知她,只要她给表兄周浔诞下子嗣,她就会是定国公府的主母,成为周浔的正妻。 至于隔壁屋子里的两个庶妹,她们压根不是她的对手,也绝不敢跟她抢周浔。 裴晴掀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 拉开窗子,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都这个点儿了,表兄竟然还不休息。 身旁的丫鬟彩蝶,想要阻拦她,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在一旁劝说道: “二小姐,虽说不是正经的婚礼,但您自己把红盖头掀开了,寓意可不吉啊!” 丫鬟彩蝶忧心忡忡的。 可裴晴满不在乎。 “你都说了这不是正经婚礼,既然不是婚礼,我也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妾,将来大婚,有的是机会盖盖头。” 裴晴将窗子关上了。 她转身,活动了四肢,坐在床上等候的浑身都僵硬了,苦等表哥,表哥迟迟不来。 于是,她吩咐丫鬟彩蝶: “去外面给我找点吃的,我饿了。” “二小姐,这个点儿,应该只剩下残羹剩菜了!” 她一听,口吻立时变得凌厉起来:“让厨房的人重做,那么多废话干嘛!” 一听她这不高兴的口吻,彩蝶再也不敢说什么,赶紧点了点头,冒着瓢泼大雨,匆匆忙忙的跑出了沉香榭。 一刻钟后,彩蝶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看到食盒里,装着的都是清粥小菜,还有一些饭菜,应该是喜宴上剩下的荤腥,裴晴不由得撇了撇嘴,眉头皱的紧紧,她一脸嫌弃的说: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 “旁人吃席面剩下的东西,送给我来吃,我裴晴又不是猪。” 彩蝶望着食盒的饭菜,干干净净的,她也盯着厨子,还为二小姐特意热了粥,没想到,二小姐还是如此挑剔。 她并不敢再说话,静静站在一旁。 裴晴怒目瞪了她一眼。 “傻站着干嘛?拿回去,让他们重做。” “这么大的国公府,厨子这么小气,做的饭菜都是喂猪的,也不知道这做饭水平,吃那厨子做的东西,人都是怎么活的!” 彩蝶却一动不动,也没有接过裴晴手里的食盒。 屋内鸦雀无声。 突然间,外面划过一道白色闪电。 轰隆的雷鸣声在耳边响起,裴晴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拍了拍胸口。 这时抬起头,她才明白彩蝶为何不动。 因为她的表兄周浔,不知何时,走进了屋里。 裴晴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她的抱怨,刚刚应该被周浔都听到了耳里,她有些心虚,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朝周浔行了个礼。 “表兄,你来了。” 周浔像是走的格外急促,连伞都没有打,穿过风雨而来的。 他湿了头发,身上也沾了水汽。 男人俊朗的脸,一向面无表情,屋内昏黄的灯光,将他一双深邃的双眸,映衬的黑如浓墨。 “表兄,我帮你宽衣。” 看到周浔没有发作,裴晴立刻主动上前,心里的忐忑一扫而空,她欢喜的伸出手,就想帮周浔脱去外衣。 谁料周浔,一把擒住她的胳膊。 “表妹不必忙活,我有几件事要和你交待。” 裴晴兴冲冲的点头。 “表兄你说,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周浔的目光,停在女子精致的五官上,即便这个表妹容貌格外出众,他心里依旧掀不起任何波澜。 “有关纳妾之事,我很抱歉,我不能履行自己的约定。” “所以,还请二表妹带着剩下的两个表妹,明日收拾东西,原路回府。” 原本,裴晴还是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看待周浔的眼光,眼神浓稠的拉丝,可当周浔的话语出口,裴晴的脸色突变,嘴唇颤抖的质问周浔: “表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要把我赶出国公府吗?是我刚刚那几句抱怨,惹你不高兴吗?” “我从小娇惯着长大,是我太娇气了,吃东西很挑,我不是有意的,其实那厨子做的饭菜还是不错的,我会慢慢适应国公府的厨子……” 周浔打断了裴晴的话,他淡淡说道。 “表妹,不是你的原因。” “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如此匆忙,让母亲把你们纳进府里,是我耽误你们的时间。” “择日,我会亲自到靖安侯府,给舅舅和舅母赔罪。” “几位表妹正值青春,应该嫁给其他更好的男郎,我周浔心有所属,不能耽误你们。” 裴晴心有不甘,什么叫心有所属?她想要说什么,但见眼前男人的脸色无比凝重,却又不敢造次。 她目光幽怨地望了周浔一眼:“表兄,你实在太过分了,竟敢如此耍我们靖安侯府的姑娘。” “总之,明日离开国公府,我会派人护送你们回侯府。” 周浔说完,转身离开这间厢房。 身后,屋里东西的砸落声,他听的清清楚楚,他也曾如此的歇斯底里。 只不过,他那时的一颗心,被伤的四分五裂,而现在的表妹,只不过是一时不甘心罢了。 他如果再把表妹留在府里,才是真正害了她们…… 男人闯进了雨幕里。 他如同暗夜里的一抹鬼魅,被雨彻底淋湿,周浔甚至想,自己如此作恶多端,会不会下一瞬,就被一道雷劈死? 可惜,国公府的树枝太高了,即便有雷来劈,那些树枝也会为他挡掉。 他只是任由风雨吹打在他身上。 或许,就能洗清他满身的罪孽,他的泪水缓缓滑落,早与风雨混为一体,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充斥着骇人的猩红之色。 他后悔不已,为何要在最关键的一步,他竟然放手了。 可从此以后,他绝不再放手。 第159章 希望她留下 柳曦儿离开国公府的那天,是周浔纳妾的那日。 府里的气氛沸沸扬扬,人多口杂,她一个小丫鬟离开,也并不显眼。 随后,她直奔建州而去。 八月底,抵达建州。 又马不停蹄去柳家的乡下庄子。 四周都是种庄稼的人,有许多田地,一时之间,柳曦儿没有找到顾盏瓷。 她守在那片麦田,从白日等到夕阳下山,这才看到顾盏瓷,头上裹着绿头巾,手上抱着一大捆秧苗回来。 远远望去,表姐的身形没有什么变化。 “表姐,我在这儿。” 柳曦儿朝顾盏瓷招了招手。 顾盏瓷望过去,有些惊讶。 她将手里的一捆秧苗放在地上,手上都是土尘,她拍了拍灰尘,才向柳曦儿走去。 “曦儿,你回来啦。” 顾盏瓷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表姐,你在忙什么呀?怎么现在开始种地了?” 柳曦儿也朝顾盏瓷走过去。 她甚至不敢像从前一样莽莽撞撞的拥抱顾盏瓷,害怕顾盏瓷怀孕了,会冲撞了她的肚子。 可表姐的小腹依旧平坦,柳曦儿也捉摸不定,表姐究竟是否怀孕。 “这片乡下庄子,一直没人打理,我前段时间回来,田里的麦子通通死光了。” “我最近才开始打理这片麦田,又向周围的邻居买了一些秧苗,这不,我打算全都种满麦子。” 顾盏瓷对柳曦儿是毫无防备的。 正因为她的全盘托出,这让柳曦儿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表姐似乎和这片麦田有某种联系。 表姐很重视这片麦田,而且,这片田地只能种麦子,且必须要给麦子浇粪,还要在九月份的固定时辰。 这当中的环节,绝对不能错漏其中任何细节…… 柳曦儿的眼眉低垂。 她不敢与顾盏瓷对视,生怕表姐看出她的心里所想。 “表姐,如今我也回建州了,以后,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有手有脚,何必要靠种田赚钱呢?” “这些麦子,也卖不出大价钱,你就别折腾种地了嘛。” 顾盏瓷一直都当柳曦儿是个孩子。 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她揉了揉柳曦儿的脑袋,笑眯眯地说。 “那可不行,这可是一块风水宝地,必须得种上麦子。” “曦儿,我还要继续忙,你要是饿了,自己去厨房里做点吃的。” 顾盏瓷丝毫不关心国公府的事情,也不在意自己离开后,那个男人会不会闹得人仰马翻,她如今,只一门心思的琢磨着,自己的回家路。 看到表姐走向田地,柳曦儿站在田垄上,一阵阵暖风吹过,表姐熟练的插秧,熟练的刨坑,熟练的埋土…… 这些动作,表姐应该做了许多次。 将如此荒芜的一片麦田,又重新种满麦子,不是一个小工程,可能,表姐从回到建州开始,就一直忙碌。 柳曦儿无奈的蹲在地上。 她不想帮表姐插秧,也不想让表姐离开,可是,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表姐呢? 她一时半会儿,根本想不出来。 只好去了厨房,为表姐准备点吃食。 直到夜幕降临了,柳曦儿去麦田里,打算叫顾盏瓷吃饭,却发现,顾盏瓷的人影都没了。 她在麦田里喊了好多声“表姐”,可都没有听到顾盏瓷的回应。 柳曦儿心里一紧。 她当即冲向那片麦田,却看到表姐倒下的身影。 “表姐?表姐?你怎么了?” “醒醒啊,表姐!” 柳曦儿走过去,将顾盏瓷一把抱在怀里。 她心里慌张极了。 而顾盏瓷脸上的头巾掉下来,柳曦儿这才发现,表姐的脸和脖子肤色好白啊,手却晒黑了。 “表姐,你怎么不找个人帮你种呢?” “那么想要这片麦田,你该请个人的,何必自己动手。” 柳曦儿的眼眶红红的。 看到顾盏瓷的手,都磨出了茧子,足以可见,她这段时间干了多少农活。 顾盏瓷是有些体力不支。 原本躺在麦田里,打算休息一会儿,再起来继续插秧。 可她却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发现她被柳曦儿抱在怀里。 “曦儿别哭,我没事。” 顾盏瓷摸了摸柳曦儿的脸蛋,看到小姑娘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不会以为她出什么事了? “我没死呢,真的没事。” 柳曦儿却破涕而笑了。 她扶着顾盏瓷站起身,随后,声音有些哽咽的说。 “表姐,我快要及笄了,你怎么还逗我?” 因为顾盏瓷手里,攥着一根秧苗。 悄咪咪地挠着柳曦儿的胳肢窝,逗得柳曦儿一瞬间哈哈大笑。 “好好好,曦儿如今是大姑娘了,表姐不逗你。” “表姐,我今天做了好吃的,你以前最喜欢给我做毛血旺了,今天,你来尝尝我的手艺。” 柳曦儿下午的时候,跑到这附近的村子里,买了一些食材,她知道顾盏瓷一定没有好好吃饭。 所以,想给顾盏瓷补补身子。 “好,今天我可算有口福了,一定要好好尝尝曦儿的手艺。” 姊妹二人,谁都没有提起京城的往事。 嘻嘻哈哈的结伴,走在一起,时间好像越过烦恼,回到从前,她们最开心的日子,无忧无虑。 回了屋里。 顾盏瓷看到桌子上,摆着饭菜,香喷喷的毛血旺,香味四溢,飘满了整间屋子。 二人坐下来。 柳曦儿夹了一块肉,放到顾盏瓷手边的小碗里。 顾盏瓷接了过来,含了一口咀嚼着,正欲吞下,忽然间,胸口一阵烦闷,难受得紧,她手不由得按在胸口处。 这阵难受尚未过去,胸腔内,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急急地放下筷子。 来到屋外的台阶,蹲着往下吐。 柳曦儿立刻紧跟在她身后,给她拍着后背,过了良久,顾盏瓷才止住了呕吐,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表姐,你……” 而顾盏瓷又吐的更厉害了,柳曦儿见她这模样,一脸吃惊的说。 “表姐,你真的身怀有孕了?” 顾盏瓷没说话。 她慢慢站起身,脚步踉跄的走回屋里,随后,坐到椅子上,双手不由自主的抚了抚小腹。 眉眼里闪过一丝怅然。 “或许是。” 而柳曦儿的眉眼间,充斥着犹豫。 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周浔似乎放下了表姐,而表姐,却怀了周浔的孩子,真是造化弄人。 “表姐,你离开后……” “周浔一口气纳了三个妾室。” 然而,回答柳曦儿的只有一片缄默! 顾盏瓷闭了双眸,似乎不愿意听到周浔的事情。 可到如今的地步,柳曦儿不得不将周浔的所有情况,告知给表姐听。 “裴老夫人还说,三个妾室中,若是其中一位,为周浔诞下子嗣,则立刻成婚,入宗祠祭拜,成为周浔的正妻。” “表姐,既然你不愿意留在京城,那我们下江南。” “表姐,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柳曦儿的话语,一瞬间,让顾盏瓷觉得,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看到顾盏瓷有些动容,柳曦儿继续说。 “今年冬天,我就要及笄了,我还想你为我插簪,将来看到我嫁人。” “表姐,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顾盏瓷依旧沉默着。 她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初心,从来到这个大楚朝,即便和赵鹤亭谈恋爱,即便和两个表妹相处的不错,可这些人,都不足以成为她的牵绊。 不然这五年,她也不可能一直坚持浇粪。 她压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该回到最适合自己的世界。 而这里的人,只是她人生经历中的一段美好风景,她不可能永远为一片风景停留。 “曦儿,不说这些了。” “我今天忙了一天,很累,我想早点休息,你自己也去收拾个房间睡觉。” 顾盏瓷起身,径直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没办法给柳曦儿任何承诺。 她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初心。 柳曦儿弯下身子,缓缓蹲在地上。 她像是被人抛弃一般的可怜虫,眼睛红了一大圈。 她终究还是没有说服表姐。 就像是从前,表姐面上看着嘻嘻哈哈,特别好相处,可实际上,表姐是一个极其有骨气的人。 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就绝不会后退。 事已至此,柳曦儿知道,她阻止不了顾盏瓷的离开。 只能默默站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而几日后的她,却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的失落,只是暂时的。 周浔原本,派徐茂立刻前去建州,可最终,他自己也快马加鞭的跟上去,来到建州。 如果顾盏瓷,真的怀了他的孩子,他不能就这样算了,也不可能放任顾盏瓷,一个人在外面生活。 既然来了建州,他就要亲自把顾盏瓷接回京城。 “人带到了吗?” 徐茂点了点头。 柳曦儿被人蒙头,带到一间客栈里。 头上的黑布掀开,她看到面前的男人,竟然是周浔。 今日,表姐去镇上的药铺了,而她在麦田里转悠,猛地一下子被人蒙头打晕,她还以为,自己遇到劫匪了。 原来是周浔。 “是你?” 周浔喃喃出声。 他认识眼前的柳曦儿,知道她是书香苑的小丫鬟,还跟着周京墨一起去关西卫。 “你怎么在建州?” “你和顾盏瓷是什么关系?” 而周浔的问题,柳曦儿一个都没回答。 男人的眼睛顿时微眯,他猜出了某个真相,刹那间,眼里闪过了一丝阴翳。 “你!才是柳毅之女!” 柳曦儿抬起头来,目视周浔。 柳曦儿也想通了什么关窍,看向周浔的眼光,并没有恨意,反而隐藏求助之意。 “对!我是柳毅之女!” “名叫柳曦儿,顾盏瓷是我的表姐,我陪她回建州,是来照顾她的。” 得到意想之中的答案,周浔也没有什么惊讶的。 “你表姐她……” “我表姐,身怀有孕了。” 这确切的话语,几乎让周浔站不稳脚跟,他后退了两步,踉踉跄跄的有些腿软。 “那她……” 柳曦儿又像是洞察了周浔的心里话,主动回答道。 “她很好,也不恨你。” 周浔愣在了原地。 不再恨他,另外一层意思,无非就是眼里没他,也不在意他。 随后,还不等周浔有什么反应,眼前的柳曦儿却双腿跪地,跪在周浔面前。 她双目通红,让周浔看的心里一颤,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还是跟顾盏瓷相关。 “你这是做什么?” 柳曦儿朝周浔叩首,磕了三个头。 “表姐夫,我唤你一声表姐夫,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你,才能阻止表姐。” “什么意思?”周浔拧眉看着她,“她要做什么?你何出此言?” 柳曦儿望了一眼,还在周围守着的徐茂以及几名暗卫。 “可否让他们出去?我有话单独和您详谈。” 周浔挥了挥手。 可徐茂却感到担忧,柳曦儿才是真正的柳毅之女,却潜伏在定国公府,如此长的一段时间内,绝对是心怀不轨。 八九不离十,周京墨坠马,便是这小丫头造成的。 这是一个与国公爷有血海深仇的人。 “国公爷……” 徐茂犹豫着要说什么,却被周浔厉声呵斥道,“出去!” 一群下属只能服从命令,通通退出去。 周浔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居高临下,站在柳曦儿面前,问她,“你有何事要详谈?” “表姐她……” “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 周浔眼神一凛。 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盏瓷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她身体虽然虚弱,但并没有什么大病,怎么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 可还不等周浔追问,面前的柳曦儿,双眸变得空洞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一字一句,缓缓诉说着。 “表姐为了她的麦田,整日插秧种田,那片麦田藏有玄机,与她的到来相关。” “表姐她……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就快要离开了。” 柳曦儿越想越难过。 她不想让表姐离开,她也知道,自己道出这样的秘密,无疑非常对不起表姐,可她已经没办法了。 这个世界上,除了她希望表姐留下,还有一个人,比她更希望表姐留下,那就是周浔! 第160章 哭嚎 周浔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内心土崩瓦解,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她何时会离开?” 柳曦儿再次开口时,眼底满是悲痛。 “大概在九月份。” “具体是哪一天,我也记不得日子了。” 周浔的手指轻颤。 去年九月份,他和顾盏瓷初见,会不会是那天,他遇见顾盏瓷那天。 “天空会出现异象,我和你表姐初次相见,肆虐的狂风,吹起了麦田里的大粪。” “臭气熏天。” “可你表姐,就那样突然的出现,出现在我面前,我几乎以为她是个精怪,是从土里冒出来的。” 柳曦儿被周浔的话语,也带回了那日的记忆,她仔细回想去年的九月份,表姐确实在麦田浇粪。 可她那时,和妹妹柳瑜儿,嫌弃太臭了,撂挑子不干,跑回屋里躲着,外面狂风大作,等她再出来时,发现表姐有些失神。 嘴巴里,呢喃着,“他不记得我,也不认得我……” 柳曦儿那时还问顾盏瓷,究竟在说谁?原来,缘分在那时就已定下,表姐口中的人,说的是周浔。 也对,周浔的容貌,和赵哥哥长得极其相似。 “就是那日,可具体是哪一日?” 周浔却极其笃定的回答。 “九月十八。” 他怎可能忘记那日! 若不是遇见了顾盏瓷,割断他手上的绳子,他能想象到,他五花大绑的去北疆,定会受到非人的折磨。 北疆王的恶毒,比柳毅狠上无数倍。 “对!是那个日子!就是那一天!” 柳曦儿的眼睛里,顿时闪过了神采,不再那样空洞。 可欢喜还没片刻。 柳曦儿神情又变得低落,因为九月十八,就是明日。 “姐夫,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柳曦儿的称呼,让周浔慢了半拍,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姐夫。 回过神时,他看向面前的小姑娘,瘦巴巴的有些可怜,哭的像只流浪狗。 “你表姐今日去哪里了?” “我的人在庄子里,没看到你表姐。” 柳曦儿立刻回答: “表姐大清早的起来,说要去镇上的药铺买些药,我猜测,她可能去买安胎药,表姐最近身子不太好,做农活有些忙碌……” 柳曦儿一连串的说了好多话。 周浔却否定的摇头。 “你表姐不是买安胎药,她可能买堕胎药!” 柳曦儿当即反驳道,“不可能,表姐这几日,满脸慈爱的抚摸自己的肚子,我瞧她的样子,挺舍不得孩子,她怎么会把孩子流掉?” 周浔觉得头疼。 他面对旁人,真没有太多耐心。 眼前的小姑娘太稚嫩了,看在叫他一声姐夫的面子,周浔还是解释道: “她既然想离开,绝不会留下孩子。” “明日就是她离开的日子,她最迟今晚就会行动。” “早上去买堕胎药,晚上喝药,明早血流干了,孩子掉了,明日傍晚,她刚好可以离开。” 不得不说,周浔将顾盏瓷的计划,剖析的完全准确。 距离乡下庄子不远的一个镇上。 顾盏瓷来到镇上的药铺,先让大夫为她诊脉,这次可以完全确定是喜脉。 大夫要给她开安胎药,顾盏瓷拒绝了,她让大夫抓了一副堕胎药。 算一算时间。 明日就是九月十八,六年前,她穿越过来时,是太阳下山的时辰。 今晚喝了堕胎药。 明早孩子一定会掉。 到了明晚,兴许她睁开眼睛时,已经回到了现代的家。 随后,她走出药铺,又在镇上的集市逛了逛。 这或许是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晚上,今晚,她要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与柳曦儿告别。 而不远处,周浔和柳曦儿就躲在暗地里。 二人也没想到如此及时,周浔住的客栈就在这镇上,又在集市上,看到了顾盏瓷。 周浔的目光极其灼热。 只要顾盏瓷出现在他的视线内,他的眼睛几乎不会转了,眼光永远黏在顾盏瓷身上。 “姐夫,我现在过去吗?表姐会不会发现异常?” 柳曦儿询问周浔,周浔低声回答道。 “你上前去,装作偶然碰到你表姐,趁她不注意,你把她篮子里的药换了。” “至于那片麦田,你不要管了,今晚,你只好好陪着她,点了安神香,别让她察觉药有问题。” 这时,徐茂也小跑着走回来,手里拎着安胎药,递给了柳曦儿。 柳曦儿点点头。 “好,我这就去换药。” 柳曦儿话音落下,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能哭下去了,也不能流露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她咧了咧嘴巴,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加自然,心态放稳,又恢复从前嘻嘻哈哈的状态,一蹦一跳的朝顾盏瓷而去。 “表姐!” 柳曦儿大声叫了顾盏瓷。 顾盏瓷稀奇的回头。 “咦,怎么来找我了?不是让你好好睡懒觉吗?” 柳曦儿亲密的挽着顾盏瓷的胳膊,撒娇的口吻对她说,“表姐,我这不是害怕你累着,前来接你呀。” 柳曦儿动作自然的翻了翻,顾盏瓷手上的菜篮子,果不其然,蔬菜覆盖着最底下的药包。 “表姐,你怎么不多买一点肉啊?” “还有排骨,我还想吃鱼。” 顾盏瓷看了看篮子里,她就买了一块猪肉,因为才逛着集市没多久,还没有逛完,很多食材没买全。 她宠溺的刮了刮柳曦儿的小鼻子。 “你个小贪吃鬼。” “还要吃鱼,要吃排骨,说,鸡肉吃不吃?烤鸭吃不吃?” 柳曦儿立刻点点头。 “都要都要,表姐,那我们再去买鱼买排骨。” 顾盏瓷也有这个打算。 于是,二人走到卖排骨的屠夫那里。 既然是买排骨,可这古代的排骨,屠夫并不会给她切成小块。 顾盏瓷便放下手中的菜篮子,交给柳曦儿,她自己走到屠夫那里,和屠夫交代,把排骨剁成一小块一小块。 而柳曦儿,就是趁此时机,翻开菜篮子,将底下的药,远远扔出去。 又立刻掏出周浔给她的安胎药,放进菜篮子。 等顾盏瓷拎着排骨走过来,而菜篮子,一直挂在柳曦儿的手臂上。 “表姐,我给你提着菜,你拿着肉就好。” 顾盏瓷没意见。 还要再去买鱼,又问柳曦儿想不想吃什么糕点? 二人有说有笑的,一直讨论着吃食。 周浔跟了她们一路。 直到看到柳曦儿成功换药,他挥了挥手,徐茂走到刚才那个猪肉摊子,捡起地上的药。 身后的暗卫,有人略懂医理,将药打开,就在鼻子上闻了闻。 随后,暗卫回禀周浔,“国公爷,这的确是堕胎药。” 周浔的眼眸,顿时变得暗沉。 瓷儿啊瓷儿,你比我太过狠心,我们的孩子,你竟敢说不要就不要。 他盯住前方顾盏瓷的背影,眼神几乎化作实体,仿佛一张大网,将顾盏瓷彻底网住。 平稳了心神后,周浔吩咐徐茂,“快马加鞭,立刻去远山郡找林郡守,让他带几个道行颇深的道士过来。” “今晚之前,再雇佣一批泥瓦匠,趁着天黑动工,在那片麦田盖一座道观,先把地基打起来。” 徐茂铿锵有力的回答。“是!” 再回到庄子里。 顾盏瓷去厨房忙碌,她将菜篮子里的菜掏出来,看到最底下的堕胎药。 心里下定了决心,今晚就会喝下这药。 于是,她开始做菜。 柳曦儿想吃的鸡鸭鱼肉,都是硬菜,需要时间和火候熬煮炖炒,忙来忙去的,一整个下午就过去了。 顾盏瓷察觉到外面的天色,夕阳已经渐渐落山。 她这才将小锅里,放入了堕胎药,这会儿煎着药,临睡前就可以喝了。 “曦儿,饭好了,过来端菜。” 顾盏瓷在厨房里,唤了一声。 柳曦儿立刻从屋子里跑出来。 这一下午,她也没闲着,她把表姐的衣服给洗了。 “来啦来啦。” 柳曦儿走进厨房。 那爆辣的香气,传进她的鼻腔,馋的她简直流口水,表姐最会做川湘菜了。 “表姐,我们到院子里吃。” “院子里,似乎有萤火虫,亮晶晶的扑闪着小翅膀,好可爱啊!” 顾盏瓷点点头。 而柳曦儿,立刻搬出桌椅,来到院子里。 这一顿饭,吃的很沉默。 柳曦儿不像从前一样活泼。 而顾盏瓷,想到自己离开,眼前的小姑娘,只剩下一人了,她有点于心不忍。 可是,也只能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能告诉柳曦儿。 “曦儿,答应我一件事。” 柳曦儿抬起头,两只眼睛懵懂的看向顾盏瓷。 “嗯?什么?” “以后,你要一个人好好生活。” “碰见喜欢的男孩子了,一定要紧紧的握在手里,不要让他跑了。” “如果有时间,你回一趟建州主城的柳家老宅,在绑着秋千的那棵老树下,我藏了一些银子。” “那还是先前,我和赵鹤亭约定,留着以后结婚用的银子。” “可现在都用不上了,曦儿,你记得把银子挖出来,然后去过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不想成婚,那就一个人用这笔钱,做买卖也好,吃喝用掉也好,总之,你不要让自己饿肚子,也不要让坏人欺负你。” “如果你有了心仪的男孩子,记得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所骗,要找一个人品好的人,财富地位都是次要,重要的是,他不是一个复杂的人。” …… 顾盏瓷的声音不断。 柳曦儿确定,这是表姐的遗言。 她今天已经哭了很多次,可泪水,就像是流不干。 “表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表姐,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柳曦儿哽咽着声音,哭泣的哀求顾盏瓷,她艰难的喘着气,可顾盏瓷,狠心的摇摇头,继续叮嘱她: “曦儿,你答应我。” “明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躲在屋子里,不要出来,也不要看。” 柳曦儿不断的摇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她拽住顾盏瓷的手。 “表姐,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我装聋作哑的接受你消失吗?” “不!表姐!我不接受!” “没有你,谁会在我的及笄礼上为我插簪,谁会在意我柳曦儿的死活?” 说着说着,柳曦儿嚎啕大哭起来。 “表姐,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只想要你这个表姐,我不想要从前那个表姐……” 柳曦儿喊完,继续哭嚎。 她实在是太害怕,太担忧了,她已经做完了一切,剩下的,就全部交给周浔。 如果周浔失败,表姐明日彻底离开。 她可能明日拥抱的表姐,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 顾盏瓷没有再看向柳曦儿。 她的视线,盯着空中的萤火虫。 眼看着一个个萤火虫,像是漂亮的小灯笼,自由自在,在空中飞舞,可到了第二日,就见不到了。 明晚,又会是新的一批萤火虫…… 她如果回到现代,时间流逝,也会把这里的记忆忘掉,以后的她,再也看不到这里的萤火虫。 顾盏瓷的眼底,也泛起红意,声音都哑了:“曦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我不……表姐……你明明可以不离开……”柳曦儿哭着喊。 看到昔日可爱的小表妹,如今变成歇斯底里,朝她吼叫,顾盏瓷感到一阵一阵的心酸。 分别总是令人难以接受的,可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抉择。 “好了,曦儿,我做了这么大一桌子菜,你总要全都吃完了,不然,可就浪费了我的心意。” 随后,顾盏瓷起身。 她留下一句,“我去厨房看看汤,你慢慢吃。” 柳曦儿没有再阻拦她,只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睛里的神色复杂难言。 顾盏瓷来到灶上,看到小锅里的堕胎药,已经煎好了,她拿出一个小碗,倒了满满一碗。 混浊暗沉的汤水,看着就极其苦涩。 这一碗药下肚,肚子里的孩子,定然会掉的干干净净。 顾盏瓷深吸了一口气。 最终,毫不犹豫的端起碗,喝下了这一大碗药。 她趁自己还有力气,立刻走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紧关闭着,她平躺在床上,等候那剧痛袭来。 可她没注意到,屋里点了安神香,她渐渐的睡着了。 第161章 神色灰败 顾盏瓷半夜,半睡半醒的。 她觉得自己好像躺在火山里,浑身热的直冒汗,但又迟迟醒不过来,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禁锢住,她也喘不上气,睫毛持续不断的轻颤,可就是掀不开眼皮。 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炽热?紧紧贴住她,似乎要烫穿她的灵魂。 这乡下庄子的小床,很狭窄,周浔躺上去后,二人几乎占据床铺的所有位置。 顾盏瓷睡得很不安稳。 她开始用脚踢,用腿踹。 还没等她找到凉爽的地方,那像是藤蔓一般的东西,又把她缠住了。 她就这样一直扑腾着,而周浔,又反复的把她抱回来。 不知不觉间,顾盏瓷精疲力尽,终于睡得更熟了。 而周浔也安心下来,才微微合眼。 突然,又睁开眼。 想到明日,他心里惴惴不安,届时,又是一场狂风暴雨袭来。 再看向怀里的顾盏瓷时,周浔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婪。 今晚,还能相安无事的共躺一床。 明日,他和顾盏瓷,一定会闹得天崩地裂,所以,他何不今晚,就彻底满足自己的贪欲。 周浔垂下自己的头颅,衔着顾盏瓷殷红的唇瓣,便能嗅到,悠悠的药草香。 她喝下堕胎药时,也毫不犹豫。 现在,淡淡的药草香涌上鼻端,周浔微红的眼睛,盯着顾盏瓷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吮住她的唇。 睡梦里的顾盏瓷,觉得嘴巴上痒痒的,她想伸手挠一下,可压根抬不起胳膊。 周浔小心翼翼的吻着那张花瓣唇。 后来,挪了位置。 将顾盏瓷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臂弯之下,便开始享受自己的美餐,舌尖抵开齿关,含住顾盏瓷的丁香吞噬。 顾盏瓷四肢百骸,都变得酸软无比。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脑海里的意识,仿佛一团浆糊。 片刻后,周浔察觉到顾盏瓷的不适,她有些呼吸急促,男人这才收敛了几分自己的力度。 最后,还是持续吻了近一刻钟,他这才作罢。 男人撤开了身子。 以俯视的姿态,居高临下打量顾盏瓷。 有很长时间,他没有见到顾盏瓷了,分别的越久,她在他脑海里的印象越深,周浔知道,他彻底栽在顾盏瓷身上了。 她的皮肤依旧白皙。 而她的小手,却有许多茧子。 身上淡淡的草木气息,或许是在田里待久了,也没顾得上打理头发,她的头发,有些干枯毛躁了。 现在乖巧的躺在床上。 嘴唇被他吻得通红,脸颊也泛起了一阵粉意,因着怀孕的缘故,表面不显,周浔的手掌丈量,却能感觉到她的腰身有些丰腴。 肚子还没有剧烈起伏,但也比从前的平坦,多了一丝弧度。 周浔看着,就恨不得将顾盏瓷整个人,融入进他的骨子里,又怎可能会放手? 若不是她如今身怀有孕。 或许今晚,周浔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便能折腾的天昏地暗。 努力压制住心里的绮思。 周浔只好平躺在床上,深呼吸了几口气,可浑身的冲动实在难挨,他索性下了床。 拉开门,走出去。 看到院子里,原本喝了几杯小酒的柳曦儿,先前,有些醉酒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会儿,人却醒过来。 柳曦儿看到他出现,当即一愣。 “姐夫,你什么时候来的?” 周浔回答:“深夜过来的。” 而柳曦儿立刻环顾四周。 发现现在天还黑着,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她又听到,庄子后面的麦田里,似乎有什么动静? “姐夫,是你派人在守着麦田吗?” 夜幕笼罩之下,星星点点的烛火,在那边麦田亮起,将影子,照得如同鬼魅一般,随风摇晃。 “我打算封了麦田。” “她的出现,既然和那片麦田有关,麦田必须要彻底毁掉。” 周浔想到了什么,又抬头问柳曦儿。 “你表姐,是如何得知那片麦田?” 就算顾盏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她究竟是怎么得知,通过那片麦田就可以离开? 柳曦儿仔细回想。 于是说道,“在五六年前,我就觉得,表姐好像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表姐,寡言木讷,不怎么识字,也没怎么读过书,和赵哥哥的关系虽然好,但二人,达不到伴侣的程度。” “可突然有一天,表姐醒过来,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她会做饭,说话也好听,还会画画,也懂得诗词歌赋,和赵哥哥更加投缘,二人极其聊得来。” “我记得,家里出现了一个老道士。” “那个老道士,看到表姐的第一眼,眼睛好像在冒着光,随后,他把表姐,单独叫出去说话,表姐再回来时,我们问她什么,她都不说。” “那时我岁数也小,并没当回事,又嘻嘻哈哈的和表姐一起玩。” “似乎从那个老道士消失后,表姐就开始每日琢磨着,要回到乡下庄子来。” 周浔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的猜测没有偏离方向。 顾盏瓷的出现与离开,唯有道士,能解开疑惑。 既然有个老道士告诉顾盏瓷,这片麦田的玄机,那么,他可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用道士,来封锁这片麦田。 “嗯,我请了泥瓦匠,在麦田上建一个道观,还找来道士,以后每日诵经。” 还不等柳曦儿再问点什么,周浔已然转身。 他又回了屋子。 而柳曦儿一个人,还是懵懵的,坐在院子里,周浔竟然要建道观?难怪她看到屋后人影闪动。 天色不早了,她也该早点休息。 柳曦儿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心里暗暗祈祷着,希望明日,表姐知道一切时,不要太过崩溃。 翌日。 顾盏瓷醒来时,觉得脑袋晕晕的,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看到外面的天色早已大亮。 她突然想到自己的正事,立刻从床上坐起身,这才发现,身旁躺着一个人。 眼前人,再熟悉不过了。 是她避之不及,又避无可避的人。 顾盏瓷原本的好心情,一下子变得忐忑不安,整颗心都像是吊在半空中,迟迟不能落地。 窗户外面,就正对着那片麦田。 这时,顾盏瓷又被窗外的声音惊到了。 她抬眼望过去。 却发现,那片麦田站着许多泥瓦匠,拿着铲子,锄头敲敲打打。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让顾盏瓷嘴唇有些发颤。 而周浔也已经醒了。 同样靠坐在床上,二人面面相觑。 顾盏瓷不敢置信的问他: “那些人在干什么?” “他们……对着麦田,为何要敲敲打打?” 周浔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只是伸出双臂,将顾盏瓷揽进怀里。 顾盏瓷却挣脱他的怀抱,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那些人在麦田上,究竟做什么?” 顾盏瓷表面很冷静,可脑子里早就绷成一根弦,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更重要了,她甚至顾不上逃避周浔。 眼睛死死的盯住周浔,企图得到一个答案,希望这一切,不是周浔在操纵。 但可惜,周浔沉着眉眼看她,说出了令她难以接受的话。 “我要修建道观,毁掉那片麦田。” 他竟要毁了麦田。 他要毁了她的回家路。 顾盏瓷当即情绪上头,抬手就扇了周浔一巴掌。 “你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我到底是欠了你什么?你为何要苦苦相逼于我?” 这一巴掌,顾盏瓷是用尽全力打出去的,周浔甩过了头,耳朵一阵嗡鸣,脸上就是一个明显的红掌印。 男人很少被如此对待过,他条件反射的,一把掐住眼前人的手腕。 “顾盏瓷!” 他将人拖到自己的怀里。 声音极其冰冷,眼睛里充斥着极端的戾气,还潜藏着难以压制的痛苦。 “你怀着我的孩子,还想跑到哪里去?” “谁告诉你我怀了你的孩子?”顾盏瓷情绪失控的大声嘶吼。 “周浔,你没有资格限制我的出行,你为何要毁掉麦田?为何要一次次毁掉我的希望?” 周浔即便想反驳,可是,他的所作所为,这一次的确彻底毁掉顾盏瓷的希望,他无可辩驳。 柳曦儿在门外,就听到了顾盏瓷的声音,她当即打开门,对顾盏瓷解释道: “表姐,不是定国公的错,是我想要你留下来。” 柳曦儿知道,顾盏瓷昨晚喝的是安胎药,既然孩子没掉,周浔就是孩子的父亲,她不能让表姐一辈子痛恨周浔。 “表姐,是我!” “是我恳求定国公这样做的!” 顾盏瓷转过头,看向柳曦儿。 她竟然遭遇了如此重大的背叛。 她最宠爱的小表妹,竟然将她最大的秘密暴露出去。 顾盏瓷一瞬间痛苦难熬,眼睛变得通红通红。 “曦儿、你……” 她想说,你怎么能这样做? 可肚子里的剧痛翻滚,她感觉身下的血液,一阵阵的淌出。 “表姐,你怎么了?” 柳曦儿脸上,也满是紧张之色。 周浔察觉到什么,男人立刻低下头颅,就看到,床单已经湿了一大片,全都布满鲜红的血色。 “瓷儿!” 周浔能够确定,顾盏瓷昨晚喝的是安胎药,那么,她现在的状态,就是情绪激动所致。 毁了那片麦田,竟会将她刺激到如此地步。 周浔抬起头,立刻吼着柳曦儿,“去外面找徐茂,让他叫大夫来,快去!” 柳曦儿慌不择路,立刻跑出去。 而周浔担忧的看着顾盏瓷,她身下血水不断,人就躺在他怀里,嘴巴却持续的呢喃着: “不要孩子,我不要这个孩子……” 顾盏瓷以为是堕胎药,终于发挥了作用,她推搡着周浔,不想让男人管她。 周浔听到这话语,瞳孔骤然紧缩。 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将顾盏瓷狠狠骂一顿,可随后,想到导致发生这一切的人,正是他自己。 无力感遍布全身,他压抑住自己的怒气,眼神有些灰败。 他一向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可现在才发现,他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 “好!” “不要这个孩子!” “我们不要这个孩子,你留下好不好?” “我不要这个孩子……”顾盏瓷摇着头,却什么都听不清了,痛苦哭泣得满脸是泪,“我不要……我不要孩子……” 而外面的泥瓦匠,随着日头逐渐高升,他们干活,干的更加起劲儿。 “一、二、三,放!” …… 林郡守派人拉过来一车木材,那些泥瓦匠纷纷过去卸货,口号喊的极其响亮,一根根木材,被挪到了那片麦田。 而屋里的周浔,眼眶早就通红了。 他禁锢着顾盏瓷的双臂愈发用力,他内心极度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可他也知道,他更不想失去顾盏瓷。 堕胎药已经被他换成安胎药。 如果此次,孩子掉了,那就是孩子的命,孩子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他就陪着顾盏瓷。 周浔浑身僵硬,像是麻木一样。 唯有怀里的顾盏瓷,疼的身体轻颤,唤醒了他一点点的身体感知。 他陪着顾盏瓷,无声落泪。 直到外面,徐茂带着大夫走进屋里,而屋子此刻,弥漫了浓重的血腥气,整个床铺的血水,让人看的触目惊心。 徐茂从未见过如此悲痛凄惨的周浔。 男人将顾盏瓷紧紧抱在怀里,二人坐在一片血泊里,这样的场面,比在战场上还要骇人。 “国公爷,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徐茂一遍遍的在身旁呐喊,周浔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一下。 他整个人呆呆的傻傻的,没有任何举动。 而一旁的大夫立刻走上前去,抓住顾盏瓷的手腕,开始诊脉。 周浔恍然清醒过来。 情绪激动的哀求眼前的大夫。 “救救她,你一定要救救她!孩子掉了没关系,我只要她!” 周浔的眼尾落下了一滴泪,径直掉落在顾盏瓷的脸上。 而眼前的大夫,此刻不能分心。 直到摸到一丝微弱的浮脉,大夫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周浔。 “别担心,她无事,孩子还有救。” 周浔顿时喜极而泣。 他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下,紧紧抱着顾盏瓷,贴着她的耳朵讲话,声音极其涩哑,“孩子没事,孩子没事,你不能不要孩子!” 第162章 羁绊 徐茂不愧是一个好下属,就连请来的大夫也是女大夫。 女大夫给顾盏瓷把完脉后,看到屋子里围着这么多人,当即将人都赶出去。 周浔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柳曦儿蹲在房檐下,小声哭泣。 屋前与屋后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屋前守着的人,以周浔为主,脸上都是悲痛神色,而屋后的麦田,热闹极了。 林郡守在监工,盯着那群泥瓦匠,将道观的地基慢慢打起来,紧随其后的道士,没看懂情况,询问林郡守。 “不知林大人,将贫道几个请来,是否有要事?” 林郡守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话那么多干什么!” “你可知,今日在这庄子,见到的年轻男子,那可是本朝的定国公周浔!” 在场的道士,纷纷吸了一口冷气。 定国公那样的人物,不在京城好好待着,跑到建州的偏僻地方来,难不成这附近有宝藏? “林大人,定国公该不会要挖宝?让我们驱除各路神鬼?” 林郡守觑了一眼道士。 “不是挖宝藏,但肯定要你们做法,你们可把经书带来了?” 几个道士,立刻点点头。 林郡守一声令下。 “就地念经。” 紧接着,屋后的麦田嘈杂声不断。 而屋里的顾盏瓷,还处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她努力掀开自己的眼皮,让自己保持清醒,看到面前的女大夫,她伸出手,抓住女大夫的胳膊。 “不要这个孩子……我不要孩子……” 女大夫看着顾盏瓷几乎奄奄一息,浑身都是血,才给她用了药,止住身下的血,这位女病人,竟然不要孩子。 “如果不要孩子,你会有性命之危。” “姑娘,我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不是杀人的狂魔,恕我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女大夫是个中年妇人。 她经常为女子治病,这是第一次,碰见一个姑娘如此坚定不要孩子。 “以后情绪不要大喜大悲,你如今身体虚弱,要好好休养。” “孩子既然在你肚子里,那就是你母子二人的缘分,如果我帮你堕掉这个孩子,那我自己也在造杀孽,姑娘,还请你不要为难我。” 女大夫也是为顾盏瓷着想,她不希望顾盏瓷如此年轻,因为堕掉孩子而失去生命。 而顾盏瓷,也没力气和女大夫辩驳,她缓缓的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中。 紧接着,女大夫拉开门,走出去! 看到站在台阶上的男人,他身姿挺拔,情绪收敛的极深,应该是屋里姑娘的丈夫,男人身上的冷意,隔着距离都能感觉到。 听见门响的动静,周浔扭过头来。 女大夫从他的眼里,清晰的看到,男人眼眶通红一片,而他脸上,还残存着巴掌印,极其显眼。 周浔连忙走上前去,来到女大夫面前,着急的询问。 “她怎么样了?孩子真的保住了吗?” 女大夫点点头,告知他:“母子平安,所幸她福大命大,这孩子,倒是个顽强的,只是以后,不要再刺激那位姑娘,否则,还会发生类似情况。” 周浔脑海里绷着的弦,总算是松垮了,他的面容也柔和几分。 “好,我知道了。” 女大夫没再多说什么,看到一旁的柳曦儿,她将自己开好的药,交给柳曦儿,又嘱咐每日煎服。 柳曦儿立刻接过药,一直点头。 小姑娘泪水涟涟的,女大夫看的也于心不忍,便安慰她。 “屋里那位姑娘没事儿,你别哭啊,她真的没事了,以后好好静养,来年,一定会诞下个大胖小子。” 女大夫并不了解这群人的关系,以及背后的故事,她越是这样说,柳曦儿的眼泪越是止不住往下掉。 “嗯,你说的对,表姐一定会平安无恙,来年一定会诞下漂亮小孩子。” 出诊结束了,女大夫背着自己的医药箱,彻底离开这乡下庄子。 而柳曦儿,却跪地,朝着天空磕头,她大声祈祷着。 “谢天谢地!多谢老天保佑!让表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恙!” 这是她失去父母后,才养成的习惯。 从前,她不懂为何母亲总是拜佛。 现在,她明白了。 很多事情是人无法阻止的,只能寄希望于佛祖和老天,祷告祈祷,求得心安。 周浔却没再停留。 他立刻推开门,走进屋里。 看到顾盏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人还没有醒,闭着的眼睛上,眼角残留着泪痕。 他能够想象到,或许刚才在屋里,她短暂的清醒过,也一定哀求着女大夫,把孩子拿掉。 周浔站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 回想起栖山别院,回想起柞水巷的小院子,都有顾盏瓷如今躺在床上的模样,从她拆穿他的欺骗,就一直病殃殃的,无精打采。 而现在的她,肯定悲痛欲绝,绝望到极点了。 周浔心里一疼。 他缓缓踱步,走上前去,为顾盏瓷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看到一旁堆在地上的血衣,衣服上都是顾盏瓷的血,周浔想起什么,一时顾不上心疼,心底涌上了慌张。 他毫不犹豫拿起血衣,转身离开。 还要去处理那片麦田。 屋后的麦田,经过泥瓦匠们一夜的忙活,以及今早,到了午时太阳当空照,道观的地基,总算是打好了。 周浔过去,看到几个道士挺有眼色的,就在一旁念经,他说道。 “做法。” “布阵,封魂阵。” 周浔从前不信鬼神,但不妨碍,他对这些事物有所了解。 从柳曦儿话语中,他也能猜出全貌,顾盏瓷是从异世突然而来,现在的顾盏瓷,身体里的灵魂,并不是大楚朝的灵魂。 既然如此,唯有封魂阵有效。 几个道士很是惊讶,不明白眼前的周浔,究竟要封掉谁的魂? “启禀这位大人,封魂阵需要封魂之人的鲜血为引,您……” 道士的话还未说完,周浔将手中的血衣,扔了出去。 “封此人的魂。” 道士立刻捡起血衣。 几个道士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再问更多,立刻开始行动,从身上拿出铜钱,将铜钱,裹上血衣上的血。 道教的封魂阵,便是用这沾了封魂之人鲜血的铜钱,在地上伪造一个小七关,让灵魂永远无法脱离肉身,直至死亡,灰飞烟灭,此阵才会破解。 这个阵法,从中午开始忙碌,直到傍晚时,渐渐开始起效。 一瞬间,狂风乍起。 在场所有人,唯有周浔知道,这场暴风不仅仅是阵法的缘故。 一年前,他见证过这场飓风。 而这一次,麦田是干干净净的,顾盏瓷没有浇粪,可飓风依旧袭来。 狂风肆虐,几乎将人整个的吹起了。 但在场,除了道士便是周浔手下的暗卫,个个身怀武功,定力十足,他们没有被风吹起。 刹那间,麦田中央的所有麦子,被飓风连根拔起,先前,泥瓦匠打造的地基,也被狂风吹垮了。 浮在空中的麦子,有一簇,无意中划过了周浔的手背。 他就站在封魂阵旁。 手背上的血,点点滴滴落在封魂阵里,他自己却毫无察觉。 这阵狂风,持续了一刻钟。 风停下时,道士走到封魂阵里,立刻查看,这才发现染血的铜钱,血迹全部消失了,证明此阵法圆满成功。 “大人,阵法成功了。” 只是,看到周浔的手还在往下滴血。 那血落在地上,已经浸湿了一条小道,血应该流了很长时间,而流向地,却是流进了封魂阵里。 道士的眉头一皱,心里忐忑极了,甚至,有些战战兢兢的看向周浔。 “这位大人,您的血,怕是流进了刚才的封魂阵。” 周浔没听明白,他疑惑的看向道士,这道士立刻解释道。 “若魂阵封,封了女子的魂,大人的血落进这阵法,怕是要与那女子产生羁绊了,待这女子魂飞魄散,肉身消亡,大人与那女子来世,还会再见。” 闻言,周浔的手颤了颤。 这个消息,在他的意料之外,他沉默了半晌,声音有些干涩,问面前的道士。 “我和她,真的会来世再见?” 道士点点头。 周浔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今生犯下的错,即便用下辈子弥补,他和顾盏瓷也很难破镜重圆。 如果有来生,他希望在一开始,他和顾盏瓷的相识,不要建立在谎言之上。 瑟瑟的秋风,卷起了周浔的衣摆。 他挥了挥手,周围的泥瓦将继续动工,而道士,则原地坐下诵经。 唯有周浔,走出了这片麦田…… 两日后。 顾盏瓷醒过来,可她不吃不喝,也不言不语,几乎将柳曦儿吓坏了。 柳曦儿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床前。 给顾盏瓷讲故事,又给顾盏瓷按摩,照顾顾盏瓷喝药。 期间,无论柳曦儿说什么,顾盏瓷都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周浔推开门,走进屋来。 “你出去。” 他看向柳曦儿,柳曦儿得了吩咐,立刻离开屋子。 周浔才在外面洗过澡,头发还没干,湿漉漉的披在后背,这几日来,他就没怎么合过眼。 原本洗完澡,想要陪顾盏瓷躺着睡一觉,可人已经醒过来,他知道,顾盏瓷不会愿意让他上床。 “我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你心里面,肯定恨透了我。” “你打我或者骂我,如果能够让你出气,我怎样都行。” 周浔低声下气的。 他自己都没预料到,有朝一日,他会如此的卑微。 可看到顾盏瓷,还是无动于衷。 “年底,我要出关打仗。” “是一场硬仗,我也不晓得会持续多久,你肚子里的孩子,将会成为我唯一的子嗣。” “把孩子生下来,好吗?” 看到顾盏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周浔也强求不得。 他走过去,静静的坐在床前,交代的每一句话,也像是他个人的遗言。 “生下孩子后,如果你不想要,那就送回国公府,我母亲一定会照顾好孩子。” “如果你想独自生活……” “建州、在建州的远山郡,有一座金矿,是当初我从你嘴里骗出来的地址。” “你哥哥顾朔和姑父柳毅,留下的不是铁矿,而是一座金矿,我已经让士兵常年驻守在那里,开凿了大量金子,用在军饷和锻造兵器上。” “你如果缺钱了,去找远山郡的林郡守,他会带你到那片金矿。” “我把我的腰牌留给你,拿着腰牌,你可以随意进出金矿,想要多少金子,都可以拿走。” 顾盏瓷浓密的睫毛颤了颤。 周浔知道,她还是将所有话,都听进了耳里,又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 “赵鹤亭,入了内阁。” “他最近和我作对,在朝廷上弹劾我,想把我拉下马。” “但他又不敢做的太过分,毕竟,我是朝中的武将之首。” “你想见他吗?” “我知道你想见他,过两日,他会来建州。” 听到这里,顾盏瓷垂下了脑袋。 她看着手指,被剪干净的指甲,她知道,这是周浔为她做的。 手指缓慢摩挲着,顾盏瓷开口道。 “我不想见他,我想去别的地方住。” 周浔刚要起身离开,刹那又顿在原地,他的声音依旧干哑,似乎没想到,能得来顾盏瓷的回应。 “你想去哪儿?” 顾盏瓷却又没了回答。 周浔抬头,看了她的脸,顾盏瓷白皙的脸颊,总算有了那么点血色,只是,她的眼睛还肿着,嘴唇也有些干裂起皮,手指还在绞着,也说明她心事重重。 他知道,顾盏瓷想切断和他的一切联系。 好歹眼底里,总算不是万念俱灰的神色,只要顾盏瓷愿意开口说话,这就是一个好的迹象。 她还有要求,眼里也有了光亮。 周浔已经别无所求,他不会再次毁了她的光。 男人点点头,叮嘱道,“让谭媪和橘黄,跟着你。” 顾盏瓷拒绝了。 “不用她们,我带着曦儿离开。” 周浔再次听懂了,顾盏瓷拒绝他的任何帮助,同时,也是拒绝他这个人。 周浔转过了身去。 眼中有些怅然,他拉开门彻底离开。 空气里,只留下淡淡的声音。 “随你。” 第163章 新生 大半年后。 伴随着一声哇哇大哭,顾盏瓷顺利诞下了一个男孩。 她和柳曦儿来到江南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风景如画、温暖如春,名叫桐乡镇,而镇上,拥有争奇斗艳的花卉,以及精美绝伦的刺绣工艺。 当初离开建州,刚刚来到江南,顾盏瓷其实也并不知道,落脚点在哪里。 还是当地人说,这个桐乡镇,在江南地界是远近闻名的风景小镇,镇上有许多绣娘,女子颇多,也更有安全感。 在这里住了大半年,顾盏瓷早已适应这里的环境。 羊水破的这日,周围的邻居绣娘们,都焦急等候在门外。 看到稳婆抱着一个小男孩,走出门时,众人纷纷挤上前去,看到襁褓里的孩子,头发乌黑、皮肤白皙,刚出生,却长得如此水灵,将来肯定是个有大造化的。 “曦儿曦儿,你的小侄子长得好漂亮啊!” 莲雾拍着柳曦儿的肩膀,她就住在隔壁,是一个和柳曦儿岁数差不多的小绣娘。 “那肯定啦,我表姐长得那么好看,我的小侄子肯定不会丑。” 柳曦儿也挤在稳婆身旁。 她扒开了小被子,就看到小侄子嫩生生的脸,胖嘟嘟的极其可爱,还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丝毫不怕生。 柳曦儿恨不得伸手摸几下。 但想到屋里的表姐,她一时有些担忧,没顾上再看小侄子,柳曦儿匆匆忙忙走进屋里。 而屋里的顾盏瓷,睡着了。 她在梦里,罕见的梦到了周浔。 男人出现在她的床前,怀里抱着孩子,弯下腰身,亲吻着她的额头,一句又一句的说着,对不起,瓷儿…… 等她再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柳曦儿拎着一大袋东西进屋,里面似乎装着的,都是小孩子穿的小衣服。 她进屋后,不知为何,看着表姐静静的躺在床上,却总觉得形单影只、有些孤寂。 还记得在建州,那个乡下庄子的破旧屋里,表姐同样躺在床上,可她那日清晨,冒冒失失的闯进屋里,看到表姐和周浔紧密相拥,二人交颈而卧,是那样的相配和谐。 来到桐乡镇的大半年里,周浔竟然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柳曦儿就有点搞不懂了。 “愣着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儿啊。” 顾盏瓷率先开口,看着已经及笄的柳曦儿,她笑眯眯的调侃道。 “哎呀,表姐,你怎么老是逗我?你脸上当然有花儿了,表姐长得就像花一样美。” 柳曦儿也学会了贫嘴。 她将手里的小衣服,抱到了床前,她坐在床前,拿出一件件小衣服,向顾盏瓷显摆。 “表姐,你快看,这可都是我亲手画的绣样子,让隔壁的小绣娘们绣出来的。” “你瞧瞧这竹子,我打的绣样,竹叶是不是栩栩如生啊?” “还有这小老虎,当初画这只小老虎,我可是熬了一个通宵没合眼。” …… 柳曦儿叽叽喳喳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气氛永远不会安静,顾盏瓷却觉得哭笑不得。 这小丫头夸起自己来,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呀。 不过,这是个好现象。 失去父母的柳曦儿,在逐渐恢复从前那个、开朗活泼的柳曦儿。 “隔壁的绣娘手艺好,衣服自然做的也好看,怎么全成你的功劳了?你个小丫头!别得意哈!” 看到顾盏瓷脸上,随时随刻都能绽开笑容,即便刚生完孩子,可脸色依旧红润,不显苍白,柳曦儿就知道,表姐的身体很好很好。 随后,柳曦儿笑了笑的低头。 她放下手里的衣服,看着躺在顾盏瓷身旁的小侄子,她小心翼翼的问,“表姐,你真的不打算再见周浔吗?” 气氛一时尴尬沉默。 柳曦儿只好从床头拿过拨浪鼓,摇晃了两下,清脆的鼓声在这屋子里,更显得有些突兀。 顾盏瓷迟迟没有回答。 她转过身子,轻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似乎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并没有听到柳曦儿的话。 “表姐,我只是随便问问的,你不要往心里去。” “对了,我的小侄子还没取名字呢。” “表姐,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柳曦儿极有眼色,话语里不再提起周浔。 而顾盏瓷,这才愿意开口道。 “小名叫霹雳,大名顾星阑。” 听到这两个名字,都让柳曦儿心里一紧,“星阑”代表着夜将尽,预示光明和希望的到来,而霹雳,更是有光明正大的意思。 总而言之,小侄子的名字,表姐似乎都用来嘲讽周浔的不光明和不磊落。 但柳曦儿,还是很赞同这名字。 “好听,小霹雳,小霹雳……” 京城。 皇宫的南门处。 有两道修长的身影,交汇在一起。 二人身高差不多,长相也极其类似,站在一起,比旁边才走出宫的大臣们更加养眼,他二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去年,闹得沸沸扬扬的科举案,最后,周浔自己认罪,同苏阁老道歉,并恢复了赵鹤亭的状元之名。 苏阁老提携新认回来的儿子赵鹤亭,入了大理寺,周浔则停职三月。 到了去年年底,周浔复职后,便领兵出征,攻打关外的鞑子,驻守在宁夏一带,前不久,才班师回朝,打了一场大胜仗。 小皇帝极其高兴。 此时此刻,周浔和赵鹤亭,刚从朝堂上走下来。 二人一向是水火不容的,现在却难得的走在一起,自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顾盏瓷。 “你去查江南官场上的贪污案,此事交于我,我替你南下。” 周浔冷硬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命令口吻,可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是赵鹤亭,赵鹤亭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我为何要让给你?” “怎么?从前在科举背后动手脚,如今又想在贪污案上动手脚,你是想让我,在大理寺也待的不得安宁?” 初入官场大半年,赵鹤亭锋芒毕露,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畏畏缩缩穷酸的举子。 他毫无畏惧的,与周浔对视。 “赵鹤亭,你记住,她永远是我的人,现在,应该还为我诞下了孩子。” “就算去江南找她,那也是我这个身为夫君的分内之事,她的生活,早就与你无关了。” “听闻云青釉也即将临盆,赵鹤亭,你还是安安生生待在京城,准备抱孩子。” 周浔一向懂得攻人攻心。 他有孩子,赵鹤亭如今也有孩子。 而赵鹤亭的孩子,肯定被赵鹤亭视为他自己的耻辱。 这便是赵鹤亭的弱点。 果不其然,就看到赵鹤亭有些站不住。 “我……我不是有心要娶云青釉的。” “是她给我下了药。” 周浔一脸得意的看着赵鹤亭,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云淡风轻的欣赏着赵鹤亭的痛苦和悲伤。 “你们成婚是真。” “如今,云青釉身怀有孕也是真。” “还有当初,不是我刻意阻拦你,是她亲口告诉我,她不想见你。” 这时,赵鹤亭猛地抬起头来。 鄙夷的看着周浔,他差点就被周浔牵着鼻子走了,这男人不愧身居高位多年,花花肠子实在太多,简直是个黑心烂肺的。 “我呸!” “周浔,你当你是什么好东西?她说她不想见我,难道就想见你?” “你周浔,就算现在去江南,你能找到她的位置?她既然当初没有说过具体去向,你又怎么确定她还在江南?” 去年秋季,赵鹤亭的确去了建州的乡下庄子,可惜,他没有见到顾盏瓷,他到的时候,顾盏瓷已经离开了。 但并不妨碍,他从林郡守口中,得知周浔具体做了什么。 “卑鄙的人,从来都是你周浔,还有那云青釉,不愧是跟了你一场,在定国公府里,将你那作恶的本事,学得一干二净。” “是你和云青釉二人,活生生将我和小瓷拆散。” “如今你想去江南找她,那你去啊,我倒要看看,她还愿不愿意见你!” 周浔狠狠刺中了赵鹤亭的痛点,而赵鹤亭的话语,也句句带刺,戳中了周浔心底的柔软。 看到赵鹤亭离去的背影,周浔久久还顿在原地,他眉眼一时失神,脑海里又涣散出,顾盏瓷苍白绝望的面庞。 徐茂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 “国公爷,您还下江南吗?” 周浔回神后,微微颔首,“我总归要见见自己的孩子。” 烟雨蒙蒙。 江南的春季多雨水,碧波江上,荡漾着一只小船。 船上站着徐茂,他守候在周浔身边。 二人于月前出发,走水路,终于抵达江南地界。 即便如今到了春季,可漂在水面上,加上细雨绵绵,周浔心口上的伤总会复发,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心口,这种阴寒天气真是难挨。 “国公爷,夫人她真的会在江南吗?” “如果夫人不在这里,我们又要去哪里找她?” 当初顾盏瓷离开建州,周浔心知自己,不能再紧紧逼迫于她,没有跟在她身边安排任何暗卫,也没有关注她的动向,彻彻底底放她自由。 后来,赵鹤亭入了大理寺,苏阁老也官复原职,这二人在朝中,与阉党的李祖德交缠,周浔便去了宁夏,更是不再关注朝中消息。 再回京城,便是月前。 他之所以确定顾盏瓷在江南,是因为赵鹤亭。 他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赵鹤亭一定比他更心急找到顾盏瓷的去向,而赵鹤亭入大理寺不足一年,突如其来的,却要下江南官场查贪污案。 周浔比任何人都敏锐,他极其确信,赵鹤亭的目的,是下江南找人,而顺带查案。 而这个人,绝对是顾盏瓷。 “她在,她一定在。” 周浔喃喃出声道。 船只漂泊不定,很快就到了下一个港口,周浔旧伤未愈,这一趟出行,走的格外缓慢。 每到一个港口,便会停下船,和徐茂下船,在港口附近的村落走走。 “到哪里了?” 徐茂立刻回答。 “国公爷,前面就是桐乡镇,这个小镇虽然地方不大,但镇上的花卉以及绣品,格外有名,所以这边的港口,来往的人群也不少。” 周浔透过船上的窗子,向外望去,看到桐乡镇的码头,人影穿梭,的确是热闹。 “嗯,在这里停。” 徐茂掌舵,将船停在了桐乡镇的码头上,主仆二人下了船。 连绵的雨幕中,徐茂为周浔撑起一把青色油纸伞,二人走在这雨中,视线相顾不瑕,纷纷注意着周围的行人,生怕错漏了那张熟悉绝美的脸。 桐乡镇,玫瑰巷。 顾盏瓷在这里开了一个画楼。 一楼的画廊,用来卖画赏画和展示,她将收集来的精品画作,通通摆在一楼,由买家交付后,她赚得银钱。 而二楼的画室,是一个风雅之地,不仅可以教学习画,还有茶室,可以品茶。 她供养如此一座画楼,经营画作的生意,初始的本金,是从远山郡的金矿而来。 周浔那日给她留了腰牌。 顾盏瓷离开前,和柳曦儿去了一趟远山郡,经由林郡守带领,她走进那座金矿,目之所及的一切,实在令她震撼。 那是她第一次目睹,一个金矿的具体结构,巨大的坩埚,庞大的冷却池,数不尽的挖矿人,冶炼制金的工匠,把守的官兵戍卒……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 可当她拿出周浔的腰牌时,驻守的官兵,无不对她臣服。 顾盏瓷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看到麦田的道观,渐渐成型,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家的希望。 既然回不去,可她的人生还得继续。 她从金矿里,拿走了五百两金子。 为了不引人注目,这个数量级,是她和柳曦儿能够拿走的最大限度。 随后,她带着柳曦儿一路南下,来到了桐乡镇,开设了这家画楼。 “铛铛铛——” 下课的铃声响起,二楼的画室里,画画的许多学生,嘻嘻哈哈的结伴走下楼。 “顾老师,再见。” “顾老师,明天见。” …… 这些学习画画的学生,大多在十五岁以下,是富贵人家的小孩,父母送他们过来培养兴趣爱好。 顾盏瓷用着在现代的教学方法,教授这些古代的孩子。 “好,明天见。” 她也挥挥手,和学生们告别。 这两日是周末,上课时间依旧按照现代的规矩来定。 她生完孩子后,才出月子,又恢复了教学工作,教授这些孩子学习素描、色彩以及速写。 每个学生见到她的画作,都会感到稀奇。 第164章 错过 徐茂和周浔漫步在雨中。 尤其是周浔长得出类拔萃,引得路人纷纷回头,流连忘返。 桐乡镇上的女人很多,男人很少。 男人大多外出从商,这是头一次,出现一个男子如此的俊朗,瞧着就像画上的神仙,落地来到人间。 有的姑娘家,无意间与周浔对视,顿时垂下了脑袋,脸蛋通红一片,羞涩不已。 而大胆一点的姑娘,手里拿着花,纷纷朝周浔扔去。 周浔向一旁躲闪。 不小心却撞到一个少年,少年一下子跌倒在地,手里面拿的东西,也全部落地。 这是周浔没有想到的状况。 他弯下腰,扶起这个少年。 “你还好?” 周浔比从前更有人情味,放作以往的他,绝对是高高在上、一动不动,更不会去搀扶一个路人。 而现在,他变得更加柔软,不等徐茂率先行动,他已然扶着少年站起了身。 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地时,恰巧看到地上滚的画卷。 周浔刚要直起身的动作,瞬间凝固在半空中,他僵硬着身子,双眸直视那幅画卷,久久不能回神。 一旁的徐茂,以为周浔旧伤复发,痛的身子僵硬了,所以没动弹,他走过去,搀扶着周浔,与此同时,也看到地上的画卷。 “哎呀!我的画全都沾上泥浆了!你这个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呀?” 那名被周浔撞到的少年,刚刚从顾盏瓷的画楼里下课,他带着自己今天的画作,是准备回家的。 可外面却下起了雨,他没有带伞,匆匆忙忙的在雨中奔跑,不料却与周浔撞上。 周浔缓缓蹲下身子,他比少年更快了一步,捡起地上的那幅画。 “你干嘛拿走我的画?还给我呀。” 少年的身高,比周浔矮了一头,他想要夺走自己的画,可男人盯住这幅画,迟迟没有反应。 “你这人也太奇怪了,拿着别人的东西不撒手,难不成你想买走我的画?” 少年话多,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他岁数不大,原本对周浔很有意见,可抬头,看到周浔精致的五官,他几乎看直了眼。 顾老师曾经说过,画人头像,要注意三庭五眼的比例,可少年再没有见过,比眼前男子,更标准的三庭五眼。 男人的眉眼,以及口鼻,仿佛得到了造物主格外的偏爱,一点一滴的细节,拼凑到一起,才捏出了如此完美的一张脸。 少年原本的抱怨停下了。 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就那样仰着头,盯着周浔的脸,几乎快要呆滞。 直到周浔薄唇轻启,他低沉的声音传到少年耳里,少年猛地回神。 “谁教你这样画的?” 少年一瞬间低下头,不敢与周浔对视,他耳根子都有些红了,一瞬间像个乖巧的小朋友,张口回答道。 “我在一家画楼学画,画楼里的夫子教我画的。” 这幅画上,是一幅素描头像。 画着四分之三侧的老年妇人,即便时间过去了大半年,可周浔,再次看到这样的黑白素描画,心里依然会一紧。 他也知道,画素描的人,不止顾盏瓷一人,譬如赵鹤亭,也极其精通素描,或者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人,同样会画素描。 可他就是止不住的幻想,会不会教这个少年画画的夫子,就是顾盏瓷呢。 “那家画楼在哪里?你夫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立刻夺回了那幅画,没好气的说了句,“怎么了?你这么大岁数也要学画画啊?” 周浔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你夫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当即又变得乖巧,回答道:“夫子姓顾,具体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周浔的眼里满是质疑。 男人周身的气场变得更冷,吓得这名少年后背发凉,他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的又说句。 “我夫子真的姓顾,叫什么名字我也真的不知道,你要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你可以去画楼找她啊。” 随后,这名少年慌慌张张的抱着自己的画,转身就要跑走,却被徐茂拦住了。 “你想做什么?” “我警告你,我爹可认识官府的人。” 少年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小公子放心,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麻烦小公子,为我们带路,前去你口中所说的那家画楼。” 徐茂瞬间就能明白周浔的意思,他说出来的话语,也是周浔想要表达的。 少年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让他带路啊,搞得杀气汹汹的,他以为要绑架他呢。 “行行,你们跟我过来,我带你们去那家画楼。” 来到玫瑰巷之后,少年便转身离开了,这一次,徐茂没有再阻拦他。 主仆二人,站在画楼门前。 徐茂也不得不感叹,这家画楼的确别具特色,摆放着许多珍品名画,还有很多精致瓷器,此时此刻,拥挤的人群在这画楼里赏画。 几乎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总之,周浔和徐茂是没有看到顾盏瓷的半点影子。 或许,这里并不是顾盏瓷开的画楼。 可周浔不知道。 这家画楼还有二楼,连问都没顾得上问,他挤出人群,离开这家画楼。 在徐茂和周浔走后不久,二楼的顾盏瓷,抱着怀里的小霹雳晃晃悠悠的,哄着小家伙睡觉。 骤然间,不知孩子是身体难受了,还是没有吃饱,哇哇大哭的极其聒噪。 无论顾盏瓷怎么哄,都哄不好这小孩子,她只能走向窗边,拉下了窗帘,随后,掀起了衣服给孩子喂奶。 周浔就是这时回头的。 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震耳欲聋,哭的他心都软了。 可回头看去,除了方才那画楼里进进出出的人,再没有见到什么婴儿。 “你听到孩童的啼哭声吗?” 周浔问一旁的徐茂,徐茂迷茫的摇摇头,他只听到嘈杂的人群声。 周浔转过身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想顾盏瓷这是想出癔症了。 “走,直接去金陵。” 徐茂应声是,二人离去。 前往金陵,国公爷还要处理官场上的事,徐茂明白,寻找顾姑娘,暂时要搁浅了。 二楼的窗户处。 顾盏瓷在给孩子喂奶,可发现小家伙怎么都不喝奶,看样子并不是饿了,可为何一直哇哇大哭着? 她也想不明白。 于是,顾盏瓷将衣服整理好。 拉开了窗帘,屋里又透进光亮,她向外面瞧了瞧天气,雨还在下着,可她的视野里,却出现了两个背影。 一名男子,在为另一名男子撑着油纸伞,看样子,这是主仆二人。 顾盏瓷觉得有些眼熟。 可二人早已走远了。 她只模模糊糊看到两个身影,她揉了揉眼睛,还想再看的更清楚些,怀里面的小家伙,哭的更凶猛了。 “哇哇哇……呜呜……” 顾盏瓷听的刺耳极了,耳膜都快被震裂了。 她一巴掌,轻轻的打在小家伙的屁股上,语气里充满了宠溺,小声抱怨道: “你个小东西,怎么这样调皮?再哭,娘亲可还要打你屁股哦!”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顾盏瓷的意思。 原本放声啼哭的哭腔,渐渐收小了。 小家伙瘪着嘴哼唧哼唧的,拱着顾盏瓷的胸口,看起来有趣极了。 顾盏瓷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哭笑不得的说了一句,“小聪明蛋,倒是会看人眼色。” 或许又听懂了她话语里的夸奖,小霹雳在她怀里不再哭泣,反而,咧着嘴咯咯咯的大笑起来。 顾盏瓷也被逗笑了。 原本心里的慌张瞬间消散,还以为要带着这孩子,去看看大夫,现在倒不用了…… 三个月后。 周浔从金陵,返回了京城。 在定国公府收到了请柬,是赵鹤亭孩子的满月宴。 裴老夫人将请柬递给了他,满脸写满了幽怨,没好气的说: “你瞧瞧云青釉现在多得意,她上门来送请柬,那叫一个趾高气昂,从前见着我像老鼠见了猫,现在见到我,整一个贵妇的架势,比湄儿当初还能显摆。” 裴老夫人如今,对周浔更没有了耐心,也没有好脸色看。 想起去年,为周浔收拾的烂摊子。 那场纳妾礼,搞得她几乎与裴家的人水火不容。 再看到周浔现在,脸色铁青着,对她说的话似乎是耳旁风,裴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是太有主意了,满身都是反骨,我也管不了你了。” “去年,你要是好好纳了三个表妹,今年办这满月宴的人,就是你周浔了。” “你可倒好,第二日清早,派人就把她们送回了裴家!” “还有这云青釉,不就是嫁进了苏阁老家,我们湄儿,当初不也嫁进去过,有什么好得瑟的。” …… 裴老夫人的话语里,对云青釉充满了不满,对周浔也颇是怨念。 “你说你,盯着张请柬,至于看那么长时间,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真的要去参加他的满月宴?周浔,你昏了头了吗?” “云青釉曾经可是你结冥婚的冥妻,现在人家甩了你,立马变成贵妇人,旁的人不知说的有多难听,你还要前去苏家,自取其辱吗?” 裴老夫人夺过周浔手里的请柬,瞬间就想撕毁掉,却被周浔制止了。 “母亲,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有孙子,不必羡慕旁人,也不必再指责我。” 周浔拿着那张请柬,转身回了沉香榭。 而身后的裴老夫人,还在骂骂咧咧。 无非说他不成器,说他是不孝子孙,周浔早就习惯了,母亲一向把他当做一个工具,当做一个提升门楣、保持她荣华富贵的工具…… 三日后。 周浔去了苏家,如约参加这场满月宴。 酒宴上,他看到赵鹤亭也并没有多开心,周浔自己,反而高兴。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下江南一趟,你不照样没有收获,我当初就说过,她愿不愿意见你都不一定,看来,你果然没找到她。” 赵鹤亭来到周浔身边。 周围所有的人,都围着他的孩子转,可他本人情绪淡淡的,还不如嘲讽周浔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浔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赵鹤亭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就听到周浔说,“这孩子,不会是你洞房那日怀上的?算算日子,好像是啊。” “你该不会……没再碰过云青釉?” 不出周浔所料,果不其然,看到赵鹤亭的脸色犹如锅底一般黑,他心里的憋闷,总算是发泄了。 “要我说,云青釉孩子都给你生了,你该不会还想守身如玉,赵鹤亭,收起你那些绮思,全都是徒劳无用的。” 骤然间,人群里爆发了尖叫声。 赵鹤亭一拳,砸在周浔的脸上。 今日,他没有神志不清,也没有那日被下药的浑身燥热,他与周浔,很快厮打纠缠在一起。 二人出拳狠厉,招招毙命。 都朝对方的命门袭去。 可赵鹤亭最终,还是打不过周浔。 毕竟,他比不得周浔从小练武,也比不得周浔,在战场上练出了一身武功。 刹那间,被周浔擒住。 整个人被按在地上。 “说!她究竟在哪儿?” 周浔不信,赵鹤亭真的不知道顾盏瓷的去向,他只恨自己前往宁夏,离开了大半年。 “我告诉你,她在哪里,她就会见你吗?不,周浔,她不想见你!” 赵鹤亭满脸都是血。 场面似乎又上演了去年的那场婚礼。 他被周浔按在身下打,不同的是,赵鹤亭脸上的笑容格外邪佞,没有去年那样脆弱。 “周浔,你疯了吗?快住手!” 云青釉原本抱着孩子,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等她来到人群里时,就看到赵鹤亭,再次被周浔打的面目全非。 “周浔,你住手!快点住手!” 云青釉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可周浔压根不听她的话。 只一门心思的狂揍赵鹤亭,随后,不知赵鹤亭对周浔说了什么,这场暴揍,终于停下。 周浔愣在了原地,而赵鹤亭起身,身姿笔挺的站在周浔面前: “她在金陵。” “难道你没看见她?” “那就说明,她藏起来了,不想让你找到她。” 第164章 错过 徐茂和周浔漫步在雨中。 尤其是周浔长得出类拔萃,引得路人纷纷回头,流连忘返。 桐乡镇上的女人很多,男人很少。 男人大多外出从商,这是头一次,出现一个男子如此的俊朗,瞧着就像画上的神仙,落地来到人间。 有的姑娘家,无意间与周浔对视,顿时垂下了脑袋,脸蛋通红一片,羞涩不已。 而大胆一点的姑娘,手里拿着花,纷纷朝周浔扔去。 周浔向一旁躲闪。 不小心却撞到一个少年,少年一下子跌倒在地,手里面拿的东西,也全部落地。 这是周浔没有想到的状况。 他弯下腰,扶起这个少年。 “你还好?” 周浔比从前更有人情味,放作以往的他,绝对是高高在上、一动不动,更不会去搀扶一个路人。 而现在,他变得更加柔软,不等徐茂率先行动,他已然扶着少年站起了身。 男人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地时,恰巧看到地上滚的画卷。 周浔刚要直起身的动作,瞬间凝固在半空中,他僵硬着身子,双眸直视那幅画卷,久久不能回神。 一旁的徐茂,以为周浔旧伤复发,痛的身子僵硬了,所以没动弹,他走过去,搀扶着周浔,与此同时,也看到地上的画卷。 “哎呀!我的画全都沾上泥浆了!你这个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呀?” 那名被周浔撞到的少年,刚刚从顾盏瓷的画楼里下课,他带着自己今天的画作,是准备回家的。 可外面却下起了雨,他没有带伞,匆匆忙忙的在雨中奔跑,不料却与周浔撞上。 周浔缓缓蹲下身子,他比少年更快了一步,捡起地上的那幅画。 “你干嘛拿走我的画?还给我呀。” 少年的身高,比周浔矮了一头,他想要夺走自己的画,可男人盯住这幅画,迟迟没有反应。 “你这人也太奇怪了,拿着别人的东西不撒手,难不成你想买走我的画?” 少年话多,在一旁叽叽喳喳的,他岁数不大,原本对周浔很有意见,可抬头,看到周浔精致的五官,他几乎看直了眼。 顾老师曾经说过,画人头像,要注意三庭五眼的比例,可少年再没有见过,比眼前男子,更标准的三庭五眼。 男人的眉眼,以及口鼻,仿佛得到了造物主格外的偏爱,一点一滴的细节,拼凑到一起,才捏出了如此完美的一张脸。 少年原本的抱怨停下了。 呆呆傻傻的站在原地,就那样仰着头,盯着周浔的脸,几乎快要呆滞。 直到周浔薄唇轻启,他低沉的声音传到少年耳里,少年猛地回神。 “谁教你这样画的?” 少年一瞬间低下头,不敢与周浔对视,他耳根子都有些红了,一瞬间像个乖巧的小朋友,张口回答道。 “我在一家画楼学画,画楼里的夫子教我画的。” 这幅画上,是一幅素描头像。 画着四分之三侧的老年妇人,即便时间过去了大半年,可周浔,再次看到这样的黑白素描画,心里依然会一紧。 他也知道,画素描的人,不止顾盏瓷一人,譬如赵鹤亭,也极其精通素描,或者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人,同样会画素描。 可他就是止不住的幻想,会不会教这个少年画画的夫子,就是顾盏瓷呢。 “那家画楼在哪里?你夫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立刻夺回了那幅画,没好气的说了句,“怎么了?你这么大岁数也要学画画啊?” 周浔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你夫子叫什么名字?” 少年被他的眼神震慑住,当即又变得乖巧,回答道:“夫子姓顾,具体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周浔的眼里满是质疑。 男人周身的气场变得更冷,吓得这名少年后背发凉,他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的又说句。 “我夫子真的姓顾,叫什么名字我也真的不知道,你要想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你可以去画楼找她啊。” 随后,这名少年慌慌张张的抱着自己的画,转身就要跑走,却被徐茂拦住了。 “你想做什么?” “我警告你,我爹可认识官府的人。” 少年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小公子放心,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麻烦小公子,为我们带路,前去你口中所说的那家画楼。” 徐茂瞬间就能明白周浔的意思,他说出来的话语,也是周浔想要表达的。 少年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让他带路啊,搞得杀气汹汹的,他以为要绑架他呢。 “行行,你们跟我过来,我带你们去那家画楼。” 来到玫瑰巷之后,少年便转身离开了,这一次,徐茂没有再阻拦他。 主仆二人,站在画楼门前。 徐茂也不得不感叹,这家画楼的确别具特色,摆放着许多珍品名画,还有很多精致瓷器,此时此刻,拥挤的人群在这画楼里赏画。 几乎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总之,周浔和徐茂是没有看到顾盏瓷的半点影子。 或许,这里并不是顾盏瓷开的画楼。 可周浔不知道。 这家画楼还有二楼,连问都没顾得上问,他挤出人群,离开这家画楼。 在徐茂和周浔走后不久,二楼的顾盏瓷,抱着怀里的小霹雳晃晃悠悠的,哄着小家伙睡觉。 骤然间,不知孩子是身体难受了,还是没有吃饱,哇哇大哭的极其聒噪。 无论顾盏瓷怎么哄,都哄不好这小孩子,她只能走向窗边,拉下了窗帘,随后,掀起了衣服给孩子喂奶。 周浔就是这时回头的。 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这声音震耳欲聋,哭的他心都软了。 可回头看去,除了方才那画楼里进进出出的人,再没有见到什么婴儿。 “你听到孩童的啼哭声吗?” 周浔问一旁的徐茂,徐茂迷茫的摇摇头,他只听到嘈杂的人群声。 周浔转过身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想顾盏瓷这是想出癔症了。 “走,直接去金陵。” 徐茂应声是,二人离去。 前往金陵,国公爷还要处理官场上的事,徐茂明白,寻找顾姑娘,暂时要搁浅了。 二楼的窗户处。 顾盏瓷在给孩子喂奶,可发现小家伙怎么都不喝奶,看样子并不是饿了,可为何一直哇哇大哭着? 她也想不明白。 于是,顾盏瓷将衣服整理好。 拉开了窗帘,屋里又透进光亮,她向外面瞧了瞧天气,雨还在下着,可她的视野里,却出现了两个背影。 一名男子,在为另一名男子撑着油纸伞,看样子,这是主仆二人。 顾盏瓷觉得有些眼熟。 可二人早已走远了。 她只模模糊糊看到两个身影,她揉了揉眼睛,还想再看的更清楚些,怀里面的小家伙,哭的更凶猛了。 “哇哇哇……呜呜……” 顾盏瓷听的刺耳极了,耳膜都快被震裂了。 她一巴掌,轻轻的打在小家伙的屁股上,语气里充满了宠溺,小声抱怨道: “你个小东西,怎么这样调皮?再哭,娘亲可还要打你屁股哦!”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顾盏瓷的意思。 原本放声啼哭的哭腔,渐渐收小了。 小家伙瘪着嘴哼唧哼唧的,拱着顾盏瓷的胸口,看起来有趣极了。 顾盏瓷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哭笑不得的说了一句,“小聪明蛋,倒是会看人眼色。” 或许又听懂了她话语里的夸奖,小霹雳在她怀里不再哭泣,反而,咧着嘴咯咯咯的大笑起来。 顾盏瓷也被逗笑了。 原本心里的慌张瞬间消散,还以为要带着这孩子,去看看大夫,现在倒不用了…… 三个月后。 周浔从金陵,返回了京城。 在定国公府收到了请柬,是赵鹤亭孩子的满月宴。 裴老夫人将请柬递给了他,满脸写满了幽怨,没好气的说: “你瞧瞧云青釉现在多得意,她上门来送请柬,那叫一个趾高气昂,从前见着我像老鼠见了猫,现在见到我,整一个贵妇的架势,比湄儿当初还能显摆。” 裴老夫人如今,对周浔更没有了耐心,也没有好脸色看。 想起去年,为周浔收拾的烂摊子。 那场纳妾礼,搞得她几乎与裴家的人水火不容。 再看到周浔现在,脸色铁青着,对她说的话似乎是耳旁风,裴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是太有主意了,满身都是反骨,我也管不了你了。” “去年,你要是好好纳了三个表妹,今年办这满月宴的人,就是你周浔了。” “你可倒好,第二日清早,派人就把她们送回了裴家!” “还有这云青釉,不就是嫁进了苏阁老家,我们湄儿,当初不也嫁进去过,有什么好得瑟的。” …… 裴老夫人的话语里,对云青釉充满了不满,对周浔也颇是怨念。 “你说你,盯着张请柬,至于看那么长时间,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你真的要去参加他的满月宴?周浔,你昏了头了吗?” “云青釉曾经可是你结冥婚的冥妻,现在人家甩了你,立马变成贵妇人,旁的人不知说的有多难听,你还要前去苏家,自取其辱吗?” 裴老夫人夺过周浔手里的请柬,瞬间就想撕毁掉,却被周浔制止了。 “母亲,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有孙子,不必羡慕旁人,也不必再指责我。” 周浔拿着那张请柬,转身回了沉香榭。 而身后的裴老夫人,还在骂骂咧咧。 无非说他不成器,说他是不孝子孙,周浔早就习惯了,母亲一向把他当做一个工具,当做一个提升门楣、保持她荣华富贵的工具…… 三日后。 周浔去了苏家,如约参加这场满月宴。 酒宴上,他看到赵鹤亭也并没有多开心,周浔自己,反而高兴。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下江南一趟,你不照样没有收获,我当初就说过,她愿不愿意见你都不一定,看来,你果然没找到她。” 赵鹤亭来到周浔身边。 周围所有的人,都围着他的孩子转,可他本人情绪淡淡的,还不如嘲讽周浔开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浔憋不住的笑出声来。 赵鹤亭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就听到周浔说,“这孩子,不会是你洞房那日怀上的?算算日子,好像是啊。” “你该不会……没再碰过云青釉?” 不出周浔所料,果不其然,看到赵鹤亭的脸色犹如锅底一般黑,他心里的憋闷,总算是发泄了。 “要我说,云青釉孩子都给你生了,你该不会还想守身如玉,赵鹤亭,收起你那些绮思,全都是徒劳无用的。” 骤然间,人群里爆发了尖叫声。 赵鹤亭一拳,砸在周浔的脸上。 今日,他没有神志不清,也没有那日被下药的浑身燥热,他与周浔,很快厮打纠缠在一起。 二人出拳狠厉,招招毙命。 都朝对方的命门袭去。 可赵鹤亭最终,还是打不过周浔。 毕竟,他比不得周浔从小练武,也比不得周浔,在战场上练出了一身武功。 刹那间,被周浔擒住。 整个人被按在地上。 “说!她究竟在哪儿?” 周浔不信,赵鹤亭真的不知道顾盏瓷的去向,他只恨自己前往宁夏,离开了大半年。 “我告诉你,她在哪里,她就会见你吗?不,周浔,她不想见你!” 赵鹤亭满脸都是血。 场面似乎又上演了去年的那场婚礼。 他被周浔按在身下打,不同的是,赵鹤亭脸上的笑容格外邪佞,没有去年那样脆弱。 “周浔,你疯了吗?快住手!” 云青釉原本抱着孩子,还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等她来到人群里时,就看到赵鹤亭,再次被周浔打的面目全非。 “周浔,你住手!快点住手!” 云青釉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可周浔压根不听她的话。 只一门心思的狂揍赵鹤亭,随后,不知赵鹤亭对周浔说了什么,这场暴揍,终于停下。 周浔愣在了原地,而赵鹤亭起身,身姿笔挺的站在周浔面前: “她在金陵。” “难道你没看见她?” “那就说明,她藏起来了,不想让你找到她。” 第165章 还敢狡辩! 赵鹤亭当初派去的人,在金陵,发现了顾盏瓷的踪迹,他一直以为顾盏瓷在金陵,所以,才会揽过了金陵的案子。 而周浔去了金陵三月,竟没有见到人。 只可能是顾盏瓷,不想见他。 赵鹤亭的嘲讽,让周浔骨子里的傲气,一瞬间泄气了。 是啊,她不想见他。 他不是早就知道。 “赵鹤亭,你有什么好得意!” 周浔走上前去,狠狠一把拽住赵鹤亭的领子,放下狠话,“她不见我,也永远不会见你!” 遂转过身,周浔离开了苏府。 一旁的云青釉,这才敢走到赵鹤亭身前,询问赵鹤亭的情况。 对于周浔的暴力,她上一世深有同感。 每次看到周浔打人时,云青釉是半步不敢靠近的。 “夫君,你怎么样了?” 云青釉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她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抚上赵鹤亭的额头,却被赵鹤亭避开了。 “无碍。” 赵鹤亭缓缓站起身,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步履蹒跚着往前走。 今日,他再次被周浔揍了一顿。 可看周浔不痛快,他就痛快。 但为何心里还是如此难过? 赵鹤亭知道,周浔说的是对的,小瓷也不会再见他,他永远……失去了一个对他无比重要的人。 苏府的前院。 周浔的闹剧结束,满月宴的宾客继续吃席。 云青釉庆幸,今日公爹苏百龄不在家,而是前去处理赈灾之事。 否则,看到周浔和赵鹤亭二人,再次打架,老人家怕是要气坏了。 云青釉心里并不希望,赵鹤亭和周浔处处敌对,因为这样,就更证明,赵鹤亭对顾盏瓷念念不忘。 没有哪一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的丈夫心底里,永远藏着另一个女人。 云青釉重生回来,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能过上幸福生活,有一个体面的夫君,有荣华富贵的身份。 可她已经这样努力,机关算尽,使尽了手段,为何得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她将孩子,放到一旁的奶娘手上。 转身交待葵香:“送点好克化的清粥,去看着大爷,他身上有伤,别让他泡水洗澡。” 葵香低垂着眉眼,可仔细查看,就能发现,她的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了一个无意察觉的笑。 “是,奴婢这就去看着大爷。” 葵香转过身去。 朝着方才赵鹤亭离去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沾沾自喜,又可以和大爷待在一起…… 葵香还记得去年春闱后。 云青釉在赵鹤亭面前,放了狠话,住在那间客栈,一直候着赵鹤亭,而男人,只隔了短短三日,竟然再次上门。 二人谈话时,云青釉将她赶出了门,但她还是在门外,无意间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原来,国公爷周浔在背后动手脚,害得赵鹤亭科举失败,原本的会试第一名,可顺利进入殿试,偏偏却落榜了。 葵香在客栈门外,偷听到,小姐云青釉对那赵鹤亭,提出了条件—— 只要娶她云青釉为妻,她会在背后,帮助赵鹤亭与苏百龄认亲。 当时的赵鹤亭,已经走投无路,身上的盘缠用完了。 最开始,还拒绝云青釉的提议。 但终究抵不过生活的潦倒。 以及在荣华富贵和贫贱中选择,赵鹤亭心中的天平,最终倾向了娶云青釉。 后来,在小姐云青釉的帮助下,赵鹤亭与苏百龄父子相认,再就是那场荒唐婚礼,几乎让二人,彻底撕破了脸皮。 葵香想起婚礼那晚过后的三个月里,小姐云青釉发现自己怀孕了,满脸的志得意满,仿佛彻底成为了苏家的高门主母。 而赵鹤亭,却当即让云青釉堕掉孩子,可消息,却捅到了苏阁老那里,孩子最终被保下了…… 葵香回过神来。 想到不远处的书房里,坐着的赵鹤亭,她既紧张又心虚,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这位姑爷产生了别样情愫。 可等她发现时,她再也不能义愤填膺的站在云青釉一边,像从前心无旁骛的抱怨辱骂赵鹤亭。 “大爷。” 葵香在门口唤了一声。 而屋里的赵鹤亭,拉开了门,二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葵香一脸羞涩的,立刻低下头。 “她又有何事?” 男人语气中的不耐烦,遮掩不住,葵香却阳奉阴违的,违背了云青釉的命令,对赵鹤亭说: “夫人说您身上有伤,让奴婢过来,为您处理伤口。” 赵鹤亭刚才在屋里,对着镜子,就是自己在处理伤口,他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并不习惯身旁有人伺候。 “不必了。” “你回去转告她,没什么事,不要让我在府里遇见她,她最好见到我,就躲着走,不然……” 男人话语里的威胁,毫不隐藏。 葵香却一脸焦急的抬起头,看着赵鹤亭脸上的破碎伤口,慌慌张张的回答: “大爷,可是您这伤口得上药呀,若是不及时上药,你就这样将就过去,会留下伤疤的。” 赵鹤亭脸上的血,已经被他用清水洗干净了。 他从小,就是这样将就着长大的,野性生长,脸上都是皮外伤,周浔打他又没有伤筋动骨,他并不在意什么伤疤。 “你怎么回事?” “还是她让你来盯着我?” “我说不必了,你走。” 赵鹤亭言简意赅的赶走葵香。 随后,房门啪的一声被关闭,葵香却依然站在门口。 心里怅然若失,失落极了。 傍晚时分,苏家前院。 满月宴上的宾客散去,云青釉忙活了一圈,等送走所有宾客之后,这才发现,她自己的贴身婢女葵香,迟迟未曾归来。 “你瞧见葵香没?” 身旁抱着孩子的奶娘摇摇头。 云青釉心里感到纳闷。 可婆母这边,又有事情交代她,她把葵香暂时放到脑后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 云青釉这才满身疲惫的,回到她和赵鹤亭的新房,毫不意外,看到新房里并没有点灯,旁边的耳房却亮着灯。 “葵香,人呢?” 云青釉在院子里唤了声儿,葵香立刻拉开耳房的门。 “夫人,你有何吩咐?” 看到葵香好端端的在耳房里,并没有贴在赵鹤亭身旁,云青釉没来由的舒了一口气。 随后,严厉呵斥道: “你如今是越发懒怠了。” “不是让你看着大爷,怎么人去了这么久?你回耳房做什么?” 葵香的心思,有一多半都扑在赵鹤亭身上,她自然没了从前,对云青釉的百依百顺,身上的叛逆渐渐要挣脱骨子。 “夫人,奴婢先前跟着大爷,不小心被开水烫了,这才回到耳房处理伤口。” 葵香的谎话,也张口即来。 云青釉瞧着葵香的面色,的确有些蔫巴巴的,她没有再更多责备,转身离去了。 径直走向书房。 看到书房的灯,也亮着。 她知道,赵鹤亭一定在屋里。 她已经出了月子,身子恢复的差不多,可以圆房,虽然现在有了孩子,可惜是个女儿,她巴不得早日,为赵鹤亭多诞下几个男嗣。 “今晚把小小姐,带到旁的屋子睡,不准过来打扰我和大爷。” 云青釉吩咐身后的奶娘。 奶娘应了一声,“是”。 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了这院子。 书房门一开一合。 赵鹤亭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是云青釉,他的眼神里闪过厌恶,冰冷的声音传出。 “你来做什么?” “夫君,人家如今出了月子,我们也该早点为苏家开枝散叶才好。” 云青釉大胆的走过了书案,来到赵鹤亭身旁,动作娴熟的抚上赵鹤亭的太阳穴,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她想起,去年还在定国公府时,她被周浔狠狠推倒在地。 而现在,她嫁入高门,眼前的丈夫,比周浔要和善了成千上万倍。 她原本以为的美好生活即将到来,可现实狠狠打醒了她,赵鹤亭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时,云青釉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 “滚出去!” 赵鹤亭的语气极其淡定。 可他的气势却极其吓人,眼神阴鸷的几乎想杀了云青釉。 一刹那间,云青釉呆滞的愣在原地。 “夫君……”她的眸光泛着泪光,低柔地叫出声。 赵鹤亭看着云青釉,越发觉得,眼前人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粘上了就再也甩不掉。 男人缓缓的站起身来,走过了书案,与云青釉拉开距离。 “当初说好的是假成婚,你竟敢给我下药!” “你和周浔早就串通好了?你负责阻拦我,周浔得到了小瓷,云青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当初那场婚礼,即便已经过去大半年,可赵鹤亭依旧觉得无比耻辱。 云青釉听着,一脸迷惘,连连摇头, “不!夫君,我没有和周浔串通!” “周浔他脑子有病,压根不是正常人,他发狂发癫打你,谁都拦不住他,何况,那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 “装!”赵鹤亭冷嘲地打断。 “继续装!!” “今日,周浔再次上门,你若没有和他串通,他如何会得知满月宴的消息!” “云青釉,你别以为我赵鹤亭好骗,你就是周浔手上,一枚地地道道的棋子,他把你安插在我身边,你二人里应外合,就是为了拆散我和小瓷。” 云青釉听着,心如刀绞。 她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让赵鹤亭与她成亲。 可她从未做过与周浔结党营私的事。 云青釉颤抖地开口,“夫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向来问心无愧,与你成亲,我是用了手段,但我和周浔,绝不是一丘之貉!” 赵鹤亭神色落寞,一口喝断,“还敢狡辩!” 他盯着云青釉的眼睛,“我从来没想过要娶你,即便你生下孩子,这门婚事,你只当守活寡。” 云青釉听了,眸子闪闪地泛着泪光,她怎能接受赵鹤亭眼底里对她的厌恶! 明明上一世,赵鹤亭总是会出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给予她温暖,她只是想抓住这丝温暖而已。 为何如此难? “夫君……” “别叫我夫君!” 赵鹤亭怒气上涨,一下子上前,抓着云青釉走到屋里的铜镜旁: “你瞧瞧你哪一点比得上我的小瓷?你和周浔在背后勾结串通,你心里怎会不清楚?” “与周浔结了冥婚,私逃出来,给我下药,爬上我的床,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云青釉,你和周浔一样的厚颜无耻、卑鄙至极!” “不!!不是的!” 云青釉整个人激动了,双臂抓住赵鹤亭的手臂,“鹤亭,不是这样的……” “滚开!!” 赵鹤亭一把将云青釉甩在了地上。 云青釉哭的泪流满面,浑身再也没有力气能够站起来。 她悲伤不已,没料到自己竟被另一个男人,也如此的嫌弃。 赵鹤亭指着地上的她,一字一句发狠地吐落,“你给我听好了,你想要孩子,如今也有了,只不过以后,别再妄想其他,因为,你令我觉得恶心。” 话音落下,赵鹤亭摔门就走。 他停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吐出一口浊气,眼眶却有些湿润了,他掩面捂住泪痕。 心里对顾盏瓷的愧疚,几乎要整个将他吞没了。 小瓷和周浔认识的经历,一切都因他而起,周浔卑鄙的顶替他的身份,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将小瓷骗进了牢笼里。 他对不起小瓷。 在京城科举的日子里,他不应该杳无音讯,他当初就应该,早早回建州,与小瓷成婚。 会不会现在,他也拥有幸福的生活? 葵香就在隔壁的耳房。 听到了那夫妻二人的动静。 她悄悄的拉开一丝门缝,看到院子里孤寂的身影,赵鹤亭清隽的眉眼染满了痛楚,浓眉紧蹙着,脸上保留的伤疤,更为他增添了凄惨色彩,足以看出,他心里有多难受。 葵香心头,也涌上一阵酸涩。 即便没有云青釉,可赵鹤亭心里,还有一个人,他永远不会看到她的存在。 葵香将门合上了。 她知道,她的心思见不得光,也只能永远的埋藏在暗地里…… 卧房的云青釉。 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身,整个人扑到了床榻上,泪水沾湿了枕巾,她将手帕子几乎绞断了。 她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赵鹤亭。 第165章 还敢狡辩! 赵鹤亭当初派去的人,在金陵,发现了顾盏瓷的踪迹,他一直以为顾盏瓷在金陵,所以,才会揽过了金陵的案子。 而周浔去了金陵三月,竟没有见到人。 只可能是顾盏瓷,不想见他。 赵鹤亭的嘲讽,让周浔骨子里的傲气,一瞬间泄气了。 是啊,她不想见他。 他不是早就知道。 “赵鹤亭,你有什么好得意!” 周浔走上前去,狠狠一把拽住赵鹤亭的领子,放下狠话,“她不见我,也永远不会见你!” 遂转过身,周浔离开了苏府。 一旁的云青釉,这才敢走到赵鹤亭身前,询问赵鹤亭的情况。 对于周浔的暴力,她上一世深有同感。 每次看到周浔打人时,云青釉是半步不敢靠近的。 “夫君,你怎么样了?” 云青釉将孩子交给一旁的奶娘,她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抚上赵鹤亭的额头,却被赵鹤亭避开了。 “无碍。” 赵鹤亭缓缓站起身,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步履蹒跚着往前走。 今日,他再次被周浔揍了一顿。 可看周浔不痛快,他就痛快。 但为何心里还是如此难过? 赵鹤亭知道,周浔说的是对的,小瓷也不会再见他,他永远……失去了一个对他无比重要的人。 苏府的前院。 周浔的闹剧结束,满月宴的宾客继续吃席。 云青釉庆幸,今日公爹苏百龄不在家,而是前去处理赈灾之事。 否则,看到周浔和赵鹤亭二人,再次打架,老人家怕是要气坏了。 云青釉心里并不希望,赵鹤亭和周浔处处敌对,因为这样,就更证明,赵鹤亭对顾盏瓷念念不忘。 没有哪一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的丈夫心底里,永远藏着另一个女人。 云青釉重生回来,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能过上幸福生活,有一个体面的夫君,有荣华富贵的身份。 可她已经这样努力,机关算尽,使尽了手段,为何得来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她将孩子,放到一旁的奶娘手上。 转身交待葵香:“送点好克化的清粥,去看着大爷,他身上有伤,别让他泡水洗澡。” 葵香低垂着眉眼,可仔细查看,就能发现,她的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了一个无意察觉的笑。 “是,奴婢这就去看着大爷。” 葵香转过身去。 朝着方才赵鹤亭离去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沾沾自喜,又可以和大爷待在一起…… 葵香还记得去年春闱后。 云青釉在赵鹤亭面前,放了狠话,住在那间客栈,一直候着赵鹤亭,而男人,只隔了短短三日,竟然再次上门。 二人谈话时,云青釉将她赶出了门,但她还是在门外,无意间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原来,国公爷周浔在背后动手脚,害得赵鹤亭科举失败,原本的会试第一名,可顺利进入殿试,偏偏却落榜了。 葵香在客栈门外,偷听到,小姐云青釉对那赵鹤亭,提出了条件—— 只要娶她云青釉为妻,她会在背后,帮助赵鹤亭与苏百龄认亲。 当时的赵鹤亭,已经走投无路,身上的盘缠用完了。 最开始,还拒绝云青釉的提议。 但终究抵不过生活的潦倒。 以及在荣华富贵和贫贱中选择,赵鹤亭心中的天平,最终倾向了娶云青釉。 后来,在小姐云青釉的帮助下,赵鹤亭与苏百龄父子相认,再就是那场荒唐婚礼,几乎让二人,彻底撕破了脸皮。 葵香想起婚礼那晚过后的三个月里,小姐云青釉发现自己怀孕了,满脸的志得意满,仿佛彻底成为了苏家的高门主母。 而赵鹤亭,却当即让云青釉堕掉孩子,可消息,却捅到了苏阁老那里,孩子最终被保下了…… 葵香回过神来。 想到不远处的书房里,坐着的赵鹤亭,她既紧张又心虚,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对这位姑爷产生了别样情愫。 可等她发现时,她再也不能义愤填膺的站在云青釉一边,像从前心无旁骛的抱怨辱骂赵鹤亭。 “大爷。” 葵香在门口唤了一声。 而屋里的赵鹤亭,拉开了门,二人刚好打了个照面。 葵香一脸羞涩的,立刻低下头。 “她又有何事?” 男人语气中的不耐烦,遮掩不住,葵香却阳奉阴违的,违背了云青釉的命令,对赵鹤亭说: “夫人说您身上有伤,让奴婢过来,为您处理伤口。” 赵鹤亭刚才在屋里,对着镜子,就是自己在处理伤口,他从小过惯了苦日子,并不习惯身旁有人伺候。 “不必了。” “你回去转告她,没什么事,不要让我在府里遇见她,她最好见到我,就躲着走,不然……” 男人话语里的威胁,毫不隐藏。 葵香却一脸焦急的抬起头,看着赵鹤亭脸上的破碎伤口,慌慌张张的回答: “大爷,可是您这伤口得上药呀,若是不及时上药,你就这样将就过去,会留下伤疤的。” 赵鹤亭脸上的血,已经被他用清水洗干净了。 他从小,就是这样将就着长大的,野性生长,脸上都是皮外伤,周浔打他又没有伤筋动骨,他并不在意什么伤疤。 “你怎么回事?” “还是她让你来盯着我?” “我说不必了,你走。” 赵鹤亭言简意赅的赶走葵香。 随后,房门啪的一声被关闭,葵香却依然站在门口。 心里怅然若失,失落极了。 傍晚时分,苏家前院。 满月宴上的宾客散去,云青釉忙活了一圈,等送走所有宾客之后,这才发现,她自己的贴身婢女葵香,迟迟未曾归来。 “你瞧见葵香没?” 身旁抱着孩子的奶娘摇摇头。 云青釉心里感到纳闷。 可婆母这边,又有事情交代她,她把葵香暂时放到脑后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 云青釉这才满身疲惫的,回到她和赵鹤亭的新房,毫不意外,看到新房里并没有点灯,旁边的耳房却亮着灯。 “葵香,人呢?” 云青釉在院子里唤了声儿,葵香立刻拉开耳房的门。 “夫人,你有何吩咐?” 看到葵香好端端的在耳房里,并没有贴在赵鹤亭身旁,云青釉没来由的舒了一口气。 随后,严厉呵斥道: “你如今是越发懒怠了。” “不是让你看着大爷,怎么人去了这么久?你回耳房做什么?” 葵香的心思,有一多半都扑在赵鹤亭身上,她自然没了从前,对云青釉的百依百顺,身上的叛逆渐渐要挣脱骨子。 “夫人,奴婢先前跟着大爷,不小心被开水烫了,这才回到耳房处理伤口。” 葵香的谎话,也张口即来。 云青釉瞧着葵香的面色,的确有些蔫巴巴的,她没有再更多责备,转身离去了。 径直走向书房。 看到书房的灯,也亮着。 她知道,赵鹤亭一定在屋里。 她已经出了月子,身子恢复的差不多,可以圆房,虽然现在有了孩子,可惜是个女儿,她巴不得早日,为赵鹤亭多诞下几个男嗣。 “今晚把小小姐,带到旁的屋子睡,不准过来打扰我和大爷。” 云青釉吩咐身后的奶娘。 奶娘应了一声,“是”。 抱着怀里的孩子,离开了这院子。 书房门一开一合。 赵鹤亭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是云青釉,他的眼神里闪过厌恶,冰冷的声音传出。 “你来做什么?” “夫君,人家如今出了月子,我们也该早点为苏家开枝散叶才好。” 云青釉大胆的走过了书案,来到赵鹤亭身旁,动作娴熟的抚上赵鹤亭的太阳穴,这样的举动,无疑让她想起,去年还在定国公府时,她被周浔狠狠推倒在地。 而现在,她嫁入高门,眼前的丈夫,比周浔要和善了成千上万倍。 她原本以为的美好生活即将到来,可现实狠狠打醒了她,赵鹤亭低沉的声音传过来时,云青釉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 “滚出去!” 赵鹤亭的语气极其淡定。 可他的气势却极其吓人,眼神阴鸷的几乎想杀了云青釉。 一刹那间,云青釉呆滞的愣在原地。 “夫君……”她的眸光泛着泪光,低柔地叫出声。 赵鹤亭看着云青釉,越发觉得,眼前人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粘上了就再也甩不掉。 男人缓缓的站起身来,走过了书案,与云青釉拉开距离。 “当初说好的是假成婚,你竟敢给我下药!” “你和周浔早就串通好了?你负责阻拦我,周浔得到了小瓷,云青釉,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当初那场婚礼,即便已经过去大半年,可赵鹤亭依旧觉得无比耻辱。 云青釉听着,一脸迷惘,连连摇头, “不!夫君,我没有和周浔串通!” “周浔他脑子有病,压根不是正常人,他发狂发癫打你,谁都拦不住他,何况,那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 “装!”赵鹤亭冷嘲地打断。 “继续装!!” “今日,周浔再次上门,你若没有和他串通,他如何会得知满月宴的消息!” “云青釉,你别以为我赵鹤亭好骗,你就是周浔手上,一枚地地道道的棋子,他把你安插在我身边,你二人里应外合,就是为了拆散我和小瓷。” 云青釉听着,心如刀绞。 她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让赵鹤亭与她成亲。 可她从未做过与周浔结党营私的事。 云青釉颤抖地开口,“夫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向来问心无愧,与你成亲,我是用了手段,但我和周浔,绝不是一丘之貉!” 赵鹤亭神色落寞,一口喝断,“还敢狡辩!” 他盯着云青釉的眼睛,“我从来没想过要娶你,即便你生下孩子,这门婚事,你只当守活寡。” 云青釉听了,眸子闪闪地泛着泪光,她怎能接受赵鹤亭眼底里对她的厌恶! 明明上一世,赵鹤亭总是会出现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给予她温暖,她只是想抓住这丝温暖而已。 为何如此难? “夫君……” “别叫我夫君!” 赵鹤亭怒气上涨,一下子上前,抓着云青釉走到屋里的铜镜旁: “你瞧瞧你哪一点比得上我的小瓷?你和周浔在背后勾结串通,你心里怎会不清楚?” “与周浔结了冥婚,私逃出来,给我下药,爬上我的床,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云青釉,你和周浔一样的厚颜无耻、卑鄙至极!” “不!!不是的!” 云青釉整个人激动了,双臂抓住赵鹤亭的手臂,“鹤亭,不是这样的……” “滚开!!” 赵鹤亭一把将云青釉甩在了地上。 云青釉哭的泪流满面,浑身再也没有力气能够站起来。 她悲伤不已,没料到自己竟被另一个男人,也如此的嫌弃。 赵鹤亭指着地上的她,一字一句发狠地吐落,“你给我听好了,你想要孩子,如今也有了,只不过以后,别再妄想其他,因为,你令我觉得恶心。” 话音落下,赵鹤亭摔门就走。 他停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吐出一口浊气,眼眶却有些湿润了,他掩面捂住泪痕。 心里对顾盏瓷的愧疚,几乎要整个将他吞没了。 小瓷和周浔认识的经历,一切都因他而起,周浔卑鄙的顶替他的身份,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的谎言,将小瓷骗进了牢笼里。 他对不起小瓷。 在京城科举的日子里,他不应该杳无音讯,他当初就应该,早早回建州,与小瓷成婚。 会不会现在,他也拥有幸福的生活? 葵香就在隔壁的耳房。 听到了那夫妻二人的动静。 她悄悄的拉开一丝门缝,看到院子里孤寂的身影,赵鹤亭清隽的眉眼染满了痛楚,浓眉紧蹙着,脸上保留的伤疤,更为他增添了凄惨色彩,足以看出,他心里有多难受。 葵香心头,也涌上一阵酸涩。 即便没有云青釉,可赵鹤亭心里,还有一个人,他永远不会看到她的存在。 葵香将门合上了。 她知道,她的心思见不得光,也只能永远的埋藏在暗地里…… 卧房的云青釉。 颤颤巍巍的从地上起身,整个人扑到了床榻上,泪水沾湿了枕巾,她将手帕子几乎绞断了。 她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放过赵鹤亭。 第166章 爹爹的发冠 三年后。 中秋节那日,顾盏瓷关了自己的画楼,带着柳曦儿和小霹雳,前往金陵。 一行人入住在秦淮河畔的客栈里,顾盏瓷得知,金陵最近出了个颇有盛名的画师,她到金陵来,打算趁着中秋假期,再收购几幅精美孤品。 柳曦儿帮她带孩子,身边也有一个张婶子搭把手,顾盏瓷没什么不放心的,大清早,她就离开了秦淮河畔。 客栈里,只剩下柳曦儿三人。 “姨姨,姨姨,我想出去玩。” 客栈在秦淮河畔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河畔上的热闹景象,卖糖葫芦的,吹拉弹唱的,今日又是圆月佳节,许多商贩早早就出来摆摊了。 小霹雳扒着窗户向外看去,他如今话说的很流利了,人长得也可爱,就是性子特别调皮。 “不行!” “你娘亲交待了,在她回来之前,我们不能离开这里。” 小霹雳一双白胖胖的手,紧紧拽着窗台不放,柳曦儿走过去,想把小家伙抱下来,她看的是心惊胆战。 万一小霹雳掉进河里,表姐回来,她可就没办法给表姐交代了。 “你给姨姨下来!” “不嘛,不嘛,我就是想出去玩,待在屋里多闷呀,一路上都是坐马车,我都没怎么活动活动。” 小家伙和柳曦儿较上劲儿来。 别看他人小小的,手也小小的,身上却养的白白胖胖,劲儿也不小。 抓着窗台不放,圆溜溜的脑袋恨不得整个伸到窗台外面去。 “那你说,究竟怎样才能不调皮?” 柳曦儿拿小霹雳没办法,只好与他打着商量。 小家伙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转着。 一看就知道,心里面又打着什么鬼主意,人小鬼大,聪明的不得了。 “姨姨,我想吃对面的冰糖葫芦,你去给我买几串呗。” 柳曦儿视线望过去。 从这家客栈,走到对面的冰糖葫芦摊子,还得跨过一座大桥,距离不算近,她不太愿意过去。 “姨姨,姨姨,我就想吃冰糖葫芦。” “你不给我买冰糖葫芦,我就自己过去买,哼!我跳进水里面游过去!” 小霹雳的话音落下,整个人伸着脑袋,几乎就要掉下窗子。 柳曦儿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 她在后面紧紧拽着小霹雳,可这孩子身上一股子蛮劲儿,一旁守着的张婶子,也过来帮忙。 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在窗口处纠缠。 尤其小霹雳那张白皙的脸,露出窗户外,引的秦淮河畔对面的人,也纷纷望向这客栈三楼。 无奈之下,柳曦儿只好答应道: “好啦好啦,姨姨给你买冰糖葫芦,你听话,别再闹了!” 小霹雳这才满意。 准备跳下窗台,他回头的瞬间,却看到隔壁的窗户处,露出一张格外俊朗的脸。 顿时,小家伙愣在窗户处。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隔壁的人。 周浔恰好也转头。 与小霹雳的视线对上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他还说隔壁究竟是谁在吵吵闹闹?原来是个小孩子。 周浔面无表情,准备回头时,那小孩子透过窗户,却对他露出了笑容。 这孩子笑的仿佛直击人心,戳中了周浔内心的柔软处。 如果三年前,顾盏瓷生下来的是男孩,想必和这个小家伙,岁数差不多大。 “国公爷……” 小霹雳在这边的窗子处,听到屋里唤了一声“国公爷”,那个俊朗的男人,转身离开了窗子处。 柳曦儿将他抱下来。 立刻叮嘱道,“我去买糖葫芦,你可不准再闹了。” “千万不能乱跑,否则等你娘亲回来,我会告状哦!” 此时此刻,柳曦儿是蹲下身子的,视线与小霹雳平齐,这张可爱的小脸就像是观音座下的仙童,偏偏是个捣蛋鬼! “姨姨,你快点去,我不会乱跑的,你放心。” 柳曦儿又和张婶子交代了几句。 这才走出客栈的房间,以最大的速度跑出去,她要尽快把糖葫芦买回来。 而小霹雳看见张婶子,他才不害怕张婶子。 “张奶奶,我想吃肉肉,我好饿,姨姨去给我买冰糖葫芦,你下楼给我买肉肉,我想吃酱牛肉!” 小家伙口齿伶俐的模样,让张婶子的心都化了,可想起柳曦儿的吩咐,只能刻意板着脸道, “小少爷,这可不行!” “曦儿小姐交代了,在她没回来之前,我必须要看好你了。” “我不,我就要吃酱牛肉。” 小霹雳摇摇头,小胳膊还抱胸,交叉在一起,特别有范。 “小少爷,那你跟我一起去,我带你去买酱牛肉。” 小霹雳伸出食指,在张婶子面前晃了晃,意思是他拒绝一起去。 “张奶奶,我好饿,好饿好饿。” 张婶子被他磨的没办法。 只能匆匆走出门,前去买酱牛肉。 而小霹雳,就是趁着屋里没人的节骨眼,一溜烟的钻进了隔壁的屋子。 小家伙偷偷推开门,发现屋里很安静,没有人在讲话,他走过屏风,看见月洞门后面的书案旁,坐着刚刚那个、站在窗子处的男人。 男人此时此刻,拿着毛笔在写什么东西,他身着玄色锦衣,一双剑眉,目如朗星,挺鼻薄唇,十分英俊。 这样的描述词,小霹雳在顾盏瓷上课时,就已经记住了七七八八。 娘亲教好多学生学画画,最喜欢说,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就应该是剑眉星目的模样。 可小霹雳觉得,娘亲画楼里的男子画像,无论多好看,都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好看。 周浔早就察觉到,有人走进屋里。 他抬起头来,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诧。 刚才在隔壁看到的小男孩,现在跑到他的屋子来! 不过,这孩子瞧着很是华贵,应该是富贵人家出身,穿着青色锦缎的小袍子,小鞋子上,用金线绣着可爱的老虎头,身板很壮实,脸蛋儿也格外圆润,一看就知道能吃能睡。 而小霹雳,也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周浔,嘴巴里脱口而出了一句。 “爹爹。” 周浔有些不可思议。 紧接着,他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从书案后走过,来到小霹雳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这小家伙,低沉的声音问他。 “谁让你这么喊的?” 小霹雳也搞不懂。 反正他看到这男人,莫名其妙就想喊他爹爹,别人都有爹爹,就他没有爹爹,他也想要个爹爹,眼前这男人,他觉得非常适合做他爹爹。 “爹爹,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小霹雳丝毫不怕生,他站在地上,大胆的伸出小胖胳膊,朝周浔做出拥抱的姿势,周浔恢复了冷脸,一身官威甚重,却完全没有吓到小霹雳。 周浔觉得有意思,这小孩竟然愿意和他亲近,他可是从来不讨小孩子喜欢的。 于是,周浔弯下腰身,将小霹雳抱在怀里。 小霹雳眉眼带笑,格外高兴,一把搂住了周浔的脖子。 而他的视线,又被周浔的发冠吸引住。 墨玉发冠上镶嵌着宝石,小家伙伸出手抠来抠去的,周浔却一点也不反感,任由他随便玩耍。 甚至见小霹雳喜欢他的发冠,周浔从头上取下来,拿给小霹雳玩。 就这样,男人散下一头长发,抱着小霹雳,坐回书案后的圈椅。 “好玩吗?” 周浔极有耐心的问他。 小霹雳立刻点点头。 “好玩好玩,这个东西叫什么呀?闪闪发亮的好漂亮。” 周浔看向自己的发冠,墨玉镶嵌着黑曜石,还有黄金点缀,黑金色搭配在一起,格外闪耀。 “这是男子的发冠,等你及冠了,你也可以佩戴。” 小霹雳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哦~鸡冠啊,好吃吗?” 周浔却被他逗笑了。 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顶,发现这孩子的头发格外冷硬,与他的发质很是相似。 按说这么小的孩子,头发应该细软才对,偏偏头发摸上去有些粗硬,将来长大,肯定是个硬茬子。 “不能吃。” “不过,等你及冠的时候,倒是什么都可以吃了。” 小霹雳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这样的话,娘亲从未跟他讲过,等他鸡冠就什么都可以吃了? 他有些疑惑的又问周浔: “娘亲不让我吃辣的,也不让我吃冰的,还不让我多吃甜的,我鸡冠的时候,这些都可以吃了吗?” 听着有趣的童言童语,周浔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免得解释来解释去,小孩子更奇怪的问题还要冒出来。 “好啦,说说你,怎么突然跑到我屋子来?” “不怕你娘亲找不到你,小心一会儿回去,她该教训你。” 小霹雳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顾盏瓷平日里教训他的场面,他不听话要打手掌心,还要面壁思过,还要罚背诗。 小霹雳立刻又搂住了周浔的脖子。 “娘亲很凶的,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是偷跑出来的。” 周浔安慰他: “你娘亲也是为你好。” “快回去!她肯定在找你,别让她等急了。” 周浔只以为,这孩子的父亲,大概不经常在身边,看到他,小家伙才会一时把他当做爹爹。 小霹雳有些为难。 他不想离开周浔,可万一,张婶子找不到他,事情肯定要闹大了,再去给娘亲告状,等娘亲回来,娘亲一定会收拾他的。 “好,爹爹。” 周浔将他放在地上。 小霹雳下地后,又舍不得周浔,转过身,紧紧抱住周浔的腿,奶声奶气表达自己的不舍。 “那我走了。” “爹爹,你要记得想我。” 周浔点点头。 最后,拿过书案上放着的黑金发冠,送给了小霹雳。 “拿去玩。” 他手指刮了刮小霹雳肉嘟嘟的脸颊,看着小家伙跑出了隔壁屋子,周浔这才关起自己的房门。 张婶子就是这时回来的。 手上端着一盘酱牛肉,恰好看到周浔欣长的身姿,她揉了揉眼睛,自己没看错? 小少爷怎么从隔壁屋子跑出来? 还和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挥手再见? 张婶子心里一紧。 慌慌张张跑上楼,直到推开门,看见小霹雳乖乖巧巧待在屋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少爷,你吓死我了,你刚刚是不是跑到隔壁客人屋子里了?” “咱们和人家不认识,你万万不能乱跑呀!” 张婶子蹲下身来。 将小霹雳仔仔细细的打量个遍,发现这孩子浑身并没有受伤,她的担忧才彻底消散。 “张奶奶,我看见我爹爹了。” 张婶子只以为小霹雳在说胡话。 顾东家说过,孩子的父亲去西域走商,一年半载回不来的,这孩子看见自己的爹爹,不是在做梦,就是眼花了。 “小少爷,你可别告诉我,隔壁的客人就是你爹爹,我才不信。” 小霹雳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他从身上掏出那个墨玉发冠,拿给张婶子看,格外得意的说。 “你瞧!这是我爹爹给我的发冠,他说等我鸡冠了,我也可以戴这发冠!” 张婶子更是着急了。 这发冠瞧着就极其昂贵,小少爷怎么拿了隔壁客人的东西?这可使不得啊!非亲非故的,难不成隔壁客人是别有用心? “小少爷,你现在赶紧把这东西还给隔壁的客人。” “他肯定不是你爹爹呀,跟你非亲非故,送你这么昂贵的东西,这可不对劲,万一被人讹钱呢?” 张婶子说完,抱着小霹雳,就来到隔壁的门前。 周浔拉开门。 以为张婶子是孩子的祖母。 张婶子看到周浔时,整个人有些怔愣,男人俊美不凡,曜目的如同天上烈日,那双狭长的眼睛,却格外深沉冷漠。 扫过她的视线,让张婶子一瞬间打了个寒颤。 “何事?” 周浔的声音传来,张婶子立刻回神了,下意识恭恭敬敬的说。 “这位大人,实在抱歉,小孩子不懂事,拿了您的发冠,我这就让他给你。” 小霹雳被张婶子抱在怀里,脸蛋子上早就泪痕满满,他舍不得把这个发冠还回去,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让张婶子拿走。 原来是这事。 周浔捏了捏小霹雳白净的脸蛋。 “别哭了,这发冠就是送给你玩的。” 小霹雳果然没再哭了。 等房门关闭时,周浔已经消失在眼前,张婶子整个人还有些失神。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门口出现的男人,和小少爷长得真像! 第166章 爹爹的发冠 三年后。 中秋节那日,顾盏瓷关了自己的画楼,带着柳曦儿和小霹雳,前往金陵。 一行人入住在秦淮河畔的客栈里,顾盏瓷得知,金陵最近出了个颇有盛名的画师,她到金陵来,打算趁着中秋假期,再收购几幅精美孤品。 柳曦儿帮她带孩子,身边也有一个张婶子搭把手,顾盏瓷没什么不放心的,大清早,她就离开了秦淮河畔。 客栈里,只剩下柳曦儿三人。 “姨姨,姨姨,我想出去玩。” 客栈在秦淮河畔旁边,推开窗子,便能看到河畔上的热闹景象,卖糖葫芦的,吹拉弹唱的,今日又是圆月佳节,许多商贩早早就出来摆摊了。 小霹雳扒着窗户向外看去,他如今话说的很流利了,人长得也可爱,就是性子特别调皮。 “不行!” “你娘亲交待了,在她回来之前,我们不能离开这里。” 小霹雳一双白胖胖的手,紧紧拽着窗台不放,柳曦儿走过去,想把小家伙抱下来,她看的是心惊胆战。 万一小霹雳掉进河里,表姐回来,她可就没办法给表姐交代了。 “你给姨姨下来!” “不嘛,不嘛,我就是想出去玩,待在屋里多闷呀,一路上都是坐马车,我都没怎么活动活动。” 小家伙和柳曦儿较上劲儿来。 别看他人小小的,手也小小的,身上却养的白白胖胖,劲儿也不小。 抓着窗台不放,圆溜溜的脑袋恨不得整个伸到窗台外面去。 “那你说,究竟怎样才能不调皮?” 柳曦儿拿小霹雳没办法,只好与他打着商量。 小家伙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转着。 一看就知道,心里面又打着什么鬼主意,人小鬼大,聪明的不得了。 “姨姨,我想吃对面的冰糖葫芦,你去给我买几串呗。” 柳曦儿视线望过去。 从这家客栈,走到对面的冰糖葫芦摊子,还得跨过一座大桥,距离不算近,她不太愿意过去。 “姨姨,姨姨,我就想吃冰糖葫芦。” “你不给我买冰糖葫芦,我就自己过去买,哼!我跳进水里面游过去!” 小霹雳的话音落下,整个人伸着脑袋,几乎就要掉下窗子。 柳曦儿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 她在后面紧紧拽着小霹雳,可这孩子身上一股子蛮劲儿,一旁守着的张婶子,也过来帮忙。 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在窗口处纠缠。 尤其小霹雳那张白皙的脸,露出窗户外,引的秦淮河畔对面的人,也纷纷望向这客栈三楼。 无奈之下,柳曦儿只好答应道: “好啦好啦,姨姨给你买冰糖葫芦,你听话,别再闹了!” 小霹雳这才满意。 准备跳下窗台,他回头的瞬间,却看到隔壁的窗户处,露出一张格外俊朗的脸。 顿时,小家伙愣在窗户处。 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隔壁的人。 周浔恰好也转头。 与小霹雳的视线对上了。 二人大眼瞪小眼,他还说隔壁究竟是谁在吵吵闹闹?原来是个小孩子。 周浔面无表情,准备回头时,那小孩子透过窗户,却对他露出了笑容。 这孩子笑的仿佛直击人心,戳中了周浔内心的柔软处。 如果三年前,顾盏瓷生下来的是男孩,想必和这个小家伙,岁数差不多大。 “国公爷……” 小霹雳在这边的窗子处,听到屋里唤了一声“国公爷”,那个俊朗的男人,转身离开了窗子处。 柳曦儿将他抱下来。 立刻叮嘱道,“我去买糖葫芦,你可不准再闹了。” “千万不能乱跑,否则等你娘亲回来,我会告状哦!” 此时此刻,柳曦儿是蹲下身子的,视线与小霹雳平齐,这张可爱的小脸就像是观音座下的仙童,偏偏是个捣蛋鬼! “姨姨,你快点去,我不会乱跑的,你放心。” 柳曦儿又和张婶子交代了几句。 这才走出客栈的房间,以最大的速度跑出去,她要尽快把糖葫芦买回来。 而小霹雳看见张婶子,他才不害怕张婶子。 “张奶奶,我想吃肉肉,我好饿,姨姨去给我买冰糖葫芦,你下楼给我买肉肉,我想吃酱牛肉!” 小家伙口齿伶俐的模样,让张婶子的心都化了,可想起柳曦儿的吩咐,只能刻意板着脸道, “小少爷,这可不行!” “曦儿小姐交代了,在她没回来之前,我必须要看好你了。” “我不,我就要吃酱牛肉。” 小霹雳摇摇头,小胳膊还抱胸,交叉在一起,特别有范。 “小少爷,那你跟我一起去,我带你去买酱牛肉。” 小霹雳伸出食指,在张婶子面前晃了晃,意思是他拒绝一起去。 “张奶奶,我好饿,好饿好饿。” 张婶子被他磨的没办法。 只能匆匆走出门,前去买酱牛肉。 而小霹雳,就是趁着屋里没人的节骨眼,一溜烟的钻进了隔壁的屋子。 小家伙偷偷推开门,发现屋里很安静,没有人在讲话,他走过屏风,看见月洞门后面的书案旁,坐着刚刚那个、站在窗子处的男人。 男人此时此刻,拿着毛笔在写什么东西,他身着玄色锦衣,一双剑眉,目如朗星,挺鼻薄唇,十分英俊。 这样的描述词,小霹雳在顾盏瓷上课时,就已经记住了七七八八。 娘亲教好多学生学画画,最喜欢说,长得好看的年轻男子,就应该是剑眉星目的模样。 可小霹雳觉得,娘亲画楼里的男子画像,无论多好看,都没有眼前这个男人好看。 周浔早就察觉到,有人走进屋里。 他抬起头来,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诧。 刚才在隔壁看到的小男孩,现在跑到他的屋子来! 不过,这孩子瞧着很是华贵,应该是富贵人家出身,穿着青色锦缎的小袍子,小鞋子上,用金线绣着可爱的老虎头,身板很壮实,脸蛋儿也格外圆润,一看就知道能吃能睡。 而小霹雳,也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盯着周浔,嘴巴里脱口而出了一句。 “爹爹。” 周浔有些不可思议。 紧接着,他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从书案后走过,来到小霹雳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这小家伙,低沉的声音问他。 “谁让你这么喊的?” 小霹雳也搞不懂。 反正他看到这男人,莫名其妙就想喊他爹爹,别人都有爹爹,就他没有爹爹,他也想要个爹爹,眼前这男人,他觉得非常适合做他爹爹。 “爹爹,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小霹雳丝毫不怕生,他站在地上,大胆的伸出小胖胳膊,朝周浔做出拥抱的姿势,周浔恢复了冷脸,一身官威甚重,却完全没有吓到小霹雳。 周浔觉得有意思,这小孩竟然愿意和他亲近,他可是从来不讨小孩子喜欢的。 于是,周浔弯下腰身,将小霹雳抱在怀里。 小霹雳眉眼带笑,格外高兴,一把搂住了周浔的脖子。 而他的视线,又被周浔的发冠吸引住。 墨玉发冠上镶嵌着宝石,小家伙伸出手抠来抠去的,周浔却一点也不反感,任由他随便玩耍。 甚至见小霹雳喜欢他的发冠,周浔从头上取下来,拿给小霹雳玩。 就这样,男人散下一头长发,抱着小霹雳,坐回书案后的圈椅。 “好玩吗?” 周浔极有耐心的问他。 小霹雳立刻点点头。 “好玩好玩,这个东西叫什么呀?闪闪发亮的好漂亮。” 周浔看向自己的发冠,墨玉镶嵌着黑曜石,还有黄金点缀,黑金色搭配在一起,格外闪耀。 “这是男子的发冠,等你及冠了,你也可以佩戴。” 小霹雳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哦~鸡冠啊,好吃吗?” 周浔却被他逗笑了。 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顶,发现这孩子的头发格外冷硬,与他的发质很是相似。 按说这么小的孩子,头发应该细软才对,偏偏头发摸上去有些粗硬,将来长大,肯定是个硬茬子。 “不能吃。” “不过,等你及冠的时候,倒是什么都可以吃了。” 小霹雳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这样的话,娘亲从未跟他讲过,等他鸡冠就什么都可以吃了? 他有些疑惑的又问周浔: “娘亲不让我吃辣的,也不让我吃冰的,还不让我多吃甜的,我鸡冠的时候,这些都可以吃了吗?” 听着有趣的童言童语,周浔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免得解释来解释去,小孩子更奇怪的问题还要冒出来。 “好啦,说说你,怎么突然跑到我屋子来?” “不怕你娘亲找不到你,小心一会儿回去,她该教训你。” 小霹雳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顾盏瓷平日里教训他的场面,他不听话要打手掌心,还要面壁思过,还要罚背诗。 小霹雳立刻又搂住了周浔的脖子。 “娘亲很凶的,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是偷跑出来的。” 周浔安慰他: “你娘亲也是为你好。” “快回去!她肯定在找你,别让她等急了。” 周浔只以为,这孩子的父亲,大概不经常在身边,看到他,小家伙才会一时把他当做爹爹。 小霹雳有些为难。 他不想离开周浔,可万一,张婶子找不到他,事情肯定要闹大了,再去给娘亲告状,等娘亲回来,娘亲一定会收拾他的。 “好,爹爹。” 周浔将他放在地上。 小霹雳下地后,又舍不得周浔,转过身,紧紧抱住周浔的腿,奶声奶气表达自己的不舍。 “那我走了。” “爹爹,你要记得想我。” 周浔点点头。 最后,拿过书案上放着的黑金发冠,送给了小霹雳。 “拿去玩。” 他手指刮了刮小霹雳肉嘟嘟的脸颊,看着小家伙跑出了隔壁屋子,周浔这才关起自己的房门。 张婶子就是这时回来的。 手上端着一盘酱牛肉,恰好看到周浔欣长的身姿,她揉了揉眼睛,自己没看错? 小少爷怎么从隔壁屋子跑出来? 还和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挥手再见? 张婶子心里一紧。 慌慌张张跑上楼,直到推开门,看见小霹雳乖乖巧巧待在屋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少爷,你吓死我了,你刚刚是不是跑到隔壁客人屋子里了?” “咱们和人家不认识,你万万不能乱跑呀!” 张婶子蹲下身来。 将小霹雳仔仔细细的打量个遍,发现这孩子浑身并没有受伤,她的担忧才彻底消散。 “张奶奶,我看见我爹爹了。” 张婶子只以为小霹雳在说胡话。 顾东家说过,孩子的父亲去西域走商,一年半载回不来的,这孩子看见自己的爹爹,不是在做梦,就是眼花了。 “小少爷,你可别告诉我,隔壁的客人就是你爹爹,我才不信。” 小霹雳的情绪,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他从身上掏出那个墨玉发冠,拿给张婶子看,格外得意的说。 “你瞧!这是我爹爹给我的发冠,他说等我鸡冠了,我也可以戴这发冠!” 张婶子更是着急了。 这发冠瞧着就极其昂贵,小少爷怎么拿了隔壁客人的东西?这可使不得啊!非亲非故的,难不成隔壁客人是别有用心? “小少爷,你现在赶紧把这东西还给隔壁的客人。” “他肯定不是你爹爹呀,跟你非亲非故,送你这么昂贵的东西,这可不对劲,万一被人讹钱呢?” 张婶子说完,抱着小霹雳,就来到隔壁的门前。 周浔拉开门。 以为张婶子是孩子的祖母。 张婶子看到周浔时,整个人有些怔愣,男人俊美不凡,曜目的如同天上烈日,那双狭长的眼睛,却格外深沉冷漠。 扫过她的视线,让张婶子一瞬间打了个寒颤。 “何事?” 周浔的声音传来,张婶子立刻回神了,下意识恭恭敬敬的说。 “这位大人,实在抱歉,小孩子不懂事,拿了您的发冠,我这就让他给你。” 小霹雳被张婶子抱在怀里,脸蛋子上早就泪痕满满,他舍不得把这个发冠还回去,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让张婶子拿走。 原来是这事。 周浔捏了捏小霹雳白净的脸蛋。 “别哭了,这发冠就是送给你玩的。” 小霹雳果然没再哭了。 等房门关闭时,周浔已经消失在眼前,张婶子整个人还有些失神。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门口出现的男人,和小少爷长得真像! 第167章 淡定紧张 再回到屋子里,小霹雳乖乖巧巧坐在桌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酱牛肉,张婶子实在是感叹,这孩子,胆子真虎。 能吃能睡,还不怕生。 简直就是个小活宝。 而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张婶子的目光望过去,看见柳曦儿拿着冰糖葫芦走进屋。 “不是要吃冰糖葫芦,怎么又吃起酱牛肉了?” 柳曦儿一眼看到小家伙,嘴巴吃的油嘟嘟,手里捏着几块酱牛肉,她感觉头都大了。 “冰糖葫芦,我也要。” 小霹雳立刻跳下凳子。 小短腿咯噔咯噔的跑到柳曦儿面前,伸出小短胳膊,却怎么都够不到柳曦儿手里的冰糖葫芦。 “不给你吃。” “吃了酱牛肉,就不能再吃冰糖葫芦,你吃这么多,小心把肚子吃坏了。” 柳曦儿一脸的拒绝。 “我要冰糖葫芦。” 小霹雳却不放弃。 踮着小脚尖,伸手够着柳曦儿的胳膊,他藏在身上的黑金发冠,“咚”的一声滚落在地。 柳曦儿看去,这可是男子的发冠! 她疑惑的看向张婶子,张婶子的面色有些尴尬,朝她解释道。 “小少爷刚刚跑到隔壁屋子去了,那发冠是隔壁的客人,送给小少爷玩的。” 柳曦儿走过去,捡起了发冠。 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这样的发冠,必定值很多钱,隔壁的客人是非富即贵的身份,才会用得起这样精致的发冠。 “嗯,下次看好他,不要让他随便跑到别人房间去。” 柳曦儿并没有苛责张婶子。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子有多难带。 实在是个调皮捣蛋鬼,顽皮起来,谁都制止不了,有的时候,表姐都控制不住要打他屁股。 没过多久,客房里的气氛热闹起来。 小霹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不断传出,而客房外的楼梯上,顾盏瓷听得清清楚楚,孩子咯咯咯笑的小奶音,穿透力实在极强啊! 她脸上戴着面纱,穿着一身浅紫色衣裙,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眸光沉着淡定,自从当了母亲之后,顾盏瓷比从前,更加稳重了。 如今,出门行走在外,她一向遮掩自己的面容。 从二楼走上三楼。 在长廊的拐角处,有一扇窗户,窗前放着柜子,其上摆放着花瓶,花瓶里插着飘香四溢的桂花。 好闻的香气,弥漫了整个三楼。 顾盏瓷走上客栈三楼的拐角处,忽然间,窗外吹过一阵风。 将桌上的花瓶吹倒了,她上前去,扶住了花瓶,里面的桂花散落了星星点点的花瓣,悠悠然飘在地上。 顾盏瓷将花枝整理好。 花瓶已摆放回原位置,这才转身。 迎面,有一男子向她走来。 是他—— 男人步履从容,身穿玄色锦衣,他的长发罕见的披散着,朝她走来时,目光从她身上略过。 他独自一人,身后并没有跟着亲随,顾盏瓷心弦紧绷着,下意识靠墙站立,让出了走廊的位置。 男人的视线,并没长时间在她身上停留。 二人擦肩而过。 顾盏瓷看着他的背影,男人毫不犹豫的走下三楼,他实在太过显眼。 那身玄色锦衣勾勒出矫健的身姿,男人坚挺的背部,刚劲的肩臂,让顾盏瓷一览无余,他更加的英气风发了。 即便时间过去三年,现在的他,依旧很年轻。 未及而立之年。 还能继续建功立业。 他是一名武将,身上的锐气和豪迈是旁人所不能比的,同样,五感也极其灵敏。 男人走过身旁的一刹那,顾盏瓷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帘,顾盏瓷有些腿软的,才走回了客栈房间。 可她不知道,周浔在客栈一楼,微微敛起一双眸,有些沉思。 紧接着,他抬起头。 直盯客栈三楼,隔着走廊的木栏杆,亲眼看见那道纤细身影,走回客房。 一时之间,周浔的眼眸仿佛一片深湖,投下了一颗石子,卷起一圈圈涟漪,重又恢复了平静…… 顾盏瓷推开门,走进屋里后,整个人无力的靠在门上。 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头皮发麻。 恐惧、害怕、忐忑的心理,充斥了她整个脑海。 她不断复盘自己刚才的行为动作,是否暴露出破绽,就这样靠在门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柳曦儿看到这情况,还以为顾盏瓷在外面遇见坏人了。 连忙走上前去,关怀的询问道。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柳曦儿的声音,顾盏瓷才有些回神,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气,心跳跳动加速。 “我……我没事。” 她走过去坐在桌边。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就要灌进嘴里,却发现,脸上的面纱没有摘下。 摸到这薄薄的一层面纱,顾盏瓷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她将面纱从脸上取下,仔细端详这块紫色面纱。 料子很是结实,刚刚,应该将她的五官遮去了一大半。 那个男人,不会认出她! 顾盏瓷在心里安慰自己,端在手上的茶盏,小酌了几口,浑身的紧绷,总算散去。 她看向柳曦儿。 “我们现在收拾东西,回桐乡镇。” 既然刚才看到了周浔,男人也一定在这个客栈住着,八九不离十,就是在寻找她的踪迹。 她不想和周浔再碰面。 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很舒服,不想再回到从前。 和周浔的过去,掺杂了太多欺骗和埋怨,满是斑驳破碎的裂痕…… “表姐,我们昨天才来到金陵,还没有好好玩儿呢,今日,可是中秋圆月佳节,据说金陵的花灯会可好玩儿呢,我们明天再走,好不好?” 柳曦儿心情有些失落。 金陵毕竟是个大地方,在桐乡镇待久了,她还是蛮向往金陵的热闹,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有玩尽兴,表姐却说要走,这也太令人沮丧了。 唉~她现在不想走呀。 一旁的小霹雳,听说要回桐乡镇,两条短短的小眉毛,也皱在一起。 “娘亲,姨姨说的对,我也不想回去,要回去,娘亲自己回去,我和姨姨要留在这里,姨姨说晚上带我买灯笼玩呢,我想要个老虎花灯……” 小家伙一边说着,一边捏着酱牛肉,往嘴巴里塞。 顾盏瓷发现,这个调皮儿子,又开始胡吃海喝,桌上竟然还放着糖葫芦! 她记得,来的路上,在马车里,这小子就藏了一兜子的糖,时不时往嘴巴里塞几颗。 她真担心,这孩子的牙齿,会生一口的虫呀! “顾、星、阑——” 顾盏瓷的声音带了重音,小霹雳极其有眼色的,放下手里的酱牛肉,顿时,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也不说话了。 他和顾盏瓷大眼瞪小眼,顾盏瓷终究败给了他可爱的脸蛋子。 这才将视线,又看向了柳曦儿。 “那我们换个客栈,这家客栈太吵了,对面就是秦淮河畔,晚上有灯会,肯定闹腾极了,曦儿,我睡眠浅,晚上会睡不着的。” 顾盏瓷坐到了小霹雳身旁,拿起手帕子,给小家伙擦嘴巴。 柳曦儿看到顾盏瓷态度松软了,换个客栈好啊,只要不是今日离开金陵,怎样都好。 “表姐,你说再换到哪里的客栈?那我们现在就走!” 柳曦儿兴奋极了。 转过身,走到屏风后的床榻,就开始收拾衣服行李,打算挪窝。 “我还没想好……” “要不,去夫子庙附近住?” 顾盏瓷的话音落下,屏风后,传来柳曦儿的声音。 “好,那就去夫子庙。” 张婶子也过去帮忙。 和柳曦儿一起将行李打包,顾盏瓷抱着小霹雳,端起茶盏,倒了温水,喂小家伙喝水。 哪曾想,小霹雳的眉毛骤然皱成了一团,孩子的脸色极其难看。 顾盏瓷心道不好。 “是不是肚子疼了?” 小霹雳立刻点点头,嘴巴里嗫嚅着小奶音。 “娘亲……我想拉粑粑。” 顾盏瓷就知道坏菜了。 “娘亲这就抱你过去。” 她并没有责怪。 立刻带着小霹雳,来到屋子里的恭桶处。 顿时,屋里响起了噗噗噗的声音,臭气熏天,柳曦儿哈哈大笑起来,收拾行李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小霹雳,你拉粑粑好臭啊!” 小霹雳难受的五官拧在一起,还不忘和顾盏瓷告状。 “娘亲,姨姨她笑话我。” 顾盏瓷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小家伙刚吃了肉,又吃了冰糖葫芦,拉出来的粑粑肯定臭啊,可谁让这是她的亲儿子。 “那你下次就少吃点肉,多吃青菜,拉粑粑就不会臭了。” 小霹雳顿时搅着自己的手指,坐在恭桶上,仿佛在思考人生大事,以后让他吃青菜?那可不行,青菜实在太难吃了。 “我才不要吃青菜,我就要吃肉!” 小家伙嘟起小嘴巴,一脸的倔强模样。 顾盏瓷有些无奈,唉~小孩子总是不喜欢吃青菜,好,她小时候也不喜欢吃青菜! 过了一会儿,给这小家伙擦屁股。 等到粑粑也拉完了,顾盏瓷让张婶子下楼端了热水,给小霹雳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新的衣服。 时间一耽搁,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顾盏瓷抱着孩子,和柳曦儿以及张婶子,走出这家客栈的门槛。 身后的掌柜,却传来了呼喊声。 “这位夫人,请留步。” 顾盏瓷一时愣在原地。 而那位掌柜,已经来到她面前,心平气和的对她说。 “这位夫人,您订了三日的房,还没有住满,这是剩下退给您的房钱。” 顾盏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事,她接过了掌柜手里的银子,向掌柜道谢。 “多谢了,我们打算去夫子庙,所以,就不住在秦淮河畔了。” 掌柜的摆摆手,一点都不在意。 他这间客栈,坐落在秦淮河畔,从来不缺生意,但是也绝对不会诓骗客人。 眼前这位女客既然要离开,订了三日的房间没有住满,他自然要退钱。 “无妨,无妨,夫子庙那边也热闹,今日中秋佳节,你们快点过去,否则天黑了,容易订不到别的客栈。” 掌柜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给顾盏瓷提了建议,顾盏瓷欣然采纳。 她点了点头。 紧接着,彻底走出这家客栈。 而门口左侧的屏风后,靠窗的位置,就坐着主仆二人。 徐茂惊讶的目瞪口呆。 望着窗户外,走远的顾盏瓷和柳曦儿,尤其看到,顾盏瓷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他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国公爷,那……那……真的是夫人和小少爷!” 周浔却一脸的镇定。 他早就猜到了,顾盏瓷看到他出现,肯定会带着孩子离开这间客栈。 他坐在这窗边,已经等候了半个时辰。 在这半个时辰里,他想过许多,正式与顾盏瓷见面时应该说的话。 可真的看到人了,他却有些胆怯。 坐在这屏风后,迟迟未动。 他能清楚看到顾盏瓷的动静,而顾盏瓷的视线里,他所坐的位置却是盲区。 顾盏瓷脸上的一颦一笑,表情是那样的生动,周浔知道,如果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突然的出现,让顾盏瓷知道,他认出了她,顾盏瓷一定会心慌意乱,在措手不及之下,带着孩子再次逃跑。 “国公爷,你也太淡定了,那是夫人和小少爷,你怎么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徐茂明显比周浔着急多了。 这三年来,一批又一批的人来到金陵,都在寻找夫人的踪迹,可次次无功而返,没有任何结果。 就连赵鹤亭,也从没得到过顾盏瓷的消息,三年时间,赵鹤亭成了大理寺少卿,手里办过的案子很多,可他和国公爷,一样的无能为力。 寻找夫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她们去夫子庙,我们跟着去夫子庙即可。” 人已经找到了,也发现了踪迹,周浔反而不急迫了。 他淡定的起身,走回三楼的客房。 他总要将自己打理一番,以最好的面貌去见顾盏瓷。 三年时间,比他预想中的要晚了许多。 他本以为,当年放顾盏瓷一马,他打完仗,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再次重逢,不会是遥远的将来。 可时间却跨越了三年,在顾盏瓷身上,他总会碰到挫败。 却又庆幸,只是三年而已。 他还没老,现在,脸还不算难看! 第167章 淡定紧张 再回到屋子里,小霹雳乖乖巧巧坐在桌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酱牛肉,张婶子实在是感叹,这孩子,胆子真虎。 能吃能睡,还不怕生。 简直就是个小活宝。 而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张婶子的目光望过去,看见柳曦儿拿着冰糖葫芦走进屋。 “不是要吃冰糖葫芦,怎么又吃起酱牛肉了?” 柳曦儿一眼看到小家伙,嘴巴吃的油嘟嘟,手里捏着几块酱牛肉,她感觉头都大了。 “冰糖葫芦,我也要。” 小霹雳立刻跳下凳子。 小短腿咯噔咯噔的跑到柳曦儿面前,伸出小短胳膊,却怎么都够不到柳曦儿手里的冰糖葫芦。 “不给你吃。” “吃了酱牛肉,就不能再吃冰糖葫芦,你吃这么多,小心把肚子吃坏了。” 柳曦儿一脸的拒绝。 “我要冰糖葫芦。” 小霹雳却不放弃。 踮着小脚尖,伸手够着柳曦儿的胳膊,他藏在身上的黑金发冠,“咚”的一声滚落在地。 柳曦儿看去,这可是男子的发冠! 她疑惑的看向张婶子,张婶子的面色有些尴尬,朝她解释道。 “小少爷刚刚跑到隔壁屋子去了,那发冠是隔壁的客人,送给小少爷玩的。” 柳曦儿走过去,捡起了发冠。 拿在手上仔细端详。 这样的发冠,必定值很多钱,隔壁的客人是非富即贵的身份,才会用得起这样精致的发冠。 “嗯,下次看好他,不要让他随便跑到别人房间去。” 柳曦儿并没有苛责张婶子。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侄子有多难带。 实在是个调皮捣蛋鬼,顽皮起来,谁都制止不了,有的时候,表姐都控制不住要打他屁股。 没过多久,客房里的气氛热闹起来。 小霹雳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不断传出,而客房外的楼梯上,顾盏瓷听得清清楚楚,孩子咯咯咯笑的小奶音,穿透力实在极强啊! 她脸上戴着面纱,穿着一身浅紫色衣裙,只露出了一双大眼睛,眸光沉着淡定,自从当了母亲之后,顾盏瓷比从前,更加稳重了。 如今,出门行走在外,她一向遮掩自己的面容。 从二楼走上三楼。 在长廊的拐角处,有一扇窗户,窗前放着柜子,其上摆放着花瓶,花瓶里插着飘香四溢的桂花。 好闻的香气,弥漫了整个三楼。 顾盏瓷走上客栈三楼的拐角处,忽然间,窗外吹过一阵风。 将桌上的花瓶吹倒了,她上前去,扶住了花瓶,里面的桂花散落了星星点点的花瓣,悠悠然飘在地上。 顾盏瓷将花枝整理好。 花瓶已摆放回原位置,这才转身。 迎面,有一男子向她走来。 是他—— 男人步履从容,身穿玄色锦衣,他的长发罕见的披散着,朝她走来时,目光从她身上略过。 他独自一人,身后并没有跟着亲随,顾盏瓷心弦紧绷着,下意识靠墙站立,让出了走廊的位置。 男人的视线,并没长时间在她身上停留。 二人擦肩而过。 顾盏瓷看着他的背影,男人毫不犹豫的走下三楼,他实在太过显眼。 那身玄色锦衣勾勒出矫健的身姿,男人坚挺的背部,刚劲的肩臂,让顾盏瓷一览无余,他更加的英气风发了。 即便时间过去三年,现在的他,依旧很年轻。 未及而立之年。 还能继续建功立业。 他是一名武将,身上的锐气和豪迈是旁人所不能比的,同样,五感也极其灵敏。 男人走过身旁的一刹那,顾盏瓷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帘,顾盏瓷有些腿软的,才走回了客栈房间。 可她不知道,周浔在客栈一楼,微微敛起一双眸,有些沉思。 紧接着,他抬起头。 直盯客栈三楼,隔着走廊的木栏杆,亲眼看见那道纤细身影,走回客房。 一时之间,周浔的眼眸仿佛一片深湖,投下了一颗石子,卷起一圈圈涟漪,重又恢复了平静…… 顾盏瓷推开门,走进屋里后,整个人无力的靠在门上。 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头皮发麻。 恐惧、害怕、忐忑的心理,充斥了她整个脑海。 她不断复盘自己刚才的行为动作,是否暴露出破绽,就这样靠在门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柳曦儿看到这情况,还以为顾盏瓷在外面遇见坏人了。 连忙走上前去,关怀的询问道。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柳曦儿的声音,顾盏瓷才有些回神,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气,心跳跳动加速。 “我……我没事。” 她走过去坐在桌边。 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就要灌进嘴里,却发现,脸上的面纱没有摘下。 摸到这薄薄的一层面纱,顾盏瓷有种劫后余生的释然,她将面纱从脸上取下,仔细端详这块紫色面纱。 料子很是结实,刚刚,应该将她的五官遮去了一大半。 那个男人,不会认出她! 顾盏瓷在心里安慰自己,端在手上的茶盏,小酌了几口,浑身的紧绷,总算散去。 她看向柳曦儿。 “我们现在收拾东西,回桐乡镇。” 既然刚才看到了周浔,男人也一定在这个客栈住着,八九不离十,就是在寻找她的踪迹。 她不想和周浔再碰面。 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很舒服,不想再回到从前。 和周浔的过去,掺杂了太多欺骗和埋怨,满是斑驳破碎的裂痕…… “表姐,我们昨天才来到金陵,还没有好好玩儿呢,今日,可是中秋圆月佳节,据说金陵的花灯会可好玩儿呢,我们明天再走,好不好?” 柳曦儿心情有些失落。 金陵毕竟是个大地方,在桐乡镇待久了,她还是蛮向往金陵的热闹,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没有玩尽兴,表姐却说要走,这也太令人沮丧了。 唉~她现在不想走呀。 一旁的小霹雳,听说要回桐乡镇,两条短短的小眉毛,也皱在一起。 “娘亲,姨姨说的对,我也不想回去,要回去,娘亲自己回去,我和姨姨要留在这里,姨姨说晚上带我买灯笼玩呢,我想要个老虎花灯……” 小家伙一边说着,一边捏着酱牛肉,往嘴巴里塞。 顾盏瓷发现,这个调皮儿子,又开始胡吃海喝,桌上竟然还放着糖葫芦! 她记得,来的路上,在马车里,这小子就藏了一兜子的糖,时不时往嘴巴里塞几颗。 她真担心,这孩子的牙齿,会生一口的虫呀! “顾、星、阑——” 顾盏瓷的声音带了重音,小霹雳极其有眼色的,放下手里的酱牛肉,顿时,乖乖的坐在凳子上,也不说话了。 他和顾盏瓷大眼瞪小眼,顾盏瓷终究败给了他可爱的脸蛋子。 这才将视线,又看向了柳曦儿。 “那我们换个客栈,这家客栈太吵了,对面就是秦淮河畔,晚上有灯会,肯定闹腾极了,曦儿,我睡眠浅,晚上会睡不着的。” 顾盏瓷坐到了小霹雳身旁,拿起手帕子,给小家伙擦嘴巴。 柳曦儿看到顾盏瓷态度松软了,换个客栈好啊,只要不是今日离开金陵,怎样都好。 “表姐,你说再换到哪里的客栈?那我们现在就走!” 柳曦儿兴奋极了。 转过身,走到屏风后的床榻,就开始收拾衣服行李,打算挪窝。 “我还没想好……” “要不,去夫子庙附近住?” 顾盏瓷的话音落下,屏风后,传来柳曦儿的声音。 “好,那就去夫子庙。” 张婶子也过去帮忙。 和柳曦儿一起将行李打包,顾盏瓷抱着小霹雳,端起茶盏,倒了温水,喂小家伙喝水。 哪曾想,小霹雳的眉毛骤然皱成了一团,孩子的脸色极其难看。 顾盏瓷心道不好。 “是不是肚子疼了?” 小霹雳立刻点点头,嘴巴里嗫嚅着小奶音。 “娘亲……我想拉粑粑。” 顾盏瓷就知道坏菜了。 “娘亲这就抱你过去。” 她并没有责怪。 立刻带着小霹雳,来到屋子里的恭桶处。 顿时,屋里响起了噗噗噗的声音,臭气熏天,柳曦儿哈哈大笑起来,收拾行李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小霹雳,你拉粑粑好臭啊!” 小霹雳难受的五官拧在一起,还不忘和顾盏瓷告状。 “娘亲,姨姨她笑话我。” 顾盏瓷也有些忍俊不禁。 这小家伙刚吃了肉,又吃了冰糖葫芦,拉出来的粑粑肯定臭啊,可谁让这是她的亲儿子。 “那你下次就少吃点肉,多吃青菜,拉粑粑就不会臭了。” 小霹雳顿时搅着自己的手指,坐在恭桶上,仿佛在思考人生大事,以后让他吃青菜?那可不行,青菜实在太难吃了。 “我才不要吃青菜,我就要吃肉!” 小家伙嘟起小嘴巴,一脸的倔强模样。 顾盏瓷有些无奈,唉~小孩子总是不喜欢吃青菜,好,她小时候也不喜欢吃青菜! 过了一会儿,给这小家伙擦屁股。 等到粑粑也拉完了,顾盏瓷让张婶子下楼端了热水,给小霹雳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新的衣服。 时间一耽搁,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顾盏瓷抱着孩子,和柳曦儿以及张婶子,走出这家客栈的门槛。 身后的掌柜,却传来了呼喊声。 “这位夫人,请留步。” 顾盏瓷一时愣在原地。 而那位掌柜,已经来到她面前,心平气和的对她说。 “这位夫人,您订了三日的房,还没有住满,这是剩下退给您的房钱。” 顾盏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事,她接过了掌柜手里的银子,向掌柜道谢。 “多谢了,我们打算去夫子庙,所以,就不住在秦淮河畔了。” 掌柜的摆摆手,一点都不在意。 他这间客栈,坐落在秦淮河畔,从来不缺生意,但是也绝对不会诓骗客人。 眼前这位女客既然要离开,订了三日的房间没有住满,他自然要退钱。 “无妨,无妨,夫子庙那边也热闹,今日中秋佳节,你们快点过去,否则天黑了,容易订不到别的客栈。” 掌柜是个古道热肠的人,给顾盏瓷提了建议,顾盏瓷欣然采纳。 她点了点头。 紧接着,彻底走出这家客栈。 而门口左侧的屏风后,靠窗的位置,就坐着主仆二人。 徐茂惊讶的目瞪口呆。 望着窗户外,走远的顾盏瓷和柳曦儿,尤其看到,顾盏瓷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子,他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了。 “国公爷,那……那……真的是夫人和小少爷!” 周浔却一脸的镇定。 他早就猜到了,顾盏瓷看到他出现,肯定会带着孩子离开这间客栈。 他坐在这窗边,已经等候了半个时辰。 在这半个时辰里,他想过许多,正式与顾盏瓷见面时应该说的话。 可真的看到人了,他却有些胆怯。 坐在这屏风后,迟迟未动。 他能清楚看到顾盏瓷的动静,而顾盏瓷的视线里,他所坐的位置却是盲区。 顾盏瓷脸上的一颦一笑,表情是那样的生动,周浔知道,如果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突然的出现,让顾盏瓷知道,他认出了她,顾盏瓷一定会心慌意乱,在措手不及之下,带着孩子再次逃跑。 “国公爷,你也太淡定了,那是夫人和小少爷,你怎么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徐茂明显比周浔着急多了。 这三年来,一批又一批的人来到金陵,都在寻找夫人的踪迹,可次次无功而返,没有任何结果。 就连赵鹤亭,也从没得到过顾盏瓷的消息,三年时间,赵鹤亭成了大理寺少卿,手里办过的案子很多,可他和国公爷,一样的无能为力。 寻找夫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 “她们去夫子庙,我们跟着去夫子庙即可。” 人已经找到了,也发现了踪迹,周浔反而不急迫了。 他淡定的起身,走回三楼的客房。 他总要将自己打理一番,以最好的面貌去见顾盏瓷。 三年时间,比他预想中的要晚了许多。 他本以为,当年放顾盏瓷一马,他打完仗,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再次重逢,不会是遥远的将来。 可时间却跨越了三年,在顾盏瓷身上,他总会碰到挫败。 却又庆幸,只是三年而已。 他还没老,现在,脸还不算难看! 第168章 你还好吗? 在夫子庙附近,顾盏瓷入住了一家新的客栈。 抱着小霹雳走进去时,她这才发现,孩子手里不知从哪冒出个玩具。 仔细一瞧,竟是男子的黑金发冠。 顾盏瓷心里一紧,这样款式的发冠,她从前见到过,又联想到,秦淮河畔的客栈……顾盏瓷一下子忧心忡忡的忐忑不安。 她将小霹雳放下地,连忙问道。 “这东西,谁给你的?” 顾盏瓷拿过了发冠,小霹雳的眼睛里闪过恋恋不舍,小家伙宝贝的不得了,先前就被姨姨拿走了这个发冠,现在,娘亲也要跟他抢。 “娘亲,我找到爹爹了。” “这是那个爹爹的发冠,他说我鸡冠了,我也可以戴这个发冠。” “爹爹还说,鸡冠不能吃,可是我吃过鸡冠啊。” “娘亲,鸡冠到底是什么呀?” 小家伙的话语一字一句的蹦出来,顾盏瓷听的是心惊肉跳。 什么叫他自己找到爹爹了? “顾星阑,你给我如实交代,你从哪儿又找了个爹爹?你新爹爹是谁?谁送给你这个发冠?” 顾盏瓷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这孩子,已经不止一次给自己找爹。 无论她怎样劝说,这小家伙,只要看到身材挺拔、高大魁梧的男人,都要上去和人家打招呼。 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周浔先前的房间,就在她们的隔壁? 所以,小霹雳趁她外出,跑到隔壁屋子,看到周浔,扒着周浔叫爹爹?? “就是爹爹呀!” “爹爹个子好高,我坐在他脖子上,比坐在娘亲脖子上威风多了,他比娘亲的力气还大,抱我毫不费力。” 小霹雳又夺回了那个黑金发冠。 将发冠套在自己胖嘟嘟的手腕上,时不时再扣着上面的黑曜石,玩的不亦乐乎。 而顾盏瓷的视线,看向了柳曦儿。 敢情背着她,不仅给小霹雳胡吃海喝,还不禀报见了陌生人。 柳曦儿有些心虚,诚实的交代道。 “表姐,小霹雳闹着要吃冰糖葫芦,我出门给他买东西了,可什么都没看见。” 顾盏瓷又看向了张婶子。 “他到底跑哪里去?是不是见了陌生人?” 小霹雳将顾盏瓷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还不等张婶子回答,小霹雳的奶音,率先冒了出来。 “娘亲,我就是去找爹爹呀,发冠是爹爹给我的。” “娘亲,你怎么一直问这个问题,好无聊啊!!” 张婶子回过神来,只好说出隔壁客人的事,她更加全面补充事情的经过。 “顾东家,是这样的……” 张婶子的话音落下后,顾盏瓷的眉头微蹙。 “你是说秦淮河畔客栈里,我们房间隔壁住着的客人,那名男子和小霹雳长得极像?发冠也是那男子给他的?” 张婶子点点头。 顾盏瓷终于死心了。 这样昂贵的发冠,还能是谁的?只会是周浔的。 周浔竟然早早就和孩子见了面,她的所作所为,又变成了无用功。 她知道。 最迟今晚,周浔必然会出现。 “好了,我们下楼吃饭。” “夫子庙附近也有花灯会,中秋佳节,小霹雳不还想要老虎花灯吗?傍晚,我们出门逛逛。” 顾盏瓷的话,一下子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柳曦儿和张婶子紧绷着的弦也松下了。 二人还以为今晚这个中秋,怕是不能再带着小霹雳出门玩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顾盏瓷并没有生气。 “好呀好呀,表姐,用完午膳,再睡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就可以出门玩了。” “小霹雳,晚上,姨姨带你买花灯。” 小霹雳高兴的点头如捣蒜。 用完午膳后,顾盏瓷已经接受了周浔的出现,她吩咐掌柜的,特意多开一间房,并没告诉柳曦儿和张婶子。 到了夜晚,一片火树银花绽开,璀璨的繁星点点,人间就像是天堂。 夫子庙附近的长街,蜿蜿蜒蜒的形成一条灯火长河,路两旁都是卖花灯的摊贩,灯光晃眼,小霹雳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嘴巴里的小奶音不断,惊呼连连。 桐乡镇是个小镇,再热闹,也比不过金陵的繁华。 顾盏瓷将小霹雳抱在怀里。 小家伙时不时的东张西望,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娘亲,娘亲,那是老虎。” “对,小老虎!” “娘亲,有荷花糕。” “呀,娘亲,那个爷爷脸上是个大花脸!” “还有还有,兔子灯好漂亮啊!” …… 这一路,小霹雳的声音就没有停下过。 顾盏瓷不禁感叹,她还是太拘着小霹雳了,以后,她应该经常带着孩子出来逛逛。 走到一片挂满灯笼的摊位时,这里的人,不再像是路上那样拥挤,小霹雳下地后,柳曦儿带着小家伙去选花灯。 顾盏瓷笑笑的看着两人。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也有人眉眼柔和的望着她们母子。 “娘亲娘亲,我有老虎灯,我是百兽之王。” 小霹雳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顾盏瓷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只觉得,做小孩子真好,实在太容易满足,一个老虎灯,就吸引了小霹雳全部的心神。 小霹雳提着这盏老虎灯,被柳曦儿牵在手里,二人绕着卖花灯的摊贩,追逐打闹着。 顾盏瓷却有些走累了,不如她们精力旺盛,刚想找个地方坐下,却感觉身下,一阵热流涌出。 她算了算日子,怕是要来月事了。 “曦儿,张婶子,你二人看好小霹雳,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客栈休息了,你们玩完了,记得早点回来。” 柳曦儿放下手里的花灯,担忧的看向顾盏瓷,询问道,“表姐,要不我们一起回去?” 顾盏瓷摇了摇头。 她不想败了她们的兴致。 曦儿和小霹雳,都是好不容易来金陵一趟,这么早就回去,实在扫兴,据说夫子庙的夜晚,还有一场烟花秀。 她对什么烟花不感兴趣,但柳曦儿和小霹雳,肯定是感兴趣的。 “我可能来癸水了,肚子有些疼,回去躺一躺,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了。” 顾盏瓷说完,转身离开了。 她迅速回到客栈,进屋找出了月事带,将身上换洗一番,这才躺在床榻上。 这个房间,是她中午特意新开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没多久,室内却传来了一股冷冽的雪松味,融入了她的鼻腔。 顾盏瓷微微睁着眼眸,并没有熟睡。 她不知道男人是怎么进来的,竟然悄无声息。 逆着光的身影依旧高大挺拔,与她早上,在秦淮河畔客栈看见的男人,如出一辙。 她侧躺在床上,望着那道身影,渐渐的走向床前,越来越近……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厌恶他。 或许是时间抚平了一切,三年的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如今,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周浔。 周浔眉眼微敛,眼尾隐隐露出些许红意,一路走过来,头发上,沾了不少桂花的花瓣。 二人难得共处一室,实在是久违了。 周浔拉了张椅子,静静坐在床前。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气氛太过于沉闷了,顾盏瓷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就在这时,她听见周浔说: “这三年,你还好吗?” 顾盏瓷“嗯”了一声,再没有动静。 而周浔,自顾自地说着。 “赵鹤亭,如今成了大理寺少卿,他膝下已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他的日子不好过,和云青釉争吵不断,夫妻二人的私事,在京城里传的人人皆知,赵鹤亭几次三番想要和离休妻,却屡次被苏阁老制止。” 屋里的灯是灭掉的。 男人隐在黑暗里,先前,投在他身上的光影,不过是从窗外投进来的焰火辉光。 这样昏暗的环境,却让周浔感到冷静沉着,他才能保持淡定,就这样,与顾盏瓷像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叙述着赵鹤亭的事宜。 “他给女儿取名念慈,当初为了这事,我去苏家,再次暴揍他一顿。” “于是,他女儿改名了。” “算起来,我已经打过他很多次。” 说到这里,周浔停顿了一下,男人的情绪变得低落。 “以前,我觉得,你和他青梅竹马,你那样喜欢他,他总该有过人之处。” “可入官场三年,我发现赵鹤亭,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当初,他被云青釉下药,原本是契约假婚,闹得成了真婚,据说,他和云青釉的第二个孩子,依旧是云青釉使了手段。” …… 周浔的话,让顾盏瓷心无波澜。 很多事情早已过去,对她来说,赵鹤亭这一页,早就翻篇了,但听到赵鹤亭,并没有像她想象中,一直做一个正直的人。 顾盏瓷还是唏嘘不已的。 “你不必和他攀比,他永远比不上你,无论是出身,家境,学识,能力,他只有一张脸,和你类似。” “周浔,我已经分清你二人,你不是他,他也永远不是你。” 或许是周浔的平静,让顾盏瓷放下了心防,久别重逢后的第一面,男人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像是老友相见,顾盏瓷也有了诉说的念头。 “小霹雳,长得很像你。” “你今天早上,应该见到他了?黑金发冠是你给他的,他还叫你爹爹了吗?” “他说你长得好高,一眼就相中了,认你当爹爹,他内心里,也是想要一个爹爹的,是我忽略了他的需求。” “我很自私,让你们父子三年没见。” “以后你有时间了,可以经常来看他,他既然喜欢你,也认你当爹爹,我没什么反对的。” …… 顾盏瓷所阐述的话语,全都是有关孩子的,周浔心里却有些慌张,顾盏瓷将过往,都放下了。 即便他以赵鹤亭作为开场白,重逢第一面,谈论的是赵鹤亭,也换不来顾盏瓷任何的情绪反应。 她不仅放下了赵鹤亭。 也放下了,与他周浔的过去。 周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客栈走廊上的灯光,照射进屋子里,那束光,刚好打在周浔身上。 小霹雳跑进屋里时,被吓了一大跳。 小家伙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不敢再走上前一步,周浔回头,刚好与这孩子四目相对。 借着灯光的闪烁,小霹雳才看清周浔的脸,原本有些胆怯的眼睛,刹那间,涌上了欣喜。 “爹爹!你怎么过来了?” 小霹雳不怕生的,一把冲向前去,像个小炮弹似的,扑到周浔的怀里。 这样的场景,无论是周浔还是顾盏瓷,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屋里没有点灯。 只有周浔处在走廊灯投影下,而顾盏瓷躺在床上,还没有被小霹雳察觉。 周浔看到,顾盏瓷转过身,用被子蒙起了头,这是不想让小家伙发现她的存在。 “你又是怎么过来的?你娘亲呢?” 周浔还觉得纳闷儿。 本以为,小霹雳走进屋子后,柳曦儿和那位中年妇人,应该也跟在身后,他今日就要暴露身份,可这小家伙,却只有一个人。 “嘻嘻,这可是个大秘密,爹爹,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周浔心里闪过一个词,人小鬼大。 从早上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是个聪明的机灵鬼。 “好,我不告诉别人。” “爹爹,我是偷偷跑回来的。” “嘿嘿,我最喜欢玩躲猫猫了,姨姨和张奶奶,肯定还在外面找我呢,让她们慢慢找。” 小家伙说着说着,爬上了周浔的腿,坐到男人的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周浔的脖子。 其实,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爹爹。 姨姨背着娘亲偷偷告诉过他,他的爹爹是国公爷,他在早上的那个客栈,脑袋爬出了窗外,听到隔壁的屋子里,有人叫了声“国公爷”。 再加上,隔着窗子,看到男人的那一眼,他觉得很亲近。 “下次不要这样做了,你这样偷跑回来,会让身边的人为你担心。” 小霹雳一脸受教的说。 “好,爹爹,我听你的,下次一定不乱跑了。” “只是姨姨告诉我,说娘亲身体不舒服,先回了客栈,我回来找娘亲的啊!” “爹爹,你有看见我娘亲吗?” 第168章 你还好吗? 在夫子庙附近,顾盏瓷入住了一家新的客栈。 抱着小霹雳走进去时,她这才发现,孩子手里不知从哪冒出个玩具。 仔细一瞧,竟是男子的黑金发冠。 顾盏瓷心里一紧,这样款式的发冠,她从前见到过,又联想到,秦淮河畔的客栈……顾盏瓷一下子忧心忡忡的忐忑不安。 她将小霹雳放下地,连忙问道。 “这东西,谁给你的?” 顾盏瓷拿过了发冠,小霹雳的眼睛里闪过恋恋不舍,小家伙宝贝的不得了,先前就被姨姨拿走了这个发冠,现在,娘亲也要跟他抢。 “娘亲,我找到爹爹了。” “这是那个爹爹的发冠,他说我鸡冠了,我也可以戴这个发冠。” “爹爹还说,鸡冠不能吃,可是我吃过鸡冠啊。” “娘亲,鸡冠到底是什么呀?” 小家伙的话语一字一句的蹦出来,顾盏瓷听的是心惊肉跳。 什么叫他自己找到爹爹了? “顾星阑,你给我如实交代,你从哪儿又找了个爹爹?你新爹爹是谁?谁送给你这个发冠?” 顾盏瓷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这孩子,已经不止一次给自己找爹。 无论她怎样劝说,这小家伙,只要看到身材挺拔、高大魁梧的男人,都要上去和人家打招呼。 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是周浔先前的房间,就在她们的隔壁? 所以,小霹雳趁她外出,跑到隔壁屋子,看到周浔,扒着周浔叫爹爹?? “就是爹爹呀!” “爹爹个子好高,我坐在他脖子上,比坐在娘亲脖子上威风多了,他比娘亲的力气还大,抱我毫不费力。” 小霹雳又夺回了那个黑金发冠。 将发冠套在自己胖嘟嘟的手腕上,时不时再扣着上面的黑曜石,玩的不亦乐乎。 而顾盏瓷的视线,看向了柳曦儿。 敢情背着她,不仅给小霹雳胡吃海喝,还不禀报见了陌生人。 柳曦儿有些心虚,诚实的交代道。 “表姐,小霹雳闹着要吃冰糖葫芦,我出门给他买东西了,可什么都没看见。” 顾盏瓷又看向了张婶子。 “他到底跑哪里去?是不是见了陌生人?” 小霹雳将顾盏瓷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还不等张婶子回答,小霹雳的奶音,率先冒了出来。 “娘亲,我就是去找爹爹呀,发冠是爹爹给我的。” “娘亲,你怎么一直问这个问题,好无聊啊!!” 张婶子回过神来,只好说出隔壁客人的事,她更加全面补充事情的经过。 “顾东家,是这样的……” 张婶子的话音落下后,顾盏瓷的眉头微蹙。 “你是说秦淮河畔客栈里,我们房间隔壁住着的客人,那名男子和小霹雳长得极像?发冠也是那男子给他的?” 张婶子点点头。 顾盏瓷终于死心了。 这样昂贵的发冠,还能是谁的?只会是周浔的。 周浔竟然早早就和孩子见了面,她的所作所为,又变成了无用功。 她知道。 最迟今晚,周浔必然会出现。 “好了,我们下楼吃饭。” “夫子庙附近也有花灯会,中秋佳节,小霹雳不还想要老虎花灯吗?傍晚,我们出门逛逛。” 顾盏瓷的话,一下子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柳曦儿和张婶子紧绷着的弦也松下了。 二人还以为今晚这个中秋,怕是不能再带着小霹雳出门玩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顾盏瓷并没有生气。 “好呀好呀,表姐,用完午膳,再睡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就可以出门玩了。” “小霹雳,晚上,姨姨带你买花灯。” 小霹雳高兴的点头如捣蒜。 用完午膳后,顾盏瓷已经接受了周浔的出现,她吩咐掌柜的,特意多开一间房,并没告诉柳曦儿和张婶子。 到了夜晚,一片火树银花绽开,璀璨的繁星点点,人间就像是天堂。 夫子庙附近的长街,蜿蜿蜒蜒的形成一条灯火长河,路两旁都是卖花灯的摊贩,灯光晃眼,小霹雳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嘴巴里的小奶音不断,惊呼连连。 桐乡镇是个小镇,再热闹,也比不过金陵的繁华。 顾盏瓷将小霹雳抱在怀里。 小家伙时不时的东张西望,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漂亮极了。 “娘亲,娘亲,那是老虎。” “对,小老虎!” “娘亲,有荷花糕。” “呀,娘亲,那个爷爷脸上是个大花脸!” “还有还有,兔子灯好漂亮啊!” …… 这一路,小霹雳的声音就没有停下过。 顾盏瓷不禁感叹,她还是太拘着小霹雳了,以后,她应该经常带着孩子出来逛逛。 走到一片挂满灯笼的摊位时,这里的人,不再像是路上那样拥挤,小霹雳下地后,柳曦儿带着小家伙去选花灯。 顾盏瓷笑笑的看着两人。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后,也有人眉眼柔和的望着她们母子。 “娘亲娘亲,我有老虎灯,我是百兽之王。” 小霹雳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顾盏瓷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只觉得,做小孩子真好,实在太容易满足,一个老虎灯,就吸引了小霹雳全部的心神。 小霹雳提着这盏老虎灯,被柳曦儿牵在手里,二人绕着卖花灯的摊贩,追逐打闹着。 顾盏瓷却有些走累了,不如她们精力旺盛,刚想找个地方坐下,却感觉身下,一阵热流涌出。 她算了算日子,怕是要来月事了。 “曦儿,张婶子,你二人看好小霹雳,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客栈休息了,你们玩完了,记得早点回来。” 柳曦儿放下手里的花灯,担忧的看向顾盏瓷,询问道,“表姐,要不我们一起回去?” 顾盏瓷摇了摇头。 她不想败了她们的兴致。 曦儿和小霹雳,都是好不容易来金陵一趟,这么早就回去,实在扫兴,据说夫子庙的夜晚,还有一场烟花秀。 她对什么烟花不感兴趣,但柳曦儿和小霹雳,肯定是感兴趣的。 “我可能来癸水了,肚子有些疼,回去躺一躺,你们继续玩,我先走了。” 顾盏瓷说完,转身离开了。 她迅速回到客栈,进屋找出了月事带,将身上换洗一番,这才躺在床榻上。 这个房间,是她中午特意新开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没多久,室内却传来了一股冷冽的雪松味,融入了她的鼻腔。 顾盏瓷微微睁着眼眸,并没有熟睡。 她不知道男人是怎么进来的,竟然悄无声息。 逆着光的身影依旧高大挺拔,与她早上,在秦淮河畔客栈看见的男人,如出一辙。 她侧躺在床上,望着那道身影,渐渐的走向床前,越来越近……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厌恶他。 或许是时间抚平了一切,三年的时间,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如今,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周浔。 周浔眉眼微敛,眼尾隐隐露出些许红意,一路走过来,头发上,沾了不少桂花的花瓣。 二人难得共处一室,实在是久违了。 周浔拉了张椅子,静静坐在床前。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气氛太过于沉闷了,顾盏瓷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就在这时,她听见周浔说: “这三年,你还好吗?” 顾盏瓷“嗯”了一声,再没有动静。 而周浔,自顾自地说着。 “赵鹤亭,如今成了大理寺少卿,他膝下已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 “他的日子不好过,和云青釉争吵不断,夫妻二人的私事,在京城里传的人人皆知,赵鹤亭几次三番想要和离休妻,却屡次被苏阁老制止。” 屋里的灯是灭掉的。 男人隐在黑暗里,先前,投在他身上的光影,不过是从窗外投进来的焰火辉光。 这样昏暗的环境,却让周浔感到冷静沉着,他才能保持淡定,就这样,与顾盏瓷像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叙述着赵鹤亭的事宜。 “他给女儿取名念慈,当初为了这事,我去苏家,再次暴揍他一顿。” “于是,他女儿改名了。” “算起来,我已经打过他很多次。” 说到这里,周浔停顿了一下,男人的情绪变得低落。 “以前,我觉得,你和他青梅竹马,你那样喜欢他,他总该有过人之处。” “可入官场三年,我发现赵鹤亭,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当初,他被云青釉下药,原本是契约假婚,闹得成了真婚,据说,他和云青釉的第二个孩子,依旧是云青釉使了手段。” …… 周浔的话,让顾盏瓷心无波澜。 很多事情早已过去,对她来说,赵鹤亭这一页,早就翻篇了,但听到赵鹤亭,并没有像她想象中,一直做一个正直的人。 顾盏瓷还是唏嘘不已的。 “你不必和他攀比,他永远比不上你,无论是出身,家境,学识,能力,他只有一张脸,和你类似。” “周浔,我已经分清你二人,你不是他,他也永远不是你。” 或许是周浔的平静,让顾盏瓷放下了心防,久别重逢后的第一面,男人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像是老友相见,顾盏瓷也有了诉说的念头。 “小霹雳,长得很像你。” “你今天早上,应该见到他了?黑金发冠是你给他的,他还叫你爹爹了吗?” “他说你长得好高,一眼就相中了,认你当爹爹,他内心里,也是想要一个爹爹的,是我忽略了他的需求。” “我很自私,让你们父子三年没见。” “以后你有时间了,可以经常来看他,他既然喜欢你,也认你当爹爹,我没什么反对的。” …… 顾盏瓷所阐述的话语,全都是有关孩子的,周浔心里却有些慌张,顾盏瓷将过往,都放下了。 即便他以赵鹤亭作为开场白,重逢第一面,谈论的是赵鹤亭,也换不来顾盏瓷任何的情绪反应。 她不仅放下了赵鹤亭。 也放下了,与他周浔的过去。 周浔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身后的房门被人推开了。 客栈走廊上的灯光,照射进屋子里,那束光,刚好打在周浔身上。 小霹雳跑进屋里时,被吓了一大跳。 小家伙呆呆傻傻的愣在原地,不敢再走上前一步,周浔回头,刚好与这孩子四目相对。 借着灯光的闪烁,小霹雳才看清周浔的脸,原本有些胆怯的眼睛,刹那间,涌上了欣喜。 “爹爹!你怎么过来了?” 小霹雳不怕生的,一把冲向前去,像个小炮弹似的,扑到周浔的怀里。 这样的场景,无论是周浔还是顾盏瓷,都是没有预料到的。 屋里没有点灯。 只有周浔处在走廊灯投影下,而顾盏瓷躺在床上,还没有被小霹雳察觉。 周浔看到,顾盏瓷转过身,用被子蒙起了头,这是不想让小家伙发现她的存在。 “你又是怎么过来的?你娘亲呢?” 周浔还觉得纳闷儿。 本以为,小霹雳走进屋子后,柳曦儿和那位中年妇人,应该也跟在身后,他今日就要暴露身份,可这小家伙,却只有一个人。 “嘻嘻,这可是个大秘密,爹爹,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周浔心里闪过一个词,人小鬼大。 从早上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是个聪明的机灵鬼。 “好,我不告诉别人。” “爹爹,我是偷偷跑回来的。” “嘿嘿,我最喜欢玩躲猫猫了,姨姨和张奶奶,肯定还在外面找我呢,让她们慢慢找。” 小家伙说着说着,爬上了周浔的腿,坐到男人的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周浔的脖子。 其实,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爹爹。 姨姨背着娘亲偷偷告诉过他,他的爹爹是国公爷,他在早上的那个客栈,脑袋爬出了窗外,听到隔壁的屋子里,有人叫了声“国公爷”。 再加上,隔着窗子,看到男人的那一眼,他觉得很亲近。 “下次不要这样做了,你这样偷跑回来,会让身边的人为你担心。” 小霹雳一脸受教的说。 “好,爹爹,我听你的,下次一定不乱跑了。” “只是姨姨告诉我,说娘亲身体不舒服,先回了客栈,我回来找娘亲的啊!” “爹爹,你有看见我娘亲吗?” 第169章 憧憬期待 听到小霹雳的问题,顾盏瓷藏在被窝里,浑身也僵住了,她一动不动,生怕被孩子发现她的存在。 眼睛飞速眨动,睫毛不停的轻颤。 一时之间,屋子里,却再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可突然,满屋的光亮照进被窝里,她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掀开了。 “娘亲,哈哈哈哈哈,你果然在这里。” 顾盏瓷一脸的惊慌失措,幽怨的目光看向周浔,她本以为,周浔会配合她,不让小霹雳发现她的存在。 可男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抱着孩子,站在她的床前。 被子,是周浔掀开的。 顾盏瓷霍然坐直了身子。 屋里的光,照在父子二人身上,画面是说不出的和谐温馨,小霹雳抓着周浔的一缕头发,圆溜溜的大眼睛,却一直盯着顾盏瓷看。 “耶~娘亲,找到你了!” “娘亲,你又偷懒了,羞羞羞~” “姨姨说你身体不舒服,可你睡得香香的,一点也不像是不舒服。” 顾盏瓷有些尴尬。 她的确身上不舒服,但女人的私事给一个小孩子讲,小孩子也是听不懂的,何况周浔也在。 看到顾盏瓷的为难,周浔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很少见到顾盏瓷吃瘪的模样。 “你笑什么?” 却没料到,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全都被顾盏瓷给捕捉到。 这句话传来,就连小霹雳也回了头,仰着脸,看着周浔的脸,问他: “爹爹,你见到娘亲高不高兴?” 周浔的视线,直勾勾盯着顾盏瓷,薄唇轻启道。 “见到你娘亲,我十分高兴。” 随后,周浔放下了手里的被子,抱着小霹雳,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为何如此确定我是你爹爹?” 只见小霹雳,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得意,他兴奋的回答道。 “我知道你是我爹爹啊。” “姨姨说你是国公爷,今天早上我透过窗子,听见有人叫你国公爷。” “还有,爹爹,我再没见过比你更俊的爹爹了。” …… 小家伙说这话时,小胳膊肘就没有放下过,紧紧缠在周浔的脖颈上,足以看出,他有多么喜欢周浔。 顾盏瓷坐在床榻上,心里一阵的憋闷,养的儿子就是个小白眼狼,有了亲爹忘了亲娘啊!! “我叫小霹雳,大名叫顾星阑……” 一字一句的小奶音传出。 周浔若有所思,这名字,起的还真是有意思,明晃晃嘲讽他周浔。 他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没有遇上顾盏瓷之前,他自认为自己还算是君子,遇到顾盏瓷之后,他的君子伪装,全然落地了。 “什么时候过生辰?” “爹爹,我是春天出生的。” …… 父子两人贴在一块,说了很长时间的话,顾盏瓷没有阻止。 她又躺了下来,天色渐暗,昏昏欲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身旁有动静,她睁开眼睛,看到周浔将小霹雳放到她身旁。 紧接着,周浔自己坐在床榻处,似乎要留在这里,顾盏瓷低声开口道。 “你不能留在这儿。” 周浔“嗯”了声。 人静静的坐着,确实没有动作。 “那你还不快走,一会儿,曦儿她们还要回来。” 屋里的灯亮着。 周浔原本是要走的,可突然,却舍不得离开。 他也知道,他可以明日再来。 但现在,他的脚就像是黏在了地上,迟迟没有动弹的念头。 他看的更加清楚,将顾盏瓷的容貌收入眼底,暖黄色的光,洒在她光洁如玉的美丽面庞上。 黛眉微弯、睫毛浓密、杏眸潋滟、青丝如瀑…… 顾盏瓷话语里赶他走,薄薄的嗔怪,更显得眉眼生动。 分别了三年多的时间。 顾盏瓷身上的灵动,似乎又回来了。 周浔却有些自嘲的笑了,原来,他一直都是罪魁祸首,破坏了顾盏瓷身上的灵动。 “她们回来,也会去隔壁房间,这屋子,不就是你正午时刻,特意开的房,预备候着我!” 顾盏瓷却不知该说什么,周浔的话语,的确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又保持了缄默。 而周浔,继续道,“走之前,我还有事没办。” 顾盏瓷抬起头,问了句。 “还有什么事?” 却是被男人笼罩在身下,周浔弯着身子,低头吮住她的唇,落下绵长温柔的吻。 顾盏瓷的心,砰砰砰的乱跳。 她想起身旁还躺着小霹雳,便没有剧烈挣扎,害怕孩子突然醒了,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 而周浔,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只是亲了一会儿,脑袋便埋在顾盏瓷的颈窝处,女人身上淡淡的幽香,传入他的鼻腔,让周浔的眼眶有些湿润。 三年多的时间,他错过了太多太多。 再开口时,声音却有些干哑,周浔说。 “我再待一会儿就走。” 顾盏瓷感受到了脖颈处的湿润。 男人一瞬间变得脆弱,不想让她看见眼泪,可那一串串的泪珠,却浸湿了她的衣襟,顾盏瓷的情绪,伴随周浔的泪水,也有些低落。 三年前,那样厌恶周浔的她,生下孩子,三年过去,那些厌恶拾不起来半分。 有的只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周浔感知到她的情绪,顾盏瓷对他的碰触,没有那样抗拒,也没有从前厌恶,男人的吻又重重席卷而来。 声音淹没在唇齿间,耳鬓厮磨,黏黏糊糊的缱绻…… “我可以留下吗?” 顾盏瓷没有说话。 周浔却像是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更加凶猛的吻她,吻到二人都气喘吁吁。 “顾盏瓷。” 他与她四目对视。 男人的眉眼漆黑,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半边脸露在光亮中,细看之下,周浔虽然还年轻,这张脸,到底经过时间的捶打,染上岁月的痕迹。 此时此刻,他狭长的凤眼里,通红一片,似乎写满了悲伤。 随即,男人眼皮低垂着,蹭着顾盏瓷的唇角,整个人依旧是强势的,骨子里浓重的情感,似乎全部向顾盏瓷倾倒出来。 至于顾盏瓷,她迟迟未曾回答。 没有说出让男人留下的答案。 周浔明白了她的沉默。 也不再继续赖着,男人恢复一脸泰然,起身,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拉开门离去了。 看到周浔从客栈的房间里走出来。 徐茂守在走廊上,他知道,屋里的夫人拒绝了国公爷留宿。 他悄悄打量了一眼男人的表情,跟在周浔身旁,十分谨慎的开口道。 “国公爷,今晚要在这家客栈歇息?” 周浔颔首,说出来的话语,没有暴露出任何情绪。 “下去开一间房。” 徐茂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句:“是,属下这就去办。” 周浔没再说话,站在走廊上,盯着顾盏瓷所在的那扇门,目光变得深切和坚定。 ——瓷儿、这一次无论如何,我必定要带你回京城。 翌日,天色大亮。 柳曦儿和张婶子,昨晚是后半夜回来的。 二人从客栈掌柜口中得知,小霹雳已经回了客栈。 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二人回到客栈房间,盖着被子,蒙头就睡。 睡醒后,才发现顾盏瓷和小霹雳,并不在这间房里。 二人急急忙忙拉开门,打算寻找那母子俩,却看见,走到楼梯口的周浔。 柳曦儿的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张婶子,也一脸的震惊模样。 “曦儿小姐,就……就是那人,给小少爷黑金发冠的。” 柳曦儿转过头去,看向张婶子。 “你说就是他?送给小霹雳黑金发冠?” 张婶子立刻点点头。 柳曦儿却将房门关上。 二人又回到屋里,张婶子还摸不清状况,一脸迷茫的问柳曦儿: “你怎么把门关上了?不去找小少爷和顾东家吗?” 柳曦儿如临大敌般的坐在圆桌旁。 她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大口的灌下肚,就这,还不能压下她心里的震惊。 “张婶子,坏事儿了。” 张婶子还是搞不清状况。 她并不知道顾盏瓷的来历,也不知道顾盏瓷与周浔的经历。 “怎么了?曦儿小姐?” 柳曦儿断断续续地说,“那男人……刚刚那个男人……他就是小霹雳的亲爹啊!” 张婶子心道,原来是这事儿。 她一脸淡定的回答柳曦儿。 “原来如此,我就说先前见到那男人,我还觉得,小霹雳和他长得像,原来,他就是小霹雳的爹啊!” “小霹雳亲爹找上门来,怎么就坏事儿了?” “难不成那男人手上没钱?顾东家把他甩了?可瞧着也不像啊。” 柳曦儿却不断的摇着头。 看到周浔出现,她的心里就产生了内疚,过往,她背叛顾盏瓷的行径,通通浮现在脑海里。 在桐乡镇,生活了三年。 柳曦儿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的。 即便顾盏瓷多次表示,对她没有怨恨。 可柳曦儿,毕竟做出心虚的事情,如果不是她,周浔不可能毁掉麦田,也不可能布下阵法,建了道观。 归根究底,无论是周浔,还是她柳曦儿,以及赵鹤亭,他们三人对顾盏瓷,都是有所亏欠的。 “张婶子,你不懂。” “那男人你别看他长得俊俏,心眼可不咋地,坏得很。” 张婶子一脸的若有其事,“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你瞧他也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富贵人家,我跟你说,手上有钱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柳曦儿深深的自责。 自责当初告诉周浔,有关顾盏瓷的来历,男人布下封魂阵,手段实在太狠,丝毫不给表姐留后路。 “曦儿小姐,你说得对,男人有钱就变坏,有钱男人也很坏。” “那这样不行啊,那男人出现在客栈里,会不会是跟顾东家争夺小少爷呀?” “不然,消失了三年都没出现,突然回来,肯定是抢孩子的,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得去帮顾东家呀,不能让那个男人得逞!” 张婶子一脸的义愤填膺。 她最痛恨薄情寡义的男人,没想到,小霹雳的爹一走三年不见,突然出现,不声不响的,还是个心眼儿不好的男人。 “对,你说得对,我们赶紧去找表姐。” 二人再次拉开门。 发现走廊上的周浔,已经不见了。 她们还不知道顾盏瓷就在隔壁,开了一间新房,来到一楼的掌柜处,询问后才得知顾盏瓷的动向。 走回楼上的房间。 站在门前,张婶子和柳曦儿二人,已经撸起袖子,打算进屋,就要干仗,可推开门缝,看到的场景…… 让二人面面相觑,又尴尬的放下袖子。 屋里面。 顾盏瓷还没睡醒。 小霹雳倒是醒过来了,人却懒懒散散的窝在周浔怀里。 男人在帮孩子穿衣服。 套上了小小的青色袍子,又给孩子穿袜子,紧接着是裤子,又套上了小鞋子。 最后,周浔的手上,还拿着一把牛角梳,给小霹雳梳头发,他温柔梳头的动作,看起来熟练极了。 “爹爹,娘亲怎么还在睡?她都不陪我玩?” 小霹雳非常适应周浔的存在。 小家伙才刚醒过来,迷迷瞪瞪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周浔想到昨晚,他跟在顾盏瓷身后。 看到女子衣裙上沾染了一片血迹,回到客栈后,又急急忙忙的擦洗。 周浔猜测,顾盏瓷身上来了癸水。 她现在还睡着,身体肯定虚弱极了。 “你娘亲要好好休息,小声点,你不要打扰她了,想玩什么?爹爹陪你玩!” 听到这话,小霹雳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随后,眉眼弯弯的露出笑容,小家伙转过身,抱住周浔,对他说。 “爹爹,我想骑马马。” 周浔下意识的想要否定。 因为小霹雳只有三岁,孩子太小了,哪怕是最小的小马驹,这孩子骑上去,也会有危险。 周浔刚要拒绝。 谁料到,小霹雳又说,“爹爹,你快点趴在地上,我想要骑马马。” 周浔当即明白过来,原来,这孩子是想要把他当马骑! 他年近三旬,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还从未有人敢把他当马骑,可看着眼前的萝卜头,是他的亲儿子,小家伙的眼睛亮晶晶,满眼都写满了憧憬期待…… “好,爹爹今日做你的马!” 站在门外的柳曦儿和张婶子,一时之间,不敢走进屋了,二人推开的那点门缝,瞬间又闭合上。 第169章 憧憬期待 听到小霹雳的问题,顾盏瓷藏在被窝里,浑身也僵住了,她一动不动,生怕被孩子发现她的存在。 眼睛飞速眨动,睫毛不停的轻颤。 一时之间,屋子里,却再也听不到任何人说话。 可突然,满屋的光亮照进被窝里,她感觉自己的被子,被人掀开了。 “娘亲,哈哈哈哈哈,你果然在这里。” 顾盏瓷一脸的惊慌失措,幽怨的目光看向周浔,她本以为,周浔会配合她,不让小霹雳发现她的存在。 可男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抱着孩子,站在她的床前。 被子,是周浔掀开的。 顾盏瓷霍然坐直了身子。 屋里的光,照在父子二人身上,画面是说不出的和谐温馨,小霹雳抓着周浔的一缕头发,圆溜溜的大眼睛,却一直盯着顾盏瓷看。 “耶~娘亲,找到你了!” “娘亲,你又偷懒了,羞羞羞~” “姨姨说你身体不舒服,可你睡得香香的,一点也不像是不舒服。” 顾盏瓷有些尴尬。 她的确身上不舒服,但女人的私事给一个小孩子讲,小孩子也是听不懂的,何况周浔也在。 看到顾盏瓷的为难,周浔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很少见到顾盏瓷吃瘪的模样。 “你笑什么?” 却没料到,他眉梢眼角的笑意,全都被顾盏瓷给捕捉到。 这句话传来,就连小霹雳也回了头,仰着脸,看着周浔的脸,问他: “爹爹,你见到娘亲高不高兴?” 周浔的视线,直勾勾盯着顾盏瓷,薄唇轻启道。 “见到你娘亲,我十分高兴。” 随后,周浔放下了手里的被子,抱着小霹雳,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为何如此确定我是你爹爹?” 只见小霹雳,胖嘟嘟的小脸上写满了得意,他兴奋的回答道。 “我知道你是我爹爹啊。” “姨姨说你是国公爷,今天早上我透过窗子,听见有人叫你国公爷。” “还有,爹爹,我再没见过比你更俊的爹爹了。” …… 小家伙说这话时,小胳膊肘就没有放下过,紧紧缠在周浔的脖颈上,足以看出,他有多么喜欢周浔。 顾盏瓷坐在床榻上,心里一阵的憋闷,养的儿子就是个小白眼狼,有了亲爹忘了亲娘啊!! “我叫小霹雳,大名叫顾星阑……” 一字一句的小奶音传出。 周浔若有所思,这名字,起的还真是有意思,明晃晃嘲讽他周浔。 他不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没有遇上顾盏瓷之前,他自认为自己还算是君子,遇到顾盏瓷之后,他的君子伪装,全然落地了。 “什么时候过生辰?” “爹爹,我是春天出生的。” …… 父子两人贴在一块,说了很长时间的话,顾盏瓷没有阻止。 她又躺了下来,天色渐暗,昏昏欲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身旁有动静,她睁开眼睛,看到周浔将小霹雳放到她身旁。 紧接着,周浔自己坐在床榻处,似乎要留在这里,顾盏瓷低声开口道。 “你不能留在这儿。” 周浔“嗯”了声。 人静静的坐着,确实没有动作。 “那你还不快走,一会儿,曦儿她们还要回来。” 屋里的灯亮着。 周浔原本是要走的,可突然,却舍不得离开。 他也知道,他可以明日再来。 但现在,他的脚就像是黏在了地上,迟迟没有动弹的念头。 他看的更加清楚,将顾盏瓷的容貌收入眼底,暖黄色的光,洒在她光洁如玉的美丽面庞上。 黛眉微弯、睫毛浓密、杏眸潋滟、青丝如瀑…… 顾盏瓷话语里赶他走,薄薄的嗔怪,更显得眉眼生动。 分别了三年多的时间。 顾盏瓷身上的灵动,似乎又回来了。 周浔却有些自嘲的笑了,原来,他一直都是罪魁祸首,破坏了顾盏瓷身上的灵动。 “她们回来,也会去隔壁房间,这屋子,不就是你正午时刻,特意开的房,预备候着我!” 顾盏瓷却不知该说什么,周浔的话语,的确说中了她的心思。 她又保持了缄默。 而周浔,继续道,“走之前,我还有事没办。” 顾盏瓷抬起头,问了句。 “还有什么事?” 却是被男人笼罩在身下,周浔弯着身子,低头吮住她的唇,落下绵长温柔的吻。 顾盏瓷的心,砰砰砰的乱跳。 她想起身旁还躺着小霹雳,便没有剧烈挣扎,害怕孩子突然醒了,她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 而周浔,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 只是亲了一会儿,脑袋便埋在顾盏瓷的颈窝处,女人身上淡淡的幽香,传入他的鼻腔,让周浔的眼眶有些湿润。 三年多的时间,他错过了太多太多。 再开口时,声音却有些干哑,周浔说。 “我再待一会儿就走。” 顾盏瓷感受到了脖颈处的湿润。 男人一瞬间变得脆弱,不想让她看见眼泪,可那一串串的泪珠,却浸湿了她的衣襟,顾盏瓷的情绪,伴随周浔的泪水,也有些低落。 三年前,那样厌恶周浔的她,生下孩子,三年过去,那些厌恶拾不起来半分。 有的只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周浔感知到她的情绪,顾盏瓷对他的碰触,没有那样抗拒,也没有从前厌恶,男人的吻又重重席卷而来。 声音淹没在唇齿间,耳鬓厮磨,黏黏糊糊的缱绻…… “我可以留下吗?” 顾盏瓷没有说话。 周浔却像是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更加凶猛的吻她,吻到二人都气喘吁吁。 “顾盏瓷。” 他与她四目对视。 男人的眉眼漆黑,半边脸隐在黑暗里,半边脸露在光亮中,细看之下,周浔虽然还年轻,这张脸,到底经过时间的捶打,染上岁月的痕迹。 此时此刻,他狭长的凤眼里,通红一片,似乎写满了悲伤。 随即,男人眼皮低垂着,蹭着顾盏瓷的唇角,整个人依旧是强势的,骨子里浓重的情感,似乎全部向顾盏瓷倾倒出来。 至于顾盏瓷,她迟迟未曾回答。 没有说出让男人留下的答案。 周浔明白了她的沉默。 也不再继续赖着,男人恢复一脸泰然,起身,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拉开门离去了。 看到周浔从客栈的房间里走出来。 徐茂守在走廊上,他知道,屋里的夫人拒绝了国公爷留宿。 他悄悄打量了一眼男人的表情,跟在周浔身旁,十分谨慎的开口道。 “国公爷,今晚要在这家客栈歇息?” 周浔颔首,说出来的话语,没有暴露出任何情绪。 “下去开一间房。” 徐茂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句:“是,属下这就去办。” 周浔没再说话,站在走廊上,盯着顾盏瓷所在的那扇门,目光变得深切和坚定。 ——瓷儿、这一次无论如何,我必定要带你回京城。 翌日,天色大亮。 柳曦儿和张婶子,昨晚是后半夜回来的。 二人从客栈掌柜口中得知,小霹雳已经回了客栈。 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二人回到客栈房间,盖着被子,蒙头就睡。 睡醒后,才发现顾盏瓷和小霹雳,并不在这间房里。 二人急急忙忙拉开门,打算寻找那母子俩,却看见,走到楼梯口的周浔。 柳曦儿的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张婶子,也一脸的震惊模样。 “曦儿小姐,就……就是那人,给小少爷黑金发冠的。” 柳曦儿转过头去,看向张婶子。 “你说就是他?送给小霹雳黑金发冠?” 张婶子立刻点点头。 柳曦儿却将房门关上。 二人又回到屋里,张婶子还摸不清状况,一脸迷茫的问柳曦儿: “你怎么把门关上了?不去找小少爷和顾东家吗?” 柳曦儿如临大敌般的坐在圆桌旁。 她立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大口大口的灌下肚,就这,还不能压下她心里的震惊。 “张婶子,坏事儿了。” 张婶子还是搞不清状况。 她并不知道顾盏瓷的来历,也不知道顾盏瓷与周浔的经历。 “怎么了?曦儿小姐?” 柳曦儿断断续续地说,“那男人……刚刚那个男人……他就是小霹雳的亲爹啊!” 张婶子心道,原来是这事儿。 她一脸淡定的回答柳曦儿。 “原来如此,我就说先前见到那男人,我还觉得,小霹雳和他长得像,原来,他就是小霹雳的爹啊!” “小霹雳亲爹找上门来,怎么就坏事儿了?” “难不成那男人手上没钱?顾东家把他甩了?可瞧着也不像啊。” 柳曦儿却不断的摇着头。 看到周浔出现,她的心里就产生了内疚,过往,她背叛顾盏瓷的行径,通通浮现在脑海里。 在桐乡镇,生活了三年。 柳曦儿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的。 即便顾盏瓷多次表示,对她没有怨恨。 可柳曦儿,毕竟做出心虚的事情,如果不是她,周浔不可能毁掉麦田,也不可能布下阵法,建了道观。 归根究底,无论是周浔,还是她柳曦儿,以及赵鹤亭,他们三人对顾盏瓷,都是有所亏欠的。 “张婶子,你不懂。” “那男人你别看他长得俊俏,心眼可不咋地,坏得很。” 张婶子一脸的若有其事,“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你瞧他也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富贵人家,我跟你说,手上有钱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柳曦儿深深的自责。 自责当初告诉周浔,有关顾盏瓷的来历,男人布下封魂阵,手段实在太狠,丝毫不给表姐留后路。 “曦儿小姐,你说得对,男人有钱就变坏,有钱男人也很坏。” “那这样不行啊,那男人出现在客栈里,会不会是跟顾东家争夺小少爷呀?” “不然,消失了三年都没出现,突然回来,肯定是抢孩子的,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得去帮顾东家呀,不能让那个男人得逞!” 张婶子一脸的义愤填膺。 她最痛恨薄情寡义的男人,没想到,小霹雳的爹一走三年不见,突然出现,不声不响的,还是个心眼儿不好的男人。 “对,你说得对,我们赶紧去找表姐。” 二人再次拉开门。 发现走廊上的周浔,已经不见了。 她们还不知道顾盏瓷就在隔壁,开了一间新房,来到一楼的掌柜处,询问后才得知顾盏瓷的动向。 走回楼上的房间。 站在门前,张婶子和柳曦儿二人,已经撸起袖子,打算进屋,就要干仗,可推开门缝,看到的场景…… 让二人面面相觑,又尴尬的放下袖子。 屋里面。 顾盏瓷还没睡醒。 小霹雳倒是醒过来了,人却懒懒散散的窝在周浔怀里。 男人在帮孩子穿衣服。 套上了小小的青色袍子,又给孩子穿袜子,紧接着是裤子,又套上了小鞋子。 最后,周浔的手上,还拿着一把牛角梳,给小霹雳梳头发,他温柔梳头的动作,看起来熟练极了。 “爹爹,娘亲怎么还在睡?她都不陪我玩?” 小霹雳非常适应周浔的存在。 小家伙才刚醒过来,迷迷瞪瞪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周浔想到昨晚,他跟在顾盏瓷身后。 看到女子衣裙上沾染了一片血迹,回到客栈后,又急急忙忙的擦洗。 周浔猜测,顾盏瓷身上来了癸水。 她现在还睡着,身体肯定虚弱极了。 “你娘亲要好好休息,小声点,你不要打扰她了,想玩什么?爹爹陪你玩!” 听到这话,小霹雳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随后,眉眼弯弯的露出笑容,小家伙转过身,抱住周浔,对他说。 “爹爹,我想骑马马。” 周浔下意识的想要否定。 因为小霹雳只有三岁,孩子太小了,哪怕是最小的小马驹,这孩子骑上去,也会有危险。 周浔刚要拒绝。 谁料到,小霹雳又说,“爹爹,你快点趴在地上,我想要骑马马。” 周浔当即明白过来,原来,这孩子是想要把他当马骑! 他年近三旬,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还从未有人敢把他当马骑,可看着眼前的萝卜头,是他的亲儿子,小家伙的眼睛亮晶晶,满眼都写满了憧憬期待…… “好,爹爹今日做你的马!” 站在门外的柳曦儿和张婶子,一时之间,不敢走进屋了,二人推开的那点门缝,瞬间又闭合上。 第170章 爹爹,我带你回家 “驾驾驾!” “快点,爹爹,再快点!” 顾盏瓷睡醒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周浔趴在地上,而背上驮着小霹雳,父子二人玩的很开心。 周浔的表情,没有任何不情愿。 顾盏瓷看见小霹雳满足的笑容,自己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微微一勾。 掀开了被子,下了床。 周浔察觉到她的动静,扭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动作停顿下来,背上的小霹雳就开始催促道。 “爹爹,快跑,快跑!” “娘亲要来抓我们了!” 顾盏瓷不禁失笑了。 这个小萝卜头,最喜欢玩你追我逃的游戏,但凡屁股后面有人追他,那是会呵呵大笑开心的不得了。 “小霹雳,你可要坐稳了,娘亲这就来抓你了。” 顾盏瓷的话音落下,走过去,就想抱起小霹雳。 而周浔,却动作飞快的爬在地上,一时之间,顾盏瓷走过去的速度,竟比不上周浔爬跪的速度。 “咯咯咯咯咯……娘亲,你好慢。” “爹爹好棒,速度真快。” 顾盏瓷有些傻眼了,因为,她看到周浔眉眼间充斥了狡黠,配合着小霹雳,躲她躲的飞快。 周浔还特别得意?? 顾盏瓷只好卯足了劲儿的追上去。 一家三口绕着屋子里,就这样跑来跑去,屋子里的笑声不断传出,谁都知道,屋里的人是极其愉悦的。 直到柳曦儿过来敲门,说下楼用午膳,周浔这才从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跟着她们一行人下了楼。 男人如今,就是顾盏瓷的跟屁虫。 也是伺候小霹雳的奴仆,周浔自己感觉良好,可徐茂看到他仿佛仆从的模样,不禁大跌眼眶。 “国公爷,还是让属下抱着小少爷?” 从客栈下楼时,小霹雳就坐在周浔的脖子上。 以往在徐茂的眼中,周浔从来都是颇具威严的,可现在看到周浔,被一个三岁孩子骑在脖颈上,实在有损形象啊。 “无妨,他高兴。” 周浔自己,并不介意。 用完午膳后,顾盏瓷叫了辆马车,收拾东西,打算带着孩子回到桐乡镇。 却发现,周浔依旧跟着她。 “你没事情办吗?” 周浔摇了摇头。 他声音低沉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住在哪,我想去看看。” 顾盏瓷没打算瞒着周浔,直截了当说。 “那一起走,我们住在桐乡镇。” 她不想面对周浔时,二人处成苦大仇深的模样,毕竟,他和她,是小霹雳的父母。 周浔嗯声,示意徐茂,也去叫了辆马车。 最后,一行人离开了金陵。 坐在马车里,小霹雳窝在顾盏瓷的怀里,小小的人儿已经睡着了,可手腕上戴着的那枚黑金发冠,依旧没有摘下,小家伙宝贝似的紧紧攥在手里。 顾盏瓷无奈的摇摇头。 一旁的柳曦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后跟着的那辆马车,再看向顾盏瓷的脸,担忧的询问她。 “表姐,你真要带周浔去桐乡镇吗?” “他知道了你的地址,会不会以后就赖在那里不走了?” 顾盏瓷的眉眼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曦儿,到了现在的节骨眼,再躲避着周浔,已经是徒劳无用的。” “还有,小霹雳很喜欢他,他是小霹雳的父亲,三年过去了,我没必要再剥夺他见孩子的权利。” 这三年多的时间,顾盏瓷结交了许多朋友,她有自己的事业,也赚了不少银钱,日子过得很满足。 如果始终记挂与周浔的瓜葛,她自己迟迟放不下,她也不会好过的。 “表姐,倒也是,他是小霹雳的亲爹。” “这世界上,再没有哪个男人,比他更疼爱小霹雳了,就早上,我和张婶子还看见周浔在屋里,跪地上给小霹雳当马骑。” 柳曦儿心里,也有些感慨。 小霹雳的岁数虽然还小,但这个孩子十分聪明,有些早慧,他在娘亲顾盏瓷面前,从来不会提问爹爹之类的事情。 但在私底下背着顾盏瓷,就会追问她柳曦儿。 桐乡镇上的男人不多。 但和小霹雳玩的几个孩子,都是有爹爹的人,唯独小霹雳没有,有的孩子便会暗地里,笑话小霹雳是没爹的孩子。 久而久之,小霹雳也感觉出自己的特别。 那是一次,小霹雳从门外跑进来,身上脏兮兮,被扔了泥巴,他不敢见顾盏瓷,便来到柳曦儿面前,抓着柳曦儿的衣角,一直追问她,自己的爹爹究竟是谁? 柳曦儿气不过,带着小霹雳,把那一群孩子给打跑了。 后来,柳曦儿就悄悄告诉小霹雳。 说他的爹爹是国公爷,长得玉树临风,威武高大。 从那时起,小霹雳心里就埋下了,找爹爹的念头,在画楼里,几次三番看到身形高大的男人,都会扒着人家裤腿叫爹爹。 直到这次,终于找到他自己的爹爹。 “表姐,不管你是否和周浔在一起,还是应该让周浔,把小霹雳带回京城,让孩子认祖归宗。” 顾盏瓷的眼皮低垂着,她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什么都不知道,熟睡的还打着小鼾,简直可爱极了。 柳曦儿的建议,让她心里一紧。 “再说,他想带孩子走,到时候,看小霹雳愿不愿意。” 柳曦儿猛地回过神来,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她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明明知道,表姐是不想回京城的,如果小霹雳回京城,那表姐肯定不放心,也要跟过去。 “表姐,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顾盏瓷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三年里,柳曦儿与她相处时,总是战战兢兢,心里对她抱有极大的亏欠。 “曦儿,你不必对我小心翼翼。” “虽然当初你的做法,的确让我很生气,但即便没有你,周浔也会查到,使出各种手段,破坏那片麦田。” 顾盏瓷拉过了柳曦儿的手。 时隔三年多,随着周浔的出现,二人再次提起当年的事。 压在柳曦儿心头沉甸甸的石头,总算放下一点,她小声对顾盏瓷说了句,“表姐,对不起,我当年,真的只想让你留下来,没有想到,周浔会做的那样过分。” 顾盏瓷伸出手,揉了揉柳曦儿的脑袋,将人搂进了怀里。 随后,顾盏瓷一句话,就说的柳曦儿脸红心跳,方才有些低迷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顾盏瓷笑眯眯地说。 “曦儿,我们来金陵之前,隔壁的绣娘还提醒我,帮你在金陵留意留意男郎,不知曦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桐乡镇上的男子,适合柳曦儿的并不多,与她岁数相仿的,大多也已经定过亲,或者已经成婚。 没定过亲、没成婚的男子,柳曦儿也没看得上的。 顾盏瓷最开始,还没注意到这件事,是隔壁邻居的绣娘们提醒她,说柳曦儿岁数大了,如果不早点说亲,将来,就不容易出嫁。 而她一时疏漏掉,觉得女子十七八岁还年轻,可想到这是古代,便去问了柳曦儿的意思。 柳曦儿,却说自己不着急。 她说的是不急,而不是不想嫁人,这就让顾盏瓷敏感的察觉到,柳曦儿心里应该是有中意的人。 “别不好意思,曦儿,我是你表姐。” “唉~我就是寻思着,你说周浔已经来到京城,他短时间内,若是不回京城,会不会有人来催他啊?” 顾盏瓷一直注意着柳曦儿脸上的表情,果不其然,发现柳曦儿的睫毛迅速颤动,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 “表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自己……对周京墨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三年里,你让我自己留意着自己的婚事,看看身边的合适男郎,可不论我怎样注意别的男子,脑子里,总会下意识拿旁人,和周京墨对比。” “长得没周京墨俊俏,家世不如周京墨好,虽然周京墨脾气差,但他这个人,耿直率真,也没什么心眼……” 柳曦儿嘟嘟囔囔地说着,顾盏瓷微挑眉梢,曦儿这是相中了周京墨啊。 “曦儿,你想嫁给他吗?” 柳曦儿却不说话了。 她从前,跟在周京墨身旁,是个身世卑微的丫鬟,那时,她对周京墨的态度并不好,谁知时隔三年,那人却像是在她脑海里扎了根,久久挥散不去。 周京墨应该和高门贵女定亲了,也或者,早就有了心仪的女子。 “我们回京城!” “曦儿,你说得对,小霹雳是周浔的亲生孩子,总该要去周家的祠堂,拜祭列祖列宗,他应该是国公府的小世子,不该流落在外。” 柳曦儿却抬起头,看向了顾盏瓷,她没想到,表姐如此为她着想。 表姐越是对她好,她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可如果当初,她不背叛表姐,现在,表姐也不可能坐在她身旁。 柳曦儿心里矛盾极了,她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无数不安、忐忑、内疚的情绪,通通向她袭来,骤然间,几滴清泪从眼角划过,她声音哽咽着说。 “表姐,你对我实在太好太好。” 顾盏瓷没多说什么,靠着马车厢上,她微微闭眼休息。 说到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心思。 她终究还是抱着一个念想,若是哪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养育小霹雳的女子,除了柳曦儿,便再也不放心旁人。 到达桐乡镇。 周浔再次见到那座画楼,比三年前的模样更加精致,画楼里修葺的富丽堂皇,原来,这是顾盏瓷的产业。 可三年前,他偏偏错过了。 周浔和徐茂跟在顾盏瓷身后,进了这家画楼,一楼摆放的山水画,各种精品孤品,通通是可以销售的。 而二楼的场景,就让周浔有些大惊失色了。 二楼的屋子宽阔敞亮,却秩序井然的坐着许多年轻男郎,只有零星几个女郎。 周浔下意识向顾盏瓷看去。 顾盏瓷却并没有理会他,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了许多金陵特产糕点,把还在画画的学子叫过来,给他们分发吃的用的以及笔墨纸砚。 “顾老师,顾老师,他是谁呀?” 有几个男学子,很是自来熟,问着顾盏瓷,她身后站着的周浔究竟是谁? 周浔的视线朝他们望过去,几个男学子立刻低下了头。 却还不忘,小声低语向顾盏瓷告状。 “顾老师,你怎么领着个凶巴巴的男人回来?他不会是新的助教?我看他那模样,也不像是会画画呀!” 顾盏瓷转过身,朝周浔看了一眼。 周浔脸上立刻带着笑容,满面的冷冽冰霜彻底消失不见,让一旁的几个男学子,看的目瞪口呆。 “他……他变脸好快呀!” 顾盏瓷有些哭笑不得,随后,交待周浔道,“让小霹雳领着你先回家,别在这儿杵着碍事。” 周浔乖乖巧巧的点头。 一旁的小霹雳,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嘴巴里,还呼喊着,“爹爹,爹爹,我带你回家。” “娘亲布置的家可好看了,家里面种了好多花……” 而一旁的学子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霹雳已经不是第一次叫男人爹爹了,鬼知道这孩子有几个爹爹! 周浔一把将小霹雳抱在了怀里,这对真父子,离开了画楼。 夜晚。 顾盏瓷回来的时候,柳曦儿和张婶子跟在她身后,二人回了前院的房间,而顾盏瓷,走向后院的睡房。 这座房子并不大,只有两进院。 却布置的很温馨,后院里,种了不少花卉,屋檐下也挂着灯笼,有一个小小的圆形鱼坛,里面游着各色各样金鱼。 后院门口,还有竹篾编织的吊篮,垂在半空中,上面铺着靠枕,以及绒毯。 她推开后院的门,差点吓了一跳。 周浔坐在屋里的正中央,似乎等了她许久许久。 顾盏瓷看了他一眼,问他,“小霹雳,睡了吗?” 周浔颔首。 顾盏瓷这才转过身。 她关门时,周浔已经来到她身后,健壮的臂膀,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带进了怀里。 周浔低头,亲了亲顾盏瓷的耳垂。 随后,吻着她的侧脸,又继续游移到她的唇角,不轻不重的吮。 “周浔……” 周浔含糊地“嗯”了一声。 顾盏瓷轻启齿关,想和周浔谈谈,却被男人夺了先机,贴着唇角的吻,顿时攻城略地变得滚烫。 第170章 爹爹,我带你回家 “驾驾驾!” “快点,爹爹,再快点!” 顾盏瓷睡醒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周浔趴在地上,而背上驮着小霹雳,父子二人玩的很开心。 周浔的表情,没有任何不情愿。 顾盏瓷看见小霹雳满足的笑容,自己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微微一勾。 掀开了被子,下了床。 周浔察觉到她的动静,扭过头来,望了她一眼,动作停顿下来,背上的小霹雳就开始催促道。 “爹爹,快跑,快跑!” “娘亲要来抓我们了!” 顾盏瓷不禁失笑了。 这个小萝卜头,最喜欢玩你追我逃的游戏,但凡屁股后面有人追他,那是会呵呵大笑开心的不得了。 “小霹雳,你可要坐稳了,娘亲这就来抓你了。” 顾盏瓷的话音落下,走过去,就想抱起小霹雳。 而周浔,却动作飞快的爬在地上,一时之间,顾盏瓷走过去的速度,竟比不上周浔爬跪的速度。 “咯咯咯咯咯……娘亲,你好慢。” “爹爹好棒,速度真快。” 顾盏瓷有些傻眼了,因为,她看到周浔眉眼间充斥了狡黠,配合着小霹雳,躲她躲的飞快。 周浔还特别得意?? 顾盏瓷只好卯足了劲儿的追上去。 一家三口绕着屋子里,就这样跑来跑去,屋子里的笑声不断传出,谁都知道,屋里的人是极其愉悦的。 直到柳曦儿过来敲门,说下楼用午膳,周浔这才从地上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跟着她们一行人下了楼。 男人如今,就是顾盏瓷的跟屁虫。 也是伺候小霹雳的奴仆,周浔自己感觉良好,可徐茂看到他仿佛仆从的模样,不禁大跌眼眶。 “国公爷,还是让属下抱着小少爷?” 从客栈下楼时,小霹雳就坐在周浔的脖子上。 以往在徐茂的眼中,周浔从来都是颇具威严的,可现在看到周浔,被一个三岁孩子骑在脖颈上,实在有损形象啊。 “无妨,他高兴。” 周浔自己,并不介意。 用完午膳后,顾盏瓷叫了辆马车,收拾东西,打算带着孩子回到桐乡镇。 却发现,周浔依旧跟着她。 “你没事情办吗?” 周浔摇了摇头。 他声音低沉道,“我还不知道你们住在哪,我想去看看。” 顾盏瓷没打算瞒着周浔,直截了当说。 “那一起走,我们住在桐乡镇。” 她不想面对周浔时,二人处成苦大仇深的模样,毕竟,他和她,是小霹雳的父母。 周浔嗯声,示意徐茂,也去叫了辆马车。 最后,一行人离开了金陵。 坐在马车里,小霹雳窝在顾盏瓷的怀里,小小的人儿已经睡着了,可手腕上戴着的那枚黑金发冠,依旧没有摘下,小家伙宝贝似的紧紧攥在手里。 顾盏瓷无奈的摇摇头。 一旁的柳曦儿,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后跟着的那辆马车,再看向顾盏瓷的脸,担忧的询问她。 “表姐,你真要带周浔去桐乡镇吗?” “他知道了你的地址,会不会以后就赖在那里不走了?” 顾盏瓷的眉眼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曦儿,到了现在的节骨眼,再躲避着周浔,已经是徒劳无用的。” “还有,小霹雳很喜欢他,他是小霹雳的父亲,三年过去了,我没必要再剥夺他见孩子的权利。” 这三年多的时间,顾盏瓷结交了许多朋友,她有自己的事业,也赚了不少银钱,日子过得很满足。 如果始终记挂与周浔的瓜葛,她自己迟迟放不下,她也不会好过的。 “表姐,倒也是,他是小霹雳的亲爹。” “这世界上,再没有哪个男人,比他更疼爱小霹雳了,就早上,我和张婶子还看见周浔在屋里,跪地上给小霹雳当马骑。” 柳曦儿心里,也有些感慨。 小霹雳的岁数虽然还小,但这个孩子十分聪明,有些早慧,他在娘亲顾盏瓷面前,从来不会提问爹爹之类的事情。 但在私底下背着顾盏瓷,就会追问她柳曦儿。 桐乡镇上的男人不多。 但和小霹雳玩的几个孩子,都是有爹爹的人,唯独小霹雳没有,有的孩子便会暗地里,笑话小霹雳是没爹的孩子。 久而久之,小霹雳也感觉出自己的特别。 那是一次,小霹雳从门外跑进来,身上脏兮兮,被扔了泥巴,他不敢见顾盏瓷,便来到柳曦儿面前,抓着柳曦儿的衣角,一直追问她,自己的爹爹究竟是谁? 柳曦儿气不过,带着小霹雳,把那一群孩子给打跑了。 后来,柳曦儿就悄悄告诉小霹雳。 说他的爹爹是国公爷,长得玉树临风,威武高大。 从那时起,小霹雳心里就埋下了,找爹爹的念头,在画楼里,几次三番看到身形高大的男人,都会扒着人家裤腿叫爹爹。 直到这次,终于找到他自己的爹爹。 “表姐,不管你是否和周浔在一起,还是应该让周浔,把小霹雳带回京城,让孩子认祖归宗。” 顾盏瓷的眼皮低垂着,她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什么都不知道,熟睡的还打着小鼾,简直可爱极了。 柳曦儿的建议,让她心里一紧。 “再说,他想带孩子走,到时候,看小霹雳愿不愿意。” 柳曦儿猛地回过神来,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她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明明知道,表姐是不想回京城的,如果小霹雳回京城,那表姐肯定不放心,也要跟过去。 “表姐,你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顾盏瓷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三年里,柳曦儿与她相处时,总是战战兢兢,心里对她抱有极大的亏欠。 “曦儿,你不必对我小心翼翼。” “虽然当初你的做法,的确让我很生气,但即便没有你,周浔也会查到,使出各种手段,破坏那片麦田。” 顾盏瓷拉过了柳曦儿的手。 时隔三年多,随着周浔的出现,二人再次提起当年的事。 压在柳曦儿心头沉甸甸的石头,总算放下一点,她小声对顾盏瓷说了句,“表姐,对不起,我当年,真的只想让你留下来,没有想到,周浔会做的那样过分。” 顾盏瓷伸出手,揉了揉柳曦儿的脑袋,将人搂进了怀里。 随后,顾盏瓷一句话,就说的柳曦儿脸红心跳,方才有些低迷的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顾盏瓷笑眯眯地说。 “曦儿,我们来金陵之前,隔壁的绣娘还提醒我,帮你在金陵留意留意男郎,不知曦儿,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桐乡镇上的男子,适合柳曦儿的并不多,与她岁数相仿的,大多也已经定过亲,或者已经成婚。 没定过亲、没成婚的男子,柳曦儿也没看得上的。 顾盏瓷最开始,还没注意到这件事,是隔壁邻居的绣娘们提醒她,说柳曦儿岁数大了,如果不早点说亲,将来,就不容易出嫁。 而她一时疏漏掉,觉得女子十七八岁还年轻,可想到这是古代,便去问了柳曦儿的意思。 柳曦儿,却说自己不着急。 她说的是不急,而不是不想嫁人,这就让顾盏瓷敏感的察觉到,柳曦儿心里应该是有中意的人。 “别不好意思,曦儿,我是你表姐。” “唉~我就是寻思着,你说周浔已经来到京城,他短时间内,若是不回京城,会不会有人来催他啊?” 顾盏瓷一直注意着柳曦儿脸上的表情,果不其然,发现柳曦儿的睫毛迅速颤动,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的说。 “表姐,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我自己……对周京墨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三年里,你让我自己留意着自己的婚事,看看身边的合适男郎,可不论我怎样注意别的男子,脑子里,总会下意识拿旁人,和周京墨对比。” “长得没周京墨俊俏,家世不如周京墨好,虽然周京墨脾气差,但他这个人,耿直率真,也没什么心眼……” 柳曦儿嘟嘟囔囔地说着,顾盏瓷微挑眉梢,曦儿这是相中了周京墨啊。 “曦儿,你想嫁给他吗?” 柳曦儿却不说话了。 她从前,跟在周京墨身旁,是个身世卑微的丫鬟,那时,她对周京墨的态度并不好,谁知时隔三年,那人却像是在她脑海里扎了根,久久挥散不去。 周京墨应该和高门贵女定亲了,也或者,早就有了心仪的女子。 “我们回京城!” “曦儿,你说得对,小霹雳是周浔的亲生孩子,总该要去周家的祠堂,拜祭列祖列宗,他应该是国公府的小世子,不该流落在外。” 柳曦儿却抬起头,看向了顾盏瓷,她没想到,表姐如此为她着想。 表姐越是对她好,她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可如果当初,她不背叛表姐,现在,表姐也不可能坐在她身旁。 柳曦儿心里矛盾极了,她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无数不安、忐忑、内疚的情绪,通通向她袭来,骤然间,几滴清泪从眼角划过,她声音哽咽着说。 “表姐,你对我实在太好太好。” 顾盏瓷没多说什么,靠着马车厢上,她微微闭眼休息。 说到底,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心思。 她终究还是抱着一个念想,若是哪一天突然消失不见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养育小霹雳的女子,除了柳曦儿,便再也不放心旁人。 到达桐乡镇。 周浔再次见到那座画楼,比三年前的模样更加精致,画楼里修葺的富丽堂皇,原来,这是顾盏瓷的产业。 可三年前,他偏偏错过了。 周浔和徐茂跟在顾盏瓷身后,进了这家画楼,一楼摆放的山水画,各种精品孤品,通通是可以销售的。 而二楼的场景,就让周浔有些大惊失色了。 二楼的屋子宽阔敞亮,却秩序井然的坐着许多年轻男郎,只有零星几个女郎。 周浔下意识向顾盏瓷看去。 顾盏瓷却并没有理会他,从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了许多金陵特产糕点,把还在画画的学子叫过来,给他们分发吃的用的以及笔墨纸砚。 “顾老师,顾老师,他是谁呀?” 有几个男学子,很是自来熟,问着顾盏瓷,她身后站着的周浔究竟是谁? 周浔的视线朝他们望过去,几个男学子立刻低下了头。 却还不忘,小声低语向顾盏瓷告状。 “顾老师,你怎么领着个凶巴巴的男人回来?他不会是新的助教?我看他那模样,也不像是会画画呀!” 顾盏瓷转过身,朝周浔看了一眼。 周浔脸上立刻带着笑容,满面的冷冽冰霜彻底消失不见,让一旁的几个男学子,看的目瞪口呆。 “他……他变脸好快呀!” 顾盏瓷有些哭笑不得,随后,交待周浔道,“让小霹雳领着你先回家,别在这儿杵着碍事。” 周浔乖乖巧巧的点头。 一旁的小霹雳,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跑,嘴巴里,还呼喊着,“爹爹,爹爹,我带你回家。” “娘亲布置的家可好看了,家里面种了好多花……” 而一旁的学子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小霹雳已经不是第一次叫男人爹爹了,鬼知道这孩子有几个爹爹! 周浔一把将小霹雳抱在了怀里,这对真父子,离开了画楼。 夜晚。 顾盏瓷回来的时候,柳曦儿和张婶子跟在她身后,二人回了前院的房间,而顾盏瓷,走向后院的睡房。 这座房子并不大,只有两进院。 却布置的很温馨,后院里,种了不少花卉,屋檐下也挂着灯笼,有一个小小的圆形鱼坛,里面游着各色各样金鱼。 后院门口,还有竹篾编织的吊篮,垂在半空中,上面铺着靠枕,以及绒毯。 她推开后院的门,差点吓了一跳。 周浔坐在屋里的正中央,似乎等了她许久许久。 顾盏瓷看了他一眼,问他,“小霹雳,睡了吗?” 周浔颔首。 顾盏瓷这才转过身。 她关门时,周浔已经来到她身后,健壮的臂膀,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带进了怀里。 周浔低头,亲了亲顾盏瓷的耳垂。 随后,吻着她的侧脸,又继续游移到她的唇角,不轻不重的吮。 “周浔……” 周浔含糊地“嗯”了一声。 顾盏瓷轻启齿关,想和周浔谈谈,却被男人夺了先机,贴着唇角的吻,顿时攻城略地变得滚烫。 第171章 跟他回京 顾盏瓷最终,推开了周浔。 周浔微微低着头,垂眸看她,锐利的视线落在顾盏瓷的脸上,明明男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顾盏瓷就是觉得,他在给她时间,等她开口讲话。 顾盏瓷便毫不犹豫,说了自己想说的正事。 “三年前,你从哪里找来的道士?” 是了,顾盏瓷最要紧的问题,是有关道士的。 周浔却感到意外。 他脑海里,想到那些道士的去处,眉眼间不禁带上了笑意。 “你想知道,那就带着孩子和我回京城。” 顾盏瓷抬起头,对上了周浔的双眸。 她分明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计划得逞的狡黠,心里暗啐一口,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随后,顾盏瓷淡淡别开脸,垂下眼睑。 “当我没问过你。” 顾盏瓷不愿再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内室里走。 但凡她再继续接话,周浔又会以此威逼利诱,她突然庆幸,刚才只是问了道士,并没有暴露柳曦儿的婚事。 而周浔,立刻感受到了她的不悦。 男人的脚步上前,一把从背后将顾盏瓷环抱住,厚实温热的胸膛,贴在顾盏瓷的后背,男人高大的身姿,将顾盏瓷彻底笼罩在怀抱里。 “你想知道道士的来历,必须和我回京城,我没有骗你,也不是引诱你,那些道士,的确被我安排在京城里。” 顾盏瓷没有挣扎。 淡淡的眸光,投向床上静静睡着的小霹雳,半晌,她悠悠开口道。 “好,我跟你回京城。” 其实,这三年里,顾盏瓷心中一直有个猜测。 离开这个世界,不仅仅可以通过那片麦田,还有一个方法,或许是她的彻底死亡。 只是,行动之前,她要找到当年那个老道士确认。 而能够帮助周浔布阵封魂的道士,顾盏瓷只能想到那个老道士,那个当年给她下断语的人。 否则,旁的道士是断然参悟不了,那片麦田的玄机。 只是,三年多前,她太悲伤痛苦了,忽略了其中的种种细节。 而周浔,听到她同意回京城,男人眼底闪过笑意,轻柔的吻,毫无预兆的落在顾盏瓷的眼尾。 三年后的周浔,对待顾盏瓷,更是习以为常的亲昵。 时间虽然分别三年,却也让周浔更明白,自己对顾盏瓷的感情。 “既然你同意回京城,那今晚,我们就出发。” 他不愿意再浪费任何时间,周浔害怕顾盏瓷会反悔,想速战速决。 “什么?”顾盏瓷双眸闪过诧异。 “现在就走。” 周浔再次宣告他的决定,而后,又加了一句:“柳曦儿的婚事,你不必担忧。” “京墨他,没有定亲,也没有心上人,这三年多,他一直在卫所历练,他太浮躁,我没打算让他早早成亲。” 顾盏瓷的眼睛不禁瞪大了,她几乎以为周浔有读心术,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 这男人实在可怕。 “很好奇我会知道?” “我只是得知,柳曦儿年满十八,还未曾定亲,想到她从前在国公府,跟在京墨身旁,而京墨,自你们走之后,嘴巴里有时,也会蹦出柳曦儿的名字。” “他二人若是有缘,我这个做叔叔的,没什么好反对的。” 顾盏瓷点了点头。 终究向周浔,开口诉说了这件事。 “曦儿说,给她相看的那些男子,她都会下意识,拿来与周京墨做对比。” “如果周京墨这三年,比从前更加成熟,他们在一起,我也没什么不放心。” …… 周浔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才发觉,原来只是与顾盏瓷静静的共处一室,他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这时,屋里传出另一道声音。 小霹雳半睡半醒的,竟然看到屋子里,爹爹将娘亲抱在怀里,他揉了揉自己的大眼睛,声音呢喃地说: “爹爹,娘亲,你们怎么还不睡呀?” 周浔和顾盏瓷,同时望向了床铺上。 二人像连体婴儿一样抱在一起,就听到小霹雳又说,“爹爹,羞羞羞,你这么大人了,还要缠着我娘亲!” 周浔才不会松开顾盏瓷,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想多抱一会儿,男人厚着脸皮的,没有回答小霹雳,反而垂下眼眸,询问怀里的顾盏瓷。 “困不困?要不要睡觉?” 顾盏瓷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没好气的对他说。 “我和小霹雳睡一张床,今晚,你睡在小榻上。” 周浔心里的粉红泡泡,顿时破碎了。 还以为一家三口,今晚就能躺在一张床上,顾盏瓷的一句话,顿时打破他的美好愿望。 可他也没有拒绝,还是顺从的答应了。 男人走到靠墙的小榻上,这张小榻,十分狭窄,他的身板躺上去之后,甚至觉得,这小榻摇摇欲坠的快要塌了。 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周浔再没有睡过比这还憋屈的床,还不如让他睡地上。 于是,周浔猛地起身,将小榻上的床褥,铺到了地上,他的四肢才能伸展开,终于,安心的合眼休息了。 半夜。 小霹雳哼唧哼唧的想要撒尿。 顾盏瓷被他吵醒了,只好抱着孩子起床,刚下地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踩到了东西。 顾盏瓷吓了一跳。 借着屋里的月色,仔细查看,才发现周浔躺在地上,她刚刚踩到了周浔的肩膀。 “娘亲,快点快点,我要尿裤子了。” 顾盏瓷这才回神。 连忙抱着孩子,走到恭桶那边,小家伙撒完尿后,顾盏瓷这又抱着他,回到床上。 只是,看到周浔躺在地上…… 顾盏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男人身上,甚至连被子都没有盖,只有薄薄的褥子,垫在地上。 如今是秋季,到了夜晚,还是有丝丝凉意的。 她回头,看了小霹雳一眼。 孩子又熟睡了,顾盏瓷这才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薄被,走到周浔跟前。 躺在地上的周浔,一条手臂搭在额头上,身上只着一件薄薄单衣,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顾盏瓷将手里的薄被,轻手轻脚的盖在他身上。 刚要直起身子离开,刹那间,却被周浔拽住了手腕,躺在地上的男人猛地用力,顾盏瓷整个人往后栽倒,一下子,跌到了周浔的胸口上。 她的胳膊肘,撑在男人硬实的胸肌上,还想要挣扎几下,独自爬起身,却被周浔的手臂禁锢了腰肢。 男人将她,紧紧按在自己身上。 顾盏瓷吓了一跳,对于周浔身体发生的任何变化,她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这个屋里,不止他二人。 她担心,小霹雳会突然再次睁开眼睛,心里紧张的伸手推着周浔。 “你害不害臊啊?老样子一点没改,小霹雳睡着了,你别想东想西的!” 周浔完全不觉得害臊,心里还寻思着,他要是羞涩一点,顾盏瓷也生不出小霹雳了。 看到顾盏瓷挣扎的厉害,周浔当即翻了个身子,将顾盏瓷压在身下,先前,盖在他身上的薄薄被子,也将二人蒙头盖住。 “你别出声,小霹雳就不会发现。” 男人话音刚落。 低下了头颅,吻住顾盏瓷的唇。 顾盏瓷后悔无比,就不该同情周浔,这男人怎么可能着凉,巴不得要散热! 屋里昏暗一片。 让二人的气氛,更加火热暧昧。 顾盏瓷想要躲开周浔,却被男人咬住下唇吮得更凶,清冽的气息将她团团笼罩。 周浔就像是偷腥的猫,贴上顾盏瓷,就绝对不会放手,他的吻凶猛激烈,几乎将顾盏瓷拆之入腹。 薄薄一床棉被,无法起到隔音效果。 片刻间,接吻的吮咂声响彻整个室内。 床上的小霹雳,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小家伙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他觉得好吵啊,究竟是什么声音?吵死了! “娘亲,爹爹,你们是不是还没睡觉?” 听到小霹雳犹如说梦话般的呓语,顾盏瓷整个头皮都发麻了,一瞬间,再也不敢挣扎,心脏乱蹦的,几乎要跳到喉咙口。 她的眼睛,狠狠瞪着身上的周浔。 可男人肆无忌惮的,并没有任何畏惧,亲吻的力度更重,吮的顾盏瓷舌根发疼。 渐渐变成了深吻,室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小霹雳迷迷瞪瞪的又睡过去了。 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娘亲,早就不在床铺上。 顾盏瓷不知数了几个一刻钟。 算在一起,快有一个时辰了。 她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要亲烂了,周浔却乐此不疲,依旧沉迷其中。 后来,顾盏瓷困得,也实在睁不开眼睛,任由周浔的意了,她渐渐睡着。 周浔这才松开了她。 又满眼宠溺的吻了她的眼睛,吻着她的鼻子,将人牢牢锁死在怀里,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熟睡。 翌日,清晨。 顾盏瓷整个人仿佛躺在火炉里,胸前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快要喘不上气,背后,也有什么东西禁锢着她,使她无法挪动位置。 “娘亲,娘亲……” 听到了小霹雳的呼唤声,顾盏瓷睁开眼睛。 天色早已大亮,她发现周浔上了床榻,将她抱在怀里,而她怀里,抱着小霹雳,三人一同躺在床上。 “娘亲,你终于醒了。” “我和爹爹都盯着你看了好久好久。” “娘亲,睡懒觉,大懒虫~” 顾盏瓷的脸色,骤然变得一片通红。 她恨不得暴揍周浔一顿。 这男人早就醒了,为何不把她叫醒? 还和孩子一起看着她的睡相,万一,她打呼噜或者流口水,那不岂让小霹雳给笑话死! 这时,周浔低沉的嗓音传在她耳边。 “我打算宴请整个桐乡镇的村民,就算是送行宴,吃完饭后,我们启程回京城。” 顾盏瓷没有意见,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浔也没再说什么,抱着小霹雳就下了床,带着孩子去洗漱,给顾盏瓷留了空间。 顾盏瓷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 门外的送别宴。 再次让顾盏瓷,见识到了周浔的大手笔,而桐乡镇的村民们,也未曾料想到,开画楼的顾东家,夫君竟是如此的大富人。 周浔把镇上所有厨子都请过来,沿着画楼门前的石板路,摆了长长的流水席。 镇上所有人,都过来吃席。 来落座的每一位村民,还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桐乡镇的人,都没有见过这等场面,哪怕是镇上的富户办红白喜事,也没有今日如此的铺张浪费。 不少村民议论着—— 据说,画楼顾东家的男人,是在京城里做大官的。 也有说,他在西域走商,是什么地方的首富,如今飞黄腾达了,还不忘将妻儿接过去。 桐乡镇上的人纷纷夸赞,周浔是个好男人。 直到村民目送,顾盏瓷上了一辆马车。 画楼的生意也关门了,门前燃放着噼里啪啦的鞭炮,一行人就这样在鞭炮声中,离开了桐乡镇。 许多村民还依依不舍的,与他们挥手再见,尤其几个邻居绣娘,又追上了马车,送给了顾盏瓷许多绣品,都是做给小霹雳的小衣服,顾盏瓷感激不已。 马车里,只有顾盏瓷和周浔,以及小霹雳一家三口,柳曦儿与徐茂,在后面的马车跟着。 小霹雳窝在顾盏瓷的怀里,吃饱喝足了,人就犯困,小家伙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周浔回答了他的问题。 “爹爹带你和娘亲回家。” 小霹雳又问,“不回桐乡镇了吗?桐乡镇也是我的家呀。” 周浔笑了笑,说道,“以后你想回桐乡镇,随时可以回来,但你的家在京城,不在桐乡镇。” 小家伙已经昏昏欲睡了,不知道有没有把周浔的话语听进耳朵里。 周浔从顾盏瓷怀里,接过了小霹雳,他让顾盏瓷也眯一会儿。 “放心睡。” “不然,一会儿到码头上坐船,会晕船的。” 顾盏瓷的眼皮眨了眨,靠在周浔的肩膀上,也睡着了。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皱着,心事重重。 无端的梦见,三年前的那片麦田。 她亲眼看着麦田上,建起了一座道观,整日有道士诵经,浓厚的香火味,似乎还溢满了她的鼻腔…… 而马车里的周浔,目睹了顾盏瓷的不安,垂下头,帮她抚平了眉心。 第171章 跟他回京 顾盏瓷最终,推开了周浔。 周浔微微低着头,垂眸看她,锐利的视线落在顾盏瓷的脸上,明明男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顾盏瓷就是觉得,他在给她时间,等她开口讲话。 顾盏瓷便毫不犹豫,说了自己想说的正事。 “三年前,你从哪里找来的道士?” 是了,顾盏瓷最要紧的问题,是有关道士的。 周浔却感到意外。 他脑海里,想到那些道士的去处,眉眼间不禁带上了笑意。 “你想知道,那就带着孩子和我回京城。” 顾盏瓷抬起头,对上了周浔的双眸。 她分明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计划得逞的狡黠,心里暗啐一口,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随后,顾盏瓷淡淡别开脸,垂下眼睑。 “当我没问过你。” 顾盏瓷不愿再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内室里走。 但凡她再继续接话,周浔又会以此威逼利诱,她突然庆幸,刚才只是问了道士,并没有暴露柳曦儿的婚事。 而周浔,立刻感受到了她的不悦。 男人的脚步上前,一把从背后将顾盏瓷环抱住,厚实温热的胸膛,贴在顾盏瓷的后背,男人高大的身姿,将顾盏瓷彻底笼罩在怀抱里。 “你想知道道士的来历,必须和我回京城,我没有骗你,也不是引诱你,那些道士,的确被我安排在京城里。” 顾盏瓷没有挣扎。 淡淡的眸光,投向床上静静睡着的小霹雳,半晌,她悠悠开口道。 “好,我跟你回京城。” 其实,这三年里,顾盏瓷心中一直有个猜测。 离开这个世界,不仅仅可以通过那片麦田,还有一个方法,或许是她的彻底死亡。 只是,行动之前,她要找到当年那个老道士确认。 而能够帮助周浔布阵封魂的道士,顾盏瓷只能想到那个老道士,那个当年给她下断语的人。 否则,旁的道士是断然参悟不了,那片麦田的玄机。 只是,三年多前,她太悲伤痛苦了,忽略了其中的种种细节。 而周浔,听到她同意回京城,男人眼底闪过笑意,轻柔的吻,毫无预兆的落在顾盏瓷的眼尾。 三年后的周浔,对待顾盏瓷,更是习以为常的亲昵。 时间虽然分别三年,却也让周浔更明白,自己对顾盏瓷的感情。 “既然你同意回京城,那今晚,我们就出发。” 他不愿意再浪费任何时间,周浔害怕顾盏瓷会反悔,想速战速决。 “什么?”顾盏瓷双眸闪过诧异。 “现在就走。” 周浔再次宣告他的决定,而后,又加了一句:“柳曦儿的婚事,你不必担忧。” “京墨他,没有定亲,也没有心上人,这三年多,他一直在卫所历练,他太浮躁,我没打算让他早早成亲。” 顾盏瓷的眼睛不禁瞪大了,她几乎以为周浔有读心术,怎么什么事情都知道? 这男人实在可怕。 “很好奇我会知道?” “我只是得知,柳曦儿年满十八,还未曾定亲,想到她从前在国公府,跟在京墨身旁,而京墨,自你们走之后,嘴巴里有时,也会蹦出柳曦儿的名字。” “他二人若是有缘,我这个做叔叔的,没什么好反对的。” 顾盏瓷点了点头。 终究向周浔,开口诉说了这件事。 “曦儿说,给她相看的那些男子,她都会下意识,拿来与周京墨做对比。” “如果周京墨这三年,比从前更加成熟,他们在一起,我也没什么不放心。” …… 周浔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才发觉,原来只是与顾盏瓷静静的共处一室,他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这时,屋里传出另一道声音。 小霹雳半睡半醒的,竟然看到屋子里,爹爹将娘亲抱在怀里,他揉了揉自己的大眼睛,声音呢喃地说: “爹爹,娘亲,你们怎么还不睡呀?” 周浔和顾盏瓷,同时望向了床铺上。 二人像连体婴儿一样抱在一起,就听到小霹雳又说,“爹爹,羞羞羞,你这么大人了,还要缠着我娘亲!” 周浔才不会松开顾盏瓷,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想多抱一会儿,男人厚着脸皮的,没有回答小霹雳,反而垂下眼眸,询问怀里的顾盏瓷。 “困不困?要不要睡觉?” 顾盏瓷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没好气的对他说。 “我和小霹雳睡一张床,今晚,你睡在小榻上。” 周浔心里的粉红泡泡,顿时破碎了。 还以为一家三口,今晚就能躺在一张床上,顾盏瓷的一句话,顿时打破他的美好愿望。 可他也没有拒绝,还是顺从的答应了。 男人走到靠墙的小榻上,这张小榻,十分狭窄,他的身板躺上去之后,甚至觉得,这小榻摇摇欲坠的快要塌了。 修长的双腿无处安放,周浔再没有睡过比这还憋屈的床,还不如让他睡地上。 于是,周浔猛地起身,将小榻上的床褥,铺到了地上,他的四肢才能伸展开,终于,安心的合眼休息了。 半夜。 小霹雳哼唧哼唧的想要撒尿。 顾盏瓷被他吵醒了,只好抱着孩子起床,刚下地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踩到了东西。 顾盏瓷吓了一跳。 借着屋里的月色,仔细查看,才发现周浔躺在地上,她刚刚踩到了周浔的肩膀。 “娘亲,快点快点,我要尿裤子了。” 顾盏瓷这才回神。 连忙抱着孩子,走到恭桶那边,小家伙撒完尿后,顾盏瓷这又抱着他,回到床上。 只是,看到周浔躺在地上…… 顾盏瓷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男人身上,甚至连被子都没有盖,只有薄薄的褥子,垫在地上。 如今是秋季,到了夜晚,还是有丝丝凉意的。 她回头,看了小霹雳一眼。 孩子又熟睡了,顾盏瓷这才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床薄被,走到周浔跟前。 躺在地上的周浔,一条手臂搭在额头上,身上只着一件薄薄单衣,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顾盏瓷将手里的薄被,轻手轻脚的盖在他身上。 刚要直起身子离开,刹那间,却被周浔拽住了手腕,躺在地上的男人猛地用力,顾盏瓷整个人往后栽倒,一下子,跌到了周浔的胸口上。 她的胳膊肘,撑在男人硬实的胸肌上,还想要挣扎几下,独自爬起身,却被周浔的手臂禁锢了腰肢。 男人将她,紧紧按在自己身上。 顾盏瓷吓了一跳,对于周浔身体发生的任何变化,她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这个屋里,不止他二人。 她担心,小霹雳会突然再次睁开眼睛,心里紧张的伸手推着周浔。 “你害不害臊啊?老样子一点没改,小霹雳睡着了,你别想东想西的!” 周浔完全不觉得害臊,心里还寻思着,他要是羞涩一点,顾盏瓷也生不出小霹雳了。 看到顾盏瓷挣扎的厉害,周浔当即翻了个身子,将顾盏瓷压在身下,先前,盖在他身上的薄薄被子,也将二人蒙头盖住。 “你别出声,小霹雳就不会发现。” 男人话音刚落。 低下了头颅,吻住顾盏瓷的唇。 顾盏瓷后悔无比,就不该同情周浔,这男人怎么可能着凉,巴不得要散热! 屋里昏暗一片。 让二人的气氛,更加火热暧昧。 顾盏瓷想要躲开周浔,却被男人咬住下唇吮得更凶,清冽的气息将她团团笼罩。 周浔就像是偷腥的猫,贴上顾盏瓷,就绝对不会放手,他的吻凶猛激烈,几乎将顾盏瓷拆之入腹。 薄薄一床棉被,无法起到隔音效果。 片刻间,接吻的吮咂声响彻整个室内。 床上的小霹雳,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小家伙在床上滚来滚去的,他觉得好吵啊,究竟是什么声音?吵死了! “娘亲,爹爹,你们是不是还没睡觉?” 听到小霹雳犹如说梦话般的呓语,顾盏瓷整个头皮都发麻了,一瞬间,再也不敢挣扎,心脏乱蹦的,几乎要跳到喉咙口。 她的眼睛,狠狠瞪着身上的周浔。 可男人肆无忌惮的,并没有任何畏惧,亲吻的力度更重,吮的顾盏瓷舌根发疼。 渐渐变成了深吻,室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小霹雳迷迷瞪瞪的又睡过去了。 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娘亲,早就不在床铺上。 顾盏瓷不知数了几个一刻钟。 算在一起,快有一个时辰了。 她觉得自己的嘴巴都要亲烂了,周浔却乐此不疲,依旧沉迷其中。 后来,顾盏瓷困得,也实在睁不开眼睛,任由周浔的意了,她渐渐睡着。 周浔这才松开了她。 又满眼宠溺的吻了她的眼睛,吻着她的鼻子,将人牢牢锁死在怀里,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熟睡。 翌日,清晨。 顾盏瓷整个人仿佛躺在火炉里,胸前有什么东西,压着她快要喘不上气,背后,也有什么东西禁锢着她,使她无法挪动位置。 “娘亲,娘亲……” 听到了小霹雳的呼唤声,顾盏瓷睁开眼睛。 天色早已大亮,她发现周浔上了床榻,将她抱在怀里,而她怀里,抱着小霹雳,三人一同躺在床上。 “娘亲,你终于醒了。” “我和爹爹都盯着你看了好久好久。” “娘亲,睡懒觉,大懒虫~” 顾盏瓷的脸色,骤然变得一片通红。 她恨不得暴揍周浔一顿。 这男人早就醒了,为何不把她叫醒? 还和孩子一起看着她的睡相,万一,她打呼噜或者流口水,那不岂让小霹雳给笑话死! 这时,周浔低沉的嗓音传在她耳边。 “我打算宴请整个桐乡镇的村民,就算是送行宴,吃完饭后,我们启程回京城。” 顾盏瓷没有意见,淡淡的嗯了一声。 周浔也没再说什么,抱着小霹雳就下了床,带着孩子去洗漱,给顾盏瓷留了空间。 顾盏瓷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 门外的送别宴。 再次让顾盏瓷,见识到了周浔的大手笔,而桐乡镇的村民们,也未曾料想到,开画楼的顾东家,夫君竟是如此的大富人。 周浔把镇上所有厨子都请过来,沿着画楼门前的石板路,摆了长长的流水席。 镇上所有人,都过来吃席。 来落座的每一位村民,还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桐乡镇的人,都没有见过这等场面,哪怕是镇上的富户办红白喜事,也没有今日如此的铺张浪费。 不少村民议论着—— 据说,画楼顾东家的男人,是在京城里做大官的。 也有说,他在西域走商,是什么地方的首富,如今飞黄腾达了,还不忘将妻儿接过去。 桐乡镇上的人纷纷夸赞,周浔是个好男人。 直到村民目送,顾盏瓷上了一辆马车。 画楼的生意也关门了,门前燃放着噼里啪啦的鞭炮,一行人就这样在鞭炮声中,离开了桐乡镇。 许多村民还依依不舍的,与他们挥手再见,尤其几个邻居绣娘,又追上了马车,送给了顾盏瓷许多绣品,都是做给小霹雳的小衣服,顾盏瓷感激不已。 马车里,只有顾盏瓷和周浔,以及小霹雳一家三口,柳曦儿与徐茂,在后面的马车跟着。 小霹雳窝在顾盏瓷的怀里,吃饱喝足了,人就犯困,小家伙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周浔回答了他的问题。 “爹爹带你和娘亲回家。” 小霹雳又问,“不回桐乡镇了吗?桐乡镇也是我的家呀。” 周浔笑了笑,说道,“以后你想回桐乡镇,随时可以回来,但你的家在京城,不在桐乡镇。” 小家伙已经昏昏欲睡了,不知道有没有把周浔的话语听进耳朵里。 周浔从顾盏瓷怀里,接过了小霹雳,他让顾盏瓷也眯一会儿。 “放心睡。” “不然,一会儿到码头上坐船,会晕船的。” 顾盏瓷的眼皮眨了眨,靠在周浔的肩膀上,也睡着了。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皱着,心事重重。 无端的梦见,三年前的那片麦田。 她亲眼看着麦田上,建起了一座道观,整日有道士诵经,浓厚的香火味,似乎还溢满了她的鼻腔…… 而马车里的周浔,目睹了顾盏瓷的不安,垂下头,帮她抚平了眉心。 第172章 从容不迫 深夜的湖水上,一艘船在夜色中,缓缓向京城的方向驶去,顾盏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周浔和小霹雳身上。 男人将孩子抱在臂肘上,哄着小霹雳熟睡,害怕吵醒孩子,连个姿势都没换过。 父爱光辉仿佛在周浔身上散发,而顾盏瓷目光,让周浔察觉到了。 周浔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顾盏瓷率先别开脸去。 周浔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笑容,再看向怀里的孩子,只觉得,小霹雳其实和顾盏瓷,长得像极了…… 到达京城那日,已是十月份。 天气很冷,下了马车后,周遭的一切都处于昏暗中。 周浔抱着孩子,将顾盏瓷揽在怀里,走向定国公府,而柳曦儿,跟在他们身后。 府里的管家,拉开门,就看到周浔出现,立刻打开了大门。 再看到周浔怀里,抱着小孩子。 这老管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顿时,又笑的合不拢嘴。 “国公爷,您回来啦,老夫人一定很高兴。” 那肯定会高兴的,老管家心想,国公爷怀里抱着的孩子,可不就是老夫人的亲孙子,这下子,国公府里要热闹起来了。 周浔嗯了一声。 领着顾盏瓷,踏进了定国公府。 这并不是顾盏瓷第一次走进国公府,但却有全然一新的感受。 即便是夜晚,国公府的厅堂,依旧灯火通明。 跨进那高高的门槛,走过照壁,进入了庭院内,就有一个老嬷嬷,匆匆忙忙跑过来,看到周浔怀里还抱着孩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抬起目光,又看到周浔身旁跟着顾盏瓷,秦嬷嬷的脚步停顿了。 可周浔的眉眼冷凛,秦嬷嬷立即敛起诧异的表情,冲着周浔行礼,却被男人制止了。 周浔淡淡扫过庭院中轴线上的长寿轩,询问秦嬷嬷。 “母亲歇息了吗?” “是,老夫人已经睡下了!”秦嬷嬷战战兢兢地回道。 周浔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秦嬷嬷识相地退了开去。 看到顾盏瓷,并没有什么抗拒表情,周浔松了一口气,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沉香榭正院的房子,早就修葺好了,我们一起过去。” 顾盏瓷嗯声,跟随着周浔往前去。 快要临近沉香榭时,周浔转身,却突然吩咐柳曦儿。 “你直接去书香苑,住处已为你安排好了,到那边,有人接应你。” 柳曦儿愣了一下。 随后,乖巧点头,她很识时务,知道周浔要把她支开,柳曦儿得了吩咐后,与顾盏瓷便岔开了路,独自前往书香苑。 这时,沉香榭的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唤声。 “夫人!夫人!” 顾盏瓷的视线望了过去。 她看到,谭媪和橘黄就站在沉香榭的门口,迎接着她的到来。 “谭媪?橘黄?” 顾盏瓷也开口,叫了她们二人。 她的声音刚落下,却发现,从谭媪身后传来几声喵喵声。 只见,从前周浔送她的那只白色波斯猫,三年过去,长得更加圆润白胖,这只大猫咪,睁着水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周浔怀里的小霹雳,也看到波斯猫。 挣扎着要下地,周浔将他放下来,小霹雳立刻走到那只波斯猫面前,猫咪很乖,任由小霹雳抚摸它的毛发。 很快,小小的人儿,和这只大白猫,玩成了一片,小霹雳将波斯猫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爹爹,娘亲,猫猫好乖呀!” 一旁守着的橘黄和谭媪,看到小霹雳,眼睛里也露出兴奋的光芒,姑娘和国公爷的孩子,竟然生的如此可爱。 “小少爷长得真漂亮,与您和国公爷,长得像极了。” 谭媪和橘黄,都不由得感叹道。 顾盏瓷瞧向小霹雳活泼的模样,在和猫咪玩耍,周浔陪着他一起,逗弄那只白色波斯猫。 “嗯,确实好看。” 她毫不谦虚的应下这一声,是说小霹雳,也是说周浔。 小霹雳长得好看,不仅与她相关,也因为孩子的父亲,是周浔。 如今再看周浔,她不会觉得周浔与赵鹤亭长得相似了。 当初会认错,也是因为周浔伪装的太好,而她太过稚嫩,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打击,眼光有限,阅历有限。 败给周浔,现在想想,并不丢人。 回到沉香榭的正院,里面的装饰焕然一新,顾盏瓷看得出来,这个房子被封闭了很久,像是修葺好之后,再也没有人住过。 周浔在一旁解释道。 “你离开之后,我不经常回国公府,住在兵马司,要不就是在卫所,沉香榭的房子,封闭了很久很久。” 顾盏瓷点点头。 这才说了她的目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那些道士?” 周浔倒也没有找借口,直截了当回答她。 “随时都可,他们如今,就在我们去过的承恩寺。” 周浔不提这个寺庙还好,猛地提起承恩寺的名字,不由得让顾盏瓷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她疑惑的问出声来。 “当初在承恩寺,你一时兴起的扮作住持,可否是因为,那时赵鹤亭就在承恩寺,你看见了他?” 周浔的睫毛颤了颤,他自然是心虚的,没想到,这样的老黄历,都被顾盏瓷翻出来了,可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是,我看见了他。” 顾盏瓷差点被周浔气笑了。 可想到三年过去,再去计较曾经,也没有任何的必要。 “好了,天色不早,早点休息。” 看到顾盏瓷轻轻揭过这一页,周浔这才放心了,他刚刚极其忐忑不安,担心顾盏瓷会生气。 这才是回到国公府的第一日,若是顾盏瓷真的被他气跑了,那他为人实在是太失败了。 所幸,她没有生气,让周浔心里少了些挫败。 随后,周浔说了句,“好,我带着小霹雳去洗澡。” 自从离开桐乡镇之后,小霹雳的一应事务,都由周浔全部揽过去了。 顾盏瓷没什么意见。 如果她真的彻底离开,这父子二人,迟早要相依为命的。 到了第二日。 顾盏瓷醒来时,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周浔和小霹雳。 橘黄和谭媪推开门,看到她起来,立刻伺候她穿衣洗漱,顾盏瓷倒有些不习惯了,在桐乡镇,她都是自给自足的。 “你们不用忙活,我自己来就好。” 橘黄和谭媪面面相觑。 二人也能感觉到顾盏瓷的变化,与三年多前相比,顾盏瓷身上更有生命力,整个人更加明媚,充满朝气。 不像是那时忧愁苦闷的,脸上总是没个好颜色。 “哎,夫人,那我们就先退下,你有什么吩咐,在屋里叫我们一声就好。” 顾盏瓷点了点头。 那二人退下后,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昨晚回来时,她并没有看清屋里所有的摆设。 如今是青天白日的,光线很好。 她才发现,这正院卧房的拔步床上,挂在如意挂钩上帐幔,是大红色的,布料上绣着石榴花开的图案。 拔步床的颜色,也并不是沉闷的紫檀色,换成了黄花梨木,瑞兽以及祥云图案镌刻其上。 周浔应该请了最好的木工师傅,才能把这张拔步床,雕刻的精美绝伦。 屋里的妆奁柜台,一应俱全,也都是崭新的,不得不说,这间屋子的重新打造,周浔应该是费了很大功夫。 “夫人,徐总管在外面交待,让您收拾好之后,直接前往长寿轩,他说国公爷以及小少爷,都在那里。” 外面突然传来谭媪的声音,顾盏瓷应了一声。 “好。” 她走过去,打开门。 身上穿着素色衣裙,脸上不施脂粉,满头的青丝,挽成最简单的发髻,发上插了一支式样简洁的白玉珠簪子,静静站在那儿,就仿佛娴静雅淡的仕女图。 褪去了从前的抑郁以及哀愁,眼前的顾盏瓷,是橘黄从没有见过的一面,包括谭媪,她二人只觉得,顾盏瓷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淡定和从容。 “走,去长寿轩。” 顾盏瓷从没有去过长寿轩。 也没有去给裴老夫人请过安,谭媪和橘黄跟在她身旁,为她带路。 到了长寿轩后,顾盏瓷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国公府的老夫人,居住的院子,实在是富丽堂皇。 裴老夫人并不像一般的老夫人,吃斋念佛之后也不喜隆重,她就是一个爱热闹的性子,还最喜好奢华。 脖子上戴的碧玉珠串,手上的翡翠镯子,妆奁里不知收藏了多少套头面。 这不,瞧见小霹雳的第一眼,对这孩子喜欢的不得了。 裴老夫人从她的匣子里,取出许多金银链子,通通丢给了小霹雳把玩。 周浔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打眼瞧见顾盏瓷走来,他立刻站起身,匆匆忙忙的跨过门槛,来到长寿轩门外,迎接顾盏瓷。 裴老夫人从没见过,周浔会有如此失了稳重的一面,她下意识,不高兴的皱皱眉。 顾盏瓷跟着周浔,走进长寿轩后,一眼就看到,坐在高堂之上的裴老夫人。 即便上了岁数,也能看出裴老夫人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她向裴老夫人弯身,行了个礼。 裴老夫人看在周浔的面子上,让她起身。 “起来!” “听说你身子骨不好,又舟车劳顿,从江南地界赶来京城,小霹雳这孩子讨喜,不如就留在我这里,你好好休息,养着身子,才好为我们周家开枝散叶。” 顾盏瓷微微挑了挑眉。 把小霹雳留在长寿轩,她知道,裴老夫人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压压她的气焰。 可惜,她再回京城,原本就是想通了很多事情。 并不是要和周浔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也不是要霸占这国公府的主母之位,更不是觊觎这国公府的金银财产。 “小霹雳,这是你的祖母,她想让你在这儿多待几天,你自己愿意吗?” 顾盏瓷看向了小霹雳。 小霹雳身旁,还站着两个女孩,个子比小霹雳稍微高一点,手里面也拿着金镯子、金链子,与小霹雳玩得很开心。 小霹雳点点头地说。 “好呀好呀,娘亲,我想把白猫猫也抱过来玩,可以吗?” 顾盏瓷道:“可以,那你就住在长寿轩,好好陪着你祖母,不要调皮捣蛋,惹你祖母生气。” 裴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反驳着顾盏瓷。 “男孩子嘛,调皮捣蛋算什么!小霹雳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一定要告诉祖母,祖母一定全给你搞来。” 看到母亲对孙子的宠爱,周浔都有些看不过去。 他最清楚,孩子跟在他母亲身边,定然是养不出什么样子的,毕竟,周湄就是前车之鉴。 “母亲,小霹雳在您这儿住三日,三日之后,他还是回沉香榭,跟着我们一起住。” 裴老夫人抬起头,狠狠瞪了周浔一眼。 亲儿子的胳膊肘,总是往外拐,与她处处作对,孙子的娘还没说什么,他个当爹的倒是有意见。 “多住几日怎么了?她带着孩子跑出去三年,我这个做祖母的,才只陪着孙子三日,这像一回事吗?” 裴老夫人话语里的嘲讽,锋芒毕露。 周浔连忙扭过头,查看顾盏瓷的表情,发现顾盏瓷很淡定,似乎完全不在乎他母亲的挤兑。 再回过头,周浔的声音沉了下来,带上命令的口吻。 “母亲,小霹雳在长寿轩只住三日,三日后,务必送回沉香榭。” 裴老夫人心里一紧。 看到周浔的眸中,充满了戒备的眼光,她就知道,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妥妥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三日就三日,总归是我亲孙子,我这个当祖母的,你总不能不让我去见他。” 裴老夫人撇撇嘴,极其不耐烦的说道。 就在她话音刚落下,长寿轩门口,又进来人了。 打眼一瞧,来的人还真不少。 周湄跟着大夫人,以及周京墨都过来了。 尤其是周湄,本来到长寿轩,是要给自己的母亲请安,顺便把两个女儿,接回自己院子照顾。 却突然发现,屋里多了一个小男孩。 还有二兄曾经养在外面的外室,现在,也坐在了长寿轩。 第172章 从容不迫 深夜的湖水上,一艘船在夜色中,缓缓向京城的方向驶去,顾盏瓷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周浔和小霹雳身上。 男人将孩子抱在臂肘上,哄着小霹雳熟睡,害怕吵醒孩子,连个姿势都没换过。 父爱光辉仿佛在周浔身上散发,而顾盏瓷目光,让周浔察觉到了。 周浔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顾盏瓷率先别开脸去。 周浔的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笑容,再看向怀里的孩子,只觉得,小霹雳其实和顾盏瓷,长得像极了…… 到达京城那日,已是十月份。 天气很冷,下了马车后,周遭的一切都处于昏暗中。 周浔抱着孩子,将顾盏瓷揽在怀里,走向定国公府,而柳曦儿,跟在他们身后。 府里的管家,拉开门,就看到周浔出现,立刻打开了大门。 再看到周浔怀里,抱着小孩子。 这老管家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顿时,又笑的合不拢嘴。 “国公爷,您回来啦,老夫人一定很高兴。” 那肯定会高兴的,老管家心想,国公爷怀里抱着的孩子,可不就是老夫人的亲孙子,这下子,国公府里要热闹起来了。 周浔嗯了一声。 领着顾盏瓷,踏进了定国公府。 这并不是顾盏瓷第一次走进国公府,但却有全然一新的感受。 即便是夜晚,国公府的厅堂,依旧灯火通明。 跨进那高高的门槛,走过照壁,进入了庭院内,就有一个老嬷嬷,匆匆忙忙跑过来,看到周浔怀里还抱着孩子,不由得愣了一下。 抬起目光,又看到周浔身旁跟着顾盏瓷,秦嬷嬷的脚步停顿了。 可周浔的眉眼冷凛,秦嬷嬷立即敛起诧异的表情,冲着周浔行礼,却被男人制止了。 周浔淡淡扫过庭院中轴线上的长寿轩,询问秦嬷嬷。 “母亲歇息了吗?” “是,老夫人已经睡下了!”秦嬷嬷战战兢兢地回道。 周浔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秦嬷嬷识相地退了开去。 看到顾盏瓷,并没有什么抗拒表情,周浔松了一口气,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沉香榭正院的房子,早就修葺好了,我们一起过去。” 顾盏瓷嗯声,跟随着周浔往前去。 快要临近沉香榭时,周浔转身,却突然吩咐柳曦儿。 “你直接去书香苑,住处已为你安排好了,到那边,有人接应你。” 柳曦儿愣了一下。 随后,乖巧点头,她很识时务,知道周浔要把她支开,柳曦儿得了吩咐后,与顾盏瓷便岔开了路,独自前往书香苑。 这时,沉香榭的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唤声。 “夫人!夫人!” 顾盏瓷的视线望了过去。 她看到,谭媪和橘黄就站在沉香榭的门口,迎接着她的到来。 “谭媪?橘黄?” 顾盏瓷也开口,叫了她们二人。 她的声音刚落下,却发现,从谭媪身后传来几声喵喵声。 只见,从前周浔送她的那只白色波斯猫,三年过去,长得更加圆润白胖,这只大猫咪,睁着水蓝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周浔怀里的小霹雳,也看到波斯猫。 挣扎着要下地,周浔将他放下来,小霹雳立刻走到那只波斯猫面前,猫咪很乖,任由小霹雳抚摸它的毛发。 很快,小小的人儿,和这只大白猫,玩成了一片,小霹雳将波斯猫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爹爹,娘亲,猫猫好乖呀!” 一旁守着的橘黄和谭媪,看到小霹雳,眼睛里也露出兴奋的光芒,姑娘和国公爷的孩子,竟然生的如此可爱。 “小少爷长得真漂亮,与您和国公爷,长得像极了。” 谭媪和橘黄,都不由得感叹道。 顾盏瓷瞧向小霹雳活泼的模样,在和猫咪玩耍,周浔陪着他一起,逗弄那只白色波斯猫。 “嗯,确实好看。” 她毫不谦虚的应下这一声,是说小霹雳,也是说周浔。 小霹雳长得好看,不仅与她相关,也因为孩子的父亲,是周浔。 如今再看周浔,她不会觉得周浔与赵鹤亭长得相似了。 当初会认错,也是因为周浔伪装的太好,而她太过稚嫩,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打击,眼光有限,阅历有限。 败给周浔,现在想想,并不丢人。 回到沉香榭的正院,里面的装饰焕然一新,顾盏瓷看得出来,这个房子被封闭了很久,像是修葺好之后,再也没有人住过。 周浔在一旁解释道。 “你离开之后,我不经常回国公府,住在兵马司,要不就是在卫所,沉香榭的房子,封闭了很久很久。” 顾盏瓷点点头。 这才说了她的目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见那些道士?” 周浔倒也没有找借口,直截了当回答她。 “随时都可,他们如今,就在我们去过的承恩寺。” 周浔不提这个寺庙还好,猛地提起承恩寺的名字,不由得让顾盏瓷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她疑惑的问出声来。 “当初在承恩寺,你一时兴起的扮作住持,可否是因为,那时赵鹤亭就在承恩寺,你看见了他?” 周浔的睫毛颤了颤,他自然是心虚的,没想到,这样的老黄历,都被顾盏瓷翻出来了,可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是,我看见了他。” 顾盏瓷差点被周浔气笑了。 可想到三年过去,再去计较曾经,也没有任何的必要。 “好了,天色不早,早点休息。” 看到顾盏瓷轻轻揭过这一页,周浔这才放心了,他刚刚极其忐忑不安,担心顾盏瓷会生气。 这才是回到国公府的第一日,若是顾盏瓷真的被他气跑了,那他为人实在是太失败了。 所幸,她没有生气,让周浔心里少了些挫败。 随后,周浔说了句,“好,我带着小霹雳去洗澡。” 自从离开桐乡镇之后,小霹雳的一应事务,都由周浔全部揽过去了。 顾盏瓷没什么意见。 如果她真的彻底离开,这父子二人,迟早要相依为命的。 到了第二日。 顾盏瓷醒来时,并没有在房间里,看到周浔和小霹雳。 橘黄和谭媪推开门,看到她起来,立刻伺候她穿衣洗漱,顾盏瓷倒有些不习惯了,在桐乡镇,她都是自给自足的。 “你们不用忙活,我自己来就好。” 橘黄和谭媪面面相觑。 二人也能感觉到顾盏瓷的变化,与三年多前相比,顾盏瓷身上更有生命力,整个人更加明媚,充满朝气。 不像是那时忧愁苦闷的,脸上总是没个好颜色。 “哎,夫人,那我们就先退下,你有什么吩咐,在屋里叫我们一声就好。” 顾盏瓷点了点头。 那二人退下后,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昨晚回来时,她并没有看清屋里所有的摆设。 如今是青天白日的,光线很好。 她才发现,这正院卧房的拔步床上,挂在如意挂钩上帐幔,是大红色的,布料上绣着石榴花开的图案。 拔步床的颜色,也并不是沉闷的紫檀色,换成了黄花梨木,瑞兽以及祥云图案镌刻其上。 周浔应该请了最好的木工师傅,才能把这张拔步床,雕刻的精美绝伦。 屋里的妆奁柜台,一应俱全,也都是崭新的,不得不说,这间屋子的重新打造,周浔应该是费了很大功夫。 “夫人,徐总管在外面交待,让您收拾好之后,直接前往长寿轩,他说国公爷以及小少爷,都在那里。” 外面突然传来谭媪的声音,顾盏瓷应了一声。 “好。” 她走过去,打开门。 身上穿着素色衣裙,脸上不施脂粉,满头的青丝,挽成最简单的发髻,发上插了一支式样简洁的白玉珠簪子,静静站在那儿,就仿佛娴静雅淡的仕女图。 褪去了从前的抑郁以及哀愁,眼前的顾盏瓷,是橘黄从没有见过的一面,包括谭媪,她二人只觉得,顾盏瓷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淡定和从容。 “走,去长寿轩。” 顾盏瓷从没有去过长寿轩。 也没有去给裴老夫人请过安,谭媪和橘黄跟在她身旁,为她带路。 到了长寿轩后,顾盏瓷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国公府的老夫人,居住的院子,实在是富丽堂皇。 裴老夫人并不像一般的老夫人,吃斋念佛之后也不喜隆重,她就是一个爱热闹的性子,还最喜好奢华。 脖子上戴的碧玉珠串,手上的翡翠镯子,妆奁里不知收藏了多少套头面。 这不,瞧见小霹雳的第一眼,对这孩子喜欢的不得了。 裴老夫人从她的匣子里,取出许多金银链子,通通丢给了小霹雳把玩。 周浔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打眼瞧见顾盏瓷走来,他立刻站起身,匆匆忙忙的跨过门槛,来到长寿轩门外,迎接顾盏瓷。 裴老夫人从没见过,周浔会有如此失了稳重的一面,她下意识,不高兴的皱皱眉。 顾盏瓷跟着周浔,走进长寿轩后,一眼就看到,坐在高堂之上的裴老夫人。 即便上了岁数,也能看出裴老夫人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她向裴老夫人弯身,行了个礼。 裴老夫人看在周浔的面子上,让她起身。 “起来!” “听说你身子骨不好,又舟车劳顿,从江南地界赶来京城,小霹雳这孩子讨喜,不如就留在我这里,你好好休息,养着身子,才好为我们周家开枝散叶。” 顾盏瓷微微挑了挑眉。 把小霹雳留在长寿轩,她知道,裴老夫人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压压她的气焰。 可惜,她再回京城,原本就是想通了很多事情。 并不是要和周浔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也不是要霸占这国公府的主母之位,更不是觊觎这国公府的金银财产。 “小霹雳,这是你的祖母,她想让你在这儿多待几天,你自己愿意吗?” 顾盏瓷看向了小霹雳。 小霹雳身旁,还站着两个女孩,个子比小霹雳稍微高一点,手里面也拿着金镯子、金链子,与小霹雳玩得很开心。 小霹雳点点头地说。 “好呀好呀,娘亲,我想把白猫猫也抱过来玩,可以吗?” 顾盏瓷道:“可以,那你就住在长寿轩,好好陪着你祖母,不要调皮捣蛋,惹你祖母生气。” 裴老夫人却不以为然,反驳着顾盏瓷。 “男孩子嘛,调皮捣蛋算什么!小霹雳你想吃什么想玩什么,一定要告诉祖母,祖母一定全给你搞来。” 看到母亲对孙子的宠爱,周浔都有些看不过去。 他最清楚,孩子跟在他母亲身边,定然是养不出什么样子的,毕竟,周湄就是前车之鉴。 “母亲,小霹雳在您这儿住三日,三日之后,他还是回沉香榭,跟着我们一起住。” 裴老夫人抬起头,狠狠瞪了周浔一眼。 亲儿子的胳膊肘,总是往外拐,与她处处作对,孙子的娘还没说什么,他个当爹的倒是有意见。 “多住几日怎么了?她带着孩子跑出去三年,我这个做祖母的,才只陪着孙子三日,这像一回事吗?” 裴老夫人话语里的嘲讽,锋芒毕露。 周浔连忙扭过头,查看顾盏瓷的表情,发现顾盏瓷很淡定,似乎完全不在乎他母亲的挤兑。 再回过头,周浔的声音沉了下来,带上命令的口吻。 “母亲,小霹雳在长寿轩只住三日,三日后,务必送回沉香榭。” 裴老夫人心里一紧。 看到周浔的眸中,充满了戒备的眼光,她就知道,这个儿子算是白生了,妥妥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三日就三日,总归是我亲孙子,我这个当祖母的,你总不能不让我去见他。” 裴老夫人撇撇嘴,极其不耐烦的说道。 就在她话音刚落下,长寿轩门口,又进来人了。 打眼一瞧,来的人还真不少。 周湄跟着大夫人,以及周京墨都过来了。 尤其是周湄,本来到长寿轩,是要给自己的母亲请安,顺便把两个女儿,接回自己院子照顾。 却突然发现,屋里多了一个小男孩。 还有二兄曾经养在外面的外室,现在,也坐在了长寿轩。 第173章 谢谢你答应我 周湄的脸上,立刻挂上笑容,她亲切地走上前去,说出来的话语,让顾盏瓷一怔。 “二嫂,这就是你和二兄的孩子,长得可真漂亮。” 她突发的行为,也让周浔和裴老夫人一愣。 半晌,周湄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她不由得为自己辩解道。 “二嫂,你带着孩子回来,可不要太见外,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周湄亲切的喊她二嫂,顾盏瓷一时反应不过来,周浔倒是比她更能适应这场面,接了周湄的话,开始介绍着他的家人。 “瓷儿,这就是我的亲妹妹周湄,当初在画舫上,你和她一起打叶子牌,是见过她的,以后,你叫她湄儿就行。” 可看见这张熟悉的脸,顾盏瓷的眼睛不由得一沉。 周湄更觉得不好意思。 先前,她忽悠着顾盏瓷打叶子牌,原本想羞辱套话,谁料到如今,顾盏瓷连孩子都生下了。 这女子,是二兄心尖上的人,她难免要与顾盏瓷打好关系。 刹那间,周湄露出大大方方的笑容,语气友好的说。 “二嫂,先前是我不对,我言语上有些不妥,我和你道歉,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顾盏瓷觉得有些荒唐可笑,自个儿也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屋里的人都在笑,气氛一时热热闹闹,小孩子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笑话,只听见周湄乐呵呵的大笑,还抓着顾盏瓷的手,仿佛是关系格外亲密的好姐妹。 顾盏瓷倒是看了一眼周京墨。 三年过去,曾经的少年褪去了青涩,也不会再冲动喊着要为爹报仇,他的身高,几乎与周浔持平,但身板不如周浔健壮。 眉眼平静的低垂着,似乎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 这时,秦嬷嬷从外面上了点心,以及茶水,小霹雳和周湄的两个女儿,立刻走上前去,抓着点心,大快朵颐。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打破了大人们之间的尴尬。 落座之后,周湄和裴老夫人的话格外多,反而顾盏瓷以及周京墨的母亲,坐在一旁,并未说话。 顾盏瓷能够感受到大夫人的眼光,时不时向她望来…… 直到用完午膳,所有人从长寿轩离去。 顾盏瓷身后,有人叫住她,她毫不意外,这是周京墨母亲的声音。 周浔抱着小霹雳,率先回了沉香谢,给顾盏瓷和大夫人,留了时间空间。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定国公府的湖面上,湖水里养着金鱼,顾盏瓷和大夫人站在湖心亭下。 二人出现在同一幅画面中,还是第一次。 以往,大夫人并未正正经经看过顾盏瓷一眼,也或者说,她很少有机会见到顾盏瓷。 从前只知道,小叔子周浔带了个外室回府,可这与她并不相关,大夫人未做更多的了解。 而时间,一晃眼过去三年多了。 眼前的女子,终于站在她面前。 大夫人也终于得知,这女子与当初的建州总兵柳毅,有关系。 “你就是柳毅,仅存活的女儿?” 顾盏瓷没有否认,她点了点头道。 “是,我是柳家女儿。” 原本顾盏瓷以为,大夫人对她会多有刁难,也会嘲讽她,谁料到大夫人说话,却极为得体。 大夫人脸上的笑意笑得更开了,她上前一步,亲切的对顾盏瓷说。 “京墨曾经,对你多有得罪,我作为他的母亲,教子不严,冒犯了你,还请你原谅。” “没关系,毕竟我父亲做了错事,京墨岁数还小,为人一时冲动,我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周浔并没有暴露柳曦儿的真实身份,那么,顾盏瓷也不打算说出这个事实。 “这几年里,京墨和我提起过,说他喜欢曦儿。” “曦儿是你的表妹,对?” 这倒是令顾盏瓷颇有些意外,周京墨和曦儿,还真是有缘分。 “是,她是我的表妹。” 这时,大夫人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假山上,假山处不断有水流淌下来,阳光照射下去,那片透明的水流,仿佛熠熠生辉般的散发着光彩。 大夫人语气平静的说。 “我看得出来,周浔非你不娶,是极其喜欢你的。” “如果你想让京墨和曦儿成婚,你们是长辈,不能让小辈越过你们去,你二人成婚之后,曦儿和京墨的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说罢,大夫人将目光移了回来,一脸坚定地望着顾盏瓷,继续道: “顾姑娘,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一瞬间,顾盏瓷就明白了,眼前的大夫人也被周浔策反了,作为男人的说客,前来劝说她与周浔成婚。 只有她与周浔成婚,曦儿和周京墨才会在一起。 不得不说,周浔还是那个周浔,心眼子一向多,总在不知不觉中,就能发现她的软肋,抓住她的把柄,从而迫使她就范。 看到顾盏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大夫人立刻找补道。 “顾姑娘,你千万别误会,只是啊……” 说到这,大夫人双眸转动着,又盯着平静无波的湖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唉!长幼有序,我没有不同意曦儿和京墨在一起,对曦儿也没有门第之见。” “可京墨二叔的婚事,迟迟未曾落地,作为小辈的侄子,比二叔先一步成婚,这说出去实在太难看,外面的人,会嘲笑我这位做大夫人的不懂规矩。” 这时,大夫人转身,面朝顾盏瓷,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何况你如今,也为周家生下了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你总归要坐稳周浔夫人的位置。” “你和京墨他二叔办了婚事,曦儿和京墨,也才能真正安定下来,不是吗?” 顾盏瓷微微抬起头来,对上了大夫人的双眸。 她能看出大夫人眼中,迫切希望她能点头答应,与周浔尽快完婚,毕竟,一个寡居的妇人,在定国公府生存下来,还是要看周浔眼色的。 帮了周浔的忙,周浔必定记着她的人情。 而顾盏瓷,无意为难任何人。 在大夫人的注视下,她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和周浔成婚。” “也希望将来,曦儿真的嫁给了京墨,你能够善待曦儿。” 大夫人见状,眼底的笑意更甚。 只是顾盏瓷后一句话,让她心里觉得古怪,曦儿若是嫁给了京墨,她也已经是周浔的夫人。 一家子住在一个国公府里,眼皮子底下,谁敢不善待曦儿! 只是,大夫人没问出口。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二人并没有在湖心亭下停留更长时间,大夫人率先告退,回了茗翠阁。 顾盏瓷,则慢悠悠的走回沉香榭。 走进沉香榭的院子,就看见周浔拿着一堆木条,藤条,还有锤子,在敲敲打打的。 地上蹲着小霹雳,小霹雳怀里抱着那只漂亮的波斯猫。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顾盏瓷回想起,当年她和赵鹤亭还是少男少女时,也是这样在阳光下。 赵鹤亭敲敲打打的,为她搭了一个藤条秋千。 转眼间,岁月流逝。 搭秋千的人变成了周浔,等待坐秋千的人,变成了她和周浔的孩子。 “娘亲,娘亲,快过来,爹爹说要给我搭一个秋千,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坐秋千,让爹爹推我们。” 顾盏瓷走上前去,她卷起了袖子,也蹲在地上,给周浔帮忙。 顺便回答小霹雳。 “好呀,搭好秋千,我们一起坐。” 周浔看到顾盏瓷的脸上,展露了笑颜,丝毫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他的双眸闪着满满的感动和满足。 想必大嫂已经说动了顾盏瓷,否则,她不会这样平和的。 周浔顿时更有了干劲。 手上速度不停,三两下的,将各种木条拼接在一起,而顾盏瓷拿起藤条花朵,修剪编织。 小霹雳则抱着猫,在一旁玩耍。 这样的一幕,周浔仿佛曾在梦中见过一般。 顾盏瓷离开他的日子里,他曾经就幻想过许多次。 一家三口美好的生活在一起,正如此刻发生在眼前的场景,让周浔激动不已,心绪起伏不定,久久难平。 过了片刻,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喜悦。 周浔放下手里的锤头以及木条,站起身来,走到顾盏瓷身旁,一把将顾盏瓷拉进怀里。 顾盏瓷手里还握着许多花卉,站起了身子,随即就要挣扎。 “别动!我就想抱一抱你,只是一会儿而已。” 周浔的声音,一向都是低沉的,此时此刻却有些沙哑,声线带着少有的激动。 “你答应我了,是吗?” 顾盏瓷知道周浔问的是什么,她嗯了一声。 周浔的脸颊,埋进了她的发间,男人温热的气息,直喷在她的脖颈处,顾盏瓷就听到周浔更加哽咽的声音。 “谢谢你,答应嫁给我。” 小霹雳原本抱着猫咪玩耍,绕着沉香榭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回过头时,就看到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又亲亲密密抱在一起。 小家伙的两条小短腿跑的飞快,小炮弹似的冲上前去,抓住了周浔和顾盏瓷的裤腿。 怀里的波斯猫,顺势跳下了地,也围绕着一家三口转圈圈。 院子里还能听到,小霹雳叽叽喳喳的小奶音—— “爹爹,娘亲,你们抱抱都不带我,实在太过分了,我也要抱抱!” 周浔从顾盏瓷的颈窝里抬起头,眼圈有些通红,他缓了一会儿,才松开顾盏瓷,垂头看着小霹雳。 “过来,爹爹抱你。” 小霹雳屁颠屁颠的,爬上了周浔的脖子,爹爹的肩膀,就像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小霹雳坐在城墙上,张开双臂,似乎下一瞬就会飞翔。 父子二人相处的如此愉快,顾盏瓷在一旁,渐渐将手上的花卉编织成了花环,随后,套在了周浔的胸前,又戴在了小霹雳的头上…… 谭媪和橘黄,都躲在沉香榭的耳房里。 二人都没有突然出现,看到院子里少有的温馨情景,她们藏在门后面,同样笑的合不拢嘴。 “顾盏瓷,这次写生作业要十张素描和十张色彩,我色彩画的烂极了。” “干脆你画二十张色彩,我画二十张素描,反正我擅长素描,你擅长色彩。” 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顾盏瓷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麦田。 “你愣什么?就这么说定了,你搞定色彩,我搞定素描。” “咱俩来这乡下写生,已经玩了好几天,明天该交作业了,下午赶紧搞完,明儿回到市区里,找个酒喝个小酒,蹦蹦迪,好好舒坦舒坦!” 顾盏瓷才意识到,她的大学室友兼好闺蜜,活生生的站在她身旁。 身上背着画板,手里拿着铅笔,对着远处的麦田框景,一边选择合适的景色,一边又说。 “哎,那个位置不错,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画。” 顾盏瓷的视线,跟随闺蜜裴清清而去。 她亲眼看到,害她摔死的那坨粪,就在不远处的田垄上。 “你快来呀,顾盏瓷,这里风景真的不错。” 闺蜜在前面回头,她下意识的跟上去,却依旧无法躲避那坨粪,踩了上去…… “顾盏瓷,醒醒!” “瓷儿,醒醒!” 她的身子,被人猛地晃动着。 乍醒过来,已经是一身冷汗,睁开眼睛,一张硬挺的脸孔近在咫尺,她对上了那双满是关切的双眸。 顾盏瓷有些迷惘了,望着他,声音极沙哑地问道:“怎……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刚刚一直没醒过来,还说着梦话。” 男人伸出手来,抹去她额际的汗水,突然间,顾盏瓷想起那个梦,身子猛地一颤,再也顾不上许多,朝他抱怨道: “我想喝酒,我想蹦迪,我想回市区,不想在这乡下待着,到处都是野蚊子,二十张色彩,一下子不可能画完的,教色彩的老妖婆会不会骂死我?怎么办啊?” 男人不明白她话中意思,只道她是被梦境吓着了,于是,紧紧地抱住她,安慰着她:“瓷儿,没事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不断轻拍着怀里女子的后背,过了很久很久,顾盏瓷才又睡了过去。 第173章 谢谢你答应我 周湄的脸上,立刻挂上笑容,她亲切地走上前去,说出来的话语,让顾盏瓷一怔。 “二嫂,这就是你和二兄的孩子,长得可真漂亮。” 她突发的行为,也让周浔和裴老夫人一愣。 半晌,周湄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她不由得为自己辩解道。 “二嫂,你带着孩子回来,可不要太见外,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周湄亲切的喊她二嫂,顾盏瓷一时反应不过来,周浔倒是比她更能适应这场面,接了周湄的话,开始介绍着他的家人。 “瓷儿,这就是我的亲妹妹周湄,当初在画舫上,你和她一起打叶子牌,是见过她的,以后,你叫她湄儿就行。” 可看见这张熟悉的脸,顾盏瓷的眼睛不由得一沉。 周湄更觉得不好意思。 先前,她忽悠着顾盏瓷打叶子牌,原本想羞辱套话,谁料到如今,顾盏瓷连孩子都生下了。 这女子,是二兄心尖上的人,她难免要与顾盏瓷打好关系。 刹那间,周湄露出大大方方的笑容,语气友好的说。 “二嫂,先前是我不对,我言语上有些不妥,我和你道歉,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顾盏瓷觉得有些荒唐可笑,自个儿也皮笑肉不笑的回答。 “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屋里的人都在笑,气氛一时热热闹闹,小孩子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笑话,只听见周湄乐呵呵的大笑,还抓着顾盏瓷的手,仿佛是关系格外亲密的好姐妹。 顾盏瓷倒是看了一眼周京墨。 三年过去,曾经的少年褪去了青涩,也不会再冲动喊着要为爹报仇,他的身高,几乎与周浔持平,但身板不如周浔健壮。 眉眼平静的低垂着,似乎想要隐藏自己的存在。 这时,秦嬷嬷从外面上了点心,以及茶水,小霹雳和周湄的两个女儿,立刻走上前去,抓着点心,大快朵颐。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声,打破了大人们之间的尴尬。 落座之后,周湄和裴老夫人的话格外多,反而顾盏瓷以及周京墨的母亲,坐在一旁,并未说话。 顾盏瓷能够感受到大夫人的眼光,时不时向她望来…… 直到用完午膳,所有人从长寿轩离去。 顾盏瓷身后,有人叫住她,她毫不意外,这是周京墨母亲的声音。 周浔抱着小霹雳,率先回了沉香谢,给顾盏瓷和大夫人,留了时间空间。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落在定国公府的湖面上,湖水里养着金鱼,顾盏瓷和大夫人站在湖心亭下。 二人出现在同一幅画面中,还是第一次。 以往,大夫人并未正正经经看过顾盏瓷一眼,也或者说,她很少有机会见到顾盏瓷。 从前只知道,小叔子周浔带了个外室回府,可这与她并不相关,大夫人未做更多的了解。 而时间,一晃眼过去三年多了。 眼前的女子,终于站在她面前。 大夫人也终于得知,这女子与当初的建州总兵柳毅,有关系。 “你就是柳毅,仅存活的女儿?” 顾盏瓷没有否认,她点了点头道。 “是,我是柳家女儿。” 原本顾盏瓷以为,大夫人对她会多有刁难,也会嘲讽她,谁料到大夫人说话,却极为得体。 大夫人脸上的笑意笑得更开了,她上前一步,亲切的对顾盏瓷说。 “京墨曾经,对你多有得罪,我作为他的母亲,教子不严,冒犯了你,还请你原谅。” “没关系,毕竟我父亲做了错事,京墨岁数还小,为人一时冲动,我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周浔并没有暴露柳曦儿的真实身份,那么,顾盏瓷也不打算说出这个事实。 “这几年里,京墨和我提起过,说他喜欢曦儿。” “曦儿是你的表妹,对?” 这倒是令顾盏瓷颇有些意外,周京墨和曦儿,还真是有缘分。 “是,她是我的表妹。” 这时,大夫人将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假山上,假山处不断有水流淌下来,阳光照射下去,那片透明的水流,仿佛熠熠生辉般的散发着光彩。 大夫人语气平静的说。 “我看得出来,周浔非你不娶,是极其喜欢你的。” “如果你想让京墨和曦儿成婚,你们是长辈,不能让小辈越过你们去,你二人成婚之后,曦儿和京墨的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说罢,大夫人将目光移了回来,一脸坚定地望着顾盏瓷,继续道: “顾姑娘,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一瞬间,顾盏瓷就明白了,眼前的大夫人也被周浔策反了,作为男人的说客,前来劝说她与周浔成婚。 只有她与周浔成婚,曦儿和周京墨才会在一起。 不得不说,周浔还是那个周浔,心眼子一向多,总在不知不觉中,就能发现她的软肋,抓住她的把柄,从而迫使她就范。 看到顾盏瓷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大夫人立刻找补道。 “顾姑娘,你千万别误会,只是啊……” 说到这,大夫人双眸转动着,又盯着平静无波的湖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唉!长幼有序,我没有不同意曦儿和京墨在一起,对曦儿也没有门第之见。” “可京墨二叔的婚事,迟迟未曾落地,作为小辈的侄子,比二叔先一步成婚,这说出去实在太难看,外面的人,会嘲笑我这位做大夫人的不懂规矩。” 这时,大夫人转身,面朝顾盏瓷,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何况你如今,也为周家生下了孩子,就算是为了孩子,你总归要坐稳周浔夫人的位置。” “你和京墨他二叔办了婚事,曦儿和京墨,也才能真正安定下来,不是吗?” 顾盏瓷微微抬起头来,对上了大夫人的双眸。 她能看出大夫人眼中,迫切希望她能点头答应,与周浔尽快完婚,毕竟,一个寡居的妇人,在定国公府生存下来,还是要看周浔眼色的。 帮了周浔的忙,周浔必定记着她的人情。 而顾盏瓷,无意为难任何人。 在大夫人的注视下,她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和周浔成婚。” “也希望将来,曦儿真的嫁给了京墨,你能够善待曦儿。” 大夫人见状,眼底的笑意更甚。 只是顾盏瓷后一句话,让她心里觉得古怪,曦儿若是嫁给了京墨,她也已经是周浔的夫人。 一家子住在一个国公府里,眼皮子底下,谁敢不善待曦儿! 只是,大夫人没问出口。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二人并没有在湖心亭下停留更长时间,大夫人率先告退,回了茗翠阁。 顾盏瓷,则慢悠悠的走回沉香榭。 走进沉香榭的院子,就看见周浔拿着一堆木条,藤条,还有锤子,在敲敲打打的。 地上蹲着小霹雳,小霹雳怀里抱着那只漂亮的波斯猫。 这样的场景,不禁让顾盏瓷回想起,当年她和赵鹤亭还是少男少女时,也是这样在阳光下。 赵鹤亭敲敲打打的,为她搭了一个藤条秋千。 转眼间,岁月流逝。 搭秋千的人变成了周浔,等待坐秋千的人,变成了她和周浔的孩子。 “娘亲,娘亲,快过来,爹爹说要给我搭一个秋千,到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坐秋千,让爹爹推我们。” 顾盏瓷走上前去,她卷起了袖子,也蹲在地上,给周浔帮忙。 顺便回答小霹雳。 “好呀,搭好秋千,我们一起坐。” 周浔看到顾盏瓷的脸上,展露了笑颜,丝毫没有任何不快的表情,他的双眸闪着满满的感动和满足。 想必大嫂已经说动了顾盏瓷,否则,她不会这样平和的。 周浔顿时更有了干劲。 手上速度不停,三两下的,将各种木条拼接在一起,而顾盏瓷拿起藤条花朵,修剪编织。 小霹雳则抱着猫,在一旁玩耍。 这样的一幕,周浔仿佛曾在梦中见过一般。 顾盏瓷离开他的日子里,他曾经就幻想过许多次。 一家三口美好的生活在一起,正如此刻发生在眼前的场景,让周浔激动不已,心绪起伏不定,久久难平。 过了片刻,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喜悦。 周浔放下手里的锤头以及木条,站起身来,走到顾盏瓷身旁,一把将顾盏瓷拉进怀里。 顾盏瓷手里还握着许多花卉,站起了身子,随即就要挣扎。 “别动!我就想抱一抱你,只是一会儿而已。” 周浔的声音,一向都是低沉的,此时此刻却有些沙哑,声线带着少有的激动。 “你答应我了,是吗?” 顾盏瓷知道周浔问的是什么,她嗯了一声。 周浔的脸颊,埋进了她的发间,男人温热的气息,直喷在她的脖颈处,顾盏瓷就听到周浔更加哽咽的声音。 “谢谢你,答应嫁给我。” 小霹雳原本抱着猫咪玩耍,绕着沉香榭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回过头时,就看到自己的爹爹和娘亲,又亲亲密密抱在一起。 小家伙的两条小短腿跑的飞快,小炮弹似的冲上前去,抓住了周浔和顾盏瓷的裤腿。 怀里的波斯猫,顺势跳下了地,也围绕着一家三口转圈圈。 院子里还能听到,小霹雳叽叽喳喳的小奶音—— “爹爹,娘亲,你们抱抱都不带我,实在太过分了,我也要抱抱!” 周浔从顾盏瓷的颈窝里抬起头,眼圈有些通红,他缓了一会儿,才松开顾盏瓷,垂头看着小霹雳。 “过来,爹爹抱你。” 小霹雳屁颠屁颠的,爬上了周浔的脖子,爹爹的肩膀,就像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小霹雳坐在城墙上,张开双臂,似乎下一瞬就会飞翔。 父子二人相处的如此愉快,顾盏瓷在一旁,渐渐将手上的花卉编织成了花环,随后,套在了周浔的胸前,又戴在了小霹雳的头上…… 谭媪和橘黄,都躲在沉香榭的耳房里。 二人都没有突然出现,看到院子里少有的温馨情景,她们藏在门后面,同样笑的合不拢嘴。 “顾盏瓷,这次写生作业要十张素描和十张色彩,我色彩画的烂极了。” “干脆你画二十张色彩,我画二十张素描,反正我擅长素描,你擅长色彩。” 耳边,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顾盏瓷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眼前是一片麦田。 “你愣什么?就这么说定了,你搞定色彩,我搞定素描。” “咱俩来这乡下写生,已经玩了好几天,明天该交作业了,下午赶紧搞完,明儿回到市区里,找个酒喝个小酒,蹦蹦迪,好好舒坦舒坦!” 顾盏瓷才意识到,她的大学室友兼好闺蜜,活生生的站在她身旁。 身上背着画板,手里拿着铅笔,对着远处的麦田框景,一边选择合适的景色,一边又说。 “哎,那个位置不错,走走走,我们去那边画。” 顾盏瓷的视线,跟随闺蜜裴清清而去。 她亲眼看到,害她摔死的那坨粪,就在不远处的田垄上。 “你快来呀,顾盏瓷,这里风景真的不错。” 闺蜜在前面回头,她下意识的跟上去,却依旧无法躲避那坨粪,踩了上去…… “顾盏瓷,醒醒!” “瓷儿,醒醒!” 她的身子,被人猛地晃动着。 乍醒过来,已经是一身冷汗,睁开眼睛,一张硬挺的脸孔近在咫尺,她对上了那双满是关切的双眸。 顾盏瓷有些迷惘了,望着他,声音极沙哑地问道:“怎……怎么了?” “你做噩梦了,刚刚一直没醒过来,还说着梦话。” 男人伸出手来,抹去她额际的汗水,突然间,顾盏瓷想起那个梦,身子猛地一颤,再也顾不上许多,朝他抱怨道: “我想喝酒,我想蹦迪,我想回市区,不想在这乡下待着,到处都是野蚊子,二十张色彩,一下子不可能画完的,教色彩的老妖婆会不会骂死我?怎么办啊?” 男人不明白她话中意思,只道她是被梦境吓着了,于是,紧紧地抱住她,安慰着她:“瓷儿,没事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他不断轻拍着怀里女子的后背,过了很久很久,顾盏瓷才又睡了过去。 第174章 渡他和她 睡到后半夜,顾盏瓷依旧在梦中呓语。 周浔虽然听清她说了几句话,却依旧不明白她的意思,譬如蹦迪,譬如蹦极,譬如发朋友圈,譬如p图…… 他已经知道,顾盏瓷的来历,是从异世而来,而顾盏瓷的那个世界,周浔从未想象过是什么样子。 很久之前,顾盏瓷还提起过摄像头,这些东西,都是周浔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顾盏瓷如此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到那个世界,周浔猜测,那一定是个十分美好的世界,比大楚朝美好千分万分,才会让她如此心心念念。 可是,他不想放她离开。 周浔侧躺在床头,他一条手臂撑着脑袋,就这样望着顾盏瓷,看到她眼泪婆娑,眼尾落下了一连串的泪珠。 不知她在梦里是喜极而泣,还是太过悲痛了,周浔看到她这个模样,脆弱的让他感到心碎。 男人伸出手,不断为顾盏瓷擦拭着眼尾的泪珠。 没有将她从睡梦中再次唤醒,或许,她做的是一个美梦,周浔不想再打扰她。 第二日清晨。 周浔率先醒来,怀里的躯体软玉生香,他心头一阵心驰神往,有些心猿意马。 在桐乡镇的日子,以及坐船的时间里,他都没有碰过顾盏瓷。 但现在,这是在沉香榭。 周围是安全的环境……周浔不由得伸手,缓缓游移到她的脖颈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顾盏瓷的锁骨。 轻柔的碰触,让顾盏瓷浑身一阵酥麻。 可她迟迟未曾睁开眼睛,周浔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脸,手指缓缓探进她的兜衣…… 男人的指腹,布满了粗糙的老茧。 在顾盏瓷最柔软的肌肤上,摩挲游弋着,顾盏瓷的眉头紧紧皱起,即便在睡梦中,她凭着意识,却一把抓住胸口上不安分的大手。 “瓷儿,你也想我的对?” 周浔低声喃喃着。 顾盏瓷和周浔的大手较起了劲。 突然间,她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她和周浔正在做什么,猛地将周浔推开了。 一屁股坐起身,环视周围的环境,发现,她还是在这沉香榭的卧房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也没回去。 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可那个梦,那样那样的美好。 她在梦里面,和闺蜜裴清清,熬了一宿的通宵,终于完成了二十张速写,和二十张素描。 第二日,顺利交上了作业。 踏上回城的班车,到了市区,她和裴清清找了酒疯狂蹦迪,大半夜从酒离开,裴清清搂着个黄毛小子出来,嚷嚷着要包养这黄毛小子。 而她,却看见学校里的清贫校草,在酒附近的垃圾堆里,捡瓶子。 裴清清醉醺醺的指着那清贫校草,胳膊搭在顾盏瓷的肩膀上,建议她,伸出援手,干脆包养那个校草得了。 顾盏瓷喝的也有些微醺了。 她走路打晃,酒壮怂人胆,听了裴清清的建议,走上前去,拍了拍那清贫校草的肩膀。 拿出手机,打算给他转账。 谁料到,校草回头时,她看到的却是周浔的面孔…… “瓷儿?” 周浔的声音,再次传到她耳边。 顾盏瓷抬起头,看了周浔一眼。 这张脸,怎么会和梦里的清贫校草重合,还是说帅哥都长周浔这样的,周浔是个大众脸的帅哥脸? 在大楚朝,周浔和赵鹤亭长得相似。 可在她的学校里,清贫校草竟和周浔长得相似?? “瓷儿,你怎么了?” 眼前的女子雪肤花貌,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放,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名堂来,看的周浔心跳都有些加速。 “哦,做了个梦,梦里面有你。” 这句话,顾盏瓷极其自然的说出口。 却让周浔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他感觉比吃了蜜还甜,眉眼间立时挂上了笑意,仿佛把冰川也给融化了。 “瓷儿,我去洗个澡,马上就回来,一会儿你再告诉我,你梦见什么了!” 周浔的行动,把顾盏瓷搞得有点儿懵,男人匆匆忙忙起身,下床后,直奔沐房。 听到沐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顾盏瓷才算是彻底的清醒了。 而周浔,非常的兴奋。 先前对顾盏瓷的冲动,全部转变为颅内高潮,他在沐房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激动的期待着,顾盏瓷会告诉他梦中的情景。 可卧房内,早就没有顾盏瓷的影子了。 他慌忙的跑出门去。 身上只是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头发还湿漉漉的,披散着没有擦干,他的出现,让院子里的谭媪和橘黄,不禁怔愣住。 小霹雳也在院子里,坐在秋千上。 小家伙笑眯眯的,朝周浔望去。 “爹爹,你这么大人了,连衣服都穿不好,还不梳头发,实在太不美观了。” 周浔轻声咳嗽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将衣襟口整理了下,隐藏住方才暴露在空气里的胸肌,随后,问小霹雳。 “你娘亲去哪里了?” 小霹雳就知道,爹爹肯定是跑出来寻找娘亲的,立刻告诉了周浔。 “爹爹,娘亲早就出门了,她说她今日要去承恩寺!” 周浔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顾盏瓷是不告而别了。 或者,他又惹到顾盏瓷,令顾盏瓷不高兴的离去了,原来是去承恩寺,那她肯定是去看那群道士。 “嗯,小霹雳,你想去承恩寺玩吗?想不想去找你娘亲?” 听到这话,小霹雳高兴的从秋千上蹦下来,就连怀里的波斯猫,也觉得不香了,猫咪从他身上跳下来,在一旁,喵喵喵的哼唧哼唧。 而小霹雳,立刻飞奔到周浔面前。 周浔一把接过了他,将小霹雳抱在怀里。 “爹爹,可是娘亲不让我跟着她,她说今日有正事要做,很快就会回家的。” 周浔却不以为然。 他也想知道,道士和顾盏瓷之间,还有何秘密! “无妨,爹爹带你去找娘亲,你娘亲肯定会很高兴,不会生气的。” “好耶好耶,爹爹,我想要去承恩寺,我想要看和尚敲木鱼。” 周浔有些哭笑不得。 宠溺的刮了刮小霹雳的小鼻子,声音柔和的问他。 “难不成桐乡镇上也有寺庙?小霹雳,你见过和尚?” 小霹雳语气里,带着炫耀的说。 “爹爹,你忘啦?娘亲是开画楼的,画楼里有好多画,画着和尚念经,画着和尚敲木鱼,画着老和尚与小和尚挑水吃……” 这个小家伙,真的太机灵。 周浔爱不释手的揉了揉小霹雳的头发,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小霹雳更可爱的小孩子。 承恩寺。 顾盏瓷到达寺庙时,率先问了寺庙的住持,庙里面可否进了道士,随后,便有寺庙里的小和尚,带领她,到了寺庙的后山。 就看到,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与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二人不知聊了什么,相谈甚欢。 他们仿佛世外高人,融不进周围的芸芸众生。 顾盏瓷看到那位道士的第一眼,当即就认出来,那就是为她下定语的道士。 按说,柳曦儿当年,也是见过这位道士,可三年多前,在建州的麦田,这位道士布阵,顾盏瓷也透过窗子,见过几位道士,其中,并没有这位道士的脸。 唯一的可能便是,三年多前在建州,这位道士易容了。 顾盏瓷躲在暗地里,直到那道士,与和尚分别,独自慢悠悠走回后山的禅舍。 顾盏瓷跟在他身后。 却发现,他走进的禅舍,就是当初,她和周浔住过的禅舍。 这时,前面的道士却突然回头了。 “施主既然来了,又为何迟疑?有什么想问的?跟贫道进来说。” 这一刻,顾盏瓷从墙角处现身,她站在原地,却有些胆怯了。 望着道士的脸…… 似乎与她刚穿到这个世界时,没有分毫差别。 道士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就连他的容貌,似乎也被定格了,不会老去,也不会年轻。 顾盏瓷怔怔地望着道士。 “施主若是没有疑惑,那便请回。” 道士说完,就要将禅舍的门关闭,顾盏瓷的声音传来。 “等等。” “我有疑惑,还请您为我解答。” 顾盏瓷跟随道士,走进这间熟悉的禅舍。 道士率先坐在地上的蒲团打坐。 顾盏瓷跟随,坐在另一张蒲团上。 她在心里,几次三番组织语言,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建州麦田布下的封魂阵,其中的道士有您,对不对?” 道士闭着眼睛,似乎在冥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嗯了一声。 “您易容了,是吗?” “是。” “那您可否告诉我?封魂阵,封了我的魂,我真的再也没办法,回到我所在的世界吗?” 这时,老道士才睁开眼睛。 却没有看顾盏瓷,而是看向了对面桌案上,供奉着的佛祖。 “肉体消亡,魂飞魄散,封魂阵则失效。” 顾盏瓷瞬间听明白了,这不就意味着,她死亡了,封魂阵才会失去作用。 “除了死亡,还有别的方法吗?” “你知道的,即便我去死,他也会用尽一切办法将我复活,何况他盯着我,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无法彻底死去。” 顾盏瓷没有解释,道士也知道,她口里面的“他”,说的是“周浔”。 想到二人的缘分,这一世,结束不掉的情缘,还有下一世。 那滴在封魂阵里的血,不仅是顾盏瓷的,还有周浔的,预示着,二人永远牵扯不断。 “不必担心,他不久将死于人世。” 老道士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顾盏瓷心里一颤,当即反问道。 “你是说,周浔很快就要死了?” “这不可能,我瞧他身体健壮,气血充足,丝毫没有虚弱的样子,他怎么可能很快就死了?” 道士的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平静的语气一如既往,似乎对什么都掀不起情绪的波澜,他回答道。 “三年前,他去打仗,身体带了伤,那并不是伤,而是体内的蛊虫作祟,当时他的伤口,应该反反复复花费了数月才愈合。” “如今三年过去,他身体的蛊虫,大概早已蔓延他的血肉,如今的他,只是外强中干而已。” “你问我,如何才能回到你的世界?” “不仅仅是死亡,将你的血换给他,他活下来,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而你,才可以魂归原位。” 顾盏瓷听懂了这番话。 潜台词就是,让周浔代替她,活在这个世界,她的灵魂就可以脱离肉体,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我该如何说服他?即便我相信你,他肯定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老道士继续说,“他手腕上升起蛊虫线,那条线的位置,一旦越过手肘关节处,便是他大限之际。” “至于说服他,那是你的事。” …… 一刻钟后,顾盏瓷再次走出这间禅舍,她心事重重,想到老道士告诉她的换血之法,她攥紧了拳头,眼睛里,闪过暗沉的幽光。 既然和周浔的开始,是从谎言开始,她心里有了计划,那便也从谎言结束。 顾盏瓷抬头,眼神坚定的离开后山的禅舍,她不知道,先前,那个身披袈裟的和尚住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匆匆忙忙赶到那间禅舍里。 老住持推开门,就看到道士口吐鲜血,倒在蒲团上,而面前的佛像,摔倒在地上,一片碎裂。 他上前,扶起了道士。 声音喃喃道,“师弟,你这是何苦?” “八年前,便泄露天机,如今,你也气数已尽。” 道士断断续续地说。 “天意难违,这就是我的命。” “师兄,我要去下个世界渡人了,来生再见。” 道士其实,是穿越而来的。 他并不是大楚朝本土的道士,同样生活在现代,他从小父母双亡,生活在孤儿院。 后来,被道士领养进道观。 他学有所成,常常在美院附近摆摊算命,顾盏瓷以为他是乞丐,经常给他送饭吃。 他无意间,穿越来大楚朝。 又发现,顾盏瓷也在大楚朝。 他的命,原本就是修行之人,渡了顾盏瓷和周浔,也算修得善缘,下一世,不知还会渡到何人…… 道士死在了老住持的怀里,老住持想起,方才在后山的老槐树下,他和师弟坐在石凳上。 师弟笑笑的与他说着生死之事,眉眼间尽是释然。 第174章 渡他和她 睡到后半夜,顾盏瓷依旧在梦中呓语。 周浔虽然听清她说了几句话,却依旧不明白她的意思,譬如蹦迪,譬如蹦极,譬如发朋友圈,譬如p图…… 他已经知道,顾盏瓷的来历,是从异世而来,而顾盏瓷的那个世界,周浔从未想象过是什么样子。 很久之前,顾盏瓷还提起过摄像头,这些东西,都是周浔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顾盏瓷如此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到那个世界,周浔猜测,那一定是个十分美好的世界,比大楚朝美好千分万分,才会让她如此心心念念。 可是,他不想放她离开。 周浔侧躺在床头,他一条手臂撑着脑袋,就这样望着顾盏瓷,看到她眼泪婆娑,眼尾落下了一连串的泪珠。 不知她在梦里是喜极而泣,还是太过悲痛了,周浔看到她这个模样,脆弱的让他感到心碎。 男人伸出手,不断为顾盏瓷擦拭着眼尾的泪珠。 没有将她从睡梦中再次唤醒,或许,她做的是一个美梦,周浔不想再打扰她。 第二日清晨。 周浔率先醒来,怀里的躯体软玉生香,他心头一阵心驰神往,有些心猿意马。 在桐乡镇的日子,以及坐船的时间里,他都没有碰过顾盏瓷。 但现在,这是在沉香榭。 周围是安全的环境……周浔不由得伸手,缓缓游移到她的脖颈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顾盏瓷的锁骨。 轻柔的碰触,让顾盏瓷浑身一阵酥麻。 可她迟迟未曾睁开眼睛,周浔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的脸,手指缓缓探进她的兜衣…… 男人的指腹,布满了粗糙的老茧。 在顾盏瓷最柔软的肌肤上,摩挲游弋着,顾盏瓷的眉头紧紧皱起,即便在睡梦中,她凭着意识,却一把抓住胸口上不安分的大手。 “瓷儿,你也想我的对?” 周浔低声喃喃着。 顾盏瓷和周浔的大手较起了劲。 突然间,她猛地清醒过来,意识到她和周浔正在做什么,猛地将周浔推开了。 一屁股坐起身,环视周围的环境,发现,她还是在这沉香榭的卧房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也没回去。 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可那个梦,那样那样的美好。 她在梦里面,和闺蜜裴清清,熬了一宿的通宵,终于完成了二十张速写,和二十张素描。 第二日,顺利交上了作业。 踏上回城的班车,到了市区,她和裴清清找了酒疯狂蹦迪,大半夜从酒离开,裴清清搂着个黄毛小子出来,嚷嚷着要包养这黄毛小子。 而她,却看见学校里的清贫校草,在酒附近的垃圾堆里,捡瓶子。 裴清清醉醺醺的指着那清贫校草,胳膊搭在顾盏瓷的肩膀上,建议她,伸出援手,干脆包养那个校草得了。 顾盏瓷喝的也有些微醺了。 她走路打晃,酒壮怂人胆,听了裴清清的建议,走上前去,拍了拍那清贫校草的肩膀。 拿出手机,打算给他转账。 谁料到,校草回头时,她看到的却是周浔的面孔…… “瓷儿?” 周浔的声音,再次传到她耳边。 顾盏瓷抬起头,看了周浔一眼。 这张脸,怎么会和梦里的清贫校草重合,还是说帅哥都长周浔这样的,周浔是个大众脸的帅哥脸? 在大楚朝,周浔和赵鹤亭长得相似。 可在她的学校里,清贫校草竟和周浔长得相似?? “瓷儿,你怎么了?” 眼前的女子雪肤花貌,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不放,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名堂来,看的周浔心跳都有些加速。 “哦,做了个梦,梦里面有你。” 这句话,顾盏瓷极其自然的说出口。 却让周浔的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他感觉比吃了蜜还甜,眉眼间立时挂上了笑意,仿佛把冰川也给融化了。 “瓷儿,我去洗个澡,马上就回来,一会儿你再告诉我,你梦见什么了!” 周浔的行动,把顾盏瓷搞得有点儿懵,男人匆匆忙忙起身,下床后,直奔沐房。 听到沐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顾盏瓷才算是彻底的清醒了。 而周浔,非常的兴奋。 先前对顾盏瓷的冲动,全部转变为颅内高潮,他在沐房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激动的期待着,顾盏瓷会告诉他梦中的情景。 可卧房内,早就没有顾盏瓷的影子了。 他慌忙的跑出门去。 身上只是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头发还湿漉漉的,披散着没有擦干,他的出现,让院子里的谭媪和橘黄,不禁怔愣住。 小霹雳也在院子里,坐在秋千上。 小家伙笑眯眯的,朝周浔望去。 “爹爹,你这么大人了,连衣服都穿不好,还不梳头发,实在太不美观了。” 周浔轻声咳嗽着,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将衣襟口整理了下,隐藏住方才暴露在空气里的胸肌,随后,问小霹雳。 “你娘亲去哪里了?” 小霹雳就知道,爹爹肯定是跑出来寻找娘亲的,立刻告诉了周浔。 “爹爹,娘亲早就出门了,她说她今日要去承恩寺!” 周浔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顾盏瓷是不告而别了。 或者,他又惹到顾盏瓷,令顾盏瓷不高兴的离去了,原来是去承恩寺,那她肯定是去看那群道士。 “嗯,小霹雳,你想去承恩寺玩吗?想不想去找你娘亲?” 听到这话,小霹雳高兴的从秋千上蹦下来,就连怀里的波斯猫,也觉得不香了,猫咪从他身上跳下来,在一旁,喵喵喵的哼唧哼唧。 而小霹雳,立刻飞奔到周浔面前。 周浔一把接过了他,将小霹雳抱在怀里。 “爹爹,可是娘亲不让我跟着她,她说今日有正事要做,很快就会回家的。” 周浔却不以为然。 他也想知道,道士和顾盏瓷之间,还有何秘密! “无妨,爹爹带你去找娘亲,你娘亲肯定会很高兴,不会生气的。” “好耶好耶,爹爹,我想要去承恩寺,我想要看和尚敲木鱼。” 周浔有些哭笑不得。 宠溺的刮了刮小霹雳的小鼻子,声音柔和的问他。 “难不成桐乡镇上也有寺庙?小霹雳,你见过和尚?” 小霹雳语气里,带着炫耀的说。 “爹爹,你忘啦?娘亲是开画楼的,画楼里有好多画,画着和尚念经,画着和尚敲木鱼,画着老和尚与小和尚挑水吃……” 这个小家伙,真的太机灵。 周浔爱不释手的揉了揉小霹雳的头发,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小霹雳更可爱的小孩子。 承恩寺。 顾盏瓷到达寺庙时,率先问了寺庙的住持,庙里面可否进了道士,随后,便有寺庙里的小和尚,带领她,到了寺庙的后山。 就看到,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与一个身穿道袍的道士,二人不知聊了什么,相谈甚欢。 他们仿佛世外高人,融不进周围的芸芸众生。 顾盏瓷看到那位道士的第一眼,当即就认出来,那就是为她下定语的道士。 按说,柳曦儿当年,也是见过这位道士,可三年多前,在建州的麦田,这位道士布阵,顾盏瓷也透过窗子,见过几位道士,其中,并没有这位道士的脸。 唯一的可能便是,三年多前在建州,这位道士易容了。 顾盏瓷躲在暗地里,直到那道士,与和尚分别,独自慢悠悠走回后山的禅舍。 顾盏瓷跟在他身后。 却发现,他走进的禅舍,就是当初,她和周浔住过的禅舍。 这时,前面的道士却突然回头了。 “施主既然来了,又为何迟疑?有什么想问的?跟贫道进来说。” 这一刻,顾盏瓷从墙角处现身,她站在原地,却有些胆怯了。 望着道士的脸…… 似乎与她刚穿到这个世界时,没有分毫差别。 道士颇有仙风道骨的味道,就连他的容貌,似乎也被定格了,不会老去,也不会年轻。 顾盏瓷怔怔地望着道士。 “施主若是没有疑惑,那便请回。” 道士说完,就要将禅舍的门关闭,顾盏瓷的声音传来。 “等等。” “我有疑惑,还请您为我解答。” 顾盏瓷跟随道士,走进这间熟悉的禅舍。 道士率先坐在地上的蒲团打坐。 顾盏瓷跟随,坐在另一张蒲团上。 她在心里,几次三番组织语言,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建州麦田布下的封魂阵,其中的道士有您,对不对?” 道士闭着眼睛,似乎在冥想,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嗯了一声。 “您易容了,是吗?” “是。” “那您可否告诉我?封魂阵,封了我的魂,我真的再也没办法,回到我所在的世界吗?” 这时,老道士才睁开眼睛。 却没有看顾盏瓷,而是看向了对面桌案上,供奉着的佛祖。 “肉体消亡,魂飞魄散,封魂阵则失效。” 顾盏瓷瞬间听明白了,这不就意味着,她死亡了,封魂阵才会失去作用。 “除了死亡,还有别的方法吗?” “你知道的,即便我去死,他也会用尽一切办法将我复活,何况他盯着我,我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无法彻底死去。” 顾盏瓷没有解释,道士也知道,她口里面的“他”,说的是“周浔”。 想到二人的缘分,这一世,结束不掉的情缘,还有下一世。 那滴在封魂阵里的血,不仅是顾盏瓷的,还有周浔的,预示着,二人永远牵扯不断。 “不必担心,他不久将死于人世。” 老道士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顾盏瓷心里一颤,当即反问道。 “你是说,周浔很快就要死了?” “这不可能,我瞧他身体健壮,气血充足,丝毫没有虚弱的样子,他怎么可能很快就死了?” 道士的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平静的语气一如既往,似乎对什么都掀不起情绪的波澜,他回答道。 “三年前,他去打仗,身体带了伤,那并不是伤,而是体内的蛊虫作祟,当时他的伤口,应该反反复复花费了数月才愈合。” “如今三年过去,他身体的蛊虫,大概早已蔓延他的血肉,如今的他,只是外强中干而已。” “你问我,如何才能回到你的世界?” “不仅仅是死亡,将你的血换给他,他活下来,身体里流着你的血,而你,才可以魂归原位。” 顾盏瓷听懂了这番话。 潜台词就是,让周浔代替她,活在这个世界,她的灵魂就可以脱离肉体,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我该如何说服他?即便我相信你,他肯定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老道士继续说,“他手腕上升起蛊虫线,那条线的位置,一旦越过手肘关节处,便是他大限之际。” “至于说服他,那是你的事。” …… 一刻钟后,顾盏瓷再次走出这间禅舍,她心事重重,想到老道士告诉她的换血之法,她攥紧了拳头,眼睛里,闪过暗沉的幽光。 既然和周浔的开始,是从谎言开始,她心里有了计划,那便也从谎言结束。 顾盏瓷抬头,眼神坚定的离开后山的禅舍,她不知道,先前,那个身披袈裟的和尚住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匆匆忙忙赶到那间禅舍里。 老住持推开门,就看到道士口吐鲜血,倒在蒲团上,而面前的佛像,摔倒在地上,一片碎裂。 他上前,扶起了道士。 声音喃喃道,“师弟,你这是何苦?” “八年前,便泄露天机,如今,你也气数已尽。” 道士断断续续地说。 “天意难违,这就是我的命。” “师兄,我要去下个世界渡人了,来生再见。” 道士其实,是穿越而来的。 他并不是大楚朝本土的道士,同样生活在现代,他从小父母双亡,生活在孤儿院。 后来,被道士领养进道观。 他学有所成,常常在美院附近摆摊算命,顾盏瓷以为他是乞丐,经常给他送饭吃。 他无意间,穿越来大楚朝。 又发现,顾盏瓷也在大楚朝。 他的命,原本就是修行之人,渡了顾盏瓷和周浔,也算修得善缘,下一世,不知还会渡到何人…… 道士死在了老住持的怀里,老住持想起,方才在后山的老槐树下,他和师弟坐在石凳上。 师弟笑笑的与他说着生死之事,眉眼间尽是释然。 第175章 再见赵鹤亭 顾盏瓷走出承恩寺时,看到周浔抱着小霹雳,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上爬。 小霹雳抬起头时,远远看见她的存在,立马大声呼喊道,“娘亲,娘亲,我和爹爹在这里。” 顾盏瓷下了台阶,走过去。 “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话是问周浔的,周浔看到顾盏瓷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他回答道。 “小霹雳想你了,让我带他来找你。” 周浔将小霹雳放下地,小霹雳立刻走到顾盏瓷身前,拉过她的手。 “娘亲,我偷偷告诉你,是爹爹想你了。” 这时,顾盏瓷抬头,恰好与周浔的视线对上,她看到男人脸上的羞涩,甚至,周浔的耳根子都有些红了。 顾盏瓷却什么都没问,说了句,“走,我们回家。” 来到承恩寺,她已经心愿了结,可这些事情,她不会告诉周浔。 也没有旁的事了,顾盏瓷现在,只想回去,珍惜和小霹雳在一起的时间。 “好,我们回家。” 周浔原地抱起了小霹雳,本来,就是来接顾盏瓷回去的。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周浔和顾盏瓷提起了,要让小霹雳认祖归宗的想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开祠堂,拜祖宗。 “你决定就行,我没有意见。” “至于名字的姓氏,当初离开时,我心里对你还有恨意,让孩子跟随我姓顾,如今,你想让孩子姓周,也可以。” 周浔的眉梢微微挑起。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自从和顾盏瓷再次重逢以来,顾盏瓷变得越来越平和,但这种平和冷静,却让周浔心生恐惧。 她越是对很多事放下,就越证明,这个世界,对她产生的羁绊太少。 “姓顾,他从小就姓顾,以后,也跟着你姓。” 周浔一锤定音道。 顾盏瓷没有反对,表情很是淡定。 只是在周浔,端起茶几上的茶盏,宽袍广袖往下滑落,露出了男人的臂膀。 顾盏瓷看到周浔小臂上,那条细细的黑线,眉头还是不经意的蹙起了。 从承恩寺,再回到定国公府,天色已到正午。 用完午膳后,小霹雳交给了谭媪以及橘黄照顾,顾盏瓷走进沐房内,打算洗澡。 想到道士,告诉她最后的回家之法,她得细细绸缪,寻找合适的时机,便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顾盏瓷站在沐房内。 脱了身上的衣裙,缓缓褪下兜衣。 恰在这时,周浔推开了沐房的门。 男人的双眸,不由得闪动了一下,望着眼前的景象,眸色变得深幽。 顾盏瓷在想事情,想的有些入神,还没有察觉周浔的出现。 而周浔,越了解顾盏瓷,越发现顾盏瓷的很多习惯,与大楚朝的女子,完全是不甚相同的。 她从异世而来,就连洗澡方式,也是那样特别。 顾盏瓷好像不太喜欢泡水。 脱光了衣服后,就站在木桶旁,垂着脑袋,手里拿着胰子,极认真的往身上抹。 光洁如玉的胴体,毫无所遗地落入周浔眼底,甚至,那高高耸起的雪峰,由于喂养过孩子,而变得更为丰腴。 生完孩子,已经三年了。 顾盏瓷的身体,恢复的极好。 小腹平坦如初,让人几乎难以想象,那样纤细的腰肢,曾经真的孕育过一个孩子。 顾盏瓷身上的一切一切,在周浔的眼中,是如此的美好。 男人就这样,怔怔地站在沐房门前,痴痴地望着她。 “阿嚏!!” 直到顾盏瓷打了个喷嚏,浑身有些冷的哆嗦。 而周浔,已经从身后大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放进浴桶。 一下子被温热的水包围住,顾盏瓷觉得很舒服,就连周浔的突然出现,她也没有计较。 反而,自然的将手上的胰子和毛巾,递给了周浔。 “来的正好,帮我搓背。” 氲氤的水气,让她脸孔,迅速蒙上了层水气,肌肤在这水气中,宛如挂着水滴的百合花,周浔的眸色,不由得更加深了几分。 顾盏瓷说的话,实在让周浔心潮澎湃。 他按捺着心中的异动,接过了顾盏瓷的毛巾,轻柔的帮她擦背。 粗糙的大掌,手里握着胰子,原本认真的在帮顾盏瓷擦背,渐渐的,周浔拿着胰子,又涂了顾盏瓷的锁骨、胸前。 一点点的往下抹去,掌心所感受到的美好,让周浔爱不释手,但他只能刻意忽略掉这份美好,迅速为顾盏瓷擦洗。 “当初,你生下小霹雳,可否遇到困难?” 周浔很是遗憾,错过了顾盏瓷与小霹雳的三年时光,他没有陪在他们身边,这三年,只能用以后弥补回来。 “小霹雳是个听话的孩子,没有让我受太多的罪。” 正因为如此,顾盏瓷才会留下这个孩子。 当初离开建州,前往江南,她一路奔波,可这个孩子极其懂事听话,在她肚子里面没有闹腾,她也不经常孕吐,直到生产时,孩子很快就降生了。 顾盏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她现在的岁数,放在现代,不过是大学刚毕业,可她在古代,却有了那样大的一个孩子。 “嗯,没折腾你就好,他要是敢折腾你,我肯定要狠狠教训他。” 男孩子一向是再调皮不过的了。 周浔自己小时候,若不是有祖父压着,他可能会是第二个小霹雳。 从小霹雳身上,他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可这个孩子,将来要继承国公府的衣钵,是下一任的国公爷,对小霹雳来说,周浔给他的规划,最美好的时光,也不过是在桐乡镇的三年。 既然回来了京城,周浔只会更严厉的对待他,为人父之后,周浔才能理解,当初祖父对他的教诲。 “周浔,有你教养他,我很放心。” “相信你将来,会让他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成为有用之才。” 顾盏瓷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周浔心里乐的几乎找不着北。 一股莫名的兴奋,从他身体深处升起,周浔非常清楚那是什么,呼吸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 他的手一顿,放下了毛巾和胰子。 而顾盏瓷,无知无觉的坐在浴桶里,继续说着那些夸奖他的话。 “不可否认,你的心机和城府,作为一个国公爷来说,是十分到位的,有你教导小霹雳,他将来,肯定会像你一样优秀……” 而周浔,早就听不清顾盏瓷在说什么。 深幽的目光,仔细扫过顾盏瓷娇美的后背,像是打量着盘中珍馐,目光最终停留在那高高耸起的雪脯。 男人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邪意。 若是顾盏瓷回头看,就会头脑清醒的,迅速撤退逃跑。 可现在的她,沉浸在交代小霹雳的后事中,没注意到周浔的变化。 “以后,你和小霹雳,父子二人要好好相处……” 周浔却再也按耐不住。 一把将顾盏瓷从浴桶里捞起来,给她包上浴巾,大步出了沐房,往主卧那宽大的床榻走去。 古色古香的卧房内,青天白日,透着明媚的阳光。 床榻上,尽是旖旎风光。 顾盏瓷原本要拒绝的,可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便默许了周浔的动作。 …… 到了傍晚时,太阳渐渐落山。 屋外降下深秋的凉意,屋内却一室温暖。 周浔慵懒的靠在床头,嘴角微微往上一扬,他托着顾盏瓷的下巴,一个极轻柔的吻,印上了她的唇瓣。 “赵鹤亭知道你回京了,往府里递了帖子,约在今晚。” 顾盏瓷睁开眼睛,倒是有些错愕。 “他……和从前变化大吗?” 顾盏瓷知道,周浔早早就见过赵鹤亭还是书生的模样。 毁了赵鹤亭的会试榜首之名,后来,又还了赵鹤亭清白,这男人,实在情绪起伏、阴晴不定的厉害。 “你见了就知道。” “听说云青釉,又怀了孩子,赵鹤亭马上要是三个孩子的爹。” “瓷儿,我们也再生一个孩子,好吗?” 卧房内的气氛一时静谧下来,顾盏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她的缄默,周浔也并不在意。 没有遭到她的强烈拒绝,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人总归都是贪心的,他和顾盏瓷有了儿子,他又想要个女儿,或许有了女儿之后,他还想要儿子。 看到赵鹤亭儿女双全,周浔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只是与赵鹤亭相比,他的孩子实在太少。 不过,时间还长着,他总会让顾盏瓷心甘情愿的。 天色不早了。 赵鹤亭帖子上的日子,便是今晚。 周浔决定带顾盏瓷前去赴约。 谭媪和橘黄过来,为顾盏瓷梳妆打扮。 晕开的烛光,洒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柳眉弯弯,睫毛浓长,唇似丹朱,青丝如瀑,垂落于肩。 在大楚朝生活了这么多年。 顾盏瓷俨然早就成了古代的女子模样。 她一时恍惚。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似乎看到,梦里面穿着亮片短裙的她,是那样的活泼生动。 “过段日子,你们去曦儿身边伺候。” “她和周京墨快要大婚了,如果你们不想留在京城,可以去江南的桐乡镇,我在那里开了一家画楼,你们可以去那里,帮我打理画楼。” 谭媪和橘黄却有些惊讶,眉眼间闪过错愕,二人纷纷望向顾盏瓷,询问道。 “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奴婢们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顾盏瓷的话语,在谭媪和橘黄听来,是要把她们赶出沉香榭,可她们还想陪着小少爷一起长大,也不想离开顾盏瓷身边。 “没有,你们没有做错,只是我身边不需要人伺候。” “在江南地界待了三四年,我已经习惯自给自足,有奴仆在旁边,我不太适应了。” 谭媪和橘黄心道原来如此,只要不是她们自己的问题,那就能放心了。 “好,奴婢永远都是夫人的奴婢,既然夫人如此吩咐了,待曦儿小姐大婚之后,奴婢们便会过去。” 谭媪如此回答,顾盏瓷淡淡的点点头。 “好了,你们留在府里,看着小霹雳,我和周浔要出去一趟。” 顾盏瓷拉开了正院的门。 而周浔,也已经穿戴整齐,男人像只花孔雀,似乎要去与赵鹤亭攀比美丑,他一头鸦羽般的黑发,高高地在脑后束起,肌肤白皙,五官更是精致无暇。 看到顾盏瓷衣裙靓丽的出来,男人一笑,伸出手来,自然而然拉过顾盏瓷的手。 谭媪和橘黄,躲在身后悄咪咪的笑着,每次看到夫人与国公爷走在一起,二人心里的赞美之词,纷纷冒出来。 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周浔和顾盏瓷更般配的男女。 马车停在京城中,最繁华的一家酒楼里。 周围过往的行人,许多进出这家酒楼的,都是达官显贵,一眼认出了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 一辆是定国公府的马车,一辆是苏阁老府的马车。 当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是周浔,怀里还揽着一个美人。 许多人便明白了,定国公周浔找到了他原本丢失的妻子,那场在三年多前就应该举办的婚礼,很快,也要重新操办了。 进入酒楼,当顾盏瓷看到包厢里的人时,当即就明白,为何周浔如此放心,带她前来赴约。 “小瓷。” 赵鹤亭看到她出现,当即情绪激动的站起身来,却被身旁坐着的女人,一把拉了下去。 屋里坐着的人,不仅仅是赵鹤亭。 还有云青釉。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好久不见。” 云青釉的称呼,倒是识趣的让周浔很高兴。 周浔也回道,“少卿大人和少卿夫人,久违了。” 即便赵鹤亭如今在朝为官,他常常在大理寺忙碌,而周浔,经常出入军营和兵马司,除了上朝时会碰面。 寻常时候,周浔和赵鹤亭是再无往来的,说句久违,也不为错。 “小瓷,快坐,过来坐。” 赵鹤亭不去理会云青釉与周浔,他的目光全然汇聚在顾盏瓷的脸上,似乎想要牢牢记住她的样子,或许以后,就不会再见了。 “赵哥哥,好久不见。” 终于听到顾盏瓷的声音,赵鹤亭悬着的心,也彻底死心了,连称呼都变了,他再也听不到那一句亲昵的“鹤亭”。 也或者说,小瓷口中,往后会叫的鹤亭,这声“鹤亭”,仅代表周浔。 第175章 再见赵鹤亭 顾盏瓷走出承恩寺时,看到周浔抱着小霹雳,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上爬。 小霹雳抬起头时,远远看见她的存在,立马大声呼喊道,“娘亲,娘亲,我和爹爹在这里。” 顾盏瓷下了台阶,走过去。 “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话是问周浔的,周浔看到顾盏瓷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他回答道。 “小霹雳想你了,让我带他来找你。” 周浔将小霹雳放下地,小霹雳立刻走到顾盏瓷身前,拉过她的手。 “娘亲,我偷偷告诉你,是爹爹想你了。” 这时,顾盏瓷抬头,恰好与周浔的视线对上,她看到男人脸上的羞涩,甚至,周浔的耳根子都有些红了。 顾盏瓷却什么都没问,说了句,“走,我们回家。” 来到承恩寺,她已经心愿了结,可这些事情,她不会告诉周浔。 也没有旁的事了,顾盏瓷现在,只想回去,珍惜和小霹雳在一起的时间。 “好,我们回家。” 周浔原地抱起了小霹雳,本来,就是来接顾盏瓷回去的。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周浔和顾盏瓷提起了,要让小霹雳认祖归宗的想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开祠堂,拜祖宗。 “你决定就行,我没有意见。” “至于名字的姓氏,当初离开时,我心里对你还有恨意,让孩子跟随我姓顾,如今,你想让孩子姓周,也可以。” 周浔的眉梢微微挑起。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自从和顾盏瓷再次重逢以来,顾盏瓷变得越来越平和,但这种平和冷静,却让周浔心生恐惧。 她越是对很多事放下,就越证明,这个世界,对她产生的羁绊太少。 “姓顾,他从小就姓顾,以后,也跟着你姓。” 周浔一锤定音道。 顾盏瓷没有反对,表情很是淡定。 只是在周浔,端起茶几上的茶盏,宽袍广袖往下滑落,露出了男人的臂膀。 顾盏瓷看到周浔小臂上,那条细细的黑线,眉头还是不经意的蹙起了。 从承恩寺,再回到定国公府,天色已到正午。 用完午膳后,小霹雳交给了谭媪以及橘黄照顾,顾盏瓷走进沐房内,打算洗澡。 想到道士,告诉她最后的回家之法,她得细细绸缪,寻找合适的时机,便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顾盏瓷站在沐房内。 脱了身上的衣裙,缓缓褪下兜衣。 恰在这时,周浔推开了沐房的门。 男人的双眸,不由得闪动了一下,望着眼前的景象,眸色变得深幽。 顾盏瓷在想事情,想的有些入神,还没有察觉周浔的出现。 而周浔,越了解顾盏瓷,越发现顾盏瓷的很多习惯,与大楚朝的女子,完全是不甚相同的。 她从异世而来,就连洗澡方式,也是那样特别。 顾盏瓷好像不太喜欢泡水。 脱光了衣服后,就站在木桶旁,垂着脑袋,手里拿着胰子,极认真的往身上抹。 光洁如玉的胴体,毫无所遗地落入周浔眼底,甚至,那高高耸起的雪峰,由于喂养过孩子,而变得更为丰腴。 生完孩子,已经三年了。 顾盏瓷的身体,恢复的极好。 小腹平坦如初,让人几乎难以想象,那样纤细的腰肢,曾经真的孕育过一个孩子。 顾盏瓷身上的一切一切,在周浔的眼中,是如此的美好。 男人就这样,怔怔地站在沐房门前,痴痴地望着她。 “阿嚏!!” 直到顾盏瓷打了个喷嚏,浑身有些冷的哆嗦。 而周浔,已经从身后大步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放进浴桶。 一下子被温热的水包围住,顾盏瓷觉得很舒服,就连周浔的突然出现,她也没有计较。 反而,自然的将手上的胰子和毛巾,递给了周浔。 “来的正好,帮我搓背。” 氲氤的水气,让她脸孔,迅速蒙上了层水气,肌肤在这水气中,宛如挂着水滴的百合花,周浔的眸色,不由得更加深了几分。 顾盏瓷说的话,实在让周浔心潮澎湃。 他按捺着心中的异动,接过了顾盏瓷的毛巾,轻柔的帮她擦背。 粗糙的大掌,手里握着胰子,原本认真的在帮顾盏瓷擦背,渐渐的,周浔拿着胰子,又涂了顾盏瓷的锁骨、胸前。 一点点的往下抹去,掌心所感受到的美好,让周浔爱不释手,但他只能刻意忽略掉这份美好,迅速为顾盏瓷擦洗。 “当初,你生下小霹雳,可否遇到困难?” 周浔很是遗憾,错过了顾盏瓷与小霹雳的三年时光,他没有陪在他们身边,这三年,只能用以后弥补回来。 “小霹雳是个听话的孩子,没有让我受太多的罪。” 正因为如此,顾盏瓷才会留下这个孩子。 当初离开建州,前往江南,她一路奔波,可这个孩子极其懂事听话,在她肚子里面没有闹腾,她也不经常孕吐,直到生产时,孩子很快就降生了。 顾盏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以她现在的岁数,放在现代,不过是大学刚毕业,可她在古代,却有了那样大的一个孩子。 “嗯,没折腾你就好,他要是敢折腾你,我肯定要狠狠教训他。” 男孩子一向是再调皮不过的了。 周浔自己小时候,若不是有祖父压着,他可能会是第二个小霹雳。 从小霹雳身上,他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 可这个孩子,将来要继承国公府的衣钵,是下一任的国公爷,对小霹雳来说,周浔给他的规划,最美好的时光,也不过是在桐乡镇的三年。 既然回来了京城,周浔只会更严厉的对待他,为人父之后,周浔才能理解,当初祖父对他的教诲。 “周浔,有你教养他,我很放心。” “相信你将来,会让他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成为有用之才。” 顾盏瓷突如其来的夸赞,让周浔心里乐的几乎找不着北。 一股莫名的兴奋,从他身体深处升起,周浔非常清楚那是什么,呼吸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 他的手一顿,放下了毛巾和胰子。 而顾盏瓷,无知无觉的坐在浴桶里,继续说着那些夸奖他的话。 “不可否认,你的心机和城府,作为一个国公爷来说,是十分到位的,有你教导小霹雳,他将来,肯定会像你一样优秀……” 而周浔,早就听不清顾盏瓷在说什么。 深幽的目光,仔细扫过顾盏瓷娇美的后背,像是打量着盘中珍馐,目光最终停留在那高高耸起的雪脯。 男人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邪意。 若是顾盏瓷回头看,就会头脑清醒的,迅速撤退逃跑。 可现在的她,沉浸在交代小霹雳的后事中,没注意到周浔的变化。 “以后,你和小霹雳,父子二人要好好相处……” 周浔却再也按耐不住。 一把将顾盏瓷从浴桶里捞起来,给她包上浴巾,大步出了沐房,往主卧那宽大的床榻走去。 古色古香的卧房内,青天白日,透着明媚的阳光。 床榻上,尽是旖旎风光。 顾盏瓷原本要拒绝的,可想到自己即将离开,便默许了周浔的动作。 …… 到了傍晚时,太阳渐渐落山。 屋外降下深秋的凉意,屋内却一室温暖。 周浔慵懒的靠在床头,嘴角微微往上一扬,他托着顾盏瓷的下巴,一个极轻柔的吻,印上了她的唇瓣。 “赵鹤亭知道你回京了,往府里递了帖子,约在今晚。” 顾盏瓷睁开眼睛,倒是有些错愕。 “他……和从前变化大吗?” 顾盏瓷知道,周浔早早就见过赵鹤亭还是书生的模样。 毁了赵鹤亭的会试榜首之名,后来,又还了赵鹤亭清白,这男人,实在情绪起伏、阴晴不定的厉害。 “你见了就知道。” “听说云青釉,又怀了孩子,赵鹤亭马上要是三个孩子的爹。” “瓷儿,我们也再生一个孩子,好吗?” 卧房内的气氛一时静谧下来,顾盏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她的缄默,周浔也并不在意。 没有遭到她的强烈拒绝,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人总归都是贪心的,他和顾盏瓷有了儿子,他又想要个女儿,或许有了女儿之后,他还想要儿子。 看到赵鹤亭儿女双全,周浔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只是与赵鹤亭相比,他的孩子实在太少。 不过,时间还长着,他总会让顾盏瓷心甘情愿的。 天色不早了。 赵鹤亭帖子上的日子,便是今晚。 周浔决定带顾盏瓷前去赴约。 谭媪和橘黄过来,为顾盏瓷梳妆打扮。 晕开的烛光,洒在她美丽的脸庞上,柳眉弯弯,睫毛浓长,唇似丹朱,青丝如瀑,垂落于肩。 在大楚朝生活了这么多年。 顾盏瓷俨然早就成了古代的女子模样。 她一时恍惚。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似乎看到,梦里面穿着亮片短裙的她,是那样的活泼生动。 “过段日子,你们去曦儿身边伺候。” “她和周京墨快要大婚了,如果你们不想留在京城,可以去江南的桐乡镇,我在那里开了一家画楼,你们可以去那里,帮我打理画楼。” 谭媪和橘黄却有些惊讶,眉眼间闪过错愕,二人纷纷望向顾盏瓷,询问道。 “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奴婢们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顾盏瓷的话语,在谭媪和橘黄听来,是要把她们赶出沉香榭,可她们还想陪着小少爷一起长大,也不想离开顾盏瓷身边。 “没有,你们没有做错,只是我身边不需要人伺候。” “在江南地界待了三四年,我已经习惯自给自足,有奴仆在旁边,我不太适应了。” 谭媪和橘黄心道原来如此,只要不是她们自己的问题,那就能放心了。 “好,奴婢永远都是夫人的奴婢,既然夫人如此吩咐了,待曦儿小姐大婚之后,奴婢们便会过去。” 谭媪如此回答,顾盏瓷淡淡的点点头。 “好了,你们留在府里,看着小霹雳,我和周浔要出去一趟。” 顾盏瓷拉开了正院的门。 而周浔,也已经穿戴整齐,男人像只花孔雀,似乎要去与赵鹤亭攀比美丑,他一头鸦羽般的黑发,高高地在脑后束起,肌肤白皙,五官更是精致无暇。 看到顾盏瓷衣裙靓丽的出来,男人一笑,伸出手来,自然而然拉过顾盏瓷的手。 谭媪和橘黄,躲在身后悄咪咪的笑着,每次看到夫人与国公爷走在一起,二人心里的赞美之词,纷纷冒出来。 只觉得,天底下,再没有比周浔和顾盏瓷更般配的男女。 马车停在京城中,最繁华的一家酒楼里。 周围过往的行人,许多进出这家酒楼的,都是达官显贵,一眼认出了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 一辆是定国公府的马车,一辆是苏阁老府的马车。 当看到马车上,下来的人是周浔,怀里还揽着一个美人。 许多人便明白了,定国公周浔找到了他原本丢失的妻子,那场在三年多前就应该举办的婚礼,很快,也要重新操办了。 进入酒楼,当顾盏瓷看到包厢里的人时,当即就明白,为何周浔如此放心,带她前来赴约。 “小瓷。” 赵鹤亭看到她出现,当即情绪激动的站起身来,却被身旁坐着的女人,一把拉了下去。 屋里坐着的人,不仅仅是赵鹤亭。 还有云青釉。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好久不见。” 云青釉的称呼,倒是识趣的让周浔很高兴。 周浔也回道,“少卿大人和少卿夫人,久违了。” 即便赵鹤亭如今在朝为官,他常常在大理寺忙碌,而周浔,经常出入军营和兵马司,除了上朝时会碰面。 寻常时候,周浔和赵鹤亭是再无往来的,说句久违,也不为错。 “小瓷,快坐,过来坐。” 赵鹤亭不去理会云青釉与周浔,他的目光全然汇聚在顾盏瓷的脸上,似乎想要牢牢记住她的样子,或许以后,就不会再见了。 “赵哥哥,好久不见。” 终于听到顾盏瓷的声音,赵鹤亭悬着的心,也彻底死心了,连称呼都变了,他再也听不到那一句亲昵的“鹤亭”。 也或者说,小瓷口中,往后会叫的鹤亭,这声“鹤亭”,仅代表周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