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法师又被契约兽拐跑了》 第1章 淼淼 作为整片苍古幻域上最边缘的地域,失落森林的领土面积堪比一个小型国家。 地处整片大陆最北部的它气候湿润寒冷,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都被蒙蒙的阴雨笼罩着,只有短暂的夏季能见到热烈的阳光。 地域整体呈现一个尖锐的三角形,如同箭矢一般锋芒毕露地插进相邻的极地冰海里。 距离它最近的国家是西南面近五十年刚刚独立出来的小国艾伦斯特,过去曾隶属于八大国之一的月影公国。其中居住的居民多属于一个特殊的人种,霜墨之民。 这个种族的人天生擅长独特的控制魔法,与常见的元素魔法不同,他们的魔法源自于对世间万物内在联系的深刻理解,可以通过意念操控物体的运动轨迹,甚至改变物体的形态与性质。 但在元素魔法被视为主流的当下,他们显然并不受世人的认可,在遭遇了多年的排挤和打压后,终于忍不住分裂独行。 而我们的故事,也正由此开始。 - 阴雨绵绵,积起的雨水把街道上的青石砖洗得分毫毕现,一道道细小沟壑中的灰尘都被流水刷净了,倒映出满地半死不活的白光。 艾伦斯特的所有人显然都已习惯这样雨水不断的鬼天气,头也不抬专注前行。 他们不需要伞,模糊的气流从身边自然升腾而起,好像纯天然的屏障一般,挡住了即将落到身体上的雨水。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此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就慢吞吞沿着街道边缘行走。 他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没有丝毫装饰的袍子,似乎是穿了太久,袍子边缘已经磨毛泛白。 左手撑着一把黑色大伞,好像从垃圾堆里淘出来一样,伞面破破烂烂,看得见镂空的洞眼。一些零星的雨水就从中渗落下去,把他花白的头发打湿得黏在一块。 另一只右手中拽着一个大布袋,袋口没有扎紧,大大咧咧敞开着,风呼啦呼啦刮进去,把空荡荡的布袋像气球一样吹鼓了飞起来。老人这才察觉到麻烦似的随手拍扁了它,用力把袋口全部抓进了手里。 显然,他是一名拾荒者。 在人人皆以修行魔法为尊的当下,完全是社会最底层普通人的拾荒者甚至比下水道的老鼠还不招人待见。 老人的布鞋踩过水坑,只溅起很小的水花,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是走得很平稳。 绝大部分人注意到他后只是扫一眼就会收回目光。命运的可怜人,他们或许会在心底如此怜悯的思考一句,但极少有人中途停下给他送去一点安慰。 在这个武力至上的大陆,思考如何从更强者手中活下去是他们自己都要殚精竭虑的事,谁又顾得上庇佑一个不幸的老人呢? 或许老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一辆一看就十分华贵的金丝楠木马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时,他和天上落下的雨水同样冷冰冰的目光终于移动了下。 “有事吗?”苍老的喉咙里发出同样苍老的声音。像是被粗糙的沙砾磨过一样,低沉又喑哑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在拦住路的马车上,并没有因为彼此间无比鲜明的贫富差距感到羞耻,又或许是已经麻木,毕竟相对于一名年老的拾荒者,纵使是一名孤儿院里的孤儿都能称得上一句幸福。 马车上用雪白绢布织成的漂亮帘子掀开一角,却是一个满身盔甲面目冷硬的金发男人弯腰走了下来。 他似乎无意和面前拾荒者交谈,只是随意抬起左手在右手食指佩戴的戒指上一拂,光芒一闪间,老人空荡荡的巨大麻袋就被一大堆沉甸甸的物资填满。 做完这一切后,他冷漠地说道:“你运气好,我家主人日行一善,今天遇上你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马车帘子再次掀开,一道少女略显娇俏的声音轻轻响起,却是带着几分责怪意味。 “洛伦特,我是让你去帮助那位老人家,你的态度也太糟糕了。” 名叫洛伦特的骑士冷哼道:“小姐,你不明白,这些人一旦得到一点好处,就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如果我对他们态度太好,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地索取。” 在洛伦特的观念里,像老人这样的弱者早就应该被淘汰出局,活到现在已经是个意外。 现在居然还能得到金尊玉贵的小姐帮助,不跪下来感谢都是不知礼数。 在他们交谈的间隙,那辆华贵的马车已悄然启动,车轮缓缓滚动,带起一片水雾,在雨幕中渐行渐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周围的行人似乎被这一幕吸引,有几个驻足停下,目光追随着马车消失的背影,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惊叹。 “看!这个马车上刻着的图腾,三把剑拱卫着金日,是吉尔吉斯的家徽?” “没错,我刚刚也看到了,那下车的金发骑士,不就是吉尔吉斯家族的剑士洛伦特吗?他可是年仅二十一岁就突破到大剑士等级的天才。有他这样的强者亲自陪同,车里坐着的难道是那位很少露面的苏菲小姐?” “很可能真的是,天呐,我们运气真好,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吉尔吉斯家族的人!” “运气更好的该是那个老头子,诶,说起来他人呢?刚才不还在这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路人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开始寻找老人的身影。 然而,街道上空空如也,除了被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和被踩脏了的雨水淤积在石缝中,哪里还有老人的踪迹? 他似乎在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袋被遗弃在路边的物资,静静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 失落森林。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枝叶间仿佛隐藏着无数幽暗的秘密。 雨后日光透过叶间的缝隙,纷纷扬扬洒落满地斑驳的光影,每一道光线仿佛都蕴含着生命的力量,空气中弥漫着深沉而原始的泥土气息,浓郁的花草幽香令人心旷神怡。 在这里,珍贵的草药随处可见,湿润又富有魔力的泥土是培育它们的最好环境。这些草药在外面世界极为罕见,每一株都能卖出成百上千金币的价格。然而在失落森林,它们却像野草一般不要钱地生长着,只能吸引路过雀鸟的注意。 幽静的林中小径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哒哒哒”脚步声。 由远及近,叶片碰撞的窸窣声响相伴响起。 好像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似的,密密匝匝的灌木枝叶中噗的钻出来一个带着鲜艳毛绒帽子的小脑袋。 动作间,几片树叶挂在了他的帽子和头发上,把那头原先柔顺光滑的黑色长发拽的乱糟糟。 他却仰着一张霜雪般素白精致的小脸,“咯咯咯”十分高兴地笑着。 多么惊奇,一个年幼的孩童,与这诡谲森林全然格格不入的柔软存在,初生精灵似的从树丛中完全爬了出来。 “淼淼!淼淼!不要乱跑!” 在他背后,一阵粗粝的叫声嘎嘎着响起,夹杂着人性化的气急败坏,然而居然是从一只黑不溜秋的鸟口中发出的。 它在枝叶中艰难地飞行,期间努力护着自己色泽深沉但十分饱满的羽毛,一双红彤彤的小眼睛眨都不眨紧盯着前方小孩的背影,生怕一个没看住人就跑丢了。 “淼淼!淼淼!”千辛万苦,它终于追到了小孩身边,犹豫了一下没有落在他纤薄的肩膀上,而是一头扎进小孩怀里,气鼓鼓的不出来了,低沉粗粝的嗓音不停地叫着。 “不可以乱走,爷爷知道会生气的!” 叫淼淼的小雪团却是歪了歪脑袋,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惧。 他颠了颠怀里胖嘟嘟的大黑鸟,小大人似的反驳道:“爷爷昨天才鼓励我多运动,才不会生我气。而且今天出来是要给爷爷找礼物的。大黑,你不要老是阻拦我。” 大黑嘎嘎两声,在心里嘟囔,他确实不会教训你,可是会教训我啊。 上回没看住淼淼,小孩一个不小心从山坡上咕噜咕噜滚下去了,腿上蹭破好大一块皮。 他倒是没有哭,忍着疼一瘸一拐走回去了,还能对着刚回家的爷爷甜甜笑。 老人家当时的脸色简直像是祖坟被人刨烂了似的,表面镇定把小孩哄上床涂好药,一回头就把看管不力的大黑打回原形痛扁三小时。 回忆起当时全身骨头和血肉泥巴似的打烂搅和在一起的痛,大黑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淼淼是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它贸然做点什么都容易让对方受伤,只能让小孩自己回心转意回去。 想起人类世界中有个“吃软不吃硬”的说法,它思考了一下,很快顺服地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软乎乎黑湫湫一大坨依偎着小孩温热的身躯,换了种哀求的语气道:“淼淼,可是我饿了。” “好饿好饿,再不吃饭鸟就要死了。”它边说边颤抖,看不出表情的鸟脸一时间还真有几分无助的模样。 原本坚定往前走的小孩轻轻“啊”了一声,脚步停了下来。 他有些担忧地摸了摸黑鸟覆盖着柔软细羽的肚皮,一时也判断不出来鼓不鼓。绕着原地转了两个圈,蹲下来拽起一株地上正在发光的草叶:“大黑,这个你可以吃吗?” 大黑和小孩手里那株已经生了灵性的百年毒龙草对视一眼:“……” 它沉默一瞬:“大概,不能。” 毒龙草:“……” 淼淼因为大黑的挑食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草又放回去。 放弃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淼淼是聪明又勇敢的小孩。密林里植物很多,他搜寻了一会儿很快又找到新的。 只见一棵树上居然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子,一枚枚小灯笼一样迷你又可人,看着就很好吃。 他兴冲冲上前,因为身高原因只能抓到最下面的,也不贪心,摘了一个就递到鸟嘴边:“大黑,快来尝尝!” 大黑看着长着果子外表,实则从细微接缝正在冒出赤红触须的拟态岩浆虫:“……” 它虽然化形是鸟,但不是真的鸟。虫子无论如何都不在它的食谱上。 丑东西,莫挨本鸟! 它奋力一扇翅膀把那只刚刚苏醒的岩浆虫拍飞,不等淼淼生气,先期期艾艾地把脑袋蹭到淼淼脸颊上,小声祈求道:“淼淼,外头的东西没胃口,我想吃家里的酸浆果酱肉。” 本来只是为了骗小孩提的,但回忆起那个酸酸甜甜的滋味还真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 淼淼重重叹了口气。 爷爷经常跟他说,好孩子是不能挑食的,挑食会长不高,还容易营养不良。 淼淼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但看来大黑不是。不过毕竟他是人,大黑只是只鸟,偶尔任性一下,还是可以容忍的。 他拍了拍大黑的后背,抱着鸟语重心长:“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说完便转过身,准备往来时的路走去。 然而他准备离开,有些东西却不肯放过他了。 瞧瞧,瞧瞧。人类,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幼崽,居然这样大摇大摆行走在有无人生还之称的失落森林里,都不晓得是在瞧不起谁。 淼淼刚往前走出没两分钟,就听到身后一阵扑凌凌的声响,耳畔风声猎猎,好像有数量很多的一群东西正往他的方向高速袭来。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大黑的眼睛就变得无比猩红,怒火染满了整双眼。愚昧,愚昧!它几乎都想尖叫出来了。愚蠢的低级生物!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吗就敢扑上来? 淼淼看不见的地方,它的躯体撕开一部分掉到地上,瞬间化作一大滩漆黑泥泞的古怪液体,顺着周围的树木攀附上去,蓄势待发要把袭来的小辣鸡们一网打尽。 然而一道身影却比它更快。 淼淼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眨了眨眼,耳畔古怪的风声就突然消失了。 “?” 他刚刚出现幻听了? 森林恢复了寂静和安宁,只有抱着的黑鸟忽然一抖,鸟头好像不愿面对现实似的死死埋在小孩怀中。 淼淼身后缓缓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淼淼……” 小孩猛地睁大了眼。惊喜地回过头,见到来人后毫不犹豫跑过去:“爷爷!” 他像只撒欢的小兽一般扑进了身着灰袍、白发苍苍的老人怀中,放肆又亲昵地打了两个滚。 “爷爷,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我刚刚都没有看到你。今天不是去城里了吗?我还以为你要好晚好晚才回来。” “怕你把家拆了,就早点回来。”爷爷拍拍他的脑袋,把那顶被蹭歪了的奶黄毛绒帽子扶正,又把小孩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 期间冷冷睨了一眼一旁瑟瑟发抖趴着的黑鸟,淼淼冲过来的一瞬间它就很自觉的逃到一边跪好了,倒还真是符合种族天性的胆怯。 顾虑着淼淼在这里,老人倒也没对黑鸟做什么,只低声问小孩,“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淼淼点点头,兴奋地对着爷爷比比划划,“今天跑了好多好多路,我一点都不累!刚才还看到一棵全是红果子的树,以前这种长果子的树都会很快被小鸟吃干净,但这棵居然没有,我还摘了一颗果子想喂给大黑吃,不过大黑实在太挑食了,非要回家吃饭。爷爷,我们去把剩下的果子摘下来,带回家当小点心吃!” 对于他的要求爷爷从来是无所不应的,点点头道:“带路。” 知道真相的黑鸟:“……” 这小点心或许并不好吃。 它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当自己是个没长嘴的挂件一般安静跟随。 一时间,林中只剩他们走路的沙沙声。 照理来说,淼淼走出去的路应当不远。他这样小的年纪,这样短短的两条腿,两分钟又能走出几步路呢? 然而他来来回回绕了几圈,都没再看见那棵十分显眼的长满红果的树。 “噫?”小孩四处跑了半天,把自己给跑迷糊了,抱起黑鸟晃了晃,“大黑,我们确实看见那棵树了?难道刚刚是我在做梦吗?” 又求助似的看向爷爷,“爷爷,找不到了怎么办?” 其实他此刻所在的位置正是先前来过的地方。 爷爷笑了声,他感受了下空气中残余的魔力波动,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长满红果的树?该是长满妖怪的树。 刚才他追踪着淼淼的气息来到这里,恰好见到一群乱七八糟的东西向小孩扑去,自然是随手灭掉。现在看来,被小孩动作惊醒的那一树岩浆虫大概也在被清除的范围内。 而没了岩浆虫吸引猎物的拟态,所谓的红果子树自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对于眼里只能看见色泽鲜艳的小孩子来说,树干和树干都一个模样,确实是难以分辨了。 他没打算打破淼淼的美好幻想,摸了摸柔软的黑色发丝把小孩抱了起来,随口安抚:“可能是不想被吃掉,所以自己藏起来了,没有果子也没关系,爷爷给你带了其他好吃的回来。” 淼淼顿时小小地欢呼一声,乖巧地双手抱住爷爷脖子,树袋熊一样一动不动了。 他的确很乖,没有常见熊孩子那样非要得到某样东西的执念,偶尔的任性也不显得讨厌。加上冰雪可爱的长相,是在大街上一个没看住就会被人贩子偷走的类型。 爷爷抱他很紧,也没见怎么动作,可树木就在他们两畔流水似的倒退,移动太快甚至产生了强烈的风,只是在淼淼感受到之前就被一双大手轻柔挡下。 大黑长鸣一声,拍打着翅膀飞翔追在他们身后,像是一枚急速射出的黑色箭矢。 它不得不飞得很快,对于淼淼来说要奔跑上一整天的路程,爷爷只需十几秒就能到达。 越靠近失落森林内部,树木的高度也越来越低,分布得越来越稀疏。 树种从参天破云的古木变为了郁郁葱葱的阔叶林。即便如此,从地面到树顶依旧是淼淼小矮子可望不可及的距离。 他和爷爷的木头屋子位于森林最中心,一座十分朴素的棕色小木屋,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只在门口种了一片小小的白花,纯洁又烂漫地开放着。 屋子边上是一片月牙状的湖泊,里头的湖水呈现出晶莹剔透的碧蓝色,好像一块纯天然的无瑕宝石一样绚烂美丽。 这片月牙湖是失落森林中最大的水源,林子里经常有动物过来喝水,一般都是趁爷爷不在家的时候。 淼淼知道它们都很害怕爷爷,却好像不怕他,也从不会主动伤害他。 一开始动物来喝水时他只敢远远站在边上看,后来实在好奇,悄悄凑近了一点,发现它们还是不攻击他,到现在甚至敢胆大包天跑到它们身边要摸它们的毛了。 有时动物们来喝水还会给他带来一些小礼物,比如门口那片白花的花籽儿就是一只鹿给他送来的。 爷爷对此没说什么,大黑倒是吃醋得厉害。 淼淼每收到一次礼物,它就要嚷嚷着怪叫着绕着他的头顶飞行一圈:“坏淼淼,花心淼淼,不爱了,不爱了。” 整得淼淼哭笑不得。 到了地方,爷爷就进屋子做饭。 淼淼不知道爷爷去城里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每隔几天就会出去一次。每次回来,爷爷都会带很多小礼物给他。久而久之他也对那个叫城市的地方充满期待。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帮爷爷清洗一把碧绿的蔬菜。 大黑叼着水壶飞在半空帮他倒水,透明泛蓝水流滑过蔬菜又滑过他的手指,最终坠落进湿润的土地。 大黑落在他边上的窗檐上,嘎嘎嘎叫了三声。 淼淼眯起眼边听边笑,他突然想起来,从爷爷把他捡回来开始,这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 第2章 爷爷 淼淼从很早开始就知道,爷爷对他很好,但并不是他的亲爷爷。 他本来是个顺着河流飘荡的流浪儿,不知怎的,这带着个婴儿的襁褓竟一路漂流到了已经是大陆尽头的失落森林这来。 爷爷发现他时,就见到这么一个被白布绕了很多圈的小家伙睁着眼好奇地望着天空,也望着他。 黑溜溜的大眼睛和淬了流光的星星一样,见了陌生人也不哭不闹,咯咯笑着抓住了爷爷靠过来的手指。 他不知道那根伸过来的手指本来是要杀了他的,毕竟带一个累赘在身边并不符合老人的作风。 可当他瘦弱的小手轻飘飘抓住了那根完全不同的苍老的手指,柔软细腻的触感触碰自己时,爷爷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或许养个小孩也不是不可以——诡异又毫无缘由的念头从脑海中冒出。 简直像是鬼迷心窍一般,素来被外人评价为冷酷无情、没有心脏、人皮怪物的老人在这一刻生出了荒唐的想法。 他平生最讨厌麻烦,年轻时也没少做过为了杜绝后患灭人满门的事。怯懦的卑微的恐惧的愤怒的仇恨的破口大骂的诅咒的……他见过形形色色死前的表情,但这样笑着拥抱自己的的确是头一个。 以至于明知道这漂流至此的婴儿身上全是未解之谜,简直把麻烦两字刻满了全身,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杀死他。 他站在原地,表情冷冷,和那襁褓里雪团子似的小婴儿沉默对视,似乎脑内正在进行某种激烈抉择。 这花费的时间甚至远比他动手杀人更加漫长。三分钟后,婴儿肚子发出咕噜噜脆弱的声音。 小孩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红润小嘴一扁,委屈得就要开始哭。 老人:“……” 是真的麻烦。 再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做梦一般。 身世不明的小麻烦精被他留在了身边。为了照顾这个一无所有却十分娇气的小孩,原本习惯于风餐露宿的老人迫不得已在林中盖起了一座小木屋。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还没断奶,普通的食物一个都吃不下去。 老人身上还背着月影公国的最高通缉令,本是不该进城露面的,但看到小孩饿得肚子扁扁眼眶泛红,又好像明白他很为难所以乖巧忍住没哭的模样,他沉默半晌,翻出了压箱底的遮脸面具,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养都养了,养死了多给他丢人。他想。 为了养大这个好像什么都不挑剔,但实则哪哪都精贵、一点没照顾好就会生病发烧的小家伙,短短时间他简直又衰老许多。 过去只用来握刀杀人的手被迫学会了煮饭换尿不湿,万分冷酷的“死神”在这小团子面前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偶尔气急败坏想着这么难养丢回水里算了,可小孩抱着自己手指咯咯一笑,鼻尖传来他身上清甜浓郁的奶香味,再铁石的心肠也硬不下去了。 这娃大抵生下就是克他来的。老人心想。 好说歹说,淼淼还是在不熟练的新家长照顾下艰难地活过了最脆弱的生命初期。 直到被捡回来的第七个月,他没有丝毫征兆地生了一场大病。 那天下午,本来在床上安静睡觉的小孩浑身突然泛起刺眼的银白色光晕,脆弱的皮肤上一道道荆棘似的到处蔓延的鲜红纹路浮现出来,几乎遍布全身。 这些纹路似乎在快速蚕食他的生命力,让原先活泼生动的小孩一下子虚弱衰败下去。 就连见多识广的老人对此也是闻所未闻,他抱着小猫似的微弱抽搐的孩子,感觉自己素来冰冷的心颤抖了一下。 小孩似乎自己也察觉到了什么,苏醒后漂亮的大眼睛中溢满了泪水。 他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又发不出,只能一遍遍做着口型。 老人对着辨认很久,才意识到他想喊的是爷爷。 淼淼还不会说话,但老人教过他要怎么称呼自己。他一直觉得小孩子这时候说了也听不懂,所以只提过一两次。 但这个得到了他偏爱的小孩似乎的确是特殊的,就算发不出声音,他也记住了口型。 在将要降临的死亡面前,他感到极度的恐惧,挣扎着想要向最亲的人求救。 爷爷,爷爷。 他一遍遍地喊,眼眶里的泪水一滴滴掉了下来。 他好痛,感觉浑身的皮肤骨头都在被火焰灼烧,像是坠进了地狱里。 眼瞧小孩气息越来越虚弱,连扑腾的力气都消失了,老人不再犹豫,抱起孩子披上披风就一同离开了森林。 他没有去找医生,清楚人类的医生面对这样的病症同样只会束手无策。他找的是藏龙山脉中一株近万年的老树精。 活到这个年纪还不死的,纵使是最没有杀伤力的草木,也已经成为无可匹敌的大妖。 担心空间阵法会加剧孩子身上此刻不稳定的状态,这数千公里的路程全是靠老人自己双腿跑过去的,浑身魔力除了附在双腿上赶路,便是护在小孩身侧怕他感到颠簸,自己怎样早已顾不得了。 老树精当时正要闭关,和手下下属甩下一句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见,结果还不到七天,就差点被找不见人的老人一把火烧了山,破口大骂着极度无奈的从窝里爬了起来。 世上能奈何得它的存在不多,这被举国之力追杀却依旧活蹦乱跳没伤一根毫毛的老王八蛋算得上一个。它现身的时候本来哼哼唧唧极不情愿,见到这挂着死神头衔的恶人居然还是为了救人而来,顿时更想嘲笑他了。 “你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好心?还养起小孩来了。亲生的?不可能?去哪里偷的别人家小孩?” 老人没在意他的言语,只把小孩往他怀里一塞,冷冰冰道:“救他。” 老树精:“……” 就很气。 哪家求助的人是他这个态度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上门讨债来的。 本想趁着机会再多骂几句,但目光落到小孩身上后,老树精忽然就整棵树变成哑巴了。 小小的孩童因为病痛,纵使在昏睡中也皱紧着眉,白皙微鼓的小脸两侧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 是个很漂亮的孩子,和他的爷爷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老树精幻化了人形,是一个与老人全然不同的英姿勃发的青年男子。 它小心翼翼从老人手里接过了小孩,身上澎湃的生命能量被控制着向外涌动,因为太过浓郁甚至流动的形态都肉眼可见。 能量从蓬勃的雾气逐渐浓缩聚集,最终化作一枚碧绿的玉魄,光芒折射间流转出惊心动魄的色泽。 它把这玉魄捏碎了,想要喂到小孩口中,小孩却小嘴紧闭,皱着眉的模样有些抗拒。 老人说了句我来,接过小孩轻轻拍了拍背。 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和力道,小孩这才放松似的顺着他的力道张开了口。 冰凉玉魄被咽下,源源不断的生命气息顺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孩童有些灰败的脸色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鲜红纹路也闪烁着渐渐消弭下去。 老人和老树精同时松了口气,转过头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熟悉的别扭。 “这次多谢你了,欠你一个人情,我能力范围内随便你提。”爷爷率先开口。 他看起来很镇定,但平淡的神色中却难掩高兴,显然此刻心情很好,连带着给出的报酬也很大方。 ——上一次得到他这个承诺的人,请求他去杀了月影公国的国主,他做到了。 随即又话锋一转,“你见到他的表情不对劲,为什么?你知道他的来历?” 他这份猜测不是毫无缘由的,老树精给出去的那枚玉魄少说也凝聚了它近百年的功力,内蕴了无数天地生命之气,这才能起到续命的效果。 先前有个国家的皇帝快死了,托人寻过来无数天材地宝想交换一枚玉魄,老树精都没答应。 可面对只见了一面的淼淼,它却无比主动给出去了。 老人只能猜测他们先前有过什么渊源。 然而出乎意料的,老树精摇了摇头。 青年男子看着淼淼睡着的小脸,神色中罕见的带了些温柔。 他低声道:“不,我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感觉,他很重要。你带他来找我,我反倒是要感谢你。如果放任他流落在外,他或许就真的死了。” “直觉。”老人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哂笑了一声。 对于老树精这样命数悠久的存在,直觉之于它们已经不仅是种突发奇想的灵感,而更加类似于上天启示一般的预知了。 他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那他身上的那些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一次老树精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严肃。 “他身上的这些纹路我没见过,但类似的气息是能够分辨的,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应该是一种极其恶毒的换命诅咒,通过吸取他身上的生命力化为己有。” “一般这种诅咒生效后只需片刻人就会彻底死亡,这个孩子或许是命大,或许是他身上还有什么秘密,让他成功坚持到了现在。现在诅咒中断,对方应该也会遭到剧烈反噬,短期内不会再做什么了。但这个诅咒本身我无法从他身上剥除,必须找出施法者杀死才行。” 老人应了一声:“这个我会解决。” 他神情轻描淡写,又十分笃定。能完成这种程度诅咒的人显然不会是个弱者,甚至可以说肯定非常强大,但他眼中似乎对方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老树精看着他突然就笑了:“你和以前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还真是变化颇大,不过,瞧着的确顺眼多了。” 这种改变不是外表上的,而是一种气质上的变化。就好像一把锋芒毕露染满血污的刀,忽然被某种极其柔软的布擦净又严严实实缠上了,虽然依旧叫人胆寒,可任谁都看得出他此刻心有牵挂。 它忽的有些感慨,它和“死神”不是头一天认识,对对方的旧事也有所耳闻,不知对方的那些刀下亡魂可曾想到过,他们认定无心无情的人还会有露出柔软一角的一天。 老人没理他,只淡淡问它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百年修为说给就给,还告知了解决诅咒的办法,他自然不能白拿。 更何况万一孩子之后还有个三长两短,还有的是用得着这老妖精的地方。这样算来,先前一个人情的承诺还是不够。 老树精自己却是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摆摆手道:“这次是我自己乐意救的,跟你没一点关系,当我是给这娃娃的见面礼了。如果你真要报答,等孩子再大点,让他认我做个干爷爷。” 它一见淼淼就觉得这孩子无比亲切,要不是根在这山脉里扎得太深,都想直接动脚跟着人一起回去了。 到这地步它自然不会以为这孩子是什么普通人类,但谁在乎呢,他们自己也不是人类。活到这岁数,做事也只求一个随心所欲罢了。 此事解决后,爷爷就抱着小孩回到了失落森林。 历经生死,他已经彻底把这捡来的小娃娃当自己的亲人对待了。 亲人,老人想,多么沉重的字眼,几乎是他要背负一生的重量。 可他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不情愿,甚至想到自己终于拥有一个亲人时,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居然是为此感到开心的吗? 那些曾经笼罩了他大半辈子的阴影,似乎都因这个孩子的存在,变换成了另一种让人感到愉悦的东西。 床上沉沉睡去,因为没有了病痛而眉目舒展、似乎梦中也充满欢活的阳光的小孩丝毫不知自己在爷爷眼中的身份此刻已经天翻地覆,从捡来养着的小孤儿突变成了乖巧小孙孙,甚至已经动了起名的念头。 小孩的襁褓上有他父母给他留下的大名,江流璟。 璟之一字,在家族中十分贵重,嫡庶子间都只允许嫡子使用,看得出他父母十分爱他,于是遗弃背后的真相更加扑朔迷离。 老人无意去更改他生父母给他起的姓名,名字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十分重要,与天地建立契约时使用的都是自己的本名,是一个人灵魂的标记。 但娃娃是自己捡到又养大的,生恩不归他,养恩总是他的,合该有个自己取的名字。 想到小孩大名里又是江又是流,被他捡回来还是在湖里,似乎与这“水”之一道格外有缘,于是乎取名“淼淼”。 平湖淼淼莲风清,花开映日红妆明。 他的淼淼,是这失落森林中独一无二的宝藏。 第3章 老虎 春风振叶,秋水漱石。一转眼间,三年光阴匆匆而逝。 六岁的淼淼比三岁时长高了一些,但还是小小的惹人怜爱的一只。 雌雄莫辨的年纪,他漂亮得格外出奇,五官尚显圆钝幼态,可无论形状还是排布都好像工笔描绘一般,再找不出更合适的样子了。 此时,小孩正蹦蹦跳跳在湖边行走,一头黑发披散背后,长度已经蓄到腰际。 倒不是爷爷贪懒不给他剪发,而是他的头发生长速度实在格外快。 爷爷曾经试图给他修短一些,不到三天头发就又自动生长回了原来的长度,简直像在嘲讽一般。 死神从来无往不利,没想到竟在这种小事上吃了瘪。却又不好真的把小孩头发剃光,于是只能一怒之下怒了一下,任由头发自由生长了。 今天是爷爷外出的日子,午后的月牙湖畔除了淼淼,还挤满了各色急着喝水的动物。譬如头上长着细又长的尖角、蹄子上印着云朵一样优雅纹路的白马,譬如身躯庞大厚重、表面覆盖着密密实实毛发的黑熊。 在这里甚至可以看到原先食物链上直接相扣的两者共处一地,一个不去管嘴边的食物,一个看不见身侧的獠牙,似乎大家十分有默契的将此地视为了禁止纷争之地。 淼淼路过了一只伸长脖子几乎半个脑袋都埋入水中的白色大鸟,目光锁定在它身边毛发颜色斑斓的大老虎上,目光中透露着隐约的好奇。 常来月牙湖的动物他都很熟悉,但这只身上花纹同金色闪电一般绚丽又霸气的老虎他还是头一次见。 “你好?” 被裹在柔软月白袍子里的孩童试探性地出声,向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老虎靠近。 后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贸然接近自己的幼小生命,巨大的与身上花纹同色的灿金眼眸眼皮微垂着扫过来,视线似乎并不多友好。 淼淼走得近了,它还张开嘴,发出低低的威慑般的吼声。 大张的嘴里露出尖锐的獠牙,上面隐隐还残留着猩红的血迹,也不知晓它在来到湖边之前先去做了什么。 淼淼顿了顿,却没有停止脚步。 他对这些动物,或者说、将自己变得像个动物的生物有种奇异的感知力,比如此时,明明大老虎对他做出了威慑警告的姿态,淼淼却清楚对方对他并无敌意。 他一路上前,终于停在老虎身边。 不出所料的,那看着凶巴巴的老虎直到这时也没有真的发动攻击。淼淼甚至从那双属于兽类的金瞳中观察到了一丝人性化的诧异,似乎它很不能理解这个小小的人类孩童怎么胆敢无视它的威压走过来的。 ——他就不怕被它吃了吗? 淼淼还真的不是很怕。 他曾经在林中被一条饿疯的大蛇攻击,但最后却被路过的黑熊救下,那个时候他发觉了两个秘密。 一是森林里看起来像动物们的动物,其实都不是真的动物,而是爷爷口中,一种叫做“幻兽”的生命。 尽管黑熊杀蛇的速度已经很快,但淼淼极好的视力还是看到了它手掌上产生的一些明显不属于熊的狰狞尖刺。 二是绝大多数幻兽对他都有一种奇妙的保护欲。不说一定会上前亲近,至少大部分都不会主动攻击他。 它们的这份纵容也养成了小孩如今“放肆”的性格。 见大老虎不攻击他,但也不搭理,小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爬去人家背上了。 身上忽然一沉的金眸大老虎:“?” 它缓缓,缓缓地向后转动自己的脑袋,却只能看见小孩悠闲垂落、在自己肚腹两端晃荡的手臂。 老虎:“……” 真是夜路走多,见了鬼了。 这小孩的心脏是用石头做的吗? 它无奈地又低吼一声,长长的虎尾巴绕着弯勾向小孩的脚踝,想把这胆大包天的小家伙拖下来。 虽然他身上的气息的确让自己莫名很舒服,甚至在他身边时浑身的魔力运转都好像猛然变得快速。 但是!这只够让它放弃对他的攻击欲望,而不是任由对方把自己当成大型抱枕肉垫子。 它身为一方霸主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然而虎尾尖端刚刚触碰到小孩柔软细腻的肌肤,大老虎的动作却停顿了。 它脑袋上毛茸茸两只耳朵忽然一抖,从安静得不可思议的空气中,捕捉到了轻飘飘的、十分有规律的绵长的呼吸声。 小孩已经在它背上趴着睡着了。 少见无雨的天气太过和煦。 风吹日暖,夏季的失落森林褪去了几分湿漉漉的感觉,一层层深绿的枝条纵深而繁茂,堆积在地上铺成厚实的天然地毯。 无论是坐倒还是躺倒在上面,都是柔软又干燥凉爽的感觉。 老虎腹部柔软的白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轻轻扫过小孩面团般的脸颊。 淼淼睡着后也不安生,起初是趴在背上,睡了一会儿翻滚着掉了下来,又毫无形象地整张脸埋进它肚子里。一点都不见外的,连小小的躯体都不自觉跟着缠上去,像个粘人的刺球一样挂在它皮毛上,随着呼吸起伏一晃一晃。 他睡得很熟,小脸如苹果般红扑扑,唇角也挂着甜甜的微笑,似乎做了一个很好的美梦。 大老虎从抗拒到放弃到习惯麻木,再到如今主动用躯体为他遮挡可能落到眼睛上的阳光,也只花费了几个钟头。 湖边其他拟态成动物的幻兽们时不时向这个方向投来目光,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小孩睡着了,大家一起贴一贴也是可以的? 直到大老虎对它们投来一个冰冷残暴的视线。 不需要声音,也不需要更多动作。 只一个眼神,蠢蠢欲动的家伙们就偃旗息鼓安分下来。 没办法,这家伙它们还打不过。 爷爷外出回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他神情罕见的带了些疲惫,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不喜欢的东西,眉眼间再怎么遮掩也染上一丝阴霾。 但这丝阴霾在见到那只傻乎乎睡得香甜的雪团子时飞快地烟消云散了。 他快步走向湖边,面对同样露出獠牙威慑的巨虎却不像其他幻兽们那样退后。 甚至仿佛没有看到它似的,直直伸手将小孩从老虎肚子下抱起来。 “怎么睡在这里?脏兮兮的,回头又要生病了。” 他有些无奈,顺手拍去了孩童衣服上沾到的草叶。 巨虎还停留在原地,一双金眸冷冷看着他们。 它看向老人的目光显然并不如面对小孩时那样友好,渐渐缩成一道细线的瞳孔里满满都是战意与杀意。 人类,它讨厌人类,不仅是它,幻兽们大多都讨厌人类,所有进入失落森林的人类都会被它们无差别猎杀。哦,不能说无差别了,现在它们有了唯一的例外。 但老人显然并不在这例外之中。 它浑身坚硬的肌肉越绷越紧,四肢踩在地上,上半身微微低伏,似乎即将要发起攻击。 老人显然发现了,抱着淼淼的手却纹丝不动,心中并不意外。 人类和幻兽糟糕的关系不是一年两年,随着这些年捕猎幻兽幼崽的猎人越来越多,两个物种之间几乎已成死仇。 失落森林里的幻兽又格外多,格外强大。 如果不是因为杀死了月影公国的上任国王,被通缉的无处可去,他也不会选择留在这里。 他扫了一眼老虎,心中评估,大概有九阶以上的实力,或许已经达到十阶也说不定? 但这还不足以挑战他,因为在被追杀了几十年的经历中,他已经突破到了十一阶,哪怕只是突破没多久,但阶位上的差距已经足够碾压对方。 他将小孩换了个睡得更舒服的姿势,淡淡对面前大老虎道:“你应该清楚,现在的你打不过我。不想丢掉性命,就现在离开。” 他知道对方听得懂。 四阶的幻兽初具灵性,六阶的幻兽已经完全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九阶的幻兽甚至能直接化作人形。 眼前这只老虎少说也是化人级别的。 只不过它们太过厌恶人类,所以不愿使用这项能力。 大老虎对此的回应只是更低地吼了一声。 恐惧被杀死?不,战斗至死于它们而言是荣耀,它们每一只能成长为霸主的幻兽,都是在一场场厮杀中突破、存活下来的。 它一步都没有退后。 老虎如此顽固,惹得老人有些不快地“啧”了声。 若在平时他也不介意和这老虎打一架,但现在他还急着回家给淼淼做晚饭。 而且,听那棵老树精说,失落森林中住有已经达到十二阶的幻兽。这是哪怕天才辈出的大陆上也没有人类能够达到的高度。 各国也是碍于此,从来没有大规模派人探索过失落森林。 爷爷现在只想带着淼淼过安稳的生活,也不想去做什么可能破坏森林秩序又或者惊动那位十二阶王者的事。 “或许可以把它打晕……”爷爷心想着,准备将淼淼先放到一边。 然而刚刚动作,怀里睡着的小孩已经咕哝了一声醒转了过来。 “爷爷……?” 他睁开眼,视野中昏昏沉沉现出老人花白的头发和严肃的面容。 摇摇晃晃,却越来越清晰。 不是梦? 他猛然清醒过来,在老人怀中坐起,两条手臂伸出搂紧了老人的脖颈,惊喜道,“你回来啦?” 他清脆的声音像是砸碎坚冰的重锤,咔嚓一下打破了老人与老虎之间的僵局。 剑拔弩张的两方同时停止动作。 爷爷哪还顾得上理睬什么老虎,回身垂眸问他:“醒了?饿了没?” “嗯。”淼淼诚实地点头,岂止饿了,一觉睡醒他感觉现在能吃掉三大碗饭。 “想吃白糖糕。”他对着老人熟练地撒娇。 “那是甜食,吃完饭再给你做。”爷爷说。 “爷爷最好了!”小孩欢呼一声,在爷爷脸上啊呜亲了一大口。 一旁,被忽略了个彻底的老虎看着两人抱着亲近,浑身战意也渐渐收敛。 夜色如影。它沉默地四肢一撑,坚实身躯从地面站起。 爷孙俩抱着亲昵,倒显得它还留在这里孤零零又不知好歹。 它金色的眼眸在小孩的背影上逗留几息,粗尾一甩,跳跃着离开了。 第4章 夜晚 爷爷抱着淼淼回到屋里。 快到夜晚,森林里的热气散去,地面和叶梢都被湿漉漉的寒露覆盖。 淼淼从小身体就不大好,一不小心吹了风都会生病。白天也就罢了,晚上他是绝不会让小孩在外久待的。 进了屋子,老人一挥手,暖融融的光就刹那落下驱散了原先的黑暗。 这光芒来自木屋屋顶最中央挂着的一盏形状奇异的灯,明明看着也不是很耀眼,但乳白柔和的光芒水波似的荡漾开来,竟能均匀地将房屋的每个角落洒满。 淼淼知道这个东西叫做魔法灯,灯的底座上镶嵌有一枚浅金色太阳晶石,平时可以自己给它注入魔力让它发光,也可以让它依靠白天吸收的自然能量缓慢恢复。 他不知道的是,这种灯通常只有贵族和一些大富豪家中才会使用。 太阳晶石在外界的产量极度匮乏,又具有珍贵的自动蓄能属性,大多数都被用于紧要的武器制作用途,只有十分在乎脸面的大家族才会购买魔法灯来装饰门面。对于普通人而言,一般的机械灯就足以满足生活需求。 爷爷选择魔法灯自然不是因为想要炫耀什么。事实上,以他们这周围找不出第三个活人的生活环境,也根本没有能够炫耀的对象。 他的选择是因为魔法灯相对于机械灯有一个最大的差别——它所发出的光芒中蕴藏着细微柔和的魔法能量。 这股能量对于他这种级别的修行来说并无什么用处,但对于尚未开始修炼的小孩子来说,却是能够无声无息清除杂质、润泽经脉的最好选择。 小孩六岁了,差不多也到可以修炼的年纪。一些大家族子弟甚至三四岁就开始修行,美其名曰越早努力越有天赋。但爷爷不打算干那样竭泽而渔的事,他想让淼淼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一直等到了现在。 当然,在此期间一些前置准备工作还是要完成的。 淼淼并不知道,他平时吃的那些看似平平无奇的绿色蔬菜和肉食,其实都是爷爷精挑细选带回来的高等级灵植和灵兽肉,每一样在外都能拍卖出上千金币。 即使是帝国的王廷,也不能保证说每一顿饭每一口菜吃的都是这样金贵的东西。 而这些食物所蕴含的精纯能量都蓄积在他身体中,只等待着他能够将它们运转起来的那一天。 回到屋子后,淼淼立即扑倒到床上,几下便脱了外衣,拱进软乎乎的被子里。 爷爷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屋子里已经弥漫开了饭菜的香气。淼淼人还没说话,胃先一步开始叫了。 好饿好饿,他捂着肚子咕噜咕噜在被子里打滚:“爷爷,可以吃了吗?” 爷爷“嗯”了一声,却道:“再等等,还有一道菜,很快就好。” 他垂下眼,宽大的衣袍下左手手腕处一枚镯子光芒一闪,一只体型肥硕的鸡出现在了面前。 它模样十分鲜活,仿佛刚刚才被杀死一般,伤口处流出的血液都还保持着温热。但事实上,它已经死去了大半天。 这是最高等的空间手镯才能做到的,完全冻结放入物品的时间。不仅限于死物,甚至连活的生命体都可以携带。 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可以成为救命神器的镯子在外界完全是有价无市。哪怕是炼制者本人都无法保证还能复刻出第二件。若是三年前那个傲慢丢给老人一袋物资的骑士见到,估计都要惊骇地瞪大了眼。皇室都没能拥有的宝物,却这样随随便便戴在一个被他全然看不起的拾荒者老头手上,用途还只是当作最普通的冰箱保鲜? 多么暴殄天物的行为。可老人看起来却没有一丝不情愿,甚至由衷觉得这是这镯子最有用的功能。 要知道,失落森林里只有幻兽没有灵兽。幻兽肉虽然也可以食用,但里头所蕴含的魔力往往狂暴无序,一个不慎就会导致食用者走火入魔,爷爷是不会用它来喂淼淼的。 而为了获得同样含有充沛魔力、但性质更为温和的灵兽肉,他一般都是定期去一次遥远的魔兽山脉狩猎。依靠着神器级别的“永恒祝祷”空间手镯,他可以轻松储存获得的灵植灵兽。 魔兽山脉位于大陆西部,回来路上难免途经周围城市,他就伪装成拾荒老人的形象行走。果不其然,那些还在通缉着他的月影公国高层完全想不到这样一个顶级强者居然会表现得如此朴素,即使他大摇大摆走在士兵的身边,也没有人会多去关注他的面容一眼。就连偶尔的注视,都是充斥着高高在上的鄙夷和嘲笑,更有甚者还会恶意地言语挑衅,他们清楚这样底层的存在在他们面前除了低头忍让没有一点别的办法。 在这片大陆上,没有力量的人纵使活着,在他人眼中也和可以随意欺辱的死尸没有差别。这也是爷爷下定决心要让淼淼修炼的原因之一。 他已经老了,就算强大的魔力能支撑着身体延续寿命,也不能保证可以护住淼淼一辈子。他的仇家太多太多,一旦被他们得知淼淼是自己收养的小孩,淼淼将被卷入进无数腥风血雨之中。 更何况,淼淼自己背后还有尚不明朗的身世。要能好好地活下去,他就必须拥有力量,至少是足以自保的力量。 思考之余,老人手中动作不停,苍老的手以年纪不符的灵活飞快动作着。转眼间,被处理干净毛发的灵兽鸡就胴体横陈于案板之上,白白净净鲜嫩可口,姿态十分诱人,可惜面前只站着一个冷酷地想把它分尸的杀手。咔咔两刀,鸡脖子往上屁股往下就都被去除,只保留了中间肥瘦适中的部分。 爷爷将配置好的各色香料和调味料均匀涂抹在鸡肉上,每一寸都反复揉捻,使其充分吸收更加入味。随后,他清脆地打了个响指,一道魔力凝成的火焰蹭的从指尖升腾而起,炙热的高温将周围空气都烘烤得微微扭曲。 这道足以将人和幻兽炙烤成灰烬的火焰此时收敛了力道,如同母亲怀抱婴儿一般轻柔地卷起腌制好的鸡肉,期间丝毫没有碰到木制的案板,展现出了精准到近乎恐怖的控制力。 鸡肉被火焰包裹着发出滋滋翻滚的声响,表皮因高温微微皱缩,挤压出的金黄油滴尚且来不及滴落,先被升腾的火舌一舔吞噬。很快,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在木屋里弥漫开来。 淼淼这下真坐不住了。 他下了床,蹬蹬蹬跑到爷爷身旁,双手扒着案板,一双乌溜溜大眼睛盯着在火焰里缓慢翻滚的烧鸡,简直像要发光。 “小馋猫,去把碗筷都摆好放桌子上。”爷爷见他这么喜欢,脸上的皱纹都被笑意填满,素来冷厉的目光此刻满是柔和。对于一个厨子来说,最喜悦的时刻莫过于得到食客的认可。 “好。”小孩轻快地应了一声,随即旋风一样在屋里跑来跑去。麻溜的把桌子擦洗干净,铺上干净的白桌布,木头做的大碗小碗和筷子也整齐码好,似乎还有些强迫症似的,将两支筷尖对得一丝不差。 做完这一切,他乖乖巧巧坐在了小凳子上,双手撑着小脑袋目光闪亮:“爷爷,大黑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要把晚餐给它留一份吗?” 爷爷抬起手收了火焰,一只木盘凭空出现,接住了从半空坠落的烤鸡。也不知道他怎么动作的,一整只鸡瞬间就被切成了十来块鸡块,在盘子上排列的十分好看。 “不用担心它,它明天就能回来了。大黑很聪明,会自己找到食物吃的。” 淼淼“嗯嗯”点了点头。 大黑的确很聪明,森林里动物很多,似乎也都能听懂他说话,但是像大黑一样能够自己说话和他交流的并不多。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爷爷有时候会把它带出去,快的时候当天就能回来,慢的话则要三四天。 想到这淼淼还有些气馁,爷爷宁可带大黑出去都不带他,其实他也很想去城市里看一看的。 饭菜上了桌,饿惨了的小孩也不讲究形象,小小的躯体以与之不符的速度飞快进食着。 最先尝的当然是那道期待已久的烤鸡。爷爷火候把控得极好,不仅要调低火焰的强度,将其控制在不会把鸡烤焦的程度,而且要始终保持均匀烘烤,让每一口鸡肉都滋味充足。 鸡肉入口香气扑鼻,白乎乎的软肉和微脆的鸡皮混合在一起,咬下便是汁水四溢,碰撞出堪称绝妙的口感。 热腾腾的白米饭一粒粒晶莹剔透,被装在半截碧绿的竹筒里,一口嚼进嘴里能感觉到竹子清新的香气。 咬一口咸滋滋的鸡肉,再嚼一嘴清甜的米饭,淼淼幸福得眼睛都笑眯成了月牙。 “好吃!” 爷爷看着他堆满肉的小碗,又夹了一筷子蔬菜递给他:“菜也要多吃。” “嗯嗯。”淼淼头也不抬,来者不拒。 等到整个肚皮都鼓起小包,圆圆得好像整个人胖了一圈,他才终于放下碗筷,老大爷似的长吁一口气拍拍自己,神情间还有些遗憾。 “一点也吃不下啦,明天再吃白糖糕。” 爷爷失笑的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鬼头,挥挥手:“玩去,先走一会儿,不要立刻跑,不然肚子会不舒服。等下还有事情跟你说。” “好的爷爷。”淼淼眨眨眼,其实吃这么饱,他想跑也跑不动啦。 艰难的下了椅子,披上外衣,就绕着木屋溜溜达达散步消食去了。 爷爷则望着一桌子还剩下不少的菜,慢条斯理地继续解决。 - 夜色温凉,漫天繁星无声闪烁,在遥远的苍穹铺开绚烂的顶。 在常人所看不见的地方,一圈又一圈的白雾从泥土间钻出,自失落森林的各个角落升腾蔓延。 雾气浅薄而轻飘,几乎与浓墨似的夜融为一体。它们盘旋着覆盖过灌木矮矮的根茎,攀爬上巨木高高的树梢,最终将整片失落森林完全笼罩。 幻兽们的嘶吼啼鸣都消弭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在寂静中亮起,闪烁着无情又噬人的光泽。 黑暗中,它们不再遮掩真正的形态,白日优雅灵动的皮毛被瞬间撕碎,无数庞大怪异的阴影歪歪斜斜落在被月光照耀得银白的地面,张大的口中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它们抬起头,不约而同地望向森林的深处。不是爷孙二人所在的森林中心,而是更深、更深,从未有人到达过的地方。 它们感觉到了,一股陌生又令人战栗的气息,忽然出现在了森林里。 哗啦—— 沿海的沙滩毫无遮挡,赤裸裸暴露在雪亮的星月之下,被披上一层皎洁的霜。 狂风吹动海浪,来自极地冰海的冰冷海水一波接一波撞击在沙滩之上,缓缓退去后留下一地明灭的浮沫,翻滚的鱼虾和碎裂的贝壳。 平静,宁和,这样的景象已经持续了千百年。 直到今日。 哗啦—— 水波跌宕,撞击在比岩石更为坚硬的红色鳞甲上。 一只体型极其庞大的、几乎占据了小半片沙滩的兽生死不明地倒在岸边,身躯遮挡住月光,倾泻下一地深重的阴影。 也不清楚它是怎么上的岸,巨大的身体纵使趴伏着,也像隆起的小山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潮水一波波涌起,试图把它带回海里,却始终无法托载起这具沉重的身体,只能带着下方被压得凹陷的砂砾滑落着流回冰海之中。 它似乎已经死去了,倒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呼吸起伏都微弱得看不见。 浑身上下布满大大小小可怖的伤口,鳞片大块大块脱落,血液从破损的血肉中滚落下来,很快变得冰凉凝固。 从林中蔓延出的白色雾气察觉了它,汇聚成细细长长一股……像是延伸而出的手,目标明确地朝着它的方向靠近。显然并非出于什么帮助的意愿,它们瞄准的方向是它的心脏。 “吼!”一双金色的巨眼忽然圆睁,在黑暗中爆发出夺目的金光。 似乎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连尸体都成为被森林吞噬的养料,巨兽断裂了一半的残缺独角上猛然凝聚起一道刺目的白光。 它仰头朝天,愤怒地咆哮,似乎要将自己无尽的怒火对外宣泄……不甘!不甘心!它的一切愿望都还没能实现,怎能仓促地死在这里!谁也不配夺走它的生命,它暴烈的怒火终将燃世于灰烬! 压缩至极致的白光骤然脱离独角,化为一道骇人雷霆,以摧枯拉朽之姿从天而降,却是轰击在它自己身上。 澎湃气浪轰然翻卷开来,将周围的海浪、沙滩、白雾……尽数向外推开。巨大的气流旋涡凭空诞生,将一切全部裹挟。 与此同时,森林里的万兽如同感应到什么一般,纷纷扬起头颅,对着苍穹发出同样愤怒的嚎叫声。 “吼——吼——吼——” 山林震撼。大地似乎都在这巨大声浪的冲击下猛烈颤抖。 “爷爷!地震了!” 原先在屋外散步的淼淼被吓了一跳,惊慌跑回到屋子里,被爷爷拉到怀中抱住,安抚似的轻拍着他的背。 老人的目光同那些幻兽一样,遥遥落在森林的最深处,神情严肃。 他同样感觉到了那一瞬能量的爆发,那样骇人的威势……应当是达到了十二阶的程度。纵使是他也没有信心拦住这一击。 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在发生什么? 老人面上沉默,心底督促淼淼修炼的念头却愈加紧迫。 这个世界,对普通人来说实在太危险了。 又过去良久,群兽的躁动终于渐渐平息。 而在遥远的白沙滩上,月光依旧如水流淌。 时间推移走所有辉煌,能量的余威和动荡的气流都缓缓恢复宁静。海浪卷着沙砾阵阵翻滚,被月光照耀之地只剩余一具焦黑的骨骸。 在最后的一刻,那巨兽也没有选择匍匐,而是遍体鳞伤着强行站了起来。就连死后,也依旧保持着生前怒吼的姿态朝天而视。 在巨大骨骸的脚边,白雾不断翻滚涌动着,但似乎是对已死之物不感兴趣,雾气盘旋了一会儿便逐渐向后退去,轻飘飘地回归了森林土壤之中。 潮水涨落,空旷的沙滩上只留下死去的巨兽。 寂静不知持续了多久。 忽然间,“噼啪——”。 焦黑的尸骸上发出轻微的脆响。 起初只是极小的动摇,几片小小的碎片从庞大的躯体上开裂、脱落,像是掉落了几粒沙子,落地都无法察觉。 可短暂的停顿后,越来越多的噼啪声接连响起。密集的声响简直像在发生连环爆炸。 在源源不断的声响之中,巨兽完全死寂的外壳也好像渐渐重焕新生一般,崭新的内里随着脱落的碎片不断暴露。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鲜艳的赤红之色完全取代了枯寂的焦黑。 风声猎猎,只见一只威风凛凛的赤红巨兽昂扬着头颅重新屹立于大地之上! 它周身焰色隐隐,一双金目似乎隐藏着无尽威势,注视天空的神色中满溢复仇的怒火。张开嘴,似乎又要对天咆哮一声。 但还没来得及,瞬间,那庞大的形态忽然被泛至全身的剧烈白光包裹。巨大身形好像云雾一般突兀被风吹散,取而代之出现在原地的只有一枚大半人高的蛋。 呼呼——呼呼—— 风声寂寥。 白色的巨蛋在风中孤零零立了一会儿,有种无端被抛弃的可怜。 突然,察觉了什么似的,它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咕噜咕噜滚进了森林的草丛中。 转眼便消失不见。 第5章 觉醒 地动山摇的一夜过后。 淼淼早早地醒了过来,几乎比他平日里起床时间还要提早了两个时辰。 他醒后也没有乱跑,而是慢吞吞溜达到了爷爷边上,依恋地抱住老人的手臂又倒回了床上。 嘴里还嘟嘟囔囔念着些人听不懂的话,简直像是自己又独创了一门语言。 自己睡不着还要闹腾别人。一直都在闭目养神的爷爷无奈地睁开了眼,拍了拍小粘人精的背。 “醒了就别赖床了,去吃早饭,等下教你一些东西。” 本是打算昨晚教的,没想到森林突生变故,兽鸣和地动虽然没有持续太久,但终究还是把小孩吓到了。 看着埋头缩在自己怀里抖得不行的小雪团,爷爷当时满脑子剩下的只有哄孩子的想法了,什么魔法什么变强,都被瞬间抛于脑后。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已经隐约察觉到什么的淼淼眨了眨眼,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嗯”。 他缓慢地爬下床,缓慢地吃掉了爷爷昨天炖在锅里的粥,缓慢地回到木屋唯一一张小桌子边上,看到自家爷爷已经不苟言笑地坐在了对面。 要教学时,老人的神色便没有平时那么温和宽松,一身气势极有压迫感。 对还没桌子高的小孩道了声“坐”,手里光芒一闪,木头桌面上凭空出现了一卷羊皮卷轴和一颗圆滚滚的透明水晶球。 “今天要教你学魔法。”爷爷给神情中有些紧张又好奇的淼淼介绍道,“这是魔力测试水晶。把你的手放到上面,闭眼感受自己身体里的魔力波动。” “好的爷爷。”淼淼点了点头,左右两手一同伸出,将那颗比他脑袋还大些的水晶球抱在怀里。 “闭上眼。”伴随爷爷一声低喝,淼淼的视野瞬间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熟悉的黑暗,像是未曾谋面的母亲温和的怀抱,他并不觉得害怕。 渐渐的,一道温润的白光刺破黑暗,是那颗水晶球。明明没有用眼睛去看,它却依旧在感知中静静散发着光芒。 耳边响起爷爷的声音:“集中心神,去‘看’你的经脉。” 老人低沉沙哑的话语像是某种远古的咒语,落下之时淼淼面前的黑暗就像浓雾被大风吹散,浓重的墨色飞速消退为浅灰,水晶球的影子也消失不见。 淼淼奇异地发觉这一刻他的眼睛似乎完全聚焦在了自己身体内部,器官内脏在这片奇异的视野中显现出比浅灰更深沉的色泽。而在茫茫灰色间,一点明亮金光如同新日悬停在胸腔正中,刹那攫取了他的视线。 这是什么? 他的意志好奇地向那一点靠近。与此同时,就好像封印之物被突然激活了似的,原先身体内部稳定的静止状态忽然被打破。 砰咚,砰咚,那明亮的金光好像变成了一颗新的心脏,剧烈地颤抖、膨胀。 一道道细微的金芒就好像初燃的烛火一般悄然浮现,又逐渐凝实,从最初所见的那一点开始,丝丝缕缕延伸向四面八方,终于爆发出璀璨的光辉! 金光刺目,如云如织,昏暗被绚烂覆盖,孩童懵懂的目光中映出一张覆盖四肢百骸的网。 “看见了吗?那就是你的魔力脉络。”爷爷的声音恰时响起。一般情况下,外人是看不见自身体内的魔力流动的,但是他和淼淼之间力量差距过大,加上淼淼对他毫无抵抗之意,所以很顺利地共享了淼淼的视野。 “能看见它,就代表你拥有能够修炼魔法的资质。魔力脉络是后续修炼魔力的基石,我们从外界吸取的魔力只有在魔力脉络中完整的运行过一个周期,被吸收后才能成为自己的力量。” 不过……爷爷垂眸,见到这海洋似的密密匝匝的金线,纵使自身已是大陆巅峰的强者,此刻依旧颇感震撼。 到了他们这个级别,已经十分明白努力只是平凡者的台阶,要站在顶峰的人,天赋才是最关键。 魔力脉络作为魔力运转的基础,无疑是天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魔力脉络越多、越长,能够被成功淬炼转化的魔力也就越多、越精纯。 平常的人体内魔力脉络不会超过百根,天赋者也不过千万,可淼淼体内的却是肉眼数都无法数清。 纵使是他,此前也不曾见过这样充裕的先天脉络。简直不像是人类,而是老树精那样半神的妖灵一般。 一种诡异的不安感在他心头诞生,又很快被压下去了。 他开口道:“现在,尝试去触碰它们,用意志控制它们的流动。” “控制……流动……”淼淼被话语引导着,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光芒明暗起伏的金线上。 说来也是奇怪,当他摒除了其他的所有思想,一心只想去触碰那些金线时,他感觉自己好像也突然缩小了。 不再远远观望,他和这些金线被容纳进了同一方世界中,原先俯视的世界瞬间变得巨大而广阔。 这感觉新奇极了,他依旧能控制小小的自己做出和意志相符的动作,甚至比巨大的自己更加随心所欲,几乎在想法诞生的同时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心随念动,他朝着金线的核心大步跑去。 随着迷你淼淼的靠近,金线们也好似拥有了灵性一般,被牵引着涌动向他的方向。 淼淼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群嗷嗷待哺的幼崽,迫切渴望着来自母亲的温柔的抚摸。 那些密集的金线海浪般的奔涌,回旋,一圈圈缠绕挤压他意志体所在的空间。 极近的距离下,金线上流动的魔力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强大。但这份力量在主人面前表现得毫无棱角和攻击性,只好像宠物热情打闹一般缠绕住孩童的意志体,最终将他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的茧。 【喜欢……喜欢……想要把他留下来……永远在一起……】 无需爷爷进行后一步指导,似乎本能就知道该如何做的,被茧缠绕住的小孩神色没有丝毫惊慌。 他将手轻轻放在了金茧虚幻的壁上,明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声音,他却能感觉到无数纯真而炽热的爱意涌上心头。 呼唤……是这些魔力在呼唤着他吗? 天真懵懂的气质刹那剥离,小小的孩童目光突然变得渺远而坚定。在他柔软小手触碰金茧的一瞬间,凝实的茧砰然破碎,化为了铺天盖地汹涌的金浪,呼啸着填充了整片灰色世界。 他所见之处,一切都被染为绚烂的淡金。这标志着他的魔力已经不止限于在金线中流动,也同时改造了他的身体,让他的皮肤、骨骼、内脏……一切切实存在的躯体外壳,都成为能够更好接纳魔力的容器。 而当漫长的改造终于完成之时,分散的金浪又在某种无形意志的引导下强制性地汇聚形成一个巨大旋涡。 不,还不够,那巨大的旋涡又被持续的压缩,变小。魔力碰撞的波动将内部空间搅动得动荡不安。 这个过程显然有些痛苦,即使身处内视状态下,小孩依旧不自觉蹙紧了眉。 爷爷看准时机,大喝一声:“就是现在,把魔力注入到水晶球之中!” 淼淼的眼猛然睁开。 他满头黑发在这一刻无风自动,白衣发出猎猎声响,双手怀抱的水晶球从原先的透明色泽一瞬间爆发出夺目的光彩! 红,橙,黄,绿,青,蓝,紫……斑斓色彩一一出现,交替流转如同怀抱彩虹。除了最开始他自主控制魔力注入的一刹那,后续水晶球就好像自身有了巨大吸力一般,源源不断从接触对象体内将魔力抽取而出。 随着魔力的不断注入,水晶球的颜色也更加深厚,更加纯粹,最终好像彻底化为了璀璨宝石一般闪闪发光,连头顶的魔法灯都无法与之争辉。 “哗啦——”水晶球光芒定格的一瞬间,形成的气浪震得木屋墙壁不住摇晃。 淼淼站在风暴的最中心,却没受到任何波及,依旧稳稳站在原地。 他周身浮现出和水晶球上同色的光芒,漂亮的小脸被淡淡光辉笼罩,神色中没有了丝毫先前的不情愿,反而静静的,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超脱感。 “虹色……居然是虹色。”爷爷望着那已经停止了抽取魔力,却仍旧不断向外散发着缥缈如云的七彩光晕的水晶球,目光再落回淼淼身上时,罕见地带上了几分复杂。 但这一眼他也发觉了淼淼神情的不对劲,当下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没了,急忙探出手要摸他额头,“怎么了,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他都忍不住想骂自己,淼淼是第一次魔力觉醒,他居然连抑制后遗症的药都没准备一份放在边上。 虽然淼淼做的十分轻松,但事实上魔力觉醒并不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不少人甚至因为在这一环节受到反噬而终身残疾。 爷爷之所以忘记了,是因为他所接触的人中没有被觉醒所困扰的,他当年自己觉醒时也就像喝了杯水一样水到渠成完成了,一时间没想起来还可能有反噬。 听到了爷爷紧张的声音,淼淼脸上那种近乎空茫的神色才终于淡去。 他摇了摇头,把残余的一点晕眩感摇去:“我没事,爷爷。” 察觉了爷爷神色的变化,又看了看手里发着花里胡哨光的水晶球,他一时有些不安,小声地问道:“爷爷,我的天赋是不是很差劲?” 他没见过其他人进行魔力测试,无法定义“正常”的维度,只是觉得爷爷的表情并不像是开心。 爷爷察觉到他的不安,摇了摇头,脸上的肃穆之色淡去,换上一副笑意:“不,恰恰相反,淼淼,你的天赋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比当年的我还要好上太多。” “真的吗?”淼淼的眼睛惊喜的亮起。 “真的。”爷爷点了点头。 无论是魔力脉络的数量,还是这个年龄段身体里储存的魔力量,淼淼都已经远超常人。 几乎任谁见了,都会一眼明白,这是一个世无仅有的天才。 可问题就在于,他太天才了。 爷爷自己是腥风血雨里磨砺出来的,自然明白这个世界对天才的存在反而更具有恶意。 在成长到无人可以撼动的境地之前,他所遭受的旁人的迫害也将是常人千百倍的。 亲族,同学,师长,国家……到处都是想要将未来的竞争对手提前除去的人。现今高等阶的强者数量如此之少,与他们艰难的成长环境也不无关系。 第6章 虹色 他拍了拍水晶球,被抽取的魔力就又如同水流一般飞出覆盖到淼淼身上,快速回归各处经脉之中。 随着魔力回归,淼淼苍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红润,有些虚弱无力的身体也能够重新站直了。 他刚露出一点笑容,随即听见爷爷问他:“淼淼,还记得以前我告诉过你的,大陆上力量体系的划分吗?” 爷爷平日并不常说这些,只是很偶尔才提及几句。 淼淼爬回椅子上坐好,努力回想了一下道:“分为魔武者……和魔法师?两者都是借助魔力为基础,但魔武者是将魔力凭附于武器之上,施展出更强大的武技。而魔法师则是将魔力单独提取出来,变换形态释放。” “没错。”爷爷将水晶球推到一边,把手中的卷轴打开放在淼淼面前。 卷轴上密密麻麻山脉河流以鲜艳色彩标注,但更多的版块则是用大片大片的同色调覆盖,每一种颜色都代表着一个国家——这正是一份苍古幻域的大陆地图。 他背过手:“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主要存在的物种便是人类和魔兽,其中魔兽又分为灵兽和幻兽两种,但不论是三者中的哪一者,力量体系都遵循十二阶等级排列。为了更好区别不同层次,我们将一到三阶的魔武者称为武士,魔法师称为法师,普通天赋的人,终其一生修炼也只能达到三阶的水平。” “三阶……” “是的,三阶。”爷爷点点头,“听起来和十二阶相差的很远?但事实上大陆上绝大部分人都只能停留在这个水平,能否突破三阶分水岭就是一个人有没有魔法天赋的象征,外面有很多魔法学院的招生要求就是三阶以上,为的就是筛选掉普通人。” 他接着道:“到了三阶以上,魔武者和魔法师就有了更细节的划分。四五阶的被称为大武师和大法师,六七阶的被称为宗师和魔导师,而八九阶的大宗师和大魔导师则是被各国视为顶端战力的存在,数量很少,一般都任职于各魔法学院和帝国王廷之中。至于十阶和十一阶的圣武师和圣魔导师,已经可以被称为一个国家的底牌,就连目前公认最强的国家晨曦帝国,拥有的十阶以上的人也只有二十七个。他们的数量可以说直接决定了国家间的武力值排名,在外地位通常也十分高贵。” 淼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抬头看向爷爷:“爷爷,不是说有十二阶吗,那第十二阶是什么呢?” “第十二阶啊……”爷爷站起了身,目光闪动一瞬,似乎在回忆过去的事。 “第十二阶的存在,在人类历史上还没有达成过,苍古幻域已经存在了千万年,期间出现过的天赋者不计其数,但依旧没有人能够突破那层十一阶和十二阶的屏障。因此很多人将第十二阶称之为‘半神阶’。如果真有人能够达到那个层次,大约会被称颂为帝。” 千秋万载,始称帝名。 那是最高等次的荣耀,一人即为一国。 只可惜人类就好像本身受到限制一般,迟迟没有人能走上这黄金的王座。 反倒是经常被人类视为野蛮和低智象征的幻兽中,一度出现了超越等第的强者。 爷爷收回了思绪,目光温和地落在淼淼身上,面容浮现一丝笑意:“淼淼天赋很高,说不定能成为这个打破不可能的人呢。” “我吗?”淼淼愣了愣,倒没有想到爷爷居然给自己这么高的期望。 他并不觉得自己很厉害,事实上在他有记忆的日子里,失落森林里随便一只什么幻兽都能撵着他跑,只是有更厉害的存在保护着他不让他受伤。 这会儿听见爷爷对自己的期望,他突然就心情雀跃了起来,认真对爷爷承诺道:“我会努力的!” 他黑润润的眼瞳倒映着魔法灯淡金的光,小脸虽然童稚,神色却郑重极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这些年爷爷一直不许他离开森林,不许他见到外面的人类,他大概也能察觉是对他的保护。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可能会有很多像那条饿急的大蛇一样想攻击他的人。 不,不只是他,爷爷选择留在森林里,或许还有很多也想伤害爷爷的人。 如果……他真的能成为爷爷口中那样无比厉害、势不可挡的人的话,就能带爷爷自由的在外界生活,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淼淼心想。 还有大黑它们,都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是他重要的存在,他也想保护它们。 爷爷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模样,只觉得自家小孙孙实属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他前半辈子遇到太多令人厌憎的人,或许就是为了等待遇见他的这一刻。 “那现在,我们就开始学习魔力的分支。”爷爷笑了一声,把小孩抱到膝头。大手一挥,空气中骤然浮现七色魔力波动,各自化为一团光球停留在半空之中。 爷爷低头,耐心地给淼淼讲解。 “觉醒魔力的同时,每个人也会觉醒自身擅长的属性,通常一些的便是这七色。红色代表火焰,蓝色代表水流,青色代表疾风,黄色代表土地,绿色代表树木,紫色代表雷电,而金色,代表光明。以上七种也被称为自然魔力,是大陆魔力体系中的主流。” “一般来说,一个人只会觉醒一种魔力波动,这代表着他们身体最亲和的元素种类,比如一个人可能同时对火元素、木元素产生亲和,修炼时能够吸收这两种元素魔力,但是他的外在魔力只会显示其中亲和度更高的那种的颜色,能够动用的也只有这一种属性的武技和法术。不过,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特殊情况。” “特殊?” “是的。”爷爷随手一挥,红色光团和绿色光团骤然大亮,越过其他光团快速靠近融合在一起,几次波动震荡后,终于消除隔阂化为一团,但依旧不是两者亲密无间地融合,而是泾渭分明的呈现分开两色。 爷爷背过手看着淼淼:“极偶尔的情况,会有人两种属性的元素亲和完全一致,这种情况下,他就成为了特殊的双系魔法师,修炼和施法时都能吸收和动用两种元素的魔力。” “那比起单纯的一种元素的魔法师,双系魔法师是不是会更厉害?”淼淼问道。 爷爷笑了:“岂止是厉害,要厉害很多。你看。” 他又是一挥手,这一次,代表火焰的红色光团和代表疾风的青色光团结合在了一起。几乎肉眼可见的,风火相融之时,整团光也爆发出强烈的魔力波动,光团一下子膨胀了许多。 “这便是元素融合。”爷爷说,“特殊元素之间发生碰撞,产生的新的魔力波动甚至可能远超它们自身,一旦被施用于武技和魔法上,便能造成几倍于普通的施法威力。靠着这样的爆发,他们甚至能实现跨阶战斗。” “不过,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无敌了。” 闻言,淼淼面上浮现疑惑:“为什么呢?他们不是比别人强很多吗” “那是在他们魔力相同的条件下。”爷爷说,“我刚刚跟你说过,魔力脉络才是修炼的基础。多系魔法师有一个最致命的缺点——虽然他们修炼时也能吸收多倍的元素魔力,但是经过魔力脉络运转后能够化为自己所有的量却是不会变的。” “打个比方,你的身体是桌子上的这只水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会倒一种颜色的水进去,而多系魔法师会倒不同颜色的水,但最终水杯能容纳的水的量是固定的,只取决于他们身体中的魔力脉络。” “而在后续施法的分配中,只会一种元素魔力的就可以将魔力全部注入到一招中,而多系魔法师就要考虑魔力的均匀分配,反而会导致自己的力量分散变弱。并且,因为他们的修炼方式,多系魔法师的修炼普遍要比别人慢上许多,如果运气不好,还是鸡肋甚至相克属性元素的组合的话,就连元素融合的爆发优势都不具有。” 淼淼想起了自己那五颜六色的魔力,心中一哽:“那爷爷,我是什么情况?” 他那缤纷的魔力光辉别说分出你我了,连数出其中有几种颜色都很艰难。 如果说这都是代表不同属性的魔力,他要修炼岂不是超——级困难吗? 淼淼顿时又觉得自己是个小废物了。 “你啊。”爷爷注视着他,目光中又涌现出了那种淼淼读不懂的复杂,“你是极其罕见的存在,最特殊的虹色,也是全系魔力拥有者。这种情况我也只在古籍上见过一次记载,相传苍古幻域在最初之时,最强大巅峰的七人都是虹色魔力,他们的力量奠定了人类统治大陆的格局,后来诸国都是过去他们的大一统帝国分裂演化。但这个记载并不为当今的统治者们所承认,魔法界普遍认为,三系魔法师修炼速度已经十分缓慢,以人类的寿命,根本不可能达到将全系魔法修炼到巅峰的程度。” 爷爷叹息道:“过去,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看见你。” “我?” “是的。”爷爷说,“看见你的魔力脉络后,我明白了,古籍上所记载的并非毫无可能。” 只是他们从来不敢去猜,或者说,不愿去猜罢了。 他们不愿承认,先人们或许远比他们想象之中更为天才,他们所生活时的大陆,或许也远比现在魔力充沛。他们不愿承认,文明的火光正在他们手中逐渐萎靡。 他看着淼淼,似乎从这个小小的孩子身上,窥见了如今魔法界的狭隘与自缚。或许人类一直没能突破的十二阶,也正是因为这份日渐消弭的勇气。 “换成任何一个普通人,拥有这样的虹色魔力波动,他都将成为一个无药可救的废物,可唯你除外。”爷爷目光落在淼淼身上,深深的。 这一刻他不是注视着他可爱的孙子,小小的孩童,而是注视着一道光,一道即将把如今格局撕裂得粉碎的雷霆。 “淼淼,你将成为大陆的未来。” 他的小孙子脸上浮现出雀跃的笑容。 小孩很开心,他的理想依旧能够实现,他能获得保护想保护的人的力量。只这一点,就胜过千万无力挣扎在噩梦中不得解脱的人。 可为什么,老人注视着他,心里却感到如此的悲哀? 命运,那难以预料的命运的洪流,正不可阻挡地要将他的珍宝带去遥远的地方,而他无法企及。 神啊,如果注定要有更改世界的权柄,可否别叫它落在他的淼淼头上? 那将是困住一生的,沉重的,难以摆脱的,责任的坟茔。 第7章 歌声 细雨霏霏,落下的雨丝细密得像是蒙在植物与大地上的白雾一般。 淼淼一如既往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闭目冥想,白净的小脸因为全神贯注的修炼显得十分郑重。 大黑停在他身畔窗沿,嘴里叼着一把撑开的大伞,安静地当着一只工具鸟。 其实并没有这个必要,距离魔力觉醒已经过去三个月,淼淼也顺利突破二阶,现在已经能够动用魔力为自己施加一道挡雨的屏障了。 只是不论爷爷还是大黑,甚至是月牙湖畔的幻兽们,都十分自然的无视了这一点。 在生活方面,他们似乎永远把他当作那个最初的脆弱的小孩。 又完成一轮魔力流转,淼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时墨黑眼瞳澄澈透亮,毫无疲色。普通人无法看见的浓郁魔力元素活泼地拥挤在他的身边,像是一群五颜六色的小精灵。 虽然爷爷告诉他元素并非生灵,没有自己的意识,但淼淼却不这样觉得。 它们明明连他吸收某种元素多一点都会表现得不高兴,这会儿就对着今日被选中的蓝色水元素拳打脚踢,场面十分不道德。 红润唇角扬起浅浅弧度。“别闹啦。”他对着热热闹闹打架的元素们拍了拍手,示意今天的基础修炼就到这里。后面的时间他得用来转化过去蓄积在体内的魔力。 过去的六年里,爷爷坚持不懈的以灵植灵兽喂养,为淼淼提前积攒了一大笔蓄积在体内的魔力。 他现在的修行日常,就是白日吐纳天地间的自然魔力,夜晚转化食物中积攒的魔力。新旧魔力轮番运转,被厚重的金色丝线们来者不拒的通通吸收,最终压缩成极精纯的魔力液滴,汇入核心处稳固流转的魔力旋涡里。 活泼的元素们一一蹭过他的脸颊衣领算作告别,这才依依不舍地渐次消散在空气中。淼淼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了看天色尚且明亮,雨也渐渐停了,爷爷却依旧没回来,想了想和大黑打了个招呼就往月牙湖走去。 湖边早已围满众兽,见他今日居然过来,皆是惊喜。一道道嘶吼啼鸣声不住响起,传递着心头欢快。 自从淼淼开始修炼,闲着时也不常往湖畔跑了,幻兽们经常一连四五天都见不到小孩一面。 虽然十分想念,但没有谁不知好歹跑去打扰他。 淼淼轻车熟路从群兽中间走过,雨水对这些等级的幻兽毫无影响,只有地表微潮的泥土证明有雨落过。他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拍拍那个,蓬松轻盈的鸟羽亦或光滑柔顺的皮毛,一时竟有种飘飘然仿佛帝在巡视后宫群芳的感觉。 “咦?”他忽然在其中一只兔子外表的幻兽面前停下,蹲下来,摸了摸它的背部。 明明是极其白净柔软的表象,伸手触感却意外地硌手,仿佛那皮毛下的其实是一块块坚硬的鳞片。 淼淼心中好笑,他是发现了这只兔子的皮毛在反光才停下的。不知怎的,这只幻兽今日的拟态有些失败,让他抓住了破绽。 然而他面上却不显分毫,仿佛什么也没发现,只是用十分惊讶的语气道,“小兔子,你是生病了吗?怎么背上都结块了?硬邦邦的?” 兔子的身体在被他触碰的瞬间已经绷紧了,听到他这么一说,几乎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完……完蛋。 要被发现了吗? 可它的本体真的很丑很丑,吓到小孩后他再也不愿意见它怎么办? 兽生大危机!!! 它的眼神不住往边上瞟,想让还在看热闹的家伙们过来帮忙吸引注意。 其他幻兽用眼神嘲笑它:【自己犯的错,自己解决。】 兔子威胁眯眼:【我要是暴露了,你们也一个别想好过。】 其他幻兽:【……】死穴。 行行,谁叫这兔子这么没用呢。 大不了等淼淼离开了再把它打一顿。 淼淼的视角中,露出破绽的兔子僵硬了一会儿,又渐渐放松下来。而周围的幻兽们却好像得了什么指令一样极快地簇拥上前,推推挤挤的,很快将淼淼强行从兔子面前带走了。 当然,在此期间,蹭一蹭、贴一贴都是基本操作。 帮忙归帮忙,兽也是要给自己谋福利的嘛! 至于被强行排挤出去的兔子,则是抓紧了这个其他幻兽们制造的空隙,快速用魔力完善了今日的拟态。 检查皮毛状态,完美。 检查瞳孔颜色,完美。 检查口腔牙齿,完美。 检查整体外形,非常完美! 很好,一只可爱柔软的小白兔,适合去勾搭可爱香香的小人类。 它歪了歪头,双足一蹦就往淼淼身上冲去。 滚开,崽种们,是它先来的! 等淼淼终于从幻兽们突然的狂热中挣脱出来时,整个人都仿佛虚脱了。 明明平时都互不帮忙的,今天居然还会打掩护了。淼淼觉得自己对这些幻兽的评估应该再次更新一下。 他沿着月牙湖慢悠悠地绕圈,越靠近水源的地方,魔力元素越加充沛。能吸引这么多幻兽,月牙湖当然不是什么简单的湖水。在这里修炼,对幻兽成长大为裨益。 最后的时候,他终于来到了那只大老虎边上。 三个月下来,他对对方已经不陌生了。大老虎对他也是一样。 除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虎对他露出了獠牙外,此后就好像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任凭淼淼怎么趴着抱着摸来摸去也不动弹了。 甚至习以为常后,淼淼不主动粘着它,它还会去自己把小孩放到身上。 淼淼很喜欢它,给对方取了个名字叫阿金,这会儿轻车熟路往老虎身上靠。 不过并不是以前那样实打实坐上去,一层淡淡的青色魔力覆盖住他腰身以下的部分,让他虽然靠在老虎身上,却轻飘飘得如同一张薄纸。 他本意是想给大老虎减轻下负担,结果阿金居然还抬头瞪他一眼,尾巴不轻不重拍了他掌心一下,又懒懒散散缠住他的小腿。 它这一拍,淼淼那层薄薄的风系魔力直接被拍散了。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虎尾拖拽着整个趴到了老虎背上。 淼淼只觉得天旋地转,回神小小的柔软身躯已经隔着衣袍贴合在了温热的背部肌肉上。 得到了切实的大面积接触,那双金色的大眼睛里这才闪过人性化的满意。转过头懒洋洋对淼淼低吼一声。坐好。 淼淼:“……” 真怀念你最初桀骜不驯的样子。 他无奈又好笑,摇了摇头。但又有些隐隐的高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谁都凶巴巴的幻兽们面对他时格外亲近,甚至有意维持着普通动物的拟态,但毫无疑问它们都是可以信赖的存在。 也是因为有它们的保护,爷爷才敢独自把淼淼留在家里。 淼淼很知恩图报,受了这么久幻兽们的关爱,心中也想为它们做点什么。 但与它们相比,仅仅二阶的他明显还是不够看。 幻兽们似乎都很喜欢同他接触,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一双手,没法一口气抱住它们每一只。轮流抱的话,这么多的数量,他又会变得很累。 忽然间,大黑往他的方向飞了过来。 “嘎嘎嘎,嘎嘎嘎。”淼淼,外面冷,还是快点回家。 天气已经入秋,雨后森林散发着潮湿的寒意。淼淼觉醒魔法后身体素质已经比过去强上不少,但非必要爷爷仍不让他在外面逗留。 淼淼听它说话,却是眼睛一亮,关注点完全没放在内容上。 他一把抱住了大黑,惊喜道:“对了!声音!” “嘎?”大黑鸟脸上一脸迷惑。啥子东西? 淼淼却好像突然获得了什么灵感一样,也不说话了,闭上眼就开始运转体内魔力。 他身体不好,爷爷也没打算让他去走体质要求高的魔武师的路子,只打算培养他做个正儿八经的魔法师。 一般魔法师施展魔法都需要一个凭借,也就是大多数人所用的魔法杖,但淼淼年纪还小,爷爷打算等他三阶后再定做。却不知淼淼这会儿一无所有,反而又开始独辟蹊径了。 他闭着眼,心神一瞬沉入体中,黑色的视野很快被耀眼金光取代。 无数金线仿佛自有规则一般紧密又有序地交错着,其中一部分连接着那些已经褪去灰色的器官。一次次的魔力流转同样也是对身体自身的一次次淬炼,此起彼伏的淡淡金芒仿佛天明之时初临的晨曦一般。 淼淼很快锁定了喉咙的位置。 魔法需要凭借,他能否将自己的身体化为凭借呢? 对于常人而言这个猜想或许是异想天开,因为能够传递魔力的魔法杖必须具有对元素极高的容纳度,而人的肉体并没有特殊材料那么纯粹,很难担任凭借的作用。 但淼淼是个怪胎,从小就被灵食喂养,又有魔法灯疏通经脉清除杂质,加上天生满元素亲和,他此刻的体质,确确实实不亚于普通的法杖材料了。 他倏的挺直脊背,通身魔力都聚集于喉咙之处。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的,一阵轻灵的歌声就自然而然从喉口吟出。 刹那间,天地静默。群兽都停止了鸣叫,一双双眼睛抬起,紧紧注视着虎背上闭目吟唱的孩童。 多么稚嫩,孩童的嗓音还如同娇嫩初绽的花朵。可那歌声却好像充满了生机和力量。无需任何歌词,那旋律正如旅人穿越万水千山、攀至群山之巅时,欣喜伸手拥抱向黎明一般。 在场群兽都微微沸腾了,就连大黑都不能逃脱, 第一次,它们的心神明明并不在修炼上,明明还在全神贯注听着歌声,可体内的魔力就好像受到了自动牵引一般飞速运转起来。 “啊啊~啊啊~” 没有词句,仅有旋律的歌声回荡着,天空笼罩的阴云无声无息消散,夕阳火红的光芒刺破阴霾,被光芒笼罩的众兽此刻却比日光更加璀璨。 一道道多彩气流从地面升腾而起,叠在空中交相辉映,牢固的瓶颈在这一刻微微松动……不知是哪一只兽率先大吼一声,浑身气势一烈,竟然当场就开始进阶。 “砰!”巨大的力量波动震得月牙湖水波浪迭起,白色水花大片溅开。其余众兽有些恼怒地瞪那家伙一眼,生怕它惊扰了还在吟唱的小孩。 幸好淼淼似乎已经丧失对外界的感知,心神完全沉入了某种境界,他周身浮现出绚丽的虹色波动,意识逐渐物我两忘。 为什么是这个旋律呢? 他不知道。 这旋律仿佛天然就镌刻在他灵魂中,无需多想就能本能吟唱出来。 他的意识陷入无数光芒之中,身体轻飘飘的,好像在往上飞,越来越高,越来越薄,到了后来,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自身的形体,化作了光芒中的一部分。 直到魔力忽然耗尽,浑身传来经脉拉扯的疼痛,那种轻飘飘的感觉才猛然消失。 小孩一个激灵,神志清醒过来。 不能继续了。 魔力透支会对经脉造成难以修复的创伤,尤其他的身体情况特殊,内部受了伤会比寻常人更难以治愈。 再睁开眼时,淼淼才发现周围已经聚满了幻兽。一双双或大或小、神态各异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 过去淼淼从这些眼睛中感受到的都是纯粹的怜爱,而这一刻,却仿佛又多了一些尊敬的色彩。 他想对它们笑一笑,然而还没起身,就双腿一软险些从老虎身上摔下去。 “淼淼,淼淼,身上有觉得不舒服吗?”大黑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身边,有些焦急又关怀地检查小孩的身体。 淼淼这种能让幻兽进阶的魔法它从未见过,或许是虹魔力的特殊之处?但无论如何,一个能对八九阶幻兽产生影响的魔法,都绝不该是一个二阶水平的魔法师施展出来的。 它很怕淼淼是用某种办法透支了自己,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很糟糕的后遗症。 好在淼淼很快摇了摇头,小脸蛋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没什么不舒服……但是大黑,我好像饿了。” 话音未落,瘪瘪的小肚子就发出一道咕噜声。 “唔。”淼淼用手捂住肚子,眨巴着的大眼睛看起来有些可怜。 大黑当机立断:“我去屋里给你拿面包。” 爷爷虽然不许淼淼进城,但小孩喜欢的食物却不吝于购买,大部分都存放在他的空间手镯中,还有一部分放在木屋柜子里留给小孩自己取用。只是担心小孩贪嘴,柜子的钥匙是交给大黑保管的。 淼淼笑弯了眼,道:“小小的奶油面包就可以了,爷爷很快就回来了。” 大黑应了一声,风驰电掣地飞走了。 第8章 白蛋 大黑走后,湖边又安静下来。 家长不在,淼淼不再强撑着没事的表情,浑身瞬间没了骨头似的倒在了阿金身上。 第一次突发奇想用唱歌的方式传递自己的魔力,结果就险些把自己搞成重伤,幸好爷爷现在不在家,不然他少不了吃一顿教训。 说起来,他光是知道幻兽们都很喜欢他的魔力,但还不知道会对它们有什么影响呢。论修行,他才刚刚入门,这点量估计也就能起到个让空气中充满自己味道的效果。想到这里淼淼不禁笑了一下,感觉自己有点像是人形的大号香薰。 他缓了会儿气,抬起头观察周围的情况。目光逡巡一圈,很快留意到有一个方向的幻兽数量密集得不太正常。 红石鹤踩着斑点鹿的脊背,黑熊站直了高大的身躯站在它们身旁,还有更多的幻兽像是堆积木一样叠在周围,叫人一眼便能知道,这帮家伙奇怪的举动是在严严实实地遮挡着什么。 淼淼:“……” 可疑,太可疑了。 幻兽们虽然有些灵性,但在一些思维上却还不如六岁的淼淼。 他慢慢地用手臂撑起自己的半身,狐疑的目光缓缓又仔细地打量过这群欲盖弥彰的家伙,不打算错漏任何一点肢体间的缝隙。要不是他现在浑身没有力气动弹不得,他现在都想走过去看看它们在隐藏些什么了。 幻兽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它的目光,身影个个一僵,随即聚拢得更加严实。淼淼看了半天,也只是发现被包围的中心似乎有隐隐的光芒显现,周围的空气震动得十分厉害。 大道走不通,那就换个小道走。 “阿金。”淼淼低下头,用柔和的声音问着身下的大老虎,手掌贴着它敏感的耳朵,是一个随时都可以握住的姿势,“你知道它们藏起来的是什么吗?” 金瞳巨虎懒散摇晃着的尾巴忽然一顿。 它当然知道。 不就是那只小孩唱了首歌,就随随便便开始当场突破的灰狼吗? 哦,灰狼是指它在外的拟态,那家伙本身应该是地狱三头魔狼的分支,有着毫无美感的三个脑袋和通体深紫色的皮肤,皮肤上全是那种长了瘤子一样的密密麻麻的黑色凸起,背部还倒立着一排锋利的骨刺。虽然很有力量感,也符合幻兽追求力量而非外貌的种族倾向,但是很显然,不会是一个六岁的小孩会喜欢的样子。 灰狼的祖先大概也没想到它们的后辈哪一天还要担心自己的长相会吓到人。毕竟对幻兽而言,越凶残的长相越能对敌人起到威慑作用,只有一些低阶或者幼年期的幻兽为了求得母兽的关爱,才会刻意表现出柔弱可爱的外形。 灰狼这会儿意外突破升阶,没办法再维持自己普通动物的拟态。周围幻兽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这才大张旗鼓地把狼藏起来。当然阿金知道,大家心里其实更想直接把它弄死,只是有被小孩发现的风险,才收手作罢。 “阿金?”手下的大老虎肌肉紧绷,却一直没有反应。淼淼疑惑看它,他知道阿金听得懂他说话。 淼淼的手还落在它的头顶,小小的手,散发着浅浅的热意,还有更加明显的,一股非常清淡、又非常好闻的香气。像是从成千上万的花卉中挑选出了相合的几朵,以最佳的配方将它们的汁液调和在了一起,只是传到鼻尖,就让兽觉得精神愉悦。 阿金抬头,深深地看他一眼。随后,坚决地摇了摇头。 它不能暴露。 哪怕知道以淼淼的性格,很可能发现了真相后也不会恐惧,但阿金不想去赌任何的可能性。 现在这样的生活就很好。 淼淼没想到阿金居然宁可让他随便揉捏自己敏感的虎耳,也坚决不传递消息。有些气恼地捶了厚实的虎背两下,怏怏不乐地趴下了。 阿金侧躺着一动不动,小孩这点力道,打虎都像在按摩。 淼淼觉得无趣,看见幻兽们又来气,干脆不看它们。他的目光落向湖边的树丛,一处他很少留意的地方,那里很少有幻兽停留,就好像一张画里固定的风景背景布。存在,又一直被忽略。 忽然,他目光一凝,注意到茂盛层叠的树影间,似乎隐隐约约透露着一点奇怪的带着圆润弧度的白色。 “这是什么?”淼淼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动了。 他尝试着想从老虎身上爬下来,但刚动弹就被虎尾缠住了腰,锁着他不给移动。 淼淼不太高兴,双手抱住老虎的大脑袋,道:“你不告诉我它们在藏着什么就算了,现在连我想去旁边看看都阻挠。阿金,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阿金闷闷叫了一声,看过来的金色兽瞳里满是不认同。透支的魔力恢复了吗就乱跑?小孩未免也太大胆了。 淼淼知道它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但他这会儿还在生气,生气的小孩不打算和年长的大老虎讲道理。他说:“我就要去。” “你们都有事情瞒着我,我要去交新的朋友。” 这话阿金可不爱听。 “吼。”它低低叫道。一个蛋罢了,算什么朋友。 只可惜淼淼并听不懂虎语,他听幻兽们说话都是靠细微末节猜测的它们的意思,只以为阿金还在担忧,继续抓着它耳朵嘀嘀咕咕了几回。 大老虎感受到淼淼非得去看一眼的决心,又真的怕他生了气以后都不理睬自己,被烦得没办法,只好顺了这小祖宗的意。 它无奈地从地上缓缓站起,随着动作起伏,原先懒散放软的肌肉也逐渐变得坚硬紧绷,充满了淼淼羡慕的力量感。粗壮虎尾一盘,钢鞭一般扣着小孩的腰身在身上放稳。也没见怎么用力,只是后肢轻轻踩地一蹬,一眨眼间就跨越了几十米,从水岸边来到了那堆树丛。 阿金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仿佛已经模拟了绑架小孩带走的场面无数遍。 “哇。”迅疾的风顺着发丝滑过,流畅又刺激的感觉让淼淼不禁笑出了声。笑完后他才把注意力放回到树丛。 阿金把他的心思琢磨得很透,也不虚与委蛇。既然带人来了,那就直接送到目的地。淼淼只是一抬眼,就看到了距离面前不到一米的白色。 这样近的距离下,他终于看清了那白白的东西是什么。居然是一枚:“蛋!” 淼淼眼睛震惊地睁大了。他当然不是没见过蛋,只是这个蛋,它实在,它实在太大了! 他伸出手,试着比划了下这个蛋的长宽,感觉甚至比站在地上的自己还高出不少。哪怕和一些成年的幻兽相比,体型都不相上下了。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蛋?这是谁家的啊?” 幼崽都这么巨大,长大后不得遮天蔽日吗? 阿金载着淼淼,随爪扒拉开树丛,绕着蛋踱步了两圈,虎脸上也显现出几分罕见的困惑。 先前离得远还不觉得,这蛋身上的种族气息明明十分浓郁,可阿金却认不出是属于哪个族类的。 而且,对方明明只是个连破壳的第一步都没完成的幼崽,身上的气息却已然让它感觉到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威胁。 不爽,真令虎不爽。 它盯着蛋的目光有些危险。放任它成长起来的话,会成为这座森林里新的霸主也说不定。 对于有潜力的未知族类幻兽幼崽,又不知为何没有父母守护在身边,怎么想都该赶紧杀掉。而且,它现在卡在十阶巅峰的那道坎上,已经卡了几十年。若能吃掉这枚蛋,它应该能顺利越过那道阻碍? 心中思绪浮动,外在展现的姿态便也随之带上了攻击性。金色锐利的眸子里泛起杀戮的血色,前半身微微伏低,肌肉绷紧,仿佛随时都能爆发蹦出的弹簧,虎尾在身后轻轻摇晃,调整着身体平衡。 它已经做好一切准备,正要扑出狩猎。 头顶耳朵却被重重一捏。 “嗷?”阿金浑身一抖,刚要扑出的前肢猛然落地来了个急刹车,惊慌下声音都有些变调。 它不可置信般晃了晃脑袋,可那只抓着它两边耳朵的小手却握得很紧。 阿金无奈地低吼一声,老虎屁股摸不得,老虎耳朵也同样摸不得啊,还不是在先前得到它默许有所准备的情况下。 在它将要狩猎时捏它的耳朵,但凡做出这般举动的不是淼淼,都早已被它条件反射性撕碎了。 可淼淼这次却很执着,一只手像按着开关一样继续抓着阿金耳朵,还有一只手则摸上了它的大脑门,安抚似的拍来拍去:“阿金,不可以吃。” 淼淼年纪小,却不是笨,感受到阿金姿态变化就知道这只大老虎想做什么了。 “吼。”阿金很焦躁。为什么? 淼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它:“我是来找它做朋友的。” 哪有人一见面先把朋友塞进肚子里? 阿金愣了一下,随即默然:“……” 感觉到蛋的陌生气息后太过紧张,一时间倒是把他们过来这里的初心忘记了。 “而且还有别的理由。”淼淼扳着手指一条一条跟它数,“不是说越大的动物越厉害吗?你看这蛋还只是颗蛋呢就这么大,它长大以后肯定很厉害。我现在保护它,等于对它有救命之恩,以后它长大了就可以保护我了。” 一直静默不动仿佛一颗死蛋的白蛋忽然颤了颤,仿佛在应和淼淼说的话。 阿金:“……” 它危险地眯细了眼睛,果然,这颗蛋从幼生期就已经有了智慧。 “吼。”一颗还没破壳的蛋而已,等长成能保护你的样子得多晚,还不如找其他的成年兽。 最好是找它这样子的,阿金在心中又补充了一句。 淼淼眨了眨眼:“但它还可能有父母和族人啊,要是把它吃了,回头它们都来寻仇,那多麻烦。” “……”这个阿金倒是无法反驳。 幻兽寿命极其悠久,比人类要久得多得多,高阶幻兽更是个个都是老不死,它如今都已经九百多岁了,尚且还处于壮年期,不出意外的话活个两三千岁没有问题。 而或许是为了对它们漫长的生命做出限制,幻兽诞生后代极其艰难,几十年才有一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少部分幻兽产子还需要付出牺牲母体的代价。绝大部分族群对珍贵的幼崽都很看顾,若是被人类偷猎或者被其他幻兽抓走吃掉,经常疯狂到不死不休。 阿金孤家寡兽的,对被追杀这种事并不在意,反正它力量强大,没几个打得过它。但淼淼…… 大老虎回身打量了一下自己背上漂亮、却也脆弱得如同一捧新雪的孩童。 不得不承认,淼淼不随意伤害别人家的幼崽是正确的。 哪怕实际动手的不是他,但他来过这里,留下了气息,就同样会被愤怒的幼崽家长追踪。 “吼。”好。 阿金做出了退让。 反正这白蛋还是个宝宝,要成长到足以威胁它的地步,少说也要个几百年。 而在此期间,它还多的是机会,找一个不会牵连到淼淼的时间地点,把对方吃掉。 “你真是只好老虎。” 见阿金收起了攻击性的姿态,淼淼浅浅笑弯了眼。奖励似的,他伸手抱住了老虎的大脑袋,那股安抚的自然香气因为大面积的身体接触愈发无孔不入包围了它,让阿金浑身都暖洋洋的。 “吼。”阿金心知肚明先前瞒着小孩的罪过这会儿被抵消了,心中松气,面上依旧佯装不情不愿,表示自己这次纯粹是因为听话才放过这枚蛋,淼淼必须多陪它给它补偿。 “好,好,我会多陪你。” 阿金眼神里的意思实在太明显,淼淼总觉得它们这些幻兽哪天变出个人样他也不会奇怪。 他笑着抱住它的脑袋亲了好几口,亲得老虎都迷迷瞪瞪,一副神思不属彻底顾不上边上白蛋的模样,这才趁机翻身落地,慢慢靠近了那颗逃过一劫的白蛋。 就和他之前估计的一样,白蛋个头远远比他高,估摸着能到爷爷脖颈处的位置。 靠得近了,淼淼还能听到从蛋壳中传出来的非常清晰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巨蛋里的生命似乎十分有活力,异常健康的心跳声像是咚咚敲响的擂鼓,大大咧咧毫不隐藏。 淼淼试探性地伸手放在蛋壳上,柔软的手心中传来一阵冰冰凉凉又略有些粗糙的质感,像是在抚摸一种特殊质地的石头。他敏锐地观察到,蛋壳上遍布着许多极细的红色纹路,数量众多,却十分难以发觉,必须要在光线下才能看到一些晶石似的透明反光。 好奇怪的蛋。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 淼淼四处扫了下,没见到它的家长,或许是收敛气息隐藏起来了,森林里很多幻兽都能做到。既然阿金没有做出警惕的反应,至少对方对自己靠近它们的幼崽这件事并无什么敌意。 背后传来一股热热的推意,他一转头,只见阿金正拿大头顶他,毛绒绒虎脸上满是对他摸蛋行为的不高兴。 有什么好摸的,不许摸了。硬邦邦的蛋有大猫咪可爱吗? 大老虎只答应了不杀蛋,可没答应让蛋做朋友。 它伏低身子,想让淼淼上来。淼淼也不想让阿金生气,刚配合的往它的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树枝被压断的声音,随即一股凉凉的粗糙质感贴在了他的手臂上。 居然是大白蛋跟了上来。 淼淼一愣:“?”蛋会动?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又走开一步,回过头。 就看见那蛋也跟着滚了一圈。 淼淼:“???” 你们幻兽的蛋都这么活泼吗? “吼!”阿金面色不善地迈出一步,挡在淼淼和白蛋中间。锋利爪子抬起,一副你这颗蛋再不知好歹,我立马就给你开膛破个肚的威胁姿态。 白蛋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威胁似的,甚至想要绕开大老虎跑去淼淼身边。 阿金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阴沉。 与此同时,大黑的啼鸣也顺着风飘过来。一阵一阵,嘶哑的烟嗓似的鸟鸣被拉得更加悠长,如同前来勾魂的鬼使。 “淼淼,淼淼,你在哪儿?我给你带面包来了。” 它追着空气中淼淼留下的气息,拍打着翅膀飞到了树丛边上。 看见眼前一幕,它声音陡然尖利:“嗯?淼淼,你边上这脏不拉几的蛋是什么?” 淼淼:“……” 淼淼:“…………………………………………………………” 他被两兽一蛋包围着,年纪轻轻感受到了不该有的窒息。 第9章 入梦 风一阵阵荡过树林,把残破叶片哗啦啦吹散一地。 一人一蛋两兽立在飞舞的树叶中,氛围比结冰的霜还要凝滞。 淼淼一直知道自己对幻兽有某种特殊吸引力,并且似乎越是高阶的幻兽受他吸引的影响越大。但他从没有想过,他这奇异的体质居然还能生效在一颗蛋身上啊! 淼淼简直都要欲哭无泪了。 大黑拍了拍翅膀,看不出表情的鸟脸莫名让人觉得严肃:“淼淼。” 它没有多说,只是又看了仍旧贴着淼淼身体的白蛋一眼。淼淼理解它的意思,早在之前,爷爷就跟他约法三章过,和幻兽们交朋友可以,但不能带回家里。 他硬着头皮拍了拍那颗蛋,声音放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但如果你听得懂的话,就不要跟着我了。我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你该等你真正的家人回来。” 家人?它没有家人。 白蛋疑惑地晃了晃,思绪有些宕机。 不对,不对,它有过家人,只是现在,它的家人似乎都离开了它…… 它无意识地又往淼淼身上靠了靠,想要寻求这个让它觉得亲近的存在。 然而这一次,孩童柔软的手没有再温柔地抚摸它,而是坚定地把它推开了。 “快走。”淼淼已经感觉到了阿金的躁动和不耐,生怕大老虎真忍不住把蛋砸了。他对这个第一次见的蛋有种莫名的好感,或者说绝大部分的幻兽他都不讨厌,“等你长大了,再回来找我。” 白蛋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真的没法跟着这个喜欢的小人类走的事实,这一次淼淼再试探着往边上走了一步,它留在原地没有动弹。 落叶沙沙飞来堆积在它脚下,蛋壳上的白色似乎都灰暗了几分。 莫名有点孤零零的。 阿金不耐烦再等待,低吼一声叼起淼淼的领子就往背上一甩,大跨步奔回湖边。 大黑一个没留神,老虎已经叼了小孩跑得连尾巴都要看不及,急忙跟在后头,一边追一边骂:“笨老虎,你太粗暴了!淼淼摔下去怎么办?” 白蛋的影子被它们甩在身后,渐渐变成极小的一点。淼淼在拍面的风里回头,却再也瞧不见了。 哗啦—— 天色暗下来后,停了一会儿的雨就又开始下。 势头相比下午更大了许多,已经算得上是滂沱大雨。 一道道雷电刺破夜空,轰隆隆隆响声不绝于耳。夜空黑黢黢的像块看不见尽头的布,一会儿又被光劈开满天蛛网似的明亮裂隙。 爷爷回了家,敏锐地察觉淼淼似乎有些神思不属,饭桌上摆着他十分喜欢吃的蜜椒酿肉,平时都是大口大口扒拉的,现在居然都只匆匆尝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说我饱了。 “怎么了?”爷爷放下筷子,面上依旧沉稳,“今天的饭菜不喜欢吗?我再给你做两道?” “不是的,爷爷。”淼淼摇了摇头,小脸上一副心事重重,“我好像不太饿。可能是因为下午吃过了面包。” 爷爷见他一直看着窗户外的方向,以为他是被雷雨吓到了,便也没有逼他多吃。嘱咐了两句,就让他赶紧上床去休息。 淼淼嗯嗯应声,心里想的却是那颗蛋不会还傻乎乎呆在那里? 不知怎的,离开了湖边后,那颗蛋的身影总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当时没有想到的种种猜测也在此刻接连浮现:“那颗蛋真的有父母吗?如果不是他拦住,阿金都要把它打碎了,任何看重幼崽的种族都不会让自己的蛋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里? “如果,如果,它父母已经出了意外的话,那它被这样留在树丛里,即使没了阿金,也很快会被其他幻兽吃掉?” 想到那颗期期艾艾贴着自己走的大白蛋,或许此刻已经化为一滩碎片的场面,淼淼的呼吸不禁一滞。 他有些后悔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雷霆骤然劈落,几乎将半边天空斩出巨大的裂痕。骤雨好像无数砸落的石子,击打在木屋上发出密集的噼里啪啦声。如果它真的没有家长,在这样的雷电暴雨之夜,它还能够去哪儿? 雷雨夜最好不要随意进入树林,不然容易被自然雷电波及劈死。高阶幻兽不在乎这点攻击,但三阶以下的人和兽面对雷电还是很危险的。白蛋只是一颗蛋,被雷劈了大概会成为一颗可口的烤蛋。 湖边也不能随意靠近,这种暴雨夜月牙湖一定会涨潮,稍微近点都会被带有魔力的湖水裹挟淹没,躯体消融化为湖水的一部分。 他想来想去,白蛋居然似乎还是留在原地最安全。 “大黑。”趁着爷爷在洗碗的功夫,淼淼一把抓住了意图逃跑的大黑的尾羽,悄悄附在它耳边说,“去帮我偷偷看一眼那个蛋好不好,就原来的那个位置。” “淼淼,不可以养蛋!”大黑拍了拍翅膀,脑袋摇得飞快。 “不养不养。”淼淼顺了顺它的毛,嗓音放软柔和得像一湾蜜糖,带着几分哄骗的意味,“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它怎么样了,你会帮我这个忙的对吗?” 他说话时,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大黑身上,双手合十捧在面前,做出一个恳求的形状。谁能对着这样一个雪白柔软的漂亮小精灵说出拒绝的话语呢,对上那双仿佛有着某种魔力一般的黑眸,大黑只坚持了一瞬就屈服了。 法神在上,不是它意志不坚定,实在是敌方太会俘获鸟心了。 “……就这一次噢。”它嘟嘟囔囔着,不理解淼淼为什么对一颗蛋这么上心。既不好看又不好摸,在没有多少同情心的幻兽群里能不能活到破壳都是问题。 淼淼帮它打开一条门缝,大黑瞬间就从缝隙中蹿了出去,它的实力自然是可以无视暴风雨的,这也是淼淼敢放心让它去的原因。 只是看一眼,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淼淼在门边静默地等,心中默默数着时间,爷爷从厨房出来大概需要五分钟,在这之前大黑必须赶回。 雨声哗哗,掩藏了他们隐秘的行动。 一分一秒过去,门缝处积起的雨水已经变成了小小的一汪圆。淼淼裸露的手臂被风吹得有些冷,将缝隙关得更小了一些。 天气和焦虑的情绪影响下,他对时间的感知变得错误,短短的几分钟漫长得仿佛过去了一个小时。 幸好,他终于等到了。 在爷爷出来之前,木门上先一步传来极细微的“笃笃笃”声音。是大黑用鸟嘴在敲门。 这种接头暗号是他们多年来的小秘密,此时此刻真让淼淼生出了一种自己好像在爷爷眼皮子底下做坏事的感觉。带着一种奇特的兴奋感,他悄悄开大了门缝放大黑进来,随即立刻将门重新关紧。 “怎么样?”他压低了声音问。 黑鸟甩了甩毛,却没有雨水落下,已经先一步被魔力烘干了。它神色中带着几分古怪,走到角落对淼淼小声说:“蛋不见了。” “不见了?”淼淼一愣。 是蛋的父母来找它把它带走了?还是自己发觉天气不对找地方躲起来了?又或者是,被阿金一样受吸引的幻兽发现吃掉了? “附近一圈我都查看了一遍,没有那颗蛋。”大黑说。 时间太短,它又并不如淼淼一样在意那颗蛋的死活,起初只是粗略地在周围看了一圈,没有看见黑夜中理当十分显眼的白色。 想到淼淼丢失了蛋的行踪,或许会不开心,它犹豫了下,又扩大了一点搜索的区域范围,照理来说一颗蛋又没长脚,再怎么也不该跑很远,然而出乎意外的,它还是没能没找到。 再逗留会被爷爷察觉不对劲,大黑只好回来了。 淼淼轻轻“嗯”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淡金色的魔法灯光线下无端显出几分忧郁,但还是很乖巧的抱着大黑说:“谢谢你,大黑。” 他知道不是谁都愿意冒着被爷爷发现的风险替他出门的。 “喳。”黑鸟扬起头颅,安抚似的蹭了蹭小孩白玉似的脸颊。 他们都心知肚明,那颗蛋大概率是没了。 这还是小孩第一次经历失去,大黑不希望他太难过。 这一晚,淼淼带着自己重重的心事入睡。 他平时很少做梦,都是一觉睡到天明。但或许是今夜思绪过多,他难得陷入了一个波澜诡谲的梦境。 梦里是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厚重的云层块垒分明,密密麻麻堆叠在头顶的天空,仿佛随时都会带着暴烈的太阳之火落向地面。而针锋相对似的,无数漆黑尖利的山峦也好似锋利无匹的长枪,接连不断拔地而起。 淼淼起初身在一片平原上,视野能够尽收天穹与群山,处境极为平和。但忽然间,风云乍变,轰隆声响伴随黄沙滚滚,一大群七八米高的巨兽从平原远处向着他的方向奔腾而来。 它们模样像马,又像蜥蜴,身披一层厚重的黑甲,眼眸是无机质的猩红,如同无知无觉的杀戮机器。 巨大的身体高速冲撞奔跑,让地面都像遭受重击一般震动不止。与这支巨兽队伍相比,挡在它们奔跑道路正前方的淼淼渺小又脆弱,简直像是一块随时将要破碎的美丽水晶。 奔跑,冲刺,带着死神的威势。那千百只沉重的足将折断他的骨骼,将血肉都捣成一团泥泞。正常人发觉的第一时间就该尖叫逃跑,因为死亡是如此的可怖和令人恐惧。 淼淼没有尖叫,可他也移动不了。空气中仿佛有一股无形的能量锁链一样将他固定在原地,让他只能看着那剥夺生命的黑色洪流从远方一路冲撞到极近面前,因速度过快剧烈波动的气浪将他头发衣服都吹得飞舞起来。 最前方的兽蹄高高扬起,眼看就要重重撞击践踏在他头顶,这个瞬间,淼淼一直无法移动的身体终于解开了某种束缚似的,能够自由动弹了。 跑?不,逃跑一定来不及。 在梦境这般死局里,小小的孩童反而格外冷静。 他感知不到这是梦境,一切都是那样真实,飞扬的黄沙、践踏的兽蹄、沉重的地鸣……即将到来的死亡。既然一切都是真实,那么他的魔法,自然也是真的。 信者则存。 “风,应我所召而来。”他张开嘴唇,咏唱般轻轻呼唤。 自他手心之中,青色的魔力瞬间迸发,化为丝带一样的流风缠绕住他的足、腰和手臂,托举着他的身体向上飞起。 几乎就在他脱离地面的一瞬间,沉重的铁蹄纷乱踏过,在他原先所处位置留下数十个交错重叠的深深脚印。 轰隆隆隆—— 沿途挡路的石块都被踏为齑粉,破碎得看不出丝毫原形。 劫后余生的淼淼却没有什么恐惧的心情,梦里的他似乎失去了在外所有属于人类孩童的特质,所有的感情都变得分外淡漠、疏离。 他在半空低着头,漆黑的眼瞳里清晰倒映出黑色巨兽渐渐远去的身影。来时急急,去时匆匆。生存?杀戮?谁也不知它们因何指令而奔跑。 ——它们需要解脱。 这个想法诡异地占据了他的大脑。 孩童不受控制地抬起手,对准了那群奔跑巨兽的方向。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刚刚入门的二阶魔法师。不同于任何一种元素体系的魔力忽的汇聚成一个光球。小小的,透明的像商店橱窗里售卖的透明琉璃,散发着夺目却温和的光,让人察觉不到任何一丝恐惧。 然而他周身的空气却好像受到什么恐怖的力量牵引一般,剧烈地震颤起来,连带着更远处的地面和群山也剧烈颤抖。 这片世界就要崩碎了。 他漆黑的眼睛依旧注视着那远奔的兽,并不在意这片世界的死活。 然而在那光球脱手之前,他的视野却骤然一转。 面无表情的孩童一愣,毫无防备的从半空中仰面坠落。 失重感。 噗哧。脑后传来柔软的触感,并不疼痛。 一层长且厚实的草叶充当了垫子,完美消弭了落地的冲击力,让本应有的疼痛毫无所觉。 鼻尖传来一股花草清新的芳香,孩童平静地侧过头,看见无数小小的花朵含羞似的绽放在草叶之间。最近的一朵几乎贴着他的脸颊盛开,淡粉的花瓣无论色泽还是触感都无比娇柔。 是一种他没有见过的花。 孩童不由自主多看了两眼。但不等他再细致地去观察,一阵狂风忽的无情滚过,卷着花朵们翻身滚落进崖底去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悬崖之上。大概是平原上看见的黑色尖峰中的一座。 从这里向上望,火烧云笼罩的天空都仿佛触手可及。像是被某种力量蛊惑了似的,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探向那片金红缭绕的天空。 但视觉欺骗了他,天空实际离他还很遥远,他小小的手中只抓到了空荡荡的流风。 来不及生出遗憾,孩童忽然感到一阵无法抵挡的困倦。 他的精神并不疲惫,这困倦更像是某种规则的强硬干涉。 视野中的云仿佛都开始旋转,伸出的手臂无力落下,视线一晃即将归于黑暗。在意识彻底沉眠之际,他见到天幕的正中央出现了一双巨大的眼。 那是怎样可怖的一双眼,如此厚重的云层也遮挡不住眼瞳中逸散的金色,它落向人间的目光充满威严和冷酷,仿佛对这世间众生都不屑一顾。 但也不是没有特殊。 隔着遥远的距离,那双眼睛望向了他。 即便孩童的身躯在群山之上渺小得几乎难以寻见,它依旧无比精准地锁定了他。 “找到你了。”高天之上,传来雷鸣般轰隆震动的声响。 与此同时,那些大块的艳红云彩瞬间化为了一束束笔直落下的巨大光柱,相接之处,无论山峦、大地、河川……尽数崩碎! 天崩地裂的灭世之景间,唯有淼淼沉睡的那一方山崖与世隔绝,光柱擦着他身体而落,却连一根发丝都没有摧毁。 等到一切波动终于平息之时,巨大的眼睛已从天空消失。孩童无知无觉沉睡着,不知何处落下的花瓣悠悠荡荡飞到他眉心,落下一点深红,很快便隐没无踪。 第10章 寻找 一夜过去。 大雨依旧未停,但雨势相比昨夜的雷雨交加和缓了一些,没有那么急、那么骤、仿佛催着要夺人性命一样了。原先豆大的砸得窗户噼里啪啦的雨珠再坠落下来,发出的也变成了弹奏似的沙沙声,听久了格外催眠。 淼淼在这雨声中醒来,目光放空坐在床头。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梦里的具体内容都记不清了。 没有那种心惊胆战、浑身冷汗的战栗感,应当不是什么噩梦。他心想。 短暂几分钟后,他从梦境的残留影响中恢复。下床吃了饭,随即早早完成了今日例行的魔法修炼。说来也是奇怪,今天的修行似乎格外顺畅,通常经过一夜后再修炼时,身体难免会有一点滞涩感,然而今日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做完了事,他又发呆看了会儿窗外的雨。见雨势越来越小,似乎有要停止的迹象,便跟爷爷说一声想出门走走。 “一直在屋子里太闷了,我想去外面看看。” 爷爷想起小孙子昨晚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收回了原来想要拒绝的话语。 他说:“让大黑跟着你,半小时内必须回来,不可以走出太远。” 淼淼点头。 “伞也带上。” 淼淼“嗯嗯”两声,抓起门口的伞,喊了声大黑就出了门。 他想出门走走自然不只是散心,更多的还是想再确认一次白蛋的死活。 如果他和那颗蛋从未有过接触,那么知道它的消亡,淼淼或许会感慨,会惋惜,却不会有多么难过。 但偏偏,他和那颗蛋有了接触,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他们之间依旧产生了切切实实的联系。他无法再只将它当做一个随处可见的生灵对待了。 屋外的土壤被彻夜的雨水泡得湿漉漉,松软的缝隙里此刻填满了棕黑色的泥水,一踩一个凹陷的坑洞。淼淼只是走了几步,干净的鞋底便已染上污泥,他短促地“啊”了一声,有些懊恼自己的粗心。急忙用水元素将鞋底的泥洗去,又操控着风元素缠绕在足下做推力。 青色的两团光像是神展开的纸片,均匀铺散在他的鞋底,因为力量不强所以光芒并不明显,远远看去只是正常行走,只有极近的距离下观察才会发觉,他的鞋底与地面间其实隔开了一层风魔力构成的缝隙。不高不低,只让他的身体保持了一种轻飘飘的悬浮状态。 通过这种方式,重力的阻碍可以减小,移动速度相比正常走路快出许多。但控制身体平衡不是简单的事情,特别是在运动状态下,他必须要控制好左右脚魔力的流动分布,一个不慎就会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地。 大黑跟在他身边慢悠悠地飞着,随口指导他几句平衡的关键。 “身体不要乱晃,眼睛看着前面的路,不要低头看自己的脚。想象自己是一架天平……左右两边的魔力就是天平的两端,每一次移动就是给一边添加砝码另一边减少砝码,控制好交替的频率就不会摔倒……” 这个规律不仅可以用于他现在的行走,对于以后的魔力使用也是一样。初学者都是很死板的,只会笔直地控制魔力做一件事,比如汇聚一颗水球,对着前方吹一阵风,一旦要他们在操控魔力的过程中加入运动,绝大部分新手就都会手忙脚乱了。 淼淼聚精会神,他的时间宝贵,没有很多时间用来练习,必须快速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双目平视前方,克服住心里因可能摔倒而泛起的紧张,平缓地抬起右脚,试探性地向前方迈出一步。 那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的脚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踩在一片虚空中,但向上的风又支撑起了身体的重量,让他仿佛踩在了什么实体上。风的支撑力度并不如地面一样固定平稳,会随着身体内魔力的流动发生强弱起伏。他要做的就是控制自己的呼吸,调整魔力的流动,让一切尽量稳定的同时,控制着另一只脚向前迈出。 一步,两步,他缓缓的走,越走越快……终于!奔跑起来! “我做到了!” 他惊喜地向大黑挥手。 “很厉害!淼淼很厉害!”大黑夸赞道。一次成功,对初学者来说非常了不起。 淼淼有些不好意思:“我找到了那个平衡的感觉,之后就不断修正释放出的魔力的大小,让身体保持住那个平衡感……但为了更好操控,我把放出的魔力减少了,虽然不会摔倒,但速度也变得慢了。” 完全做不到像爷爷阿金他们一样一个呼吸就窜出百米。 淼淼失落地叹了口气。 “已经很可以了,”大黑用翅膀蹭了蹭他的脸颊,“大家都不是生下来就会跑就会飞的,淼淼,不要着急,一步一步来。” 说话间,一人一鸟已经路过了月牙湖。 湛蓝的湖泊一如既往干净清澈,镶嵌在森林中仿佛一块巨大的纯天然的宝石一般。接连的雨水让湖面的水平线比往日高出不少,过去生长在泥岸边的绿色苔藓此刻都被澄澈的蓝色湖水淹没,如同被琼浆包裹住的细碎宝石。 月牙湖湖水中蕴含有极精纯的魔力,平时少量饮用就完全起的天材地宝的效果,对于修炼大有裨益。但是一旦坠入湖中,却会面临完全不同的境地。高浓度的魔力湖水会将幻兽瞬间包裹,随即无孔不入地将魔力注入脉络中。那是极度痛苦的过程,生物的经脉很快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魔力而崩坏。身体内部出现极大面积的伤口,又因魔力的滋养效果得到修复,但往往修复不了多少就又再次剧烈崩坏。 来来回回,往往复复……直至修复速度彻底跟不上崩坏速度,身体机能彻底摧毁,这个酷刑一般的过程才会终止。 大黑探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遗憾:“好像没有落进水里的倒霉蛋。大家都长教训了。” 淼淼也跟着看过去,湖水太过透亮,就连湖底的岩石都清晰可见,时常会让人产生这里深度很浅的错觉。但实际只怕五十米都不止。月牙湖里没有任何带有魔力的生物能够生存,但是普通的不含魔力的生物反而不受阻碍。他看见了许多细小的漂亮游鱼穿过了湖底飘扬的草叶,金红尾巴一甩钻进石头堆里,很快不见。 他没能在湖水中寻找到白蛋的痕迹,这是当然的,如果它真的掉进去,一夜过去,这会儿淼淼也不可能再寻见任何一点残骸了。月牙湖对幻兽从来都是那样温柔又冷酷。 淼淼心中不觉得白蛋会傻到掉进湖里,它虽然没有破壳,但和自己交流时表现出了一些灵性,有灵性的生物都懂得趋利避害。相比之下,还是被其他兽吃掉的可能大一些。 但如果是被吃掉的话,怎么也会残留下一些蛋壳。 抱着这样的想法,淼淼又仔细的搜索了一圈周围的树林。 雨还在下,林子中很安静,不知道幻兽们都藏身在哪里。自从知晓了幻兽拥有拟态的能力后,淼淼已经无法轻易直视那些看起来很普通的路边植物了,谁知道它们真实的姿态会不会是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最先搜索的是昨天遇见白蛋的那一片灌木。白蛋的分量不轻,过去一夜后灌木依旧保持着当时被它滚过后压倒的痕迹——那一片途经的地方树丛尽数折断了。枯败的棕色枝干和叶片凌乱堆叠在一起,透着份荒凉的破败感,和周围景观形成鲜明对比。 淼淼停留在灌木前的空地上,半蹲下身子捡起一片坠落的绿叶。叶面沾染了雨水显出水光粼粼,却不能遮掩边缘处微微泛黄的色调。 他神色中带上一抹疑惑。 “大黑。”他回神把黑鸟叫到身旁,举起那片叶子给它看,“这种植物应当不是在这个季节自然枯萎的?” 大黑并不认识这劳什子的普通树木,但它十分笃定地回答道:“不是。” “湖边的树丛只有冬天才会掉叶子,其他时候都是正常的绿色。” 淼淼又看了一圈周围枯萎的灌木丛,将叶子放入口袋里,直觉这是一条线索。 他心中隐隐有某种猜想。 还得验证一下。淼淼抬起头,目光落向了森林深处。 没有经过爷爷的许可,贸然进入森林并不是好的选择,但他没有时间了。 爷爷只给了他半小时,再加上回去的路程,能够自由探索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他不再犹豫,收起伞步入森林。 大黑本想阻止他,看见小孩坚定的神情时又顿了顿。 罢了罢了,左右它跟在边上,不会有什么事。 乍一进入森林内部,光线就好像被怪物吞噬了似的,视野骤然变得昏暗。 高耸的树顶衔接得毫无缝隙,细细密密的雨顺着枝叶的缝隙滴下来,又在落到淼淼身上前被轻飘飘的风卷着偏到一边。普通人无法看见的青色风元素包围着他的手臂和脖颈,以守护的姿态跟随着他,明明是没有智慧的存在,却表现得像是公主身边的骑士一般。 “谢谢你们。”淼淼轻声道谢。这些自然的小精灵总是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平时也默默陪伴着他。 他没有父母,没有族人,没有同伴,却从不感觉孤单。这和爷爷、大黑、幻兽们、自然元素们,皆是密不可分。 不管是人还是不是人,拥不拥有真正的感情,它们都让淼淼体验到了无处不在的关爱。 他把跟过来的大黑从地上捞起,继续专心探索。小小的身影灵活地在灌木间穿梭,目光仔细四处搜索,却是落在地面。 仔细回想起来,白蛋从一开始就很特别。淼淼在森林里生活了六年,也见过不少幻兽的幼崽,但没有哪个在蛋里就能对他的话语做出回应的。正常来说,能与人类交流至少也是四阶以上的幻兽才能做到,淼淼不知道它究竟属于哪个种族,才能还未诞生就有如此的力量。 而现在,淼淼对它的身份又有了新的猜测。 他觉得,白蛋或许有类似“掠夺”的能力。它在灌木丛停留了一段时间,也用一种奇异的方式剥夺了那处植物的生机。 当然,也可能是袭击了它的某种幻兽拥有了这样的能力,但白蛋的体型如此巨大且沉重,只要不是当场吃掉或者用魔力费劲啦托运带走,否则移动时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淼淼并不觉得幻兽开饭还会去专门选个好的餐桌——它们一直都是就地解决的,就连到了十阶的阿金都没有要改变这个习惯的意思。只有要给家里幼崽带饭的父母,才会做出给食物“打包”的举动。 抱着对自己猜想的渺小希望,他连续换了几个方向,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发现一处被压塌的草丛。因为周围植被太过茂盛看起来并不显眼。他小心检查了那些被压过的痕迹,果然,草叶的边缘也染上了枯黄。或许是因为停留的时间不久,边缘的黄色没有灌木丛的叶子那样明显。 淼淼眼睛一亮,他的猜测或许是正确的! “大黑,帮我留意下周围像这个一样的痕迹。”他戳了戳鸟的屁股,示意它来看这片草叶。大黑被他手指戳得浑身一抖,从怀里一蹦而起,冲小孩羞恼地嘎嘎两声,不情不愿地拍打着翅膀飞高了一些。 高空的视野可比小孩一寸寸扒拉草好太多了,它很快锁定了方向:“这边。” 它率先向前飞去,淼淼紧随其后。 沿着一路植物的痕迹,他们最终来到了一处石壁前。这处石壁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落下来立在地面,日积月累就成了现在的样子。上头有大大小小十余个孔洞,看起来都很深。痕迹停留在其中一个靠近地面的洞口面前,这个洞的洞口也是最宽敞的一个。 到了这里,蛋的气息已经很浓郁,大黑歪了歪头:“没有其他幻兽的味道。” 淼淼站在洞口,还在好奇地探头探脑往里面看:“它是跑来里躲雨了吗?好黑啊,什么都看不清。” 不过这显然难不倒他。都不需要咒语,他举起右手的食指,一小簇火苗就“砰”的出现在他指尖,橘红的光芒暖洋洋的映照在石壁上,也投落下他们被拉得长长的影子。 “我进来了哦。”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没有听到什么回音,便大胆地迈开步子往洞穴里面走。 随着他的步伐深入,火光所驱逐的阴影也愈发被推挤向内部。淼淼心想着这个洞穴里面可真深啊,比外面看起来大多了,白蛋也太会找地方了,一边兴高采烈地抬起头。 瞳孔骤然紧缩—— 在洞穴最深处,金黄混合鲜红的不知名液滴半凝固似的挂满了石壁,仿佛在这里曾发生了一场凄惨的爆炸。 地面上凹凸不平的石缝间,大大小小支离破碎的白色碎片随意堆叠在一起,最大的那块呈现圆弧形,流畅的弧度看得出原来属于一个蛋的底端。 被火光照耀下,白色的蛋壳上闪烁着星点红色的光芒,特别得叫人无法忘记。 它被杀死了。 他们来迟了。 淼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静止了一般。先前的期待、惊喜、希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空茫。 他望着那凶杀案现场一般的狰狞石壁,漆黑的瞳孔凝固成冻结的墨色。 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漂浮在他周身的魔法元素们跳跃的幅度变得微小而安静,它们聚拢成一团团温暖的光辉,贴在他的发丝和面颊上,似乎是想安慰他。 大黑也用自己暖洋洋的身子靠着他,想他不要难过。 “我没事。”过了一会儿后,淼淼对它们说。 的确,这并非什么大事。只是一个与他相识了几分钟的蛋,在尝试跟他回家失败后,被杀死在外面而已。 在弱肉强食的失落森林,这种事简直再正常不过。 只是突兀地见证了一场生离死别,让他忽然就意识到,生命是多么脆弱的东西。 一点一点消瘦,一点一点憔悴。 最终不留痕迹地在某个清晨的朝露里,和泡沫一起破碎。 他还在往前走,而有的生命已经永远留在过去。 第11章 初遇 一切好像都和平常一般,可不寻常的触角似乎正是从最平淡的平常中伸出蔓延。 “休息会儿,淼淼,先吃东西。”爷爷端着一个木碗来到他身边,轻轻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 自从那天散步回来后,爷爷觉得自家小孙子就变得有些奇怪,倒不是说性格上发生了什么大变,而是过去总有些惫懒的他忽然对修炼一事变得格外上心,没有了过去那种进步靠得更多是天赋的感觉。除开必要的休息,其余时间都在一个劲地修行。 淼淼听见他的声音,退出了内视状态,对着爷爷一笑:“好的,爷爷。” 爷爷看了他很久,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沉沉道:“遇到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他看出淼淼瞒了他事情。 淼淼望向老人的那双眼睛,岁月在他的面庞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唯有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甚至在时间中沉淀得更为深沉。 爷爷很神秘,但他在淼淼面前从来只展现自己温情的那一面。 淼淼知道,爷爷很爱他,他也是爷爷唯一的家人。所以,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自己也沦落到白蛋的结局。 他不想让爷爷孤身一人了。 “我会的。”他认真地对爷爷说,“我会保护好自己,所以爷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最近爷爷回来的总是很晚,有时候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大多数都是其他人的,但有时也有他自己的。淼淼很担心他。但他知道爷爷一直不想让他了解这些事情,所以忍住了没说。但他心里非常在意,在意极了。他不想永远都被爷爷保护着,他也想做保护家人的人。 爷爷眼神变得温和:“嗯,爷爷会的。之前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之后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事。” 只不过抹除了一个注意到他行踪又意图向上举报的小家族而已,相比他其他的丰功伟绩的确算不得事。 此刻,那些已经成为亡魂的人的咒骂仍旧回荡于耳,诅咒他的灵魂在未来遭受地狱的酷刑,诅咒他被高高在上的神明抛弃,诅咒他永生永世得不到真正的爱。可他一低头,就能看到玉雪可爱的黑发孩童正关切地盯着他,似乎他身上多了任何一个细小的伤口都会让他觉得紧张。 六年,仅仅六年而已,他却从这个孩子身上得到了他一辈子都没能得到的东西。 爷爷在这一刻甚至萌生出了彻底隐居的想法。 但他很快又清醒过来,没有足够的威名和财富,他拿什么在未来淼淼可能遇见困难的时候支援他?淼淼不可能一辈子陪他待在这座森林。 他换了个话题道:“淼淼,之前积蓄的那部分魔力你是不是已经快要吸收完了?” 淼淼感受了一下,点头,自己也有些惊讶:“是的,本来还以为要再过一个月才能吸收完,但最近修炼很顺利,应该只需要一个礼拜了。” 积蓄的魔力是指他先前靠灵食积累下的那部分魔力,也是靠着吸收它们,淼淼才能在短短两个月内突破二阶,完全超越了外界最快也要一年的记录。 “那看来,也是时候去给你找一个老师了。” “老师?”淼淼一愣,随即惊喜道,“我可以去森林外面了?” “不行。”爷爷无情泼灭了他的热情,只有这点上他从不让步,“我会找一个人过来教你。” 淼淼:“……” 期待的心突然死了。 他忧伤地叹了口气,更加意识到变强的重要性,没有力量,他在说服爷爷让自己出门这件事上简直毫无力度。 但想到要见新老师,他又打起了些精神,好奇道:“新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年轻吗?厉害吗?他也和我一样有很多种魔力吗?” 他知道爷爷会推荐给他的老师一定是他早就认识并且信赖的人。说不定,就是他的哪一个朋友呢! 想到这,淼淼不禁更加心跳加速,虽然去不了外面,但他对爷爷的事情也非常好奇,要是能借此机会了解更多简直再好不过。 然而爷爷却像是想起了什么讨厌的事情一样,面色一黑道:“不厉害,不年轻,是个讨厌的人。” “啊……?” “魔力的话,他本体不是个人,你就当他是木系魔力。虽然他没有你这样的特殊天赋,不过他活得久,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什么魔力的修行理论都了解一点,给你进行基础教学没问题。” 淼淼眨了眨眼。爷爷虽然不喜欢这个老师,但对对方的评价却不低嘛。 感觉是个很厉害的人。 爷爷说着说着又觉得懊恼:“要是我是魔法师就好了,哪里还轮得到他来教……” 他的魔法天赋比不得淼淼,但对各种武器的掌控技巧却是得天独厚,再加上当时家族的影响,选择了魔武者作为主职。魔武者和魔法师虽然都是利用魔力进行攻击,中间的操作细节却完全不同,甚至修行方式也大不一样,爷爷对那些法术的了解实在不多,给淼淼做个基础启蒙还行,剩下的再教就勉强了。 如果是在城市里,这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许多国家都有设立公立学堂,为没有家族背景的普通人们提供基础魔法教学,虽然不够精细高深,但基础法术是能学到的。然而淼淼一被捡到就是在荒无人烟的森林里,后续也没去城市办过身份证明,对外面的世界来说,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黑户”。 淼淼眯起眼对爷爷甜甜地笑:“可是爷爷是很厉害的魔武者啊,爷爷做自己最擅长的事就可以了,我会跟着老师好好学习的。” 爷爷心里猛然一软,大手落到他头顶,胡乱揉乱了那一头柔软的黑发。 他不再浪费时间:“我去了,你和大黑好好看家。” “嗯。”小孩乖顺点头,一路将爷爷送出门口。 砰地一声,木门关上,屋里安静下来。 淼淼没了修炼的心思,坐回自己的床上发了会儿呆,随即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短促地“啊”了一声,将一直没动的木碗捧起来:“差点忘了。” 爷爷给他准备的饭还没吃呢。 木碗里的饭菜不多,恰恰好是能满足饥饿又不会过饱的量,荤素搭配更是极为均匀,显然不想让小孩有挑食的机会。等淼淼把饭吃完,在外头乱逛的大黑也恰好飞进来:“淼淼,等下我们做什么?你还要修炼吗?” 淼淼摇了摇头:“我想收拾下房间。爷爷要带老师回来,要给他腾个住的地方。” 大黑落在木桌上,抱怨道:“是该打扫下。最近家里东西越来越多了,我都感觉自己没地方落脚了。” 爷爷一出门就惦记着给淼淼带各种外面有趣的小玩意回来,怕他在家闷着,淼淼高兴是高兴了,但家里有限的空间也的确因此缩小不少。大黑的鸟架都从显眼的一面墙挪到灰扑扑的角落去了。 淼淼歉意地摸了摸它的毛,难怪大黑最近总往外跑,他都没留意到。 一人一鸟忙忙碌碌了一下午,将小木屋从里到外都打扫得焕然一新。虽然可以借用魔力,但在对待一些脆弱的东西时还是得自己上手。一趟下来,屋子变得干干净净闪闪亮亮,淼淼和大黑也累得不轻。 “休息下,淼淼。”大黑的尾巴毛都失去了光泽,虚弱地把小小的脑袋倚靠在小孩的手腕上。 “嗯。”淼淼抱着它坐到椅子上,随手抽了一本整理出来的图画书,翻开当做消遣。 大黑也把头转过来,一起看。 “这是你小时候的故事书啊,唔,好像讲的是人类和幻兽狐狸交朋友的故事。” “被父母抛弃和小孩和独自生活在森林的狐狸相遇了,成为了好朋友,一起居住在森林。但后来,小孩被外面的人抓走了,他们说小孩的头上有不祥的黑色纹路,是被诅咒的孩子,会给所有人带来厄运。狐狸跑出去救他,但是只看到被烧死的孩子。” 大黑忽然沉默了下。 等等,这是小孩子该看的故事书吗? 淼淼接着它的话讲述,声音依旧甜甜的,似乎很喜欢这个故事:“没能救下孩子的狐狸伤心欲绝,又感到极端的愤怒,它要代替孩子,向那些杀死他的村民复仇。它不断地修炼,不断地修炼,在第十年的时候,长出了第九条尾巴,获得了化形的能力。夜深人静,它来到村庄,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场噩梦,他们再一次见到了那个被烧死的孩子,然而这一次,那个孩子手里却拿着一把用来点燃他们的火。” “狐狸终于替它的朋友报完了仇,它回到森林,回到了它和朋友过去一起生活的家。在日光下,它陷入了温暖的睡眠。明亮的梦境里,它又一次抓住了它朋友的手,这一次,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大黑:“……” 活人和死人要怎么不分开,这是都死了? 淼淼合上书,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他望着大黑:“我喜欢这个结局,大黑,我也不想和你和爷爷分开。” 大黑嘎了一声,它才没那么容易死。 淼淼抱着它,没说话,如果他的家人们也像孩子一样受到伤害的话,淼淼知道自己会成为那只狐狸。 他会不惜一切完成复仇。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淼淼疑惑地抬头,爷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些不对劲。 他刚走了两步,谨慎地靠近门边,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木门就被重重一撞。 “砰!” “咔嚓。” 木门剧烈摇晃,门锁也发出一声痛苦刺耳的崩裂声,上面骤然出现一道裂痕。 淼淼的眼睛因为震惊而睁大。这可不是普通的门锁啊? “砰!”又是一撞。 这一次门锁达到了极限,沿着裂痕彻底断开。 没了锁,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外面的风带着微凉清新的气息刮进来。 铺天盖地的白光刺眼,淼淼眯了眯眼,只见一道影子静静立在门口。就是他破坏的锁吗? “喳。”大黑扑棱着翅膀落到淼淼肩膀上,猩红的眼睛里泛起冷酷的光,看向木门背后出现的人影。 木门的锁是爷爷用自己的魔力保护着的,现在被破坏,爷爷那里同样也感知的到。大黑看向来人的目光已经如同看待一具尸体。 “咦?”淼淼却发出有些惊讶的声音,“人类?” 那门口站着的赫然是一个孩童! 他看着比淼淼高出一些,有一头火焰一般炽烈燃烧的红发,或许是因为无人帮忙打理,浓密的头发像稻草一样蓬乱炸起。 五官并不如淼淼那样浑然天成玉雪可爱,却有一种极特殊的刚硬的气质,明明还只是个孩童,脸庞轮廓却已经显出几分成年男子的硬朗。就连身形也比淼淼大出了一圈。 淼淼讶然地打量着他,这个他第一次见到的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虽然很想和同龄人说话,但一想到是他破坏了自己家的门锁,又不免带上了几分防备。 “你是谁?”淼淼开口问道,“你是来找我爷爷的吗?” 男孩没有作声。 他眉毛眼睛都是与头发同色的火红,此刻呆呆的看着他。明明粗暴地破坏了门锁,现在却只在门口站着,一动也不动。 淼淼望着他,不知怎的觉得对方不太聪明。 他真的能听懂自己说话吗? “你,”他尝试性地换了个问题,“可以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吗?” 说真的,这跟流浪汉看见宝藏一般全然专注的目光让淼淼都觉得有些羞耻了。 但小男孩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淼淼,良久以后似乎才理解了淼淼话语的意思,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就又像个木头人一样恢复了盯着淼淼看的动作。 淼淼:“……” 他从未有一刻这么想找块布把自己的脸盖上。 真是个怪人。 他退后一步,拉开了一点两人间的距离。 似乎察觉出了他的防备,男孩忽然一个跨步上前,动作快得一人一鸟都反应不及。 “?!”淼淼只感觉到手上传来一股极热的温度,带着点硬邦邦的粗糙,他的手被这个男孩抓住了! “放开淼淼!”大黑震怒,这小孩居然当着它的面偷袭淼淼,不可饶恕! 它用力一拍翅膀,地面中猛然钻出来七八条乌漆麻黑的影子触手,无序地扭动抽搐像是缠绕在一起的蛇群,又不约而同笔直冲着这红发男孩的脖子心脏而去,一副要把他撕成碎片的样子。 淼淼自己也趁机挣扎,想要在他分心之时逃开束缚。然而这个男孩简直出乎意料,面对大黑的攻击甚至避也不避,反而更在乎抓住淼淼这一件事似的,更加用力把人拽到了自己身边。 与此同时,他身上骤然浮现起一大圈赤红的火光,刹那间膨胀开去化作了一道巨大半透明屏障,与冲上来的触手直直相撞。 “咚!” 剧烈的震颤感传开,木屋都被牵连得晃了两晃。 淼淼一个没站稳跌倒在男孩肩上,抬眼只见触手和屏障都轰然破碎,漆黑与赤红交错,像是半夜落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火雨。 如扇的睫毛轻轻忽闪了下。 ……好强。 男孩刚才抓握着自己的手此刻已经揽在腰间,将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这样近的距离,大黑做不到避开淼淼精准地攻击他了,气得黑鸟恼怒地扑扇着翅膀在空中乱窜。 淼淼试探性地伸手把男孩推开了一些,这一次,男孩只是看着他,没有反抗。但推开半个手臂的距离后,淼淼就再也推不动了。 他看起来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淼淼想了想,指着自己:“你是来找我的?” 男孩点了点头。 “可我不认识你。”淼淼有些困惑,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男孩。他这样显眼的长相,但凡见过肯定不会忘。 男孩垂下了眉眼,看起来无端有些失落。 忽然,他面色一沉,猛然转头望向窗外,身上爆发出剧烈的敌意。 淼淼被他吓了一跳,刚要问怎么了,男孩却又一次抓住他的手。 一块硬邦邦的东西被塞入他手中,边缘锐利,刺得皮肤生痛。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淼淼。 “是……要我收下的意思吗?”淼淼小声道。 男孩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但很快又变成坚定。 他双拳握紧,最后回头看了淼淼一眼,身影唰的一下冲出门消失在森林之中。 “小子别跑。”大黑愤怒地鸣叫一声,杀气四溢跟着追了出去。 木屋里只留下淼淼。 安静之中,淼淼缓缓张开手,见到一块差不多手心一半大小的乳白色三角碎片。 “这是什么?”他有些困惑的戳了戳它。 第12章 老师 碎片安静躺在他手心里,像是那陌生赤发男孩留给他的信物一般。 小小的一块,触感坚硬温凉,淼淼起初还担心一下子就会弄碎,渐渐才感觉到它大概和它主人一样奇怪,别说普通外力,就连淼淼尝试性地用魔力敲了下碎片边缘,它也依旧纹丝不动。 好神奇的材质。 淼淼刚把碎片放回口袋,就听到外面又传来一阵响动。 噔噔噔,极其急促的脚步声,似乎还伴随着细碎的人声在交谈。 “你别急,我感觉得出来这里很平静,肯定没出事。”陌生又清朗的男声说。 “我孙子我怎么可能不急?”一声苍老的冷哼,随即木门再一次被重重打开。 “淼淼?没事?” “爷爷!”淼淼眼睛一亮,波澜起伏的心绪在见到来人时尽数归于安稳。 他一个飞扑上去撞进来人怀里,被稳稳接住,窝在熟悉的怀抱里不肯抬头:“你回来啦!” 爷爷把他轻松抱起来,上下仔细检查,确认小孩身上没有一点伤口,神色这才终于放松。 “大黑呢?”他目光环视一圈,没看到总是缠着小孩的黑鸟。 淼淼指了指外面:“出去了。” 他下意识隐瞒了那个陌生男孩的存在。 但怎么可能瞒得住呢?空气中残留的魔力痕迹已经暴露了一切。 跟着爷爷来的人发出一声轻笑,淼淼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极英俊的青年男子正含笑望着他。 青年的头发是很纯粹的墨绿色,脸庞轮廓分明,却没有赤发男孩那样锋利的攻击性,而是温润得像是从冰水中捧出的玉石,给人一种剔透无瑕之感。 男子手里捏着那把断锁,调侃似的说道:“刑老头,你们这地方还真是藏龙卧虎啊。如果我感知不错,这人恐怕不是用魔力破坏的你的锁。” 他说着拎起了锁的断面,本该光滑的断面此刻却遍布着一个个凹凸不平的坑洞,密密麻麻仿佛许多细小的眼睛。 男子说:“魔力打破封印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他这倒像是用极其猛烈的毒或者别的办法,越过魔力把锁本身破坏了。只是能剧烈到这种程度的毒还真少见,我能想出来的也只有那么几个种族,但它们应该都不居住在这块地方才对。” 爷爷目光微沉,他低声问怀里的小孩:“淼淼有看见那个人的样子吗?” 淼淼知道这是瞒不住了。 他乖乖点了点头,比划道:“是一个比我高一点的哥哥,大概这么高。红头发的,不会说话,开门后就站在那里,后来跟大黑打了一架。” “他走前给了我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三角碎片。 “我看看。”爷爷上前一步,想要接过。 然而刚伸出手,那碎片上却忽然簇的喷出一大股鲜红火焰,直直冲向他的面门,极高的温度让边上的淼淼都感觉到了痛楚。 淼淼一瞬睁大了眼,惊慌叫道:“爷爷!” 他没想到这一直像块普通石头一样安静待在他手中的碎片会突然发出这种攻击,简直靠近就会在瞬间被火焰灼烧成灰烬。 好在爷爷反应更快,一个闪身后退避开了攻击范围,但衣摆还是被波及,燎出一块巨大的焦黑洞口。 爷爷:“……” 奇耻大辱。 他看向碎片的目光变得冰冷,仿佛正在隔着碎片注视着它背后的人。 随着爷爷退开的动作,白色的三角碎片也回到淼淼手中,附着的火焰如同陷入宁静的水流中缓缓消散,变回先前安静的瓷白样子,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可淼淼却没法如同之前那样看待它了。 “爷爷,我……” “没事,淼淼。”爷爷对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这点火焰还伤不到我。我们再试一次。” 淼淼迟疑着,有些不情愿。一旁的青年男子却出声懒散笑着说:“你就信你爷爷的话,他要是连这个都躲不过,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淼淼猛地抬头,有些生气地瞪他一眼。 “好,好,我不说了。”男子举起双手做了个求饶的姿势,眼里唇边却无不洋溢笑意,咋舌道,“还真凶啊。” 进门后他的目光就一直在观察淼淼,淼淼也留意到了,这大概就是爷爷给他找的老师,但现在他只觉得这位新老师十分讨厌。 他气鼓鼓地走到爷爷身边,故意离爷爷很近,他注意到了,那火焰喷射出来时避开了自己,不知道是那个男孩的刻意为之还是什么,但既然它会避开自己的话,那他就让自己成为爷爷的盾牌。 爷爷有些无奈:“淼淼,别这么近,这很危险。” 淼淼的目光直直看着他,坚持道:“我就要在这里。” 爷爷叹了口气,拿他没什么办法。算了,总归他能护得住他。 淼淼咬着下唇,小心翼翼伸手举着碎片向爷爷靠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一冒火就立刻把手收回。 然而这一次,却并没有火焰冒出。 在淼淼惊讶的目光中,爷爷十分顺利地摸到了碎片表面,将它从淼淼手中接过了。 “是力量用尽了吗?”淼淼心想,紧张的情绪略微放松。 他不知道的是,碎片一脱离他的手,就突然间就变得极度滚烫。虽然没有明面上的火焰,但同样也是烫得足以让人肢体毁坏的温度。 爷爷早有防备,接过碎片的一瞬间就用魔力将碎片和手掌隔开,察觉到高温面不改色冷笑一声:“呵。” 再怎么他也是个十一阶的魔武者,这碎片偷袭的方式还是嫩了些。 似乎是发觉了没办法伤害到面前的人,碎片终于安分下来,被魔力包裹着静静漂浮在半空中,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但没有人再会对它掉以轻心,爷爷手中魔力光辉骤亮,巨大的魔力如同千万斤的重压轰地自上而下冲击在碎片之上,残留着的那一丝意识被瞬间碾碎。 淼淼只感觉到面前的魔力元素们忽然剧烈波动了一下,随即白色碎片就啪的从半空掉到了地上。 远处,藏匿于森林中的红发男孩闷哼一声,唇边溢出一丝血迹。 他抬手将血液擦去,眼神冰寒地望向林中木屋方向。 果然,被发现了。他现在还是太弱小,哪怕见到了喜欢的东西,也没法在恶龙的看守下抢回来。 但这不会太久。 他视线扫过完全发觉不了他存在、恼怒在半空盘旋的黑鸟,最后看了一眼木屋,头也不回扎进了深林。 他才刚刚破壳……下一次见面,他会变得更强! 将残留的那点气息消除干净后,爷爷就把碎片递回给了淼淼,让他收好。 在小孩不解的目光中,他解释道:“这碎片虽然看不出来由,但本身是极佳的储存魔力材料,先前能发出那样的火焰应该也是提前在里面注入魔力的缘故。你既然要做魔法师,这个碎片对你便极有用处。我试探过了,里头差不多能存储我的一击。” 虽然只有一击,但也是十一阶的一击。 这样庞大的魔力居然能被不动声色地容纳,叫人丝毫无法察觉。 爷爷目光深深,哪怕没有经过淬炼,这枚碎片也称得上是神器级别。 而且……他总感觉这东西似乎是某种生物的鳞片。 这样的想法出现时他都觉得不可思议。能容纳十一阶魔力的鳞片?那它本体得是什么级别?他不觉得那个撬门小孩有这样的实力,如果有,他留下的神识也不至于如此轻易被他抹除。 是的,当他轻松抹去神识的那一刻,他已经感觉出自己和那碎片的主人之间实力差距十分巨大。对方不可能消除他的魔力,应该是和桑陌猜想的一样,用了别的手段破坏门锁。 淼淼闻言看向手中似乎十分普通的白色碎片。那个陌生男孩留给自己的礼物,居然如此厉害吗? 可他又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自己呢?他们明明从未见过面。 他攥着碎片,心中沉思,然而不知是否太过用力,他忽然感觉掌心一阵刺痛。 回神一看,自己柔嫩的手指皮肤已经被碎片尖尖的边缘戳破,从破皮的伤口处流出几滴鲜红的血。 血液沾染在了碎片边缘,淼淼“嘶”了一声,手中碎片忽然光芒大亮,消失在空气中。 “?”发生了什么? 他愣愣地眨了眨眼,迷茫地看着空荡荡的掌心,但随即又若有所觉一般翻过手背,只见左手细嫩如雪的皮肤上已然多出一道银色的印痕。 “这是……?” “认主了。”始终安静一旁围观的绿发男子突然出声。 他眼中含笑,望着面色不虞的爷爷,似乎对眼前发生一切早已预料,“刑越,你还是看走眼了。这东西上面虽然有被后来加上去的神识,但自己本身也已产生了灵智。” 他看得可清楚,那碎片自己发出一点光芒刺破了淼淼的手,强行认了这个主。也真是少见。能产生灵识的灵器多是桀骜不驯之辈,他还是头一次见这么舔狗的。 “它看起来是真喜欢你小孙子。” 爷爷冷哼一声:“居心叵测之辈罢了。” 这个碎片,还有送碎片的人,他通通不认可。 眼见外头天色慢慢变黑,再为别的事分心也不是办法。爷爷决定进入今天的正题,侧开一步,让淼淼视线能够正对绿发男子的脸,介绍道:“淼淼,来认识下,这个就是你今后三年的魔法老师。” 淼淼:“……” 他别过脸,抿紧了唇,小脸还气鼓鼓的。 态度明显。不见,不想认识。 “还在生气啊。”桑陌失笑地上前一步,倒是没想到他看着乖,其实气性这么大。 这显然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孩子才能有的性格,刑越这老家伙,背地里居然是个溺爱孩子的主,真看不出来。 自己惹恼的孩子,自然也得自己哄。 桑陌笑眯眯凑到他面前,向他道歉:“刚刚是我说的不对,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你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一定能躲过火焰,没有诅咒他的意思。” 他态度这样恳切,又先低了头,完全没有大人的傲慢。淼淼生气了一会儿,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转过头瞥了他一眼,见男子还在笑眯眯看着自己,顿时小脸爆红,立即又把头转回去。 “知……知道了。” “真的知道了?那你愿意叫我一声桑爷爷吗?” “?”淼淼没忍住,看了眼绿发青年笑眯眯的十分年轻的脸,又看了看自家爷爷,神色中浮现出鲜明的疑惑,“你……爷爷?” 他们是一个年龄段的吗? 淼淼忽然想起临走前爷爷说的,带回来的老师不是人这件事。 桑爷爷轻咳一声,故作严肃道:“你别看我长得年轻,其实我可老可老了,比你刑爷爷还要老得多。要论真的,你得喊我一声祖宗。” 刑越皱眉瞪他一眼。老就老,还拿他做比较什么。 桑陌却笑眯眯的,似乎很为自己的年龄得意,完全没有年老之人担心寿命告罄的忧虑。 看见淼淼还有些不解,刑越开口解释:“他的本体是一棵桑树,活得久了成了精,他们植物系幻兽比动物系幻兽修炼困难很多,却拥有近乎永生的寿命,活得越久,力量越强。按年龄算,他确实是我们中间最老的。” 这下淼淼懂了,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老树爷爷,会随机帮助正在逃跑的公主。”他概括道,“故事书里是这么写的。” 桑陌:“……”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 刑越见他表情,自己心情蓦然好了许多,淼淼从小就喜欢看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书,也央着他从城里带。刑越总担心那些不那么正派的故事会让小孩长歪,变成和他一样的坏人。但后来却发现,更担心的该是淼淼拉着他们一起玩过家家,他喜欢把形形色色的角色套到身边的人和幻兽头上。 现在这份苦终于有人帮他一起分担了。 桑陌看着刑越脸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叹了口气,又无奈轻笑。 他自然就是藏龙山脉的那棵老树精了,活了近万年,又不缺乏和人类世界的交流,在魔法领域的造诣不亚于任何一位大师。而且相比大多只在某一魔法元素上专精的大师,他的知识面广度还要更为辽阔。 但他这人,啊不,这树,实在懒散极了,扎根这么多年也没想过挪窝。若非为了淼淼,现在也不会化身离开藏龙山脉。 “我的全名叫桑陌。‘待晴桑陌上,五马恣璁珑’的桑陌。你喜欢叫我桑爷爷或者老师都可以。”他低头注视小孩的眼睛,乌黑的眼瞳,清澈得像是雨淋后粼粼的湖水,不见世俗的浊气,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一些。 “淼淼,虽然你不记得,但你小时候我们就见过面了。” 他伸出手,指尖凝出一点绿光。 十分神奇的,淼淼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仿佛随时能和自己身体融为一体。 小孩懵懵懂懂地抬头看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桑陌微笑着看他,并不解释。 他曾经给出去一枚玉魄,挽救了当时生命即将归零的小孩的性命。而玉魄中的力量也因此完全融入进他身体中,成为了支撑他半个本源的存在。 来之前,他还想过这孩子或许会直接被改造成和他一脉的修行体系,不过现在看来,小孩自身的天赋还是更强大,他给出的自然力量只成为了奠基他成长的一部分。 虽然有些可惜失去了一个完全符合自己的继承人,但教导这样的天才,也不会有哪个老师拒绝。 全系魔法啊……桑陌看着眼前的孩童,一时间陷入某种回忆。 他过去似乎也曾见过的,这样光焰万丈、如星似月的天才。可后来是为什么消亡了呢? 他忽然心头生起一阵恐慌,他记不清晰了。 淼淼稚嫩的声音将他从模糊的回忆中拉回现实:“老师。” 桑陌回神,见小孩已经接受了事实,正要俯身跪下行拜师礼,当即一把拦住,把淼淼抱了起来。 轻飘飘的,分量还没他一条枝干重。 “你爷爷是不是没给你好好吃饭。”他垫了垫臂弯里神情茫然的小孩,嘴角噙着优雅的笑意。 “不用行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我只是给你做些启蒙教育罢了。等你再长大一些,还是要去学院里和其他人一起读书的。” 第13章 择校 淼淼听了话却完全不像其他小孩厌学那样,他眼睛猛地一亮,惊喜道:“真的,我可以去外面了?” 他都六岁了,还一次都不曾外出过呢! 他寻求肯定似的看向爷爷,一张小脸上明晃晃写着期待二字。 刑越叹了口气,莫名有些萧瑟:“等你突破三阶后,自然可以去。” 三阶是普通人和天赋者的分水岭,突破了三阶,至少淼淼可以避开绝大部分的危机。 真是,养大的娃就和泼出去的水一样,时时刻刻都想着跑。 淼淼跑过去抱着爷爷的手,奶猫似的蹭了蹭,讨好笑道:“不出去也可以的,我喜欢和爷爷在一起。” 刑越哼笑一声,他还能不清楚这小鬼头的真实想法? 挥手赶他:“走走走,也省得总在边上叽叽喳喳。” 桑陌看他们爷孙俩打打闹闹,觉得有趣,轻笑一声。 他手指一拂,取出一张地图展开放在淼淼面前:“过来看。” 地图上只绘制了简单的山脉河流,更多标注的是国家的名字,还有一座座林立其间的建筑物。 桑陌道:“这是大陆上现有魔法学院的地图,总共五十六座,分布在八个大国和十七个小国之中,其中大部分都受国家限制,只招收本国学生,特别是贵族。而面向全大陆公开招生的,一共是这二十二座。” 随着他手指移动,地图上原先密密麻麻标记着的魔法学院的名称和位置也发生变动,大片学院名字散作灰烬般悄然消失,剩余残留的则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在古朴地图上渐次闪烁着。 淼淼眼尖地发现,其中有三座学院的暗红光芒比其他的都要浓重许多。 “在这二十二座中,最为出名也最为强大的,只有这三座。”桑陌手指点了点这最亮的三点红光,从左到右依次介绍道,“位于阿仑帝尔王国的荣光之翼魔法学院,这所学校尤其擅长培养魔武者,大陆现有的十一阶魔武者中,这所学校出身的占据三分之一,也是魔武者的梦中情校。” “与之相对的,位于第一帝国晨曦帝国的帝国魔法学院,则是魔法师的梦中情校,它的现任校长是魔法协会七首席中的火元素首席,同时也是晨曦帝国的公爵,这所学校拥有十分强大的师资力量,毕业后出来的优秀学生还会被授予帝国的贵族头衔。” “而位于两者中间,相对均衡发展一些的则是银月魔法学院,银月和周围国家的牵扯比较少,学校内的氛围也比较自由,最重要的是,它不注重‘正派’,很多‘非主流’的学生,比如暗魔法师,音乐魔法师,精神魔法师等,还有一些类人的智慧种族,比如精灵族、兽人族,都可以来到这所学校上学。” 淼淼看了眼地图,抬头迟疑:“是要我在这三所学校中选一座吗?” 桑陌和刑越一齐嗯了声。 桑陌道:“你一直生活在森林里,在外的身份证明缺失,不过这个之后可以想办法补办,不是什么大问题。进入魔法学院最难的是入校门槛,小学校还比较宽松,但对外公开招生的尤其是帝国魔法学院这样人人都想进的学校,门槛要求就格外高,去年的要求是15岁以下达到三阶,今年或许还会更严格。但你的天赋很高,相信只要招生老师长了眼睛就会让你进。所以尽可能的,选最好的。” “一个好的学校,能给你提供的平台和资源,会是劣等学校的成百上千倍。” 尤其是,成为这所学校谁都无法忽视的超级新星时。桑陌心想,那将会有无数的珍贵资源毫无保留倾泻到他身上。 十五岁三阶啊…… 淼淼想了想,自己现在六岁多一点,已经二阶了,而且才修炼了几个月。 这个足以困死无数普通人的门槛,对他而言的确毫无压力。 他点了点头,对着地图看了一会儿,依次把每个学院的红点点开,放大,浏览相关信息,仔仔细细全部评估了一遍后,抬起头对着两个爷爷坚定道:“我想去帝国魔法学院。” 桑陌的唇角勾起,并无意外。 刑越倒是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选择银月。” 淼淼:“?” 刑越说:“银月为了照顾不同种族的休憩习惯,不安排早课和晚课。” 他没再接着说下去,但淼淼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所以,不用早起上学。 淼淼:“……” 他在自家爷爷眼里到底是个什么懒鬼形象啊! 他蹦了两下,气恼地对着爷爷道:“我早上也是起得来床的,而且,帝国魔法学院是最强的!” 他认真看过了,帝国魔法学院虽然公开招生,但本质是为了给晨曦帝国输送全大陆的人才,通过授予贵族头衔的方式将人纳为己有,它和晨曦帝国、魔法师协会均有合作,无论是教师资源还是历练成长都是最高一档。去这里读书,无疑,他会获得很好的培养。 至于其他的什么贵族头衔奖励,淼淼并不在乎,他不认为人的身份会因为一个名号而变得尊贵抑或卑微,也不觉得这个名号会让他获得什么快乐。但帝国魔法学院还有一项极其出名的特点——护短,只要成为它的学生,别的不说,人身安全格外有保障。 恰好淼淼最近惜命得不行,这个学校可不就得了他的喜欢。 桑陌噙着笑意道:“那你可要好好修炼,虽然帝国魔法学院招生的最低门槛是十五岁三阶,但实际进去的比这天才的大有人在,到时候应该还会根据情况重新分班。哦对了,你的全系魔力也必须隐藏起来。” 淼淼愣住,隐藏魔力? 见了他的表情,桑陌眉心一跳,看向一旁的刑越:“你没告诉过他?” 刑越:“……” 他沉默半晌:“没有。” 淼淼看着他俩打哑谜:“???” 什么没有? 桑陌无语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刑越居然是完全打算让他来做这个心理工作。 他蹲下来,目光平视淼淼,放缓了声音,跟他道:“淼淼,你知道现在大陆上最早突破三阶的记录是多少吗?” 淼淼茫然地摇摇头。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是奥尔西尼王族家的一个小孩,哈迦迪·奥尔西尼,他在十岁那年突破了三阶,成为举世皆知的第一天才。现在,正在荣光之翼魔法学院就学。” “而你,”他目光无比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黑发孩童,那样小小的躯体,玩偶似精致又脆弱的脸庞,却承载了这样特别的、近乎汹涌的神明的厚爱,“你才六岁,并且最多两年,你就会突破到三阶。在此基础上,你甚至不是单系的魔法,而是升级最缓慢、比常人苦难数倍的全系魔法师。” 这份天赋一旦被人察觉,将在举世掀起惊涛骇浪。 “外面的世界并不安全,甚至有很多教会专门抓捕天赋高又暂且没有反抗能力的孩童进行洗脑培养,你的天赋一旦暴露,毫无疑问,他们将把你当作第一目标,届时哪怕帝国魔法学院也不一定能保护好你。” 刑越在边上听着,不知为何有些沉默。 淼淼大概明白了桑陌的意思,就是自己的天赋太高了,所以会招惹到觊觎他天赋的人。但是,天赋这种东西要如何隐藏呢?他只要把魔力输入水晶球中,水晶球就会如实反映出他体内如同大杂烩一般的虹魔力啊?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居然是一直不说话的刑越先开了口,沉声道:“有办法的。” “契约。” 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魔法师身上检测出多种魔力波动并不罕见,契约了其他属性的幻兽之后,法师自己身上的魔力波动也会因为伙伴影响发生变化。但即使如此,你身上也不能体现超过四种的魔力,否则就太显眼了。” “这一点,”刑越看向桑陌,“我想请你帮忙,帮助淼淼伪装成双系魔法师,掩盖其他魔力波动,让魔法水晶只能检测出这两系的主波动,次要的可以保留两种,其余都完全隐藏。” 桑陌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老家伙特意找我来不只是给孩子上课。” 遮掩魔力波动的魔法并非前所未有,但通常都要耗费巨大的精力,而且需要高阶魔法师出手才可能掩藏成功。刑越的要求还格外多,要一部分掩藏,一部分削弱,一部分保留的。他原来知晓的办法肯定做不到完全适用,这就意味着桑陌需要再次进行钻研。 他看向淼淼,问道:“你平时最常用什么魔法元素?选择两种作为以后外出明面上的身份。辅助元素也可以选两种,但不能经常使用。其他魔法元素不到最后关头就绝不要在外使用了。”否则难免被有心人留意到不对。 淼淼犹豫了下,他体内各系魔法元素其实都十分活跃,并不想抛弃其中某些。 但看到两位爷爷都很坚持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这个选择。 “风和水。”淼淼最终说道,“我常用的是风和水。” 桑陌点了点头,又思忖道:“风水相辅相成,相性很好,作为魔力快速升高的理由倒是不错,但论攻击力还是差了一些。你的辅助元素想选什么?这个还将关系到你第一个契约伙伴的挑选,要好好选。” 淼淼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道:“火。” 他脑中无端滑过了那个短暂到来又短暂离开的赤发男孩的身影。 那样炽热、霸道、无可匹敌的力量感,给淼淼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我想选火。”淼淼坚定道。 “火……也可以。”桑陌琢磨了一下,“水和火中间碰撞一下产生的爆发性攻击力应该比单独两者分开要强上许多,就是你一个水元素的法师收了一只火元素的幻兽说出去会有点奇怪……不过本来天才里就都是些怪胎,这倒也没什么。除了火,另外一种辅助元素呢?” “另外一种,嗯……”这个淼淼就有些纠结了。 主流的自然魔法体系中,他还能选择的只剩下雷、木、土、光四种。但这四种对他的意义都差不多。 桑陌看出他的纠结,推荐道:“我建议你选择木或者光,这两种元素的魔法具有治愈和净化的效果,出门在外总会受伤的,这个可以作为给自己放治疗魔法的理由。” 淼淼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随后又陷入新一轮的纠结。 四选一选不出,二选一他也选不出啊。 “这个可以再等等。”刑越说,“淼淼现在的魔力,入学前应该契约不了第二只幻兽。” “也是。”桑陌摸了摸下巴,“通常要契约第二只都得等到五阶了。” 他目光扫过淼淼全身,再怎么天才,达到五阶也得有个好几年? 淼淼修行的速度实在太快,看得桑陌这个纯靠年份涨力量的树精都有些酸了。 三言两语间,淼淼之后的学院和入学安排就被定了下来。更多细节两个爷爷准备等他达到三阶后有了入学资格再讨论。而现在嘛…… 淼淼恭恭敬敬走到桑陌面前,对着他鞠了个躬,真情实感喊道:“老师!” 抬起头来,两只黑灵灵的大眼睛纯真而无瑕,丝毫不见先前瞪他时凶巴巴的样子了。 桑陌心中好笑又柔和,“嗯”了一声算应下,手心一翻凭空掏出了三枚珠子。 一大两小,大的那枚呈现冰蓝色泽,小的则是玉白色,圆润精巧泛着温润光辉,看不出丝毫瑕疵。即便不识货的人也能看出它们十分贵重。 他把珠子放到淼淼手中,道:“你既认了我老师,我也总得给点表示。” “我常年不外出,身上没什么好东西,这几颗珠子还算有点价值,你且妥善收着。只要戴在身上,就是风雨不侵,万毒不入。” 淼淼眼睛一亮,他打小体弱多病,这样护体的东西可太需要了。 桑陌选择这个礼物,显然也是对他的情况有过了解。 淼淼心头暖暖,毫不吝啬对桑陌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道:“谢谢老师,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以后可不许凶我了。” 桑陌无声笑了下,摸了摸他光滑的头发,心中慨然。 比起老师,他还是更想听淼淼喊自己爷爷。 罢了,罢了,他们还有很长相处的时间。 淼淼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兴高采烈要给自己的新老师倒水喝。桑陌望着他活泼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一阵注视。 他偏头看去,刑越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他。 “干什么,刑老头,你孙子跟我更要好你吃醋了?” 刑越:“……” 刑越翻了个白眼。 这棵树活了也万年了,怎么自恋和喜欢自说自话的个性一点没改。 他冷哼一声:“你给淼淼那个,是避尘珠。” “是啊。”桑陌大大方方,“避尘珠的功效不就是邪祟不侵嘛,我可没有骗他。” 刑越皱了皱眉:“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避尘珠真正的效果,你我都懂,这是逆转生死阴阳之物,这样的东西哪怕是你也没有第二枚,你为什么会给他?你跟他中间肯定有我不知道的关联。” 刑越紧盯着他。 自从最早最早,桑陌主动给淼淼治病那一次起,这样的疑惑就已经存在了。 桑陌对淼淼太好,也太关心了。事实上他作为一棵活了万年的老树精,看过形形色色或美或丑或老或幼的人类,根本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孩濒死了就给出自己上百年的修为。可他当时就是没有一丝犹豫地给了。 桑陌察觉到了老人身上隐藏不住的那抹煞气和锋芒,哪怕刑越其实对他并无杀意,但阴冷的感觉依旧十分明显,该说不愧是杀人无数的死神吗。 他平静地跟刑越道:“但我的确与他素不相识。” 只是第一眼就无法克制地亲近他罢了。 “况且,你死神见了一面就忍不住把人收养,我这么久没见过可爱小孩,被他吸引了救一下他怎么了。”短暂严肃一瞬后,桑陌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没骨头的姿态。 他百无聊赖掰着手指,“什么修为什么宝物,都是死的东西,能讨小孩开心就行了。这些东西对旁人无比珍贵,可我们又不同——你的身份注定不会公开跟着他出门,我又走不远,总得给孩子留点保命的东西。” “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你的身份?”桑陌忽然笑了声,带了些微妙的嘲讽,“他以后去了大陆迟早会知道那些事的,你也不想让他有被欺骗的感觉。他这么在乎你,我说你一句都不乐意,去外面听到那些风声还了得。” 刑越沉默下来。 桑陌都能想到的问题,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是淼淼眼中的爷爷一直都是温和亲善的,他和森林中幻兽提起爷爷时都是那么骄傲。刑越希望自己始终能扮演好淼淼想要的爷爷的模样,而不是一个手刃亲族、杀人如麻的通缉犯。 “我不敢。”老人缓缓地开口,生平第一次,他承认了自己的怯懦。 他面前没有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敌人,没有冰冷到让人绝望的刀锋,可他屈服了,他不敢去面对那个孩子失望抑或恐惧的目光,那对他而言比最致命的伤口还要恐怖。 “等他要离开了,那个时候,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他。”刑越说,“无论他是否还认我这个爷爷,是否想远走再不回来,我都不会阻拦。” 桑陌缓缓打量他一会儿,没想到传说中的死神还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 他抱着手臂,哼笑一声:“你别太小看他了。那孩子不像是会为这点事疏远你的。” 刑越并不认同:“淼淼很善良,和你我都不一样。就连森林里有幻兽受伤他都会去帮忙,不要用你的心思去评判他。” 桑陌:”……“ 他算是看出来了,刑越对他宝贝孙子的滤镜怕是有千米厚。 这种情况下说什么也没用了,除非哪天淼淼站在他面前大声告诉他他根本不在意,否则这种被太阳刺伤的自卑感就无法消除。 忽然。 “爷爷,老师,茶泡好了!” 远远的,孩童轻快的声音传来。 先前严肃的交谈气氛瞬间烟消云散,苍老或年轻的两张面容上瞬间浮现起一致的柔和笑容,又在看到对方的表情时同时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 ——噫,这老家伙\/老东西笑得可真变态啊。 第14章 银盏 两年后。 温热的阳光如同跃动的金色精灵,俏皮地跳跃,从窗沿一路落到纤尘不染的地面,又洒满床上盘腿闭目修行着的孩童的肩。 “砰砰。”伴随着几声闷闷的撞门声响,淼淼从修炼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 听到门口熟悉的响动,他目色中流露出一分无奈,挽起袍子下了床。 边下边喊:“来了来了,别撞门了,再撞几下都要坏了。” 他一路小跑着去开门,动作间满头墨发瀑布似的摇曳,太阳晶石淡金色的光线为其蒙上一层氤氲的光泽,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发丝的柔顺光滑。一张雪白的小脸藏在墨黑的发丝间,笼着一层柔软的微光,漂亮得几乎晃眼。 自从长到腰际长度,淼淼的头发就不继续变长了,仿佛这就是自身的完美状态。刑越找不出原因,后来也叫桑陌给他看过,但得出的结论都是淼淼自身体质特殊。左右没什么大的坏处,只是平时打理自己变得麻烦许多。 打开门,清新的空气顿时一股脑灌了进来,还混合着周围花田馥郁的花香,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大口气。 一道巨大的身影立在门前,落下的阴影轻而易举将开门的小孩整个淹没。 门口立着的果不其然是他十分熟悉的金眸大老虎。足足三米多高的虎身,哪怕不动都像一座堡垒一般,四肢脊背无不被充满力量感的坚实肌肉覆盖,随便一举一动都极具爆发性。身上一道道花纹如同金色闪电错落分布,与那双金色的眼眸相得益彰,显出一种纯天然的威严与霸气。 单论长相,虎类幻兽实在是得天独厚,兼具毛茸茸的可爱和矫健的力量感。淼淼在这两年间没少认识新的幻兽朋友,但最得他喜爱的却依旧是阿金。 见他总算开了门,阿金低低吼叫一声,尾巴在身后一扫一扫,似乎是对这般拖延有所不满。 “好好,是我的错,修炼一时上头忘记了时间,下次不会了。” 淼淼知道是自己错过了时间,才让阿金跑来木屋里找他。歉意地踮起脚用力揉搓了下阿金的大头,柔软的手掌一路从王字抚摸到獠牙又落到下巴。 大猫咪在他的抚摸下微微眯了眯眼,打了个响亮的呼噜,勉勉强强原谅了。 他们今日要去森林里寻找一种特别的植物,叫做银盏花。 这种花只生长在森林中的阴暗之处,并且特别警觉,一感受到陌生的魔力波动就会伪装起来。单论阶级也是四阶以上的幻兽,但因为花朵通常成群结队生长,哪怕高出它们好几个阶位的幻兽也能与之一搏。 阿金倒不怕它们,它苦恼的是自己找不到。 银盏花相比战斗更擅长于自身的隐藏,哪怕靠得很近很近,散发出来的气息也不会比路边的杂草更强。也算是植物系幻兽得天独厚的一种天赋了。 为了找到它们,阿金不得不来求助淼淼。淼淼天生对魔力十分敏感,又比它心思谨慎细腻,最最重要的是,他的气息几乎没有幻兽会排斥。 阿金十分推虎及花,觉得如果是淼淼的话,银盏花不仅不会藏起来,还会主动扑上去。 人形猫薄荷也不过如此了。 淼淼摸了老虎几下,还在回味老虎皮毛的触感,就被粗长的虎尾忽的卷住腰身,轻轻一抛落在坚实的虎背上。 “吼!”阿金微伏身体,四肢用力。 坐稳了,它要出发了! 日光下的月牙湖美丽而静谧,驮着小孩的巨虎一个飞跃蹿出数十米,钻入林中时两边的枝叶都被溢出的魔力压迫得瑟瑟摇晃。 树影快速从头顶掠过,淼淼抱着巨虎比自己腰身还粗的脖子,整个身体伏低贴在背上,起伏间察觉出阿金不受控制溢出的魔力。 就在半年前,卡在十阶巅峰数十年之久的阿金终于寻找到了它的契机,一举突破到了十一阶。 即便在失落森林,十一阶也是毋庸置疑的一方王者。它这一突破,立马吸引了四面八方幻兽们的注意。 阿金刚刚突破的境界并不稳固,遭到冲击就可能掉回去,就连体内的魔力也时常出现断裂和逸散的情况。 爷爷说这种情况很正常,刚突破时大家都是这样的。这也是为什么突破时一定要在安全的地方的原因。 现在的阿金一旦遭到围攻受到重伤,很有可能不稳固的境界就会立刻掉落,并且再也无法冲击回十一阶的领域。 它当然不能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察觉到老对手们似乎蠢蠢欲动,正在谋划着一场围堵的时候,阿金当机立断决定去寻找银盏花——这种阶位不高、却拥有着极特别魔力调和效果的花朵,以期缩短魔力混乱期的时间。 靠着兽口口口相传,加上大面积不眠不休的搜索,它最终确定了一片花朵生长的大致范围范围。但它本来就气息凶恶,现在还浑身魔力外泄,跟个移动的老虎香氛一样,走到哪儿都告昭天下它过来了。银盏花一个个藏得那叫一个无影无踪,阿金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无奈下只能拜托小孩。 对此,淼淼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一方面能帮到自己朋友的忙,另一方面他也能借机出门溜达一圈。 每天被关在家里跟着桑陌学这学那的,持续勤勉了一阵的小孩难免也会想要摸鱼几天。 老虎奔跑的速度很快,却并不颠簸,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淼淼心知这是要到了。 那是一片密集的树林,看起来和周围的树林没有任何差别,连停留的雀鸟都见不到一只,显得格外安静。 等阿金停下,不需要提醒,淼淼闭上双眼,浑身气息如同醉人的春风变得非常温柔和煦。 肉眼难以察觉的、稀罕又绚丽的虹色魔力被压得薄薄像一片纸,以一种大范围横铺过去的方式传递到周围各处。 与此同时,阿金也配合地收敛起自己的魔力,尽量不惊扰到那些花朵。 安静下来的森林像个神秘的宝盒,谁也不清楚有多少宝藏藏在秘密的深处。深棕色的泥土因为终年的雨水显得潮湿又厚重,无数或高或低或大或小的植物从中攫取生机向上生长着。 它们是失落森林中最庞大也最不显眼的一份子,可往往也具有着最独特最神奇的效用。人类和幻兽们都渴求着它们,将它们视为自己成长的养料,可并非所有的植物都情愿被吞噬。 银盏花就是如此。它们进化出了最“胆小”的能力——魔力触须,任何一点攻击性的魔力都会被它们遥遥感知,提前预备着躲藏起来。 好在,阿金找到了最合适的帮手。 林木的阴影下,淡彩色的光芒围绕着淼淼的身体缓缓盘旋,形成一圈圈如有实质的音波纹路四外飘散。那是轻柔的呼唤,带着春天般安抚又柔和的气息。 “出来,出来,他不会伤害它们”——传递而来的气息如此诉说着。 气息的主人极具耐心,没有立即得到回应也不着急,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散发着那特别的魔力。一遍一遍地释放,一遍一遍地诱惑。终于,原先仿佛除了大型树木外什么也没有的空地中忽然闪烁出一点银光,犹如深邃夜空中点缀的星辰,一朵手掌大小的花朵凭空出现了。 它通体呈现一种玄奥的银灰色,细细看去每一处都闪着晶莹的光。花朵形状类似一只精致的小酒杯,杯口微微向外翻卷,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茎干纤细而坚韧,呈深绿色,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绒毛。叶子则是狭长的形状,边缘略带锯齿,表面同样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银色绒毛。 它一出现,阿金就感觉浑身外溢的魔力平和了几分。虽然很轻微,但是是真实存在的! 阿金虎脸上猛然现出欣喜之色,真的是银盏花!而且,真的有效果! 它猛然回头,想告知还闭着眼的淼淼他成功了,视野余光却骤然明亮。 阿金抬头一看,呼吸顿时一颤。 只见在第一朵银盏花的背后,一道道一簇簇一蓬蓬银光接二连三亮起!幽暗的树林瞬间汇成星河的海洋,照耀得阿金虎脸一片迷茫。 几百?几千?几万? 它数不清了。 微风吹过,无数银色花朵如同小小的盛满了光芒的酒杯轻轻摇晃,淼淼睁开眼,从风中感知到了它们雀跃的活泼情绪。 哪怕胆怯着外界可能伤害它们的一切,它们依旧顺应着呼唤现身了。 “喜欢——喜欢——喜欢你——” 银光倾泻如雨,突然集体现身的花朵们以不符合种族性格的活泼争相上前,密密匝匝簇拥在孩童的身边,甚至无视了他身下的坐骑阿金。 虽然来之前也预想过银盏花会亲近淼淼,但现实还是远比想象更有冲击力——这群花都快把淼淼从阿金背上包起来抢走了! 阿金:“?” 最初的欣喜很快退去,它现在有些恼了。 它的确很需要银盏花没错,但显然这些比它脆弱太多的植物的意愿并不受阿金重视,它此刻更在意的是它们居然妄想抢走淼淼,当着它的面,妄想抢走它的人? 没有哪一只在失落森林占据一方的幻兽能忍得下这份挑衅。 它微眯着眼,随着逐渐躁动的情绪,虎身周围也渐渐浮现起一道道金色的闪光。恐怖的能量蕴藏其中,散发着要摧毁一切的威势。 但在闪光凝聚成形之前,感到不对劲的淼淼先行睁开了眼,轻柔地拍了拍它的背。 没有用魔力,也没有说任何的话语。 只是这样单纯的安抚的抚摸,躁动的大老虎却渐渐安静了下来。 它感觉到了独属于淼淼的充满安抚性的气息,源源不断顺着他的手掌涌入自己的身体,躁动的情绪几乎瞬间就被消除了,心中宁静得仿佛随时都能入定。 巨虎渐渐放松了身上的肌肉,缓缓趴伏下来。 而淼淼则从它背上坐直了身体。 花朵们贴他贴的很近,属于银盏花特有的清新香气四处弥漫,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沾染上这股气味一般。他抚摸着几朵艰难挤开其他同伴、争相闯到他面前盛开的花朵,轻声细语:“你们好。” 花朵在他面前摇头晃脑,小酒杯都晃成了铃铛。 淼淼感受到它们对自己的喜爱和好奇。 你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来?可以一直留下来吗? 他轻笑一声,指了指身下的阿金:“这是我的朋友,我是为它来找你们的。它需要帮助,如果你们能帮助它治疗外泄的魔力,我们可以交换给你们这块原木晶石。” 他伸出手,掌心摊开,露出一块绿莹莹、仿佛有光芒在里头流动的六边形晶石块。 这是阿金的收藏品之一,与自身雷电属性不合,所以一直留到现在。 淼淼听说它要求助银盏花,就提议用这个和他们做交易。相比火系水系等常见的晶石矿,性质最为温和适合吸收的原木晶石要稀有许多,高纯度的原木晶石更是非常珍贵。银盏花们又不傻,能够明白这块矿石的价值。 展现完自己这边的诚意,淼淼就耐心地等待银盏花的回应。 地面上大团的花朵们碰撞在一起,数量太多太多,已经堆叠到了半空中,被树荫中洒落的阳光一照,如同水晶灯般向外折射出千丝万缕的光芒。 柔软的花瓣互相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在窃窃私语交谈一般。 很快的,它们达成了共识。 淼淼面前的几朵银盏花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人性化地对淼淼做出了类似人类“点头”的动作。 随即,盛开的花海从中破开分为两半,一部分花朵轻柔卷起淼淼,将他托卷带到一边放好,另一部分则不远不近地簇拥在阿金身体周围,做出了要帮忙又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 原来不是不害怕啊。淼淼弯起了眼睛。 而被包围着的阿金此刻又是另一种感觉。 被淼淼堪比镇定剂一样的奇妙气息安抚后,它就一直静静趴在地上没有动弹。此刻又被银盏花纤长卷曲的银色花瓣上烟雾一样的丝丝缕缕冒出的白汽包裹。因为数量太多,白汽逐渐汇聚成了一片厚重的云雾,从地面升起,将阿金高大的身躯完全淹没。 它感觉自己好像掉入了一片宁静的水流之中,混乱的魔力被一道道牵引着回归正确的位置。 这样海量的银盏花协力释放的调和效果远胜单纯找几朵吃掉起到的效果,或者说这根本是旁人无法想象的事。光是寻找到一两朵都很困难的银盏花,此刻居然以海量之姿源源不断为它提供安抚。 庞大的数量跨越了等级差距间的沟壑,阿金本来十分漫长的晋阶魔力混乱期在它们作用下极快地缩短……不知过去多久,它忽的站直身体,浑身噼里啪啦冒出刺目的金色闪光,仰天大吼一声。 云霄震动。 弱小的群兽受到刺激慌乱到处逃窜,树顶的飞鸟扑棱棱飞往天空。 淼淼坐在花海中望过去,地上已经没了阿金的身影。 一大片声势骇人的金色闪光旋涡般围绕着巨虎旋转,渐渐构成了一个薄膜似的防护罩,它竟是当场就开始修炼了。 附近的光系魔力元素变得十分浓郁,大概是受了阿金气息的牵引。等它把魔力彻底收归己用,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十一阶幻兽,即使在失落森林里也能做到横行无阻。 淼淼不禁露出了一个高兴的笑容。阿金对变强一直有着深深的执念,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然而笑意还没来得及持续太久,孩童面上神情却忽然凝固。 他身体僵直,浑身绷紧,像是从柔软的棉花娃娃变成了一具僵硬的木偶。 他缓缓低下头,林木细长的影子落在脚边,却不知何时变成了更加宽阔的形状。逐渐泛起的深重的、漆黑的阴影,如同庞大的沼泽,将他自身的影子完全笼罩。 有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第15章 名字 “呼——” “呼——“ 风在头顶的枝叶间窜动着,却带不来轻松的感觉。 淼淼低着头,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砰咚砰咚的跳动声。 好响,他从没听见心脏这么响亮过。是因为周围太安静了吗? 不知名的影子笼罩着他,仿佛把他整个吞进自己的身体。 孩童细白的脖颈被一只肤色更深的大手扣住。 不紧,没有压迫到他的呼吸,但滚烫的触感却如此鲜明,让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要害正在对方掌控之中。 无法逃脱。 淼淼鼻尖冒出些许汗粒。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这种境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只有风缓缓吹过、花瓣摩挲树叶的声音。 淼淼左手藏进袖子里,拳头捏紧,隐蔽的地方,一点银光悄然欲亮。 他有底牌,但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找到那个对方无法闪避的时机。 钳制住他脖颈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下一步动作,但淼淼能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陌生的热意,那个人距离他愈发近了,甚至能感觉到他喷在自己后颈上的呼吸。 他的意图是什么淼淼尚不得知,但对方并没有立刻杀死他的意思,这对淼淼来说是个机会。 他目光落在地上,柔软的银色花瓣顺着风飞起,落入到他手心。 银盏花们没有躲起来。 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困境,花海发出簌簌的声响,随即聚合,突然化作数十道银白长鞭从地面一跃而起,凌厉抽向淼淼身后的人。 虽是柔软的花朵,但本身到底是幻兽,用魔力强化表面后远比刀刃锋利。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音爆声,被抽击到身上怎么也要筋断骨折。数十条鞭子破空抽来,几乎攻击了那人周身每一个方位,淼淼察觉到扼住脖子的手力道松懈一瞬。机会! 他没有错过银盏花为他创造的空隙,在对方放松的一瞬间召唤出左手藏着的三角碎片。那里存储着爷爷的一次攻击。 十一阶的一击!毫不犹豫,他反身轰向对方的心脏。 衣物交错,快速变换的视野中掠过一抹浓郁的红色。 淼淼睁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挥出的手腕却骤然被握住。 那人竟在这样短的一瞬间反应了过来,松开对脖颈的钳制,转而将他打出的一击生生扭转了方向! “轰——”逸散出的能量猛然改换了路径,沿途树木土地皆被轰出一个巨大的半圆破口,如同流星贯月,留下长达数十米的痕迹。 这样大的动静不仅惊扰了周边栖息的幻兽,也让在木屋中闲闲阅读书籍的桑陌皱着眉抬起了头。 邢老头的能量波动?他不是出去干活了吗? 不,不对,是淼淼? 小孩遇到危险了? 他的双眼一瞬间凝为闪耀的碧色。数千年老树精的威压之下,这片森林里所有等级低于他的植物都是他的眼睛。 很快,他确认了位置。 桑陌放下书本,站起了身。 森林中,断裂枯黑的林木与汹涌银白的花海如同死与生的现实定义,怯弱的花朵化作锋利的武器,毫不留情狠狠抽向钳制着小孩手腕的偷袭者。 袭击从四面八方而来,来不及闪避,也没有躲闪的意思,来人神色不变,冷漠得仿佛不是自己被攻击。 他身体皮肤上浮现出一层怪异的赤红鳞甲,隐约火焰覆盖在鳞甲表面熊熊燃烧。火焰对植物简直是无解的天敌,哪怕成为幻兽也无法逃过种族克制的天性。 银白的鞭子沉重的力量在经过火焰后猛然削弱了七八分,再砰砰砰砰抽在鳞甲上时,只能让那人微蹙起眉,却连一步也没有后退。 他手中死死地抓着淼淼,连一下也不愿意放开。 淼淼拼尽全力在他怀抱里挣扎,但最终也只勉强做到翻了个身,终于不是背对着这个人了。他当即抬头,想看清究竟是谁偷袭了他,随即便见到一头火焰似的红发。 两年前的记忆近乎顷刻复苏。 突然闯入木屋的陌生男孩,抓着他的手把碎片交给他的人。 还有那炽热的仿佛要烧灼一切的体温。 淼淼看着那张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脸,又上下看了看他现在的身高和体型,有些不敢置信地道:“是……是你?” “你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上一次见面,他们还都是小孩啊? 可现在的赤发少年已经比他高出了两个头不说,浑身甚至都已经覆盖上了坚实的肌肉,看着已经有了成年人的体态了。 这才仅仅过去两年?! 听到他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似的攻击中也岿然不动的少年微垂下了头。 他面庞冷厉,落下的阴影中现出一双冰冷红眸。 依旧沉默不语,只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面前的小孩,如同蛰伏的凶兽盯住了标记过的猎物。 他就这样盯着看了良久,在淼淼又一次忍不住想要掩面时,重重把人抓过来按到胸口。 魔力化作的鳞甲猛然消失一块,淼淼的脸与少年的胸膛只隔着一层布料进行了一次亲密接触。 炽热感扑面而来。 淼淼:“……。” 确认了,这是本人。和两年前一模一样的操作。 有事没事就喜欢把人塞怀里。 他陷在少年的怀抱里,被迫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感觉整个鼻腔里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 不难闻,但也不是什么香气,而是一种莫名让人安心的气味。 要说的话,会让人想起休眠中的火山下,被厚厚的灰烬覆压了千年的岩石。 “你还是说不了话吗?”淼淼此刻已经放平了心情,甚至还有空探究一些别的。 他艰难地从铁钳似的怀抱里挣扎出一点自由空间,仰起脸望向他,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少年抿紧的下巴,线条轮廓锋利流畅,是个很英俊的下巴。 既然是他的话,至少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个少年虽然古怪,但从未对自己表现杀意。 他动作得太厉害,少年似乎也害怕限制得太紧会伤到他,略微放松了手臂肌肉的力道。 然而很快就被淼淼发现他的退让,蹬鼻子上脸,抓着他的小臂连连追问道。 “你说不了话,但能听懂我说话?那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上一次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要是没有名字的话,我给你起一个怎么样?我家的鸟就是我起名的。” 少年:“……” 他看着淼淼明显来了兴致的眼神,又想起那只乌漆麻黑油光水滑的鸟,和它简单朴素的“大黑”的名字,默了默。 再不开口大概会很糟糕。 权衡利弊是件很简单的事,没有过多挣扎,少年依旧面无表情,嘴唇微动了动,发出一道似乎是因为太久没说话,因此十分沙哑的声音:“……赤。” “什么?” 淼淼起初还以为是他幻听了。 抬眼看见赤的神色,才反应过来。 “你会说话啊?那之前怎么装哑巴,故意不理我?” 又道,“赤……这是你的名字?” 红发的少年点了点头,认下了。 似乎是因为已经开了口,他有些自暴自弃,也不继续沉默了,慢吞吞解释道:“没有,故意。” 他只是不习惯用人类的声带。 少年说话还很生涩,发音听起来也怪模怪样的,好像说话对他来讲是件很困难的事。 边说目光边固执地看向淼淼,似乎对他的看法十分在意。 淼淼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没觉得赤是真想骗他,毕竟这对对方没什么好处:“知道了知道了。我相信你。” 赤点了点头,但还是有些不安,又用沙哑的声音念道:“淼淼。” 他的目光落在淼淼身上、脸上,自下而上一寸寸扫过,最终直直与他四目相对。仿佛要把这个音调与面前的人完全对应契合起来。 “淼淼。”他重复了这个短短的音节一遍,眷恋地低下头。有力的双手环抱住小孩的腰身,脑袋压到对方的颈侧,火焰似的蓬松红发随着动作坠下,与淼淼冰凉光滑的黑发交缠、覆盖。 他从喉咙中发出舒服的谓叹声。 “你好香。” 淼淼:“……?” 什么香,哪里香? 他其实真的是人形自走猫薄荷? 之前幻兽吸他,现在连人都开始吸他了。 “我又不是花,哪来的香味。”他有些无奈地抬起手,胡乱薅了把面前的红毛脑袋,触感和撸阿金的感觉大差不差,相比之下还是阿金的虎毛更为毛糙坚硬一些。 他问道,“赤,这两年你一直都住在森林里吗?” 两年前赤逃走后大黑追出去,回来时却懊恼极了,颓废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没找到。淼淼一直以为是赤的速度太快,大黑没追上,但现在想来,说不定是因为他隐匿魔力的水平太强。毕竟就连他刚刚也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赤点了点头,毫无隐瞒地指了指一个方向:“在那边的一个山洞里。” 淼淼望过去,发觉和他们的小木屋方向差不多。 又想到赤今天的突然出现,心中忽然浮现一个猜想。 他震惊地睁眼:“你不会一直偷偷跟着我?” 赤再次点了点头。 似乎感觉到了淼淼情绪的波动,他有些困惑地抬起头看他:“不可以吗?” “我想见你,但我过不去。”赤指了指木屋。 他才新生,力量还不够强大,至少不够和那两位老人匹敌。没办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带走淼淼。 所以只好趁淼淼外出时偷偷跟着。 赤觉得自己的逻辑无懈可击。 淼淼:“……” 淼淼的头有些痛。 他刚想开口对赤解释下人类社会的一些规则,比如尾随偷窥这种,都是很容易被视为敌对的行为,耳边却忽然响起一阵密集破空风声。 什么东西?袭击? 他猛然抬头,又被一股大力拽着跌跌撞撞扯到了少年身后,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 赤一步向前,宽阔的脊背完全遮挡住了黑发男孩纤细的身影,满脸敌意望向空中。 他先一步认出了来人。 讨厌的家伙。 半空之中,无数绿色灵力呈现出千丝万缕的碧叶藤蔓形态,细细随风飘荡,仿佛一触即碎。 但也是这些看起来无比脆弱的藤蔓,轻盈舞动间瞄准了赤红鳞甲间相接处的缝隙,明明不带一丝杀气,化作漫天箭雨袭来时却分明完全不准备给他留下一丝生机! 一个没有杀气的杀手,甚至比自带威慑效果的高手更加可怕。 赤无法通过气息来判断那些藤蔓箭矢的方向,而且和先前银盏花的鞭子不同,这次攻击他没法硬接。理智点的做法是立即躲避,但淼淼还在他身后,一旦他躲闪,那些箭雨就会落在他身上。 绝不可以。 赤双目骤然变得通红,浑身气势暴涨,准备不顾一切进行防御拦下攻击。 然而千丝万缕的藤蔓刚刚近身,却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猛然合为两股,从他展开的防御罩外两侧滑过,轻飘飘卷起了他身后的男孩。 来人本意根本不是攻击。 他中计了! “淼淼!” 原先还在身后的人瞬间消失,赤的脸色顿时大变。 “还给我。” 他神情阴沉,骤然低沉的语气中杀气四溢,神智近乎暴走。 “淼淼,淼淼是我的。” 他抬头,目光跨越一层层树林,精准锁定了劫走淼淼的人的方位。脚下重重一踏,飞速就往此处冲来。 “还真可怕。” 少年的身影极速穿梭在林木中,赤红的火焰在体表燃烧,看着像颗到处乱窜的火弹。他似乎有些失控,已经没法好好收拢自己的力量。树木和花草凡是在他路途中被波及到的,都“噌”的一下开始燃烧。 幽暗森林很快化作一片汹涌火海。 年轻的绿发男子看着这一幕颇为咋舌,他和植物间有感应,树木们在火焰中焚毁变为焦炭的痛苦同样也传递给了他。 “这么强的力量,真的是人类吗?但感觉还不到化形的程度啊?” 他嘀咕着,低头看着怀里单手抱着的小孩,“淼淼,你认识他吗?” 他接走个人就这么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抢了那人对象呢。 淼淼被他手法粗鲁地抢回来,这会儿还眼冒金星着,闻言有些迟疑。 “他是两年前那个,见过一次的哥哥。” “哦。”来人懂了,他点点头,“撬门那个。” 那就可以打了。 两年前就该挨的揍,当时让人跑了,现在补上也不迟。 淼淼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说:“桑爷爷,他没有伤害我。” 桑陌要是不来,淼淼都感觉自己能和赤交上朋友了。 然而桑陌却是哼笑了一声,道:“淼淼,你忘了我什么都能看见吗?” 他可是万年的老树精,这森林里一切都是他的眼睛。 那个赤发男孩偷偷摸摸来到淼淼背后,又强行把人劫持进自己怀里的场面,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顿打,这人今天必须挨! 淼淼哽了一下:“……” 他心知这场战斗是不能避免了。 桑陌的实力他很清楚,和爷爷是一个层级的。 顿时有些忧虑地看向赤的方向。心焦地想,别追了,他不是一直在关注着他吗,难道分辨不出来是他的爷爷带走了他? 再追过来,桑陌出手肯定不会留情。 他不想看见桑爷爷和自己的潜在朋友间有任何一个受伤。 然而和他暗自的祈祷完全相反,浑身烈焰的少年没有一丝犹豫跟了过来,简直像是死死咬住猎物不撒口的饿狼。 看见站在树梢上、怀里抱着精灵似的长长黑发的少年的绿发青年,赤浑身气息顿时一沉。 “还给我。” 他大步上前,气势逼人,缩短的距离下桑陌几乎能感觉到火焰的滚烫气息已经扑到自己脸上。辨别出来这不是已知任何一种高阶火焰幻兽的气息,绿发青年眉梢微压,面上依旧不改,怒极反笑。 “我的学生,我的干孙子,你一个陌生小崽子,还叫我把人还给你?” “既然没有家教,我就代替你的长辈教训教训你。” 碧绿魔力随着他话音落下轰然展开。像一把巨大的扇子一样猛然一扇,原先已经距离极近的少年顿时翻身被吹飞好几十米。 他撞在一棵巨木上,沉重的力道在粗壮的树干上砰的一下砸出一个大洞,脆弱的树芯都暴露出来。换做普通人这一下应当已经死了,但赤只是用力把肢体从嵌入的树干内拔出,跳到地上时还跟没事人一样。 他浑身火焰更烈,抬眸时眼瞳中染上疯狂的血色,漫上的红血丝几乎吞没了眼白。 疼痛?恐惧?不,他都感觉不到。 哪怕不惜一切,他也要夺回他的宝物。 明明都已经接触过,明明都已经拥抱过,明明都已经忍受了两年的等待,只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偷偷窥视。 只因为被注视过,所以再也不甘被遗落在那个人看不见的世界里。 少年喉咙中发出野兽般嘶哑的低吼声,几乎是一瞬间,伴随“轰”的一声巨大声响,桑陌周身翻滚起大量的鲜红火焰。 宛若身处岩浆地狱一般,狂舞的火焰汇聚成数十道猛烈的火焰旋风,推挤着向他靠近。汹涌的热浪将空气都炙烤得扭曲,桑陌脚下倚靠的树也快速发黄枯萎,好像在一瞬间就被抽干了生命力。 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和那日白蛋待过的灌木丛的痕迹十分相似。 但淼淼没能留意,或者说他此刻只能感觉到:“好烫好烫好烫!” 他嘶声呼气,这份高温甚至已经穿越了桑陌设下的魔法屏障的隔阂,不至于伤害到他,但显然也让他哪哪都很不舒服。 他知道赤这是失控了。 正常时候的他是绝对不会忘记淼淼还在现场的,使用这种大范围的攻击必然也会波及到他。但现在的赤相比人类更像是一只正在横冲直撞的野兽,理智什么早已彻底没有,一心只有杀死桑陌夺回淼淼的念头。 “不自量力。”桑陌也有些恼了。本体身为植物的他最讨厌的就是火焰,哪怕赤现在的火焰还只能对他造成很轻的伤害,但讨厌的感觉却无法消除。再加上先前劫持淼淼的事,桑陌现在对赤的好感度简直跌破负数。 他目光暗沉,打定主意要给这小孩一个教训。 绿色的木系魔力在赤红火焰包围下拔高疯长,如同大树瞬间破土参天,以势不可挡之姿冲散了意图吞噬它的火焰巨浪。数道火焰旋风都被这树形魔力蛮横搅碎,木系和火系的魔力疯狂对撞,引起的余波一圈圈向外震荡,引得无数幻兽抬首向此处观望。 “吼!” ——这样大的动静,是有新的兽王要诞生了吗? 第16章 止戈 火光冲天,如同烈日爆炎,每一道火焰都裹挟着强烈的焚尽万物的意志。赤的身影隐没在火海中,飞速穿梭。 他速度极快,时不时突然出现在桑陌身边妄图给他沉重的一击,但都被瞬间出现的藤蔓拍击拦下。 桑陌打着打着也觉得奇怪,面前这少年论魔力远不及他,但一身诡异火焰却好像完全不受魔力限制,哪怕是他的力量被火焰沾上后也被极快击碎崩解。 但这还不足以对他构成什么威胁,至少现在,还不行。 他眸色微沉,抬起手,指尖轻点间肆虐的火焰再次被绿意盎然取代。藤蔓、树木乃至森林的幻影交替浮现——他要用自己庞大的魔力量来强行镇压眼前肆虐的火海! 轰! 魔力对撞之时,空气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赤发少年的身影从火海中显现,半跪在地靠一只手撑着身体,咳嗽一声向边上吐出一口血。他肤色不浅,此刻却面色苍白,显然是在交战中受了伤。然而受伤之后,他浑身的战意却越发高昂,抬起眼望着半浮在空中的绿发青年,疯狂的红眸中充满了不死不休的味道。 “倒是有点骨气。”绿发青年俯视着地上的人,淡淡开口。 他感觉得出来这个赤发少年身上的魔力只有五阶,但却能与他交手到现在。 放在平常,或许他还会惜才之心。 赤发少年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般,依旧一声不吭,只是远远看了眼一旁树上的孩童,目光执着得惊人。他从地上起身,随即身影再次消失。 “顽固不化。”桑陌轻叱一声,挥手放出大片绿色魔力。 轰!轰!轰!轰! 浓郁烟雾不断升腾,森林在这场战斗中遭受了严重的摧残,地表之上一道道裂缝蛛网似的蔓延。泥土与断裂的树干混杂在一起,表面都已化为毫无生机的焦炭。场面望去触目惊心。 淼淼的长发在余波引起的狂风中被吹得纷乱翻飞,偶尔遮挡住面颊又被努力拨开,他眨也不敢眨地看着眼前的战斗,明明这场战斗因他而起,可却不受他的想法停止,他被迫成为了这场战斗的旁观者。 不能再放任他们继续了,他焦急地想,不然迟早要有一方死亡这场战斗才能结束。 但他能够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二阶的魔法师,无论是赤还是桑陌都远比他强大。 他目光四处游移,忽的看见来时方向,在激烈交战中也岿然不动的一枚淡金色的茧。 那是……阿金? 巨虎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瞬间,也唤起了淼淼在月牙湖畔的记忆。 影响比自己更高阶的存在,他做到过的,不是吗? 只是当时受他影响的都是幻兽,而赤却是人类。 不管了,他只能赌。 下了决心,淼淼的眼神立即变得坚定。没有丝毫保留,他将全身魔力全部集中到喉咙处。不,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更多的魔力! 顺着他强烈的意志牵引,原先已被全部抽走用以两人交战的空气中的魔力忽然静止了一瞬,随即疯了一般涌向孩童的身旁。 一个巨大的魔力旋涡凭空出现在了天上。 赤和桑陌正在释放的技能都中断一瞬:“?” 察觉到空中不寻常的动静,两人齐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首\/转身看向树梢上已经闭上眼的孩童。 在这先前一直被忽略的角落,小小的孩童正静默着,黑色的长发轻轻在背后扫动,玉白而精致的小脸嵌在发丝中,极美,又极端庄肃穆,让人无端想起壁画上阖眼休憩的神明。 神明在他们的注视中微微张开了口。 “嗡——!!!” 赤感觉到自己的脑子猛然刺痛。 像是突然间被极尖利的针刺穿了神经,他整个大脑都空白了一瞬,但很快的,那股刺痛感猛然退去,一股前所未有的静谧与安逸感像轻柔的云朵一般笼罩了他。 赤的神智还清醒着,眼睛能够注视到树上孩童的身影,耳朵听见了他悦耳的轻灵的哼唱声,他也能想起自己此刻还身处战场,与淼淼的某个爷爷打得不可开交,彼此间都满怀杀意,他知道现在自己不应该沉溺于他的歌声中,他应该继续汇聚魔力,继续攻击,继续战斗,直到杀死对方,将淼淼抢回自己身边为止……可无论他的意志如何波动如何挣扎,他落在地上的身体都一动不动。 他仿佛被那歌声锁定了,无论是战意还是愤怒狂暴的情绪,都在歌声的力量下被死死克制。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桑陌身上。 只是他比赤等阶高出许多,受到的影响效果也弱,现在依旧还能自由动作。 但他没有选择再继续攻击赤,而是回身望着淼淼,目光中满是震惊。 这是什么能力?先前淼淼并没有在他们面前使用过。 是他一直就有的能力吗? 他明明只是个二阶的魔法师啊? 桑陌感觉自己的淡定沉稳这一刻通通不见了。 要知道,对于以精神状态平稳着称的植物系幻兽而言,一般的精神系魔法对他们几乎都没有效果,更别提他阶位还高,之前都只有精灵族的大祭司还能对他造成一些影响了。 可淼淼却匪夷所思的做到了。 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的想法再震惊也无法传递给面前的孩童。淼淼闭着眼,心神已经陷入了曾经进过一次的白色空间中。 他此刻无知无觉,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状态。 明明是为了阻止赤和桑陌再打下去而唱的歌,可他现在却一点也想不起来他们的存在了。不仅如此,他仿佛整个人都回归了空白,身体都要在这白色空间中化为虚无。 他是谁?他来自哪里?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对一切一无所知。 桑陌眼睁睁看着原先包裹着孩童的绿色魔力屏障忽然破碎散去,黑发孩童浑身剧烈一颤,面上浮现隐隐的痛苦,随即周身泛起一阵银白的柔和的光芒。 那光辉水波似的一圈一圈往外荡漾,每一次涤荡都让孩童的小脸更加苍白一分。 他忽然站起,一步一步,踩着风凌空而立。 高天之上,因为赤被定住而失控的流火正纷乱坠落,化作大片大片绚烂的火雨,触及的地面都化为枯黑焦土。他却恍然不觉那股滚烫的热度,闭眼垂首对着大地,莹白的面容隐没在光辉中,仿佛自己也要融入光里消失了。 赤抬头望着他,燃烧着火焰一般的瞳孔完全褪去了凶暴的戾色,一眨不眨地望着半空中被光芒包裹着的孩童。 淼淼。 他还在蛋中时就感受到的甜美的气息,像是光芒之于飞虫一般无尽地吸引着他。 他跪在地上,艰难地向高空探出手,好像想要遥遥地抱住那束光芒。 然而就在此刻,地面忽然剧烈地震颤起来,残留的树木都止不住沙沙摇晃。甚至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响亮! “不好。” 桑陌面色一变。他和森林中植物的感应还没有切断,此时察觉到大批量的幻兽正在冲向这里。 但为什么?幻兽都有自己固定的领地,应当不会这样随意地大规模移动才对。 难道说?他忽的看了一眼天上的淼淼,心中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它们都是被淼淼吸引而来的? 这也太疯狂了。 “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桑陌在心中默默地想,手中动作不停,一挥手发出一道绿色灵力化为长长藤蔓,卷起地上的赤和远处的阿金,将一人一兽捆得严严实实。随后又快步到了淼淼身边,伸手强行突破了围绕在淼淼周身的银白流光,轻柔将小孩揽进怀里。 流光被突破后,双眼无神的淼淼似乎神智清醒了些。但也只是一些。 他睁着眼,视野里都是一片模糊的白光,只能隐约看到头顶上一点黑乎乎的影子。 感受到笼罩在周身的熟悉草木气息,他安心下来,低低嘟囔了一句:“桑爷爷。” “嗯。”桑陌抱着一个拉着两个,足下踏着绿色魔力高速奔跑,身影快得像一阵闪电。 他们必须在幻兽潮赶到前离开这里。 “回家……”他听见怀里的孩童声音轻轻地说。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随时都要陷入沉眠。 桑陌收了收手臂,把他绵软的身躯抱得更紧了一些。 “嗯,我们回家。” - “滴答,滴答。” 头和身体像是被切割成了分开的两半。 淼淼睁着眼,陷入一场清醒的幻觉。 身体无法控制,似乎已经丧失了感官,可大脑却痛得像有千万根针在接连不断戳刺。细细麻麻的疼,每一下都仿佛在拉扯神经,让人忍不住想要流泪。 ——好痛,好黑暗,好孤独。 他几乎要在这痛苦中崩溃了。 黑暗之中,只有水声在滴滴答答地响。 “滴答,滴答。” 证明着他不是身处一片虚无中。 但过去太久,就连这细微的声音也像是某种虚无错乱的幻觉。 太过难熬时,他甚至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已经死掉了,还是说他做错了什么非常糟糕的事,才要受到这种惩罚。 忽然,厚重的大门被缓慢推开。 门太过沉重,摩擦过坚硬的地面时发出沙哑的嗡鸣。随即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向他奔来。 门开了吗?可是为什么依旧没有光明? 他茫茫然落在地上,被黑暗裹挟着自己的世界。 皮肤上忽然接触到一阵滚烫的热意。 是火焰吗?他要被烧死了吗?他终于可以结束这样的痛苦了吗? 然而一会儿之后,迟钝的皮肤与麻木的神经终于能感知到热意的形状。 他恍然大悟,是手啊。 是一双人类的充满热量的手,把他从冰冷的地表抱了起来。 “滴答,滴答。” 黑暗中,他又一次听到了水声。 但这一次,不是在角落。 水珠径直落在了他脸上。一滴,两滴,流进脖颈。 热热的,好温暖啊。他想。 …… “还没醒吗?都昏迷一天了。”刑越凌厉的眉毛蹙得死紧,在眉心压出一道暴躁的褶皱。 他目光左右来回,扫过门口坐着的神色自若的桑陌,又落到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却依旧固执地挪到床头的红发少年身上。 少年脚边还落着一只同样被捆得严实的大黑鸟,尖嘴和翅膀都被捆上了,只能艰难地在地上挪动。哪怕已经这样艰难了,依旧不忘抽搐着拿短短的爪子踹少年的脚。 刑越:“……” 他扭过头。简直蠢得没眼看。 昨天晚上,刑越带着大黑外出回来。本以为一开门就能得到宝贝小孙孙的亲热拥抱,没想到入目却是淼淼昏迷不醒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冷静尽失,已经藏在心中好几年没发作的暴虐杀意又一次占据了整个脑海。 无需思考,他毫不犹豫拔刀砍向了屋里那个气息陌生的存在。死神的刀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似乎只是眨了眨眼,漆黑的刀芒就已到达眼前。 赤冷淡的眼神依旧未变,仿佛被攻击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刑越这一刀太快,快到即使是他也来不及展开防御屏障。但他也没有退缩的意愿,红色鳞甲瞬间覆盖体表,想靠自身肉体强度硬扛。 他知道自己会重伤,但没关系。只要淼淼醒的时候他还活着就可以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道极厚的碧绿屏障先一步出现在了赤的面前。 这道屏障的强度明显很高,厚重魔力如有实质,刀锋突破防御再斩到赤的身上时,仅仅是把人击飞出去撞到木屋的墙壁上。 刑越黑着脸猛然回头,怒气压抑不住看向出手阻拦的桑陌:“你什么意思?” 桑陌双手环抱在胸前,面色同样不好看,下巴向床的方向点了点:“淼淼是为了救他变成这样的。” 刑越要在这里把人杀了,回头怎么向小孩交代? 刑越用力地深呼吸,他看向墙角,赤正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连个淤青都没起。 刑越冷着脸:“我看他挺皮糙肉厚的,不杀掉,打一顿总行。” 桑陌点点头:“随你。” “只要你不怕事后淼淼生气。” 刑越:“……” 他用力闭了闭眼,冷静下来。 “白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全部都给我讲一遍。” 第17章 醒来 “所以说,”刑越大马金刀岔腿坐着,旁边依次是淼淼的床、桑陌、大黑和最边上的赤,他掰了掰手腕,目光阴沉沉落在最后的红发少年身上,“是你跟踪又袭击了淼淼?” 赤坐在角落里,头颅微垂,之前和桑陌打架时那股不要命的气势已然不见。 被带回来又发现淼淼昏迷之后,这个奇怪的少年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不说话,不动作,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教训。 但你要说他在反思?那看起来也不像。 他就好像一个班级里最突出的那个刺头,对旁人说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刑越最看不惯别人这副模样,烦躁地“啧”了一声,手指动了动,还是按捺住了。 不能打,至少不能现在打。 他可不想有任何破坏他和淼淼之间爷孙关系的意外,还是等淼淼醒过来再处理这小孩。 但他不动手,大黑却忍不住。 大黑一见到赤这头显眼的红头发,就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它先是震惊,随即愤怒,当初找不到人的黑历史它记了整整两年! 两年前就是这家伙偷袭淼淼,两年后又是他! 祸害不除,果然遗患无穷,大黑愤怒地啼鸣一声,从半空一个俯冲就要扑上去啄赤的眼睛。 赤肯站着不动让淼淼的爷爷揍,但不代表能忍一只乌漆嘛黑的鸟的挑衅。 他冷漠抬眼,几道火焰忽的凭空出现,精准烧掉了大黑最长的那簇尾巴毛。 黑鸟失去平衡,险些坠机,顿时发出凄厉的高声尖叫:“嘎——!!!” 它的尾巴! 刑越被刺耳又粗犷的鸟叫吵得耳朵痛,更别提淼淼还昏迷着躺在一边,害小孩做噩梦怎么办?当即眉毛一皱:“都给我停下。” 一人一鸟头也不回,打得激烈。 刑越没再开口。他冷着脸,从腕上空间手镯中取出两条银色绳子,右手抓住绳子顶端注入魔力,瞬间绳子仿佛触电一般一抖,随后以极快的频率震颤起来。 桑陌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原来这东西在你手上。” 月影公国那帮人这么多年真是白找了。 神器·缚龙绳。 刑越没答,两条绳子倏地伸长绕圈,转眼间将一人一鸟通通捆紧打结。 他重重一甩,砰砰两声,两团毛毛虫就被毫不留情丢到了屋里离床最遥远的角落。 眼不见心不烦。 大黑:“嘤。” 黑鸟试探性地放了放体内的魔力,不出意外完全被封住了。现在的它已经和普通的大鸟无异。 它泄气地“啪嗒”倒在地上。 物理断绝了打架能力后,两个家伙终于安分了下来,木屋里再次回归安静。 但是也没安分多久,很快,众人目光注视之中,赤开始一点一点向床头方向挪动。 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惹怒已经对他不满的刑越,表情淡定得好像天生没有情绪一般。因为被绳索封锁了魔力还捆住了手脚,他的挪动只能靠身体一点点蹭过去。但又觉得蹭过去太慢,后来干脆直接往地上一躺,毫无形象地滚着过去。直至到达淼淼床下,才终于坐好不动弹了。 看完全程的刑越和桑陌:“……”这小孩为什么跟变态一样。 之后的一夜中,赤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桑陌给他送食物过来也没有吃,只静静用一双红眸望着还在沉睡的淼淼。 刑越越看他越觉得古怪,按大黑的说法淼淼之前只和这小孩见过一面,还是这小孩主动找上的门,照理来说他们此前完全不认识,这个小孩为什么会对淼淼这样执着? 但赤在他们面前像个哑巴,刑越也没法从他嘴里撬出话。 大黑单只鸟在角落待的无聊,后来也挣扎着滚过来,继续蹬脚踢赤,但赤却不再搭理它。 他像是化作了一座凝固眺望的石雕,所有的目光只用来注视等待的人。 刑越在他身边经过几次,态度从起初敌意逐渐变成漠视,没有再用武器攻击他,但也基本无视了他的存在。桑陌倒反而忘记了先前还同他打过架的事情似的,笑眯眯地来问过他几次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赤都没有回话。 屋里怪异又沉寂的氛围一直持续着,直到第二天的午后,床上的人影忽然抽搐了一下。 非常轻微的抽搐,仿佛只是肌肉的本能反应,屋里三人一鸟却齐刷刷投去了目光。 刑越快步走近床边,放轻了声音连声呼唤道:“淼淼?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淼淼?” “唔……”小孩的眼皮抖了抖,似乎听到了呼唤,但还是醒不过来。 他眉头蹙紧,好像正陷在一场噩梦之中,额头脖颈都是冷汗。 刑越心都揪紧了。 “让开,我来。”桑陌把手足无措的刑越推到一边,自己握住了淼淼的一只手。温和的木系魔力顺着交接的地方源源不断涌入小孩的身体,绿莹莹的光芒很快笼罩了大半个床铺。 在众多魔力之中,能起到治愈效果的唯有木系和光系。在这之前桑陌也试图给淼淼治疗过,但小孩体内似乎有一道纯天然的屏障,让桑陌的魔力无法靠近。 可这一次,桑陌再用魔力进入他的身体时,那道屏障消失了! 这意味着淼淼很快就能醒来! 桑陌抑制住心头喜悦,稳住了心神为他继续输送魔力,经过他的探查,淼淼会昏迷一半原因是因为魔力耗尽,还有一半原因桑陌查不出来,但他知道这一定和歌声背后的能力有关。 大约过去了十多分钟,淼淼的眼皮颤了颤,终于艰难地掀开一条缝。 金灿灿的光落入那双懵懂的黑眸中,看得床边众人皆是心头一颤。 “淼淼?”刑越轻轻喊他。 黑眸中扩散的瞳孔渐渐聚焦,恢复了平日灵动的神采。 孩童侧了侧头,在床边看见了刑越和桑陌。 他们神色担忧,肩上都披着金黄的日光,看起来很温暖。 “爷爷,桑爷爷。”他虚弱地对两个爷爷露出一个微笑,动了动手臂,想从床上坐起来。 “躺着,好好休养。”桑陌把他按回床上,没好气地道,“一会儿没看住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子,还想着去外面上学呢,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淼淼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摇头。 “你已经昏迷了一整天了。”刑越在他床边坐下,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一整天?淼淼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他只感觉自己做了一场不怎么愉快的梦,梦醒后就已经从森林回到了家中。 他不敢再乱来,仔仔细细感受了一下身上,除了久睡后特有的晕眩飘忽感,其余疼痛的感觉确实没有,而且,因为又一次差点耗光了魔力,他修炼的瓶颈似乎还松动了一些……? 他小声道:“我感觉我要三阶了。” 桑陌抱臂站在一旁:“……” 桑陌:“???” 他几乎要气笑了,感情这一遭还让这小祖宗离出发去大陆又近了一步。 他冷冰冰的:“你的近身格斗能力太差劲了,那么近的距离下,刑老头的那一击不可能打歪。” 他有着森林植物做眼睛,完全知晓现场发生的事,自然也包括了淼淼的那次空大。 保护他性命的底牌、存储着十一阶魔力的一击,这样压倒性的力量,居然会因为被握住手腕打偏落到空地上? 桑陌无论回想几次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他们的战斗层次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淼淼被提起这个也有点尴尬,当时打空了他就觉得糟糕,得亏对面是没有想要伤害他意图的赤,但凡换一个对他有恶意的人类,他当时已经死了。 修炼上一直顺风顺水的他在这次实战上表现得可以说糟糕透顶。直接就暴露出了他当下存在的一个极大问题——一旦被高速近身,没反应过来放魔法,他就完全受对方掌控。 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不敢面对桑陌的目光,他还是跟着桑陌学了两年的学生,他的失误丢的不仅是他的脸,也是桑陌的脸。 “对不起桑爷爷,是我修行得太急躁了。”淼淼道歉道。 一心只想着快速升到三阶,却忽略了魔力在实战上的运用,更忽略了基础的战斗技巧。 在现在或许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一旦步入你死我活的交战,就会成为致命弱点。 感觉到小孩是在真心认错,桑陌神色微缓,嘴唇张开正要说些什么,一直沉默不响的赤却突然从他们身后挤上前来。 他身上还绑着那条银色的绳索,手脚都被束缚着,像是被套上了镣铐的野兽,然而浑身的野性却分毫不减,拦在淼淼面前,一双赤红的眼瞳死死瞪着桑陌,仿佛时刻都要扑上去撕咬:“不许骂淼淼。” 淼淼:“!!” 他小小“啊”了一声,慌乱地睁大了眼睛,赤怎么在这? 身上还绑着绳子,是被爷爷他们抓起来了吗? 怎么办,爷爷他们不会是想杀了他,他该怎么向爷爷他们求情? 另一边的桑陌:“。” 他目光危险地在红发少年身上滚了一圈,想要提醒他目前阶下囚的身份。 但话未出口,却听边上刑越也咳了一声,不是很赞同的说道:“淼淼才刚醒,不必急着现在说他。” 被人高马大的几人挡得影子都看不见的大黑此时也跳了一下,露出半个脑袋:“嘎嘎。” 臣附议。 桑陌:“………………………………” 好好好,敢情就他一个恶人是。 老树精头一次察觉这群家伙溺爱小孩的无度,淼淼近期修炼态度飘了这屋子里谁都逃不了锅。 他气呼呼哼了一声,走到一边自闭去了,两手一抱一副随你们便的表情。 淼淼趁机偷偷拽了拽前面赤的衣服,趁少年回头小声跟他说:“赤,桑爷爷没有在骂我,他人很好的,你快藏起来,别露面了。” 他生怕自己一个没留意赤就被自家两个爷爷处决。 赤低下头,看见小孩落在他衣物上的手。白白的,小小的一只,很可爱。和他整个人一样,很可爱。让人想起很多柔软的没有危害性的动物,但淼淼比它们更坚强许多。 淼淼想把赤拉到后面去,但力气不够,拉了一下没拉动,小孩犹豫了下,放开衣物,转而抓向了赤的手。 皮肤相触的一刹那,赤的身形猛然一僵。 淼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少年在发呆,急促地催他:“快呀。” 他晃着少年的手臂。 赤听着他太过急切反而像撒娇一般的声音,顿了顿,顺从地走到他身后去了。 淼淼把人藏进角落,用自己把赤和爷爷他们隔开了,这才觉得安心一些。 他抬起头,对着边上的刑越正色道:“爷爷,在我去学校之前,我想先跟着你学一段时间武技。” 刑越正从淼淼和赤的互动中评估着两人间的关系,闻言脸上流露出一丝不认同:“淼淼,你的体质并不适合魔武双修。” 他并不阻止小孩上进,但淼淼的身体太脆弱了,哪怕后来经过魔力的淬炼也只是达到普通人健康的水平,距离魔武者那种千锤百炼的坚实肉体差了得有十万八千里。强行学魔武者的武技只会对身体造成不必要的负担。 “而且,同时修行两种不同的体系会让你体内魔力混乱,修行速度降低。你既然在魔法一道上有天赋,就没必要折腾自己再多学一门不擅长的。” 淼淼摇了摇头,很有自知之明:“爷爷,我并不想魔武双修,也不打算成为魔武者。我只是想在学习武技的过程中锻炼自己的反应速度,我现在对危险的感知力还是太低了。” 赤走到他背后他才注意到,现在想想简直后怕。 要知道魔武者中可是有一种专门的职业分类叫刺客的,尤其擅长偷袭暗杀魔法师。他要是现在不把这份反应力练出来,以后说不定就会被别人坑了。 见他态度坚定,刑越也不再多说,眼神深处浮现隐隐的欣慰。 站在长辈的角度,他不想自家孩子太过努力受伤,但站在老师的角度,一个会自行努力弥补自身缺点的天才,无疑无比让人欣慰。 “好,我会把一些简单的武技教给你。”他说。 桑陌在一旁懒懒补充:“教武技前先教基本格斗术,他现在大概连同等级的魔法师肉搏都打不过。” “桑爷爷!”淼淼噌的一下小脸通红,他也没有这么菜? 其实他还是会很多魔法的,只是这次没来得及用罢了。 刑越安抚地拍了拍他,知道桑陌这是还带着气呢,就想找机会想阴阳怪气他们。 他目光落到小孩身后的赤上。 一件事情解决,也该到下一件事情了。 第18章 魄兽 “至于你……”刑越眯了眯眼,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之前一天你都不肯开口说话,现在淼淼也醒了,你也该说说自己什么来历了。两年前拆我屋子门的人也是你。” 还有后续在碎片里放火焰试图攻击他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刑越都还记得明明白白。 “你为什么一直追着淼淼?你有什么意图?”他目光冰冷地盯着赤发的少年。 “不说清楚的话,哪怕淼淼护着你,今天你也必须死在这里。” 这家伙明摆是冲着淼淼来的。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哪怕淼淼会阻拦,刑越也不会放过这个潜在的威胁。他的人生指南就是斩草除根。 刚刚才轻松一些的氛围又变得寂静无声,屋内落针可闻。 好压抑,淼淼在这过度的安静中越发心神不宁,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偷偷转动去看斜后方的赤,但是不大幅度转动脑袋的情况下,他只能瞥见赤垂在身侧的手。就那样低低垂着,一点也没有动弹的意思。 他怎么一动不动的,也不说话啊……? 淼淼都快替他急死了。 然而赤好像打定主意沉默到底,笔直立着,仿佛察觉不到刑越正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一般。 木屋里的气氛一时十分凝滞。 “看来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刑越缓缓道。 他没再多言,伸手一抽,身侧一道漆黑弧光就忽然浮现。如同缓缓张开的弦月一般,从弧光中央绽开一道狭长弯曲的裂缝。 初极狭,随即缓缓向上下两端延伸,无数漆黑的阴影从张开的裂缝中涌了出来,空气一下子变得极度阴冷。随着那些阴影的涌出,空气中也仿佛有无数亡魂正在复苏,沙哑不清又絮絮的低语在众人耳畔模糊密集地响起,仿佛正蛊惑他们一同投入死寂的地狱。 身处距离地狱最近的地方、周围缠绕的亡魂最多也最疯狂,刑越面色却毫无波动。他有力的右手笔直伸出,全然无视裂缝上阴冷的气息,如同已经做过无数次那般猛然攥住漆黑弧光,一瞬间,漆黑光芒大涨! 沉眠的火山在爆裂中复苏了,窄窄黑光的体积在他手中猛然疯狂扩张。涌动着,涌动着,淹没了天,又淹没了地!叫所有人眼中只能见到呼啸的漆黑的阴影,好像要咆哮着吞食世界。可就在它逃脱束缚之前,那主宰着它的冷酷意志高高在上地降临,阴影在急速的膨胀后猛然凝固,随即强行回缩。一眨眼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定格成一柄巨大镰刀。 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它给人的感觉只有大,巨大。 光是刀柄就已有一人之高,弯曲薄窄的刀锋更是将老人整个身形包裹起来。翻折间,雪亮的光芒顺着锋利的刀刃滑下,森冷杀意无声泄露,谁也不会怀疑它能轻易斩断接触到的一切。 浓重的黑色雾气顺着刀刃悄然蔓延,缭绕雾气间,持刀的老人站在原地不动如同降临的死神一般。 淼淼屏住了呼吸,眼神紧盯着漆黑的镰刀,从这柄刀上感到一种未知的恐惧。 他感觉得出来,这柄看起来很干净的刀……杀过很多人。这把刀上面有浓郁的死亡的味道。 不行,不行,不行,刑越是认真的!赤再不说话的话,是真的会被杀死在这里! 眼看爷爷要动了,淼淼急得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猛然回头,一把抓住赤的手拽到身边,高声道:“爷爷,等等,等等,我来问他。” 老人身形微顿,持刀的手松了松。 淼淼趁此空隙急忙对着赤道:“赤!” 赤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看向淼淼。 淼淼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忧虑:“你真的不能说吗?” 他觉得赤对他没有恶意,他也想和赤成为朋友,但是赤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 难道赤的身份真的有什么问题吗? 淼淼咬着唇,这是他在失落森林中八年遇见的第一个同龄人,他真的很希望赤能和他们好好相处。 赤注视着那张柔软的雪白的小脸。 第一次顺着标记的味道找到他时他就觉得了,淼淼看起来比他见到过的所有食物都要诱人、美味,以至于他一度想把他一口一口嚼烂了咽进肚子里,将他馨香的血肉永远收藏进自己的身体。 所以等了两年,好不容易再找到机会抓住他,第一步是扼住了他的脖子。 所有兽类都知道,狩猎最重要的,就是控制住猎物最脆弱的咽喉。 可他真的抓住了,却久久没能动作。 他感觉到了血液,带着鼓噪的生命气息,在被他握住的雪白脖颈里快速流淌。孩童急促的心跳变成脉搏,在他手掌心一下、一下地弹跳着。 他在害怕。 他恐惧着被他杀死。 这并不奇怪,所有生物都有求生的本能,在死亡降临之前,生命都会因为恐惧而发出悲鸣,甚至丧失控制身体的能力。而赤从未因为猎物的恐惧和求饶心软过。 可那一刻,赤犹豫了。 猎物已经在他手中,他却犹豫了。 他想起了初见那天,小孩站在木屋里怯怯地和他说话的声音,柔和又动听。斜照的光芒落在他脸上,金灿灿的,像是流淌在雪地上的蜜糖。甜美得像是一个一触即碎的梦境。 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最重要的鳞片送给了他。因为想听他说更多话。 可是来不及,很快的,他的家人回来了,赤打不过,被迫离开。 脱离了在小孩身旁那种令人晕眩的氛围后,饥饿和食欲又占了上风。孤独的两年时间里,他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是当时咬下去就好了,当时吃掉他就好了。无论是力量,还是别的渴望,就都能满足了。 可再一次触碰到后,他近乎茫然地发现,那股晕眩感依旧影响着他。 伤害?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所有细胞都在战栗着,阻挡他进食的本能。 做不到。他居然做不到。 哪怕后来被淼淼抓住机会反过来要攻击他,他也生不起要伤害他的念头了。 赤回过神,对上淼淼关怀看着他的眼睛。清澈又明亮的黑色,像是有绚烂星河垂落的夜晚。里面浮现着担忧,还有隐约的难过。那份难过骤然刺痛了赤的心脏。 他低声道:“我不记得了。” 他看着淼淼,似乎只是为了对他一个说话,向他解释自己的来历,“我在一个山洞里醒来,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周围也什么都没有,我很饿,抓了一些猎物吃,后来感觉到你的存在,就去找你了。” 淼淼一愣:“我的存在?” 他知道阿金那些幻兽似乎对他有一些特别的感应,类似于人群中精准地认出某一个人。但像赤一样,在一个不知道在哪的地方能感觉到他的方位的,还真是头一个。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标记的作用,赤也有意隐瞒。 本能告诉他,淼淼不会高兴身上有一个别人留下的标记。 他望了望小孩的眉心,标记的气息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但是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赤也不知道。 他缺失的记忆太多太多了,几乎就像一张白纸。而淼淼是他能够抓住的唯一色彩。 刑越手中死亡气息极重的镰刀依旧没有收起,刀尖垂落在地,发出阴森的寒光,他突然出声:“你不是人类。” 他说这话时很笃定,看着赤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怀疑。 人类对淼淼感知不到特别的气息,刑越溺爱自家小孙子,但从来没感受到桑陌说过的让他们情不自禁想靠近的引力。目前来看,那股奇异的吸引力只对幻兽生效。 但能化作人形的幻兽起码也有九阶,面前这小子虽然有几分本事,但明显不到那个阶级。 硬打的话,他连脚边的大黑都打不过。 赤沉默着。 安静间,一道声音却忽然道:“我大概知道他是什么。” 几人顿时齐刷刷抬头,望向出声的地方。 桑陌倚着墙站立,目光落在赤的身上:“天生就能化为人形的幻兽,擅长火焰,还具有极特殊的腐蚀,不,我想,那应该是吞噬的能力。曾经是大陆上幻兽中统治级别的王族,后来却不知为何飞速销声匿迹,整片大陆上再也找不出一只,就连附属的幻兽种族也集体消失,到了今天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你们的存在,只有非常古老的书籍中才有所提及。” “你是魄兽。”他说。 第19章 契约 “魄兽?” 淼淼对桑陌爷爷口中的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他已经跟着桑陌学习过大陆上常见的幻兽、灵兽和寻常动植物的种类,可魄兽并不在这些生物体系中间。 桑陌“嗯”了一声,紧盯着赤。他倚着墙斜斜立着,看起来十分散漫,但其实随时都能发出攻击。 他缓缓道:“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种族,最强盛的时期甚至要追溯到我诞生灵智之前,是万年前的幻兽之王,拥有独一无二天生就能化为人形的能力。但在我突破四阶之时,这个种族已经完全在大陆上消失了。” “我知晓它们的存在也是翻到过一本前人留下的古籍,记载了它们和其他一些古老种族的辉煌,但这些被评价为幻兽中的霸主们的种族集体消失得太突然,没在后世留下一点痕迹,所以当时的人都认为这只是一本幻想中的野史,是写书的人臆想出了这些强大的种族。” 桑陌的本体是一棵九千多岁的桑木,但这个九千多岁是从他四阶开了灵智时算起,实际上以植物自主吸纳天地魔力步入四阶的速度,他理当活了万年不止。 万年间,大陆发生过太多次战争,国家体系都变换了几十个,而遭到战争损毁最严重的,除去脆弱的生命,便是历史凝聚成的文明。 在如今的大陆上,最远能追溯到的也只有三千年左右的历史,更久远的都只留存在极个别的像桑陌这样活到了现在的存在的记忆里。 这也是现今大部分国家王室即便知晓桑陌的存在,却都不敢随意得罪他的原因之一。桑陌拥有的植物耳目太多,无数历史间发生过的隐秘都可能被他知晓,或许其中某一样就能成为颠覆他们王位的弱点。 他是一本活的历史书,也是洞察时间的智者。他们恐惧他,又需要他。好在桑陌也从不随意干涉人类之间的事,只是遥遥观望着。 养育淼淼算是他头一次主动愿意出世。 赤只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他的神色很淡定,眸色非常冷静,哪怕是刑越和桑陌也看不出他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他说:“我醒来时,记忆里就什么都没有,只知道自己叫赤。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种族,也不知道未来要做什么,能感觉到的只有淼淼的气息,所以我来找了他。” “你应该受过很重的伤。”桑陌说,“那本古籍提过,魄族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在受到致命伤害时,可以复生成刚刚诞生时的形态,但对应的,力量和记忆也会清零。除了灵魂本身不变,其他的一切都算得上是‘重生’。” 说到这里时他眸色愈深,据他所知,能用出“死而复生”技能的只有魄族中的成年个体,这个种族里能成年都得达到十阶以上,是什么样的存在能把这个开挂一样的种族的成年个体伤到致死? 还有,如果这一族其实没有灭绝,那这万年来的时间,他们都藏身在哪里?以桑陌遍布大陆的耳目,居然从未发觉。 但不论如何,赤的身份大家逐渐摸索出了一些。 刑越依旧觉得他不可信,他一皱眉,刚要说什么,赤却率先开口:“我不会伤害淼淼。” 他看向刑越,显然很清楚这屋子里谁是最终做决定的人。 两人目光遥遥相接,彼此眼中都能看出毫不遮掩的敌意。但是赤想要留下,他空白的记忆里毫无未来的方向,淼淼的存在是他如今唯一的锚点,停留在淼淼身边也能控制住他时不时躁动的情绪。 他需要淼淼。 赤率先低头:“我可以和淼淼签订契约。” 墙侧立着的桑陌忽的一挑眉。 契约是人类与幻兽间缔结伙伴关系的通用手段,建立后很难解除,一般要更换契约对象都只能等另一方死亡。 在契约期间,无论人类方还是幻兽方,都无法对另一方造成伤害,人类可以借用幻兽的技能,幻兽行动时也会消耗契约者的魔力。这就导致了一种情况,如果契约双方阶位相差很大,高阶幻兽将无法发挥自己的实力。因此,很少有幻兽愿意和弱于自己的人类签订契约。 赤的这个主动提议,足以体现出他的诚意。 桑陌看向刑越,老人眉目沉沉,却没有出声反驳,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魔武者和魔法师在达到三阶后能够契约第一只幻兽,至于后续能否继续契约更多幻兽,就取决于个人的天赋。魔武者一般都只契约一只幻兽伙伴,而脆皮的魔法师更需要幻兽的保护,能供给给它们的魔力量也更充足,最终契约数量通常在三只左右。 在此之前,他给淼淼准备的第一个契约对象其实是阿金,那只正被丢在后院里结茧稳固境界的白棘金眼巨虎。有十一阶的它陪同,他才能放心淼淼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前往学院。 但如果赤的真实身份真的是桑陌口中的古老种族的话,他后续的成长空间会非常大,甚至有问鼎十二阶的潜力,对淼淼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助力。 两人目前的阶位差距也没有阿金和淼淼之间相差得那么大,靠着淼淼特殊的庞大魔力加持,不会影响到赤自己能力的发挥。 最重要的是,赤现在还在成长期,契约后任何一方的进阶都会对另一方产生增益,这是已经达到十一阶、近百年很难再有所提升的阿金比不上的。 刑越思考了一会儿,看向淼淼问道:“淼淼,你想和他契约吗?” 淼淼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他希望赤能留下来。 见到赤猛然望向他、似乎还带着异色的目光,淼淼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意外。 虽然赤和他的两次见面都不怎么“正常”,但他们姑且还算朋友? 赤都送了礼物给他了。 “好。”刑越尊重他的意见。 他后退一步,手中死神镰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动作间带着行云流水的从容,完全不担心巨大的刀刃会伤到自己似的。 身前,漆黑的裂缝再次迸开,镰刀破碎回星星点点的黑雾,被裂缝吸入其中。 而随着镰刀被收回,屋内寒意也飞快散去。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被撤离,原先灰蒙蒙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大片热烈的阳光从窗户中落进。 老人的身影站回光里,白发上铺洒着柔和的金黄,没了黑雾包裹的他除了身形更加健壮外,看起来和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也没什么两样。 然而。 “好酷!”淼淼一双眼睛都要变成星星眼了。 刑越此前极少在他面前动手,哪怕有幻兽不怕死地要挑战他,他也会先把淼淼关回屋里,说场面太血腥不适合小孩子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爷爷的武器呢。 这个行云流水的收刀动作,简直拉风到爆炸! 刑越听他评价却是莫名一顿,一旁的桑陌直接不给面子大笑出来了。 “好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刑老头,你说你干掉的那些人听到淼淼这句话会不会气得直接死而复生。” 刑越瞪他一眼,就他长嘴是,他还没和淼淼说自己身份的事呢。 淼淼其实没想那么多,或者说他根本没在听,他这会儿心思全放在庆幸保下赤这件事上了。爷爷们在说话的时候,他也偷偷举起垂在被子上的左手,悄悄对着赤比了一个小小的耶。 赤侧身看着他,酷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身上那种与世隔绝般的疏离感却悄无声息消散了一些。 他还被绳子捆着,动不了,只能侧了侧身子,用手背碰了碰小孩的手。 “啪。” 像是一个另类的击掌。 刑越瞪完桑陌,背过手冷哼一声:“小子,叫赤是,怎么契约还知道吗?” 赤点了点头。 虽然没了绝大多数记忆,但像睡觉、吃饭、修行还有契约这样的事情都早已成为了身体的本能,他纯天然就知道该怎样做。 他转过身,轻轻握住淼淼的手。 柔软的触感,和他自己的手完全不一样,好像轻轻一捏就会折断,却像刀刃收归了鞘一般,让他产生奇妙的眷恋感。 “淼淼,相信我,放松心神,不要抵抗。”他低声道。 看见面前小孩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唇角微扬,低下了头。 额头轻抵。 赤色的发丝如同飘飘扬扬的火焰,与冰凉的黑发相接。淼淼和赤靠得极近,直直对上了那双赤红的眼瞳。 说来也是奇怪,赤明明是个身体皮肤和魔力属性都无比炽热的人,外在表露却永远那样严酷冷淡。唯独在注视他时,赤终于不再遮掩,目光如同他的体温一般,滚烫得让淼淼哪怕分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也本能感到一丝畏惧。 他看起来像是要把他整个吞下去了。 “告诉我你的大名。”赤说。 在契约中,只有最初的名字被天地认可。 “江流璟。”淼淼轻声说。这是自己真正的父母给他起的名字,留在他的襁褓上。他与真正亲人的联系也只剩下这个名字。 他并不总用这个姓名,因为更喜欢做爷爷的淼淼,在他心里,认可的亲人也只有爷爷他们。可到了这种时候,又仿佛有种奇妙的联系不断提醒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或许还存在着一段他斩不断的关系。 “法神在上,日月为证。” 从赤的嘴唇中,古老的咒言缓缓吐出。他的目光凝视着淼淼,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淼淼已经领悟了自己要做什么。 与少年额头相抵的孩童跪坐在床铺上,神情坚定,柔和清澈的嗓音跟着响起:“法神在上,日月为证。 ” “万古誓言诸于我身,天地之限为契约之界,我赤,愿从此刻开始,将我的生命与江流璟共享,永不背叛,永不改变。” “万古誓言诸于我身,天地之限为契约之界,我江流璟,愿从此刻开始,将我的生命与赤共享,永不背叛,永不改变。” 刹那,狂风大作。 闪烁着光芒的法阵从两人身下浮现,一枚枚玄奥的符号旋转着接连亮起,当所有图案全部发光定型的一刻,淼淼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强大的魔力冲入了身体,以不可阻挡的姿态将他体内的经脉、骨骼……尽数洗练。 只是一转眼间,那道卡了他几个月的三阶屏障就被推平冲开,汹涌的魔力瞬间填补了每一处空隙,硬生生将他推到了三阶巅峰,隐隐约约都能触碰到四阶屏障的那道壁时才缓缓停下。 淼淼尚且来不及震惊,整个心神就都被拖拽着沉入到契约的缔结中去。 一股陌生的滚烫的气息顺着涌动的魔力窜了进来,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和当初唱安抚歌曲一样,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空间之中,周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股火热的气息绵绵不断向上升腾。 木屋中,察觉到淼淼浑身魔力一滞又飞快飙升,刑越眉头一皱,看向桑陌:“怎么回事?” 他是彻头彻尾的独狼,没和幻兽缔结过契约,但也清楚初次缔结时应当不会对阶位产生影响,不然很多苦于瓶颈的人都要想方设法找幻兽结契了。 桑陌望着床头额头相抵的两个孩子,两人双目都已闭上,浩荡的魔力在周身之外形成肉眼可见的气场,让外人无法随意靠近。 绚丽的虹与焰色缠绕交织,从泾渭分明的两半渐渐变得不分彼此,融为一体。 他从胸腔中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目光中流露出无法隐藏的震撼。 “邢老头,你听过共生契约吗?” 共生契约?刑越没听说过,但从名字大概能判断出效果,皱眉问道:“是那种一方死亡,另一方也会跟着死亡的契约吗?” 桑陌点了点头,道:“这只是它其中一个特性。” “共生契约和魄兽不一样,它现在还存在着,也有不少人知道,但会用这种契约的人却寥寥无几。这个契约和现在常见的伴生契约不同,无论是人类还是幻兽,一生都只能缔结一次,一旦缔结哪怕死亡也无法解除,是真正的彻底绑定两个存在的契约。” 他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伴生契约中,人类和幻兽成长带给对方的收益取决于双方的契合度,绝大部分人类和幻兽的契合度都不超过30,达到50便已经是佼佼者,而共生契约相当于天生满100契合度的伴生契约,它能给缔结双方带来的好处会是伴生契约的好几倍。” 刑越对这个倒并不意外,生死绑定的契约,带来的好处自然也多。 然而桑陌却继续道:“这还只是一部分。” 刑越:“?” 他蹙起眉,“还有别的效果?” 桑陌点了点头,“共生契约最强大的地方,在于它能让契约双方完全理解对方的心声,传递对方的想法,借由这种完全的双向理解,人类和幻兽可以获得一种比单纯借用对方技能更高级的合作方式,我们将它称之为,‘融合’。” “人类可以将幻兽化为自己的武器,幻兽也可以完全调用人类的魔力,双方合二为一,互相拱卫彼此。” “这个契约缔结的限制条件是什么。”刑越突然道。 这样强大的契约附带效果,哪怕是生死契约也一定会有人类和幻兽尝试缔结。 可桑陌居然说这已经快失传了。 桑陌看着床上的两个孩子,声音平静:“只有一点,完全的信任。” “契约缔结的过程中,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犹豫,不能掺杂任何利益的相关,必须是纯粹的想要和对方在一起,完全交付自己的生命。” 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条件。 纯粹的喜爱。 因为双方都想和对方一直在一起,所以缔结契约。 可那些知晓了契约方式的人却一个都做不到。 桑陌忽的露出一个笑,他对着刑越散漫道:“这个契约条件其实很残忍你知道吗,共生契约相比伴生契约付出的代价更大,必须设置足够的好处才能吸引人去缔结,可偏偏也是因为知晓了这些好处,人和幻兽心中生出了贪欲,所以注定无法缔结成功。哪怕他们关系其实不错,契约也会认定他们之间不够纯粹。到了最后,真正能够缔结成功的,反而是淼淼这样一无所知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遥远的天际,嗓音轻轻,“据说这个契约是曾经法神的使者带来的,你说,我们的法神大人,他给出这样的契约时,都在想些什么呢?” 那神明高高地端坐于九天之上,用目光注视着尘世间的悲欢离合时,他会想些什么呢? 他会觉得人类真是可笑的生物吗?明明嘴上说着爱,一举一动却还是受着利益牵掣? 刑越毫无动摇:“不必用人类的想法来揣测神。” 桑陌耸了耸肩。 他就知道这帮人都是法神毒唯。 他不再多话,只道:“这个契约大概还要缔结很久,你也不必一直在边上站着了。” 刑越留在这是为了警戒,但既然赤能够和淼淼顺利缔结共生契约,就证明了他的确没有撒谎,他确实没有任何想要伤害淼淼的念头。 只不过,桑陌看了一圈屋里。淼淼、大黑、刑越、他,现在又多了个赤。 他含笑对着刑越道:“这个家里的怪人,可真是越来越多了啊。” 刑越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转身去了厨房。 等淼淼结束,肚子该饿了,他要赶紧准备好。 第20章 出门 翌日。 阳光熹微,森林中传来悠远的兽鸣,一圈一圈回绕在天地。 今日要进城,淼淼难得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醒来了,浑身精神奕奕。 见到边上比自己似乎醒得还要早一些、正安静等待着自己的赤,他脸上浮现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扑上去给自己的契约伙伴一个热情的拥抱:“早上好啊,赤。” 赤冷淡的眼神见到他时变得柔和,伸出手回应了这个拥抱,拍了拍淼淼的背,像个关心弟弟的兄长:“早上好,淼淼。” 契约达成后,淼淼和赤脑海中都有了一层莫名的精神联系,对方的气息变得更加明显也更加亲切,顺着这层精神联系,还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和思想,即使隔了一段距离这个感应也不会变弱。 比方现在,淼淼就能很感觉到赤很想靠近他,只是面上依旧像个哑巴,什么话也不说出来。 淼淼没有揭穿他,只是主动牵起高个子少年的手,带着人去餐桌吃早餐。刑越不在屋子里,只有一个桑陌闲闲地在桌边逗鸟,见两人来了,不禁出声取笑:“今早怎么起得来了?” 淼淼无语瞪他:“你明明知道!” 他已经突破三阶,达到爷爷说过的带他进城的要求了。恰好爷爷也要带他去魔法师协会完成资格认证,等认证完,他就要踏上去学院的旅途。 换言之,他和两位爷爷在森林里无忧无虑的生活即将结束了。 淼淼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放出一道魔力凝成火球,过去浅红的火球如今散发着温暖的橙红色,无论颜色还是内蕴的力量都比过去不知翻了几倍。 他自己都很惊讶:“三阶和二阶居然相差这么大。” 已经不简单是魔力量上的提升了,他现在能释放的魔法无论强度还是数量都完全跨越了一个阶级,最重要的是,达到三阶之后他可以实现对一阶基础魔法的瞬发了。 桑陌随手将掌心的一点碎米全部塞进大黑嘴中,顾不得黑鸟一股被噎到翻白眼的表情,淡淡笑道:“不然为什么你爷爷非要你专精魔法,只有专精才能最快提高升阶速度,你是全系魔力,比起别人单系的已经很拖累了,不然就以你那个魔力脉络数量,修炼速度大概够把那些故步自封的老头子们吓到瞪眼。” 淼淼并没感觉自己修炼有多慢,他从一阶突破二阶花了两个月,二阶突破三阶花了两年,不过其中其他外力因素也不少,灵食经年累月的喂养加上和赤的契约,如果真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突破,那确实还需要一段时间。 毕竟他要升级一阶,魔力量得达到同阶级魔法师的七倍才行。 想到这里他忽得转头看向跟着落座的赤,神情中很是好奇:“赤,你身上有变化吗?” 他都因为和赤结契而猛蹿一个等级了,赤身上不能一点变化都没有? 桑陌闻言,也撑着脸看过去。 对于魄兽这个现有信息很少的种族,他同样抱有极大的兴趣。 赤点了点头,道:“有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感觉我的记忆在跟你契约之后,好像开始恢复了。” 之前他所知的只有自己那点零星的本能知识,甚至连自己是哪个种族的都不记得了,但现在,他记起来了自己是魄兽,而且,是魄兽中极其特别的一只,他也有自己的族人,但族人们并不在失落森林中,甚至,并不在这片大陆上。 他眸色微深,除此之外,他还记起来了,他有一些必须要去杀掉的人。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但那些人大多都有势力傍身,他必须快速恢复重生前自己的力量,才能尽早完成他被赋予的任务。 “淼淼。”他忽的开口。 “嗯?”被叫了名字的孩童偏头看他。 却听到赤忽然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淼淼:“???” 他一脸雾水,不知道赤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赤却不再开口。 这些新记起来的事情,他目前还不打算告诉年幼的淼淼。 一方面淼淼只是个孩童,哪怕他是天才,在和那些经年累月的怪物对抗前也需要再成长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想给淼淼带来压力。 另一方面则是赤的私心,他希望淼淼能一直认识的是现在的他。是的,赤固执的认为,重生前的自己和现在的他并不是同一个。 淼淼只要认识现在的他就足够了。等他杀掉那些人后,就能彻底回到淼淼身边。 一旁的桑陌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青年那碧绿的透彻的目光仿佛已经洞察了他的小心思,让赤忍不住避开和他直接对视。 在他的记忆里,十一阶的高手明明在这片大陆上应当非常稀有才对,淼淼身边却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刑越,桑陌,现在又多了一个阿金。要知道不少国家都翻不出三个十一阶。 要是单论背景,大概没几个人能比淼淼的背景更强大了。 见小孩还在疑惑地看着自己,赤顿了一下,转移话题:“契约后我的力量能控制的更好了,应该不会像之前一样失控,未来我们可以尝试去用双人的组合技。” “组合技?”淼淼对这个说法有些迷惑,桑陌没教过他这个,他一直以为魔法只有单人的呢。 他看向桑陌,对方却转过头背对他,懒懒道:“等你上了学,那里的老师会教你的。” 淼淼:“……” 淼淼一脸无语,“你偷懒,我要告诉爷爷。” 桑陌挑了挑眉:“这个你可怪不到我头上,换你爷爷来他也不会教。” 淼淼不解:“为什么?” 桑陌呵地一声笑了:“当然是因为我们从来都没和其他人合作过啊。” 他是因为几千年都在原地扎根不移动,也根本不需要和其他人打架,而刑越么……那就是彻头彻尾的独狼主义了。别说和活人合作用组合技了,在他杀红眼时敢冒头的,但凡会喘气都得被他顺手宰了。死神横行霸道百年,连只契约兽都没签过,可以说把寡王精神发挥到了极点。 桑陌懒洋洋的:“不过组合技这种东西对大多数魔法师还是必学的,不仅有双人组合技,还有几十上百人的大规模团队合作魔法呢,人家打仗时你们这些脆皮法师都得待后排,一个人的力量可不顶什么用,靠的都是团队魔法。这个你们学院里那些老师肯定会教的,你也不必现在急。” 淼淼哦了一声:“好。” 他向来都是说放下就放下,完全不纠结,很快就抛开事情放在脑后,开始低头和赤一起大口扒饭了。 等他们吃完早饭,头发花白的老人也来接他们了。 刑越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辆木头马车。简单的外表遮掩下,内部却是极其舒适的全套配置。无论是柔软的兽皮坐垫、堆满角落的羽绒抱枕,还是满满的装满灵食瓜果的小柜、用来解闷的书籍玩具,皆是一应俱全。 若有人细细观察,还会发现马车的底盘极其奢侈地用四枚风系晶石刻画了一个悬浮法阵,确保马车行驶过程中毫无颠簸。 “上车,我们马上出发。”刑越对淼淼和赤说道。 “大黑不去吗?”淼淼眨巴了下眼,平常聒噪的鸟儿今日没有跟着飞出来。 刑越摇头:“它留下看家。” 边说着话,他边取出了一枚漆黑的金属面具戴在脸上,将鼻梁以上面容尽数遮挡。 淼淼注意到,爷爷今天身上穿的也和平时不一样,是一件古朴厚重的宽大黑袍,袖口领口都用金线勾勒着繁复细密的纹路,胸膛的位置别着一枚黄金六角徽章,闪耀的光泽如同液体一般在上面缓缓流淌。 配上他新戴的面具,显得整个人气质格外神秘。 虽然刑越没有明说过,但淼淼知道,爷爷似乎在躲什么人。明明他已经这样强大了,但居然还有让他也不得不收敛锋芒的敌人。 什么时候他能帮上忙就好了。 淼淼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对爷爷道:“爷爷今天穿得很帅哦!” 比起平时随便披件破烂袍子就出门的做法,今天刑越明显上了心思。 刑越摸了摸他的头:“你和赤先上车,我还有点事跟你桑爷爷交代。” 淼淼点头,还来不及多说一句,就被赤抓住手带到马车前方。 驾车的是一匹黑马,身上除了拉车的缰绳外没有其他束缚着它的绳索,它十分安逸的立在空地,不曾逃逸,淼淼和赤走近后,那马就用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看他们。不知是否是淼淼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匹马和阿金他们一样,是有智慧的。 是幻兽吗?淼淼心想。 倏地,马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强健有力的四蹄向前挪动一步,离得淼淼只有一寸距离,低下头,张开嘴,马上要啃上小孩柔软的长头发。 淼淼本能地后退一步,反手张开一道水盾防御,却见那马的大嘴在距离他头顶还有一点的位置停下,对着那道碧蓝的水盾喷了个气。 淼淼:“?” 油饼是不是。 他又退的更远了一点,无语地和它对视,黑马已经慢悠悠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低垂望向他的兽眼里似乎还带了几分笑意。 演都不演一下了。 淼淼一个早上连续遭到桑陌和一匹性格神似桑陌的马的制裁,这会儿心中的省略号都足以打满一个屏幕。清楚这种性格的家伙越理他们越来劲,他果断路过黑马上了车。 哒哒。黑马前蹄在地上踩了踩,似乎对小孩不理它了这件事还有点遗憾。 赤跟在淼淼身后上车,进去前淡淡看了黑马一眼,眼神中带上几分警告。 黑马原先并不理他,好整以暇地踱着步。 然而忽的,它身上像是砸下来一块千斤重的石头。重重当头一砸,黑马一个趔趄差点当场跪倒。 马脸上笑意顿时一僵,疑惑又不敢置信地回头。 不,这不是石头,这是威压,来自更高等级血脉的威压! 那个小孩,是幻兽?! 但赤已经掀开帘子进去了。黑马无法再看见他。 等刑越也上车之后,他们就正式出发。马车慢悠悠行驶在林间的小路上,淼淼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以前有这条路吗?” 这路像是突然出现的,与两旁森林纯天然的原始风格格格不入。 刑越摇头:“没有。” 他又道:“这是你桑爷爷知道你要出去,连夜造的。” “桑爷爷?”淼淼的眼睛睁大了。 桑陌一大早还故意逗他玩,没想到背地里却在帮忙做这种事。 刑越“呵”了一声,模样都带上几分沧桑,说:“是啊,一开始我打算的是直接带着你俩过去,那样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赶到,你桑爷爷说不行,时间太久你会不舒服,让我去准备了马车。有了车,又说不行,吃的喝的太少了,你们两个小孩子会无聊,要我去搜罗一圈东西。有了东西,又嫌车里摆放的不好看,怕我耽误你们以后审美发展,非要我加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他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痛苦神色。自以为养了几年小孩已经算亲和不少了,结果被桑陌指指点点一通,竟有种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糙汉的感觉。 折腾到后来,刑越已经看到桑陌发话都有几分害怕,好在桑陌看了他一眼后,只兀自上前给车里又添加了几个更舒服的阵法,随后就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刑越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桑陌看似在休息的那段时间,实则是在发散精神力控制森林中的植物,让它们合力在偌大的森林里一夜造出了一条路。 在无数幻兽的领地中强行开出一条路,这样短的时间,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淼淼小小惊叹了一声,愧疚了一下早上自己对桑爷爷凶巴巴的态度。 但回想起桑陌那总是格外欠揍的说话方式,又静了一秒,觉得还是一码归一码。 他说:“我想去城里给大家带点礼物。” 就像爷爷每次回来也给他带礼物一样,有一种远行之人依旧牵挂着自己的感觉。 刑越自然不会拒绝他这点小要求:“随你。” 对他们的阅历而言,这世界上早已没有什么收到会惊喜的宝贝,但淼淼送的礼物是不一样的。 淼淼心里还在暗自盘算,他没有自己的小金库,在森林里根本没有要用钱的地方,两位爷爷之前也就没有给他,这次出门只能用爷爷的钱。但之后要独立出门了,他必须找到快速赚钱的办法。 一想到自己以后能豪气的一挥手,唰的送出去一座礼物山,震惊两个爷爷的场面,淼淼嘴角都忍不住高高扬起。 想想都觉得很酷jpg 赤坐在他手边,脑海中契约的烙印里源源不断传来孩童纯真而澄澈的情绪。 温暖,没有一丝阴霾,他的话语、思想、存在,都如同穹顶高悬的太阳,普照着他所关爱的众生。 赤明明知道,这样的柔软步入大陆只会成为淼淼受到伤害的来源。 他越是善意,越多得是人想要抢夺他的生存资源。可赤却无法开口对淼淼说一句你必须改变的话。 他又看了眼刑越,虽不清楚这个老人在外的真实身份,但显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既然他和另外那个男人都没有开口,赤现在的身份也不该多言。 无论如何,淼淼已经是他的契约对象,他会尽力保护好他。 “到了!”耳畔传来孩童欢欣的呼喊。 赤抬起头,从掀开的帘子下方望见一道巍峨坚固的灰色城墙。沉默,肃穆,古老得似乎饱饮千百年雨雪风霜。 艾伦斯特,到了。 第21章 进城 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艾伦斯特的面积实在是小的可怜,甚至比不上失落森林大。 它过去是月影公国中的战争堡垒,不知为何在百年前选择了分裂,后续一直受到月影公国的持续制裁。 国家本身由一座中心城市和十余座卫星城市组成。与大多数国家不同的是,艾伦斯特并非卫星城市拱卫中心城市的分布格局,而是如同一把出鞘的匕首,中心城市赫然位于匕首的尖端,其余的卫星城市反而被守护在中心城市之后的腹地。 这也与这个国家独特的思想理念相适应,他们信奉由最强者掌控权力,拥有这个国家最上等最富有的一切,相对的,国王也必须扛起守卫国家的职责。 “艾伦斯特的王位是轮换选举制,每隔三年便会进行一次武斗大选,而每一次新王上位,国家的各种制度也会跟着修改。”马车行驶之余,刑越也为两个小孩讲解着艾伦斯特的一些历史,“现任的王是去年年底新上任的,名为埃斯蒂斯·基尔特,他推崇开放,认为艾伦斯特现有的人口特别是高阶魔武者、魔法师的数量太少,制约了这个国家的未来发展,所以提出了只要能认证三阶及以上的资质,就能获得在艾伦斯特任一城市永久居住证的政策。” “我们这次来,一方面是给你做三阶魔法测试,另一方面就是要拿到一个官方公证过的身份证明,作为你的入学申请材料。” 爷爷将马车窗户处的布帘拉开一角,这小小的动作仿佛解除了什么魔法,喧嚣的人声和烟火气刹那间顺着敞开的窗户流了进来。 相比四年前的冰冷荒寂,可以说完全变了个模样。 淼淼好奇地顺着空隙望过去,只见城市的街道上到处都插着色彩各异的旗子,但又不是无序混乱的,仔细一看的话,就会发现每一种颜色的旗子都构成了一条长长的线,顺着蔓延向某一个方向。 “这是指路旗,跟着它们走就能到达城市中工会的位置。” 刑越把布帘拉开得更大一些,好让淼淼和赤看清旗子上的颜色和图案。 他一个一个指过去,“红的刀剑图案的旗子代表佣兵联盟,在那里认证过身份和等级后就能去接取发布的公开任务,很多学校也会派遣学生接取任务以作为他们的学年考核,蓝的六芒星图案的旗子代表魔武者协会,紫的八芒星图案代表魔法师协会,我们等下就是去那里。” 淼淼指了指边上的一个黄旗子,迎风飘扬的旗面上印着一个锋锐的锤子图案,他好奇道:“这个是什么?手工艺人协会吗?” 刑越摇了摇头:“不,这是炼金术师工会。” 他指了指边上另一面绿的三角标旗子,道,“这个才是手工艺人协会,绝大部分不涉及魔力的职业都在这里进行资格认证。” 淼淼点了点头,目光在黄色旗子上逗留许久。 他听桑陌说过,炼金术师是大陆所有职业中最烧钱但也最赚钱的,特别是顶级的炼金术师,一件作品出来都是有价无市。比如刑越神器级别的“永恒祝祷”空间手镯,在拍卖会上曾被拍出十七亿金币的天价,但不知怎的,那位炼金术师最终并未接受这笔足以充当一个小国国库的金钱,而是把它交易给了刑越。 他转头对赤道:“赤,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赤摇了下头:“现在还没有。” “现在?” “嗯。之后的话,我可能会去兽人协会看看。”赤说。 兽人协会是很特殊的协会,是专门为能够化作人形的高等幻兽们成立的,据点数量很少,只在真正的大城市有。 赤想去那里找一些东西。但这些具体的他还不准备告诉淼淼,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道,“今天我会一直陪着你。” 淼淼闻言很开心:“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买给大家的礼物。”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赤和爷爷们的关系还比较僵硬,淼淼希望能用一些办法让他们和睦相处。 唔,虽然感觉非常困难就是了。 正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听声音正好在他们马车前进的方向。淼淼只感觉到车身剧烈一抖,仿佛撞在了什么东西之上,随即马车就在强烈的前倾感中猛然停下。 与此同时,刺耳的尖叫声和奔跑声此起彼伏地在车外爆发,原先还平静的街道似乎在一瞬间陷入了极大的混乱,惨叫声中还有人在不断高声呼喊着卫兵。但回应他们的却是更加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 什么情况? 淼淼想靠近窗边,又被刑越拉了回来。 “别出去。“刑越说,自己却是站起了身,要从马车上下去。 他掀开帘子的瞬间,淼淼看见了非常刺眼的光辉,但不是在陆地,而是在高高的天上。 那是极其绚烂的青与红,如同两条光带一般快速交织又分开,时不时迅速地膨胀,刺目的色彩如同即将毁灭的太阳,相撞之时剧烈的魔力震荡呼啸着传播开来。 居然是有人在空中交战?! 来不及多看一眼,重新落下的车帘将光芒尽数遮挡。 少了个人的车厢更加空旷安静,昏暗涌动,只有外头嘈杂的声音无比清晰。 淼淼在车里等待,双手叠起,“赤,爷爷不会有事?” 短暂的时间因为坐立不安的情绪变得格外漫长。赤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沉凝的目光落在车顶的方向,“不会。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忽的,他站起身,浑身气势汹涌外放,右掌对着车壁重重一拍,一圈赤红的防御光罩猛然扩张至整辆马车! 同一瞬间,“咚!!!” 马车猛烈地晃了晃,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的砸了一下,整个下陷进地里几分。 淼淼脸色一变,从传递过来的震荡感中判断出,要是没有赤的防御和马车上桑陌提前设下的阵法,这一砸会将马车整个砸穿。 届时,里头的人自然也无法活命。 赤的脸色变得很冰冷,“是石头。” 但不是一般的石头,而是附加了魔力的流星火雨。 他皱起眉,不知道提前下车的刑越在做什么,怎么会放任这样的东西砸过来。 之后赤一直没有撤掉防护,咚咚声又响起几次,但都没能突破,只是马车不断往地里下嵌,几乎半个轮子都嵌入碎石之间。 又过了两三分钟,马车忽然被整个往上一抬,重重落到了地面。 帘子再次掀开,刑越走了进来。 老人此刻面色也不是很好看,对两个小孩道:“我去前面看了一圈,路已经全部崩塌了,过不去,得换条道走。” 他眼神有些冰冷,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份会很麻烦,他早已出手把随地打架的那两个魔法师处决掉了。 他们这一打,自己是痛快,却不知道要波及多少人。 平时他还能视而不见,今天淼淼在这里,刑越一丝一毫的意外都不想看见。 淼淼点了点头,目光快速扫视刑越全身,所幸爷爷出去一趟身上只是沾染了些许灰尘,并没有受伤。 “去协会不急的,不行我们可以换一天来。”他说。 刑越对他笑了笑,却是道:“没事,只是主干道塌陷了,还有其他路能过去。很快就会有人来维持秩序和修补路面,不用担心。” 他又出去一次,似乎是和黑马交代了什么,很快马车就重新调转方向,向来时的路跑去。 期间周围的道路依旧在不断坍塌,普通的马车连一步都无法行走,不过他们这个有着特殊法阵加持,整辆车都被风魔力轻轻抬了起来,并不受地面破损的阻碍。淼淼担心晶石力量会耗尽,还用自己的魔力补充进去一些。 马车移动时,周围还在不断响起爆炸声,砰,砰,砰,砰,像是有无数鬼神正踩着大鼓起舞,每一次落下的鼓点都带走鲜活的生命。 有来不及逃走的人试图向马车中的人呼喊求救,但黑马早已轻盈一跃而过,将所有声响都抛在脑后。 如果淼淼在外头观察它的走位,就会发现黑马正以一种离谱的预判能力完美避开了所有下坠的流星火石,甚至还有余力保持着行驶的速度不快不慢,不至于让车里的人感到颠簸。 等到爆炸声和求救声都变得微弱,驾车的黑马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停在了一处路边。 似乎是到了安全的地方。 刑越又要下车查看,这一次淼淼忙不迭也跟着要出去。刑越无奈回头看他一眼:“你下来做什么?外头还乱着,乖乖待在车里。” 淼淼摇头,十分坚决:“我不。” 待在车里无能为力等待的时间太难熬了,与其被这样保护着,他宁可走出去追寻真相。 他冲刑越露出一个笑,抓起赤的一只手对着刑越挥了挥,“爷爷,你不用担心,我还有赤呢。” 赤跟在淼淼身边,点了点头。 刑越心知淼淼下定了主意就不会改变,叹了口气:“好,但必须待在我边上,不许乱走。” 他们从车里出来,方才还整洁明亮的大街已经有数百米长度都化为一片废墟,腾起的灰尘如同厚重的雾气一般飘扬在半空中,久久不散。 淼淼一个不慎吸入了一些,险些咳得死去活来。赤无奈地把他又往自己方向拉了拉,用手捂住了他的鼻子。 淼淼边“咳咳咳”边抬起眼,观察着周围。 事故发生的突然,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不少逃出来的行人也不远不近地逗留在路边,正仰头观望着半空中发生的交战。 为了维护秩序,艾伦斯特城中是明令禁止魔法师魔武者在公众场合打架的,耐不住总有人路遇仇敌,三言两语拔刀相向。平日里小规模的打斗其实很常见,但今天的明显闹大了。 “谁在打架?” “不知道啊。卫兵呢?怎么还不来?这里可是很接近主城中心了啊,再打过去都要到国王宫殿了。” 淼淼抬起头,看见天穹之上极明亮的青色光辉汇聚成一团,如同游鱼骤然化为惊龙飞速占据了大半天空,又俯首朝着另一方疾冲而去。 很华丽的一击,但淼淼却面色骤变。 他反应很快,抬手张开防御罩。但更多人却没有这个预判意识,还傻乎乎站在原地,惊叹着风龙的美丽。直到看见周围崩塌的众多建筑物的废墟碎片忽然被风龙一道卷起,他们才猛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惊恐地向远处奔逃。 可已经来不及。 龙行之处,狂风呼啸而起,废墟石块纷纷骤雨一般向外激射,攻击力不比先前火雨,波及范围却还要广得多。别说他们现在所处位置,就连更远的地方都同样被石头覆盖。 只一刹那,惊呼就变为了凄厉的惨嚎。 声音刺耳,淼淼垂下眼睛。 周围不少有魔力的人察觉到不对后也选择了和他一样的做法,一道道色彩各异的圆形屏障像是怪异的伞猛然亮起,隔绝开魔法师和普通人的世界。 等到这突如其来的石雨过去,烟尘退散,先前还能悠然观战的人群早已乱作一团,满地都是狼藉的鲜血和受伤的路人。哀嚎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淼淼看到大多数人只是手臂或者一些不影响行动的身体部位受伤,但也有几个倒霉蛋似乎被击穿了内脏,现在已经整个人翻倒在地,身躯下面流出大滩大滩鲜红的血。伤势严重到这个地步的话,得不到治疗很快就会死。 “好混乱。”他看着眼前的一幕,轻声说。 刑越苍老的身躯站在他身后,面色丝毫不因面前的惨状有所改变,说:“是啊。” 但是,“这就是大陆。” 弱肉强食的、随时都可能被其他存在捕猎的大陆。 哪怕他只想安分守己地做个普通人,一辈子不争不抢做自己的事,也会因为只是路过就被波及而死。 淼淼问道:“这座城市没有自己的管理者吗?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卫兵?” 刑越点了点头:“当然有。”不然他过去那些年伪装都在躲些什么。 “但普通的卫兵解决不了这事,他们之所以行动这么慢,应当是在向国王报告申请调用更强的军队。” 淼淼明白了。他看向天空,上方的战斗已经白热化,打得完全你死我活,也不知道是什么阶位的魔法师在战斗。 要阻止他们,的确是非常困难的事。不知道什么样的部队才能做到这一点。 突然,震耳欲聋的地鸣声从背后传来。淼淼险些摔倒,以为又是哪里爆发了一场战斗,却听见有人发出高昂的声音:“黑甲军!” 群声顿时哗然。 淼淼三人闻声都向后方望过去,只见远远地,大片的灰尘扬起,庞大的影子好像一条巨蛇般快速朝着这个方向接近。 道路上还有些能动的受伤行人,此时一个个都惊慌失措的让到路边。而另一些倒地不起的人却是刹那面白如纸,眼神中无法自控地泛起恐惧。 那巨蛇越来越近,渐渐已能看清身影。是一支大约百人的骑兵,黑色重铠包裹全身,头上也被头盔罩着,只露出眼睛和呼吸用的缝隙。左手横一把三米多长的骑士枪,右手抄一把一人多高的重盾,一往无前的气势令人望而却步。 他们胯下是一只只同样被重铠覆盖的巨兽,看形状有点像是蜥蜴,却比蜥蜴大出了太多,最小的都有三米之长,为首那只更是已经达到了可怕的五米。腿部不长,移动速度却极快,跑动间卷起滚滚黄沙。尾端一个巨大的刺球随着奔跑不断甩动,在地面上击打出一个个凹陷的坑洞,显然是它们用来攻击的主要武器。 重骑兵,即使在众多兵团兵系中,也无疑具有统治性力量的一种。每一名重骑兵的培养和打造,都起码花费上万枚金币。 可以想象,这样一支气势骇人的骑兵队伍一旦冲锋起来,加上自身的魔力和重量,造成的伤害将有多么恐怖。 而此刻他们正高速向前奔袭,全然无视了路面横倒的行人。 救援? 不,他们并不因此而来。 弱者生死与否他们全不在意,唯有抵达战场才是他们的目的。 仍然留在路面的人一个个面露绝望,似乎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结局。谁都知道,黑甲军拥有执法豁免权,对所有妨碍公务的人都有格杀勿论的权力。 淼淼神情微动,但手指刚刚抬起,又止住了动作。 不可以。 爷爷还在身边,他贸然出手会吸引那些人对他们的注意。 他手指蜷了蜷,还是选择站回原地。 近了,越来越近了,为首的蜥蜴骑士已经路过淼淼三人身边,卷起的狂风比起天上的风龙也不遑多让,沉重的铁蹄高高举起,眼看就要践踏在最前方那个断了双腿的男人身上,没有人会怀疑,只要那铁蹄落下,地上就会多出一滩腥臭的血浆。 然而,“住手!” 一声清脆的娇喝声突兀从上空响起。 路边所有人都抬头震惊望去,想看是谁这么不要命。 却见金光万丈间,一道身影骤然从半空跃下。 她落在路中央,与此同时倒地不起的人面前也猛然隆起一道巨大的厚重的土墙,正正好拦住了落下的兽蹄! 啪!第一道土墙在岩浆蜥蜴的践踏下轰然破碎,少女一咬牙,又是接连三道土墙连续生出,终于抵消了蜥蜴前冲的势头。 随着首领蜥蜴的止步,为了避免后面的人撞上来误伤同伴,其余黑甲军们也被迫跟着减速停下。甲胄碰撞的咔嚓声此起彼伏,空气安静得只能听到蜥蜴们沉重的喘气声。 淼淼目光落到为首的骑兵队长身上,哪怕被面具遮掩着面容,也能感觉到他浑身低沉到极致的气压。 “什么人?”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阻拦黑甲军执行任务,在艾伦斯特可是死罪。识相点就快点滚。” 第22章 瑶曦 数百人的大街上,居然安静得能让人听见”滚“字的回音。 骑兵队长冰冷的言语光是听着都令人胆寒,周围的人若不是怕惊扰了此刻肃穆的氛围,都想立刻找机会逃走了。 然而破碎的土墙后露出半边身影的少女却是凌然不惧,她甚至跺了跺脚,挑衅般在脚下又生出一道土墙,瞬间就将自己升高到四米多高的地方,硬是做到了平视甚至俯视骑兵队长。 “我什么人?我是你姑奶奶!”少女冷哼一声,用力一甩自己灿烂的满头金发。 这时大家才发现她手里还举着把洋气的小花伞,尖尖的伞尖点着土墙顶端,隐隐有魔力在其上汇聚,这竟然是她的魔杖? 淼淼小小“嘶”了一声,意识到这女孩大概会很乱来。 果不其然,她面对着冷酷的骑兵队长,表现得却比对方还要愤怒,指着人家鼻子气势汹汹骂道:“草菅人命,你们这样子也配称为一支军队?是谁交的钱养的你们?这么大两只眼睛长在这里连避让一下也不会? ” 没人想到她能勇到这个地步。 一时间,大街安静得近乎死寂。 所有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在骑兵队长脸上徘徊,幸灾乐祸想要看他被这样当众骂后会有什么反应,但大多数人都确信他会立即动手,甚至不少人都有些怜悯地心想,哎,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可惜太冲动了些,也不知道是哪家养的。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明显被骂得有些情绪不稳的骑兵队长在连续两个深呼吸后,居然硬生生忍住了怒气。 他看着那个指着自己鼻子的伞尖上镌刻的月息花徽章,几乎在短短几瞬把平生高兴的事都想了一遍,才勉强迫使自己露出一个微笑:“这位……月息家族的小姐。” 他咬牙切齿地道,“我们正在执行公务,要避让也是他们避让我们,既然他们不躲开,那我们就有踩过去的权力。” “权力归权力,人性是人性,我就问你,你的所作所为像个人吗?”金发少女冷哼一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从土墙上一跃而下,来到那个险些就被踩死的男人身边,关切道,“你没事?” 地上的男人:“……” 他没事,只是快逝了。 男人嘴角露出一个安详的微笑,猩红的血液溢出流下,一言不发昏了过去。 少女“诶”了一声惊慌上前扶起他。 淼淼小声问爷爷:“她是贵族吗?” 他听到了骑兵队长说的那个“月息家族”,虽然不认识,但似乎是一方势力,让骑兵队长忌惮着不敢动手。 刑越点点头:“是,一个很有名且护短的贵族家族,但不是艾伦斯特的。” 他在周围的人群中扫了眼,并未发现什么隐藏的特别强大的气息,看来这个贵族小姐出门并没有带上保镖。 什么底牌都没带居然还敢贸然出头,真不知道该夸她勇敢还是说莽。 而这不知名的贵族小姐试探完了伤者的状况,判断出必须紧急送医后,立即高声喊道:“有没有人愿意帮我送他们去医院的。” 现场一片沉寂。 女孩显然没想到在场将近百路人,居然连一个肯站出来的都没有,脸上顿时浮现起一种难堪夹杂愤怒的神色。 骑兵队长发出一声冷冰冰的嗤笑,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局面。 在场这些人但凡有敢和他们对抗的勇气,也不至于一见到他们就惊慌往两旁避让了,这位年轻的贵族女孩还是缺少了一点对人性的洞察力。 但她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 金发少女目光四处逡巡,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她很快在人群之外锁定了带着马车的爷孙三人组,眼神猛然一亮,轻盈一跃就落到了他们前方。 急切道:“你们的马车,可以借给我吗,我可以支付报酬。” 淼淼察觉到黑甲军们齐刷刷扫过来的目光,心头一紧。 他还记得爷爷在躲藏呢,这也太引人注意了。 他上前一步,刚想要出声拒绝,却听得老人沙沙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可以。” “?”淼淼困惑回头。 士兵们注视向刑越的目光陡然变得冰寒。 然而下一刻,老人又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一百枚金币,一小时。” 路人和士兵们:“……” 坐地起价啊,一枚金币都够普通人家庭生活一个月了。 他们脸上无语的表情太过明显。就连士兵们眼中也带上了明显的轻蔑。原先还以为是什么硬骨头,原来是个贪财到命都不要的高利贷贩子。 少女脸上也因为怒气变得通红,显然她并非对物价一无所知的人,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明知被坑了笔大的也只能怒气冲冲道:“可以。” 她从空间戒指中取出一个皮革袋子,一摇晃就传出清脆的乒铃哐啷金属碰撞声响,听得不少人眼都直了。甚至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要是自己家的马车此刻也在这就好了,这样一百金币就是属于他们的了。 她随手将装着金币的皮袋子砸在老人手上,双手抱臂神情傲慢:“一百枚金币,你自己数,现在,你的车就归我了。” 刑越淡淡看她一眼:“你开不了这车。” 少女显然不信。 不就是马车吗,她没开过难不成还没见过人开过吗? 她嗤笑:“你瞧不起谁?”脚尖骤然点地,一个借力弹跳跃上车头,拉住了黑马身上的缰绳。 她用力一甩,嘴中轻喝一声,“驾!” 黑马头也不抬,稳如泰山。 少女:“……” 连匹马都不给她面子。 她恼羞成怒地往缰绳中注入了一点魔力,打在身上就是烈烈的痛,她再次挥鞭:“驾!” 然而出乎意料的,黑马好像天生没有痛觉神经一般,对她的操控依旧不理。 少女已经听见那些讨厌的士兵们低低嘲讽的笑声。 她气得面色通红,连带看向刑越的目光也带上恼意,心中觉得这人和那些士兵都是一伙的,但偏偏这会儿只能用他,再不爽也只能暂时低头。 她一口银牙咬紧,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五十枚金币,再雇你做一个小时车夫。” 刑越没什么意外地点了点头,完全不受她的怒气影响。 他当然不在意这笔钱,但他需要用这些金币树立起士兵们眼中的形象。 比如现在,那些因为少女的举动而吸引来的目光虽然依旧密集,但探究的神色却基本没有了。 交付完金币,少女就在众人目光之中把地上的伤患们一一捡起——没错,她不止救面前那一个,更要救所有重伤不起的病人。 她用魔力一个接一个把人送进马车,期间黑甲军们就用冷冰冰的目光盯着她看,一言不发,却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等到路面终于干净,这支钢铁洪流的队伍才再次缓缓启动。漆黑的一个个点首尾相接,再次化身奔行于大地的长蛇。 绝尘而去之前,骑兵队长对她留下了冰冷的话语:“就算您身份尊贵,这次也严重阻碍了我们正常进行任务,事后我们会把您的行为报告给国王陛下。拖延任务所导致的额外损害,需要您的家族来支付赔偿。” 少女重重一敲伞,还想再跟他对骂两句,黑甲军却已经头也不回向前冲去,地面轰隆轰隆震动着,直直奔向城市中心交战着的地方。 等他们背影消失后,周围汇聚的人群也渐渐散去,经过刚刚的事故,也没有人再想逗留在路边看热闹了,谁知道下一个重伤的会不会是自己。 刑越也转过身,对少女淡淡说了句“走”,起身坐到了黑马边上。 居然是一句多招呼或者奉承的话都没有说。 少女简直难以理解他这种完全不搭理自己的态度。 她可是整整给了他一百五十枚金币诶!一百五十枚! 全都是她的私人小金库! 面对金主的态度居然能冷淡到这种程度? 她很想生气,但时间不等人,一车的病患还等着医生急救,她只得憋屈地闭上嘴上了车。 好在这车倒是意外的还不错,外头看着普普通通,里头空间却是很大,容纳了这么多病患和一个她后居然还有空地。 没过一会儿,一高一矮两个小孩也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高个的少年牵着低个的手,像是哥哥带着年幼的弟弟一般。见到马车的地面上已经躺满了起不了身的病患,两人顿了顿,小心避开那些受伤的人坐到位子上。 瑶曦本不想搭理这两个跟着老人的小孩,老的这么坏,小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但是不经意瞥了一眼后,她就忍不住再瞥一眼,又瞥一眼。 最终忍不住一直盯着看。 之前情况紧急下她还没发现,这两个小孩居然长得这么好看。 特别是黑色长发的那个,虽然年纪尚幼,但一张脸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在所有发色瞳色中,黑发黑眸是公认的最神秘和优雅,传言当初法神的化身就是黑发黑眸。他行走大陆的短短十年间,流传下的除了无数玄奥法术,便是他与当时各色俊男美女们的风流传闻。 也因为他的缘故,后世之中黑发黑眸的美人总是格外受上流阶级追捧和欢迎。 奈何这种配色在大陆上无比稀有,瑶曦十六年的人生里也没见过几个。 “你……”她忍不住开口,想要引起对面小孩的注意,却发现淼淼闻声反而更加偏开了目光,完全不去看她。 他似乎对这一车陌生人都抱有警惕似的,身体紧紧贴在旁边高出一截的红发少年身上,两只一大一小的手交握着,是亲密且排外的姿势。 而她就是那个被排除的外。 瑶曦:“……” 她一脸郁闷,自己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就算排不进那些顶级美女行列,好歹也是五官端正、气质阳光? 地上躺着的伤患此刻挣扎着用嘶哑的声音道:“小姐,谢谢您。” 要不是她,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瑶曦听着那一声声诚恳的感激,今天第一次找回了点面子,故作大方地挥手:“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谢。要不是那些家伙那么殷气指使咄咄逼人,我也不会出面干涉。” 毕竟这事说大了可是干涉别国内政,就算她是贵族也不好随意行事的。 地上的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无比感恩又愧疚道,“希望不会因为我们的缘故给您惹来什么麻烦。” 瑶曦只笑笑,没有多言。 事情做都做了,她也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后悔。 她目光又忍不住移向淼淼,仿佛不经意般自我介绍道:“我叫瑶曦,瑶曦?月息。” 按照社交礼仪,她都报了自己名字,这两个小孩也该自我介绍了? 然而听见她的声音,两个小孩却不约而同地没有开口。 淼淼默默抬头看了这个姐姐一眼,又快速地低下头,贴着赤的身体更紧了一些。 赤就更冷淡了,眼瞳随意往少女身上一瞥,随后就像没看见这个人一样又转开了目光。 明明一字未吐,瑶曦却在他这一眼中莫名破了防。 他是在看不起她?绝对是这个眼神? 不是,她可是堂堂贵族大小姐啊?他一个平民,居然看不起她? 简直离谱! 瑶曦噌的站起来,走到了他们面前。 也不说话,就用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看。 三分钟后,淼淼无奈抬头:“有什么事吗?” 他一直受不了这种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当年是赤,现在是她。 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一直盯着别人看自己却不尴尬的? 瑶曦见他总算理睬自己了,娇俏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像是取得了某种阶段性胜利似的:“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看来这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了,淼淼叹了口气,没有挣扎:“江流璟。” “景色的景?” 淼淼摇了摇头,“瑜璟的璟。” “美玉无瑕,流光若璟。”瑶曦将他的名字在唇舌中咀嚼了两圈,忽的粲然一笑,“那我可以叫你小璟吗?” 第23章 急救 “……”淼淼看她一眼,不知这少女为何如此自来熟,或者说,自我中心主义。 这大约是贵族身上的某种通病,而这少女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仍笑眯眯地道:“小璟,你真好看。” 赤向她投去一道冰冷目光。 察觉到其中的不善意味,瑶曦脸上笑意微收。 她一扬眉,面向这个大胆的平民道:“有事吗?” 赤冷冷道:“你太吵了。” 瑶曦:“……” 贵族少女本就所剩无几的笑意彻底僵住。 她长这么大听很多人夸过她活泼、善良、热心,唯独没有一个人说她吵。 她不禁气闷地转向了淼淼,“这是你的哥哥?” 看起来这么高贵优雅的小孩身边怎么会有个这么不知礼数的家伙。 淼淼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郁闷,还很认真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回答道:“不,是朋友。” 他侧过头与身边高大的少年对视,唇角忽的扬起一点笑意,“唯一的朋友。” 哪怕认识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藉由共生契约影响,赤的存在依旧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信赖感。 不仅是生命相连,更是心的相连。赤永远不会背叛他——所有通过契约传递过来的讯息都如此诉说着。 他认真地对瑶曦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兄弟,一辈子都是。” 瑶曦要出口的话一下子全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面前仍在微笑的黑发孩童,对方坚定的态度让她想讽刺赤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因为很明显,这个孩童会站在他的朋友那一边。 她心情出现了一瞬的迷茫,有那么一刻她回忆起了自己的兄弟们,但随即出现在脑海中一道道蠢笨如猪的身影又让她脸色骤然扭曲,可以说兄弟这个词带给她的完全没有美好的记忆。 无法理解。 但又似乎有点羡慕。 贵族少女喋喋不休的嘴在这一刻彻底闭上了。 她安静地坐回位置上,双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出神地思考些什么。 马车继续行驶,没人再开口说话,车厢里只有患者们用力的迟缓沉重的呼吸声。 淼淼靠着赤的手臂坐着,耳边“呼、呼、呼、呼”的声音一直未停,像是经年累月的老风箱,让人听着仿佛也要喘不过气。 忽然间,其中一道呼吸声骤然一滞。 很微小的动静,却好像钢琴曲里弹错的音节,让所有人不约而同调转了视线。 那动静来自车厢的角落,倒在最里面的一个男人。淼淼一眼就认出来,正是那个差点被骑兵队长一脚踩死的倒霉蛋。 他此刻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休克状态,周围的人急促地呼喊他也没有产生任何的反应,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身上和嘴角涌出的血已经打湿了车厢的地板。 “他撑不到医院了。”赤扫了一眼就知道,“他的右上腹部被石块击穿了,那里是肝的位置,运气好本来能活半小时,但他大概是受了刺激,大出血了。” 刺激的来源不用说也知道。 这种情况下没有立即得到治疗,几分钟内就会死亡。 淼淼掀开车帘,刺目阳光下是飞速后退的街景。马车其实已经走得很快,奈何城市的主干道被破坏得太严重,他们现在一直在从各种小巷中绕来绕去穿行。 有伤势轻的人勉强支起半身透过窗子望了一眼,道:“不行。从这里到最近的医院起码也还要十分钟。他活不过这么久。” 瑶曦抓了把自己的头发,来回踱了两步,下定决心道:“我用魔力带着他走。” 虽然马车行驶已经很快,但她用魔力全速奔跑的话应该还能更快一些。 那人却苦笑一声说:“他现在的状态大概受不起任何颠簸了。” 瑶曦身形一顿。 虽然很不甘愿承认,但她目前四阶的魔力水平确实不足以在长时间的运动过程中保持平稳。特别是她的魔力还是笨重的土系,高速移动是她最不擅长的事。 而地上这帮伤患更不用指望了,但凡他们有魔力,也不会在那阵石头雨中受到重伤。 她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无力。 她想救人,但结果似乎依旧不如她意。 有那么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时的梦魇,跪倒在满地的狼藉鲜血中不知所措,身边都是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的尸体。是那个人的手将她扶了起来,温和的嗓音仿佛笼罩着圣光,驱逐走了她心头的彷徨。 她从那个人口中听到了抚慰似的话语:“没关系,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都不是她的错。 可这些人都是为她而死的。瑶曦茫然地想。 “如果你还是觉得愧疚,那就去拯救更多人。”那道声音对她说。 “救一个不够,救十个不够,那就救百个,救千个……直到你觉得自己的灵魂得到救赎为止。” “这样,这些死去的人也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她在那温柔的话语中沉溺了。 要救人,救更多的人,救他们,也救那个一直陷在过去没逃出来的自己。 她成为了如今善良的瑶曦。 昏迷的人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那声音打断了她一瞬的出神。瑶曦猛然站起身,对着马车外面喊道:“还可以更快点吗?” 刑越的声音过了几秒才模糊不清地从帘子外面传来:“可以。” 下一秒,马车骤然加速。 还醒着的病患们都反应不及,一个个猛地撞在马车木壁上,本来还伤势不那么重的都噗的喷出一口血,整个人脸色顿时萎靡。 淼淼看着面前忽然又多出了一批重伤号:“……” 他沉默地放出一点光系魔力洒到众人身上,不多,只够吊着这群人的气。 瑶曦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是光系魔法师?” 淼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光系魔力有治疗作用是众所周知的事,因此瑶曦刚想到他是光系魔法师时还猛然惊喜了一下,但随后又想到面前这小孩年纪很小,这么小年纪的小孩又能有多少魔力呢?最多也只是个二阶法师。 治疗致命伤至少也要五阶以上的光系魔法师出手才行,淼淼能做的也不过杯水车薪。 她叹了口气坐了回去,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因为主干道被波及破损的缘故,他们现在一直在从各条小巷中绕行,这大大增加了抵达医院的时间。 他们赶得上吗? 她不禁喃喃道:“要是我的治疗药剂没用完就好了……” 身为贵族大小姐出行在外,她身上自然是带了不少保命的宝贝的,但现在已经是她旅途的末尾,一路上各种救命道具都拿来救不同的人了,这会儿手里居然空空如也。 淼淼问:“什么是治疗药剂?” 瑶曦回答道:“一种特殊的炼金药水,以碧落草为原料提取,拥有能够维续生命的作用。野外历练时经常会有人受这种重伤,这种治疗药剂能够治愈普通的伤势,哪怕是致命伤也能拖延他们等医师过来的时间……但是我手里的用完了。” 她现在后悔极了,“要是我出门时再多拿一些就好了。” 哪怕只是多带一瓶,眼下这个男人的生命也还有救。 淼淼却忽然说道:“碧落草,是不是那种茎叶很细长,上面有一圈一圈深绿色圆环的草?” 瑶曦仿佛察觉到他话语背后隐藏的意思,猛然抬起了头。 “你认识?” 不,他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应当不只是认识,而是—— “你手里有这种草?” 她双眼都好像发起了光。 淼淼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没经过提取的原材料也有效果吗?” 瑶曦肯定点头道:“当然!虽然效果没有药剂那么纯粹,但也是有效果的。” 至少能帮助眼前的男人再续上几分钟命,他差的或许就是那么几分钟。 她急切地道:“你手里有这种药草是吗?我可以向你购买,你想要多少金币?” 淼淼哪知道这草在外头是什么价格?碧落草在失落森林只是一种随处可见的植物罢了,很多幻兽打完架受了伤就会去地上嚼两口,淼淼看到过,所以大概知道这种草的效果。 他随意道:“你看着给就行了。” 然后就在少女紧迫的目光里掏出了一只草编玩具。 瑶曦:“……?” 她一时间竟有些失语,几息后才怀疑地道,“这是碧落草?” 她简直怀疑这个小孩在耍她了。 哪有人会用珍贵的碧落草做玩具? 淼淼没理她,自顾自地在她的注视中把草编玩具拆开。 该说这草本身不愧非同凡响,就算原来已经被乱七八糟折成那个模样,拆开后居然还能坚挺地复原回最初的样子。也叫瑶曦一眼认出来,那居然真的就是碧落草。 淼淼从她震惊的目光里确认了这草身份没错,便随意丢给她:“给他吃。” 他也不想有人死在爷爷的马车里,怪晦气的。 瑶曦沉默着接过。 相比救命这样紧迫的头等大事,其他种种都可以以后再探究。 随着草药入口,那昏迷男人痛苦的面色也以肉眼可见速度好转,本来都已经半停的呼吸一下子又能继续喘气了。 瑶曦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 又过了四五分钟,清醒的病患中忽然传来惊喜的呼声:“看见了!医院就在前面!” 他们赶上了! 第24章 协会 白色的建筑物出现在视野中央,如同一朵静谧的云,但今日的它显然不那么平静,许许多多人流穿梭其间,像是辛勤搬运着食物的蚂蚁。 甚至还有专门的负责急救的医护魔法师站在门口等待,见到他们的马车靠近,很快就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有人受伤吗?情况怎么样?” 瑶曦惊喜地向他们招手:“有,很多人受伤,有一个快死了需要急救,你们快来帮忙。” 医护魔法师点点头,并不意外,今天事故一发生到处都是受伤的患者,这几个还能撑到医院,算是运气绝佳了。 他招手让同伴们一起上了车,扫了一眼就知道哪个是状况最紧急的,连忙上前手掌下按,深绿的光芒浸入男人的身躯,还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你们给他喂了续命的药剂?” 这个男人距离死亡都只差一线了,却被硬生生卡在了快死的那条线上。简直是在死神家门口跳舞。 淼淼点了点头。 “运气还真好。”那魔法师感慨道。 都要死了居然还能遇到肯给自己续命的人,在这个世道还真难以想象。 随着医院的魔法师们进进出出,病患们都被转移走,车里也快速空旷下来。 瑶曦跟着病患们一同下去了,车里只剩下赤和淼淼,赤看着淼淼道:“有被吓到吗?” 他说的是骑兵冲街那一幕。 眼睁睁看着那样一支钢铁军队险些从活人身体上踏过去,赤觉得以小孩善良的心性应当会接受不了。 然而淼淼却摇了摇头,关注点奇怪地更放在那个骑兵队长身上:“那个队长,我感觉他对瑶曦的态度很奇怪。” 赤说:“哪里奇怪?” 淼淼也不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他好像对瑶曦很尊重,也没有打她,但是后来说话时又一点都不客气。” 有种既不想得罪人、又不怕得罪人的怪异感。 赤想了想道:“那应该是因为他两次行为的对象不一样。他如果把那女孩杀了,那她的家族肯定会追究到底。但只是骂她两句,她的家族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来招惹一个国家。” 这话说来冷酷,但事实就是,“离开了家族,她在这些人眼里同样什么也不是。” 这片大陆终究是实力至上主义。 哪怕因为身份原因对你有表面上的尊重,但要真正赢得他人的认可,靠的依旧只能是自身。 聊了一会儿后淼淼也有些累了,他先前放出不少光系魔力去治疗那几个因为突然加速而受创的患者。此刻也不讲究什么形象,直接把头倚靠上少年的肩膀,熟练的好像已经这样干过很多次。 光滑冰凉的黑发尽数泼洒在赤的脊背上,赤身体僵硬一瞬,似乎有些不习惯,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尽可能给淼淼做一个舒服的垫子。 从两人身体相接的地方,能够感觉到赤坚实的肌肉和滚烫的热量。 “赤,你的肌肉好坚硬啊。”淼淼有些羡慕地说。 他举起了一点自己的胳膊,用另一只手捏了捏,不出意外都是软软绵绵的雪白肤肉。手感上倒是很不错,但身为一个男孩子,他还是更向往赤这样坚实强健的身躯。 “你都是在森林中自己锻炼的吗?能不能也教教我?” 赤低头扫他一眼:“你爷爷跟你说过的,你的体质不适合练武都已经忘了?” 淼淼:“……“ 淼淼伸手锤了他一下,有些泄气,“不适合归不适合,但我又不是想做魔武者,普通的健身总是可以的?” 赤摸了摸被打的地方,没好意思打击他,告诉他肌肉量这种也是受先天条件决定的。 通过后天学习提高的只有动作模式,但像身体的爆发力还有协调性这些身体素质,大多都是取决于遗传。 他侧过头道:“随你。” 小孩那点三分钟热度的脾气,受一礼拜罪自然就放弃了。 将伤者送到了医院,他们也终于可以再做自己的正事。淼淼休息一会儿后就从车厢里探出头,问爷爷他们什么时候去魔法师协会。刑越回答道:“现在。” 随着他话音落下,大黑马也像得了令一样开始踱步。 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压过碎石,发出闷闷的声响。 即将开走之时,一个娇小的身影却急匆匆从远处跑来,一边高喊着“喂”,一边在周围路人的转头注目中几个冲刺蹦上了车,一把掀开帘子灵敏地钻进了车里。 少女满头金发灿烂得像热烈的阳光,此刻却有不少一绺一绺打成了结。因为快速的运动而气喘吁吁,面庞上都附了一层薄薄汗意。居然是刚刚跟着病患们下了车的瑶曦。 她怒道:“你们怎么都不等我一下?我不是租了一个小时的车吗?这才过去多久?” 天知道她远远看到马车在动时有多心梗。 这可是她的整整一百五十枚金币!一整周的零花钱! 这三个家伙倒好,抛下雇主就准备美美走人了。骗钱也不带这么骗的! 淼淼呃了一声,面上浮现一点浅浅的尴尬,他完全忘记了这回事。 他求助似的看向赤,不知道这个怎么解释。 赤却环抱双臂坐着,听瑶曦指责神色变都不变一下,冷淡道:“谁让你动作这么慢,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我们都以为你要和那些人一起走了。” 瑶曦气笑:“???” 敢情这还成她的问题了。 她翻了个不那么雅观的白眼,贵族的礼仪在这两人面前完全维持不住,拿了一袋子金币丢给江流璟:“碧落草的报酬。”哼了一声后气鼓鼓在两人对面位置坐下。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儿?”她问道。 淼淼回答:“本来的话,要去魔法师协会,但现在还在一小时内,要去哪由你决定。” “魔法师协会啊,”瑶曦眨了眨眼,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拍手道,“那我也去这,刚好我魔法师四阶的徽章还差一次补考。” “补考?” “嗯。”提起这个瑶曦就有些尴尬了,她支支吾吾道,“嗯,就是,那个,呃,我之前考魔法师四阶徽章时候测验没过,那边的老头子让我至少等半年才能考试。” 她愤愤不平道,“那死老头就是故意针对我!他提的考核要求我都完成了,他却怪我对周围场景造成的破坏太大,说什么我太粗鲁了一点都不像魔法师,然后不给我过。我是土系魔法师诶,又不像别人风啊火啊的能产生在半空,土系就是要借助地表的啊。” 淼淼闻言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他问道:“你当时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啊,”瑶曦摆动了一下自己藏在绿裙子下的腿,无辜道,“就是掀了一块他们测验房的地板,谁知道他们测验房这么不牢固啊,我一个四阶魔法师居然能打破。” 淼淼沉默:“……” 他心想这能给你过才怪了。 不过,他目光落在还有些气鼓鼓的金发少女身上,也暗暗惊心。瑶曦看起来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居然已经四阶了,而且从她能打破测验房地板的举动来看,她的真正实力或许还不止如此。 淼淼在这一刻深深理解了爷爷们曾经说过的,去到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现到处都是天才。特别是帝国魔法学院,天才在那里也只不过入门门槛。 他能够战胜这些人吗? 孩童不禁握紧了拳头,对未来的学院生活更加期待。 瑶曦此时也好奇地看向淼淼:“小璟,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几阶的魔法师呢,你身上好像也没有魔法师协会的徽章,是没带吗?” 淼淼摇头,解释道:“我是第一次去魔法师协会,之前没有拿过徽章。” “第一次去?”瑶曦有些吃惊,“你们不是住在艾伦斯特的居民吗?” 她明明看那个老人对主城的路线都十分熟悉的,完全不像外地人的样子。 “不,我们一直住在城外。”淼淼对她笑笑,并不为自己不是城里人自卑。 但更多的细节就不便向刚认识的少女透露了。他转移了话题,道:“瑶曦,你能跟我说说魔法师测试都需要做哪些事情吗?” “当然可以。”瑶曦点头道,扳着手指认真跟他一样样数,“魔法师的徽章测试一般分为两部分,一是对魔力量进行测试,看魔力总量达没达到对应阶位的要求,如果这一关不过,那么之后的测试也不会再继续了。” “完成魔力量测试后还需要进行一次实战测试,这个是为了防止一些魔法师采用偏门的手段短期提升自己的力量作弊。实战测试的具体内容每个魔法师协会都不一样,我家附近的魔法师协会是模拟一个幻境,让我们对战同等阶级的幻兽,打赢了就算过关。至于艾伦斯特这里会采取什么方式,我就不清楚了。” 淼淼点点头,不算意外。 瑶曦又话锋一转,换上一副有些期待的表情,笑着对他道:“说起来,你今年才来认证反而是好事,听说艾伦斯特的新国王为了鼓励魔法师和魔武者们来本地的魔法师协会和魔武者协会认证特意开放了阶位认证奖励,首次阶位测试是在艾伦斯特完成的话,就能领取对应阶位的奖励。金币、晶石、魔法杖、宠物蛋……什么都有哦。” “真的吗?”淼淼的眼睛猛然亮起,他有赤,不需要宠物蛋,但他还没有自己的魔法杖呢。 大多数魔法师在没有魔法杖的情况下施放魔法,法术效果都会衰减得厉害,淼淼自身体质特殊所以影响不大。但是就好像厨师不能没有自己心爱的菜刀、匠人不能失去自己用惯的铁锤一样,他作为魔法师,也无比渴望能找到与自己合拍的魔法杖。 瑶曦今天还是头一次在这个漂亮的小男孩脸上看到符合他年纪的开心,不由得也受到感染,笑道:“当然是真的。” “在很多国家,厉害的魔法师和魔武者都会被授予贵族的身份,所以出身怎么样也没那么重要。” 她以为面前的两个小孩都是平民,说这话也是想给他们一点未来的动力,淼淼却只点了点头,对这奖励中最为贵重的东西毫不在意似的,转头对着赤兴奋地摇来摇去:“赤,有魔法杖!” 赤的手臂被他抓着晃荡得像是摇摆不定的钟的指针,他制止不了淼淼,便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你早晚都会有的。” 区区一个面向大众的奖品罢了,能是什么好东西,也就淼淼第一次见会这么兴奋。 淼淼不满他的敷衍:“可我就想早点有嘛!” 拿着魔法杖打架可比赤手空拳威风多了。而且魔法杖不像契约兽一样终生绑定,坏了断了也是可以换的。 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又看了一眼,代表着魔法师协会的八芒星旗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越来越密集,完全看不见其他颜色的旗子了,这也代表着,他们距离目的地已经十分接近了。 等马车又拐过一个转角,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忽的骤然浓郁,淼淼猛然抬头望去。 一座无比气派又华丽的建筑物映入眼中。 第25章 雕像 随着缓缓降低的车速,黑马以一种平缓的姿态停了下来,几乎没有产生任何速度变化的不适。 “到了,下车。”帘子外传来了刑越苍老的嗓音。 随后马车轻轻震动了一下,似乎是老人先行跳了下去。 瑶曦站起身,正准备跟上,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小璟,你之前是不是用了不少魔力,会不会影响测试?” “我这里还有几瓶能够补充魔力的药剂,它提高不了魔力水平上限,只能补充亏空的魔力,哪怕在测试前喝也不会被认为作弊。你要的话我找出来给你。” 淼淼摇了摇头,谢过了她的好意:“谢谢你,瑶曦,不过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刚刚休息的时候,他用白色碎片中储存的魔力恢复了力量,现在已经完全没问题。 瑶曦见他态度坚决,就也不再多说,也是,一个能随手拿出碧落草的人哪里会简单呢? 她道了一句“那就好”,便动作轻快地下了车。 她走后,车厢便只剩两人。淼淼回头望了赤一眼,赤也正看着他。 没有多话,也无需多言,高大的少年上前一步,牵起淼淼的手。 “走。”他低声道。 无论淼淼要去哪儿,他总是会陪着一起的。 今日无雨,外头的天光刺目。乍一下车,淼淼就被刺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虽然肉体没能第一时间适应,但体内的魔力脉络却好像感知到了周围活跃的魔法元素,忽得主动加快了掠取外界魔力的速度。 而随着魔力的涌入,他也突然像发现什么异常一样轻轻“咦”了一声,抬头看向刑越道:“爷爷,这里的魔法元素怎么分布得这么均匀?” 正常来说,一处地方的魔法元素分布都是有差异的,就好像河流边的水元素会格外充沛、而峡谷中的风元素也会无处不在一样,不同的地理环境特性造就了魔法元素们的不均等。 但站在魔法师协会门口的地方,淼淼却感觉到各系魔法元素好像被均匀切分了的蛋糕,无论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毫无差别。 “是炼金阵法的效果,为了确保来这里测试的人拥有绝对的公平。”刑越解释道。 他带着三个小孩直直往建筑物唯一的入口走去,越是靠近,那座建筑物带给人的观感也越是震撼。明明身处一个王国的主城之中,它依旧无比嚣张地将自己建造为了富丽堂皇宫殿的形状,似乎对包围着它的王权的力量毫不在意。 事实上,它也的确具有这份底气——国王位子的稳固与否取决于他所掌握的魔法师和魔武者的数量与力量,但后者却随时可以更换一个依附的新王。 魔法师协会,以及魔武者协会,这两所协会在大陆上都拥有着超然的地位,没有哪个国家会有意去得罪他们。 淼淼抬头看去,只见魔法师协会的大门呈现一个弧度完美的拱形,石料是十分漂亮的透白色,上面镶嵌着无数已经被细细碾为粉末的魔法晶石粉尘,为透白的表面又蒙上一层五彩斑斓的绚丽光辉。 除了特别华丽、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外,它看起来和其他宫殿的大门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他正这样心想的时候,却见面前光芒一闪,大门上骤然浮现起一个巨大的银白法阵。 “这是协会设置的炼金法阵,能够识别进入者体内是否具有魔力的,只有被鉴定为有魔力的人才能顺利打开大门并进入,否则哪怕大门就这样敞开着,他们也会像是撞在空气墙上,被这道法阵拦在外面。”刑越说。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除了普通人外,一些被魔法师协会除名的魔法师也会被拒绝进入,这种人通常十分危险,如果哪天遇到了不要随意靠近。” 老人目光落到淼淼身上,显然很清楚在他和赤之间谁是那个会因为好奇而胡乱凑上去的搞事分子。 淼淼被他意味明显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唰得跑到赤背后藏起来只露出半张脸蛋,气道:“知道了!” 刑越无声笑了笑,没再多言,率先推门走了进去。 银白法阵骤然一闪,老人身上就漫起一层奇妙的透明水波。随着水波自上而下盔甲似的包裹全身,他的步伐也毫无阻碍地跨入了大门之中。 这一幕太过神奇。淼淼惊叹一声,迫不及待拉着赤跟了上去。 进入大门后,眼前就骤然换了个世界。相比外面更加浓厚了几倍不止的魔法元素扑面而来,几人呼吸都变得更加顺畅。 这一座魔法师协会似乎格外偏爱水晶风格的装饰,入目所见大大小小的皆是璀璨夺目的水晶顶灯,照耀得建筑物内部金碧辉煌。而在宽敞中央大厅的最中心,也是光芒最明亮的地方,树立着一座五米左右高度的玉石雕像,瞬间吸引了进门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个身披长袍、戴着半边面具、看不清真容的男子,只能从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抿紧的唇角判断出姿容应当十分秀丽。一头瀑布似的长发落进兜帽和长袍里,遮挡住了脸侧和脖颈。 他半侧着身,手中捧着一本无字的书籍,眼神却并不落在书上,而是更靠前一些的空地,仿佛正在和某人进行对视。 看见这座雕像的瞬间,连刑越的眼神都难得收敛了冷酷,带着三个小辈走上前,端端正正地向雕像行了个鞠躬的礼。 淼淼从未见爷爷对旁人如此郑重过,又联想到这座雕像在魔法师协会中的显眼位置,不禁心头浮现一个猜想:“爷爷,这难道是……” 刑越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仰望着雕像的目光中带着无比的崇敬,他沉声道:“这是法神化身的雕像。” “传言,掌管世间一切魔法元素的法神为了化解当时的一场灭世浩劫,曾短暂地以人类的躯体降临过人间。当时的人们为了纪念他,将他的形象留存于书籍、雕刻、图画等各种载体,终于跨越万年的时光被传承了下来。” 他十分严肃地道,“淼淼,作为魔法师,你可以不信任何年长的人对你说的话,唯独这位法神,你必须用尽一切去信仰祂,因为我们此时能获得的一切魔法元素都来自于祂的赐予。” 淼淼乖巧地答了句“好”,目光在雕像身上停留。原来这就是法神。 他此前对于法神的印象都是魔法咒语的开头祝词,据说能够提高施法的成功率,对神明本身的了解却并不多。 从眼前这座雕像来看,法神阁下似乎是个沉静又温和的人,至少淼淼站在他的雕像面前时,没有感觉到任何源自神明的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这座雕像其实并不完全。”就在他潜心观察时,忽然,边上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淼淼思绪被打断,吓了一跳,转过头,却见一个身穿红袍子的老人驼着背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哪怕已经这么近的距离,淼淼依旧察觉不到他身上的气息,老人身上没有任何魔力波动,但一身气质显然并非普通人。 他缓缓踱步到雕像前面,几人的身侧,背着手站定,缓缓抬头,苍老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雕像模糊的面容。 那目光里有很多东西,混乱又沉重,让淼淼看不分明,只觉得他似乎爱极了这座雕像,但同时也恨极了。 “这只是一件残缺品。”陌生老人缓缓道,“真正流传下来的记载里,法神的身边应当还有一团扭曲的火焰,包括他的额心,也应当有一枚火焰的印记,但是,那些人却说法神是博爱的,不会单独偏爱某一种魔法元素,而将那团火焰硬生生从记载中抹去了。” “这是不完整的,是亵渎神明的行为,他们怎么敢这样做?” 淼淼从这个老人的口吻中听出了浓重的怒气,似乎是对着他口中说的“那些人”。 没有深究老人的话语,淼淼有些小心地往旁边退开一步,潜意识里觉得这位老人非常危险。 然而下一秒,老人的身影就在他视线中消失。 淼淼一愣神,手臂上却猛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拖拽力道。 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情,视野骤然变化,他已经被提溜到了雕像正前方,近得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神明垂下的衣袍。 淼淼:“……” 淼淼:“????” 他心中又是骇然又是震惊,只这一下他就知道对方阶级比自己高出太多,但他把自己带过来这里又是想做什么? “小孩,看着祂的眼睛,告诉我,你都感觉到了什么?” 沙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老人依旧没有松开扣着他的手臂,似乎是怕他逃跑一般紧紧抓住了他。 “我……”淼淼想要挣扎,目光却被什么力量强行控制住一样,不由自主地移向了雕像。 在和那面具中低垂的视线对视上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震,双目如宝石蒙灰般骤然失去光彩。 “淼淼!”赤面色一冷,刚要上前,却被刑越重重按住,一步也无法移动。 他猛然回过头,目光染上怒气看向老人,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却听刑越道:“没关系,他不是在伤害淼淼。” 赤皱起眉头,没懂他意思,边上的瑶曦适时开口补充道:“放心,这是魔法师第一次来协会时都要经历的程序,是为了测验我们和法神之间有多亲近,不危险的,很快就结束了。” 她边说边回忆了下自己第一回的感受,确信地点点头道,“当时我只感觉到浑身都被一股很温暖的水流包围,好像回到了刚刚出生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特别的舒服,结束后也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再后来修炼的时候我就发现吸收魔力变得特别容易,他们都说这是法神阁下对我的赐福。” 也是这一趟体验过后,瑶曦从此对法神的存在再无怀疑。 这位神明绝不只是传说,即便是现在,祂也依旧用亘古不变的目光观察着陆地上的生灵。 听完他们的话,赤终于慢慢收敛了自己的敌意,他握着拳头站回原地,但依旧保留着几分警惕,视线锁定着前方的淼淼和陌生红袍老人。 孩童仿佛失去了知觉,双目无神地站在原地。 哪怕赤用精神链接在心中呼唤他,也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赤沉着脸,没有放弃,依旧一遍一遍喊着。他心中泛着一股莫名的恐慌,好像他不做点什么的话,就会失去淼淼一样。 淼淼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和雕像对视了一眼,忽然就浑身一轻,出现在了一片漫无边际的云海之中。 光论风景,这里可谓极度美丽,柔软的霞光如同轻盈纤薄的细纱,一层一层覆盖过湛蓝的天空。脚下是无穷无尽的雪白云朵,随着时而卷起的长风忽得向远处移动。 但这里也无比怪异,放眼望去,这片云海除了一个他,竟是再也见不到其他东西,就连那座雕像都不见踪影。 淼淼提起了心神,思考着,这难道就是瑶曦提过的幻境考验? 极度的静谧中,他忽然听到奇异的声音。 起初极度微弱,仿佛只是他在安静环境中待久了产生的幻觉,但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终于化为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汹涌海涛。 无数诵读似的絮语,也有着无数的音色,无数的情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绝望的、欢欣的、愤怒的、祈求的、悲伤的、忧虑的……一声一声,无穷无尽,将他浑身上下密集地包围。 淼淼忍不住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可是没有办法,那些声音响亮得像是一道道炸开的雷霆,将他的大脑与理智完全击溃。 好难受,好痛苦。 他不想再继续停留在这里。 完全的混乱中,他只能遵循自己的本能行动,不断地向没有边际的云海奔跑,妄图寻找到一处边界。然而没有,他明明跑了很久,却好像一步也未曾离开过。 就在他即将崩溃之时,那座玉白的神明雕像终于再次出现。 依旧是捧着书神秘而静谧的模样,但这一次淼淼看见了,那神明的脖颈上,手臂上,脊背上,分明都缠绕满了厚重的锁链! 在他的注视之中,锁链缓缓地收紧,勒住了雕像的皮肤,咔擦咔擦,巨大的力道之下,玉石上也崩裂开一道道狰狞裂隙,从裂隙之中,冒出源源不断的滚滚黑烟。 黑烟翻滚着,围绕着神明的雕像盘旋不去,像是剧毒的蛇,又像是化为实体的诅咒,乌云似的笼罩雕像全身。神像面色依旧古井无波,可淼淼却仿佛感觉到了那种剧烈的痛楚。 祂正在被蚕食。不断地蚕食。好像餐桌上任人切割的食物。 而随着雕像渐渐的破碎崩解,那些溢出的黑烟似乎也慢慢调转了目标,开始向淼淼的脚边涌来。 没有丝毫迟疑,淼淼立刻向着远离的方向奔跑,然而脚底温和的流云却刹那化为了泥泞的沼泽,将他死死拽住一步也无法移动。 被黑烟赶上缠绕住的一瞬间,淼淼惊慌地睁大了眼,刺骨寒意遍布全身,大脑变得一片空白,那一刻,他几乎感觉自己变成了那座雕像! 突然,他听到一阵从心中传来的呼唤。 与所有痛苦的祈求声都不同。 与所有妄图抓捕住他的锁链都不同。 仿佛无尽黑暗中灼起了一道明亮温暖的火焰,那熟悉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淼淼!” 刷啦—— 好像找到了锚点似的,面前的云海轰然破碎,空白的痛苦世界骤然收缩成一线,无尽黑暗涌入。 他猛然睁开眼,心脏砰砰直跳。 他是,他是淼淼。 爷爷的淼淼,赤的淼淼。 他不是那座雕像。 第26章 测试(上) “淼淼?” 赤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精神链接中传来的剧烈情绪,意识到他醒了,大步快步上前扶住了还在用力呼吸的孩童,孩童也好像溺水后惶恐不安的受难者一般,几乎立即就挤入了他的怀抱。 通过契约,他能感受到淼淼现在的情绪和状态都很糟糕,和瑶曦说的舒适温暖完全不一样。 赤的心情顿时变得恶劣。他目光充满敌意,冰冷地扫视过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老人,若不是他,淼淼怎么会遭受这样的痛苦。 然而老人仿佛感觉不到这样敌意的注视。 他神情从起初的平静渐渐变得不可置信,目光中逐渐带上了和注视雕像时一样的专注和疯狂:“你,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是!” 他注视了神明一辈子,所以这一刻也鲜明地感觉到,在接触这名孩童之时,雕像的气息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他快步走到两人身边,还想伸出手去触碰赤怀中整张脸都埋进胸膛的黑发男孩,却被赤重重一拍打开,眉目沉冷到几乎阴郁:“别碰他。” 红袍老人动作一顿,有些惊讶于自己居然会被这个少年打到,但现在他更在意的还是那个引发了雕像异常的男孩,看见两个孩子明显都对自己有些抗拒的模样,老人终于想起来解释,他匆匆道:“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边说边往身后投去一眼,刑越却抱手站在原地,完全没有出声的意思。被面具遮掩了一半的面容看不出什么特别表情,但浑身气场显然也并不愉快。 老人:“……” 他难得感到了头疼。 被强有力又无比坚定的臂膀包围,又嗅闻着赤发少年怀中令人安心的气味,淼淼终于从那种差点被吞噬同化的恐惧感中恢复了一些。 他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压下那股粘稠的心悸,微微侧身,抬起头看着这个行事突然又毫无规律的老人,开口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你说的不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样的不一样?” 老人没想到淼淼居然会主动理睬他,表情顿时一喜,急急道:“你看见那座雕像了吗?” “?”一旁的瑶曦投来了懵逼的视线,雕像? 什么雕像?不是睡了一觉就结束了吗? 淼淼沉默半晌,点了点头,“看见了。” “我就知道!”老人眼中猛然爆发精光,突然哈哈哈哈开怀大笑起来。 他再看向淼淼的目光已和最初截然不同,带上了仿佛在看同类般的亲近,“小孩,绝大多数人只和神明有微弱的共鸣,甚至什么都感觉不到,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石雕。小部分有天赋的人能感觉到一点,就像你们一起的这个小姑娘,能获得神明的认可和赐福。但是!只有极少数、极个别的几个,他们天生就是神明的宠儿,甚至在这个环节里能够得到觐见神明的资格。” “恭喜你,法神关注着你,至少在魔法一途上,你的未来将前途无量!” 瑶曦震惊地看过来,没想到淼淼居然会得到这么高的评价。甚至比她还要更高? 这个老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被这样夸赞了的孩童却并无高兴抑或骄傲的神色,他还记得爷爷们跟他说过的,在没有自保能力之时不要过度暴露自己的话语,转过头避开老人目光,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特别的。” “普通?”老人闻言却是一哂。 他也不多话,直接上前,这一次他特意用上了魔力,终于躲开了那个奇怪的少年迅速的拍击,找到缝隙快速扣住了小孩的手腕。 他闭上眼仿佛在评估些什么,仅仅几个呼吸后便睁开,用带着点惊讶和笑意的眼神看着淼淼,啧啧道:“普通?小孩,你这要是普通人,这世上所有人都该去一头撞死了。” 淼淼心中一紧,暗道不妙。 果真,这老头子毫无保留隐私的意识,随口便揭穿道:“骨龄八岁,魔力三阶巅峰,你这天赋,已经吊打外头目前那个什么第一天才了。我就知道,能让神明这么瞩目的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你今天来魔法师协会是来干嘛的?哦,做阶级测试是,来来来,今天协会里那帮老家伙都不在,管事的就我一个。跟着我走,去楼上给你把徽章领咯。” 说完,他已经率先向一旁旋转成螺旋的楼梯走去。脚步轻快,似乎带着几分孩童似的雀跃。 淼淼望着他的背影:“……” 他僵着身子,回头看了一眼瑶曦。 果不其然,金发少女脸上的表情已然精彩纷呈,仿佛在原地变成一座雕像。 空气寂静,水晶灯的光芒自顾自地辐射落下,把四面八方都照得透亮。 淼淼动了动嘴唇,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瑶曦却在僵硬一阵之后回过神来似的,明媚的面容上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向他举起一只手掌,道:“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换做她是淼淼,之前也会想隐瞒自己的真实天赋的。 八岁三阶巅峰? 这是什么怪物? 她之前居然一直和这种怪物待在一起吗? 她带着有些恍惚的表情,身形一飘一飘地跟着红袍老人离开的背影上了楼梯。拐弯时因为神思不属还重重磕在了扶手上,发出一声响亮的痛呼。 淼淼:“……”就很忧虑。 她真的没事吗? “不用管她。”赤在他身边淡淡道,“你的天赋迟早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也只是率先得知而已。” 只是率先得知,也就意味着率先被打击。 特别是对这些过去以为自己已经无比厉害,超越了99其他人的天才们,赤已经能够想象到,当淼淼进入学院之时,将会在那里掀起怎样恐怖的浪潮。 “赤说的没错。我和你桑爷爷也没想过这种事能瞒一辈子。” 刑越也走了上来站到两人身边,事实上,答应带淼淼进入艾伦斯特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他将会出现在所有人目光中的准备。 天才就好像闪着光的宝石,在沙石堆里总是格外耀眼。谁能不被吸引着对这闪耀的宝石投去视线呢? 但吸引人并非宝石本身的错误,他们身为宝石的守卫者,要做的也不是为宝石披盖上一层灰蒙蒙的布,而是用最果决、最狠辣的手段,清除掉一切妄图盗窃或者毁灭宝石的恶意。 他关怀的目光落在小孩身上,“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淼淼摇了摇头,乖巧地道:“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刑越嘱咐他:“有异常一定要告诉我。” 他没有赤那种精神链接,感觉不到淼淼遭受的具体痛苦,但也能从小孩面色中观察出他经历的并非什么愉快的事。 淼淼心头暖洋洋的,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的爷爷。” 正是因为有赤和爷爷的存在,他才能从那恐怖的幻境中成功脱身。是他们对淼淼这个独立个体的肯定和爱护,让淼淼明白他只是他自己。 “走,爷爷,赤,我们也去楼上。” “嗯。” 魔法师协会的第一层大厅只是一个用来展示雕像和历史的地方,除了十余个紧闭着门的房间外,大厅内便空无一人。空旷的厅顶之上,浮现着无数高高低低错落起伏的魔法书的虚影。几人沿着蜿蜒漫长的阶梯缓缓步行,身形也仿佛融入了灿烂书海之中。 走到阶梯顶端,红袍老者正站在那里等他们,他背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魔法阵,和协会大门上那个有些类似,但并不静止,此刻正匀速地顺时针缓缓旋转着,边缘随之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彩光。 看见他们跟过来,红袍老者抬起手在魔法阵中央的黑曜石上轻轻一按,魔法阵顿时飞速旋转起来。 “过来,把手放到上面。”他对几人说,“你们几个都是第一次来,这个法阵会记录初次进入者的身份信息,登记过,以后就不需要别人帮你们开门了。” 刑越扫了一眼那法阵:“以前好像没有这个东西。”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红袍老者侧身,给第一个上前的淼淼让开位置。 “教会的势力已经越来越猖獗了,甚至开始渗透进其他组织。这两年失踪的天才越来越多,协会再不出手保护,年轻一代的未来全得玩完。” “那些王室到底为什么不管?” “谁知道呢?”老者耸耸肩,“就连贵族家的小孩都有丢的,结果那帮向来最重视身份的老家伙却一个个都闭嘴了,也不知道被教会握住了什么把柄。” 刑越沉默思考着,没有再出声。 等所有人都跨越了法阵,进入二层,红袍老者便带着他们向里面走去。 魔法阵出来后是一条十分华贵的长廊,长廊两边同样是一个个大门紧闭的房间,红袍老者介绍道:“这些房间都是魔法师协会开放给会员们的修炼室,你们应该能感觉到,协会里的魔法元素浓度要比外面高很多,而在这些修炼室里,魔法元素的浓度还要再高出一倍。” “开放给会员?”淼淼问道,“不用收钱吗?” “那还是要收的。”老者失笑道,“只是在我们艾伦斯特的这个分会这边,收的费用会比别的地方低一些。” 这样的修炼室是每个魔法师协会的标配,利用炼金法阵的效果将魔法晶石中的力量扩散开来,又不让它跑出去,形成得天独厚的修炼宝地。 很多希望得到快速提升的魔法师都会选择租借修炼室进行修炼,哪怕价格昂贵也依旧供不应求,而艾伦斯特的分会特别的一点在于他们拥有的修炼室格外多,因为主城附近拥有着不下四条魔法晶石矿脉,能给法阵提供充足的能源补给。 他们走出长廊,面前视野陡然开阔,进入了一片人声鼎沸的地方。 这似乎才是真正的协会办事处,明亮的灯光下,一排排柜台整齐地林立,每个柜台后面都坐有一个面带微笑、身着统一制服的年轻少女,此刻正为来往的客人们处理着事务。 而在见到红袍老者时,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正在忙的事,齐齐起身,面色恭敬地向他鞠躬。 “副会长大人!” 红袍老者随意地向他们点了点头:“忙你们的。” 他转过头,对着最近一个空闲着的少女道,“艾琳娜,去准备三间……哦不,两间测验房。” 他看了一眼赤道:“你应该不是来测试魔法师的。” 这小子年纪不大却已经高高壮壮,怎么看都更像隔壁那帮莽夫的人。 赤也淡淡“嗯”了一声。无论魔法师还是魔武者,他都没准备测试。 艾琳娜动作很快,不到十分钟,就匆匆回来向红袍老者报告:“林风大人,两间测验房都已经准备好了!您随时可以带他们过去。” 林风点了点头,语气和煦地向少女道谢:“辛苦你,艾琳娜。” “不辛苦!能帮到林风大人的忙,艾琳娜非常高兴!”少女脸上浮现起激动的红晕,注视红袍老者的眼神都像在发光。 淼淼看出了带着他们来的老人身份很不简单,悄悄用心音和赤交流:“这个老爷爷,好像是这个协会的副会长。” 赤回忆了一下记忆中关于魔法师协会的部分,道,“魔法师协会在每个国家的主城都会设立一个分会,一些大一点的城市也会设立,但总体数量并不很多,能当上会长和副会长不仅需要能力过关,而且必须作出足够的贡献。” “这个人真是副会长的话,那他的权力会非常大。” 淼淼轻轻嗯了一声,知道之后不能随意得罪这个古怪的老人了。 连续穿过几个走廊弯道,又进了一次隐蔽的传送阵法,光芒一闪,五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测验房前。 艾琳娜为他们准备了两间靠在一起的测验房,距离很近,但过程中还是要分开的。 瑶曦率先向着他们挥了挥手,扬起微笑:“那么,我就先去了。” 她也有自己的关要过。 淼淼回应地挥了一下手,诚心祝福她道:“瑶曦,希望你能通过。” 瑶曦对他一笑,没再多言,推开门,转身进入了最近的测验房内。 第27章 测试(下) 瑶曦走后,淼淼四人也转身进了另一间房。 推开门的刹那,淼淼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因为瑶曦说过的幻境考核,他本以为会看见一个非常复杂遍布阵法的房间,然而入目却是一片空空荡荡的纯白。极致的纯白,第一眼看见甚至会有一种意识被迷惑的错觉。 房间入口附近摆放着一套桌椅,一名身着制服的人员正坐在唯一的椅子上,看见几人进来急忙起身:“副会!” 林风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出去,这个孩子由我来负责测验。” 那人面上浮现惊讶,不禁多看了陌生的几人一眼,不知他们是哪里特别,居然能让从不帮忙测验的副会长亲自动手。平时他都只是观看测验人员们的水晶留影,判断是否颁发徽章而已。 等他走后,林风看向淼淼:“测试的规则之前有了解过吗?” 淼淼点点头:“知道一些。” 林风走到桌子前方,拉开椅子坐下,讲解道:“要获得阶位徽章,必须通过两道关卡。一是魔力量的测验,把魔力注入这个水晶球,最高达到几阶就能挑战几阶,比如你是三阶的话,一二三阶的徽章都可以挑战。” “二是实战上的测验,看到这些白色的墙壁地板了吗,它们都是特制的魔力阻断材料,六阶以下的魔力无法破坏它们,等下我会模拟出你要挑战的阶位的力量,在我手底下撑过三招,就说明你有这个阶位的实力。明白了吗?” “明白。”淼淼点头,随即又疑惑道,“三招?” “怎么,觉得很少?” 淼淼沉默着没说话,但神情已经表达了一切。 林风看着他这模样气得笑了一下,倒没想到这小孩居然还看不起他。 他气哼哼道:“我只是把魔力降低到跟你一个水平,但我会用的法术可比你多得多得多,你还没上过学,只会用那些基础法术,等下别被打哭哦。” “基础法术?”淼淼神色中浮现一抹古怪,又很快收了回去,他甜甜微笑道,“我会努力的。” 林风:“……” 拳头硬了。 “好,那就伸出手。”林风从宽大的袍子里掏出一颗水晶球,放在桌子上。 流光溢彩的水晶球,表面剔透而圆润,和爷爷当初给淼淼魔力觉醒用的那颗有些相似,但这一颗的底座是黄金雕刻的,看起来更加贵重。 表面细看还刻着代表魔法师协会的八芒星图案,像是某种防伪认证。 淼淼深吸一口气,没有抗拒,将手放在了上面。 昨晚,桑陌已经对他施展过隐藏魔力的法术,十分自信地保证魔力量弱于他的人无法察觉,现在淼淼会被魔法水晶球探测到的只会有风、水、火、光四种气息。 是的,在木元素和光元素的拉锯战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光元素。原因只出于刑越说的一句话:“红配绿显得很土。” 当时的桑陌:“???” 他破口大骂:“你才土,要土也是他们火系土,我们木系的都是小清新好吗?” 莫名被攻击的赤站在一旁,安静得仿佛聋了。 桑陌还想挽回,然而年纪正是非常注重好看的时候的小孩已经完全被刑越的话打动,最终坚定地选择了光元素,给桑陌气得在屋里来回走来走去,不断骂刑老头真是不做人。 想到木屋中温馨的回忆,淼淼的黑眸中神色不禁柔和。 离开之前,他心心念念都是城里新的风景。然而真的来到城市之后,他反而更加思念起了还在家里的家人。 等结束完这里的一切,就可以回家了。 他收起思绪,凝神屏息,将体内涌动不息的魔力沿着手臂中的脉络向水晶球中注入。 桑陌的封印阻隔了水晶球的自动牵引功能,除了被选中的四系外,其余元素魔力都安静地被限制在他体内。即便如此,当平静的水晶球忽然一震,随即爆发出强烈的青、蓝、红、金四种色彩时,林风的脸色还是骤然变了。 他震惊地看向淼淼:“你是四系魔法师?!” “不,不对。”还没等淼淼回话,他又摇着头自己否定了这一点。 “仔细看,青和蓝的光芒明显要比红和金的强……是你的契约幻兽影响,但怎么会影响这么大?” 他感到困惑,因为要借用契约幻兽技能的缘故,幻兽的魔力的确会对魔法师和魔武者自身的魔力波动产生影响,但一般只会影响一点点,发出的光芒也是很淡的那种,根本不会和主魔力混起来。 淼淼对此早已想好解释,说:“我和我的契约伙伴有60以上的契合度,而且,他比我强大很多。” 他没再多说,但老人已经理解了。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你的契约伙伴比你强大很多的话,确实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想来你的伙伴应当也是看中了你的天赋,毕竟高阶幻兽都很高傲,很少和弱于自己的人类契约。” 他又看了眼水晶球:“风水双系……你和你的契约伙伴属性完全不同啊,这样想要借用它的技能时会很难用,契约下一只的时候最好还是挑选和自己属性一致的。” 他以为是那只高阶幻兽看上了淼淼所以强行契约。 淼淼嗯了声,半垂着眼,耳廓微红,有点不适应撒谎。 但爷爷们说过,全系魔法的事情必须隐藏好。一旦暴露的话,无论如何也要把知道的人处理掉。 这个老爷爷他打不过,处理不了,只好想办法骗他了。 “我当时果然没感觉错,神明可真是偏爱你,一个八岁的三阶巅峰双系魔法师。”林风说着说着感慨万分,看向淼淼的目光格外柔和,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天才未来名扬大陆的模样。 而他起航的第一步,正是在自己手中完成的。 林风此刻甚至有一种正在接引法神的孩子的感觉,这让他对神明敬爱的那颗心得到无比的满足。 他将已经停止发光的水晶球收回,问淼淼道:“你想挑战几阶的徽章?三阶?” 淼淼点头:“是的,我需要魔法师协会的三阶徽章作为学院的入学凭证。” 林风明白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白胡子,笑道:“你想报名帝国魔法学院是,那的确是个好学校,也很适合你。这样,小孩,如果你能顺利通过接下来的测试,我就再帮你写一封给那所学校的推荐信。” 推荐信? 淼淼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又有什么用处,但看林风一副期待他露出惊喜表情的神色,至少不是什么坏事情。 他干脆地应声下来:“好。我会通过的。” 林风道:“就算你是双系魔法师,要撑过我的三招也不简单哦。” 淼淼没有多说,只是比了个“开始”的手势。 任何嘴上的言语,都比不过实战的效果。 随着两人在白色房间中央站定,原先轻松的气氛也陡然一改。 刑越和赤退至房间边缘,在一旁安静地观战。不管之后情况如何,他们两人都不被允许插手,否则测试就算失败。 赤对淼淼的实战能力没什么认知,之前和他对抗时小孩也是直接就被他跟踪抓住,一时间目光中还浮现几分紧张,担心他会在测试中受伤。 刑越站在他身旁,却并不紧张,还有闲心笑了一声。 “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就看着。” “看看你的契约对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场地中央,林风身上红袍无风自动,魔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终于精准地降低至和淼淼同等。 到了对战的时候,他已经不再隐藏自身的气息,随着魔力的下降,自身的气势却节节攀升,几乎压得与之相对的人喘不过气,仿佛在面对一把随时会砍下来的大刀一般。 一直带笑的眼眸也变得严肃,从中射出锐利冷光! 淼淼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说三招已经足够。 他明明是个魔法师,身上的可怕威压感却并不弱于身为魔法师天敌的魔武者,只是站在他面前,就有一种随时会被瞬间杀掉的感觉。 在这样的压迫感下,普通三阶魔法师别说和他对抗了,能不能念完咒语都是未知数。 “第一招,排山倒海。” 低哑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林风动了。 好像被吹散了的烟似的,那苍老的身影忽得消失在空气中。 淼淼早有防备,在看见对方身影变得模糊的一瞬间,魔力已经毫无保留包裹全身。全防御! 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狂风暴雨之中。 “刷刷刷刷!”数十道瞬发风刃以恐怖的气势从四面八方而来,精准地攻击向人体的每一个弱点,眼睛、鼻子、脖颈、关节……皆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好快!太快了!淼淼的眼睛只来得及捕捉到空中一闪而逝的青色魔力,随即沉重的碰撞感就击打到身体各处,带来尖锐又密密麻麻的刺痛感。 但换言之,也只是刺痛感。 风刃落下之前,厚重的水魔力先一步附着在身体表面,形成一件波光荡漾的蓝色铠甲,镜面般反射出疾冲而来的风刃。 水,没有金石坚固,没有大地雄厚,却有着谁也比不上的绵柔。 风刃击打在这件铠甲上,相等的魔力量本该让双方同时破碎,然而借助于水的特性,一道风刃的冲击力落下,却被均匀地分散到了水铠甲的各方,强劲的冲击力刹那消散于无形。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再出现的风刃变得更加集中,试图强行攻破铠甲的某一个点,再进而摧毁全身。 但小孩仿佛也像有预知能力一样,明明风刃都已经快出了刺破空气的音爆声,肉眼都难以反应察觉,但在风刃落下时,被攻击位置的铠甲却猛然变厚,硬生生扛住了集中一点的攻击! 一波突然的风刃雨结束,青色魔力散去,淼淼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林风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场地中,赞叹又惊讶地看向淼淼:“你是怎么预判到我这一招的?” 他攻击的那一瞬间其实都有些后悔,出招时就知道自己下手重了。见到这样年轻的天才太过兴奋,没忍住就想试探一下对方,却忘了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 淼淼只抿起嘴唇静静微笑:“我感觉到了。” 他的眼睛来不及看到,但身体却能感觉到空气中魔法元素的变动。 哪一个方向的魔法元素变得稀薄,哪一个方向的魔法元素变得浓厚。 他通通都能感觉到。 他无法察觉的,只有赤那样靠肉体力量爆发近身、还有刻意隐藏了魔力气息的人。 但林风既然要调动风元素来攻击他,就无法满足这个点。 林风点了点头,沉声道:“防御力算你过关了,接下来就是,第二招!” “风茧。” 这一次,林风的身影没有消失。 他甚至没有移动,只伫立在原地。 一阵青色的气浪以他的身体为圆心,轰然从脚下翻滚跌宕向外延伸,几乎有半米之高的浪潮直直向淼淼的位置涌来。 是和第一招完全不同的感觉,淼淼眼眸微动,如果说上一招讲究的是“疾”这一字,那么这一招便全然相反。 气浪翻涌的速度不快,却仿佛无穷无尽、无终无止。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实则是无数个大大小小扭曲的魔力旋涡,一旦陷进去就会被控制得动弹不得。 这让淼淼联想到结网的蜘蛛,结出厚厚的白网,也不急着捕获,就静静等待猎物陷入网中。 不能被缠住。 感觉到那股绵延不绝的力量靠得极近,淼淼用风魔力垫在脚下,猛地一蹬地面,身形腾空而起。下一秒翻涌的气浪漫过他先前站立的地方,把周围空地全部覆盖,放眼望去已经再无一处落脚之地。 林风站在风茧中心,目光带笑看着淼淼,好奇他会如何应对。 一旦陷入气浪的包围他就输了,淼淼无比清楚这一点,届时他就是被蛛网缠住的猎物,只能任人宰割。 上冲的力道耗尽,身体开始快速下坠,淼淼猛然抬首,双手在背后凌空一撑,两道龙卷风忽的从手心喷发而出,巨大的反弹力将他再一次送上高空。 但还不够!如此只是延缓了落地的速度,真正的关键在于破解招数的核心。 他眼若寒星,快速地念动咒语,一团团碧蓝水球浮现出来,又快速变形拉长,终于,密集的冰箭在他背后成型,每一根尖利的顶端都散发着熠熠寒光,遥遥指向林风的头颅。 论速度,他比不过林风,但论魔力量,现在的林风还不一定如他! “去!” 随着孩童猛一挥手,比先前风刃还要众多的冰箭便齐刷刷快速向老人射去。淼淼已经看出来了,使用风茧时林风就是那个风眼,他不能随意动弹!只要他动了,那覆盖了地表的气浪自然也会消失。 林风笑了一声:“变异魔法,你还真是出乎我的意外。” 这样庞大的数量,光靠他现在的魔力不一定防御的住。边说话他边往后侧轻轻一跃,想避开那些笔直射来的冰箭。随着他的移动,海潮般的气浪也随之渐消。 “这一关算你过了……”本也是想考核淼淼的观察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 然而话音未落,林风瞳孔却忽得一缩。 只见那些明明已经被躲开射空的冰箭居然没有落地消失,而是在半空中调整了轻微的角度,再一次朝着他突袭而来! “追踪?”林风吃了一惊。 冰箭距离太近,他没第一时间察觉,已经来不及避开了。他干脆放弃躲闪,目光直直望着那些迎面袭来的箭矢,仔细地感受他本以为只是变异魔法的冰箭,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你把风魔力附加在冰箭上,用来调整冰箭的方向?!” “是的。” “嗡。” 在冰箭即将击中林风前,淼淼操控着上面的风魔力将它们静止下来。 数十支冰箭发出动听如同筝鸣的震颤声,密密麻麻悬停在老人眼前,冰凉的寒气将周围的空气都冻作白雾。 极近的距离下林风看得更清楚了,冰蓝的坚硬箭矢上包裹着一层青绿色的浅浅流光,由于颜色相近,并且只为了调整方向而施加的风魔力并不强大,一个不察就会被忽视。 淼淼挥了挥手让冰箭们破碎消失,自己也啪嗒落回了地,道:“我是双系魔法师,总要发挥一点双系魔力的特长。” 林风慨然。 他忽得笑了一声说:“够了,不用再继续了。” 淼淼“啊”了一声,疑惑地看他:“不是还有第三招吗?” 林风沉默:“……” 有时候真看不出这孩子是真乖还是假乖。 在一旁观战的刑越发出了一点嘲笑的声音:“不用打了,同样是三阶魔力的情况下,他刚刚没防备住那招,已经输给你了,还谈什么三招。” 第28章 表哥 人在丢脸的时候,最讨厌的莫过于将自己丢脸之事大肆宣扬出去的人。 林风无语地瞪了刑越一眼:“就你长嘴?给我留点面子不成?” 他在小孩面前的神秘强大形象还要不要了? 刑越抱着手臂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打得这么丢人,就别怪别人说。” 冰箭停下的前一刻,他都看出林风做出要恢复魔力的架势了。虽然能避免受伤,但这个举动对于考核本身来说无疑违背规则,是他身为考官的大失败。 林风:“。” 他简直冤枉极了。这小孩有哪一点像正常人,他一个没防备被打蒙了也不奇怪? 但他知道现在自己说再多听起来也会像是狡辩,只得恨恨抹了把脸,恢复力量的同时也低头望向了还目光迷茫看着他们的小孩。 见鬼。 林风心想。 这么高天赋的小孩,偏偏落到了刑越手里养着,长大了不会成为死神二号? 他咳嗽一声,对着淼淼问道:“你刚刚用出来的那一招,是你自己琢磨的?” 淼淼迟疑了下,虽然期间也有桑陌的指点,但刚刚用出的风冰箭的确是他自己想的。准确来说,还是昨天想到的。因为和赤打架时攻击失去准头,他就想着有没有办法提高放出的法术的容错,测试后发现风魔力用来引导的效果最佳。 他点了点头:“嗯。” 林风又道:“你有没有老师?没有的话,我来给你做老师怎么样?”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你看,我们都有风系魔力,刚刚我用出的风系法术你也看见了,这些法术哪怕你们学院老师也不会教,但是你做我的学生的话,这些我通通都可以教给你。而且成为魔法师协会副会长的徒弟,哪怕你去到帝国魔法学院也不会有人敢小瞧你,即便是贵族也不行。” 淼淼看见了老人落在自己身上期待的目光,似乎很迫切想要自己快点同意。平心而论,这样的条件可以说非常优渥了,以林风副会长的身份,向来只有别人求着他收徒的份,从来还没有他主动找人当老师的。 但是。 淼淼摇了摇头,有些歉意地对林风笑了笑:“抱歉,我不能接受,我已经有自己的老师了。” 虽然动不动就和桑陌吵架闹脾气,但桑陌的确是他唯一认可的老师。 自己要是出门一趟就找了个新老师,脾气不好的绿发青年怕是要当场气死。 林风有些遗憾,但也没有强求,道:“好。” 他走回那张桌子面前,坐下,取出一枚淡银色的八芒星徽章递给淼淼。 “滴一滴血到徽章上面。” 淼淼点了点头,咬破食指,白皙指尖立即凝出一滴饱满血珠。 他照着指示将手指按在徽章中心,血珠一触及冰凉金属就飞速渗入,仿佛这并非质地严密的金属,而是一块蓬松多孔的海绵。 林风将徽章拿回来托在掌心,闭上眼,手掌中浮现一层朦胧的青光,好像一个圆罩子一样将徽章盖住。 在小孩惊奇的目光中,徽章渐渐浮空而起,又快速地旋转起来,一道道青色魔力如同极细的丝线一样缠绕在徽章上面,进行精细地切割。 等旋转停止之时,林风才缓缓睁开眼,把徽章再次交给淼淼。 淼淼低头看去,只见原来空无一物的徽章中心上已经多了一个浮雕般的数字3。 是他的阶位。 林风道:“每一次阶位升级都需要更新新的徽章,旧的徽章可以选择保留或者让协会帮忙回收。等下你带着徽章过去我们来的那个地方,让那些姑娘帮你登记一下身份信息,所有魔法师协会共用同一个数据库,就算到了其他国家也是受认可的。” “哦对了,”他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你是第一次来测试,还可以领取国王的奖励,三阶的奖励似乎是宠物蛋和魔法杖间自选一件。不过我不是很推荐宠物蛋,特别你已经契约了一个高阶幻兽伙伴的情况下。” 淼淼“唔”了一声,点点头,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林风观察着他的表情失笑道:“别抱太大期望,艾伦斯特不是多么富裕的国家,虽然给出了不少奖励,但品质上和真正的宝贝还是有差距的。” 淼淼说:“只是用来练习的话呢?” 林风答道:“那没有问题。” 通过了测试,淼淼整个人心情一下子放松许多。他向着林风鞠了个躬,真诚道:“今天谢谢您的指导。”随后就准备向外走去。 林风急忙起身拦住他:“急什么急,推荐信不想要了?” “啊。”淼淼抬起的脚一下子顿住,尴尬地转身。 他忘了。 林风一看他这迷糊样子就明白他根本不知道推荐信是什么,人都气笑,不由得又瞪了刑越一眼:“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刑越抱着手臂淡淡站在一旁:“不是有你会解释吗。” 他又没读过魔法学院,对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认知也就比淼淼多一点,说出去怕误人子弟,干脆就不说了。 淼淼看看林风又看看刑越,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迟疑:“爷爷……你们,认识?” 林风:“……” 林风缓缓地看向刑越,一字一顿:“你不会,之前连我是谁都没告诉过他?” 刑越点了点头。 林风的目光看起来像是要把他活吞了。 td刑老头,人都不介绍清楚就把人带来找他帮忙? 他是那么的人吗?亏他还亲自下来接他们。 视角余光瞥见还等待回答的淼淼,林风咽下到口的唾骂,在孩子面前扯出一个艰难的笑:“我叫林风,是艾伦斯特魔法师协会的副会长,这个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淼淼点点头。又听林风接着道,“除此以外,我还有一个身份。” 他还是忍不住瞪了刑越一眼,才道,“我是边上这老家伙的表哥。亲的。” 第29章 秘密 “表哥?!” 淼淼猛然睁大了眼睛,面露震惊地看着林风,随即又快速看了一眼爷爷,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打转,似乎在对比他们面容之间的相似度。 细看之下,似乎……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像。 特别是眼睛的轮廓,眼角都是微微下垂,看起来不怎么好惹。 只是刑越长年累月面无表情,自带冰冷寒意,本来七分的不好惹一下子拔高到九分,而林风则更开朗一些,时不时会笑一下,柔化了面容的冷感。 乍一看,就会觉得他们是全然无关的两个人。 淼淼忍不住对爷爷道:“爷爷,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这可是他第一次见到爷爷的亲人。 而且从爷爷将他们带来林风这里进行测试的行为来看,林风和爷爷的关系至少不是很烂。 淼淼这会儿心里都有一点点后悔,他回忆着自己进入魔法师协会后的所作所为,虽然也没有不礼貌,但好像也和乖巧沾不上边。 刚刚打架时应该再收敛一点的。 林风钉子般的目光扎在身上,刑越却完全不为所动:“现在认识也不晚。” “林风是我母亲的姐姐生的孩子,不过我跟他也没见过几面,关系一般,你当他是陌生人就行。” 林风:“……” 淼淼“呃”了一声,小心地抬眼看了一眼红袍子的老人。 坏了,感觉爷爷的表哥要气炸了。 “好,非常好。”气到极致,林风反而笑了出来,他抬起一只手指对着刑越点了点,眼睛微眯,“既然你先不做人,那就也别怪我了。” 说完,他在刑越微变的脸色中转身面向淼淼,放柔声音道,“你叫江流璟是?你爷爷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他自己的事?这些我都知道哦,你想不想听?” “!”淼淼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惊喜道,“可以吗?” 刑越急道:“淼淼!” 林风呵呵笑了一声,眼神高傲又轻蔑地滑过终于变了脸色的老人,如同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扬眉吐气又趾高气扬道,“当然可以,我可不像有些人那样小气,做过的事情还要藏藏掖掖。” 刑越:“……” 他忍不住看向淼淼,然而一向听他话的小孩这一次似乎打定主意要叛逆了,还故意别开目光不和他对视。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那些事今天是藏不住了。 林风缓缓道:“那是在七十多年前……” …… 七十多年前。 月影公国发生了一场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叛乱。 王城的护卫军队一夜之间叛变了三分之二,引起动乱的是当时的几个超级大贵族家族。 国王被刺到眼前的利刃惊醒,在护卫们的拼死护送下逃出宫殿,因为不确定有多少贵族勾结,他甚至无法寻求其他贵族的帮助,最终逃到了一条阴暗脏污的小巷,被一群最底层的屠夫藏了起来。 这条小巷到处都是腥臊肉味,没人想到尊贵的国王居然会为了求生藏在这种地方,士兵们搜查全城路过这里,也只是草率看了几眼,就匆匆离开,错过了杀死国王的最好机会。 而国王也被随后赶来的亲信们接走,最终平息了这场叛乱。 等到大贵族们的头颅轰然落地,一个新的贵族家族也在万众瞩目之中诞生了。 淼淼道:“难道是……” 林风点点头:“没错,就是你爷爷的家族,海威。” 靠着救下国王性命的功劳,原先只是由社会底层普通人组成的海威家族瞬间实现了阶级跨越,成为了尊贵的贵族。 但显然,这样没有底蕴、言行粗鄙的贵族在当时的上流社会是会遭到排斥的。 特别是他们还存在一个致命的问题,海威家族的成员虽多,但大多都是普通人,连魔法师和魔武者都没有几个。 到后来,就连国王也开始犹豫,要不要撤回这份恩宠。 但这怎么行呢? 已经习惯了奢靡生活的人再回不去困苦的噩梦了。 海威家族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们对国王说:“王,我们可以给您提供最忠实的仆从。” 国王说,他不需要仆从,他已经有很多仆从,无用的仆从再多也做不了什么。 海威家族说:“不,我们会送给您一个天才,一个完全忠诚于您的天才。只要是您的命令,他全部都会完成。” 他们和国王订立了一个赌约,五年内,送给国王一个四阶以上的、完全听命于他的人。 国王并不在意一个天才。但他很好奇,他们要用什么样的手段,来确保他获得一条忠心的狗。 那一年,刑越九岁。刑是他母亲的姓,父亲则是海威家族的一员,在威尔家族成为贵族之前,两人就已相爱相识。 刑越的父亲无数次许诺他的母亲说,会给他们幸福的生活。在此之前,他们也的确是幸福的。 但是一切都突然变了。 家主带着赌约回来,第二天,海威家族所有的青壮年都被召集起来,包括了刑越的父亲。 他们集体消失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再回来的只剩下三个人,这一次,不包括他的父亲。 家主说,消失的人是在历练中被幻兽袭击了,很不幸,只有三个人逃了出来。 那三个人就沉默不语地站在他身后,整齐划一地低着头。 谁都没有否认,所以剩下的族人们只好接受。 低低的啜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最终和漫天洒落的白色绸带一起,化作了一摊有去无回的雪。 自那以后,刑越的生活就变得陌生。 父亲的死亡让母亲陷入崩溃,她经常抱着刑越一遍遍地哭,说他父亲其实没有死,她要去把自己的爱人找回来。 但清醒过来时她又变得十分恐慌,说儿子,妈妈带你离开这里。 刑越都说好。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那一天,家主又发布了召集令。 这一次,轮到了所有五岁以上的小孩。 刑越被从母亲柔软的怀抱中夺走,在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和其他的二十余名幼童一齐送上了马车。 似乎从大人们表情中察觉到这是很可怕的事,孩子们都在不停地哭闹,尝试往外逃跑。 于是唯一静静待在位子上、不哭也不动弹的刑越在他们中间就显得格外突出。 负责看管他们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很花哨的衣服。刑越没在海威家族中见过他的脸,大概是族长找来的外援。 他饶有兴致地观察刑越,问他道:“你不害怕吗?” 刑越摇了摇头,他不害怕。 他可以去寻找他的父亲了。 年轻男人又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那就保持你现在的状态。” 他边说着话,边伸出手随意按住了一个正在彭彭砸墙的小孩,衣袖滑下去一点,露出了右手腕骨。 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漆黑图腾,模样有点像一只眼睛。 马车停下后,出乎意料的,他们没有被送到什么恐怖的地方,而是一座平平无奇的小木屋。 年轻男人率先上前将门打开,小木屋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桌椅床铺,所有的家具全部没有。 刑越注意到,木屋的漆色泽还很新鲜,是新刷的。 所有小孩都被赶进了木屋,挤挤挨挨坐在地板上,脸上带着迷茫和恐惧。 但第一天什么也没有发生。 男人按照一日三餐的频率给他们送来了并不特别丰盛,但也足够饱腹的食物,除此以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留下小孩们自己待在木屋里。 渐渐地,孩童们也习惯了当前的氛围,停止了哭泣,开始和周围的同伴聊天。很快,不少小孩脸上都露出笑容,他们交到了新的朋友。 哦,刑越除外。刑越独自坐在角落里,用一个人孤立了所有人。 第二天的时候,男人又走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手里没有带着食物,而是拎着一个巨大的麻袋。 他带着兴致勃勃的笑,在孩子们的注目中,从袋子中取出了一把长而宽的刀。 刀身厚重,刀背呈现一条下凹的曲线,连接着木头质地的圆钝的柄。 在场所有孩童都认得。 在过去的小巷里,这把刀曾经无数次夜以继日地,“砰砰砰砰”,剁碎了兽的尸体。 斩骨刀。 “每人一把,没有多的哦~” 男人捏着刀在手中转了个漂亮的刀花,笑眯眯将它递到了最近的刑越手中。 他一路走下去,很快,每个小孩手中都多了一把刀。 在孩子们迷茫的目光中,他拍了拍手,道:“今天开始,我们就不再给你们提供水和食物了。” “什么?!”孩童们顿时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 男人恍若未闻,依旧笑眯眯的:“也不是完全不供应,但只有杀死一个人后,才可以向我们继续索要生存用的物资。” 一个大一些的少年愤怒道:“谁理你们啊!” “你当然可以不信。”男人无所谓地耸耸肩,“但是这是一场试炼,我们需要的只有三个人。数量够了,试炼就自然截止。” 三个人。 所有的孩子在这一刻,都回想起了他们消失的父亲。 脸上浮现出相同的震惊和愤怒。 这样杀戮自己血亲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 但年轻男人显然不打算向他们解释,随手关上门就出去了。 “我们不能听信他的话!”最初发言的那个少年又一次站起身。他是族长的儿子,这一次也被送到了这里来。 他愤怒地捏紧了拳头,“三个人,我们可有足足二十多个!按他的说法,这里大半的人都要死,我不能接受!” 这里的可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每一个都是他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啊。 “我不想死。”另一个略微怯懦的孩子则是哭出了声,哽咽不清道,“我还想见妈妈。” 这句话显然激起了其他孩子的共鸣,众人的眼眶都开始变得通红。 “如果我们谁都不动手,难道他还能把我们所有人都饿死吗?他还需要三个人不是吗?” “我不想打架,我想回家。” “我们联合起来,”少年环视四周,对所有孩子认真说道,“约定好,谁也不动手,谁也不许伤害谁。” 孩子们整齐地“嗯”了一声,气势惊人。 刑越静静坐着,仿佛眼前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二天结束,没有出现一个伤亡者。 年轻男子进来转过一圈,只看到一张张愤怒朝着他的小脸。明显他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为了那个最大的大反派。 他没什么意外地笑了两声,玩笑似的道:“你们还挺团结嘛。” 少年愤怒对他道:“你是我父亲找来的人吗?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这个问题,你还是回去找你父亲亲自问,如果你有这个机会的话。”男子随意道。 他都觉得有几分无趣,本以为他们就算不杀对方,至少也会集体来攻击他一下呢,没想到他们就像一群纯种的羊,披着软弱的皮囊,内心也不如何坚强。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 他目光在最边缘的刑越身上逗留一瞬,出去了。 就如男人之前预告过的那样,这一天都没有人再送来食物。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孩子们大多也很坚强,忍耐住了饥饿的感觉。 刑越睁着眼躺在角落,看着木屋的天花板。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觉醒魔力的缘故,他总觉得这座房子本身有一种令人厌烦的气味。 寂静的黑暗中不断响起咕噜咕噜的声音,还有衣物轻轻的摩擦和翻滚的声音,显然是有小孩饿得睡不着觉。 这样短暂的和平,还能维持多久呢? 第三天过去,依然没有食物送进来后,有人坐不住了。 他不觉得那些人会放过他们。更别提和平条约还是族长的儿子提的。族长不是个好东西,他儿子难道就会是吗? 说不定就是串通好的,想故意害他们挨饿削弱体力。 不能等了,没有食物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之后哪怕想杀死别人都做不到。 他答应了妈妈会早点回去的。 一只手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坚定地握住木柄。 夜深时,木屋里安静极了,只极短地响动了一下,似乎像是一个动作比较剧烈的翻身。 扑通。 刑越睁着眼,倚靠在角落。 他的裤腿被血打湿了。 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大睁着眼倒在他脚边,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点他还醒着,又为什么面对他的偷袭,毫无意外又那么轻易地夺走了他的武器,反杀了他。 明明这个人自从被关进来后,就一直在这个角落一动不动,和死了也没差别的。 他不明白,他也再也不会明白了。 第四天天亮以后,年轻男人带着古怪又黏腻的笑容,再一次打开了木屋的门。 明明不在现场,却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啪,啪,啪,啪”,缓慢地鼓着掌,在孩子们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中,拎走了那具被斩开了胸膛的尸体,并把一个面包和一瓶水亲自放到刑越手里。 “这是你的奖励。”他说。 第30章 血祭 淼淼听到这里,呼吸一滞。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但淼淼知道,率先打破既定规则的人一定会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 所有人都会注意他,所有人都会针对他。 他忽然低声道:“林……爷爷,这些事情,您是怎么知道的?” 林风所讲述的故事太具体了,简直就像亲身经历过一样。 以淼淼对刑越的了解,老人不会主动告诉别人自己所经历事情的细节。 林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这当然是因为,我看到了。” “就好像你们的测试内容可以被水晶球记录一样,通过一些特别的法术,人的记忆也同样可以被提取出来,然后,被所有人观看。” 他边说边看了眼沉默的刑越,“这是种很让人难堪的法术,所有的隐私和秘密都得不到保留,但当时的他不得不那么做。” 杀了一个人以后,刑越毫无意外被其他的孩子排挤了。所有人都认定是他主动攻击了那个孩子,就为了获取食物和水。他原先也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不是吗?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让人意外。 但他们言语上的攻击并没有让刑越的表情有一丝一毫的变动,他仿佛天生就是这样感情淡漠的怪物,也引得其他人更加愤怒。 “杀了他,放任他留在这里的意外因素太多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半夜起来杀了下一个。” 这种说法很快得到了所有孩子的认同,他们拿着刀,包围了角落中沉默不语的少年。 挥出第一刀需要勇气,但如果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一起挥刀,那份犹豫似乎立刻就变为了畅快和正义。 雪亮刀锋迎面落下,也映出了少年面无表情的脸。 他提起了右手,那里同样有着一把刀。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刀刃上还裹覆着一层淡淡的红色流光。 他提刀,横扫。 “唰——”几乎就只是过去了一阵风。 在所有孩童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们挥来的刀刃忽的齐齐从中断裂,一半还在手中,一半已经掉落,破碎的刀刃乒铃哐啷砸了一地。 满室死寂。 门再次打开,年轻男子“啊呀呀”着无奈走了进来,中断了眼前的战斗。 “让你这个已经引入魔力的跟他们打还是太作弊了啊。”他嘟囔着,扫过满地破碎的金属,“真浪费,找到这么多普通的刀也很麻烦的好吗?” 刑越看了他一眼,杀意未收,下一秒手臂已经被男子抓住,被拉着走出了小木屋。 男子边走还边有空对其他小孩们笑着挥手:“他的表现你们也看到了,为了你们不都被杀掉,我就先让他合格了哦,感谢我,现在还剩下两个名额,想要的可得努力咯。” 说到这里,林风笑眯眯地看向淼淼问道:“你觉得那些孩子会怎么做呢?” 刑越是他们之前的不稳定因素,但现在不稳定因素已经被排除,理论上来说,孩子们依旧可以延续他们之前的和平风格。 但淼淼却沉默一瞬道:“他们会动手的。” “嗯?” 淼淼抬起头,与林风对视的黑眸干净而清澈,他道,“只要挥出过第一刀,跨过了那道坎,他们就会挥出第二刀,第三刀。” 欲望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而他们的野兽已经被放出来过了。 刑越低声道:“怪我。” 他当时其实也有别的制止那个想要杀他的少年的办法,打晕他或者别的,他比他强出太多,他能做到,但他选择了最决绝的一刀反杀,毫不留情。 结果也因此促进了其他人奔向毁灭。 淼淼却摇头说,“不,爷爷,不是的。” “或早或晚,不管有没有你在,他们都会动手的。” “你只是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觉得自己还能戴上一层正义的面具,但杀人就是杀人,没有什么理由可找的。” 林风“哦”了一声,笑眯眯道:“那你觉得你爷爷做得对吗?” 淼淼点了点头,认真道:“爷爷,还有……我的老师曾经教过我,不管面对什么,自己的生命都是第一重要的,爷爷没有主动攻击别人,只是在他攻击自己时做出回击,杀死敌人也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我不认为这是错误的。” 他噼里啪啦毫不迟疑地说完,中间丝毫不带卡顿的,显然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林风牙疼似的倒吸口气:“……” 他看了一眼刑越,那张自从他开始讲述时就格外冰冷的面庞此刻居然露出了笑意。 他居然都开始笑了! 林风佩服道:“还真是你们养出来的好孙子。” 思想理念歪得一脉相传,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刑越目光淡淡扫过他,道:“淼淼现在这样就很好。” “知道了知道了你个孙控。” 林风无语地挥挥手,让他走开点,“现在是扒你秘密的八卦时间,你这个事件主人公还是少发言。” 他又转向淼淼,接着道,“之后就跟你想的一样,刑越被带走后那群小孩安分了半天,但后来他们还是动了手。说来他们这第二次动手也跟你爷爷有点关系,他们是为了抢你爷爷被带走时落下的水和面包,结果抢着抢着有人动了刀,一群人就彻底撕破脸了。” 他感慨道,“谁能想得到他们第一天还都是朋友呢。” 淼淼有些沉默。 这些孩子如果正常成长,大部分大概都是非常正常的普通人。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就是非常普通的普通人。 是环境硬生生把他们逼成如此的。 他低声道:“是那个家族的错。” 不,或许还不止。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但来不及深究,林风已经继续下去。 “都没过多久,你爷爷早上被带走的,当天傍晚,那个木屋里就只剩下两个活的小孩了。” “一个是族长的儿子,跟你爷爷一样已经引入了魔力,但力量上就要差得多了,只能欺负欺负普通人,还有一个是个小姑娘,她没有觉醒魔力,但是她从小跟着她爸爸一起剁肉,养成了一副怪力。” 他们三个也是测验最后的合格者。 年轻男人微笑地给他们安排了一顿大餐和热水,让他们吃饱喝足又清洁身体,仿佛做回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正常人类。族长的儿子饿得看见鸡腿就狼吞虎咽,大口大口撕咬着骨头上的肉,边咬眼里边流下泪水。 休息一晚后,他们三个又被带回那座小木屋。此时的小木屋早已不是他们刚来时空旷但干净的样子了,遍地都是没能清理干净的血液和碎肉末,偶尔还有惨白色的破碎骨殖混杂在木头间的缝隙里。 年轻男人宣布道:“之后的一个月,你们就要在这里修炼。” “什么?!”其他两人都有些震惊,望着这满屋子狰狞的血,呼吸间都是令人窒息的气味,只是看到都让他们忍不住回忆起昨天嘶哑的惨叫和哀嚎,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仿佛还停留在这里没有离开,正阴森森透过残余的血肉注视着他们,现在他们居然要在这里待一个月? 刑越只默默看着墙壁,不知何时,那些新漆已经干了,但墙壁上依旧隐约透露着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深色,很隐约,不像他这样长久又仔细盯着几乎无法察觉。 可刑越已经在这里观察了整整三天,他几乎已经能够复刻下那深色的轨迹,蔓延的扭曲的旋转的,那些难以捕捉的痕迹在他眼中渐渐构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阵法图! “当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个阵法是什么。”他忽然打断了林风的话,静静地道,“我只是一来到这个木屋,就感觉到这间屋子的墙壁上,有我父亲的气息。” “很淡,很薄,但又好像无处不在。而在我听从他们的话开始在木屋里修炼以后,我发现我父亲,还有很多比我父亲气息更淡一点,但也有些相似的气息,全部都向我靠了过来。” 那种感觉,仿佛置身于无数亡灵缠身的地狱。 “后来我才知道,那木屋里放着一个早就被列为禁术的血祭阵法。越是亲族的血脉,献祭后能给人带来的增益就越强。” “我们三个只在那木屋里待了一个月,出来后已经全部突破二阶。” 第31章 死神 一个月,从零到二阶。 那是什么概念? 淼淼忍不住拿自己类比了一下。他被爷爷兢兢业业投喂了六年,加之得天独厚的天赋,也花费了整整两个多月。 这个阵法却似乎能让每一个人都轻易做到。 如果说,这样的阵法不仅能用于少数的几个个体,而能用于更多人的话,那将是多么可怕又逆天而行的事。 似乎看出了他的联想,刑越笑了一声,道:“这种阵法大规模推广不了。” “光是代价,就不是一般人付得起的。血祭阵法吞噬无数活灵,煞气极重,普通人别说进去修炼,一靠近都会心悸疯狂。只有血亲因为血脉相连,发动阵法时才不会被那股血煞之气吞噬。即便如此,在快速获得了极大力量后,也会变得心神麻木迟钝,这个阶段只要稍微催眠操控一下,就可以将他们变为自己的傀儡。” 这也是家主自信能给国王献上听话的狗的原因。 淼淼忍不住问道:“既然这个阵法效果这么好,他们为什么又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让你们多待一会儿不是会更好吗?” 刑越摇摇头道:“不行,只是一个月的时间,跟我一起的那两个人已经完全大脑一片空白,再继续待下去,他们会变成无法挽回的痴呆。” “每一次到阵法中修炼过一个月,都必须回到正常的地方休息三倍以上的时间。而且随着次数增加,休息时间也不断增加,法阵效果则越来越弱。我能感觉到这个阵法对我的提升效果最高只到四阶。” 四阶看起来不高,实则已经超越了大陆上90的普通人。如果只是用一群普通人的性命就能培养出好几个四阶,刑越确信不少当权者都会考虑。 比如月影公国的国王。 说是赌约,但海威这么大的动作,已经受过一次贵族背叛之苦的国王怎么可能监测不到呢? 他只是放任而已。 “一个月结束后,我回到族中,发现我的母亲已经离开家了。其他族人给了我她留下的书信,说她是回娘家去了。让我自己好好生活,也不用再去找她。”刑越说。 “但我不信她会不等我回来,所以等那些人确信我也被洗脑成功,对我的监视放松了一点后,我就偷偷伪装去了我母亲的家族一趟。也就是……” “也就是我的家里。”林风接过话道。说到这个他还有些好笑,“你爷爷那天穿得一身乌漆麻黑,跟个黑乌鸦似的趴在我家墙角下头,偷听我们在院子里说话,结果我娘路过看见了,还以为是小小年纪不学好来探风声的贼,抄起棍子就上前要打他。” 后来打着打着把面罩拽掉了,发现长得有点眼熟,才认出这其实是妹妹家那小子。 “所以……”淼淼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手指。 就听爷爷道,“她没有回到这里。” 提到这件事时,他原来还泛起过暖色的眼眸再次深冷,隐藏着无法断绝的恨意,“那些人伪造了她的书信,欺骗了我。后来我花了很久时间才调查到,在我被带走后的第二天,我母亲就因为冲撞家主被处死了,她当众揭穿了家主的行为。族里所有人都知道,但所有人都没阻拦,所有人也都没有告诉我。” 知道真相又如何呢?他们难道能抛弃现在贵族的生活吗? 他们做不到,能做到的也早就被家主清理干净了。 不听,不看,不闻,不问,什么都不想,什么也都不管,只过好自己现在的富贵日子,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只是那会儿没有人预想到刑越会是活下来的几个人之一。 就连家主事后都有些后悔。 这可是他们要献给国王的棋子,要是被他知道了自己的母亲因他而死,激动之下失去控制怎么办? 但死人没法复生,他们只好草草找个理由想先应付过去,回头再通知他他母亲出游期间“不幸”遇难身亡。就算他一时怀疑,回头多洗脑几次,怀疑也就消失了。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我没有被洗脑。”刑越道,“给我们洗脑的也是那个跟他合作的组织的人,他似乎很信任这些人的能力,他们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那些人洗脑的方式是通过借助魔力的声音诱导,趁我们大脑空白时编织虚假的记忆。但我天生感情很淡,那个阵法对我的影响不够大,又提前有了准备护住了脑子,他们的催眠只够让我多出一段记忆,但消除不了我原来的。” 后续他只是稍加伪装,模拟出了顺从的样子。早已习惯了阵法效果的人就毫无怀疑地放任他离开了。 “知道母亲的死讯后,我立下决心,要对这个家族复仇。” 家主也罢,其他人也好,他一个也不打算放过。 林风叹了口气:“那会儿我娘还极力劝阻你,可惜你完全不听。” 林风的母亲深知以自家妹妹的性格不会希望儿子因为仇恨而毁了自己一生,本想收留他然后找个机会送他去其他国家,没想到第二天刑越就一声不吭走了。 刑越摇摇头:“如果放下的话,那么我就不再是我。” 纵使活下去,也只是一个游走的亡灵。 但当时他的力量并无法与一个家族抗争,更何况家族背后还有王权的存在。 所以刑越退而求其次,他决定利用家族的资源,王室的资源,来将自己培养成为足以颠覆他们的存在。 随后又过去五年,海威家族向国王献上了一个十四岁的四阶魔武者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引发全城轰动。 一个天才,虽然罕见,但本还不至于引得这么大反响。 关键在于,这居然是那个着名的废物家族海威献上的!这意味着他们找到了产出天才的办法。 国王也很满意,不仅没有撤销海威家族的贵族之位,还一连升了两级,从原先的男爵升为了伯爵。海威家族的族长也高兴极了,他将家族推向了史无前例的荣光,他将是族中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族长。 只有刑越跪在王座底下,面无表情听着他们的笑声。 “国王很重视我,因为那场叛乱的缘故,他对自己身边人的忠诚度要求极高,我在王室待了三十年,完成了他要我去做的所有事,终于获得了他完全的信任,此后我获得了普通人想都想不到的资源,靠着那些资源的堆积,四十四岁那年,我突破了十阶,成功跻身了最顶级的那一批人。” “国王高兴疯了。”刑越轻声说,眸色却极冷,“他自以为拥有了一个十阶的护卫,这个护卫还对他无比忠诚,挥之即来招之即去,再没有哪个国王能做到这样的事。” 他甚至破天荒地给了自己的狗一个提要求的机会。 当时的刑越只说:“我没什么想要的,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的族人,希望能和我所有的亲人们……一起举办一场庆典。” 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国王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他发布了一个召集令,将当时靠着源源不断为国王提供“侍卫”,已经权势滔天、家族扩大了几十倍、人手也分布在五湖四海的海威家族的人尽数召集回来。 “没有人心生怀疑。”他嘴角扬起一个嗜血的笑容,仿佛又陷入到那一天的回忆里,“他们也想象不到,居然会有人用三十年的时间……用这么愚蠢的办法,只为了在这一天把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轰—— 那一夜的火焰鲜红如血,翻滚着几乎烧尽了半边天。刑越拎着巨大的镰刀从火焰中缓缓走出,无尽的黑雾包裹着他,也吞噬了所有的诅咒、惨叫和哀嚎。 但还不够。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皇宫。 他答应了和一个人的交易,还要去杀死国王。 王宫的所有防御阵法对他而言都状若无物,三十年的时间,这里每一处禁制都对他开放,当他像是走进了隔壁公园一样,毫无阻碍地走进国王的寝殿时,却发现这个国家地位最高的男人正静静站在窗旁,望着已然冲天的火光。 听到他毫不遮掩的脚步,他笑了一下:“你是来杀我的吗?” 刑越没有出声。 国王感慨道:“是觉得我已经是个死人,所以连话也懒得同我说了吗?这才是你真实的性格,之前的三十年可真是辛苦你伪装了。” 刑越淡淡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逃?” “逃?”国王却笑了一下。 他转过身面向刑越,刑越才发现这个他初遇时尚且青年的男人此刻早已两鬓斑白,他老了。 国王感慨道,“你知道吗,当我看到海威家族出事的一瞬间,我就立马传令取消你进皇宫的权限,但多么离奇啊,偌大的宫殿,居然没有一个人回应我,好像所有的人都被调走了一样。” 刑越说:“想杀你的不止我。” “是啊。”国王在床边坐下,面容上看不出愤怒。也是,他这一辈子经历过太多背叛,次数多到他都已经麻木了。 他看向刑越道,“但你也只是一把被他们利用过来杀我的刀,等你动了手,他们立刻就会发布对你的通缉令,届时,天涯海角你也无处可逃。” 而那些人则将收获一个为先帝报仇的好名声,无论是大臣还是子民,都不会有人抗拒他们上台接管权力。 “你就甘心这样被他们利用吗?你动了手,毁掉的也是自己的后半辈子。但如果你放过我,我不仅不会追究你的责任,还会给你更多的荣华富贵,你想想,之前的三十年时间,我对你其实也不糟糕不是吗?” 刑越道:“听起来,你似乎觉得我应该感激你。” 国王道:“我还没有那么天真。” “只是,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国王,我治理期间月影公国也是越来越好,你杀了我只会让自己成为人人喊打的罪人。你扪心自问,这样的代价值得吗?你达到了十阶,本来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何必让自己沦落得无处可去。” “政绩是政客需要评判的事情。”刑越平静举起了手中的镰刀,斩下。 “而我,只是一个杀手。” 他的一生早在最初就已经毁了,又哪里还有什么未来呢? “之后,就像那个国王说的一样,月影公国不到半小时就发布了对我的通缉令,悬赏金额高达三亿金币。” 刑越笑了笑,“太快了,城里全部都被封锁,我出不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结果乱转的时候又遇上了他母亲。” “什么''他母亲'',你是不会喊小姨吗?”林风翻了个白眼。 “我娘一开始还觉得你是去复仇的,结果三十多年没动静,又看你一直在替国王做那些脏事,还觉得你已经被洗脑了呢,叫我们遇见你都跑远点。结果自己遇见了,还是忍不住把你捡回来。” 刑家不是什么贵族家庭,甚至人口也不多,非常普通的一户居民,收留刑越这个通缉犯估计是他们有史以来干过的最胆大包天的事。 如果不是刑越三十多年来都跟他们毫无联系,这次事故发生后他们应当是第一个被搜查的。 “他为了取信于我们,让我们知道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给我们看了他的记忆。之后我母亲托关系将他悄悄送出了城,不过我觉得,只凭我母亲那点关系能让他顺利逃出去根本不可能,应该还有别人在动手脚。” “再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林风看向淼淼。 刑越被追杀几十年后,选择逃到了从月影公国独立出去的艾伦斯特附近,期间突破了十一阶,随后遇到了他生命中迟迟而来的惊喜。 笼罩了他近乎一辈子的灰暗浓雾,都在抱起那团雪白脆弱的生命时,化为了再也不可见的轻烟。 “淼淼。”刑越忽然开口道。 他目光落在懵懂的孩童身上,声音轻得像是被风吹散的湖水,又好像极夜里闪烁的星光。 “谢谢你。” 谢谢你,与我相遇。 第32章 伙伴 走出魔法师协会的大门,魔力浓度骤然降低,呼吸都沉重了些许,好像没了氧气的鱼一样。 淼淼半死不活地挂在赤的手臂上,等人拖着他走:“好累啊。” 他再也不想打架了,打完腰酸背痛的,到底是谁在喜欢打架啊。 跟在他身后出来的瑶曦满面春风得意,和前方断了气一样的咸鱼形成鲜明对比。 她胸口已经挂上了崭新的银色徽章,上头一个数字“4”闪闪发光。闻言笑着对他道:“测验就是这样的啦,以后你去上学了也避免不了战斗的,除非专门做那些辅助系。” 淼淼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叹气,瑶曦根本不懂他的苦。 他不止是身上累,也是心里累。 赤拍了拍他的脑袋:“很累的话,我背你?” 他比淼淼高出两个头,背他就像背个布娃娃似的,没有一点压力。 淼淼从他臂弯里抬起半个脑袋,瞅他一眼,又忧愁地垂回去:“不用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刑越没跟着他们一起出来,说是还有事情要和林风谈,等下会带着推荐信一起出来,让他们先到门口等。 淼淼当时没做声,只是看着爷爷把他们推了出去。看起来似乎有理有据,但淼淼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丝不自然。 淼淼叹了口气,道:“赤。” 赤疑惑地低下头:“?” “怎么了?” 淼淼忧伤地看向他:“我感觉爷爷在躲我。” 赤顿了顿,思考要不要替刑越说好话。 老人推人出门的举动意图太过明显,也难怪淼淼不开心。 他低声道:“他可能只是……有点害羞。” 说完他自己都尬住了一下。实在是“害羞”这个词和抬手间砍了上百号人的刑越不太搭配。 淼淼显然也不怎么相信,他叹了口气,道:“明明是我要谢谢爷爷的,他要是不把我捡回来,我早就饿死在河里了。” 一旁的瑶曦听他们说话听得一脸迷惑:“什么害羞?什么捡回来?小璟你们在说什么?” 只是经过一场测试而已,怎么感觉他们中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淼淼这才想起来她还在,回头对瑶曦笑了笑,道:“没什么,瑶曦,你接下来还要跟着我们吗?” 瑶曦闻言面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得回去了。” 她指了指外面的天空,“我这次出来是学校历练,今天是最后一天,必须回去提交物品了,否则上半学期的考试就会被判不及格。”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眨了眨眼,急忙问道,“对了小璟,你是不是还没上学?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学校?” 淼淼摇了摇头:“我已经选好学校了。” “这样吗?”瑶曦有些失望地说,“要是你没有选好的话,我还想推荐你来我们帝国魔法学院呢。虽然离艾伦斯特的距离比较远,但学校的质量可比我几个兄弟待的什么贵族学院好太多了。” 淼淼:“……”世界可真小。 瑶曦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喜道:“你选的也是这所学校?” “也对,也对,”她在原地转了一圈,道,“我们学校可是魔法学院中的第一名,你这样的天赋肯定要选最好的。” 离别的忧伤彻底从少女眼中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满满都是期待。 “你肯定能让那群傲慢的家伙大吃一惊。”她无比确定道。 自己曾经遭受过的打击,一想到能让那群讨厌鬼也遭受一次,瑶曦就觉得浑身上下都来了劲。 淼淼有些失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比自己都兴奋。 走之前瑶曦给淼淼和赤一人留下一枚宝石质地的徽章(虽然给后者时极不情愿)。宝石上面镌刻着一个小小的花形图案,瑶曦说这是她们月息家族的图腾。凭借这个,他们一路遇到麻烦都可以去路边刻有相同图案的店铺中求助。 淼淼和赤目送着她雀跃的身影离开,赤说:“她不只是想和你交朋友。” 淼淼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 这个宝石徽章太贵重了,只是交朋友的话瑶曦不会给这样的东西。至少在进入协会之前,瑶曦虽然也与他们打闹,但并没有送出礼物的想法。 是他身上新的价值打动了她。 淼淼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友谊中掺杂着些许利益的感觉,但也知道这是无可避免。 他又想到了爷爷,还有那个对他发布了通缉令后几十年都没有撤除的月影公国。林风说他之后去上学时一定要注意别暴露爷爷的身份,否则那些月影公国的人找不到刑越,很可能就会拿他开刀。 月影公国的现任国王是上一任被刺杀的老国王的三儿子,因为上位以来一直没能抓住害死老国王凶手的事,在臣民之中颇具争议,这些年对刑越逮捕令的金额也是越来越高。原来的三亿现在都成了悬赏金的零头。 甚至还有风声说,月影公国要在下一次的悬赏金更新中加入一件神器。 此举一出,很多原先对金币无动于衷的顶端高手也忍不住受到吸引。 刑越在外界的处境将会越来越危险。 “赤。”淼淼忽然道,“如果说,我以后想做很坏的事情的话,你会讨厌我吗?” 赤闻言眉梢微动,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有多坏?” “很坏很坏,或许,会死很多人。”淼淼雪白的小脸上神色静静的。即使有契约连着,很多时候赤也感受不到他的思绪。 “我讨厌杀人。”他轻声道,“但是我必须那样做。” 为了保护他所重视的。 赤定定地看着他,第一次从眼前的小孩身上察觉出些许陌生。 那层柔软的外壳之下,藏着的似乎是更坚硬,更锋利,也更冷酷的东西。 但那又如何呢? 赤忽然上前一步,一把将有些沉郁的小孩拉进怀里。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你,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也会替你做。” 他迎着小孩讶然的目光淡淡一笑,“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契约伙伴不是吗?” 第33章 原谅 淼淼窝在赤的手臂中,这样近的距离下,少年身上滚烫又炽热的气息强势又毫不掩饰地充满了他的鼻腔,坚实的臂膀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松开手,也没有什么能越过他的防护伤害到他。 他像一座小小的火山,将宝石收纳进沉睡的心脏。 淼淼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整个头都埋了进去。 如果他有亲哥哥的话,一定也是赤这个样子。 而在此时,刑越也步履匆匆地跨出了阵法。 淼淼离开后不久,林风便状若无意地提醒他小孩似乎有不高兴的迹象,瞬间让老人警铃大作。 他只是抒了个情,把自己整不好意思了,可没想让小孩生气,连忙急匆匆追出来。 “淼淼?”他一出门目光便四处滑动搜寻,下一秒骤然锁定那俩紧紧抱在一起、你侬我侬、难以分离的小孩身上。 刑越:“……?” 他眉心缓缓蹙起。沉默半晌,声音低沉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爷爷。”淼淼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浑身一抖,忙不迭想从赤怀抱中挣出来。 但不知怎的,向来听他话的赤这一次却没有一丝松开手臂的意思,巨大的肉体力量差距下,淼淼的挣扎就好像岸上搁浅的鱼,扑腾得毫无用处。 淼淼:“……” 放弃了,摆烂。 他像是没了关节的布玩偶一样满脸自闭地被赤夹在胳膊里。 刑越危险的目光这下尽数聚焦在面无表情的赤发少年脸上,沉声道:“还不松开?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 赤扫他一眼,只觉得自己刚才替他解释纯属多余,活该让他被淼淼讨厌。 他冷着脸,一动不动:“淼淼累了。” 他作为契约兽,替累了的主人担当代步工具有什么问题? 刑越能信他的鬼话?他无语扫了赤一眼,正想上前用蛮力把小孩抢出来,却见淼淼仿佛预判到他俩要起冲突似的,先一步抬手捏住了赤的耳朵。 赤顿时浑身一僵,手臂力道松懈刹那,小孩儿也看准时机钻了出来。 “你……”捂着耳朵,表情显得格外僵硬的赤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向淼淼。 淼淼却得意地向他扬了扬眉。果然,不管是人形的还是兽形的,这帮幻兽都受不了别人捏他们耳朵嘛! 一招鲜走遍天下,无论阿金还是赤通通都得听话。 刑越看着赤的神色,冷哼一声放下了欲动的手,他看向淼淼,声音温和道:“没生气?” 他不说还好,一提淼淼又想起了爷爷刚刚赶他,有些别别扭扭地转过脸,一言不发。 爷爷无奈道:“是爷爷的错,理理我好不好?” 小孩却依旧不理他。 小孩不仅不理他,还背过身去了,拿屁股对着他。长长黑发把侧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刑越只能看见发丝里露出来的一点玉白耳朵尖尖。 刑越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没法轻易过去了。 他伸出苍老的手掌将背对着自己的小孩翻了个面,拨开他遮住面庞的黑发。一边动作一边哄道:“以后不赶你了,原谅我,淼淼?”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噘嘴不高兴的小脸。结果意外的,那流水一般向两旁分开的发丝之下,露出的红润小嘴分明轻轻上扬,黑亮的眼睛里也带着熠熠的笑。 刑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淼淼也在这时终于憋不住似的噗嗤一声哈哈笑了出来。 他最开始确实生气,但都过去这么久了,气早就消了,纯粹装出来骗骗爷爷的。 他越笑越欢快,几乎完全止不住了一般。 刑越:“……” 他沉默着伸出手,扣住了小孩的肩膀。淼淼就好像一条扭动的蛇一样,边哈哈大笑着边在他手里挣扎。 刑越按住他的力气没赤那么使劲,他不多时就挣脱出一只手,向赤挥动着求救道:“赤,赤,快拉我一把!” 刑越一把抓住他的手又塞了回去。 赤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冷淡的目光中难得和刑越一致地浮现出一点无语,和无奈。但还是走上前,加入了这场混乱的战斗中。 等一切平息时,淼淼柔顺的头发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他笑得有点喘不上气,这会儿靠着赤的手臂一下接一下用力地深呼吸。 刑越被他整麻了,站在边上看他渐渐恢复正常,才开口道:“你的推荐信还没有写好,等下我在这里等,顺便叫林风把你身份证明办了,你和赤先去城里转两圈,日落的时候我们在那座钟楼下面集合。” 他朝着一个方向点了点下巴,淼淼和赤顺着望过去,只见风格各异色彩缤纷的各式建筑物里,一座高而尖的建筑物格外鹤立鸡群地窜出了一截。 它的外形有点像一座烟囱,笔直瘦长的身躯不断向上、向上,顶端也越收越窄、越收越细,最尖的地方好像一根锋利的蜜蜂刺针。论高低比周围最高的建筑物还要高出三四米。 淼淼一眼就看见钟楼顶端镂空的亭子中架设着一座金灿灿无比显眼的大钟。 “那是报时钟。”刑越说,“每隔一个小时,这座大钟就会响起一次,声音能从钟楼传至全城。”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十点,等钟声响起八次,我们就在钟楼下碰面,明白了吗?” 两个小孩都点了点头:“明白了。” 刑越从手镯中取出一袋子金币,随意地丢给了赤:“你拿着。” 赤轻松接住,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却听老人道:“淼淼对城市里的物价没有概念,他拿着容易被骗,至于你,我虽然不了解,但应该比淼淼靠谱些。” 淼淼:“?” 淼淼抗议道,“爷爷,你人身攻击!” 刑越哼笑了一声,不理他,转头看着赤缓缓道:“淼淼就交给你了,保护好他。” 赤与那双苍老又饱经风霜的眼睛直直对视。 从这双仿佛暮年狼王一般的眼眸中,他依旧能见到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惕,但在警惕之余,却不再有更多敌意了。 他相信了无论赤是什么身份,都不会伤害淼淼。 这就足够了。 第34章 逛街 “啦啦啦,砍下罪人的头,啦啦啦,丢进女巫的锅……” 没了考试的压力,也没了家长的跟随,只有一个啥都听自己的契约兽陪在身边,淼淼顿时跟解放了天性似的,边哼着歌边一蹦一跳地在路上走。什么咸鱼什么疲惫,在自由活动面前都完全不重要! 和爷爷分开后,两人先是去了最近的办事大厅领取了城市地图。赤看了看天色,提议他们先去吃饭,马上就到正午,恰好淼淼打了一架现在肚子也饿了,遂欣然同意。 第一次在城里吃饭,淼淼光是选饭店就纠结了老半天,最后还是赤看不过去,拽着在别人店门口站了十来分钟、惹得来来往往行人都来回瞩目的小孩随便进了路边的一家店。 这家店是做一种艾伦斯特的特色食物的,名字叫做“团圆”。 老板操控着菜刀咔咔咔利落地把案板上的面团剁成一个个小块,又控制着小块们在半空中舞蹈一样上下起伏,渐渐变为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圆球。 他按扁了圆球中心,一挥手几十个色泽清亮四四方方果冻一样的东西就飘了过来,非常自律地跳进了中心的凹陷处,被再次闭合的面团包围。 淼淼惊叹地“哇”了一声,这是一种他没有见过的魔法,并且很显然并不属于他所学习的元素魔法之中。 老板端着转瞬就冒出滚烫热气的汤碗走过来,在一高一矮两个小孩面前放下,店里没有其他客人,他生意不忙,干脆就直接在两人身旁坐下,笑着问道:“你们是第一次来艾伦斯特吗?” 淼淼诚实地点点头,问他道:“很明显吗?” 老板也点点头,他指了指眼睛的位置道:“第一次来艾伦斯特的人,看到我们用魔法都是这个眼神。” 无论后续是夸赞也好,鄙夷也罢,但在看到他们所使用的不同于主流元素魔法体系的控制魔法的那一刻,他们首先的表情无一不是震惊。 就像在深海中忽然看见一条淡水鱼似的,先不提活不活得下去,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很令人惊奇。 老板笑着道:“这其实也是我们艾伦斯特的特色了,我们国家最初诞生的时候,一半以上的人口都是一个特别的种族,天生无法像其他魔法师一样吸收空气中的元素魔力,准确来说,连感知到都很困难。但偏偏我们的先祖不甘于平凡,在无数次的钻研之后,终于创造出只属于我们一族的控制魔法,也就是你们刚刚看到的了。” 淼淼很佩服地道:“那你们的先祖非常厉害。” 他可太清楚独创魔法的难度了。 老板感叹道:“是啊,但现在的艾伦斯特进来了太多外地人,反而把我们自己种族的血脉都稀释了,有一些还跟着外面的人一起喊我们霜墨之民,要不是国王陛下不允许,真想把他们都赶出去。” 离开饭店时淼淼已经吃得很撑。老板太热情了,跟他们聊了很多天,后来又大手一挥送了他们许多小食。 他笑着说:“这可都是我的独家秘方哦,一般人来都吃不到的。” 淼淼走在路上,边摸着鼓出一块的小肚子边对赤感慨道:“这个老板好热情啊。” 跟他们早上遇到事故时其他旁观的人态度完全不一样。 赤说:“那是他喜欢你。” 他感觉的出来那个老板对淼淼的态度格外温和。但这并非因为什么特殊的癖好,而像是在透过淼淼怀念什么人似的。 一方世界,来来往往,千百众生,人人皆有自己的故事。 他们行走在自己的故事里,也不断路过着别人的故事。 淼淼突然说:“我其实听桑爷爷提过他们这个种族。在外,他们被叫做霜墨之民,但并不是什么好的意思,而是说他们都是生活在极寒黑夜中的子民。” 赤点点头道:“很正常,他们背离了大陆主流的魔法修炼体系,甚至得不到魔法师协会的认可,他们修炼的与其叫做魔法,不如说是精神力,虽然能做到很多魔法做不到的事,但也必然会遭遇排挤。” 霜墨之民修炼的体系只适用于他们自身,这也是其他人容不得他们的最大原因。 淼淼有些遗憾地道:“这样一种厉害的修炼方式,却只能被限制在这里,真是可惜。” 赤微微垂眸看他一眼,道:“说不定未来他们会以另一种形式发扬光大呢。” 淼淼“嗯”了一声,但显然也没当真。很快就抛下了这回事,继续兴致勃勃地逛街了。 这个时候,无论是他还是赤,都没想到这一句话将在未来一语成谶。 “小白兔,软又白,放进锅里炖起来……” 淼淼哼着自己在童话书上记下的歌词,目光一边四处打量,看见路边一家成衣店时,忽然停住了脚步。 和其他的成衣店都不同,这家店门面装修并不过分奢华,有种沉默内敛的味道。 店门口立着不是常规的美女塑像,而是一座十分粗犷帅气的魔武士人像。人像五官并不怎么清晰,但一身肌肉纹路却刻画得分毫毕现,显然铸造者十分懂得旁人想要欣赏的是什么。 淼淼果不其然上了钩。 他目光对着那座人像扫了又扫,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对赤兴奋道,“这家店的衣服看起来不错诶,赤,我们去里面看看!” 赤:“……” 你看的是衣服吗,我都不好意思揭穿你。 他面色沉沉,随意地扫过那座石头捏的人偶。假模假样的肌肉,僵硬死板的脸,哪里好看了? 小孩还是没见过世面,才会被这种东西吸引。 淼淼看着人像身上披着的武士劲装,却觉得十分喜欢。 “你不觉得很帅吗?”小孩指着那件以黑与金作为主色调的衣袍,幻想着它穿到赤身上的样子。英俊高大的少年,浑身坚挺厚实的肌肉,一看就能完美地撑起衣物的每一寸骨架。 只是想了想,他就忍不住肯定地点头,握着拳头,“超级帅的!” 赤:“。” 他就这么喜欢这具石头人像吗?要来来回回夸这么多遍。 淼淼都没夸过他。 赤冷冷道:“那就进去看看。” 淼淼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风铃叮铃一声,昏昏欲睡的店员猛然惊醒,笑容满面站起身道:“欢迎光临!客人想要什么……咦?” “小孩子?”他看着推门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孩,愣了一秒,往他们身后看了看,确实没有大人跟着。 两个男孩挨得很紧,应当是一起来的。 其中高个的那个已经有了近似成年人的模样,肤色较深,面容深邃而冰冷。矮个的则稚气许多,面容犹为漂亮,蓄着一头罕见的乌黑长发,看着像是哪里跑出来的公主。 是兄弟吗?但看起来又实在没有相似之处。 衣服倒是没有多华贵,也没有特殊的族徽,不像是贵族,但是…… 他目光落在高个男孩手中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上,下一秒,脸上再次堆积起热情的笑容。 “两位是想买些什么呢?我们店里各种款式的服装都有,男装女装,魔法师魔武者炼金术士等等各种职业,全都是当季新品哦。很多贵族家的少爷小姐也是在我们家订货的。” 赤随意抬了抬下巴:“给他拿几套新款的试试。” “好嘞。”店员轻快地应声,走到淼淼身边,态度极其谦和,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个小孩而轻视,“请您跟我来。” 淼淼进这家店其实是想给赤试穿那套展示的服装,没想到却被赤抢先一步。 是故意的吗? 他看向赤发少年,那冷峻的面容一如既往,看不出什么异样。 只是对方的眼神此刻却没有注视着他,而是望着天花板的某一个角落。 淼淼:“……”他就知道。 他磨了磨牙,迟迟意识到赤天然冷气机的外壳下装着的其实全是小心眼。 虽然很想现在扑过去和赤理论一下,但店员还在微笑等待着他。 淼淼的家教不允许他继续浪费别人的时间,只好随意点点头,跟着店员的指引一路走向店内深处。 第35章 衣服 “您想要什么风格的服装呢?最近流行的款式是冷艳塞西尔风,模仿的是七百年前大陆第一夫人塞西尔·加纳的穿衣风格,在极致的自由感中又掺杂了繁复和奢华的元素,您看这一件男装就是。”店员从层层叠叠的衣服中取出一件,展示在淼淼面前。 他拍着胸脯自豪道,“今年这个款式的衣服是卖的最好的,特别衬托人的高贵气质,买过的客人反馈都是赞不绝口。” 淼淼看着那像是盛开的向日葵一样硕大的领子,还有层层叠叠用金线和蕾丝不知铺了多少层的袖子,沉默了一瞬。 他似乎缺乏了一点跟随时代审美的艺术细胞。 “换一件。”还不等他说话,跟过来看热闹的赤已经先不忍直视了。 什么高贵气质,披一件花里胡哨的麻袋只会显得人像个脑袋空空的傻瓜。 赤难得多话,一口气对店员提了三个要求,“给他挑的衣服样式简单一点,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装饰,衣服材质要好,要很柔软但是不容易坏,最好有附加自动清洁效果。” 店员脸上微笑无懈可击。 他又看了一眼赤怀中鼓鼓囊囊的袋子,点了点头,说:“好,请两位跟我过来。” 有钱就是大爷。哪怕店里没有这样的款式,他们联系裁缝现场做也要做出一件。 好在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跟随时下流行的富贵审美。跟着店员换了片区域后,再出现在陈列架上的衣服就都是颜色较为素净的了。 店员介绍道:“这些是一位夫人寄存在店里委托我们进行售卖的,和外头其他衣服不同,这些衣服皆是手工制作,每样只有一件,即便在整片大陆上也再找不出相同的第二件了。” 淼淼拿起一件比划了一下,袖子长度比手臂长出一大截。他把衣服放回去,摇了摇头:“太长了。” 那些塞西尔风的衣服还有小款,但这些衣服只此一件,连调换都换不了。 店员笑容不变道:“这也正是它的神奇之处,您看。” 他示范性地拎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 店员身型不算特别高大,和衣服相比还是小了一圈,然而当他的手臂落入袖子中时,衣服忽然在淼淼惊讶的目光里猛然缩水、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店员的身躯上,仿佛量身定制的工艺品一般。 “这些衣服上面被施加了艾伦斯特独有的控制魔法,能够实现自由变换衣物大小的效果,所以不管您是什么年龄,什么身高,什么体型,都可以完美穿戴这一批服装。” 他原地转了一圈,抬起手臂向两人展示贴合得非常完美的肩背线条。 不仅是淼淼有些心动了,连赤也忍不住微微点了点头,对这个效果表示十分赞赏。 店员并不奇怪他们的满意,这一批衣服在功能性上无疑比那些花哨的贵族衣服更加强大,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弊端。 他有些遗憾地道:“由于手工制作的困难性,还有衣物本身的成本费用,那位夫人为这些衣服设下了每件二十金币的售卖价格。” 二十金币,足够一个四口之家幸福美满地生活上将近两年。甚至比那些昂贵的塞西尔风服饰还要贵上好几倍。 普通人不会为了一件衣服花费这么巨大的费用,而贵族家庭则往往嫌弃这些衣服太过寡淡,不足以显示他们奢华的身份地位,最多买一两件图个新鲜。以至于这一批衣服虽然被放出来售卖了近一周,但实际卖出的数量却寥寥无几。 赤伸出手试了试其中一件衣服的面料,触感冰凉丝滑,从店员刚刚的展示来看,运动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他侧过头对淼淼道:“选几件?” 店员:“?” 几件? 他有些自我怀疑地摸了摸耳朵,他刚刚没听错? 淼淼毫无金钱概念地点了点头,似乎二十枚金币对他来说只是二十块石头。他目光在一件又一件衣服上缓缓滑过,身形也跟着向前移动,终于,在一件位置十分角落的衣服面前停了下来。 他伸手拨开其他遮挡的布料,将这件衣服拿起。 一直跟着他的店员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有些诧异。 他神情困惑地想,这件衣服之前有在这吗? 是因为太角落,又和旁边的一件颜色有些相近,所以一直被自己忽略了? 那是一件月牙白的袍子,款式设计得十分典雅,素净的白绸之上点缀着细细的银色丝线,仿佛苍茫的雪地之上忽然亮起了一片璀璨星光。袍子后面有一个边缘缀着白羽的兜帽,拉下来时似乎能遮住大半张脸,非常适合隐藏。 淼淼越看越觉得心动,这件看起来和其他没什么两样的衣服莫名有种吸引他的气息。 他忍不住学习银盏花那样,尝试着将自己的魔力化为细细的触须,缠绕在衣服上面。 这一缠绕,魔力触须却猛然一颤。 淼淼:“???” 他吃惊地睁大眼。 这件衣服平平无奇的表象背后,为什么会有一种非常古怪的神秘气息?简直就好像一个小型的黑洞似的,他的魔力乍一接触就被衣服吸入。仅仅几个呼吸,他就和那些魔力触须失去了联系。 店员见他对着这件衣服看了这么久,忍不住问道:“您喜欢这件衣服吗?不如试穿一下?” 这可是二十金币啊。 只要这个小孩能买下一件,他就能获得十分之一的提成了。 淼淼却是微微蹙着眉,确认道:“这件衣服和其他的也是一个系列吗?” 店员点点头:“是啊,都是那位夫人委托给我们的。” 这一个区域的衣服都是那位夫人一次性送过来的,除了价格以外什么也没有提,因此他说这话时显得格外笃定。 淼淼回头和赤对视一眼。他道:“就这件了,不用试了。” 店员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狂喜的表情。这一单下来,他业绩可就有了。 然而他还没来及开口再奉承两句,店铺内部的暗门却忽然被大力推开:“等等。” 几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极有气质的美丽女子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身着一件雪青色的旗袍,身型凹凸有致显得极为曼妙,一头淡绿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了繁复而精致的发髻,用一根玉簪子斜斜插着。 见到这女子的出现,店员惊讶道:“雪夫人,您今天怎么来了?” 女子红唇微扬:“恰巧路过,便来看看有没有赏识我作品的客人。” 她美目流转,柔和的目光落在淼淼和赤的身上,目光中闪烁着探究,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恼怒。特别留意了一下孩童那头醒目的黑发、黑眼,动作微顿,随即又看向淼淼手中拿着的那件衣服。 她用清泉一样动听的声音道:“你能说说,为什么选择了它吗?在我的所有作品中,它应该并非最好看的那件。” 淼淼抬起头,不偏不倚与她对视。 这位突然出现的夫人,就是这些衣服的设计者? 她周身有着魔力波动,显然也是一位魔法师,但魔力波动并不强,感觉只比瑶曦高出一些,和林风刑越他们是完全比不上的。 面对她的问题,淼淼没什么犹豫就回答道:“好看不好看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至少在我看来,这里所有衣服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一件。” 他将衣服微微举高一些,月白的绸缎衬得他雪白的皮肤也愈发透亮,清澈的黑瞳直直注视着女子:“我感觉这件衣服在吸引着我,所以我也选择了它。” 店员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吸引,什么选择? 这不就是件普通的衣服吗?怎么还搞得神神叨叨的。 雪夫人却注视了他良久,随后蓦然轻笑一声,“这样啊。” 只是因为审美刚好撞上了吗? 淼淼却又紧随着道:“不过,在靠近了它以后,我能感觉到它上面似乎还有别的东西,让这件衣服的气息变得很奇怪。” 说到这个他脸上还有点困惑,像是见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似的。 “您将炼金法阵融入进这件衣服里了吗?”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赤微微蹙眉,店员则是张大了嘴,像水里用力吸氧的鱼,不敢置信的目光先是扫过淼淼,又看过他手里衣服,最终落到了那位神秘的雪夫人身上。 炼金法阵? 这种东西是能成功放进衣服里的? 法阵的维持不是需要源源不断的魔力晶石进行供应吗?这一件衣服又是如何做到的? 不不不,等等,先不考虑怎么做到的,既然这件衣服上有炼金法阵的存在,也就意味着,这件衣服其实是一件炼金作品? 一件成功的炼金作品最低也能拍卖出五十枚金币以上的价格,这件衣服显然还不是最低级的作品类型,少说也价值个几百金币。 雪夫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把这种东西放到普通衣服堆里一起售卖?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与此同时淼淼也困惑地抬头问道:“您为什么要把它放在这里呢?” 他并不了解炼金作品的价值,只是出于一种很单纯的疑惑:西瓜和橘子为什么会放在一个果篮里? 它们明明是不同类别的东西不是吗。 雪夫人一直沉默,听到他这个问题时才终于扬了扬唇角,也没说话,而是走上前从淼淼手中接过了那件银白袍子,修长的手掌悬浮在那件衣物之上,闭目轻待。 在众人有些震撼的目光中,一座银白法阵的虚影随之缓缓浮现,停留在她掌心之下一寸的位置静静地旋转。 炼金法阵! 这居然真的是一件炼金作品! 她复又睁开眼,红唇微启,却是叹气道:“我也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够识别出它与其他衣物的不同。” 甚至已经察觉到了她所设置的法阵的存在。明明她都特意设置了隐藏效果了。 她涂着鲜红豆蔻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点,那件月白长袍就无风自动地漂浮起来,以一种平稳的频率抖动着。随着它一抖一抖,上方悬浮着的银白法阵也快速旋转起来。 刹那间,原先已经十分温润富有光泽的衣料上仿佛再次褪去了一层肉眼难察的薄膜,无比贵气逼人的光芒骤然显现,原先典雅质朴的外表完全变了个样子,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尊贵不凡来了。 “这才是它真正的模样。”雪夫人将长袍收到手中,轻轻抚摸着玉绸上浅银色的、如同烟墨山水画般缓缓流动的暗纹。 “在将它送入店铺之前,我已先一步设下障眼法。普通之人连这件衣服的存在都察觉不到。即便是绝大部分魔法师,见到的也只是一件设计单调的普通白袍,相较于二十金的价格,便是纯然的累赘,自然不会有人选择。” “所以你实在特别,你不仅看见了它,还选中了它,破解了它。”她望向淼淼的目光沉静,又难掩好奇,“我一生主修幻术魔法,虽然攻击力与其他魔法师无法比拟,但自认伪装上还是一绝的,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淼淼眨了眨眼。 如何做到? 因为他用魔力触须变态一样地摸遍了衣服全身,没想到衣服还要变态,直接把他的魔力触须都给绑架消化了。 但这种事显然不适合跟作品的主人说。 他含含糊糊道:“就是感觉到了。” 雪夫人见他表情,也知道他是有秘密瞒着,换了话题道:“至于你问的我为什么把它放进普通衣服堆里,其实,是我与友人打了一个赌。” “若是我将自己的作品放进店铺中,七天内有人能够辨认出它真实的价值,那么他就会替我完成一个要求,反之,我就必须把这件衣服赠与他。” 她笑着道:“现在看来,是我赢了。” 她的友人比她自己更信任她的幻术,万万没想到会出现淼淼这样一个意外。 “所以说起来,我应当感谢你,你替我赢下了这个赌约。” 雪夫人的眼眸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看着人时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没有丝毫的攻击性。 第36章 作废 “我应当感谢你。” 年长的美丽女子柔声细语地向自己道谢,几乎是足以让每一个青年男子热血沸腾的事情。 偏偏对面是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对雪夫人的魅力也仅仅能感觉到长得好看,还没一根木头法杖有吸引力。 淼淼摇头道:“不客气。” 他本也没想着帮忙做什么,不过随意为之。 雪夫人笑了笑,又问道:“在此之前,你们对炼金阵法,或者说炼金作品有了解吗?” 赤默然不语,淼淼摇头:“听过一点,但不多。” 他只知道有炼金术师这一种职业,非常赚钱也非常烧钱。 因为炼金作品的炼制过程非常容易失败,一旦失败所有投入的材料都会报废,但成功的炼金作品又能卖出很高的价格,特别是高品质的炼金作品,卖到千万金币都不是罕见事。到了神器级别,更是有价无市。 从事这个职业的人很容易体验到一夜之间从大富大贵变得一贫如洗、又从一贫如洗再次高高飞起的来回蹦极感。 也因此需要一个非常强大的心脏,否则很容易因为突然的资产清零而崩溃自杀。 至于炼制的具体过程,淼淼就不清楚了。 雪夫人也不吝于为他们进行新手启蒙,介绍道:“炼金阵法是炼金术师最常使用的一种手段,通过不同的符号构建出具有不同效果的阵法,再基于魔力代偿原则吸收与实现效果等量的魔力,将它们变换形式释放出来。” “想要激活炼金阵法的话,一种办法是在阵法中放置魔法晶石,还有一种则是用自身的魔力来激活它。” 她看了眼手中的银白袍子,“一般来说炼金阵法所需的载体都十分苛刻,最好是天晶矿之类的特殊矿石,能够用极小的体积容纳巨大的魔力。衣服类的制品因为要考虑穿戴舒适性,所以难以满足这个要求。” 但显然这件衣服是个例外。 雪夫人微笑道,“这件衣服的主体由九阶幻兽冰丝玉蚕吐出的丝线组成,是极少见的能够存储魔力又适宜穿戴的材料,具有冬暖夏凉、寒暑不侵的效果,在此之上,我将秘银炼制成液体,牵引成细丝,绘制出了一个炼金法阵。” 她并没有提法阵的具体效果,但解除了附在衣服上的幻术之后,淼淼大概能感觉出来衣服周围的魔力元素在不自觉地向衣服方向靠近。 显然,这件衣服能够主动吸引周围的魔力,这还只是浮于表面的效果。 “为了炼制这件衣服,前前后后我投入的材料费用都有上万金币。”雪夫人道。 她目光依旧柔柔地落在淼淼身上,没再多言。 但淼淼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炼金作品的真实价值超出想象,虽然为了赌约暂时放在这里,但雪夫人显然并不真的打算将它当作普通衣服售卖出去。 再联想到她的突然出现,正是在他拿起衣服后不久。 雪夫人说自己给这件衣服设置了防止被察觉的幻术,但她施加的真的只有幻术一个吗? 面对女子静静凝视的目光,淼淼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过身,从旁边衣服堆中取了另一件星蓝色的袍子,对店员道:“我想试试这件。” 店员一直没敢插话,内心天翻地覆,混乱地看着眼前雪夫人与一个孩童平等交谈的画面。 炼金术师!这可是炼金术师啊! 数量仅仅不到魔法师的千分之一,要求具有火系天赋,还要拥有合适的木系魔力幻兽进行辅助,最重要的是,必须要有极高的灵感和直觉,才能用合适的阵法和材料达成想要的效果。 一个高阶炼金术师的培养,甚至比魔法师的培养还要困难。 这位一直在他们店里委托售卖衣服的雪夫人,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身份? 而尊贵如她,此刻还在用一种仿佛在和成年人交谈的语气跟一个小孩说话? 店员看向两个小孩的目光已经从有钱的大爷变成了不仅有钱或许还很有背景的大爷了。 此刻骤然听到淼淼对他提出要求,顿时诚惶诚恐,态度比先前还要恭敬许多:“好,好的。您需要专门的试衣间吗,我现在带您过去?” 淼淼对他笑了笑:“不需要,就在这里换。” 只是一件外袍而已,他让赤看一下穿着行不行就可以了。 雪夫人在一旁看他试穿,好奇问道:“你不尝试向我要一下这件衣服吗?你很喜欢它不是吗?” 她都已经做好谈话拉扯的准备了,没想到淼淼却完全不打算这样做。 淼淼正在换新的衣服,虽然是星蓝沉稳的色调,但套在他的身上却衬得白皙的肌肤更加耀眼,整个人看起来精致可爱,好像从橱柜里走出的仿真玩偶,和本身稳重内敛的设计风格完全走偏了道。 听见雪夫人的声音,他摇了摇头:“如果您愿意让出这件衣服的话,最开始您就不会出现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且沉稳,完全让人想象不到这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似乎很坦然就接受了交易作废的现实,连生气都没有生。 但也正是这份平静,让雪夫人陷入了骤然沉默。 的确,他说的没有错。 如果不是为了拦住他买下这件衣服带走,她的确不会匆匆赶来又亲自露面。 这件衣袍的造价成本太高,又耗费了她那样多的心血,哪怕雪夫人并不缺少财富,也无法轻易做到将之拱手送人。 但明明是确实的事实,被这个孩子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时,雪夫人的心还是狠狠一颤。 她被刺痛了。 她望着孩童的那双眼睛,剔透与澄澈的黑色眼睛,像是小小的静谧的黑色深泉。 大多数时候并不看自己,偶尔投来目光也是平淡的注视。 他一句重话都没跟自己说,甚至也没有责怪自己的毁约,但雪夫人仿佛看见自己的身影倒映在他漆黑眼瞳,越来越窄,越来越扁。 好像她整个人的存在都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而他正从更高的位置淡淡俯视着她。 她倏地咬紧了下唇,从那八岁孩子的目光中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难堪。 她甚至忍不住思绪混乱地想:他为什么不问呢? 他为什么不索求呢? 他为什么,不能是同自己一样的人呢? 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嗤笑声,不屑的意味藏也藏不住。 雪夫人抬眼看去,却见那声音的源头来自另一名一直被她忽略了的、身形高大的赤发少年。 他一直没说话,身躯陷在货架和地板的阴影里,面容晦暗不清。 包括此时,也只是口型微张,没有出声。 但雪夫人却仿佛听到了那一声雷鸣般的。 “垃圾。” 第37章 补偿 在雪夫人成为了一名稀有的炼金术师之后,所有人注视她的目光无一不是尊崇、艳羡。 当然,也有许多嫉妒的,但还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直白的不屑的语气对她说一句垃圾。 也让人更为直观地感受到。 ——他否定的不是作品,而是自己这个人的存在。 雪夫人贝齿轻咬下唇,面上浮起一点难堪,还有自己也心知肚明的羞愧。 平心而论,这个赌约是她和她朋友之间的,却无辜将这个孩子牵扯了进来。在利用对方赢下了赌约之后,却并不打算交付本来明码标价的衣服。 甚至,还想诱哄对方与自己争抢,来减少那份隐隐的罪恶感。 在那个孩子淡然又清澈的眼眸中,她此刻的形象到底有多卑劣呢? “这件事,是我欠了你的。”雪夫人叹了口气。 “你可以提一个补偿,只要不过分,我都会满足你。” 她退后一步,打开了自己的空间戒指,稀里哗啦倒出来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 奇形怪状扎着许多钉子的木头人偶,底部参差不齐却平稳伫立在柜台上的迷你风车,果冻一样肉眼可见qq弹弹的透蓝色的凝胶水滴,嵌满各色宝石无比昂贵的袖珍小剑……几十件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些是我之前炼制过的一些炼金作品,还没有公开展示过,你可以从中挑选一样。或者你也可以保留这个机会,未来有需要的时候再来找我炼制,我会为你定制一次作品。”她承诺道。 有所成就的炼金术师基本都被各个贵族家族瓜分争抢,很少为外人出手炼制。以她的身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非常客气。 但淼淼却摇头笑了下,拒绝了:“您不需要补偿什么,我们之间的交易本来也没有完成。” 他和店员间还没有完成金币与货物交付的整个流程,中途便被赶来的雪夫人阻止,货物的所有权还在商店中,因此雪夫人拿回去衣服时,淼淼才没有多说什么。 如果是交付过程已经完成,衣服已经算是他的,雪夫人再怎么暗示他也不会归还。他从小就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占有欲非常强烈。可以坏了被自己扔了,但绝不能是被别人夺走。 雪夫人听了他的拒绝,心情却更忐忑了。 “你帮我赢得了赌约,至少让我弥补你一点什么。”她咬了咬丰腴的下唇,想了下提议道,“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或许你想给你的朋友一件礼物吗?” 她目光落到了一旁的赤身上,这名格外冷淡、对她也十分不假辞色的少年似乎和眼前的男孩关系密切。 然而赤已经先淼淼一步冷冷出声道:“我不需要。” 比起淼淼的温和有礼,本身是幻兽的他可简单粗暴多了。 喜欢还是不喜欢,通通直白地表现在明面上。 此刻的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任由淼淼对事情结果做出决定,但偶尔落到雪夫人身上的目光却十分扎眼,那股蔑视的感觉无需言语也让人能立刻感受到。 雪夫人:“……” 又是这种看垃圾的眼神。 她这会儿真真正正感到后悔了。 后悔刚刚多嘴问淼淼一句,也后悔自己非要和朋友打这个赌。 魔法修炼的过程中,心境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若是一直被心结所困,魔法境界同样也会止步不前。 修炼是向法神祈求回应的过程,但一个连自己都确信自己非常糟糕的家伙,又如何去用坚定的信念打动那位神明呢? 她又看了眼手中的衣服,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说话时,雪夫人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这个黑发男孩的名字。 她窘迫地抿了抿唇,复又开口道,“我虽然不能用二十枚金币的价格将这件衣服卖给你,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用五千金币把它买走。” 五千金币,相比于这件衣服本身超越上万的成本来说,已经是骨折中的骨折价了。 这件衣服拿去拍卖场拍卖,少说也是几万金币的价格。 如果不是雪夫人眼下实在后悔,也想着能早点结束这一场闹剧,让自己不继续内耗下去,是绝不会提出这种建议的。 淼淼张开嘴:“……” 还没发出声音,雪夫人已经看到他面上的神色,急忙打断,近乎哀求道,“别拒绝了,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淼淼:“……” 先不说他想不想,他手里也没五千金币啊。 雪夫人也后知后觉考虑到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如果你现在拿不出这笔金币的话,我可以先为你保留这件衣服。等到你的钱够了,还想要它的话,我就把它送过来给你。如果你之后不想要了,我依旧会为你保留一次定制作品的机会。” “拜托了。” 她向面前的小孩鞠了一躬。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淼淼看着身前的女人,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我要多久才能攒到这笔钱,即使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雪夫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直到你不想要为止,这件衣服都会为你保留。” “相信我,它的价值远不止你要支付的价格。” 淼淼闻言抬起头,看向眼眶中还带着因急切而不自觉渗出的泪水,但面容却恢复了自信闪耀光彩的女人。 谈到自己擅长领域的她,似乎和先前又不一样了。 淼淼心想人类可真是多变啊,他初出茅庐,见到的每一张面孔似乎都在千变万化,好像能从一个躯体中切割出千千万万个灵魂一般。 或美或丑,或善或恶,或黑或白,谁能说得清呢? 他终于点点头,接受了雪夫人的道歉。 雪夫人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在高位待久了,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本心,今天这两个孩子也是替她上了一课。 “我会记住今天的教训的。”她嘴唇微翕,小声说。 淼淼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去,只见雪夫人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了两份古朴厚重的兽皮契约书,对他道:“现在,我们来立契。” 承诺都只是口头,只有对法神立下的契约才具有真切效果。 如果未来雪夫人不履行她今天的承诺,那么契约反噬也会让她未来寸步难行。 淼淼感受到了她的诚心,看了身旁的赤一眼,赤也点了点头。 他上前一步,和雪夫人一起在契约书上按下手印,又以真名立契。 一道白光闪烁,两份契约书上同时光芒大亮,复杂的赤红纹路自契约文字向两旁延伸。便是契约成了。 雪夫人愧疚的心在看到白光亮起后终于得到了安定。 她将自己的那份契约书收好,说道:“原来你叫江流璟啊,你的名字真好听。” 淼淼也已经得知了雪夫人的真名:雪君。 虽然看着十分年轻,但面前这位雪夫人真实年龄其实已经五十多岁了。四舍五入都足以给淼淼做个奶奶。 他笑了一下:“是吗,我父亲母亲给我取的。”虽然他没见过人。 雪君却道:“江这个姓氏在艾伦斯特并不多见,我以前也见过一位姓江的小姐,不过并非艾伦斯特的本地人,而是从外面嫁进来的。她和你一样,都有着非常漂亮的黑发黑眼,是当时非常知名的美人。” “她对炼金作品很感兴趣,经常会来找我谈话。但后来她和她的丈夫都离开了艾伦斯特,我也有七八年没见过她了。” 她提及此时,眉眼间隐隐遗憾。 那实在是位称得上知己的温柔女子,只可惜没有任何魔力,在这样虎狼横行的大陆上还是太脆弱了。就连后续的离开,似乎也有许多隐秘。 “说起来她的丈夫也是一位很有故事的人呢,过去是吉尔吉斯家族的知名浪子,身边红颜无数,后来遇到了那位江小姐,才渐渐收了心,成为一段佳话。” 淼淼安静地听着,时不时轻轻“嗯”一声。 他的表情很冷淡,似乎只是在听陌生人的故事。 第38章 抢夫 说了一会儿话后,淼淼和赤就提出要告辞。 走之前,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店员说道帮我按照他的尺码拿一件门口人像上展示的衣服, 赤一愣。 店员已经欢快的说道好的,刚刚事情发展成这样,他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订单飞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新的生意,赶忙跑进店内去翻了几件差不多尺寸的,拿过来让赤挨个试。 赤:“……” 淼淼这看起来也是蓄谋已久。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小孩一眼,发觉他面颊上浅浅扬起的笑意,顿了顿,还是配合地过去换上了。 “好帅!” 乍一换上,小孩看见出来的他就忍不住鼓起手掌。 他点着头肯定道:“比我最开始预想的样子还要帅。” 面前的赤发少年身形挺拔,刀削斧凿般的面容冷酷而坚毅,望过去时带给人一种岩石般的力量感。在换上这件淼淼一眼相中的新衣服后,更是浑身充满了暗夜般摄人心魄的气息。 就连一旁的雪君看了,也忍不住赞叹道:“你很适合黑色。” 深沉的,浓郁的黑。却与淼淼带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黑色到了赤的身上,更多体现的便是唯我独尊的霸气。 而这件衣服又不仅仅是黑色。 它的上衣采用了对襟的设计,衣襟边缘用细密的金线绣着古朴的云雷纹图案。领口高立,自带隔绝一切视线的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感。腰间束着一条宽厚的黑色腰带,嵌有数枚栩栩如生的金色兽首扣,大张着嘴如欲噬人。 下装是同布料的紧身长裤,裤腿末端以金属环扣束紧,防止了衣物在激烈战斗中飘动,显得利落干练。 大量金色元素的加入,冲淡了衣服会带给人的深沉恐惧感,更多增添了几分尊贵。 “穿上这件衣服走出去,你怕是要吸引不少人的视线了。”雪君笑着说。 赤并不在意会不会吸引别人的视线。衣服对于幻兽而言只是一块无用的布料而已,连防御效果都没有多少,约等于纯粹的累赘。 但是看到淼淼一直时不时抬眼打量他,目光中透着肉眼可见的喜爱、兴奋与赞赏之意时,他忽然又觉得,换上这件新衣服也还不错。 他仿佛不经意间挺直了脊背和胸膛,让这套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更加好看。 “?” 淼淼没有发现他的这个小动作,但常年和衣物打交道的雪君却是留意到了。 她不禁挑了挑眉。 这个看起来很酷的小朋友,似乎心思也不是那么单纯嘛。 给赤买了新衣服后,淼淼上下看了看,总感觉还缺了些什么。 对了,鞋子! 问过店员后,对方遗憾地表示,他们的店中并不出售配套的鞋子,只能去其他店里挑选。 淼淼也是行动力惊人,闻言丝毫不带犹豫,向两人告辞之后拽着赤就开始向路边的其他店冲锋。 “买都买了,总得买齐套。”他说。 赤:“……” 赤还能说什么呢,他在逛街这事上没有话语权,只能任由小孩拽着跑。 好在这条街也确实繁华,周围店铺良多,没过多久淼淼就锁定了一家。 他气势如虹地奔进去,一转眼间已经拉着店员谈上了,几句话后,店员就眉开眼笑地把全店适合男性的漂亮鞋子都搬了出来,摆摊似的在柜面上摆满了一排。 淼淼也拿起一双又一双,仿佛很有经验一般,嘴里煞有介事地评价着:“唔,这双的鞋底感觉有点硬,走路多的话会不太舒服。这双的设计不太行,而且这些装饰品是固定上去的,蹭到了感觉会掉。这双看起来又太过花哨了,和他的气质不是很搭。” 店员听着他的评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连连点头,觉得他说得对。 淼淼又拿起下一双:“这双……咦?” 他对着手中的这双黑色皮靴猛瞧了两眼,目光骤然闪亮道,“这双好像还不错。” 店员微笑地向他们介绍:“这靴子的皮出自一头四阶火犀牛,是城里的佣兵团捉到的,犀牛皮牢固耐用,并且很好清洁,对于火系魔力的人还具有抗热效果,不会因为他们放出的火焰魔法而轻易灼烧。” 淼淼点点头,让赤试穿了一下,发现合脚之后便一槌定音:“就它了。” 店员做成一单,笑得合不拢嘴:“承蒙惠顾,六个金币。” 淼淼转头看向赤。 赤:“……” 赤默默低头打开袋子,数了六个金币出来。 店员接过金币,又对着淼淼乐呵呵道,其实他们今天店里还到了一批新货,现在就放在里面的仓库里,本来要明天才会公开售卖。看他是个干脆利落不讨价还价的人,他也愿意破例让淼淼第一个挑选这批新货,问他想不想去看。 淼淼自然是点点头。 他可还有好几个人的礼物需要买呢。 淼淼跟着店员进去了,只留下赤独自站在店门口。抱着刚刚包装好的新鞋子,高大的身影无端显得有些萧瑟。 突然,他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笑声,方向来自店门外面。 与此同时,还有一群人在慌乱的喊:“三小姐!” 赤没有回头。 旁人的热闹与他无关。 然而,他不想去主动招惹麻烦,麻烦却不愿意放过他。 那道清脆的笑声连带着浓郁的香风靠得他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不容忽视的距离。 赤蹙了蹙眉。 幻兽的鼻子都很灵敏,即便化为人形态也不会改变这个功能。 这股浓郁的人造香氛味,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恶劣的折磨。 他冷脸看着那个正在不断靠近自己的少女:“有事吗?” 少女身上穿着一条鹅黄色的漂亮裙子,六七层繁复裙摆交错叠起,边缘用蕾丝勾勒着精致起伏的线条,显得明丽活泼。 最重要的是,她的胸口处别着一枚紫宝石胸针,上面似乎印着三条杠和一个浅浅的圆。 大概又是哪个家族的族徽,赤不认识,看了一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少女听着他的话却有些诧异:“你不认识我?” 赤冷淡道:“我为什么要认识?” 少女看向他的目光越发惊奇,仿佛在看什么刚出土的老古董似的。 “那你一定是刚刚来艾伦斯特的人。”她笃定道。 赤厌烦了跟她说话,懒得再开口,抱着袋子向远离她的方向走去。 少女大约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对她不假辞色的人,气得笑了,对着身后跟过来的苦着脸的侍卫们说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侍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三小姐,您才刚刚从禁闭中出来,二小姐已经说过了,您再犯事的话,下次的惩罚就不止如此了。” 然而,也正是这句话瞬间点燃了少女原先还平稳的情绪。 她骤然大怒道:“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她的?” “……”侍卫们沉默的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围上前去。 能被选为贵族小姐侍卫的自然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在场每个人都有着三阶的修为,个子更是一个个人高马大,看起来十分唬人。 “对不住了小兄弟,别怪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他们步步紧逼,对靠在墙边的赤说道。 赤:“……” 他眼皮抬也不抬,根本没在看这群人,丝毫没有被包围的恐惧。 此时的淼淼也在店内听到了外头传来的动静,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抬头,便见一群人把赤围在中心,那股风雨欲来的架势,显然不是什么善茬。 淼淼:“?” 他脚步一顿,右手中已然出现魔力的痕迹。 也是这时,人群之外突然传来一道娇俏的女声,打破了现场的平衡。 “你老实点,我也没想对你怎么样,只是看你长的还不错,觉得你挺适合做个面首。但你要是不配合,我可就不知道你的下场了。” 面首? 这是一个淼淼并不了解的新词汇。 但赤大约是知道什么意思的,因为通过相连的契约,淼淼清晰的感觉到了从赤身上勃发而出的怒气。 “滚开。”他抬起眼,冷冰冰地对周围站立的侍卫们说道。 侍卫们却寸步未动,反而全部摆出了攻击架势,显然,他们也意识到了这场战斗不可避免。 但接下来的一切却更加超乎他们的预料。 那赤发的少年同色的眼眸中毫无情绪,右拳握起,向着靠过来最近的侍卫轰出一拳。 普普通通的拳头,侍卫甚至没有感觉到上面有魔力的存在,但也正是这一拳,让他猛然惨叫着口鼻喷血跌落出去,摔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少年冰冷的目光又接连扫过其他几个侍卫,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不禁战栗的退后一步。 打不过。 只这一拳,所有人便都明白了这个事实。 自己的侍卫被打飞,游离在外的少女脸上的表情除了意外,居然还露出了点点的惊喜。 这个人除了长的好看,还很厉害嘛,要是能收服他,自己在对抗二姐的战争中就能获得更大的优势。 “你……”她刚忍不住开口想要说话,却见面前的赤发少年完全忽略了她似的,双拳挥动,几乎快出了残影。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带来的侍卫们就一个个都飞了出去,瞬间在地上倒满了一排。 哎呦哎呦的痛呼声不绝于耳。 少女的脸色终于有些难看了。这个人这样做,无异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甩她的耳光。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吉尔吉斯家族族长的三女儿!你得罪了我,是不想在艾伦斯特继续待下去了吗?”她怒道。 赤哪管她是什么大女儿二女儿三女儿。 冷冰冰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下一个要打的就是她。 那目光之中的凶意太过明显,几乎让三小姐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尚未开化的野兽。 她虽然闹了事,但显然也是怕自己真的被打的,咬了咬唇安静了片刻。 目光落在店外,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边巨大的响动,正在向这里走来。 她又回头扫向店内,心中忽然一惊。 只见在店内更为深处的位置,一个面容十分漂亮的黑发男孩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正用一种平静,又莫名让人窒息的目光注视着她。 如果说那个高个子少年的目光让她感受到会被殴打的恐惧,那么这个长得像个漂亮玩偶的少年的视线,却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将要陷入死亡的错觉。 但怎么可能呢? 有谁胆敢在艾伦斯特的主城内杀死吉尔吉斯家族的三小姐? 他们可是前任国王所在的家族啊! 她瑟缩了一下,又挺直了胸膛。 赤在打完了人后,暴躁的情绪才终于压下去一点。察觉到空气中另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靠近,他浑身冷意淡去几分,回头对来人低声道:“淼淼。” “嗯。”淼淼走到了他的身边,目光依旧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面首,是什么意思?” 他语气平静,仿佛毫无波澜地向对面的少女问道。 站到了店门口附近后,灿烂的阳光也覆盖在了他的身上,将刚刚那种莫名阴郁又冰冷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少女望着他年幼的面容,只是一个小孩子。 这样年纪大小的小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她刚刚察觉到的那股杀意果然是种错觉。 仿佛为了甩脱自己之前见到这个小孩心生的怯意一样,少女再次高高扬起了自己的下巴,傲然道:“面首,就是男宠的意思啊。” 她看着对面小孩年幼,但已能初窥未来绝世风采的面容,鬼迷神窍的又补了一句,“他不愿意做的话,你做也可以。” 第39章 苏菲 “你也可以。” 少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鞋店内,一圈一圈,原先静寂的氛围在这一刻彻底死寂。 “三小姐……”受伤倒在地上的侍卫们听到她说出这话,一个个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她是看不出前面的两个人关系匪浅吗?还在说这种话,是生怕那个暴力的赤发少年不接着上来揍他们两拳吗? 殊不知,三小姐脑子一抽,话语出口后自己也有些后悔。 一时为美色所迷,倒是忘了自己此刻身处的境地。 她小心地看着对面两人,现在店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都在围绕着窃窃私语。这么多人的目光之下,想必这两人应当也不敢对她直接动手。 然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刚刚面对她的挑衅也只是把包围他的人揍飞的赤发少年,这一刻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如同滴墨。 如果不是身边的黑发孩童正用一只手轻轻的按着他的手臂,三小姐毫不怀疑他这一刻就会上前揍她。 她目光于是略带希冀的望向那个黑发孩童,寄希望于这个气场更温和一些的人会放过自己。 然而,淼淼阻止了赤上前,自己却是走上前去。 他走得不急,不快,缓缓站定于少女面前,一言不发。 少女的脸上还带着希望的光,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却忽然感到半空中似乎有一把锤子当头砸下。 头颅、肩膀、脊背、膝盖…… 毫不留情的暴雨似的袭击。 她什么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屈膝重重的跪倒在了地上,额头砰的一声砸在了地面,巨大的声响几乎让人怀疑她的头骨是否在这一下中就已经碎裂。 “三小姐!”侍卫们顿时惊慌的喊道,外头围观的人群也与此同时爆发出了一阵惊讶的呼声。显然,他们都认识这位跪倒在地的少女。 “你怎么敢?!”一个侍卫愤怒的高声吼道,却碍于受伤严重无法起身。 他心中绝望,三小姐在外面受伤,他们这些侍卫回去也必定受到牵连。 谁也没想到,在那个高大凶恶的赤发少年和这个看起来精致乖巧的黑发孩童中间,居然会是这个孩童先动的手。 他就不担心吉尔吉斯家族的报复吗? 此刻的三小姐也被砸得懵了。 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道正镇压着她的肩膀和头颅,让她只能被迫维持着这个跪伏在地上的屈辱的姿势,却完全没有办法抬起头来。 孩童动手时毫不留情,她此刻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传来剧烈的疼痛,有湿润的液体漫了出来。她破相了。 相比于疼痛产生的愤怒,她此刻心中更多的竟然是委屈和害怕。 原来,一旦被无视了自身的权势和地位,她在这些有能力的人面前,居然是那么的弱小又不堪一击。 而在她面前,黑发孩童依旧静静的站着。 他没有说话,对侍卫们的怒吼也充耳不闻。只有赤知道,淼淼现在非常的生气。 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提议做男宠而生气,而是在更早之前。 早在他对那些侍卫动手之前。 是因为,他吗? 赤有些恍惚的察觉到孩童怒气的来源。 淼淼的目光只静静地注视着地上的少女。 男宠。他想。她怎么敢用这样的词套在赤的身上? 赤是他重要的伙伴,朋友,更是家人。 是淼淼下定决心过要一直守护的存在。 她怎么敢把这种词套在他的身上? 身上传来的无形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少女的骨头都按进地里。三小姐面色一变,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快要被震碎了。 不行,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 她忍不住带着哭声求饶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不抓你们当男宠了。你要是在这里杀了我,你们也走不出这座城市。” 然而,对面的孩童就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清脆的咔嚓声响,少女的手臂便软软的垂了下来,并非简单的断裂,仿佛里面已经没有了骨头的存在。 少女面色骤然变得惨白。 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她已经痛晕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 淼淼收回了施加在少女身上的力量,神色淡淡。 这并非什么特殊力量,而是魔力触须的放大版本。平常的魔力触须魔力十分微弱,适合用来感知外界的细小变化,但一旦被倾注足够的魔力,也可以变成恐怖的武器。 他的耳朵听到了外界的窃窃私语,一个十分高频的词汇被他捕捉留意。 吉尔吉斯家族? 似乎就在不久之前,雪君曾经跟他提起过这个名词。 是这个国家非常有权力的贵族吗? “哈哈,哈哈……” 在他脚边,侍卫们已经崩溃到了极点,却从喉咙中发出了破风箱似的狰狞的笑声。 主人被打成了这个样子,他们即便能回到族里,也会被施加同等甚至几倍的惩罚。 “你完了。” 他们对着神情淡淡的黑发孩童诅咒道, “你们居然攻击了吉尔吉斯家族的三小姐,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抓捕你们!你们就陪我们一起下地狱!” 地狱? 淼淼微微晃了晃头,什么是地狱?童话书里的刀山,火海,还是油锅? 这些对于魔法师来说,根本就是不堪一击。 而在此时。 “哒哒哒哒。” 一辆巨大又华贵的马车风驰电掣而来。围观人群见到马车背部之上那个闪耀的三剑拱卫金日的图腾,纷纷哗然之中向道路两旁让开。 “来的这么快。” “到底是族长的亲女儿啊,面子可真大。” “吁——” 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疾行的马车也骤然在鞋店门口停下。 雪白的车帘被掀开,“啪”,一只脚踩在了马车的步梯上,却是个浑身盔甲的金发男人走了下来。 他下车之后,出乎意外的并没有看店铺内已然生死不知昏倒在地的三小姐一眼,反而恭恭敬敬的单膝半跪在马车边,迎接自己的主人。 众人的目光也不禁随着他的动作再次移到雪白的车帘之上,呼吸一屏。 会是他们猜测的那个人吗? 只见车帘再次掀开,一只素白的手探了出来。 静悄悄的,一个和地上趴着的三小姐面容有五分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少女缓缓的探出了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瞬间便引起整齐的吸气声。 居然真的是她! 苏菲小姐! 如果邢越此刻身在这里,大概就会认出来,这少女与金发骑士正是多年前曾随手向他丢下一袋物资的人。 多年过去,少女的性格也已经沉稳许多。面对众人的吸气声,面容沉静,恍若未觉,缓步下了马车。 她宛若一枝莲花,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裙,身上唯一的配饰是和三小姐一样的、象征着家族身份的紫宝石族徽。 虽然穿着素雅,但浑身的光辉却轻而易举的压过了地上衣着华贵耀眼的三小姐,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向她投去目光。 她走进了鞋店,先是看向了地上生死不知的三小姐,伸出手,掌心绿色魔力汇聚,转瞬包裹住了少女全身。 却并没有给她治疗,只是简单地感应了一下后便快速收回。 她向着旁边的骑士点点头,洛伦特明白她的意思,走上前将地上的三小姐麻袋似的扛在了肩头。 旁边的侍卫们看到这一幕,尽数瞪大了眼睛。 三小姐现在可是个病患啊,他怎么这样粗鲁? 洛伦特的动作过于剧烈,本来已经陷入昏迷的三小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醒转了过来。 一睁开眼,便见到不远处一张熟悉的又让她无比怨恨的面容。 她几乎刹那间尖叫出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父亲呢?我要见父亲!” 她们这些贵族身上自然也是有着传递消息的炼金宝物的,她早已发出了信号,家族那边当然会有人知道,然后派人前来救援。 但三小姐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来救她的居然会是她的姐姐,她最最讨厌的二小姐,苏菲。 三小姐这一刻简直恨不得自己还是死了。 有什么比在敌人面前露出狼狈模样更崩溃的? 苏菲看向自己妹妹的眼神却十分平静,对她目光中毫不遮掩的仇恨也恍若未觉。 她淡淡道:“在此之前,我已经警告过你。再犯事的话,惩罚就不止如此。” 三小姐愤怒地哈了一声,侧头道:“你想怎么做,再关我一个月禁闭?还是两个月?三个月?” 她额头被淼淼砸破了一个巨大的伤口,此时因为愤怒伤口迸裂得更大了,鲜红的血顺着眉骨鼻梁流了满脸,看起来狰狞如同坟地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挑衅地道:“我才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你又能对我做什么呢?” 苏菲却忽然笑了一下。 她笑的模样也很宁静,和三小姐是全然不同的性格。 她道:“你还真是天真啊。区区一个父亲和爬床女的意外事故罢了,让你作威作福当了十几年小姐,居然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贵族了。” “父亲已经决定放弃你了。” 她温柔的嗓音落下冷酷的判决,看向那张不可置信的脸,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就被吉尔吉斯家族除名了。” 从自己这个向来温温柔柔的姐姐眼中,三小姐看见了藏得极深、极隐蔽,却丝毫不弱于自己对她的,对自己的厌恶。 “一想到你这种货色居然长得与我如此相像,就让人感到恶心。” 她走近,贴着她的耳朵声音轻轻道。太轻了,只有三小姐一人能听见。 三小姐猛然睁大了眼睛,刚想愤怒的开口骂她,就被一记重重的手刀劈在颈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洛伦特随意地扛起她丢进马车,一个已经被剥夺贵族身份的少女,自然是不配他郑重对待的。 “至于你们。”苏菲的目光终于落回了淼淼和赤的身上。 见到淼淼时,她目光停顿了一下,神色中似乎有种微妙的恍惚和疑惑,但很快又尽数收敛。 她淡淡道,“你们袭击贵族家族的成员,照理来说我们该对你们进行追责,但是恰巧,她今天被剥夺了贵族的身份,不再是吉尔吉斯家族的一员,所以我们也不再追究你们的责任。” “不再追究?”赤冷笑出声,揭穿道,“是已经不想花费任何人力财力在她身上了?” 苏菲小姐笑了笑,没有多话。 她目光又落向那群地上的侍卫:“还有你们。” 侍卫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如临大敌的看着她。 “先带回族中,处罚之后再决定。”她没什么情绪地说。 欲判不判的判决就好像死神的镰刀垂在头顶,让人心生恐惧又无可奈何。 侍卫们齐刷刷地低头,好像秋日田地里成熟的麦穗,低声失落道:“是。” 淼淼和赤静静地站在店内,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闹剧,又用一种突然的方式结束了。 随着巨大马车的离开,周围旁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彼此兴奋地交头接耳着。 可以想象,之后一个礼拜各家各户餐桌上的话题,都将离不开那位作威作福了十余年的三小姐的陨落。 贵族,尤其还是这种大贵族的瓜,简直不要更好吃。 “真是荒唐。”望着头顶阳光灿烂的天空,淼淼忽然感慨道。 赤静静地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淼淼抬起头,已经丝毫没有先前生气的模样。 他对赤笑了笑:“走。我们还有许多礼物要买呢。” 第40章 杀戮 这一逛就将太阳从一头逛到了另一头。 满城被夕照的红光笼罩着,像是坠入了醒不来的海。高高低低建筑物的影子交错折叠,漆黑的缝隙中露出几只窥视的眼睛,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四处转动。 一高一矮两个孩子提着大包小包在路上走。准确来说,都是赤提着。 淼淼虽然也想帮忙,高大的少年却拒绝了,只让他留心脚下的路。 他们此时所处的区域已经偏离了城市的中心,周围的建筑物越来越低窄,路面上也不如之前所在的地方那样干净整洁,时不时就能踩到松动的砖块。 道路凹坑中淤积着一些腥臭的污水,混浊的水面倒映出红色的天空。 淼淼随意跳过了一个水坑,转过头还有些兴奋地同赤说着今日在店中发现的有趣的新东西。 赤目光淡淡扫了一眼道路两旁浓郁的黑影,收回视线,声音低低地嗯了句作为回应。 即使在一个国家的主城,也不是每个地方都受到秩序的管理。贫穷滋生起欲望,更滋生起罪恶。 走进一条必经的小巷时,他们被人堵住了。 两人被迫停下脚步。 淼淼望着面前二十来个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却不约而同有着一副凶狠表情的男女,微微侧了侧头。 “有事吗?” 这群人把他们前后两端的道路完全堵死了。本就不怎么透光的小巷此刻暗得惊人,仿佛任何光线都无法进入。 为首的男人左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几乎割断了他整个眼皮,睁开的左眼是毫无温度的惨白色,可以看到上面结着一层厚厚的斑翳。 他上前一步,发出的声音也嘶哑得像是刀刃摩擦在粗糙的沙地上。 “小孩,你们身上带着不少钱?” “我都看到了,你们一直在进不同的商店。” 他们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是藏不住的。淼淼说:“是,那又如何?” 刀疤脸从喉咙中发出“嗬嗬”的冷笑。 “有人连饭都吃不起,有人却能随意挥霍那么多金币,人和人的命运还真是不一样。” 随着他的话语,他的同伴们仿佛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沉默地步步紧逼,压迫上前。 “把你们剩下的金币都交出来,看在你们还是两个小孩子的份上,我们会下手轻一点。” “不要想着求救,我们早就确认过了,今天城里的卫兵都被那几个闹事的魔法师吸引走了,不会再有人到这里巡逻。” 说话时,他带着恶意的目光扫视过两个孩子的面容,想要在他们的脸上看到惊恐慌乱的表情。 然而意外的,高个子那个仿佛面瘫一般,根本没对他们的话做出任何反应,小个子那个的眼神倒是格外的干净清澈。 他过去曾经见过无数这样的眼神,大多存在于贵族家庭那些懵懂无知的少爷小姐眼中,他们被保护的很好,从未直面过世界的恶意,所以才会拥有这样干净的眼神。 刀疤脸首领理所当然的把淼淼也认为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淼淼也在此时终于开口道:“如果我们不给,你们会怎么做呢?” 刀疤脸首领笑了一声,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样愚蠢的问题,果然是天真的小少爷啊:“那自然是杀了你们。” 淼淼点了点头。 他认真道:“爷爷教过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已经问过了,是你们要先动手的。” 刀疤脸首领眉头一皱,不懂这个小孩在说些什么东西。 但明显对方并不打算配合,便狞笑着一挥手,同伴们瞬间包围上前。 赤微不可觉地皱了皱眉,然而刚要动作,身形又再次顿住。 他也想要看看淼淼在面对这样的危机时会如何处理。 连续的咏唱声化作一道道魔力光辉从扑上来的人手中亮起,转瞬汇聚成一张巨大的光网,笼罩向孩童小小的身影。 巨大的光网与小小的孩童形成鲜明对比,仿佛顷刻之间就要将他整个撕碎。 淼淼仰起雪白的小脸,漆黑的瞳孔依旧平静得好像吞噬了所有星空的夜。 他注视着这张兜头落下的网,从中感受到了几十道一阶和二阶的魔力混合。 明明都是低阶的魔力,最终产生的效果居然能够达到三阶,这就是桑陌曾经和他说过的团队魔法吗? 确实很厉害。 但还不够。 他伸出手掌,浑身长发衣袍无风自动,从他身旁的空气中骤然爆发出近乎骇人的高温,冰冷的空气在这一刻急剧膨胀,甚至发生连续不断剧烈的爆炸。 那张光网甚至还没来得及抵达他的面前,已经先在剧烈的爆炸中被撕碎成一片一片,破碎成灿烂的千万点落下,也照亮了众人难以置信的脸。 他们引以为傲的团队魔法,在这个小孩手中居然不堪一击,怎么可能? “不要停,”刀疤首领沉声低吼,“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人数比他多,魔力总量也比他高得多,耗也耗得死他。” 他只以为小孩刚刚是使用了什么特殊的道具,并不相信是他自身的魔力。毕竟他太年轻了,年轻的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小孩不可能拥有三阶以上的实力。 就连众所周知的年轻一代魔法师第一人,哈迦迪?奥尔西尼,也是十岁才突破的三阶不是吗? 淼淼闻言,却是眨了眨眼睛。 “耗得死谁?我吗?” 在他身后,那些密集的爆炸终于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数十枚渐次浮现的橙红火球,如同地狱中缓缓爬升而起的幽灵,带着无比灼热的恐怖热度燃起。 众人感知到火球中蕴含的魔力,不禁齐齐震惊了一下。 不,这并非他们所熟知的低级一阶魔法火球术,这一个个橙红火球中蕴含的分明都是到达三阶的魔力! 数十枚火球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太阳,照亮着一张张惨白惊恐的面庞。 他们注视着这个个头小小,纤细又漂亮的长发男孩,目光中再无最初的轻视,而是如同注视着什么索命的恶鬼。 “不,不不不不不……” “别杀我们……” 淼淼唇畔扬起一个温温柔柔的笑容。 “融合魔法。”他轻快的向面前面露绝望的一群人介绍道,开心的模样仿佛不是在进行生死战斗,而是在向友人介绍自己心爱的玩具一般。 “是我和桑爷爷一起研究出来的哦,虽然我不会你们的团队魔法,但一个人其实也能做到差不多的事情。” 在那些人惊骇的目光中,数十枚三阶火球骤然碰撞融合在了一起,刹那,火球的体积变大膨胀了数倍,一个半径足足有一米之高的巨大火球出现在半空中。 恐怖的高温刹那蔓延到四周,有人发出惊恐的尖叫,疯狂的拍打着自己的衣服,明明那火球还没有真正落下来,他们身上的衣服却已经因为高温燃烧起来了。 “嗯……再压缩一下感觉会更好。”淼淼望着那个巨大的火球,一只手托着下巴,仿佛在科研一般嘀嘀咕咕着什么,“体积太大的话,力量反而会变得松散。” 在他的注视之中,巨大的火球翻滚着,挤压着,渐渐的向内核凝聚,浓缩成原先二分之一大小的同时,表层橙红的火焰也逐渐变换成了更加璀璨夺目的金黄。 随着火舌缭绕翻滚,从中爆发出的魔力波动也强大到令人心惊。 四阶。 他明明没有四阶的实力,却依旧能够通过这样特殊的办法跨越那层牢固的壁垒。 “怪物。”有人瘫倒在地,瑟缩地喃喃道。 这个小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就连赤也忍不住看了淼淼一眼。 这个招式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应该早在他和淼淼第二次相遇之前,淼淼就已经会这样的魔法了。 别人拼尽全力才能召唤驱使的魔力,在他手中真如玩具一般任由搓圆揉扁。 桑陌是淼淼的老师,显然是知道的。也难怪那次他挟持淼淼成功后,桑陌会如此的生气了。 拦路的抢劫者们此时脸上都露出着同样的绝望。 他们都只是天赋普通的人,一辈子也跨越不了三阶,这个四阶的魔法火球对他们而言无异于死神的宣召。 他们忍不住用乞求的目光看向那个孩子。他们其实也没来得及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不是吗?他真的要这样赶尽杀绝? 这可是二十多条人命啊! 然而那个孩童的目光却并未落在他们身上。 即使到了这个境地,他的眼神也依旧是干净而清澈的,丝毫没有因为面前人群脸色的痛苦而有所波动。 刀疤脸首领也是这一刻终于感受到了深深的异常。 天真?善良? 不不不。 他望向他们的目光从未有过变化,但这并非因为他什么都不知晓,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 他看向他们的目光,和看待路边的一块石头,树梢上飞掠而过的一只鸟,都是没有差别的。 “站起来!”他忽然低声怒吼道。 狰狞的面孔抬起,独眼中流露出拼死一搏的坚毅。 “别忘了我们的初心!” 所有人无论站着还是跪坐着,闻言无不浑身一震。 初心,是啊,初心! 他们是为了什么才聚集在一起?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天才法师、武者们眼中,他们这些修炼一辈子也突破不了三阶的人和完全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也没什么差别。 他们努力了一辈子的终点,甚至不过是天才们的入门门槛。 但谁能甘心接受自己的平庸? 所以他们聚集在这里,他们什么都敢做。 猎杀那些年幼的天才,猎杀那些失去护卫的贵族,猎杀那些高高在上又一朝落难的人们。 他们死前绝望的表情和他们这些最底层的蝼蚁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阴影,是时刻潜伏着伺机而动的鬣狗,是属于最底层平凡人的,极端的“正义”。 所有人都沉默着站了起来,表情被阴影笼罩,哪怕身上的衣物已经燃起了火光,他们也不再管顾。 一双双冰冷的眼眸中,此刻尽数爆发拼死一搏的决心! 攻击,攻击,攻击! 既然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抵挡得住四阶的魔法,那么他们就退而求其次,不做任何防御,只求在魔法杀死他们之前,先一步杀死那个脆弱的魔法师本体! 轰——!!! 半空中,金黄火球如陨石坠地一般悍然落下,刹那荡开的灼热气浪瞬间就将最近的十余人掀翻撞飞,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他们飞起的身体就在滚烫的火焰中翻滚融化,转瞬化为漆黑的灰烬。 “啊啊啊跟你拼了!” 靠着这十余个人的身体抵消魔法伤害的威力,剩余的人用魔力护住身体,不要命地向前冲去。 刀疤首领更是大吼一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卷轴向前甩出,刺目的金光亮起,居然是一个三阶光系防御卷轴! 卷轴在空中骤然化作一个金色的防御法盾挡在众人头顶,只支撑了三秒钟便在重压之下轰然破碎,但靠着这三秒钟,活着的人也已经到达了淼淼的面前,最近的一个人手中的匕首直直地刺向了他的心脏。 他要成功了吗?! 那人眼眸中泛起狂喜。 然而。 “噗”的一声。 他脸上狂喜的表情骤然僵住。 他的身体还在向前,手掌也在尽力往前伸,但却没了抓握的力气,匕首从松开的掌心掉下。 他难以置信的低下头。 心口的布料不知何时破开一个大洞,看得见森然的白骨,鲜红的血正源源不断从巨大的缺口中溢出。 一根淡蓝的冰刺扎在里面,轰碎了他的整个心脏。 ……冰? 为什么?他不是火系魔法师吗? 这样的疑惑快速掠过脑海,但他再也得不到解答了。 “噗通。”断气的尸体摔倒在地,失去魔力的防护后,转瞬就被灼烧的火焰化为飞灰。 在他身后,其余男男女女们也被追来的火球吞没燃烧,刺耳的惨叫刚刚发出,来不及传开就已湮灭。 转瞬间,小巷之中仅剩三人。 赤,淼淼,和那位刀疤首领。 噼里啪啦,火球燃烧着,又渐渐地消散了。 那审判似的明亮火焰带走了罪恶的亡灵,一同归往谁也不知的深渊。 小巷之中再次回归了寂静,夕阳血红的光透了进来,照在跪在无数灰烬之上的刀疤首领身上。 他的面目仿佛瞬间已经衰老数年。 “你为什么不杀我?”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最初见面时的戾气,看起来和路边每一个被生活压扁的中年男人没什么区别。 这一刻,他已经不会再自作多情的觉得淼淼不杀他是想放他一命。 这个长着天使面容的孩童,皮囊底下分明是个冰冷无情的魔鬼。他夺走他同伴们的性命时,连刹那的犹豫都没有。 淼淼低头看着他。 其实早在进入这条小巷之前,他和赤就已经察觉到了这群人的跟随。 只是他们最开始都没有搭理。 “我真讨厌你们。”他忽然说。 如果不是他们非要动手,他也不会为了自保反杀。 就像爷爷过去一直致力于在淼淼面前扮演一个普通又温和的老人形象一样,淼淼也希望自己一直是家人眼中的乖孩子。 刀疤首领看着他依旧清澈的眼睛,仿佛迟迟明白了些什么。 他忽然仰天癫狂地大笑起来,随即猛地一咬舌,鲜血溢出,竟然打算自尽。 他才不会给这个小孩折磨自己的机会! 然而口中的鲜血忽然停止了外溢。他瞪大的眼睛中闪烁出震惊的神色,看着孩童手中亮起的一点金光,象征着光系魔法的光。 小孩柔软细腻的手掌贴上了他的面庞,轻轻扣住。金色魔力瞬间被赤红取代。 “晚安,祝你做个噩梦。” 动听又空灵的嗓音在他耳畔落下。随即,刀疤首领便浑身抽搐,难以忍受地发出一声痛苦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皮肤、骨骼、身体,都由内而外地一寸寸化为黑灰。 恐怖的火焰灌进了他的身体里,可偏偏极度的痛苦之下他的大脑又无比清醒,那万恶的光系魔力还残留在他头颅中,让他清清楚楚感觉到了正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死亡。 绝望的痛苦之中,那只瞎了的眼睛中也颤抖地流下泪水,最终都被灌进身体内部的火焰席卷吞噬。 小巷安静下来。 地上又多出了一摊灰。 “臭死了,”淼淼跳到边上,避开这些堆满了小巷地面的灰尘,有些嫌弃地捂住了鼻子,“这些人来堵我们之前肯定还杀过别的人,身上全是血的味道。” 赤:“……” 他罕见地有些沉默。 淼淼用水魔力将小巷地面冲刷了一遍,确保一丝血迹都没有留下,才撤去了一直笼罩在小巷周围的风系魔力。 自打战斗开始,他就用风系魔力将整座小巷给包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隔音屏障。包括周围的墙壁之上,也同样有他施加用于保护的魔力,来确保周围的建筑不被战斗摧毁。 首领说他们求救也没人能听见,殊不知淼淼做的比他们想的还要更谨慎一些。 ——不想引来卫兵这种事,他也是一样。 至于他们,要是能多分心观察周围,就该察觉到对手和他们的差距,早些放弃逃跑了。 淼淼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走出了小巷,浑身披满夕阳血红的光,抬头向前望去。 即使在这里,也能清晰看见钟楼尖尖的顶。 恰巧,浑厚的钟声也在此时“咚——咚——咚——”地响起,如同跨越时光的古老的号召之音,提醒着他们需要前往的方向。 被这些人拖延了一下,他们和爷爷的约定都要迟到了。 第41章 赛跑 天色渐晚,白日人来人往的大街也渐渐变得安静。许许多多行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期待着与家人们的团聚。 然而,这份静谧却突然被打破了。 只见两道影子旋风一般迅疾地刮过街道。太快了,让人的视线都无法确切捕捉到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其中一道呼啸而过的影子极其巨大,几乎不像是人类能够拥有的体型,让人想起变异的野兽或怪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禁向这两道影子投去。 在道路尽头即将拐弯的时候,影子的速度终于稍稍放缓了一些,也叫人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 居然是两个孩子! 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众多的大包小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城里进货的。看着就不轻的分量被他轻轻松松扛在肩上,也造就了奔跑起来格外巨大的体型。 “还有多远?”小一点的那个孩子对另一个少年问道。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快了。” 这两人当然就是从小巷中出来的淼淼和赤。 发现已经迟到以后,淼淼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拉起赤就往前跑。 没想到跑着跑着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他们似乎越跑越偏了。 原先还在正前方的钟楼此刻已经到了他们的左手边。 赤示意让淼淼打开地图,自己看了一眼,沉吟两秒后,道:“之前那个路口走错了。” 带路的淼淼:“……” 他气恼的把地图塞进赤的口袋里,只觉得这东西实在无用的紧。 赤看着他,抿紧的唇角微扬。 脱离战斗后的孩童仿佛又恢复了平时正常的模样,气鼓鼓的样子只让人觉得十分可爱。 谁能想到他还有那样冷酷无情赶尽杀绝的一面呢? 进城时,他还担忧过淼淼的性格未来要如何在大陆上自处。现在看来,要担心的反而是将来可能会成为他敌人的人了。 “用魔力跑过去不会被卫兵抓?”淼淼突然说。 赤摇了摇头:“不会。” 城市那么大,魔法师魔武者那么多,卫兵却只有这么点,哪可能样样都管得过来?除非像早上那样打出了很多人命,不然一般的小事卫兵都是直接忽视的。 淼淼闻言当即道:“那我用风魔力载着我们俩直接飞过去。” 他说的飞并不是那种高高的起飞,而是贴地滑翔,这样耗费的魔力不多,他剩余的力量还足够支撑很久。 赤冰冷的面容上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他垂眸看了一眼淼淼,难得挑衅似的说道:“我不需要风魔力,风魔力也未必有我跑得快。” 淼淼:“?” 他的好胜欲只这一句话就被激发了。 “那我们就来比比。”他说。 上次输给赤的仇,他可还没报呢。 顺着赤指出的路线,两人各用各的办法疾冲。 淼淼用风魔力包裹着足,身形灵动飘逸得仿佛被风卷起的一片叶、一朵花,脚尖轻轻一点便飞出去老远。 而在他身侧,赤也同时大步跑出。 扛着一大堆东西似乎没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跑起来每一步都是整只脚掌完全落地,重重踏下时巨大的力道仿佛让路面都微微颤抖,借助着反冲力将身体迅猛送到前处。 虽然看起来不如淼淼灵动优雅,但速度上却是分毫不落,很快追到了淼淼身旁。 淼淼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他,没想到赤仅凭肉体力量居然就能做到这一步。这就是人形幻兽吗? 虽然赤还只有五阶的魔力,但在肉体力量上,恐怕更高阶的魔武者也比不过他。 但他显然也不会轻易服输。哼了一声,脚下青光暴涨,身形瞬间从春日的和风变成了骤雨欲来前的疾风,再次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于是便出现了大街之上你追我赶的一幕。 路过的行人们:“……” 艾伦斯特今天也是和谐的一天呢。 直到钟楼已经距离得很近,不差几步路了,两人的冲势才渐渐停止下来。 “是你赢了。”淼淼身形站定在地面,转头对着赤道。 赤却摇了摇头:“不,是平手。我们是一起到的。” 淼淼:“?” 他忍不住道,“你当我是傻瓜吗?你用没用全力我还是知道的。” 赤跑到这里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显然这还不是他完全的实力。 淼淼气呼呼道,“你以为我会怕自己输给你?哪怕现在输了,未来我也会赢回来的。” 他虽然天赋极高,但要说打架,从小到大还真没赢过几次。毕竟对手不是刑越就是桑陌,再不济也是阿金和大黑,个个都是大佬,虐他这个新手期跟玩似的。 也因为这样的经历,淼淼在遇到挫折时向来具有格外良好的心态。 赤见他真不高兴了,知道是自己的错误,无奈笑了下,低头道歉道:“是我的不对。不过,在这里我是真的没办法用全力,不是故意敷衍你。” 他若是火力全开,这一条街的路面只怕都要被他踏穿。 在受到限制的情况下,他用来和淼淼对决的力量的确是现有的全力了。 淼淼哼了一声,这才原谅了他。 两人并肩向前方走去,路上,赤忽然问道:“淼淼,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淼淼疑惑地瞅他一眼,道:“不就是你突然出现在我家木屋门口的时候吗?” 砰砰砰就把他家门锁给砸了,换个场景简直恐怖故事。 赤却摇了摇头,赤红的眼瞳深深望着他:“不,还要更早。” “更早?” 淼淼这下意外了。 他确信自己没有对于赤的更早的记忆。赤的外貌这样显眼,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忘记呀? 但以赤的性格,又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个。 淼淼不禁陷入对自己两年前记忆的回顾之中,在见到赤之前,他还有遇见其他特别的东西吗? 那段时间他好像除了修炼以外,什么也没做。 等等,似乎是有的? 他遇见过一枚巨大的白蛋。但那枚白蛋明明已经被杀死了,在一个山洞之中。 可是,他忽然回想起赤在木屋中解释来历时,也说自己在一个山洞之中醒来。 仔细想想,当时他们在白蛋所在的山洞周围并没有发觉其他幻兽的气息。 如果那枚蛋并不是被杀死,而是自己破壳而出的呢? 那枚白蛋走过之地,草木都有枯萎的痕迹。 而赤在和桑陌的对战之中,使用的本源火焰同样也有吞噬生命的能力。 种种蛛丝马迹的线索在他脑中汇聚成型,最不可能的可能似乎成为了唯一的可能。 淼淼不禁睁大了眼,看着赤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是那枚蛋?!”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赤冷峻的面容柔和,点了点头。 他道:“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 淼淼忍不住无语瞪他一眼,这人明明知道,却什么也不告诉他,非等着他自己来发现。 一提起蛋,他就难免回忆起当时的画面,想起那破碎的蛋壳,四溅的蛋液和血液,哪个好人家的蛋是这么破壳的呀? 他想着,便也干脆的问了出来。 赤却难得露出了有些尴尬的表情。 他低声道:“我……当时急着想见你,但是蛋的身体移动不方便,就提前破壳了。” 他们一族在蛋中未成型时就已经有智力和魔力,意志很强烈的情况下,他强行汇聚出了当时的身体,从内打破了坚硬的蛋壳。 但也因为太过急切,只有一部分最终成型,便导致了淼淼看到的蛋液飞溅的一幕。 淼淼:“……” 破案了,原来凶手竟是他自己。 赤接着低声道,“因为提早出来,我的力量也缺失了一部分,正常来讲,我们一族的幼崽出生就有六阶的魔力,但我只有四阶。” 这几乎等同于人类中的残疾。以他在魄兽中的地位来说,更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力量的缺失让我太过饥饿了,只好马上去找食物,结果刚刚好错过了你……” 赤没有再说下去。 淼淼已经明白了,接话道:“等你找到了食物,就立刻来找我了是吗?” 赤点点头。 淼淼顿时唏嘘不已。 “所以说你一出生就有这么高了?” 他记得人形的赤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比他高出一些。 赤:“?” 淼淼的关注点为什么是这个? 他默了默,点点头。 幻兽和人类不一样,在躯体的成长发育上要变态得多,人形长到两米多高也是常有的事。 但看到似乎对身高十分在意的淼淼,求生欲让赤闭上了嘴,没有说出来。 淼淼又陷入了沉思。 他安静的往前走了一阵,忽然眼睛一亮开口道:“那你应该喊我哥哥!” 赤从破壳时算起,才过去两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他的实际年龄只有两岁! 哪怕他现在又高又大只,跟个猛猛发芽的韭菜精似的,也改变不了他只有两岁的事实。 赤:“……” 赤看他一眼,提醒道:“我重生过。” 真实年龄搞不好和桑陌是一个水平,甚至还要更老。 第42章 传召 到达钟楼下的时候,两人一眼从人群中找到了刑越。 老人站在一个巨大的喷泉旁,正在仰头看着水池中央的雕像。 这座雕像相比魔法师协会中的那座石料不同,人物也不一样,是一个更成熟些的青年男子,正双手持剑,英姿勃发地目视前方。 雕像脚下陈列着一块方形的白色石碑,上面用大陆通用的文字书写着:“埃斯蒂斯·基尔特。” 淼淼依稀记得这是艾伦斯特的国王。 刑越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向着两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淼淼和赤走近了,才发觉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别的人。 那是一个陌生的青年官员,穿着一身和周围人群都格格不入的宝蓝色制服正装,身形瘦削,侧看的时候完全被刑越的身影挡住。 此时此刻,正用一种十分严肃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仿佛下一秒就会对他们开口说一句“从实招来”。 淼淼:“……” 淼淼谨慎地往刑越方向走了一步,问道:“爷爷,这是谁?” 怎么一副“你们已经罪无可赦”的表情?整得淼淼还仔细回忆了一下,确信他们之前在小巷周围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 刑越还没来得及说话,青年官员已经走上前来,面向两人率先出声。 他理了理没有一丝褶皱的领口,腰杆身板都挺得笔直,以一副板正的姿态道:“我是国王陛下的使者,国王陛下听闻境内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阶魔法师,特命我来接你们去王宫一趟。” 接? 淼淼瞅他一眼,深深觉得他这气质这气场,比起干外交,还是更合适做刑讯。 多令人望而生畏啊。 “一定要去吗?” 使者点了点头:“国王陛下特意推掉了今晚的所有会议,空出了三个小时,正等着见你们。” 他一早就和刑越在这等了,没想到两个小孩却迟迟不来。 淼淼:“……”这说的可真吓人。 若是只有他自己,他去这一趟也无所谓。但是爷爷也在这里,哪怕做了伪装,进了王宫也难免会有人察觉。 使者见到了人,去叫皇室专用的马车过来接他们。趁着他短暂离开的间隙,淼淼扯了扯刑越的袖子,对着低头看过来的老人道:“爷爷,你不是还在被通缉吗?要不就我和赤去,你赶紧离开?” 刑越看他一眼:“害怕了?” 淼淼诚实地点点头。 刑越却道:“害怕也没用,我跟你们两个一起去。” 淼淼顿时如遭雷击。 刑越哼笑一声:“现在知道平时你不听话我是什么感觉了。” 他一甩袖子,步伐生风往前走。 淼淼追在他身后,左思右想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今天突然犟了起来,他就不担心自己的通缉令了吗? 一行人到达王宫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淡。昏暗的夜晚如同托载着宝物的墨色绢布,高高举起了那璀璨夺目的黄金冠冕。 艾伦斯特的王宫比淼淼想象中要小一些,占地面积差不多只有七八个魔法师协会的大小,但作为一个国家最为尊崇的标志,它的豪华与气派却不输城中任何一个建筑物。 这座王宫的主体构造并非常见的尖顶城堡,而是一面巨大的、达到数十米之高的金色墙壁。上面密密麻麻镶嵌了九百多扇窗户,每一扇窗户皆是用红砂石镂空制成,呈半个八角形,使整个建筑看起来如同一个精致的蜂巢。 后来淼淼才知道,这里每一扇窗户后方都是一个房间,用来给王的臣子或者妃嫔居住。 皇室专用马车靠近的时候,位于金色墙壁正中央的宽敞大门也缓缓打开,轰隆声响如雷鸣沉闷,露出两边数百名手持长枪、整齐列队的士兵。 他们身披厚重金色铠甲,头盔上一绺红缨迎风飘扬,浑身肃穆气势锋锐逼人。看见马车进来后,仿佛早已等待多时般齐刷刷地将长枪往地上一撞。清脆又冰冷的“咚”一声中,所有人低头抬手,握拳贴胸行礼。 道路一直从门口延伸到中央大殿。 到达高高的阶梯脚下,马车才终于缓缓停下,使者带着三人攀过阶梯,走进殿中。 大殿内灯火通明,却安静空旷,仿佛所有的防卫力量都只守在了大殿外面。臣子不用多说,但居然连侍从也见不到一个。 淼淼抬眸望去,只见大殿之中一根根盘龙柱上帷幕缠绕,重重叠叠的纱遮掩住了前方的景象。 淼淼只能将目光向两侧投去,大殿金光灿灿的墙壁上都挂满装饰,却并非常见的昂贵宝物,而是各式各样卷刃的刀剑与生锈的铁盾。 这些本应出现在垃圾回收站里的东西,此刻却被当作公开展示之物放置在最重要的王宫大殿之中。每一日大臣前来参会,目光都难免与它们相接。 真是好奇异的风格。 淼淼对这位国王陛下生起了一些好奇心。 也是此时,他听见遥遥的正前方,高高的地方传来一阵磁性的轻笑声。 与此同时,所有遮挡的纱幔都一瞬向两侧拉开,边缘翻飞似蝶,轻飘起伏恍若神女起舞。 骤然敞亮的大殿中,身边的使者干脆利落跪了下去,行大礼恭敬道:“陛下,我把人给您带回来了。” 陛下? 淼淼仰起头,目光落到大殿的深处亦是最中心。 盘龙衔珠、金碧辉煌的王座之上,一位看起来还相当年轻、面容潇洒俊朗的青年正斜坐在那里。 他姿态十分松散,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一条腿屈起踩在王座上,另一条腿随意伸着,单手托着腮望着他们。 在他身体和王座之间的空隙中,斜倚着一把几乎有他本人半身大小的重剑。淼淼从剑鞘的花纹上认出来和喷泉雕像上的是同一把。 他就是艾伦斯特的现任国王,埃斯蒂斯·基尔特? 第43章 国王 “西塔,你做的很好,不愧是我最可靠的第一执行官。”青年开口道,无论神色还是语调都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位严肃的执行官的满意。 他带着笑意说,“既然人已经带来了,你也该去休息会儿了,现在已经过了工作时间。” “陛下,我还不累。”板正的官员却说。 他的目光有些警惕地扫过身边的人,虽然是国王提出要接的这三人,但西塔却总觉得他们身上隐隐有股危险的感觉。 为了见他们,国王甚至还将身边的侍卫们都撤走了。 西塔无法理解这一点。 “西塔。”王座上的青年加重了一点语气。 见到底下金发的执行官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他蓦地一笑,道,“你要是身体出了问题我会很苦恼的,听我的话,好好养精蓄锐,明天还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付给你。” 西塔知道国王陛下这是下定决心无法动摇了,他叹了口气,有些不情愿地低头应下:“是。” 可怕的执行官步伐匆匆离开了大殿。 他的身影消失后,大殿内严肃的氛围瞬间放松下来。 埃斯蒂斯以手撑脸,望着大殿中笔直站立的三人。 明明是在国王面前,这一老二少却格外淡定,别提像西塔一样跪拜了,甚至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 埃斯蒂斯也不为他们的无礼生气,反而眼神十分兴味地在淼淼和赤身上滚了一圈,最终落到中间眉目花白的老人身上。 他蓦然笑道:“你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通缉犯‘死神’?我听过许多你的传说,一直很想见你一面。” 话音落下,老人还没动作,身侧那个黑色长发的漂亮小孩已经先一步骤然抬起了头,漆黑眼瞳一眨不眨盯着他。 刑越却并不意外,说:“你早就知道了。” “去年开始,艾伦斯特这里对我的通缉令突然撤销了大半,只保留了明面上的几张,就连出入口的管辖也不再那么严格,时间正是从你上任开始。” 当时刑越就知道,艾伦斯特的国王或许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但是他是如何知道的?是哪里走漏了消息?却不得而知。 林风那老家伙虽然不靠谱,但在保守刑越秘密这件事上却非常严谨,他母亲嘱咐过他照拂一下妹妹唯一的儿子,他就真的用分会长的身份一直暗中为刑越提供便利,哪怕一旦暴露他会和刑越一起成为艾伦斯特的通缉目标。 而除了林风以外,艾伦斯特没有别的知道刑越身份的人。 刑越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国王身上。 这也是他今天一定要来一趟的原因。 他必须搞明白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泄露的,又泄露到什么程度。 埃斯蒂斯哈哈大笑一声,痛快地承认了:“不错,我的确知道。住在那片无人靠近的森林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有人猜到过,却从没有人敢去查看。放心,这些消息我没有透露给任何人,毕竟我还不想体验死神的镰刀。” 刑越只是冷淡颔首,也不知信没信。 刑越说:“你撤掉这些通缉令,就不怕月影公国的人找上你?” 艾伦斯特虽然从月影公国分裂独立,但和那边的关系依旧斩不断。 埃斯蒂斯脸上笑意微收,年轻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点厌恶夹杂着不屑的表情,道:“不管我撤不撤掉,他们对艾伦斯特的为难也不会因此减少。” “众所周知,你是杀害他们前国王的凶手,而选择独立的艾伦斯特对他们来说,同样也是不可饶恕的叛徒。既然我们双方都和这个国家过不去,那我们为什么不选择合作呢?” 刑越看他一眼:“原来这就是你的意图。” 埃斯蒂斯一摊手:“我已经很诚恳了。” 身为国王,他面对眼前这三人的态度已经可以说一点架子没有,那帮老头子要他学别人家国王那样威严高贵的样子,但他在成为国王之前就是个武将,学不来那些繁文缛节和文绉绉的讲话。 况且,他看着王座下方的老人,跟死神多费口舌也没什么用。 一不小心激怒了他,真把自己砍了可就不好了。 为了能让人放心进来跟自己谈话,埃斯蒂斯也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把保护自己的力量撤掉。刑越现在要杀他,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而他付出这么大的勇气,自然也是为了能和这三人坦诚地进行这次对话,无论如何,艾伦斯特都需要他们的力量。 刑越却忽然道:“既然你早已知道我的踪迹,为何直到今天才来找我?从你上任开始,我并不是第一次经过艾伦斯特。” 他不立刻去找埃斯蒂斯是因为对方没有对他表现敌意,甚至可以说在隐隐示好,明显是对他有所求。但之前几次他路过时,艾伦斯特除了管辖松了很多外,并没有人来找他。 直到今天,他刚从魔法师协会门口出来,就被那个一板一眼的官员拦住。 埃斯蒂斯从王座上站起身。 他真的很高大,几乎与那座水池中的雕像一样身高,淼淼目测他已经超过两米。 他并没有走下来,而是去到边上,取下了王座附近墙壁上悬挂的一面半破碎的盾牌。盾牌上锈迹斑斑,似乎还带有早已清洗不干净的渗入铁中的血液,都风干为暗淡的黑色。 盾牌中央刻着一个凹陷的家徽,基尔特家族的家徽。 要从一个大国脱离,并非嘴皮子一动就可以。 他凝视着这面盾牌,道:“因为我也是最近,才下定了这个决心。” 迫不得已,去使用死神这把象征着危险和麻烦的刀。 “死神阁下,您多次经过这里,应该也能明白艾伦斯特的地理位置有多偏僻?这里已经接近大陆的边缘,边上相接的除了被誉为埋骨之地的失落森林外,就只有月影公国和另一个国家,黑岩。” 刑越沉默着,没有否认。 地理位置这一方面,艾伦斯特确实不占优。 埃斯蒂斯道:“艾伦斯特周边矿产资源丰富,但其他东西却不多,甚至无法完成生活资源上的自给自足,更别提一些稀有材料,一直受到月影公国的关隘限制,不允许运输到我们这里,我们只能通过黑岩来转运这些材料。但是就在上个月,月影公国对黑岩发动了战争。” “黑岩输了?” 埃斯蒂斯摇头:“还没有,但也是迟早的事。” 黑岩的面积比艾伦斯特大上四倍,军事上的力量却并不强大,地广人稀的分布格局导致他们防守起一个大国的突袭格外困难。 “月影公国的人应当不想浪费太多人力物力攻打他们,没有采用大举进攻的方式,一直在用游走突袭的方式蚕食黑岩的领土,这种方式导致黑岩的兵力变得格外疲惫。不出意外,一年内月影公国就会对他们发起总攻,彻底吞并他们,大陆上的小国也将从十七个减少为十六个……不,十五个也说不定。” 埃斯蒂斯笑了笑。 刑越低沉道:“一旦黑岩被吞并,你们就是月影公国的下一个目标。” 埃斯蒂斯沉默点了点头。 届时,他们将退无可退。 第44章 交易(7.30礼物加更) “正因为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我才必须动员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除了你以外,我也在接触其他和月影公国有不可消除仇恨的人……不过,你是我最渴望争取到的一个。” 埃斯蒂斯收起沉重的神色,再次恢复了懒散的微笑,“听闻你已经到达了十一阶,这个阶级就算月影公国中也只有四人,你能加入我们会是一个极大的威慑。” 刑越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还没答应。” 埃斯蒂斯却笑了一下,目光落到他身侧绷着张小脸的小孩身上,忽然问道:“你呢?你希望你爷爷答应吗?” 他会选择今天找上刑越,除了迫不得已,也是看中了他身边跟着的这个孩子,多么离奇,死神都会养孩子了,埃斯蒂斯无比确信这个孩子会成为他们谈判中的变数。 然而小孩只是直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中毫无对国王的敬畏,甚至有些凶巴巴的,埃斯蒂斯都觉得他想扑上来打自己了。 他有些好笑,却大概猜得出是什么原因。 “我真没泄露你爷爷的身份。”他好声好气解释道,“你不信的话我都可以向法神起誓,就连亲信我都没告诉过好。” 淼淼毫不留情的:“那你发。” 埃斯蒂斯顿住:“……” 这孩子脾气怎么和脸这么不一样? 当着刑越的面,他话都出了口,自然也收不回去了。就算被一个小孩三言两语逼着发誓有点丢人,也只能当众做了。 淼淼看到他起誓后法神的确没有惩罚他,说明他说的是真话后,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点,对他点点头道:“我都听爷爷的。” 他知道埃斯蒂斯故意提起他是想让爷爷动摇。因为就像黑岩之于艾伦斯特一样,艾伦斯特对于藏身在失落森林中的他们来说,同样也是最后的屏障。 但这并非致命问题,他们还是可以选择换一个地方生活,真正搬不了家的只有艾伦斯特。 埃斯蒂斯当然清楚这一点,所以从头到尾对爷孙三人的态度都十分良好。 有求于人,可不得先低头友善嘛。 刑越还在沉思,似乎在衡量着不同选择的利弊。埃斯蒂斯等了一会儿就有点闲不住,又去逗凶巴巴的小孩:“你今天第一次来艾伦斯特,对这个国家有什么看法吗?” 淼淼看他一眼,没回答。 埃斯蒂斯从那目光中察觉出了一点不妙,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呢。 他维持着国王的风度微笑:“没关系,你说,无论你怎么评价,我都不会找你的麻烦,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虽然想找也找不了就是了。 淼淼不懂为什么有人非想听别人给自己差评,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便也诚实地回答道:“感觉这里的治安不怎么好。” 他只来了一天,光是事故都遇见三起了。 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一个国家的主城。 埃斯蒂斯咳了一声,有些尴尬但不得不承认:“确实,这一点艾伦斯特还比较欠缺。” 虽然他已经尽力在发展了,但独立出来的小国军事力量欠缺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的。 只有长久地发展下去,他们才有未来翻身的可能,但那些大国会愿意多出一个新的大国吗? 这一次,月影公国优先攻打的是黑岩而非艾伦斯特,并非他们运气好,而是人家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有发展蒸蒸日上的小国才是他们优先的打击目标。 “说起来,我还没恭喜你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三阶魔法师。”他带着风度翩翩的微笑道,对淼淼眨了眨眼睛,“其实,今天比起你爷爷,我更想见的还是你。” 淼淼疑惑:“?” 虽然这位国王把他们叫过来的理由的确是想见他,但是听了他和爷爷的谈话之后,淼淼便觉得自己大概只是一个借口。 毕竟在很快就可能爆发的国家战争面前,他一个三阶魔法师再天才也改变不了什么。 埃斯蒂斯仿佛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哈哈大笑道:“我当然没指望你现在帮我们作战,但是,天才的潜力是无限的,天才的影响力更是无限的。你很快就要去别的地方上学了不是吗?” 淼淼点点头,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却听埃斯蒂斯开口道:“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你的爷爷已经帮你在艾伦斯特办理了身份证明,不过身份证明没什么用,换一个地方也能更改。而我想要你未来无论是学校里还是其他地方,公开的身份一直是艾伦斯特的国民。” “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一条魔法晶石矿脉。”他微笑着对闻言骤然露出不敢置信神色的淼淼道。 一条矿脉,魔法晶石的矿脉。 就算淼淼并不知道魔法晶石在市面上的价值,也能从魔法师协会中那些炼金法阵里感觉出来,这是一件无比贵重的礼物。 可与它对应的要求却如此的不对等,只需要淼淼一直承认自己是艾伦斯特的人而已。 他和赤对视一眼,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问道:“为什么?” 他不觉得国王是会轻易让出这么大利益的人。 就算艾伦斯特矿产资源丰富,总共的魔法晶石矿脉也只有六条而已,其中四条都位于主城附近,也是主城之所以能成为主城的原因。 埃斯蒂斯眼里却骤然爆发出自信的精光:“因为,我相信你将是这个大陆的未来。” 自从收到了史上最年轻的三阶魔法师在他们国境内完成测试的消息,埃斯蒂斯整个人就猛然一震:他意识到,他一直在等待的,能够以不可抵挡的速度推翻大国对小国的压迫,让他甚至有机会完成那个不可能实现的野心的机会,来了! 天才,特别是绝世天才所能给大陆带来的震撼性和影响力,是难以用金钱价值来衡量和估计的。淼淼当前展现出的天赋,会让所有人不禁想起他们见到每一个绝世天才都会想起的问题——他会是那个人类一直等待着的十二阶吗? 跨越数千年来人类一直无法突破的极限,走到魔法力量的最高点,实现一个人对世界的独裁! 他会是那个人吗? “你的天赋,一旦走上大陆,势必会引起无数人的觊觎,无数人会想早早毁掉你,但是,同样的,也会有无数人前来保护你。” 埃斯蒂斯语调狂热地说道,“当你成为了一个代表极限的符号,而不只是自己的个体之时,你的价值也会跟着无限增生。你越是成长,所有人也越是看重你,忌惮你,连带着连你相关的东西也会抬高一分。” 所以他提出了这个要求。 “只要你一天是艾伦斯特的国民,他们就一天不会轻易对艾伦斯特动手——当然,这是要在你成长到足够的境界之后。但毫无疑问,你是那个我们必须抓住的未来的机会。” “至于现在嘛……”他目光落回刑越身上,老人在他对淼淼提出交易时就已经停止了沉思,一直在用观察的目光凝视他。 埃斯蒂斯在这注视中依旧微笑得十分从容,他给出矿脉这样大的诱惑,除了赌淼淼的成长以外,自然也是希望牢牢将他留在艾伦斯特。 淼淼留下了,他的爷爷难道还会跑吗? 他们爷孙俩,埃斯蒂斯都想要。现在和未来,他都想要。 区区一条矿脉而已,这点赌博的勇气都不敢有的话,他也背负不起这个国家的命运。 刑越也终于对他的话语做出了反应。 他注视着王座上的男人,语调沉沉:“想把我们两个都绑在你的船上,一条矿脉可还不够。” 埃斯蒂斯对此早有准备,面色改也不改道,“如果死神阁下愿意帮助我们对抗月影公国,那么我们还会追加一条黄金矿脉,一条魔铁矿脉,并授予你们贵族公爵身份。” 黄金矿脉中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金币,而魔铁矿则是炼金作品中最常用耗费最大量的一种材料。 虽然比不上魔法晶石矿脉的价值,但显然也是极大的诱惑。 说句现实的,只凭这三条矿脉,他们都足够建立起一个顶级贵族势力。 刑越蹙了蹙眉,质疑道:“你能有这么大权力?矿脉除了少数几条外,其他都是一直掌握在整个国家手里的,就算你当了国王,也不是想动就动的。” 特别埃斯蒂斯还不是月影公国那种世袭制的做到死了才会换人的国王,而是选举制的几年一换。 埃斯蒂斯耸了耸肩:“如果是平时,我自然做不到这个,但显然,现在已经不是平时了。” 国都要没了,那帮老头子还能纠缠着这么点利益不放? 他又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刑越道,“就是说服他们的过程中,我大概需要透露你的真实身份了,不过那时候我们都已经是盟友了,透露一下也没关系,死神阁下。” 刑越看他一眼,目光冷冷的。埃斯蒂斯却不以为意。 公开宣扬死神在他们这边,也是他向刑越索取回报的一种方式。 付出这么多,总得有点收获。 第45章 武器 第二天一早,一行三人便离开了艾伦斯特。 大黑马脚步轻快的在路径上奔跑着,却不是去往失落森林的方向。 淼淼坐在位子上,穿着崭新的长袍,举着自己新到手的银白法杖看来看去,满脸新奇。 他现在一身白,跟个裹满了甜蜜奶油的小蛋糕似的,胸口的位置别上了魔法师的八芒星徽章。 爷爷不禁好笑的看向他:“从昨天晚上看到现在还没有看够吗?” 淼淼点点头,当然。 这可是他的第一支魔法杖,不管之后还有多么优秀的魔法杖出现,第一支总是不一样的。 邢越笑了一声,也不再多做干涉。 昨天在大殿中,他们最后还是答应了同艾伦斯特国王的交易,但是修改了一些条件。 刑越表示,爆发战争的时候,他们虽然会站在艾伦斯特一边,但如果艾伦斯特依旧因此毁灭,他们不会陪着艾伦斯特共存亡。 淼淼则还有自己的想法,对埃斯蒂斯道自己对外可以说是艾伦斯特的人,但是如果有一天他想建立自己的势力,艾伦斯特也不能阻止他,这个势力也不会隶属于艾伦斯特。 国王陛下听见他这话还有些惊奇,诧异的看了小孩两眼,没想到他才八岁就已经有这样的野心。 但大的条件都通过了,这些小的方面自然也是无可无不可。国王大手一挥,全部应允。 签订完协议后,国王还对着淼淼说道:“说起来,你通过了三阶魔法师的考试,我应当有一个奖励要给你。” 淼淼考试前一直对这个奖励心心念念,考完后遇到一堆事情反而差点忘了,现在听埃斯蒂斯提起来才猛然想起。 国王陛下看着他笑了两声,拿起一块传讯石注入魔力,石头表面泛起晶莹的白光,他对着传讯石命令道:“去我的藏宝库把那支玄冰法杖拿来。” 不多时,就有几名侍卫走进大殿,恭恭敬敬跪递过来一个巨大的黑色长方形箱子。 国王示意淼淼把箱子掀开,一根极其璀璨耀眼的法杖便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这根魔法杖通体银色,长度约有半人之高,笔直的杖身上刻满了海浪与漩涡的浮雕。顶端则是一个弧度优雅的圆形,圆形中央一个银色八芒星静静的悬浮着,能感觉到它就是这个法杖中魔力汇聚最核心的部分。 或许是为了美观,法杖上还增添了许多翅膀和珠链的元素。淼淼试探性地将它举了举,与优雅的外观不同,这法杖意外的还挺沉重,一看就是实心的。 埃斯蒂斯微笑道:“这是我之前委托一位炼金大师制作的作品,隶属水元素系列的魔法杖,听说你是风水双系的魔法师,我想这柄法杖你应当也能使用。” 淼淼问:“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吗?” 国王哈哈大笑:“不,这个是我个人送给你的礼物,算是感谢你为维护城市秩序做出的贡献。” 维护秩序?他什么时候维护秩序了? 淼淼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似的,他猛然睁大了眼,看向埃斯蒂斯。 那条小巷?他知道? 埃斯蒂斯只笑着对他眨眨眼,什么也没说。 之后,他又和邢越具体商洽了一下矿脉接手的事宜。邢越和淼淼显然是不会开凿和管理矿脉的,也没有这个时间精力。所以,埃斯蒂斯主动提出了帮助他们管理,邢越和淼淼随时可以过来检查。 “我已叫人去帮你们办理了三张贵族专用的炼金卡片,明早就能取,回头所有的矿脉收益都会打进这几张卡片里,你们可以去大陆各地的天地商行提取。”埃斯蒂斯说道。 果不其然,当他提起三张的数量时,邢越和淼淼都没有提出异议。 埃斯蒂斯便知道自己做对了。 他目光扫过赤,这个他唯一不知道身份也不知道底细的少年,刑越没有帮他在城里办身份证明,以至于埃斯蒂斯连这个少年的姓名都不知道。 但既然能够跟在这两人身边,甚至毫无避讳地倾听了他们的对话,想来应该是能够信任的对象。 三人在王宫的房间中留宿了一夜,隔天拿到了东西便匆匆离开。走之前淼淼用契约书联系了雪君,国王给他的炼金卡片中已经预先打入了一万金币,他可以购买那件衣服了。 雪君带着衣服赶过来时还满脸惊讶,不知道他是怎么在一天内得到这么多金币的。 做完了所有事后,淼淼本以为他们就要启程返回森林,结果爷爷却突然道,还要带他们去一个地方。 “带你们去见我的一位老客户。”他说。 马车在路上行驶了大半天后才到达了目的地,爷爷招呼两个小孩下车,淼淼从车上蹦下来,看见的却是一片幽绿潮湿的沼泽地。 散发着浓郁腥臭味的腐烂水坑中,隐隐还能看到埋葬其中的不知名的白骨。 周围阴森森的林子里,也适时传出了鸟类嘶哑的啼鸣声和振翅声。 淼淼:“……” 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爷爷客户的家。 他有些犹豫的问道:“他,真的住在这儿?” 邢越点了点头,道,“都跟紧我。” 他手腕一翻,从空间手镯中取出了一枚金色四方形的金属块,食指和中指夹着那金属块往沼泽地中央一弹,金属块嗖一下化作一道金光射了过去。 眼看要被泥巴吞噬,却在前一刹那猛然撞击在一道无形的墙壁之上,随即沼泽地上方的空气猛然震动,一个巨大的金色阵法浮现出来。 “走。”刑越回头对着淼淼和赤道,自己率先站上了阵法。 腥臭的沼泽就在他脚下几公分的位置,却无法触及到他。 随着三个人依次在阵法上站定,那阵法也渐渐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停住。淼淼只觉眼前一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之所以说是空间,而不是家,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太杂乱了。 他们落地下来几乎是这个地方唯一宽敞的空地,周围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看不出什么用途的东西,好在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有一个佝偻着背影的老人正埋头在杂物堆里,手中似乎正在打磨什么,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头也不回道:“你不是上个月才刚来过吗?这么快镰刀又需要维护了?” 刑越道:“这次不是因为这个来找你。” “?”老人终于回过身诧异看了他们一眼,很快,目光便聚焦于他身后的两个陌生小孩身上。 “黑发黑眼……是你之前提过的收养的那个小孩?都长这么大了啊。红头发这个是怎么回事?你又新捡了一个?没看出来你这么喜欢养孩子啊。” “……”邢越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但也没开口反驳。 虽然这个算不上捡的,而是自己强行加入了这个家庭,但目前来看,他很长时间内都不会离开了。 刑越直言来意:“我来找你给他俩各定做一件武器。” 老人无语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找我准没好事。” 他也没推辞,起身朝着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淼淼这才发现这个老人的身高格外矮,站直了身体的情况下,居然只比八岁的自己高出了一个头,差不多一米五的身高,和艾伦斯特的国王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人走过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两人一眼,先是对淼淼道:“你想要什么?一根魔法杖?” 这小孩一看就是魔法师,他不怎么擅长打造魔法杖,不过仓库里还有点以前积攒的存货,让小孩挑选一下也不是不行。 淼淼却明白了刑越的用意,爷爷这是要给他做训练了,摇了摇头道:“不,我想要一件兵器。” 刑越在边上跟着淡淡道,“给他做一件轻一点的武器,最好是魔法师也拿得动的。” 老人:“……” “最轻的武器当然就是暗器,刺针、飞镖之类的。匕首其实也可以。” “这些都需要他有足够强健的体质或者极快的速度,”刑越觉得不行,“有没有能让他站在原地就能攻击的?” 老人脸上的沉默震耳欲聋。 他看了一眼邢越,出于多年的情谊才没骂出声。 这人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 “没有。”他咬牙切齿道。 就问哪个魔武者是站在原地打人的?哪怕是精炼盾牌的魔武者,打起架来也是要动一动的好吗? 淼淼的目光却是不断的在观察四周,注意到一条链子时停了下来。 “锁链呢?”他突然说,“锁链可不可以?” 老人倒也没有忽略他的意见,皱眉沉思了一下,但还是摇了摇头:“锁链对你来说太重了,你拿不动的,而且锁链本身也没什么攻击力。” “不需要拿。”淼淼却说。他此刻脑海中浮现的是刑越曾经在木屋中召唤出镰刀的那个画面。武器其实并不一定需要拿在手里不是吗? 他本质是魔法师,并不是魔武者,哪怕要练习武技,更大的作用也是为了魔法做辅助。既然如此,他就不需要一味的追求攻击力。 锁链相比于其他武器,攻击性更弱,可是也更灵活,更多变。可以用来困住人,也可以用来防御。 他笃定的对老人道:“拜托您为我打造一副锁链。” 老人看了一眼邢越,见他没有反驳,便尊重了淼淼的意愿:“可以。” 他指了指仓库的左边角落,那里堆放着大大小小许多矿石,散发着五颜六色神异的光,“去那里找你想要的材料。” 淼淼过去后,老人又看向赤道,“你呢?” 这位可一看就是正儿八经学武的了。 赤也不犹豫:“我要一柄重斧。” “多长?多重?” “一人以上,越重越好。” “哈。”老人一听就笑了。 对于绝大部分的武器来说,重量也意味着威力,一吨的石头砸下来伤害就是会比鹅卵石造成的伤害大,哪怕叠加了魔力之后也是如此。 他对着仓库的角落扬了扬下巴,“你也过去找块石头。” 赤便大步走过去了。 老人一看他脚步要落下的位置,又急忙喊停道:“小子看着点路,别踩着我的东西!” 赤抬起的脚顿了顿,他目光往地上一扫,只见一块小的可怜的金属片正在他即将落脚的位置,一个不留神还真给忽略了,也难为老人这都察觉得到。 他换了个空地接着走。 来到淼淼身边时,孩童已经挑好了自己想要的矿石。相当大的一块,像座鼓起的小山,漆黑的颜色冰冷得仿佛来自地狱,仅仅靠近都给人一种森寒麻痹之感。 淼淼却一眼相中了它。尝试性地搬了几下,不靠魔力的情况下,石头果然是纹丝不动。 赤说:“放着,等下我帮你搬。” 淼淼摇了摇头,笑着道:“你还是先挑自己的。赤,这里有合你眼缘的材料吗?” 他刚刚乍一过来便吃惊了一下,这老人的仓库看似杂乱无序,和垃圾堆也没有什么差别,但这角落里堆满的各种矿石却个个都充满了令人震撼的魔力气息,只一个照面就叫人明白,它们都不是什么简单的魔法材料。 用这些珍贵的材料打造出来的武器,自然也并非凡品。 赤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对众多珍贵材料们视若无睹,唯独在落到一块角落的石头上时忽然顿住了。 他几步走上前去,将那块石头抓住,想要用力掀起。 然而几乎是让人震惊的,以赤巨大的力气,第一下居然也没能拿起来。 淼淼小嘴微张,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块还没自己选的一半大小的石头。 赤脸色却是狠狠沉了。 他冷哼一声,肩背一沉,浑身肌肉绷紧,猛然一个发力,双臂夹住石头两侧硬生生将它从地面上提起到了胸前。 他抱着石头转向淼淼,面色淡淡如常。 淼淼:“……” 好了好了,知道你很厉害了。 第46章 赤火(7.31礼物加更) 虽然被赤的小动作整得无语又好笑,但淼淼还是凑近过去,仔细打量了一下赤手中的石头。 赤选的石头乍一看也是黑的,但近距离下就会发现其实是一种深到极致的暗红色,表面粗糙不平却又无比坚硬。淼淼刚伸手摸上去,就感觉到手心传来一阵尖锐的扎刺感和烧灼的炽痛感。 他嘶气一声立马收回手,白皙掌心都红了一片:“这石头怎么这么烫?” 简直像在火里刚烤过后取出来一样,偏偏赤拿着还面不改色。 淼淼都惊了,“赤,你都不觉得烫吗?” 赤摇了摇头,淼淼刚嘶气时他已察觉过来不对,立刻就将石头丢回了地上,但小孩还是被烫到了。 他皱着眉也不是很理解,他拿起来时压根没感觉到这石头有重量以外的异常。 听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原本在交谈的两个老人也转头看了过来。 看到赤脚边的暗红石头,被爷爷称作客户的老人猛地一挑眉,快步走过来的同时口中道:“怎么给你选中了这个?换一个。”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都变得疑惑。 “这石头有哪里不对吗?”刑越瞥了一眼那石头,还挺眼熟,“这不是我三年前给你带回来那块?你当时还吹得它上天入地爱得不行来着,怎么过去三年都没用它?” 以这人热爱钻研的个性来说,到手一样新材料不制作点什么简直是不可能的。但刑越却发现这矿石和自己将它带回来时几乎完全一样,就连边角都没少一点。 老人却摇着头一脸晦气道:“可别提了,就你这太初命石带回来,我都没来得及怎么样它,就摸了一下,整个人昏过去三天,邪性太强了。” 他那阵子尝试了各种方法祛除石头上的邪气,结果无一例外的,只是靠近就精神难受,别说炼金了,就连基础的打磨都进行不了,最后只好把石头丢在角落里眼不见为净。 “我拿着怎么没事?”刑越蹙了蹙眉。他也碰过这石头,但并没有老人说的这样心悸的感觉。 老人抬头扫了他一眼,无语道:“你这几十年来杀了多少人了?浑身煞气重得跟鬼一样,这石头自然压不过你。” 说着他又打量了一眼赤,刑越就算了,这个红头发的小孩怎么也能压制住石头的邪性? 退一万步来说,就连看起来最乖巧听话、一看就和自己一样没有杀过人的淼淼,居然也只是被石头烫到。 摸了一下就晕了三天的老人无端感觉自己有点丢脸。 他缓缓道,“太初命石极其稀有,我这一生中也只见过两块,若能炼成武器,必然是绝世神兵,但问题也在这里,炼不了。” 他摊了摊手,一代炼金大师难得承认了自己也无能为力。 “除非你们有办法去除掉石头上的邪气,我才能对它进行炼制,但我已经尝试过各种办法,甚至拜托过一位九阶的光系魔法大师出手,照样净化不掉它,所以我说你们不如换一块原料。” 他边说边叹气,天知道刑越第一次将石头带回来给他时自己有多兴奋多惊喜,这可是太初命石啊,不仅本身材质属性已是顶级,还具有独一无二的后期再锻造属性。哪怕最初用它锻造出的只是一个普通炼金作品,后续依旧能通过不断的淬炼最终达到次神器甚至神器级别。 他一生中也只完成过两件神器的打造,一个是刑越的永恒守护空间手镯,一个是他手里的死神之镰。本以为这块太初命石或许会成为第三件,偏偏现实让他无比心梗——这块太初命石被不知道什么幻兽的血液污染了。 “暴殄天物啊。”老人摇着头,很是惋惜。 赤沉默地站着,任由老人怎么说,目光依旧落在那块石头上不动。 他很少有这么长久注视过一样淼淼以外的东西。所以淼淼立刻明白了,赤对这块矿石很是喜欢,喜欢到不想放弃。 他想了想,刚要开口,沉默的赤发少年却突然道:“如果我有办法暂时压制住这股邪气,你能完成对它的锻造吗?” 老人闻声投来了惊异目光。 赤没有具体解释,只又问了一遍,“能吗?” “你确定?” 赤点了点头。 “……”老人沉默半晌,终于缓缓道,“可以是可以,但还是那句话,我保证不了它的品质。” “邪气不除,强行炼制的话,哪怕它本身是极品材料,做出来的作品也会远远低于它自身的价值。” 他看了一眼赤的表情,感觉这么说对一个孩子有些残忍,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这种矿石后续还能再进行精炼,如果你未来能找到比我能力更优秀、或者能抵抗住这股邪气的炼金术师,那么这件作品还有被挽救的可能。” 只是相比一个已经炼制出两件神器的大师而言,还有几个人能比他更优秀呢? 他说这话也只是给赤一点言语上的安慰罢了。 赤点了点头,只道:“没关系。” 他需要一件趁手的武器,而这块太初命石是此地最让他满意的材料,哪怕现在做不到最完美,赤也不想轻易错过它。 “淼淼。”赤忽然低声喊了一下自己契约对象的名字,仿佛心意相通似的,黑发的孩童也用澄澈的目光望向他。 仿佛带着驱走所有不安的力量,淼淼肯定地向他点点头,唇畔扬起一个自信的笑。 “去做,赤。” 他是他的底牌,亦是他敢于挑战未来的勇气。 赤感觉自己的胸口涨涨的,淼淼坚定的情绪同样也传递到了他的心中。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他们一族会将共生契约作为唯一的契约方式刻入本能记忆中了。 魄兽一族作为幻兽中的王者绝不可能轻易与人契约,一旦契约,便已是下定决心要守护对方一生,普通的伴生契约自然不被它们看中,只有共生契约才能体现它们的忠心。 而在此刻,契约对象的情绪就如同至高的指令,让他那颗冰冷的心脏在潮水的冲刷中无穷无尽地颤栗。 “谢谢你。”他轻声道。 老人见他似乎已经下定决心,对着赤道:“所以你要怎么做?” 这被污染的太初命石只是连碰一下都会让人精神混乱,也不知道污染它的存在是多么高阶的存在,泼洒出血液时又怀抱了多么大的恨意。 赤没有说话,只是走到石头面前,抬起右手对着它。 一股澎湃的赤红火焰忽的从他掌心爆起。 无形的力量波动震荡开来,原先还神情镇定的老人再也绷不住神色,猛然伸长了脖颈。就连佝偻的脊背都拉直了,一双眼睛精光大放,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半空中升腾而起的赤红火焰。 这是火系魔力?不,赤红在火系魔力中只是最低级的颜色。赤,橙,金,白,这才是由低自高的火焰强度象征。 可这少年人用的火焰虽然颜色只是最低的赤红,但火焰中自带的力量和威压,简直仿佛有一只恐怖的凶兽正欲张开血盆大口向外吞噬!这绝非任何一种火系魔力能够达到的程度! 这个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一旁的淼淼也不禁屏住呼吸。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赤的火焰,但却是第一次这样近、毫无阻隔的感受到火焰的恐怖。 毫不遮掩冷酷的杀意、狂暴地想要吞噬一切的火,如同降临在大地的灾难,叫人一眼便心生畏惧。 他甚至有种感觉,在魔力相同的情况下,赤的火焰可以打败一切同阶的火系魔法师。 而此刻,正使用着自己本源兽火的赤也用冰冷又高高在上的眼神注视着那块石头。 仿佛感觉到了不可抗拒的危险,那一直静默不已的石头竟然在众人的视线中微微震颤起来,深红粗糙的表壳不断崩碎脱落。 它被激怒了。 ——不自量力。 赤已经察觉到留在石头上的气息到底属于哪个种族,冷笑一声,赤红的火焰骤然席卷石头全身,只一刹那就将整个表壳尽数轰碎。 ——死了也不安分的家伙,还是乖乖缩回去的好! 王者的威压不容置疑更不容挑衅,狂舞的火焰如龙蛇摆尾,将煞气逼得步步后退。 原先还附着了整个石头表面的煞气的地盘很快被火焰抢尽,仿佛受不起这个刺激似的,煞气骤然在半空中凝作一个巨大的兽首,冰冷的眼神恶狠狠扫过面前几人。又被迫消散退缩回石头内部,不甘地重新潜伏了起来。 赤也终于收回火焰,消散的火星间,露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的太初命石。 仿佛也被那可怕的火焰同化,被轰碎了外壳的太初命石此刻整个表面都呈现一种晶莹剔透的红色,比最初的模样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赤还有些不满意似的看了它一眼,他现在等级不够,不然遇到这么讨厌的死对头种族的亡灵,必然是要叫对方灰飞烟灭的。 不过对方死了这么多年还能留下这么深重的怨念,看来死的时候相当之惨,想到这里赤又有点高兴。 老人目光复杂地看了已经退回淼淼身后的赤一眼,转头对着刑越说道:“你这都从哪里捡来的小怪物?” 刑越耸耸肩。 别问他,他哪知道?又不是他捡的。 第47章 回家 赤指了指变色后的太初命石,对老人道:“这个样子行了吗?” 老人点了点头。 行,何止行,比他预想中的效果好了太多。虽然没有将邪气彻底清除,但也可以说是完全压制住了。现在再进行炼制,虽然还是不能达到顶级,至少出来的不会是一件垃圾。 但是,老人疑惑道:“你的火焰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 以老人毒辣的眼力,自然不难看出这火焰并非靠传统的高温,而是靠一种另类的威压将那股邪气的来源生生镇压了下去。 老人实在好奇,人类居然可以拥有这样的火焰吗?这种火焰要是能够用在炼金上又该有多好。 “秘密。”赤不愿多说。 “好。”老人也不强求。 他走上前去,深呼吸一口气,有些紧张又满怀期待地伸出手摸向了石头的表面。 时隔三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再去触碰这块本已被自己弃置的宝贝矿石。 他此刻的心跳砰砰砰砰急促得简直像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怀春少女。 苍老手掌覆上矿石,炽烫坚硬的感觉传来,并不舒服,但是,也没有再对他造成任何精神上的打击。 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忽然起身哈哈哈哈地大笑,仿佛将先前被这块石头排斥得要死要活的憋屈都尽数发泄,天知道被喜欢的矿石拒绝靠近对一个炼金术师是多大的打击。 笑完后他猛然转头,对着赤道:“三个月后来拿你的斧头。” 赤皱了皱眉,不怎么满意的样子:“这么久。” 老人对他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你以为炼金是什么很容易的事吗?” 特别是这么贵重的材料,他不得从头到尾好好设计过才能进行。浪费一丁点他都会心痛死的。 他挥挥手赶他:“去去去,你的已经选择好了,没别的要求就站到边上去。” 随后又对着淼淼道,“你选择的矿石是哪块?” 淼淼闻言侧过身,露出身后一座黑漆漆的石头小山包。 看到那矿石,老人脸上不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 他用兴味的目光看向刑越,“你孙子这是要和你搞爷孙装?” 刑越:“……” 他没有理会老人,而是问向淼淼:“喜欢这个?” 淼淼点了点头。 他一见到这石头就察觉到了,这上面有股和爷爷镰刀十分相似的气息,不出意料的话,它们应当是同一种材质,这让淼淼觉得十分亲近。 当然,只是亲近并不够。 淼淼选择它的最大原因还是觉得这石头很适合用来做锁链,只是这样靠近,他就能感觉浑身的魔力都因为这块矿石受到抑制。这么大一块矿石,应该能做出不少的量。 “这是荒心陨铁,光论坚硬度是数一数二的,这一块陨铁还是当年我做镰刀时剩下的料子,因为性质太寒凉很难和其他材料融合,我也一直没有使用它,刚好现在拿来给你用。”老人点点头。 这荒心陨铁同样是非常稀有的材料,从他已经成功打造出一件神器就可以看出这种材料的上限有多么的高。 只是缺陷也很明显,荒心陨铁打造出的作品非常挑主人。就好像邢越手里那把镰刀,落到他手里之前曾经换过十三任主人,个个都被镰刀反噬暴毙。 刑越虽然没有被镰刀反噬,但也需要长年累月压制着镰刀的杀气,有时压制不住了就必须和镰刀打一架,结果就是打坏了要来找老人进行修理。 老人不知邢越有没有跟他的孙子提过这个,但还是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了一下:“不要和荒心陨铁炼的武器一起待得太久。” 淼淼眨眨眼,乖巧应声。他也只打算把锁链当做自己的一样底牌,不会经常使用。 “其他还有什么事吗?”老人问刑越道。 刑越又转头对着淼淼:“你桑爷爷给你那三枚珠子带了没?” 淼淼“啊”了一声:“带了。” 他匆匆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大二小三枚珠子,大的那枚色泽冰蓝,小的两枚通体玉白,乍一出现就让空气都变得清爽。 这是拜师时桑陌送给他的见面礼,给他护体用的,淼淼一直贴身带着,此后也确实再没怎么生过病。 刑越捏起珠子抛给老人道:“帮他把这几枚珠子也炼制下,做成首饰之类不那么显眼的东西。” 老人无语接过:“你们就不能自己给它们串个绳?” 就几枚珠子还要他来动手。 但摸到珠子后,他就察觉到什么似的神色骤然一变,讶然道,“这东西你们又是哪里搞到的?” 一枚避尘珠,两枚归元珠? 归元珠还好说,虽然稀罕但他也不是没见过,服用后有迅速恢复健康状态的效果。但避尘珠他是真的只听说过,能起死回生的效果太不合世间常理了,即使有个刚死半小时内才有用的限制,它的价值也不亚于一件神器。 刑越淡淡道:“他另一个爷爷给的礼物。直接拿出去太显眼了,你想办法把它的外形变更一下,再增加点别的效果伪装,务必不让别人察觉出来。” 老人:“……行。”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刷刷刷在上面写了一排东西的名字,然后把纸一撕丢给刑越,“老规矩,你懂的。” 刑越淡淡嗯了一声,把纸收进空间里。 他们交接的瞬间,淼淼眼尖地看见纸上列的密密麻麻都是各种稀有材料的名字。 对老人这个境界的炼金术师来说,金币之类的财富都已是过眼云烟,解决了此生最大的仇恨之后,一生剩余的追求就只有钻研下一件顶级作品。 淼淼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总是时不时要出去,除了给他带新鲜食物以外,应当还是在帮这个老人找材料。 确定委托之后,三人便通过炼金法阵离开了老人的秘密仓库,坐上马车回了家。 要说时间,其实也才过去短短两天不到。但视野中再次出现幽暗静谧的森林时,淼淼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 回到木屋时,桑陌正如送他们走时一样,静静地坐在窗口的木桌边喝茶。 他面前摆着一副棋,已经下了大半。大黑嘴里衔着一枚黑子,正在棋盘周边焦躁地走来走去,犹犹豫豫地放在某个格子上。 桑陌抿了口茶,唇角微笑优雅,随手捻起一枚白子落下。 大黑瞬间如遭雷击:“嘎!” 又输了! 它恼怒地拍了拍翅膀,飞起大叫:“不好玩,不玩了!” 恰巧外头传来动静,它猛然扭头,见到马车隐隐约约的身影时,眼睛顿时放着光一样从门口窜了出去。 “淼淼!淼淼!你们回来啦!” 第48章 训练 淼淼刚一下车,黑鸟就炮弹似的冲到了他怀里,撞得小孩一个趔趄。 他也不恼,站稳了身体后就顺了顺黑鸟光滑的羽毛,安抚了下呜呜呜假哭的黑鸟,随后又抬起头,对上走出门看向他们的桑陌的视线。 “桑爷爷!” “哟,还认得我啊,”桑陌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看不出开心或者生气,只是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怪,“城里的风景果然好看呐,勾得我们淼淼的心都回不来了。” 淼淼:“……” 他转身向赤投去一个眼色,沉默不语的赤发少年便从车上拎下一个超级巨大的包裹,上前几步,“砰”的一声放到木屋前的空地。 淼淼就站在这比他本人还高的巨大包裹边,对表情莫名僵住的桑陌甜甜一笑:“礼物。” 他零零散散买了有三十多样呢,早猜到桑陌会阴阳怪气他们,特地没让爷爷收到空间手镯里,就为了直观展现出来的这一刻。 “拆桑爷爷,都是我对你的爱喔。” 桑陌:“……” 刑越解开了黑马身上拉车的绳索,放它回了森林,路过桑陌身边时淡淡道:“你非惹他干嘛?” 淼淼性格最像这屋子里的谁,桑陌心里难道没点数? 桑陌哪能听他教训自己,立即冷哼一声甩了甩头发道:“好歹淼淼还给我准备了礼物,你有什么?”他可见的刑越手里都空荡荡的。 刑越还没开口,淼淼已经先摇了摇头,举起两根手指道:“不啊,我给你们买的东西都是两份的。” 一人一件,绝不偏心,非常公平。 虽然才八岁,但淼淼已经深谙家庭教育中端水的重要性。 他笑容灿烂,对着桑陌说:“桑爷爷,我送你的礼物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时候但凡说一声不喜欢,破坏家庭关系的人可就成桑陌了。 桑陌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绿油油的。 一想到这些东西刑越那里都会有一份同款,他浑身上下都好像有赤在爬。 “喜欢。”他咬牙切齿地笑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每、天、都、用、的。” 他就不信邢老头不膈应! 只要能膈应到他,那他就也还没输! 桑陌气冲冲地走上前去拆包裹了,淼淼抱着大黑进去屋子里。刑越见到他说:“休息一下,下午我们就开始训练。” 淼淼嗯了一声,有刑越镰刀制作的经验在前,他同种矿石的锁链制作要比赤的斧头进度快很多,那个老人家说只要过一个月就能去取。 在此之前的一个月,刑越要先帮他锻炼基础身体素质,后两个月练习简单武技。 “会很辛苦。”刑越看着他说。 魔武者的锻炼总是伴随着受伤和汗水,摸爬滚打中成长,像泥巴里打滚的小狗。而刑越心中的宝贝孙子却是要妥善放在掌心的明珠。 若非淼淼自己要求,他是不打算让他做这些的。 淼淼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对他一笑道:“没关系,爷爷。我会努力的。” 他还幻想着练出和赤一样的大块肌肉呢。 赤走到他身边,看了一眼淼淼,沉默思考着等下小孩累晕了自己该怎么做。 下午的训练开始。 淼淼一开始还兴致勃勃,拿着根木棍跟爷爷比比划划,后来被刑越冷酷地命令绕着月牙湖跑二十圈,期间不能用魔力辅助,瞬间萎靡不振下去:“这么多?” “体力是所有技巧的第一步。”刑越如是说。虽然看着小孩气喘吁吁一步一个脚印慢吞吞挪动的样子十分可怜,但还是狠下心来没有让他休息。 于是今天月牙湖边的幻兽们都见到了小孩痛苦跑步的身影。 赤主动跟着淼淼陪跑,想着万一摔了还能扶一下。一开始小孩还感动得不行,觉得赤真是太够义气了,不愧是他最好的兄弟,但后来发现自己已经累成牛马、赤还气息平稳的现实后,就无情地让赤一边待着去了。 越看见越打击他的自信心。 另一旁,桑陌拆完了礼物,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整理好后,也抱着臂慢悠悠从木屋晃出来。 他站到刑越身边一同看着小孩艰难向前挪动的步伐,忽然道:“你觉得他能坚持几天?” 这种程度的训练不仅淼淼受不了,换个别的脆皮魔法师也一样难受。 但是淼淼年龄太小,这个年纪的小孩是最容易放弃的。 刑越的目光一直落在淼淼身上,没有一瞬离开过。 他道:“我原来以为,今天下午他就会放弃。” 他并没有给缺乏锻炼的小孩一个循序渐进练习的过程,一是一个月的时间来不及慢慢累积,二是他故意想测试淼淼的意志力。 他想看看小孩对训练有多少决心,再确定接下来的练习强度。 他望着淼淼的目光柔和,“你第一次来这里时,跟我说的那句话是对的,他的确很坚强,比我想象中更坚强。” 桑陌哼笑一声,却难得没有反驳什么。 小孩今天表现尚可,也不是不能夸一下。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三个月。 第一天被爷爷们夸赞“很坚强”的淼淼鬼鬼祟祟从一片灌木丛中探出了头。 他头发被树枝勾得乱糟糟的,漆黑发丝上缀着几片绿油油的树叶,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警惕的在四周扫来扫去,确认安全后缓缓换了个方向移动。 很好,今天的逃跑计划很成功,爷爷们还没抓到他。 这吃苦的日子他实在是一分钟都过不下去了。 耳畔空气安静,某一瞬间却忽然极轻的波动了一下。淼淼瞬间警觉回头,脚尖一踏地面,身体借助反冲力快速后退,反应快得让那探来的手只抓到了他留下的残影。 见偷袭落空,手的主人有些惊讶地动了动眉,却站在原地没有再动。 小孩回头看见他的脸,立马换上一副气呼呼的表情:“赤,我就知道是你!” 他最近隐匿气息藏身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就连两个爷爷找到他也需要一点时间,只有赤这家伙,仗着他们之间有契约,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气息定位(赤说自己能隔很远闻到淼淼的味道),总能很快抓到他。 放在平时这也没什么,但是,最近的赤莫名其妙能和两个爷爷和谐共处了,甚至一夜之间成为了两个爷爷抓捕逃跑淼淼的帮凶。 淼淼本就不轻的压力顿时山大。 赤面对他的恼怒面色不改,淡定道:“今天训练时间要到了,跟我回去。” 他们这三个月来玩追逃游戏都玩出默契来了。 淼淼没被抓到前,爷爷们和赤都放任他在外头乱晃,但是被抓到后,淼淼就必须老老实实回去训练。 淼淼“哼”了一声,却道:“你找我属于作弊,必须抓住我才行。”说完又头也不回钻进了森林。 赤红瞳中浮现一抹无可奈何的笑意,却也没反驳,身形一动,跟着追了上去。 月牙湖畔。 桑陌抬头看着天色道:“今天怎么这么慢?” 都比正常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了,今天的淼淼有这么难抓? 刑越在一旁淡淡道:“是他那契约兽太没用了。” 都能定位位置了居然还抓不住人,换他和桑陌去只需要五分钟。 话音刚落,两个孩子叠在一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两人视野中。 赤平稳又快速地往前走,淼淼趴在赤的背上,看不清脸,黑色长发随着身体起伏一晃一晃,好像很不舒服。 刑越脸色瞬间变了,大步向前转息到了两人身边,伸手探向小孩的背:“怎么了?” 赤看了他一眼,把淼淼从背上放下来。 小孩黑发遮面,一下来就死命捂住了自己的嘴。 刑越沉着脸把他的手拉开,以为他是脸上受了什么伤,结果刚拉开,就听小孩猛地“哈哈哈哈”开始大笑起来。 他笑得止也止不住,笑得都快断气了,抱着肚子难受得不行,偏偏这笑死活停不下来。 刑越一顿,抓着他的手力道一松,淼淼立马又将自己的嘴捂住。 那笑声终于戛然而止,但小孩面色通红,一看就憋得非常难受的样子,感觉都要撅过去了。 赤在一边默默解释道:“他逃跑的时候没看路,踩到微笑花的花苞了。” 爆炸出来的微笑花粉全部被吸进了鼻子里。 两个爷爷:“……” 桑陌沉默半晌,道:“完了,邢老头,我感觉你这三个月训练没有效果。” 孩子照样是个菜鸡,只是菜的方向更加清奇了。 第49章 告别(8.1礼物加更) 微笑花粉并不是什么毒物,所以用木系或者光系的魔力治疗也没用。 几人只能干看着,看淼淼努力憋笑又实在憋不住,最后还是哈哈笑了半天,一直到整个人都快虚脱才停止。 这之后的小孩整个人就像一块没了骨架的,啪嗒一下有气无力地倒在赤身上,从指尖到头发丝都写着疲惫。 显然,今天的训练是做不了了。 刑越和桑陌对视一眼。 不过好在,他们今天本也没有打算再抓他训练。 刑越沉沉地咳了一声,吸引了几人的目光后对赤道:“你的斧头已经做好了。” 赤猛然抬头。 他惊喜之余又有些诧异,刚想问什么时候过去拿,就见刑越手中忽然出现了一柄红色巨斧。 几乎是巨斧出现的一瞬间,周围空气的温度就急剧升高,好像有无数无形的火焰正在生起。 但也只是一瞬间,很快,红色巨斧上的光芒便隐没下去,滚烫的空气也变得平静。 赤的目光盯着巨斧,身体却没有动。 累坏了的淼淼还在他身上,他一动,小孩会跟着滑下去。 邢越的眼中露出一点满意的光,对他的反应还算认可。 一旁的桑陌见状主动上前接过了淼淼。小孩似乎是太累了,这会儿已经闭上眼半睡了过去。虽然一直在尝试摸鱼,但三个月来的训练绝大部分他还是实打实的完成了的,也确实辛苦。 桑陌抱着他,手掌心贴着他的身体,温和的木系魔力源源不断涌了进去,让睡梦中的小孩眉目都舒展开了。 身上轻轻的重量消失,赤也终于能够自由行动。他向淼淼的方向望了一眼,见小孩睡得沉沉,这才向刑越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越能感觉到那柄斧头无比巨大。 大概是为了迎合赤提出的大和重的要求,斧头的高度已经超越了邢越的身高,整体呈暗沉的深红色,斧刃闪烁着森然寒光。 或许是因为邪气未去除的缘故,这斧头一眼便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赤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伸手握住斧柄,顿时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拖拽感涌上手臂。 “好!”他低喝一声,双臂青筋暴起,仅凭肉体力量就将沉重的战斧生生举起。随着魔力的注入,战斧表面的暗红也很快变为赤红,仿佛和主人融为一体。 “试试看。”刑越说。 赤挥动斧头,只听呼呼风声响起,斧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重重劈砍在前方空地上。一道刺眼的半月弧光同时顺着斧刃飞出,轰的一声将月牙湖水劈开两半。 哗啦四溅的湖水中,周围幻兽的嘶鸣骤然暴躁。 “可以。”赤掂了掂手中的战斧,握紧了斧柄,这把斧头的威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即便是这样,他也能感觉到,这战斧的状态还并非完美。 刑越说:“你这把战斧距离次神器只差一线,他让我转告你,在实在没办法进行二次锻造升级的情况下就去不断地战斗,让战斧生出独有的灵性,同样有机会进化成次神器。” 赤点了点头,难得不带敌意地对面前的老人说道:“谢了。” 如果不是有着刑越的关系,他既没办法得到这块矿石,更无法让一位顶级炼金术师出手炼制出这件武器。 刑越对他的感激之情没什么表示,只淡淡道:“你太弱的话也会影响淼淼,我只是在照顾我孙子罢了。与其谢我,不如让自己变得更强一点,要知道没有你,这森林里也多的是幻兽想跟他契约。” 赤握着斧柄的手猛然抓紧,赤红的瞳孔紧紧盯着面前的老人,肃然又坚决道:“他是我的。” 只有这一点,他绝不让步。 刑越哼笑一声,倒没再多说什么。 但他们双方彼此心里都清楚,共生契约并不影响伴生契约的签订,在赤还有一大堆自己的麻烦没处理干净的情况下,淼淼必然是需要其他幻兽伙伴的。 他转过身去,淡淡道:“我已和艾伦斯特的国王联络过,明天你和淼淼就出发,乘坐去帝国魔法学院的飞船。” “怎么这么突然?”赤不禁蹙起眉头,他分明记得直到今早为止,两位老人都还没有立刻要送淼淼离开的意思。 “月影和黑岩的战争已经开始了。”刑越望着高远的天空,那里此刻还是碧波如洗的蓝色,宁静而又和谐,美丽得像是永远不会毁灭的画卷,谁知再过多久就会染上褪不尽的血红呢? “现在还只是初步交锋,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月影公国就会开始对边境的出入进行封锁。他们两国打起来,夹在中间的艾伦斯特也会受到影响,到时候你们想再出去就难了。” 他回头看着赤,一字一句道,“我不管你的身份,但是出去后,你一定要照顾好淼淼。” 赤的目光与他相撞,从这素来无坚不摧的老人身上无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悲伤。 他最爱的孙子将要步入大陆,他却没有办法陪同,只能将他假手于人。 赤顿了顿,回答道:“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第二天的黎明,天刚破晓,晨曦微露,早早睡熟的淼淼就被刑越喊了起来。 得知突然要被送走,孩童脸上的表情还满是诧异,他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以为刑越是在开玩笑。 “我……” 他张了张嘴,一向叽里呱啦不停的小嘴第一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 他还不想这么突然地就离开啊。 他还,他还什么准备都没有做过。 可是看到两个爷爷的表情后,淼淼到嘴的话又被沉默地咽了下去。 他在床上静静坐了片刻,白皙小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几乎化为了一道石像。 良久,才慢慢抬起头来。 他眼眶微红,却还是尽力露出了和平日无异的乖巧的微笑,嗓音压抑着颤抖:“我还是可以回来的是吗?” 刑越点了点头,伸出手将他抱进怀里。 他低声道:“对不起,淼淼。” 对不起,这样突然地送你离开,没能留下让你和朋友们告别的时间。 对不起,陪不了你一个完整的童年。 但是。 “你一定能够回来的。” 他注视着小孩的眼睛,立下承诺。 “这片森林,我们的家,你一定能够回来。” 他将以他的一切,誓死扞卫他们的家园。 以死神之名。 “我们未来再重逢。” 【卷一?森林篇 完】 第50章 传送法阵 “骨碌骨碌。” 轮胎碾压过坚硬的地面。 豪华的马车车厢中寂静无声,淼淼低着头安静地坐在位子上,雪白的小手搭在身侧,被赤轻轻握住。 他们已经离开了失落森林,现在正被西塔执行官带去传送法阵,通过传送法阵才能抵达接送他们到学院去的魔法飞船。 赤注视着淼淼,小孩自从出来后就很沉默,赤本以为他会哭出来,没想到小孩直到现在都没有哭,只是整个人看起来也呆呆的,似乎格外神思不属。 赤让他吃早饭,淼淼也只是摇摇头拒绝,说现在还不饿。 这样下去不行。 赤有些急,但安慰人并非他的擅长。 他目光不禁落在对面的金发男人上。这个人还能不能发挥点作用?他们国王送他过来难道就是当个导游的吗? 古板的执行官接收到这少年催促意味明显、仿佛还带着点威胁的目光,不由得喉头一哽。 赤不会安慰人,难道他看起来就会了吗? 他扮演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男妈妈形象好? 但目光落到那忧郁的雪白团子上时,西塔满心的吐槽还是暂时收敛了片刻。 埃斯蒂斯对江流璟的公爵任命已经下来了,全国公布,现在所有艾伦斯特的贵族都知道国内又多出了一位神秘又年纪极小的公爵,因为太过年轻所以尚未确定封号,国王陛下说等他成年那天再取,偏爱之意几乎毫无隐藏,引得所有贵族无比震惊。 而刑越的任命虽然也决议通过了,但本人要求不对外进行公开,老人担心自己的身份一旦为公众知晓,会给在外上学的淼淼惹来麻烦。 埃斯蒂斯对此也做出了保证,所有已知情的臣子都被要求向法神立誓,绝不对外泄露刑越的身份和跟淼淼之间的关系,否则牵连整个家族。 他太懂臣子们的死穴了。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毁了家族比毁了自身都要难受。 不管怎么说,现在坐在西塔面前的,都已经不是三个月前那个天才但平民的年轻魔法师了。 一国之君之下最尊贵的荣耀都被授予他,西塔现在面对江流璟时也必须拿出面对公爵的尊敬态度——哪怕对方还只是一个年仅八岁、对自己所拥有的权力和财富一无所知的孩子。 他轻咳了一声,努力回想了一下母亲小时候哄自己的画面,艰难地自荐道:“公爵阁下,您要是难过的话,我给您唱首歌?” 淼淼:“……” 淼淼本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忧郁了。 西塔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初见时那个黑着脸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把他们送进大牢的执行官,淼淼对这种严厉的男人抱有极大的抵触心理,听他唱歌大概今晚会做噩梦。 赤在边上替他拒绝了:“不要。” 他淡淡看了西塔一眼,没说话,但西塔无端读出了“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的意思。 西塔:“。” 努力帮忙还被羞辱。 勤勉的执行官难得有一刻这么想罢工。 淼淼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目光飘忽,似乎什么也没看,其实赤和西塔的互动他都一清二楚。 靠赤和西塔哄好自己显然不现实,事实上淼淼也很清楚自己的难过是哄不好的,他想现在就回家,但他回得去吗?他回不去了。 无论刑越还是桑陌都态度坚决地要求他去帝国魔法学院读书,刚好最近帝国魔法学院进入了今年的招生季,就算淼淼不是今天去,过两天也是要走的。 他迟早都是要走的。 只是道理这种东西每个人都能明白,可溃堤的情绪就是控制不住。 或者说,正是因为有着怎么都控制不住的情绪,人才能称之为人。 淼淼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从上车后就紧紧攥着的右手拳头松开,露出三枚黑漆漆的首饰。 一枚额饰,两枚耳饰,爷爷拜托那位炼金术师给他炼的,原型是桑陌送的三颗珠子。 也不知道那位老人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将珠子变成如今毫不相干的外形,只有注入魔力刻意使用后才能发觉原先的效果。 额饰是避尘珠做的,临走前桑陌告诉了他那珠子的真实效果。 “虽然给了你这个,但我衷心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用到。”他说。 原型是归元珠的两枚耳饰被做成了空间法器,里面现在堆满了两个爷爷送给他的物资。大到魔法卷轴炼金法器,小到用来做饭的好吃的调料包和菜谱配方,满满当当地堆满了数百平的空间。 其实学院里都有食堂,他哪里需要这些。 他忽然开口,对着赤道:“赤,帮我戴上。” 他说话时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正常,正常得近乎异常,叫人听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 赤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却没多问什么,只沉沉道:“好。” 淼淼闭上眼,黑暗席卷而来淹没一切。 光照不到的世界里,唯有赤炽热的体温摩擦过皮肤的感知无比鲜明。 耳朵传来轻但尖锐的刺痛,他知道是戴好了。 再睁开眼时,他墨黑的眼瞳已犹如深渊。 悬挂在眉心和耳朵上的首饰黑漆漆并不显眼,只是衬得他面容更加白皙,散去了几分原先的天真,更多了些锋锐和冷酷。 月影公国。 他轻轻念着,感觉心中有一块情绪冰冷得如同冻雪。 只有毁了这里,他在意的家人才能获得自由。 西塔见他情绪似乎不再那么低落,反而通身气质越发冰寒,小心翼翼试探着开口:“公爵阁下,国王陛下还有一样东西委托我交给您。” 见淼淼抬眸看过来,他取出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戒指,递到淼淼面前。 红宝石上散发着明显的魔力气息,这是一枚空间戒指。 淼淼接过,用魔力进去探了一圈。 作为专门的空间戒指,它的面积比他的耳饰还要更大,足足有上千平方。此刻里面也堆出了好几座高耸的小山,是各种不同属性的魔法晶石和魔铁矿。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单独的大箱子,密封得很严实,死板的感觉一看就知道出自西塔之手。 西塔说:“这些东西是这三个月以来归属您的矿脉中开凿出来的一部分,陛下觉得您外出可能需要用到,特意取出来让我交给您,剩下的都已经打到商行账户中。” “至于那个箱子,里面装的是您公爵贵族身份的相关证明文书。您随时可以借助这些文书建立自己的家族。考虑到您目前还没有族徽,国王陛下特许您在外借用王室的徽章,我也一并放在了箱子里。” 淼淼点了点头,那个看起来潇洒不羁的国王陛下在处理这种事时,意外的心还挺细。 “替我谢谢他。”淼淼说。 完成了国王委托的任务,执行官明显松了口气,神情放松许多。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淼淼望着窗外飞速划过的风景,依旧是新鲜的城市,但或许是因为心情不佳,他此刻看着它们全然生不起上一次来时的激动。 他们现在要去传送法阵。 去往帝国魔法学院的飞船每周只有一班,一旦错过就只能等下一周。 魔法飞船停留的位置并不在城市中,而是一处特殊的山峰。那里有一个大型的传送法阵,在艾伦斯特的各个城市也有与之对应的传送法阵,通过传送法阵才能到达登船点。 到了地方后,几人下了车。西塔带他们来的是艾伦斯特主城附近的传送点,人流也是最为密集的一个,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这些人都是去帝国魔法学院的?”淼淼皱着眉,他明明感觉这里大多数人的天赋都很平庸。 西塔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的。这是混合传送法阵,一个传送点中间还细分了许多条传送路径,有去其他城市的,也有去其他国家的,比如您要去帝国魔法学院就属于去其他国家的。本国内靠传送法阵就能直接到达,国外的话还需要乘坐飞船。” 淼淼点点头,道:“那这飞船应当也不是专门前往帝国魔法学院的。” 西塔垂头道:“是的。” 帝国魔法学院的招生要求如此之高,艾伦斯特一年才能过去几个人,怎么可能专门开辟一条线路?只是途经时将他们放下在对应的城市罢了。 见人流太多,完全走不进去,执行官向着法阵周围的工作人员招了招手。 见到他身上笔挺的皇家专属制服,工作人员当即诚惶诚恐的赶了过来。 西塔先是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第一执行官”的铭牌险些让工作人员吓到呼吸暂停。 他开口道:“我身后这两位是国王陛下的贵客,要坐飞船去晨曦帝国,这里人太多,你带他们走特殊通道过去传送法阵。” 工作人员自然连连应声。 协调好事宜后,西塔转头略微歉意地对两个小孩道:“这之后我就无法再陪同了,等要登船时你们就出示国王给的徽章,可以免除对身份证明的检查。” 他知道赤没有在任何地方办理过身份证明,这种黑户本来是上不了飞船的。 淼淼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西塔。” 执行官大人的工作也很繁重,今天能特意跑一趟来接他们已是极限。 西塔对他行礼道:“祝您之后的学院生活过得愉快。” 金发的执行官匆匆离开了,淼淼也和赤一起跟随工作人员的指引走向人流明显减少的另一边。 目睹第一执行官对这两个孩子的恭敬态度,工作人员对他们更是谦卑到了骨子里,几乎到了毕恭毕敬的地步。 他满脸带笑地正为两人介绍传送法阵的具体分路,还有等下到达登船点后要如何操作,甚至谈到晨曦帝国有哪些值得游玩的地方,热火朝天地发挥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的特长,却被一道暴躁的高昂男声骤然打断了叙述。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身份?未婚夫还站在边上就到处看别的男人?你就这么缺人?” 跟着又是一道女声响起:“我就喜欢看好看的人怎么啦?谁叫你长得这么丑。况且我们也只是订了婚还没成?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淼淼脚步一顿。 他看向工作人员,不知道要不要换一个地方。 贵客面前闹出这种事,工作人员尴尬极了,却也无能为力,他低声道:“特殊通道我们只设置了这一条。” 毕竟特殊通道只有贵族能走,而贵族在整个城市人口中的占比其实很小,一条通道已经足够他们使用。 那就没有办法了,只能过去。 介于那对男女争执的具体内容,淼淼想了想,对赤道:“我们带个面具?” 他对自己和赤长得好看这件事认知十分清晰。一旦露面,大概率介入双方矛盾里。 固然他此刻身份很高,但他不想在外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担心回头惹来更多麻烦。 赤点点头,觉得可以。本来他也不是很希望小孩被很多人看到。 第51章 小黑脸小白脸(8.2礼物加更) 面具这种物资刑越自然是给他们准备了的。不止面具,什么斗篷、麻袋、绳索,乱七八糟的一堆炼金道具,都被单独放在了一个角落。 淼淼翻到时还默了默,忍不住心想,这些该不会是爷爷以前的作案工具?不然种类怎么会这么齐全? 他取出两个一黑一白的面具,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特意挑选的全脸面具,严严实实从额头遮到了整个下巴,除了眼睛和头发外什么都不露。 赤把黑的那个拿走了戴在脸上,红发黑脸,配上他高大的体型,整个人顿时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感觉。 淼淼看着他,今天第一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原先笼罩在身畔的阴郁气质也一扫而空,沉沉的黑眸再次回归了平日里清澈的模样,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赤垂眸看他:“很丑?” 淼淼摇了摇头,嘴角还是扬起。其实是好看的,和赤身上黑色的衣袍也很搭配。 但是。 他小声说:“你看起来有点像来讨债的。” 讨的还是那种要命的债。 赤:“……” 他反手拿起白色面具扣在淼淼脸上。 一黑一白,对称了。 他面无表情道:“走,现在我们一起去讨债。” 随着两人脚步前进,那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也愈发大声、 愈发清晰。其他人靠近的脚步声他们显然也听见了,但并没有搭理的意思,依旧自顾自地吵着。 两人的身边还站着不少侍卫,此刻一个个面露难色,主人家吵架他们连话都插不上,但万一闹大了他们阻止不及,责任就全是他们的。 淼淼和赤不打算干涉他们的吵架,爱吵就吵,吵成啥样跟他们也没关系,跟着工作人员的引导就往里头走去。 偏偏那男的忽然大骂一句“小白脸小白脸,你就喜欢小白脸”,然后转头一看,恰好看到淼淼脸上戴着个白脸面具。 顿时怒上心头,指着他道,“那边那个,带着个面具鬼鬼祟祟做什么呢?是不是通缉犯,这么遮遮掩掩?” 淼淼和赤脚步一顿,同时回头看向他。 一黑一白,一高一矮,不同的两张面具,相同的面无表情。 跟俩地下来勾魂的无常一样。 男贵族:“……” 很丢脸地被吓退了一步。 未婚妻在背后发出哈哈哈无情的嘲笑声:“你还能更没用一点吗?欺负人家小孩还被吓成这样。” 今个儿回去她必要和父亲说换掉这个未婚夫了,妒忌心强还软弱,最关键的是长得也丑,除了家世简直一无是处。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男贵族瞬间气血上涌,理智消失,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揭开他们的面具。 黑面具那个人高马大他不敢动手,一眼盯上的自然是个子小小那个。 淼淼见他冲着自己过来,抿着嘴,不太高兴。 怎么一个个都觉得他好欺负? 他今天其实心情很烂的,不想惹麻烦不代表害怕惹麻烦,眼前这个男贵族虽然身体是个成年人了,但浑身松弛的动作一看就没训练过,三个月前淼淼和他半斤八两,三个月后淼淼绝对能按着他锤。 淼淼用契约告诉赤不要动手,自己跃跃欲试着准备上去打架。 反正戴着面具也看不到脸,他完全可以嚣张点。 赤感觉到小孩想要发泄的心情,没有阻拦。 小孩郁闷了一个早上了,打一顿这家伙能出出气也好。 然而男贵族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淼淼,就被一道冲刺出来的身影猛然挡下。是发现情况不对的工作人员。 他转头见到这男贵族要伸手抓淼淼面具时魂都要被吓散了,一路狂奔过来拦在中间架住了这贵族的手。 这可是执行官大人亲自带来的客人啊,被他冲撞了可还了得? “不行,大人,真不行。”他连连道,整个人都欲哭无泪了。 男贵族不知自己死里逃生,生气指着工作人员的鼻子骂道:“你还拦我?这两人遮遮掩掩能是什么好东西?你都不管一下?” 工作人员苦着脸想,可人家一开始没遮脸啊,是听了你们吵架才戴上的。 顾虑着他的贵族身份,工作人员还是赔着笑解释道:“这两位客人的身份我们都已经核验过,没有问题,他们跟您也没有矛盾,您何必自找麻烦?” “麻烦?他有什么算得上麻烦的?不就一个平民吗?” 男贵族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淼淼的衣服,看到衣服的材质时忽然一顿。 这衣服看起来很贵。 他迟迟意识到这两个人似乎是被工作人员带着正往特殊通道走。 但他们身上明明没有别着族徽。 等等。 没有族徽的贵族,黑头发的小孩。 这些要素似乎诡异地和前阵子非常火爆的一个新闻对上了。 他心头隐隐泛起了不好的预感,然而人已经被架住下不来,他的那位未婚妻还在身后冷嘲热讽:“我看你还是讲点礼貌,别得罪到得罪不起的人头上了。” 男贵族张了张口,却没再像刚才那样继续说话。 “我……” 淼淼黑眸从白色面具下冷冷淡淡扫他一眼,男贵族感觉自己浑身汗毛似乎都在这一眼中炸起。 他踌躇着想要道个歉,如果这个小孩真是那个身份的话,他确实得罪不起。 然而小孩已经不管他们,转身跟着身边的人继续向前走去,显得他跟在后面跟个小丑一样。 男贵族尴尬地站在原地,自己那位未婚妻再说什么话也没被他放进脑中,满心只忐忑想着:“不会?” 那个新闻的主人,自打被公布了公爵身份后就再也没在艾伦斯特露过面啊? 他不会这么倒霉能撞上? 然而,口袋中的传讯石却是突然一震。 男贵族的心也跟着一抖。 如同死刑被宣判了似的,他颤抖着手将传讯石掏出来,刚点亮,就听到老爷子愤怒至极的骂声,震得他整个耳膜都嗡嗡嗡的。 “你个混账东西都在外面做什么呢?陛下刚亲自给我传讯让我管教你你知道吗?你现在就给我回来,我看你是皮痒欠顿揍了!” 男贵族:“……” 完了。真是。 这偌大的艾伦斯特,怎么就他成了第一个见新公爵的倒霉蛋。 但是,“陛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绝望的把传讯石放回口袋,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们所在的地方明明除了他们以外一个人也没有啊? 那个陛下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他们发生了冲突? 他的后悔与疑惑淼淼和赤全然不知,他们已经跟着工作人员一路走到传送阵边上,急着去下一个地方。 工作人员抱出来一个篮子,里头装着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长条形金属卡片,他找到标着“晨曦帝国”的两张,递到他们手里。 他介绍道:“这是去往指定传送阵的指引符。进入法阵后,请务必紧紧将此符拿在手中,千万不能松开。” 淼淼问道:“松开的话会怎么样?” 工作人员回答:“会被随机传送去任何一个位置。” 一个传送阵可能指向二三十个不同点位,没有指引符的引导,他们就可能出现在这二三十个点位中的任何一个。 淼淼点点头,明白了。 他和赤走到法阵中心,巨大的法阵镌刻在一个石台上,随着他们的进入自外向内逐渐泛起明亮的金黄的光。 当法阵上每一道纹路都被闪耀的光芒彻底覆盖之时,两人的身影也猛然从石台上消失。 “唰。” 淼淼感觉身体被浸入一片白光。 和那位炼金术师老人家门口的阵法不同,进入这次传送阵法的晕眩感要明显很多。感觉整个人好像被丢进了翻滚的木桶里,一连转了好多圈才被丢出来。 等晕眩感完全消失,包围身体的白光散去,淼淼睁开眼,只见自己和赤已经出现在了一片陌生山头。 周围人声鼎沸,一眼望去,数百号人或站或坐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金属卡片。见到他们来了还有人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对着旁边的人群大笑道:“两个!是我赢了!愿赌服输!” 周围的人骂骂咧咧拿了个银币砸给他:“得瑟屁,滚滚滚。” 转眼就装满了一个袋子。 淼淼:“……” 知道的是他们来坐飞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进了赌场。 第52章 灰鲸飞船 吵闹的人声中,脚底传送法阵光芒渐淡,淼淼和赤从平台上走下,四周除了热闹的人群外并无飞船的踪影。 在平台的边上还立着一块指示牌,用加粗的大字写着:每周三正午十二点准时出发,过时不候! 那个拿他们打赌赢了一袋子银币的人见他们在牌子边上看了这么久,笑着走上前道:“两个小朋友是第一次坐飞船?知道登船的规矩不?” 他周围其他大汉搂着他的肩膀,笑道:“汉斯,你还有空给小孩做辅导啊?” 汉斯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掌,挑了挑眉:“人家可给我赢了一袋子银币呢,我照顾下怎么了?” 淼淼看着他们打打闹闹,从神情来看面前这群人应该都是认识的,又留意到这帮人的手腕上都挂着一根蓝色的绳子,绳子上面串着一个狼头的挂饰。 有点像是一个佣兵团,是接了去晨曦帝国的任务吗? 他想了想,面具下的眼眸微弯,对着汉斯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道:“我们是第一次坐船,规矩刚刚有个工作人员介绍了,是等登船的时候再给船费和身份证明是吗?” 汉斯有些意外,那些工作人员忙得要死,可从没见过他们跟人讲规矩。但他还是点点头道:“没错。去晨曦帝国这趟飞船一次每人要交十枚金币,可不算便宜,你们要是没带够钱的话最好快点想办法。” 他眨了眨眼说,“向我借钱也是可以的哦,不过需要收一点利息。” 十枚金币对普通人来说是个大数字,但对现如今的他来说显然不算什么。淼淼只是微笑:“不用,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他又指了指牌子问道:“飞船是时间到了才会过来吗?” 汉斯回答道:“是啊,每周就这么一班船,从这到晨曦帝国需要坐一天半的时间,昨天早上飞船从那边港口出发,今天中午到我们这,不过会比十二点早一点,大概十一点半,毕竟还要让那么多人上船。” 说完后他有些期待地看着面前小孩。 他也是看面前这孩子年纪太小,跟周围这么多人站在一起跟个掉进老虎笼子里的小白兔似的才开口跟他说这么多。毕竟保护幼崽是镌刻在每个人骨子里的天性,面前这只个头小小,更是格外惹人怜爱。 汉斯心想,这种可爱的幼崽,嘴一定也很甜。 然而。 “知道了,谢谢你,好心的叔叔。” 汉斯脸上开朗的笑容骤然僵硬一瞬。 旁边的人“噗”一声喷了,狂笑不止地捶他背:“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叔叔,汉斯叔叔。” 汉斯回头就朝他腹部猛揍一拳:“滚啊!” 再转身对着淼淼说话的语气都变得崩溃了:“我也就18岁,应该还不到做你叔叔的年纪?” 淼淼瞅了眼他下巴上粗黑的一把胡子,沉默着没说话。 同伴道:“你长得太老了,人家小朋友都不信你18。” 愤怒的汉斯立马回身跟他扭打起来。 面前的场面混乱得不行,淼淼觉得这事故好像跟自己有点关系又有点没关系,在边上站着看了会儿,感觉到赤牵着自己的手动了动,便毫不反抗地顺着手掌传来的力道向前走去。 赤带着他绕开了人群。 他们现在在的这处登船点位于一座山峰上,整个山头好像被一刀切断了似的,地面无比光滑平整。 人群后方更远一点的位置是一大排颜色各异的帐篷,一些小摊贩坐在帐篷里吆喝着卖东西,大多都是食物和水,偶尔还有几个卖炼金药剂的。不少人闲着没事干就在这些帐篷间逛来逛去,生意倒也还不错。 淼淼随便进了一个卖食物的帐篷看了眼,发现这里一个普通面包的价格已经卖到了一银币,是外面正常的10倍。 好黑心。他默默地把面包放了回去,被物价震撼到。 赤说:“能坐得起这种魔法飞船的一般都是有钱人,不会在意一个铜币和一个银币的差别,比起背很重的包裹,大多数人都宁可选择当场购买贵一点的食物。”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空间法器,比如他们刚刚见到的那些大汉,背上就都背着沉重的武器,不能像他们一样收进空间道具里。已经有这样的负重在,任何多余的重量都是负担。 淼淼庆幸道:“幸好爷爷给了我们好几个空间道具。” 他这里有三个,赤那里还有一个,是一枚黑色的玉坠子,此刻正挂在腰带上当装饰品。 离开了帐篷区后他们继续往前走,人流顿时少了下去,遥遥的他们见到一个巨大的炼金时钟屹立在空地上,指针现在落在11点左右。 时钟的下面还有一张巨大的路线图,用红色的圆点标记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蓝色的线代表之后要航行的轨道,轨道上面还有一个一个黑色的点,这些点代表着他们此次航行中间会经过和停留的城市。 淼淼上前看了看,他们要去的帝国魔法学院位于晨曦帝国的第二大主城莱茵境内,在此次航线的后半段,不出意外他们需要在飞船上过夜。 钟的附近还站着不少人,但这一批人就和阵法出口的人群气质截然不同,都是一些年纪轻轻的少男少女,衣着无不光鲜亮丽,身旁还跟着好几个侍从。 这帮人也不交谈,虽然站得不远,彼此之间气氛却剑拔弩张,看见淼淼和赤走过来,纷纷都投来了警惕的眼神。 相比外表唬人的佣兵团,这些年纪和他们相仿的年轻人反而敌意要重很多。 两人也没在这里多留,见四周没什么别的东西了就转身回去。路上,淼淼低声问赤道:“他们是不是也是去学院上学的学生?” 他能感觉到那些年轻男女身上都有明显的魔力波动。 赤点点头:“应该是,但不一定是你去的学校。这条航线会经过很多座城市,中间还有不少所其他学校。” 淼淼顿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人看彼此的目光都不友善。 魔法学院彼此之间的排名竞争是很激烈的,不同的排名决定了国家愿意投入的资源有多少。这些人哪怕不认识对方,但也知道大概率会成为未来的竞争对手,自然不会给彼此什么好脸色。 赤低声说:“你年纪太小,刚刚出现在这里,他们应该都已经注意到了你,好在有面具遮着,他们不知道你具体长什么样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上船后还是要小心,不要落单,可能会有人故意找你麻烦。” 淼淼都没想到自己为了躲避麻烦戴个面具竟然还有这样的作用,也算误打误撞的小幸运了。 但想到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又难免叹了口气。他果然还是喜欢森林里有时笨有时聪明、但无一例外表达感情都很直率的幻兽伙伴们。 又过去半小时后,就如同汉斯所说的一样,天空中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魔力波动。 由上到下的,平坦的地面上忽然掀起了一阵狂风。 “趴下!”佣兵团的人几乎立刻喊道,一团人十分训练有素迅速卧倒。 然而还是有一些毫无准备的人没反应过来,当即像野草一样被吹得向外飞了出去。 眼看要掉出山顶平台外,他们刚发出惊恐的尖叫声,身体又重重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被再次弹回了地面,摔得七荤八素。 狂风刚起来时淼淼就被赤拉住了手臂,少年人尚未完全长成的形体安稳得仿佛风暴中不动的磐石,在错乱的世界里提供了一个稳定的支点。 孩童漆黑的长发被吹得四散纷飞,却完全来不及管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方的高空。 只见从穹顶厚而密的云层中,一抹铅灰色的身影如同游动的鲸鱼,正缓缓向下探出巨大的头颅和弧度流畅的背脊。 那是怎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啊,它的身影完全从云层中钻出来时,产生的视觉效果近乎遮天蔽日。 周围的人群也同一时刻爆发出了惊喜的呼声。 等了这么久,可算是来了。 第53章 您是几殿下(8.3礼物加更) 轰然的震响中,灰鲸飞船喷着气缓缓往下落。铅灰的脊背上覆盖着一层耀眼金光,叫所有人只能眯眼仰望。 即将到达山峰的位置时,笼罩在山头的魔法屏障也缓缓打开,放这飞船进来。 它庞大的身体落地时让整个地面又猛然震颤了一下,在场人群都瞬间感觉脚底一麻。 鲸鱼搁浅在了山崖。 淼淼望着那巨大的、几乎有千米之长的庞大造物,眼底泛起一阵暗涌的波动。 这也是炼金术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如果把这样的巨船改造为战舰,又将发挥出怎样恐怖的力量? 灰鲸的腹部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打开了,咔哒咔哒的声音中,坚硬的金属构造以一种诡异的灵活姿态寸寸向下翻折,最终构成了一道阶梯的形状。 随即高跟鞋踩过地面的清脆声音响起,一个高挑的女子身影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她有着一头酒红色的波浪卷长发,身上穿着和西塔同款的皇家制服,但和西塔的严肃感全然相反,这制服穿在她身上完美展现了诱惑的风情。狭长的眼眸懒懒向下一瞥,命令似的话语从红唇中吐出:“排队。” “身份证明,十个金币船费,都准备好。拿不出的现在就可以滚了。” 她的话语太不客气,底下人群中不少人顿时都露出难堪的表情。 有人忍不住道:“你什么态度,我们是来坐船的,又不是来当罪犯的,凭什么这么跟我们说话?” 女子却“哈”了一声,食指卷起一绺长发绕在指尖转了转,语调不屑:“坐船?你们想的是坐船还是逃跑,自己心里都知道。” 她目光冷淡扫过骤然静默的人群,唇角讥讽似的上扬:“我当了十年船长了,之前可没有哪一个礼拜有这么多人抢着要上船。” 她就这么随意一扫,现场都能数出八九百号人来了。 十个金币,普通人家十个月的生活费,这样高昂的船费,这个礼拜竟有八九百个人愿意支付? 坐船? 是都想着逃去其他国家避难。 她交叉双腿,随意倚在门上,对着下面鸦雀无声的人群说道:“我们这灰鲸号里只有五百个房间,分完了就是没了,其余的人就自己想办法找地方睡,既然都急着走了,将就一晚也难不倒你们。” “……” 这一次,哪怕明晃晃感受到了女子的恶意,人群里也没有再出现反驳的声音。 淼淼和赤站得离飞船不远,清楚地看到了那些人脸上压抑的表情。 有些还带着羞愧,有些则完全是对那女子的愤怒。 奇怪的是,带羞愧意味的人占据了相当多的比例,在女子的话语中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只沉默地掏出准备好的东西上前排队。 “很意外吗?”一道年轻男声在身旁响起。 淼淼转过头,看见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个墨绿头发的少年,个头比赤低上一些,人也瘦瘦的。 他有一张白净的面孔,看起来很像那种老师喜欢的清秀的好学生,鼻子周围布着许多雀斑,说话时会一动一动的。 他看着那些人群,目光中似有怜悯,“如果是在别的国家,战争前逃走也不算多丢人的事,但偏偏是在艾伦斯特。这个国家只建国了几十年,是当年实打实用人命堆出来的独立,里头很可能就有这些人的长辈。结果长辈用命给他们建的国家,他们现在却还没打就逃之夭夭了。” “往后,他们怕是也没脸见自己的先祖了。” 英勇的狮子养育大的却是这样软弱的病猫,说出来又如何不是一种悲哀呢? 少年回头,对注视着自己的淼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自我介绍道:“你好啊,我叫柳岸,柳树的柳,河岸的岸。” “我要去帝国魔法学院报名哦,你也是。” 淼淼:“……” 柳岸看着他抬起的手,吓得猛然往后跳了一步,夸张地只哇乱叫:“别动手别动手,大家未来都是同学哇,帝国魔法学院失去我这么个好苗子会很可惜的,你就为了大陆的未来饶我一命。” 虽然叫得很惨,但他后撤的身影却灵动无比,一看就是有功底在身上的。 淼淼看他一眼还没说话,一旁的赤已经上前一步,毫不废话一拳揍了上去。 柳岸“我靠”一声,察觉到那拳头中的威力真吓出一身冷汗,这一拳打实了他的骨头起码断两根。 连忙掌心生出一大簇藤蔓挡在面前做缓冲,但被拳头击中时还是整个飞出去老远。 他惨叫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掠过众人头顶又重重摔到地面,抽搐两下,不动了。 赤收回手,神色中已是带上冷意。 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绿毛,没脑子似的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他自己爱公开吸引注意就吸引注意,还非要暴露淼淼的做什么? 在场人群密集,听到柳岸先前说话的显然也为数不少,此时一个个探究的目光都落在两人身上。 这两人,真是要去帝国魔法学院的? 一些人已经忍不住向着自己的侍卫招了招手。 察觉到底下人群的骚动,站在门口检查证件的女子也不耐烦地出声道:“都给我安静,交头接耳什么呢?还打架,打架的现在就给我过来。” 人群中唰的露出一条大道。 大道尽头站着淼淼和赤。 女子扫了一眼,眉头更皱紧了:“……小孩?” “你家大人没陪同吗?” 淼淼摇了摇头。 “行,过来。”女子面对孩童的语气明显要比成年人缓和不少,或许是因为知道现在正值开学季,只有这些人出去的理由是正当的,她向着淼淼伸出手,“把你们的身份证明还有船费给我。” 本来要轮到下一个检查的人没忍住道:“这不算插队吗?” 女子面对他顿时变了脸色,冷哼一声道:“我想让谁先上来谁就先上来,再多废话你就滚去最后一个排队。” 男人当即闭上了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阎王现在对他们态度跟对敌人也没两样。 心中不禁泛起懊恼,做什么非要和这破国家共存亡?当年独立时他都还没出生,要他的话说就该老老实实留在月影公国,这样说出去他还是大国子民呢,哪像现在,对外说他是艾伦斯特的人人家还得问他一句艾伦斯特是哪个国家。 淼淼和赤在众人瞩目中走上阶梯,停在女子面前。 他开口对女子道:“我们没带身份证明。” 女子刚和缓些许的表情顿时顿住:“?” 其他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站在佣兵团中的汉斯忍不住道:“他疯了?” 都不管他为什么没带了,既然没带,他还走上前去做什么,想被那女船长臭骂一顿吗? 被插队的男人则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刚开口想对两个小孩说点什么,却又听淼淼对着黑脸的女船长说道:“但我们带了这个,可以吗?” 他将右手递到女子面前,手指张开。 白皙掌心中露出一枚闪耀的金色徽章。 那黄金徽章中央印着一个形状独特的王冠,王冠的尖角上各镶嵌了一枚不同属性的魔法晶石,下方还有一行更细小的署名。 ——“埃斯蒂斯·基尔特。” 女船长:“……” 她僵硬一秒,随后扑通一下单膝跪了下去。 她低着头语气急促道:“您是大殿下,还是二殿下、三殿下?属下在外执行任务多年,没能认出您的身份,非常抱歉。” 艾伦斯特的国王是选举制,每年换了国王后公主王子们也跟着要换一批,她常年在航线上待着还真不知道现任国王的儿女长什么样。 但她认得出这个徽章,独属于王室的徽章,这徽章每任国王手里也只有三枚,能拿到的不是国王亲儿子还能是什么。 淼淼心头却缓缓泛上汹涌的疑惑:“?” 什么鬼? 他怎么就莫名其妙成埃斯蒂斯儿子了? 这一刻他简直怀疑埃斯蒂斯给出这个是不是想占他便宜。 淼淼立即否认道:“我不是。” 他又指了指赤道,“我们俩是一起的。有了这个,我们还需要身份证明吗?” 女船长飞快地摇摇头:“当然不用。” 在艾伦斯特再没有比这徽章更好用的身份证明了。 她船费也不收了,取出一把透明水晶质地的炼金钥匙递过来,恭敬对两人道:“最顶层有一间专门留给王室成员的房间,这是那间房间的钥匙,请你们去那里休息。” 第54章 只好一起睡了 “咔哒。” 水晶钥匙探入锁眼,复杂的冰蓝纹路在门上蛛网似的亮起,无需转动门锁已经自动解开。 伸手打开门,扑面而来便是金钱堆砌的豪华气息。 说是房间,其实更像是迷你的宫殿,一眼扫过去里头还有十余扇门,装修风格各不相同,有些严肃有些童趣,似乎对应了不同的功能。 淼淼和赤走了进去,带他们过来的侍者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垂首恭敬道:“那么,我就先告退了,两位还有任何需求的话可以通过大厅中安置的传讯石向我们传达。” 淼淼点了点头,谢过他后将人送走。 关上门后他没有急于探索房间,而是对赤说道:“这艘船上似乎不禁止杀人。” 刚刚侍者带他们来的路上,他特意问了对方船上的规则,侍者却说灰鲸上一切都是自由的,他们不会对乘客的行为进行管控,只有一个要求,不允许破坏船上的物品。一旦破坏,十倍起赔。 这也意味着只要能干净利落地杀掉人,就能毫无拘束地脱身。 赤点头道:“这是可以预料的。飞船上的武装力量没城里多,但人却比城市里更乱,管理起来太麻烦,不如不管。” “不过,”他看了一眼淼淼道,“你出示过那枚徽章后,情况应该又会不一样。” 那个女人一看就是对国家忠心耿耿的,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带着王室徽章的人在自己船上出事。 淼淼有些泄气道:“外面的世界可真麻烦啊。” 赤含着笑意:“这就放弃了?” 小孩上了学遇到的人还要更多呢。 淼淼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调侃,哼了一声向前走去,边走边道:“我还没那么脆弱。” 他现在看着和平常无异了,但淼淼清楚自己的心态在离开森林的那一刻就已发生了巨大的转变,爷爷们的守护是他曾经能无忧无虑每一天的倚仗,但现在开始,他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只是自己,也必须是自己。 他必须先成为一个独立的人,才能成为庇护家人的伞。 进了卧室后他发出一声惊叹:“这床可真大!” 一眼望去满满当当都是云朵般的白色,感觉他都可以在上头跑上一圈。 不过,“怎么只有一张床?” 他又打开其他几个房间看了一眼,有娱乐设施,有私人厨房,有修炼场所,甚至还有一个跟刚才那张床差不多大小的一个巨大浴池,但独独没有第二张床。 淼淼关上门,感觉这个设计十分不合理,吐槽道:“他们出门难道都只有一个人住吗?” 赤跟在他身边也看完了房间中的所有布局,闻言却是道:“应该是因为很少有王室成员会来坐这种很多人一起的飞船。” 王室自然有自己的专属飞船,这间房子设计在这里大概都只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情况,比如今天的他们。 淼淼道:“那我们只好一起睡了。” 反正之前木屋里他们也一起睡了三个月了,没什么好不习惯的。 赤身上总是热乎乎的,跟个滚烫炉子一样,淼淼天生体寒,跟赤挨在一起时感觉还挺舒服的。 赤听他的语气却是一挑眉:“嫌弃我?” 小孩每天睡觉前主动抱住他手臂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淼淼转过头不看他:“谁让你总把我当抱枕抱着,重都重死了,我连着做了好多天被蛇捆住的噩梦。” 赤无语道:“那是因为谁每天晚上一睡着就滚来滚去?我不抓着你你早上醒过来就在地上了。” 天知道他第一晚被淼淼一脚踹醒时有多懵,回头一看小孩已经只有下半截还在床上了,半个身子掉出床外边,吓得他连气都不敢生赶紧捞人。 淼淼不信他的话:“我睡相很老实的!之前自己睡觉时从来没掉下去过!” 甚至连被子都整整齐齐,在哪躺下就在哪起来。 赤无言以对。 他掐指一算就知道是谁让小孩产生这样的错觉,倒是没想到刑越动不动早出晚归,夜里还有空管小孩睡觉,死神的日常生活可真是丰富。 两人在屋子里又转了一会儿,身下的飞船便猛然一震,随后剧烈的失重感传来。 赤拉开了玻璃窗前的窗帘,整个灰鲸飞船上只有顶层的房间有窗户能够看到外面。此刻的窗外还是山顶平齐的地面,零零散散站着几个神情失落的人,似乎是因为身份证明有问题被拦住了不让上船。 很快,飞船就震颤着升入半空,向前移动,玻璃窗外的风景也从无数迭起的山峦渐渐变为了艾伦斯特星罗棋布的城镇。 路过主城的时候,淼淼看见了王宫那道巨大的金色墙壁,高高的直指云天的钟楼,华美的魔法师协会和依旧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街道。战争之前,绝大多数人仍然维持着他们平静的日常生活。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他望见了大陆的尽头。漆黑的影子模糊不清,失落森林就安静地待在那里,沉浸在终年的风雨之中。 飞船越飞越高,越飞越快,行人、房屋、城市……渐渐都变为了很小很小的碎片,最终再看不见。 他们也化身为了一条鲸鱼,飞跃在无穷无尽翻滚的白色云海之间。 之后的整个下午,两人都待在房间内没有外出,就连午餐也是船长派人给他们送来的。 船长自己也上门来拜访了一次,得知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并非王子,而是新上任的公爵后,她面上的神情更尊敬了。 毕竟王子可能过几年就换了,但公爵没什么意外会一直存在。 想起上船时发生的意外,她还询问两人是否需要保护,但赤和淼淼都拒绝了,觉得有人跟着很不自在。 她有些遗憾地道:“那好。” 对于那个自称柳岸的少年,她还多提了一句,“你们上船后他也上来了,行动上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我看了他的身份证明,不是艾伦斯特的居民,是从其他国家过来的。” “这很奇怪吗?”淼淼问。 船长点了点头。 “他入境的时间是在三天前。” 其他人这个时间点忙着离开避祸还来不及,这个少年却突兀地出现在了城市中。 “不过也不排除他真的只是路过的可能,他的出入境记录上有很多个国家的印记,艾伦斯特是他待得最短的一个国家。” 淼淼皱起眉,回想起那个绿发少年,却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帝国魔法学院的呢?而且当时他和赤在平台上走动的时候,也并未发现他的存在。难道是后来才上来的吗? 这些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 晚餐的时候两人选择去体验楼下的自助餐厅,赤去挑食物了,淼淼坐在位子上等他,面前却忽然一屁股坐下来一个人影。 熟悉的绿毛落入眼中,淼淼抬起头,果不其然看见那张白净但又莫名欠打的笑脸。 “嗨嗨嗨,又见面了。”柳岸好像完全忘记自己中午还被这两人揍了一顿似的,笑嘻嘻地把自己的餐盘放到桌子上。淼淼扫了他一眼,果然行动看起来毫无滞涩,不像是有伤在身。 不过这人是木系魔力,治疗自己也确实能做得到。 淼淼冷冷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他不笑的时候气质其实和刑越很像,乌黑的眼睫沉沉半落着,连同倒映在他眼里的人影也微茫得像是将被碾碎的尘埃。 柳岸像是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有些尴尬地咳了咳,道歉道,“好好,之前是我不对,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跟你认识下,不小心暴露了你的身份对不起嘛。” 他做了个双手合十的手势朝着淼淼拜了拜,讨饶道,“原谅我,我们以后还是未来同学呢。” 淼淼忍不住皱起了眉:“你为什么觉得我们会是同学?” 他明明没暴露过这些信息。 柳岸却小心翼翼似的观察了一下周围,谨慎地布下一道隔音屏障,才指着自己的眼睛对他说:“因为我看到了。” 他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对着淼淼说道,“我是巫师哦,能看到未来的巫师,我看到了自己会在这里遇见你们,所以特地过来找你们的。” 第55章 柳岸(8.4礼物加更) 淼淼皱起眉:“巫师?” 柳岸托着腮观察面前孩童的神情:“你不信?” 淼淼摇摇头:“我没听说过。” 就他接触到的职业体系中,并没有巫师这个分支。 不过他对柳岸冷冰冰的态度倒是好转了一些,或许是因为知道了他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结合柳岸刚刚说的话,他想了想,猜测道:“是那种预言一样的职业?” 柳岸点点头,打了个响指:“没错。不过我们一般把它称之为占卜。” “观测命运,预测吉凶,掌握世间运行的真理,”他夸张地张开手臂,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道,“在过去,我们巫师可是被称为最接近神明的人。” 淼淼:“……” 柳岸瞅了眼他的脸色,又摸了摸鼻子坐回去,“不过现在巫师已经没落了,我也只是小时候跟个老巫师学了点皮毛,遇见你们之前我还占卜了有个十来次,基本都失败了。” 他庆幸地道,“还好在这里找到了你们,不然我就要怀疑自己一点当巫师的天赋都没有了。” 淼淼道:“你现在有的也不多。” 柳岸笑容一僵,哀叹道:“不要那么无情地打击我嘛,我占卜时看到的可是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淼淼只是淡定地向一个方向招了招手:“我还没有相信你。” 柳岸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看过去,瞬间应激似的寒毛炸起,对着端着食物脸色黑沉沉走过来的赤道:“哥哥哥,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赤脚步频率不减反增。 淼淼提醒他:“你没撤销隔音屏障。” 柳岸:“……”当即狼狈撤掉。 赤已经到了两人面前。 他倒是没有如同柳岸预想的那样立刻动手,而是先把手里满满的食物餐盘放在了淼淼面前。新鲜的现炸牛奶,松软香甜的奶油面包,滋滋作响冒着热气的烤鸡腿,果然小孩儿一见到就是眼睛一亮。 “好香!” 赤眼中冷意微散,低声道:“不够我等下再去拿。” 他在淼淼身旁站着,像个威风凛凛的守护神似的,看得柳岸害怕又羡慕。 出门在外,还能有个人这么细心地照顾自己,简直是做梦都想要的事。 “你们关系可真好啊。” 赤听到声音也看向他,见他活蹦乱跳的样子语气淡淡:“没死?没死还又来乱晃。” 柳岸听出他语气中的危险,连忙举双手示意投降。这怪力小子他早上就已经感受过了,完全打不过,他也没有再给自己找一顿打的爱好。 淼淼往里头挪了挪,赤就在他身边坐下,没多说什么。吃饭的时候,他也不想搞什么打打杀杀,影响小孩食欲就不好了。 柳岸见他这是放下了,松了口气也开始吃饭,边吃边道:“你们知道帝国魔法学院那个新生传统不?” 淼淼看他一眼。 柳岸从这一眼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无奈的:“遮遮掩掩也没用了,他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他随意往边上扫去,立刻就有不少人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 哪怕已经知道这几个少年人身份不简单,也依旧多得是想窥探消息的人。不管最终动不动手,他们收集点情报总是没问题的。 嘴上这么说着,柳岸手里还是再把隔音屏障升了起来。 淼淼这才道:“什么传统?” “新生学院大赛啊。”柳岸咬了块肉进嘴里,嚼嚼嚼,咽下后说道,“现在是迎新季,等分院后过两个礼拜就是新生学院大赛了。这场比赛的结果可以说决定了各学院之后一年里各种活动能够得到的名额,同样的,这也是新生崭露头角的第一次机会。” 他对着淼淼眨眨眼道,“表现帅气的话,会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喜欢你哦。” 淼淼:“……” 柳岸又恍然大悟道,“哦,你年纪太小了,应该还感受不到什么男女之情?” 淼淼忍不住道:“我来学院是去上学的。” 怎么给他说的像是逛窑子一样? 柳岸嘻嘻笑道:“别害羞嘛,有好看的小姐姐喜欢多好,哪像我,每回小姐姐看到我都跟见了鬼一样掉头就跑,明明我长的也不是很差劲啊。” 淼淼看着他算是明白了,面前这家伙就是一个长着正经人的脸,实则哪哪都轻浮的混蛋。 走出餐厅时,门口又发生一阵骚乱,似乎有几个人围在一起起了争执,三人路过的时候听了个大概,基本就是为了房间的所有权。 这次上船的人数太多,三分之一的人都没有房间,但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心甘情愿睡在地板上?下午的时候就有不少人为了房间的所有权打过一架了。 至于输的人是被简单的赶出去,还是被打的头破血流甚至直接被打死,都不是其他人会在意的事。 柳岸随意看了他们一眼,转过身又若无其事的对两人道:“你们要不要来我房间坐坐?长夜漫漫,自己待在房间里也很无聊?不如一起聊聊天?” 淼淼倒是也没拒绝,他对帝国魔法学院所知不多,而眼前这人虽然奇奇怪怪,但是明显知道不少学院里的事情。 柳岸的房间在第三层,只低淼淼他们的顶层一层。越往上的房间明显要比下面的房间大出许多,数量也越少。 进门后,他们才真正交换了姓名,听到他叫“江流璟”后,柳岸摸着下巴想了半天,道:“我不太喜欢喊人全名,既然如此,我就叫你小水儿。” 说完,他就笑嘻嘻的喊了一声,被赤没好气地又揍了一拳。 柳岸灰头土脸的从地板上爬起来,捂着胸口龇牙咧嘴。 “你们这么凶,以后是找不到女朋友的。”他愤愤道。 赤恍若未闻,淼淼则看他一眼,“你这么想找女朋友,怎么没人看得上你?” 柳岸这气质一看就是个单身狗。 柳岸却是一摊手,直白道:“因为我太懒了。” “不陪她们逛街,不给她们送礼物,不听她们说话,结果就没人理我了。” 淼淼:“……” “你这不活该吗?”他说。 他虽然不懂什么男女朋友关系,但代入家人关系也差不多。 柳岸说的这几条,放在哪儿都是暴雷。 柳岸看起来也很苦恼:“我知道我有问题,但是我改不了。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不想做嘛,想找女朋友是为了快乐,如果这个过程让我不那么快乐了,那我又何必去找呢?” 第56章 藏于夜的暗影 柳岸的话太过理直气壮,让淼淼静默了好一阵,只觉他可真是一朵前所未有骨骼清奇的奇葩。 不过对于他明明只有十三四岁,却动不动就想着女朋友这件事,淼淼和赤都没有表现出意外。 这片大陆上的年轻人普遍早熟,十六岁时便能合法成婚。不过大多数人都对婚姻没什么需求,毕竟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王位要继承。 以至于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虽然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但许多人哪怕二十六岁都依旧单身。 毕竟谈恋爱什么的,哪有学习魔法早日走上人生巅峰重要呢? 之后,柳岸又告知了他们一些帝国魔法学院里的常规事宜,了解了大概的知识后,淼淼和赤就先行离开了。 深夜。白日的人声都归于寂静。 浓墨似的的星幕吞没了一切多余的光线,灰鲸飞船平稳的在云海中行驶。 鲸鱼巨大的双翼缓缓破开大块的积云,如同吐息一般在身后留下长长的轨迹。一道道冰蓝色的流光若隐若现地包围着铅灰色的外壳,魔力波动中,所有的颠簸都变为最小。 它正目标明确地向着晨曦帝国驶去。 鲸鱼最上端的房间里,巨大的白床如同盛开的花朵,花朵中心,两道身影挨得极近。 像是守护弥足珍贵的宝物,黑发的小小身影被更大一些的红发少年揽在怀中。 两人双目皆是紧闭,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得很熟。 房间中的空气十分安静。 忽然,极细微的、仿佛只是错觉的声音响起。 像是在走廊里吹过了一阵极快极轻的风,途经时恰巧撞到了门,传来沉闷的“砰咚”一声。 门颤了颤,没打开。 之后便不再有动静。 黑暗中,赤红色的眼瞳静静睁开,神情清醒,哪有一丝睡意。 他手臂依旧牢牢锁着怀中熟睡的孩童,目光却遥遥落在最外侧大门的方向。 那目光中似是冷淡,似是敌意,又似是什么都没有。 他只静静的看着那个方向,好像要一路望到门背后去。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十余分钟。 谁也没有动作。 沉默被拉得很长。 几乎让人确信那声音只是幻听之时,在门口停留许久的风终于再次开始吹动。 这一次,是朝着远离的方向而去。 赤重新闭上眼,脸庞贴上小孩冰凉的黑发。 鼻尖传来熟悉的馨香。 一夜好眠。 第二天的早上,睡得很好的淼淼“唔”了一声就在清晨的光线中醒了过来。 睡前他还担心换了床会失眠,但王室专用的床太过舒服,他躺下去后感觉浑身都在被被褥按摩。 加上身边还有熟悉的赤的气息,导致他昨晚几乎是沾床即睡。 现在醒了以后,也是相当精神奕奕。 感受到束缚着身体的沉重压力,他熟练地扭了几扭,游鱼一样灵活地从钳制着自己的手臂中脱出,跑去窗玻璃边上趴着看外面的风景。 只是过去一个晚上,外头的景色已经全然不一样了。 晨曦帝国的位置位于大陆最富饶的平原地带,城市群分布的也格外密集。淼淼这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都是整齐排列的房屋,透着股井然有序的秩序感。 这也与晨曦帝国在外的名声相符合。 ——在所有国家之中,只有晨曦帝国最严格地遵循“规则”。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哪怕是贵族阶级,犯下重大的罪过同样要受到惩罚。 淼淼看了一会儿后又拉上窗帘回到床边。往日总是比他醒得更早些的赤今日不知为何还在睡着,少年人高大身形整个陷在被褥里。 赤的肤色相较他要深上许多,这种深色似乎也加重了他脸部轮廓上的阴影感,更显得他五官锋锐、轮廓清晰。 即便是沉睡着,也如同正在休憩的危险野兽。 赤红的额发安静地盖在他收合的眉眼上,明亮的颜色,却又是沉静的,如同夕阳燃烧成灰烬,冰冷的余烬铺满了厚重的大地,带着股源自旷古的力量感。 淼淼对着赤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出神。 他总觉得赤长得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与好不好看、帅不帅气无关。第一眼看见他时淼淼就这么觉得了,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磁石一样吸引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让人立刻就明白,他是特殊的,与其他芸芸众生皆不相同。 但那股引力似乎又只存在于他的面前。 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契约伙伴后,赤好像总习惯性的走到他的身后,去成为一道默然无声的影子。 他不说话,好像也从没什么想要的,只是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他不阻止淼淼发光,甚至主动推着他走向更高更远。但又是一道绳索,牵扯着他,让他不至于无法落回地面。 很早的时候,淼淼就问过赤,为什么独独对他这么好。 赤对他的偏爱,甚至比森林里的其他幻兽们还要明显,还要偏执。 淼淼注视着赤,像是在注视一个无法理解的谜题。 契约能让他感受到赤的情绪,却无法挖掘出他心底的秘密。 良久后,他慢慢地爬回了床上,钻进被子里,在赤的身边又躺下了。 这一补眠就直接睡到了下船时分。 他们险些睡过头,还是外面的门口忽然咚咚咚咚传来催命般的敲门声,伴随着柳岸撕心裂肺的喊叫:“开门啊开门啊,你们俩还去不去上学了?” 那声音太过惨烈,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在追杀他。淼淼猛然惊醒,推了推身边的赤:“赤,快醒醒。” 仿佛沉沉睡着的赤发少年在这一推中就醒过来了。他睁开的眉眼间毫无困倦之意,看了淼淼一会儿,忽然把人拽过来揽在怀里,鼻子埋进他的黑发间,沉沉吸了两口。 淼淼仿佛听见了他舒服的谓叹声。 淼淼:“……” 行。 反正他从小被幻兽们吸来吸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无语的推了一把还粘在他身上的赤发少年:“快下去,要来不及了。” 飞船在每一个站点只会逗留半个小时,时间一到就会起飞,淼淼还不想等下被送去另外一个城市。 好在他们并没有携带什么行李,或者说他们所有的行李都在空间道具中,不需要一样样进行整理。 起床后简单地洗漱了下,淼淼打开门,就见到一脸哀怨的柳岸。 “你们俩心可真大啊,一直睡到现在。”他说道,探头探脑地往淼淼身后看,又被房间的豪华程度狠狠震惊了一下,“我靠,你俩的房间怎么这么豪华?” 柳岸的房间已是相当不错,但和淼淼和赤的相比,瞬间就显得简陋而朴实了。 淼淼放他走了进来,柳岸四处逛了一圈,站在那个疑似卧室的房间门口,回头问淼淼道:“我能进吗?” 他还挺害怕在里头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 淼淼点了点头,他们起床时顺手把被子什么都整理好了,现在房间可以说非常整洁,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柳岸见到那无比巨大又肉眼可见柔软舒适的床铺,再次狠狠酸了一下,说:“我现在能理解你俩怎么睡到现在才醒了。” 换他也想在这张床上睡满一天一夜。 要是能一直给他提供娱乐的东西还有食物,睡上一辈子或许也不是不行。 三人从房间走出,边走淼淼边问柳岸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柳岸眉梢一动,却是道:“为什么这样问?” 淼淼指着他从腰带中掉出一截的衣角:“你看起来很慌乱,这么急着上来叫我们,但实际上还有二十多分钟时间,完全来得及正常地走下去下船。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你肯定不会那么急。” 柳岸当时哐哐哐砸门的声音,与其说是喊他们起床,不如说是确认他们还有没有命在。 柳岸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衫不整,赶忙把衣服重新整理好。边动作边难免佩服道,“这点细节你都能注意到。不过你猜的没错,外面的确发生了一场事故。” 淼淼看他。 柳岸却只道:“你往下走就知道了。” 他们路过三楼和二楼,一切都毫无异常。直到抵达一楼的时候,淼淼的脚步骤然顿在了楼梯之上。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清澈如镜的黑眸中倒映出数十个悬挂的身影。 没有生气。 他们已然成为冰冷的尸体。 第57章 抵达魔法学院(8.5礼物加更) 砰,砰,砰。 细微的声响,是摇晃的尸体彼此间碰撞的声音。 这二十来个人的脖颈都被绳子勒断了,缠绕了很多圈后随意地挂在了大厅最中央无比巨大的水晶灯上。因为重量的不均等,带动着水晶灯也一圈一圈转动。 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群吊在房梁上缓缓旋转的正在风干的腊肉。 他们脚下的地毯也早已被血液浸染,绘画出一个巨大的圆,不知是否有人在上面走动过,血迹显得模糊又凌乱,看不出原先最初的模样。 尸体缓缓转动着,其中一具露出了淼淼见过一次的面容。 是那个刚刚来到登船点时,很热情跟他们介绍规则、说自己今年十八岁的胡子青年。 淼淼依稀记得他叫汉斯。 那张爱笑的脸永远定格在了惊恐死亡的最后一刻。 他视线转动,又看向其他尸体,果不其然,手上都带着有一枚狼头的蓝色绳子。 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大厅周围,不少人离得远远的在向这里观望,但没有人敢太过靠近,只是小声交头接耳着。工作人员倒是围在周围,但是也没有上前做什么的意思,只是打开了舱门,让已经到站的客人下去。 原先正在训斥着人的女船长看到淼淼他们下来,暂时中断了斥责,向他们这边走来。她对着淼淼行礼,脸色依旧没有多好看:“您是要下船了吗?” 淼淼点了点头,又指着前方道:“这个是什么情况?” 女船长一提起这个就来气,怒气冲冲道:“也不知道是谁干的,杀人还把船上所有用来记录的水晶球找出来打碎了,一个都没留下,而且他还弄脏了船上的地毯,那么大一块,洗过都没法再用了。” 杀人犯破坏公物没付十倍赔偿金的事显然让她耿耿于怀,因此也致力于从死亡现场找出蛛丝马迹定位到这个可恶的家伙。不过,从她刚刚在发的火来看,调查进度并不顺利。 柳岸围着现场走了一圈,摸着下巴道:“这些人都是一个佣兵团的,这样大规模的杀人还不被发现,应当是早有预谋,或许跟这些人的任务有关?” 但是佣兵团接了什么任务只有佣兵联盟那里才能查得到记录,而且是因为哪一次任务结的仇也没人知晓。 对方还特地选择了在飞船内动手,明摆着就是冲着这里杀人不受管辖来的。 淼淼看了一眼还挂在水晶灯上的汉斯,沉默一瞬对女船长道:“可以的话,结束后找个地方把他们埋了。” 他估摸着以飞船上的作风,他不说的话女船长大概会随便找个地方把尸体丢下去。 汉斯跟他也算有过一面的缘分,他还是希望对方走得体面点。 来自公爵的命令,又是这种小事,女船长自然没什么不答应的。 “您真是心地善良。”她道。 淼淼只回以淡淡一笑。 下了飞船后便是一片港口,入境时还要再做一次身份检查。 靠着王室徽章再一次免除了身份证明的核查后,柳岸不禁对一同来的这两位同伴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呐,小水儿,你实话告诉我,你不是什么艾伦斯特国王的私生子?” 和女船长不同,热爱收集情报的柳岸可是飞速掌握了所到各国的王室信息,他无比确信埃斯蒂斯对外公布的儿女名单里没有江流璟。 江流璟脚步不停:“你不是会占卜吗?自己占一个不就知道了。” 柳岸追着他的步伐嘀嘀咕咕:“你明明知道我占得不准。” 说着又扫了眼赤,这不爱说话的红发哥们更是神秘得他连一点背景都摸不出来。 莱茵作为晨曦帝国第二大的城市,热闹程度远非艾伦斯特可比。一出港口,沸腾的人声就像扑面的浪潮一样涌了进来。 干净宽敞的大路两端林木茂密,如同伸手的巨人一般挡住了太阳洒落的炽热的光。路面每隔一段还设置了一个自动喷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滋滋滋滋旋转喷水,一蓬蓬清凉细薄的水雾洒出,带走了夏天末尾炎炎的热意。 柳岸自告奋勇做了导航,带着他们七拐八扭地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连地图都不用看,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十来年的本土居民。 等到热闹的人流渐渐少去,整洁又密集的商铺建筑渐渐变为空旷而开阔的平地,跨越过最后的魔法屏障,一大片仿佛童话中才存在的宏伟城堡骤然跃入三人眼中。 只一眼,江流璟已经忍不住屏息。 实在是它太美,又太壮观了。 还没进入校门,都能遥遥望到那数座颜色各异的高塔,飘扬的旗帜汇成流动的长龙,从一座高塔延伸至另一座。 学校的大门敞开着,人流如织,学生们穿着各式各样的特色学院服装忙碌地穿梭其中。见到有新生靠近,顿时眼睛一亮地朝他们招手。 “新生吗?这里这里。” 他们身畔是一面巨大的石碑,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三足金乌,栩栩如生,昂扬的姿态仿佛随时都会飞出石壁。 万物生死,朝日而歌。 正是晨曦帝国的国徽。 第58章 年龄测试 江流璟三人朝着校门口走去,不多时就被热情的学长学姐们围住。 他们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待新生的,看着三人的目光火热得仿佛饿了三天肚子的狼。 “学弟们都是去哪个学院的?” 柳岸回答了木系,立刻就被一群绿袍子拽走了。 他只来得及回头跟两人挥挥手喊了句“之后见”,随即就被淹没在学长学姐们的魔爪中。 走出几步还能听见他惊慌的惨叫:“学长别摸我!我真的不搞给啊啊啊啊啊!” 江流璟:“……” 他看着脸上挂着恐怖的笑意,向着他和赤步步逼近的其他人,默了默。 这真的是入学而不是绑架吗? 十分钟后。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行在道路上,身边还簇拥了四五个穿着蓝袍子的女孩。 江流璟对外宣称的身份是风水双系魔法师,但因为双系魔法师数量很少,没有哪个学校会为他们单独建院,只是让他们获得自由挑选去哪个属性学院上课的权利,空闲时间想去另一个学院上课老师也不得阻拦。 他选择了水院,就被水院的引路学生带走了。 或许因为来的都是女孩子的原因,水院的几个学姐比较温柔,没有对这个年纪看起来特别小的孩子拉拉扯扯,只是跟在他们身边笑着介绍院系。 “我们水院的话女生会比男生多一点,但也没有特别多,基本上六四开的样子。每年新生进来都会单独组成一个班级,等下在报到处那边你会看到很多新生,如果通过了审核,他们就都是你的未来同学。” 江流璟听着她们的话:“会有不通过的吗?” 学姐们对视一眼。 “不多,但不是没有。”其中一个说道,“帝国魔法学院在外面名气很大,招生政策也是众所周知的,但偶尔还是会有人想试一试能不能蒙混过关。” 另一个学姐补充道:“伪造魔力阶级比较困难,所以他们更常用的是伪造年龄,本来已经十六十七了,硬把身份证明上的出生日期改掉什么的,装作自己只有十五岁。” 提起这个,她们脸上都有些不齿。 身为真正的天才,见到粗制滥造还试图伪装成她们中间一员的仿冒品,总是忍不住鄙夷的。 江流璟道:“居然还能做到这种事。” 他还以为各国在身份证明方面一定会管控得特别严谨。 学姐们也很无奈:“大多数人当然是做不到,包括大多数贵族也一样,但偶尔总有几个身世特别尊贵的,本国人也得罪不起他们,不过我们学校是不承认这种修改过的身份证明的,现在也采用了别的方式进行核查。” 说着说着,他们就到了水院的门口。 水院的大门是由一整块无比巨大的蓝色冰玉雕琢而成,还有十余米的位置就让人感受到通体冰凉的寒气,神经都为之骤然清醒。匠人以巧夺天工的技术在冰玉上刻出了水波荡漾的图案,晶莹剔透,表面仿佛流动的海洋,不断有光芒闪过。 走进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熟悉的法神雕像,雕像前方摆着一张桌子,两名老师正拿着两个水晶球,板着脸给新来的学生做测试。 原本还大大方方的学姐们一进入院门,准确的说,一见到老师就瞬间收敛姿态变得端庄起来,侧着头小声地和两人解释:“左边那个水晶球是测魔力的,右边那个是测真实年龄的,以前没有这种功能的水晶球,这两年总有人想作弊,所以学校今年特意去定做了一批。” 她话音刚落,就听其中一个老师一拍桌子,连带着那个新生也跟着一抖,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但还是拦不住当头落下的无情判决:“你超龄了。” 那新生忍不住辩解道:“只是半年而已!况且我本来是可以满足十五岁达到三阶的资格的,是因为你们每年只有这么一周招生,才害得我超龄了!” 两个老师面对他的质问面色岿然不动,仿佛已经听过同样的问题无数遍:“既然如此,拿出你的阶级徽章,只要你在魔法师协会登记过的时间早于半年前,我们也给你入学资格。” 新生:“……” “拿不出来吗?”老师们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似的低下头,挥挥手,“拿不出来就老老实实让开,别挡着下一个人。” “谁刚到三阶就能完成阶级测试啊,你们根本就是在为难人!” 似乎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被通过了,那新生脸上的惶恐也变为了恼怒,破防似地大吵大闹起来,“我可是艾伯格家族的子孙,我姐姐是国王的王妃!你们就不怕我报复你们?” “就算你是国王的亲儿子也没用,”老师们却完全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淡淡地道,“这里入学只看天赋,不管是公主还是王子,不合格就是不合格。” 至于告状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 帝国魔法学院的规矩延续了那么多年,全大陆国家都知道。如果他们只拒绝一个不合格的贵族,那么这个贵族会觉得自己被针对了,对他们发起攻讦。但如果他们平等地拒绝每一个不合格的贵族,那么哪怕是其他国家的国王也没有话说。因为这个学校的作风就是这样,就算是自己国家的王也不给面子。 “下一个。”他们挥出一道魔力把还要继续发疯的小贵族捆住扔到一边,顺带封上了他的嘴,任由他跟条毛毛虫似的在地上弹跳。 江流璟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走上前来。 “名字。”老师头也不抬。 “江流璟。” “年龄。” “八岁。” “?”原先还很随意的两个老师这下齐齐抬起了头。 看到面前个子只比桌子高出一小截的小小少年,两人不约而同吸了口气。 “真八岁?”一个老师不敢置信道。 江流璟默默看了眼他手里的水晶球,意思很明显,你们不是有检测道具吗? “把手放过来。”老师还真有点不信,虽然这小孩长得确实年幼,但也不乏变形魔法的可能。 直到水晶球光芒亮起,“八岁零九个月”的字符跳动进两人视野中,两人才彻底震惊失语。 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另一个老师近乎急切地开口:“再测一下魔力!” 虽然嘴上还这么说着,但他心中其实已经笃定这个孩子会有三阶了,只是想要杜绝最后的意外可能。 江流璟这次却没有配合,而是拿出了自己的魔法师三阶徽章和一封推荐信。 “这些足够证明吗?”他说。 他身上魔力相关的秘密太多,能不暴露还是不想暴露。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来学院不少天才都有秘密,只要能证明自己的实力,用什么方法他们并不在意。 一个老师检查徽章的真伪,另一位老师伸手接过推荐信打开,扫了几眼后猛然合上,站起身来,回首对后头帮忙的学生道:“院长呢?” 学生被他骤然的大动作吓了一跳,讷讷道:“院长早上说要去后山看他养的鸡,现在还没回来。” “胡闹!”老师一听就气得翻了个白眼,怒气冲冲道,“他还能不能记着点自己的身份,迎新季他一个院长到处乱跑什么!” 学生也是笑容苦涩,他们这一任院长大人是有史以来最随心所欲的一任,别的院长在想着怎么让学院排名在校内上升,他们院长研究的不是怎么喂鸡就是怎么养鱼,一个魔法师活得像个农夫一样。 老师显然也清楚那家伙的德行,气得哼哼两声又坐回位置上,再开口对江流璟说话时的态度已经和蔼了十倍:“你有魔法师协会副会长的推荐信怎么不早拿出来?有这个你就是推荐生,可以免试入学。其他新生还有四轮单独能力测试和一轮综合能力测试,你不用参加,可以在学院内随便看看。” 江流璟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之前他听说的入学要求只有十五岁内三阶这一个条件啊? 老师显然也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今年学校新加的要求,说帮助学院先行筛选下有没有好苗子。今年的学院新生赛可能要提前。” 第59章 是倒数第一吗?(8.6礼物加更) 学院新生赛这个江流璟之前听柳岸也提过,正常来说应该是开学两周以后。 本来时间已经不怎么长了,居然还要提前? 旁边的老师把阶位徽章还给他,又看向一旁的赤道:“你也是我们水院的新生?” 看气质怎么不太像? 赤看他一眼,摇头:“我陪他来的。” 老师略一皱眉:“理论上来说,我们学校不允许带陪读。” 不然那帮少爷小姐个个能带一大群侍从过来。 但是。 他看了一眼旁边瓷娃娃一样安静站着的黑发男孩,沉凝片刻又道,“不过也不是不能破个例,但这要等我们院长到了才能决定。” 他刚刚在徽章上可是看到了青和蓝两道杠,这意味着这个漂亮的小男孩不仅仅是八岁就达到了三阶,还是一个极度罕见的双系魔法师。 除了水学院外,他同样也有风学院的就读资格。 水学院若不对他开放一点优待条件,回头这好苗子跑了怎么办? 外面还有其他新生走进来,老师虽然很想继续和这个小天才多聊两句,但还是要遵循自己眼下的职责。 他想了想,抬手招呼了刚刚带他们过来没走远的几个女学生,等人靠近过来后道:“带你们学弟去学院四处走走,认认路。” 几个学姐都诧异的睁大了眼。学弟? 他这就得到这两位学院知名的冷面老师认可了? 不禁都用震惊中带有膜拜的眼神看向江流璟,还有些跃跃欲试,想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征服了这两位难搞老师的心。 老师哪能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淡淡的语气里隐藏着威胁:“他会是我们今年的重点培养对象,你们要是把他吓到了,就等着自己学分好看。” 学姐们心头窜出的那点火苗顿时砰的就熄了。 提到学分,个个都变成老实的鹌鹑,低头道:“好的墨老师,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学弟的。” 墨曜冷冷哼了一声。 愉快的氛围里,没有人注意到地上倒着已经许久没动弹的另一个新生。自从听到江流璟的年龄后,他原来疯狂挣扎的身影就骤然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目光一眨不眨死盯着那个年幼的孩童。 八岁。哈哈。 他过去也自认为自己是个天才,至少在同辈面前从来都是昂首挺胸的那个,直到来了这里,骄傲完全被打碎,甚至被那些老师这样毫不留情对待。 而即使是这样的他也没能跨越过的屏障,在这个小孩面前竟如同笑话一般! 无穷无尽的嫉妒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连带着先前产生的对老师和学校的愤懑,也一并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江流璟。 他在心底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沉,终于彻底疯狂。 他对抗不了帝国魔法学院这么一个巨大的势力,但难道还搞不了一个八岁的小孩吗? 而另一边,全然不知自己莫名被人记恨上的江流璟和赤已经被学姐们带着走出老远。 学姐们先是带他们转了转上课的地方,类似一片宫殿集群,但是没有宫殿那么华丽,里头一套套桌椅都是干净整洁的蓝色。 江流璟还以为这些颜色设计是刻意贴合水系魔力的特征,礼貌性夸了句很漂亮,却听学姐们个个尴尬地咳了一声。 “其实最早的时候,水院所有的桌椅都是白色。” 江流璟:“?” 学姐们声音渐弱:“但是后来老师上课发现老有学生偷吃东西,就愤怒的让那个学生给所有桌椅都刷了个漆。” 众所周知,蓝色是很抑制食欲的。人类能吃得下一个红苹果,但是绝不会想吃一个蓝苹果。 “但即使这样,那个学生也还是忍不住吃东西。所以老师们换了个办法,他们拜托食堂的阿姨准备了一批蓝色的特别难吃的食物,特别特别难吃,光是闻到味道都让人想呕出来的那种。” “那个学生一吃东西,老师就把全班人都喊起来,每人发一个阿姨做的食物,逼大家当场吃下去。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对蓝色有阴影。” 学姐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 实在是那种宛若吃屎的感觉太难忘记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长得丑闻着臭吃着恶心偏偏很有营养的东西?他们连向校方举报老师虐待学生都举报不了。 “后来那个学生一吃东西,不用老师再管他,其他学生就会一拥而上先揍他。” 独乐乐独苦苦他们其实都无所谓,但你独乐乐却害得他们众苦苦?那就不好意思了。 棍棒之下出孝子,拳头底下出好同学。 那哥们养了十多年都没能改掉的坏毛病,挨了同学三顿毒打后就修正了。 “总而言之,后来再也没人在课堂上吃东西了,真是皆大欢喜。”学姐总结道。 老师获得了安静的课堂,学生们保住了自己的舌头和胃。 除了那个男生,所有人都很满意。 江流璟:“……” 从学姐的描述中,他好像感觉到了水学院中所剩无几的同学情。 不免对未来的学院生活产生一点担忧。 路过教室后,附近还有图书馆和训练场,学姐们说其他通过初步检查的新生们正在训练场进行测验,问两人要不要去看。 赤自然是什么都听江流璟的,江流璟想了想便点头道:“去看看。” 他虽然获得了免试入学的资格,但是对于未来的同学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还是比较好奇的。 学姐边带他们走过去边道:“在你来前招生季已经开始两天,差不多也到了二十来个新生。按照往年的规律,前几天来的基本上就是大半的人了,今年水院新生应该不超过四十个。” “这个数量很少吗?” 江流璟听着四十个感觉还挺多的。 学姐们却是一笑,“你知道隔壁火院今年已经招了多少个学生了吗?” 江流璟诚实地摇头。 学姐们叹了口气,“就这么两天半的时间,他们已经招了有七十个人了,等招生季结束必然能破百。” “不要觉得新生人数不重要哦,回头你们新生赛团体战对抗的时候,所有新生都是要上场的,那个时候人数差距就会成为致命的问题。” 江流璟疑惑道:“学校为什么不控制上场人数呢?这样对人少的学院很不公平不是吗?” “是不公平啊,”学姐耸耸肩,“可是新生人数本来也是学院实力的一部分,新生赛名次是拿来决定对之后一年学院的资源分配的,他们人多的学院能拿到优势,得到的资源也多,但继续分配到每一个人头上就普普通通了。” “而对于我们这些人少的学院来说,要在新生赛上拿到优势是一个困难的挑战,但同时也是机会。同样的资源数量分给我们,能得到的可比他们要多的多。” 江流璟闻言忽然问道:“那去年的学院新生赛里,水院的排名是多少?” 几个学姐顿时都哑巴了。 看天的看天,低头的低头,什么也做不了的就搁那儿使劲抠手。反正一个都不回答。 安静的脚步声中,江流璟明白了。 他语气凝重,缓缓道:“是倒数第一吗?” 第60章 砸场 “是倒数第一吗?” 随着他的话语出口,空气中本就安静的气氛彻底变得死寂。 “学弟。”静默中,学姐突然开口道。 “在你正式入学前,我必须先教你一个道理。” 江流璟:“?”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不能提的。” 她缓缓举起两根手指,像是对天上了两炷香。 “一个,是女人的年龄。另一个,则是差生的成绩。” 江流璟:“……” 学姐哇的一下大哭出来:“去年已经够丢人了你就不要再揭穿我们了!” 因为这个倒数第一,他们都已经一年没在其他学院面前抬起过头了。 君不见这次招新,人家都是二三十个学长学姐英勇无比形容剽悍的守在门口。只有他们水院,派了那么小猫两三只在门口接人。 是因为他们不想派人吗? 不,当然不是! 是因为他们水院根本就没有人! 七个魔法分院里,又能打又能奶的光系自然是最受追捧的王者,之后便是非常能打的火系和雷系、打架一般但是奶妈一流耗得死你的木系、打架也一般但跑得非常快你打不着他的风系。 哪怕是和水系一样打架拉垮的土系,好歹也是防御一流。 可以说,至少人人都有一个大的优点。 只有他们水系,打架不必多说,防御也就一般,治疗更是没有。 别人是六边形战士,他们也是。 但别人是大六边形,他们是小六边形。 在七个魔法分院中,水院一直被戏称为“最均衡的废物”。不仅在帝国魔法学院,在外面的世界里,水系法师的地位同样也是最尴尬的。 当一个家族同时拥有一个火系魔力和一个水系魔力的天才时,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将更多资源倾斜到拥有火系魔力的人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每年觉醒水系魔力的人不少,最后能来水院的人却不多——他们能获得的培养支持太少了,根本成长不起来。 悲伤的气氛间,几人走到训练场。 那是一片宽阔的白色广场,上头布着一个一个圆形的擂台。大多数空闲着,有六七个正在被使用。魔力光辉不断闪过,打得正是热火朝天。 擂台下方还有不少人围着,有穿蓝色制服的也有没穿的,大杂烩似的聚在一起,聚精会神看着场上的战斗,时不时欢呼两声,随后热烈地鼓掌。 江流璟看了一眼围观人数最多的那个擂台,发现似乎是两个新生正在对战,年纪都还很轻,肩背是少年人特有的单薄,但是面上无一不带着昂扬的朝气。 其中一个一边目光紧盯前方,闪避着对方发出的水弹攻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随着咒语念出,蓝色魔力也源源不断从空气中汇聚到他右手握着的法杖顶端。 终于,法杖顶端出现一个凝聚成型的闪耀光球,而他也猛然举起法杖对准对面的敌人,高喊道:“水蛇缠绕!” 光球激射,却不是朝着人,而是钻入地底。他对手一时没反应过来,脚下骤然窜出数十条水蛇,只一眨眼间就被捆住小腿移动不得,顿时面色大变。 趁着他行动能力丧失的瞬间,用出水蛇缠绕的少年也立马补了一击迅猛的水柱,把人轰下了擂台,宣告了自己的对战胜利。 “好!”擂台下方掌声热烈,给足了这表现精彩的少年面子。那少年也很讲究仪式地往中央一站,风度翩翩朝着台下行了个单手鞠躬礼。 “都是三阶,但只有三阶初级。” 赤从他们的对战中已经判断出这两人的水平,眸色淡淡,这些人对于他来说不过一合之敌。 想到这些人之后会成为淼淼的同学甚至比赛队友,他勉强又分出一点注意力,低声对江流璟道,“他们很难跟上你。” 他的话语笃定地仿佛已经看见了未来。 江流璟已经在三阶巅峰停留了三个月,并非遇到门槛不能突破,而是自己使劲压着。他若是想的话随时能够突破四阶。 无论是魔力等级还是法术的多样性,这帮在外也是天才的学生都跟不上他的步伐。 真要打团战,他的这些同学或许会成为他最大的破绽。 江流璟却是看着台上,目光中似有沉吟:“也不一定。” 赤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江流璟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走,我们去下一个擂台……” 话还没说完,一道剧烈的噪音就猛然爆开,将他未出口的话语打断。 “嗡——” 刺耳的声音就好像有一千只鸭子同时高声尖叫,无差别地攻击了在场所有人的鼓膜。 那音调太过尖锐,刺得神经很不舒服,江流璟不禁眉心微微蹙起,刚想捂住耳朵,耳边已经覆上一双温热的大手。 他侧过头,对上赤垂下的静静注视他的红眸。 深邃无波,又唯有一人。 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巨大的爆炸声音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其他擂台上还在对战的人也停下了手,全部转身望向噪音产生的源头。 那是训练场上距离所有人最偏远的一个台子,周围围观的人也不多,此刻台子周围已经被大量的白汽覆盖,但又隐隐有猩红的火焰如幽灵一般喷吐着舌头从白汽中冒出。 不多时,白汽散去,台子上已经沦为一片燃烧火海。 一道身影倒在火海中央,生死不知。 在他身边,还有另一道身影散漫站着,掌心托举着一道火焰,毫不遮掩是自己所为。 哪怕这么远看不清面容,也叫人感受到他身上的傲然与冷酷。 “什么人!”江流璟第一次见温柔可亲的学姐们脸上露出这样愤怒的表情,几乎像是要把来人剥皮拆骨一般,他们的身影急速朝着台子冲去。 与此同时,耳边闷闷的热意一消,捂着他耳朵的手放下了,赤微沉而磁性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走。” 江流璟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觉身体猛然一轻,清亮双眸猛然睁大。 他竟是被赤一把抱了起来! 高大的少年抱个小孩毫不费力,几个跳跃就追上了先走的其他人,甚至超越了他们,最先抵达了台子前方。 几瞬后,其他人也跟着在他身后落下。所有人都抬起头,瞪视着站在台子上的人。 那逆光站立的人见到他们这么多人围过来,却是哂笑一声,凌然不惧,随手捡起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向人群中砸了过来。 一阵骚动过后,昏迷的人被接住。江流璟回头看了一眼,从衣服上判断出来那是一个新生。 学姐们试探了他的呼吸,松了口气,又抬头对着上方的人怒道:“他做错了什么你要对他下这样的重手!你也不是我们水院的人,来这里是想做什么?” “做什么?”台子上又传来一阵哼笑。 满地火焰渐渐消失,那人影一跃而下,恰巧落在淼淼前方。 抬起眼,凶兽般亮起的金色眼瞳里满是嘲讽恶意。 “我只是恰巧路过,来看看和我一届的水院新生们都是什么水平,这家伙又主动要跟我打,我还以为他很厉害呢,结果真是让人大失所望啊。” 他歪着头,仿佛十分纯真,笑得露出一颗虎牙来。 “你们水院都和他一样这么弱吗?” 第61章 邀战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你这家伙说些什么呢?”一位学姐忍不住说道,“你现在可还是在我们水学院的地盘!是真以为我们不会对低年级动手吗?” 边说边已经撸起了袖子,但即将上前时又被旁边的人拦住。 是刚刚才赢下那场擂台对决的新生。 他拦住了学姐,年轻的脸上同样满是怒气,此外,还有显而易见的倔强。 “学姐,请你们先不要插手。” 他转过身面向那男生道,“你是火院今年的新生吗?你过来是想和我们水院的新生进行对决?” “对决?”男生听了他的话却是哈哈大笑,“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们自己了,我只是来看看去年倒数第一的今年会不会依旧是,现在看来,似乎没什么意外。” 他嚣张的一甩头发,满头热烈的红发张扬到近乎狂暴,虽然和赤是近似的发色,但两人之间的气质却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赤是压抑欲爆的火山,他就是已经在喷发的岩浆,还是肆无忌惮到处乱喷的那种。 性格太过恶劣,以至于他虽然也长了一张相当帅气的脸,在场众人不论男女却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赢下擂台赛的男生深吸一口气道:“好,既然如此,那我来跟你打。” 他挥开想要阻拦自己的其他人的手就要往前。学长学姐们焦急道:“但你已经打了三场了!” 这个新学弟刚一直在进行能力测试,已经耗费了不少魔力,哪怕他天赋十分优异,现在也需要停下来休息。 学弟却很执拗,目光怒瞪着那个红毛:“来,我的名字是艾森。” “哦。”红毛随意的点点头,转身跳上了台子。 艾森忍不住道:“对战前交换名字应当是基础礼仪。” 红毛闻言却是嗤一声笑了:“打架还讲究礼仪?你是哪个家族出来的老古板?” 他回身抬手,火焰噌一声从掌心冒出,眉目肆意张扬,“我的名字你还没资格知道,打赢我再说。” 战斗转瞬开始。 绚烂的火光如长蛇翻滚,将扑来的水浪冲撞得支离破碎。红与蓝的魔力纵横交错,水火不相容,相遇之时更爆发出一阵阵剧烈的轰鸣声,也让人知晓先前的巨响是如何产生的了。 相当意外的,艾森展现出的力量续航相当持久,和这名一看就不简单的火院新生交手几招,竟然也没落下风。完全不像是刚刚步入三阶。 这似乎也让最初还觉得他很快就会落败的学长学姐以及其他新生们都信心大增,卯足了劲大声为艾森加油。 赤和江流璟站在前排观战,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看着战场神情紧迫,事实上,还没打他们已经能猜到结果。 江流璟看着眼前激烈的交战,对赤小声说:“他之前隐藏了自己真正的阶位。” 这个他说的是艾森。 赤点了点头,也感觉到了。 但这个隐藏也只是没用出全部的实力,江流璟心中不免产生一点遗憾,低声道,“但是还不够赢。” 他能感觉到那个嚣张的红发少年同样没有使用全力,而艾森却已经被迫用出真实力量了。 果然,场上的僵持只维续了十招之久,红发少年仿佛厌倦了这样你来我往的游戏,对着艾森轻嘲一声,“只有这样吗?只有这样的话,我可要打败你了。” 随后,他就在艾森震惊的目光中双掌骤然一合,口中快速念动咒语。砰砰砰!三道巨大火柱猛然拔地而起,呈一个三角形将艾森困入其中,随后毫不留情重重一挤。 更高层级的魔力轻松压垮了艾森体表的防御,丝毫没有先前跟他纠缠时的旗鼓相当了。 艾森瞳孔一缩,惊慌的想要用招数打破火牢的钳制,但极近距离下滚烫的火焰已经直接攻击到了他的肉身。 “啊!!”他不禁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 “够了!”见情况不对,底下水院的学长学姐们猛然出手想要阻止,然而,还没等一道道水系魔力落下,火牢已经先一步消散。 那少年闲散地抱着臂,挑了挑眉看向喘着气面色惊惶半跪在地的艾森:“服不服?” 艾森已是面色惨白,然而听到他这句话后依旧猛然抬起了头,神色中哪有一丝认输之意? 他一咬牙,竟是再次强撑着站起来,还想跟他接着打。 但还没等他再继续动作,一个学姐就强行把他拉了下去,急匆匆喊人送他去医务室治疗。 “这样算下来,我也是打了两场了?”少年抱着臂环视一周,语带笑意,“就没别的新生能和我打了吗?只有这个水平的话,今年新生赛遇到我们院就直接投降。” “……” 场下一张张脸沉默中带着怒意,却没有哪个新生再贸然站出来。 他们都见识过艾森的实力,不少还和他直接交手过,连艾森都打不过的人,他们上去也是长对方的威风。 “没有人了吗?” 那少年用一种颇为遗憾的语气说。 他目光四周转了一圈,终于仿佛锁定回最初的目标一样,落在了他最开始落地的前方。 那里站着全场唯二两个一直没对他的战斗表露过惊讶或者愤怒情绪的人。 赤不像是水院的学生,他刚才也看着这个高大的男生抱着另一个跑了过来,所以他默认将人认为是少爷的保镖之类的存在。 他目光注视着的是江流璟。 黑发及腰、雪肤如玉的年幼孩童,被华美的白袍包裹着身躯,高度看起来只到自己的脖子。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张冰雕雪砌的小脸没什么表情,以至于更像那种无比金贵的、只能养在透明橱窗里的漂亮人偶。 他也正半仰面容,乌黑的眸子盯着他看。 明明是不带丝毫攻击性、甚至好像那种一摔即碎的琉璃的脆弱外表。 可偏偏那少年和他对视时,只觉通身都如步入雪境般刺骨冰凉,浑身战意也随之瞬间燃起。 只一眼,他就知道。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对手。 “喂。”他骤然出声邀请道,金瞳中满是跃跃欲试的光。 “你也是推荐生?不上来和我打一场?” 第62章 那就教你做人 随着他的出声,全场的目光也向江流璟汇聚,见到这个年龄极小的新生时,众人的表情都十分惊讶。 “这是今年的新生?”一个学长忍不住转头对带着他们来的学姐道。 学姐点了点头,小声地说:“墨曜和崖锋老师免除了他的对战测试。” 众人忍不住吸气震惊道:“所以,他真的是推荐生?” 那个红毛居然没说错。 学校每年的推荐生就那么几个,只有魔法师协会和魔武者协会才有权力给出推荐名额。无一例外的,都是光风霁月的顶级天才。 水院上一个推荐生还要追溯到五年前,没想到今年居然又出了一个。 本来因为艾森落败而低迷的气氛瞬间再次被点燃,没有人出声催促,但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中饱含的期待却无法隐藏。 江流璟能感觉到那些滚烫的视线落在背上,面前的红毛则笑得更加猖狂。 显然,他正是知道公布江流璟的身份后会引来怎样的反应,才刻意说了出来。 目的也毫不隐藏。 他就是想和他打一架。 这样的情形下,别说拒绝了,只要江流璟展现出分毫的犹豫,都会影响他此后在学院中的形象。 “怎么样?打吗?”红毛扬着眉,朝他伸出一只手。 江流璟扫他一眼,神情淡淡一言不发,忽略了那只手从另一边跳上了擂台。 红毛哼笑一声,倒也不恼。对于欣赏的对手,他还是抱有十足的耐心的。 随着两人都在擂台上站定,场上气氛也当即变得紧绷。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台上,水院新生们更是全神贯注。这个看起来比他们都要小上不少的漂亮孩童,现在却是所有人心中的希望。 一黑一红站在两边,泾渭分明。红发少年见他站着没动,单薄的身影好像一吹就倒,不禁道:“那些菜鸟没有,你总该有自己的契约兽了,不叫出来一起作战?” 江流璟淡淡道:“打你不需要。” “……”对面顿时怒极反笑,“好,好,好。” 他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还被看不起了。 原本面对脆弱漂亮弟弟那点最后的温和消失,他手臂猛然一抬,一把赤红如同烈日流星的法杖刹那出现在空气中,出现瞬间就在四周引起了火元素的震荡。 他冷冷道:“你不叫,我也不叫,我们就用法术公平地对战。” 轰——话音落下,炽热火海便席卷整片擂台。有了法杖的加成后,他释放这些法术的动作也愈发轻松,火海中极高的温度好似要将对面的人烤成焦炭。 而这还不够,和境界相同的对手对战,决定胜负的必定是前三招!他双目圆睁,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将法杖重重往地上一砸:“火印!” “一重!” 复杂鲜红法阵瞬间在法杖下方亮起,转瞬又扩大了几十倍,可以看到法阵中央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火焰图案。随着火印的出现,原先就已十分汹涌的火海力量更是猛然翻了个倍! 三阶高级! 围观的学长学姐们都忍不住吸了口气,往年入校新生基本都是三阶初级或者中级的水平,这个红毛却已经有了高级的力量,也难怪他能如此嚣张,他看起来才十三四岁! 不免用担忧的神色看向被火海扑袭而去的江流璟。 却见那黑发孩童面色平静得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周身热意一般,抬手也召出自己的魔法杖。 通体银色的法杖一出,刺骨寒气瞬间蔓延全场,空气中水珠都刹那凝结成冰,就连火海都好像被压制了似的一瞬停止向前。 “这法杖起码也是五品以上。”一个学长忍不住道。 他眼中羡慕的神情都要溢出来了,这两个新生手里拿的魔法杖就没一个简单的,到底都是些什么背景的人啊? 红发少年也注意到他手里的法杖,哼了一声道:“武器再好,也得看使用者的能力。” 江流璟侧了侧头,唇角却是扬起一点冰冷的笑意。 “是吗?那我就来教一教你。” “教一教你,该怎么做人。” “毕竟只有狗才会每天跑来别人家的院子里乱吠。” 不顾对面闻言骤然黑沉愤怒的脸色,他握紧杖身,蓝色水魔力已经大量注入玄冰法杖之中,上头精致的海浪漩涡纹路都仿佛活了过来,而顶端圆环中静静悬浮的八芒星更是瞬间光芒大放! 他右手握着玄冰法杖,姿态优雅地朝红发少年一点:“汪洋。” 与他优雅姿态不符的,骇然惊魂的巨浪瞬间在他背后半空凝结成形,自十米之高重重拍落。 沉重的下坠力道和其中蕴含的巨大魔力让红发少年变了脸色,却无法阻止火海在这巨浪一拍之下骤然溃散。 要说属性克制,水系本身其实是克制火系的,只是水系魔法师大多力量弱小又招式温和,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才经常被火系法师压着打。 但哪怕再温和,魔力厚重到一定程度也是能打死人的。 红发少年此刻的感觉就像被一只突然变大了几百倍的兔子跳起来猛踩了一脚。 砰的一脚直接给他踹进地里去了。 “你……”他刚想问对方是什么阶级,却见对面的江流璟动作还不停止。 汪洋在消灭火海后仍然剩余了一半之多,此刻忽的化为一个巨大漩涡在半空飞速旋转起来,与此同时那黑发的孩童法杖轻轻点地,仿佛摸索着什么似的轻声道:“啊,是这么放的吗?我试一下。” 他漂亮的面孔扬起淡淡的笑容,唇中却吐出恶魔似的话语,“水印。” 红发少年在听见那两个字时就猛然睁大了眼睛。 然而不管他的目光再有多少不敢置信,多么无法理解,多么愤怒又微微恐惧。 都阻挡不了视线中心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巨大法阵瞬间亮起。 除了最中央的元素属性外,几乎是一比一复刻了他的火印!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再忍不住高声质问出声,这能够倍增魔力的火印明明是他家族独有的法术啊? 那黑发的孩童周身环绕着碧蓝的水波,面容玉白宛若神明,听了他的话却只是举起法杖,抬眼随意道:“这么简单,看一眼不就会了。” 水印效果叠加,碧水漩涡在他一指之下再次扩大一倍,当头朝着神情像是见了鬼的红发少年罩去。 那少年自然也不甘就这样落败,咬牙挥动着自己的法杖召唤出一大片火流星向漩涡砸去。 但魔力低于对方、元素本身还被对方属性克制的情况下,他做的这些也不过徒劳挣扎。 仅仅拦住漩涡几瞬,就整个人骤然被漩涡吞噬,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里头被甩成了只会咕噜咕噜吐泡泡的鱼干。时不时发出身体被水流撞击的砰砰声,听着都很痛苦。 对决的目的是胜利而非杀人,因此在红发少年窒息死亡之前,江流璟还是收了法术。 但显然没那个好心帮忙接人,所以人是从半空六七米高的地方猛然摔下来的。 摔不死,但显然也要懵上好一阵。 砰的一声,人重重砸在擂台上。 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水浸透,张扬的红发全部湿透狼狈不堪地黏在头皮和脖子上。 半天没能动弹,也不知是不是晕过去了。 全场寂静无声,似乎所有观众都已经被惊呆了。 或者说当这场对决进行到一半,发现那个嚣张的红毛完全在被他们这边的新生压着打时,无论新生还是老生就都已经惊呆了。 这是真实的吗?他们不是在做梦吗? 过去好久,才有人回过神来似的,轻轻鼓了下掌。 “啪。” 细小的声音好像唤回了所有人出窍的灵魂。 瞬间,满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都汹涌而起,不少人激动得拥抱成一团。 “啊啊啊啊赢了赢了!” “你也太牛了学弟!”带他们来的学姐声音都颤抖了,她原先还被那个过来砸场子的火院新生气得爆炸,但此刻心情已经完全变为了震惊和惊喜。 她看着台上安静漂亮、乖巧白净的小少年,如同在看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而她身边,更多的人却是在高兴欢呼之余猛然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 有这样强力的新生在,他们今年的学院新生赛或许还有转机?! 第63章 就不告诉你(8.8礼物加更) 沸腾的欢呼声中,受那喜悦的气氛影响,江流璟黑发半遮住脸,唇角也微微露出一个笑容。 他目光扫过台上倒地不起的火院新生,掠过欢呼雀跃的人群,最终落到了最前方、始终注视着他的赤上。 唇边的笑容顿时更加扩大和真实。 仿佛炫耀自己的胜利似的,他朝着赤伸手比了个小小的耶。 赤:“……” 赤静静望着他,目光无奈又难掩骄傲。 他的淼淼发起光来,越发像闪耀的璞玉了。 这样的他威风又美丽,让人忍不住想要私有欲作祟将他藏进自己的箱子,叫他只为自己发光。但赤永远不会这样做。 哪怕他其实很讨厌淼淼以外的人类,很想只和淼淼待在一起,但他永远不会违背淼淼的意愿。 淼淼是自由的,赤不会容许任何人夺走这份自由,包括他自己。 “咳,咳,咳。” 不和谐的声音却在一边响起。 像是为欢呼的场面按上了终止键一样,沸腾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台上,看见那个湿透了的火院新生艰难地支起上半身,偏头吐了口呛进去的水,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淡红的火系魔力在体表一闪而逝,烘干了那些湿漉漉的水迹,但苍白的脸色显然暴露了他此刻极度糟糕的情况。 生命力还挺顽强,和柳岸有得一拼。江流璟扫他一眼,这次轮到他淡淡发问了:“怎么?还要打吗?” 他不介意再揍这人一顿。 那火院新生的头一直半低着,闻言却是“哈”的笑了一声,年轻英俊的面庞猛然抬起盯着江流璟,目光一眨不眨如同盯上猎物的狼。 “不打了,”他坦坦荡荡承认道,“现在的我还打不过你。” “但是。”他又紧接着道。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把你当做目标,一周,一月,一年,十年,直到我能打败你的那一刻为止,我都会死死跟着你的。” 他唇角露出一个近乎疯狂的笑,金眸里也爆发灿然精光。这一次的失败显然没能对他的心理造成任何打击,反而让他浑身气势更加高昂了。 “除非你把我杀了。”他对着面前的黑发少年说道,从面上的表情来看,似乎还隐隐有些期待。 江流璟和台下众人:“……” 这家伙其实是个疯子? 赤则微微眯起了眼睛,红眸中冷意森然。 他放任淼淼自由,可不代表什么臭虫都能黏着淼淼。 江流璟无语地对面前人甩下一句“随便你”,转身就要跳下台子。 然而那新生见他要走还急了,出言喊道:“你赢了我,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记好了,我叫维塔!” “喂!你听见没有!” “别走啊!你的名字还没告诉我呢!” 江流璟哪管他?已经跳下台子站回了赤的身边,任由赤帮他打理刚刚在战斗中混乱了一些的长发。 被维塔吵得烦,冷淡地扫他一眼:“你不是说赢者才有资格知道名字吗?你又没赢,凭什么知道我名字。” 维塔骤然噎住。 无法反驳,这还真是他说的。 但这个古怪的漂亮小孩实在强大得让他心痒痒,不知道他的名字就好像难受得三天没吃饭一样。维塔忍不住道:“我们都是推荐生,跟他们其他人不一样的,你就当跟我认识下不行吗?” 天才中也分三六九等,维塔确信自己和江流璟都是最上层那等的。哪怕是在不同分院,但他们才是真的同伴不是吗? 可黑发的孩童只是淡淡“哦”了一声,道:“可我不想告诉你。你还是等新生赛那天裁判报我名字再认识。” 新生赛时裁判老师会挨个报每个新生的名字,也是让观众和对手认识彼此的一种方式。江流璟这么说,基本等同于告诉他你和一个路人也没区别。 维塔:“……” 到底年轻气盛,忍不下这个羞辱。维塔气得一砸法杖,头也不回又脚步蹒跚地走了。 他一走,现场气氛立刻再次变得欢快。 水院众人全都簇拥上前,兴奋地想要和江流璟说话。特别是二十来个在场的新生,看着江流璟的目光个个都像发着光一样。 他的这场对战胜利不仅是个人的胜利,也挽救了整个水院新生的面子,让他们所有人跟着扬眉吐气。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和这个年纪很小的推荐生多说几句,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哈,哈,哈”的笑声,随后三道人影飘然靠近。 为首的一个边走过来边鼓着掌,另两人跟在他身后一点的位置,不约而同黑着脸,一副随时要翻白眼的样子。 江流璟认出其中一个黑脸的是不久前才给他做了年龄测试的墨曜老师,有些疑惑,他不是在给新生报到吗? 视线又落在另一名黑脸的女老师身上。 这名老师看起来很漂亮,不亚于雪君的漂亮,身材脸蛋都很完美,气质却要寒凉许多,白净的俏脸上此刻满满都是对前方之人的怒气,忍不住出言道:“你非拦着不让我们出手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那个火院的小孩如入无人之境地跑来他们水院闹了一通事,女老师就气得牙痒痒,“这小孩可别让我逮到,不然我定揍得他满地找牙!” 他们学校可没什么老师不能打学生的规矩。管教自家学院学生时都是下狠手的。管别人家的虽然牵扯多比较麻烦,但这次明显那小孩有错在先,火院的老师也不会包庇他。 但她要出手的时候却被自家院长,也就是最前端那个男人拦住了。 当时这家伙说什么来着?哦,笑眯眯的跟个偷鸡的黄鼠狼一样,说——“孩子们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处理。” 女老师越想越气。招新季跑来砸别的院场子还能叫学生间的事?这要不是这个新生守住了最后的面子,还不到新生赛出结果他们水院就能成为全校的笑话。 “别那么生气嘛路易莎,火院那边我也会去交涉的。”水院院长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仅没安抚到人,反而被更凶地瞪了一眼,退后一步无奈道,“好,好,我的问题,是我想看看我们院今年推荐生的实力怎么样。” 他又转过身,面向人群中心被簇拥着的黑发孩童,中年男人普通的面庞上露出一个微笑。 “你好啊小朋友,初次见面,我是这个水院的院长弗朗索瓦,你喊我院长或者老师都可以。” 第64章 院长(为饼饼呢宝贝加更) 江流璟听着他的自我介绍,目光讶然不动了。 这面容普通、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竟然就是水院的院长? 如果说是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到这两男一女走在一起,定会觉得弗朗索瓦只是一个随意走过的路人。 他给人完全就是一种平平无奇、丝毫没有院长威严的感觉。 不知怎的,这种感觉又让江流璟莫名有种熟悉。 总觉得好像在哪遇到过类似的人? 直到他看着那中年男人掏掏掏掏,从兜里翻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包括但不限于饲料袋、手套、麻绳……还有一个装着不知名白色物体的透明袋子。 女老师一看到袋子就变了脸色,捂着鼻子怒声道:“你居然还把鸡屎放在兜里?!” 底下的学生们:“……” yue了老弟。 江流璟没忍住悄声问学姐道:“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学姐笑容苦涩地点点头。 没错,他一直就是这样的。 新院长上任三年,期间作风任人唾骂也雷打不动。谁能说这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大呢? “啊,找到了。”弗朗索瓦终于从那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内部却不知道装载了多少物品的兜里翻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正是江流璟带过来的那封推荐信。 弗朗索瓦清了清嗓,拆开信当众念道:“尊敬的帝国魔法学院水系的院长:展信佳。我以魔法师协会艾伦斯特主城分会副会长林风的名义,在此向你们推荐一位优秀学生入学。” 其实信上开头还有一句对风院院长的问候,但被弗朗索瓦选择性跳过了。 江流璟:“???” 他猛然抬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那中年男人,他竟然打算在这里当众念信? 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各种注视的目光,打架时都沉稳无比的小孩第一次体验到心如火烧是什么感觉。 这也太尴尬了。 但信在弗朗索瓦手中,念不念完全不受江流璟意志控制。 弗朗索瓦带着笑意看了眼地上已经羞窘得恨不得藏进赤怀里的小朋友,仿佛故意般继续念道,“他不仅在魔法一途上天赋出众,并且拥有坚韧的品性,优秀的创新能力,我相信,他的加入将为贵院带来新的活力。” 底下还有长长大半封信,介绍了小朋友的风水双系魔力,甚至还有一些日常生活上的事情,嘱咐拿到信的院长务必好好照顾他和培养他。但这些涉及一些个人隐私,弗朗索瓦就替小孩保守了下来。 他将信纸叠好,对江流璟微笑道:“给你写推荐信的这位副会长还真是相当看重你啊。” 一般来说,魔法师协会或者魔武者协会的人写推荐信都只是短短几行字,来一句“推荐此人入学”就结束了。 哪像这封推荐信?详尽得就差把信砸在院长脸上跟他说,不把我推荐过来的小孩照顾好你就完了。 江流璟也没想到林风在信中是这样说他的,这封推荐信自从他写完后就被火漆印密封上了,江流璟也没有拆开看过里头的具体内容。他想着既然林风写信时爷爷就在边上,那信肯定没什么问题。 结果看来,问题似乎不小。 “你真的不是这位林风副会长的亲儿子或者亲孙子什么的吗?”弗朗索瓦好奇问道。 江流璟木然地摇摇头。 他反问道:“是亲儿子或者亲孙子就可以得到推荐信吗?” 弗朗索瓦笑了,却是道:“那当然不可能。” 先不说一个分会每年能给出几个推荐的名额,他们给出的这个名额本身更代表着他们协会自身的权威。 若是靠关系推荐了一个不是天才的人进校,那么这个人在未来丢脸的时候同样也会牵连到这个协会,甚至被主协会问责。 这样的事故在早年发生过,其后产生的惨痛后果也让所有人为之警惕。 弗朗西瓦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赤,对他们说:“你们两个,先跟我来。” 他挥挥手,让身后的男老师和女老师前去维持现场的纪律,指挥还没有完成能力测试的新生们继续完成测试,顺便看管着场子不要让闹事的情况再次发生。自己则带着两个跟过来的小孩向外走去。 第65章 谈话 弗朗西瓦带他们去的是自己的院长办公室。 院长办公室位于水院高塔的顶楼,三人走到那座通体碧蓝的高塔下时,感觉到周围的水系魔法元素骤然浓烈。 江流璟对此接受良好,赤身为火系就不怎么舒服了,皱着眉总感觉皮肤上也笼着一层水汽。 江流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浮现思考。 让元素被克制的一方在克制元素浓郁的地方停留太久的话,似乎会很难受。桑爷爷就不会喜欢待在有火的地方。 赤察觉到了他的担忧,向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关系。 只是有些讨厌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弗朗西瓦一靠近水塔,高塔的门便自动为他敞开,冰凉的寒气扑面而来。 弗朗西瓦边带着两人走进门边介绍道:“每个分院都有一座这样的分院塔,只有各院的学生老师才能进入。塔中主要分为三大块区域,教师工作区、训练区和挑战区。挑战区里还要细分为十二层,也是你们之后每年的学期考核之一。只有通过全部十二层的挑战,最后才有毕业资格。” 江流璟问:“那如果一直没通过,就一直毕不了业吗?” 院长回答道:“是啊,除了通过塔的测试外,毕业还要求你们拿到六阶徽章。” “拿不到会怎么样?” “拿不到就一直留级。”院长说,“学校最高只设置了十年级,十年级后统称为留级生,不管原来在哪个院、在校待了多少年,都会被送去一个大班里。” 十年里老师该教的也教完了,剩下的都是学生自己努力的事。 他们走入一个传送阵中,转瞬到达了楼顶的院长办公室,院长打开门让他们进去,两人一进入就被那水族馆一样的奇妙装修震了震。 在屋子里养一缸鱼,那非常正常。 在屋子里养一池的鱼,不怎么正常但勉强也能接受。 但整个屋子从墙壁到天花板都是鱼? 江流璟转过头,和一条游过他身边、只间隔了不到三十公分的超长大鱼面面相觑。 大鱼朝他张了张嘴,露出满嘴森寒的苍白利齿。 江流璟沉默。 这实在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装修风格。 弗朗西瓦轻咳一声,招呼两人到前方的沙发区坐下。 他从自己的空间戒指中取出了一批精致的茶点摆在桌子上,边摆边道:“不用跟我客气,能吃就吃,那位林风副会长可是特意跟我交代了,你一顿饭不吃胃就容易痛,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你先垫垫肚子。” 江流璟忽然道:“那封信,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本来就是给他的信,这有什么不可以。弗朗西瓦找出那封推荐信,递给江流璟。 江流璟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地扫下去。 除了最开始官方的几句推荐语外,底下长达三页纸的信上记载的都是他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就连他平时常吃的是哪些菜、忌口又有哪些都记录上了。 弗朗西瓦在一边说:“学校食堂是全校公用的,不受我们一个学院控制,我也没办法擅自更改食堂的菜谱,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安排一个带有厨房的宿舍,算是给你们推荐生的特权。” 江流璟却没有说话,拿着信纸的手微微用力,将纸张边缘都攥得褶皱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上面的半封信可能是林风写的,但下面那些详细的生活细节,必定是刑越告诉他的。 平时的老人总是很安静,跟赤一样并不怎么多话,但在这封信上,几乎是方方面面都被周全的记录下来,也不知道他和林风说了多久。 赤感觉到了他心中剧烈起伏的情绪,安慰似的握住了他的肩膀。 弗朗西瓦忽然问道:“小朋友,你有契约兽吗?” 江流璟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你来的路上应该也听其他人介绍过了?关于学院赛的事。”弗朗西瓦在他们对面坐下。 “学院新生赛包括团体赛和个人赛两部分,团体赛是每个人都要上场,个人赛则是每个学院选十个人参加,最后的总成绩会根据两边排名赋分。” “个人赛上允许使用契约兽,所以有没有契约兽会对个人赛成绩影响很大。” 其他学院或许还需要再进行选拔,但他们水院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个人赛出场的十个人里必然有江流璟一个。 从院长的角度来讲,当然希望他们院这个目前最强的新生是已经有契约兽的,毕竟一打一和一打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江流璟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我确实已经有了契约伙伴。” 还没等弗朗西瓦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又见面前江流璟紧接着补充道,“但我不打算让他上场。” 弗朗西瓦:“……?” 好冰冷的文字。 他笑容僵硬一瞬又恢复如常,端起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他猜测道,“在进阶?我们这里也有可以提供给幻兽的炼金药剂,能够缩短进阶时长。离学院赛开始其实还有一周半的时间。” 江流璟摇了摇头。 赤的情况不是院长能猜得到的。 谁能想到大陆上居然还有不到九阶就能化为人形的幻兽呢?哪怕对外面的世界了解不多,但江流璟十分清楚,这不是能够暴露出去的秘密。 赤虽然也可以用原形陪他作战,但还是那个问题,他的种族魄兽在大陆上已经绝迹,一旦出现必然引发注意。 他们现在还不够强大到能无视外界窥探的程度,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程度,江流璟不打算让赤出现。 就是有些遗憾不能和赤一起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熟悉的大手握住。同时一道低沉的心音顺着契约烙印在他脑海中响起:“答应他。” 江流璟不禁诧异睁大了眼:“赤?” “没关系,我有别的办法。”赤的声音很坚决。 他不会让淼淼一个人去面对一打二那样不平等的局面。哪怕淼淼不介意,赤也会认为这是他身为契约兽莫大的耻辱——在自己契约伙伴需要他的时候,却不能出现在他身边。 江流璟不明白为什么,但既然赤这么说了,他也就转向院长道:“如果有迫不得已的情况,我会召唤他的。” 第66章 分院(8.9礼物加更) 弗朗西瓦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改变了态度,但显然这是件好事。 他微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个人赛的排名不仅关乎学院的总成绩,也关乎你们自己的。” “个人赛的第一名,将是你们这一年里的新生首席。” 看到江流璟似乎并不知道首席是什么意思的表情,他解释道,“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名头,新生首席拥有实打实的对其他新生的管理权力。比如你们今天发生的这个事故,如果由我们老师对那位学生进行教育,可能还要引发两院矛盾,但如果你是新生首席,你就可以制定专门的惩罚条例惩罚他,所有新生都必须遵守。” “什么惩罚都可以写吗?”江流璟眨了眨眼,有点想把那个讨厌的红毛吊在食堂门口让所有人围观。 弗朗西瓦看穿了他乖巧表象下的坏心思,失笑道:“太过分的还是不能,条例也是要我们老师这边通过才能施行的。” 江流璟遗憾道:“好。” 院长又继续道:“除了管理权外,首席也是最多资源的获得者。不只是首席,个人赛的前十名都会受到各方关注。赢了比赛本身还有校方的排名奖励。总而言之,在新生赛中表现优良绝不会有坏处。” 他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江流璟在赛场上好好表现。 弗朗西瓦上任了三年水院院长,水院的成绩也连续垫底了三年,虽说他的性格对这方面并不怎么在意,但显然其他老师同学都忍不下去了。 今年要是还垫底的话,那些愤怒的老师同学或许会把他的后山掀了。 为了保住他的地,院长大人也只能努力鸡娃,督促江流璟代为奋斗。 江流璟不知道他这些阴暗的小心思,还心想着这位院长好像也没学姐他们说的那么不在乎新生赛,便“嗯”了一声。 中年男人脸上顿时绽开热烈的笑容。 跟江流璟交流完,心情大好的弗朗西瓦又转向跟他一道来的赤。 这少年浑身气质淡漠,站在人群时就有一种格外明显的疏离感觉,只有跟他们这位新生站在一起时气场会柔和一点。 弗朗西瓦上下打量他,道,“你是打算在水院陪读?” 他听墨曜提了这事。 赤点了点头。 弗朗西瓦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水院陪读,还有一个是去隔壁的魔武者学院就读。” 赤毫不犹豫的说:“我选前一个。” 弗朗西瓦却笑了,他一眼看出这少年的心思都在江流璟身上,他说,“你是他哥哥?但如果想在重要的时刻陪在你弟弟身边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去魔武者学院。” 赤皱起眉,不解:“为什么?” 弗朗西瓦摊了摊手道:“因为我们学校一直致力于提高魔武者和魔法师之间的配合协作,这两年外出活动都是安排魔武者和魔法师之间组队,为了防止作弊并不允许外人跟随。如果你只是以陪读的身份待在学校里,那他之后去外面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这话其实不对,赤作为江流璟的契约兽,是随时可以召唤出来的。 但显然,赤更希望自己能够正大光明的陪在淼淼身边。无论是幻兽的身份,还是人类的身份。 赤陷入了纠结。 江流璟闻言沉思了片刻,也觉得赤还是去魔武者学院更好。但他想的更多是赤在水院这里待久了会很难受,水院的火元素格外少,对赤的成长其实并不利。 他对着院长问道:“他没有办理哪个国家的身份证明,也没有拿过魔武者协会的徽章,会有影响吗?” 弗朗西瓦摆摆手道:“这点小事,我给他做担保就可以了。” “做好决定了吗?”他面向赤道。 赤神色中还有几分迷茫和挣扎,眉心蹙着,像是陷入无解的难题。江流璟看着他,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赤发育得太快,看外形只会让人觉得他很快就要成年,加上他性格太过稳重,江流璟还难得见到他这样举棋不定的样子。 但不得不说,会纠结的赤让江流璟觉得他一下子变得很可爱。 他拍了拍赤的手:“去魔武者学院,赤。” 漂亮的黑发孩童仰面与身旁的赤发少年对视,弯弯的清澈眼瞳中满是期待笑意,“去魔武者学院你可以变得更强,而且除了上课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淼淼。”赤低声道。 “嗯,我在。” 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咽了下去,最终只是转头对着院长道:“我要和他住一个宿舍。” 来的路上他可是听了几个学姐说了,学院宿舍是随机打乱安排的,并不根据分院来。但魔法师和魔武者因为分别在学院两端,所以宿舍也是两个区,住不到一起。 弗朗西瓦好心提醒他:“那你每天上课的路会很远。” 帝国魔法学院的大小几乎有半座小城那么大,赤要是住在魔法师这边的宿舍,每天上课都是一场长途跋涉。 赤哪儿在乎这个?他甚至都不在乎会不会迟到。 “我就要。”他斩钉截铁地道。 下课后和淼淼待在一起,这是赤能接受的底线了。 弗朗西瓦见他如此执拗,知道拗不过他,便也放任了:“随你,随你。” 反正利弊他都说过了,已经是他难得这么尽职尽责。 他当着两个小孩的面掏出传讯石联络了那一端的魔武者学院的院长。 和他们魔法师学院按照各种属性详细分院的情况不同,魔武者学院是一个混合的大院,负责管理的是一个主院长和四名副院长。 他此刻联系的便是那名主院长,对方曾经欠过他一个人情,此刻听到他一力担保要送个人进来,虽然头疼但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要后续看过赤的表现,合格了才会接收。 结束通讯后,弗朗西瓦对着两个小孩一眨眼:“搞定。” 江流璟和赤:“……” 中年大叔卖萌可耻好? 第67章 宿舍(为不渡舟酒宝贝加更) 夕阳的光是温柔的玫瑰色,如纱,如雾,洒落在并排前行的少年人的肩头。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两人又在水院中浅浅转了一圈,认识了大概的地图后,就决定前往宿舍。 江流璟蹦蹦跳跳的走在路上,只有赤在身边的时候,他从不收敛自己的孩子气。什么万众瞩目的天才,什么饱受期待的新人,通通都只是加诸在身上的虚名罢了。 赤则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有意拦在淼淼和时不时投来观察目光的路人之间,用身体挡住了那些窥探的视线。 火院新生维塔大闹水院,又被水院的一名不知名新生打成重伤的消息,经过这半天早已在各院间传开。 这还是向来猖狂的火院第一次没到新生赛就丢这样大的脸。 听说那个新生维塔虽然是推荐生,但回去也罕见的吃足了教训。本来被打成要休养一两天的伤,被自家老师又二次创伤加重成了要休养三四天,甚至不许他到医务室治疗。 火院以外的其他学院自然也是乐的看火院的笑话。但除此以外,他们所有人都更关心另一件事。 ——那个神秘的打败了维塔的新生,到底是谁? 最好打探消息的维塔不知怎的,对对方闭口不言,哪怕被自家老师揍了也不肯透露消息。 而水院上下也似乎打算严格保守这个秘密,一帮人问了一圈,除了那个新生性别男以外什么也没问出来。 这也就导致了如今只要是个男性的新生走在路上,就不免被其他人多看两眼的局面。 好在随着他们越靠近宿舍所在的地方,路边的行人也越少,或者说这里已经是绝大多数学生不能靠近的地方。 ——别墅区。 绿荫如碧,鸟鸣幽声。在人来人往的学生宿舍区中,硬生生开辟出来了一片空旷又静谧的宜居小天地。 这里只有推荐生和少量获得荣誉称号的学生能够居住。普通学生是四人一间房,他们也是四人。但是是四人一栋楼。 江流璟拿着院长给的钥匙,一路穿过静谧的竹林。赤的脚步声和他叠在一起,如同和谐共振的音乐。 两人从荫蔽间穿出,抬眼见到一栋洁白如玉的小楼。 “应该是这里?”江流璟瞅了瞅小楼门口竖立的一个木牌,上头刻着一个数字“17”。 赤嗯了一声:“拿钥匙试试看。” 他们走到门前,小楼的前方是一个花园,但里头现在还光秃秃的只有泥土,等待未来的主人进行种植。 江流璟先是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动静,似乎没有其他人在。 他回身和赤对望一眼,将手里的钥匙插入锁中,旋转。 咔嚓一声。 门开了。 似乎是因为太久没人居住,扑面而来的空气中带着一点灰尘特有的气味。 “看来要搞卫生了。”小孩一走进去就捂住了鼻子,声音从指缝间透出来,闷闷的。 赤则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将这房子打量了一圈。地处别墅区最好的一片房子,采光自然也不会差,一眼望过去十分通透。他勉强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他们要在这里住上好几年。 小楼的第一层是用来吃饭和接待客人的大厅,巨大的圆形客厅两侧还遍布着好几个房间,他们走了一圈,发现图书室、厨房、鞋帽间、武器房等等各种类型房间应有尽有。 赤走进厨房看了一眼,发现厨具基本都是崭新齐全的,整整齐齐码好放在台子上。只要有原料,下一秒他就可以开火做饭。 江流璟已经等不及的先噔噔噔跑上了楼,跑了还不忘记远远招呼楼下的赤:“赤,快点先来看我们的卧室!” 赤手中拆东西包装的动作一顿,放下也转身上了楼。 他不算是推荐生,因此虽然被院长破格允许居住进别墅区,但是并不算在四人的名额里,不能拥有自己单独的住宿房间,只能和江流璟一起住。 对此两个少年都没有异议。 院长说房间很宽敞,可以给他们在房间里加张床。江流璟刚想点头同意,就听边上的赤淡淡说了一声:“不用。” 江流璟:“?” 赤深深看他一眼,目光复杂的仿佛包含千百种含义。 但江流璟显然对自己自杀式的睡姿毫无自知之明,思忖一瞬后恍然大悟,眨了眨眼对赤道:“赤,原来你这么粘人啊?真意想不到。” 他自觉自己抓住了赤的什么把柄。 赤:“……” 赤能说什么呢?赤什么也不能说。 反正他说的淼淼也不会信。 弗朗西瓦在边上听的却是笑了出来,他感慨道:“你们兄弟俩感情还真好啊。” 他这一辈子见多了互相欺骗、互相伤害的所谓手足。 不管是亲的兄弟姐妹,还是后来结交的朋友伙伴,到了真正不可回避的利益分割问题面前,撕破脸的样子都一样丑陋。 他看着面前两个一高一低、相处间却无比自然和谐的少年,衷心道:“希望你们之间能一直这样下去。” 不要成为那些丑陋的人之间的一个。 赤望着江流璟还在笑的脸,低声道:“我们会的。” 他们之间有着这世上最牢固不可分割的共生契约,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自订立契约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向彼此交付了自己所有的一切。 他们是兄弟,手足,伙伴。 是家人,更是守卫彼此的刀和剑。 所以永远不会背叛。 第68章 舍友一号 二楼的位置是卧室,一共有四间。推进门看,每间的风格都不一样。华丽的有,清新的也有,但无一不是非常宽敞。 江流璟站在门口看了两眼,就明白了为什么院长说住两个人没有问题。 这岂止没有问题,感觉再多住四五个人都住得下。 其他的舍友都还没有来,他们拥有挑选第一间的权利。江流璟招呼赤上来就是问他的意见。 赤对房间的风格完全不挑,他只在乎房间里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人。他随意转了一圈,就对淼淼说:“你挑,我都可以。” 江流璟无奈的看他一眼。有时他都感觉赤不像欲望浓烈的幻兽,而像是那种山野里修行得快要超脱的苦行僧。 真不知道他到底都喜欢些什么。 赤不选,江流璟就只好跟着自己的想法来。 最华丽的那间房间装修得跟灰鲸飞船上的王室套房有点相似,各种耀眼的装饰品挂了满墙,他看一眼就觉得眼睛痛,赶忙把房门关上。 下一间又略显古朴,似乎在有意还原野外的生态环境,周围的墙面都是大块凸起的石头,地上还有许多蘑菇外形的桌凳,他也没有野外求生的兴趣,再次把门关上。 第三间是非常正常的房间风格,正常到出现在前两间房间后面都显得有些异常。黑与白构成了这个房间的主色调,线条和框架的元素在这个房间中无处不在,不知怎的让江流璟想起了艾伦斯特的西塔执行官。如果是那位执行官的话,或许会很喜欢这间房间? 直到走到最后一间的房门边,他的脚步才终于停住。 这是一个蓝色系的房间,厚重的窗帘落下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也叫人在黑暗间骤然望见头顶无数繁星点点。 并非真实存在的夜空,却好似从璀璨星河里摘取了一段,不断闪烁也不断流动着,美轮美奂,让江流璟回忆起了森林里每一个抬头便能望见星空的夜晚。 “赤。”他唤了一句,赤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这里。”赤说。 两人将一些常用的生活物品从空间道具中取出摆好,又简单收拾了下房间,忙碌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之余,忽然听到楼下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伴随急切的喊叫。 “有人在吗?有人在吗?” 听声音似乎是个男生。 江流璟和赤对视一眼。 “我下去看看。”赤放下手里的东西说。 江流璟摇了摇头,也跟着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下去。” 这个时候会出现在这里的不出意外应当是他们未来的舍友。但他为什么进不来门? 两人下了楼梯走到门口,那敲门的声音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似乎更激动了,扒着门大喊道:“是舍友吗?救一下救一下!我钥匙走过来时掉了!” 江流璟已经到了门边,却没有立刻给他打开。 他对着门外的人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是住在这里的人?” 此言一出,敲门声骤然停止。 门外的人被他这问题问的呆了一下。 他摸了摸自己的衣兜。 但除了钥匙以外,学院的老师好像还真没给他其他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弱弱的道:“那什么,我报给你我的学院和名字可以吗?你要是不信可以之后去找我们院的老师对质,我真是住这里的。” 莫涯此刻心情都有一些崩溃,他平时也是个非酋,但今天的他可以说是倒霉到了极点。 都不提他早上就来学院报到,结果经历一系列推荐信被抢、身份被冒认、真假美猴王,直到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才报道完的事了。 就说现在,他好不容易从老师手中拿到了宿舍的钥匙,走在路边还能被一个同学失控的幻兽给撞了。 他人只是摔倒在地,钥匙却啪一下脱手而出,在他绝望的目光中掉进了湖里。 扑通一声,沉底。 莫涯的心在那一刻差点跟着死了。 好在他还记得钥匙上的那个数字,跌跌撞撞找到了17号别墅,寄希望于已经有别的舍友先到,否则他今晚只能在路边过夜。 敲门后听到屋里传来的脚步声时,莫涯都快喜极而泣了。 天无绝人之路,居然真的有人在!他居然还没被上天完全放弃! 然后就发现舍友并不相信自己。 夏日炎炎,舍友的质疑却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人与人之间的冷酷隔阂就好像一把无形的大刀,砍得莫涯遍体鳞伤。 “给点信任,”他拍了拍门,有气无力地道,“我们可是未来一起要生活好几年的舍友呢。” 门后的声音安静了一下,似乎是那神秘的舍友正在思考。 随即传来的话语对莫涯来说犹如天籁。 “好。”那清泉似的声音说。 没等莫涯反应过来,面前的门就啪一下猛然打开。 “?!”大半个人还靠着门的莫涯连句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已经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整张脸和门口的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我靠痛痛痛痛痛。” 他嘶着气捂着鼻子从地上撑起半个身体,眼冒泪花的同时心想这新舍友居然是这么个雷厉风行的性格,和声音真不一样啊。 又听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他面前停下了一双鞋。 好小。这是莫涯看见那双鞋的第一想法。 这鞋明显比自己小了一圈,也代表了面前的人年龄比自己小上不少。 他顺着鞋向上望去,先见到一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袍,随即看见一张正俯视下来、似乎在观察着他的漂亮小脸。 白玉似的面容,乌黑的发与眼,组合在一起就像教堂墙壁上悬挂的神明画卷。 又让人想起寒夜中的月亮,清冷又皎洁,明亮又神秘。 他看着他,眼神中似有打量,似有思索,好像在评判眼前人身份的真实性。 而莫涯的想法就很单纯了。 他一看到这小孩的脸就整个呆住了。 准确的来说,见到他那色泽纯正、没有一丝后天染的痕迹的黑发黑眼时,彻底呆住了。 良久才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声音。 “我靠,你长的好牛逼啊。” 第69章 穷也要有骨气(8.10礼物加更) 江流璟听见他的话语,思绪一断:“?” 他用诧异的目光看向地上的人。 莫涯此时已经从地上爬起,随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是大陆上最常见的那种金发灰眼的长相,身上穿的衣服也很普通,随便进路边哪个店大概都能找出几十件同款。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包,鼓鼓囊囊的塞满了东西。 初见江流璟的震惊过去了,但他内心显然并不平静,对着他仍然忍不住道:“你是哪个国家的人啊?居然还有这么正宗的黑发黑眼?你是不是一出生就被拉去和哪个王室的公主订婚了?” 江流璟:“……” “没有,”他说,“为什么这么问?” 莫涯理所当然的道:“你可是那么稀有的黑发黑眼啊!谁不知道那些贵族最喜欢的就是黑发黑眼了。但现在大陆上这个配色的人太少了,所以很多人会选择染发,但染出来的就是没有真的那么好看,你这个一看就是真的。” 他满脸都是“给我见到宝贝了”的稀罕,绕着江流璟来来回回走了三圈。 站在一旁角落中的赤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把他拉开。莫涯这才发现门背后居然还有个人,吓了一跳:“兄弟你怎么不出声?” 瞧见赤手臂上坚实的肌肉,回忆起刚刚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拽开的巨大力道,他神情又略微恍惚犹疑:“你……也是魔法师?” 见鬼,现在的魔法师难道都开始走练体的路子了吗? 赤冷冷道:“不是。” 江流璟补充道:“他是魔武者学院的,但现在和我住一起。” “哦哦。”莫涯点点头,很能理解似的道,“你俩入校之前就是认识的朋友是?那想住一起也正常。” 他又庆幸道,“幸好你是推荐生,普通学生宿舍的床可睡不下两个人。” 江流璟提醒他道:“你还没告诉我们你的身份。” 莫涯见到江流璟太激动,倒是差点把这个忘了。他摸了摸头道:“我叫莫涯,天涯海角的涯,我是土院的。” 接着又把今天自己遭遇的一系列意外事故跟两人讲了一遍,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几乎让人感同身受他这一天的倒霉。 江流璟完全想不到居然还有人的推荐信能被抢,不禁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莫涯讲完了自己的故事,见这两个先到的舍友总算放下了对自己的警惕,终于松了口气。他还不想第一天就被舍友当做来路不明的坏蛋。 他视线四处转了转,问道:“我们的房间在哪里?” 江流璟指了指二楼:“有四个房间,其中一间我们已经挑走了。” 莫涯点点头,背着大包往上走,还有点高兴:“看来我来的还算早的,还能自己挑房间。” 他打开第一间房间的门,被里头的华贵震了震,倒吸了口气又把门关上了。 江流璟和赤跟着上来。江流璟看着他:“你不选这间吗?” 莫涯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牙酸似的道:“住不惯,住不惯,太富贵了,我等屁民承受不起。” 注意到江流璟惊讶的视线,他指了指身自己,眨眨眼道,“看不出来吗?我很穷的。” 他浑身上下的确一件贵的东西都没有,一身行头加起来还没江流璟那件衣服百分之一贵。 江流璟有些歉意道:“我以为你是故意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的。” 能住进这里的都是推荐生,院长也跟他们说过,能成为推荐生的基本都是贵族。贵族拥有的财富更多,能够持续不断为天才提供资源,平民在这方面和他们的差距是很难弥补的。 他见到莫涯打扮得这样朴素,还以为这就是他的个人穿衣风格。 莫涯毫不介意的哈哈一笑:“想不到?来之前我就跟别人说了,我估计是唯一一个不是贵族也能拿到推荐信的。” 他摇头晃脑地感慨,“要不是推荐信能够免学费,我也不会费劲巴力求那个老爷子帮我去写,实在是学费太贵了。” 帝国魔法学院对普通学生一年的基础收费是十金币,一个平民学生觉得贵、贵族学生当空气的价格。 “听说后续还有一大堆别的费用,学费只是最基础的入门费,一年下来零零散散要个一百多枚金币。”一想到这个莫涯就痛苦面具,“这学哪是普通人上的起的。” 江流璟咳了声没说话。 莫涯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赤道:“你们俩应该是贵族?” 赤他还不确定,但江流璟身上那套衣服一看就不是普通衣物,他都能感觉到站在他身边时魔法元素格外浓郁。能有这种特殊效果,也说明了这件衣服应当是一件炼金作品。 江流璟点了点头,没否认。 “真好啊,”莫涯羡慕的道,“你们一看就都是有钱人。” 江流璟本以为他这么说,接下来就是要找他们借点钱的意思了,却见莫涯猛地握紧拳头,掷地有声道,“等我未来成为优秀毕业生,我也会那么有钱的。” 他可是奔着成为帝国魔法学院优秀毕业生、让晨曦帝国国王亲自为他授予贵族爵位这个目标来的。 “虽然我穷,但我也是有骨气的人,穷只是一时的,等我上学后能够出去接任务了,就能自己赚学费了。”他对着两人嘿嘿笑着说。 第70章 来齐了(为倾风无渡宝贝加更) “接任务?” “是啊。”莫涯说道,“你们不知道吗?十六岁后我们就可以组队接取佣兵联盟的任务了。” 十六岁对于这个大陆的人而言是成年,成年人的选择学院也不会多做干涉。 江流璟闻言却是:“……” 十六岁? 他现在比九岁还差三个月,满打满算也还要七年多。 莫涯看了看他,好像也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你年纪看起来好小噢。” 他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你到十岁了吗?还是说发育不良?” 江流璟顾左右而言他,转移了话题道:“你不去看看下一个房间吗?” 莫涯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对。” 他兴冲冲打开了下一间的房门,随后瞬间眼睛一亮:“这间!我喜欢!” 旋风一样立刻就冲进去了。 他几乎迷恋的一样样将房间里东西摸过去,从石头摸到蘑菇凳子,又从蘑菇凳子摸到后面挂起的吊床,不时发出惊讶的感叹声:“太厉害了,是哪个设计师想到设计这样的房间的?真想和他见一面啊。” 江流璟也没想到这间在他看来最奇怪的房子居然是被舍友最先选走的。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舍友沉迷于自己的房间,就准备和赤先离开了。 要走的时候,莫涯又猛地从房间里探出个脑袋,对他们道:“对了对了,今天还得谢谢你们帮我开门。我本来还担心遇到脾气很差的舍友呢,毕竟推荐生各个性格都奇奇怪怪的,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好人。” 他一说性格奇怪,江流璟就想到了那个来水院闹事的火院新生。 叫什么来着?名字他有些记不得了。那家伙似乎也是个推荐生。 不禁心里咯噔一声,他该不会也是他们舍友中的一个? 赤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低声道:“应该不会。” 那家伙一看就是比他们还要早来,早就完成报到手续了。而且水火不相容,院长既然给了他们这里的钥匙,肯定会有意避开火院的学生。 接下来的四天,一直等到招新季的白天结束,也没有新的舍友过来。 江流璟都以为或许不会再有人来了。结果晚上时他们三人正围在桌前吃饭,多日没有响动的大门却再次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咔嚓,门打开后,两道高挑身影走了进来。 见到他们正在吃饭,其中一人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道:“好香,有我们的份吗?” 江流璟和莫涯沉默。 赤冷酷道:“没有。” 都不知道他们要来,谁会给他们做饭? 当然,就算提前知道,他也不会做就是了。 那人见他态度这么凶,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坚决?不是还有其他两个人的意见吗?” 赤声音更冷了:“饭我做的。” 那人:“……”闭嘴了。 原来是厨子,得罪不起。 他身后的人嘲笑似的哈了一声,被他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要不是你非要在路上磨叽逛什么街,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晚才到,还挨了老师的骂。” 他们两人抵达时招新季时间都结束了。要不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是推荐生有优待,老师破格为他们延长了报到时间,直接就要等明年才能再来。 好不容易完成了报到,太晚了学校食堂还关门了,他们俩也没提前准备什么食物,到了现在肚子都快饿扁了。 楚舟一想到自己受的这些罪都是因为后头这个人就火冒三丈。 闻勋却是随意的耸耸肩:“我又没叫你跟着我走,是你自己非要跟着我一起逛的。” 楚舟:“那是因为你妈委托我看着你!” 闻勋:“我也说了你不用听我妈的话!说到底那是我妈又不是你妈!” 楚舟现在也后悔死了:“就活该让你迟到上不了学明年再来。” 多余他费这个力气管还被白眼狼反咬一口。 闻勋也嫌他烦:“就你一天到晚事情最多。” 旁边三人看着他俩旁若无人地吵架:“……”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动筷子。 江流璟看了一眼他们身后敞开的门,门后透露着夜色,虽说别墅区周围人比较少,但也不等于完全没人。 他忍不住道:“二位,你们吵架前能先把门关上吗?” 他们吵得尽兴了,被人听见丢的可是他们整个17号别墅的脸。 两人这才骤然惊醒,想起还有三个人在一边看着他们。 楚舟、闻勋:“……”好丢人。 闻勋低头一声不吭去关门了,楚舟咳了一声,面向三人道:“不好意思,情绪上头了,没把控住。” 他恢复正常时的样子相当彬彬有礼,配上一身严谨正式的制服和秀气的面庞,一看就是老师会很喜欢的学生。 而且和柳岸那种假正经不一样,他一看就是真的正经。 闻勋关完门也走到他旁边,刻意远离了好几米距离,仿佛楚舟是什么他避之不及的晦气一样。 他满头金发胡乱得和江流璟第一次见到的小时候的赤有的一拼,偏偏本人似乎极度满意这个狂乱的发型,站好时还甩了甩头发。可惜在座几人显然都无法理解这个审美,没能给他想要的认同感。 楚舟看了他一眼,感觉火气在这一眼中又蹭蹭蹭上涨,急忙移开视线。 目光在前方三人中转了一圈后,落在年纪最小、却隐隐是三人中心的那个黑发孩童身上。 他脸上熟练挂起一个微笑,向着江流璟靠近一步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风院的楚舟,他是雷院的闻勋,之后几年我们应当就是舍友了,还请多多指教。” 第71章 你认识那个变态吗 听了他们的自我介绍,江流璟没动,莫涯却是先开口了。 “风,雷。” 莫涯看了看他们,又指了指自己,“土。” 转向江流璟:“水。” 最后对着赤,“火。” 他惊讶地一摊手,“我们这屋子里都没一个同院的人吗?” 差异化也太大了。 楚舟和闻勋在桌子对面坐下,闻言却是齐齐看向了江流璟。楚舟惊讶道:“你是水院的?” 江流璟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闻勋开口:“我们来的路上听人说了水院有个很厉害的新生,你见过他吗?” 嘴上这么说着,两人探究的目光却都落在江流璟身上。 身在这个宿舍就意味着他是推荐生,大概率有高人一等的能力,如果水院没有出第二个推荐生的话,那个传言里厉害的新生很可能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漂亮男孩。 就是他打败了火院的那个推荐生? 楚舟和闻勋心中都不免生起一丝警惕,要知道虽然他们现在是舍友,但新生赛上他们同样也是对手。 江流璟还没开口,莫涯已经先一步摆摆手,大大咧咧对两人道:“不是啦不是啦,小璟跟我说过了,他不认识那个变态的。” “变态?” “是啊,”莫涯眨眨眼,心有戚戚然地说道,“听说那个人只用不到十分钟就把火院那家伙打成重伤,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最初听到消息时,他想的还是看火院的笑话,但很快想起来新生赛他也可能跟这家伙对上,顿时心情就没那么好了。 楚舟和闻勋看向江流璟,想从他这里再得到一次确认。 黑色长发的孩童维持着唇畔礼貌笑意不变,完全没有撒谎迹象的道:“我的确不认识什么变态。” 他只认识江流璟。 至于变态是谁?他怎么知道? 他这么可爱,总不可能是他。 江流璟脸上表情太真挚,其他几人都没能看出破绽。 楚舟想了想道:“那或许是水院还有一名推荐生,来报到的时候我也听我们院老师说了,今年推荐生很多,甚至不是推荐生里的也有不少厉害的。” 说到这他还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我们这运气是好是差。” 碰上天才云集的一年,一方面资源的抢夺会更激烈,但另一方面,校方和外界也势必会对他们这一届新生投来更多关注。 闻勋却是完全不担忧似的哼了一声,道:“想这么多干什么,你自己不也是推荐生吗?能不能有点自信心?要我说就是那个火院的推荐生太弱了,才会几招就被人打败。” 当时的具体对战情况其他院并不清楚,但包括闻勋在内的很多人其实都觉得是火院那个一时轻敌,不然他怎么后续一直闭口不言、一副保守秘密的样子。怎么看都是自己丢了脸所以不想细说。 楚舟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你这样狂妄,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闻勋耸耸肩:“总比你瞻前顾后扭扭捏捏的好。” 他傲然一笑道,“我来这就是要争第一的,今年的首席之位非我莫属。” 其他几人:“……”不约而同沉默。 这哥们知不知道在座各位都是他的对手,当着他们面这么说话是觉得他们死了吗? 莫涯朝着江流璟的方向靠了靠,用手挡着嘴小声对他道:“小璟,要不我们半夜把他嘎了。” 就当是提前减少竞争对手了。 闻勋:“?” 他忍不住道,“我听得见!” 楚舟看着他猛然站起来的身影又一把把人拽下去,“坐好,你的餐桌礼仪呢?” 闻勋不可思议道,“他们都没给我们饭吃,这我还要讲究餐桌礼仪?” 楚舟的脑袋是已经迂腐成木头了吗? 江流璟咳了一声,也不好真把舍友饿死。 赤起身去拿了两副碗筷,放到两人面前时神色依旧冷冷,瓷碗在桌上发出重重的“砰”的一声。 明明他一句话没说,但楚舟和闻勋却同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蔑视。 就像他俩是路边来讨饭的。 两人:“……” 楚舟忍不住看了赤一眼,差点以为自己又见到一个闻勋。 但对方的功力似乎比闻勋更高一筹,闻勋还需要语言挑衅,这个红发少年只需要简单一个动作就足以气死别人。 吃完饭后几人又简单聊了几句,大概知道了彼此的姓名和情况。听说赤是魔武者学院的学生,闻勋还咋舌道:“你俩就这么分不开?学院都在学校两边了还要住一起?” 江流璟看他一眼说:“你和楚舟不也住在一个宿舍。” 他们已经了解了,楚舟和闻勋都是一个国家出来的,据说从小就认识。 闻勋撇撇嘴道:“那能一样吗?我和这家伙又不对付,要不是老师说其他宿舍人满了,我肯定不跟他住一起。” 江流璟“哦”了一声:“那是你们关系不好,我和赤关系很好。” 闻勋:“……” 他目光盯着江流璟,好像突然发觉了什么似的,“小弟弟,你好像不是很单纯啊。” 他本来看形象还觉得这个小朋友是那种好孩子的,但一出口怎么好像都在阴阳怪气他。 江流璟微笑道:“有吗?我爷爷教导我说话一定要诚实,不要随意说谎。可能直白的语言就是会比较伤人。” 他接着道,“要是你希望我夸你和楚舟关系好的话,我现在也可以改口。” 他说话的声音诚恳极了。 闻勋的表情宛若吃了屎:“不用了。” 他扫了一圈桌子上这几人,终于发现了,这一屋子看起来和谐且正常、好像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其实没一个简单货色。 就连边上那个憨憨笑着的莫涯,时不时也会蹦出来一些歹毒的话语和想法。 他呼出一口气,道:“明天就要开课了,我先上去休息了,你们自便。” 说完站起身就要朝楼上走去。 却听背后传来一声冰冷的“站住”。 闻勋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赤淡淡道:“饭也不是白让你们蹭的,去把碗筷洗了。” 第72章 兄弟还是父子(8.11礼物加更) 夜深人静时,两人并肩躺在床上。 星河静静地在天花板上流淌,细碎的光芒温柔地在黑暗中流动,让人仿佛陷入一个清醒的梦境。 江流璟今夜不知为何有些失眠,但也没动弹,只安静地抱着被子盯着天花板出神。 身边赤的呼吸已然很平稳,缓缓地吐气吸气,星河淡淡的光洒落在他高挺的鼻梁和紧闭的眉睫上,如同一座沉睡的完美雕塑。 就在江流璟以为他已经睡熟的时候,少年略微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 “还没睡着?” 江流璟抱着被子的手一动。 他微微侧过身,被子窸窣间将脸朝向赤所在的那一边。 赤发的少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也已面向了他,睁开的深邃红瞳即使在黑暗里也散发着浅浅的微光。 那光芒会叫每一个敌人觉得危险和战栗,唯独面对淼淼时所有的戾气都被收敛,只余下一种沉默的温柔。 他看着淼淼低声道,“要我给你讲故事吗?” 他知道在森林里淼淼睡不着时刑越是这么哄的。 江流璟摇了摇头,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不用。” “我已经长大了。”他说。 他要步入学校,遇见更多的老师和同学。要承担责任,带领他的学院走向胜利。 好像瞬间就从无忧无虑的孩童变成了有很多任务的大人。 他忽然对着赤道:“赤,你说的那个方法真的可以用吗?” 没头没尾的,但赤一下子就听懂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 在院长办公室时,赤曾告诉淼淼,他有别的办法现身陪同他一起作战。 那办法其实就是淼淼很熟知的幻兽拟态。 靠这种方式,他可以将自己的原型伪装成其他火系幻兽,不被外人察觉。 但这种办法也有很明显的局限——他动用不了完全的力量,否则拟态就会被破坏。 江流璟并不在乎这个,他只要赤能陪着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但他还是有些忧虑:“影响到你上课或者比赛怎么办?”毕竟赤现在的人形也是有学生身份的。 赤却不甚在意地说:“没关系,我不去就行了。” 他又不是真的奔着做学生来的。什么个人成绩,什么班级荣誉,他一个都不在乎。 他伸手把明显因为要开学想东想西想太多、以至于睡不好觉的小孩拉进怀里,抱娃娃似的抱了个满怀,“好了,别说了,睡觉,再不睡你明天起不来床了。” 江流璟被当头热意一罩,瞬间老实得像被逮进了笼子的猫。小声“奥”了下,栖息进少年温暖的臂弯里不动了。 说来也是奇怪,被赤的气息包裹着后,先前怎么都感觉不到的困意顿时汹涌而来,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梦都没做,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 早晨,他神清气爽的在楼下吃着赤做好的早餐时,就见莫涯面色苍白,眼下青黑,跟个断气了三天的鬼魂一样幽幽飘了下来。 “早上好啊,小璟。” “早上好,莫涯。” 江流璟看到他的脸色,问候的话在口中卡了卡,有些小心的试探道,“你昨晚没睡好吗?” 莫涯点了点头,“呜”了一声扑到江流璟身上。 “这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上学呢,我紧张的一宿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终于睡着了,还梦到自己第一节课就出了大糗。” 他一想到梦里那些对着他嘻嘻哈哈的嘲笑声就头皮发麻,梦里他羞愧得都快要自杀了,还好一睁眼发现只是个梦。 江流璟安慰他道:“没关系的,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莫涯却对自己的霉运不抱信任,他总觉得自己昨晚做的是个预知梦也说不定。 赤端着一盘刚烤好的面包出来,莫涯闻到新鲜出炉的香味,顿时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难不难过了,腆着脸嘿嘿笑着凑到赤的边上:“哥,分我一个呗。” 对于赤会下厨这件事,第一天晚上知道的时候江流璟和莫涯都很震惊。 莫涯是想不到三人中最凶巴巴的这个哥们居然是他们之间唯一会做饭的,江流璟则是完全不知道赤什么时候学的做饭。 他后来偷偷去问赤,赤回答是在那三个月里。 淼淼在努力锻炼体力的时候,他闲着没事干,干脆去找了邢越学了做饭。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淼淼察觉他和两个爷爷之间关系突然变好的原因。 而现在的事实也证明,他去学做饭是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学校虽然有食堂,但距离宿舍区并不近,显然这一窝都不是什么能早起去食堂吃饭的人。淼淼自不必多说,他的舍友也不遑多让。 比如莫涯,发现讨好江流璟就能获得赤做的食物之后,对两人的态度就变得格外殷勤,见到赤更是极度膜拜如同见到义父。 赤看着眼前莫涯笑得憨傻的脸,倒也没说什么,随手拿了个面包丢给他,带着剩余的走到江流璟身边坐下。 他挑了个形状最好看的放到江流璟手边,低声道:“再吃一个?” 江流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已经有点饱了,对着赤道:“半个,我们分一下。” 赤点点头,把面包从中对半撕开,一半递到淼淼手里。 正走下楼梯看到这一幕的闻勋牙酸似的吸了口气:“你们这是兄弟还是父亲和儿子啊?” 他自打能自己动手吃饭后就没被这么喂过了,看得简直起一身鸡皮疙瘩。 眼前的江流璟虽然年纪小,但他也是八岁不是八个月?怎么这大兄弟跟照顾婴儿似的这么无微不至? 赤冷冷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没说话,闻勋已经先被一袋凭空飞来的食物迎头痛击。 滚烫的食物殴打了魔法师脆弱的面部。他捂着鼻子“我靠”了一声,人都没见到先破口大骂:“楚舟你个王八蛋!” 楚舟也正抱着剩余的袋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在场五人中他是唯一一个老实早起去食堂买饭的,并且早早预判到了闻勋的性格一定会惹怒其他人以至于最后混不到饭吃,所以还给闻勋带了饭。 但带饭是出于那点微薄的竹马情谊,并不代表他会对闻勋有什么好脸色,闻言也冷冷道:“你该管管你的嘴。” 一会儿没见又看到闻勋在这里惹事。 他对着其他三人歉意一笑,带着自己的食物优雅的在桌边坐下。唯一被排除在外的闻勋骂骂咧咧半天,最后也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吃完早餐后五人便要各奔东西了。他们五个都隶属不同的地方,真正做到了连个同行的伴都没有。 楚舟和闻勋先行离开,莫涯拽着江流璟的手呜呜呜呜很是舍不得,被义父揍了一拳才松开,挥着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晚上见。 江流璟和他告完别,抬头看向面前一直等待着他的赤。 赤也静静看着他。 自从来到晨曦帝国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要分开。哪怕时间不是很长,但也是分开。 “我午饭来找你。”黑发孩童眨了眨眼,轻声说道。 赤应了一声,抬起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推。 朝着水院的方向。 “去,淼淼。”他说。 去属于你的新世界展翅高飞。 第73章 和我握个手吧 水院,当初还空无一人的教室此刻已经人声鼎沸。 四十多个人挤满了大半个教室,一个个热火聊天地交谈着,硬生生吵出了仿佛有一百多号人的效果。 对于向来以温柔、平和性格闻名的水系魔法师来说,今天的他们表现得简直兴奋过度。 江流璟因为别墅区距离的远,走到教室时已经快要上课。听到里头传来的巨大动静,他还心头微动,想着这次好像来了很多同学。 他推开门,尚未来得及继续进入,就听满室交谈的声音骤然安静。 一双双眼睛无论先前在干什么,此刻都转向门口,落到了他的身上。 江流璟:“……?” 小孩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为什么突然沉默,就听得忽然一声欢呼,随即这帮还很陌生的同学们一个个都跟饿狼似的扑了过来。 眼里都好像冒着饥饿的绿光。 防御的本能迫使江流璟后退一步,行动快过脑子地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下一秒门上传来一道道沉重的碰撞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哎呦”痛呼还有“你踩到我脚了”的争相怒骂。 江流璟:“…………” 小孩注视着紧闭的大门,沉默着思考自己是不是不该进入。 在他犹豫期间,教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门后没有露出他想象中混乱不堪人叠人的场面。 刚刚还很激动的同学们在这短短一分钟内调整好了表情和姿势,此刻一个个都神色庄重地站在门口两边,让江流璟想起了艾伦斯特王宫前的那两列卫兵。 他们目光依旧望着他,随着人群中一道女声开口倒数:“三,二,一。” 所有人猛地面朝他齐齐一鞠躬,大声道:“欢迎你,江流璟同学!!!” 节奏之整齐,声音之洪亮,连外头树上的鸟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起。 江流璟沐浴在那山呼海啸似的欢迎声中,难得起了想要逃跑的冲动。 他尴尬极了,玉白的小脸犹如火烧,眼见隔壁教室的门也悄悄开了,不少学姐学长正好奇地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更是恨不得立刻翻出面具戴到脸上。 他侧过身不让学姐学长们看到自己的脸,小声对着这帮大概是他同学们的人道:“够了,够了,快进去。” 再不进去他就要社死在这里了。 好在同学们对他的话还很是听从,一个个站直身体,嘿嘿笑着坐回了位子上。 江流璟松了口气,心中微缓。看了一圈众人的分布,发现前几排都已经坐满了。他问道:“是每个人指定座位吗?” 他看这些同学们坐得都毫不犹豫的。 离他最近的几个人却齐齐摇头道:“不是,是自己选的。” 与此同时坐在教室第一排中央位子上的人猛然站起,对他道:“江流璟同学!我已经帮你占好座位了!你快过来!” 旁边人也都投来热切又期待的目光。 显然,他们早就知道。 那站起身的男生更是满脸自豪,他可是特意早起了一小时才第一个到达教室,成功抢到了这个距离老师最近的位置。在他看来,这个位置就是最好的位置,该给班里最厉害的人。 江流璟实在承受不住这过分高调的待遇,抬起一只手挡住脸走过去,低低道了句“谢谢你”,在男生让出来的空位上坐下。 那男生站起来后还没走,在旁边用热情的大狗狗似的目光盯着他道:“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 江流璟转过头,一时没理解:“啊?” “握个手。”那男生又重复了一遍,眼睛亮闪闪的,很是期待地道,“听说这个行为能够传递好运,我也想成为和你一样厉害的人!” 江流璟:“……” 他发现自己今天自打走进这个教室后就一直说不出来话。 他无言地和男生握了握手,对方捧着爪子仰天狂喜“不洗了不洗了”,随后精神失常一般大笑着往后排空座走。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旁便是风声四起,光芒一暗,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江流璟抬头一看,十余双手都对着他。 他们脸上都带着极其相似的表情,一句话没说,但江流璟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意思。 ——都是来要握手的。 江流璟彻底麻了。 等他挨个握完手,大半个教室也洋溢在一种梦幻般的喜悦气氛中时,关闭的教室大门再次打开,一名女老师拿着本点名册走了进来。 她的头发呈现一种渐变似的灰蓝色,让人想起秋日寒凉的湖水。通身皮肤白皙得好似泼出的牛奶,身上穿着条露肩的漂亮水蓝小裙子。 这是个江流璟见过一次的老师,当时跟在水院院长身后一道过来。 江流璟依稀记得这位老师有着和甜美外表全然不同的暴躁脾气,即便对着院长也不假辞色,顿时心中咯噔一声。 女老师走进来,扫了眼即使她进来后也依旧吵吵闹闹的教室,一言不发,手中点名册往台上重重一放。 蓝色魔力瞬间顺着地面和墙壁触手一般伸长,把还在说话的几个人猛然拎着腰提了起来。 吵闹的教室顿时像被阉了的鸡一样戛然而止。 所有人看向前方。 “再说话啊,怎么不说了?”女老师开口,嗓音冷冷,像是极地要冻死人的冰雪。 “我也没封住你们的嘴,尽管继续说,我都听着。” 同学们鸦雀无声。 他们感觉到了老师的怒火,这会儿都不敢去看女老师脸上的表情。 只有被提起来的几个倒霉蛋欲哭无泪。虽然都是水系,但女老师显然要比他们强大太多了,把他们吊起来的力量让他们完全无法反抗,现在的形象可以说既尴尬又难受。 女老师见教室里完全安静下来,这才冷冷哼了一声,挥手把人放下。 在几个倒霉蛋落地的惊呼声中,她开口道:“你们这一年级目前归我负责,都给我记好了,我的名字叫路易莎,见到我要喊路易莎老师,哪个不喊的,今年学分扣一。” “记住了吗?”她目光环顾四周。 “……”教室里一片死寂。 “都哑巴了?”路易莎一皱眉。 “记住了。”底下众人有气无力地喊道。 “没吃饱饭?要我现在去食堂给你们叫一份餐?” 底下声音骤然变大,“记住了!路易莎老师!” 第74章 莓莓(8.12礼物加更) “这还差不多。”路易莎老师哼了一声,目光看过台下一张张年轻的脸。 真小啊,最大的孩子也只有十五岁,最小的孩子更是稚龄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而且,从实战来看,大概还是这些人里最强的。 她目光在江流璟面上逗留几瞬,忽然开口道,“现在,所有人依次进行自我介绍。” 她伸手随意点了点最靠近门口的一个女生,“就从你开始。姓名,会什么法术,都介绍下。” 学生中传来细微的骚动,一只手举了起来。 路易莎注意到,眉心一蹙:“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意见吗?” “老师,会什么法术为什么要说出来,我不想说可以吗?”手的主人道。 路易莎冷冷的:“不介绍?当然可以。一周后新生赛团战,别人待后排,你就去做最前面的沙包,反正你会什么也没人知道。” “……” “没话说了?没话说那继续。”路易莎再次看向第一个女生,那女孩子在她注视里也慌乱地从位子上站起来。 她性格似乎有些害羞,怯怯对众人道:“那个,我叫莓莓,擅长的法术是水盾术。” 有人忍不住道:“水盾术只是二阶法术?这里的可都是三阶了。” 他觉得莓莓是和先前说话那个人一样想保留秘密。然而莓莓却摇了摇头,磕磕绊绊地说,“不,不一样的。我的水盾术,和你们的不一样的。” 她看到周围投来的目光还是不信,也有些着急,抬头看向老师道:“我可以现场演示一下吗?” 路易莎眉梢一扬:“你不介意展示当然可以。” 莓莓就召唤出了自己的法杖。 和她本人的个头一样,那法杖也是小小的一柄,只有两个手掌长度,细细长长一根,若不是颜色是灰白色,看着简直和随处可见的树枝没有差别。 她念动咒语,日常说话磕磕绊绊的人念咒语时却语速极快,法术形成的一刻,她眼神也变得坚定:“水盾术!” 空中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水球。 水球中间是空心的,外壁短短几息间扩散开来,罩住了大半个教室,引起一片惊叹声。 “范围还不错。”路易莎看着那水球说。普通的三阶水盾术只能罩住四个人,莓莓放出来的却能罩住二三十人,足以证明她确实是精修了这个法术。 但直到这里,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水盾术罢了。比起其他正宗的三阶法术,这水盾依旧不足。 她刚想开口让这女孩坐下,却听莓莓又道:“老师,你可以攻击看看吗?” 路易莎:“?” 她看向莓莓,“你确定?” 女孩坚定的点了点头。 路易莎便抬手砸了个水球过去。 为了照顾这个女孩的面子,她使用的只是最低级的一阶法术,但叠加了自身的魔力后依旧威力强大。 眼看水球带着巨大的力道就要击碎水盾,那水盾表面却忽然泛起一道道波纹,随着波纹的震荡,水球的力量也不断被削弱,最终消弭于无形。 这下子就连路易莎也惊讶了,其他同学更是哗然。 ——这普通的水盾,居然有这么强的防御效果? “这是你自己发明的招式?”她忍不住问。 莓莓摇了摇头,“是我爸爸教我的。” “他说虽然水系一直被别人看不起,但其实水系并不弱,只是有很多特性都没有被人开发出来。” 就像她所用的水盾术,就是在普通的水盾之上最大程度发挥了水的吸收特性,实现震荡中削弱攻击力道的效果,甚至能够防住比自身阶位更高的一击。 路易莎眼中爆发出亮光:“你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莓莓说:“唐酒。” 果然。路易莎想。 她唇畔露出一个微笑,再看向莓莓的目光变得柔和,“你的父亲是位很有名的水系理论学大师,虽然观念和现在主流的战斗派别不太一样,但他依旧是个很优秀的人。” 莓莓显然也很喜欢自己的父亲,听到路易莎夸奖他,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许多。 她坐回位置上,听着后面的学生继续自我介绍,目光却忍不住投向教室第一排中央的位置。 她是后两天才到校的,并没有直接看到江流璟和维塔的战斗,只是早上从班级中其他人的交谈里得知,班上有一个年纪很小的推荐生,把来者不善的火院新生给打败了。 身为一直被父亲灌输着各种魔法理念、承载着复兴水系荣光期望的天之骄女,她对这个黑发孩童的观感非常复杂。 一方面高兴看到同院中出现了强力的天才,让她的理想似乎更有可能实现。另一方面却也隐隐产生了竞争的念头,想知道他们之间谁是更强的那个。 而随着一个个人站起又坐下,终于,全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那一个人之上。 莓莓同样忍不住屏息,看着那道黑发单薄的身影。 空气中的呼吸都仿佛变得沉重,直到那孩童的背影缓缓起身,干净的嗓音渐渐响起:“我叫江流璟……” 他话还没说完,不知是谁率先欢呼了一声,随后整个教室的同学都开始猛然鼓起掌来。 “啪啪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急促得像狂风骤雨。 江流璟:“……” 够了,他说真的够了。 路易莎冰冷的俏脸似乎也被现场热烈的气氛感染,露出一个颇为调侃的微笑:“看来我们班里今年有个人气很高的新生呢。” 他这一起身,直接把全场排面都拉满了。 底下同学们也嘿嘿笑着,连路易莎的安静警告都顾不得了,甚至有个男生当场就在后排狂吼一句:“江神我爱你!” 声音大得愣是让全场人分出神向他看去一眼。 江流璟回过头,还没说话,路易莎先威胁性的开口道:“这位同学,我们学校禁止未成年恋爱哈。” 其他人在边上起哄:“老师,这怎么能叫恋爱呢?他只是单恋江流璟同学而已啊。” 那男生也完全无惧似的道:“就是,我只是单恋也不可以吗?” 他们这些人大多十四十五岁了,距离十六岁的成年也就差那么一两年,谈起这种恋爱话题可以说完全无惧,甚至还很得意似的。 路易莎却是白了他一眼:“你单恋别人也不看看人家几岁?你多大,他多大?想老牛吃嫩草是?” 教室里又爆发出一阵哈哈笑声。 那男生悻悻挠了挠头,看着江流璟的个头倒也说不出什么他们年龄相差不大的话,他们这些人大多已经处在发育期,个头窜的很快,而江流璟还是完全的小孩子模样。 路易莎挥挥手赶他:“行了行了,快坐回去,别打扰我们的优秀学生发言。” 第75章 班级代表 随着老师的发话,全场躁动的气氛终于平息下去,但一双双眼睛中的热情却丝毫不减,依旧牢牢地注视着黑发孩童的身影。 江流璟终于能将剩余的话说完:“我叫江流璟,擅长的法术……基本三阶的法术我都会。” 孩童的声音平稳又冷静,仿佛只是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其中的内容却让周围的同学们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但和面对莓莓时不一样,他虽然也在说着离谱的话,却没有哪个学生出言质疑。反倒是看过来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路易莎询问他:“你之前也有自己的老师?” 江流璟点了点头。 想到那个时常气哼哼的绿头发青年,他目光中的神色柔和了一瞬,很快又收敛为平常。 三阶大部分都是通用性法术,少部分是像火印那样的特殊独创性法术,但只要不是特别复杂的魔法机制,他都能很快学会。 路易莎看着他,目光倒是格外复杂。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院长非要指名她过来教这一届学生了。 这个孩子实在太天才,天才到如果是一些心性不那么稳定的老师看到他,或许会想反过来毁了他也不一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乐意栽培天才成长的。 “坐回去。”她再开口的声音都多了几分艰涩,显然对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冲击。 剩下的学生陆陆续续站起介绍,江流璟本来拿手撑着脸乖乖在听,却忽然听见脑中传来一声淡淡的哼笑声。 江流璟一听就睁大了眼,那声音分明是:“赤?” “是我。”赤低沉的声音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也让江流璟的心情猛然高昂。 “契约的心声隔开这么远也可以交流吗?” 赤答道:“一般的契约当然不可以,但我们是共生契约。” 共生契约会对契约双方开放彼此所有的一切,江流璟对他又毫不设防,以至于赤不仅能传音和他交流,甚至还能听到他周围的声音。 他语气淡淡地道:“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跟你告白,淼淼。” 江流璟也不知怎的,一听他这话就分外心虚,颇有种干坏事被家长抓包的感觉。 他定了定心神辩解道:“我一句话都没说!” 他可老实了! 无论早恋还是别的坏事他都一个没干! 赤也低低闷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自从他们分开起他就一直用契约关注着淼淼,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但看小孩一脸紧张地解释自己没做错事的样子很有趣,赤偶尔也想逗逗他。 江流璟要他教自己怎么用契约感受到他这边,赤答道:“把你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契约烙印上,就能感受到我这里。” 江流璟惊讶道:“所有注意力?那不是会丧失对外界的感知吗?” “那是第一次,”赤看了一眼面前混乱的现场,“等你熟练,就能分心做别的事情了。” 江流璟顺着他的话闭上眼睛,心神完全沉入脑海。 内视状态下,他能看见无数缠绕牵连的金色魔力脉络在体内散发着明亮的金光,各色魔力如同一辆辆列车有条不紊地行驶在各自的轨道上,沿着魔力脉络一圈一圈地运行。每一次周转过后,魔力的强度都会增加一分。 而他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些魔力脉络上,小小的精神分身抬起头,注视着那个金海上方咒语似的悬浮着的赤红烙印。随着他不断靠近,伸手贴上烙印,耳畔同学们的声音也弱下去,取而代之响起另外一种嘈杂的声响。 起初还是模糊的咕噜声,渐渐的他开始能听清那些声响中的话语。吵吵闹闹的,似乎是魔武者学院的学生们,正在急切地叫嚷着什么时候开始打。时不时夹杂着几声闷闷的肉体撞击声,已经有人着急动上手了。 江流璟睁开眼睛,那些声音一下子也跟着消失。 “好神奇。”他惊叹道。 赤说:“如果你不想让我听到你这边的声音,就在精神烙印中加个限制。” 江流璟摇摇头,想到赤看不见,又补充道:“不用,你随时都可以听。” 他没有什么秘密可瞒着赤的。 知道了哪怕赤不在身边也能和赤交流后,江流璟心情变得更高兴了,小脸上也不自觉挂起一抹微笑。 路易莎一直在分神留意他,早就注意到这个特别的推荐生一直在发呆,但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发呆着发呆着突然笑起来。 这是想到什么了? 她心中疑惑,却又不好直接问他,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 等到最后一个学生也介绍完毕,她环顾四周,对着班级里的学生道:“所有人都介绍完了,大家也对同学有了初步了解了?那么,现在我们开始选举班级代表。” “老师,什么是班级代表?”有人问道。 “班级代表就是你们这个新生班级的领头人,”路易莎说,“新生赛上需要抽取对战的对手,届时就是由各班的代表上去抽签,如果你们选不出自己信任的人,回头怪来怪去会很麻烦。” 比如第一轮抽到上届第一然后被一轮送走什么的,历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那还用选吗?”台下的声音却是骤然变大,一只手率先举起,“我推荐江流璟同学!” 第二只手立马跟上:“我也是!” 随后第三只手、第四只手……很快,基本整个班的手都举了起来。 没给自己举手的江流璟:“……” 就很格格不入。 路易莎也是第一次看到水院有一届新生人心这么齐,不禁带着笑意看向距离她最近的黑发男孩:“你呢?你怎么想?你的同学都希望你当代表。” 江流璟抬头说:“我能回答不吗?” “不行!”同学们整齐划一道。 江流璟:“……” 所以说还问他意见干什么呢。 第76章 指挥(8.13礼物加更) 班级代表的人选就在异常和谐的气氛中定下了,被无视了意愿的代表本人也只能无奈接受。 赤在他脑海中轻笑,江流璟还有些恼羞成怒:“连你也笑我!” 这要不是赤不在他面前,小孩定是要扑上去打他的。 赤声线平稳,丝毫没有急躁之意:“没有,只是觉得淼淼很厉害。” 确实很厉害。 不仅是赤,台上的路易莎老师同样很满意。 她环视一圈点头道:“很好,你们是有史以来我见过的向心力最齐的一届,这或许也能成为你们团体赛中最大的优势。” “其他院做不到吗老师?” “其他院?”路易莎一下子笑了,“别说其他院了,就是水院这几年也没有安安稳稳选出过代表的,就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没打一架你们谁能服谁?” 全班沉默了。 沉默中又略微汗颜,不得不承认老师说得很对。 哪怕是被其他院看不起的水院,走出去一个个也是常人眼里的天赋者,别的特质先不说,人人心中多少有点傲气在的。 而这种大家都尚且陌生的时候,老师却突然说要选出一个人代表他们所有人? 哪怕是推荐生来了,也得先把他们打到心服口服。 “往年的时间其实也够其他院慢慢选出一个代表,但是今年的情况你们应该也都听说了,新生赛提前到开学一周后举行。短短一周时间,其他院估计都要用在选代表和个人赛的出战人选上,团队合作方面基本可以无视。所以我说,这是我们水院最大的机会。” 一个是各自为战的虎,一个是抱团前行的狼。 她看着台下的学生们,开口语气冰冷又热血,“你们不想打败他们吗?打败那群看不起你们、觉得你们都是些没用废物的家伙们。” 下方的呼吸声骤然粗重。 特别是在当天见证了火院学生挑衅的二十多名学生,一个个眼神都骤然锋利如刀。 怎么会不想? 江流璟保下了他们那一天的面子,但不代表被人打进家门的耻辱会就此消失。 只有亲手打败火院,这个心结才能彻底解除。 路易莎感觉到了空气中骤然高昂的战意,满意地笑了起来。 有些仇恨会让人一蹶不振,有些仇恨却会化作人前进的动力。 在这个世界上,弱小并不代表无法翻身,这也是他们要给这些学生们上的第一课。 “那么之后的一周,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不要藏着掖着,都发挥出你们的本事。”路易莎说。 她又看向江流璟,“团战的核心在于指挥,这个位置,由你来做。” 江流璟问:“为什么是我?” 路易莎道:“指挥必须要有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能力,这样他们才会听从指挥的命令,这个班里目前只有你能做到这一点。” 在江流璟出现以前,另一名水院新生艾森其实也有做指挥的潜力,但既然有江流璟的存在,那么其他人不可能不追随更强的。 “这也是出于另一方面的考量,个人赛之前,我们不希望你暴露太多自身的实力。这次的个人赛名次占分很高,谁拿到第一,对整个学院的排名影响都很大。” 她看着江流璟,“指挥这个位置虽然会限制你在团体赛中的发挥,但相对的也能让其他人更捉摸不透你。你能明白吗?” 江流璟点了点头。 “除此以外,其余九名个人赛的参赛选手也由你挑选。” 这个江流璟就比较犹豫了:“这样好吗?大家不会有意见吗?” 个人赛选手要是拿到名次是有单独奖励的,因此参赛名额的争抢一直十分激烈。 但同学们的反馈却热烈极了:“没关系的,你挑!” “选不上一定是我的问题,绝不是江神的问题。” “谁有意见先来和我单挑!” 路易莎对着江流璟一扬眉:“还有问题吗?” 感觉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江流璟:“……没了。” 之后的一个上午,他们一个班的学生都被带去练习魔法,主要还是展示各自的能力。 江流璟仔细观察了班上的每一个学生,心中也渐渐有了考量。 抛开属性不谈,在场的众人被称为天才也都不是没有缘由的。江流璟将他们分为了偏攻击性的,偏防御性的和比较全能的三类人。 练习到中途时,那位叫莓莓的女生来找过他一次,江流璟还以为她是有什么特别的事,结果对方却是和他下了个战书。 “我相信你心中应该已经有了个人赛的出场名单,里面应该也有我。”她声音还是怯怯的,但说出的话语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希望能用个人赛的名次和你一决胜负,证明我们谁才是今年水院的第一名。” 江流璟听完她的话却不生气。 主要是这个女孩虽然在向他下战书,但浑身上下一点敌意都没有,反倒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似的。 他点了点头:“可以。” 又提醒她道,“但你的属性偏防御,在个人赛并不占优。” 莓莓眨眨眼:“没关系。” 她对着江流璟笑了笑,“团体赛我还是会服从你的指令的,指挥大人。” 江流璟:“。” 倒也不必非用这个称呼调侃他。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中午,路易莎没到点就喊了下课,放他们提前去吃饭。 江流璟和赤约好了中午要去找他,便婉拒了其他同班同学的吃饭邀请,独自一人向着魔武者学院的方向走去。 但他忘记了一个问题,他只在水院里转过,对魔武者学院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向。 赤那边大概一小时前就不再传来声音,江流璟猜想他应该是在忙,也没有传声过去打扰他,只自己摸索着去魔武者学院的路。 结果这一摸索就把自己给绕迷糊了。 三十分钟后,他站在一大片和魔法师学院风格迥异的建筑物中,脸上的表情难得充满了茫然。 他的确到达了魔武者学院,但为什么魔武者学院内部是这种迷宫一样的设计? 他走了半天,一抬头发现自己又看到了熟悉的那棵树。 江流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可能、也许,是个路痴。 他正对着那棵树不知所措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嗤笑声。 被光照亮的地面上出现几道黑色的影子,从外侧沉沉压过来,将周围的光线吞噬。 江流璟回过头,看见七八个明显已经超过十五岁的男生正朝着他走来。 这些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的,鼓鼓囊囊的肌肉隆起在手臂上,看起来压迫感十足。 此刻靠近他明显不怀好意,为首之人口中吐出的话语更印证了这一点。 “小孩子?今年刚进来的新生?似乎还是个脆皮的魔法师啊?怎么,跑来我们魔武者学院是想挨揍吗?” 江流璟看着他们没说话。 那些人还以为他是怕了,大笑着靠得更近。一个男生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对周围的人道:“这小孩看起来好像很有钱啊?” 这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 “有钱?有钱那正好。”为首之人却是道,“正好最近没金币花了,小朋友,你资助我们点呗。” “这样的话,”他眯起眼一笑,“我们说不定能放过你。” 江流璟:“……”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并没有露出愤怒或者慌张的神色,只是淡淡开口道,“之前也有试图抢我钱的人。” 他歪着头,乖巧又漂亮的面容上忽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你知道他们最后变成什么样了吗?” 第77章 没吓到吧小妹妹 不知怎的,那看起来乖巧的孩童一笑,竟让体型看出来不知比他大出多少的几个少年齐齐一惊,后退一步,浑身泛上一阵毛骨悚然似的恶寒。 好像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孱弱的新生,而是什么勾魂夺魄的鬼神一般。 有人心中有些怯了,低声道:“喂,要不就算了,他这看起来也有点背景的,回头被找麻烦怎么办?” 仔细想想,这么一个年幼的魔法师独自出现在魔武者学院也很奇怪不是吗? 但若要说他是过来找人的,似乎就又合理了。 为首之人闻言却是大怒:“一个小孩子罢了,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他在学院这么多年,要是因为这小孩一句恐吓就退缩,之后还要不要混了? 特别对方还是个魔法师。就如同魔法师觉得魔武者都是一帮没脑子的莽夫一样,魔武者看见魔法师也觉得他们都是一帮近身就歇菜的弱鸡。反正就是看彼此很不顺眼。 现在遇到个落单的,更没理由放过。 他伸出手抓向江流璟的肩膀,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一个威胁性的笑容,“是你自己不肯给,也别怪我们欺负你。” 江流璟手指微动,眼神微冷,正准备给这家伙一记血的教训。却听旁边忽然传来一道重重的哼声。 下一秒,一把金色长枪倏然破空飞来,猛地撞在那个正伸手拽人的家伙身上,巨大的力道竟生生把那满是肌肉的躯体带得飞起! 四起的惊呼声中,刚才还在江流璟面前的人一眨眼间已经摔到十米开外,身躯“砰”的一声砸在地面。 金色长枪穿透了他的衣领,离致命的咽喉只差一寸,钉在地面仍留有余韵似的嗡鸣震颤着。显然并非意外,充满了警告意味。 江流璟抬起头,顺着长枪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四五个年轻男女正向这里走来。 堵住他的几个男生已是比较强壮,而这一帮人的身材甚至比他们还要更结实。特别是中心那个金发青年,高大得几乎和赤有的一拼。 他手里还维持着投掷长枪的动作没有收回,扫过来的眼神充满不齿之意。 “几岁的人了还聚在这里欺负新生?要不要脸。” 那人摔出去后,原先被遮挡住身影的江流璟也暴露在他视野中。他看了一眼后顿时更怒,“还欺负一个女孩子!” 更不可饶恕! 江流璟:“……” 江流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虽然他确实没有赤那样长相阳刚,但此前也从未被认错过性别。 这哥们是瞎了吗? 倒地之人被同伴们扶了起来,没人敢乱碰那柄金枪,于是只能牺牲了那件已经破损的外套,刺啦一声中彻底裂成两半。 被扶起来的人是脸朝地被砸下去的,现在起来后也满鼻子满脸都是喷出的血。他狼狈地捂住脸怒声道:“安德威,这关你什么事?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 安德威冷哼一声,语调不屑:“谁让你们几个挡在我要走的路上,有没有她我都揍你们。” 他就是看这帮人不顺眼。 转头再对向江流璟时声线则骤然温柔,递出一只手道,“没吓到小妹妹?要不要我再帮你打他们一顿出出气?” 江流璟一默。 他看着递到面前的手,没接,静静道:“我是男的。” 这回轮到安德威:“?” 他幻听了? 他反复打量了几遍眼前的人。乌黑的长发,秀美的小脸,雪白的皮肤,漂亮得像个橱窗里展览的人偶,体型更是纤细得看起来一只手就能抱起,和他那几个山猪一样的弟弟毫无相似之处。 他摇摇头,微笑笃定道:“不,你在骗我。” 这怎么看都是个漂亮小姑娘啊? 江流璟:“……” 江流璟道:“我真是男的。” 或许是他脸上无语表情实在太明显,跟着安德威一起来的男男女女们也有人忍不住了,咳了一声拉了拉安德威的袖子,低声道:“老大,他确实是男生。” 讲道理,江流璟虽然长得很好看,但并不是那种辨不出雌雄的类型,至少其他人一眼看过去都能认出这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只有他们老大,家族上上下下四代人产出全是男丁,完全没见过女孩子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才会看到一个漂亮的就把人家当妹子。 安德威:“……”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他唰一下把递出的手收了回去,看着自己手的表情略微崩溃。 其他人歉意地对江流璟道:“不好意思,他不是针对你,我们老大就是这样的性格,他只和女孩子握手,名言就是‘男的不要碰我’。” 江流璟面色平静:“没关系。” 比起被认错性别,他倒宁可安德威对他避之不及。 然而崩溃过后,恢复了一点理智但不多的安德威又忍不住看向江流璟,一会儿后他纠结地道:“那个,我就把你当个妹子成不?” 这弟弟长得也太偏离他心目中的雄性形象了。 江流璟冷酷道:“不行。” 安德威受伤地“呜”了一声,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其他同伴急忙拽到后面,他们又是歉意地对江流璟一笑:“你别理他。” 一旁被无视了个彻底的其余男生们:“……” 不是他们在闹事吗?为什么这帮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聊起来了? 为首之人怒极,一把拔起还嵌在地里的金色长枪就朝背对着他的安德威扔了过去,试图复刻刚才让他丢脸的那个场面。 然而刚刚还在低落的安德威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反手一挥,将疾冲过来的长枪一斜一抓握在手里,巨大的冲击力竟是被他轻描淡写间尽数化解。 不过那男生还是达成了吸引他注意力的目标。 本来已经无视了他们的安德威单手拎着长枪,大步走到他们身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沉沉的压迫感逼近,让扶着男生的小弟们都忍不住呼吸一窒,色厉内荏道:“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安德威眼中冰冷,居高临下看着面前脸上还隐有愤怒的几人。 这群人里他只认识带头叫泰格的那个,至于周围的小弟则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换来换去,跟死了一只又生一窝的蟑螂一样。 他嗤笑一声,“看到你们这帮臭虫就来气。正好我今天手痒,就替你大哥教训教训你。” 语毕,在惊叫声里一拳重重砸了下去。 第78章 他的月亮坠入怀中(8.14礼物加更) 耳畔,惨叫声此起彼伏,现场画面惨不忍睹。 跟着安德威一起来的几人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视地转过身,拉着江流璟走到一边,小声问他是来魔武者学院做什么的。 江流璟眨了眨眼:“我来找我朋友。” “也是一年级新生?” 江流璟“嗯”了一声。 其中那个个子高挑的姐姐道:“那你完全走反方向了。” 她指着另一条路道:“今天学院所有的一年级新生都在演武场上进行对战训练,按照战绩排他们这一届的学号,你该从这条路走。” 江流璟看着那条路,神色茫然,他明明走过这里。 “很奇怪为什么你没找到?” 江流璟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姐姐一下子笑了,“你走过去是不是看到那里有个路口,分成左右两边,然后左边走了一遍,右边走了一遍?” 江流璟惊讶的看她,她怎么知道? 几人却是对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对他解释道:“那两条路都是错的,是我们院长设计学院时故意这么做的,为的就是让其他人走不进来。” 这个其他人,显然特指的就是江流璟这样魔法师学院的人。 江流璟沉默一瞬道:“……好幼稚。” 众人都露出颇为认同的表情。 他们告诉他正确的路其实在路口那片看起来郁郁葱葱的树丛背后,看起来已经到了道路尽头,其实尽头之后才是真的路。 江流璟顺着他们的指引一路走下去,总算是在太阳攀至顶峰的时候来到了魔武者学院的演武场。 和水院的一个个单独擂台不一样,魔武者学院的演武场是一整片无比巨大的空地,上头覆盖着一层漆黑的坚硬岩石,无数深红色的符文镌刻其上。巨大的武器架横置一角,上头各色武器琳琅满目,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看得人心潮澎湃。 此时,演武场周围也是人头攒动。 江流璟走到时,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海完全包围住了整个演武场,只能叫人隐隐看到里头冒出的绚丽彩光。 感觉到那波动的气息里颇为熟悉的一部分,江流璟原先平静神色一动,黑眸深处泛点笑意。 看着前方密集的人群,他想了想,干脆盘腿一坐,风魔力忽得在他身下幻化为一朵盛放的青莲,托举着他高高飞到半空中。 他的视野也随之越过地面、人群……终于看到那火热交战着的演武场中央。 那上头足足有二十多个人正在激烈地打斗。 并非想象中的各自交战,各种颜色的魔力包裹着各种样式的武器,劈砍间声势浩大如风雨骤来,循着不同轨迹,却不约而同向同一个目标而去—— 那是唯一一个站在全场中央,身形岿然不动、如同休憩火山一般带给人巨大威压感的赤发少年。 这二十多个人,竟是在围攻他一个! 多么不讲武德的一幕,台下却好像没有人对此有意见,甚至许多人卯足了劲在为那二十多个人加油。 眼看速度最快的流矢已经要射到少年身上,其余武器也相继跟来,那神情淡漠的少年终于动了。 他空置的双手中忽然出现一把比自己还高的重斧,通红的斧身只是注视便让人感受到一股狂猛的杀气,随着他双手握住斧柄,双眸中红光一闪,整个重斧也随着身体转动骤然一旋。 没有丝毫花里胡哨的动作,只是沉重斧刃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弧线,所有靠近的武器在这一下中便被尽数脱手斩飞。恐怖至极的力道面前,一切魔力都失去了该有的效果。 那二十余人脸色皆是突然大变,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飞出去的武器在半空中发出清脆又令人崩溃的咔嚓一声。 一道道裂痕出现在了他们心爱的武器表面。 失败者抱着自己破损的武器痛不欲生捶胸顿足,台下的观众却是高声欢呼,更多双眼睛充满战意燃起,目光紧盯着台上淡漠如常的赤发少年。 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怪物,虽然不是推荐生,却获得了院长名下唯一一个免试入学名额。其他魔武者学院的人怎么可能服气这个?自由挑战一开始,一大群人便涌过去找他挑战。 但起初大家想的都还只是一对一,直到那少年看了看天色,忽然来了句:“太慢了,你们一起上,我赶时间吃午饭。” 一下子引爆了全场的怒火。 也就出现了江流璟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这甚至是这少年连续打的第三场了,用的还是最基础的招数,连武技都没有动用。 原先对他的傲慢感到愤怒居多的魔武者学院学生们此刻心情都分外复杂,既是崇拜他的强大,又是恼怒他毫不掩饰的轻蔑。 这少年人自然便是赤。 他身影稳稳站在场地中央,目光环视四方,如同登顶的王者巡视自己的领地,但那平静的目光又在注视到半空中一道身影时骤然起了波澜。 淼淼? 他怎么来这里了? 他赤红瞳孔微微放大,又看到头顶已经悬到最上方的太阳,有些恼怒的意识到他还是迟了。 底下本还有第四波人想要上场挑战,赤却是斧子一收,头也不回在众人惊呼声中下了场。 他走到人群外头,站在空地上,半仰着头对着空中的江流璟说:“下来。” 江流璟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却没有控制青莲缓缓下落,而是让它骤然就在半空中消散了。 青莲消失的一瞬间,黑发孩童的身影也猛然下坠。 他银白的衣袂翻飞,似是纷飞的蝶,又如同落山的月。 赤在那之前就已抵达了他位置下方,早就预判到他操作似的丝毫不慌抬手一接,稳稳抱住坠落的孩童半旋一圈,连带着下坠的冲击力也一道化解。 江流璟只感觉耳边刮过了一阵迅疾的风,天旋地转间已经落进了赤的怀抱,抬起眼就能看见少年棱角分明的俊脸。 附近上百道目光都在隐晦的观察着他们,赤却对他们视若无物似的,问淼淼道:“来了多久?” “也就一会儿。”江流璟竖起一根手指道,清澈的眼瞳中荡漾着狡黠笑意,“刚好看到你一斧头把他们二十多个人全都揍趴下。” 第79章 食堂 赤唇角轻轻上扬,又很快放下。他扫了眼周围有靠近之意的人群,将江流璟放到地上,“这里人太多了,我带你走。” 江流璟目光却是越过了他的肩头看见了那一张张目光火热的脸,“提早走没关系吗?” 他看这些人并不很想放他们离开。 赤随意道:“没事,本来也打得差不多了。” 他抬起眼,和高楼之上一道人影遥遥对视,对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是谁?”江流璟也注意到那个人影。 赤回答道:“一个话很多的老头。” 或许还有个别的身份是魔武者学院的院长。赤平静地移开目光。不过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也不考虑回去再做饭,直接带着淼淼去了食堂。 说是食堂,但从外表上却完全看不出,帝国魔法学院在生活品质方面下了大力气,哪怕是个吃饭的地方也造得豪华如同城堡。 走进去后人声鼎沸,穿着各种颜色学院制服的学生穿梭其中,也有不少没穿的比如他们,一眼就看出来是今年的新生。 到了吃饭的时候,没人在乎什么尊老爱幼兄友弟恭了,一个个都跟饿了三天一样拼命往前抢,而且出乎意料的,新生们在这一块的战斗力显得格外强,别人跑着过去排队,他们不少直接用上了魔力疯狂猛冲。 两人走过去的时候还听到有高年级的学生在交头接耳:“他们这届第一天是干什么了饿成这样?” 旁边同伴同情道:“被老师虐了,谁让他们今年只有一周时间呢?” 魔力一消耗,肚子自然也就饿了。 江流璟和赤倒是没走的那么急,一个没打架,一个打了没用什么力,和边上一群饿死鬼投胎的人相比简直气定神闲。 第一次来也不知道每个窗口是什么情况,他们就随便挑了个队伍排着。等待的期间江流璟想到了什么似的问赤道:“他们刚才怎么在那么多人打你一个?” 刚看见的第一眼他还有点生气的,觉得赤的同学在针对他,后来见赤打得轻松才放下心来。 赤冷峻的面容闻言却是微微一动,没说出那些人最初质疑他所以向他挑战的事。质疑他的人他也都打败了,没必要和小孩说出来让他不高兴。 他想了想道:“这样比较快。” “快?” 赤“嗯”了一声:“我们在排学号,后面的人可以向前面的人发起挑战,如果输了就交换学号,赢了不变。” 江流璟小小惊叹了一声,紧接着道:“那你是……” 赤红色眼瞳中露出笑意:“我当然是一号。” 他不在乎什么荣誉,但幻兽的胜负欲向来强烈,不打也就算了,既然要打,那他就定要拿下这个第一。 而且。 他目光落在淼淼身上,小孩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他,一副非常崇拜的样子。 赤顿了顿,偏过脸,耳尖难得泛起一点微红。 他也想让淼淼眼中的自己是最厉害的那个。 他低声道:“我上午发现了,魔武者对魔法师的意见普遍还是比较大的,等我把他们都打……都教育好,你就可以想来就来了。” 现在是一年级,未来还有二年级、三年级,到最后,整个魔武者学院。 赤眼里燃起熊熊火光。 江流璟:“……” 他倒是没想到这居然还跟自己有点关系。 一时间竟生出种自己好像是祸乱王心的妖妃的感觉。 不过赤这么一说,他也想起来半路遇到的那伙拦路学生,就当笑话似的讲给赤听了。 他自己没把这出意外当什么事,因为那伙人被安德威揍得属实凄惨,没想到赤听完脸色却骤然一沉,相当恼火地道:“他们的名字你知道吗?” 显然是想找人再揍一次。 江流璟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他当时满脑子都是急着找赤,哪有空去管地上几个人叫什么。倒是那个帮了他一把的人,他记得那个被打的混混头子喊了他一句“安德威”。 赤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江流璟自己有底气所以对这次事情不害怕,但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新生,又或者在虚弱的状态下遇到这种事呢? 哪怕他很厉害,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赤一想到或许会有人钻这个空子伤到他,整个人都要爆炸。 他对江流璟道:“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就直接用契约喊我。” 江流璟有些犹豫:“要是你在忙……” 赤握住他的肩膀,认真看着他道:“淼淼,在我这里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第80章 一穷二白的柳岸(8.15礼物加更) 江流璟被他话语中的郑重感染,情不自禁点了点头。 真遇到危险,他不会不寻求赤的帮助,毕竟他现在可是一尸两命。 两人交谈的时间里队伍已经排到了前头,台子很高,打饭的阿姨第一眼没看见江流璟,直接招呼了他后头的赤要吃什么。 江流璟:“?” 他倔强地从台子下面举起一只手。 赤看得好笑,帮了他一把抓着腋下把他举了起来,阿姨这才发现前头还有个人,“啊呀啊呀”地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小朋友,刚才没看见你,你要点什么菜?” 江流璟扫了一眼,发现菜品样式还挺丰富的。 眼都不眨地点了一排:“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要。” “好嘞。”阿姨笑眯眯地一挥手,一排勺子便在魔力操控下快速完成了舀菜装菜的操作。 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她给江流璟的份量格外多,甚至连他后面的赤也享受到了加菜待遇。 再后面一个的男生:“???” 他望着到了自己就忽然少下来的菜量,忍不住对阿姨道:“怎么给他们就这么多?” 阿姨冷酷道:“小孩子要长身体,多吃点怎么了?” 男生:“小的那个是小孩子,大的那个也是?” 阿姨:“人家长得帅。” 只能算是不丑的男生:“……”膝盖中了一箭。 他愤怒地端起盘子离开,这该死的看脸的世界。 江流璟和赤还没走远,自然也听到了男生和阿姨的争执。 江流璟边找座位边小声对赤说:“学校里的阿姨好有个性啊,一点都不害怕这些学生。” 赤一挑眉:“你觉得这是普通阿姨?” 江流璟听他这一说,回忆了下刚才阿姨给他们装菜时的操作,那魔力控制着勺子如臂使指,想装多少菜就装多少菜,他悚然一惊,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赤在空位上落座,淡声道:“这些食堂的阿姨,只怕比你们那些上课的老师还要厉害。” 他能感觉到给他们打饭的那个阿姨身上魔力波动十分平稳,似乎还在隐匿着自己的实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当个打饭阿姨,但对于这些已经有所成就的人来说,看着还没长成的天才就像看一群小猪崽似的,当然不会畏惧。 两人吃饭吃到一半时,忽然听到由远及近一道情绪激烈仿佛快要哭出来的大嗓门响起,一路也吸引来了无数的目光:“小,水,儿!!!” 江流璟夹起一块肉的筷子一顿,头皮发麻,这该死的熟悉的感觉。 果然,下一刻,一个人就狠狠扑到了他的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筷子都差点掉了。 “呜呜呜呜小水儿,”柳岸抱着江流璟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他开口声音也真的很委屈,“我的钱,在学校,被骗了!!!” 赤黑着脸看他:“你先放开他。” 没看淼淼已经快被他勒死了吗? 柳岸却叛逆的抱得更紧:“我不。我都这么惨了让我抱一下怎么了?” 他把脸埋在小孩肩膀上,呜咽得很起劲,“她刚开始表现的真的很正常,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别的女孩子都不理我,只有她愿意跟我说话。后来她跟我说她家里人忽然去世了,现在需要一点钱应急,过几天就会还我,我就把我的钱都借给她了。” 江流璟刚挣扎着从他的拥抱中逃出一点,就听柳岸的声音骤然变得悲愤。 “我那么信任她!结果她一拿到钱就立马变了样子,转头直接不理我了!” 江流璟沉默。 江流璟问他道:“你没让她打个欠条吗?” 柳岸更委屈了:“就那么三十个金币,契约书还要一个金币呢,我手上也没有现成的。我也想不到我们都是同学,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居然还要骗我钱啊?” 柳岸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至少江流璟想象不到自己班里的同学为了三十枚金币撒谎骗他的情况。先不说得不得罪人,见面难道不尴尬吗? 江流璟又问,“那你没在班里找她要吗?” 柳岸恨恨道:“我要了啊,我看她态度大变当场就跟她说不借了,但她跟其他人说那本来就是她的钱,是我故意找她麻烦,其他人居然还都信她的话,明明我让她当场发誓她都不肯。” 江流璟:“……” 江流璟和赤对视一眼,感觉这事有点离奇。 就他们听起来,柳岸和那个女生之间谁对谁错应当很明显才是,柳岸班里的同学怎么会连一个提出质疑的都没有? 柳岸又抱住江流璟一阵猛哭:“呜呜呜小水儿,我现在浑身上下一个子都没有了,午饭都买不起。” 赤在一旁无情道:“你都知道自己没钱了还来食堂?” 柳岸震惊的看向这个毫无同情心的家伙,这是人类37c的嘴能说出来的话? 又在他冷酷的目光中节节败退,恨恨的抹了一把脸道:“我本来是想等你们都买的差不多了去找阿姨们求情给我一点剩饭的……听说这里的阿姨都是以前退休的老师,我想着应该会对学生有点人文关怀,没想到过来先看到了你们。” 然后他就脑子一热眼眶一湿直接扑过来了,跟在外受了委屈回家看见妈的小孩一样。 第81章 骗子(为BLANK…宝贝加更) 柳岸和赤一个万分忧郁,一个无动于衷,江流璟夹在他俩中间,难得感到有点头疼。 他试探性地把餐盘往柳岸方向推了推:“分你一点?” 刚好阿姨今天给了他很多菜。 柳岸双眼一亮,一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赤拒绝道:“不行。” 他扫了柳岸一眼,随手弹出一枚金币丢在桌子上:“也够你吃一个月了。” 食堂里的菜都只是普通的菜,售卖价格并不贵,因此一枚金币就能吃很久。 给钱的就是大爷,柳岸对此没有丝毫不满,拿了金币朝两人喊了一句“我会还你们的”,就加入了前方排队买饭的队伍中。 江流璟还在思考为什么柳岸的班级对他态度这么奇怪,就听边上一道声音响起:“你们还是别离这家伙这么近好。” 江流璟和赤一起抬起了头,只见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他长相很清雅,身上穿着显然是某个大家族出身的雪白衣服,肩膀的位置绣着腾飞的鹤纹,走过来时同样引人注目。 与长相相对的是他问也不问一句就在两人身边空位上坐下的行为。 他看起来也没有自我介绍的意图,只是冲着两人扬眉道:“那家伙嘴里谎话连篇,你们要是信了他,之后可就要被坑惨了。” 江流璟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那少爷却是一笑:“你们认识他多久了?” 多久? 江流璟回忆了下,他们之前和柳岸的见面,其实也只有上船前的一面,以及后来吃饭和下船时的同行,要说再深入,那确实没有。 “认识了几天。”他最终说道。 那少爷了然似的点了点头,“那你们确实是最容易被他骗到的。” “他今天一来班级,就说自己是个巫师,还要为班级的人占卜,结果没一个准的。” 这件事江流璟早就知道,只是这个还不足以说明柳岸是个骗子,他眨了眨眼:“那也可能是他修行不到位。” “不到位?”那人哈哈大笑起来,“的确,的确,在你们不知情的人眼中,他也只是修行不到家而已,但很可惜,他偏偏撞上了我。” 他指着肩膀上的鹤纹,神色傲然道,“这大陆上唯一现存的巫族世家便是我所在的家族,所以我一眼就能看出他所用的那什么占卜的手法根本不属于巫族,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 “很惊讶?但事实就是如此。”那少年说道,“他现在在我们整个木院也算个出名人物了,巫族可不是他想冒充就能冒充的。” 说话的同时,他眼神中也流露出凛冽之色。 现今世道巫师没落,他们家族作为唯一存留至今且被各国王室贵族所认可的巫师家族可以说享受着超凡的地位,不少国王在做大决定前都会来找他们占卜。也是因此,他们才绝不允许别人假冒巫师之名。 江流璟却是想到了之前柳岸说的那三十枚金币的事,原先想不通的东西在这一刻忽然想通了。 他缓缓道:“是你派了那个女生去接近他骗他的钱?”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骗局,柳岸的一整个班级却都不信他。现在他明白了,并非不信,而是所有人都清楚真相,只是在故意耍他。 “是又如何?”那少年说,“他自己先做的错事,我只是给他这点惩罚已经很客气了。本来也就是坑蒙拐骗来的钱,现在收回去又怎么了?” 第82章 怪胎 江流璟平静地道,“无论他是不是你口中说的骗子,现在你们两人之间,真正做出了骗人行为的是你。” “……” “难道不是吗?”江流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莫名给那少年带来一股沉沉的压力,他淡淡地开口,“你并不清楚他的钱从何而来。” 那少年身影一瞬紧绷。 他的确不知道。 但柳岸都已经假冒了巫族的身份,他身为被假冒的正主进行报复就是理所应当。 他身体又放松下来,对着江流璟沉声道:“你是打定主意要维护他了?” 那架势俨然一副江流璟点个头他就把他当柳岸同伙一起清算的样子。 江流璟仿佛看不到那威胁的目光似的:“我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会去确认,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这人赶着过来,不就是想警告他们不要帮助柳岸吗? “骗他的钱,你最好还是早点还他。” 少年嗤笑一声:“凭什么?” 他骗柳岸的钱就是为了让他丢大脸,新生赛结束后学校就要收取学费了,届时一个金币都没有的柳岸就只能灰溜溜离开学校。 他扬着下巴道:“他想取回这三十个金币也不是不行,个人赛上打败我,我就承认他。” “个人赛只有前面几场有同院规避原则,到了争前十的时候哪怕是一个院的也会遇上,他要真有本事,就到那时候打败我。” 他看着江流璟,黑发的孩童始终面色淡漠,总让他有种被忽略的感觉,神使鬼差的又补了一句,“他要是遇不上我,换你也不是不行。” 反正这两人是一伙的。 江流璟还没开口,柳岸的声音已经先一步传来。 在他们面前一直阳光的绿毛少年脚步急促的端着饭走过来,表情和语气第一次那么严肃和愤怒:“卡西安,离我的朋友远点!” 被称为卡西安的少年“哈”了一声抬起头:“你来了啊。” 他望向柳岸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胆小鬼,现在怎么敢大声跟我说话了?班上不是见了我就跑吗?” 柳岸在班上对上他时总是一直逃避,这也是卡西安更加确信柳岸心虚的原因。 柳岸显然听到了他们刚才说的话,走过来后目光并未看向江流璟,而是直接对着卡西安道:“我会跟你打,你别来烦他。” 他在这一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甚至比卡西安看起来更加坚决,一副现在就可以动手的样子。 这模样也让卡西安有些意外,更多嘲讽的话没能说出来。 他冷冷看了柳岸一眼,“既然你都听到了,那我们就在个人赛一决胜负,也让大家都见识下你那连棵树都治不好的木系魔力。” 他一拍桌子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柳岸也慢慢的在桌子边上坐下,直到这时,他的目光也没敢和另两人对视,似乎刻意避让着他们一般。 其他学生嘈杂的交谈声中,他们这张桌子安静的像是单独隔出了一块小天地。 这安静持续了几分钟后,柳岸才终于开口道:“抱歉,牵连到你们了。” 他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餐盘上,一句话后就保持沉默。双手交叉,仿佛等待判决的囚徒。 他在等江流璟问他是不是骗子。 江流璟也的确开了口,却并不如柳岸所想,而是问道:“他说你的木系魔力连棵树都治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上飞船时柳岸还使用过自己的木系魔力,催生出了藤蔓抵挡赤的攻击,那时候江流璟感觉到的他的魔力还十分正常。 柳岸犹豫了一下,伸出手,绿色的魔力在掌心凝成一颗小球。 他低声道:“我的魔力的确比较奇怪,木系理应具有治愈效果,但我的没有,我能正常催生植物,却无法治疗产生的伤口。” “那当时在飞船上……?” 柳岸苦笑一声:“我喝了治疗用的炼金药剂。” “……”江流璟沉默了。 赤却忽然开口道:“既然你是木系魔力,那就不会无缘无故少一个治疗的能力,你的魔力还有其他特殊的地方。” 柳岸身影一顿。他抬头对上赤的目光,那冰冷的红眸也正不带一丝感情的打量着他。 江流璟会照顾柳岸的面子,赤却不会。 在那样不留情面的视线中,柳岸的伪装似乎都无处遁形。 他有些狼狈的低下头去,道:“你说的没错,我的魔力的确还有别的效果。” 在几人的目光中,他掌心的绿色魔力球忽然渐渐转变为一种散发着强烈死亡气息的墨黑色。 从中传来的剧烈的侵蚀感让赤的目光都微微一动,有些吃惊。 柳岸低声道:“我是个怪胎,我的魔力没法像正常的木系魔力那样补充生命气息,只能做到反向抽取。” 别人是让生命复苏,他只能让生命枯萎得更厉害。 江流璟突然道:“刚才那个人知道吗?” 柳岸摇了摇头。 他们上午班里在做魔力测试,测试到他治不好一棵树时就已经被其他人嘲笑了,老师也用奇异的目光打量他,大概是从没见过这种意外。 柳岸道:“总之,我还是有一点自保能力的,卡西安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打扰到你们的。” 第83章 拉维耶校长(8.16礼物加更) 吃完午饭后,柳岸就提出了要先回宿舍练习,三人在食堂门口分开。 距离下午的课还有一段时间,江流璟和赤没选择回去,而是在学校的中心湖边散步。 期间自然也说起了柳岸的事。 “你觉得他的身份是真的吗?”赤问道。 江流璟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他当时确实在飞船上找到了我们。” 柳岸当时接近他们的举动非常明确,不像是偶然遇见的。 “那个人说他的家族是唯一的巫师家族,但这不能说明除了他们以外就没有别的巫师。”江流璟慢慢地走着,“柳岸说过他是以前跟着一个老巫师学的占卜,他当时的神情不像是假的。” 他当时提起那个老巫师时眼里满满都是怀念和憧憬的神色。 故事可以编造,感情却很难。 赤忽然道:“其实那天晚上,你睡着后,有人靠近过我们的房间。” 江流璟猛然转头看着他。 “没进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走了。”赤说。 江流璟没忍住:“你怎么不叫醒我?” 他那天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睡到了大天亮。 赤眼中浮现一丝笑意:“没必要,他进不来。” 灰鲸飞船对给王室的房间自然是设置了特殊防护阵法的,没有钥匙就必须暴力破门,暴力破门又必然惊动船长,不到万不得已对方不会选择这样做。 “是那个杀了佣兵团的人?”江流璟皱眉猜测道。 但对方和他们并不相识,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只是路过,或许并不是他,既然对方没有强硬行事,说明我们并不在他的优先级上。”赤眸色微沉,“但既然他已经留意到了我们,早晚有一天还会碰上。” 那个时候,就不一定像上一次一样相安无事了。 “淼淼,”赤忽然道,“我们得加快修炼了。” 外面的世界潜在的危险比他想象中还要多,赤心中紧迫感也变得更重,如果遇到危险,他必须要有能够保护江流璟的力量。 “魔武者学院不分院,所以不像魔法师学院这样会专门举办新生赛,但我们也设置了排名奖励,第一名的奖励中有一项是学校中央塔的进入资格。” “我问了院长,那座中央塔的最底层有一片存在了上万年的天然晶石矿泉,那里的魔法元素浓度极其浓厚,等你的新生赛结束,我会去那里挑战突破六阶。” 江流璟跟着点点头,他们魔法师学院新生赛的赛制和奖励还未公布,但估计也大差不差。 他目光坚定道:“我也会尽力争取的。” 为了有足够的底气迎接他们的未来。 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随着新生赛日子的靠近,学校内的气氛越加紧绷,原本还能说说笑笑的各院学生现在好像突然间变得泾渭分明,自己院的都和自己院的人待在一起,看其他院的人时脸上不是警惕就是敌意。 他们都在防备被其他院的提前得知自己院的新生力量和战术。 比赛正式开始的前一天,坐在教室内的江流璟被院长喊了出去,一路将他带到了一座陌生的建筑物前。 那似乎是一座教堂一样的地方,大殿外面是数十根古朴的白色立柱,立柱上面刻着代表各系元素的精细的浮雕。院长推开了中央那扇厚重的大门,刹那间露出内部一片巨大又空旷的听众席。 院长边带他走进去边介绍道:“这是我们学校的礼堂,明天早上魔法师各个学院的新生都要到这里聚集,再由各个学院的代表上台抽签,决定第一轮的交战对手。” 江流璟问:“不是有七个分院吗?多出来的那个怎么办?” 院长道:“去年的第一名光院不参与第一轮的抽签,轮空直接保送第二轮,这也是往年胜者的特权。” 江流璟眨眨眼:“既然抽签是明天才抽,那我们现在到这里来做什么?” 院长忽的一笑:“因为有人想见你。” 他们绕过了漫长的听众席,又穿过了最前方的主席台,到达了位于最后方的一间房间。 院长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苍老的“进来”。 院长推开门,进门瞬间浑身散漫态度一收,整个人连脊背都挺直了。 江流璟跟在他身后进去,谨慎的打量了一下周围。 只见房间内的装饰平常无奇,甚至还没有他们宿舍随便一间房子有特色。但一个老人独自坐在唯一的桌子前方,就好像让这房间骤然活过来一样,浮现出一种奇异的年代感和沧桑感。 他带着一顶黑色的尖角帽,苍老的面容一半被帽檐挡住,剩下一半则大半被一大把白胡子占据。见到两人进来,他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他们,或者说,看向江流璟。 院长上前一步道:“许久不见您,拉维耶校长,这次的历练还顺利吗?” 白胡子老人缓缓的点了点头,苍老的声音响起,并非多么动人的音色,听起来却好像优雅的琴声一般让人情绪平和。 “我在那里见识到了伟大的造物,现在我认为他们的提议也有一些道理,在魔法之外,炼金术或许将成为我们的另一个未来。” 他又看着江流璟道,“你就是弗朗索瓦信中所提到的那个八岁突破三阶的天才少年?” 弗朗索瓦点点头:“正是他,他也得到了来自魔法师协会艾伦斯特分会的推荐信。” “那是应该的,”拉维耶校长道,“没有哪个魔法师协会见到这样的天才还会吝啬手里的推荐信。不过,你来自艾伦斯特?” 江流璟看向他,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缓缓笑道:“别误会,我并没有看不起这个国家,只是那里的局势目前不是很好。” “我路过这个国家附近时,被旁边国家的士兵拦下了,直到我说出自己是帝国魔法学院的校长,那些人才放我离开。” 弗朗索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居然敢拦您的路?” 这可是校长大人啊,全大陆都只有那么十来个人的十一阶魔法师的其中一位,他们怎么敢拦他的道? 拉维耶淡淡一笑道:“在我说出自己的身份后,那个拦路国家的国王便来找我道歉了,态度上还是很诚恳的。” “但是,”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灰色的眼珠子在光线下显出一种无机质的冰凉,“他虽然诚恳,却并不恐惧。我站在他面前,他也只是敬畏而已。” “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种野心,他的动作不会只为目前挑起的战争而停止。” 他对着沉默不语的江流璟道,“你的故国现在外交已经被全部封锁,除非像我这样身份特殊的人,旁人都很难越过它周围的国家进入,在一切结束之前,你大概很难回去了。” 这个江流璟已有所预料,点了点头。 被送出失落森林时他就知道,直到获得足够的力量和地位前,他回不去自己家人身边。 拉维耶却又转折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江流璟抬头:“?” 拉维耶道:“大陆每七年便要举行一次为期一月的学校联赛,所有魔法院校都必须参加,期间所有国家不管是要发动战争还是已经在战争中都必须立刻停止,也不允许出现封锁出入境的行为,否则就是视为与全大陆为敌。” 这是写入大陆各国公约的一部分,无论是大国还是小国都必须遵守。 他看着像是想到什么、眼神忽然亮起来的江流璟微笑道,“如果你能被选为我们学校参赛的代表队员,就有机会在比赛期间和你的家人见面。” 第84章 开幕(为谢谢谢谢谢怜怜怜怜怜宝贝加更) “选拔方式是什么?”江流璟追问道。 谈到了他在意的东西,小孩原来还平静的态度瞬间就变得不一样。 拉维耶校长站起身,背过手道:“距离下一次的联赛还早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个人实力和团队合作能力都是我们选拔队员的重要参考依据。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新生赛中把这两样能力展现出来给我们看。” 江流璟认真道:“我会的。” 哪怕拉维耶校长没和他说这些,他也会认真对待新生赛。 拉维耶校长笑了,他看向面前孩童的目光很柔和,“那我就期待着。” 大陆现有的第一天才哈迦迪?奥尔西尼并不就读于帝国魔法学院,这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压力,许多人都期待着那位天才能够在下一次联赛中斩落第一院校的荣光。 而身为荣誉的扞卫者,帝国魔法学院的校长,拉维耶自然也要寻找能够和他抗衡的天才。 好在,他们现在似乎真的找到了一个。 翌日,前一天还空旷的听众席上已经挤满了人。 新生的服装早已在前两天便全部定制完毕,发到了各院的新生手中,现在听众席上七种颜色的制服各自分占一块。还有学生扛着院旗在最前方大力挥动,每挥一下,其余学生便整齐的高呼一句学院的名字和口号。 “烈焰铸魂,荣耀巅峰!火院火院,赛场称雄!” 人数最多的火院看起来气势格外强盛,呼喊声铺天盖地。人数少的水院和土院就相对可怜许多,声音被旁边的学院压的几乎听不见。 校长站在主席台上,依旧是江流璟昨天见他的那身打扮,在巨大的呼喊声中目光仍然和蔼而平静,从左到右依次扫过各个学院。 这些年轻的面容底下都是同样年轻的灵魂,或许幼稚,或许不完美,但他们都代表了这片大陆的未来。 而他的使命便是培养他们。 等人都来齐了,后方的大门也轰然一声关上,新生赛的开幕抽签仪式正式开始。 台下依旧吵闹,拉维耶校长清咳了一声。被无形的魔力裹挟着,那声音像是在每一个学生耳边骤然敲响了巨钟,“咚”的一下让整个现场瞬间安静。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台上,那个古怪的老人正站在那里。 拉维耶微笑道:“各位同学,早上好,初次见面,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所帝国魔法学院的现任校长拉维耶。本次新生赛开幕式由我主持。” “比赛的具体规则前几天都已经下发到各个分院,我这里就只简单介绍一下。这次新生赛包括团体赛和个人赛两部分,团体赛中,从第七名到第一名,依次获得10分,20分,40分,50分,60分,80分,100分。个人赛中,从第十名到第一名,依次获得5分,10分,15分,20分,25分,30分,35分,40分,50分,60分。” 他目光环视一圈,“想必大家也发现了,相比往年,今年我们更多提高了个人赛的分值,哪怕是团体表现不佳的队伍,只要优秀的个人够多,同样有机会实现逆袭。” 底下学生们没有开口,但一道道闪亮的目光和沉重的呼吸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激动和急切。 拉维耶又接着宣布了今年的奖励:“学院总分的前三名,将获得五千金币的奖金,并追加学校藏宝库三件、两件和一件宝物的挑选资格。四到七名可以获得四千、三千、两千、一千的金币。” “至于个人赛。”校长遥遥的看了一眼水院的方向,江流璟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也正目光淡然的望着他,与他周围激动的同学们形成鲜明对比。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和事才能让这个冰雪一样的小孩融化,校长心想着。 他继续道,“个人赛的前三名,除了三千金币的奖励外,还将被授予学校中央塔的进入资格,第一名也会是你们这一年的新生首席,你们所有人都必须遵循他所制定的学年规则。四到六名获得两千金币,七到十名获得一千金币。” 江流璟听着校长不断的报出金币奖励,忽然小声问向带队的路易莎老师:“我们要交的学费够用来发奖励吗?” 他怎么记得莫涯说过他们一年的学费是十金币?在场也就几百个人,他们交的学费似乎还不够奖励的零头。 路易莎一挑眉:“当然不够,你们交的那点金币不过是学校意思意思收点学费罢了。放心,帝国魔法学院很有钱,毕竟我们背靠的可是大陆第一帝国。” 第85章 抽签 江流璟闻言,却是心想和柳岸打赌的那个少年心思大概要破灭了。 如果柳岸真的进入了个人赛前十,不管能不能赢过对方,他得到的金币奖励都够他挥霍到毕业。那个想让柳岸因为没钱交不起学费而自动退学的想法也就成了无稽之谈。 除非柳岸进不了前十,拿不到个人赛奖金。 “团体赛得到的金币会发给每一个学生吗?” “不会,”路易莎说,“团体赛赚到的金币是你们之后班级活动要用的经费,只有个人赛的金币是你们自己的。” 她看了一眼江流璟,“怎么问这个?你缺钱了?缺钱去找院长要,你的话他肯定会给。” 江流璟摇头:“不缺,我就随便问问。” 他现在可是家里有矿的人。 拉维耶校长此时已经介绍完了规则,开始宣布第一轮的抽签:“各学院代表都站到台子上来。” 安静的观众席顿时又变得热闹,经过一周时间,不管人心齐不齐,各学院都已经选出了他们的代表人物。 水院这里同样十分激动,四十来个人齐声对江流璟喊了句“加油”,还担心他抽签压力太大,不停安抚他道:“抽到哪个院都没关系的。” “没错,江神你就放心大胆去抽,抽到哪个院我们都能打。” 江流璟转头对他们一笑,站起了身。乌黑及腰的长发随着他动作如水波起伏,披着一层薄薄的金色闪光,温润又耀眼。 路易莎老师看着他的身影,这样小的孩子,年幼的身躯中却承载了一个院的期待,而他也没有被这些压力打垮,站起的脊梁依旧挺直,前进的步伐依旧自信。 她忽的微笑道,“去,水院的命运就交给你了。” 是如往年一般坠入谷底,还是书写新的奇迹。 命运的选择权,他们全部交到这个孩子手中。 随着七位代表走上台前,下方掌声也跟着雷动。 一个接一个,代表们按照上一年最终的学院名次顺序站定,从校长的口中,也不断地报出每个人的名字。 “光院代表,沙维尔。” “雷院代表,闻勋。” “火院代表,伊格内修斯。” “木院代表,卡西安。” “风院代表,楚舟。” “土院代表,莫涯。” 以及最后一个。拉维耶校长深深看了一眼那比旁边的人忽然矮下去一截的身影。 大声道,“水院代表,江流璟!” 不出意外的,全场在见到那黑发孩童的瞬间就陷入剧烈的沸腾,甚至比听到比赛奖励时还要热闹,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眼睛瞎了?怎么会有年纪这么小的新生?!” “他这是几岁?到十岁了吗?他是不是打破了哈迦迪的记录?” “等等,他是水院的,所以说他就是传言中的那个……” 火院的学生们已经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队伍中的维塔。 红发的少年也正盯着台上,眼睛一眨不眨。 因为报道那天的事故,维塔被剥夺了竞选火院代表的资格,火院代表的位置最终被另一位推荐生伊格内修斯收入囊中。 许多人本以为以他暴躁的性格应当会剧烈反抗,然而出乎意料,养好伤后的维塔仿佛性情大变一般,不仅整个人变得沉默许多,脾气也没那么一点就炸了。 相比报道那天,此时的他浑身气焰都不再外放,而是内敛地收入体中,只有一双眼睛还如最初那般燃着纯粹的战意。 面对同学们的目光,维塔神情变也不变,一句话没说,但所有人已从他骤然专注的视线中明白了什么。 再望向台上那个小小的黑发孩童身影时便忍不住屏息。 已经是年纪那么小就突破三阶的天才了,居然还能打败维塔,说明他还不只是刚刚突破三阶!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台下沸腾,台上也同样热闹。 江流璟扫了一眼,七个人的代表,光他们宿舍就占了四个,整的不像是学院抽签,倒像是他们宿舍团建。 他身旁站着的是土院的莫涯。 金发灰眼的少年自他走上台时那一刻已经哑然失语。 沉默半分钟后,他才缓缓又不敢置信的侧过头,对着自家舍友颤声问道:“你骗我?!!!” 他明明问过江流璟是不是水院那个变态的! 莫涯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颤抖,原先因为江流璟漂亮的黑发黑眼所以他说什么都信的心忽然咔嚓一声碎了。 他心痛如绞的捂住胸口。 第86章 第一轮的对手(8.17礼物加更) 莫涯那一声控诉声过于真情实感,引得周围其他人都纷纷转过了头。 闻勋和楚舟也看到了江流璟,但并不像莫涯这么意外,或者说,他们其实早已隐隐有所预料。 毕竟这么多天,他们也没听说水院有第二个推荐生。 楚舟对着江流璟一笑:“藏不下去了?” 闻勋冷冷一哼,抬起半个下巴:“早说就是,有什么好遮掩的,早晚不都要打。” 江流璟眨眨眼,微笑:“我没有藏啊,只是你们当时问我的问题不对罢了。” “?” 还不等几个舍友追问怎么样才算正确的问题,拉维耶校长已经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抬手示意道:“闲聊到此为止。现在,开始进入抽签环节。” 随着他话音落下,空旷的主席台中央轰隆一声忽然升起了一个精致的柱子,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那柱子约有大半人高,立起来时已经超过了江流璟的头顶。柱子顶端放着一个圆形的盘子,盘子中间是六颗晶莹剔透的无色宝石,外观上看不出任何差别。 校长将盘子依次递到每个代表面前,除了光院的代表外,每人都选取了一颗宝石拿在手中。 “这是子母石,向石头中注入你们的魔力,它会指引你们的对手。”校长说。 众人听话照做。 江流璟将那透明宝石托在掌心,宝石冰冰凉凉,透过剔透的截面能隐隐望见下方观众们一张张期待的脸。 冰蓝色的水魔力浮现,绕着他掌心翻滚,注入宝石之中,那透明宝石一瞬间便被染为蓝色,猛然漂浮到他头顶上方。 哗然声中,一道蓝色的光线从宝石中笔直射出,又感知到什么似的忽然弯折,与另一道其他方向传来的黄色光线相撞连接。 黄色? 是土系。 江流璟一转头,莫涯也正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 他缓缓的道:“我早跟那帮家伙说了,我这人运气很差,他们不该让我上台抽签的。” 第一个面对今年状况完全未知的水院,对江流璟的情报也基本没有,劣势的不能再劣势。 江流璟一歪头:“那你们要认输吗?” 他也不介意少打一场的。 莫涯笑了,“怎么可能?” 他说的运气差只是第一个对上水院而已,要是可以,谁不希望能对对手有更多一点的情报后再迎战呢? 但即使没有情报,该打的架同样也要打。 抽签结果出了,莫涯面对江流璟反而放松不少,最初得知真相的愤慨消失,还有闲心对他调侃道:“你们水系打我们土系可不占优势哦,虽然你长的很好看,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小璟。” “同样的话也送给你,”江流璟眉心一挑,精致小脸上露出粲然一笑,“请多指教了,莫涯。” 这一场对他们水院而言,也是必须拿下。 抽签结果尘埃落定,代表们依次下台,只留六枚宝石依旧悬浮在半空中。六道不同颜色的光芒彼此连接,如同在半空架起了三座虚幻的桥。 校长站在光桥下方,向所有人宣布了此次抽签的结果:“第一轮,雷院对战木院,火院对战风院,土院对战水院,胜者进入第二轮,败者两两对战,决出后三名名次。” 随着结果的公布,几个确定为对手的学院学生也开始不断的打量彼此的队伍,妄图观察出一些什么。 江流璟迎着全场窥视的目光回到水院的队伍里,水院的学生们都激烈鼓掌欢迎他,场面之热烈更引得其他院学生纷纷注目。 路易莎老师对他点点头道:“运气不错。” 土院虽然克制水院,但从往年的名次以及今年的新生人数来看,已经算是六院中比较好过的一个坎。 江流璟注视着台上,轻声说:“第一轮是最重要的。” 路易莎笑了下:“没错。” “第一轮一旦败了,团体赛的名次最高就只有第五名,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第一轮就抽到最强的对手,这也是为什么个人赛必须存在的原因。” 个人赛的存在就是为了尽可能的给各院的排名增加一点公平性。 江流璟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让每个学院都轮流进行对战呢?综合得到的结果才是最可靠的不是吗?” 路易莎摇了摇头,“那样虽然最公平,但是,太慢了。一轮一轮打下去,每个学生的能力和底牌都要被曝光,新生赛并不只有学校内的人观看,外界各国同样会派人前来。” “而且,世界上本就不是所有事都是公平的,接受自己的命运也是你们要学的重要的东西,幸运也好,不幸也罢,既然已经处于这个境况,就只能想办法攻克它。” “会有人不能接受吗?” “会啊。”路易莎耸耸肩,随手一撩自己水蓝色的长发,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你们今年这个抽签结果算是好的了,光院、雷院和火院这三个公认最强的院都错开了。前几年有一回雷院和火院第一轮就遇上,那一次雷院输了,哪怕赢了别的院最高也只能排到第五,这对他们来说当然是个难以接受的结果,那年第四的风院对他们来说随手就能打败,可他们连向风院挑战的资格都没有。” “雷院的学生就向校长反映,说这样的排名方式并不公平,而你知道我们的校长是怎么回复他们的吗?” 江流璟摇了摇头。 “校长说,你们每一个能进入帝国魔法学院的学生都是15岁前突破三阶,相较于大陆90的普通人和其余9的天才,你们在场每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足够幸运。” 拥有超过绝大部分人的天赋,还能成功成长到如今的地步,进入帝国魔法学院接受最为顶级的教育。 他们在场每一个人,可以说都是其他人眼中的幸运儿,而幸运的背后正是不公。 “既然自身已经是不公平的产物了,面对不公平的规则就要坦然接受。等你们离开了学校,外面的世界也不会对你们说公不公平。被迫和比自己大几十岁的老家伙们战斗、一个人被几十个人围殴,那都是非常正常的事。” 路易莎说话时目光并不只看着江流璟,也是在看着水院的其他学生,不知何时,大家的声音都已经寂静下来,安静的在听路易莎讲话。 “运气好坏、规则公正与否都非你们能够控制,所以你们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她嗓音淡淡,却仿佛饱含不容动摇的力量,“变强,把自己变得足够强,等你们站到顶端,成为制定规则的那个人,一切不公就都会消失。” 第87章 对战土院(一)(为汐瞳苒绿...原耽宝贝加更) 开幕式结束后,所有学生就都拥挤到了学校那个专门的比赛场地中。 场地的结构好像一只朝天的漏斗,中央凹下去的地方是类似魔武者学院演武场的巨大平台,周围四面八方则是一排排阶梯状的石质座椅。 此时,这些座椅上都已坐满了人。不只是各个学院的新生们,高年级的学生们同样停止了上课,全体出动前来观摩这场一年一度的活动。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穿着华贵衣服的外来者。但他们并不和学生们坐在一起,而是位处半空中一个个专门的白色包厢之中,透过透明的窗户将比赛现场尽收眼底。 江流璟在入场时也察觉到了自半空投来的视线。并非普通的扫视全场,而是很明显的落在他身上,停留了好几秒。 他抬起头,回望向传来视线的那个包厢。 但大约是设置了什么特殊的阵法,从下望上去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从身形中勉强能辨认出是个男性。 注意到他看了回去,那影子的头部动了动,似乎在向他点头。 新生赛是团体赛结束后才会进入个人赛,而在团体赛第一轮的比赛中,水院排在第三场。 水院的新生们顺着老师的指引在自己学院的区域落座,刚一坐下,江流璟就被学姐学长们包围了。 一个学姐激动的对他说:“我把所有的金币都拿去压水院第一轮赢了。” 另一个学长吃惊道:“全部?” 学姐诧异道:“是啊,难道你没压吗?” 学长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压了,不过只压了一半。” 江流璟:“……?” 他沉默半晌道:“我们的比赛,还有赌局?” “非也非也。”学姐连忙摆摆手道,“这怎么能叫赌局呢?这只是下注罢了。” “往年水院打谁赔率都特别高,今年你一来,我们赔率都下去不少,不过也还是不低,跟土院打的话赔率二比一。” 她虔诚的握住江流璟的手,许愿道:“学弟,你们可千万要赢啊,我之后一年还有没有饭吃就看你们的了。” 不只是她,更多学姐学长虽然没说话,但投过来的目光也同样热切。从他们的眼神中江流璟读出来了,他们同样也给水院下了注。 江流璟顿时压力好大。 他过了几秒后问道:“这个下注,我们新生可以参与吗?” 学姐学长们遗憾的摇了摇头。 学姐道:“最早的时候是可以的,但后来发现有新生利用这个恶意假赛,就不允许新生参加了。” 谈话的时候,场上雷院和木院已经开始交手。 雷院的人数比木院要少,双方各自站着时,望去大半都是显眼的绿色制服,然而两边学生脸上的表情却是完全不同。 雷院的学生以闻勋为首,呈一个三角形的阵列站着,一张张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傲然。 木院的学生以卡西安为首,但却是把他围在了圆阵的中心,隐隐呈一个保护的态势,面色一个个相当紧绷。 江流璟扫了一圈,第一时间没发现柳岸站在哪里,后来才在圆阵的最边角找到他。 仿佛是怕他会谋害卡西安一样,特意把他塞到了距离最远的地方。 江流璟甚至怀疑要不是团体赛规定要全员上场,他们会直接把柳岸踢下场去。 柳岸的神情也很古怪,和他满脸紧张的其他同学不同,他看起来架势十分放松,并不怎么在意比赛胜负。 这场比赛打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其实全程的态势都很明显,木系的攻击力不够,而雷系的攻击力甚至比火系还要高出一筹,一整个小时都是雷院的学生们在压着木院狂轰滥炸。 但木系的奶妈太多,又有人数优势,叠着治疗愣是让雷院的学生也没法将他们立即秒杀。那个圆形的阵法是一层人叠一层,外层的人受了伤立刻会被下一层的人换进去,靠着这种生生不息的方式消耗对面的魔力。 雷院虽然攻击力强大,但持久性一直是个问题,只要被一直消耗战下去,木院也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闻勋显然看出了他们的想法,所以在双方魔力都消耗不少的时候迅速出手。 那一秒他几乎整个人都化作一道深紫的雷霆,谁也没能看清他的动作,但一个呼吸间他就已经穿过了变得薄弱的木院阵法的外层,伸手直接扣住了卡西安的咽喉。 他是一点没收着力,这一扣差点让少爷当场被掐死,白皙的面皮都涨得通红。 对着眼神中染上惊惧的卡西安,闻勋侧过头奇异道:“你是木院的代表?你也是推荐生?还有这么弱的推荐生?” 虽然口中发问,但显然他并没有要听卡西安回答的意思,无视了周围木院同学打过来的攻击,抓着卡西安的脖子就把他用力往地上猛的一砸。 江流璟在遥远的观众席上都听到了那响亮的砰的一声。 “……” 全场都死寂了一瞬。 “新生赛上可以杀人吗?”江流璟侧过头小声地问其他人。 其他同学都沉默地摇了摇头,也是一阵头皮发麻。 就这个雷院代表一砸下去,不死也得是个脑震荡。 第88章 对战土院(二) 闻勋的突袭让场上僵持的局面骤然被打破。 砰的巨响之后,卡西安的身影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木院的圆阵因为核心人物的昏厥乱了阵脚,很快被雷院的学生们抓住机会彻底突破。电闪雷鸣间,惨叫一声也接一声,直至彻底丧失反抗能力。 眼看场面逐渐不可收拾,裁判阻止了战斗继续,开口宣布比赛结束。 早就在场下等待的医疗队迅速上场,把倒了大半的木院学生们挨个抬下去,观众们终于能看见被闻勋毫不留情重砸了一下的卡西安。 好消息是没死,胸膛起伏微弱,但还有气。 坏消息是跟死了也没两样,尊贵的少年贵族满头满脸都是血,狼狈模样被全场所有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木院其他人跟在他身边被一同抬下去,脸色都相当灰暗。 虽然打雷院会输是大多数人都能预想到的结果,但也没想到会输的那么难看。闻勋稍微动点真格的,他们这么多人就跟纸糊的一样被打穿了。 柳岸全程边缘划水,没怎么参与战斗。同学们惨得不行,他在边上站得还挺气定神闲。 留意到水院的方向后,他到处张望了一下,找到前排的江流璟,眯起眼笑着对他挥了挥手:“嗨!” 江流璟:“……”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打赢了呢。 水院其他人显然也注意到这个朝着他们家小代表招手的绿毛,悄声问江流璟道:“你朋友?” 江流璟相当沉重地点了点头。 “他看起来心态可真好,一点都不难过。” 江流璟扫了一眼笑得春光明媚的柳岸,心想岂止是不难过,这家伙大概还挺为木院输了高兴的。 不过联想到被其他同学针对的事,柳岸这种心态也不是不能理解。 换个心更黑的都得直接背刺这些同学一手,柳岸只是一边看戏,已经算是有素质了。 第一场雷院和木院的比赛结束后,场地休整了半个小时,随后第二场火院和风院的比赛便跟着开始。 看到火院上场,水院的学生们瞬间注意力都集中了,全都站起来大声地替风院加油,人数最少的一个院居然喊出了压倒风院自己加油声的效果。 风院的高年级学生们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过来:“?” 不是,到底是谁在上场打比赛啊? 你们一帮水院的为什么看起来比我们风院自己人还激动? 火院那边一见对方居然有双倍的加油声,顿时怒了。 针对他们是?知不知道谁才是魔法师学院人口最多的分院?当即也一个个扯着嗓子拼命喊加油。 现场呼声一时间大得不行,台上还没开始打,台下已经快打起来了。 七院院长和校长都坐在最前方的高台上,看着场下这热闹的一幕时,拉维耶校长不禁摸着白胡子笑道:“今年的学生都很有活力啊。” 水院、火院、风院三院的院长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很有活力吗?他们怎么只感觉出来了暴力。 平台上,对战正式开始。 火院和风院的战斗并不像雷院和木院一样拖了很久,甚至可以说,飞快地就结束了。 有句话叫风助火势,风和火也的确是相性很好的一对元素组合,但当要对抗时,他们之间优良的相性反而成为了让风院陷入巨大不利境地中的原因。 具体表现为对面放了一道巨大的火龙卷过来,风院这边也尝试以旋风将火焰熄灭,结果一吹之下火势更大了。 眼看风院新生们陷入困境,水院的观众席上比选手还急:“风院的小崽子们行不行啊?他们还记得自己是要打败对面而不是送上去给人家当辅助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数差距太大了。”一个学长叹了口气道,坐回椅子上。 他觉得这场比赛结果已经很明显,“火系对风系本来就有克制关系,就像之后的土院打我们一样,除非魔力上压倒对方,不然就是这样被按着打。” 偏偏火院的人数还最多,光推荐生都有两个,风院只有楚舟一个人。 火院甚至没有用其他的任何办法,整场打下来就采用了简单粗暴一个字的策略:“莽。” 我人多,属性还克制你,我自然无敌。 靠着魔力量上的优势,他们直接将整个比赛场地都化作火海的领域,让具有速度特长的风院学生们想跑都没地方跑。 他们甚至很奢侈地让维塔和伊格内修斯两个推荐生围攻楚舟一个,在宿舍里一直十分稳重的楚舟脸上难得露出了相当恼火的表情,实在是他打得太憋屈了。 他能感觉到对方甚至没用全力,只是猫戏耗子一样困住自己让他支援不了自己的同学,而他的同学也确实节节败退——尽管他们已经造出了一个风之屏障暂时挡住火焰,但依旧阻拦不了屏障在火焰冲击下逐渐龟裂。 屏障破碎的那一刻,风院新生们也尽力发出了最后的攻击,以极高的速度冲进火海,用风在极窄的范围内开拓出一条道路,想要闯进火院学生的包围圈内。但很快又被新的火焰轰出了场地。 十五分钟后,场地中的风院新生就已只剩楚舟一人。 “投降。”伊格内修斯对着被火焰包围的楚舟说道,“你哪怕用尽底牌去打,也做不到一个人打我们这么多人,我们之间的胜负可以留到个人赛。” 楚舟冷冷看他:“你们现在优势这么大,何不现在就把我打成重伤?也少一个之后的对手。” 伊格内修斯摇了摇头:“可以,但没必要。” 团战本就是一群人的战斗,他不介意利用自己这边的优势,但个人赛只属于他自己,他更期待和完全状态下的对手决斗。 而且。 他回头看了一眼维塔。 暴躁的少年明明已经赢了,面色却黑沉沉的,丝毫没有获胜的喜悦。 和伊格内修斯二打一这种事违背了维塔的战斗理念,如果说伊格内修斯只是划水不尽全力,维塔就已经是在开摆了。 真要围攻楚舟,搞不好这个家伙能当场反水。 伊格内修斯不想暴露团队内部的不和谐,只对楚舟沉声道:“投降。” 楚舟双拳在身侧握紧,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现在的局面不是他一人就能改变的了。 在这一刻,对自身弱小的悔恨淹没了他的内心。 随着风院认输,火院观众席上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第一轮的比赛也宣告来到最后一场。 终于。 到了土院和水院的对决。 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无数目光都转向观众席上蓝色的那一部分,呼吸间压抑着期待。 那个报到期间就引起巨大关注的新生,很有可能也创下了新的记录的新生。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终于要展现在众人面前。 万众瞩目间,自风院和火院比赛开始后就没再说话的江流璟从座位上缓缓站起身。 在他身旁,四十余名水院新生也跟着沉默站起,却没有继续行动。 他们目光整齐划一地落在为首的黑发孩童身上,如同远航的渔人望着他们的灯塔,亦是指引的唯一信标。 “走。”江流璟淡淡开口道。 他步伐向前,率先迈出了第一步。 第89章 对战土院(三)(8.18礼物加更) 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身穿蓝色制服的水院新生们步伐整齐地抵达场下。 还没开始打,他们所展现出的纪律性已让其他院的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帝国魔法学院的学生们这么听话过了?水院这些天到底都在准备些什么? 等待场地清理期间,江流璟正盯着前方出神,却听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喂”。 他转过头,看到一个本该早已离开的人。 是维塔。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跟着火院其他人离开,而是留在了场下。 算起来已是十多天不见,但维塔一开口还是熟悉的欠打的调调:“你可别还没打到我们,就输给其他人了。” 他念着那个从校长口中听到的水院代表的名字,一字一顿,注视着他道,“江流璟。” “……”江流璟平静看他一眼,开口道,“不会的。” 胜利对他而言并非必要的东西,但他也不会随便将之拱手让人。 在满场骤然热烈的掌声中,水院和土院双方的队伍各自上台。 不得不说,站在台上和坐在观众席中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先前他们只是在外的旁观者,而这一刻,他们承受着铺天盖地目光的注视。 站在巨大的平台上,每个人都显得这样渺小,像是巨人面前的蚂蚁,所有铺天盖地的掌声和呐喊都在提醒他们,他们身上背负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 江流璟能听见身后不少新生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脚步一顿,心头也不禁浮现起一丝紧张。 这同样也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进行战斗。 他呼吸微深,把所有起伏的心绪压下,面上依旧淡定从容,眼神更加坚定。 他现在是团队的指挥,是团队的心脏。所有人都可以乱,唯独他不行。 裁判老师挨个点名完毕,确认双方学院新生全部到场。又重复宣读了遍规则,再次重申不能对对方下死手后,便让双方队伍互相鞠躬。 “双方队伍行礼!” 江流璟弯腰又直起时,正对上莫涯带笑看着他的视线。 莫涯用口型对他无声道:“加油。” 江流璟也回以一笑。 他们既是对手,也是朋友。 即使因为身份不同一时对立,却不会因为比赛的输赢就影响彼此的感情。 双方队伍各自站定,按照上一年的排名顺序,土院在左,水院在右。 然而只是一个开场站位,观众席上便已一片哗然。 只见水院并没有像他们往年那般紧紧抱团站在一起,而是分散开来站在四周,仿佛无序洒落了一地的弹珠。 “这是什么意思?”回到火院观众席上的伊格内修斯不禁皱起了眉头,“水院本来的力量就比别的院弱上一截了,他们还要主动分开?” 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伊格内修斯实在想不通他们这样做的理由。 他看向迟迟才走回来的维塔问道:“喂,维塔,这小孩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维塔扫他一眼,却没多话,只是冷淡道:“你看完不就知道了。” 不只是伊格内修斯,场上的土院新生们同样被水院的奇特开场震了一震。 但相比观众那样的直接质疑,莫涯心中却是骤然生起警惕,他知道江流璟的性格不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既然做了,那就一定是有所用意。 “大家都小心。”他沉下声道。 土院这边用的还是他们的常规阵容,半圆弧像个弯弯的月牙一样。这个阵型下他们只需最外排的一圈人立起土盾就能够防御住绝大部分的攻击。 以防御力为名的土,和攻击性低下为名的水,这场战斗看起来本该毫无悬念,莫涯心里却总有不好的预感。 双方摆出架势,果不其然,水院那边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 莫涯带领土院的学生们率先出手。 他一抬手,一根枯黄的木头法杖就出现在手中,法杖顶端是一团团瘤子一样肿胀的圆球,密密匝匝挨在一起。 他双手握住那法杖,重重往地上一拄,双目微闭神色虔诚:“大地的愤怒,以刺之形,展现于前,地刺之怒!” 在他动作之后,其他土院的学生们也紧跟着念咒,稍慢一步,一团团黄光依次在半空亮起,又猛然融入地面。 地面微震,随即,一根根尖锐且粗壮的地刺如同长枪一般突然破地而出,极快的速度但凡碰到都会被扎穿脚掌。 因为水院的人太过分散,他们使用地刺时也不得不跟着分散开来,但地刺和地刺之间依旧间隔极近,乍一看,完全覆盖了整个水院所在的位置。 “土院这小伙子挺厉害啊。”火院院长转头对着旁边的土院院长说。他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了这庞大的地刺阵中居然有一半都是莫涯召唤出的。 不仅是数量,他所造出的地刺大小明显比旁人的大出一截,一根根都跟放大了成百上千倍的石笋似的,把整个地表完全破坏了。 这样一下,哪怕对方避开了地刺的突然攻击,也会失去能够落脚的地方,之后的动作更捉襟见肘。 “改变地形的能力,的确是莫涯最擅长的。”土院院长点点头,也没有吝啬对自家院新生的夸赞,目光落在水院的学生上,却是叹息一声,“但可惜,他这招要用不上了。” 现场因为猛然出现的地刺阵也爆发出一阵惊呼,然而水院的四十余名新生反而各个面色镇定。 只见他们脚下不约而同漫起代表水系魔力的蓝色波纹,那波纹以江流璟为中心,倏的扩散到了四面八方,连接到了每一个水院新生的脚下,竟是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水纹阵。 那阵法正式显形的一刻,地刺也骤然暴起,直直的仿佛要扎穿所有学生的身体。 然而就好像有一只天上的手操控着这四十多个人偶一般,蓝色波纹轻轻一荡,所有的学生就好像在平滑的水面上跳起了舞步,被脚下的魔力卷着轻而易举又优雅的避开了地刺的突袭。 躲避开攻击的同时,他们所有人也整齐划一的抬起手,仿佛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共用了一个脑子、一颗心脏一般,四十多道蓝色光芒在他们掌心汇聚,随后,骤然喷发! 第90章 对战土院(四) “轰!” 四十多道水柱,划过天际时宛若一道道蓝色流星,绚丽的光芒中蕴含的却是能把人冲击的骨头断裂的力度。 土院的学生们反应很快,最前排的人瞬间便已收手回防,唰的在面前隆起一排厚重土墙。 虽然水院躲过了地刺阵让他们意想不到,但水系法术攻击力不够的问题依旧存在,只要这个致命缺陷没被攻克,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再次发生了。 位处阵法核心的江流璟向前迈出一步,随着这一步,以他为核心延伸的整个阵法也随之快速旋转起来。 他们才刚入学,还没学习过团队合作魔法。可是,就在那阵法的牵引下,在众人不敢相信的目光中,那四十多道水柱被强行旋转着牵引到了一起,合成了一道飞速旋转着的冲天巨型水钻! “这是什么做法?”火院院长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没忍住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原先看到江流璟一人操控着班级几十个人躲过地刺袭击已经让他惊讶了。 以阵眼为核心,其余所有人都作为阵法的节点,心甘情愿被阵眼操控。这阵法本身并不复杂,即使是火院的学生也能学会,问题在于,如何让身为节点的人毫无保留的接受阵眼的指挥。 就好比刚刚那个状况,只要身为阵眼的江流璟操控稍有失误,那四十多个学生里便会有人被地刺扎穿身体受到重创。 可水院的新生们做到了。 他们比起自己主动去躲避,甚至更相信江流璟分给他们的这几十分之一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分心给躲闪,而是默契的抬手攻击。 这中间展现出的团结性已经足以让人惊叹,结果江流璟现在又让他吃了一惊。 这是什么? 虽然他们不会团体合作魔法,但是强行把四十多道水柱合成在了一起?他们是怎么控制已经放出去的法术之间不发生碰撞损耗的? 水院院长弗朗西瓦老神在在地坐着,眯着眼微笑:“谁知道呢?孩子们自己想出来的小创意罢了。” 训练的一周里,他其实也只教了新生们一个阵法的模型而已,但实战中居然能被运用到这个地步,院长自己也很意外。 能做到这些,除了那个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闪闪发光的天才之外,其余没那么显眼的水院新生们的努力也不可忽视。 “真是后生可畏啊。”他感慨道,又侧过头对着火院院长笑了一下。 “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你们火院那孩子的福,没有他,我们这届新生也做不到这么团结。” 虽然水院火院这么多年来关系就没好过,但像今年这样针锋相对还真是头一次。 火院院长:“……” 就莫名很想撕烂对面这个得瑟家伙的脸。 他冷哼一声,在位子上坐好,目光再次投向对局之中。 半空中,那高速旋转的水龙钻已经完全成型,被四十多道水柱叠加成相当庞大的模样,树立在空中时简直像是一座高塔。 江流璟的身影就站在水龙钻正下方,和那庞然大物相比如此渺小,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忽视他。 他目光直视前方,不管是遭到攻击紧急闪避,还是如今掌握攻击的主动权,他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他的这份平淡态度,也给对面不自觉观察着他的对手们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感受到空气中传来的强大魔力,干燥的空气都变得潮湿沉闷,莫涯沉声下令:“所有人,停止攻击,合力防御!” 他目光死死的盯着半空,叠加的魔力让那水龙钻中的蓝色愈发深邃,也愈发让人惊心。相比于单纯的水柱攻击,江流璟还利用阵法效果再度叠加了高速旋转的冲击力,这一击下来,哪怕他们是最会防御的土系,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接得住。 莫涯的呼吸愈发急促,他在紧张,他很紧张,但极度的紧张之下,更难掩藏的是深深的激动。 江流璟,江流璟。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灰色的眼眸锁定在对面被包围在阵法中心,那个黑发黑眸、面容精致的孩童身上。 他的这位神秘舍友,究竟还要给他带来多少惊喜? 他猛的举起手中法杖,闪耀的黄色光芒迅速在法杖顶端汇聚,璀璨如同平地生起了荒星。巨大的轰隆声响中,一道和其他人所放出的土盾色泽全然不同、暗沉黢黑的岩墙缓缓拔地而起。 相比普通的土盾厚重了三倍有余,这岩墙外表已经化为了坚硬的岩石,倒生着寒光熠熠的尖刺。却又不只是普通的岩石,被压缩到极致的土系魔力蕴藏在岩石的表象之下,让它如同一位沉默的巨人,正抬起了头颅和双手,准备迎接来自天空的袭击。 “岩系变异魔法?!” 观众席上传来震惊的呼声。 变异魔法,是指在常见自然元素上进行外展变异的魔法,比如水变为冰,土变为岩,但并非每种元素都能进行变异。 变异魔法要比常见的自然魔法强大数倍,人人都想学习。然而,想要学会变异魔法却相当困难,甚至足以称为第二道天赋的门槛。学校里会变异魔法的人寥寥无几,没想到这个土院新生居然已经能够用出来。 “他们这届还真是怪物云集啊。” “让这几个推荐生待在一年级有点太屈才了?我感觉我三年级也打不过他们。” “自信点,把感觉去了,你就是打不过他们。” “……” 场地中央,莫涯一跃,站到岩墙上头。 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已被一层黑色的甲胄包裹,质地与脚下的岩墙无异。看着不像个魔法师,倒像个气势逼人的黑武士。 他目光遥遥望着对面的江流璟,岩系变异魔法也是他的底牌,他本想着团体赛能不用就不用的,但江流璟已经给他看了这样的惊喜,他又如何再能藏着掖着? 一个足够优秀的对手面前,他也理当全力以赴。 莫涯沉声道:“来,小璟。” “就让我看看,是你们的攻击更强大,还是我们的防御更牢固。” 只此一击,决定胜负! 第91章 对战土院(五)(8.19礼物加更) 面对莫涯的话语,江流璟回应以直接的一挥手。 随着他右臂挥动,那聚合了水院众人之力的水龙钻也带着冲天的蓝色光芒猛然下落,呼啸着冲击向厚重的岩墙。 没有任何要绕行或者其他取巧办法的意思,这一击,他们就要正面对抗! 猎猎的风扬起江流璟的发与衣角,也带起他唇畔的微笑,孩童黑眸中的光芒仿佛正在诉说着,他们从未畏惧过直接决战。 这是水院的第一战,而他们也要以这一战,洗刷所有人心目中水院弱小的形象! 碧蓝的水波不断闪耀,明明只是一群三阶学生发出的攻击,落下的气势却如此惊人,让那些学姐学长们都屏住了呼吸,首当其冲的莫涯感受更为明显。 面对冲击而来的水龙钻,他没有躲避,身体仿佛也化为了岩墙的一部分,双脚牢牢固定在最上方,只抬起法杖再次放出一道光波直冲落下的龙头,意图将它切割为两半。 但一个人的力量,纵使再天才又如何抵得过四十多个同阶位的人呢?哪怕他是推荐生也做不到。 那黄色的光波好像一块喷溅出去的奶酪,触及水流的瞬间便融化消失,下一秒,势头毫无迟滞之意的水龙钻已经正面冲撞上了最外层第一道的岩墙。 “轰——!!!” 不只是战斗的平台,就连周围的观众席似乎都随着那重重一撞而猛然一抖。 边上的老师忙不迭升起了防护性的魔法罩,罩住了整个圆形的赛场。却不是为了保护内部,而是防止里头的魔力向外泄露出来。 观众席上短暂地骚动一阵,很快又恢复安静,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将注意力集中于对战的结果。 是防御力最强的土院再次扞卫了自己的名声,还是被嘲讽为“最均衡的废物”的水院打破了世俗的眼光,向所有人证明了自己? 场地之中,散发着碧蓝光芒的水龙钻高速旋转着撞击在坚固的岩墙上,发出令人心惊胆颤的沉闷声响。 不用莫涯多说,其他土院的学生们已经自发放出魔力不断帮忙加固那层岩墙,土系魔力和水系魔力在岩墙的表层碰撞,挨得极近却又毫不融合。 土系魔力克制水系,可土院学生们的力量现在只能用于被动防御,并且都分散开各防各的无法聚合。被克制的水系魔力反倒凝聚在了一起,让他们明明处于属性上的劣势,却依旧不落下风。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僵持,那矛和盾的较量似乎处在了短暂的平衡,也让双方的强弱更加捉摸不透。 但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土院学生们震惊的目光中,一道出乎意外、不同于已存在于场上的四十多道水柱的蓝色光芒却忽然亮起。 蓝色,清透又美丽的颜色,总是带着温润和让人心神宁静的气息。 在这一刻,却为什么这样的让人恐惧?这样的令人颤栗? 从那成为阵眼后就不再进行额外攻击、似乎所有心神都用于操控他的同学上的黑发孩童,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 浓郁的水魔力在他掌心汇聚成球,又骤然冲天,化作一道崭新的蓝色水柱汇入水龙钻之中。 他竟然还有余力进行攻击! 水土两院僵持的局面刹那被打破了。 水龙钻的威力仿佛瞬间得到了猛增,莫涯脸色一变,却还是无法阻止的听到那岩墙上传来清脆的噼啪一声。 随后只过了短短几瞬,整道岩墙就好像被炸弹爆破了一般,从水龙钻落下的位置猛然开始炸裂。蛛网似的裂缝迅速扩大,直至整面岩墙都轰然一声化为碎片。 第一面墙被打破,水龙钻也紧接着落到后头土院学生们立起的土盾之上。 最厚重的岩墙都已被打穿,再打这些普通的土盾更是轻轻松松。土院的学生们这会儿真的面如土色了,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防御在水院学生们的合力下纸糊的一般被轻松戳穿。 在打破所有的防御后,水龙钻势头已减弱不少,但依旧迅猛的袭向了丧失防御的土院学生们。 好像迎面拍来了一阵巨大的浪潮,众人连句认输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狂风扫落叶似的无情掀翻落到了场下。 掉出场地的瞬间,胜负也宣告落定。 “第一轮,土院对水院,水院胜!” 随着裁判的宣布,水院观众席上传来的尖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场地,所有蓝色制服的学长学姐们都狂喜的拥抱在了一起,激动的跳来跳去。 这一场战斗的胜利,意味着水院今年的名次至少也在前四名。 多少年,他们多少年没进过前四了? 火院观众席上。 气氛是与水院那边截然相反的安静。 伊格内修斯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对着维塔缓缓开口道:“你输得不冤。” 维塔依旧看着场地中央,那里刚刚取得比赛胜利、一个个眉开眼笑的水院学生们正在有序退场。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们也没有变得散漫,明明高兴成这样了,还依旧整齐地跟在江流璟身后。 这种井然有序的感觉是脾气散漫又火爆的火院学生们无法做到的。 伊格内修斯还在回想着刚才的战斗,眉头扭紧成一团:“他起码是三阶高级,不然做不到同时控制那么多人。” 维塔扫他一眼道:“你也是三阶高级,你能做到吗?” 伊格内修斯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只是控制,大概能做到。” “但是,要像他那样让每个人都躲开攻击,很难。” 那必须要做到对自己所放出的每一道魔力都精准把控,还要同时预先感知到对手放出的攻击的位置,才能无比丝滑地避开每一道地刺。 对于其他新生来说,这是一个能理解、也清楚该怎么做,却无法复刻的操作。 “今年的土院也不简单,学院排名又要大变了。” 想到那个能用出变异岩系魔法的少年,伊格内修斯眸色更深。 往年总被人当软柿子捏的土院和水院,今年似乎都发生了不得了的改变。 这对他们这些习惯于获得高名次的学院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他忽的对维塔说道:“打风院时你怎么做我不管,但之后的战斗中,故意不认真打这种事不要再发生。” “……” “我知道你对二打一这种事情很不满,但是维塔,既然你是我们火院中的一员,就要为所有人做考虑。” 伊格内修斯缓缓开口道,“之后的雷院和光院都不好对付,第二轮如果遇到水院,我们是一定要拿下的。” 第92章 午间休息 水院的新生们一下场便被兴奋的学长学姐们包围。他们这一场比赛结束得不早不晚,正好赶上中午吃饭的时间。学长学姐们热情的表示可以请他们吃饭,毕竟这一场打完,下注了的人资产都翻了个倍。 江流璟却一如既往的摇了摇头,婉拒了他们的邀请。 一个学姐奇怪道:“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不等江流璟说话,他的同学们已经抢答道:“不是的,他是要和自己的一个好兄弟去吃饭。” “好兄弟?” “是啊。”同学们很是遗憾地道。他们已经孜孜不倦邀请了江流璟一周去吃饭了,奈何江流璟每天作息雷打不动,一下课就坚定的去找他的好兄弟。 “是其他学院的人?”学姐们想到那个木院比完赛后朝着江流璟招手的绿毛,揣测道。 江流璟摇了摇头,说了一句“不是”。 下一秒,脑海中响起一道沉稳带笑的声音:“结束了?我在外面等你。” 江流璟顿时眼神一亮:“你来了?” 他匆匆跟其他人告了个别,快步朝着出口走去。 边走边在心中奇道:“你们院今天怎么放的这么早?” 魔武者学院虽然不进行新生赛,但排学号的过程也同样麻烦,开学到现在已经一周时间,他们的学号还没有最终定下来。 赤却说:“打完了。” “定好学号了?” 赤否认道:“还没有。但我打完了。” 整个魔武者学院一年级的新生,他用这一周时间已经挨个揍了一遍。相比第一天时他们对他的恼怒和崇拜,现在那些人已经又换了个新的态度——变成看见他就跑了。 原因也很简单,跟他打过一架的人,武器起码得坏一件。 赤下手从不留情,沉重战斧一斩之下,管你是十八般武器中的哪一样,轻则破损重则折断。他们后续学号难以决出也跟新生武器大量损毁有关,一个个全急着修补武器去了。 这些细节江流璟并不知情,听着只觉得赤真厉害。 “那你现在确定是一号了?” 赤“嗯”了一声。 他们决定学号的规则类似擂台赛,他作为擂主已经把所有人都打了一遍,不管别人之后再怎么排名,他这第一都不会更改了。 因为上午比赛刚刚结束的缘故,退场的人流非常密集,隔两步路便有一个人站着。但是赤无论身形还是气质都太过显眼,江流璟一出来就在路边寻见了他的身影。 红发的冷淡少年正站在一棵大树下,周围人流熙熙攘攘,彼此交谈争论,热闹非凡。 他却好像在嘈杂的闹市中骤然开辟出一片无人胆敢靠近的安静天地,从他四周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抬眼看向这个怪异的红发少年,又被他浑身冷冽气场震慑,不自觉地避让。 赤没穿学院制服,不是魔武者学院没给他们做,是因为做了这帮叛逆的学生也不肯穿。 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这破衣服穿着打架束手束脚的,一点都不方便,集会的时候穿一下就行了。” 其他新生不穿,赤显然不是什么听话的人,当然也不穿。 不穿的结果就是他站在树下,周围路过的一个个都是服饰整齐、明显属于某个魔法师分院的学生们,显得他格外奇特又突出。 而他对于那些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有感知到越发靠近的淼淼的气息时,周身气场才逐渐由冰冷变得温和。 他循着气息将目光倾注过去,正见到江流璟穿过人流也快步地走向他。 风吹树拂,漫天淡白花瓣如飘雪般被吹落,刹那洒满了两人的肩头。 “去食堂?” 赤摇了摇头,淡淡一笑,变戏法似的手中凭空出现一袋子饭盒:“人太多了,吵,我提前去食堂打包好了,我们回宿舍吃。” 江流璟光凭气味就能闻出里头好几个自己爱吃的菜,眼睛顿时一亮,心里暖融融的。 赤虽然寡言少语,但却是十足的行动派,和他大开大合的作战方式不同,在生活中赤反而是两人中更细心的那个。只是三个月的时间,淼淼的喜好都被他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这或许也是爷爷他们敢让赤单独陪着淼淼出门的原因,甚至连大黑都没带上。 想到森林,他不禁叹气一声:“晨曦帝国太远了,在学校里都收不到爷爷他们的消息,还有阿金,也不知道它结束突破没有。” 他们训练的三个月时间里阿金一直在光茧中没有醒,照理来说银盏花已经缩短了它的魔力稳固期,它应该早就醒来了,但大老虎却一直没能出来。 刑越说它这大概是意外触发了返祖血脉,发生了新的变异。 “变异成功可以让它变得更强,但如果失败了,它就会死。”老人用一种稀松平常的口吻说道。 血脉返祖对于幻兽来说不是多么稀奇的事,进阶的时候都可能遇到,是一次提纯血脉和力量的机会,但同样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接受挑战是阿金自己的选择,江流璟等人也无法干涉。直到他们离开艾伦斯特,阿金也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只是金色的光茧一天比一天扩大,色泽一天比一天深厚,偶尔传来魔力的震荡也很快平息。 赤对阿金没什么了解,但大约知道这是个觊觎着淼淼契约兽地位的家伙,眼眸不禁微微眯了眯,没答话,而是起步向着宿舍方向走去,顺便问道:“上午比赛很顺利?” 他用契约能听到声音,但看不到画面,只能感觉到淼淼全程情绪都很平稳。 “还好,抽到了土院,莫涯比我想象的要厉害很多。”江流璟说。 对于今天莫涯的表现江流璟是有些震惊的,主要莫涯之前在宿舍里一直表现得很可怜巴巴又没用的样子,结果一打起架来居然这么凶,用地刺阵时可以说毫不留情。 “我们从往年的水晶球影像记录里了解了土院常用的一些战术,他们因为移动速度慢不喜欢跑动,但是很擅长改变场地地形,制造出各种地形障碍,限制对手的移动,过去有一年他们把对手完全封锁在了造出来的土笼里。” “为了防止被突然困死,我们采用了一种将所有人分散开的阵型。如果他们要攻击全体,力量也势必分散,我能来得及支援。如果他们要集中针对单个人,那么其他人就可以趁机打击他们本体,逼迫他们回防。” 土院最终选择了前者,他们一心想着迅速打垮水院,没想到会出现江流璟这个意外。 赤听完却是道:“这一场打完后,下一场你们的对手应当会针对你。” 江流璟轻轻应了一声,赤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 场上对战时间太短,莫涯他们没反应过来,但之后的院肯定能意识到他是那个阵法核心。既然阵法难缠,那不让他完成这个阵法就是了。 回到宿舍时非常意外的,楚舟和闻勋居然也回来了,莫涯倒是不在,不知道是还没到还是跟同学们一起走了。 宿舍里这两人上午比赛一输一赢,现在的脸色却是不约而同糟糕,见赤和江流璟进来也只是招呼一声后就起身上楼。 江流璟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悄声问赤道:“他们这是吵架了?” 表情凶得像是有人欠了他们几千金币没还一样,可风院和雷院上午也没碰上啊? 赤并不在意,他俩走了他和淼淼还能安静地吃饭,动作快速地掏出饭菜摆好,随意开口道:“不用管,那谁不是自诩自己很成熟么,想来也不需要人帮忙调解。” 江流璟:“……” 他不用想就知道赤在记什么仇。 闻勋一周前找了句他们吃早饭时的茬,赤居然也真的就记到现在。 他没忍住小声吐槽:“你们俩都挺幼稚的。” 第93章 七年之约(8.20礼物加更) 吃完午饭后,宿舍最后的失踪人口莫涯也回来了。 他进门时有气无力的,一整个失魂落魄,和赛场上战意斐然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到大厅里的江流璟和赤,他先是对着江流璟竖起一个大拇指,随后又哀嚎一声悲伤地道:“为什么我的运气会这么差啊?呜呜呜偏要遇上你们。” 和五年等到一个推荐生的水院类似,土院也是三年才等到莫涯这个推荐生,本来卯足了劲想闷声干大事,给其他院一点小小的土院震撼,结果第一战就遭到水院的迎头痛击。 莫涯悲痛得相当真情实感,江流璟想了想试探地说了句:“抱歉?” 他眨着眼道:“要是个人赛遇到你我会下手轻点的。” 莫涯:“……” 莫涯沉默半晌,缓缓道,“小璟,不会安慰的话其实你可以不用安慰的。” 团体赛已经被打得这么惨了,个人赛再遇到他一次是什么见鬼的诅咒啊? 莫涯叹了口气在他们身旁坐下来,没骨头似的趴倒在桌子上,脸埋进胳膊里,嗓音闷闷的:“我可不想遇见你第二次了,你打我们根本没尽全力,我看出来了。” 江流璟道:“其实我努力了的。” “骗子。”莫涯亳不讲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你连法杖都没拿出来。” 战斗中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被打下台后听其他学生和老师复盘分析,他才悚然发觉江流璟居然全程都没用法杖。 这意味着他的实力最多也就发挥了七成。不,以他这个舍友热爱装作自己是个普通人的性格来看,说不定只有五成,甚至更低。 “你们那个阵法到底是怎么做到把所有人魔力合到一起的?不同人放出的魔法不是会有隔阂吗?你已经会团队合作魔法了?” 水院和土院之后团体赛不会再遇上,没有竞争关系,莫涯便也干脆地向江流璟问出了心中的困惑。 他是真的好奇,虽然都是同一个法术,但就好像人类间具有差异无法协同一样,法术也会因为魔力属于不同的个体而无法融合。 团队合作魔法是通过后天的训练缩小这份差异性,让法术实现减少损耗的效果,但需要很长时间的配合练习,他们这才开学一礼拜,没可能做到的。 而排除这种办法,莫涯又真的不知道江流璟用了什么办法。 江流璟微微一笑,倒也没有藏着,告诉他道:“因为那个阵法。你也说了,法术之所以无法融合是因为有隔阂,既然如此,只要让它们出自同源就好了。” “阵法完全来自我的魔力,他们都身处阵法之中,放出水柱时也混入了我的魔力,以我的魔力为线,引导所有人的力量汇合到一起,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个结果。” 莫涯吸了口气,眼瞳中浮现出震惊。 “这也是你自己想到的?” 江流璟点了点头,侧头看了赤一眼,说起来,这还和赤有点关系。 在训练的三个月里他们俩当然试过了配合,但最开始效果并不好,不同源的魔力碰到总是爆炸。虽然爆炸也能产生极强的破坏力,但却不受控制,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后来江流璟想到自己和赤契约后能够借用赤的技能,就试着召唤出了赤的火焰,期间意外发现自己的魔力染上赤的气息后,就能和赤的融合在一起。 莫涯神色复杂道:“你告诉我这些没关系吗?” 这完全是种创新技巧了。 江流璟却摇了摇头,“这不是什么藏得住的秘密,看过我们比赛的人都会去分析,迟早有人猜的出来,但哪怕知道怎么做,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到。” 先不说被他一带而过的具体操作有多难复刻了,光是身为阵眼必须具有的掌控全局的能力、身为节点必须具有的对阵眼完全信任的心,就足够劝退绝大部分模仿者。 “而且,”江流璟又道,“我告诉你这个也不是亳无所求。” 莫涯:“?” 江流璟说:“七年一次的学校联赛你知道吗?” 莫涯点点头:“当然,今年上半年刚举办过一次,场地就在我老家附近。但这个不是还早着吗?” 江流璟道:“我会争取成为下一次联赛的参赛代表。为此,我需要能够信任的队友。” 他看了莫涯一眼,莫涯从那眼神中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片刻道:“你希望我也去抢这个名额?” 江流璟微笑道:“你听了我一个秘密,算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莫涯:“……” 听了他又学不会。 他这会儿突然就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产生这个好奇心。 咸鱼尝试着挣扎了一下:“还有很多高年级的学姐学长,我抢不过他们的。” 他来帝国魔法学院的梦想真的只有赚钱和成为贵族,没想过替校争光这么恐怖的事啊。 江流璟却是一挑眉,“你不是想成为优秀毕业生吗?没做出什么成绩他们怎么给你评选?” 莫涯一顿。 好像,是耶? 但是,“为什么是我?” 莫涯感到困惑,“虽然我承认我天赋不差,但学校里还有很多厉害的人。” “是有,”江流璟也不否认这一点,“但是我不相信他们。” 莫涯的眼神一动。 他望着面前淡定微笑着的黑发孩童,越发感觉他像一个巨大的旋涡,危险,却也充满刺激。 他没问为什么江流璟不信那些人,而是直言道:“你就确认我可信吗?我们也就认识了一个礼拜。” 还是每天早出晚归偶尔见面的那种,换个个性冷淡点的怕是连舍友名字叫啥都记不住。 “我确实不能保证,但这不是还有七年吗。”江流璟道。 “七天看不清的人,七年总能认清楚,莫涯,我希望那时候我们还是朋友。” 第94章 新的对手 下午没有水院的比赛,上午输掉的三个学院在进行对战,决出后三名的胜负。 赤因为无所事事,被江流璟找老师申请了下也带去了水院的观众席,瞬间得到了其他同学的关注。 一群人看比赛也顾不得了,前排的转头后排的探头,都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又帅气的红发少年。 “你就是江学弟的那个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学弟你也是新生吗?你个子好高啊。” “我看你有点眼熟诶,上次报到时你是不是陪江学弟一起来的啊?” 一会儿后话题又歪了。 “你们经常一起去吃饭,江学弟他喜欢吃什么菜啊?” “你们下次去吃饭时可以带上我吗,我保证不插话不多嘴我就想看看江神吃饭。” “也带我一个,我可以负责买单的。” 赤没藏自己的名字,直接报给了他们,又对着几个跃跃欲试想加入双人吃饭队伍的江流璟的同学冷酷拒绝:“不行。” “为什么啊?”他们发出哀嚎。 赤也纹丝不动:“我不喜欢。” 幻兽中不是没有亲人的种族,但显然他们魄兽不属于这一类。特别是赤,明明重生过了一次,过往的记忆缺失大半,但对人类却相当排斥。虽然不到看见就想杀的地步,但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这种事还是有点挑战他的耐心。 同学们就又祈求地看向江流璟。 这个说话不留情面的少年唯有在他身边时气势会缓和下来,同学们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这两人里谁才是更有话语权那个。 事实上,如果是江流璟开口,赤也的确会答应。 但江流璟只是摇了摇头,歉意对他们一笑道:“赤不喜欢的事我不想逼他去做。” 在一圈彻底心碎的目光中,他神情微笑不变,黑眸中光芒淡淡。 大多数见过他的人,包括班级里这些同学、学院里的前辈老师,都觉得江流璟性格很好。没有天才常见的傲气,甚至可以说相当善解人意。 但江流璟知道,他并非他们想象中那样真的温柔好脾气的人。涉及他所在意的人时,他甚至能比常人表现得更加冷酷。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江流璟会去做一个“坏人”。别人不来主动招惹他的话,他还是很乐意和他人和平共处的。 江流璟的同班同学们还在因为被自家代表亲自拒绝的事垂头丧气,人群中有几个学姐却是彼此对视一眼,犹豫着开口道:“你说你叫赤?” “是。”赤看向她们,“怎么了吗?” 他同旁人说话时哪怕没有敌意,语气听起来也很冰冷,叫人有种被猛兽盯上的心惊感。 学姐们头皮发麻,连忙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最近听人提起,魔武者学院那里貌似出了个实力非常恐怖的新生,名字跟你有点像,也是单个字。” 他们两个学院只有午饭能在食堂相遇,平时上课睡觉都间隔老远,两边又互相看不起不愿关心对方,因此对对方学院的情报总是很滞后。 学姐小心地看了一眼赤道:“你应该不是那个人?” 赤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 学姐们便也跟着抬头,看见高高悬挂的太阳一开始还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有个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恍惚开口道:“现在好像是下午,上课的时间段。” 他们魔法师学院放假不上课,隔壁魔武者学院可没有。 赤如果是新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这里? 如果不是逃学,就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 ——他已经不需要参与最近的活动了。 学姐们的表情在骤然沉默中逐渐扭曲。 虽然赤一个字没说,但她们似乎已经确认了某种事实,视线不断交错着在贴得很近的两人身上扫动。 见鬼,他们这些天才之间是有什么互相吸引的特殊能力吗?要么许多年出不了一个,一出现就成群结队的,关系还这么好。 江流璟被她们看得不怎么自在,催着大家专注看比赛。虽然下午对战的三个学院他们团体赛遇不到,但里头一些人还是可能成为他们个人赛的对手,能观察一点是一点。 现在场上进行的是木院和土院的比赛,木院前几年排名都比土院要高,但目前的战斗形势却并不理想。 那个被闻勋砸过一下的木院代表没有出现在这次比赛中,大概是时间太短还没治好。莫涯在对战水院时已经暴露过了自己的能力,现在也不着藏着掖着,趁着木院状态低落就是一阵穷追猛打。 江流璟望着场上又意气风发起来的莫涯,想起他们中午在宿舍的那个约定。 莫涯最后答应了会去努力争取一下联赛的名额,嘴里嘟嘟囔囔什么的“你就是在算计我”,一副对江流璟痛失信任的样子。 但话这么说着,之后江流璟却能感觉到莫涯面对他们的态度时更加放松和真诚了。显然,这个约定让莫涯把他们更当作了伙伴。 嘴上说着不信,身体倒很诚实嘛。莫涯胜利后下场朝着他们这边看,江流璟也微笑挥手示意。 他选择莫涯一是看中了他的天赋,他和赤都不是什么喜欢和擅长防御的人,莫涯加入能减轻他们不少压力。二是莫涯是他入校以来最感觉不到“秘密”的一个人。 其他人,无论是同宿舍的楚舟闻勋,还是一道来的柳岸,都让他有种“这个人一定有事瞒着我”的感觉。 这很正常,大家看起来关系密切时常接触,但其实认识的时间都很短,别说他们了,江流璟自己都有一堆秘密。 只有莫涯,他是真的大大方方又毫无花花肠子,想到什么就立马直接说出来,太直白了有时都让人觉得无言以对。 但无论如何,跟他做朋友会感到很轻松。甚至是,很快乐。 下午三场对战以土院连胜两场,风院胜一场,木院两场全输的结果结束。比赛结束后,其余四个院的代表也再次进行了抽签,决定了第二轮的对手。 看到蓝色的光线与红色的光线相撞融合之时,台下水院和火院学生们的气氛骤然紧绷。 拉维耶校长站在中央朗声宣布道:“团体赛第二轮,火院对战水院,雷院对战光院!” 第95章 打好关系 三选一,抽到了火院。 江流璟下场时和火院的伊格内修斯擦肩而过,他没主动开口打招呼,这个比维塔性格沉稳不少的火院代表却是开口拦住了他:“等等。” 江流璟移动的脚步停顿,看向他,不知他有什么事。 他和伊格内修斯此前没有接触过,这个陌生的火院代表不论身高还是面容都显得很平常,扔进人群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他在外的风评还不错,在他成为代表以后就没再听说过火院新生惹事的消息了。 不管是为了避风头还是真的不爱挑事,起码都说明了这个人在他们自己院的学生里很有话语权。而能在火院这样的地方有话语权,就意味着这个人有足够的实力。 伊格内修斯开口道:“我听说你和风院那个代表是一个宿舍的,风院的人被打下场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我们火系很难控制杀伤力,他们非要打的结果就是受了不轻的伤,下午的比赛也只有一半人能上场。如果明天结果已分,希望你们能早点认输。” 他这话默认水院赢不了他们。江流璟听了并不生气,淡淡道:“你来就是想说这个吗?” 伊格内修斯摇了摇头,上前一步,他的个头没有很高,但站在江流璟面前时依旧很有压迫感。 “维塔的事,我们还没正式地跟你道过一次歉,他给你们惹麻烦了,抱歉。” “替他道歉的话就算了,我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损害,最后输的也不是我。”江流璟实事求是道。 伊格内修斯笑了:“是吗,那就好,因为那次事情我们两个院之间的关系好像变得很糟糕,我个人是不希望看到这种场面的。” 江流璟扫他一眼,不懂他此刻说这种类似求和的话有什么用意。 “等我们赢了你们,那天的事自然就一笔勾销。我们也没有那个闲心天天跟你们过不去。” “……”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同学还在等我。”江流璟说。 伊格内修斯向他身后扫去,他们交谈的时间里其他院的代表都已经回到了自家的队伍,他们两人站在这里便显得很突兀。 水院的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这会儿骚动着想要起身靠近,被带队的老师拦了下来。 火院的人虽然也注意到了,但并没有人有过来的意思,只是好奇的向这里投来目光,不知道他们的代表在和别人说什么。 唯一一个有起身意思的居然是维塔,但伊格内修斯从他黑沉下来的脸色中判断出,对方显然并不是出于什么关怀自己的目的,要说真的,关怀他边上的人的可能性反而还高一些。 伊格内修斯忽然就有些难绷。 这彼此间的待遇差距都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自家院的人了,怎么人家当代表就是前呼后拥,轮到他了这帮人就一副随你死外头的鬼样子。 “没事了。”伊格内修斯慢慢说道。 他深深的看了江流璟一眼,退后一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现在的对手也可能成为明日的伙伴,不是吗?” 江流璟没回话,转身走回自己班队伍里。 他第一眼就看到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却又淡定自然的坐在那里的赤,模样老神在在,仿佛从一开始就是水院中的一员。 一句话还没说,同学们已经先满脸愤慨的围住问他,火院的那个代表拦住他是不是找他麻烦。 这算是找麻烦吗? 江流璟想了想摇头道:“他希望我们两个院能打好关系。” 这句话一出口,别说水院的同学们了,就连老师也浮现出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火院的学生因为普遍性格暴躁且爱打架,在魔法师学院这里一直被当做魔武者的平替版,和水院关系糟糕,和其他院关系也一般。 “他认真的?不会是想骗我们放松警惕?”有人一脸怀疑道。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毕竟年年都有人用各种办法故意干扰对手,伊格内修斯的这番话并不足以改变两院关系,但能实打实地恶心一下他们。 江流璟回忆着他当时说话的神情和语气,有些不确定道:“他看起来还挺认真的。不过我想这应该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代表不了火院全部。” 至少现在还时不时会从火院那边投来不怎么友好的视线,来源自然是火院的新生们。 他们今年也因为水院丢了个大脸,随着水院上午的活跃表现,本来已经被淡忘的事又被大家反复提起,可想而知今天的抽签结果出来后,会有多少人看乐子一样等待他们明天的结果。 不过火院的新生们显然不觉得他们会输。不说别的,人口第一大院的优势纯天然摆在那里,他们打水院都能做到两三个人打一个了。 路易莎老师开口道:“行了,不管那边的想法怎么样,明天的比赛都要好好打,今天回去后都给我好好休息,谁明天敢迟到缺席比赛,我就把他吊在水院的门口让所有人都过来参观。” 吵闹的众人瞬间沉默。 怎么说呢?还真符合路易莎老师的一贯作风。 精致美丽的优雅表象下是全然相反的强势暴力。一想到万一输了,回来就要面对自家老师满是杀气的眼神,众人原本因为上午胜利而略微松懈的心情顿时再次紧绷。 散会后所有人各回各家,江流璟原本还在跟赤聊天,身后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的三个舍友正向他们走过来。 “走小璟,我们一起回去。”莫涯满面春风,显然下午连赢两场让他很是高兴。 另一旁的楚舟神色就比较一般,不过没有中午看见时那么低落了。闻勋和他站得不远不近,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和好没有。 江流璟奇怪的看向楚舟:“你现在都不去食堂买饭了?” 楚舟摇了摇头,闻勋开口道:“我们院的学生会买好送过来。” 他这学院代表当的显然很有面子,看了一眼江流璟又看了一眼赤,挑衅似的说道,“你们要是要带饭也可以说。” 赤冷淡道:“不需要。” 闻勋并不意外他的拒绝,只遗憾一秒就面向江流璟道:“你也不要?” 江流璟眨眨眼:“我还是更喜欢吃赤做的饭。” 食堂虽然也有他喜欢的菜色,但大多都是晨曦帝国这里的本地菜,做法和味道都和他习惯的爷爷的手艺不一样。 而赤完完全全是跟着邢越学的,他不讲究什么创新,完全复刻了江流璟熟悉的味道。 闻勋有点失望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在失望些什么。 一边楚舟无语地走开一步,一副不想跟他站在一起的样子:“都说了你装不到。” 第96章 算不上朋友 他们四个人说着话,莫涯在一边有些纳闷的问道:“各位,你们就没想过问一下我吗?” 他一个大活人站在五个人中间,居然还能被四个人一起忽略了? 莫涯感到很受伤。 江流璟“啊”了一声,小声道:“我看你们三个人一起过来的,还以为他应该问过你了。” 莫涯:“……” 是啊,正常情况下不就该如江流璟说的那样吗? 所以他为什么被排除在外了? 他将质疑的眼神投向闻勋,目光中充满对舍友忽略自己的控诉,然而闻勋只无情道:“问你你肯定立马就说要,那太没意思了,我不想问。” 莫涯:“??” 莫涯忍不住道:“那如果是小璟答应了呢?” 闻勋答道:“那就给他带。” 莫涯:“……” 莫涯道:“你就只针对我是?” 闻勋转过脸没说话。从他沉默的态度里,莫涯知道了自己感受到的被针对是真的。 他心中疑惑顿时更重,不是,自打这哥们住进宿舍后他们也没说过几句话呀,面都见不到几回,怎么就还得罪上了? 楚舟咳了一声,向莫涯歉意道:“不好意思,他因为我的事有点迁怒你。” 莫涯的不解浮在脸上:“我做了什么要被迁怒的事吗?” 江流璟好像想到了什么,提醒他道:“你下午打赢了风院。” 风院是楚舟所在的院。 正常实力来说这两个院其实五五开,奈何风院在和火院的对战中不少人受了伤,下午比赛也无法上场,所以最后莫涯轻松赢下了比赛。 莫涯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不好。” 这两人自从进了17号别墅后就针锋相对的,时不时就要互骂几句,跟俩冤家一样。 莫涯万万没想到他这打赢了其中一个居然还会被另一个穿小鞋。 “所以你们其实关系不错?” 闻勋听了他的话脸色臭得不行:“谁跟他关系好?” 楚舟也安静地笑着:“我们关系挺差的,上午输了他还骂我来着。” 这就让其他三个舍友听了相当意想不到。 江流璟这时候忽然想起他们中午回宿舍时的确看到两个人之间气氛很紧绷,脸色都阴沉沉的,像是刚吵过架,现在看来,大概确实是刚吵过。 莫涯挠头不解:“啊?你们又不是一个院的,打输了他为什么要骂你啊?而且那种情况下打不过也很正常啊,又不是你的错。” 当时的情况莫涯看的一清二楚,两个推荐生二打一换他来也打不过啊? 闻勋在一旁哼了一声:“打不过那是他菜,换我就能做到。” 他这话一出口,江流璟就看到楚舟脸上的微笑僵硬了一瞬,眼神中露出一点难过的意味。 但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应声道:“确实是我的问题。” 他们一个宿舍四个推荐生,其中三个都在今天的比赛里大放异彩,只有他带领的风院屡战屡败,明明人数是排在第二的大院,今年的团体赛成绩却得了个倒数第二。 虽然也有第一轮抽签运气不好抽到火院的原因,但更多的,楚舟认可了闻勋的话,的确是他不够厉害。 既做不到像闻勋那样单凭自己实力就能横冲直撞改变战局,也做不到像江流璟那样短短时间里收服所有同学的心,集众人之力为己所用,就连莫涯会的变异魔法,他也没有学会。 所以在面对火院两个推荐生的围攻时,他才如此捉襟见肘,明明对方都没有认真,他却依旧无比乏力。 赤在此时却忽然开口,目光淡淡扫过闻勋道:“这样看来,你们的确算不上朋友。” 闻勋:“?” 他不承认自己和楚舟关系好,但听到赤真的这么说时,他又有些懊恼,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赤嗓音冷酷又平静,“如果你们是真的朋友,他被人打败了,你要做的应该是安慰他或者替他复仇,无论如何都不是继续责怪他。” 他说话时目光滑过身边表情懵懂的黑发男孩,一触即离,快到江流璟都以为那一眼是自己看错了。 但显然不是,赤确实看了他一眼。 江流璟不免胡思乱想起来,赤这么说话他很难不代入他们两个自己,吓得他反复摸排自己有没有打输过什么架或者责怪过赤。 但想来想去也只想到两个爷爷,他心里又咯噔一声,赤该不会想着要打败他们两个? 赤继续开口道,“这种时候还继续责怪他的,要么就不是朋友,要么就是无能的懦夫。因为你不敢去替他复仇,只敢继续伤害他。” 闻勋猛然上前一步,又被楚舟拉了回去。 赤仿佛察觉到了他想要动手的欲望,却完全不惧,甚至侧过头看过去,平静的语气比任何挑衅的言语都叫人动怒,“难道不是吗?” “你不去找那些人的麻烦,只会回头怪罪你的朋友,你不是软脚虾是什么?” 此刻五人已经全部停下了脚步,站在路边不动了,像是在来往的人流里放下了一枚静止符。 莫涯看着他们对峙的场面,吓得呼吸都困难,小心翼翼挪动到江流璟身边,悄声问:“他今天怎么变得爱说话了?” 江流璟:“……” 江流璟也有些呆了。 是啊,赤怎么就突然变得爱说话了? 这一句接一句的长篇大论,一声接一声的严厉批判,这还是他印象里沉默寡言的小赤吗?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怼人了? 还是说他就这么讨厌闻勋?为了骂他都愿意大段说话了? 闻勋似乎也被他骂得呆了,一会儿后才猛然挣脱楚舟拉着他的手,大怒道:“别拦我,我今天就要和这家伙打一架!” 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骂过软脚虾,这不知来历的小子是真的惹火他了。 他真动了怒,力气大得楚舟也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急速冲着赤奔去,手中雷光隐隐。结果还没靠近就被赤一个过肩摔砸在了地上,表情刹那就懵了。 赤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他:“你一个魔法师,妄想跟我一个魔武者近身战,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点?” 第97章 信念(为不渡舟酒宝贝加更) 闻勋坐倒在地,赤的动作太快,他完全没能反应过来。 这一刻,他体验到了曾经莫涯体验到过的感受。这哥们力气简直大到离谱,速度也快到离谱,压根没能给他反击的机会,瞬间就被砸到地上了。 太突然,以至于他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来得及生起,满心都是“发生了什么”的茫然。 这绝不是普通魔武者能够拥有的力量,闻勋虽然是个魔法师,但从小锻炼,肉体力量并不逊色于大部分魔武者。 他被砸倒在地后反而冷静了些许,从地上爬起来,看向赤道:“你说这些是想替他打抱不平?我倒没看出你是这么关心他的人。” 关心楚舟? 赤眉头微皱,很难理解他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事实上,这几个人死不死活不活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根本不在乎。他重要的只有一个人罢了。 “你想多了。”他道,“我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闻勋:“……” 他们还要做好多年的舍友,这哥们是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留啊。 他冷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就刚刚那一下,闻勋已经察觉出了他和赤之间的力量差距。 这人向来沉默寡言的,现在看来却可能是他们五人中最强的一个,闻勋都暗暗心惊,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他的目光又挪到一旁的江流璟身上。赤一直是跟着这位宿舍里最小的推荐生走的。 说起来,他们宿舍五人还一直没有交换过彼此的真实身份。他对江流璟的了解也只限于知道他属于水院。其他的他出身哪个国家、隶属哪个家族,这些信息都未得到透露。 但无论是他自己的天赋,还是他身边陪同人的天赋,以及他那种与生俱来的淡定,都让闻勋十分笃定他背后一定有一个强大的势力。 这份气度不是普通人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楚舟在此时开口道:“差不多了?也别吵架了,边上还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呢,你们很想成为明天别人嘴里的热门话题吗?” 几人向周围看去,果不其然有不少隐隐目光好奇的打量着他们这边。他们几个经过第一天的比赛得到了许多关注,很容易被其他人认出来。 此刻这么多知名新生聚在一起,似乎还发生了矛盾,谁能忍得住不去探究发生了什么呢? 楚舟这话算是给了闻勋一个台阶下,他一言不发抱着臂走到一边,侧过头不看其他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赌气。 但在场众人都没有安慰他的意思,不约而同无视了他,舍友情非常之淡漠。 几人继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期间江流璟和楚舟进行交谈。 楚舟提醒他道:“他们今天用来针对过我的那种办法,明天应该也会用到你头上。我建议你提前做好应对的办法。” 莫涯在一边纳闷着:“对面非要二打一小璟能有什么办法?他还能拦着不让他们打吗?” 想了想又怂恿道:“反正我们院的比赛已经结束了,小璟,不如趁着月黑风高,我们偷偷摸摸去隔壁别墅把他们干掉。” 对面场内是有人数优势,但他们场外人数优势更大啊。 楚舟否决道:“行不通的,被发现了会被取消资格和今年成绩。” 江流璟看他一眼,不知怎的从楚舟的话语中听出了隐隐的遗憾,要是没有这个规定,他们好像真的准备动手。 不禁一默。 楚舟看着已经是他们宿舍里最守规矩的人了,结果貌似也不是那么老实。 楚舟察觉到了他的心理波动,白净的脸朝向他露出一个笑:“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做。” 但风院今年打火院确实有点憋屈。如果能有机会“回报”一下那两个家伙,楚舟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所以你想到应对的办法了吗?或者就跟木院最开始那样,所有人都保护一个,把你围在中心也不是不行。” 这样子做江流璟至少不会像楚舟那样被强行分割出来,此后再无法对战局产生影响。 江流璟摇摇头,对待火院他并不准备像面对土院一样用什么技巧。火院的打法明显就是一群莽夫,主打一个力破万物,而且火院的人数能做到完完全全用攻击覆盖整个场地,不会留下任何空隙,他没法像上次那样控制同学们灵活的躲避。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杠上,你莽我也莽。 要说克制关系,他们水院虽然人少,但其实是元素上更占上风的那个,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人数差距的不足。 而且。 “二打一我也不一定会输。”江流璟道。 第98章 对战火院(一)(为倾风无渡宝贝加更) 翌日,天光微亮,场地间已经坐满了人。 江流璟走进来时听到边上许多人在争论着到底该压哪个院,往年这种形势都是一边倒的,今年居然有不少支持水院的声音。 “我赌水院会是那匹黑马。” “机会不大?怎么想赢的都是火院啊,他们往年打水院的胜率是100。” “往年又不是今年,今年水院可是有个厉害的在的。” “再厉害他也只有自己一个人?他怎么打得过火院那么多人?” 江流璟恍若未闻的从他们下方经过,神色镇定得仿佛聋了。等他走开去几步,观众席上才忽然传来惊讶的声音:“等等,刚刚路过的小朋友是不是就是那个水院的新生?!” “什么?让我看看。好像真的是他诶!” “他好小只啊,欺负这么小的孩子会很有罪恶感?” “我听他们说这孩子长得很可爱来着,火院那帮莽夫下手轻点啊,可千万别伤到他的脸。” …… 今天的第一场对战就是火院对水院,因此江流璟直接去了台下。 他来的时候大半同学都已经到了,红蓝两支队伍泾渭分明的站在两边。 一见到他来,原本还有些势弱的水院新生们瞬间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样,气势猛然高涨,明明人数不多,脸上的自信却仿佛他们已经赢了一样。 火院的新生们:“?” 这帮人是人格分裂了吗?刚刚还跟色厉内荏的绵羊一样,这会儿一个个都摇身一变成狼王了? 虽然难以理解,但他们也能感受到,这个迟迟到场的年幼孩童的确是对方学院最重要的核心。 不禁彼此对视一眼,对今天的行动计划也有了更明确的信心。 伊格内修斯和维塔是一起来的,两人到的比江流璟还要晚,不知为何身上都充满了火系魔力紊乱的气息,似乎已经提前用过魔力。 维塔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是没说什么话,见到江流璟时居然微微偏开了目光,避开了和他对视。 江流璟还挺意外的,虽然他对维塔的印象一般,但对方今天的表现显然和平时的形象不符。 伊格内修斯主动上前一步,跟他问了声好,江流璟点点头算是回应,又问道:“你们打架去了?” 两人身上的魔力波动太明显,遮掩不掉的,伊格内修斯坦诚的回答道:“算不上打架,热了个身。” 他看了一眼维塔,红发少年脸上表情看起来已经要吃人。伊格内修斯又把头转回去,对着江流璟微笑:“顺便打了个赌,结果也出来了,我赢了。” 他们之间的打赌显然不是单纯的打赌,但江流璟没有再问赌约内容是什么,清楚对方不会告诉他。 “是吗?”江流璟道,“那就希望你们消耗的魔力不会影响对局的结果。” 在比赛开始前预先对战,说的好听叫热身,说的难听就是不尊重对手,觉得哪怕不是百分百完美的状态也没关系。 伊格内修斯闻言却是抬起了头,目光在半空中某处位置上停留几秒。江流璟跟着看过去,认出那正是第一天比赛时,他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的那个包厢。 “当然。”面容普通的少年忽然收敛了所有散漫的态度,浑身气势一凛,目光锐利如刀。 他神色肃穆道,“我所追求的,只有胜利二字而已。” 第99章 对战火院(二) 随着裁判员的大声宣布,四方掌声如潮响起,双方队伍也依次上台。 从高处望下去,红色的部分完全压过了蓝色的,明显的人数差距让这场战斗尚未开始仿佛就已注定结局。 银白包厢内,一名身材高大的英俊中年男人也正坐在豪华的单人座椅上,单手托腮,目光透过玻璃窗将下方场地上的场景尽览无余。 包厢内除了他外还站着三个人,虽然旁边还有座位,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恭敬站在男人身后,也一同看着比赛场地。 战斗开始前,男人忽然问道:“你们觉得谁会赢?” 三个人闻言都陷入沉思。 其中一个在十几秒后开口回答道:“殿下所在的学院无论人数还是实力都更强大,我觉得他们的优势很明显。” 另一个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昨天那场比赛你也看到了,水院的那个新生应当还藏了很多东西,殿下不一定能拦得住他。” “你这话是看不起殿下吗?”前者立刻皱眉,疾言厉色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不像你那么爱拍马屁。” “你!” “行了,不用说什么看不看得起,伊格有多少实力我还是清楚的。单打独斗的情况下,他打不过那小孩。” 男人挥挥手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他的目光相比注意自己的儿子,反而更多落在被水院学生围在中心的江流璟身上。 这不是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有着一头稀罕又美丽的黑色长发的孩童,事实上,在他尚未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之前男人就已经留意过他,只不过,那一次是因为他的外貌。 黑发黑眼的特征太过稀有,一旦出现便被贵族哄然争抢,如果没有与这份美丽所相对应的实力,很容易就会变成一个令人惋惜的悲剧。 以男人的身份倒不会起什么觊觎之心,只是这个孩童的相貌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位跑路在外,半年了还没回来的皇后。 都是黑发黑眼,忍不住就多看两眼。 不过再后来,见识到他的天赋后,男人的注意力就更多集中于他自身了。 “殿下很想赢。”三人中始终沉默的那一位忽然开口道。他声音很沙哑,像是嗓子被火焰燎过。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看着场下的目光依旧平静:“我知道。” “他本性不是什么爱争抢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我在这,他的骄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的孩子就好像急于成长的幼兽一样,非得向家长证明自己已经具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而他用于展示的道具便是新生赛上取得的胜利。 但是。 男人望着人群之中面目平平无奇的少年人,缓缓开口道:“有时遭遇挫折,反而能让人更快地成长。” 场地中央,火院的新生除了开局之时还礼貌性的和水院的新生分开站在两端,随后便迅速的以一个圆环姿态包围了水院的人,逼迫他们无法分散,越靠越紧。 这种站位下,他们就算再用出昨天的阵法,也没有多少空间能够自由移动。 就当水院的人以为他们这是要发起围攻,警惕地召出水盾防御之时,只见火院新生们忽然开始快速奔跑起来。 他们奔跑的同时浑身燃起熊熊火焰,随着跑动每个人身上的火焰都连接在一起,几分钟后就凭空出现了一道巨大火环。 火环生出后独立脱离,他们也停下了跑动的动作,齐齐向上抬手。 瞬间,属于每个人的魔力部分都受到主人牵引,骤然从火环中向上延伸出大片淡红色的薄膜,几个呼吸间就如同一个半圆的罩子覆盖住了水院新生们的头顶,唯有中央的部分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没有闭合。 “什么意思?他们的法术没有完成?” 莓莓站在江流璟身边,抬头望着那一线的缺口,蹙眉不解。 江流璟看了一眼还未出手的伊格内修斯和维塔:“他们不会犯这样低级的失误。” 说话同时他手指微动,地表一道冰蓝的光芒瞬间浮现又快速隐没,因为周围人群的遮掩和火焰屏障的阻拦并未让人察觉。 “那他们这是想……”莓莓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整个淡红色光罩上光芒大亮,数百道火焰利刃从光罩上飘出,随后狂风骤雨似的砍下,逼得水院众人专心去应付这些攻击。 另一边,伊格内修斯也动了。 他右脚重重一踏地面,整个身体好像炮弹一样猛然飞到半空之中,他不是风系,只能借助反冲力短暂的在半空停留,但已经足够了。 一道赤红色的光绳蛇一般从他掌心窜出,眨眼间就穿过光罩的缝隙捆住了江流璟的腰身,一个发力下宛若抓娃娃似的把他生生从人群中拽了出来! 在四周观众们的惊呼声中,黑发孩童的身影被猛然拉至半空,拉出了那个光罩。 他被拉出去的瞬间,光罩原先残留的缺口也迅速闭合,显然是早有准备。水院的新生们反应不及,一回头自家代表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只能愤怒地攻击向光罩。 火绳松开,江流璟一个翻身从半空落在了地面,黑发随着他的动作飞扬,仓促间依旧不减优雅。 他面上淡定从容的神色未变,环视一圈,只见周围上百个火院的新生目光全部落在他的身上。不能说如狼似虎,但也是目标明确。 火焰光罩内的攻击停止了,但光罩的厚度却随着魔力的注入骤然猛增。这样子做这个光罩必然被水院的学生们打破,但是,能拖延到足够的时间。 他们此刻要的就是时间。 伊格内修斯站在火院新生们的最前方,注视着江流璟道:“抱歉了,但我必须确保能够拿下你。” 他经过一晚的思考,觉得二打一还是不保险,毕竟维塔已经有输在他手中的前例,而伊格内修斯有必须胜利的理由。 所以他最终做出了一个决定,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一起,以最快的速度优先拿下这个水院代表。 二打一和一个院打一个的差距太大,这策略显然没办法说服维塔。因此他早上找维塔进行了对战赌约,以微弱的优势取胜后要求维塔配合他们此次的行动。 维塔的脾气很爆,但一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伊格内修斯清楚他的性格,利用了这一点。 他对着江流璟道:“你的同学要打破那个罩子需要十分钟,你撑不过那么久,我建议你早点放弃。非要继续的话,我不保证不会伤到你。” 第100章 对战火院(三)(为林洛想睡个好宝贝加更) “他们是真的不做人啊。” 看到现场的形势,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针对某个人的情况在新生赛并不少见,但这样全院打一个的还是头一回, 火院敢这样子做,一是确实忌惮江流璟,想让他立刻出局,二是他们有足够的底气拦住其他人,觉得其他水院新生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风院的观众席上,楚舟面色很不好看,昨天他们就已经预想过会出现针对江流璟的情况,但他没想到,上一次还跟他说着没必要全院围攻的伊格内修斯第二场战斗就反了悔。 莫涯更是已经怒极了,差点都想冲下去,被自家院的老师发现了强行拽回来:“坐下,他们两个院的战斗你插什么手。” “老师,那个被针对的可是我朋友!” “那你也不能插手,你想让他们被取消成绩吗?” 雷院的观众席相对冷静,但众人也都皱着眉头:“有必要吗?那个推荐生再强也不需要一个院的人都上去打他?” “可能是想速战速决?但这样做法真难看啊。” “喂,闻老大,那个水院的推荐生是不是你舍友来着?” “什么?火院的人欺负我们闻老大的舍友?老大,这你还能忍?” 闻勋目光盯着台上,听到周围的声音蹙眉烦躁道:“你们吵死了,都安静看着。” 他不觉得江流璟是会那么乖乖就被对面针对到的人。说实话他会任由对面把他抓起来都很奇怪了,虽然伊格内修斯动作很快确实容易措手不及,但江流璟会是那样反应不过来的人吗? 闻勋并不信。 他笃定江流璟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外界沸腾的交谈声也传入了伊格内修斯的耳中,用了这样的办法收获的评价自然或褒或贬,甚至平日里他也是不认可这种做法的一员,但他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要做什么。 他的父亲,那位尊崇的皇帝陛下,此刻正摆脱了公务特意前来看他的入学新生赛。伊格内修斯平日里少有机会和他交流,对方更关注的也是他的大哥而不是他这个二儿子,现在有一个能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机会,伊格内修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过。 他最后向江流璟确认了一次:“你确定不放弃?” 他对那个火焰光罩能困住其他水院新生这件事非常自信,虽然表面看不起他们,但伊格内修斯要求火院的学生们在那个罩子上注入了差不多一半的魔力,可以说非常郑重。 这样大量的魔力消耗,如果不能快速的解决掉江流璟,等水院的其他人打破罩子出来,火院的局面反而会陷入不利。 江流璟身陷包围圈,神情并不惊慌,只是看了一眼身后浮现着魔力撞击的波纹、似乎正被猛烈攻击着的淡红色光罩道:“你们再浪费时间,我的同学们可就要出来了。” 无论语气还是神色都叫人察觉不出强装之意。 他居然是真的一点都不害怕? 伊格内修斯心头浮现不解,还有一些隐约的紧张。 见鬼,明明任谁来了都看得出现在是他占据上风,可为什么江流璟淡定的样子仿佛他才是那个优势者?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繁杂的心思甩掉。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既然江流璟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他就也不再犹豫,沉声道:“全体所有,爆炎弹瞄准。”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的火院学生们都举起了自己的法杖,顶端光芒闪烁,凝聚起一枚枚鲜红的爆炎弹。 三阶火系法术爆炎弹和一阶法术火球虽然外形相似,威力上却天差地别。乍一现形,半个平台上都遍布着赤红的火光,空气中的温度跟着急剧升高。 到了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有人再留力。每一枚爆炎弹都蕴含着火院学生们的全力一击,它们在空中缓缓地旋转凝聚,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口,蓄势待发。 众人法术凝聚的期间,伊格内修斯和维塔两人也没闲着。光罩只能争取十分钟时间,他们必须快速解决战斗。 两人身影一动,仿佛化身两柄匕首,从一左一右两边方向向着江流璟疾冲上来。 伊格内修斯边奔跑口中边低喝道:“维塔,记得你答应过的事,配合我!” 维塔板着一张脸,没有说话,身形却是快速移动。 他经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圆形魔力圈,间隔均匀且十分有规律的排列着,绕着江流璟又包成了一个更大的圆。 伊格内修斯则在距离江流璟不远不近处站定,高举法杖,顶部的那颗火系宝石飞速的旋转起来,剧烈的魔法波动从中传出。 少年高声吟唱道: “汇聚愤怒之火,炽热之心所唤, 火焰的精灵啊,响应吾愿, 魔焰之枪,现于我手, 贯穿星辰,焚尽大地, 以吾之名,行使裁决!” 随着伊格内修斯激昂的咒语落下,他的法杖顶端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整个世界的火焰之力都在此刻汇聚。 一柄由纯粹火焰构成的巨大长枪在空中缓缓成形,枪尖凝聚着足以融化金石的高温,周遭的空气因其高温而扭曲,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 “喝!”伊格内修斯怒吼一声,手臂猛然一挥,那火焰长枪便如同离弦之箭,划破长空,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直逼江流璟而去。 与此同时,维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火焰之中,他的每一步都似乎与火焰共鸣。先前留下的那些红色圆圈中突然蹿出连串的火焰链条,自四面八方扑向中央站立不动的黑发孩童,如同数十条游走的长蛇一般试图束缚住江流璟的行动。 第101章 对战火院(四) 此情此景,不少观众已经不忍的移开了视线。 怎么打?这样的局面根本打不了。火院的两人明显是动了真格的。 江流璟站在包围圈的中心,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攻击却并不慌乱。 他缓缓眨了眨眼,体内的水系魔力不断涌动,与周围的空气产生微妙的共鸣。但在旁人看来,他的身体依旧只是立在原地,一动都没有动,眼看就要被扑上来的火焰链条缠上。 观战的莫涯急道:“他怎么不躲开?要被抓住了!” 一旦被锁住,江流璟就会成为魔焰之枪的固定靶。火系攻击力的强横人尽皆知,哪怕是莫涯这样以防御见长的土系魔法师也不想无缘无故挨上一记。 老师摇头道:“躲不掉的,那是火系法术炽炎锁链,它的攻击力不高,但却有一个效果——必中。只要法术完成,就一定能锁定到他的身上。” “这个法术的效果可以这么耍赖吗?” 老师笑了笑,“不,这个法术其实很没用,被困住的人稍微花点功夫就能把锁链挣开,和耗费的魔力根本不成正比。问题是,他现在没有这个功夫。” 现场,数十道链条已经缠上了江流璟的小腿,把他牢牢捆缚在地面。孩童动也不动,乌黑的眼眸中倒映出那直直向自己射来的巨大长枪,枪尖携带着恐怖的气息即将到来他面前。 五米、一米、半米……咫尺之间。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被吓呆了,以为要目睹一个悲剧,就连场下负责救援的老师都忍不住起身之时,江流璟动了。 没有攻击,也没有进行防御,只是原先已经被炽炎锁链锁定的身形瞬间变得模糊,仿佛化作了无数细小的水流,在长枪穿透的轨迹上留下一道道涟漪,最终完全消散在空气中。 “什么?” “他不见了?!” 魔焰之枪没能撞上江流璟,仍在顺着力道向前飞去。场外喧哗一片,场内,维塔心头一紧,目光到处搜寻江流璟去了哪。 但视野中空空荡荡,那黑发的孩童似乎就这样消失了。 忽然,维塔感觉到身侧某处位置的水元素变得密集。 在这?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先一步抬起对准了那个方向。可还是晚了。 破碎分散的水流在他身后重新聚合为了一个人的形状,碧蓝剔透的水珠如同宝石般璀璨夺目,从高空破开下坠,露出了那头标志性如洗墨色的黑发,以及墨发掩映下双目微阖的淡然面庞。 毫发无损,手中还拿着一根绳,一根和伊格内修斯把他拽出来时十分类似的绳,只不过换做了水系魔力。 破水而出的孩童睁开闭合的双眼,仰起精致的白皙小脸,朝维塔微微一笑。 维塔心里咯噔一声。 下一秒,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传来,他只觉腰上一重,整个人瞬间就被甩了出去。耳畔风声猎猎,还伴随着越来越浓重的火系魔力气息,落地点正是魔焰之枪即将撞上的地方! 这一刻,无论是伊格内修斯还是维塔,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是个什么样的变态啊?都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他居然还能瞬间逆转战局? 伊格内修斯没管被攻击的维塔,抓住江流璟现身的这个机会,沉声下令道:“放!” 四周,早已准备好爆炎弹的火院新生们齐齐动作挥杖,所有的火球如同流星雨般倾泻而下,带着要焚尽一切的力量向江流璟袭来。 然而,就在火球即将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江流璟的身影再一次化为了万千水流。铺天盖地的爆炎弹迅猛地穿过空气轰击在地表,发出剧烈的爆炸声。气势无比猛烈的一击,却是落了个空。 火院新生们都绷不住了。 他们无论人数还是魔力上都很有优势没错,正面打起来也自信能够打倒这个水院的推荐生,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根本打不到他? 水院的学长学姐们原先在江流璟马上要被命中的一刻都紧张极了,现在看到江流璟成功躲开,欣喜之余又忍不住对着几名老师问道:“老师,他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这里不乏四阶、五阶甚至六阶的人,可也没在课堂上学过这个法术啊?要是有这么厉害的法术,他们水系还何愁防御力比不过人家? 路易莎没说话,只是美目中流露一丝惊疑和震撼。 坐在她身边、总是沉默不语的墨曜却忽然开口道:“镜花水月,幻影无疆,万千分身,随念而现。” “你们当然不认识,因为这是水系的九阶法术,万千水相。” “九阶法术?!”整片水院的观众席都因为墨曜这一句话轰动了。 “可是江学弟他只是三阶的新生啊?他怎么可能用的出九阶的法术?” “这太离谱了,墨曜老师,你是在开玩笑吗?” “路易莎老师,崖锋老师,墨曜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崖锋还盯着场内,对学生们的话仿佛没听见一般。路易莎则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迎着学生们似乎无法置信的眼神,她回答道:“江流璟用的的确是万千水相没错。” “只不过,是简化版的万千水相。” 相比原版,他这个可以说是无限削弱后的新手版本,无论威力还是技巧都远远不及。但仅凭三阶就能使用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惊。 包厢里,尊贵的男人忽的笑出了声,他转头对着身后第三个人道:“希维尔,你会用这个法术。” “是的,陛下。”希维尔的身影哪怕在光线下也显得模糊不清,仿佛体表被一层蒙蒙的雾气笼罩。 跟随皇帝同来的三人之中,他一直是最安静、存在感也最低的那个。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他两人都有意无意远离了他,似是忌惮,又似是恐惧。 希维尔和其他人不同,旁人只能留意到场上那些明显存在的人或者已成形的魔法,他却打一开始关注的就是那些存在于空气中的水元素。 作为九阶巅峰水系魔法师,他在江流璟毫不挣扎被困住时就隐隐有种预感,然而真的看到他用出来时还是十分惊讶。 “真正的万千水相能做到身化万千,每第一滴水都是一个‘我’的分身,他还做不到,但他掌握了这个法术的基础,身化水流。” 希维尔低声道,“这也是这个法术最关键的点,倘若哪一日他魔力足够,就能完全用出来。” “这绝不是一个三阶的小孩自己能学会的。陛下,他背后一定有一个教了他这个法术的人,那个人哪怕不会用,也必然熟知这个法术的技巧。” 皇帝陛下点点头,看着场内惊疑无措的火院学生们遗憾道:“伊格今日算是撞上铁板了。” 第102章 对战火院(五)(8.25礼物加更) 精心准备的围攻大招落空,耗费众多魔力却一无所获,现场要说谁最着急又懊恼,自然非伊格内修斯莫属。 他镇定的神情都维持不下去了,和维塔双人夹击没成功时他内心还在暗自庆幸临时改换了战术,现在却发现竟然这么多人还抓不住江流璟一个。 他难道就真的没有破绽吗? 面前空地中,水流再次凝聚到一起,江流璟的身影重新出现。相比上一次,他虽然依旧没有受伤,但呼吸明显急促不少。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硬扛了伊格内修斯一枪的维塔也灰头土脸爬起来。 若不是他们都是火系魔力彼此间有抗性,加上伊格内修斯临时撤回了点魔力,维塔差点折在自己院同伴手里。 维塔回到火院的队伍中,众人也再次将现出身形的江流璟包围,但没有立即动作。实在是刚才耗费了大量魔力还没打中这种事太让人心有余悸了。 “受伤重吗?”感觉到维塔走近,伊格内修斯没回头问道。 “拜你所赐,还有口气。”维塔衣服都破烂了大半,冷冷答道。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再来一次?” 伊格内修斯摇头。 “不行,没摸清他那个招数之前,不能再这样浪费魔力了。” 他们虽然抓不住江流璟,但江流璟也对他们做不出什么回击,只能一味躲避。 双方力量上的差距依旧客观存在,但再浪费下去,可就不一定了。 他看了一眼困住水院新生们的火焰光罩,相比最初,此时的光罩厚度明显减少了大半。 之前还把里面的人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现在都能隐约看清他们愤怒的脸了。 等等,大半? 伊格内修斯忽然察觉到不对,瞳孔一缩。 他回头急声问道,“现在过去了几分钟?” 火院新生们愣了一下,“大概……四五分钟?” 他们已经尽量动作快了。 “不,不对。”伊格内修斯面色骤然一沉。 光罩被消耗的速度怎么会如此之快? 水院新生们的力量他们经过土院的那一战已经有所评估,十分钟只是保守估计,这个光罩理应能撑更久才是。 “是你动了什么手脚?”他猛然看向江流璟道。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江流璟却好像知晓他的意思,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乖巧的微笑印在那张白皙面容上,从各种角度上望来都好看极了,只可惜此刻看见的人并无心欣赏。 伊格内修斯此刻满心都是被算计了的不祥预感。 他忽然联想到最初江流璟被毫无反抗地抓出来,那时候他还以为是他反应不及,毕竟魔法师的近身能力是众所周知的不行。 可是,经过刚刚他和维塔二人的夹击,那长枪都要落到他鼻子上了,江流璟都来得及瞬间反应。他既然能有这种反应速度,怎么可能会被他那样轻易抓住? 除非,他从最开始就是故意的。 但他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入这样被围攻的境地里?有什么原因让他必须这么做? 短暂僵持的瞬间,火院的新生们都用等待指令的目光望着伊格内修斯。上百道的目光,如同一支小型的军队,带给人沉沉的压力。 伊格内修斯被那些目光周围着,忽然脑中就灵光一闪,整个人开窍了似的恍然大悟。 他懂了。 是人数,人数所导致的双倍甚至三倍魔力总量差距。 江流璟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诱导他们消耗自己的魔力,否则哪怕有着属性克制的优势,水院的人也无法和他们匹敌。 这样想来,他本计划着的全体围攻他一个,反而是落入了江流璟的圈套。 伊格内修斯紧紧盯着被包围但依旧从容的黑发孩童,心中难得生起一点佩服的情绪。 如果换作他是水院的代表,伊格内修斯自认自己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只有自信自己不会在一个院的人围攻中被迅速秒杀,才能做出这样近乎疯狂的计划,而他的底气显然就是刚刚用出的那个奇异法术。 伊格内修斯仰面朝天长长吸入一口气,又缓缓地低头吐出,下巴一抬一收间,原先还震惊的神情已经再次恢复冷静。 “不动手了吗?”江流璟看着他,倒是还挺意外他这么快就恢复理智的。 伊格内修斯嗓音平静,答道:“不,要动手,但是,只要我和维塔两个人就足够了。” 他转身下令道,“所有人,现在抓紧时间恢复魔力。” 再回身时,他捕捉到了江流璟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心中笃定不少,果然。 他差点都忘了,他们现在进行的是团体赛,而非个人赛。 既然是团体赛,那对面的目标针对的就一定是他们整个团体。 先前伊格内修斯担心江流璟有太多不确定性,会成为那个团战中的变数,才想着优先把他清除。 但现在江流璟的做法反而让他明白了,火院最基础的大量魔力其实就是胜利的条件。即便是他也不能越过这个条件。 是他们把路走歪了,幸好,现在醒悟也不晚。 “你很强,如果是在个人赛遇到你,我会弃权。”伊格内修斯身影逐步逼近江流璟,口中低沉道。 江流璟淡淡道:“不争你的个人赛名次了?” “已经知道结果,多余的挣扎也没有意义,但现在不同,现在我们还能赢。”伊格内修斯目光锋利,抬手间两道火龙盘旋呼啸冲出。 与之相伴的,受伤的维塔也在他的指示下放出大片火海,完全覆盖了江流璟周边的整片空间。 伊格内修斯已经看出来了,江流璟先前躲避他们攻击的那种法术并非毫无消耗,而且他两次现身的方式都是从水流中凝聚诞生,既然如此,他就让这片空间都被火焰充斥。 普通的水哪怕含有少许魔力也一定会被这样大量的火焰烘烤至干,剩下仍然存在的特殊的水,必然就是江流璟消失时的所在之地!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江流璟,开口时战意凛冽:“这一次,你要逃去哪儿?” 第103章 对战火院(六) 火焰如狂龙般肆虐,将空地化作一片火海,热浪滚滚,仿佛连空气都在燃烧。江流璟身处这炽热的中心,手掌微握成拳,又缓缓松开。 他看着扑面而来的火龙和步步紧逼过来的伊格内修斯和维塔。不得不说,伊格内修斯确实相当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限制他的办法,也果断地做出决断改变策略。 江流璟心中浮现些许遗憾,本来还想骗他们再攻击自己一次,他一个人消耗的力量和火院所有人消耗的显然不成正比,怎么想都是赚的事。但对方反应太快,眼下是行不通了。 他又看了眼周围的火院新生们,心知不能再让他们恢复下去,现在越拖反而对水院不利。 既然如此。 火龙即将撞上之前,他挥手一招,玄冰法杖凭空出现。 通体银白的法杖现身之时,四周凛冽的风霜也随之骤然而降,火海中心都被这股突临的力量强行清空了一瞬。 江流璟握住玄冰法杖,魔力注入,两道蓝光瞬间激射而出,化作巨大绳索将火龙寸寸捆住又猛然收紧。火龙不甘地挣动着,周围的火焰被搅得纷飞乱舞,但还是被巨力生生捏碎了身体,破碎成星星点点红芒消散在空气中。 黑发孩童立在原地,四周都似有细小的冰霜包围掉落。 这也是他的法杖第一次在比赛中公开现身,当即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这柄法杖的品质恐怕不亚于殿下的。”包厢中,大臣的目光相当惊讶。 绝大部分学生使用的法杖都只有一品两品,也就是炼金作品中通称的“基础品”。只起到一个引导魔力、让施法过程更便捷的效果。 但江流璟使用的这柄法杖一出现已经能引动元素异象,说明它起码也是五品以上。 在炼金作品中,九品被称为神器级别,八品被称为次神器,这两者都是举世难得,神器的数量就如同顶尖强者的数量一样,关乎整个国家的实力。 以这个孩子的年纪,使用的竟然已经是这样高阶的法杖,似乎更能说明他身份的非凡了。 “陛下。”一旁的希维尔低声唤道。 男人缓缓点了点头,目光深沉,“我知道,等这场比赛结束,安排这个孩子跟我见一面。” 江流璟的法杖乍一出现,潜藏于维塔脑海深处的某处记忆也被唤醒。 和伊格内修斯不一样,他并非第一次看到这柄法杖。上一次江流璟使用的时候,正是在和他的对战中。 而那个时候,江流璟用了一个法术。一个从他这里学过去,又化为己用的法术。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猛然回头看向那个火焰光罩,在这一刻醒悟了。 光罩为什么会这样快被水院新生们削弱到这个地步?江流璟动的手脚是什么?维塔这一刻都明白了。 但他没有开口提醒,只是目睹了那微缩的碧蓝法阵如同遥远的幻梦一般从雪白法杖下方缓缓升起。 水印。 但是,和当时与维塔对战时用出的那个相比,外形上缩小了许多倍。 “这是什么法术?”伊格内修斯并未认出来。 他在法阵出现的瞬间就露出了防备的神情,以为江流璟要攻击他们。但法阵出现后就只是静静的旋转,似乎并无什么用处。包括那孩童本人,也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用一种平静的目光看向他们。 维塔被惩罚后不参与火院代表名额的竞争,伊格内修斯没和维塔交过手,对维塔的能力并不清楚。 维塔显然也没有向伊格内修斯透露自己会什么法术的爱好,虽然答应配合伊格内修斯,但也只是听从指挥帮他打打辅助。除此以外,两人的关系不比陌生人好多少。 面对伊格内修斯的问题,维塔一言不发。 伊格内修斯从维塔的沉默中仿佛察觉了什么,敏锐问道,“你认识?” 不,不止。 他用一种更笃定的语气道,“你见过。” 也是,要说对战,维塔才是整个帝国魔法学院中第一个跟江流璟交手的人。 只是这家伙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死活不肯对外透露那场战斗的细节,导致他们对江流璟的情报非常缺失,这也是他们现在这样被动的原因。 “这个法阵的效果是什么?”伊格内修斯的目光紧紧盯着维塔。 虽然是一个院的学生,但他知道维塔真没多少为院争光的想法,这家伙就是个纯粹为己的疯子,做事全凭随心所欲。 “哪怕你现在不说,我们早晚也会知道的。但如果因为你的不说导致最后失败,你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报复你。” “说不说也没差别。”维塔终于开口道。身为被盗版走的正版受害者,没人比他更清楚水印的效果,从江流璟放出法阵的那一刻,或者说,还要更早之前,一切就已经无法阻止了。 “那是一个能增幅力量的法术。恭喜你,你的计划要完全失败了。” 伊格内修斯没懂他的意思,只从维塔的话语中听出了浓重的阴阳怪气。 他刚一皱眉,下一秒,脸上的神情包括他身后火院众人们脸上的神情都猛然一变。 在他们难以理解的目光中,那分明还有不少厚度的火焰光罩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薄,到最后几乎已经薄得如同一张纸。 淡红的光罩表面上浮现出第一道裂痕。 “咔嚓。”清脆的一声声响,好像有人失手在地上打碎了一个杯子。但实际被打碎的却是要比杯子大太多的东西。 第一道裂痕出现后,接着便是更多道。很快,整个淡红色的光罩就像是被重重摔砸在地上的鸡蛋,遍布了交错扭曲的裂缝。终于在千万道迸发而出的蓝色魔力光芒中,轰然向外炸碎。 空气中,原先被压抑到极致的水元素也骤然变得浓厚,剧烈的蓝色光芒喷薄而出。 从战斗开始就被隔离在外的水院学生们终于冲破了束缚,怒吼着挥舞着法杖现出了身形。 那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愤怒,浑身因怒火而燃起的战意让他们完全脱离了外界对水系魔法师温润的刻板印象,看着简直像是随时都要发疯的狂战士。 而在他们脚下,伊格内修斯看到了一个和江流璟法杖下现形的微型法阵纹路相同、却要扩大好多倍的正发着光的蓝色法阵。 第104章 对战火院(七)(8.26礼物加更) 伊格内修斯明白了,力量增幅,原来不是用在江流璟身上,而是用在他同学们的身上了! 难怪他们能这么快出来,江流璟应当是被他拉出光罩之前已经预留了一个阵法,现在又进行了二次加重,强行让他的同学们出来! “你就这么相信他们能成功?”伊格内修斯感到不解,虽然他不认识这个法术,但也知道增幅一人和增幅多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江流璟这一下不知道要多耗费多少魔力。 他现在站着不动看起来是气定神闲,其实应该是力量一下子消耗太多了。 如果水院的新生们没能及时出来,现在的他可扛不过面前两个推荐生的攻击。 江流璟也知道自己装出来的样子瞒不过他太久,咳了一声微笑道:“他们不是做到了吗?” 他在最初看到火院众人包围他们的架势时预感到了接下来会是针对自己的战斗,所以预留下了一个小型的水印阵法。 这件事他其实并没有提前告诉水院的同学,纯属临时起意,但他相信曾经目睹过他和维塔交战的新生们必然能识别出这个阵法的作用。看到光罩变薄的速度后,他知道他赌对了。 伊格内修斯深深看他一眼,心情很复杂。事到如今,他最初的那个计划的确是如维塔所说,完全失败了。 他切割不了江流璟和其他人了。 水院的学生们冲上前来簇拥到江流璟身边,把他藏进最里头争取恢复魔力的时间。身高成了最有力的隐蔽器,小孩一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完全看不见踪影。 四十余名水院学生绕在他身边,宛若四十余面寸步不让的盾牌。因为那个阵法的效果,此刻的水院众人身上魔力还相当充沛,和被接连消耗了众多力量的火院新生们形成鲜明对比。 “不能拖下去,必须现在一口气解决他们。”江流璟声音闷闷地从里头传出来,语气相当坚决。 同学们齐声应道:“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江流璟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人数导致的差距在这一刻已经被缩到尽量小,而现在正是他们接替发力的时刻! 江流璟不说话专心恢复,水院的另一名新生艾森便临时代替他做了指挥,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进行攻击。 火院的新生们只感觉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架,力量还没恢复就被迫开打是一方面,这艾森不知道什么见鬼的个性,专门喜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偷袭。 似乎是看了昨天土院的比赛给了他一些灵感,他指挥着水院的学生到处布置一些漩涡暗流陷阱,让试图冲过来的火院学生们跟踩上满地的泥鳅一样站立不稳。 还有从地表出其不意窜出的水蛇,时不时阴魂不散的绊他们一下,原本脱手的攻击一个打歪直接落到旁边同院的人身上,整个队伍乱作一团。 立刻就有摔成狗吃屎的火院学生大骂道:“卑鄙小人!” 艾森冷哼一声道:“打你们用这种办法算不上卑鄙。” 他们被困在光罩里只能看着自家院代表被围攻都快气炸了。现在一有机会,当然是怎么恶心他们怎么来。 而且这种战术还意外的节省魔力,艾森感觉拿来对付这帮一激就上头的笨蛋特别好用。 “都安静。”伊格内修斯阻止了火院新生们继续谩骂,目光冷冷的扫过艾森,开口指挥道,“不用管他的小手段,所有人合力一击,现在还是我们占上风,他们拦不住的。” 他的话安抚住了躁动的人心,上百枚爆炎弹再次在众人法杖上汇聚,和先前打江流璟时不同,这次的目标人数可要多的多也好命中的多,完全不用担心像上一次一样最后变成打空气。 “莓莓。” “嗯。”娇小腼腆的女孩从人群中快速走出,站到最前方的位置,闭着眼念动咒语。一个明亮的蓝色水球猛然自半空中降落,唰啦间向四方延伸包裹住了聚在一起的水院众人。 因为他们现在紧密挨着的阵型,在教室里只能做到罩住大半人的水盾现在能把所有人都包进去。莓莓比火院的学生要细心许多,就连地表也谨慎的包裹了起来,预防了来自下方的偷袭。 与此同时,水院的其他人也接连出手,魔力充沛的情况下他们面对火院学生们全然不惧,一个个斗志昂扬,同样的三阶法术不要钱似的往外扔,而且出乎火院学生们的意料,这些人放法术居然并非为了抵消他们放出的爆炎弹,而是直直冲着他们本身来的。 不少人措手不及下直接就被命中了,运气好的摔出去受伤,运气差的直接掉出场外丧失比赛资格。 火院的队伍完全乱成一锅粥,尤其是当他们看到自己发出的爆炎弹落在那水盾之上居然没能立刻打破,而是像被什么力量不断削弱一样,爆炎弹上缠绕的火光愈渐微弱。 这一刻,他们脸上都充满了自我怀疑的表情。 这又是什么新品种的水盾?大家明明是一届的学生,怎么水院一个个都好像突然变异了?用的招数都让他们闻所未闻。 不过莓莓到底也只是三阶魔力水平,用的水盾特殊也只能拦住大量的爆炎弹半分钟时间,半分钟后被削弱过的爆炎弹就如火雨铺天盖地而落。 但水院的众人在这半分钟内早已看清了每一枚爆炎弹的运行轨迹,傻子才需要硬接,水盾破碎的刹那,众人也踏着水流灵活的移动散开。 江流璟本想自己动,结果水院的大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哪怕在这种时候也固执的在他身边留下四个贴身护卫,他眨眼的功夫就一脸懵的被其他人拉着躲开了。 他们边跑边大喊道:“江同学你就管自己休息,一切都交给我们。” “江神你想现在睡觉都可以,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当枕头!” 江流璟:“……” 江流璟沉默几秒,“这就不必了。” 倒也不用服务得这么周全。 第104章 对战火院(七)(8.26礼物加更) 伊格内修斯明白了,力量增幅,原来不是用在江流璟身上,而是用在他同学们的身上了! 难怪他们能这么快出来,江流璟应当是被他拉出光罩之前已经预留了一个阵法,现在又进行了二次加重,强行让他的同学们出来! “你就这么相信他们能成功?”伊格内修斯感到不解,虽然他不认识这个法术,但也知道增幅一人和增幅多人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江流璟这一下不知道要多耗费多少魔力。 他现在站着不动看起来是气定神闲,其实应该是力量一下子消耗太多了。 如果水院的新生们没能及时出来,现在的他可扛不过面前两个推荐生的攻击。 江流璟也知道自己装出来的样子瞒不过他太久,咳了一声微笑道:“他们不是做到了吗?” 他在最初看到火院众人包围他们的架势时预感到了接下来会是针对自己的战斗,所以预留下了一个小型的水印阵法。 这件事他其实并没有提前告诉水院的同学,纯属临时起意,但他相信曾经目睹过他和维塔交战的新生们必然能识别出这个阵法的作用。看到光罩变薄的速度后,他知道他赌对了。 伊格内修斯深深看他一眼,心情很复杂。事到如今,他最初的那个计划的确是如维塔所说,完全失败了。 他切割不了江流璟和其他人了。 水院的学生们冲上前来簇拥到江流璟身边,把他藏进最里头争取恢复魔力的时间。身高成了最有力的隐蔽器,小孩一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中,完全看不见踪影。 四十余名水院学生绕在他身边,宛若四十余面寸步不让的盾牌。因为那个阵法的效果,此刻的水院众人身上魔力还相当充沛,和被接连消耗了众多力量的火院新生们形成鲜明对比。 “不能拖下去,必须现在一口气解决他们。”江流璟声音闷闷地从里头传出来,语气相当坚决。 同学们齐声应道:“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江流璟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人数导致的差距在这一刻已经被缩到尽量小,而现在正是他们接替发力的时刻! 江流璟不说话专心恢复,水院的另一名新生艾森便临时代替他做了指挥,有条不紊的安排众人进行攻击。 火院的新生们只感觉从未打过如此憋屈的架,力量还没恢复就被迫开打是一方面,这艾森不知道什么见鬼的个性,专门喜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偷袭。 似乎是看了昨天土院的比赛给了他一些灵感,他指挥着水院的学生到处布置一些漩涡暗流陷阱,让试图冲过来的火院学生们跟踩上满地的泥鳅一样站立不稳。 还有从地表出其不意窜出的水蛇,时不时阴魂不散的绊他们一下,原本脱手的攻击一个打歪直接落到旁边同院的人身上,整个队伍乱作一团。 立刻就有摔成狗吃屎的火院学生大骂道:“卑鄙小人!” 艾森冷哼一声道:“打你们用这种办法算不上卑鄙。” 他们被困在光罩里只能看着自家院代表被围攻都快气炸了。现在一有机会,当然是怎么恶心他们怎么来。 而且这种战术还意外的节省魔力,艾森感觉拿来对付这帮一激就上头的笨蛋特别好用。 “都安静。”伊格内修斯阻止了火院新生们继续谩骂,目光冷冷的扫过艾森,开口指挥道,“不用管他的小手段,所有人合力一击,现在还是我们占上风,他们拦不住的。” 他的话安抚住了躁动的人心,上百枚爆炎弹再次在众人法杖上汇聚,和先前打江流璟时不同,这次的目标人数可要多的多也好命中的多,完全不用担心像上一次一样最后变成打空气。 “莓莓。” “嗯。”娇小腼腆的女孩从人群中快速走出,站到最前方的位置,闭着眼念动咒语。一个明亮的蓝色水球猛然自半空中降落,唰啦间向四方延伸包裹住了聚在一起的水院众人。 因为他们现在紧密挨着的阵型,在教室里只能做到罩住大半人的水盾现在能把所有人都包进去。莓莓比火院的学生要细心许多,就连地表也谨慎的包裹了起来,预防了来自下方的偷袭。 与此同时,水院的其他人也接连出手,魔力充沛的情况下他们面对火院学生们全然不惧,一个个斗志昂扬,同样的三阶法术不要钱似的往外扔,而且出乎火院学生们的意料,这些人放法术居然并非为了抵消他们放出的爆炎弹,而是直直冲着他们本身来的。 不少人措手不及下直接就被命中了,运气好的摔出去受伤,运气差的直接掉出场外丧失比赛资格。 火院的队伍完全乱成一锅粥,尤其是当他们看到自己发出的爆炎弹落在那水盾之上居然没能立刻打破,而是像被什么力量不断削弱一样,爆炎弹上缠绕的火光愈渐微弱。 这一刻,他们脸上都充满了自我怀疑的表情。 这又是什么新品种的水盾?大家明明是一届的学生,怎么水院一个个都好像突然变异了?用的招数都让他们闻所未闻。 不过莓莓到底也只是三阶魔力水平,用的水盾特殊也只能拦住大量的爆炎弹半分钟时间,半分钟后被削弱过的爆炎弹就如火雨铺天盖地而落。 但水院的众人在这半分钟内早已看清了每一枚爆炎弹的运行轨迹,傻子才需要硬接,水盾破碎的刹那,众人也踏着水流灵活的移动散开。 江流璟本想自己动,结果水院的大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哪怕在这种时候也固执的在他身边留下四个贴身护卫,他眨眼的功夫就一脸懵的被其他人拉着躲开了。 他们边跑边大喊道:“江同学你就管自己休息,一切都交给我们。” “江神你想现在睡觉都可以,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当枕头!” 江流璟:“……” 江流璟沉默几秒,“这就不必了。” 倒也不用服务得这么周全。 第105章 对战火院(完) 又一次的大招落空,还伴随大量同伴的受伤离场,魔力消耗带来的疲惫和计划屡屡失败造成的重压下,火院原先存在的秩序终于崩盘。 到了这个时候,任谁都能察觉到胜利正离他们远去。这对赛前自信能赢下这场战斗的火院学生们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写满压抑和挫败,紧张的空气仿佛凝固,突然间,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将矛头对准了代表兼指挥位伊格内修斯。 “如果不是你提这种计划,我们早就胜利了!” “没错,你不配做我们火院的代表!” “就是因为听了你的指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谁爱听谁听,老子不服你的了。” 伊格内修斯面对众人的指责,一言不发。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其他人需要一个发泄口,而他正好成为了众矢之的。 好在他还是有忠实的追随者,立刻出言反驳道:“他提出计划时你们不也都参与和同意了吗?怎么现在就都成他一个人的错了?” “你们能不能要点脸?伊格不欠你们的。” “叫什么叫,有本事你去指挥啊?” “我指挥就我指挥,你让他现在就从代表位子上滚下来。” 场上的战斗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爆发的争吵停止了。 水院的学生们原先都准备好进行第二次团战,此刻都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动手。 这什么情况? “我怎么感觉他们快自己打起来了?” 江流璟身边扶着他的男生小声说。他目睹火院的人越吵越凶,小规模的争执迅速升级到整个群体,目前已经分为态度分明的两派,领头几个一副随时都可以斗殴的样子。 过了会儿又开口问道,“他们要是内战死光了,也算我们赢吗?”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江流璟思考了一下,结合赛制规则和人情世故来看,答案都应该是:“算。” 两个人打架,其中有一方忽然想不开自杀了,那也还是对面赢啊。 只是水院学生们这会儿站在偌大的比赛台上,总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对面都不搭理他们,好像动不动手都有点尴尬。 比他们更尴尬的是火院的观众席和火院的院长。 新生赛举办多年,打到一半当众吵起来不打了的有过,但并不多见。而且,学生们不知道,校长和院长心里却是清楚的很,上面还有不少大人物正在观赛。 本是来看天才们的优异表现,挖掘大陆未来的栋梁之才,结果成了观看栋梁们现场开始搞内部分裂? 这是要丢多大的脸。 校长咳了一声,对场下的裁判老师使了个眼色。 裁判老师心领神会,迅速翻身进场,对着吵得热火朝天的火院学生们高喝一声:“都停下,现在还在比赛,你们是想直接判负吗?” 他的话让场上安静了一瞬。 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一帮人终于想起自己还在赛场,周围还有成千上万道目光在看着他们。 “……” 社死来的就很突然。 这一刻他们忽然都体会到了维塔曾经的感受,每一道目光都如芒在背。 不吵了接着打? 可是看到状态良好,还人人都一副吃瓜姿态,似乎很好奇他们要怎么继续的水院众人,又感觉如哽在喉。 直接说退赛认输? 那他们又要担下火院史无前例的半路退赛骂名。 谁能扛得起这个责? 一片死寂的沉默间,所有火院学生都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决策。 最终还是伊格内修斯站了出来。 这场争吵因他而起,但他脸上始终十分平静,是一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疲倦的平静。 他先向着裁判老师鞠了个躬,又依次向着水院的学生们、校长和院长的方向、观众席的方向,一个一个地深深鞠躬。 最终站起身,语气低沉地对裁判老师道:“对不起,火院自愿放弃本场战斗。” “你确定吗?”裁判老师再次确认道。 “是的。”伊格内修斯闭上眼。 现在这个状况,人心涣散成一片,接着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们已经没有士气可言。 沦落到这个局面,他身为领导者的责任要占大半。 他都不敢抬头,原来只想着向父亲展现自己的胜利,结果却让父亲看到了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 果然,和优雅成熟的大哥相比,他就是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残次品。也难怪父亲一直不愿关注他。 裁判点点头,直接宣布了结果。 “团体赛第二轮第一场,火院对水院,火院弃权,水院胜!” 水院的观众席顿时爆发出一片激烈的欢呼声,第二轮比赛,他们居然又赢了! 谁能想到去年还垫底的水院,今年就这样直接争夺前二了呢? 先前看不起他们的那些人脸都要被打肿了。 另一边,火院的队伍则在一片嘘声中下场。路过观众席的时候,剧烈的骂声都要把他们淹没。 “你们能不能赔我的金币?” “真不该押你们,打的这什么东西?” “你们让我输惨了知不知道?” “比赛都打不完,还有比你们更丢脸的新生吗?” 那些言语比爆炎弹威力更甚,火院队伍里几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新生当场就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我没了几百金币我都没哭,你们打成这样还有脸哭?再哭我给你一巴……” “闭嘴,吵死了,又不是我们让你们押的。”一道充满了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还想继续说话的学长。 众人循声望去,居然是在这次比赛中一直很少说话的维塔。 刚才场上的骂战中他也没有参与,存在感低的像是火院没有他一样。没想到在这一刻却开口了。 他冰冷的目光像是两把凿子一样直直撞在那学长脸上,说话声音毫不客气:“你都不是我们火院的人,下注也就是为了自己赚钱,又没人逼你,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背负结果,这么老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学长被他骂的整个呆住了。 好半天才恼羞成怒,抬起一只手指指着他道:“你一个新生,怎么跟学长说话的?还有没有礼貌?” 维塔冷冷道:“我只和人讲礼貌,你还不配。” 第105章 对战火院(完) 又一次的大招落空,还伴随大量同伴的受伤离场,魔力消耗带来的疲惫和计划屡屡失败造成的重压下,火院原先存在的秩序终于崩盘。 到了这个时候,任谁都能察觉到胜利正离他们远去。这对赛前自信能赢下这场战斗的火院学生们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写满压抑和挫败,紧张的空气仿佛凝固,突然间,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将矛头对准了代表兼指挥位伊格内修斯。 “如果不是你提这种计划,我们早就胜利了!” “没错,你不配做我们火院的代表!” “就是因为听了你的指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谁爱听谁听,老子不服你的了。” 伊格内修斯面对众人的指责,一言不发。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其他人需要一个发泄口,而他正好成为了众矢之的。 好在他还是有忠实的追随者,立刻出言反驳道:“他提出计划时你们不也都参与和同意了吗?怎么现在就都成他一个人的错了?” “你们能不能要点脸?伊格不欠你们的。” “叫什么叫,有本事你去指挥啊?” “我指挥就我指挥,你让他现在就从代表位子上滚下来。” 场上的战斗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爆发的争吵停止了。 水院的学生们原先都准备好进行第二次团战,此刻都停下动作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动手。 这什么情况? “我怎么感觉他们快自己打起来了?” 江流璟身边扶着他的男生小声说。他目睹火院的人越吵越凶,小规模的争执迅速升级到整个群体,目前已经分为态度分明的两派,领头几个一副随时都可以斗殴的样子。 过了会儿又开口问道,“他们要是内战死光了,也算我们赢吗?”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江流璟思考了一下,结合赛制规则和人情世故来看,答案都应该是:“算。” 两个人打架,其中有一方忽然想不开自杀了,那也还是对面赢啊。 只是水院学生们这会儿站在偌大的比赛台上,总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对面都不搭理他们,好像动不动手都有点尴尬。 比他们更尴尬的是火院的观众席和火院的院长。 新生赛举办多年,打到一半当众吵起来不打了的有过,但并不多见。而且,学生们不知道,校长和院长心里却是清楚的很,上面还有不少大人物正在观赛。 本是来看天才们的优异表现,挖掘大陆未来的栋梁之才,结果成了观看栋梁们现场开始搞内部分裂? 这是要丢多大的脸。 校长咳了一声,对场下的裁判老师使了个眼色。 裁判老师心领神会,迅速翻身进场,对着吵得热火朝天的火院学生们高喝一声:“都停下,现在还在比赛,你们是想直接判负吗?” 他的话让场上安静了一瞬。 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的一帮人终于想起自己还在赛场,周围还有成千上万道目光在看着他们。 “……” 社死来的就很突然。 这一刻他们忽然都体会到了维塔曾经的感受,每一道目光都如芒在背。 不吵了接着打? 可是看到状态良好,还人人都一副吃瓜姿态,似乎很好奇他们要怎么继续的水院众人,又感觉如哽在喉。 直接说退赛认输? 那他们又要担下火院史无前例的半路退赛骂名。 谁能扛得起这个责? 一片死寂的沉默间,所有火院学生都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决策。 最终还是伊格内修斯站了出来。 这场争吵因他而起,但他脸上始终十分平静,是一种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疲倦的平静。 他先向着裁判老师鞠了个躬,又依次向着水院的学生们、校长和院长的方向、观众席的方向,一个一个地深深鞠躬。 最终站起身,语气低沉地对裁判老师道:“对不起,火院自愿放弃本场战斗。” “你确定吗?”裁判老师再次确认道。 “是的。”伊格内修斯闭上眼。 现在这个状况,人心涣散成一片,接着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他们已经没有士气可言。 沦落到这个局面,他身为领导者的责任要占大半。 他都不敢抬头,原来只想着向父亲展现自己的胜利,结果却让父亲看到了自己这样狼狈的一面。 果然,和优雅成熟的大哥相比,他就是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残次品。也难怪父亲一直不愿关注他。 裁判点点头,直接宣布了结果。 “团体赛第二轮第一场,火院对水院,火院弃权,水院胜!” 水院的观众席顿时爆发出一片激烈的欢呼声,第二轮比赛,他们居然又赢了! 谁能想到去年还垫底的水院,今年就这样直接争夺前二了呢? 先前看不起他们的那些人脸都要被打肿了。 另一边,火院的队伍则在一片嘘声中下场。路过观众席的时候,剧烈的骂声都要把他们淹没。 “你们能不能赔我的金币?” “真不该押你们,打的这什么东西?” “你们让我输惨了知不知道?” “比赛都打不完,还有比你们更丢脸的新生吗?” 那些言语比爆炎弹威力更甚,火院队伍里几个心理承受能力较差的新生当场就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我没了几百金币我都没哭,你们打成这样还有脸哭?再哭我给你一巴……” “闭嘴,吵死了,又不是我们让你们押的。”一道充满了不耐烦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还想继续说话的学长。 众人循声望去,居然是在这次比赛中一直很少说话的维塔。 刚才场上的骂战中他也没有参与,存在感低的像是火院没有他一样。没想到在这一刻却开口了。 他冰冷的目光像是两把凿子一样直直撞在那学长脸上,说话声音毫不客气:“你都不是我们火院的人,下注也就是为了自己赚钱,又没人逼你,自己做的选择自己背负结果,这么老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学长被他骂的整个呆住了。 好半天才恼羞成怒,抬起一只手指指着他道:“你一个新生,怎么跟学长说话的?还有没有礼貌?” 维塔冷冷道:“我只和人讲礼貌,你还不配。” 第106章 因为我是好人(8.27礼物加更) “你骂我不是人?”学长勃然大怒,被一个新生这样下面子,还是刚刚害了他丢了金币的新生。新仇加旧恨,他直接一摞袖子跳下来就要动手。 他并不害怕维塔,推荐生又怎么样?他们年纪差距摆在这里,学长笃定自己不会打输。 维塔居然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就算知道对方大概率比自己更强也摆出了战斗的架势,面上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 挨揍就挨揍,要他退让是绝不可能的。 “怎么又吵起来了?” 水院的学生们晚一步出来,正好目睹双方发生争执。 江流璟扫一眼就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对着正走过来接他们下场的老师一举手,举报道:“路易莎老师,有人搞校园霸凌!” 他说话的声音一点没收着,又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一开口不仅是路易莎,周围不管在不在意的人全都转头看向了那个学长。 学长脸上凶恶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告老师,更想不到这个人还会是刚刚带领水院拿下胜利的江流璟。 水院和火院关系不是很差吗?他打火院的人这个水院代表插什么手? 他将手中已经半成型的法术解除,慌乱辩解道:“我没有,你别胡说!明明是这小子先挑衅的我!” 江流璟一歪头,乖巧的面容上满是无辜:“可是我看到你刚刚已经要动手了,你是高年级学生,打他一个刚入校的新生,这不算校园霸凌吗?” 他做出回忆的样子,“发生在学校里,非竞技状态下一个或多个学生对另一个或多个学生故意施加的伤害行为……校规上是这么写的。” 学长闻言脸上的肌肉却是微微抽搐。 校规? 这摆明了没人会去遵守的东西居然还真有人去看了? 魔武者学院的校规第一条还是呼吁他们和谐友爱和平共处呢,就问有哪个学生把它当回事过了? 别说同学们不理,就连老师也是不管的。 只要不闹出人命,学生间的矛盾他们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他忍不住看向那个有着一头如水蓝发、看起来相当文静温柔的美女老师,寄希望于对方能教育下自己院的新生,告诉这小子学校里真正的隐形规则是什么。 说到底这事情跟他们水院也没关系,学长觉得哪怕是出于维护两院关系的角度,对方也不会随意干涉。 但他期待的目光刚落在路易莎身上,就见那女老师柳眉一皱,没有否认江流璟的话语,而是大步朝他们这里走来。 厉声道:“做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都敢动手?想被扣学分是不是?” 学长:“……?” 这事情发展不对啊? 但路易莎已经走到他面前,看起来细细瘦瘦的美女拽住他的领子,随后就是一股倒拔杨柳的大力传来,学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丢回了观众席上。 落地得太突然,魔力来不及防护身躯,尾椎骨实实在在磕了一下,痛得他大叫一声,瞬间白了脸色颤颤巍巍捂住屁股。 这外表文静的女老师怎么如此暴力?! 路易莎不管他,又转头看向火院的新生们。 百来号人像是一群败家之犬,丝毫看不出先前上台时的意气风发,连这样被人踩到头上都没几个敢出来反抗的。 路易莎轻轻“啧”了一声。 平心而论,火院跟他们水院关系糟糕,看他们落魄她本来该幸灾乐祸的。 但这又毕竟只是一群小孩,身为老师的那点责任感还是迫使她语气勉强地劝解了一句:“输了一场比赛而已,也不用露出这样死了爹娘的表情,后面再输几场就习惯了。” 火院众人:“……” 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黑穿地心。 他们就知道水院的老师怎么可能好心帮他们,这分明是来落井下石的。 但圣人有言,论迹不论心。不管怎么说,路易莎都阻止了高年级学生打维塔的事,保住了一点火院的面子。 伊格内修斯维持着身为代表的风度,为她帮忙的事向她道了声谢。 刚想让维塔也出面说一声,一转身却发现人已经没了。 伊格内修斯:“?”人呢? 这时候这家伙还能跑到哪儿去? 他抬起眼刚想找人,就听后方水院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声,看过去,果然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水院的新生队伍里。 伊格内修斯感觉自己的头忽然更痛了。 维塔要找的当然是江流璟。 原先对战打成这样,他也没脸去找他说话,结果经过这场意外,江流璟居然主动帮了他一把? 维塔诧异之余心中也骤然升起一丝自己都不懂为什么的欣喜,没了那高年级学长的纠缠后直接没带思考的就跑来找人。 他拨开其他水院同学阻拦的手和身体,语气急切的对江流璟道:“你终于承认我们才是同类了?” 他还是忘不掉他那“推荐生才是同伴,学院同学只是路人”的理论,坚定的认为江流璟跟他才是同伴。 江流璟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怎么可能?你是在刚才伤到脑子了吗?” 他都把他砸魔焰之枪底下去了这家伙还能胡思乱想?他有哪里手下留情过了? 维塔闷闷不乐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和江流璟不同,维塔自从一开始就知道学生打架老师不会怎么管,甚至刚刚那个学长背后就有他们本院的老师坐在附近,但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管理的意思。 如果不是江流璟出声,路易莎也不会出手,毕竟受欺负的又不是他们水院的人,老师们护短的范围都是很有限的。 所以说,江流璟是实打实地帮了他一回。维塔这才激动地认为这是江流璟对他的认知发生了某种变化。 江流璟却道:“因为我是好人,我比较正义。” 维塔:“?” 啥? 他刚露出自我怀疑听错了的神情,就听面前的黑发孩童又语气认真的复述了一遍道,“我是好人,见不得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事在眼前发生,刚才就算不是你,换做一个别的人,我也会帮忙的。” 维塔:“……” 维塔看着江流璟一脸正气的表情,脑子都恍惚了,一时竟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故意耍他。 江流璟最后总结陈词:“就是这样,所以你千万不要多想,你在我心里还是很讨厌的。” 第106章 因为我是好人(8.27礼物加更) “你骂我不是人?”学长勃然大怒,被一个新生这样下面子,还是刚刚害了他丢了金币的新生。新仇加旧恨,他直接一摞袖子跳下来就要动手。 他并不害怕维塔,推荐生又怎么样?他们年纪差距摆在这里,学长笃定自己不会打输。 维塔居然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就算知道对方大概率比自己更强也摆出了战斗的架势,面上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畏。 挨揍就挨揍,要他退让是绝不可能的。 “怎么又吵起来了?” 水院的学生们晚一步出来,正好目睹双方发生争执。 江流璟扫一眼就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对着正走过来接他们下场的老师一举手,举报道:“路易莎老师,有人搞校园霸凌!” 他说话的声音一点没收着,又正是万众瞩目的时候,一开口不仅是路易莎,周围不管在不在意的人全都转头看向了那个学长。 学长脸上凶恶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居然还会有人告老师,更想不到这个人还会是刚刚带领水院拿下胜利的江流璟。 水院和火院关系不是很差吗?他打火院的人这个水院代表插什么手? 他将手中已经半成型的法术解除,慌乱辩解道:“我没有,你别胡说!明明是这小子先挑衅的我!” 江流璟一歪头,乖巧的面容上满是无辜:“可是我看到你刚刚已经要动手了,你是高年级学生,打他一个刚入校的新生,这不算校园霸凌吗?” 他做出回忆的样子,“发生在学校里,非竞技状态下一个或多个学生对另一个或多个学生故意施加的伤害行为……校规上是这么写的。” 学长闻言脸上的肌肉却是微微抽搐。 校规? 这摆明了没人会去遵守的东西居然还真有人去看了? 魔武者学院的校规第一条还是呼吁他们和谐友爱和平共处呢,就问有哪个学生把它当回事过了? 别说同学们不理,就连老师也是不管的。 只要不闹出人命,学生间的矛盾他们从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他忍不住看向那个有着一头如水蓝发、看起来相当文静温柔的美女老师,寄希望于对方能教育下自己院的新生,告诉这小子学校里真正的隐形规则是什么。 说到底这事情跟他们水院也没关系,学长觉得哪怕是出于维护两院关系的角度,对方也不会随意干涉。 但他期待的目光刚落在路易莎身上,就见那女老师柳眉一皱,没有否认江流璟的话语,而是大步朝他们这里走来。 厉声道:“做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都敢动手?想被扣学分是不是?” 学长:“……?” 这事情发展不对啊? 但路易莎已经走到他面前,看起来细细瘦瘦的美女拽住他的领子,随后就是一股倒拔杨柳的大力传来,学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丢回了观众席上。 落地得太突然,魔力来不及防护身躯,尾椎骨实实在在磕了一下,痛得他大叫一声,瞬间白了脸色颤颤巍巍捂住屁股。 这外表文静的女老师怎么如此暴力?! 路易莎不管他,又转头看向火院的新生们。 百来号人像是一群败家之犬,丝毫看不出先前上台时的意气风发,连这样被人踩到头上都没几个敢出来反抗的。 路易莎轻轻“啧”了一声。 平心而论,火院跟他们水院关系糟糕,看他们落魄她本来该幸灾乐祸的。 但这又毕竟只是一群小孩,身为老师的那点责任感还是迫使她语气勉强地劝解了一句:“输了一场比赛而已,也不用露出这样死了爹娘的表情,后面再输几场就习惯了。” 火院众人:“……” 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瞬间黑穿地心。 他们就知道水院的老师怎么可能好心帮他们,这分明是来落井下石的。 但圣人有言,论迹不论心。不管怎么说,路易莎都阻止了高年级学生打维塔的事,保住了一点火院的面子。 伊格内修斯维持着身为代表的风度,为她帮忙的事向她道了声谢。 刚想让维塔也出面说一声,一转身却发现人已经没了。 伊格内修斯:“?”人呢? 这时候这家伙还能跑到哪儿去? 他抬起眼刚想找人,就听后方水院的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声,看过去,果然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水院的新生队伍里。 伊格内修斯感觉自己的头忽然更痛了。 维塔要找的当然是江流璟。 原先对战打成这样,他也没脸去找他说话,结果经过这场意外,江流璟居然主动帮了他一把? 维塔诧异之余心中也骤然升起一丝自己都不懂为什么的欣喜,没了那高年级学长的纠缠后直接没带思考的就跑来找人。 他拨开其他水院同学阻拦的手和身体,语气急切的对江流璟道:“你终于承认我们才是同类了?” 他还是忘不掉他那“推荐生才是同伴,学院同学只是路人”的理论,坚定的认为江流璟跟他才是同伴。 江流璟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怎么可能?你是在刚才伤到脑子了吗?” 他都把他砸魔焰之枪底下去了这家伙还能胡思乱想?他有哪里手下留情过了? 维塔闷闷不乐道:“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帮我?” 和江流璟不同,维塔自从一开始就知道学生打架老师不会怎么管,甚至刚刚那个学长背后就有他们本院的老师坐在附近,但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管理的意思。 如果不是江流璟出声,路易莎也不会出手,毕竟受欺负的又不是他们水院的人,老师们护短的范围都是很有限的。 所以说,江流璟是实打实地帮了他一回。维塔这才激动地认为这是江流璟对他的认知发生了某种变化。 江流璟却道:“因为我是好人,我比较正义。” 维塔:“?” 啥? 他刚露出自我怀疑听错了的神情,就听面前的黑发孩童又语气认真的复述了一遍道,“我是好人,见不得以大欺小、以强欺弱的事在眼前发生,刚才就算不是你,换做一个别的人,我也会帮忙的。” 维塔:“……” 维塔看着江流璟一脸正气的表情,脑子都恍惚了,一时竟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在故意耍他。 江流璟最后总结陈词:“就是这样,所以你千万不要多想,你在我心里还是很讨厌的。” 第107章 不想你 江流璟的一番话毫不留情,维塔被打击得好一会儿没说话。 英俊的眉目笼罩在额发的阴影下,无端显得落寞又可怜,像是被雨浇湿了毛的火红小狗。 周围的水院学生们本来还在拦他,此刻都纷纷放下手臂,有些同情地注视着他。 你瞧瞧你,救都被救了,非要自作多情跑来一趟干啥? 这下好了,被当面说讨厌了。 江流璟其实已经做好维塔会生气的准备,对方第一次见面给他留下的坏印象太深,总觉得这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 但维塔沉默一阵后居然没有发火,只是神色失落地开口道:“无论如何,你今天帮了我是事实……我会记住。” “还有今天围攻你的事……抱歉。我和那家伙打了个赌,本来是想赢下后退出战斗的,但我输了……算了,我说这些估计你也不想听。” 他勉强地笑了笑,“你因为这个讨厌我我也是认的。” 说着“认了”,他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你再说讨厌我会很难过的”。 江流璟:“……” 这样堪称“幽怨”的维塔让他浑身上下直冒鸡皮疙瘩。 见鬼,见鬼,见鬼。 无论你是谁,能不能立刻从维塔身上下来? 怨夫风格和这家伙根本不搭好! 江流璟搓了搓手臂,没忍住小小后退了一步,被围攻时都不曾动摇的情绪在这一刻剧烈波动了。 “我们本就是对手,不违背比赛规则你们怎么做都没问题,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讨厌你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是因为上次的事。”维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其实不难猜,换做他是江流璟他也不会对当时的自己有好感,但是之前的他认识不到。就连现在的他也是在关了一周的禁闭后才醒悟过来。 围绕在他周身的郁色渐渐散去,维塔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道:“如果后面我改的话,你会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周围声音太嘈杂,江流璟没听清他说的话:“什么?” 维塔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没事。” 他微扬起下巴,对着江流璟道,“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迟早会还给你,但个人赛上遇见了我不会留手。” 这样欠揍味道回来的他看起来就舒服多了。江流璟一挑眉:“你已经输给我一次,算上刚才就是两次,还能说出这种话?” 维塔答道:“只凭单人实力,我确实比不上你,但是个人赛不止单人。” 他毫不掩饰对自己契约兽的信心。 江流璟看他一眼:“你先能打到那时候不退赛再说。” 周围响起一片稀稀落落的笑声,显然大家都对火院今天的表现记忆尤深。维塔略微恼怒地甩下句“不会”,转身回了自家院的队伍。 伊格内修斯等人等得已经有点不耐烦,见他走回来无语道:“你还记得自己是哪个院的人啊?我都以为你要跟着他们走了呢。” 维塔路过他身侧,头也不回往前走,甩下一句:“要你多事。” 伊格内修斯:“。” 双标怪,有本事同样的话也去对面水院代表面前说一遍啊。 另一边,水院的学生们也终于回到座位席上,迎接了属于他们的热烈掌声和欢迎。 要说今年新生赛谁最扬眉吐气,水院说自己第二都没哪个院敢争第一,而给全院带来荣誉的这届新生们理所当然也成为了被学长学姐们呵护的对象。 身为胜利的最大功臣,江流璟自然是其中被簇拥得最严实的那个,还是路易莎老师开口才把他从学长学姐们热情伸出的手中解救出来。 他艰难地穿出人群回到位子上,扫视一圈,赤果然不在。 江流璟心中泛起一瞬的失落,但也知道没办法,赤昨天旷课了大半天,今天怎么也该回去下了。 刚安抚好自己,就听到熟悉的低笑声在脑中响起。 “想我了?” “才没有。”江流璟立即反驳道,至于那点些许的心虚,只一秒就被抛在脑后。 他快速地进行思考,赤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跟他说话,完美避开了他和其他人交流的时间,也就说明了赤一直在关注着他这边!不然根本做不到这么精准! 他仿佛抓住什么把柄似的追过去反问道,“你又在偷听我!是你在想我才对?” 赤正在路上走着,闻言神情变也不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承认道:“是啊,我很想你,我是你的契约兽,想你有哪里不对吗?” 江流璟呆住了:“……诶?” 赤的反应怎么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这家伙说这种话就真的一点点羞耻感都没有的吗? 他光是听到都感觉自己的脚趾要抠出三室一厅了。 江流璟没说话,赤却好像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出了他的想法,挑了挑眉不急不缓地道,“我们幻兽没有你们人类那么多弯弯绕绕,真是不好意思。” 他本意并非嘲讽,但江流璟听他的话牙根都咬紧了。 他偷偷生闷气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赤笑了一声才回答:“在来找你的路上。” “??”江流璟的眼睛猛然睁大,气都顾不上生了,惊喜又讶异道,“你不是回自己学院了吗?” “是回去了一趟。”赤没有否认,但他并非如同江流璟想的那样是回去上学,而是,“我回去找了趟院长。” 他语速平稳,脚下的步伐却走得极快,道路两旁的树影都化为模糊的风的一部分,“我想了想,你们的比赛差不多要一周时间,说长也不算长,两头跑太麻烦,而且之后你可能也需要我,我就直接让那老头给我批了一周的假。” 至于为了批这一周假,那老头气得有多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质问他心到底在魔武者学院还是在魔法师学院,甚至拉着他打了一架的事,赤就没有说了。 江流璟听他的话渐渐心跳加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赤的声音温和地在他脑海中响起:“淼淼,之后你的比赛,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107章 不想你 江流璟的一番话毫不留情,维塔被打击得好一会儿没说话。 英俊的眉目笼罩在额发的阴影下,无端显得落寞又可怜,像是被雨浇湿了毛的火红小狗。 周围的水院学生们本来还在拦他,此刻都纷纷放下手臂,有些同情地注视着他。 你瞧瞧你,救都被救了,非要自作多情跑来一趟干啥? 这下好了,被当面说讨厌了。 江流璟其实已经做好维塔会生气的准备,对方第一次见面给他留下的坏印象太深,总觉得这是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主。 但维塔沉默一阵后居然没有发火,只是神色失落地开口道:“无论如何,你今天帮了我是事实……我会记住。” “还有今天围攻你的事……抱歉。我和那家伙打了个赌,本来是想赢下后退出战斗的,但我输了……算了,我说这些估计你也不想听。” 他勉强地笑了笑,“你因为这个讨厌我我也是认的。” 说着“认了”,他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你再说讨厌我会很难过的”。 江流璟:“……” 这样堪称“幽怨”的维塔让他浑身上下直冒鸡皮疙瘩。 见鬼,见鬼,见鬼。 无论你是谁,能不能立刻从维塔身上下来? 怨夫风格和这家伙根本不搭好! 江流璟搓了搓手臂,没忍住小小后退了一步,被围攻时都不曾动摇的情绪在这一刻剧烈波动了。 “我们本就是对手,不违背比赛规则你们怎么做都没问题,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讨厌你也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是因为上次的事。”维塔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其实不难猜,换做他是江流璟他也不会对当时的自己有好感,但是之前的他认识不到。就连现在的他也是在关了一周的禁闭后才醒悟过来。 围绕在他周身的郁色渐渐散去,维塔用一种很轻的声音道:“如果后面我改的话,你会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周围声音太嘈杂,江流璟没听清他说的话:“什么?” 维塔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没事。” 他微扬起下巴,对着江流璟道,“这次我欠你一个人情,迟早会还给你,但个人赛上遇见了我不会留手。” 这样欠揍味道回来的他看起来就舒服多了。江流璟一挑眉:“你已经输给我一次,算上刚才就是两次,还能说出这种话?” 维塔答道:“只凭单人实力,我确实比不上你,但是个人赛不止单人。” 他毫不掩饰对自己契约兽的信心。 江流璟看他一眼:“你先能打到那时候不退赛再说。” 周围响起一片稀稀落落的笑声,显然大家都对火院今天的表现记忆尤深。维塔略微恼怒地甩下句“不会”,转身回了自家院的队伍。 伊格内修斯等人等得已经有点不耐烦,见他走回来无语道:“你还记得自己是哪个院的人啊?我都以为你要跟着他们走了呢。” 维塔路过他身侧,头也不回往前走,甩下一句:“要你多事。” 伊格内修斯:“。” 双标怪,有本事同样的话也去对面水院代表面前说一遍啊。 另一边,水院的学生们也终于回到座位席上,迎接了属于他们的热烈掌声和欢迎。 要说今年新生赛谁最扬眉吐气,水院说自己第二都没哪个院敢争第一,而给全院带来荣誉的这届新生们理所当然也成为了被学长学姐们呵护的对象。 身为胜利的最大功臣,江流璟自然是其中被簇拥得最严实的那个,还是路易莎老师开口才把他从学长学姐们热情伸出的手中解救出来。 他艰难地穿出人群回到位子上,扫视一圈,赤果然不在。 江流璟心中泛起一瞬的失落,但也知道没办法,赤昨天旷课了大半天,今天怎么也该回去下了。 刚安抚好自己,就听到熟悉的低笑声在脑中响起。 “想我了?” “才没有。”江流璟立即反驳道,至于那点些许的心虚,只一秒就被抛在脑后。 他快速地进行思考,赤会在这个时候开口跟他说话,完美避开了他和其他人交流的时间,也就说明了赤一直在关注着他这边!不然根本做不到这么精准! 他仿佛抓住什么把柄似的追过去反问道,“你又在偷听我!是你在想我才对?” 赤正在路上走着,闻言神情变也不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承认道:“是啊,我很想你,我是你的契约兽,想你有哪里不对吗?” 江流璟呆住了:“……诶?” 赤的反应怎么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这家伙说这种话就真的一点点羞耻感都没有的吗? 他光是听到都感觉自己的脚趾要抠出三室一厅了。 江流璟没说话,赤却好像已经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出了他的想法,挑了挑眉不急不缓地道,“我们幻兽没有你们人类那么多弯弯绕绕,真是不好意思。” 他本意并非嘲讽,但江流璟听他的话牙根都咬紧了。 他偷偷生闷气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赤笑了一声才回答:“在来找你的路上。” “??”江流璟的眼睛猛然睁大,气都顾不上生了,惊喜又讶异道,“你不是回自己学院了吗?” “是回去了一趟。”赤没有否认,但他并非如同江流璟想的那样是回去上学,而是,“我回去找了趟院长。” 他语速平稳,脚下的步伐却走得极快,道路两旁的树影都化为模糊的风的一部分,“我想了想,你们的比赛差不多要一周时间,说长也不算长,两头跑太麻烦,而且之后你可能也需要我,我就直接让那老头给我批了一周的假。” 至于为了批这一周假,那老头气得有多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质问他心到底在魔武者学院还是在魔法师学院,甚至拉着他打了一架的事,赤就没有说了。 江流璟听他的话渐渐心跳加速,明白了他的意思。 赤的声音温和地在他脑海中响起:“淼淼,之后你的比赛,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108章 雷与光 莓莓从人群里钻出来时头发都乱成一团,内向的小姑娘适应不了这样热情的场面,整张脸红扑扑的,但紧张以外更多的还是高兴。 她的理想就是重振水院荣光,眼下目标正渐渐达成,要不是父亲不在这里,她都迫不及待想去和他分享了。 她刚坐下来,想和边上的江流璟说几句话,却见他似乎正在发呆,发呆了一会儿后又嘴角一扬,忽然开始笑了起来。 开朗得完全不像平时的他自己。 莓莓:“……?” 完蛋,他们家小代表不会疯了? 完全没察觉到异样的乔——也就是那位初次见面就提出要和江流璟握手的大哥,此刻也靠了过来。 他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江流璟,他们被光罩困住的时候不知道外头发生着什么样的战斗,现在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江流璟用了一个相当厉害的法术。 “江神,那个法术真的是九阶法术的简化版吗?其他的高阶法术也能像这样被简化使用吗?” 这个问题一提出就吸引了周围同学们的注意,其他人也不说话了,全都围过来好奇的想听江流璟的解释。 如果这种思路真的是泛用性的话,那么低阶能用的法术数量将会大大增加。 江流璟已经回过神来,听到乔的问题,他点了点头道:“不是所有,但大部分高阶法术都有简化的可能性,别这样看我,我也不会,只是听我的老师提起过。” 桑陌曾经跟他说过,现在的大部分高阶法术都只是基于一个核心理念用大量的魔力进行扩增和复杂化,一旦掌握了这个核心理念,法术本身其实不难拆解。 但大陆上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高阶的法术就如同各个势力独有的财产一样,完全不允许对外泄露,普遍流通的都是一些简单法术。 已经掌握高阶法术的那些人也都是站在顶端的强者,既不屑于也不情愿将自己所会的法术用一种更弱的方式教导给其他人。 桑陌认为,大陆这些年魔法水平越来越倒退其实和这些王国家族间的固步自封关系很大。他们不仅不允许自己的法术被泄露出去,有其他人创造新的法术还容易受到打压。 结果就是现有的魔法体系越来越死板化,不同的人都用着同样的法术,差异只有阶位而已。 莓莓听到他的话连连点头,惊喜道:“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大家都不认可他的话,没想到你的老师竟然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江流璟对她笑了笑。 其实桑陌还说了更多的,但那太危险了,江流璟没说出来。 桑陌当时跟他说:“只有天下无国之时,法术的垄断才会被打破。” 无国啊。 可江流璟一眼望过去,是他此刻同伴的也好,不是他身边同伴的也罢,看似汇聚在一起的相同的人们,背后都可能代表着一方国家或势力。 或许今日言笑晏晏,关系好的不得了。明日就被迫站在对立的战场上,不管情不情愿都必须对对方提起屠刀。 在群体的意志面前,个人的存在是很渺小的。 他们交谈的时刻,外头也传来了响亮的鼓掌声,众人这才将目光投向台上,发现不知何时雷院和光院双方已经上场。 身为去年的胜者,光院的应援非常给力,他们并没有像大多数学生那样光用嘴呐喊,而是准备了几十面的鼓,一人一面佩戴在胸口,绕着观众席下方巡逻似的走动,鼓棒挥舞间发出激昂澎湃的敲响。 除此以外,更吸引人的是他们观众席前方。 那里摆着一面非常之大的圆鼓,四名金发灿烂的美丽女子穿着洁白如羽的白纱裙立在鼓面上,正像是四只羽翼翻飞的凤鸟一般旋转着舞动肢体。 她们没有穿鞋,赤裸的纤细脚踝上挂着一串金色的漂亮铃铛,随着蹦跳踩动的动作,浑厚的鼓声和清脆的铃声交替响起。 她们每跳一圈,身后光院的学生就整齐地喊一遍光院的口号,论应援的声音他们不一定是最大的,但是论应援的阵势,他们已经完完全全碾压了在场的所有学院。就连不少其他学院的人也忍不住替他们加油。 观众们窃窃私语道。 “雷院那小伙子黑脸了。” “能不黑吗?他们自己院的声音都要听不到了。” 闻勋站在场上,面前是有着一张柔和面庞的金发少年沙维尔,也是光院选出来的代表。 他冷酷的面庞上表情的确很臭,但是和观众们猜想的因为加油声被盖过而臭脸不一样,他完全是出于对面前人的不爽。 沙维尔宁静地笑着,柔和面容纯天然带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气质,就连开口的声音也很轻柔:“你似乎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们应该没有过交集。”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看你不爽不需要理由?”闻勋一挥手,一把散发着浓郁雷电气息的法杖已经出现在手中。 他拿着法杖的姿势也吊儿郎当的,比起握着魔法杖更像是握着一根打狗棒,给人一种随时会冲上去抡对面一棍子的感觉。 “我娘告诉过我,比起一眼就能看出是坏蛋的坏蛋,人面兽心的家伙更加讨厌。这不巧了吗?你也好,那个木院的代表也罢,我一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们是这样的人。” 沙维尔面露遗憾:“是吗?那看来我们注定不能很好相处了。” 双方代表的交谈让彼此之间的战意变得更加浓厚。裁判一声令下,雷院的学生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就已经齐刷刷的向前冲去。 目标明确,比起法术对轰,他们更想像魔武者一样直接袭击魔法师的本体。 “紫雷天引!” 明亮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随着闻勋的怒喝,一道无比粗壮的紫色雷霆轰隆落下。与之相伴的,其他雷院学生法杖上也凝聚出刺眼的电光,数十枚紫色电球呲啦一声冲着已经距离极近的光院学生们而去。 这样近的距离,对于孱弱的魔法师而言,已经没有再躲避的可能性。 观众席上传来一片惊呼声,最强的光院难道今年就要这样翻车了? 站在最前方的沙维尔依旧保持着他那标志性的圣洁微笑,好像完全不在乎眼前的攻击一样,不只是他,所有的光院学生都没有移动。 紫色的雷霆落下来,波动了一下,随后就穿过他们的身影烟花似的炸开在了地表。 第108章 雷与光 莓莓从人群里钻出来时头发都乱成一团,内向的小姑娘适应不了这样热情的场面,整张脸红扑扑的,但紧张以外更多的还是高兴。 她的理想就是重振水院荣光,眼下目标正渐渐达成,要不是父亲不在这里,她都迫不及待想去和他分享了。 她刚坐下来,想和边上的江流璟说几句话,却见他似乎正在发呆,发呆了一会儿后又嘴角一扬,忽然开始笑了起来。 开朗得完全不像平时的他自己。 莓莓:“……?” 完蛋,他们家小代表不会疯了? 完全没察觉到异样的乔——也就是那位初次见面就提出要和江流璟握手的大哥,此刻也靠了过来。 他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江流璟,他们被光罩困住的时候不知道外头发生着什么样的战斗,现在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江流璟用了一个相当厉害的法术。 “江神,那个法术真的是九阶法术的简化版吗?其他的高阶法术也能像这样被简化使用吗?” 这个问题一提出就吸引了周围同学们的注意,其他人也不说话了,全都围过来好奇的想听江流璟的解释。 如果这种思路真的是泛用性的话,那么低阶能用的法术数量将会大大增加。 江流璟已经回过神来,听到乔的问题,他点了点头道:“不是所有,但大部分高阶法术都有简化的可能性,别这样看我,我也不会,只是听我的老师提起过。” 桑陌曾经跟他说过,现在的大部分高阶法术都只是基于一个核心理念用大量的魔力进行扩增和复杂化,一旦掌握了这个核心理念,法术本身其实不难拆解。 但大陆上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高阶的法术就如同各个势力独有的财产一样,完全不允许对外泄露,普遍流通的都是一些简单法术。 已经掌握高阶法术的那些人也都是站在顶端的强者,既不屑于也不情愿将自己所会的法术用一种更弱的方式教导给其他人。 桑陌认为,大陆这些年魔法水平越来越倒退其实和这些王国家族间的固步自封关系很大。他们不仅不允许自己的法术被泄露出去,有其他人创造新的法术还容易受到打压。 结果就是现有的魔法体系越来越死板化,不同的人都用着同样的法术,差异只有阶位而已。 莓莓听到他的话连连点头,惊喜道:“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大家都不认可他的话,没想到你的老师竟然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江流璟对她笑了笑。 其实桑陌还说了更多的,但那太危险了,江流璟没说出来。 桑陌当时跟他说:“只有天下无国之时,法术的垄断才会被打破。” 无国啊。 可江流璟一眼望过去,是他此刻同伴的也好,不是他身边同伴的也罢,看似汇聚在一起的相同的人们,背后都可能代表着一方国家或势力。 或许今日言笑晏晏,关系好的不得了。明日就被迫站在对立的战场上,不管情不情愿都必须对对方提起屠刀。 在群体的意志面前,个人的存在是很渺小的。 他们交谈的时刻,外头也传来了响亮的鼓掌声,众人这才将目光投向台上,发现不知何时雷院和光院双方已经上场。 身为去年的胜者,光院的应援非常给力,他们并没有像大多数学生那样光用嘴呐喊,而是准备了几十面的鼓,一人一面佩戴在胸口,绕着观众席下方巡逻似的走动,鼓棒挥舞间发出激昂澎湃的敲响。 除此以外,更吸引人的是他们观众席前方。 那里摆着一面非常之大的圆鼓,四名金发灿烂的美丽女子穿着洁白如羽的白纱裙立在鼓面上,正像是四只羽翼翻飞的凤鸟一般旋转着舞动肢体。 她们没有穿鞋,赤裸的纤细脚踝上挂着一串金色的漂亮铃铛,随着蹦跳踩动的动作,浑厚的鼓声和清脆的铃声交替响起。 她们每跳一圈,身后光院的学生就整齐地喊一遍光院的口号,论应援的声音他们不一定是最大的,但是论应援的阵势,他们已经完完全全碾压了在场的所有学院。就连不少其他学院的人也忍不住替他们加油。 观众们窃窃私语道。 “雷院那小伙子黑脸了。” “能不黑吗?他们自己院的声音都要听不到了。” 闻勋站在场上,面前是有着一张柔和面庞的金发少年沙维尔,也是光院选出来的代表。 他冷酷的面庞上表情的确很臭,但是和观众们猜想的因为加油声被盖过而臭脸不一样,他完全是出于对面前人的不爽。 沙维尔宁静地笑着,柔和面容纯天然带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气质,就连开口的声音也很轻柔:“你似乎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们应该没有过交集。”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看你不爽不需要理由?”闻勋一挥手,一把散发着浓郁雷电气息的法杖已经出现在手中。 他拿着法杖的姿势也吊儿郎当的,比起握着魔法杖更像是握着一根打狗棒,给人一种随时会冲上去抡对面一棍子的感觉。 “我娘告诉过我,比起一眼就能看出是坏蛋的坏蛋,人面兽心的家伙更加讨厌。这不巧了吗?你也好,那个木院的代表也罢,我一看到你们,就觉得你们是这样的人。” 沙维尔面露遗憾:“是吗?那看来我们注定不能很好相处了。” 双方代表的交谈让彼此之间的战意变得更加浓厚。裁判一声令下,雷院的学生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就已经齐刷刷的向前冲去。 目标明确,比起法术对轰,他们更想像魔武者一样直接袭击魔法师的本体。 “紫雷天引!” 明亮的天空瞬间乌云密布,随着闻勋的怒喝,一道无比粗壮的紫色雷霆轰隆落下。与之相伴的,其他雷院学生法杖上也凝聚出刺眼的电光,数十枚紫色电球呲啦一声冲着已经距离极近的光院学生们而去。 这样近的距离,对于孱弱的魔法师而言,已经没有再躲避的可能性。 观众席上传来一片惊呼声,最强的光院难道今年就要这样翻车了? 站在最前方的沙维尔依旧保持着他那标志性的圣洁微笑,好像完全不在乎眼前的攻击一样,不只是他,所有的光院学生都没有移动。 紫色的雷霆落下来,波动了一下,随后就穿过他们的身影烟花似的炸开在了地表。 第109章 败落的雷鸣 看到雷院的攻击落空,爆发出惊叹的同时,观众席上的目光也齐齐落到了水院的方向。 无他,这一幕他们似乎刚刚才见过。 成为目光焦点的江流璟:“……” 就很无辜。 虽然结果差不多,但过程明显不一样啊。 火院的学长学姐们也在此时对低落的一年级们兴奋道:“快看,打不中人的不止你们!” 他们的表情相当庆幸,“幸好幸好,看来今年丢脸的不只有我们一个院了。” 火院新生们:“……” 虽然但是,这算安慰吗? 怎么感觉心口又中了一箭呢。 短暂的玩笑过后,众人开始讨论光院这是如何做到的。 往年他们并没有用过这种办法,又是凭空出现的新战术。 “他们人人都会江学弟那样的法术?”水院有人猜想道,随后又难以相信的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决了,“这不可能。” 场上的闻勋显然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他的雷霆又实实在在落空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流璟那种法术好歹还是做出了躲避的行为,这帮光院的人可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江流璟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一点微不可觉的波动。 定神看过去,所有光院的学生依然停留在原地,但是他们一动不动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忽然察觉到一个极小的细节,对身旁的莓莓问道:“他们有眨过眼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反应快的人立马恍然大悟,一拍手道:“是幻术!” 幻术通常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创造一个幻境将人拉进去,幻境无法造成肉体死亡,但是可以让人精神崩溃,二则是创造混淆视线的幻觉实体,让人难以分辨真身。 看着他们还在原地,实则可能早就不在那个位置了。 “这么偏门的法术居然都有新生会用,今年一个个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啊?”众人啧啧称奇。 幻术是光系法术中一种非常稀有的类型,不同于常规魔法的奇异效果让它显得十分强大,但就和变异魔法一样,只有寥寥天赋者才能学会。 在艾伦斯特的时候,江流璟已经见识过了雪夫人的幻术,此刻倒没有周围人那么吃惊。 他只是蹙着眉思忖着:这样大规模的幻术,是一个新生就能施展的过来的吗? 能做到隐匿真正身形的效果,场上看似什么也没发生,但至少也展开一个幻境了。 对于三阶魔力水平而言的新生来说,这并不合理。 一道火热的气息忽得靠近,瞬间他身旁预留的空座上已经多出一道身影。 江流璟转头一看,果然是赤。 高大的少年来得突然又静悄悄,明明是凭空出现,却自然得仿佛一直在这里,除了周围几人外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坐到江流璟身边后他也没和其他人一样关注场内,而是先检查了小孩的状况,确定只是魔力耗费的有些多后放下心来。 江流璟小声向他说明了下场上现在的情况,他们说话的时候雷院还在不断地进行攻击,但都没什么效益,直至某一瞬间,雷院学生们忽然身体一颤,全体双目失神地停下了动作。 学姐道:“不妙,他们被困住了!” 空气中,一直消失的光院学生们也终于现出了身形,或者说,用于遮盖他们方位的幻术被撤去了。 如同完成了一场即兴演出,他们脸上的表情满是轻松惬意,带着即将胜利的志得意满向站定不动的雷院学生们靠近。 这些人已经陷入了沙维尔的幻境之中,就如同被蛛网捕获了的猎物,面对狩猎者的逼近一点办法都没有。 “太轻松了,刚才还这么狂,果然是在吹牛嘛。” “就是,就这还敢跟沙维尔顶嘴,真是自不量力。” 沙维尔在众人的吹捧声中神情微笑不变,朝着为首的闻勋走去,口中谦虚道:“只是一时侥幸,占了他们没准备的便宜,雷院还是有点本事的……” 伸出的手刚要按上闻勋的胸膛,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快步倒退,下一秒噼里啪啦的电流猛然击穿了他先前所处位置的地面。 这才过去多久?他居然已经醒了?! 沙维尔有些狼狈地稳住身形,但金色长发还是被雷电沾染到了一些,边缘被烤得焦黑断裂。抬起头,就见闻勋冷然睁开了眼,目光锋利地扫向他。 “雕虫小技。” 沙维尔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他颤抖着手捧起自己的金发看了一眼,随即勃然大怒道:“你敢动我的头发!” 闻勋“哈”了一声,手里再次凝聚起雷光,“我就动了,怎么样?” 沙维尔的声音骤然变得狠厉,“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这一句话启动了光院众人行动的开关。没有选择围攻闻勋,而是优先攻击其他的雷院学生——从幻境中提前醒来的只有闻勋一人而已,其他人依旧是站着任打的木头桩子。 闻勋莫名感觉这种形势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自己想出手干涉的时候沙维尔和另外两个蒙着脸的光院学生形成三角之势拦住了他,也不造成什么伤害,就是让他的攻击落空又无法自由移动,跟三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 “挺恶心人,但好用,特别是对这种头脑简单的笨蛋。”赤现场点评道。 江流璟还在想着破解办法:“要应对这种幻术的话,感觉大范围的攻击会好一点,他们就算藏起来了也不能离开平台的范围。” 雷系法术对单体比较强力,不擅长群体攻击。相比之下,火系应对光系大概会容易许多,不给他们躲猫猫的空间。 赤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但这仅限于幻境把你们拉进去之前,一旦被拉入,你们就会丧失行动能力,哪怕时间不长也很危险。” 江流璟蹙眉陷入沉思。 场上,局势逐渐明朗,虽然渐渐又有不少雷院学生们冲破幻境醒了过来,但迎面而来的攻击还是让人措手不及,慌乱之下接二连三被送出场地,终于只剩闻勋一个人。 被一个院包围着,他冷笑一声,依旧毫不畏惧,颇有种孤胆英雄的意味道:“上。” 光院的人对视一眼,就也毫不客气地真上了。 沙维尔没有插手,忙着用魔力治愈他的金色长发,直到所有枯黑的发丝都再次焕发了金色美丽的光泽,他才呼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让闻勋厌恶的轻柔笑容。 他望着被不断消耗力量,渐渐显露颓势的闻勋,语速缓慢地道:“如果不是规则不允许,我一定折断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让你只能在惨叫中为你的行为后悔。” “庆幸,雷院代表,你捡回了一条命。” 第109章 败落的雷鸣 看到雷院的攻击落空,爆发出惊叹的同时,观众席上的目光也齐齐落到了水院的方向。 无他,这一幕他们似乎刚刚才见过。 成为目光焦点的江流璟:“……” 就很无辜。 虽然结果差不多,但过程明显不一样啊。 火院的学长学姐们也在此时对低落的一年级们兴奋道:“快看,打不中人的不止你们!” 他们的表情相当庆幸,“幸好幸好,看来今年丢脸的不只有我们一个院了。” 火院新生们:“……” 虽然但是,这算安慰吗? 怎么感觉心口又中了一箭呢。 短暂的玩笑过后,众人开始讨论光院这是如何做到的。 往年他们并没有用过这种办法,又是凭空出现的新战术。 “他们人人都会江学弟那样的法术?”水院有人猜想道,随后又难以相信的摇了摇头,自己先否决了,“这不可能。” 场上的闻勋显然也觉得不可能。但是他的雷霆又实实在在落空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流璟那种法术好歹还是做出了躲避的行为,这帮光院的人可是连动都没动一下。 江流璟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一点微不可觉的波动。 定神看过去,所有光院的学生依然停留在原地,但是他们一动不动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古怪。 他忽然察觉到一个极小的细节,对身旁的莓莓问道:“他们有眨过眼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反应快的人立马恍然大悟,一拍手道:“是幻术!” 幻术通常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创造一个幻境将人拉进去,幻境无法造成肉体死亡,但是可以让人精神崩溃,二则是创造混淆视线的幻觉实体,让人难以分辨真身。 看着他们还在原地,实则可能早就不在那个位置了。 “这么偏门的法术居然都有新生会用,今年一个个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怪物啊?”众人啧啧称奇。 幻术是光系法术中一种非常稀有的类型,不同于常规魔法的奇异效果让它显得十分强大,但就和变异魔法一样,只有寥寥天赋者才能学会。 在艾伦斯特的时候,江流璟已经见识过了雪夫人的幻术,此刻倒没有周围人那么吃惊。 他只是蹙着眉思忖着:这样大规模的幻术,是一个新生就能施展的过来的吗? 能做到隐匿真正身形的效果,场上看似什么也没发生,但至少也展开一个幻境了。 对于三阶魔力水平而言的新生来说,这并不合理。 一道火热的气息忽得靠近,瞬间他身旁预留的空座上已经多出一道身影。 江流璟转头一看,果然是赤。 高大的少年来得突然又静悄悄,明明是凭空出现,却自然得仿佛一直在这里,除了周围几人外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坐到江流璟身边后他也没和其他人一样关注场内,而是先检查了小孩的状况,确定只是魔力耗费的有些多后放下心来。 江流璟小声向他说明了下场上现在的情况,他们说话的时候雷院还在不断地进行攻击,但都没什么效益,直至某一瞬间,雷院学生们忽然身体一颤,全体双目失神地停下了动作。 学姐道:“不妙,他们被困住了!” 空气中,一直消失的光院学生们也终于现出了身形,或者说,用于遮盖他们方位的幻术被撤去了。 如同完成了一场即兴演出,他们脸上的表情满是轻松惬意,带着即将胜利的志得意满向站定不动的雷院学生们靠近。 这些人已经陷入了沙维尔的幻境之中,就如同被蛛网捕获了的猎物,面对狩猎者的逼近一点办法都没有。 “太轻松了,刚才还这么狂,果然是在吹牛嘛。” “就是,就这还敢跟沙维尔顶嘴,真是自不量力。” 沙维尔在众人的吹捧声中神情微笑不变,朝着为首的闻勋走去,口中谦虚道:“只是一时侥幸,占了他们没准备的便宜,雷院还是有点本事的……” 伸出的手刚要按上闻勋的胸膛,突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快步倒退,下一秒噼里啪啦的电流猛然击穿了他先前所处位置的地面。 这才过去多久?他居然已经醒了?! 沙维尔有些狼狈地稳住身形,但金色长发还是被雷电沾染到了一些,边缘被烤得焦黑断裂。抬起头,就见闻勋冷然睁开了眼,目光锋利地扫向他。 “雕虫小技。” 沙维尔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他颤抖着手捧起自己的金发看了一眼,随即勃然大怒道:“你敢动我的头发!” 闻勋“哈”了一声,手里再次凝聚起雷光,“我就动了,怎么样?” 沙维尔的声音骤然变得狠厉,“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这一句话启动了光院众人行动的开关。没有选择围攻闻勋,而是优先攻击其他的雷院学生——从幻境中提前醒来的只有闻勋一人而已,其他人依旧是站着任打的木头桩子。 闻勋莫名感觉这种形势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自己想出手干涉的时候沙维尔和另外两个蒙着脸的光院学生形成三角之势拦住了他,也不造成什么伤害,就是让他的攻击落空又无法自由移动,跟三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 “挺恶心人,但好用,特别是对这种头脑简单的笨蛋。”赤现场点评道。 江流璟还在想着破解办法:“要应对这种幻术的话,感觉大范围的攻击会好一点,他们就算藏起来了也不能离开平台的范围。” 雷系法术对单体比较强力,不擅长群体攻击。相比之下,火系应对光系大概会容易许多,不给他们躲猫猫的空间。 赤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但这仅限于幻境把你们拉进去之前,一旦被拉入,你们就会丧失行动能力,哪怕时间不长也很危险。” 江流璟蹙眉陷入沉思。 场上,局势逐渐明朗,虽然渐渐又有不少雷院学生们冲破幻境醒了过来,但迎面而来的攻击还是让人措手不及,慌乱之下接二连三被送出场地,终于只剩闻勋一个人。 被一个院包围着,他冷笑一声,依旧毫不畏惧,颇有种孤胆英雄的意味道:“上。” 光院的人对视一眼,就也毫不客气地真上了。 沙维尔没有插手,忙着用魔力治愈他的金色长发,直到所有枯黑的发丝都再次焕发了金色美丽的光泽,他才呼出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让闻勋厌恶的轻柔笑容。 他望着被不断消耗力量,渐渐显露颓势的闻勋,语速缓慢地道:“如果不是规则不允许,我一定折断你身上的每一根骨头,让你只能在惨叫中为你的行为后悔。” “庆幸,雷院代表,你捡回了一条命。” 第110章 布阵(8.29礼物加更) “去你的。”闻勋听他的话反手就把一个光院学生砸了过来,舔了舔牙,眯起眼对沙维尔道,“你最好祈求我们别个人赛第一天对上,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沙维尔眸色一暗,以他的身份还从未有人当面对他说过这种话。 偏偏这小子对他的幻术还破解的很快,他的幻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布置,个人赛单独对上的确是他不利。 但面上是丝毫不会显露出来的。 他笑容愈发灿烂道:“看来我们彼此都很讨厌对方,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场两院间的战斗最终以闻勋一人横扫三分之一光院学生、力竭下场结束,光院取得了决赛的另一张门票。 裁判宣布完结果后激昂的鼓声便再次响起,给足了胜者排面,沙维尔也带领众人优雅地朝光院的观众席行礼。 起身时他饰演余光扫到边角黯然离场的雷院众人,唇角微微一勾。 他享受的就是这样无论欢呼声还是结果都压过对方一头的感觉。雷院也好,水院也罢,都只是他登峰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上午的比赛结束后,观众们陆续离场,江流璟开口让新生们留了一下。 他威信极高,一开口所有人都放弃了抢饭的念头,聚集到两人身旁,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 “江神,是有什么要交代给我们的任务吗?”乔激动道。 之前打火院江流璟让他们自由发挥,乔虽然听话照做,但心中是很失落的。没有指挥的他们看似镇定,其实根本就是痛失家长的孤儿,一盘散沙罢了。 江流璟看他一眼,没有否认:“的确有些事要你们去做。” “下午就是和光院的决赛了,在交代事情之前,我想先听听你们对光院的看法。” 看法? 水院同学们对视一眼,这他们可有的表达。 当即七嘴八舌道:“好讨厌啊他们这个幻术,这不就是逼得别人立正挨打吗?” “就是!而且根本打不到他们,这也太无敌了。” “无敌吗?”江流璟却是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敌的法术。莓莓,你呢?你看出了什么?” 其他同学都让开一步,露出害羞的女孩的身影。 莓莓咬唇思索着,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止一个推荐生。” 她看向江流璟,语速加快,“幻术对魔力的消耗是很大的,你之前对我们用过那个增幅的法阵对?幻术一旦施展成功,消耗的魔力甚至比那个法阵还要快速。但是刚刚光院维持了幻术很长的时间。” “除非那个光院的推荐生根本不是三阶,但我觉得,还是另一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为什么?” “直觉。”莓莓小脸上露出一个笑,“我的第六感一直很准,我觉得那个光院的代表没有那么强。” 事实上,沙维尔第一眼带给她的压迫感还不如火院那两个推荐生大。 其他同学因为她的话也回忆起当时的战斗场面,很快就有人想起来:“当时还有两个戴面具的跟在那个代表旁边!” “对!他们一起围攻的雷院那个!” “他们看起来很熟。” “团体合作魔法。”莓莓忽然道,她好像一下子就想通了,眼睛猛然闪亮,“我们用不了这个是因为我们缺少时间磨合,但如果他们三个很早就认识,是有可能能用的。” “而且,如果他们三个都已经是三阶高级甚至是三阶巅峰,那么融合后放出来的幻术就能无限逼近四阶,所以其他人才会这么轻易中招!” 江流璟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个猜想并不能对战局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他们想要破局还是要从法术本身上下手。 江流璟再度开口:“他们用来控制对面的幻境应该不是瞬发性的,不然他们最开始就会直接使用,而且,他们用幻术遮掩自己行踪的时候应当也无法进行攻击。” 他们最后的时候是解除了隐身才露面动手,江流璟不觉得这一点会是意外。 “这样听起来似乎还挺鸡肋的。”同学们思忖着道。 虽然用这个办法能够躲别人的攻击,但自己也动不了手啊? “他们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避开和雷院正面对决,毕竟雷系的攻击力有目共睹,但打我们的时候不一定会这么做。”有人道。 江流璟摇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他们大概率还会用这一招。” “下一场是决赛,他们肯定会想赢下来,用新的策略不一定起效,但旧的招数已经有雷院帮他们测试过了,效果很好,如果你们是他们,你们会放弃使用吗?” “……”众人都沉默了。 确实,如果有一个用出来就赢的办法,谁会想不开去尝试新套路呢? 搞创新翻车了可就成罪人了。 “他们那个幻术的范围到底有多大?能覆盖整个比赛台吗?” “全场不一定?但感觉半场应该有了。” “要不我们像打土院那样分散站?” “那他们隐身到江同学边上然后出来围攻他怎么办?” 江流璟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神情淡定,莓莓观察他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其实已经有办法了?” 一句话就让全场都闭嘴安静。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中央的黑发孩童身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什么?他们都还在分析呢,江流璟就已经办法都想出来了? 江流璟也没多藏,点点头道,“我的确有一个想法,但需要你们所有人配合我。” “打光院不能拖,必须速战速决。”他神情严肃,缓缓开口,“在他们让我们陷入那个群体幻境之前,我要让他们通通显形。” 第110章 布阵(8.29礼物加更) “去你的。”闻勋听他的话反手就把一个光院学生砸了过来,舔了舔牙,眯起眼对沙维尔道,“你最好祈求我们别个人赛第一天对上,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沙维尔眸色一暗,以他的身份还从未有人当面对他说过这种话。 偏偏这小子对他的幻术还破解的很快,他的幻境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布置,个人赛单独对上的确是他不利。 但面上是丝毫不会显露出来的。 他笑容愈发灿烂道:“看来我们彼此都很讨厌对方,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场两院间的战斗最终以闻勋一人横扫三分之一光院学生、力竭下场结束,光院取得了决赛的另一张门票。 裁判宣布完结果后激昂的鼓声便再次响起,给足了胜者排面,沙维尔也带领众人优雅地朝光院的观众席行礼。 起身时他饰演余光扫到边角黯然离场的雷院众人,唇角微微一勾。 他享受的就是这样无论欢呼声还是结果都压过对方一头的感觉。雷院也好,水院也罢,都只是他登峰路上的垫脚石罢了。 上午的比赛结束后,观众们陆续离场,江流璟开口让新生们留了一下。 他威信极高,一开口所有人都放弃了抢饭的念头,聚集到两人身旁,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 “江神,是有什么要交代给我们的任务吗?”乔激动道。 之前打火院江流璟让他们自由发挥,乔虽然听话照做,但心中是很失落的。没有指挥的他们看似镇定,其实根本就是痛失家长的孤儿,一盘散沙罢了。 江流璟看他一眼,没有否认:“的确有些事要你们去做。” “下午就是和光院的决赛了,在交代事情之前,我想先听听你们对光院的看法。” 看法? 水院同学们对视一眼,这他们可有的表达。 当即七嘴八舌道:“好讨厌啊他们这个幻术,这不就是逼得别人立正挨打吗?” “就是!而且根本打不到他们,这也太无敌了。” “无敌吗?”江流璟却是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无敌的法术。莓莓,你呢?你看出了什么?” 其他同学都让开一步,露出害羞的女孩的身影。 莓莓咬唇思索着,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觉得……他们可能不止一个推荐生。” 她看向江流璟,语速加快,“幻术对魔力的消耗是很大的,你之前对我们用过那个增幅的法阵对?幻术一旦施展成功,消耗的魔力甚至比那个法阵还要快速。但是刚刚光院维持了幻术很长的时间。” “除非那个光院的推荐生根本不是三阶,但我觉得,还是另一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为什么?” “直觉。”莓莓小脸上露出一个笑,“我的第六感一直很准,我觉得那个光院的代表没有那么强。” 事实上,沙维尔第一眼带给她的压迫感还不如火院那两个推荐生大。 其他同学因为她的话也回忆起当时的战斗场面,很快就有人想起来:“当时还有两个戴面具的跟在那个代表旁边!” “对!他们一起围攻的雷院那个!” “他们看起来很熟。” “团体合作魔法。”莓莓忽然道,她好像一下子就想通了,眼睛猛然闪亮,“我们用不了这个是因为我们缺少时间磨合,但如果他们三个很早就认识,是有可能能用的。” “而且,如果他们三个都已经是三阶高级甚至是三阶巅峰,那么融合后放出来的幻术就能无限逼近四阶,所以其他人才会这么轻易中招!” 江流璟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个猜想并不能对战局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他们想要破局还是要从法术本身上下手。 江流璟再度开口:“他们用来控制对面的幻境应该不是瞬发性的,不然他们最开始就会直接使用,而且,他们用幻术遮掩自己行踪的时候应当也无法进行攻击。” 他们最后的时候是解除了隐身才露面动手,江流璟不觉得这一点会是意外。 “这样听起来似乎还挺鸡肋的。”同学们思忖着道。 虽然用这个办法能够躲别人的攻击,但自己也动不了手啊? “他们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避开和雷院正面对决,毕竟雷系的攻击力有目共睹,但打我们的时候不一定会这么做。”有人道。 江流璟摇摇头:“恰恰相反,我觉得他们大概率还会用这一招。” “下一场是决赛,他们肯定会想赢下来,用新的策略不一定起效,但旧的招数已经有雷院帮他们测试过了,效果很好,如果你们是他们,你们会放弃使用吗?” “……”众人都沉默了。 确实,如果有一个用出来就赢的办法,谁会想不开去尝试新套路呢? 搞创新翻车了可就成罪人了。 “他们那个幻术的范围到底有多大?能覆盖整个比赛台吗?” “全场不一定?但感觉半场应该有了。” “要不我们像打土院那样分散站?” “那他们隐身到江同学边上然后出来围攻他怎么办?” 江流璟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神情淡定,莓莓观察他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其实已经有办法了?” 一句话就让全场都闭嘴安静。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中央的黑发孩童身上,露出震惊的神色。 什么?他们都还在分析呢,江流璟就已经办法都想出来了? 江流璟也没多藏,点点头道,“我的确有一个想法,但需要你们所有人配合我。” “打光院不能拖,必须速战速决。”他神情严肃,缓缓开口,“在他们让我们陷入那个群体幻境之前,我要让他们通通显形。” 第111章 对战光院(一) 时间转眼来到下午。 雷院和火院先行出场,决出三四名,也对场内做一个预热。 双方进行了一场相当豪放的正面对决。不得不说,两种走暴力路线的元素对轰的场面属实让观众们看爽了,喊加油喊的格外起劲,恨不得魂穿一方上台自己去打。 最终火院因为人心不齐,被闻勋找了个机会突破,惜败雷院。 伊格内修斯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并未太过失落,礼貌地和闻勋打了个招呼下场。 火院的新生们跟在他身后垂头丧气,但相比上午打水院失败之时,现在他们心中的沮丧感要少上许多。真就如路易莎老师所说的那样,输着输着就习惯了。 三四名的对战结束后,团体赛也来到了最后一战。 水院对战光院。 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战,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常年垫底的水院能在今年争夺一二。 双方新生从观众席上起身之时,场地中嘈杂的声音不约而同归于寂静。 容纳了成千上万人的现场竟然连呼吸声都是压抑的,一双双眼睛望着向下走去的两支队伍,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一个结果。 是老牌王者光院以王者之姿扞卫今年的荣耀,还是新兴黑马水院横空出世夺走第一的桂冠? “咚。” 雄浑的鼓声响起第一下,打破了全场的静谧,亦同宣告命运的诏言落下。 光院的美女们身形如蝶地翩飞起舞,口中高声吟唱迎接胜利的颂歌: “向着光明而去, 把荣耀捧回给我啊, 铭记对命运的承诺, 英勇的魂灵永不落魄!” 骤然震天的鼓声和呼喊声中,赤一路送江流璟等人到了台下,直到被老师拦住才停步。 再往前就是选手的领域了。 江流璟转身望去,高大而安静的少年也同样注视着他。 透过少年深邃的眉眼,江流璟仿佛看见了那个第一面时呆呆又不成熟的男孩。 从两年半前破门而入的初见,到森林花海间蓄谋已久的重逢。 从艾伦斯特血色夕阳下的追逐,到演武场外万众瞩目的相拥。 不知不觉间,他和赤的回忆居然已有这么多。 好像从过去到未来,他生命中的每一个特殊节点,赤都会在。 他忽的展颜一笑:“那么,我就去了。” “不要受伤。”赤说。 江流璟摇了摇头,笑着往前蹦了一步,背身向他潇洒挥手,“我会赢的。” 他一路前行,周围山呼海啸响起的都是为光院加油的声音。显然,在赛前的预测中,以碾压之势战胜了雷院的光院成为了大部分人的胜者选择。 这种一面倒的局面下,脆弱些的人大概当场就要泄气崩溃,而江流璟浑身的气势却丝毫不减,黑眸中必胜的信念愈发坚定,步伐如风带领众人向前走去。 纵使对面有一千个人应援也好,一万个人支持也罢,他通通都不在乎。 只要想到赤在台下看着他,他的兄弟在支持着他,江流璟就浑身上下都有用不完的力量。 来自代表的坚定意志也感染到了身后的水院众人。原先还有些萎靡的少年少女们瞬间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昂首挺胸跟着江流璟大步向前。 没什么可消沉的,他们每年都不被看好不是吗? 正是因为不被看好,赢下比赛时才会格外痛快。 双方队伍在台上站定,眼神交错间火花四溅,尚未开打就已战意汹涌。 裁判大声宣读着长长的名单,趁其间隙,光院代表沙维尔对站在他正前方的江流璟微笑道:“说实话,我很意外,决赛会是和你们对战。” “雷院,火院,在我心里,他们哪个都比你们更强。” 这话语多少带了些挑衅的意味,江流璟却不为所动:“你当然有自由想象的权利,但如今站在这个地方的就是我们。” 既不是雷院,也不是火院。 只是他们。 再多的臆想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话语中的坚定和自信让周围听到的人都忍不住看向这位年幼的代表,没想到他长相精致脆弱,说话风格却这样强硬。 水院的人则面上浮起骄傲的微笑,他们的代表可不是那种对内凶狠、对外怂包的软蛋。 他的精神亦是此刻水院的精神,他的话语便代表了整个水院的意志。江流璟的话音落下之时,水院众人身上的气势也随之空前高涨。 沙维尔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反而提了对面的斗志,静了一瞬道:“比赛还没开始,你们还来得及向法神祈祷。” 江流璟只注视着裁判,仿佛没听见他在说话。 名单念完之时,他才带着水院众人转身,头也不回道:“不需要。” 他的胜利从不向命运祈求,只由自己来书写。 对战宣告开始。 出乎所有人意外的,这次居然是水院率先动了。 前两场开局都被动等待另一方进攻的水院这次竟然主动发起了进攻! 沙维尔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决赛时变招?是针对他们采取的策略吗? 但是,他眼神中划过一丝轻蔑。 就连攻击最强的雷院都奈何不了他们,以中庸闻名的水院又能做到什么? 他藏在身后的双手骤然亮起一片金光,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人群中两名面具遮脸学生手也跟着一动,瞬间所有光院学生身形定格在空气中。 雷院观众席。 闻勋回到位置坐下,面色黑沉丝毫看不出刚刚赢下了一场胜利。 自从上午输了后他就一直是这副表情,其他人也没觉得意外,意思性地鼓了鼓掌欢迎他们回来后就继续看向赛场。 “又是这样。”雷院新生们立刻就认出了光院的招数,咬着牙道。 亲身体验过幻术的感觉和外人旁观是完全不一样的,打人打不到,还莫名其妙就被拽入了幻境无法反抗,不少人回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经历的事情都脸色极臭。 “他们消失的时间是在布阵,能让多人被控的幻境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你们当时要是早点把人找出来就还有赢的机会。”带队的雷院老师道。 闻勋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种事他当然知道。 但是平台很大,光院的人又根本不知道在哪。他们攻击的也算密集了?可就是一个人都没打到。 “真见鬼。”他咒骂了一句,一抬眼看见水院的学生们居然还在往前冲。一直冲到了那些留下的幻象间,眼都不眨地穿过幻象占据了那片区域。 随后,齐齐转身向外,抬手放出惊涛洪流! 第111章 对战光院(一) 时间转眼来到下午。 雷院和火院先行出场,决出三四名,也对场内做一个预热。 双方进行了一场相当豪放的正面对决。不得不说,两种走暴力路线的元素对轰的场面属实让观众们看爽了,喊加油喊的格外起劲,恨不得魂穿一方上台自己去打。 最终火院因为人心不齐,被闻勋找了个机会突破,惜败雷院。 伊格内修斯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并未太过失落,礼貌地和闻勋打了个招呼下场。 火院的新生们跟在他身后垂头丧气,但相比上午打水院失败之时,现在他们心中的沮丧感要少上许多。真就如路易莎老师所说的那样,输着输着就习惯了。 三四名的对战结束后,团体赛也来到了最后一战。 水院对战光院。 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战,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想过常年垫底的水院能在今年争夺一二。 双方新生从观众席上起身之时,场地中嘈杂的声音不约而同归于寂静。 容纳了成千上万人的现场竟然连呼吸声都是压抑的,一双双眼睛望着向下走去的两支队伍,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一个结果。 是老牌王者光院以王者之姿扞卫今年的荣耀,还是新兴黑马水院横空出世夺走第一的桂冠? “咚。” 雄浑的鼓声响起第一下,打破了全场的静谧,亦同宣告命运的诏言落下。 光院的美女们身形如蝶地翩飞起舞,口中高声吟唱迎接胜利的颂歌: “向着光明而去, 把荣耀捧回给我啊, 铭记对命运的承诺, 英勇的魂灵永不落魄!” 骤然震天的鼓声和呼喊声中,赤一路送江流璟等人到了台下,直到被老师拦住才停步。 再往前就是选手的领域了。 江流璟转身望去,高大而安静的少年也同样注视着他。 透过少年深邃的眉眼,江流璟仿佛看见了那个第一面时呆呆又不成熟的男孩。 从两年半前破门而入的初见,到森林花海间蓄谋已久的重逢。 从艾伦斯特血色夕阳下的追逐,到演武场外万众瞩目的相拥。 不知不觉间,他和赤的回忆居然已有这么多。 好像从过去到未来,他生命中的每一个特殊节点,赤都会在。 他忽的展颜一笑:“那么,我就去了。” “不要受伤。”赤说。 江流璟摇了摇头,笑着往前蹦了一步,背身向他潇洒挥手,“我会赢的。” 他一路前行,周围山呼海啸响起的都是为光院加油的声音。显然,在赛前的预测中,以碾压之势战胜了雷院的光院成为了大部分人的胜者选择。 这种一面倒的局面下,脆弱些的人大概当场就要泄气崩溃,而江流璟浑身的气势却丝毫不减,黑眸中必胜的信念愈发坚定,步伐如风带领众人向前走去。 纵使对面有一千个人应援也好,一万个人支持也罢,他通通都不在乎。 只要想到赤在台下看着他,他的兄弟在支持着他,江流璟就浑身上下都有用不完的力量。 来自代表的坚定意志也感染到了身后的水院众人。原先还有些萎靡的少年少女们瞬间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昂首挺胸跟着江流璟大步向前。 没什么可消沉的,他们每年都不被看好不是吗? 正是因为不被看好,赢下比赛时才会格外痛快。 双方队伍在台上站定,眼神交错间火花四溅,尚未开打就已战意汹涌。 裁判大声宣读着长长的名单,趁其间隙,光院代表沙维尔对站在他正前方的江流璟微笑道:“说实话,我很意外,决赛会是和你们对战。” “雷院,火院,在我心里,他们哪个都比你们更强。” 这话语多少带了些挑衅的意味,江流璟却不为所动:“你当然有自由想象的权利,但如今站在这个地方的就是我们。” 既不是雷院,也不是火院。 只是他们。 再多的臆想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话语中的坚定和自信让周围听到的人都忍不住看向这位年幼的代表,没想到他长相精致脆弱,说话风格却这样强硬。 水院的人则面上浮起骄傲的微笑,他们的代表可不是那种对内凶狠、对外怂包的软蛋。 他的精神亦是此刻水院的精神,他的话语便代表了整个水院的意志。江流璟的话音落下之时,水院众人身上的气势也随之空前高涨。 沙维尔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反而提了对面的斗志,静了一瞬道:“比赛还没开始,你们还来得及向法神祈祷。” 江流璟只注视着裁判,仿佛没听见他在说话。 名单念完之时,他才带着水院众人转身,头也不回道:“不需要。” 他的胜利从不向命运祈求,只由自己来书写。 对战宣告开始。 出乎所有人意外的,这次居然是水院率先动了。 前两场开局都被动等待另一方进攻的水院这次竟然主动发起了进攻! 沙维尔的眼中露出一丝惊讶,决赛时变招?是针对他们采取的策略吗? 但是,他眼神中划过一丝轻蔑。 就连攻击最强的雷院都奈何不了他们,以中庸闻名的水院又能做到什么? 他藏在身后的双手骤然亮起一片金光,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人群中两名面具遮脸学生手也跟着一动,瞬间所有光院学生身形定格在空气中。 雷院观众席。 闻勋回到位置坐下,面色黑沉丝毫看不出刚刚赢下了一场胜利。 自从上午输了后他就一直是这副表情,其他人也没觉得意外,意思性地鼓了鼓掌欢迎他们回来后就继续看向赛场。 “又是这样。”雷院新生们立刻就认出了光院的招数,咬着牙道。 亲身体验过幻术的感觉和外人旁观是完全不一样的,打人打不到,还莫名其妙就被拽入了幻境无法反抗,不少人回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经历的事情都脸色极臭。 “他们消失的时间是在布阵,能让多人被控的幻境需要很长的准备时间,你们当时要是早点把人找出来就还有赢的机会。”带队的雷院老师道。 闻勋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种事他当然知道。 但是平台很大,光院的人又根本不知道在哪。他们攻击的也算密集了?可就是一个人都没打到。 “真见鬼。”他咒骂了一句,一抬眼看见水院的学生们居然还在往前冲。一直冲到了那些留下的幻象间,眼都不眨地穿过幻象占据了那片区域。 随后,齐齐转身向外,抬手放出惊涛洪流! 第112章 对战光院(二)(为星奔川鹜宝贝加更) 碧蓝的水波浩荡着席卷了台面,刹那间除了人影重叠的一片区域外被尽数覆盖。 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瞬间引起一片惊呼:“水院疯了?” 人都没看到就这样浪费魔力? 押宝水院的人此刻都有些后悔了:“不该反押的。” 这要是没打中,水院接下来都可以直接举白旗喊投降了。 雷院的老师却是眼睛一亮,肯定地点头道:“没错,就是要这样。” “经过你们上午的比赛,水院的人也该意识到了,幻影所在的区域其实是他们本体最不可能在的地方,换言之,除了那里,哪里都可能有光院的人。” “他们要找到人,阻止光院布置幻境,就必须做到攻击全场。” 场上,江流璟黑眸沉静无波,望着魔力汇聚的碧波强势地覆盖整片平台。 中午的时候,他对水院的学生们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要他们不留余力不间断地放出水流,务必做到毫无死角。 此刻,他视野所望的地方都被洪流覆盖,但光院学生们的身影仍未出现。 江流璟不觉得意外,罩在光院学生身上的幻术只有主动攻击才会消失,光是防御并不会。 而水院学生们这样大规模地用法术覆盖全场必然导致魔力的分散。水系魔力本来就攻击力不强,分散后更是薄弱,防御住这样的招式对光院学生们并非难事。 但是,一切真的能如他们所想吗? 江流璟长发随风扬起,素白小脸上唇角勾起浅浅弧度。 手中凭空出现银白玄冰法杖,重重一击地面,轰然声中森然寒气暴风雪般在他脚下汇聚。 又是一击,白气肉眼可见以他为圆心向外呼啸拍去。 所到之处,已达一人半之高的洪流瞬间冻结为冰! 一片哗然。 “冰系变异魔法!” “又是一个会变异魔法的新生?!” 土院位置上莫涯也“卧槽”了一声,难以置信道:“他和我们打的时候真就随便玩玩是?” 这么多底牌一个没用啊?! 莫涯都要开始怀疑江流璟邀请他做队友是不是想羞辱他了,这种变态还需要什么队友? 场上形势因这一下骤然发生变化。 水系魔法变异成冰系魔法后攻击力称之为暴增都不为过,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情况,借助其他水院同学不计后果的辅助,江流璟几乎直接冻结了整个赛场。 刺骨的寒气化作弥漫的白雾,极致寒意甚至辐射到了外部的观众席,让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的瑟缩起身体,更别提直面攻击的光院众人了。 他们原本游刃有余的藏身在水流之中,还在暗自嘲笑着水院的胡乱发疯,他们哪是能被这种办法打垮的? 哪想那些没用的柔和水流突然间就化为了利刃似的刺骨寒冰。 瞬间冻结下,他们原先的防御猝不及防被打破,脆弱的皮肤暴露在外,毫无阻隔接触到了冰冷的寒气,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冻进了冰块里。 随着白色雾气逐渐消散,整个赛场上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厚重冰层,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在这片冰镜之中,可以看到一道道模糊的身影,被困在冰块之中无法动弹。 这些身影表情扭曲、狰狞,有的张牙舞爪,有的惊恐万分,每一个人的姿势都是如此怪异,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这些被困住的人正是那些被捕获的光院新生们。 难以置信,水院居然真的做到了! “赢了!我们赢了!”水院的观众们兴奋得欢呼雀跃,声音响彻整个赛场。 “怎么会这样?光院竟然输了?”其他观众们也纷纷惊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场比赛的结果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光院一直以来都是夺冠热门,但这次竟然被水院一招击败。 然而,就在支持水院的人欢呼雀跃,支持光院的人黯然神伤之时,三道身影却骤然破冰而出。 “砰——” 冰块碎裂,溅起无数冰碴,晶莹剔透的碎冰之中,走出三道身影。 是沙维尔和那两名面具学生! 两名面具学生看不清面容,判断不出多余的情报,但为首的沙维尔面色苍白,唇角带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狠狠抹掉唇角的血迹,阴狠着一张脸,环顾四方。 纯粹魔力凝聚的冰块无比坚硬,自救已经艰难,更别提救出其他光院学生。 但是水院这边也只有一个江流璟对他们有威胁性,其他人魔力都耗得七七八八了,只要拿下江流璟,他们还有机会胜利。 翻盘的机会只有一瞬,沙维尔毫不犹豫地以法杖指向江流璟,身后两人随即跟上。 事到如今他们也不再遮掩,剩余的魔力汇集到一起,金色光芒如同曜日当空大亮! 江流璟脚下浮现起一个圆形阵法,整个人颤了颤,明亮黑眸瞬间失神。 “瞬发单人幻境?”雷院老师皱眉微惊,“还有团体合作魔法,这三人是一起进来的?” 光院那边居然完全没有透露出消息,藏得可真好。 他看向附近的新生们,“你们在那个幻境里经历了什么?” “……”提到这个,大家的表情都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似乎不想开口。 但是看着老师坚持的神色,他们还是不怎么情愿地道。 “我在里面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虫子,还掉进了虫子堆里,所有虫子都在往我身上爬。” “我在一个洞穴里,石头上到处都是那种很恶心的红色细长眼睛,我一眨眼就看到少了一只,然后身上突然很痛,一低头看到那眼睛已经长到了我的手臂上。” 还有一个学生沉默良久后恍惚开口,“我看见……我家的村子被烧了。”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都知道这个同学,一个很少见的平民生,父母都是普通人,家境贫寒,因为天赋极佳被全村的人集资凑了学费送来读书,村子里的每个人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对他来说都是亲人。 “好大的一把火,一下子,所有的人,全都没有了。” 他说着说着,眼里也跟着流出眼泪,仿佛又陷入到那个恐怖的幻境里。 “我想救他们,可我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直到整个村子完全烧完,他在意的一切化作灰烬,他才重新获得了自由,跪在灰烬上绝望哭嚎,最终被幻境“怜悯”似的放了出来。 雷院老师一言不发听完,最后总结道:“所以说,这个幻境的内容,是恐惧。” 他忽然看向闻勋,“你出来的最快,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112章 对战光院(二)(为星奔川鹜宝贝加更) 碧蓝的水波浩荡着席卷了台面,刹那间除了人影重叠的一片区域外被尽数覆盖。 这样声势浩大的场面瞬间引起一片惊呼:“水院疯了?” 人都没看到就这样浪费魔力? 押宝水院的人此刻都有些后悔了:“不该反押的。” 这要是没打中,水院接下来都可以直接举白旗喊投降了。 雷院的老师却是眼睛一亮,肯定地点头道:“没错,就是要这样。” “经过你们上午的比赛,水院的人也该意识到了,幻影所在的区域其实是他们本体最不可能在的地方,换言之,除了那里,哪里都可能有光院的人。” “他们要找到人,阻止光院布置幻境,就必须做到攻击全场。” 场上,江流璟黑眸沉静无波,望着魔力汇聚的碧波强势地覆盖整片平台。 中午的时候,他对水院的学生们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要他们不留余力不间断地放出水流,务必做到毫无死角。 此刻,他视野所望的地方都被洪流覆盖,但光院学生们的身影仍未出现。 江流璟不觉得意外,罩在光院学生身上的幻术只有主动攻击才会消失,光是防御并不会。 而水院学生们这样大规模地用法术覆盖全场必然导致魔力的分散。水系魔力本来就攻击力不强,分散后更是薄弱,防御住这样的招式对光院学生们并非难事。 但是,一切真的能如他们所想吗? 江流璟长发随风扬起,素白小脸上唇角勾起浅浅弧度。 手中凭空出现银白玄冰法杖,重重一击地面,轰然声中森然寒气暴风雪般在他脚下汇聚。 又是一击,白气肉眼可见以他为圆心向外呼啸拍去。 所到之处,已达一人半之高的洪流瞬间冻结为冰! 一片哗然。 “冰系变异魔法!” “又是一个会变异魔法的新生?!” 土院位置上莫涯也“卧槽”了一声,难以置信道:“他和我们打的时候真就随便玩玩是?” 这么多底牌一个没用啊?! 莫涯都要开始怀疑江流璟邀请他做队友是不是想羞辱他了,这种变态还需要什么队友? 场上形势因这一下骤然发生变化。 水系魔法变异成冰系魔法后攻击力称之为暴增都不为过,特别是在眼下这种情况,借助其他水院同学不计后果的辅助,江流璟几乎直接冻结了整个赛场。 刺骨的寒气化作弥漫的白雾,极致寒意甚至辐射到了外部的观众席,让周围的人都不自觉的瑟缩起身体,更别提直面攻击的光院众人了。 他们原本游刃有余的藏身在水流之中,还在暗自嘲笑着水院的胡乱发疯,他们哪是能被这种办法打垮的? 哪想那些没用的柔和水流突然间就化为了利刃似的刺骨寒冰。 瞬间冻结下,他们原先的防御猝不及防被打破,脆弱的皮肤暴露在外,毫无阻隔接触到了冰冷的寒气,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冻进了冰块里。 随着白色雾气逐渐消散,整个赛场上覆盖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厚重冰层,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在这片冰镜之中,可以看到一道道模糊的身影,被困在冰块之中无法动弹。 这些身影表情扭曲、狰狞,有的张牙舞爪,有的惊恐万分,每一个人的姿势都是如此怪异,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这些被困住的人正是那些被捕获的光院新生们。 难以置信,水院居然真的做到了! “赢了!我们赢了!”水院的观众们兴奋得欢呼雀跃,声音响彻整个赛场。 “怎么会这样?光院竟然输了?”其他观众们也纷纷惊愕不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场比赛的结果实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光院一直以来都是夺冠热门,但这次竟然被水院一招击败。 然而,就在支持水院的人欢呼雀跃,支持光院的人黯然神伤之时,三道身影却骤然破冰而出。 “砰——” 冰块碎裂,溅起无数冰碴,晶莹剔透的碎冰之中,走出三道身影。 是沙维尔和那两名面具学生! 两名面具学生看不清面容,判断不出多余的情报,但为首的沙维尔面色苍白,唇角带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狠狠抹掉唇角的血迹,阴狠着一张脸,环顾四方。 纯粹魔力凝聚的冰块无比坚硬,自救已经艰难,更别提救出其他光院学生。 但是水院这边也只有一个江流璟对他们有威胁性,其他人魔力都耗得七七八八了,只要拿下江流璟,他们还有机会胜利。 翻盘的机会只有一瞬,沙维尔毫不犹豫地以法杖指向江流璟,身后两人随即跟上。 事到如今他们也不再遮掩,剩余的魔力汇集到一起,金色光芒如同曜日当空大亮! 江流璟脚下浮现起一个圆形阵法,整个人颤了颤,明亮黑眸瞬间失神。 “瞬发单人幻境?”雷院老师皱眉微惊,“还有团体合作魔法,这三人是一起进来的?” 光院那边居然完全没有透露出消息,藏得可真好。 他看向附近的新生们,“你们在那个幻境里经历了什么?” “……”提到这个,大家的表情都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似乎不想开口。 但是看着老师坚持的神色,他们还是不怎么情愿地道。 “我在里面变成了我最讨厌的那种虫子,还掉进了虫子堆里,所有虫子都在往我身上爬。” “我在一个洞穴里,石头上到处都是那种很恶心的红色细长眼睛,我一眨眼就看到少了一只,然后身上突然很痛,一低头看到那眼睛已经长到了我的手臂上。” 还有一个学生沉默良久后恍惚开口,“我看见……我家的村子被烧了。”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 他们都知道这个同学,一个很少见的平民生,父母都是普通人,家境贫寒,因为天赋极佳被全村的人集资凑了学费送来读书,村子里的每个人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对他来说都是亲人。 “好大的一把火,一下子,所有的人,全都没有了。” 他说着说着,眼里也跟着流出眼泪,仿佛又陷入到那个恐怖的幻境里。 “我想救他们,可我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直到整个村子完全烧完,他在意的一切化作灰烬,他才重新获得了自由,跪在灰烬上绝望哭嚎,最终被幻境“怜悯”似的放了出来。 雷院老师一言不发听完,最后总结道:“所以说,这个幻境的内容,是恐惧。” 他忽然看向闻勋,“你出来的最快,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113章 对战光院(三) 为什么能醒? “因为我比他们强。”闻勋道。 作用在阶位比施法者更高的人身上时,幻术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还有一个原因的话,大概就是我没有恐惧。” 他摊了摊手,丝毫不掩饰自己是个胆大包天啥也不怕的人的事实。 “我进去后只看到一条路,其他什么也没有,我把那条路走完了就直接出来了。” “幻境的强度也取决于被施法者内心的恐惧程度吗……”老师的目光落入场中。 那里,黑发孩童正双眸失神地立着。 其他水院学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全都围到了他身边,将他和光院三人隔绝。他们疾声呼唤江流璟,却喊不醒他。 一旦陷入幻境,除非施法者主动解除,否则就只有自己突破才能出来。旁人是干涉不了的。 “这样年轻,又这样天才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困住了他?”老师不解地喃喃道。 在他看来,闻勋跟江流璟是一个档次的天才,闻勋能过得那么没心没肺,没道理江流璟不行。 闻勋的目光却在此刻望向了另一个方向,水院的方向。 在一大片蓝色的小点中间,某个红色头发的身影格外明显。 如果说在场有一个人能知道江流璟的过去,那么这个人非赤莫属。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闻勋一个,江流璟近期声名大噪,关注他的人很多,自然也会留意到跟他形影不离的赤。 不少人都在此刻打量着赤的脸色,想要从他这边探究出来些什么。 赤却只是淡淡看着下面,眼神如同平静湖水不起丝毫波澜,一点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叫其他观察他的人都失望的收回视线。 什么嘛,怎么一点反应都不给。 场上,中招的瞬间江流璟就意识到了不对,但已经来不及做出抵抗。 观众们的声音逐渐轻微起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仿佛离他远去,又像是彻底消失。 他定定站在原地,看着身旁的景象迅速发生变化,原先占据了大半视野的寒冰和被冻住的人影都不见了。他的身体还能感觉到冰凉的寒气,但视线内已经没了它们的踪影。 很快,就连这点温度的感知也消失了。 江流璟意识到,这是幻境完全生效于自己的标志。 他心中提高警惕,下一秒,周围的景色忽得一转。 不再是先前的赛场,而是一座森林。一座令江流璟无比熟悉的森林。 参天古木沉默而挺拔,投下的阴影化作锋利的刀,将幽暗的森林与平坦的外界切割为明暗分明的两半。 江流璟此刻正踩在那道分界线上,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 不偏不倚的一个正圆,似乎太阳正直射在他头顶。 他转过头,看见身后的世界光明无边,却也空茫一片。城镇的影子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仿佛漫长又虚假的幸福和平。 回过头,失落森林潮湿幽暗,浓郁的漆黑阴影藏匿在林木缝隙间,好像有无数盘踞于此恐怖的怪物。 二选一吗? 孩童收回目光,没有犹豫,抬步走进森林之中。 草木气息扑面而来,清新又浓郁。 这片森林他再熟悉不过,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路边出现的每一棵树木他都认识——这是理所当然的,幻境正是根据本人的记忆构建。 但是,此刻的森林却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随着江流璟的深入,森林中的光线渐渐变暗,道路也变得崎岖不平。 他向前走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突然,一只巨大的黑色鸟类从头顶掠过,翅膀带来的风压让江流璟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只鸟停在了前方一棵巨木的枝头,正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他。 是大黑? 但它怎么变大了这么多,又似乎不认识他了一样。 江流璟心头一紧,本能想去探究,但到底记得这只是个幻境,停顿几秒后选择再次前行。 他清楚自己在比赛,他的同伴们都还在等待他,现在他更优先要做的是寻找破解幻境的办法。 任何幻境都一定会有一个核心锚点,既然场景出现在失落森林,那么锚点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所居住的小木屋。 因此江流璟的脚步很坚定,明确地朝着月牙湖的方向走去。 一路都很安静,往常本该到处都是幻兽的森林今天却是一只都没见着。 江流璟心中思索不断,拨开密集的灌木枝丫,视线扫向前方。本以为会看见熟悉的碧蓝湖泊,却先见到了一地的凝固黑红。 草木的气息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铁锈的气味,厚重到令人一闻就想反胃呕吐的地步。 江流璟脚步不动了。 他目光定定地落向前方,只见满地的黑红液体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具尸体。 怪异又狰狞丑陋的模样,是幻兽们的真形。 它们在江流璟面前从来只展现出或可爱粘人或美丽优雅的拟态,但在幻境中,那些拟态都因为生命的消散随之破碎了。 大量的血从它们破开的肚腹里流出来,渗入地表,也渗入月牙湖中,将清澈的湖水染成瑰丽又诡异的淡红。 【这不应该。】 相比于愤怒和悲伤,江流璟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居然是这个。 他冷静得近乎可怕,目光一寸寸扫过幻兽尸体上分毫毕现的鳞甲和羽毛细节。 他从未见过幻兽们的真形,仅依靠于他记忆建立的幻境如何能模拟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这真的只是一个幻境吗? 还不等他多想,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在不远的地方缓缓响起:“你终于回来了” 江流璟抬起头,看到了两道并行过来的身影。 毫发无损,年轻英俊的绿发男子和白发苍老的高大老人,桑陌与刑越已经打开了木屋的门,一同向他走来。 他们衣着肃穆整洁,仿佛正要赴一场隆重的宴会,但事实上只是在无人的森林中缓缓漫步。 两人仿佛看不见那满地的幻兽尸体一般,还在同他说话:“淼淼,我们一直在等你。” 声音落下时,他们一年轻一苍老的两张脸也齐齐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第113章 对战光院(三) 为什么能醒? “因为我比他们强。”闻勋道。 作用在阶位比施法者更高的人身上时,幻术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还有一个原因的话,大概就是我没有恐惧。” 他摊了摊手,丝毫不掩饰自己是个胆大包天啥也不怕的人的事实。 “我进去后只看到一条路,其他什么也没有,我把那条路走完了就直接出来了。” “幻境的强度也取决于被施法者内心的恐惧程度吗……”老师的目光落入场中。 那里,黑发孩童正双眸失神地立着。 其他水院学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全都围到了他身边,将他和光院三人隔绝。他们疾声呼唤江流璟,却喊不醒他。 一旦陷入幻境,除非施法者主动解除,否则就只有自己突破才能出来。旁人是干涉不了的。 “这样年轻,又这样天才的孩子,到底是什么困住了他?”老师不解地喃喃道。 在他看来,闻勋跟江流璟是一个档次的天才,闻勋能过得那么没心没肺,没道理江流璟不行。 闻勋的目光却在此刻望向了另一个方向,水院的方向。 在一大片蓝色的小点中间,某个红色头发的身影格外明显。 如果说在场有一个人能知道江流璟的过去,那么这个人非赤莫属。 有这样想法的不止闻勋一个,江流璟近期声名大噪,关注他的人很多,自然也会留意到跟他形影不离的赤。 不少人都在此刻打量着赤的脸色,想要从他这边探究出来些什么。 赤却只是淡淡看着下面,眼神如同平静湖水不起丝毫波澜,一点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叫其他观察他的人都失望的收回视线。 什么嘛,怎么一点反应都不给。 场上,中招的瞬间江流璟就意识到了不对,但已经来不及做出抵抗。 观众们的声音逐渐轻微起来,周围的一切变得朦胧,仿佛离他远去,又像是彻底消失。 他定定站在原地,看着身旁的景象迅速发生变化,原先占据了大半视野的寒冰和被冻住的人影都不见了。他的身体还能感觉到冰凉的寒气,但视线内已经没了它们的踪影。 很快,就连这点温度的感知也消失了。 江流璟意识到,这是幻境完全生效于自己的标志。 他心中提高警惕,下一秒,周围的景色忽得一转。 不再是先前的赛场,而是一座森林。一座令江流璟无比熟悉的森林。 参天古木沉默而挺拔,投下的阴影化作锋利的刀,将幽暗的森林与平坦的外界切割为明暗分明的两半。 江流璟此刻正踩在那道分界线上,低头就能看见自己小小的影子。 不偏不倚的一个正圆,似乎太阳正直射在他头顶。 他转过头,看见身后的世界光明无边,却也空茫一片。城镇的影子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仿佛漫长又虚假的幸福和平。 回过头,失落森林潮湿幽暗,浓郁的漆黑阴影藏匿在林木缝隙间,好像有无数盘踞于此恐怖的怪物。 二选一吗? 孩童收回目光,没有犹豫,抬步走进森林之中。 草木气息扑面而来,清新又浓郁。 这片森林他再熟悉不过,从小就生活在这里,路边出现的每一棵树木他都认识——这是理所当然的,幻境正是根据本人的记忆构建。 但是,此刻的森林却弥漫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随着江流璟的深入,森林中的光线渐渐变暗,道路也变得崎岖不平。 他向前走着,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突然,一只巨大的黑色鸟类从头顶掠过,翅膀带来的风压让江流璟停下脚步。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只鸟停在了前方一棵巨木的枝头,正眼神冷漠地注视着他。 是大黑? 但它怎么变大了这么多,又似乎不认识他了一样。 江流璟心头一紧,本能想去探究,但到底记得这只是个幻境,停顿几秒后选择再次前行。 他清楚自己在比赛,他的同伴们都还在等待他,现在他更优先要做的是寻找破解幻境的办法。 任何幻境都一定会有一个核心锚点,既然场景出现在失落森林,那么锚点十有八九就是他们所居住的小木屋。 因此江流璟的脚步很坚定,明确地朝着月牙湖的方向走去。 一路都很安静,往常本该到处都是幻兽的森林今天却是一只都没见着。 江流璟心中思索不断,拨开密集的灌木枝丫,视线扫向前方。本以为会看见熟悉的碧蓝湖泊,却先见到了一地的凝固黑红。 草木的气息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铁锈的气味,厚重到令人一闻就想反胃呕吐的地步。 江流璟脚步不动了。 他目光定定地落向前方,只见满地的黑红液体中,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具尸体。 怪异又狰狞丑陋的模样,是幻兽们的真形。 它们在江流璟面前从来只展现出或可爱粘人或美丽优雅的拟态,但在幻境中,那些拟态都因为生命的消散随之破碎了。 大量的血从它们破开的肚腹里流出来,渗入地表,也渗入月牙湖中,将清澈的湖水染成瑰丽又诡异的淡红。 【这不应该。】 相比于愤怒和悲伤,江流璟第一时间产生的想法居然是这个。 他冷静得近乎可怕,目光一寸寸扫过幻兽尸体上分毫毕现的鳞甲和羽毛细节。 他从未见过幻兽们的真形,仅依靠于他记忆建立的幻境如何能模拟出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这真的只是一个幻境吗? 还不等他多想,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在不远的地方缓缓响起:“你终于回来了” 江流璟抬起头,看到了两道并行过来的身影。 毫发无损,年轻英俊的绿发男子和白发苍老的高大老人,桑陌与刑越已经打开了木屋的门,一同向他走来。 他们衣着肃穆整洁,仿佛正要赴一场隆重的宴会,但事实上只是在无人的森林中缓缓漫步。 两人仿佛看不见那满地的幻兽尸体一般,还在同他说话:“淼淼,我们一直在等你。” 声音落下时,他们一年轻一苍老的两张脸也齐齐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第114章 对战光院(四) 面对熟悉的两位爷爷的靠近,江流璟却后退了一步,做出了防御性的警惕姿态。 做出这个动作后他顿了顿,意识到幻境对他的影响程度在不断加深。 他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幻境中所有的光线气味都在和他原先的记忆发生混合,让他真正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担心了刑越和桑陌会因为自己的防备难过。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流璟黑眸中猛然涌上怒气,幻境不仅偷取了他对家的记忆,居然还偷取了他对家人们的情感。 不可原谅! 那是他给真正家人的情感,不是这些虚假的幻象能够染指的! 他身前骤然出现一把水流汇聚而成的长枪,随着他伸手握住枪柄的动作,长枪也从尾端向前寸寸冻结,直至收至枪尖最细窄又锋利的一点。 江流璟一甩手腕,冰枪带起的风吹动了额前的碎发,苍白小脸上面无表情,眸中寒意凛冽。 “桑陌”好像看不到他的动作一般,仍旧微笑着,声音温柔而又诡异,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淼淼,怎么不说话?见到我们不高兴吗?” 江流璟冷声道:“你们不是他们。” 只是盗取了他家人表象的小偷而已。 他提枪,下一秒人已化作一道疾驰的蓝色闪光。怒气驱使下他完全放开了力量,一心只有一个想法——杀掉这两个幻象,撕开他们的伪装。 冰枪如流星贯月,瞬间贯穿了绿发青年的胸膛。 幻象到底是幻象,模拟不出来桑陌真正的力量,被猝然粉碎了心脏时也只疑惑地问了句“为什么”,随即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江流璟将枪从他身体里拔出,滋起的鲜红血液溅了他满头满脸。 多奇妙啊,明明是个假象,血液居然还是温热的。 他也懒得擦,就带着这满身的鲜血转身看向一旁的“刑越”,漠然姿态如同地狱里归来的杀神。 “轮到你了。”他开口道。 - 十分钟前。 场中,偷袭江流璟成功后,光院三个推荐生就和水院其他人对峙起来。 沙维尔本是想控住江流璟后立刻送他下场的,但水院学生们冲上来太快,里三圈外三圈护着他不让他们靠近。 明明自己也没多少魔力了,就算用肉体也要来抗伤害吗? 沙维尔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个认识一周的代表做到这个地步。 穿过人群缝隙,他还能隐隐看到其中的黑发孩童身影。 幻境根据个人而异,虽然是施法主体,但沙维尔自己也不知道江流璟会被什么困住,又会被困住多久。 唯一确定的是幻境内外时间流速不同,困住越久出来的就越晚。像闻勋这种只被困住很短时间的,表现在外就好像瞬间打破了幻境一般。 不能拖了,处理不了江流璟就先把其他碍事的家伙打下去。 他对着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跟着自己动手。但还没来得及接着动作,他身体忽然触电般一颤,惊愕睁大了眼。 “老师?”微弱疑惑的气声刚刚发出就被掐灭。 金发少年双眼闭上,复又睁开时灰色瞳孔已经染上薄薄一层淡金。 他浑身气势随着睁眼的动作也悄然改变,所有属于少年人的浮躁傲气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威压。 跟在身后的两个面具学生齐刷刷恭敬低下了头。 观众席离得远,并不能察觉到沙维尔身上发生的变化,只有近距离的水院众人能感觉到对面似乎和刚才有所不同,但还以为是对方要认真动手的前兆,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沙维尔仿佛突然变了性子一般,一言不发沉默地就往他们人群里走,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 这能忍? 学生们当即朝他围攻而去,蚁多也能咬死象?然而那看起来走得不快的人影竟也只是幻影。 所有的攻击都落空了,他好像无处不在的光一样轻飘飘的跨越了人群,从那点微小的空隙里穿了进去,最终停留在江流璟面前。 他低下头,淡金的瞳孔中似乎饱含了种种情绪,痛苦、怀念、依恋、恨意……都化作最终死水般无澜的平静。 他忽的一笑。 终于,又再见到了。 还不算太晚。 他张开口,对着未醒的孩童低声道:“我一直在等你。” 那声音飘渺得像一阵忽起的风,轻微得谁也听不见,又与幻境里两个爷爷的话语诡异重叠。 “离他远点!”水院的学生们看到他就这样突破了包围圈一路闯到江流璟面前差点心脏骤停,完全不知道这个光院的代表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好在对方只是说了句话没来得及动手,急忙冲上前去。 沙维尔看到他们扑上来的动作眸色微微一冷,却也不屑于和这么一群年轻孩子打架,一挥手,两个面具学生立马移动过来挡在他面前,也不攻击,就全神贯注做着防御,哪怕受伤也不退缩。 沙维尔则转过头,这一次他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上江流璟的脸。 精致的黑发孩童双目无神,站在原地的样子更像一尊美丽的人偶了。 现在的他是那样毫无防备,连一丝攻击性的棱角都寻不见,只留下一具脆弱的漂亮皮囊任由外界窥探的目光打量。 沙维尔的心脏越跳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明明他才是个头更高的那个,此刻看向江流璟的目光中却仿佛带着仰望般的虔诚。 他伸出的手掌越发颤抖,好像在为自己大不敬的行为感到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坚定地向前探去。 然而。 “噗嗤。” 指尖在毫厘之差的位置停了下来。 下方传来可怖的剧痛,沙维尔缓缓低下了头,看见自己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冰枪,避开了心脏的位置,扎在了距离极近的侧方。 枪尖从背后透出,鲜红的血顺着枪身流淌而下,染红了脚下的平台。 沙维尔张了张口,血液从喉咙溢出,他目光注视着不知何时黑眸中恢复了神采的江流璟,却没有被攻击的愤怒,表情更像是欣慰和了然,伸出的指尖还想继续探向孩童的脸。 江流璟却向边上走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他皱着眉,表情厌恶:“别碰我。” “你……”沙维尔艰难地还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 他有些遗憾地最后看了江流璟一眼,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扑通。 江流璟看也不看倒地的沙维尔一眼,冷漠的目光移到另外两个面具学生身上:“你们还要打?” 他威胁性地拎着枪柄做了个要拔出来的动作,谁都知道他一旦拔出来沙维尔立刻就会大失血,现在又还在场上吃不了急救药剂。 想到沙维尔的身份,两人瞬间心焦起来,又怕触怒了江流璟,还是压抑住了急躁的心情。 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人发出了相当沙哑的、仿佛已经很久没说过话的声音:“我们认输。” 第114章 对战光院(四) 面对熟悉的两位爷爷的靠近,江流璟却后退了一步,做出了防御性的警惕姿态。 做出这个动作后他顿了顿,意识到幻境对他的影响程度在不断加深。 他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幻境中所有的光线气味都在和他原先的记忆发生混合,让他真正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 ——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担心了刑越和桑陌会因为自己的防备难过。 意识到这一点后江流璟黑眸中猛然涌上怒气,幻境不仅偷取了他对家的记忆,居然还偷取了他对家人们的情感。 不可原谅! 那是他给真正家人的情感,不是这些虚假的幻象能够染指的! 他身前骤然出现一把水流汇聚而成的长枪,随着他伸手握住枪柄的动作,长枪也从尾端向前寸寸冻结,直至收至枪尖最细窄又锋利的一点。 江流璟一甩手腕,冰枪带起的风吹动了额前的碎发,苍白小脸上面无表情,眸中寒意凛冽。 “桑陌”好像看不到他的动作一般,仍旧微笑着,声音温柔而又诡异,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淼淼,怎么不说话?见到我们不高兴吗?” 江流璟冷声道:“你们不是他们。” 只是盗取了他家人表象的小偷而已。 他提枪,下一秒人已化作一道疾驰的蓝色闪光。怒气驱使下他完全放开了力量,一心只有一个想法——杀掉这两个幻象,撕开他们的伪装。 冰枪如流星贯月,瞬间贯穿了绿发青年的胸膛。 幻象到底是幻象,模拟不出来桑陌真正的力量,被猝然粉碎了心脏时也只疑惑地问了句“为什么”,随即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江流璟将枪从他身体里拔出,滋起的鲜红血液溅了他满头满脸。 多奇妙啊,明明是个假象,血液居然还是温热的。 他也懒得擦,就带着这满身的鲜血转身看向一旁的“刑越”,漠然姿态如同地狱里归来的杀神。 “轮到你了。”他开口道。 - 十分钟前。 场中,偷袭江流璟成功后,光院三个推荐生就和水院其他人对峙起来。 沙维尔本是想控住江流璟后立刻送他下场的,但水院学生们冲上来太快,里三圈外三圈护着他不让他们靠近。 明明自己也没多少魔力了,就算用肉体也要来抗伤害吗? 沙维尔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为一个认识一周的代表做到这个地步。 穿过人群缝隙,他还能隐隐看到其中的黑发孩童身影。 幻境根据个人而异,虽然是施法主体,但沙维尔自己也不知道江流璟会被什么困住,又会被困住多久。 唯一确定的是幻境内外时间流速不同,困住越久出来的就越晚。像闻勋这种只被困住很短时间的,表现在外就好像瞬间打破了幻境一般。 不能拖了,处理不了江流璟就先把其他碍事的家伙打下去。 他对着身后两人使了个眼色,暗示他们跟着自己动手。但还没来得及接着动作,他身体忽然触电般一颤,惊愕睁大了眼。 “老师?”微弱疑惑的气声刚刚发出就被掐灭。 金发少年双眼闭上,复又睁开时灰色瞳孔已经染上薄薄一层淡金。 他浑身气势随着睁眼的动作也悄然改变,所有属于少年人的浮躁傲气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威压。 跟在身后的两个面具学生齐刷刷恭敬低下了头。 观众席离得远,并不能察觉到沙维尔身上发生的变化,只有近距离的水院众人能感觉到对面似乎和刚才有所不同,但还以为是对方要认真动手的前兆,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沙维尔仿佛突然变了性子一般,一言不发沉默地就往他们人群里走,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 这能忍? 学生们当即朝他围攻而去,蚁多也能咬死象?然而那看起来走得不快的人影竟也只是幻影。 所有的攻击都落空了,他好像无处不在的光一样轻飘飘的跨越了人群,从那点微小的空隙里穿了进去,最终停留在江流璟面前。 他低下头,淡金的瞳孔中似乎饱含了种种情绪,痛苦、怀念、依恋、恨意……都化作最终死水般无澜的平静。 他忽的一笑。 终于,又再见到了。 还不算太晚。 他张开口,对着未醒的孩童低声道:“我一直在等你。” 那声音飘渺得像一阵忽起的风,轻微得谁也听不见,又与幻境里两个爷爷的话语诡异重叠。 “离他远点!”水院的学生们看到他就这样突破了包围圈一路闯到江流璟面前差点心脏骤停,完全不知道这个光院的代表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好在对方只是说了句话没来得及动手,急忙冲上前去。 沙维尔看到他们扑上来的动作眸色微微一冷,却也不屑于和这么一群年轻孩子打架,一挥手,两个面具学生立马移动过来挡在他面前,也不攻击,就全神贯注做着防御,哪怕受伤也不退缩。 沙维尔则转过头,这一次他伸出了手,想要抚摸上江流璟的脸。 精致的黑发孩童双目无神,站在原地的样子更像一尊美丽的人偶了。 现在的他是那样毫无防备,连一丝攻击性的棱角都寻不见,只留下一具脆弱的漂亮皮囊任由外界窥探的目光打量。 沙维尔的心脏越跳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明明他才是个头更高的那个,此刻看向江流璟的目光中却仿佛带着仰望般的虔诚。 他伸出的手掌越发颤抖,好像在为自己大不敬的行为感到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坚定地向前探去。 然而。 “噗嗤。” 指尖在毫厘之差的位置停了下来。 下方传来可怖的剧痛,沙维尔缓缓低下了头,看见自己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冰枪,避开了心脏的位置,扎在了距离极近的侧方。 枪尖从背后透出,鲜红的血顺着枪身流淌而下,染红了脚下的平台。 沙维尔张了张口,血液从喉咙溢出,他目光注视着不知何时黑眸中恢复了神采的江流璟,却没有被攻击的愤怒,表情更像是欣慰和了然,伸出的指尖还想继续探向孩童的脸。 江流璟却向边上走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他皱着眉,表情厌恶:“别碰我。” “你……”沙维尔艰难地还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 他有些遗憾地最后看了江流璟一眼,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扑通。 江流璟看也不看倒地的沙维尔一眼,冷漠的目光移到另外两个面具学生身上:“你们还要打?” 他威胁性地拎着枪柄做了个要拔出来的动作,谁都知道他一旦拔出来沙维尔立刻就会大失血,现在又还在场上吃不了急救药剂。 想到沙维尔的身份,两人瞬间心焦起来,又怕触怒了江流璟,还是压抑住了急躁的心情。 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人发出了相当沙哑的、仿佛已经很久没说过话的声音:“我们认输。” 第115章 争端 静谧而华贵的宫殿中,几十名身着统一白色长袍的面具人如同无知无觉的雕像一般站立在墙边,偶尔有所移动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咳。” 忽然,从宫殿的最前端、高高的台子上,传来一声沉沉的咳嗽声。 随后,一名男子睁开了他的双眼。 他缓缓起身,动作时满头霜色白发如瀑倾泻,沉重威压感传来。 面具人都恭敬地低下头跪拜,却听男子在咳嗽几声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边笑边向下走,一路向下走,从高台走到平地,从宫殿里走到宫殿外,笑声震得树上鸟雀都拍着翅膀离开。 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人敢问。 面具人们只垂首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等着他笑完,又望着天空出神了好一会儿。 过后一低头,看到自己长至脚踝的白发时面色猛然一变。 “圣水呢?” 立马就有人恭敬地跪行过来,双手托起一个托盘高过头顶,托盘中央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 男子抓过瓶子拔掉瓶塞,随意扫了眼里头淡金色的液体,是他要的东西没错,便毫不犹豫一口饮下。 咕嘟咕嘟,随着液体被大口吞咽,喉头不断滚动,他原先长长的白发也渐渐染上了雾气般氤氲的灰色。 从发梢一路到发根,灰色渐渐加深,却又在即将变为墨色时止住,最终只停留在深灰的程度上。 男子将喝空的瓶子扔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撩起自己深灰的发丝看了一眼,神色不是很满意,却也清楚只能到这种地步了。 “骑士长在殿外等待,说有消息要报告给您。” 递上圣水的人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动,低头向他报告。 男子没什么所谓地道:“不是急事就别来烦我,我说了我不想管他们那些破事。” “他还带了一个国王过来。” “他带十个过来我也不见。”男子背过手,完全是二三十岁青年的年轻面容上神情冷冷,“要开战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事到如今又犹犹豫豫,这会儿才来担心会被其他国家注意,早干什么去了?” 他话语中怒气明显,众仆从皆不敢言语,目光沉默地落在地面。 好在只一瞬发怒后男子就恢复了平静,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 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就能触碰到了。但还是可惜没能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沙维尔还在那所学校里。 他心情诡异地好转不少,注视了一会儿自己光滑的掌心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神情微动。 侧头瞥了地上仆人一眼:“艾伦斯特……这个国家,是不是在那两个国家附近?” “是的。” 男子又沉默了一会儿,眸色深重,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良久后他改口道,“行,我就去见他们一面。” …… 帝国魔法学院。 对战结束,双方胜负已分。江流璟带着众人在欢呼声和更大的叹息声中下台,也与急匆匆赶上去急救的老师擦肩而过。 他神色疏离又漠然,明明取得了胜利却一点都不开心,连带着本想高兴的其他新生们也不敢多说话,只得偷偷的交换眼神,在心底猜测他这是在幻境中看见了什么。 江流璟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乖巧温和的模样,从未表现出今天这样冰冷到让人胆寒的一面,也让谁都能感觉出来,他此刻正陷入剧烈的愤怒之中。 水院的新生们非常偏心,坚定的认为一定是光院几人在幻境中动了手脚,惹得江流璟生气了,所以落得现在的下场也是活该。 不过其他的观众或许就不那么想了,特别是一些压了光院赢的观众。 水院队伍下台时,不少人都在边上故意发出重重的嘘声。 但随着江流璟侧头,漂亮却面无表情的面容向他们转来,墨黑的眼瞳一个一个扫过发声的身影,似要将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都记下时,那些嘘声又忽然戛然而止。 发出声音的学生纷纷尴尬地侧过头去,又或者直接背过身,总之不想让他看见。 这个水院的代表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过了,他是真的敢下死手。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物,面对实力强大却生性善良的好人,哪怕自身是个弱者也敢于提出无理的要求肆意欺负。 但面对一个实力尚弱、只是平静地发疯的疯子时,即使现在他们才是更强的那个,也会像见了鬼一样退避三舍。 水院的队伍就在一片骤然的沉寂中离了场。 院长们的坐席上,光院院长脸色阴沉义愤填膺道:“小小年纪,下手却这样狠毒,此子断不可重用!” 火院院长嗤笑一声:“输了就是输了,说这种话攻击人家做什么?这么输不起?” 木院院长温和微笑:“啊呀呀,我看这孩子不是也没杀人吗?他还避开了心脏呢。不然现在谁去也无力回天了。” 雷院院长言简意赅:“菜,就多练。” 光院院长:“……” 这帮老家伙什么时候观点这么统一过了? 平时不是看到只蚂蚁为它之后往东走还是往西走都要吵一架的吗? 他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道:“你们是收了弗朗索瓦的钱吗?这么替他的人说话?” 风院院长怜悯的看他一眼:“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我们大家都很讨厌你。” 讨厌到就连跟水院过不去的火院院长都主动开口了。 土院院长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示意认同。 光院常年抢占第一,哪怕行事风格不如火院那样偏激,其他院或多或少也不爽他。 一个是暗戳戳的傲慢,一个是直勾勾的挑衅,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平时没机会也就算了,现在有机会看他吃瘪,几人自然是乐的看热闹。 水院院长弗朗索瓦身处讨论圈核心,却莫名其妙成了全场存在感最低的人,全程一句话没说、一个动作没做,就见到光院那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左右看了看,没搞懂什么情况似的挠了挠头,最后“哈哈”地笑了笑,做了全场唯一的好人,好言开口安慰光院院长道:“输一把团体赛而已,还有个人赛呢。” 第115章 争端 静谧而华贵的宫殿中,几十名身着统一白色长袍的面具人如同无知无觉的雕像一般站立在墙边,偶尔有所移动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咳。” 忽然,从宫殿的最前端、高高的台子上,传来一声沉沉的咳嗽声。 随后,一名男子睁开了他的双眼。 他缓缓起身,动作时满头霜色白发如瀑倾泻,沉重威压感传来。 面具人都恭敬地低下头跪拜,却听男子在咳嗽几声后,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边笑边向下走,一路向下走,从高台走到平地,从宫殿里走到宫殿外,笑声震得树上鸟雀都拍着翅膀离开。 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也没人敢问。 面具人们只垂首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等着他笑完,又望着天空出神了好一会儿。 过后一低头,看到自己长至脚踝的白发时面色猛然一变。 “圣水呢?” 立马就有人恭敬地跪行过来,双手托起一个托盘高过头顶,托盘中央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瓶。 男子抓过瓶子拔掉瓶塞,随意扫了眼里头淡金色的液体,是他要的东西没错,便毫不犹豫一口饮下。 咕嘟咕嘟,随着液体被大口吞咽,喉头不断滚动,他原先长长的白发也渐渐染上了雾气般氤氲的灰色。 从发梢一路到发根,灰色渐渐加深,却又在即将变为墨色时止住,最终只停留在深灰的程度上。 男子将喝空的瓶子扔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撩起自己深灰的发丝看了一眼,神色不是很满意,却也清楚只能到这种地步了。 “骑士长在殿外等待,说有消息要报告给您。” 递上圣水的人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动,低头向他报告。 男子没什么所谓地道:“不是急事就别来烦我,我说了我不想管他们那些破事。” “他还带了一个国王过来。” “他带十个过来我也不见。”男子背过手,完全是二三十岁青年的年轻面容上神情冷冷,“要开战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事到如今又犹犹豫豫,这会儿才来担心会被其他国家注意,早干什么去了?” 他话语中怒气明显,众仆从皆不敢言语,目光沉默地落在地面。 好在只一瞬发怒后男子就恢复了平静,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 只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他就能触碰到了。但还是可惜没能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沙维尔还在那所学校里。 他心情诡异地好转不少,注视了一会儿自己光滑的掌心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神情微动。 侧头瞥了地上仆人一眼:“艾伦斯特……这个国家,是不是在那两个国家附近?” “是的。” 男子又沉默了一会儿,眸色深重,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良久后他改口道,“行,我就去见他们一面。” …… 帝国魔法学院。 对战结束,双方胜负已分。江流璟带着众人在欢呼声和更大的叹息声中下台,也与急匆匆赶上去急救的老师擦肩而过。 他神色疏离又漠然,明明取得了胜利却一点都不开心,连带着本想高兴的其他新生们也不敢多说话,只得偷偷的交换眼神,在心底猜测他这是在幻境中看见了什么。 江流璟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乖巧温和的模样,从未表现出今天这样冰冷到让人胆寒的一面,也让谁都能感觉出来,他此刻正陷入剧烈的愤怒之中。 水院的新生们非常偏心,坚定的认为一定是光院几人在幻境中动了手脚,惹得江流璟生气了,所以落得现在的下场也是活该。 不过其他的观众或许就不那么想了,特别是一些压了光院赢的观众。 水院队伍下台时,不少人都在边上故意发出重重的嘘声。 但随着江流璟侧头,漂亮却面无表情的面容向他们转来,墨黑的眼瞳一个一个扫过发声的身影,似要将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容都记下时,那些嘘声又忽然戛然而止。 发出声音的学生纷纷尴尬地侧过头去,又或者直接背过身,总之不想让他看见。 这个水院的代表已经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过了,他是真的敢下死手。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物,面对实力强大却生性善良的好人,哪怕自身是个弱者也敢于提出无理的要求肆意欺负。 但面对一个实力尚弱、只是平静地发疯的疯子时,即使现在他们才是更强的那个,也会像见了鬼一样退避三舍。 水院的队伍就在一片骤然的沉寂中离了场。 院长们的坐席上,光院院长脸色阴沉义愤填膺道:“小小年纪,下手却这样狠毒,此子断不可重用!” 火院院长嗤笑一声:“输了就是输了,说这种话攻击人家做什么?这么输不起?” 木院院长温和微笑:“啊呀呀,我看这孩子不是也没杀人吗?他还避开了心脏呢。不然现在谁去也无力回天了。” 雷院院长言简意赅:“菜,就多练。” 光院院长:“……” 这帮老家伙什么时候观点这么统一过了? 平时不是看到只蚂蚁为它之后往东走还是往西走都要吵一架的吗? 他颇有些恼羞成怒的道:“你们是收了弗朗索瓦的钱吗?这么替他的人说话?” 风院院长怜悯的看他一眼:“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我们大家都很讨厌你。” 讨厌到就连跟水院过不去的火院院长都主动开口了。 土院院长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示意认同。 光院常年抢占第一,哪怕行事风格不如火院那样偏激,其他院或多或少也不爽他。 一个是暗戳戳的傲慢,一个是直勾勾的挑衅,谁又能比谁好到哪里去? 平时没机会也就算了,现在有机会看他吃瘪,几人自然是乐的看热闹。 水院院长弗朗索瓦身处讨论圈核心,却莫名其妙成了全场存在感最低的人,全程一句话没说、一个动作没做,就见到光院那老头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左右看了看,没搞懂什么情况似的挠了挠头,最后“哈哈”地笑了笑,做了全场唯一的好人,好言开口安慰光院院长道:“输一把团体赛而已,还有个人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