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男娘,大姐姐们都想感化我》 第1章 邪恶仪式 (不无脑,但看宝宝巴士的都看得懂就对了——作者书评下面绝对没有自己的s照,别翻了。) 阴暗的大楼,白蜡烛静静燃烧,垂泪,滴在沾着焦黑血迹的红毯上。 两位黑执事架着一个女人,将她摔在台阶前,单膝下跪。 “陛下,这个识字。” 王座之上,栖居黑暗的皇帝正把玩着一枚硬币。“朕看看,”他望望她脖颈上的项圈,“卡塔琳娜,是?” 她不敢吱声,一丝不挂,一身是血,头连连撞地:“以前是的……” “你渴望自由吗?”她停止了发抖,思绪飞速流转:这绝对是在考验我的忠诚。 “我不会逃的——” 话音未落,黑风爆弹刮过耳侧,炸出一个三米大坑。 她惊叫一声,又窒息地屏住了呼吸。 “苍蝇罢了,”皇帝甩甩施法的手,继续抛硬币,“但朕貌似没太听清。” “我……”颤抖的低语,“想要自由。” 两位黑执事上前,解开了她的项圈和手脚上的枷锁,送上一件黑袍。 “那朕便赏赐你自由,甚至封你做主教,替朕收集〔仇恨〕,明白?” & 午夜,满月,峡谷巷荒野中。 南方政府和北部军区打了xx年了,中间民不聊生,除了荒漠就是垃圾场,久而久之,峡谷巷就诞生了。 这儿只有三成人是土生土长的,剩下七成中,逃难的,躲债的,犯了罪被流放的,都有。 哼,想逃?也行,只要能顶着一百架机枪的火力,跑过一千米的地雷阵,翻过二十米高的隔离墙,再手撕一支集团军就可以了。 但偏偏是这么个变态的地方,有一个和睦的大家庭。 “呜呼哀哉!回应我们的呼唤,吾辈主神,仇恨的化身,魔王之影,拉普拉斯的说!” 简陋的讲台上,大主教眯着眼,手执经文,身披纯黑法袍,头戴假面,吟诗念咒。 而台下,跪倒在黄草地中的“魔咒教”信徒们,个个双手合十,戴着画着微笑表情的血祭面具,身下是将众人一齐包揽的巨大鲜血法阵。 “呜呼哀哉!聆听我们遭受的苦难,魔王陛下的说!”他的声音穿透力极强,“请撕下我们的仇人之狞笑,赐我们以微笑!” 接着,从第一个开始,每位信徒一个个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遭受的苦难。 “我念经修炼五十载,才发现自己的经书是《唐诗三百首》的说!” “杀死魔王后,我脱离了勇者小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的说!” “我梦见末日将至,全球冰封,所以变卖家产囤积物资……果然梦境都是骗人的说!” 每有人讲完,众人都会一齐鼓掌,近旁的还会拍拍背安慰他。 但可能是因为在晚上,他们没有注意到名为〔仇恨〕的黑烟从自己身体里涌出,然后钻进大主教的法袍内。 而这之后,他们内心的烦闷就会一扫而空,迎来透心凉,心飞扬的快感。 蹲在队伍最后的,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一岁,但实际上已经二十二岁了,成年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有些东西不能说……) 爸爸被龙卷风害死了,妈妈疯了,之后自杀了,现在,只有他能养活那个身患绝症的妹妹了。 除此之外,他和妹妹还得了罕见的遗传病——半生症,身体成长速度是正常人的一半。(对不起,这个设定后加的……) 他留着齐肩长发,身体瘦小,皮肤白得像鲜榨牛奶,乍一看像个女孩子,也披着一件黑色长袍,后边都拖到了地上,昏昏欲睡。 他是这儿的弥撒,主教的助手,负责缝衣服,做手工之类的的粗活,混口饭吃。 而他边上,同样跪着一位信徒,戴着兜帽,绿色的长发从领口间垂下,不安地搓手,时不时捂嘴,掩盖窃笑,往他这里瞄。 等他揉开眼睛清醒后,集会已经结束了,众人陆续散去。 该自己出马了,别西卜拿起扫把开始收拾地上的垃圾。他已经干了半年了,对这些轻车熟路了,扫把也是自己做的,树枝加毛,用布条捆捆就成了。 “‘魔咒教’真是太酷了的说!”一位新人摘下了面具,拿着面具亲了又亲,“看看这个笑脸,这个血迹!帅炸了的说!” 啊,血?其实这些面具全都是男孩做的,随便用油漆抹了两笔,再采了点红色野果,碾成果酱润色。 “还有这件大袍子的说!”比他早来两天的朋友掀着自己闪闪发亮的法袍,轻盈无比,可谓是字面意义上的天衣无缝,“每个人的都是不一样的,不像工厂里那些量产货,全是定制的说!” 确实,全都是男孩做的。 素材是黑色垃圾袋和雨棚布,剪两刀,用胶带粘一下,随手贴点贴纸上去,一件庄重的法袍就成了。 “而且这是的说!”两人握住彼此的手,高兴得跳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加入魔咒教,说话就会不自觉地带上“的说”。 “欢迎加入我们的说。”大主教笑魇走了上来,戴着黑手套的手拍拍他们的肩,随后张开双臂,“只要认真祈祷,我就会代拉普拉斯赐给你们饼干的说!” 他已经摘下了微笑面具,露出了满是皱纹却格外慈祥的面庞,总是眯着眼,挂着微笑,抹了油似的头发往后拉。 倘若换身衣服,他俨然是位神圣的天主教教皇。 “以前一直听说‘魔咒教’只是在教大家杀人放火,还是得眼见为实的说!” “魔咒教也是分很多派系的,而我们是注重分享的微笑派的说。”笑魇微笑着与他们一一拥抱,“而且,我们这个支派切切实实有〔仇恨〕的力量的说。” “我们也想坐到前面,先分享的说!” “啊,你们知道拉普拉斯阁下的习性?”大主教指向那黑色渔网帷幕上挂着的帆布,绘着一个狼图腾。 “她是狼之主,很高傲,认同伴,想要靠近的话,需要狼牙的说。” 说罢,他便从袖中掏出五六颗黑色的长牙齿。那些坐在前面的每个人手中都紧紧握着一颗。 “想要的说!”两人激动搓手。 “这个是从鬼变者嘴巴里掰下来的,很危险也很难找的说……”说着,大主教就搓起手指来,做着“oney”手势。 “我们马上回去把其他衣服卖了的说!”“穿法袍就可以,家具也可以卖了的说!”说罢,两人便急匆匆地冲回家了。 别西卜仍若无其事地扫着地。忽然,边上那位女信徒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僵硬地转过头来。 “唔,你就是这里的小弥撒吗?”她慌慌忙忙拉下兜帽,露出清秀白洁的面庞,甩开一头靓丽的浅绿色长发,展露一对毛茸茸,一动一动的猫耳,然后猛然上前,俯身,又是摸脸又是摸头,“哇!软软的!你真的好可爱!” “请表明身份。”别西卜用扫把柄轻轻挪开她的手,头朝着她,死鱼眼也对着她,却没在看任何东西,“我没见过你。” “哦哦!我叫叶莲娜,是一位绿野邮差,给你们魔咒教送信的。” 她脱下了罩在外面的黑袍,叠好,挂在胳膊上。里面是翠绿色的冲锋衣,内衬白衬衫,还挂着一个鲜亮的绿色蝴蝶结,穿着安全裤和破了洞的白丝,脚上则是普通的运动鞋。 尾巴从后面伸出,摇来摇去。腰间则是一个大大的白色帆布包,可以装下两只大西瓜,塞满了信,有的崭新,有的发黄。 “主教的信件放在那儿就行——”别西卜刚指向告解室,就被她拽去了手,在脸上蹭来蹭去。 “呜呜呜你真的和我的邮差姐姐们说的一样,好可爱啊!你的手好软好香,你的每根手指都是阿尔卑斯!你多大呀?考不考虑兼职做邮差啊?要不你把衣服脱了?我想要吸吸——不是,洗洗!” 也许是天生特质,许多漂亮的邮差小姐姐都经常顺路搭讪他,哪怕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她们也会欢喜地逃开。 发癫时,她的猫尾巴甩来甩去的,一会儿打结,一会儿又高高翘起。 面对一连串连珠炮式的发问,别西卜面无表情,也不知所措,向主教抛去目光。 主教也碰巧盯着这里,微笑着,对上目光后,款步走上前来,拉开了他们。 “非常抱歉,叶莲娜小姐。小弥撒比较害羞,还请不要为难他的说。”接着,他伸手,请她去告解室,“信,请您先放那边。我们还有工作。” 叶莲娜的视线一直没离开别西卜,目光陶醉,单手摸着脸颊,愣神许久才哧溜回口水,点点头,红着脸跑了。 “小心点,小弥撒。”大主教和蔼地弯下腰,每条皱纹都像酒窝一样可爱,“不要被这些看起来漂亮的小姐姐骗了。男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的身体的说。” 别西卜接着扫地,余光瞟了一眼主教手里攥着的“狼牙”。其实,这些全部都是狗牙,是他亲手用墨水把它们染黑的。 主教跟着他走着,打理着他被揉打结的头发。可别西卜却似在躲着他,微微摇晃着头。 这个大主教是位神人。之前有十几头野狗趁他睡觉撞进了他的木屋,没几秒就全部被开膛破肚,内脏掏空,血染一地,而他本人毫发无伤,还若无其事地洗了一晚上衣服。 “弥撒你是不是被骚扰了,不开心了?”大主教困惑皱眉,一个箭步追上,搂着他的后颈。 “先是狼牙,再是香水,最后是赎罪券。”弥撒接着扫地,熟视无睹,“每个人都这样一步步倾家荡产,最后变成你的狗。” “是呀,想要证明自己很虔诚的话,弥撒你只需要专心做手工就好了,”笑魇回头看向远方,叶莲娜把包用腿顶住,在里面翻来覆去找,忙得满头大汗,“而普通信徒要想的就很多啦。” “小弥撒,等我干完活就来陪你玩咯~”她自言自语着,干劲十足,舌头“哧溜哧溜”着。 别西卜扫着地走远,而主教也形影不离跟着,很关切地摸着他的后颈,像在安抚自己的小宠物。 因为母亲也曾在这里当过弥撒,所以他有仔细调查,希望找到母亲发疯的原因。 访问热心信徒得知,每隔一段时间,在任的弥撒都会莫名其妙失踪,理由是“去旅游了”。 但母亲死在他的面前,死在她自己召唤出的黑色雷霆之下。 两边信息对不上,问题肯定就在这位大主教身上。 他用某种方式逼弥撒自杀,理由大概是知道了他靠卖这些劣质信物盈利的内幕,怕弥撒向信徒告密,对教派构成威胁。 “想杀我灭口吗?”别西卜背对着主教,没有转头,将扫把把手“咔哒”一下,扭转一百八十度,微微抽出其中藏着的锥子,眼中倒映锋芒。 “怎么会呢宝宝!”主教连连摆手否认。 “你禁止我和所有邮差交流,还要赶她们走,不就是为了封锁消息——” 忽然,主教风一般飘来,把他转过来,一把抱起,脸在他的胸口蹭来蹭去。扫把掉在了地上,还好及时把暗器藏回去了。 “可以放开我吗?”没了武器,别西卜立刻停止了反抗,无奈叹气,任凭他闻自己的肩膀和里面。 “别害怕,我觉得你已经足够虔诚了。”主教轻轻放下他,摸摸头,贴在他的耳边,“我决定将你引荐真主,让你知道我真正的糊口小妙招,来证明我对你的信任。” 他牵着弥撒的小手,走到了帷幕之后的小黑屋里。 哪怕这里灰尘很大,主教也一直不允许弥撒进来打扫。地上是用血画的六芒星法阵,边缘有诡异的细线,法阵的每个角都摆着三根白蜡烛。 “你点蜡烛。”他吩咐男孩,随后出门去,四下环顾,寻找幸运儿,却见叶莲娜飞奔而来。 “主教大人!”她双手后摆,在枯草地上滑行着急停,越过他的肩膀,往屋子里看,一跳一跳,“我可以找小弥撒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主教挡在了她面前,连看都不让她看。 “好……好……”叶莲娜扭扭捏捏起来,把黑袍在腰间打了个结,理理领带,面色逐渐潮红,然后从胸口抽出一封粉色的信,香香的。 “那个……给,给……小弥撒……”她埋下头,嘟囔着,声音都快听不清了,闭紧了眼。 “哦~”主教慢悠悠点头。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连连摆手否认,发现无可狡辩之后,又低下头,双腿摩挲着,“要不是姐姐们也喜欢他,我不会那么急的……” 说着说着,她的脸阴沉下去,双拳紧攥,咬着下嘴唇。 她们总是和她炫耀,终于搭上了话,得意洋洋。 “他是我的,”她的身上飘起了名为仇恨的黑烟,声音颤抖着,既在哭,也在笑,“我不许你们和我抢……” 主教发自内心地笑了,摆出邀请她进去的姿势。 “放心,他很听我话的,只要撮合一下……哈哈~” “尊嘟假嘟!”叶莲娜两眼放光,星星都快从瞳孔中蹦出来了,冲上前来,双拳夹在胸口,“敬爱拉普拉斯的说!” 进来之后,男孩已经把蜡烛全部点燃了,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墙上是发黄的旧地图,用油漆画着线路图和电话号码。墙角则是一个不锈钢血桶,血迹从边缘垂下。 天花板上有蜘蛛网,网上有一只老掉牙的蜘蛛,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而边上还摞着几堆木盒子,周围飞着苍蝇。 “可以请你现在中间站一会儿吗?”“当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叶莲娜听了,卸下了帆布包,站在法阵正中间,欢呼雀跃,甚至踩花了法阵上那些笑脸的图案。 “对不起的说!”“没关系的说。” 她揽了揽头发,注视着别西卜,甜甜地眯眼笑了,双手背在后面,夹着情书。 接着,大主教振臂一呼,拉开袍子,让里面积攒的黑烟一股脑涌出,铺满一地,随后庄重地跪下,三拜九叩道:“回应我们的呼唤,〔仇恨〕的造物的说!” 忽然,烛光摇曳,如遭狂风侵袭,光彩被搅成旋涡,明暗交错。待风平浪静之后,一只胖嘟嘟,篮球大的魔精出现在信徒面前。 它一身是黑,圆滚滚的,身后拖着恶魔小尾巴,长着狗耳朵,脸上是白色的涂鸦笑脸,看起来傻不拉叽,悬浮在空中。 “可爱!”叶莲娜一把将其抱入怀中,就像抱着个充了水的抱枕,软塌塌又暖呼呼的,“喜欢的说!” 大主教笑而不语。别西卜却伸出了手,想要对她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抿紧了嘴唇。魔王之影是狼啊,可不是这么一只圆球魔精…… “这是您的宠物吗?”叶莲娜调整动作,藏起了情书,揉搓着它圆嘟嘟的身体,“看起来也好可爱……” 但提到可爱这个词,她又不禁想起了姐姐们的话。 “我又见到他了诶~”“我还说上了话呢~” 她看向了面无表情的小弥撒,忽然觉得自己的好心遭到了亵渎,皱起眉头来,低下了头,身上再次冒起黑烟。 对啊,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表白什么的,好荒谬啊。说不定,他在那些猫耳姐姐面前,又是撒娇,又是卖萌,枕着黑丝白丝睡觉呢…… 仇恨的味道。 下一秒,魔精挣脱她怀,落在地上,撞向墙壁,反弹之后变大,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她吞入。 “唔!这里是哪里!”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小弥撒,救我——” 但别西卜没动。 魔精转眼就将她搅碎,变小,一滴血都没有溅出,吐出一滩骨灰来,还喷了口火。粉嫩的情书缓缓飘落在地,无助,孤独。 “不够的说。”它抱怨道,舔着三角形牙齿上的黑血。 “害怕。”弥撒故作害怕,躲在主教身后,小手揪着他的黑袍,然后手指探入袖口,悄悄抽出里面的别针,上面还涂了蝎毒,瞟了眼主教的后颈。 “我的搭档,一位妖灵,名为‘诙笑’的说。”主教挠挠它的后颈,笑得很开心。 他收留那么多信徒,还给他们饼干吃,不是因为他有多善良,而是要收集他们的仇恨用来召唤这只鬼变者,来吃人…… “那替大家报仇雪恨什么的……”别西卜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意,屏住了呼吸。 这种机会不多,事成之后再伪造成他食物中毒而死,就不用怕信徒们因为同室操戈而发疯了。 大家要是知道团宠杀了aster,得怀疑人生…… “善意的谎言罢了,”大主教仍旧眯眼一笑,微微低头,“而且我有给大家饼干吃呀,也不算白拿。” “那吃人呢?”他鼓足勇气,揪着他的背跳起,奋力刺出。 “你还小,不懂。”主教慢悠悠抬手,轻而易举地捏住了他手中的针,早有预感,“这既能控制规模,方便管理,而且也可以造这些特别的骨灰。” 别西卜尝试拔出,又拼命推入,抬手挡下他的一拳,却被脚撩倒,下身腾空,重重砸地,背上仿佛开裂一般剧痛,针也无影无踪。 “小把戏。”主教踢踢他,催他起来,递来一个木盒子,指指地上,“要是连一只弱到一推就倒的小猫咪都能暗算我了,我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弥撒冷冰冰看了他一眼,目光和身体逐渐瘫软,一甩头,蹲坐着,把灰扫进盒子里,和一旁的木盒子放在一起。 “诙笑可以把心怀怨恨的人生吞,吐出这些从地狱中滚过一趟的业火骨灰。”大主教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指向墙上的电话号码。 “攒够多了,就可以给黑金国际打电话,批发给他们。”主教弯腰,捡起地上的情书,笑了笑,拉开一只抽屉,把它丢了进去。 里面,除此之外,还有七封情书,来自其他七位奔走在这片荒野的绿野信使,叶莲娜的猫耳姐姐。 “他们需要用这种骨灰铸造黑金,然后给我们钱钱的说。” 他所以需要做的,就是把可怜虫骗进来,激发他们的仇恨,然后让诙笑吞掉。 “那为什么告诉我呢?”弥撒卑微地跪坐下来,双手撑地,向他认错,却悄悄在木板缝间摸索到了那根钢针。 其实一开始被招徕时男孩也很意外,自己只是路过,大主教鞋都没穿,就上前把自己拉去做袍子了,做完后给自己海鲜饼干吃,还说什么以后要一直在一起什么的。 但这是份美差,夏天不用晒太阳,冬天也不怕寒风,只要在屋子里做一天手工就行了,偶尔还能扫扫地,活动下筋骨。 “因为我信任你呀。”他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又忽然大力扣住肩膀,仿佛奔着捏碎他的骨头去。 “先前那些弥撒,有的搞小动作,偷偷带些狼牙之类的东西出去自己卖,有的想要刺杀我,往菜里加毒,浪费粮食,还有的居然向我发起决斗!气气的说!” “这样吗……”那妈妈是哪一种呢?第二种。要是能卖私货的话,家里就不会穷到揭不开锅了。 “但现在,我最最能干的小弥撒要干掉我,”他弯下腰来,贴近他的耳朵,低语道,“我真的好伤心……到底为什么呢?是我不够爱你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道歉的说。” “对不起,主教大人,”别西卜双手合十,微微摇头,“我只是怕您杀我灭口。” “没关系的,大家都会犯错的说。我只希望你完完全全听话,永远不要离开我身边,不要逃到很远的地方去,好吗?” “我没有本事越过隔离墙的。”男孩怯弱地瘫倒,熬夜干活的黑眼圈更加浓了,实则在掩盖手中的动作,“再说了,我又为什么要到大城市去呢?” “你聪明的小脑瓜总会有办法的。”主教瞬移到他面前,睁开了眼,眼眶中一片漆黑,似两潭深不可测的石油,然后一把踩住了他将要刺出的手。 “以及,我已经靠密报了解到了你想要去开普勒斯,不会被你糊弄过去了。” 望着主教坚定的目光,脚下的力量不断增大,别西卜改变了策略,真挚地捂住胸口。 “那我给您加班干活可以吗?不要加班费,求您让我走。出去后我绝对不会乱说。地。” “你已经知道了微笑教的秘密了,所以,我不可能放你走的说。” 僵持与沉默。他看到了针,并不意外,笑了笑,抬起小男娘的下巴,吻了下他的脸颊,亲昵地问:“你恨我吗?” 紧接着,诙笑也再次变大,张开大嘴,闪身套在弥撒的头上,尖牙把他的额头都划出血来,再加一丝丝力气就能榨出他的脑花。 “并不。”他摇摇头,依然面无表情。 “你怎么会不恨一个要拿你性命的人呢?”主教咧开了一嘴黑牙,十根手指在他的肩上弹琴。 “只要你的心里闪过一丝怨恨,以仇恨为食的诙笑就会啃下你的头的说。想要活命,只能下跪求我收回它,明白吗?” “我确实想杀你……但我真的不恨你。”这其实也是两码事。 接着,别西卜真挚地握住了他的手,上下晃了晃,“事实上,我应该感谢您。您给了我饼干,让我在这里活了下去,不用在烈日下捡垃圾。是我错了,向您道歉。” 他一直这样,什么情感都流不出来。 大主教的笑意同端入寒风之中的热巧克力酱一般凝固,半晌才嘎嘣嘎嘣扭动起来。 “不……你现在该害怕啊小男娘,看到这些盒子了吗?那些对你又搂又抱的小姐姐,小猫娘,全都是我杀的!而你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的说。” 别西卜认同地点头。 大主教很想从他那索然无味的表情中找出一丝破绽,但却似在以卵击石。 “傲娇的说。那你真的没什么所恨的吗?”主教拍拍被弄乱的黑袍,“比如……哦,你一个人流落在此,想必是被父母抛弃了?” 弥撒怔了一下,一丝〔仇恨〕的阴云掠过眼眸。 “啊哈,就是这个,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恨他们的说!”下一秒,鲜血飞溅,连带着血腥的毛发。 刺杀失败了,脱困也失败了…… 第2章 相顾无言 “布嘎!”魔精大人倒在地上,满口的牙全碎了,在地上来回打滚,嚎叫着,“吃屎了的说!” 别西卜一手捂着渗血的额头,一手揪着诙笑的恶魔尾巴,甩向空中,倒扣至身后,再砸来砸去,如同在蹂躏一只布娃娃,碎牙四处乱飞。 “你这是在干什么的说!”主教连连摆手,却反被甩了开去,撞在那堆木盒子上,差点撞翻,慌忙扶住。 别西卜没有应答,动作越来越慢。 很快,魔精挣脱了他通红的手,飘向空中,仍旧微笑着,但满怀怒火,满口飚血。 “主教大人,如您所见。”男孩的额头上多了一串齿痕,但不深,表情也很平静,“我真的不恨任何人,所以魔精大人咬不动我。” 正如他所料,诙笑只能咬动怀恨之人,而咬没有恨意的人就像在嚼钢筋。 所以,他故意燃起一瞬怨火,露出一点破绽,让它发力,之后给它牙崩一地。 “狡猾的说……”魔精大人绕着主教转了两圈,蜷起了尾巴,嘴里像溶洞一样坑坑洼洼。 “我确实要走,但大主教放心,在那之前我会继续来干活的。”还没听令,男孩就捡起地上的牙齿,放在素材纸盒里,“我还想要海鲜小饼干。” 大主教长叹一口气,挠挠头发,把诙笑夹在怀里撸它的头,全然像在撸猫,踌躇着,难以启齿。 “其实……这是已故的妈妈教我做的,本以为没人会喜欢的说。”紧接着,他一手捂眼,声泪俱下,“一做起这些小饼干,我就想起了那个搅拌机擂台赛……” 那是后巷教父在各个后巷举办的一场烹饪大赛,那年刚好轮到峡谷巷。 材料不限,美味即可,色香味俱全最上,全程直播。两两对弈,败者马上被推入搅拌机榨成肉汁,做成自己的菜。冠军奖金高达十万车菊盾,还有夏威夷十四日游旅行券。 “您的母亲胜出了?”弥撒在捡来的报纸上看到过有些报道,拽拽他的袖口,但不得不后仰,躲着这只低吼着的黑色西瓜。 “不,”他说着就拿起一块小饼干来,塞进嘴里回味,“但妈妈的味道我永远不会忘怀,所以下定决心要复刻出那种好吃到哭的味道的说!” 忽然,男孩眼神一颤,像是意识到什么。 诙笑闻到了喜欢的味道,也冲他舔牙甩尾,几乎快扑出去了,却被感动至极的大主教拥入怀中。 “无论是母亲做的还是用母亲做的,都是没有腥味的说。”他喟然长叹,流泪满面,“我还是厨艺不精!” 但很快,他振作精神,抿紧嘴唇昂首向天。 给黑金送骨灰是为了生计,但做出没有腥味的肉饼干是为了理想!母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一定会很欣慰的! “可我就是靠这么糟乱的手艺,养活了我和弟弟!”但见男孩脸色阴沉下来,他才慌忙道,“哦,忘了给你结工钱了!” 主教掏出小账本圈圈画画。这个星期干了七天,每天干十二个小时……他丢给男孩一大袋吐司,还有二十一车菊盾,送上一袋海鲜小饼干。 “来,好吃的说!”“不了,我想要……这个。”男孩四下环顾,胡乱抓起一盒香烟来。 “这么小就抽烟啊,你是要装成熟吗,小魅魔~”主教腾出一只手,从领口伸入,摸着他的胸脯,很削瘦,摸不到肉,心头一酸。 “还是吃点饼干。你都饿得皮包骨了的说……不过为啥你总吃不饱啊?”“从小饭量大,而且经常吃也会腻……”“原来如此的说!” 大主教笑着和男孩告别。 阴云渐起,遮蔽月光,周围也黯淡下来。男孩沉默着走出很远,回头确认后,扶着一棵无叶树疯狂呕吐。 “呕!”他吐到虚脱,跪倒在树边上,撞着树干。他不敢相信,肉饼干的素材之一是一些将要腐烂的肉,和……不能说的肉。自己吃是无所谓的,但给她吃…… 半个小时后,他收拾好了心情,踏上回家的路,一片杂草地。 平时,这片及腰的杂草地总是让他的腿很痒,但今天却像是刀片一样,哗啦啦往他的腿上砍。 “沙,沙。”草丛涌动。齐耳的长发在晚风中荡起。其实他长得挺像个女孩子的,可能是妹妹太黏他的缘故,连样貌都一点点感染过去了。 手中的烟盒上印着一只蝎子,不知道值不值钱。 终于回到贫民窟了,到处都是矮矮的木棍破屋子。 今天实在是走太远了,而且现在都午夜了,弥撒头昏脑胀,眼前的小道像大蛇一样渐渐弯曲又拉直,从他脚下爬过,晃晃悠悠走不正路。 忽然,前面横着跳出两个举着啤酒瓶的大汉,挡住了去路,把他弹了回去。 正当他踉踉跄跄后退时,背后传来气恼的叫骂声:“狗崽子,可算找到你了!” “噗啪!”一只啤酒瓶轰在他头侧,碎成无数带血的玻璃渣,铺满了一地。 男孩耳朵周围染红了一片,几乎要倒下去时,又被一把扯住领子。 “多久没交保护费了你?命还想不想要了!”皮带帮帮主青筋暴起,恨不得把他勒死在这儿。 他们是这儿的地头蛇,穿的是破衣烂衫,袒胸露乳,乱糟糟的头发一股臭鸡蛋味,脸也是从来不洗的,乌漆麻黑。 但皮带帮的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烟可以不抽,饭可以不吃,但一定要买或捡一条霸气的皮带,捆起自己宽松得像条麻袋的裤子。 毕竟,皮带是男人的尊严,亦是“藏龙卧虎”的法宝。 别西卜双腿离地,扑腾着,手一松,东西全掉在了地上。 “呀,老大,误会了!”“人家今天懂事了!”两个小弟飞快地把他的面包和钱揽进怀里 “哟,孝顺了!”帮主把他往边上一丢,乐呵地捡起烟盒,越看越喜欢,仿佛在把玩一颗稀世珍宝。 “那是我下个星期的……”弥撒从地上爬起,弱弱地伸出一只手来。 “什么?”“钱你们拿走,但面包,求求你们……”他跪倒下来,全身颤抖,血沿着耳朵滴到了地上。 帮主先是一愣,再是一笑,蹲下摸着他的头:“当然,你要是每次都这么乖,什么都好商量。” 而小弟们已经把包装撕开,狼吞虎咽起来。 “但你知道吗?我们去你家找了半天,扎了一手木刺,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之后,帮主整个脸都抽搐起来,一把扣住他的脑袋,往地上一个劲儿砸,“他妈怎么什么都没有?你就是这么对你的主人的吗!” 男孩还未来得及捂住流血的头,就被一把甩了出去,又被四个小弟摁住了四肢。 “丢屋子里去!”“得令!”他们抬起他来,踢开就近的门,把别西卜扔了进去。 这可不是他的家,但帮主才不管。小弥撒挣扎着想爬起,却被一脚踩了回去。 “还留着长发,真是小男娘!”帮主抽出皮带。 “啪!”飕飕一阵疾风扇过,他的脸上赫然出现一道带血丝的红印。 “啪!”孩子举起手臂想要挡下脸,却又被一脚踩在肚子上,干呕不止。 “给我把手拿开!”“啪!”恶霸使劲倾泻自己的怒火,越打越起劲,一下比一下响。“打得响!”“呼——啪!”更响的一声。 “打得好啊!”“他下次见面就知道乖乖交钱了!” 但帮主很不过瘾,因为孩子一直咬着下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肯发出惨叫,只有些咕噜噜的声音。 良久,带上生锈的铁扣子都被打变形了,在奋力一抽后飞了出去,嵌进了墙上的木棍之间。 “妈妈的,你又欠我一条皮带,给我记好了!”帮主臭骂着,唾沫星子横飞,溅在他的身上。 而这一切发生时,屋主人在床上回头瞟了一眼,然后裹紧毯子,蒙住头,往里面挪了挪,又睡着了。 等到男孩不反抗了,他们又合起伙来,把他堵在墙角,团团围住。 “你们,要——”“扑通!”一大桶洗完衣服的烘臭脏水倒在他身上,冰凉,刺骨。 “先洗澡,洗完后干什么呢~”两位小弟牢牢锁住他的肩膀。帮主则摩拳擦掌,哼哼冷笑着。 “当然是还债!” 良久,皮带帮的八阶收尾人们提起裤子,有说有笑走了。 “咕……”别西卜倒在地上,身体很脏,火辣辣的疼。 他无声地忍受着这种慢火炙烤般的煎熬与羞辱,并不是他真的如他们所说对这一切无感,而是他根本无法动弹,无法抗争。 要是反抗他们,就会被抓去小黑屋里……别西卜去过一次,绝对不想被抓进去第二次。 他嘴角的血和泥连在了一起,想撑起身体来,手臂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滚出去。”屋主人抖了抖毯子,“除非你想进我锅里。” 孩子颤了一下,抽动着双腿,抱起脏乱的衣服,向门外调转身体。 他终于爬出了门,也恢复了一些力气,扶着墙,一瘸一拐,腿都被扭成了内八。 忽然,雷声大作,天上下起雨来,撞在他的后背上,抢夺着他的体温。 伤痛在寒意中麻木,他背着风加快了步伐,时不时跑上两步,却又仿佛立刻会被吹倒,滚出很远。 “没饭吃了。”他碎碎念着,紧咬的牙齿都在打寒颤。 这些“热情”的后巷邻里要是自己快没饭吃了,就会从他家里“借”一点家具来。 终于到了那个藏在两棵大树之间的房子。去那里的小路被草盖住了,所以很少有人发现,但终究还是被皮带帮他们找到了。 他到了门口,呜咽起来,哪怕很轻。 他在院子里埋了些陷阱,但皮带帮直接把窗打碎了,把封窗的木板乱刀砍断,摸了进去。 也许是因为害怕,背后像被突然泼了一盆热开水似的,冲破了寒意,也让他重新感受到了痛苦。 别西卜折断枯枝,捅掉自己布置的捕兽夹,用藏在草丛里的钥匙开了门。 里面是一片狼藉,木屑,雨水,泥巴,脏脚印。 房子虽然大,但早就不剩什么家具了,那仅剩的铺着白布的桌子被推到了窗边,还被斧子一分为二了。 柜子什么的拿不走,就全部劈开。柜门要么歪歪斜斜地勉强挂着,要么倒在地上。但其实,里面本就空空如也。 窗帘被扯了下来,在地上卷成了几团,就像抹布一样,蜷曲在角落里。 雨一直下,从破碎的窗打了进来,又从二楼流下。 “会感冒都是……”他并没有遍览一楼的一片狼藉,只是扫了一眼,仿佛这一切都不属于他。没有找到。 别西卜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台阶,却脚下一滑,“哐当”一下撞在实木上。 额头本就有伤,血被雨水稀释,在雨水中打转。 他双手撑在湿漉漉的冰冷台阶上,扣着原木的墙壁,结果发力太猛,扣下一块老死的树皮下来,差点又摔倒下去。 再倒一次,他就起不来了。孩子晃晃悠悠,顶着头顶飘下的雨丝,上了二楼。 窗户被全部打碎,玻璃渣混在雨水里,往下流去。 他的冰冷的嘴唇不住颤抖,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前,连地毯都被打包带走了。 他鼓起勇气,推开了门。空空荡荡的书架被推倒,横截大半个房间,上面用泥巴画了一堆羞耻符号,正中间写着:“小男娘!” 遍地狼藉之中,原本在书架之后的挡板被无情地掰碎了。 他本以为这块白色木板能完美融入墙中,不被发现,但他还是太天真的。 内部藏着的那个大木头箱子被拽了出来,里面曾装着这个家过冬的口粮,一袋加班换来的面粉,哪怕没有调味料也能吃得很香。 但现在,里面只有一张小纸片。 他抹了把挡在眼前的雨水,却无力再直起腰来,推开箱子,敲着墙。 “要饿肚子了……”他“咚咚”地敲着墙。 那个藏箱子的凹槽内部突然传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凹槽内部的墙动了——那是一块刷了白漆的活木板。它缓缓向外移动,很快移了出来,“啪”一下倒在地上。 一双小小的手露了出来,最后,一个瘦弱的小女孩爬了出来,衣服很皱很干。 “哥哥……”她还未张开双臂,他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泪如久困在乌云之后的暴雨倾泻而下,却很快被一齐爆发地剧痛冲晕,休克倒地。 第3章 棺材 两年前,糟乱的木床,昏暗的房间,身处在峡谷巷,能有这样一个不漏风的家真的太好了…… “滴滴滴!”金属小闹钟响起,震动传来的同时,父亲立刻从床上弹起,从一旁抓起常见的蓝色工装,往身上套了起来。 “五点三十……”穿着蓬松睡衣的母亲也缓缓起身,拿起闹钟来,揉着朦胧的眼睛,手腕上有一串精致的贝壳手链,“你最近真的起得越来越早了。” 父亲头发乱糟糟的,好久没剪了,都可以养鸟了,胡子也没刮,长的短的爬满下巴,但瑕不掩瑜,长得很年轻,很帅气,换身衣服,光是走路都能走出一阶收尾人的气势。 母亲呢,披散着黑色长发,长到了腰间,面容清秀,美得很朴素,就是太久没打理,黑眼圈也很浓,看起来就是一副一天在实验室里给自己灌十二罐咖啡的那种社畜研究员。 她以前很喜欢睡懒觉,但那已经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哦,亲爱的,有句老话讲得好,提早一分,干掉千人!”转眼间他就扣好了扣子,钩起地上的牛仔裤,麻利地提了起来,上面的腰带扣还在“晃啷晃啷”响。 “别把自己累垮了。”她揪心地扯着被子,伸了个懒腰,往门外一看,又快步走出了出去,徐徐关上另一个卧室的门,轻声抱怨着,“瞧瞧,你昨晚都忘给他们关门了。” 房间里,两个此时才九岁的孩子一个睡在床上,裹着条破布毯子,一个跪在床边,枕着手臂睡觉,衣服破破烂烂,从来没干净过。 敏感的妹妹翕动了下眉毛,扭了扭身体,睡得更沉了。 “我上周就五点四十起的不是?” 他飞快地穿上鞋,单脚蹦蹦跳跳出去,另一只脚似乎有点问题。 “结果人家早就开车拉货走了,车长狠狠扣了我两个绩效点……他们恐怕又没得吃了。” “小声点。睡着了,起码不会饿。”母亲打开储物柜的铁锁,拿出盘过夜的洋葱黄瓜卷,“要不听主教的意见,把他们给她。她说能给我们五十车菊盾……” 虽然主教不见得是个好人,但那边起码管饭。 “不不不,亲爱的。虽然孩子们一个没心没肺,一个疯疯癫癫,但长得不错是不是?肯定有人傻钱多的人看上的。到时候,我们就解脱咯。” 他正整理着自己的包,又忽然停住了,愧疚地扶住她的肩。 “对不起……我忘了,得是你应付他们。” 孩子们的房间只有几立方米,垃圾桶就是储物柜,脏衣服干净衣服只用两个大纸箱装着。 窗户上则是生锈的铁栏杆,玻璃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床是唯一的家具。 “我能理解……”她看着他的架势不对,连忙抬手打断问,“你不吃吗?” “这都几点了宝了个贝儿的……今天又浪费了两分钟。” 他说话间开了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嘴里念念有词。 “拉卷一捆十二,拉棍一捆十五……” 屋外是小树林,天空一片深蓝,已是破晓。 “可是,亲——”母亲不舍地冲出去,拽住他的手。 一个猝不及防的快吻堵住了她的嘴,松开时也不禁让这位年轻的母亲少女心毕露,红着脸捂着嘴:“干什么!” “对不起,”他单手捧着她的脸,愧疚地皱起了眉头,“我们会变成今天这样,全怪我当初太粗心大意了……我可以买个套的。我真的……太丑陋的。” 母亲回过神来,也收起了慌张,揽揽头发,低下了头:“不,坚持生下来是我的私心。” 两人交换眼神,默契地凑近,碰了碰额头,随后挥手告别。理解万岁。 “下个星期见。”父亲斟酌许久,最后贴近她的耳边,“你也注意身体,别总去练习仇恨的妖术。” “请你相信我。”她信誓旦旦地捂住胸口,连连点头,“一切都会好的。” 最后,他拍拍她的肩,苦笑着挥手,如同一位启程讨伐巨龙的骑士,提着打着补丁的帆布包,跃出门槛外,一瘸一拐走向森林尽头的小路,时不时把包往肩膀上拉。 “等你回来。”她注视着那个身影远去,扶起藏在树荫间的儿童自行车,弓背收腿,卖力地蹬着,消失在视野中。 她抹了抹眼泪,进屋锁上柜子,悄悄打开卧室的门,看着那对豌豆荚般的兄妹,徐徐叹出一口气。 妹妹出生就有个怪病,极度情感过敏,一见到陌生人发疯,大叫,时而哮喘,时而呕血,冬天可能中暑,夏天可能冻伤。 有次,一个自称老丞相的白胡子法师路过这里,进来歇歇脚,她却躲在床底下,莫名其妙用头撞床,哭喊个不停,好像脑袋里爬了只大蜘蛛一样,只能撞开额头才能取出。 法师看见小妹妹那么怕生,好心给她牛肉干吃,却被她狠狠咬下一块肉来,又被踢了一脚,和一只发了疯的小狼崽差不多…… “坏人走开,坏人走开!”她喉咙咕噜噜低吼着,龇着血淋淋的牙。 虽然两个孩子成年了,但毕竟是小孩子面貌,所以旁人依然会叫他们孩子。 白天都累成狗了,晚上还要被她的大喊大叫吵得彻夜难眠。 如果要说病根源的话,大概是近亲结婚给孩子带来的遗传病。 可他们实在无法欺骗彼此了,去爱上除了对方之外的另一个人,但偏偏没注意安全,意外得了这两个祸种。 哥哥生下来不哭也不闹,一度被以为已经死了,有个老头说是情感障碍,对什么都冷淡,唯一能唤醒他一丝人性的,就是那个可怜的妹妹。 他四岁时就会自己抓老鼠,生啃下肉来,把它们一块块洗好,给妹妹吃,与其说是人,更像是一头护崽的狼。 她揉揉眼睛,平复了心情,从柜子里拿出“微笑教”的黑袍,缝补起上面的破洞。 “吱呀呀——”卧室的门自己打开了。她坐在椅子上向后仰,只看见一个困倦的小身影扶着墙走了出来,没有鞋子。 “回去睡觉。” “嘘……”别西卜竖起一根指头,止住了妈妈的言语,心怦怦直跳,徐徐带上了门。 应该没有吵醒,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双手合十对着门拜了拜,然后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双手,比着一个碗。 “我知道你很饿,但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母亲揽揽长发,给他看看自己手中的活,继续缝补,“至少,别让我们雪上加霜了,好吗?” “可您已经半个月没给我们吃的了……”他像个小女生似的,头发扎成小捆,搭在脑袋边上。 没什么特别的缘故,剪刀被拿走卖掉了,剪不了头发,而且貌似是被妹妹感染了一样,头发顺滑,不像男孩。 “你不是会自己捡垃圾赚钱吗?”她不耐烦地叹息,缝衣服的动作也更加卖力,“我们都把仓库腾出来给你们当窝了,还想怎么样?” “我真的没有偷懒,钱是被坏人抢走的……”别西卜跪了下来,低着头,“求求您了,她三天没吃像样东西了。看在我们是您的孩子的份上——” “拜托了,亲爱的。”她皱眉,毛线球在桌上来回晃了两下,更加不耐烦,“天天坏人坏人,你就不会躲着点吗?难道你自己就没问题吗?再说了,哪有人看得上你那几个硬币?编也编像点。” “求求您相信我……”他双手合十拜了拜,想要抱住她的腿,却被一把抓住手腕,拉起,下巴磕在桌上。 “亲爱的,要我戳破你那可笑的谎言吗?”她拉开了他宽松,且打满补丁的袖口,露出里面白嫩的皮肤,没有一丝伤痕。 “天天跟我抱怨说给了钱要挨打,给不出钱就往死里打,你的伤呢?” 别西卜无言以对,狡辩过太多次了,从来没有被信任过。他的腿和手因饥饿而不断发抖,手掌冰冷。 母亲晃着他的手臂,越摇越愤恨,似乎要把它扯下来,最后甩开,揪起他的领子,充满杀意的眼中如藏着一柄长枪。 “怎么不说话了?你还要骗走家里多少钱?” 别西卜无言以对,别过头去。爸爸平时确实不搭理他,但是真的好好求一下,给他捶捶背,揉揉腿,他也是会把兜里的零钱翻出来给他的。 “你直说,想给你的‘童养媳’买糖吃,紫色的,博她一笑,感动自己,对?” “什么糖——” 但迎面而来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男孩根本不敢反抗,闭起眼,紧咬着下嘴唇。 “不承认就不承认。”母亲摇晃着他,脸色阴沉,就像静悄悄的乌云,“还记得爸爸的伤吗?” “记得……”他战栗地点头。 先前路匪打劫,爸爸脚被刀砍出血了,要消毒。但因为妹妹对酒精极度过敏,咬着毯子,流鼻血流到晕厥,在房间里奄奄一息,所以别西卜就把它们给扔了,结果连着妹妹一起被丢了出去,在外面冻了一夜。 “爸爸做错了什么?他赚钱养家是罪过对吗?”母亲流下了眼泪,又抹开,盯着他的脸。 “我不知道那是药,我以为是毒。” 可他从来没有变过表情,整张脸就像冻上一样,没有愧疚,流下的眼泪也如此虚伪,就像强行挤出的一样。 “毒……哈,我懂了,你觉得爸爸是要杀了妹妹对不对?”母亲的指甲深深嵌入,“原来在你眼里我们就是这种人啊,我亲爱的孩子。我们的家庭真是和睦啊,相爱又相杀。妈妈我真的太感动了我。” 她的怒火潜入深处,面容回归平静,甚至泛起一丝笑意,从椅子上站起,拉着他,甩到墙角,堵住,罚站。 别西卜实在太饿了,双腿发软,屈膝,几乎快要倒下,又被母亲的膝盖顶住肚子压回墙上。酸痛的双腿几乎快要融化了,要不了几分钟就会倒地不起。 因为实在养不起两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了,她曾试着把妹妹扔到荒野去,但他总能把她抱回来,然后不许他们再碰她,碰一下,就咬人。 “对不起……我会尽力理解家的意思的。”他抬起头,握紧了拳头,嘴唇咬破出了血,想要站起来,“所以,家是什么?到底是房子还是……我该怎么爱你们?我不懂……” “你亲手把她扔了,就算爱这个家了。” “可她也是我的家人。难道家人就要相互抛弃——”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扔了她,我就爱你!”母亲仿佛在看一头温驯但愚钝的野狼,蔑视着,身上冒起〔仇恨〕的黑烟,“你能干活,你还有救。但她,连门都出不了,再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你爱她,也不会有结果的!” “可是……这样她会死啊,她——”“死了不好吗!口口声声说有病,死了不是痛快吗!” 别西卜脑子好乱,低下头,想要清醒,又被掐脖子。对了,我是在罚站,我要站好……好饿啊。 “这不是你们说的爱……”他甩甩头,舔掉嘴角的血,脑袋痛得想死。 “什么叫‘你们说的爱’?” “我搞不懂爱到底是什么……爸爸妈妈你们一起时总说爱,而且很开心,所以我就学你们,去爱妹妹,照顾她,给她洗衣服洗澡……可你又说你爱我,打我也是爱……” 哽咽,上不来气。 “那个主教说恨也是爱。你回他说你爱他,但你又不高兴的样子……爱到底是什么啊。我真的不理解……爱是一种做法还是一个暗号?是个名词还是动词?你能不能教我?为什么你们总在聊我听不懂的东西……” 忽然,他被一把揪起,双脚离地,往墙上狠狠地撞,撞得头晕眼花,嘴角流出了血。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她无助地摇头,绝望感充斥心肺,“我真的以为你有病,做了你这么多检查。但你很健康,我很高兴你很健康。那你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正常人?孩子,孩子!我不想打你,但真的让我好伤心啊!” “我……爱你。这样你开心吗?我可以重复说一百遍……您松开,我说给您听——”他流泪了,真稀奇,但只是因为头痛。 他的感情容量只有花生米大小,塞了那么多“爱来爱去”的,他已经疯了。 他在垃圾堆里找了很久,就是没找到一本介绍怎么进行“爱”这种操作的说明书。 “我不要你的‘爱’。”母亲摇晃着他。 “那……那要妹妹的爱?她说她爱你们,很想和你们道歉,但是她说不了话。这是爱吗?” “她?道歉?她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跪下来,发病,大叫,吵我们睡觉。哈哈,爱!哈哈!爱——”忽然,母亲怔住了,原本还癫狂地看向窗外,现在又僵硬地回过头来,杀人的目光直直刺去。 “我猜猜……是不是她给你洗脑了?因为不想被丢掉,就把你脑子搅得一团糟,让你当牛做马——没错!说通了!亲爱的,对不起,妈妈误会你了!原来是她,这个贱人!” “不是,您听……”别西卜蹬着腿,在墙上蹭着,像条枯死在岸上的鱼,真的想要澄清关于药的事,却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呜呜……呜啊啊啊!”小小的房间里先是传来心碎的啜泣,再是痛楚的嚎哭。 第4章 诡谲的爱 “瞧,我说中了!”母亲甩开了他,推门而入,扯开破毯子,掐住妹妹的脖子,“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白眼狼!” 妹妹刚醒,身上全是汗,全身都像在被野狗撕咬一样痛,被掐住脖子后,腿一蹬,彻底上不来气,喉咙里咕噜咕噜响着。 “妈妈……”别西卜跌跌撞撞跟进来,抓紧母亲的手腕,肺快挤炸了,挤出模糊不清的气音来,“求求您……听我说……” “放心,孩子,你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了。我们恩恩爱爱。”母亲回来一个慈祥治愈的笑,热泪盈眶,下一秒就龇牙,盯回小畜生,狠狠掐,似乎要大仇得报。 “咕哇……”妹妹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气,只能落泪,挺胸,背离开床板,没几秒又倒了回去。 “不要杀妹妹,妹妹是家人……”别西卜跪在妈妈身边,看着妹妹痛苦欲绝的表情,却拉不开母亲的手。 “是的!我这就是在爱她!也是在爱你!”母亲已经红了眼了,冒出的黑烟更加呛人。 他无能为力,于是,他拿起了桌上的红笔,抵住自己的脖子。 “对不起,妈妈。”他表情不再慌张,反倒是释然或者解脱,“不连累家人就是爱……我明白了。我也不连累你们了。我爱你们。我学会了——” “不,别!” 母亲慌了神,松开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笔,然后抱住他的头。 他真的不是在吓人,已经把脖子划开了,再晚半秒就要把动脉撕裂了。在他看来,自己的身体也只是肉,和猪肉没什么两样,当然可以随意处置。 沉默,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妹妹剧烈的喘息声。 妹妹被掐的地方已经变黑了,绝望流涕,半数头发的末梢开始变白。她无力的脑袋倒向他们这边,却见哥哥脖子在流血,而母亲又像是在欺负他,无助地哭了。 “别怕……”眼神颤抖。 母亲只是静静地撕下自己的袖口,先吸了口他脖子上的血和伤口,又用布条绕了两圈,打了个很紧的结止血,然后一把推向床边。 “陪你的白月光去,亲爱的。”她冷静了,轻哼一声,困倦的表情更添绝望,松开他,“我救不了你了。” “不要走啊……”妹妹耷拉着衣服,扑打着被子,溺水一般呼救着,“有狼在咬我,好痛……” “对不起,我在这里。”他匆忙扑上了床,跪着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紧紧握住,待稍稍冷静后,贴在她的额头上,自己的嘴唇都在打颤。 她稍稍冷静,停止了呼叫,喘个不停,在枕头上拼命地摇头,脖子上的黑色淤青一点点淡去,其间还真的有齿痕。 “母亲,您看,她真的有症状……”别西卜双目无光,带着哭腔,看向门边的母亲。 “哇哦,原来你们学会了咬脖子宣誓主权,好棒哦~”母亲诡异地笑着,双手捧住脸,赞许地点头,“唔……你们很会‘爱’呢~我和哥哥都要向你们请教‘爱’了呀。” “妈妈,我真的不理解您说的话。”男孩抹干眼泪,眼眶通红,“您在夸我吗?这个不是我咬的,是病。您每次从微笑教那边回来,就会冒黑烟,黑烟会被妹妹吸走,然后身上就会被咬……” “天呐,原来家里躲着头隐形的狼啊。我好怕啊。”她语气俏皮,仿佛年轻十岁似的,起身,披上黑袍,回头抛来一个媚眼,k,“那我得赶快逃走呢,毕竟我不能像你们一样‘睡觉觉变好好’呢。” “能请您不要去魔咒教吗?您回来她又会被咬的——” “用爱的力量治愈就可以了呀~爱的魔法,治愈一切,啾啾~如果爱能转化成战斗力的话,别西卜和约书娅已经天下无敌啦~” 妈妈一蹦一跳走向门口,用背撞开门,就去上班了。 大门“砰”地一下摔上了,只剩两只小猪窝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清醒过来,微微睁开水汪汪的眼睛。 “对不起,我还是没能学会爱……我感觉越学越乱了。”哥哥重新睡倒在她身边,才得以摆脱她抠出红斑的指甲。 爱究竟是什么。 “对……对不起。”她也颤抖着道歉,积聚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我想和妈妈说对不起,但一靠近妈妈就有狼咬我……妹妹想跟哥哥出门,一起捡垃圾,但妹妹走不出草地……” 草地外就是难民们的破屋子,一靠近他们,她就会发疯。 他看了看掩面哭泣的妹妹,目光移向床头柜上的那本书。 小的房间啊,明明还没住多久,就已经老死了。白墙上满是褶皱,下面又有胡子似的黑点点,天花板中央还挂着一根带血的绳子。 说监狱也抬举算抬举这里了,毕竟那边还管吃呢。厕所,厨房,每块地板都得擦干净,不然就会被吊起来打,挂一晚上。 简而言之,这里是棺材,只是大了一点罢了。 一张小纸片打在窗玻璃上,蹭来蹭去进不来,又被风刮走了。 “现在太早了,你可以多睡一会儿。”他转了个身,回到了被子里,靠在床背上,翻开《罪与心的距离》,里面夹着一支红笔,每个复杂的单词下都用拼音或简单的字标注出读音。 “哥哥……”她轻轻戳了戳他,“我还有救吗?” “绝对能治好的。”他一手握笔,一手让她的头枕着。 “可是我不想再害爸爸妈妈……对不起,我想道歉,但我一看到他们就说不出话……”她噙满了泪,啜泣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哥哥,我不骗人,但爸爸妈妈不信……”。 “总有一天,妹妹能做到和爸爸妈妈正常说话,我也能明白爱的秘诀。到时候,我们一起和爸爸妈妈道歉。” 别西卜微微低头,眼神空洞。他知道妹妹不是在装病,拼了命想解释这一点,但回答又总让他哑口无言—— “我们去了多少家医院?倾家荡产检查出了个什么病来!告诉我,得了什么病?你要说遗传病,好,我们道歉,我们做了亏心事。但事实是,你们俩的身体上没有半点毛病!” 其实,他也很清楚,是他们两只寄生虫把这个原本能在大城市里蒸蒸日上的小家拖下了水。先是辗转各地看病的挂号费专家费清洁费以及路费,再是永无止境的生活费。 “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别西卜摸摸她的头,动作很轻,“别西卜要从爱妹妹开始,学会爱,然后去爱爸爸妈妈,还有更多人。” “妹妹呢,也要从和别西卜正常交流开始,然后和爸爸妈妈和好,再然后是他们的同事和朋友……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像正常人一样赚钱,报答爸爸妈妈的养育之恩,做最快乐的一家人……” 妹妹点点头,但因为还未散去的疼痛紧皱眉,蜷起身体歪向一边。 待她渐渐没了动静,他从枕头下掏出一瓶紫色的药,晃了晃,剩两片。这是薇尔莉特报社研制的的,妹妹的怪病唯一的抑制剂,但绝无可能治愈。 这就是母亲说的糖,其实是药。很贵,但买它不是靠的钱,而是靠兑换券。 那个报社要搞活动,就发了很多小册子,上面有三十个空格,平时订报纸或者买正版书就会附送贴纸。 一般人根本没有闲心收集这些,而且能换的也都是用不上了,但他却能精准地在山一般的垃圾堆里收集那些指甲盖大小的贴纸。没有什么妙招,只是找了一年多了。 两年前,他第一次从捡来的报纸上看到它的广告,几个月前攒了点运费,托一位老朋友帮忙把小册子送过去,换来了一瓶,但一瓶只有二十片,数来数去也不会多。 这本书是和药一起附送过来的,讲的是这片大地的运转法则。但他对内容不感兴趣,只是想认字。 大致是这片大地由十位〔大罪〕统治。祂们相互仇视,宣扬自己的罪孽,招揽信众,然后分封自己的权能,将众生分为杂质、使徒、魔王、大罪四等。 母亲是“微笑教”的弥撒,负责做手工的,有时还会帮忙写信。整个教派只有主教是使徒,其余人再怎么呼告也得不到回应,至少表面上如此。 他没有上过学,但从六岁起就开始帮母亲抄信件,后来捡了些报纸,对着上面的儿童文学版块和填字游戏大眼瞪小眼,姑且算有点词汇量了。 这本书上的东西很晦涩,但母亲却拿过去看,看到凌晨,甚至还会轻声念,这也是对别西卜来说为数不多的学习时光。 不知为何,当她拿起这本书时,书的封面便变黑了。 别西卜经常回顾母亲的笔记,今天也是,只是单纯为了识字,以后干活也方便。 鉴于很多单词和语法都不太熟练,只能跳读。但跳着跳着,他忽然发现,最后的后日谈里,每行的最后一个词,串起来貌似也能读。 “如果您有不愿抚养的孩子,并且恰好是男孩和女孩,请把他们送到德克萨斯州开普勒斯市……” 别西卜翻回末页,看看角落。那个两团长得很像的,看不懂的长单词应该就是地址了。 “我一定会让孩子们幸福快乐成长的。”倘若印在报纸上,这就是极其笨拙的人口拐卖说辞,到了地方后开膛破肚取器官给富人老爷们。 但这本书很精致,到了母亲手里还会变色,应该是本魔法书之类的。既然没什么可信的了,那就试着去做一下。 别西卜看向窗外,一如那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幻想过,翻过隔离墙,到大城市去……给妹妹再看一次病。那个报社能开发出药,说不定也有办法治疗。 哪怕是场骗局,到了大城市,也比在这暴匪横行的峡谷巷好,可以住桥洞,还可以当乞丐。 而且这样的话,爸爸妈妈就不会为他们俩的伙食发愁了,可以继续过无忧无虑的二人生活。 “可惜……”我们还有约定,报答爸爸妈妈,和爸爸妈妈和好,做快乐的一家人,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他捶捶胸口,忘记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接着读书认字。 肚子好饿……晚点再试着捉一只老鼠。爸爸妈妈保佑,妹妹保佑。 & 诚然,罪孽即为力量。但问题是,“罪孽”究竟是什么? 罪孽并非指违法,因为法是人为界定的。要知道,罪孽力来自那十位俯瞰众生〔大罪〕,罪孽由祂们定义。 犯人类之法,去谋求祂们的恩赐,无异于自残一刀,路上随便找个陌生人索赔。 罪孽的真正定义,是做出与〔大罪〕理念吻合,且能让祂们眼前一亮,足以投下视线的行为。 这是一场名为“命运”的直播,祂们是唯一的,全知全能的观众,可以发弹幕,可以打赏,当然,也可以选择沉默。 一切都是为了取悦祂们。 因为炒股失败,气急败坏,抄起砍刀把证券公司上上下下一百多个人全部斩首,流血漂橹,这不叫〔暴怒〕,这叫莽夫。 这种事儿多了去了。〔暴怒〕大罪看腻了纯粹的杀人,一百一万一百万个人的死都只是个数字,无趣至极,凭什么给这种人力量? 放迷药迷晕所有人,每个人五花大绑,身下埋炸弹,一个个用火烤醒,告诉他们。 “从现在开始,你们的股票涨了哪怕一个像素点,就他妈给我炸天上去。” 然后反手把大堂经理什么的全爆了助兴。还真有这么一人,成了〔暴怒〕使徒。 犯罪是一门艺术,不是靠脑子的,是靠心的。不是让自己满意,是为了让祂们觉得好看。 而众多魔王,便是这场电视剧的主演。 ——《罪与心的距离》 第5章 洗去污垢 雨已经停了,冰冷的水滴从木板缝间挤入,晃晃悠悠一阵才滴下,扑到遍布木屑和玻璃渣的地面上。 房间里一切都湿漉漉的,但今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渗过了窗外一簇簇潮水般随风涌动的枝条,照进了这个满目疮痍的小家,也点缀在女孩云朵似的白纱连衣裙后。 女孩跪在地上,回头看了看爬过树梢的太阳,戳了戳倒在大腿的哥哥。 别西卜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温柔,睁开了眼。是膝枕,软乎乎的。 “早上好。”她捂住了嘴,轻轻喊出一句来。可这掌缝间淌过的声音却叫他一阵悸动。 “麻烦你了。”别西卜抬手想摸她白洁的脸,见自己手上全是泥巴和灰,便收了回去。 她很可爱,像棉花,刚绽开的,脸软软嫩嫩的。很简约。 妹妹的黑色长发长到了腰,因为没有梳子,还要爬来爬去,所以乱糟糟的,白裙子托着他,很轻柔,如风白云亲吻乌云,也像白鸽拥抱乌鸦。 妹妹有个奇妙的能力,那就是只要和哥哥一起睡觉,无论多重的伤,一觉醒来两个人就都能痊愈。 扭头一看,全是坏掉的桌子椅子,反正是捡来的,原本的早就被偷了。 地板劈烂了,去捡点来可以重新铺,花不了几天的。那些小玩意儿被抢了,还是有点心痛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不能失去的,就在眼前,正抿着眉毛和小手,盯着他手臂上如同条条红雨丝的伤痕。 “压着你,不舒服?我先走……”他刚想起身,就被妹妹按回腿上。 “休——息——”她就像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始终用手比作口罩,挡着嘴。 “你的衣服会弄脏的。”男孩无助叹气。 昨晚睡前干了什么?有叫她回去睡觉吗?大概是草草用劈下的较长的木板把一楼的窗钉上了,又把桌子推到门口堵死,想来二楼扫扫地,却发现连扫把都被抢了,后面实在记不清了。 “我睡了多久?”妹妹担忧地看了一会儿,目光迟迟移向他,对着窗外,手指比划了一番,最后竖起八根手指给他看。 男孩迟疑着埋下头,瞥到地上的相框,里面装着他们曾经的“家”。妹妹也埋下了头,在旁边看,不说话,微微笑着。 父亲死于龙卷风,而r公司的执行官们还大发慈悲地把“疑似是他的遗体”安葬了,并反手甩出了一张两千块的账单,当天就送到了,速度令人瞠目结舌。 而那张账单,也成了压死母亲的最后一根稻草。 总之,既然活过昨天了,那就继续活到明天。 “我要整理家里了。”他将它立在墙角,双手撑地,却没起来,又靠了回去,叹了口气,“可以吗?” 妹妹摇头,目光坚定。 “我会小心的,拜托了。”他双手合十,皱起眉请求道。 妹妹迟疑片刻,看了看周围,摇头。“爸爸临走前说了,要帮妈妈做家务,不是吗?不能让家里这么乱啊……” 她往后一仰,张开了嘴,没说话,点了点头。 别西卜站了起来,咬咬牙,酸痛也就过去了。昨天是自己太冲动了,把她漂亮干净的衣服都弄脏了。 “先洗个澡。”不然会得病,再传染给她的,而且看到自己身上的血,她也会难受的。妹妹还在跟着。他走一步,她走一步,就跟到了卫生间。 别西卜自己用筛子和纱布做了过滤器,在墙上开了孔,可以直接收集雨水到桶里。 “冷水对你身体不好,就换下衣服。”可她却反而走了进来,张开双臂,轻声道:“一起……” 她的脸微红,害羞地抓住他湿漉漉的衣服。也许等天晴了,让哥哥用晒过太阳的石头嘶啦啦烧水是更好的选择。 “你会感冒的,无论如何都不行。”他一口气回绝,翻着空空荡荡的抽屉里,看有没有比较干的毛巾。 “好久没一起了……”她的眼眶一时涌满了泪水,流不出来。她垂下了手臂,掩着面庞,忍住不发出声音,娇弱的身躯几乎下一秒就会倒在他身上。 她不想和他分开,哪怕只是洗个澡的时间。 “唉,行……”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却依旧怕弄得更脏,连头发都不敢碰一下,“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洗澡,有点女孩子的隐私,就是这样。” “呼!”这次是她扑了上来,抱住了他,如秋风般的暖意包裹了他。 别西卜本想推开,手却停在半空,然后迟钝地捂在这个被迫不能发声的女孩的背上。 一切伤痛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但又从心头割出一个小口,涌了出来。 别西卜不否认,她的病害了爸爸妈妈许多,但她其实很听话,盖着地毯剪拼成的被子,再冷的冬天,再大的雪,也没有叫过苦,只有爸爸妈妈发脾气时才会忍不住。 “是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以后我尽量弄干净一点,陪你一起洗。” 她点点头,然后探了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带来一股淡淡的果香,朦胧,懵懂,却像蜂蜜一样包裹了一颗石化僵硬的心。 脱了衣服也不会很拘谨,但踏入冷水中时,她连连踩水,溅起一阵水花来,拍到他身上后,又慌张地定在角落里,捂着身体,瑟瑟发抖。 “现在都秋天了。一定要小心感冒。”他打湿一块毛巾,跟了进去,“我可以帮你搓一下吗?多少暖和点” 妹妹点点头,背对过来,贴在他的身上,胸口有些发烫,乌黑的长发粘在他们之间,无比害羞。 而别西卜却板着脸,满脑子想着:必须杀死笑魇。 脏兮兮的几盆水全部泼出窗外,一转头,妹妹已经换上了新的连衣裙,对着碎掉的镜子兴奋地转了一圈。她打量着那裂痕中的撕裂的自己,提起裙角,又羞怯地回头瞥了一眼,脸变红起来,手指不安地搓着白纱的面料。 “好看的。”别西卜轻哼一声,扬起了已没有血痕的嘴角,昨天的痛楚也淡了很多,至少没有那种难以承受的地步了,“真的。” 再怎么说,妹妹看着呢,不能病殃殃的。 “嗯嗯……”她先是一抖,又低了头,向客厅走去。 “还没擦头发呢!”她好像没听见,卷起了袖口,慌慌张张拿起了抹布,擦着客厅桌子上的脏脚印,掸去泥巴和树枝。 “注意保暖,不要着凉。冷了不要憋着不说。”男孩跟在她身后,用干净的毛巾给她擦头发,揽起头发一遍遍捋着,又生怕弄疼她,“还有,衣服不要弄脏了。你就这两件可穿了。” 她好像生气了,因为自己的回答可能太敷衍。 别西卜把毛巾搭在手上,轻轻搂住了她的腰,惭愧道:“抱歉,我总是忘记给你弄衣服回来。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应该要有很漂亮的衣服才对。” “嗯!”她惊慌地在怀里抖了一下,撞在他身上,又怯生生地挪了回去,就像一只听到枪响的受惊小鹿。 她看起来那么紧张。别西卜松开了手,把她的头发用毛巾裹了起来。 “对了,你这样。”“唔!”他把她的身体调转过来时,吓得她微微抬起双手,脸庞红润,别过目光去。 男孩先是一停,然后把捡来带的工装外套反穿在妹妹的身前,长到了膝盖,倒像雨衣了:“这样就不会弄脏了。” 她不说话了,就看向一边,点着头。 这里毕竟是后巷,要是外面的禽兽知道这里有个漂亮的小女孩……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哥哥叮嘱她,自己出门了就藏好,一楼的窗帘和窗户不能拉开,以及,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大声说话。 她是个像幽灵一般的女孩,从出生到现在,根本没几个人见过她。 “哗,哗!”妹妹坐在卫生间门口的地毯上,抓着衣服的角,一下下在发黑的搓衣板上冲击,小手不断发红,在冷水盆里泡过后又变白了。 别西卜则搬来木板,把屋子的破洞草草补上,但就是有点有心无力,肚子时不时绞痛着,逼得他弓下背来,扶着墙,喘着气,冒着汗。 “不要伤到手。”他甩甩手,洗干净后,走到她身边蹲下,“要不我来,你可以——” 她拼命摇头,鼓起了半边嘴,有些生气,但很快又恢复了微笑,天真地看着他。 屋子不漏风了,但地上依然很乱,而且还得想办法解决食物问题。 “那个,我……我出门去了。”他不忍地离开她,到了门边。 “家里我来收拾。”湿漉漉的小手捂起嘴来,随后绽开了笑容。 “我等你回家。” 第6章 〔仇恨〕的使徒 “呜呼哀哉,向我申告你们的怨火。”太阳高高挂,但因为入了秋,并不烫。 大主教坐在他的木屋里,拉着屏风,点着蜡烛,帷幕上投出一个巨大的阴影。而面前则排了一队黑衣信众,六七个,个个搓手期盼,时不时小跳起来。 而有一位忠实的信徒正趴在小窗边吐露心声。 “我是个货车司机,给r公司干了十年了,终于攒了点小钱。但最近来了一批偷油贼,早上偷,中午偷,晚上偷,我都睡在油箱上了,还能钻个孔给我抽干净的说!” 他足足讲了半个小时自己如何沦落到后巷来的,声泪俱下。 “还不止这个。我们的车长是个很帅的家伙,开车贼稳贼快,但突然有天就被龙卷风连车带人刮死了。r公司不给保险费,我们集体去抗议还被开了,一点钱都没捞到,我恨啊!根本没有人听得到我们的声音的说!” 待到他抱头伏倒痛哭时,身后的一众信徒也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这时,大主教咳了咳,一声叹息,止住了众人的哀嚎。 “狼之主已经知晓了你的仇恨,她的视线终有一天会停留于你的说。”大主教闲暇时就会为信徒咨询,当然,目的是吸收他们的仇恨,给诙笑的召唤仪式充能。 “她会叫那些r公司的执行官们步步遭黑雷劈砍,哪怕苟活,也只能在犄角旮旯里啃食老鼠。而你,忠实的信徒,你现在已经有了我们这么恢宏的大家庭,即使身在后巷,你并不孤独的说。” 一回头,那些伙伴们也走上来拍他的肩。 “安心的说!”“我们可以一起看杂志的说!”“而且每月都有烧烤大会的说!” 烧烤大会,就在今晚!卡车信徒立刻抹干了眼泪,对着教主拜了又拜。 “谢谢主教,我这就去捡垃圾,争取换到一颗狼牙的说!” 他小跳着,欢喜雀跃地走了,而下一个又走上前来。 “呜呼哀哉!家人们谁懂啊!”又一位凄惨的信徒扑上前来,可很快就被另一位手执狼牙的信徒拽住手。 倘若是都市之中,定是一番争执,为插队与需求而争执。 “很抱歉耽误你,我的朋友!”插队者亮出了狼牙,“我实在有急事想要吐露,否则我将寝食难安的说!” “哦,持有狼牙的忠诚者,你理应当先!”“拉普拉斯连接你我的说!”“拉普拉斯守候你我的说!” 而别西卜也在屋子里,借着烛光,蹲在角落里剪衣服,腿边是塑料袋和雨棚布,手臂上贴着一堆卡通小狼贴纸,做好一件就撕一张糊上去,意思一下。 而昨天还满满的红油漆桶已经用光了,所以今天没做面具。 “咚咚。”狗洞改成的后门被敲了几下。“嘿,无敌可爱的弥撒,你在吗?”是昨天那个说要卖家具买牙的人。 “拉普拉斯的口舌守候于此。”别西卜机械似的念着。 “我想买一颗狼牙的说!”“四十车菊盾。” 紧接着,地上的小狗门伸入一只手,一张五块,两张十块,之后再仔细翻找一番,推进来一张二十,带着血的。 别西卜则从旁边矿泉水瓶装着的半瓶“狼牙”里拿出一枚来放在那恳切的手中。 以前的弥撒或多或少也会悄悄摸摸拿几个出去,自己卖,但下场往往不是很入眼,什么竹签钉穿手指再塞搅拌机之类的。 “好耶!”外面传来兴奋的欢呼声,“果然,把祖传的打火机卖给执行者们是正确的说!” “执行者?”新名词?他干了半年了,头一次听说微笑教还有叫执行者的岗位。 别西卜正要收钱,忽见那最上面的一张二十上,带着血迹,是自己昨晚被抢的那张。 “弥撒不知道吗?大主教手下有六个八阶收尾人呢,他们就是执行者,就住在我家旁边的说。早上他们想抽烟,没打火机,我就卖给他们啦~” “我……我知道了。”他颤颤巍巍地把钱塞进了功德箱,没有吱声,干活干到了黄昏,众人回家吃饭。 到了验收时间,他跪在一旁,双手合十,看着教主检查自己做的法袍。 “嗯,很不错啊,和以前一样的说!”他来来回回翻着看,不时点头,“而且你还把烤肉派对用的大法阵画了,加分!” 那是每逢大集会都要画的超大法阵,用来吸收所有人的仇恨的,之后每个人都能神清气爽。 “那个……我可不可以,预支一个星期的伙食?”男孩搓着手,盯着桌上的那袋面包。 “可以的说!”“感谢您……” 别西卜站了起来,踮起脚,刚捏住那袋面包,就被一把抓住了手。 “撒!”主教的鬼脸闪现眼前,舌头在黑牙上打着转,“你该恨我了!” “恨什么?”他依然没有表情,只是有点饿,干了一天的活,有些憔悴。 “呀呀,我的打手们最近腰包有点紧。我仔细一想……欸!”他一声响指,痛痛快快拍在男孩背上,鼻子重重撞上桌子,流出鼻血来。 “我最听话的弥撒不是有个小家嘛!大家都把东西拿出去卖来追求信仰,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守着私财呢?你的眼里只有自己吗?” “您说的是,我也该追求信仰。”别西卜一边捂鼻,一边鞠躬道歉,愧疚万分,哪怕全是装的。 “呀呀,苦苦支撑呀~”大主教接着奸笑,接着起舞。 他早就派了信徒去追查这个小男孩的家,却一直失败。 别西卜反侦察意识强到爆炸,连雨天的脚印都会抹平,但百密终有一疏,毕竟他也是会累的,尤其是几个月前,被抓进小黑屋之后,腿上流着血,跟个死人一样跌跌撞撞回家,倒在妹妹怀里无声哭泣。 不能恨他,不能恨他,一丝恨意,诙笑就会啃下他的头…… “那么你苦苦支撑是为了什么呢~”大主教蹲了下来,手指比作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面容扭曲,瞪大黑眼,“是为了,你那个,和你搂搂抱抱,夜夜笙歌的妹妹——” “咔!”下一秒,别西卜一把扼住他的喉咙,撞在墙上,目光如寒芒,指甲之下一片血红。 “你怎么知道的?”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却依然冷静,死神一般的淡漠。 “噶,哈哈哈!你自己饿成这样,显然是在饲养某人。而我小小一挑拨……哈哈,你就急了!” “混账。”手臂发力,奔着死亡而去,把皮都抠破了,但没有血。 大主教揪着他的手,竟一时挣脱不开,艰难地挤出微弱的声音:“你不能杀死我……” “为什么?”指甲几乎快刺穿他的气管了。“因为,是我禁止执行者去洗劫你的说……昨天那只是给你个教训。要是我没了,他们难道听你的话吗,嘎哈哈哈!” 而此时此刻,他毫无防备的妹妹,还在家里扫地。 “想想看,他们连你都敢摁在地上玷污,更何况一个漂亮小女孩呢?我亲爱的弥撒,她会变成奶油泡芙的说!” 男孩手臂抽动一番,低下头去,松开了手。 “呵呵,孩子,你终究还是忘了……”大主教靠着墙一点点爬起,呵呵直笑,拍拍手,最后猛一转头,换回了狰狞之笑,“我可是,名副其实的,〔仇恨〕的使徒的说!” 伴随着一声嘶鸣,脚底的血红六芒星发出猩红之光,b级鬼变者诙笑再次显现,朝着满腔怨火的小弥撒张开大口,一嘴闷掉。 第7章 捕获成功? 眼前是一片黑暗,无比闷热,像在烤箱之中,奇臭无比。这里太过拥挤,手臂动弹不得。 “怎么样?”大主教绕着黑色大球得意地绕圈,“我名副其实的说?” 上不来气,空气全都被挤出来了,周围的一切都滑溜溜的。当然,大主教可不想杀死这个勤劳的小家伙,只是想让他完完全全听话。 “想想看,你一个人打得过他们吗?”一挥手,诙笑就把他吐了出来,趴在房梁上饥渴地舔着舌头,如同嘬了一口多汁的小龙虾,但不得不吐掉。 而别西卜则一身粘液,双腿发软,倒在墙边。“你想看着你的妹妹被——” “求求你,别,别……”他双手合十,虔诚地点头,“我真的什么都干,什么都干……” “不去开普勒斯了?”大主教蹲在他的面前,用袖子给他擦去鼻血和眼睛上的粘液。 “不去了!不去了……”他颤抖着缩起身体来,盯着主教的脖子,皮都破了还没流血,难道说已经不是人类了? 见这一直铁着脸的倔犟小鬼露出了可人的神色,大主教也欣慰一笑。 “好啦,不吓你了的说。”大主教的手摸向自己的脖子,找准缝隙,探入手指,来回扯动了几下,将整个头扭转九十度。 “啪嗒。”他把头拆了下来——不对,只是个头套。 黑色短发散落,在他面前的是一位攒着空气刘海的妩媚大姐姐,有着玄武岩般的眼眸,灰黑的眼眶,修长的睫毛。 她很美,并不是那种脂粉气的美,而是那种久经磨难,被磨平了一切棱角之后,从岩层中露出暗色水晶的美。 气质上像大叔,但面容上却是永远二十三岁的美少女,只不过看起来像熬了三天夜一样颓丧。 “你……”“很震惊吗?”她的声音也变成了端庄的御姐音。 难怪大主教的眼睛是全黑的,还一直眯着眼,原来是个戴着头套。 “你的声音……”“活在后巷,谁没点本事呢?”她故意换回了原来那充满压迫感的声线,看他那失神的样子,噗嗤一笑,握住了他的手,细细抚摸着,“其实啊,我挺中意你的说。” 和以前那些小偷小摸的下属比起来,这个任劳任怨与世无争的小家伙好用太多了好! “你有点自己的小机灵,为了妹妹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牺牲,但就是没偷偷拿过东西。”她宠溺地捏起他的下巴,贴上前去,“简直和我预想中的小狗狗长得一模一样~” 事实上,她闲着无聊就会数狼牙或赎罪券之类的有没有缺失,但每次数完只有数多,没有数少过。 所以她才没有把她关于我有妹妹的猜想告诉他们? “那……你为什么,要让他们砸我的家?” “哼哼,我早就说了的说。”忽然,她露出一抹病娇般的微笑,双手将他壁咚在墙上,“我希望你完完全全依赖于我,做我的狗,懂吗?” 别西卜不敢动弹。夕阳渐渐落下,帘子后渗进来之后的微光都熄灭了,只剩桌上那慢慢燃烧着的红蜡烛发出的微光。 见男孩犹豫不决,甚至还摆出想说“不”的口型,主教贴在他的耳朵上,细细道:“那你的妹妹呢~” 又是一道雷击。她细腻的喘息打在沾湿的耳朵上,逗得男孩浑身发痒,抖得更加厉害。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来看看做做选择~”房梁上的诙笑已经急不可耐了,但自己的合作伙伴还在用餐,它也不敢上去打断。 “首先,拒绝我,可以,你继续为我工作,我也照例给报酬,但是你的妹妹恐怕要被……嗯哼?然后你可以去你的开普勒斯,只要你有那个信心打过诙笑。” 一个下午,主教碰巧见他在看垃圾桶里捡来的地图,用蜡笔圈圈画画,就知道他要去开普勒斯了。 当时啊,她恨得不得了,把手杖都掰了,泡了迷药,当晚就准备下手的,但奈何他太敏锐了,反给自己灌了下去,第二天醒来还发现自己在床上,盖着毯子。 “主人,不要着凉。”那句平淡的话就像柳叶一样“咻”进了她的心间。 别西卜甚至还从信徒那打听到了她的生日,给她点了蜡烛,带领大家给她唱生日歌,感动得哭了一夜。 就是这个惊喜,让她彻底爱上了他。 只要没有那个该死的妹妹,他就会把全部的爱乖乖上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要去那么大的城市,但你去了会有人接纳你吗?”她见他不回答,戏弄地咬住了他的耳朵,感受着他的颤动,留下齿痕后才心满意足地让开。 “还是说,你到了那个地方,就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正常人了?” 她搂着他的脖子,依然没得到回应,但没关系,事实不会改变。 “另一个选择嘛,”她拿出一个带铃铛的黑项圈,手指套住,在他面前晃着,“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我给你好吃好喝,睡我的床……你长大后,我也可以陪你玩玩小游戏哦?” 一听永远留在身边,别西卜的脸霎时变黑,心如死灰。 “啊,不是家都不能回的意思。一个星期允许你回去一次,带着大包小包的好吃的,让你的妹妹每顿都有肉和牛奶。”她的手指抵在他的胸口打转,挑逗着,时不时抬头瞄他一眼。 “她会茁壮成长,不用再过只能啃脏面包的日子。两全其美,小男娘~” 这是一个简单到无与伦比的选择题。一个妹妹被掳走,自己被杀,一个妹妹健健康康,自己不再受饿。 是接受一位货真价实的使徒近乎表白的恳求,还是相信那个人贩子的拙劣说辞? 小弥撒面色潮红,但其实是因为闷热,深吸一口气后,平复了呼吸,道:“对不起。” 大主教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扑上去准备好好享用一番了,被一只无力的小手按住额头才发现,他拒绝了。 “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恶人。”她不解地起身,与他相贴之处的粘液拉丝拉断,捂住胸口道,“我吸收他们的仇恨,扫清他们心中的阴霾,有错吗?” “没有。” “我让这么多后巷灾民聚在一起,抛却原先那些偷杀抢劫,井然有序地祷告,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和和睦睦,是我做得不对吗?” 小弥撒摇头。 “哪怕我不献祭他们,这样的人也会因饥饿,寒冷,疾病,盗匪,太多的原因死去。而我,用区区几人的命,换来钱,给每个人做饼干和面包吃,让他们这寸草不生的荒野上活下去,有错吗!” 笑魇拼命晃着男孩的肩,嘴角抽动着,流下了一滴眼泪。 “我不知道。” 男孩的眼中恢复了先前那份沉着,添了一分无奈。 “那你究竟在意什么?”主教绝望地弯下腰来,捧起他的脸颊,想吻上去,却被轻轻拉开了手。 “我不想和妹妹分开。”他淡淡说道,抵着墙撑起身体来,“她一个人在家,会疯掉的。” 主教难以置信地直起身子,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但笑容从未散去,眼眸罩上一层阴云。 “呵……我还真是糊涂,”她捂起自己的眼来,摇着头,手指缝间却露出一缕诡异的凶光,“当你的主人,什么时候需要你同意了?” 主教一挥手,招呼诙笑自己去外面找个幸运儿吞了,自己的拿过烛台来,一口吹灭蜡烛,于飘起的白雾中舔舔嘴唇,然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要么听话,要么吃苦,但选择权不在你!”她的手狰狞起来,锁住咽喉,一度将他勒到窒息。 别西卜想挣扎,但自己实在太饿了,根本使不上力气,眼前逐渐昏花。 “睡,一觉醒来……”主教舔舔嘴唇,妩媚地笑了,“你就变成我的了。” 第8章 烧烤大会 “啊!”一张小纸片突然从门缝间飘入,不偏不倚打在主教的眼睛上,而她又被他的小腿踢开。 别西卜趁机翻身而起,绕过她的身侧,双手提起沉沉的装血提桶,快步后退至门边。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她龇牙转身,唇上还连着头发,一副要剁掉他的手脚独自宠爱的痴狂模样。 “我只知道,这些血洒了,你就没法完成你的仪式了。”小弥撒威慑似的微微倾倒。 “大不了明天再榨一个人就是了,反正法阵你已经画好了,我也验收过了。” “漂亮姐姐,你真的确认过了吗?” “小嘴还蛮甜的,可我又不会眼花。”主教站起身来,拍拍手,张开双臂,止住了甜甜的笑,神情严肃。 “最后一次机会,小狗狗。现在跪下来道歉,我照样给你妹妹送吃的。要是等我来,我就把她也做成饼干喂你吃,让你彻底断了念想。” 话音刚落,诙笑就飞了进来,左右看着对峙的两人,最后目光钉死在别西卜身上,等待着开饭,却不一会儿就消散了,鲜血法阵也随之消失。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启动仪式需要法阵、蜡烛、仇恨三者,而其中两者消失,其余一种也会随之失去,仪式也会终止。” “是又如何?” 这就是为什么她能消除众人的仇恨——本质上是吸收再利用。而依据《罪与心的距离》中提到的罪孽守恒,这份被抹除的仇恨自然送到诙笑口中。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先前献祭叶莲娜信使的时候,法阵被踩花了,术式依然有效。另外,仇恨应当是消耗品,决定了诙笑的存在时间。 大主教才不管他,依旧走上前来,从墙上抽下一柄长剑。 “很遗憾,您无法在烧烤大会上展开术式了。”别西卜踢起腿边空的红色油漆捅,甩到她的面前,被一剑挑开。 “你就从了我——”剑锋直刺小弥撒额头,却突然稳稳停住。她察觉到了不对劲,也注意到了油漆桶。 “你今天不是没画面具吗?” 她清点的时候,确实没看到面具。 “那油漆怎么没了——”她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摇晃,颤动从胸口传到了手中,剑尖摇晃,“完蛋的说!” “您太信任我了。”小弥撒处变不惊,还把桶提得更好了,要是自己出了事儿,这仅剩的一桶也得泼一地,覆水难收,“外面那个法阵是油漆画的,压根无法用以召唤。” 他早就知道主教大人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自己。她占有欲太强了,那些个摸过小弥撒的猫耳信使大姐姐,没一个活下来的。 “乖……乖,宝宝,把桶给我。”大主教一时泄气,抽回剑,伸着手,再次微笑起来,声音软了下去,就像一位认错的小娇妻。 “另外,我昨天数过了,这里的木盒子还差五个就凑一百了,”别西卜看向墙边那几摞骨灰盒,“您肯定想着趁今晚一口气补齐这最后五个,凑整交给黑金国际。” “我们还有商讨的余地呀……你看,你手那么巧,给妹妹做个小狗窝放门外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啦!互相理解一下好不好……”主教已经汗流浃背了,双手合十,假情假意地弯腰。 “你……你说什么?” 她见他触动张口,还以为有机会了,合掌露出个媚笑:“啊,就是当小猫猫养!还可以给信徒们当抚慰工具什么的……” 突然,小弥撒震声踢墙,整个屋子都在颤抖。 “她得了病,不能见人,周围有人她会死的。”他愤恨着流泪,但依然是那副不变的面孔,想要愤怒,却释放不出怒火,只能以一副冰冷到瘆人的,想要杀人的表情咒骂。 “带走我?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了啊,没有我,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的表情太过吓人,可爱脸蛋上沾着的血痕,一如一位刚屠完整个班级的美少女小学生,手中刀还滴着血,一时把主教给吓住了,血也因手臂剧烈震颤而洒出一点。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晚风呼呼刮过屋外,呼呼低吼着。 “我……我明白了。”她遗憾地摇头,把剑一丢,宣告这场争斗的结束,再次张开双臂,“不打了,来个理解的拥抱好吗?” 别西卜用手背擦了擦血,像小猫一样舔了舔,微微摇头,给她丢去一把拖把。 “出于姐姐的安全考虑,我们还是先把外面的法阵描好?不及时交货肯定有违约金之类的?” “嘴啊,嘴啊……”她急得直跺脚,像个闹脾气的小女孩,闭着眼无能狂怒,终究只是一声长叹,“晚点……我会让你回心转意的说。” 总之,二人还是决定搁置这场争斗,各自拿起一个拖把,出门去画大法阵去了。当然,大主教也没忘记戴上假头。 劳作时,信徒也陆陆续续来了,各自背着小板凳,抱着白菜青菜,准备一起烤着吃。 “哇,大主教和弥撒在一起干活的说!”“他们真的很为大家着想的说!” 他们纷纷竖起大拇指,想要帮忙都被婉拒了。 “大家还是去切菜扎签。”大主教也变回了原来的大叔声线,卖力地拖着,“耽误了时间就不好了的说。” 说着,她就瞥向了别西卜。小弥撒也知道,要是烤肉大会办不好,没招待好那几个收尾人,他们就会冲他家奔去洗劫。 此外,他还没想现在就和主教彻底闹掰,所以依然很认真,汗珠边走边掉。 “亲爱的,对不起。”大主教悄悄摸摸快步挪到他身边,若无其事地拖画,悄悄偷瞄他,又突然逼近耳边,“刚才是我不好。” “我很遗憾。”别西卜回避着她,转身走开,佯装去捡起几片粘在血法阵上的落叶。 “但我之前一直对你不错呀,你被我摸摸的时候也挺享受的不是嘛……”她伸手摸他的头,却被灵巧躲过了。 “我只是奉承您。” “对不起,亲爱的,我知道你在因为叶莲娜她们的事儿生闷气。”主教沮丧地皱起眉来,只摸到了顺滑的发丝,手也软了下去。 “但你得知道的,绿野信使事务所不可信。她们都是收尾人,看样子乖乖巧巧的,但把你骗走之后,肯定会给你戴上口球什么的,天天调教你——你知道她们的大姐?杀人如麻的,说不定会剁了你的手脚——” “我不在乎她们。”别西卜轻声叹息,回头瞥了她一眼,冰冷之中又带上了几分憔悴,大概是因为愈加浓重的黑眼圈,“您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自首。” “额额……” 满月集会的时候,下午不用做告解活动,她就会拉着他到自己床上去,抱着睡午觉。 当然,她的手肯定不会老实的,理由也总是“检查身体”。 别西卜当然是乖乖听话,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息时间,补会儿觉。他反正没有敏感部位。 主教语塞了,停住了脚步,磕磕巴巴答不上话来,低下了头。 “先干活,主教大人。”别西卜把拖把泡进血桶里,搅拌了下,继续拖画。 因为太饿了,他的双腿已经微微弯曲了,脚拐成了内八,把拖把当成半根拐杖了,只是不想让主教趁虚而入。 好饿,想要吃饭……他试着给肚子来一拳,让疼痛止住饥饿,但收效甚微。 “对不起,亲爱的。”她舔舔嘴唇,回味着他的味道,随后点点头,一起干活。 法阵画完了,烧烤也很成功。 “好耶!”“敬拉普拉斯陛下的说!”众信徒手举肉串菜串,摆在废铁撑起的烤架上,简简单单用锡纸和树叶垫了一下。 燃料是呛人的木炭,调味品只有盐,但撒多了,配上浓烟,竟又是一种风情。 “好吃的说!”“美味的说!”每个人都乐开了怀,畅饮被别人丢掉的没喝完的饮料,又在法阵中央燃起了篝火,手舞足蹈。 他们坚信,只要自己的仇恨消失了,那它一定会变成灾难降临到仇人身上,想想就高兴。 “忠实的信徒呀!”吃到尽兴时,大主教走上台,揭露了惊天大消息,“看看你们手中的签子,有五个上画着红牙图腾的说!” “在哪?”“在这!”“我没有的说……” “最近,魔女教的睡袋教邀请我派忠诚的信徒去交流学习。那里环境也很好的说,而且晚上还可以一起睡大睡袋!” “好耶!”“我可以用狼牙换你的签子吗?”“可以的说!” 众人很快就和和睦睦交易好,之后还握手拍肩,其乐融融,最后挥手和大家告别,跟着主教进了小木屋,里面亮起了一阵黑白闪光…… 鉴于那六个收尾人也在蹭吃蹭喝,别西卜一早就溜走了,躲在房后的小土沟底下,抱着腿,思索着下一步计划。 第9章 杀死弟弟 “怎么了?”良久,大主教走了下来,坐在小弥撒的身边,但靠近一点,他就挪开一点,只能作罢。 烧烤大会已经结束了,每个人都尽了兴,勾肩搭背回了各自的聚落。脱了法袍,他们只是后巷的老鼠,但在这里,他们是一家人。 “又是五个。”别西卜用草根在地上画着十字架,毕竟自己也是半个帮凶。 “唉……亲爱的,生活并没有给我们选择的余地。”大主教扯下了头套,抖抖长发,理理顺,仰头向天,看着不知名的星星,“我不是在辩解,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在痛痛快快玩一把后没有恐惧地离去。” 每个人都是笑着离世的,被一口吞下,嚼烂,没有一丝疼痛。 就像她在束缚他们一样,仍有一个人在奴役着她。那项圈取下了,却也没有完全取下。她仍是奴隶。 “我知道。”别西卜很冷漠,下巴抵在膝盖上,有些困,闭上了眼。 三串烤肉送到了面前,香喷喷,还是烫的。 “全都是人肉……”“这三串不是,信我。”主教捂着胸口发誓道,信誓旦旦,“这是老鼠肉,我自己捉的。” “谢谢。”别西卜接了过来,放在嘴边,正要吞下,却还是收了口,哪怕肚子饿得咕咕叫。 “别把自己饿坏了,亲爱的。”主教尝试着去碰他的小腰,挠了挠 但别西卜旋即就不理她了,把头埋进膝盖,想要睡一会儿。但她就在身边,睡着了,肯定会被抱回去做不可描述的事…… 他想起了小黑屋里的事,手颤抖了一下。 “小弥撒,我是真的关心你。”主教感受到了他在害怕,在颤抖,挪近,微笑起来,立马切成知心大姐姐模式,手拂过他的后背,到另一边,抱住。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无论是信使们的一见钟情,还是我的信徒们的日久生情,都只是贪图你这张小脸。” 没有回应。别西卜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要是那群畜牲,发现了妹妹,会做出怎么样的事…… 从小到大,他不怕黑,不怕痛,不怕累,偏偏怕有坏人对妹妹起了坏心思。 “但我是真的关心你,亲爱的。”她贴近了他的耳朵,呼气,温暖的气息挑逗着他,痒痒的,“你忘了吗?我亲手教你缝衣服,一起做饼干。你带回去的都是我挑出来最好的,还没从你工资里扣……” 摇晃,怎么不说话……她抿抿嘴,几乎快哭了。 “我真的很想要你,真的。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但只要你愿意成为我的,我也会成为你的。不要走,好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望向夜空,想抑制住眼泪。 “我会陪你长大,夏天互相扇风,冬天一起烤火,我喂你吃亲手做的饼干,你帮我缝衣服,做手工。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要到大城市去……” 乌鸦与夜色融为一体,叫声回荡,可能在东边,也可能在西边。 别西卜沉默良久,把头从大腿中抬起,仍旧低着。 “抱歉。”一个星期一回家,他实在无法接受。哪怕皮带帮不搞事,这片荒野上变态多得是,发现妹妹也是迟早的事。 接过来?更荒谬。妹妹见到人就会发病。到这里,一大堆人集会的地方?她会死的,死在十多种绝症带来的痛苦之中,绝望无助。 见他这般无情,主教也无奈叹气,抹干了眼泪:“我明白了。以后,你别来我这工作了。” “为什么?”别西卜终于转头,看向了她。那样就没小饼干吃了。 “当你离开我后,你就会发现在后巷生活是如此艰难。”她左手撑头,捧住他的脸,盯着他,没有表情。 “总之,你过不了多久,就会哭着回来求我收留你的说。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我是唯一一个真正爱你的人。” 当然,她也喜欢那种反差,现在张口闭口不要,桀骜不驯,到时候眼泪汪汪跪在她的身前,苦苦哀求。 这种表情很戳她的心坎,要是浮现在这张脸上,她会兴奋得睡不着的。 “不会的。在遇见你之前,我也能养活我的妹妹。”别西卜站起身来,把法袍脱了下来,算是正式告别,没有继续看她,“大不了多捡点垃圾。” 丢出法袍,他便转身离去,留主教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等你回来……”大主教的声音很轻,目送着他远去。 她知道他听不到,但她就是想说出口。待他消失在夜幕中后,她低下头,看看浸着冷汗的法袍,藏进怀里,嗅嗅又亲亲,发出了极其娇媚的宠溺声。 “小弥撒……我的小弥撒……” 停下来后,她仰面向天,摊开法袍,似在逼问,威慑地笑着,却泪光闪闪。 “我只希望你能回来,陪陪我。” 阴风渐起,在沟壑之间吹起送葬的骨哨。她漆黑的双眼一如晦月上弦,闪起泪光。 “我好累,大家的仇恨让我好难受……” 恨天杀的资本家的,恨杀父仇人的,一百人份的仇恨,刺进她的身体。她痛到想自杀,但她从未从台上倒下过。 “你是我唯一的幸福了……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我真正活着啊……” & 家里照样昏暗,而妹妹已经在小密室里等很久了,听见声音就钻了出来,扑到疲惫的他身上。 别西卜挤出一个笑容来,拉开了她,一起靠在窗台边,月光从头顶洒下,打在脚尖之前。而他们就蜷在阴影中。 “肉。”他把签子塞进她手里,一路上都在用身体挡晚风,但它们还是冷掉了,“快点吃。” “哥哥先吃。”她一手捂嘴,把肉抵在他的嘴边。“我吃过了。”“好。” 男孩看着家里原先的一片狼藉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她小手上那些细小的伤痕,摸着她的头。 “辛苦你了。”“嗯~”她像小猫一样来回扭动着,咬下一根肉丝,轻声道,“哥哥可以给我讲故事听吗?” “我不知道故事。”别西卜无奈摇头。他从小都靠捡来的破皮字典和《机械工程入门》自学读写,看过的唯一一本彩色书是那本《罪与心的距离》。 又是那张小纸片,从窗外飞了进来,打在妹妹手上,但这里太暗,被男孩当成白蛾拍开了。 “哥哥上班的故事,想听。”迫不及待的搓手声。 “这个啊……”他受不了她期盼的目光,就添油加醋地讲了起来。当然,稍微把那些不太好的东西美化了下。 “哥哥是给别人做衣服的,他们都很喜欢我做的衣服。”他把魔咒教改称夸夸团(不过好像确实如此),把杀人魔精诙笑说成是一只会挠人脸的小黑猫。 主教是一个和蔼的姐姐,组织信徒去旅游,自己却一直留了下来帮助大家。 “漂亮姐姐……”她嘴里反复念叨着,想象着那位姐姐的模样,期待却又害怕,“我,我可以和她做朋友吗?” 别西卜语塞。她是认真的,那双澄澈的眼睛从来不会骗他。 “以后可以。” “那就等病好了,”妹妹微笑起来,“我和哥哥一起去见她。妹妹要谢谢她,给我们饼干吃。” 也许是职业习惯,他边说边把那个六芒星法阵画了出来。妹妹也学着描了一遍。 “今天还有烧烤大会,我吃了好多好多。”虽然没亲眼得见,但闻着那些飘来的香味就知道他们吃得很香了。 “这三串也是那个善良的姐姐烤的吗?”“是哦,她专门为你——”忽然,一道寂静雷霆打过别西卜心头,他的全身都僵直不动了,冷汗直流。 那个女人可是追随〔仇恨〕的。她能干什么好事? 他仔细回顾了下时间轴,发现一个致命的漏洞——这三串,到手时都是烫的,无法下口,只能带回家,等路上凉了吃。 而且她早就知道,小弥撒没了食物来源,有了东西吃,肯定全部让给妹妹。 这就是她专门给妹妹烤的! “吐出来……”别西卜颤颤巍巍扶她起身,“吐出来!” “哥哥……咳咳!”他拍着她的背,奈何她是一根根咬成丝再吃的,任凭他怎么拍打都没用。 “哥哥,好痛……”妹妹无助地扯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打,流出了眼泪,“是我声音太大了吗?对不起,对不……”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哥哥闪到她的跟前,迫切地扶住她的脸。 “感觉……晕晕的。”两根半肉串掉在地上,她还想捡起,却被哥哥一把抱起,抬到了楼下。 “喝水。”他拎起水桶,倒了一大杯给她。妹妹害怕地蜷缩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喝水。而男孩则迫切地看着她,心急如焚。 “呼啊!”她把空水杯放在桌上,头贴着桌子,哭泣着,“好撑……”可哥哥紧接着又倒了一杯。 “求求你,妹妹,忍一下。”“对不起……”她又抬起杯子给自己灌,喝了一半流了一半,连衣裙都被打湿了。 好不容易喝干净了,别西卜又马上续上一杯。 “哥哥,我知道错了……”她捂着嘴恳求着,“我不该大声说话……” “再喝一杯,最后一杯。”妹妹含泪喝了最后半杯,就眼前一黑从椅子上倒了下来,落在男孩怀里。 别西卜用膝盖垫起她的身体,拍她的背,让她把水全呛出来。听着她溺水般的哭声混杂着无助的喘息声,他自己的心都碎了,咬着牙淌着泪。 最后,妹妹吐了一地。她除了那点肉丝,这两天什么都没吃,所以一点东西也吐不出来。 “对不起。”别西卜把她抱回椅子上,给她擦脸上手上的水。她已经不敢出声了,只用口型比着:没关系。 “我不是怪你声音大,是……”他不忍告诉她那个姐姐放老鼠药害她,“我……我怕你吃不饱,睡不着,喝点水就不饿了。” 还好,剂量不大。“对不起,是我吃饭太多了,连累哥哥……”她哭着拽他的手。 “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见她抿紧嘴唇强撑,他拍着背抚慰着她,“哪里不舒服?”“肚子……” 哥哥点点头,背她回到小隔间里,从背后抱住,揉着她空荡荡的肚子。 这是他第一次进这个地方,里面很拥挤,不见天日,和妹妹两个人就挤满了。 里面只有枕头,破被子,还有她仅有的玩具,一只毛绒小黄鸟。她冬天常常蜷在被子里,和它抱在一起取暖,瑟瑟发抖。 直到身前的喘息逐渐微弱平息,他才敢闭目睡下。 不管怎么说,大主教。他握紧了拳头,似要扭断她的脊椎,可还没放出狠话就软了。他太饿了,妹妹也太饿了,还是先想办法找吃的…… 第10章 以我为饵 一年半前 难得温暖的房间中,母亲靠在墙边,面前是一只燃着三根蜡烛的烛台。两个孩子正环抱着,熟睡着,在身旁的毯子上。 地板上绘着鲜血的六芒星法阵,六个角上点着白蜡烛。 烛火渺茫。这火曾经是指引迷津的灯火,但现如今,倒却成了一群虎视眈眈的狼,眼中闪烁着贪婪的乱火。 她把门锁上了,门缝也用湿布堵死了。 这个房间的玻璃还没碎,但也用木板封了起来。昨天孩子们还搭配着用粘土涂墙上的缝呢,但他们绝对想不到,这是在为自己挖墓呢。 “对不起,孩子们,”她黑眼圈浓重,如同暮年的老山羊,嘶哑的声音和干瘦的面庞驼满了灰,腿边是一张爱人的火葬账单,“妈妈真的走投无路了……” 火苗静静地烧着,时不时冒出一缕白烟,又弹出一丝火苗。 孩子们睡得很安详,就像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 她看向手腕上那串贝壳项链,那是和哥哥做的,取下后,握在手心中,抵在胸口,还能听见那温柔的海浪声。 “只有这样,才能逃离她的束缚……”她无力咳嗽,该咳的血,这三个月来已经咳光了,依然穿着黑袍,裸露的肩上,满是烙痕。 她的背上,被烙了十几个“恨”。 主教本以为这样就能控制她,但没想到她有这么能扛。于是,她找黑金,弄了点成瘾性针剂,把她绑住,一针针打入。 “还想要的话,就卖孩子。以及,千万千万别恨我哟~” 母亲不想沦陷,用煤炭熏自己,刀划手臂,哭着熬到了今天。 她挣扎了很久,终究忍不住了……她真的想要药,要很多很多药,只有药能让她看见自己的爱人,哪怕只是幻觉也好啊。 但她最后的意识告诉自己,至少用一个温暖安详的方法,将自己和孩子们解放。 头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却像回到了很早很早以前,回到还在奶奶的腹中,昏昏沉沉,却温暖安逸。 就在她也将要睡去时…… “咳!”女儿呛着咳了出来。 但女孩并没有醒,反而是男孩神经反射地从地上坐了起来,盯着妹妹的脸。 一看到周围这微弱的光,还有绝望的母亲,他就明白了一切。 见已经没法隐瞒了,母亲抱住了双腿,拥抱着自己,把账单给了他。 “抱歉,事到如今了,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她把门锁死了,不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男孩看也没看就把它烧了,乖乖坐好,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渐渐失神,最后定格在了妹妹的脸上。 她很可爱,双手仍保持着抓着他手臂的样子。 苦涩恰如一片沙漠,抽干了他新田里的每一滴感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悔恨,在黄沙上空呼啸着,因为自己才是那个最早放弃的人。 “晚安,亲爱的妹妹……”他的手臂顽强地撑了一会儿,却又像被挑断了筋似的脱力,睡倒了下去,身体从未如此温暖,哪怕是在夏天的烈日下。 母亲的嘴唇干裂,带着灰尘,头渐渐歪斜下去。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或许是火光作祟,或许是泪眼朦胧。 在他们的枕头边上,是那本报社送的书,《罪与心的距离》。 “对不起,母亲,我想再挣扎一下,”他清醒过来,抓紧了妹妹的手,“可以吗?”她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你们斗不过后巷。”她绽开一缕苦笑,泪水划过干涸的,布满灰的面庞,“就你们两个……” “那您和父亲小时候呢?” 她怔住了。他们小时候虽不是在后巷,但也是在西海岸的穷乡僻壤,爷爷奶奶是渔民,但一次出海后断了腿,只能用手代步,种种甜菜。 没有邻居,没有朋友,她的哥哥,也就是孩子们的父亲,八岁就会丢鱼叉养家了,甚至靠卖珍珠攒钱,举家搬迁到了大城市,给爷爷奶奶在郊区买了间小房子养老,自己和她就打工租房子。 “他啊……哈哈……”终于,母亲绽开了一抹真正的笑,热泪横流,“柜子里,两块钱,木板下,一袋面包渣……” “感谢您。”别西卜扛起妹妹来,踉踉跄跄,每走一步就像要摔倒,跌到门边时,已没了力气,燥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胸口,喘不上气。 “哦……对不起。”她想起自己锁了门,闭上了眼。覆水难收,犯过的错,永远无法抹除。 而头顶已经积攒起了一片阴云,浓稠,汹涌。死神,要来收人了。 别西卜抵着墙,攒足了力气,撞上木门,可一下就撞开了,倒在地上,边上飘来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 是它在关门的刹那,卡住了老掉牙的门锁。 在最后,别西卜缓缓回头。 母亲抽泣着,埋下了头,双手合十,口中吟唱几句后,睁开眼,似乎还有什么要嘱托。 突然,一道黑色霹雷从天而降,吞噬火光,劈穿了她的胸口与双手,伤口处燃着黑火,依稀可见焦黑的断骨。 话在心口,却难开。而那串贝壳项链也落入了滚烫的灰中,黑焰环绕。 第11章 老大登场 头一次在里面醒来。四周昏昏暗暗,起来后连哪里是门都看不清。怎么出去?哪个方向来着? 妹妹还搂着脖子,也不太好动。他想用力顶开那个小隔板开门,却一不小心把妹妹的头顶到了墙上,“咚”一声响。 “对不起。” “没事……”妹妹的颤动顺着手臂传来,听起来有些害羞,手心也变热起来,“以后,哥哥多到这里来,一起睡觉,暖和。” “我听你的。”他摸索着她撞上的地方,连连吹气,又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痛痛飞飞了。” 别西卜长舒一口气,艰难地让了开去。 “帮忙开下门,我不太擅长。” 妹妹推开了活木板,推着哥哥出去了,不安地搓着手。 “今晚我会早点回来,有重要的事要说。”他凑在洞口,交代着。 妹妹乖巧地点了点头,缩了回去,伸出小手挥了挥,和他再见。 藏起小隔间,挪开门口的杂物,出门,上锁,开启这平平无奇的新的一天。 林间的空气依然很清新,只可惜要是走出了这片绿荫就得迎接后巷的鱼腥脏臭的气味了。 树叶缝间渗过斑斓的阳光,吹起一阵晨风来,让他双腿发凉,提醒他:现在已经入秋了,该想办法囤点吃的过冬了。 家里的橘子罐头被偷干净了,院子里的地下倒还埋着一罐泡菜和三袋牛肉干,但那是为了应对自己突然出了骨折之类的变故,没法出去找食物时的救命稻草。 这半年来他在魔咒教干活,累点,啃啃白面包是饿不死的,再往前的那半年是纯靠捡垃圾过活的。 提起院子里的大麻袋,扛起许久没有拿起过的烧火钳,男孩就这么出门了。 钳子已经锈得不行了,爬满了棕色的铁锈,但前端磨得很尖,这样就可以扎穿塑料瓶,一个个串起来了。 穿过长满扎脚杂草的原野,他很快就找到了r公司高架桥垃圾站倾倒垃圾的豁口。 头顶是二十多米高的桥身,边上是十个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水泥柱子。 柱子周围还拉了铁丝网,防止有哪些不要命的徒手爬上去。爬上去了也没用,上面根本没落脚点,三米多高的绿色带电围栏会告诉自作聪明的后巷人他们有多蠢。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爬了上去,如愿电成了焦尸。 不过男孩的目标是那个铁闸倾倒口倒下来的小山丘似的垃圾堆,都比半个大水泥柱子高了。 苍蝇和蚊子依然满天飞,一见到他来,一个疯狂逃窜,一个迎头就上,带来了冲昏头脑的臭气。 “夹夹,夹夹。” 男孩憋着气,卷起袖子,捅破一个个垃圾袋,从里面夹起塑料瓶和玻璃瓶来,还得忍着臭味把瓶子里的不明液体倒干净。 果皮,包装袋,餐巾纸,这些又臭又没用才是常态。但只有这种臭不可闻的地方才有剩下的瓶子,干净点的地方早被捡光了 地面附近的已经被弄光了。他踩了几脚垃圾袋,把它们压压实,再搬来几块石头,踩着上去。 他看到上面有个垃圾袋里露出半截瓶子,踮起脚,想要把袋子拽下来。 “哥……”刚夹住,身侧就响起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你怎么!”“扑通!”他重心不稳,倒了下来,小臂还被石头拉出了一条血痕来,还蹭了一身的泥,垃圾袋也散了架,倒在了身上。 四下张望,并没有看见她。 “幻听了吗……”也许是昨晚对她太粗暴了,看妹妹一个人在家哭实在心痛,总觉得有种脱离不开的感觉。 他能感受到,她在想他。 此时此刻,妹妹正蜷着双腿,依然在小隔间里,盯着木板缝间渗出的光,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很无聊,一如既往。发呆久了,就真的呆了。 “我该怎么办啊……”他伸手挡住了太阳,搭在眼睛上,深呼吸。 她出不了门,捡回来的小玩具,除了那只小黄鸟,全部都被偷光了。 别西卜也不能待在家里,不然两个人今天都得饿肚子。她身体那么弱,说不定就饿到—— 那张挥之不去的小纸片又乘着微风飘到他的头顶,蝴蝶一般荡来荡去,最后落在他的伤口上。 “多干点。”他甩甩头,拍拍身上的泥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抖得一干二净,也拍飞了再一次找上门来的小纸片,“多干活,有吃的。” 他干到了中午,装了两个大麻袋的塑料瓶。太久没捡垃圾了,都有些生疏了,以前能早一个小时完成的。 他身后拖着一个,脚下又踢着一个,滚滚向前,像一只在干活的屎壳郎。 太阳很大,田里也坑坑洼洼的,脚都麻得没知觉了,衣服后面全被汗打湿了,粘在背上,但也算到了那个许久未到的营地。 中央是不熄的篝火,四周是睡袋和花花绿绿的纸箱,还有坏掉的自助贩卖机堆成的环形矮城墙。 一个头戴拉风红纹摩托车头盔的鬼火老哥正瘫在一只破沙发里,二郎腿翘得比头都高,边抖腿,边哼着牛仔小曲:“is one bullet the chaber~” 他叫马斯,四十多岁,收尾人小队摩托帮的老大,边上还有一群撑着破伞挤在一团睡觉的小弟。 还没等别西卜走近,他就敏锐地察觉出这个谨慎的脚步,从破沙发上哗一下翻起来,四下张望,捕捉到人影后,喜出望外。 他飞身翻过了“城墙”,风衣高高飘起,闪身到男孩身边,一巴掌呼在他的背上,差点把他血都给扇出来。 “好久不见,小闺女!”他身上穿着的是经典摩托车手皮夹克,红白色领巾打着个粗犷的结,耷拉在肩上。 “噗!”别西卜干呕着弯下腰去。太饿了,肚子又因受击而痉挛,痛得受不了。 “没事!”还好老大一把把他拉住了,才没摔到地上去。 下面是打着补丁的牛仔裤,运动鞋本来是全白的,现在已经黑化了,鞋底花纹都磨平了。 手上则是两只别西卜为他缝的帆布手套,丑了点,还脱线,戴着也不舒服,但结实耐用,摩擦劲儿大,握什么都好使,挥起武器来更加得心应手。 “老大,你的手劲儿还是大啊……”他揪着袋子,猛咳了一阵,直起腰来,但双腿仍旧发软,眼前朦胧。 “这不是半年多没见了——来,兄弟几个,给你们介绍下!”老大回头招手,叫起那群在破沙发睡袋上,大白天戴头盔睡大觉的车手们,“这就是我老~跟你们提的那个,白白嫩嫩小妹妹!男妹妹哦~” “嗯,嗯!”他们迷迷糊糊睁开眼,胸口还架着大号棒球棍,吃力地抬起头来,挥了挥手就塌了回去,就像一群等着卖的咸鱼。 太困了,连看都没看清哩。 一年多前,别西卜给这位出完紧急委托,在烈日下渴到虚脱,差点中暑的收尾人分出了自己的水,救了他一命,就此结识。 那可真是天使降临到我身边啊……扑通一下砸在黄土里,口干舌燥,全身疲惫,在大太阳下晒足一百八十天后,眼前突然走来一个逆光的短发小天使,递给他半瓶矿泉水。 那时,男孩得再走十公里路才能到那个偏僻的大聚落,到废品回收站换干粮。 “哈?巧了嘛!我们领委托的协会就搁那儿呢!以后你送到咱这儿来,我们帮你卖!” 虽然叫摩托帮,但他们只有一辆不能开的旧摩托作精神象征,轮胎都卖了,平时就是提着棍子打来打去,接委托,干干收尾人的勾当。 收尾人这个名字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只是群杂工的总称,上到杀人放火,下到找猫找狗,只要协会委托墙上挂着的,没有不干的。 收尾人总共总共九个等级,一阶到九阶,一阶是那种一人成军的悍将,而九阶则是傻不拉叽的炮灰。 “今天你们休息?”“可不是嘛,昨晚我们干了票大的!”他得意洋洋地露出胸口的赤铜徽章,上面刻着一个“6”。 “你从七阶升到六阶收尾人了。”“哎哟,低调低调~”老大揽着他往营地里走,摁在自己的沙发上,拿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给他。 老大是个很爽快的人,而且一看就很靠谱的样子,棒子挥起来都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那个……谢谢,不要。”别西卜手放在胸前,微微摆了摆。其实是太累了,酸痛到举不起来。 “呀,好面子了,害羞了,生疏了!”老大故作生硬,往边上一别身子,又伸出手,摆起食指来,传来一阵哈哈笑声,“半年多不见了,近来过得怎么样?” 第12章 谢谢你,老大 “一般般,帮别人做做小手工,换饼干吃。” 现在想想,虽然那个海鲜饼干有肉汁,不太能接受,但味道其实也不赖……可能只是自己饿晕了。 “嚯,那看来是突然遭了变故,又干回老本行了。”他说着就检查起了男孩搞的瓶子,“听说有个魔咒教的支派在这里,你听说过吗?” 别西卜微微一震,摇了摇头。他怕这位挚友也把自己当成那群吃人的家伙,不愿意帮自己忙了。 “那就好。邪教这东西,不能沾……。”老大也没多问,草草看了两圈,“嗯,很好啊,全是瓶子,你肯定不会缺斤少两,或者拿石头来凑数的。” 不过这么满满当当一袋也就值一车菊盾,要是别人来肯定是不接这个破活儿的,一脚下去让他要多远滚多远的。 他踹开自己的行李箱,在衣物和证件堆里翻找起来,最后终于掏出两个黄桃罐头,一一丢给了男孩。 “谢谢。”别西卜转着看了看,手上冰冰凉,不住流口水。还有一个星期就到保质期了,但光是看着封面,肚子就咕咕叫了。 “真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要来,平时也没囤吃的的习惯。这俩还是我哪天买士力钾送的。”老大不好意思地挠起头盔来。 “我能撑住的……”说这话时,别西卜眼前一黑,往前一倒,扶在箱子上,差点倒下去。 头好晕,明明很饿,却想吐,因为什么也没吃,所以什么也吐不出来。 “嘿,兄弟,你怎么了!”老大急切地滑跪下来。 “额……我想要,这个。”别西卜满头是汗,装作在看东西的样子,什么都没看见,胡乱一指,指向纸箱里几包小包装的种子。 老大一把抓了过来,念叨着:“园艺马萝卜,大白菜……嗨呀,咱最讨厌吃蔬菜了。你要的话拿走。” “太谢谢您了……”别西卜终于恢复了视力,颤颤巍巍拿住了五包种子,却像在提一只秤砣一样吃力。 “说真的,闺女,照顾好自己。”老大原本想拍他肩的,但看他摇摇晃晃站不稳,手停在半空,“别老自己硬挺着,你自己都快累趴了不是嘛。” 妹妹一个人在家实在是太无聊了,都开始种草了。希望这些能让她不那么无聊。而且听说不吃蔬菜会变丑婆婆的。 “我不白拿东西……”他看看周围,地上还有很多包装纸,“我帮你们倒垃圾。” “行行。”老大知道他的脾气,翘着二郎腿,盖着一张报纸,装作睡午觉去了,实际上悄悄戳了两个洞在偷看。 真的和他说的一样,他们一日三餐不是巧克力能量棒就是燕麦棒,完成了大委托还会整点肉干补充蛋白质。 扫地和丢垃圾对他洗漱平常,在魔咒教就这样。但老大还看到他收集起那些空了的包装,环顾四周,趁四下无人,偷偷摸摸到角落里。 “嘎吱嘎吱……”他撕开了包装纸,去舔边边角角残存的一点点巧克力,还没小米大。 “嘶……”马斯嘘出一口气,腿也软了下来,不再抖了。 正当他抱着东西要走时,老大问了一句:“孩子,你想不想当收尾人啊?” 他回头,眨了眨眼。 收尾人,听名字很风光,但低阶的只能找找阿猫阿狗,一单委托费能够一天的吃住就谢天谢地了,受伤了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过,偶尔也能碰见大单子,有机会升阶。像老大这样的,攒几个月钱就能买一辆二手摩托了。 但别西卜摇了摇头,因为成为收尾人就得马不停蹄地干委托,没法照顾妹妹了。她一天见不到他就会疯掉的。 “不想淌咱这些法外狂徒的浑水?行。”老大摆摆手。 “那个……您没睡啊。我求您个事儿。”男孩双手合十。 “你说。”老大想着回头给他买点面饼吃吃,毕竟这样下去他会活活饿死。 “我想要这把扫把。”他指向刚刚扫地的那把脏兮兮的扫把。 “你……唉。”马斯摆摆手,打发他走。 直到男孩走后,马斯老大才冷哼哼起来,翻了个身,伸着懒腰呻吟道:“强撑着啊,这小子真要面子。” “老大你不就是想起了你的青梅——” “都说了不提不提!”他啪一下把球棍抄起,往空地上一砸,传去一阵震颤,骂骂咧咧,“多个人手有什么不好的,赶紧睡觉,晚上还得送快递去!” & 因为实在太饿,走不动路,别西卜就暂且回到高架桥底下,从阴影中的灌丛中摘了了几个小浆果,红红的,捏碎了还会爆浆,也许还是小草莓呢。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毒,但他怕自己倒在路上,没有人能找到他。 要是可以吃的话,以后就多摘一点,省点饭吃,这个冬天就不用挨饿了。去年是靠着吃鱼饵和饲料过活的。 回到了村里,但没见到那群皮带帮的恶霸。坏人静悄悄,指定在作妖。想起昨天大主教那股笑意之后的杀意,他知道今天肯定会遭报复。 这会儿已经是夕阳落日时了,红霞铺满了一路。两侧的小破屋也跟着了火似的,看着就让人发慌。 他警惕地扫视着那篱笆后每一个曾经被埋伏的地方,捏紧了烧火钳,但也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家。 “咚咚。”一听到有节奏的敲木板声,妹妹熟练地转了个身,推开了活木板,从小隔间里钻了出来。 但她的面色红润,就像那片夕阳一样,头发也很湿,脸上背上也全是汗。 “身体不舒服?”他刚碰了一下脸,她就慌张地退开了,脸很烫,还不敢抬头看他。 他瞥了眼她的手,汗涔涔的,连忙四下翻找,看看有没有剩下的破布给她擦擦。可惜,快冬天了,全被偷走了。 妹妹又飞快地抽回手,藏在身后,不让他看。 她不想让哥哥发现自己生病了。家刚刚被砸,自己不能再添麻烦。 衣服没干,她昨晚很可能着凉了。见她靠在墙上,上不来气的样子,他也着急起来:“该……该不会,感冒了?” 她逞强地摇头,汗水也顺着下巴滴下,抹抹眼泪和汗水,然后又舔掉手上的:“不用担心哦……” “抱歉,这个我不能信你。”他摸了下她的额头,想测测体温,却害她吓得往后一撞,再次撞在墙上,双手捂着头俯下身去。 “对不起!”他连忙扶住她,帮忙揉着她被撞的地方,却被轻轻顶了开去,只能这么同她面对面跪着。 过了很久,她揉揉眼睛,抬起头来,气息逐渐平稳,指着地平线尽头的夕阳,撑起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摊开双手:今天回来得好早。 “对不起,昨晚我不是在惩罚你。”他跪了起来,冲她深深鞠躬,“太暴力是我的错,可我只是担心你……” “嗯!”她连忙扶起他,摇摇头:没关系的,我懂的。 “我恳求你原谅我……”他咬了咬下嘴唇,自己怦怦直跳的心也缓和下来,然后打开了黄桃罐头,捏着塑料叉叉起一块来,喂给她。 “唔姆!”她笑眯眯地吃着,又疑惑地皱起眉头来,盯着他脏兮兮的脸,又叉起一块给他。 “你先吃着,我有话要讲。”还是先把要紧的事讲完,不然她不肯睡觉休息的。看症状,已经是重感冒了。 他钻进小隔间,拿出了那本许久未动的《罪与心的距离》,拍了拍上面的木屑,里面夹着一张发黄的报纸,封面在夕阳的余晖下闪起了繁星似的光芒。 “是这样的,有一个叫薇尔莉特的好心姐姐愿意收留我们。”话音未落,妹妹就高兴地轻轻拍手,挺直腰杆。 “之前不和你说是因为我还没法确认她到底在哪,怕让你担心。” 一张开普勒斯日报铺在两人之间,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条报道,大致是薇尔莉特报社出版的漫画《锅炉骑士》获大卖。 “现在我知道了,她在德克萨斯州的第二大城市,开普勒斯,百花街102号。” 他从未放弃过去寻找那位好心的小姐,记下了那些复杂的单词,在捡来的读物上对比着寻找,之前也拐着弯问过主教,终于查清楚了这个地名,相当精确。虽然不认路,但看见地址肯定能认出来。 不管怎么样,这是唯一的希望,付诸尝试总不是坏事。而且,离开了后巷,就有机会去街边讨饭了。大城市的人一定都很有钱,肯定很乐意给他们一个两个硬币。 妹妹肯定地点点头,搅拌着罐头里的汁水,又捅起一块,戳在他嘴边。 “我等会儿吃,好吗?”他的眉毛因痛苦拧成一团,微微摇头。 她也两半天没吃东西了,而且刚刚还发了病,再不吃点真的会饿死的。 第13章 十宗罪 但他们在五月花联邦中央那狭长的,横截整个国家的后巷,峡谷巷,还在边缘地带,连r公司的边境封锁线都过不去,更谈不上跋涉千里到德克萨斯州去——他们甚至没有地图。 “不过,哥哥已经想到办法了。”又一张剪过的报纸摆在了面前。他以前捡垃圾常常把报纸也弄回来,将就着看几眼,很多词都不认识。 “r公司预计在三个月后陆续向开普勒斯发往一支建筑车队,重建那边的城市排污系统。” 他详尽地讲述了自己的计划,研究了下r公司有哪些型号的货车,哪些可以藏人。 一路上自然没办法补给,所以饮食得自己解决。还要准备应急手段防止巡查。 当然,最重要的是如何上到那个高架桥并穿过电网。目前两个办法,一个是戴橡胶手套之类的爬过去,但碰一下就得电焦。 另一个是从那个垃圾倾倒口过去。别西卜差不多摸清了它的开启时间,早中晚定时三次,每次开启两分钟,开始会有大量垃圾倾泻,之后有空窗期。 趁这段时间抓紧进去,就能直通地表的垃圾站。 妹妹听不进去他说的,只是慢吞吞吃着罐头,心疼地注视着他手上的伤。 “当然,我得想办法带你上去。什么都可以不带,你必须跟着。” 但得想办法赚到一百块车菊盾,买瓶药。哪怕混入了车队,没有药,她甚至会昏死在半路上。 三个月,一百块,也就是一天一块多,把附近的垃圾山全搬到回收站去都不见得够,得想点别的办法。 只是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这本书里藏着能摆脱困局的秘密。 母亲本来是要卖了它的,毕竟它看起来很高档,可以给家里买点吃的,但刚拿起就收住了,之后还一直在看,把那些晦涩的词组加了注释。 “如果是铸成武器或工具,则称为〔罪碑〕。 如果是构建防具或饰品,则称为〔罪冢〕。 如果是编织术式,则称为〔罪魂〕。 如果是创造出生物,比如说主教大人的那个宠物,则称为妖灵。” 别西卜握住了妹妹的手,目光却钉死在了书上。 微风吹动,自动翻起页来,最终停在书中间那页的彩色插图,一个躺在花田中的小女孩,周围是十种颜色的花草。 黑郁金香,紫罗兰,龙胆花,勿忘我,混交野草,铃兰花,金盏花,孔雀草,彼岸花,合欢花,十种花,对应黑,紫,靛,蓝,绿,白,黄,橙,红,粉,相当于在渐变色表中插入了黑与白。 妹妹从小到大,大致可分九种病症,但刚刚那种状态是头一次出现,所以一共是十种。 “不要开灯,我要被子!”惧光,伴随皮疹。 “求求你不要走……”依赖,伴随神经剧痛。 “让我安静一会儿,哥哥滚出去啊!”孤僻,伴随哮喘。 “呜啊啊啊……”恸哭,伴随低烧,彻夜难眠。 “嘎嘣嘎嘣……”异食,伴随腹泻,狠起来连桌子都啃。 “额……”失语,伴随咳嗽与干呕。 “……”沉眠,伴随不时的呼吸骤停…… “不要去医院,不要去医院!”偏执,伴随麻木,一度短时瘫痪。 “把酒拿开!好难受!”愤懑,伴随鼻血,严重则是内出血。 以及,今天的最后一种。迷离,伴随高烧,敏感……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如果从朴素情感上将这些病症和花对照一下,内涵色彩是和表征相对应的,同时……也和每种色彩的罪孽相对应——不对,我在想什么? 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如同有人悄悄把他的视网膜换成了泡泡膜,浮现出五光十色的干涉条纹。一团紫掠过,又飞过一道红。 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爸妈的抉择。孩子患病就已经够累人了,病症还是随机的…… 看着哥哥头越来越低,妹妹揪心地晃着他手,折起地上的报纸来,塞回他的口袋里,然后叉起黄桃往他嘴边塞。 “乖,我真的——”短短一句话的时间,他的脑子就像被注满了水泥似的,根本撑不住,肚子也绞痛起来,一手捂头,一手捂肚子。 “砰!”他和书一起倒在了地上,咬牙坚持着,眼角湿润了,重击肚子,想要止住这该死的疼痛,可无济于事。 “哥哥!”妹妹抓住他的肩膀,拼了命想要把他扶正,却抬不起来。 “对不起呃啊!”是手臂上的伤口感染了吗?还是吃的浆果有毒?或者只是单纯的饿晕了? 他眼前的景物已经开始犯迷糊了,喘着气,睁开眼,却看不清妹妹的脸,只能看见天旋地转。 “对不起……”他的头撞上木地板,声音更加嘶哑狰狞,“照顾好——自己!” 说罢,他便倒了下去,没了声音。攥紧的拳头松了开来,还在抽搐。 “哥哥,醒醒!”妹妹拼命摇晃他,又扯出被子来给他裹上,呜咽起来,“哥哥,吃东西!不要装了,你什么都没有吃,我知道的,你肚子一直咕咕叫的!” 他面色惨白,微睁着眼,鼻血浸染干涩的嘴巴,眼角还挂着泪水,却对妹妹的话无动于衷,水果塞进嘴里也没反应。 “哥哥……喝水!喝水肯定能醒的!”她慌慌张张撞出门去,下楼时又一个脚滑,直直砸了下去,膝盖摔出一片血红,根本跑不动。 不怕,不怕……她含着泪水,哽咽着,扶着墙,却找不到哥哥的杯子,左看右看全都是空荡荡的墙,一个家具都没有。 “喝水,哥哥昨天给我喝水了……”她彻底忘了那个要压低声音的约定,终于到了水桶旁边,但里面已经没有水了,哥哥已经给自己喝完了…… “哥哥,你为什么不说啊……”忽然,她也跟着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倒在墙边,泪水滴在桶里。 而就在这时,屋外却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吼叫声。 “妈的,臭小子拿假冒伪劣烟骗老子,吸一口全他妈是油烟!”皮带帮的老大愤然踢倒了大雨过后还没加固的篱笆,又用砍刀劈了个粉碎。 天冷了,他们不得不多穿几件衣服。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大块的抹布,又脏又臭,还总是湿漉漉的。 没了皮带,老大只能用草绳拴起裤子来了。 “真的是回味无穷啊!”小弟一号鼻子和眼眶都被熏黑了,抹了很多肥皂洗脸都没洗掉,泡沫还没擦干净,整张脸活脱脱像只熊猫。 “来,小二给他整个活!”“草,走,忽略!”小弟二号一个后空翻,甩出斧头来,把木刺路障也给劈了,赢得一片掌声。 后面还跟着三个拎着斧头的刀疤脸小弟,个个凶神恶煞,把院子里的捕兽夹全踢走了。 他们穿着一样的裤子,大条,裤管卷起到膝盖,用一根生锈的钉子从里边儿往外穿出,固定好,这样显得自己威风大条有气势。 帮主一看见这挡路的门就来气,一脚就踹了上去。 “咚!”本就破败的篱笆门不堪一击,和一位百岁驼背老头一样倒了下去。 “嗯!”妹妹吓得捂住了嘴,往边上爬去,远离门口。 踢了过后,帮主的裤子当着一众小弟的面掉了下来,令人忍俊不禁。 “妈妈的,都怪那小屁孩,害得老子皮带都没了!”他气红了脸,用草绳重新把裤子捆好,“给我砸!” “砸!”一把把斧头落下,砸得大门木屑横飞,很快就破出一个个大窟窿。 妹妹双手抱头,捂着耳朵,蜷在桌子底下,躲避着日光。 她又发病了,差点昏倒过去,但哥哥有危险,她咬着舌头不让自己睡。 “欸欸欸,怎么那么蠢?劈门干嘛!把锁劈了啊!”帮主揪着两个小弟的耳朵,扯着嗓子大喊。 “不愧是老大!” “真可谓是惊世智慧啊!” 第14章 对不起,我的孩子 伴随一声金属的脆响,锁被整个敲烂,击溃了这个小家最后的防线。 当然,那柄破门的斧头也整个崩飞了,斧柄缺口参差,像小兽的新牙,刃部则不偏不倚卡在了台阶上。 “我去,好悬!差点给我黄金切尔西劈开线了!”三弟骂骂咧咧嚷了起来,脚上真的有一双金闪闪的尖头鞋。 “我去你大爷的!”帮主一脚把门轰开,二话不说就抢过斧头来,往木墙上一砍泄愤,气势汹汹,结果斧头还拔不出来了。 “看……看着了,这就是实力!”他流着汗,回头亮出了自己贫瘠的肱二头肌,自认为刚刚那一斧子,打得木片都擦着耳朵飙过去了,视觉效果一定拉满。 小弟们却没在看他,擦亮了眼盯向一旁,直流口水。 “不是,你们往哪看呢!”他愤愤拍着斧头柄,额头上青筋都暴起了,随着谩骂之词的涌出抽动着,“无组织无纪律,我们再怎么说也是收尾人!”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区别情况区别对待。” 他们各自挠着头,摊着手,仿佛入室抢劫却发现抢的是联邦中央情报局一样尴尬,手足无措,文绉绉得像个秀才。 “真是太有损咱皮带帮的形象了!”完了,斧头真的拔不出来!但帮主的形象不能丢。 他回头瞥了他们两眼,咳了两声,一手叉腰,一手点着他们:“看好,作为一个有素质的劫——我是说收尾人,要学会矜持。这是咱做人的底线,对?” 见小弟们一眼也没有看过来,魂都被勾走了的样子,他恨得牙痒痒。 “一群见钱眼开的狗东西!看好,这才是西格玛男人的至高之术——”一转身,看到那个扯着裙角,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小女孩,他一个大跳,甩出了鼻血来。 “我咧个拉普拉斯陛下的说!” 扭头一看小弟们,这会儿全眼神变了,三分胆怯,七分期待,还有九十分全是不干不净,个个搓着手上前,顶着他的背。 “你们……是哥哥的朋友吗?”她呜咽着,抹去了泪水。 “他还有妹妹?何时来的?”帮主正惊讶呢,头脑都快烧冒烟了,像个半开不开的热水壶。 “老大,这小孩子简直仙女下凡啊……”“别吵,我在思考!” “简直就是女版的小老弟嘛……”“不是,他哪突然冒出个妹妹啊!”帮主跺着脚,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把木板掰下一块来往脑袋上呼两下,恢复记忆。 妹妹很快振作起来,乖乖跪好,深深弯下腰去:“求求你们,救一下哥哥……打点水……” “双喜临门?”“我去,省事儿多了啊!”三弟四弟一对视,丢了斧头冲上楼梯去,不一会儿就大笑着拖着那个碍事鬼下来,还顺手抄了两个黄桃罐头下来。 “呀,这不咱亲爱的小老弟吗!”“谢谢你啊,把她养得那么好!” (成年了,成年了,成年了!) 一号二号小弟客客气气地扇了扇他两巴掌,见真没反应,笑得更大声了。 “嘶……我理清楚了。”帮主一拍手,目光似从瓶里蹦了出来的弹珠,在所有人身上滚了一圈,“你们两个,把他办了!” “遵命!”俩人齐声道,呼哧呼哧地喊道,刚退出半步,又迟疑着拉了回来,“诶不对,那我们玩啥啊?玩你们玩剩下的?” “让你们去就去,啰哩巴嗦!”然后帮主搓着尖得跟狐狸似的的下巴,回过头来露出奸笑,“然后嘛……小姑娘,不要乱跑,好不好?我们不是什么好人——不是!” “你们要对哥哥做什么?”她见两个大汉扛着哥哥到了门外去,连连摇头,声音被泪水淹没,“求求你们,不要伤害——” “给我搞搞清楚,是你哥一直欠我们保护费啊!”帮主二话不说就脱了外套,裤子本就没拴牢,说着说着就掉了。 “现在他还不上了,你做妹妹的是不是该补偿我们一下?” 女孩哽咽着不说话,一直在往门外爬,边爬边掉眼泪。 “老大,小心点!她脸好红,身上海全是疹子,八成有病啊!”“这么小就得病了?我觉得是装的……” 见她已经爬到腿边来了,还踉踉跄跄想要起身,帮主惯不得她,一脚把她踢倒在墙上。 “我允许你跑了吗!” 一声怒喝,她卑微地缩起头来,可目光还停留在门外。然后,他扯住她的领口,把洁白的连衣裙生生撕开。 “不要碰我的衣服,不要撕!”她拼了命地摁住他的手,却换来一个响亮的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 “真贱啊,和那个小畜生一个德行!”“我真的,好不舒服……我上不来气了……” 她满脸是汗和眼泪,胸口剧烈起伏着,张大嘴喘息。哮喘发作,却又被打了一巴掌。 五弟则唧着嘴,靠着门边,眼睛瞪得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而他的腰上有一把手枪,货真价实。 “妈妈的,所以我们俩就这么被招呼出来了!”门外,两人围着别西卜蹲下,抠搜着头发,头皮屑哗哗落下。 “唉,咱辈分小,听老大的。” 三弟四弟本想早点刀了这个小子的,奈何一个斧子崩了,一个斧子还卡在墙上,徒手打自己又痛,扛起来摔死还老累人了。 “踢死怎么样?”“没看着我穿黄金切尔西啊!脏了你洗?真自私!” 俩人扣着后脑勺,绕着别西卜走来走去。 “那我俩就搁这干看着?”一人摊手。“我这不是在头脑风暴嘛!”一人拍腿。 屋里不断痛苦的哀嚎声,让他们不住回头看。(难绷,您以为是上下文呼应吗?下面那句是回应母亲,就在两段之间。) & 身体像被天鹅绒包裹,原先的剧痛烟消云散。 男孩意识逐渐清醒,却仍睁不开眼,听不见声音,没有半点知觉,甚至感受到了失重,身下一点东西都没有。 “别西卜。”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撑住了他的身体。 明明睁不开眼,他却看见了丛丛盛开的紫罗兰,还能从心中发出声音来回应她。 “母亲……”“我很抱歉。” 她的声音宛如清水,不似原先那副病重的模样,语气一点也不像。 “这是一段录音,用我对妹妹的恨做成的。” 渐渐地,别西卜的身体恢复了知觉。他回头四顾,见到母亲在前方,背对着他,穿着弥撒法袍,走向远方。 于她所向,地平线的尽头,有半面巨大的大理石钟,亮着耀眼的白光。而其余,只剩无边黑暗。 别西卜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但没她走得快:“可以等我一下吗?” “我……我不知道我该怎么面对你。”她低下了头,反而加快了步伐,“我只知道,你听到这段声音时,一定是妹妹有了危险。” 男孩浑身一震,连蹦带跳追了上去,慢吞吞跟在她身后,紧攥着拳头。 他们行走深渊之上,再怎么走,也无法逼近远方那洁白石钟。 忽然,左手边浮现模糊的场景投影,依稀能看清是在病房,画面像波浪一样浮动。 “亲爱的,你真的想好了吗?”父亲的声音,形象只有水墨画般的色块,“现在还有机会,我有打胎的手段,钱不是——” “不了,亲爱的。”母亲卧在病床上,一手抚摸着肚子,“肚子里这么热闹,一定是个很活泼的男孩,长大后啊,肯定能赚很多很多钱,给你分忧的。” “唉!行,房子咱不要了,去他妈的贷款,咱远走高飞。” 画面如泡沫消散,转眼,母亲已走出很远。别西卜抓了把飞沫,毫无质感,于指尖消散,随后赶忙向前追去。 阴风吹起黑袍。他想抓住,可它却在躲。 “我知道你有孩子了。”忽然,右边又浮出了画面,依稀可以认出是主教的木屋,“给我,后面别多问。” “你觉得我猜不到你要干什么吗?”母亲被绑在一只椅子上。诙笑咬着她的头。 “那你留着他干嘛,弥撒?继续放养他嚼草根,啃老鼠?你甚至愿意为了那两个恨之入骨的孩子,造出一根可笑的牙签来挑战我!” 那场决斗,简直就像一辆自行车去碰瓷一辆坦克。母亲惨败了,用对她的仇恨捏出的武器也被打碎了,仇恨本身也随之而去,不愿再打下去…… “我有我的打算。”“那你最好小心点……也许明天家就被烧了呢?谁知道呢。” 画面逐渐破碎,液化成黑水,融入黑暗。 男孩转头,再次追上母亲。 “其实,你猜得到,我在利用你们两个收集〔仇恨〕。”母亲拉开了帽檐,黑色长发随之飘出。 “您有您的苦衷,是我们毁了您——” “孩子,我不奢求原谅。”她摇头叹气,呼出的暖风都是灰色的,“当知道妹妹的病之后,我就对你们不抱希望了。我加入‘魔咒教’也只是想借用祂的力量,变出些骨灰卖钱,让我的爱人不再奔波,仅此而已。” 忽然,她打了个响指,前方的深渊中立刻升起一滩漆黑的淤泥,不断往下掉着大坨大坨的泥巴,但却没有削减。 “这是我对你的恨,别西卜。我恨你一次次把她捡回家,为了她和我们对着干。”她向那滩淤泥伸手,翻转手腕,令其剥离,塑具成形,“我真的想过要杀死你,亲手。我不在乎钱,我只在乎他……” 掉落的浊物铸成基座,而混沌球则逐渐拉长,不停地冒黑汗。 “那您为什么没有呢?”别西卜重复着无法得到回应的问题,驻足于她身旁,看向她的脸,却发现只有下半张脸,上半年已堕入黑暗。 “但是我血浓于水的爱人已经离世了,我的仇恨已经没有意义了——”她一时语塞,想起那个坚强的身影,很快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所以,我把这份杀意,留给你,我的孩子。” 金属的撕裂声。混沌逐渐凝固,以另一份仇恨,再铸成一把宽身短柄骑兵枪,纯黑的,如玄武岩一般。 她又用对他的恨,铸成〔罪碑〕,并暂缓了那份晕厥。 “嘭!”它轰然击地,传来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震颤,只有枪尖着地,却能保持平衡。 击地之处,霞光如无数刀刃,撕扯着这片黑暗,连带着母亲最后的残像。 别西卜没有理会它,只是走到母亲身前,张开双臂,给她挡下一点光刃。 “孩子,不要踏入我的覆辙。”她慈爱地弯下腰来,伸出已虚化的手,摸着他的头,因为她知道,她的孩子一定会在这,“〔仇恨〕许诺的未来,只有更多的〔仇恨〕。” “谢谢你,妈妈。”他摸索着她的位置,与一片虚无相拥。两滴泪水从眼眶中挤出。 “我爱你,一直是这样,从小到大。” 忽然,身前的虚无有了些许质感,将他紧紧抱住,同样有两滴泪水溅在他的脑袋上。 “对不起,别西卜……” 直至一声粉碎天地的惊雷,粉碎了这份宁静。 “勇敢地,好好活。” 第15章 蚀影骑士 一把沾了泥巴的叉子捅进了别西卜的手臂。滋血的瞬间,他醒了过来,睁开了双眼。 “嘿,小男娘醒了还?”“不愧是我们的小弥撒,顽强不屈,值得鼓掌!” 三弟四弟说完,便发出一阵狂笑不止,嘲笑着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小丑。 别西卜手指抽动了一下,在他们唾沫的洗礼中再次闭上了眼,指向一旁的小泥巴堆:“孝敬,你们的……轻点……” 那俩人一听,立刻挖开土堆,果真挖出来三包牛肉干。 “我去,够义气啊!”“大功告成之后就拿这个下酒了——别怪我啊,我可没答应你,噗哈哈哈!” 两人扯开包装袋,抓起那巴掌大的整块香辣牛肉干,塞进嘴里,拼了老命才咬下一块来,贪婪地啃食着,如原始人茹毛饮血。 男孩坐了起来,眼神黯淡无光,双手冰冷,崩溃的心就像被系在船尾,被巨浪掀向空中再重重撬开水面,打出冲天的白花。 见他还不死心地往门边爬,活像条断腿野狗,两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前仰后合,猛拍大腿。 “这么狗血?妈的太香了!”“精彩精彩,可以录小短剧上传到塔可塔可恰烂钱了!” “我真的生病了……”妹妹无助哀嚎,声音逐渐沙哑,“爸爸,妈妈——” “废话真多啊……”帮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地上拼命一砸,血都从木板缝间渗了出来,“说实话,我都想弄死你了。” 别西卜闻声,抓起什么来,正要爬上台阶,就被守门的五弟一脚踢飞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滚出去,这屋子归我们了!”五弟掏出手枪来,扯起他的领子,转动枪柄,照头就是一记重击,打飞出去,还要再吐口唾沫。 “噗啊哈哈哈!”牛肉干二人组又发出一阵爆笑,拍手点头。 结果男孩还不死心,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向那个坑:“泡菜,求求你们……我要陪她……” 三弟听了,又往下挖了一点,果真挖到一个小陶罐子,乐呵呵直笑:“怎么?陪她一起让我们玩儿?可以啊!” 四弟又撕了一大片,往嘴里塞。 “哥哥……哥哥,哥哥!”求救声撕心裂肺,却恰恰掩盖住了那迫近的,如疾风般的脚步声。 “哒哒哒……”一阵阴风扫过,掠过脖颈,如死神的轻抚。 “可算挖出来了,还真沉。”三弟终于抱着罐子出来了,高举过头,正要往地上摔去砸开—— “扑通。”四弟迟迟倒了下来,后颈上赫然一道裂谷似的猩红大沟,喷涌着血,甚至可以看见断裂的颈椎。〔仇恨〕的黑烟从伤口中飘起。 “你,你……”三弟转过头去,却见男孩擦着斧刃上的肉沫,竖起一根手指,“嘘”。 “真的假的?不是……”他难以置信这个家伙会反抗,一步退后,却踩中了藏在草野中的捕兽夹,嗷嗷狂吠。 别西卜掂掂斧头,一把拿住,手中燃起黑色的火焰,蚕食着光彩,随后后仰,甩甩胳膊,倾全身之力甩出。 “嘭!”整颗脑袋如血肉炸弹般炸开,于爆燃的黑色火焰中炸裂,散作漫天飞灰。 无头尸体重重倒下,脖颈上还燃着黑火,周围的光线都变暗许多。斧刃也炸碎了,烂糟的金属不堪一击。 五弟正看得起劲,甚至都开始解裤腰带了,忽闻院外没了动静,扭头一看,下巴都吓脱臼了。 三弟四弟已经血染草地,而那个男孩只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就像刚倒完两袋垃圾,还没睡醒一样自若,一手揉着进了灰的眼睛,一手拿起倒在地上的烧火钳。 别西卜没有猜错。自己被这群人霸凌了两年,在心底里已经把自己当受气包了,只需要像以前一样,稍微示弱,他们就会把自己当空气,完全不放在心上,甚至死人了都没发现。 “科塔,伊思!”他一把抽出手枪来,气得双眼通红,怒吼中狂飙泪水,“他妈的弥撒,敢杀我的兄弟!” 男孩视枪口如粪土,却将烧火钳单手执于身前,似在审视一柄宝剑。 钳柄,持握之处,窜出一缕黑暗火花,紧接着点燃了整把锈蚀的烧火钳,环环包裹。仇恨的火焰在燃烧,燃料是光芒。 涌动的黑火之中,不时闪过几缕白花花的线条。 别西卜奋力一甩,牢牢定于身侧。火焰绽开又凝聚,铸成一柄漆黑的短柄轻骑枪,犹有破城之势。 “偿命啊!”五弟扣动扳机,可男孩却似未卜先知,竖起厚实的枪身挡下一发,横执再接一击,最后双手抵在身前,弹开最后一发。游戏背板。 子弹跳开了,穿入了他的腰又飞出,依空腔效应打出偌大的豁口,男孩却似冰山无动于衷,仍是那副扑克脸,仿佛被打的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我打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别西卜便举枪齐肩,于枪尖燃起黑火,让周围的一切黯淡,犹如夜晚提早降临,染黑了半边天空。 再往后两枪全空,消失在了墨水般的黑暗中。而别西卜则从黑暗中冲出,一枪捅穿了他的胸口,一甩而出。 “不……咳!弥撒!我信仰拉普拉斯的说——”他无助伸手,却被胸口却被踩住,喷血,瞬间窒息,四肢被黑暗吞噬 “我确实是弥撒。”弥撒收手蓄力,一枪嵌入他的下巴,直穿脑干。 然而,弥撒的释义是,送别。 “嘭!”头颅炸裂,血液化作黑烟飘散。 他刚才吸收了五弟的仇恨,觉察了他的杀意,对他的攻击了如指掌。 而那份仇恨亦可用以创造黑暗,遮蔽视线,只是只能持续几秒钟。 而渐渐昏暗的屋内,余晖依然从墙角爬上了天花板,倒挂着,一点一点向窗外溜去,不忍直视皮带帮的暴行。 妹妹只觉胸口像被灌满了水银,挤出每一丝空气,压得她上不来半点气,什么也咳不出来,什么都进不去,意识逐渐剥离出自己的身体。 她不想死,指头已在地板上抠出血来,却很快停止了挣扎。 “我就说是装病,这会儿演都不演了。”帮主冷哼一声,为自己的惊世智慧暗自窃喜,全然没有发觉她已经窒息,歪过了头去,眼角挤出一滴热泪,却因太过弱小而无力下垂滴落。 二弟正往高举着黄桃罐头,喝个精光还要再拍一拍,抖光里面的甜水,见一只漂亮的贝壳手链从柜子上掉下,连摸带爬冲上去拿,还一个踉跄跪倒下来。 “啪。”一只脚踩住了他的手,不允他拿。 抬起头来,还未等看清是谁,黑骑枪就利落地捅入他的眼眶。 “呃啊!呃啊!”二弟跟条掉沙漠里的鲤鱼似的打挺,却挣脱不了,还被扣倒在地,双手来回扑腾着。 男孩熟练地踩中他,抓着枪柄,把他的血肉和惨叫搅成一团,随后又连带着肉块拔了出来,粘连着藕状的血丝,再捅入眼中,溅出一缕猩红来,在墙上染了串鲜艳无比的梅花。 大弟看到这一幕,人都傻了,张着嘴,下巴跟鱼鳃似的颤动个不停,右手慌慌张张捶了捶空气,后退好几步才碰上帮主的肩。 第16章 〔仇恨〕,无权为我授勋 “头…头儿……玩大了。”阴暗笼罩了大弟的面庞,满面油汗也不再反光。 “你怕什么?”帮主没有回头,也完全没有察觉到四个小弟已经饮恨西北,但见这小姑娘许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摸了摸鼻息,脑海中霎时亮起一阵灼热晃眼的日晕。 “完了…没气了……会死的!” 主教特意叮嘱他们,拿刀割再放血,弄到虚脱且奄奄一息之后再带回去,让她自己再用酷刑。但现在玩过头了,没法交差了! “会死吗?”大弟头都不敢扭一下,就怕一转头,下一个开瓢的就是自己。 “算了,大不了和她硬刚!除了能使唤那条疯狗,她一无是处!”帮主搓搓手给自己壮胆子。 两人完全在跨服聊天,帮主在说怎么交差,而大弟在想办法搏命。 血泊中的二弟被捅破了喉咙,扭曲的声带只能发出狰狞的呓语,挣扎着捂着喉咙,身体往上一勾,一倒,就咽气了。 别西卜只是甩了甩骑枪上的血,眼神平淡地像在看蚂蚁搬家,徐徐脱下自己沾满血和泥的外套。 “硬上!对,对,我有这个……”大弟颤抖的双唇抖出一阵勉强的笑声来,拔出了腰间的折叠蝴蝶刀,耍了一周,滑溜溜的手跟黄油似的,险些摔了。 “还好大主教给了咱这玩意儿……哈哈,划个小口你就没命了!” 说罢,大弟便快步上前,却如拳击手一般来回横跳,嘴里始终哼哼的哈气。 正当他一鼓作气挥刀而出时,外套飞来,蒙住了他脸。 “给我的兄弟偿命啊!”大弟胡乱向前挥刀,耍着花拳绣腿,却没成想膝盖被狠狠戳了一枪,应声折断,疼痛似一支穿云箭直冲他的脑海。 一阵风划过身侧,男孩飞身上前,压低身姿躲过刀口,一击轰腿痛击在他双腿之间。 “嗷!”他嚎叫着,一把抓下外套,往后一摔,捂着裆部,却又被暗算一脚,一头撞在那柄卡在墙上的斧头上,刚到顶峰的痛感又像遭了包围似的扭头跳崖,再次传遍了整个身体。 “妈妈的,你在闹腾什么!”帮主正要行不可之事,忽被外套糊了一脸,攒起满脸横肉扭头一看,圆睁的怒目顷刻缩成了一颗甲壳虫,如遭电击天谴。 骑枪捅入了大弟的后颈,把头压在斧柄上。 大弟本能再挣扎一下,奈何这枪尖又拔了出来,利落地捅入后脑勺,将头颅炸成飞灰,只剩静静燃烧黑色烈焰的无头尸。帮主万万没想到,才五分钟,自己的五个小弟就全部血染夕阳了。 男孩轻轻拔出,握紧滚烫的枪身,抬头看了帮主一眼,当他的面捅爆了大弟的头。 “你是……使徒?”帮主嘴唇颤抖着,不断咽着口水,热汗直冒,擦擦眼又拍拍脸,还以为这是场梦。 这智障小孩以前不是天天挨打不还手的吗?把他打得鼻血直流还当马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他能看见男孩眼中那尖刺林立的血丝,还有脸颊的每一次抽动。 毫无疑问,他现在已经成为〔使徒〕了。 现在,谁才是孩子? “你……你杀我兄弟?”帮主喃喃道,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后,怒火在一瞬间爆燃,似一头杀红了眼的狼王发起决斗,“我要你偿命……给我这帮兄弟们陪葬!” 那满腔的怒火使他想起,自己还有绝杀,猛地拽起妹妹来,从裤裆里掏出一瓶黑色药水,顿顿往下灌。 接着,黑色的粘稠液体自头顶包裹了他的全身,如刚从石油池里爬出来。 “哈,我差点,我们也是微笑教的!”他拔出小刀,抵着她那渐渐冰冷的脖颈,浑身都像有蚂蚁爬,但已经无惧无畏,“我也有我的〔罪坟〕!” 男孩根本听不见他在狗叫什么,只注视着妹妹。 她红润的嘴唇染上了紫色的斑斓,垂着头,一声不出,如一具断了骨的布娃娃,连站着都如此勉强。 “看,它已经初具雏形了!为了我满腔的愤恨!”一块块鳞片状盔甲渐渐成形,从石油中浮出。 男孩挪动起了步伐,却拖出了刽子手抛无头尸的气场,上前的每一步都充斥着成吨柴油爆燃的怒火。 而夕阳已经识趣地逃离了这片血腥,藏进了地平线尽头的山峦之中。哪怕它不逃,此处的黑夜也会将它驱逐。 “你杀了我从小玩到大的五个同乡伙伴,我要你——” 话音未落,男孩两个箭步上前。只听一阵“呼哧”的风声,连疼痛都没传来,身后就传来了传遍身体的冲击。 帮主被一枪击头,扇到了桌子上,装甲没坏,但颧骨被砸了个粉碎。 他松开了女孩,但匕首还是划开了她的颈,飘出来的血溅在了男孩的脸上,胜似火上浇油。 她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些许,仿佛仍能感受到哥哥的怒火。 “这可是主教的权能!”帮主怒火中烧,双手拉出一根滴下黑水的长棍,举过头顶,眼看就要铸成一柄长剑,却被一脚踢中了下体,嗷嗷张口。 “我要把你们这些……”男孩踩在小弟的尸体上,手执骑枪,一举捅向他的喉咙,虽没贯穿,也换回痛楚的嘶鸣。 “欺凌我……”鲜血从口中飙出,帮主扭曲挣扎的双臂登时绷直,抽搐。 “凌辱我……”一提,猛刺,装甲分毫未坏,但帮主的眼球已然炸裂。 “弥撒!”帮主一剑刺入男孩的腹部,奋力搅动着,把他的内脏绞烂。鲜血顺着彼此的武器流下。 “害约书娅,躲在永夜中,悲鸣,哀嚎的一切!”“噔!”每一次停顿都是一次猛击。枪尖终于击穿了面罩,从鼻梁洞穿了帮主的狗头,口中满溢的血已淹没了半数黄牙。 男孩拔出骑枪,蹬地上桌,再次捅入他抽搐着,就像藏着一只小豪猪似的的胸口。 “掐断你们的脖子,”尖端轰开了逐渐消失的胸甲,精准错过了肋骨,抵在了心脏上。 “再摁在地狱的业火里焚烧!”火钳以肋骨为支点,撬动了半个胸脯,三根肋骨被生生折断,秽血似瀑布,染红了半张桌面。 “掰开你们的头盖骨,打到你我的骨头碎成渣滓!” 炽热的枪尖最后一次拔出,瞄向他的胸口,高高举起,不为断罪,只为复仇。 “打到我死为止!!!” “嘭!”骑枪轰入罪人胸口的刹那,爆发出了石油的洪流。桌面都从中开裂,不负重压一分为二,飘起血与木屑与烟尘。 黑暗如喷泉自脚底涌起,吞噬天地。别西卜再次堕入那片黑暗之地,只是这次,在他前方的…… “纯粹的仇恨,不为身外之物之仇恨。”洁白圆环之下,是一位疫医,鸟嘴面具,黑色礼帽,巨大的黑翼层层扩展,最终连入这片永夜的天际。 头顶不是黑夜,而是祂的羽翼。 “吾应召而来,降下福祉,赐你骑士封号——”祂的声音,神圣,庄重,深沉,如同教堂顶上铜钟的低吟。 “闭嘴。”别西卜一枪击地,但脚底的黑暗却传不来一丝震颤。再刺,再捅,捅到这里毁灭为止! 接连的凿击,留不下一丝裂痕。虽然不会痛,但手臂已经发麻了,肚子的抽搐感也让他直不起腰。 “汝妹已死。”羽翼挥动,掀起光的尘埃与影的泡沫,照应着彼此,见证彼此的存在,“听从吾之旨意,方能于终焉重逢——” “就像你骗我的母亲那样?”他拄着骑枪,喘着气,呼出的白雾逐渐变黑,眼白中裂出了黑色的裂痕,如有荆棘生长。 祂不语。〔仇恨〕大罪嗅到了他身上的到仇恨,尚且稚嫩,但是棵好苗子。 “我要是信你半句鬼话,”别西卜双手紧握骑枪柄,高高举起,“那就是对母亲的大不敬!” 她已经付出了代价! 急停,转向,枪尖重击向下,击地的刹那溅出一缕火花,深渊之中竟被撕出几缕白色的细丝,但很快就愈合。这样不是办法。 “仇恨铸成的一切,皆为吾之权能,自然无法刺穿吾之羽翼。”祂微微挥动翅膀,拉低帽檐,面具的镜面反射出吃人的白光。祂只需要等待。 “凡是浸润无以偿还的仇恨之中,并愿揭竿而起,罔顾一切者,皆为吾之子嗣。而稚嫩的孩童,也总会抗争亲眷,追求自以为是的独立。” “你的子嗣?”别西卜的身上飘起了黑烟,低下了头,后滑半步,枪尖在地上拖行着,差点跌倒。 瞳孔正中,亮起了一个白亮的圆环,他双手执柄,膝盖顶住枪身,抬腿提起,横执齐肩。 “你说是,那就是?” “这片大地万万生灵渴求吾之一瞥,分享汝何必一意孤行——” 话音未落,弥撒调整气息,后仰,手掌升温,炽热如火烤。 “你已经夺走了我的母亲,” 枪尖燃起黑火,骑枪被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环绕,“嘶嘶”着,不断吸收着气流与烟尘。 别西卜面庞冰冷,眼神死寂而安详,手臂青筋暴起又变成黑色,竭尽全力,带着对祂的无尽愤恨,呼啸着投出,气浪如将埃菲尔铁塔连根拔起,冲破云海,席卷雪原,投向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 刹那间,本就按捺不住的黑焰爆燃,如一百公斤的黑火药同时引爆,绽开仇恨的冲击波,切向扩散。 狂风,将带去他的声音。 “休想,再夺走,我的妹妹!” 骑枪飞跃,黑火燎原,如一道黑色流星,点燃石油的大海,飞跃千里,捅入疫医的胸口。 “乒!”玻璃碎裂声,清脆到有些刺耳。 圣光涌出,绽开白霞,周遭的一切开始缩放。 “吾会归来。”羽翼溶解在圣光之中, 万道光刃,撕裂身躯,割裂天地。 “指引魔王降临于斯,让汝付出代价。”疫医渐渐浮起,同漆黑的背景一起四分五裂。 一声惊雷,熄灭视线,为世界灭灯,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见。 领域湮灭,如坠冰窟,先是干冷的风划过身躯,之后是无尽的下坠,没有质感,只有失重。虚假是唯一的真实。 终于,脚下传来一阵沉闷的低响,久违的超重感袭来。他双脚落地了,差点没站稳。 回归现实。其实,时间并没有流逝。他只是捅烂了桌子,从桌子上掉下,仅此而已。刚刚的一切都如梦一般,追忆只会遗忘。 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在眼前,血浆射满大半面墙,不可名状的肉块还在往下滑落。 别西卜大口大口喘着气,一眼都没有多看,失神地拐向一边,还被尸体的手臂绊住,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但他一刻也没停下,连爬带滚,捡起地上的洁白布料,检查妹妹的创口。 只有一指长,很浅,但她早就没了气息,眼角的泪水都已干涸。 夕阳淡去,已经来不及了…… “对不起……”他跪坐起来,摁压她的胸口,起起伏伏,泪水与汗水一齐滴落。 别西卜尝试与她人工呼吸,不再忌讳什么,只求她能红着脸起来怪罪自己。两次,她的唇是如此冰冷。 “回过来……”时间肯定来不及了,更何况她先前还犯了哮喘。 他一生没求过什么,此刻也是。他不是没想过嚎啕大哭,去乞求神明,恸哭,摇尾乞怜,求祂略微出手挽回逝去的挚爱。 但那注定是一条不归路。母亲至死,也没能再次见到爸爸。 他一刻不停,一次次按压,呼唤着她的名字,让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听见他的声音。 呼吸,摁压,可奇迹偏偏不会出现,这片大地的法则不会为了一个孩子而敞开一扇后门。 在一条哀嚎遍野的后巷,有一个倒了血霉的家庭,多了一个无可失去的孩子。 别西卜已然没了力气,手臂也没了知觉,再怎么按也按不下去她小小的胸脯了。 他没有嚎哭,只是轻轻捏住了她的手,摩挲她的肌肤,看着她的睡颜,感受她的脉搏——什么? 不止是他在浴血拼杀,她的妹妹也在搏命挣扎。 她故意憋了会儿气,想吓跑他们。 被划伤摔倒之后,不敢睁眼,悄悄喘息了会儿才昏了过去。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颤抖的手指抵向她的鼻翼…… 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温柔。 她在夕阳沉沦黑幕之前,扒着它的背爬回来了,重新睡倒在了他的身边。 “你没事……就好……”他用脏兮兮的外套盖上她的身体,防止着凉,用手臂垫起她的头,不睡枕头不好。 下一秒,积攒的剧痛在一瞬间爆发,贯穿了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休克,昏死。 夕阳重新撒入,照在他们冰冷的身上。黑暗走了,它自然就来了。 晚风从门外吹入,卷起那张无处不在的小纸片,落在他的鼻子上,发出了稚气的声音:“嘿,能听见吗?我学会说话来找你了!” 第17章 你也别想赢 (本章已大量和谐!大量!) “葱花,大蒜,还有……这个!秘制酱料!”红热的厨房内,大厨正兴致勃勃地转来转去,这边炒炒油,那边切切菜,一身白衣高帽早已被血染红。 “卡洛,加点柴!”“知道了,妈妈。”一个小男孩抱起一堆干柴,塞入呛着火的灶台底下,被里面涌出的火喷了一脸,跌跌撞撞后退。 “没事?”稍长的姐姐接住了他,摸了摸他的脸,滚烫。 “没事的。”“我去打冷水——” “卡塔琳娜,肉泥!”“知道了……”姐姐只好拍拍他的肩,然后飞快抓起了研钵,丢进去两把肉丝,捣碎。 “卡洛,拔毛!”“知道了……” “动作太慢了,你们这样长大后怎么继承我的手艺!”大厨一边翻腾着油锅,颠起半米高的火焰,头也不回,锅铲一次次掀起肉丸。 终于,出锅了。两个孩子背靠背倒在墙角,气喘吁吁,满面通红。 “啊哈哈哈,这下晋级已经板上钉钉了!”大厨围着这道香脆半肉饼干转了好几圈,露出欣慰而陶醉的眼神,“看呐,他们多可爱!我已经可以准备总决赛了!” “恭……恭喜。”“我们可以吃饭了吗?” “别急别急,评委吃完就——”大厨心满意足地拿来一只碟子,正要加调味料时,浑身一震,晃晃瓶子,空的。 “鲜肉汁……没了?”她难以置信地拧开来,瞪大眼往里看,拼命甩,只飞出两滴酱料,然后愤然把瓶口砸碎,更加用力地倒,却只甩出玻璃渣来。 “完了……现在弄鲜肉已经来不及了……”她本就发黑的眼眶变得更加阴暗,双手捂头,扯着头发,弯下腰,边退,边哀嚎,至声嘶力竭,“喝啊啊啊!我的杰作啊啊啊啊啊!” 而两个孩子则盯着饼干,吞着口水,肚子咕咕叫。 “妈妈……弃赛。”弟弟弱弱地说。 “弃赛?这是我的理想,我等这个机会等了二十年!”“妈妈!” 大厨一把揪起弟弟的领子,提到胸口,额头抵着他的鼻子,如同在质问杀父仇人。 “你跟我讲……弃赛?哈?” “您知道,输了的代价是什么……”弟弟挣扎着蹬着腿,满眼泪光,“所以,趁还没到截止时间……投降,只是赔点钱——” 输了比赛,可是要被塞进机器里的。钱嘛,可以再赚。 “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的厨艺!” 怒喝与巴掌声中,弟弟逐渐哽咽。而姐姐已经吓得腿软了,不敢动弹,几次抬手,都说不出话来。 “混账东西。”“扑通。” 弟弟倒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差点晕厥过去。姐姐飞快扑在他的身边,拍他的背。 “对不起,我不敢……”“没……没关系。” 大厨正绕着菜踱步,背对两人,忽然定住。 “兔子肉……”“咔哒,咔哒!”她如一只机械人偶一般,僵硬而迅速地转过头,咧开嘴,死死盯住两人。 “孩子们,我需要猫肉,明白吗?白白嫩嫩的猫肉。” “什么?”姐姐难以置信地在她与弟弟之间看来看去,最后一声惊呼,汗流浃背,捂住嘴,止住了尖叫。 “你们俩,挑一个!快!要我来我就两个一起!”话音刚落,大厨就提起比头还大的菜刀,重重砍在砧板上,已经按捺不住激动地手了。 弟弟的头偏向姐姐,也噙满了泪水,咬咬牙,抓住了她的衣角。 “我。” “卡洛……”卡塔琳娜捂住眼睛,埋下了头,泣不成声,“对不起,姐姐太害怕了,姐姐是废物!” “很好,卡塔琳娜,给我去买点猫肉——不对,肉不要了。我要的是猫肉汁,几乎不带脂肪的,一点也不油腻的,纯粹的,猫肉汁!”大厨自信转身,重新翻箱倒柜,“我得找个新的瓶子。” “呜啊……”姐姐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轻轻抱起他,公主抱,一步步向机器跌去。 在轰鸣的机器前,她泪流满面,迟迟不敢松手。 “对不起……”她埋下腰去,想给他一个吻,却被他的小手止住了。 “这是姐姐的初吻?”他喘息了许久,已经平静了下来,微笑着,“姐姐以后要找男朋友,要嫁人,还是留给更适合的人。” 他其实很害怕,但自己怕了,姐姐就会难受,所以故作镇定。 弟弟走了。卡塔琳娜得到了猫肉汁。 & 回去时的步伐愈加沉重。卡塔琳娜啜泣着,双手抱着桶,桶里是温热的红。里面是猫肉汁。 “干得不错,我的乖女儿。”母亲正哼着歌,切着小菜,边上还放着几只罐子,标着“兔子肉”。 “扑通!”桶重重砸下,猫肉汁洒了一地。 “你不是说……没有了吗?”卡塔琳娜哀嚎着,哭腔中充斥着不解,悔恨。 “猫肉汁当然是囤得越多越好啊~”她得意地盖上瓶盖,拿起来看了又看,喜欢得不得了,还在盘子边上亲了一口,“另外,动动你的脑子想想,这可是我的梦想,我可不会犯一些十八流厨师都不会犯的低级错误。” 她腿轻轻一勾,拉开柜子,里面就滚出三瓶肉汁来,标签上全是“好吃无油猫肉”。 “为什么……”女儿捂住眼,跪在一片血泊之中,“为什么啊!” “因为他想要带着你私奔。”大厨放下盘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当着她的面撕成了碎片,丢进了火焰中,“真可笑,你们走了,谁给我打下手?” 纸片在火中逐渐卷曲,变黑。 “啊……呜啊啊啊!”卡塔琳娜悲痛欲绝,捶着地上的血,打起一片片血花,“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说啊!” “意思就是说,早点说你就走了呗?”大厨毫不客气地提起刀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转了圈刀,“我早该把你的脸给废了,让你永远别想嫁人——” “大厨,记者来了!”门外,一个仓促的人声传来。 “欸?记者?终于有人注意到我了!”她一把飞出菜刀,恰恰打在女儿的腿边,撸起袖子,贴着她耳朵低语道,“等我比完赛就收拾你。你逃不出这里。” 门“咚”的一下关上后,卡塔琳娜疯了一样地冲到灶台边,从里面大把大把捞出灰和柴,不顾被烫伤的手。 信已经毁了大半,只剩几片挂在柴火上的,没立刻烧掉。 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却彻底让她痛哭倒地,手指狂抓地板,抠出了血来。 他攒了二十块钱,雇了一个货车司机,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过二人世界。 “真的吗?真的会有直播吗!”“当然,这是一场世纪对决……” 门外的欢呼声渐渐远去,卡塔琳娜也渐渐直起身体来。她的泪水已经哭干,在炽热火光的照耀下渐渐消失。 她抹了抹眼,却在脸上留下了炭痕,站了起来,洗干净手。 她不再哭泣,拔起那把菜刀来,抓起自己的头发,一把割断,把大把的黑发丢入火堆之中。 “既然你夺走我的一切。” 卡塔琳娜打开一个个瓶罐,往手里倒了点盐,味精,小苏打,红磷粉,然后扭头走向那盘饼干。 “我就让你,也一无所有。” 她一把洒出,于火光中,露出释然的,癫狂的,绝望的微笑,而眼中,却有黑火燃烧。 第18章 好天气 午后的微风轻拂,懒洋洋的阳光挤过树叶的罅隙,点在摇头晃脑的小草脑袋瓜上。总之,是个好天气。 屋外草坪上,摆着一张曾被皮带帮用来打牌的木桌子,桌上则是一具尸体。 别西卜先是用斧背冲肩胛骨敲了几下,再高高举起,“咔”的一下往里剁,嵌进去后还要来回掰扯两下才能拔出。 那柄黑骑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看起来很大很重,但实际握起来很轻。 说起来还真是羞耻,一大早醒来,他全身剧痛,无法动弹,只能倒在妹妹的膝枕上。 她在星星漫天的时候就醒了,见哥哥还在睡觉,提着桶跑出去几公里,打了水,把泡菜和牛肉干用斧头砍了一通,泡在水里,搅拌了一个多小时弄成粥,然后等哥哥醒来,一勺勺喂给他。 “张嘴~”她的眼神中充满期盼。“我又不是小孩子……”但他又逃不掉,只能乖乖听话,躲在怀里,像小宝宝一样羞耻。 妹妹现在就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躲得远远的,有时冲着筛出来的日光眯眯笑,有时摆着腿,像在荡秋千一样晃来晃去。 她的另一件衣服还没有干,所以只能扯下窗帘裹着身体了。 而就在她的身旁有五个塑料瓶,里面已经铲好了土,播好了种,被她一手揽着,就像五个刚出生的小宝宝。 “呕……”别西卜弓下背,把斧头放在桌上,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大概是吃的太稀了。 一想起自己的妹妹被那群畜牲虐待,留下了注定纠缠余生的心理阴影,他就感到无比恶心。血是一点不怕的,毕竟自己差不多天天见。 见哥哥停了下来,妹妹立刻小跑上去,用窗帘的一角给他擦汗擦血。 “没事的,我只是有点累……”他双手发软,连斧头都拔不出来了,慢慢跪倒下去,反倒被妹妹抱住了。 “别怕别怕。”她的手指抵住了他的额头,划过鼻梁,点在鼻头上,停在嘴唇上,“痛痛飞飞!” 她很胆小,但偏偏对死亡不陌生。 他点点头,在她怀里躺了半晌,重新振作,把篱笆的尖刺木棍用他们的衣布条打结成捆,捅进残缺不全的头颅和手臂中。 刚弄完一个,妹妹就争着要帮忙,自己捆了一簇来,扎进帮主那个不能算是脑袋的脑袋里,立在桌边,用手扶着。但一松手,头就掉了下来。 “好难哦。”血溅在她的脸上,越抹越开。她扭头甩起头发来,又看向哥哥。 他很急切地用斧头破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口,把头往里钻,手拍了拍,再拼命往里旋转下拧,飞快干完,然后又跪倒在桌子边上,呕出一滩来。 “哥!”“还好……” 真的挥之不去。一见到死前还保持色相的头颅,和她那可人又急切的笑颜,他就忍不住想吐。 “我也可以帮忙的!”她信誓旦旦地抢过布条,打起结来。 别西卜渐渐平复,扶住桌角起身,看着她那卖力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 妹妹扭头看他,挠了挠头:“头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高兴,”他扯起自己的衣角,给她擦脸上的血,“你能自由自在地讲话了。” “唔!”她下意识捂住了嘴,这才想起来今天太高兴了,完全没有压制声音。 “以后遇到危险再捂嘴。”他挪开了她的手,捏捏小脸,“现在,畅所欲言,约书娅。” 钻完了之后,他们就拖着处刑架到草坪周围。 捅入地面后,妹妹高举着斧头,一下一下往下砸,很卖力,沾满汗水的脸颊一直萦绕着笑意。 男孩则紧紧扶住,看她好久没那么开心了,自己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们在房子周围的六个角各摆了一个,用来警示周围的后巷居民——有胆子就来。 昨天的战斗让别西卜精疲力尽,干完后腹痛不止,靠着大树,捂着肚子,艰难地喘息着。 他能依托〔仇恨〕的力量与自己的意志将疼痛积攒,而妹妹的睡疗只能治疗身体创伤,精力和痛苦还得靠自己。 五号小弟掉的那把手枪弹匣空了,但巧的是,男孩自己以前在垃圾堆里捡到一发,口径还对得上。垃圾堆里除了吃的还真是什么都有啊…… 而妹妹则神神秘秘地提着桶和拖把溜了。 “哥哥,快看!” 他刚想小睡就被吵醒。她满手是血,闪现在哥哥身前,指着地上:“我把你说的那个法阵画出来了,还特别大!” “有多大——”他正头晕呢,定睛一看,却见地上赫然有一个半径二十多米的大法阵。虽然她没亲眼见过,却能把听来的法阵完完整整画出来,连没有的细节都一一复刻,简直就像从他的记忆中读取出来一样。 “哇……”该怎么说?他点点头,拍拍她的肩,“酷,比我画的都好。” “嘿嘿,看来我也很有当女巫的才能。”她背着手,笑得很灿烂,在血的线条上窜来窜去。 女巫?最好别是…… 休息好后,男孩拖着麻袋出门,里面是锯断的肢体。 妹妹本想跟着的,一开始还能揪着袖子走,很快又靠在他的肩上。 到了树林边上时,她已经完全瘫在他的背上了,双腿不住颤抖,汗如雨下,又像哮喘发作。 “呼啊……呼啊……”又犯病了,不能离人太近。“在家里等着。” “哥哥,要小心……”她颤颤巍巍点头,回去路上,又一步三回头。 男孩挨家挨户地敲开那些破木门。里边探出一个个或凶狠或胆怯的“老鼠人”。 “你们想要胳膊还是大腿?”他清秀的脸上挂着几块血斑。 他在脑海中不断放映着妹妹被欺凌时的影像,目光如杀人魔一般恐怖。 他们见到肉,差点就扑上去啃个精光,但一看到那肉块间的毛发和他腰间滴血的斧头,个个吓得瘫倒在门边,有的甚至跪下来给他磕一个。 “别害怕,你们也就偷了我几件家具和口粮,还不至于如此。” 他晃了晃血手,眼睛就像钉死在眼眶里一样,不眨眼,也不颤动,“我不记前嫌了,只想和你们交换,毕竟我是来交朋友的——” “马上交换!”他们掏空箱底,把铜管螺丝刀什么的抖在他的面前。 “我有一把很趁手的了。”男孩微微摇头,拔出斧头来掷了一圈,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丝阴云,“可以给你们一天时间,好好斟酌。” “不必明天!”他们这才毕恭毕敬地把先前偷的东西用小饼干和面粉什么的补上。 干到了太阳落山,肉块也分完了。现在这个破烂聚落的每个人都知道了,有个小男孩一把斧头干穿了称霸十个年头的皮带帮。 “哐当!”男孩把一只沉甸甸的塑料盒丢到了桌子,里面都满满当当装着零食和食材,只不过包装上满是泥巴和污渍。 “临保期食品。”话音刚落,男孩就累得瘫倒在桌上。那个麻袋真够沉的,一次就像在拖两个大人在走,但巨大的拖行声也让他压迫感拉满。 妹妹雀跃着,用窗帘擦着盒子上和桌上的血迹。 这些东西都是高架桥上的加油站卖剩下的垃圾货,送都送不出去,干脆直接往下丢,被那些人捡走了。 突然,妹妹停下了,眼睛像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微笑着。 “看到喜欢吃的了?”男孩歪过疲惫的头来,看着她拿起几包看,但都是些菠萝味干脆面,酸菜味小饼干之类的匪夷所思的新鲜玩意。 “嗯~”她摇摇头,兴奋的目光移向他来,眨眨眼,“我想,做饭。” 对他们来说,天色确实还早,而且一天没吃东西了。 男孩已经吐到脱水虚脱了,卑微地点点头:“当然可以。” 恢复体力后,他踢来几块石头,在厕所垒成小石台,铺上沙子,边上用那群人的衣服,打湿后围成防火带。 妹妹则兴奋地开始和面,加了一堆蔬菜味的饼干。 “悠着点,妹妹……”“庆祝!”她举起白乎乎的双手来,咧嘴笑着挥手。好,庆祝。 生火的木屑自然不缺,外面捡一圈落叶和树枝,柴火也有了,而且通风也不错。 “可以借你几根头发吗?”他挑了根韧性不错的木棍,弯了弯,确实强而有力。 “好哦。”她自己躺在桌子上,拿起斧头来,冲着披散开的头发一砍,把哥哥的血都给吓出来了。 “危险!”“给你。”她却毫不在意,笑意盈盈递上一束头发。她很久没剪了,发量本来就大,没什么影响。 “真的,别吓人……”接过的一刹那,他忽然明白,妹妹是在学自己,根本不知道死和睡的区别 “对不起,”他打开水阀,洗掉了斧刃上的血,但血迹已经深入木质的斧柄,再怎么洗也无济于事,“可能我有点神经过敏……我怎么今天那么慌?” 第19章 第一次做菜 妹妹的头发很结实,可以用来做把弓,缠住木棍就可以钻木取火了。 别西卜一脚踩住木板,来回倒腾了五分钟,甚至感觉火辣辣的手掌都比那团被蹂躏的木屑都要滚烫。 好在运气不错,很快有了火星,在木屑中静静地燃着,来一阵风都能吹灭。 “好可爱……”妹妹捂着嘴,轻声说,一脸期许,生怕动一下就害它死掉了。 “什么?”他皱起眉头,一手挡风,一手抖落木屑。 “像小狼……” “咳咳!”他双手一颤,差点自己把它扑灭了,捏了把汗,“你的想象力……挺丰富的。” 再给他装个八脑袋,他都没法把这个小火星和狼联系在一起。 不过小火苗和他们俩一样,特别卖力地燃烧着,很快就成了火候。钢盆也放上去了,就等把水烧开了。 “我很抱歉。”男孩和妹妹跪坐在火堆两边,看着摇摆的火焰一次次冲刷盆底,又一次次懊恼地回头,预备下一次冲击,“昨天今天的那些事,你可以忘记吗?” “为什么呢?”她双手合十,不解地摇头,眼中倒映着火光,哀求着,“我犯错了吗?是食材用得太多了吗?还是我昨天没派上用场……” “不,我只是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去见到那些……不好的事物。” 他揪起一块木板,压在那火焰的肩上,把它压成了两截,但又各自从两边相互聚拢,重新拉起了手。 “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你接触这些……呕!” 六条人命栽在手里,他无所谓,没有快感也没有悔恨,但妹妹被欺负了,想给自己来一斧头来赎罪。 他试着入眠,但一闭上眼就害怕有人再次来抢走她,惶恐地醒来,喘着粗气。 无论是去病痛,还是流氓,他都不希望她接触。 “我做错了什么吗?”她更加迷惑地摇头,身体都开始微微发抖,知道自己的病害了家人许多,不住落泪,“对不起,我不乞求你们原谅我。我是累赘,连累了——” “我很早就说了,我喜欢为你干活。”他长叹一口气,晃了晃铁盆防止粘上,松开了紧锁的眉头,“每天光是能看见你,我就开心的不得了了。” 妹妹瞥了他一眼,挪动了下身子,靠得更近了,静静地等火烧开。 “咕噜噜……”热锅像溺水了一样,冒起一大串泡泡来。 然后妹妹便争着把做好的团子丢进去。哥哥则悄悄帮她挡下飞溅的水珠,怕扫了她的兴致。 团子还没他们的拳头大,在水里如同一群小狗,拍打着气泡和水花,游来游去。而一看到有小狗沉底了,妹妹就会用锅铲把它救起来,再呼噜噜搅拌几圈,看它们赶海。 反正不懂怎么做饭,就当过家家。烧菜时,她一直往哥哥脸上瞟,本来的惭愧变成了窃笑。 “呼呼……”她插起一只来,大力吹气,吹到嘴巴都酸了,才递到他面前,“啊——” “我先吃吗?”“啊——”她执拗地晃了晃签子。 男孩咬了一口,里面没有汤汁,这恐怕是他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干脆面馅的面团。 有点生,依然有面粉的味道,里面又很脆。 “好吃吗?”“你做的都好吃。”他一耸肩。“不信……” 她自己把剩下的那半吃了,嚼了很久,仿佛在吃石子,嘴巴里嘎嘣嘎嘣响着,吃力下咽,随后吐吐舌头:“骗人!” “真的挺好的。”他点点头,双手抱住膝盖,长长吁出一口热气。 “还不是因为哥哥明明很饿,却一直撒谎说吃了东西的……”妹妹鼓起嘴来,搅动着锅里的白色小魔精们。 “不,不是……”他胡言乱语了一阵,然后又被突如其来的团子堵住了嘴。 “我都喂你吃了,难道——”她略带怒意地转过头来,却又沉下了脸,别过头去,一手捂嘴嘟囔着,“真的难以下咽吗……” “森么。”嘴巴被堵住了。“快吃!” 被妹妹强势喂饭,也算吃完了。 “汤你喝……”“不要!”她分明已经红成小番茄了,还气呼呼地凑上前,把汤倒自己的杯子里,塞给他,“不喝,就是嫌弃……我做得难吃!” 在她的监督下,只能喝光。如果听她的话能洗去她那些不干净的记忆,他欣然接受 吃完后别西卜扫扫周边的灰烬,把石块一个个踢到角落里,留着以后用。 妹妹则刷着盆子,剩下一点面糊糊都要扣下来吃掉,悄悄一回头,发现哥哥已经靠着墙睡着了,背对过去嘻嘻笑着。 她拿起扫把,把灰全部冲出门外,堆好多余的柴火,面糊糊打包,塞进塑料袋里挤干空气打结,干了两个多小时。 幻想时间: “哇,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干了这么多活!”哥哥跪在面前,握住她的手,哭诉着。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撒谎。”她坐在椅子上,冷冰冰地俯视着他,“从现在开始,我们家,我做主,家里的活通通我来干,一日三餐必须一起吃,明白了吗?” “都听你的,我最最可爱的妹妹!”他会兴奋地抱住她,任凭她挠自己的下巴,边笑边叫,“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诶嘿嘿……”她笑得眼睛都没了,傻乎乎地咧着嘴,“哥哥。” 忽然,一阵疾风扫过。 “我在。”别西卜箭步冲来,一手抱住她,一手提起斧子,手臂颤抖,四下环顾,冷汗直冒。 “啊?我……”约书娅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的梦把他吵醒了,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哦,我神经过敏了。”他拍拍她的背,自己背后却已经湿出一道沟了。 刚才,他梦到了那群混蛋的躯体缝起手臂来,哪怕连头都没有了,也要向她伸出爪子,所以反应过于激动了。 “哥哥……真的没事吗?”“我的问题。” “好……”她担忧地抿紧了嘴唇,甩甩头,,“一定要好好休息哦?” “我没事的。”但说这话时,他的脑袋里就像正在被集团军轰炸过一样又晃又热,头疼地捂住了额头。 “爸爸妈妈。不过妈妈好久没回来了呢,找到爸爸了吗?” “他们……”一提起他们,别西卜就哽咽了,心里就像烧着火又淋着雨,终究只是呼出一缕滚烫的叹息,“好像在旅游。” 他脑子太僵硬了,只能挪用主教那个百试百灵的借口,知道自己破绽百出,挠了挠头发,又蹲在了墙角,像个刚失恋的小女生。 “好浪漫。”妹妹两眼放光,双手合十,对着封窗的木板缝间的一颗星星祈愿着,“我们是不是也要一起去旅行了,去那个……叫什么,卡,卡普拉斯?” “嗯……”困倦的呼噜声。 “我们可以在路上看好多好多风景,还要带上它们!”她凑近桌上的五只塑料瓶,盯着里面的种子歪着头,“不过,到时候谁来看家呢……要不我们等爸爸妈妈回来再走。” 一回头,哥哥又睡着了,靠着墙,歪着头,肩膀都右肩都完完全全露出来了。 “真是的,还一直叫我不要感冒……”她爬上楼去,把小隔间里的毯子拽了出来,给他罩盖上,坐在他的旁边,手里还拿着他叮嘱自己好好保管的书。 “这上面到底讲的什么啊……” 第20章 国际象棋 她不认字,翻开书,对着上面一堆七扭八扭的蚂蚁般的符号大眼瞪小眼,只能看得懂上面的图片。 “花,红色的花,黑色的花……”她就像在点读一样一朵一朵点过去,默念着,“狼……长着毛茸茸耳朵的大姐姐?” 在她面前的,是尚栖息在中世纪的欧洲大陆,那与人类征战千年的万万亡灵之主,魔王之影,拉普拉斯,也就是魔咒教的狼之主。 她高挑,傲立,头发黑白参半,探出两只狼耳朵,身后是比身体还大的尾,以阴云为裳,以黑雷为刃,俯瞰圣骑士与元素术士的阵列。 汪洋般的冤魂飘零身后,摇曳着青蓝鬼火。 只要骑士与亡灵的战争仍在继续,仇恨仍在蔓延,她就不死不灭。 “想捏。”她哪知道啥魔王,只知道她的耳朵看起来软乎乎的,戳戳几下,可惜只有纸面的质感。 但她不知道,当她拿起这本书时,封面上的花海已经变成了清一色的黑郁金香,书的内容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哥哥看的完全不是一本书。 “苍天泣泪,大地哀恸。”两页上,鬼画符状黑色的字迹,冒着黑烟,“棋局已经布下,以第一声雷响开盘,于第七声雷鸣终幕。” 她看得昏昏沉沉,直到蜡烛燃尽,才歪头睡去,倒在哥哥肩上。 但没过多久,她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胸口起伏着,体温越来越高,不住摇晃着头 “哥……”“我在。” 别西卜缓缓起身,没有惊醒她,摸了摸她的额头,盖上一块湿毛巾。 “照顾好自己。” 随后,他抓起桌上的斧头,扛在肩上。他今天休息够了,现在走起路来神清气爽。 移开封门的木闸,木门吱呀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轮血月,如一只殷红之瞳,投下视线,而其周围,是赤色天空,再外围是一望无际的深红乌云。 清冷的晚风吹开他的睡眼,撩动他的发梢。而目光渐渐下移,地平线尽头,是一片赤橙的天际。 这片小树林周围,围满了一百多个手举火把的后巷居民,个个戴着血色微笑面具,只要任何一个人松手,便能将这片宁静之所化为火海。 而统率他们的,毫无疑问,是他逃无可逃的宿命。 “你看起来很精神。”大主教一手叉腰,一手拖着长剑,欣慰地笑着。 身后,有六位好奇地看来看去的信徒,以及一位未曾得见的制服男士,胸口别着一枚字母勋章,“d”,或者说全称,黑金国际(dark gold) “只是神经过敏罢了。”他将斧头立于身侧,徐徐呼出一口气,飘出了黑灰。 “别急着动手。”主教还戴着头套,笑意满盈,从身后拿出一副国际象棋,丢向空中。 棋盘展开,高悬空中。棋子四散,却被无形之手排列好,但棋子没有白,只有黑,堆满半边。 “孩子,挑一个。” 一道黑闪划破天际,在一瞬吞噬一切光芒,将大地笼罩在黑暗之下。 “轰隆隆……”隐隐滚雷与浮动的黑暗之时,黑火缭绕,攀附斧柄,将其解体成粉末,再次铸成那柄蚀影骑枪,照不进丝毫的光。 别西卜一甩〔罪碑〕,散开附着的黑烟,严阵以待。 塑造手中这柄骑枪的〔仇恨〕,依然来自于母亲。那几个混混并非她所恨之人,所以仇恨并没有消解,只是适时淡去。 “啊,也是,你根本没得选的说。” 主教轻轻对着空气一弹手指,却将那两枚马头的“骑士”棋子弹向对面,安安稳稳就位,自下而上染上纯白。 下一秒,成吨的黑暗从天而降,落下上百个西瓜似的圆球,击起落叶,咕噜噜在地上打滚,碰撞,又有序倚叠,列阵。 漆黑的身躯连成山,又铺成海,目光所及之处,只剩深渊。 “瞪!”它们一齐抬头,露出同一张红亮的微笑,满口三角形尖牙。 它们都是诙笑,每一只。 “撒,罪人的游戏,”主教仰头向血月,立于微笑的大军阵前,如一位魔王降世,张开双臂,“开始了。” 第21章 滴吧吧! 黄昏时分,夕阳红火。 “咚咚咚。”破旧的木门打开一个缝,露出一只拖着黑眼袋的眼睛。 “又是谁啊?”刚被那个男孩敲诈完,他已经身心俱疲了。 “微笑教教主,来邀请你加入的说。” “哈?那个管吃管喝的!”门登时扯了开来,头发乱糟糟的人扶住了主教的肩,“当真吗?当真吗!” “当真的说!”身后跟着的六个信徒齐声喊道,一人抱着两个大箱子,里面是主教连夜画好的面具, 而边上已经聚拢了七八个人了。他们都领到了面具,已经开始粘胶带了。听说正式加入之后,就能换上高端大气的松紧带! “唔,这个上面有贴纸!”“我也有,我的是熊猫!” “那说明这些是弥撒先生做的说!”原生信徒们兴奋地和这些蓬头垢面的伙伴们抱在一团,带动着他们跳着,“他呀,是个很勤劳善良的小弟弟。你们一定要认识他!” 听到这话时,主教微微低头,强撑着扬起嘴角,向门内的递进一张面具。 “太感谢了,我还以为只能通过推荐才能进!” 沉寂许久的大叔迫不及待抢过面具,扣在脸上,握着主教的手上下摇晃。 “我就知道,微笑教是这片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唯一的希望!” 主教笑着点头,拍拍他的背,请他与他的同伴相拥。 “太棒了,我可以倾诉我的苦楚了!”他痛哭着涌向人堆里。 “不不,要有仪式感,新人一定要听我们这些老手的指挥的说!” “明白了,同志!”新人夸张地敬了个礼,板正了身体。 “要叫家人的说!” 主教没有回头,攥紧拳头,从一片木屋投下的阴影,走到另一片阴影中,“咚咚”,敲起了门。 此刻,血月之下,猩红草地之中。 “咕哇!”一只魔精张口冲来,被迎头刺出的骑枪洞穿了全身,轻声爆炸,炸出疾风和烟尘,不外乎一个小型的烟雾弹。 别西卜一挥驱散遮蔽视线的烟尘,向前冲锋,目标正是主教的首级。但他实在太远了,一百多米,这中间全是魔精。 前方,一排魔精,目测十几个,拼成了大浪,哇哇大叫,向他拍来,却被一枪贯穿一个,各自炸飞向远方。 扭头一看,自己已被重重包围。 “嘁。”别西卜吐了口入嘴的毛发,快速冲出,箭步突刺,如一道黑雷,靠瞬时发力捅爆一只,靠爆炸的冲击力弹飞它身后的伙伴。 “叽!”三点钟,三四个魔精张口跳来。他抽回枪,横执身前,挡下一连串的黑色糖葫芦冲击,一个个弹飞。 六点钟,阴风吹起。他向来穿短衫,甚至长的也要剪短,总因为露腰被嘲笑为小男娘,但真正目的是,辨别风向,死亡的风向。 他弯下腰去,躲过身后的魔精,反手抓住它的尾巴,当成流星锤甩了起来,砸飞一个又一个飞来的同伴,最后一把扔出,砸入魔精堆中,倒作一团,个个口吐白沫,眼冒金星。 十点钟,没完没了。歪头躲过,接上过肩摔,砸在另一只头上,两只一起牙齿粉碎。 右边在聚集巨浪,有机会突围。别西卜踢起一只来,揪着尾巴,向那叠罗汉堆成的小山砸去。 “布嘎!”它们哀嚎着倒了一地。 而别西卜则踩在他们头上,飞跃向前,枪尖每次突刺都将了结一条性命,炸出一片黑灰。 高悬空中的棋盘上,黑色小兵们一齐跳动着,缓慢,但声势浩大,而那匹白马则在阵线间横冲直撞,踩中一个就将其碾碎作灰。但很快,又会有一枚新的出现在棋盘角落。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远方,火光照耀之处,黑金国际通讯员推推眼镜,镜片倒映出血红的闪耀亮光。 “是啊,这种战斗意识只有久经沙场的老兵才有,”主教双手交叉,腰间别着一柄长剑,法袍也被火焰和血月共同染红,“我赌他肯定很早就在练习作战了,脑补对象可能是我——哦,肯定是我。” 那看来,之前他一直在装弱。也是,一个从小做苦工做到大的孩子,怎么想也不会弱。 “我不在乎。”联络员掏出手帕,擦了下胸口,还有血迹,“你承诺准备双倍的骨灰,而交换只是让黑金国际派人来见证这场毫无意义的虐杀。这使我好奇,故我在。” “你就当是一种象征。”主教回过头来,半张脸血红,半张脸火红,“说起来,你的胸口怎么了?” “后巷暴民捅了我一枪。”联络员摇头,甩出一本折叠笔记本,接住本中弹出的钢笔,转了圈笔,记录着什么,“我只希望,你能信守承诺。” 他开着摩托车来的,载着两箱装骨灰用的木盒子,被袭击也再正常不过。 “一百零一个?”“一百零一个。多了一个是?” “装一个蛊惑人心,奸诈狡猾的小贱人。”主教看向那座木屋,再次握紧拳头,狠得牙齿嘎嘣响。 骑枪向下击地,冲击力弹开一片。 别西卜尚在空中,倒转一圈落地,拔出枪,然后丝滑地刺出,再次捅爆一只,炸出一条通路,以枪开路,附身疾行。 “叽叽?”怎么办?阴暗的角落中,五只小魔精围成一个圈,讨论着。 “呼哇!”一起上,友谊的羁绊!“咕!”没用的!“咕噜!”有了,是时候使用那个了! 一只魔精欢欣地跳起,甩着尾巴。而其他四只则瞪大了眼睛,期盼地凑上前。 “咕咕哇,丢啪,呼噜噜,嘭!”翻译不来,总之是计划!“滴!”惊世智慧!“滴!”惊世智慧! 三小只拥上前去,顶起它们博学的头领来,互相挤着脑袋,像弹簧一样塌下去,而第五只则咕噜咕噜向后滚去,拉远距离。 “衣库!”冲鸭!“衣库!”后方开始冲锋。待它接近后,三小只一齐弹飞头领。第五只也纵身一跃,狠狠撞在它的屁股上,然后“嘭”一下自爆,把它炸飞出去。 头领飞出,逆着狂风划过众伙伴的头顶,直向那横冲直撞的骑士。别西卜刚回过头,就被一头撞在肩膀上。 “啊哈!”这就是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魔精迫击炮哇!头领也立刻自爆。 “嘭!”别西卜被炸飞出去,右肩瞬间脱力,半空中换手持握,双腿前后错开,缓缓接触地面,减速后骑枪刺地,划出一道三四米长的沟槽才停下。 汗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落下,他盯着自己落下的汗珠和枪尖,风一吹又浑身冰冷,右手麻了,只能勉强动动手指。 而抬头一看——“乌拉!”几十个魔精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过来,逃无可逃,枪还死死插在土里,拔不出来。 该死的,没有提早训练左手!根本不留反应的时间,它们齐心协力铸成的囚笼的阴影笼罩了他的全身,遮蔽天日,将他完全包裹。 “约——”话未出口,即鲜血淋漓,身裂骨碎。 第22章 大大的麻烦 “主教大人!”一位信徒扑了上来,拽住他的衣襟,“为什么要欺负弥撒的说?” “弥撒先生说话少,但他是个好人!”“虽然他一直苦着脸,但问他要贴纸的话一定会给的说!”其他信徒也凑了上来,双手合十,拜了又拜,替正在苦战的别西卜求情。 “很遗憾,家人们……”主教低下了头,眼眶湿润,又干又黄的手指揩着几欲流出的泪水,最后更是用手臂遮住了眼眸,“我万万没想到……他背叛了我。” “怎么会的说!”“一定有误会的说!”两位信徒一左一右扶住他的肩膀。 “我才是那个最不敢相信的人啊。”他轻轻推开他们,走上前去,声音渐渐哽咽,“我听说他一直在饿肚子,就派六位执行者过去看望他……结果,结果他把他们炖了的说!” “弥撒不是这样的人的说!”“他只是看起来冷冰冰的说!”信徒们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冲上来抱住他,温暖着他冰冷的身躯。 “那这是什么!”主教愤然指向一旁,那用木桩子穿刺的小弟的头,脸上的每块肉都在抽搐,眉毛也打起架来。 “呜哇!”“这就是血淋淋的证据的说!”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背过身去,彼此倚靠着,擦着面具下的泪水。 “弥撒……”“他真的会伤害家人吗……” 黑金联络员则巡视着包围圈,招呼着见习信徒们先把火弄小,别浪费燃料。 他们悉悉索索着,一直在讨论那个男孩子,有人说像个死神,有人说是条疯狗。 在黄昏时的祷告会上,他们无不痛斥男孩威胁他们交出仅剩的口粮的罪行,殊不知那些仇恨已经全部被吸收,转化成了魔精大军。 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因为仇恨已经被消耗掉了。 “嘭!”远处的一声爆炸惊醒了信徒们,一齐回头望去。他们目睹着弥撒飞出,又被大军生吞,血肉横飞,黑水翻涌。 “主教大人!”“也许他是被别人蒙骗了的说——” “他就是被一个小贱人蒙蔽了!”主教紧攥的双拳中飘出黑烟来,咬牙切齿,甚至忘了用男腔调,咳了咳,装作喊破了嗓子,“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闹到今天这样……” 哦,哪怕那边血肉淋漓,他也不急着叫停,毕竟他很了解这孩子。 正如他所料,魔精大军很快退散开去,连爬带滚让出了一个半径十米的大圆。众魔的牙齿已经碎了个精光,骨粉还洒了一地,如同在这儿画出了一个足球场的发球区标记。 别西卜则毫发无伤,直起身来,手中提着那把斧头,而非骑枪。 一定要说自己有什么异能的话,那就是情绪收放,如同开关一般,随意控制自己情绪的显露与否——除了和妹妹有关的。 “呼呜呜!”狡猾的人类!魔精们翻腾着,没想到大伙一起被摆了一道。 利用破绽,引来它们,然后在受击的瞬间收束心中的仇恨。 虽说只是猜测,但大主教肯定没那个时间精力画一百多个法阵召唤出来这支大军,而且,最初的诙笑分明是会说话的,而不是像他们现在一样叽叽喳喳。 别西卜咬住斧头的柄,左手拧住脱臼的肩膀,“嘎嘣”一声接了上去,痛到直不起腰。解除了与蚀影骑士的共鸣,延缓疼痛的能力就失效了。 余光扫视周围。这群魔精不会变大,不会飞行,只是长得和诙笑一样。 “你们……都是诙笑的碎片。”他接过斧头,强撑着一副平静却汗流满面的表情,嘴角不住抽动着,“变大后,再分裂,对?” “噗噜!”被看穿了!它们刚想趁机进军的,却被震撼到了,一个个原地跳起,翻起了跟头。 “继续,鬼变者……”他踉跄地走上前两步,甩甩右臂,再次侧执斧头,抬起了头,“劣化的分裂物。” 第二道黑色雷霆闪过,天地黯淡。“轰隆!”巨响过后,斧头再次变作了骑枪,枪尖黑焰不熄。 “看,他比你们想象中凶狠很多。”主教恢复了平静,拧开水瓶顿顿喝了一半,半拧盖子,递给信徒们。 他们失神地摇头,到远处去坐下,用法袍遮住脸啜泣起来,不敢再看打架。 “直接杀了她不好?”联络员百无聊赖地背靠树,转着笔。 “直接刀了就没意思了。”“那你昨天还派人去突袭他们?” 主教的要求是,别西卜不能弄出大伤,约书娅要砍得只剩一口气,生不如死的那种,两个都要留活口,但他们完全忘了指示,恣意妄为,回去之后必定碎尸万段。 “你根本不明白怎么控制一个人。”主教掰掰手指,怅然若失,又荡起胳膊,“只是,我没想到,哪怕我把无头十字军的圣水都给他们的,还是……真是窝囊废。” 别西卜左突右挥,很快找回了手感,突刺捅爆一只后立刻横执枪身防御,缓缓后退卸力,挡下迎头乱砸的魔精。 等它们个个撞得头晕眼花之后,他再一把扫开他们,忽悠悠砸向自己的同胞。 “嘎渣!”撞倒一个后,冲击又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传递开去,倒下一群。 然而,就在此时,先前的三位弹簧小魔精已经在后方开起了速成班,拿根小树枝,敲着树干,上面画着一堆圈圈,而前面一一大片求知若渴的伙伴们。 “咕咕哇,丢啪,呼噜噜,嘭!”“滴!”“滴!”在领袖声情并茂的演讲下,他们一个个跳起,在空中打转,然后开始分工合作,转眼就堆成了六门魔精迫击炮。 “衣库!”伴随着庆贺声与爆炸声,一个个魔精他飞出,享受着驱逐狂风还有些失重的刺激感。 又来?别西卜一脚踢开一只,撞上同样冲来的搭档,随后转身,枪尖击地,双手抵住。 “嘭!”第一次撞击与爆炸。他后退了些许,双手发酸。 “嘭!嘭!”双管齐下。骑枪撞在身上,他踉跄着向后退去,手臂酸痛得像被灌了一坛醋。 眼见更多的袭来。别西卜深吸一口气,将骑枪高高甩向空中,飘散黑灰,变回斧头,又比出手刀,一步踏出,向着飞来的黑西瓜横劈。 “啪嗒!”真的像西瓜一样爆浆了,只不过是黑水,而且很软,一碰就碎了。 再纵劈,横斩,手劈魔精炮弹。手湿漉漉的,还很冰冷,如同刚在冰桶里泡上一晚。 别西卜抬手,再次握住斧头,平举,指向压境的魔精大军和远处的大炮们。 “嘟噜!”好可怕!它们被他的眼神吓到了,慌忙乱窜,结果总是撞到彼此,滑稽地倒了一地。而大炮们也垂头丧气,情绪低落。 它们也会害怕吗?汗珠滚落。不释放内心的仇恨的话,它们貌似也伤不到自己。 而就在别西卜喘气恢复精力时,另外一群魔精已经悄悄跳到他的后方,相互对视,然后贴在一起,融合,汇聚,一个个堆叠出一块黑色大球,然后咕噜噜向前滚去。 “衣库!”沉闷而浑厚的声音,宛如战鼓。男孩一转头,却见一只和房子一般高的巨大魔精已经近在眼前。 不好!他丢去斧头,却被它软糯q弹的身体弹回手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魔精的超级肉蛋冲击撞飞十多米远,翻了个跟头,单手抓地急停。 侧面也传来响动,一转头,又是一只,偌大一个黑球席卷着染红的草袭来。 “衣——”它蜷身弹向空中,遮住了血月和半面天空,露出血红的笑脸,声音如远去的火车般拉长,“库!” 第23章 黑焰 “嘭!”大魔精重重撼地,虽没能直接命中,却也能将别西卜震开。 在棋盘上,四枚小兵相互吸引,融合,“啪叽”一下变成一枚占四块地盘的“大兵”,一下把白马撞飞。 男孩一圈圈滚地停下,咳血不止,双手半撑起上半身,血丝在唇和草之间拉长。 周围,起码六个大魔精在一跳一跳赶来。棋盘上,大兵也成功卡住了马脚,不让它往后撤。 它们个体智力有限,但总归有一些稍微聪明一点的,把智慧分享出去。方才它们故作军心大乱,就是在诱骗他。 “咕啊!”一群小魔精快速滚了过来,咬着他的斧头,要抢走。 他一把挥开,单手撑地,一记起身飞踢将它们踢走,随后抹了把脸,拨开粘在眼前的湿漉漉的头发,高举斧头。 “雷。” 黑闪,天地色变。“轰隆。”回应他的低吼。黑焰焚烧斧柄,再次铸成尖枪。一味防备只会被活活撞死,必须攻守兼备。 “衣库!”蠢蠢欲动的大军立刻奔袭而来。小的跑得快,先跳起,张开大嘴,被狠狠塞入了骑枪,爆炸。 横枪挡,弹开,后撤,突刺引爆后打开豁口,冲锋向前,把一片小魔精打得天旋地转。 大魔精翻滚而来。别西卜活动活动手指,执柄于胸口,蓄力,前后小跳着,待其接近时,后脚发力,在身躯前倾的同时刺出骑枪,这样就能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动作也会更快更有力。 枪呼啸向前,捅入魔精的脑门,下凹,如捅入一只弹性球的牙签。达到极限,别西卜一个箭步上前,伴随着破风声,洞穿它全身,出现在身后,双脚开立,一甩枪上的灰。 “嘭!”身后,大魔精从中间爆炸,四分五裂,身上燃着黑火的小喽喽们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咽了气,眼睛都变成两只大叉叉了。 别西卜喘着粗气,环顾周围,忽然看到,有一群魔精合力抬起小树干,组成攻城槌,向他的家开去,只是有点慢,跑了几步就滑倒了,但又相互打气重新抬起,勇敢向前。 “回来!”他快步上前,踩着小喽喽的尸体跃起,却被同样跳来的大魔精撞倒了回去,枪划地停下。四下张望,它们已经克服了身形矮小的缺点,并且在不断学习。 在一片黑球中,三位最初蒙教的魔精已经戴上了眼镜,手执小树枝,用树叶粘成胡须,在湿地上疯狂书写着。 “哇,哇咔咔!”巨人分散站位,别让他突围!“唔,唔噜噜!”同伴压缩阵型,别给他休息的时间。“朗姆,衣库!”擒贼先擒王,攻城车冲鸭! 一只只魔精接连从四面八方跳来,别西卜只能向陀螺一样转来转去,一有失误就会被扑倒,然后被分食干净。 疲于招架时,晚风吹起,将一张小纸片悄悄吹入他的胸口,粘上。 “叮,恭喜你解锁系统!”“滚。”别西卜一甩弹开一片,已经体力不支了,腰酸背痛,小腿也有点抽筋,微曲双腿,颤抖着。 “好,我是来帮你的。”小纸片没有嘴,却能说话,只是目前只有他听得见。“身份。” “回头详说,现在,回想一下,被你捅死的魔精都怎么样了。”“炸了。”他拖着枪,吃力地甩动。 “没错,但肯定得有东西把他们引爆,对不对?” 确实如此……得有火。他的余光瞟向那些尸体身上燃着的黑火。不仅如此,先前处决那六个执行者时,他们的伤口也燃着黑火,并且也伴随着爆炸。 “黑色的火焰,现在应该明白了?” 别西卜扫视全身,最后目光定在枪尖,那儿的黑火吞噬着光明。 魔精们见他一直在自言自语,以为他疯了,歪着头,好奇地看着,没有着急进攻。 这是蚀影骑士的真正能力,黑焰,以光明为燃料的不熄恶火。 而远处,跌跌撞撞的攻城槌已经把握好了平衡,进入了冲刺阶段。 别西卜平举骑枪,齐肩,双手一前一后,半闭一只眼,目光追随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火,我需要成形的火。他于脑海中想象出炮火,手中仿佛不再是骑枪,而是一挺火炮。 枪尖直指,黑焰环绕,缠满枪身,热风扑面,吹得一众小魔精东倒西歪。他的长发在狂风中飘起,屏息凝神,将压抑住的仇恨在一瞬间激发。 “梆。”他轻轻念道。 下一秒,黑焰火环自枪尖扩散,射出一枚漆黑炮弹,拖着烟尘的尾翼,轰开一片魔精,大的小的全部炸裂,直直冲向攻城槌,在接触的一瞬间爆炸,火焰冲过五米高。 强大的后坐力让别西卜也向后倒去,后颈着地,顺势翻了一圈后单膝跪地急停。 沿途,清出一道两米宽的通道,中间的一片焦土,边上的草燃着黑火,很快便熄灭了。 魔精们都呆住了,看看男孩,又转身向三位智者。 “纳尼?”树枝折断。“纳尼?”镜片歪斜。“纳尼?”胡须飘落。他们也一脸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看向骑士。 “谢谢。”别西卜徐徐起身,振臂一挥,甩动长枪。 “噗嘶嘶嘶!”黑雾蒸汽冲出圆锥形枪身,炮膛与炮壳错位分离,弹出一块黑色的弹壳,在草坪上滚着,烫出滚滚黑烟,“嘶啦啦”响着,不一会儿就燃尽了。 “感觉不错。”他将骑枪插入地面,高高抬腿,超过头顶,脚尖也燃起黑焰,然后一脚轰在枪身上,炸响,让扩散的黑火冲入枪中,上膛。 拔枪,再一甩,“咔哒”,骑枪归位,整装待发。 “好啦,你先玩着,我睡一会儿……”小纸片可谓是秒睡大师,但刚刚那几句话确实耗尽了它几乎全部的精力,转眼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别西卜将它从胸口上摘下,收回口袋中,然后举枪向前。枪尖所指之处,魔精纷纷退让,往两边儿拼命挤呀挤。 行动不便的大魔精也马上解体,分成一个个小魔精,四下逃去,躲在同伴身后瑟瑟发抖。 三位智者头碰头,叽叽喳喳,一番小脑风暴之后,得出了重要结论:“库库瓦,巴拉!”这就是,黑科技! 众魔精面面相觑,尾巴甩来甩去,七嘴八舌发问,概括下来就是:“叽叽?”那怎么办呢? 智者们围成小圈,嘀咕了一阵,随后灵光一现,脑门都发亮起来:“呐咯。”眼下,只有这一种办法了。 它们捡起树枝,插来堆烧焦一半的灰草,用破布打包成包裹,系在树枝尖端,然后扛在肩上。 它们已做好了首当其冲的准备,目光坚定,豪迈的身姿感动得一众伙伴潸然泪下。这一定是草灰烟雾弹,这三位前辈可真的是太聪明了! “你给路达油!”还是跑路!话音未落,三位智者已经一溜烟逃走了,只剩一片扬起的黑灰 ,如同大漠流星一般远去,快得不得了。 剩下的魔精呆在原地,又看看男孩。“咔哒。”他直视它们,一挥骑枪,瞄向侧面,冲着空地再开出一炮,掀起大块草皮,硝烟弥漫。 “你给路达油!”众魔精追随先知的脚步而去。 第24章 无头骑士 棋盘上,永不后退的小兵逃回了主教身边。 “嘁……诙笑,回来。”主教无奈叹气,招手,哪怕一直眯着眼,也能看出他很困倦。 所有魔精一齐变作黑烟飞出,聚合在一起,融成一个小黑球,诙笑的本尊。 “打不过的说……”它在地上弹了两下,稳稳落在他的肩上,满怀歉意地舔舔他的脸。 “因为那群人的仇恨充满杂质,难以支持你。”主教回头看向后巷临时工们,或躺或坐,有的已经呼呼大睡了。 他们可没有虔诚的信仰,连拉普拉斯是谁都不知道,哪怕有仇恨,也只是随性的,敷衍的,满是生活的油腻。 他们更在乎明天的早饭是啥——听说是曲奇。 “那个,主教……”讨论已久的信徒们再次围了上来,齐刷刷跪地,“请给我们一个机会,去和弥撒先生好好谈谈。” 远处,别西卜再次捅地,抬腿,重重砸下黑焰装填,甩去泥巴和草屑,向前冲锋。 “谈什么?”“也许他也有他的苦衷呢?我们以前也犯过错的。” 主教长吁一口气,让开了路,弯腰摊手:“请。” “谢谢的说!”众信徒慌忙起身,跑跳着上前,挥舞起双臂,急切地喊着,“弥撒!” 见他们手无寸铁奔来,男孩也放缓了脚步,咬紧了下嘴唇,但并没有放松警惕。他的仇恨并不包括这些受蒙蔽之人,至少他们没犯什么罪。 “离开这里。”他紧锁眉头,抬起枪尖示警,“这与你们无关。” “弥撒,你在说什么,我们听不清的说——” 在视野尽头,火光投影出主教的剪影。他徐徐拔出腰间的长剑,鞘中喷涌出浓稠的黑云。一甩,长剑节节断裂,却又与黑云相互融合。 扭曲而恐怖的骨架串联刀片,而刀片反而变得洁白。〔仇恨〕,铸成链剑。 他于身侧甩动,加速,侧身向后,又猛然向前踏步。 不对,这个架势不对!“危险,”别西卜瞬间明白,背后一凉,大声吼道,“快趴下!” “什么——”下一秒,主教横向甩出链剑,拉长,一道二十米宽的斩击将五人一齐斩首,黑白闪光交错,如一阵风暴扫过。 血肉横飞,无头尸接连倒下。最边上的那位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摔倒了,碰巧躲过了这一击,茫然爬起,看着自己的同伴血染草地,还被一颗飞来的头砸到了脚,也无动于衷。 “呀,歪了。”主教甩手,收回鞭刃,微微笑着,捋着上面的血,“好久没用了。” “疯子。”别西卜干脆利落,举枪,枪尖恨火焚烧,瞄向仇敌。可幸存的教徒却走了过来,跪在连线上,阻止他瞄准。 “主教,您需要我们的性命吗?”他双手合十,无比冷静且虔诚。 “是的。”“那您会回应我们的仇恨吗?” “当然,我将代拉普拉斯陛下向你们的仇人降下天罚。”主教欣慰一笑。 “太好了。”他早就想让那群害自己妻离子散的投资理财诈骗犯付出代价了,给主教磕头,“那请您,务必收下我的性命的说。” 主教赞赏地拍了拍手,点点头,甩动链剑。 “拉普拉斯共照你我。”话音刚落,斩击扩散开去,人头落地。 剑刃飞回。主教振刀,将链剑收缩,绷直,纳入腰间之鞘中,然后一只手伸入脖子,一把扒下头套。甩甩头,黑发抖落,有些卷曲,刘海也乱了。 “怎么,不开炮吗?”她的声音比当时还要沙哑,烟嗓,黑眼圈也重了很多,憔悴地笑着,“你不是除了妹妹,谁都不在乎吗?” 她已经两天没睡了,大脑里如安了螺旋桨一般轰响,眩晕,一直在想他,想到睡不着。 “啧……”不能急。别西卜清楚,这么远的距离,只要歪一点点,她就能躲开,并且诙笑会在骑枪亟待装填时突袭。 “呀嘞呀嘞,这可真是……”她闭目摇头,接着张开双臂,手中飘出浓密的黑灰,“回来,满怀仇恨的灵魂。你的仇恨应当伸张。” 是时候了。别西卜开出一炮,靠后坐力往后扒开半米多的草皮。 黑焰炮弹直飞而去。“哪怕身形俱灭,仇恨也不会削减半分。”五十米,二十米,五米…… 一柄黑色大剑从天而降,正中劈开炮弹。黑焰刚要爆燃,就被击地溅起的黑色水花熄灭了。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遭受何等苦难,就要如数奉还。” 吟唱声中,远处飘来黑云,飞过火把阵和人群,涌入无头尸中。 六具无头尸机械般站起,空荡荡的脖颈淌出浓稠漆黑的黑水,裹满全身,转眼就铸成盔甲,又从掉落淤积的石油中,拔出长剑。 而为首的,则拔出最前方的那柄大剑,双手持握,再重重嵌入地中。 执行者。别西卜一眼就认出了这六个人,但呕吐感随之而来,刚抬起腿就呛弯了腰,撑着骑枪干呕着。 最边上的那个,摇摇晃晃站起后,还没熔铸盔甲就倒了。这是五弟,当初男孩点燃了他的仇恨,预知了他的动向,所以剩余的仇恨不足以支持术式。 “蒙恨的无头骑士们啊。”主教打了个响指,将那具不成器的尸体炸碎,弹去溅在身上的飞灰,“复仇,直至你们的仇敌屈服。” 五位骑士拔剑,一齐发起冲锋。脚步声越来越强劲,别西卜咳出一口血,砸枪上膛,拔出,缓步后撤,将枪夹在腰与手臂之间。 领头的那位大骑士盔甲已然破碎,步伐响亮很多,剑刃上还长出一排排骨刺,如同一只烤焦的剑鱼鱼骨,横劈而来。 他的动作依然缓慢。别西卜找准骑枪优势距离,探身刺出,将枪轰入他胸口,从后背穿出,没入大半。 大块大块的黑泥溅出,质感并不似穿身,而是像捅入了淤泥之中,粘稠凝重。别西卜想拔,骑枪却像被牢牢吸住 “呵呵呵……”帮主连头都没有了,还能靠腹语讲话,“你杀不死,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坏了,太深了!别西卜刚退出半步,就被一剑捅入了腹部,虽然没有疼痛,但是痉挛感却填满了全身,身躯抽搐不止。 他拼命往后拽枪,连自己的体重都用上了,却只能一点点往外拉,拉出三分就往里吸回一分,仿佛在拉一根比手臂还粗的弹簧。 “肝肠寸断。”大骑士转动剑,刃上的刺搅动着他的肠道,鲜血如注。 痉挛带着血冲入上身,直达咽喉。别西卜呕血不止,手臂抖个不停,刚拔出的部分也缩了回去。不能丢枪,丢了止痛就会失效,当场休克。 侧面,其他骑士也围攻而来,左一个,右一个,刀锋直指。 别西卜向侧面推动枪柄,带动着大骑士转过一个角度,枪尖对准左侧的骑士。 “嘭!”一炮过后,一位小弟被炸成了一滩烂泥,强大的后坐力也将整个骑枪轰出体外,带出大量纷飞的淤泥,给大骑士的胸口留下一个大豁口。 后退之中,男孩回身横枪架住右侧砍来的剑,以交锋处为支点转枪,别过剑,捅爆他的脖子,然后一脚踢开。 可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第四位就从队友身上翻越过来,举剑下劈。 “乒!”挡住了,双手发麻,他们的力气远大于他,才招架两秒就双手发软了。 必须找机会装填……趁男孩不备,第五位骑士大步上前,抬腿胸前,一记骑士踢将他踢倒。 “咳!”又是一大口鲜血。还不等他起身,两人便提剑劈下,被他翻身躲过,只砍中草地。 别西卜挺起枪,看准这个一石二鸟的好机会,瞄准他们的胸口,探身而出,却再次被背刺一剑,从胸口穿出,捅穿了肺。 “你以为我们和当初一样,一碰就碎吗?”大骑士还得谢谢他把胸口的烂泥拖出去,现在又铸成了更厚的盔甲,威武无比。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唔!”他在搅拌,要把肺搅成肉泥。 别西卜回身肘击,使其卸力,然后用枪柄轰断他的右臂,向后踢腿脱离,快步退开,边走边滴血,眼前的视线逐渐变黑,头也越来越晕。 脚步极速逼近,他拼尽全力刺枪干趴一位,但另外两位却熟练地架住他的双臂。 大骑士伤口处,垂下浓稠的黑凝胶,转眼就成了形。 “我们是仇恨。”他张合着新生的手臂,然后握拳,向前走去,“在大仇得报之前,我们不会消失。” 一拳痛击在脸上,将他打飞两米远,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刚才被炸成烂泥的骑士,也再次重塑成人形,恢复如初,缓步走来,与他的兄弟们并排。 失血过多了,哪怕没有痛觉,生理反应也让他无比煎熬。头晕,咳血,视线遮蔽,耳鸣。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不住抽搐,手臂不停发抖,想撑起上半身却使不上半点力气,抬起一拳的距离就倒了回去。 “你想起来吗?”“额!”大骑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提起。 “那我帮你起来。”钢靴凝聚,重击在下巴上。“嘎嘣!”清脆的碎裂声,下颌骨碎了,冲击至抵脑门。 别西卜拖着枪,踉踉跄跄后撤,又被恭候的骑士砍上一刀,后背飚血。 撑不住了,头像绑着四只铅球一样沉重。看着男孩摇摇晃晃,就是不愿倒下去,他们似乎找到了新的乐趣,围成一圈,或柄击腹部,捶出血来,或用剑侧拍他的脸,扇巴掌,踢来踢去。 棋盘上也是如此,五辆战车将骑士撞来撞去,当球踢。 终于,别西卜撑不住了,向后倒去,又被一个骑士架住。 “主教不让我们杀你。”大骑士扛着滴血的剑走来,“但我们可以剁下你的手脚,让你变成玩物。” 死死揪住骑枪不放,是他最后的倔强,但也仅此而已了。 第25章 烟与焰 后头攒动的人群看着这场屠杀,格外尽兴。当然,更多的人还是背靠背睡在一起,火把也熄了。 “这是惩罚。”主教弹了下搭档的脑门,把它弹到地上,“然后,开始狩猎。” “开吃的说!”诙笑兴奋地跃起,在空中转了一圈,目光移向后巷临时工们,邪恶地笑了起来,甩甩尾巴,极速冲出。 “这是啥?”“玩具,和那个男孩子玩得挺开心的。” “会不会咬人啊?”有人紧张地搓手。“怕什么,一个小屁孩都玩得转。你看人家玩了一天,屁事儿没有。” 见众人不信,一个膀大腰粗的肌肉壮汉站了出来,双手抓住飞来的魔精,揉来揉去,还往地上砸,弹起后在肩膀上运了一圈,接着胯下运球。 “看,完全没——”诙笑瞬间变大,张开三米巨口,将其吞入,嘎嘣脆,几秒钟就嚼烂,变回了西瓜体型。 然后,它徐徐转头,对着剩下的九十九个贡品舔舔嘴唇。 “不对!”“救命!”没用的,这是一场干脆利落的单方面屠杀,有几个吞几个,十个在一起就一口闷。 火把接连掉落,点燃了草坪,向森林烧去。“可笑。”黑金联络员扶扶眼镜,退出火场,抽起了烟。 “火……”别西卜晶莹的眼中倒映着那一片片燃起的大火。再不熄灭,这座小森林,他们的家将不复存在。 “先切这里。”大骑士将剑架上右肩,先费他惯用手,比划了下位置后高高举剑,呼哧劈下。 “砰!”别西卜一腿黑焰回敬,轰断了他的双手,整张脸都黑了下去。 “妹妹……”火焰涌入枪中。他向下回踢,粉碎身后之人的膝盖,然后转了圈骑枪,反手握住,卡在背与骑士之前,撬断他的臂膀,挣脱束缚。 “进攻。”剩下三位骑士一齐冲出。别西卜在地上滚了一圈,骑枪击地,勉勉强强撑起身体,脚踢枪身,架在肩膀上,挡下劈来的第一剑,之后一顶。 前头的骑士后退,撞上队友,然后被刺出的骑枪一穿二,盔甲形同虚设,同废纸一般。最后,拖拽着两人,调转枪口,瞄向另一位。他举剑格挡,却连同两位战友一起被轰成了烂泥。 几分钟的时间,火势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几百米的火线将小屋重重包围,照亮了地平线。 “咳咳……”别西卜已经直不起腰了,低下头,靠骑枪撑着身体,嘴角垂着血丝。他能感觉到,肺在冒泡,血在沸腾。 “这毫无意义。”说话间,大骑士的手臂再次恢复。黑水在草地上流淌,回到领袖身边,塑具成人形,毫发未伤,从空荡的脖颈中拔出长剑来,又在肩甲上打磨。 “我们的肉体,不死不灭。”大骑士扛剑走来,浑厚的脚步声如踩踏战鼓,哪怕脚下是草,“而你的血液,已然干涸。” “咳……呵呵……”别西卜艰难地直起腰,脊柱仿佛被抽掉一般,毫无支撑感,只有手臂在颤抖着发力,“这也,并不,只是坏事……” 他们同样驱使〔仇恨〕的力量,但表现形式不同。诙笑是变大和分裂,主教是鞭挞与召唤,自己是黑焰和麻木 ,而无头骑士则是三态转化。 昨天他就见识过了,帮主盔甲成形之前是液态的,石油状物质。而方才捅入大骑士的躯体,被粘滞住了,也恰恰说明枪尖的黑焰将他固态的身躯融化。 三态互化,这就是他们不死不灭的原因。明白原理之后,他就并非无计可施了。 “怎么,难道你故意失血,好让自己解脱吗?” “前半句对了,畜牲。”别西卜摇摇头,一只手继续支持着孱弱的身体,另一只抹了把胸前的血,“现在,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我的血,对?” “自然。”大骑士与部下们骄傲地用不存在的头颅看向身上的血迹,融化再重组之后也挥之不去,“敌人的血,是骑士荣耀的证章。” “荣耀……好啊,荣耀。”别西卜缓缓抬头,眼中燃起黑火,举起沾血的手,拇指与食指相抵。 “那就带着你们的荣耀,溺死在火海中。” “啪。”一声响指,手中黑焰爆燃。 黑雷震响,血月无光。五位骑士的胸口一齐射出黑光,然后轰然炸裂,石油横飞,全身被黑焰包裹,纷纷摔了武器,去抓火焰,奋力想要扑灭。 “扑灭?你们扑得灭我对你们的仇恨吗?”别西卜重整气息,拖着骑枪上前,仿佛一身致命伤没有一刀砍在他身上一样无所谓。 “我恨你们,我全身上下每一滴血都在咒骂你们,因为你们对我善良纯洁的妹妹出手,玷污她的童年。” “无用功,我们——”话音未落,突来的骑枪便将大骑士轰成一地烂泥。 它们还相互吸引,想要汇聚成形,但燃着黑焰,根本粘连不起来。更致命的是,它们开始蒸发了,变成黑雾,无法聚拢。 这就是别西卜的目的。既然仇恨暂时无法消除,那就让它们无力显现。 其余四位骑士的身躯也接连响起噼噼啪啪的爆炸声,放鞭炮一般软了下去。 重装,拖行。别西卜拄着枪,一瘸一拐,走向火海。 焦灼的热浪扑面而来,炙烤着他满是汗与血的身躯。血迅速干涸,伤口也逐渐龟裂。 火线仅一步之遥,火焰拍打着膝盖。他将枪扎进土里,深吸一口气,呛出更多的血来,洒满一地。 “黑焰……”他咬紧牙关,弓着腰,双腿发抖,手臂青筋暴起,“燎原。” 骑枪对地轰击,燃起半径五十米的熊熊黑焰,将火焰吞没,熄灭。 突然,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未等他抬头就一脚踢在胸口,飞出,拖着枪在地上滚着,浑身无力,松松垮垮像只布娃娃。 棋局中,五辆战车烈火焚身,而骑士又被主教一把撞倒。 “你就这么爱一个虐待你的家吗?”主教左手握鞘,横在身前,俯视着他,轻声跺地,放出团团黑雾,将他的黑焰熄灭,“哪怕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第26章 拉普拉斯如是说 诚然,他的努力确实熄灭了半圆形范围内的火。但这有什么意义吗?火海自四面八方涌来,如蝗虫的洪流,席卷着草地,将树木烧毁,推倒,再炙烤成灰。 “嘎渣!”一棵大树折断,重重倒下,扬起一片烟灰,也惊醒了熟睡中的约书娅。 “怎么了?好热……”她揉着惺忪睡眼,已满身是汗,把小被子也打湿了。一歪头,哥哥也不见了,顿时清醒了。 “别西卜……你在哪?”火焰焚烧,盖过了她无助的呼喊。火光染红了房间的一切,如昨天夕阳,火热,干燥。 她扶着墙起身,小手都烫得发红了,一点点摸向窗外,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到腿软。 火海,尸体,血月,乌云。这里是炼狱,而她就在炼狱中央的囚笼之中。 “一点点……”别西卜拼命抬起上半身,将骑枪斜插入土中,颤抖着发力,“一点点,熄灭……救家,救妹妹……” “哼……”主教大步走来,抬腿,一脚踩在头上,压回地面,左右碾压,蹂躏着,“死妹控,难道要我把她的肠子挖出来挂在你的脖子上才肯死心吗?” 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小贱人。没有她,弥撒肯定不会拒绝自己那无与伦比的请求。 “哥哥!”气上心头之时,妹妹从屋里探出头来,双手比作喇叭,大声喊着,“哥哥,快跑,着火了!” “约……”别西卜眼眶湿润,却看不见她急切的面庞,头被压向了另一边,转不过去。 “好感人。”主教拔出链剑,对着草皮一挥,将烧焦的草灰打作黑烟飘去,熄灭黑水上的黑焰。 很快,得救的骑士们纷纷站起,身上还冒着滚烫的烟,身体也一直在融化。 “别西卜有危险……”妹妹撑起身体,翻出窗,重重摔在地上,裹着的窗帘也沾满了泥泞,甩掉粘在头发上的草屑,起身,迈着笨拙的步伐上前。 “瞧,她过来了。”主教用脚扳过他的头,再踩住,逼着他见证处刑,“哦对了,我这人不喜欢开玩笑,所以先前和你说的那个不是修辞。” “什么……”别西卜脊背发凉,昏暗的视线曝光度瞬间拉满,比火还耀眼。 “挖出她的肠子。”主教侧视着女孩,满眼憎恶,“挂在你的脖子上。” 别西卜的右腿再次燃起黑焰。“同一种伎俩无法奏效两次。”在他踢出之前,主教就一脚踩在他的膝盖上。 骑枪捅来,同样被她一把握住,推开。 “咔哒!”发力,将全身重量付之,关节粉碎,反向骨折。而与此同时,诙笑已经完成了百人大屠杀,浑身冒着红黑交错的闪光,升入空中,变得无比巨大,如一枚微笑的陨石,向小屋砸去。 无头骑士们刚要上前,见诙笑要将此处砸出一个陨石坑,就识趣地退后,列阵,预备替主教挡下冲击。 “等下……咳咳!”别西卜居然流出了一滴眼泪,晶莹的双眼倒映着火光,“我答应你之前那个,放过她……” “我不是说了吗。”主教弯下腰,愤懑而憎恨地低语,“别等我亲自动手。” “无敌的说!”巨大化的诙笑逐渐加速,破开气浪,甚至溅射出火星,所向披靡。 “求,求你……收回它……”血液涌上喉咙,每一根手指都泄了气,使不上力,一下都动不了。他身体里将近一半的血已经烧光了,还能保持意识真可谓是医学奇迹。 “来不及了,小家伙。”她仰头瞻仰这番恢宏盛景,“要不要试着用你手里这根牙签捅一下它?” 约书娅跑了几步,胸口一紧,跪倒在地,不住咳嗽,咳出黑色的血。 火焰炙烤着她的全身。焚风带着火星,点燃了身上的窗帘。 “不要欺负…哥哥……”她身后拖着被劲风吹乱的火苗,艰难地抬起头来,声音逐渐哽咽。 眼前,巨星陨落,铺满视野。她摇摇晃晃爬起,目光透过骑士们的阵列,再次停留在哥哥身上。 “对不起……”别西卜无法发声,只能用口型道歉。 哥哥快死了,被主教踩在脚底。眼前的景象和书上的图画重叠在一起。她能看见他们的狞笑,能听见亡灵的哀嚎。 骑士,主教……又是这些人类的败类。他们还要夺走什么?他们凭什么夺走我的哥哥?这份仇恨,又来自哪里? 她的头发自发梢染上惨白,目光游离,全身颤抖,耳旁逐渐静音。 “不可饶恕……”“去死——的说!”五十米,十米,泰山压顶,去死小贱人! 忽然,在她眼中,世界仿佛按下了三十二倍慢放,浸泡在透明的凝胶中,凝滞。 《罪与心的距离》,她一个字也看不懂,只是经常见到母亲和哥哥拿出来看,自己就看着他们看。 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母亲寄宿在那本书中的仇恨被释放了出来,涌入了她的身体。 “妈妈将对别西卜的仇恨铸成蚀影的利器,寄托给那赐我死亡的雷电,为你们熄灭拦路的烈焰。”是母亲的声音,虚弱,却坚毅。眼前的景物随着她的言语而晃动。 漆黑的枝条从野火烧过的灰烬中探出头来,开出了黑色郁金香。 “又将对你的仇恨调剂成一幅幅图画,藏匿在那本书中,躲过她的搜查。” 她身后的火苗变黑,爆燃,变作一只毛茸茸的,比她人都大的黑焰巨尾,接着轻轻一挥,扫出黑焰,将裹身的窗帘投影,化作母亲曾披过的长袍。 “对不起,妈妈已经自暴自弃了。”憔悴的哭腔,一如离别时的那副,“只希望你能挣脱束缚,继续前行,我的孩子……” “轰隆!”仇恨的惊雷铺满穹顶,第五次声嘶力竭的咆哮。约书娅喉咙里呜噜噜响着,如同愤怒的小兽,指甲逐渐变长变尖,手臂也长出了绒毛。 天地色变,世间一切光彩被吞噬,凝聚于她掌间,化作一道漆黑的恢宏斩击,极速升空,眨眼间就劈开诙笑的身躯,直入云霄,将万顷阴云一分为二,又将血月割裂,在天空中央留下一道漆黑的峡谷。 两秒寂静,万物静止。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巨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巨大化的诙笑被百余道爆炸炸成无数魔精,大的小的,砸满一地,个个着火,如上千束烟花一齐绽放。 无头骑士奋力挡下气浪,剑还未挥出就融化吹飞,身体也歪成了直角。 “嘎吱!”“布嘎!”魔精们在地上打着滚,点燃了草地。 火光与朦胧雾气之中,他们看见了毫发无伤的约书娅。脚下,她白天画的巨大法阵,亮起了白亮的血光。 她的双眼闪耀,瞳孔左黑右白,长发也黑白参半,头顶还有两只毛茸茸的狼耳朵,身后甩着黑焰织成的大尾巴,身上的窗帘也变成了嵌着黑石的法袍。 “拉……”主教张着嘴,愕然,大脑一片空白,“拉普拉斯……陛下?” 棋盘之上,黑色的皇后升起,落入白方阵营。魔王之影,于此君临。 “我不是拉普拉斯。”她轻轻一踏,将方圆百米内的所有烈火化作黑焰,向她俯首,自我熄灭,眼中淌出一道黑,一道透明的泪水,“我是别西卜的妹妹,约书娅。” 第27章 受缚者 昏暗的囚笼内,烘臭味弥漫。奴隶满眼黑眼圈,瘦得皮包骨,套着枷锁,蜷在干草堆中。 “这就是最漂亮的那个,只是没洗干净。”黑执事请进一位身披毛绒大袍的绅士,合作已久的壁炉山庄庄园主。 “呵,这种货色,忽悠谁呢?”手杖敲地,他每根手指上都有一枚银戒指,“哪怕要女仆,我也不要脏的。” “听说您最近在庄园整治出了一片新的试验田。”黑执事扶扶左眼上的单边眼镜,“她干活也很利索的。” “利索?一个女的?别搞笑了,半价我都不要。” 黑执事摇摇头,打开了沉重的铁锁,接了盆冷水,一手捂鼻,一手倒扣在她身上。 “额!”她惊醒过来,冻得发抖,泪水和污水顺着脸颊滑下,喉咙里咕噜噜响着,“可以吃饭……了吗?” “去扛两袋面粉,从楼下到这里。” “我动不了……”她含糊的嗓音伴着哭腔,“我真的没力气……” “看,想要不劳而获的孬种。”庄园主愤然击地,“我绝不允许这种窝囊废踏进我的庄园半步!” 见合伙人摔门而去,黑执事长哼出一口气,右臂搭着丝巾,左手拿起火盆里的烙铁。 “对不起……对不起,我干,我干啊啊啊!” & “可怖的仇恨浓度……”无头骑士们被她的威压折服,不敢上前。 “现在,把我的哥哥放开——”忽然,约书娅双腿发软,再次跪倒,撑着地面呕血。 她感受到了那五位骑士伪装下的肮脏灵魂。他们为没能享用到她而懊恼,心生怨恨。 她知道哥哥一直呕吐是担心自己的。她自己其实也明白,很害怕,但为了不让哥哥担心,所以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啊……原来是spy啊。”主教释然地叹气,甩甩链剑,眯眼盯着她,“拉普拉斯陛下可不会出现在五月花联邦。” 忽然,身下传来动静。骑枪一炮轰在身旁地面,将两人炸开,分离。链剑挥扫,在枪身上弹开。 别西卜则弹射起步,将骑枪作拐杖,向大骑士冲去。 “为了,”在他转身地刹那,弥撒一枪捅入他的胸口,溅出黑油,“女皇陛下。” 骑士被搅动,撕裂,本就融化的身体四分五裂炸开。别西卜则伸手接住一块最大的,抬过头顶,让黑水流入嘴中之后大口大口撕咬。 质感像果冻,味道却似苦瓜汁,他一手撑着枪,一手大快朵颐,从地上抓起往嘴里塞,边吃边吐。 其他骑士围了上来,从脖颈中拔出剑,快步逼近,劈下,却被飞来的漆黑爪击粉碎臂膀。 “不许……”妹妹单手扶膝,喘着粗气,闭着一只眼,手中利爪锋利得反射出耀眼的血光,“偷袭哥哥……” 可骑士们不会停,继续上前。 她露出尖牙,张开爪子,再次甩出呼啸的黑色气浪斩,将骑士轰成四截,在地上留下三道半臂深的沟槽。 “威力和精密度成反比吗?”主教撩动链剑,抹了把粘在汗湿鼻梁上的灰。作为一位召唤师,她需要尽快分析出他们的能力。 兄妹俩的定位并不相同。同样驱使仇恨,别西卜的情感更精确专一,如锻造家一般,铸造精细的武器。而约书娅则更像一位术士,以情感轰击现实。 妹妹飞扑出去,咬住空中一块肉,轻盈落在哥哥身边,扶住他的身子。 “嗯!”她凑上去,把一大块滴着黑血的,打着自己下巴的肉咬到他嘴边,就像真的小狼来投喂同伴一样。“谢谢……”别西卜撕咬着肉,入口即化,很苦,但他必须尽快补血。 黑液体流入喉咙中的同时,伤口处也渐渐被黑色的流体填充,然后固化。逐渐虚弱的手臂也算是恢复了些力量——但也只能解燃眉之急,和吃橡皮充饥一个道理。 这也是〔仇恨〕的通用特性之一,以恨养恨,叠加复仇,血债血偿,用以激励使徒们自相残杀。 “兄妹,真恶心……”主教愤恨地呲着牙,剑刃于身侧回旋,甩出。 “小心。”男孩推出妹妹,向其挺住骑枪,交锋之处溅出黑火与黑烟。但不止于此,链剑在黑烟中疯长,延长,掠过身侧,击地反弹,射向妹妹的脖颈。 轻风扫过。妹妹的大尾巴一把将其拍开。与此同时,别西卜弹开剑刃,举枪,击地,从中轰断,碎成团团黑雾。 “还在等什么?给我上!” 骑士们蒙召,左右夹击,别西卜挡下一位,却被侧面而来的一踢踹飞。 “哥——”“保护自己。”他一圈圈滚出,消失在了枪尖涌出的无尽黑暗中。 选择自己逃跑吗?腿断了,他跑不远的。妹妹几爪掀翻骑士们,但它们却一次次成形杀回,而且还有小魔精偷偷撞她,又得分神用尾巴扫开他们。 好机会啊。主教抽回剑刃,一捋修好,瞄准她的小脑瓜,甩动掷出。 “乒!”剑刃被一团一闪而过的阴影于半空中弹回。 隐形?不,定睛一看,那是极速移动的黑色团块。火光已被熄灭,它融入黑夜,悄无声息。 “这也是她的法术吗?”主教喃喃自语,挥出蜿蜒的斩击。空中一连亮起三道火光,三方攻击全被骑枪截停。 别西卜自黑暗中显形,飞奔,眼中燃着黑火,一炮将链剑炸个粉碎。 等下,他不是膝盖粉碎了吗?怎么还能跑?主教目光下移,哑口颤目。 他让骑士的剑于腿中成形,充当骨架,无法弯折,且受力方向稍稍一偏就会劈开整条腿飞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回荡链剑,拦在身前。 “迷途知返……”别西卜一咬牙,脚下燃起黑焰,调整身姿,爆炸起飞,身化烈火击碎刀片,“倘若可以选择,我不愿与你为敌。” 枪尖直抵瞳孔。“迷途知返?”她抬起剑柄,挡下冲击,被撞飞出去,空中倒悬,单手触地再弹出,拉远距离,以黑灰再塑剑刃,“不,我从未做错任何事,从来没有。” 骑枪冲锋追上,与横扫而来的鞭刃接连交击,如马驹搏击巨蟒。 “你知道这里在我创立微笑教前是什么样吗?”主教来回劈砍,飞速退后,眼中黑光拖曳着惑乱的轨迹,“这里哀嚎遍野,每个人都在哭泣。” 她无法忘怀重获自由的那天,狂奔九个小时,误打误撞到了这里,拼命想逃离黑暗皇帝的控制。 因为她身穿一件黑袍,被r公司的“个人所得税”逼到倾家荡产的难民以为她是魔咒教派来的使者,跪在她的身前,求她指引一条明路。 “但你无权决定别人的生死。”别西卜一次次拍开,肩膀和手臂被飞刃划破,飙出的血向后飘去,“是选择苟活,还是解脱,不由你裁断。” “你错了。”主教收回剑刃,弯腰蓄力,卷起一棵倒伏的大树,抡了大半圈砸来,“是他们将自己的生杀大权转让与我,哪怕你的母亲也不例外!” 骑枪开炮,轰碎大树。别西卜冲过漫天木屑与灰尘,杀至身前,一米之遥。 “对其他信徒而言,我无可辩驳。”信徒们落魄,但不蠢。他们知道有一个人愿意倾听他们的烦恼,吸收仇恨,给他们勉强维生的饼干。 “但对于我的母亲,我不愿相信她会抛弃我们。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父亲的离去。” 骑枪刺出,在击穿主教头的前一秒,被回防的诙笑咬住枪尖,软塌塌的身躯撞在主教头上。 “不,你不知道,她耐不住寂寞,求我用仇恨的力量再见爱人一面!”主教滑步急停,掩面狂笑着。 “给她打针,她也只是嘴上说着不要罢了,在一片混乱中,又哭又笑!不论是何手段,难道我没有实现她的愿望吗!” 他的母亲和他一样倔强,但打了药之后就可爱可亲许多,要是给他也打上——但那样的话,他就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他了…… 诙笑被甩开,又撞了上去。别西卜回头挡下它的尖牙,身后又被链剑撕开。 “还是不肯醒悟吗?”血溅在主教的嘴角,又被她细细品尝,媚笑着,“你的母亲已经输给我了,同样用着你手里这根可笑的牙签。她一败涂地。” 难怪她对这把骑枪的招式了如指掌,因为能怎么用,她已经领教过了。 那就不能再拖下去了。别西卜带着黑焰,不惧刀片撕裂身躯,与她搏命,刺出骑枪。 “哼,这个眼神……真是令人讨厌。”在主教眼前,弥撒与他的母亲的身影重叠,如同被镜片聚焦,同样单手持握骑枪,踏地,蓄力,“就和她的一样。” 主教厌恶地龇牙,转动剑柄,同时脚后跟猛踩,划开草皮急停。 矢量扭转,链刃后甩的速度转向侧面,拉长,如同暴风的旋臂一般伸展,扩散,完全没有阻挡的意思,中间的空隙如同在请君入瓮。 果不其然,他和那个贱人以为暴风眼即是破绽,纵身挺枪刺出。 但他低估了链刃的速度,缠住枪身,乒乒乓乓作响,又绕过他的手臂,在肩膀上打结。 诙笑一闪而过,咬着链刃末端,向他的后方拽去,彻底锁住了他的武器。 分明已近在咫尺,枪尖却定住了。 诙笑咬着长链,死死架住了枪。手臂也被刀片死死咬住,满臂伤口皆嵌入半指深。 “瞧,中计了。”主教分毫不退,抿抿嘴唇,枪尖恰恰停在眼前,又叹息,“我只是同情你,还有你那母亲,同是天涯沦落人明白吗?” 但他不会明白这份好意,因为他只是个无脑妹控,凡事不过脑子。 远处,妹妹已经到极限了,倒地不起,还发了病,在地上卷曲着,呕血不止。 骑士们一左一右强制将她拽起,然后划破她的肚子。 “啊!啊……”她的哀嚎很快沙哑,兽耳也塌了下去。她没有止痛,低垂着头,咬着舌头保持清醒。 “主教。”他们回头请示。 “就这样放血,”主教鄙夷吐舌,“直接杀死,太便宜她了。” “明白。”大骑士重重冲肚子上的伤口补上一拳。约书娅喷出一口血,小手绷直,尖爪缩回,尾巴逐渐熄灭,只能勉强撑起一只眼,黯淡无光。 别西卜低着头,没有回应。他在寻找一个破局之口,因为棋盘上只有两枚棋子,所以每一步都要深思熟虑。 “我知道你能延缓疼痛,但你没法一直燃烧仇恨。”主教从胸口掏出一只自己曾戴的项圈,摇摇铃铛,“戴上它,成为我的眷属,我帮你止痛。” “咳咳!”别西卜摇着头。 “当然,你反正跑不掉。我会亲自给你戴上——” 他的嘴角挂着血丝,随着说话拉长。 “其实,我也好想和你走的。不想饿肚子……” 主教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在求饶呢:“这些漂亮话可以之后再说。” “但是,你偏偏不喜欢约书娅,”别西卜扭转起手腕,但骑枪被卡得死死的,不可挣脱,并且越动,刀片挖得越深,却正如他意,“要是她没有那个病,就可以和我一起出门,一起给你干活……” “咔!”他大步后退,往死里扭转手臂,后仰,最后一把扯断自己的臂膀,炸成无数温热的肉块,如鲜血喷泉,传来血腥的决意。温热席卷全身。 诙笑看呆了,松了口。 主教也瞪大了眼:他松开了骑枪,就没有止痛了,不是吗? “然后你就不会害母亲,这些破事就不会发生。”母亲当时就是被这样的囚笼缴械,所以故意正中其下怀,让她放松警惕。 骑枪从断手中滑落,变回体积较小的斧头,从链刃的囚笼中挣脱,又被他血淋淋的左手握住,斧头燃起黑焰,再次铸成骑枪。 “约书娅,是爸爸妈妈给我最后留下的珍宝。”她的每一分笑,都如此真实,照亮了他的悲惨世界。诙笑率先回过神来,咕噜噜滚上前。 “我会燃尽我贱烂的生命——”枪尖轰碎刀片,炸散黑灰,即将刺入她的面庞,却被诙笑一屁股顶开,只是微微擦伤,“去守护她。” 别西卜挥动骑枪,甩开诙笑,但这次横扫被主教后仰躲过。 “是吗?”她冷冰冰地抿紧了嘴唇,心如死灰,眼神中没了光彩,“那我,就把你削成人棍。” 链刃收回,固定成长剑,带着呼啸的风声劈出,恰恰与骑枪交击,绽开一道冲击波,碾压近旁的枯草,吹起五米开外的黑灰,于火中飘摇。 两人被冲向两边,各自兵器拉地急停。 “执行者,掩护我。”主教挥剑下令,厉声呵斥,随后慢步后退,伺机行动。 “遵命。”两位普通骑士负责钳制约书娅,大骑士则带着两位战友从侧面飞奔而来。 诙笑不见了。方才还在视野中张嘴发呆的,现在极有可能藏进阴暗的草丛里了。不可贸然进攻,想办法先引它出来。 别西卜听声判断着他们的步伐,将枪横着挡在身前,目光死死盯在主教手中的剑刃上。 沉重的脚步踏来,他掐准时机下蹲,探身挥扫,架住了大骑士的重剑。 “一只手还妄想与吾角力!” 第28章 与她的救赎 大骑士轻易碾压,将枪压回他的胸口。 他的盔甲已经成型了,刀枪不入,还拿着一柄格外沉重的双手剑,但这也使他格外笨重。 别西卜转动骑枪,错开刀锋。大剑重重劈入地里,还没来得及拔出,就被一脚踩在前端,不允他拔出。 “砰,砰!”他把大骑士的盔甲当鼓敲,敲得他浑身冒油,一枪捅穿脚踝,再一抬腿黑焰,将其踢倒,下踢骑枪,甩动上膛。 与此同时,两位骑士迟迟从后面迂回而来,却没有发起进攻,而是握剑,与他拉扯。别西卜转身面对他们,目光在他们之间游离,但这也使他的后背露给主教。 “真不小心。”主教找准机会,展开十几米长的链剑,一扫而出。剑刃呼啸,如鬼哭狼嚎,哪怕是掀起的风都变得尖锐犀利。 与此同时,两位骑士也一齐上前,左右斩击,与链刃三面包夹一个独臂骑士。 卡塔琳娜,你太好骗了。别西卜深吸气,向后倒去,同时举起骑枪,让链刃撞上。 “砰!”撞上的刹那,强烈的撕裂感传来,简直是要把他的手臂掀飞,但他顶住了开始的冲击。 随后,链刃开始以骑枪为转轴疯狂缠绕,各向的合力勉强抵消,不至于脱手飞出。 飞旋的同时,刀刃疯狂回旋,将两位骑士甲片敲碎,身体割裂,碾成黑水再吹飞,如同一台活体绞肉机,将他们榨成石油。 这就是链剑的弊端,攻击范围的扩大势必导致可控性降低。她要是拿把枪,自己绝对打不过。 随着链刃减速,锁住骑枪,别西卜反借着它将自己拉起,之后拽住链剑。 “该死……”她双手拖动链剑,想要抽回,如同与他拔河,勉强能拉动他。 但这次上锁不同先前,受制的是主教。链剑简直就像为骑枪划定了一条瞄准线。 别西卜瞄准,于枪口燃起黑焰。要么松开武器,要么去死。 “砰!”一声沉闷的炮响,黑焰炮弹射出,掀起灰烬,却露出灰中一个圆咚咚的身影。 “诙笑!”“来了的说!”藏匿在其中的诙笑蹦出,张大嘴巴,一口闷下炮弹,身躯同河豚一般涨大。 诙笑一直不发起进攻,就是在等他开炮。他已经没机会再上膛了,一有分神的动作诙笑就能把他的脑袋扯下来。 但别西卜也算到了这一点,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对手是位召唤师,不可能弃置一枚棋子不用。 他借着主教的拉力,快步上前,趁诙笑还飘在空中放气,挥枪转动它的身体,跑至身侧,然后一枪捅在屁股上。 “咕!噗哇哇哇!”它痛得叫了出来,口中还未冷却的热气一股脑涌出,火箭一般极速飞出,飞向架着约书娅的骑士。 “额?”右边的骑士还没认出这个飞行黑西瓜是什么东西,就被诙笑撞成了烂泥。而诙笑则变向飞向空中,不知飙到哪里去了,估计飞几公里开外了。 “执行者!”主教甩动链剑,想借此甩开这张狗屁膏药。 “来也!”重塑身躯的大骑士迟迟从土里拔出大剑,迈着笨重的步伐冲来。 “约书娅!”别西卜被甩得东倒西歪,艰难维持平衡,继续与主教周旋。 一只手解放了。妹妹咬紧牙关,爪上弥漫黑灰,在左边的骑士落剑的前一秒,挥出爪击烟气,将他切成四段,又各自破碎。 “去死!”大骑士一手掐住别西卜的后颈,剑抵上心脏,却被抢先抓住手臂。 “去死!”尖爪捅入他的臂膀,硬生生扯下整条手臂。 妹妹将他扑倒,冲着他的胸口一次次抓下,切成碎块再捏碎,解体成一坨稀泥还要再站起来来回踩那些想要成形的碎块。 “真是够了!”主教疯狂甩动,终于解开了链刃,挥动,向妹妹砍去却再次被骑枪弹开。 身后,那四位骑士又一一复活。 “约书娅,身后交给你可以吗?”别西卜甩动骑枪,剩下的仇恨已无法支持他开出下一炮来了,所以没必要装弹。 “我……试一下。”一只液态黑手摸向她的腿,又被踩烂。她已气喘吁吁,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捂着肚子上的伤。 “拜托了……”别西卜低下头,飞奔而出。 “一看到你们这个肮脏的家……”主教收回链剑,身上弥漫着黑烟,龇牙怒吼,“我就感到恶心,恶心透顶!” 链刃甩动,如风暴般旋转,甩出后又七转八弯,似巨蟒扑食。 “一个没法养活一家人的废物父亲!”别西卜将枪抵在肩上,撞开袭来的刀刃。二十米。对方也在后撤,但速度必然不及他的奔跑速度。 “一个虐待孩子谋取力量的恶毒母亲!”弹开的刀刃击在石头上再次反弹,划破了他的小腿。 链刃几乎快将他包围,弥撒前后为难,骑枪左右突刺,令剑刃彼此撞击,扫开出一条通路,挥洒出汗与血。不能停下来,慢一拍都会被捆住。 十米。主教发觉自己快被追上了,并且也快跑出小树林了,这才明白,小狗狗是在把她往外面赶,和自己的召唤物分开。 棋盘是有限的。离开了棋盘,她当然就没办法打配合了,于是抽回鞭刃,甩向一旁,钉在地上,将自己拽飞出去。 别西卜冲刺而去,但腿负伤,稍慢她一拍,枪尖贴着她的胸口划过。 她于空中再收剑,甩出,一连三次闪现般的钩锁传动后,绕到了他的身后,滑行着停下,发丝因汗水而粘连,甩动剑刃,再次刺出。 “一条拖累家人还恬不知耻苟活于世的小母狗!” 别西卜挡下刀尖,拖着残破的身躯,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一分钟,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每踏出一步,腿上就像多挂一只秤砣一般。 眼前的事物昏暗无比,变为黑暗,视野一片片染黑,只剩十分之一,但却死死定在目标身上,持续追踪。 他不知道自己的器官烂成什么样子了,但可以肯定,它们把所有的精力让给了自己仅剩的肺和酸肿的肌肉。 “还有,一个不知好歹,板着张死鱼脸的小男娘!”主教带着满腔怒火,快步后撤,来回狂舞链刃,如同在抽打杀父仇人,力的波浪沿着剑刃传去。 骑枪乒乓作响,打出一阵阵火花。 五米。 “凭什么,像你们这样的渣滓都能有一个家庭?”她怒吼,为她那从未向外人启齿的往事。 “我不甘心,我恨你们!”所以她要杀死他的家人,要让他体味自己的经历后崩溃,再成为自己的玩物,夺回那失去的幸福。 “我也恨你……”别西卜眯眼,如同诘问:纵使你经历苦难,但这意味着一定要将这份仇恨转嫁,用他人的仇恨换回自己的愉悦吗? 约书娅也到了极限,刚打趴的骑士们一次次重塑,永远到不了死亡。 余光一瞥,主教倒退回来了,她便抛开骑士们,转头冲向她。 踩草声,来自身后。主教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扯回链剑,向一旁击地,掀起大块的土石急停,反冲力顺着链刃传来,将她向侧面弹开。 而两旁,兄妹俩夹击而来。 别西卜将骑枪蓄至胸前,压低身姿。 约书娅爪间飘出一道道波纹,尾巴空前庞大,高高跃起。 为了杀死这个毒害母亲的人。 “撒,区区两个刚学会点〔罪碑〕之术的幼稚鬼!” 链刃收回,拼成长剑,亮起黑白交错的锋芒。主教双手执剑,吐出浓厚如墨的黑烟,带着狂风砍出地动山摇的一击。 “有什么资格,击败我!” 头顶雷声滚滚,在骑枪,利爪,黑剑,三者交击的刹那,爆发出震天撼地的巨响,铺天盖地的漆黑巨雷如同巨树刺穿血月,搅碎乌云。 霹雳的黑焰泉涌不断,金属切割声逐渐扭曲,拉长,之后变为电磁噪音,最后完全消失。 三人仿佛同时失去知觉,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与武器是否仍在,灵魂都似被从身体中抽离。 骑士们想要冲上来帮忙,却被席卷而来的恢宏气场碾碎,或压入地下,或升上百米高空。 三枚棋子同样角力,身形飘散成灰。视线被黑暗吞噬,化作一片漆黑。 在黑暗的尽头,是熟悉的洁白轮盘。 “咚。”它沉重地转了一节。浑厚的钟声击碎了这份黑暗。 “喝啊!”撕心裂肺的怒吼过后,胜负已分。 黑灰洋洋洒洒从天上洒下,如同堕落之雪。链剑被一分为三,两块刀刃各自飞出十几米远,只剩一柄带着一寸刀刃的刀柄。 “呵,呵……”主教左手捂着血淋淋的右臂,黑发凌乱,衣服也烧焦一半,却高昂起头,血液从眼边滴落,“我的仇恨,可是,相当浓的……” 地上,约书娅胸前赫然一道血淋淋的巨大切口,陷入昏迷,尾巴逐渐熄灭。 别西卜单膝下跪,骑枪被轰碎,同样只剩一个柄和些许破碎的枪身,还在不断飘散。很快,他的止痛将报销,千万吨的剧痛会将他淹没。 “你已经无法发动攻击了……”主教松开了刀柄,再次掏出那只项圈,“拜托了,不要糊涂。你的大脑承受不了洪水般的冲击。” 别西卜闭上了眼,气息平稳,用口型比着什么。 “你在说什么……”主教踏出一步,忽然踩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他的断肢,和血的池水。 他兜兜转转那么久,正是为了将她逼回这里,连自己断掉的手臂都要用上。 “我多么希望,”别西卜低着头,眼前朦胧,“你真的是我们的家人……” 下一秒,黑焰爆燃,将她吞没。 “呜哇,呜哇!”全身被火包裹,她痛哭倒地,来回打滚,却无法熄灭。 “不要烫我,我错了,我错了!”她的手来回扑腾,不知摆向何处。往日遭受的虐待不断闪过眼前。那些烙铁,那些蜡烛,那些狞笑,又回来了,以更加张牙舞爪的姿态。 “抛却…”别西卜的声音微弱,“放弃仇恨,火就灭了……” 可她听不进去,疯了似的向他滚来,伸出手:“杀了你,杀了你……” 到了身前后,她奄奄一息。别西卜用手肘夹住骑枪柄,伸出手。 在他握住她的手的刹那,黑焰熄灭了一大半。主教也立刻停止了挣扎,瞳孔放大,却不是因为恨。 她全身烫伤,已经没救了,嘴唇颤抖不止。疼痛,撕心裂肺的痛,她的仇恨,那些黑烟,随着伏倒的黑烟一起燃烧殆尽。 必须消除她的仇恨。无头骑士就是那六个人流氓的仇恨所驱动的。同样的,万一她又以某种姿态回归呢?哪怕死了,都要被强行拽出,不能安息,是何等痛苦啊……但另一方面,别西卜不可否认,他不想让她死那么惨。 她哭了。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从出生到现在,不是在干活就是在被虐待。难道我生来,就是为了受苦吗……寒意攀上脊梁,手指也被冻结。 “对不起。”他弯下了腰,平心静气,“还有,谢谢你……” 他只希望,焚烧仇恨的黑焰,能让她轻松一点离去。 血月被阴云遮蔽,大地黯淡无光。卡塔琳娜的嘴角颤动着,呛血的喉咙里咕噜噜响着,比着口型:谢什么? “你给我,和约书娅饼干吃,”别西卜与她的手指拉钩,“如果你不害妈妈,我们可以成立一个新的家庭……” 指尖传来一阵颤动。她突然发觉,这孩子并不像那位陛下所预测的那样,但现在已为时已晚了。 好痛……她看见别西卜裸露的手臂上满是烟斗的焦痕,和自己的一样,好般配。看来他们的妈妈都喜欢用烟头来惩罚不听话的孩子。 “最后,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吗?” 当初,他以为主教要卸磨杀驴,所以提前准备刺杀,可惜失败了。 卡塔琳娜把那位陛下对自己做的在他们的母亲身上复刻,希望这样就能让她听话…… 其实,只要一次真心的谈话,这么多事完全不用发生。 “了……了……”实际上,她是想说“来”,但嘴巴好痛。 “我在。”他弯下腰,凑近倾听。 卡塔琳娜挣扎了很久,喉咙里咕噜咕噜冒着血泡,良久,挤出轻得不能再轻的几个音。 “叫……我……”她想咳却没力气,喘息声忽快忽慢,仿佛随时都能窒息,“姐……姐……” 别西卜愣住了,被她那从未显露过的真诚打动了,眉头也舒展开来,意识到了缘由。 “姐姐。” 闻言,卡塔琳娜激动地微微抬头,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滚出,“啪嗒啪嗒”拍在地面上,但很快便脱力倒了回去。 好痛啊……被塞进搅拌机里比这个更痛。她闭上了眼,心脏被搅动着。对不起,姐贪生怕死。我是个坏姐姐,连挺身而出的勇气都没有。 “我,我也……”她的气音颤抖着,回想起那几张从火堆中捞出的信件碎片,上面歪歪斜斜的爱心和表白词,“喜……欢——” 眼前,别西卜与记忆中的亲人的模样渐渐重叠。她拾回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微笑,眯眼,嘴唇不再抽动,忘却了痛苦。 她好高兴,终于有勇气说出口了。希望他能听见。 别西卜默默松手,从破开的裤管里抽出那把手枪,瞄准。 “砰。”她颤了一下,遗容已然没了仇恨,徜徉着美满的笑。生命的最后一刻,定格于本应转瞬即逝的幸福之中。 良久,别西卜松了手枪,拄着骑枪,转身,一点点向重伤的妹妹爬去。 “结束了……” 明明没多远。眼前的景象晃来晃去,脑袋再次变沉,耳朵嗡嗡作响,还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心跳。 必须尽快一起睡觉……鼻血滴下。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砰。”一枪,别西卜向前倒去,大脑一片空白。 “不错,还知道补刀。”一直躲在远处的黑金联络员款步走来,单手举枪,“只可惜,你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想杀你们。” 棋盘渐渐落下,与他平齐,上方的棋子或倒伏,或燃尽,但唯独一枚依旧停在原地,依然屹立,黑色的“国王”。 “和你一样。”他抓住棋盘,将棋子荡向空中,一扇再合上,收回所有棋子,“我也喜欢斩草除根。” “咳额……”别西卜向前倾倒,手臂抽搐,想喘气却被淤血呛住。 约书娅……他的目光定在妹妹身上,拼了命往前爬。 他伸出血手,还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她的手,却被一脚踩住了胳膊。 “瞧瞧,大伙都死光了,你也无法战斗了。”联络员退出弹匣,换上一个满的,防止这俩中间突然有一个爆发出神秘的力量——但已经不可能了,没有人会来。 “嘎嘣!”手臂反向骨折,手指痉挛。他呜咽着,本就模糊的视线被泪水打湿。 “约……”“嚯,怎么没那股锐气了?”他用脚翻过他的身体,弯下腰去,枪抵着额头,又拉开自己的衣服。 “你捅我一枪的时候,不是很愤慨吗?”他的胸口,赫然有一个黑色的大洞,里面一片漆黑,“还是说,还没认出我是谁?” 别西卜只剩一丝弥留的意识。那十位名为〔大罪〕的神明,在人间皆有投影。而面前这人的本体,正是那位黑翼疫医,名副其实的国王。 “放……”放过约书娅。 “这场战斗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联络员扳动击锤,直起身来,“我,为胜利,书写定义。” “砰!”黑血飞溅,没有痛觉。血已经消耗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不知道,那并非枪响,而是一声强而有力的棒击。 一片朦胧与黑暗中,眼前的那个身影定住了,然后倒向一旁,碰地后就化作了满天的飞灰,取而代之的,是拉风的鬼火头盔。 马斯老大肩扛着球棍,另一只手里提着一袋已经冷掉的馒头。 最后,天空闪过第七道黑雷,宣告棋局落幕。别西卜也歪过了头,闭上了眼。 “嘿……老弟,”马斯把棍子一丢,扑了上来,“老弟!” 第29章 那张小纸片 身前刺痛,就像铺着钉子做的被子,又沉又痛,但后脑勺却格外舒畅,清凉又柔软。 别西卜皱了皱眼,眼睛又酸又痛,睁开一点点就压了下来。火辣辣的感觉从每一根指头涌来,冲击着他滚烫的胸口,就像有一锅麻辣小龙虾在血管里开f1方程式赛车。 “加油……”听见这温柔的声音,别西卜猛然起身,可刚抬起就倒了回去。 “咳咳!”他歪过头,浑身冒汗,干咳着。“别怕,别怕!”约书娅依然用膝盖枕着他的头,因为哥哥不让她弄脏自己的枕头,轻轻拍着他的背,膝枕都已经成了他的专属出生点了。 “麻烦……你了——咳咳!”他咳了一分钟才停下,把仅剩的力气也用完了,低头一看,身上是破洞的衣服,双手完好,都捆满了布条,但没有半点血迹。 不可思议,一起睡觉连断肢都能接回来。肩膀缠着破布,能稍微活动一下,凉飕飕的。 “感觉怎么样?”约书娅扶起他来,撑着他的背,喂他喝水。 “咕噜……”他大口大口喝着,之后哈了一口气,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挺,挺好的。” “那哥哥摸摸我的头,证明一下。”她鼓起脸,气呼呼地眯眼,已经不会被骗了。 “这……”他想抬起手,却只能抬到一半,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 “看,看,又撒谎。”她揪起他的脸,扯来扯去,“骗人的嘴巴是这张吗?” “痛……对不起。”他哽咽着。鉴于哥哥大病初愈,她双手交叉,不追究了,但也别过头去,生着闷气。 “那个……几点了?”别西卜看看窗外,太阳都正当空了。 “不知道。”她没好气地撇起嘴来。 今天这是怎么了?都会对着干了吗?别西卜刚想开口,就被嘎吱吱的开门声打断了。 “唉,不知道还得昏迷多——”马斯提着小水桶,刚迈进来半步,僵住了,随后收回了腿,关上门,在猛然一开,桶“啪”一下摔在地上,“我的天!” “谢谢你,老大。” “不是,这个不是谢谢不谢谢的问题!”他慌慌张张冲上来,又是摸额头又是掐脉搏,再测测心跳,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太逆天了,换别人打底死五次,你现在屁事儿没有……真是活见鬼了!” 妹妹怕生,悄悄缩回他的身边,牵住他的手,躲着不敢看这个怪叔叔。但奇怪的是,她这次没有发病。 “别怕,”他也看着妹妹的小手,没有尖爪,白白的,软软的,“他不是坏人。” “我感觉我的大脑萎缩成小脑了。”老大靠着墙,撑着额头,汗流浃背,“太离谱了……” 别西卜翻过手来。约书娅与他十指相扣。对不起。男孩眨眼传话。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妹妹也跟着眨眼,嘟起嘴。 “啧,你昨天没来找我,我寻思你十有八九百是要出事。”他拎起桌上冷掉的馒头,丢到他的腿上,脑子晕乎乎的。 “然后听见这里嘭嘭啪啪,又是爆炸又是打雷的,就过来瞅瞅,结果一棒把d公司的人给——完蛋了……黑金国际会弄死我的!” 可他们俩完全没在听的样子,老大尴尬地挠着头。 “唉,我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交流感情了。”他转身出门,继续打扫战场去了。 他也猜到男孩肯定家里肯定还有人,不然不至于拼成这样子,所以见到妹妹也并不奇怪。 “小两口……”“他乱说的,别在意。”“不,你们必须在意。” 出现了陌生的声音!妹妹惊慌地左右环顾,目光最后定格在哥哥的口袋里。 “哦,差点忘了它。”别西卜用仅能动弹的两根指头夹住小纸片来,放在掌中。 “怎么了?继续啊,该亲亲,该抱抱,我爱看。”它看起来平平无奇,什么也没写,唯一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会说话罢。 妹妹脸红透了,躲到哥哥身后去,从肩膀后探出头来,既羞又怕。 “好了,介绍一下你自己,鬼变者。”“欸,别叫我们那三个字!那是人类的蔑称,超没礼貌的!” “好,叫你什么?”“叫我小纸片,是妖灵。” 它说,妖灵是执掌罪孽权能,却并非属于人类的存在,分abcd四级,仅代表攻击性,性质上与使徒相似,但并非受大罪封赐,而是由魔王之识紫罗兰创造。 “诙笑也是妖灵吗?”别西卜已能将手抬过肩膀了,但撑不了几秒。 “是呢。那些无头骑士也是,都是隶属〔仇恨〕的b级妖灵,有强烈攻击性和致死性。” 妹妹胆怯地抓着他的衣襟。“真奇怪,她也能听见吗……”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帮我。”别西卜终于能抬起另一只手,搭在她的头上,但没力气摸了,“我需要确认你的动因。” 小纸片想了想,在微风中转了一圈。“你记得你用过多少张餐巾纸吗?” “0。”他摇摇头,从没碰过那种奢侈品,一直用的破布。 “没错,我来自你对餐巾纸的渴望。”但它只是张从a4纸上截下的小卡片,没那么软,“虽然很扯淡,但我们妖灵就是这么玄幻的东西——诙笑昨晚跟我聊天,它还说它以前是锅炉里的煤球呢。” 妖灵内无奇不有,一颗煤球变的魔精都能变作千军万马,几具尸体能永垂不朽,那一张小纸片能说说话也显得合理很多了。 他确实很想要餐巾纸,给妹妹擦擦鼻血,擦擦水和灰,弄得干干净净的。可惜,他从来没捡到过干净的。 “好,谢谢你。”别西卜心不在焉,回头揽着妹妹的发梢。 “哎,好敷衍。”这俩人一个苦瓜脸,一个怕得只敢偷瞄,“嫌我没用,就把我放飞,钻垃圾堆里看看报纸,翻翻书,也挺好的。” “你飘来飘去,没个家怎么行呢?”别西卜弯弯手指,点在它的肚子上,“如果不嫌弃的话,欢迎加入我们的小家。” “欢……欢迎!”妹妹也学着伸出手指,按在肚肚上。 “真……真的吗?”小纸片一时不敢相信,结结巴巴,吐出一堆模糊不清的话来,最后接上,“我真的可以有个家吗?你们愿意接纳我吗?不会把我当垃圾扔掉吗?” “你会说话。”别西卜点点头,歪过头,靠在妹妹的肩上,“约书娅需要学会和别人相处才行啊。” “啊,我不行的!会坏掉的!”妹妹双手抱头,靠着他的背躲起来。 “可是……我是d级妖灵,还是最菜的那种,没有半点能力呜哇……”它的尾音拖着哭腔,“外面好危险,有野狗,乌鸦,垃圾堆里也臭烘烘的,住不了一点……呜哇,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了!” 虽说诞生自别西卜,但它其实已经随风旅行过一大圈了,在树叶下躲雨,起风了就启程,搭过顺风车,掉过小泥坑,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里。 “和小伙伴打个招呼,好吗。” 约书娅被轻轻推了下,听见哭声,不忍心让开,慈爱地把它捧在手心里,挠它的肚皮:“欢迎加入……小妖精。” “呜啊!”小纸片哇哇大哭起来,“我花了五年的时间修炼说话,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哇!” 别西卜一手撑地,一手扶墙,渐渐站了起来。 “哥哥小心。” “我会的。”他踉踉跄跄迈出两步,撑着酸痛的腰,转过头来,“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她得学会和外人打交道。一张无害的小纸片真的再好不过了。 哥哥走后,妹妹长吁出一口气。“我的名字叫约书娅,哥哥叫别西卜。” “呜哇,很高兴……认识你,呜呜!”它流不出眼泪,却照样能发出抽泣声。 “我也很高兴。”妹妹摸来摸去,找不到它的眼泪,“终于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一个人在家真的好无聊。以前只能躲在小隔间里从早睡到晚,醒了就对着木板缝渗进来的微光发呆。 “那……那,”小纸片擤擤鼻涕,咳了咳,在女孩子面前稍微庄重一点,“那你干嘛不和他说,让他带你出去逛逛?” “会给哥哥添麻烦的……”约书娅垂头丧气,盘起腿,把它放在窗帘裙子上。 “哦,你那个病,我知道的。” “嗯嗯。”约书娅点点头,挥挥手臂,“所以,我要练习和别人交往,和哥哥一起出门,给他分担负担,你可以帮我吗?” “当然可以,小家伙!”小纸片乘风转了一圈,“来,我先教你几句问候语,等会儿惊艳别西卜!” 第30章 再见,卡塔琳娜 大火已经扑灭了,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草地被烧毁了一大半,只剩下黑乎乎一片。 老大则蹲在一个焦黑的木桩上,双手撑头,陷入沉思,时不时低下头,隔着头盔敲自己脑袋,呜咽两声,似乎有什么万分悲痛的事。 “抱歉,老大。”别西卜走了上去,鞠了一躬,“刚刚我是故意无视你,让你走的。” “看出来了,老弟。”他撑着树桩站起,荡着手臂,请他跟上,“你的妹妹很怕生。” “她有个怪病,离人太近就会难受。”别西卜抬头看他。虽然妹妹怕他,但并没有出现以前那样哮喘呕吐的症状,是老大的问题吗? “那岂不是以后都……唉。”老大连连摇头,“倒是你,那么重的伤,还出来倒腾?” “我不能把她晾在外面。”走着走着,他们就到了主教的遗体旁。她依然幸福地笑着,如同刚同相处二十年的青梅竹马举办了婚礼的新娘,身上也仔仔细细打理了一番。 “我花了一个上午把拦路的树干什么的搬走——欸?卡塔琳娜这是?” 她的胸口被刺穿,以她的罪与血为养料,生出一束黑色的花来,用黑袍的丝带裹着,挺立着。而根,则扎在冰冷的心脏中。 别西卜蹲下来查看,回想起那本书的插图……黑郁金香吗?不像,像是别的一种见过的花,被染成了黑色。 “紫罗兰啊。”别西卜摩挲了下黑色的枝叶,有实感,“老大,这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我不造啊,”他感觉现在浑身都有虱子在爬,这里挠完那里痒,“我把黑金联络员给敲了,脑瓜子里嗡嗡的,没在意这些。”但真的是这样吗? “那他的尸体呢?”“尸体——我去,你提醒我了!”他实在太慌了,刚救完男孩又头疼了一整晚,都没发现自己昨晚一棒槌把人家打成飞灰了。 “放心,他是假扮的。”别西卜看了眼那片被压凹下去的草灰,“真正的黑金联络员可不会孤身一人参战,而是带上一支特种部队把这里平推。” 那个联络员并不是幻影,而是类似用影织成的人偶。换言之,那个人可能“遥控”的,而幕后黑手很可能是其他魔咒教支派,甚至主派的使徒。 马斯搓搓下巴,然后一拍大腿:“天才!我就说嘛,连我都有几个小弟,他一个大老爷怎么敢单枪匹马到峡谷巷来的!” 但细思极恐的是,卡塔琳娜切切实实打了电话,要了一百多个木盒子来,目测和之前的是同款,出自黑金国际没错。 这意味着,那位幕后主使……把真正的联络员,连同他的护卫队,全部灭了。 马斯老大又是搓手又是跺脚的,苦恼一晚的烦心事儿终于没了,然后一个滑跪,掀起草灰,张开双臂:“芜湖,我无罪!” 在别西卜触及花瓣时,碰触处燃起了黑焰,将整束花烧毁。 “不要,我没——”他奋力一握,却只抓住一些转瞬即逝的飞灰,松开之后,手中空空。 他没有想烧毁它,追悔莫及,湿了眼眶。她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与生命唤出这朵花,一定有以什么用意。 “对不起,”他看向自己这双缠着绷带的罪孽之手,颤抖且无力,“我真的只是碰了一下……” 他确信自己没有用法术,现在自己心里没有任何情感,也用不成。是那朵花在躲自己。 “欸,孩子。”马斯在地上拖行着,爬了几步后一个打挺起身,“道别可不能这样,你有什么话,就趁她灵魂还没飞远的时候抓紧说啊。我去帮你挖个坑,你放开讲哈。” 他拖着铲子兴冲冲走了,可开始干活时又沉默冷静了,还时不时把手伸进头盔里,擦着什么。别西卜的目光移向她的脸,汗干了之后,黑灰粘在脸上,嘴唇也黑了,头发乱糟糟的。 说起来,她第一次摘下头套的时候,好像还画了妆,想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来着。 “我……帮你洗一下。”他拎来水桶,洗干净手上的布条,给她洗脸。 应该恨她吗?当然。她在肉串里下毒,差点害死妹妹,还间接逼母亲自杀。但别西卜对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只横死车轮下的流浪猫。 这就是将仇恨转化为力量的代价,使用过后,就什么也不剩了。为了再次使用,很多人会选择去无事生非,烧杀抢掠,用招致的报复滋生自我的仇恨。 他给她梳了梳头,掸去身上的灰,变得漂漂亮亮。 忙到了黄昏,卡塔琳娜躺入了坑中,但他的脸上并没有释然,反而更加困惑。 “怎么了?”马斯拍着他的肩,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都要给你的敌人安葬了,你不高兴吗?”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她,我……”说到一半,他咬紧了下嘴唇。 倘若妹妹因病离开了,自己孤单地长大了,在饱经苦难之后,一回眸,突然看见一个很像很像约书娅的小女孩,一样天真可爱,和当初一样,如一抹温暖的秋色,站在面前,微微笑着,他会作何感想? 马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毕竟自己小时候也常常瞎想,哼哼一笑:“你看,我们又没有棺材,给她埋了,脸还是会脏,你给她洗脸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你是个聪明人。明知自己在做无用功,你为什么要做?” 别西卜睁大了眼,一时窒息。她离别的笑意仿佛在一瞬间多出了千万种含义。 “哈哈,你还真是个木头脑袋。”老大双臂交叉,横在胸前,“因为你想去做。很多事明知是不对的,或徒劳的,但就是想去做。这就是人嘛。” “那……我应该去做吗?”别西卜仰望着大叔。 “应该不应该我不造。”老大耸肩,“我只知道,如果追求我喜欢的东西是一种罪,那我愿成为罪人。”但随后,他便独自摇头了,连连叹气,捶捶胸口,似乎有什么心结被自己的话触动了。 别西卜眨眨眼,半懂不懂。 “啧,做人,问心无愧就得了。我想买一辆摩托,所以我干收尾人,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也不是没干过。”老大单手捂胸,“我也遭过报应,比如一夜狂奔九个小时横穿两个区块躲杀手之类的。” “想干就去干吗?”别西卜释然点头,拿起了铲子,也递给他一把,“再帮我一把,老大。” “得嘞。”马斯干活出奇地卖力,比以前更加精神,还贴心地掏出一块白手帕,罩住她的脸,埋下身去,说了句的什么。别西卜没听清,铲子声音太大了。 埋完了,两人搬来块有裂缝的石头,把斧头嵌在里面。 “这绝对是我见过最丑的墓。”马斯不禁扶额长叹,背后却突然被枪顶住,吓了一跳,切出手刀来,“我去,别吓人!” “抱歉。”别西卜用的手枪握把抵着他,放到他手里,“我暂时没什么能感谢您的。这个先给您,剩下的以后慢慢还。” “唉这怎么好意思!”老大搓搓手,庄重地接过,擦擦枪身,吹吹灰,好像多抹几下就能抛光似的,“瞧瞧这枪身,长得跟……跟……额,跟把枪似的!你真的要给我吗?” “您救了我和我的妹妹,这点还不够还的。”别西卜深深鞠了一躬。 “唉,举手之劳,咱就顺手敲一棍子!”老大一琢磨,又往回推,“不对,你不是还要保护妹妹?你自个儿——” “会有办法的。”别西卜看向手掌,燃尽了仇恨的心已无法点燃黑焰,也无法唤出骑枪,仍下定决心握住拳头,“另外,我也不会为了力量而亵渎我的情感。” 对母亲的恨也好,对主教的恨也罢,这都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没有了恨,就只剩无味的记忆了,而它也会随着时间消逝。 他依然记得将母亲埋在何处,但所经历的一切却在悄悄淡去,被无意识地抛弃,消失在脑海尽头。 “我会珍视我的每一份回忆——”“咕额额额——”肚子传来了极度的抗议。 “噗,至少别是饿肚子的回忆。先把我给你买的馒头吃了。”马斯拍拍他的背,推说自己营地还有事,就先走了——但临走时,他那里隐隐约约传来了抽鼻涕的啜泣声。 放一天了,它们都结块了。他和妹妹一人两个,对坐着,正要开吃。 “等下,约书娅,还不快让老哥验收下成果!”小纸片兴奋地拱着火,“别西卜,你也给我洗耳恭听!” “当然。妹妹的进步,我会铭记于心。” “好的……振作,不怕!”约书娅埋头嘀咕了几句,挥手给自己打打气,然后笑着盯着他的眼睛。 “欧尼酱,你是想先吃晚饭呢?还是……”她耷拉着布料,“先吃我呢?” 别西卜陷入了静止,连心脏都冻上了。“哇咔咔!”小纸片露出了阴谋得逞者的狞笑。 它在野外也并非风餐露宿,而是钻书或者报纸里住,像寄居蟹一样。这其中,难免有一些“青春”小漫画。 “呵,呵呵……你教坏我的妹妹,”别西卜冰冷地挤出一个死人般的,笑容,徐徐抓起它来,“我撕了你!” “欸,别!救命!”“哥!”之后是杀猪般的哀嚎,和两人一纸追逐战。 第31章 新任主教 “弥撒救救我们的说!”一大早,门口就聚了三个微笑面具信徒来,双手合十,恳切地敲着门。 别西卜揉开惺忪睡眼,往脸上泼了两捧水,下楼开门。 “你们好。”他扫视他们,匆忙,慌乱,“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们看到主教小黑屋的墙上的地图,在这个位置有一个爱心标记的说。”“主教一定在这里?我们好担心他的说!” 他们天天要做礼拜,跟主教诉苦。昨天他托马斯老大回去路上见到信徒们就转告一下,说休假一天。 “嗯,主教……”别西卜低下了头。说旅游去了肯定没人信,毕竟他们坚信主教不会抛弃他们,连自己的命都甘愿付出。 “他怎么了?生病了吗?”“我们会咒骂那些病毒的说!” 他们步步紧逼,越来越激动。没有主教排解心中的仇恨,他们是一天比一天难受,寝食难安。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找人代替主教。 “主教很健康,只是在昨晚蒙召,得到了新的赐福。”弥撒直起腰板,推他们出去,“忠实的信徒,请你们去召集大家。我很快便会揭晓答案。” “原来如此的说!”“难怪会有黑色雷电的说!”他们放心地连连点头,然后转身飞奔回去。 别西卜目送他们消失在聚落的尽头,叹气。他想过自己接任主教,但是自己跟干苦瓜似的语气肯定会令他们感到不适,更何况他们也认识自己。 “我现在到哪去找一位使徒来接替……”他想破脑袋想不出,坐在门边,抓着头发。 “嘟噜噜~”楼上,妹妹也起了个大早,和小纸片玩游戏,踩得地板咚咚响。她抬着头,吹着小纸片,让它飞来飞去,自己也跟着跑。 “芜湖,起飞!”小纸片高兴得不得了,“带我下楼!”“是的,长官!” 脚步逼近,男孩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猛然一回头。 “约书娅。”“哥。”妹妹停了下来,还以为自己太闹腾了,背过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你想不想玩女巫小游戏。”“女巫?好耶!”她扑了上去,蹭他的脸,嗷嗷叫着。 “转向……欸,转弯转弯——噗!”小纸片撞墙坠机了,愤懑地一转头,却见两人亲密,“咦,重色轻友!” 邻居们都化成灰了,妹妹也终于可以出门了。 她害怕又兴奋,双手揽着哥哥的胳膊,一点点走到小家周围的草坪边缘,明明没有犯病却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终于到了草坪和石子路的交界处。以往,到了这,她就不行了,仿佛再往外就是万丈深渊。 “出去看看,约书娅。”别西卜拨开她的手,先一步跑出,到了石子路的对面,身后是废土和破烂的屋子,面对着远离她,“这里是你的开始。” 约书娅紧张到面红耳赤,双手攥紧窗帘,如同提起裙角,小心翼翼走到草坪边缘,抬起腿,一点点迫近石子路,又总是突然往后抽回一点。 终于,脚碰地了。她来回踩了很多次,确定了这块地面不会塌陷后,才往上走。 “呜呜……走出来了,妹妹到家的外面来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汇聚在低垂的下巴上,大颗大颗落下,湿润了铺满干灰的地面,留下黑黑的印记。 她就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走。”走出棺材。别西卜拍拍手,敞开了怀抱。 “呜哇哇哇!”突然,妹妹弯下腰,发了疯似的往前跑,跑过石子路,踩着哥哥的足迹,最后飞扑而出,搂着哥哥的脖子,放声痛哭,“约书娅可以去找爸爸妈妈了,妹妹不是累赘了!” 别西卜无声无息,闭上了眼,伸出的双手僵住了,只是拍拍她的背,没有再说别的。 过了很久,约书娅才平复下心情,但心跳依然很快,只有开始的几分钟有拘束感,之后变得出奇地开朗。 很喜欢新鲜空气! “小花,小草。”她一路上东张西望,打量着外面的世界,见到认识的就指着,“你们好,我叫约书娅。这是我的哥哥。” 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再说了,捡回来的那些书上,花花都是有眼睛和嘴巴,还会说话的。 “它们认识我。”别西卜牵着她的小手,带她走过自己日复一日踏出来小路,“因为我们天天见。” “那以后我也可以天天出门吗?”妹妹一直在转圈,生怕错过点什么,连一只小瓢虫都要停下来看。 “也许……” 她知道哥哥有要事要嘱咐,所以挥手和它们告别。别西卜带着她溜进了主教的木屋,给她套上了一件黑袍。 “坏女巫的说!”她高举双手,转上一圈,又被扣上了面具,晃晃悠悠倒在椅子上。她听哥哥聊过这个后缀,活学活用了。 听见女孩子的声音,一众信徒担忧地围了上来,在屏风前叽叽喳喳。 “怎么了?主教做变性手术了的说?”“傻呀,肯定是主教结婚了的说!”信徒众说纷纭,几秒钟就争出二十多种猜想来。 “咳咳,欢迎你们,虔诚的信徒。”弥撒拉开屏风,伸手介绍道,“如你们所见,面前这就是我们的主教大人。” “尊嘟假嘟!”众人不可置信地挤进头来,却被弥撒按了出去。眼前,是一位乖巧的面具少女,长发从黑袍中拉出,小腿半裸着。 “啊?”约书娅双手撑椅子,尴尬地左右摇头,已经想要逃跑了,不安地颤抖着。 “诸位可曾记得,前天深夜,黑雷滚滚?”“当然的说!” “那是主教正在渡劫,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得见拉普拉斯陛下,并且返老还童。”别西卜自己都觉得毫无逻辑,紧缩眉头,暗自叹息。 众人看来看去,挠挠头,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句恍然大悟的“哦~~~”,又引得大伙都“哦~~~”了出来。 “原来如此的说!”“恭喜大主教的说!”“快点开始,放了一天的假,已经等不及了的说!” 他们深信不疑,竖起大拇指,转眼就排好了长队。 “我先来!”第一位信徒跳上前,晃晃手里的狼牙,然后开始喋喋不休,“我要控诉一群偷吃我三明治的乌鸦,就昨天中午,我躺在这小屋外打盹……” 妹妹害怕地听着,小手摆了好几圈,终于拽到了哥哥的衣角,紧紧抓住。 “……然后我抄起棒子,同它们大战三百回合。我‘啊呀呀呀!’,它们就‘嘎,嘎,嘎!’” 他的表演实在太绘声绘色,好像要把约书娅的头咬下来,吓得她收起腿来,往后挪,想要逃跑。 “对不起,强迫你了吗?”别西卜弯下腰,手掩着嘴,悄悄问道。 “不是,我可以的……”她松开了他,点点头,身体却在发抖。这可是第一次出来给哥哥帮忙,要是搞砸了,说不定哥哥以后就不带自己出来了。 讲完之后,信徒长舒一口气,仿佛刚在洗衣机里转了一圈一样焕然一新:“愿拉普拉斯陛下赐那群乌鸦以爆炎!” “啪啦啦!”信徒们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那个,”别西卜不知何时闪出门外,找来他们,“主教大人刚修炼完成,你们务必小声点。” “好的说。”他们集体学蚊子哼哼,但又开始享受这种新式的娱乐。 “还有就是,别凑太近。”他请他们分出一拨人坐远处的树桩上等,“拉普拉斯陛下降临时说,她比较喜欢一对一。大集会时再大聊特聊。” “明白的说。”然后他们就兴冲冲地跑那边去玩丢瓶子了,装半瓶水,丢起,安稳着地再丢给下一个,成功了就会赢来一阵轻声惊呼。 别西卜再一闪身回去,蹲在妹妹座位边。“你真的没事……” “弥撒先生,”她双手合十,神圣地端坐,已然进入主教状态,“请你去完成你的工作的说。” 学得好快,那个回眸,哪怕隔着面具,一度让他以为卡塔琳娜回来了。 “有事一定要叫我。”别西卜再次溜出去,把那车骨灰分几批拉到了仓库。 几天没来,这突然多了破箱子和睡袋之类的杂物,以前没见过。他移开箱子,准备放骨灰盒,又见隐蔽的角落里有一个小盒子。 “别西卜。”上面这么刻着,显然是留给他的,也就他和主教有这里的钥匙。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自言自语道,打开,里面是自己的黑袍,已经叠好了,但多了一处刺绣和一些黑色的亮粉,上面盖着一只破烂的小本子。 翻开一看,一堆数字,像账本,用血代墨写的。向黑金国际卖骨灰赚的钱,卖狼牙之类的收入,买面粉做饼干的钱,还有杂七杂八的材料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一般每个月交一次货,到手一千多块。主教从来没有贪过一分钱,不然绝无可能养活这么多人。这就是为什么大伙信任她。 别西卜拍拍胸口,有些闷热。 她没撒谎,真的不愿对饥饿的贫民坐视不理。因为她也流过浪,饿过肚子,所以想靠自己的努力改变一些事物。 “我该对你持……何种情感?” 第32章 黑色的希望 别西卜收拾好了这里,又瞥见桌上还有一堆羊皮纸写的信,称呼全是“卡塔琳娜”。这是她的真名?那看来对方是熟知她头套下的真面孔的,是故人吗? “哦,亲爱的,爱而不见,搔首踟蹰……”第一封一大堆不认识的超长单词,看不懂,从语气上看是情书,但她肯定不喜欢这种漂亮话。 仔细翻阅,这些全都是魔咒教其他支派主教的来信。 峡谷巷,正如其名,非常狭长,且被封锁墙环绕,如同峡谷。 出于多种原因,这里自发截成了二十三段区块,从左往右依次编号。魔咒教团就零零碎碎分布在这些区块之中,而他们现在就在七号区。 其他信件要么是前辈来叙旧,要么是新人来问候,内容大同小异,但态度天差地别。 “致宇宙第一美丽的卡塔琳娜小姐,请您赏赐我们美味的饼干,我们将以睡袋作为交换!” 来自睡袋教,字歪歪扭扭。那些睡袋丑是丑了点,但防风又耐寒,毛多到一抖就掉。 “卡塔琳娜,汝已经许久没有前来侍寝了。”来自风暴教,笔画苍劲有力,如同手执利刃讨伐纸张,一看就是大人物。 “朕以为,汝忘记了自由的代价。勿忘是谁除汝枷锁,还汝身躯。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 “尊敬的大主教陛下,吾以公务奔忙,实在无法抽身。”下面就是主教的回信,恳切,上面被用血打了个大叉,大抵是对方不太满意,退回来了。 她与这位风暴教主教的信件占大多数。她居然还经常提到自己,而那位陛下则提供多种威逼利诱的手段。 “倘若威逼复弗可,前来觐见,赐汝针剂,摧毁其心智,正如摧毁汝上一位弥撒一般——” “嚓。”别西卜用力过猛,将这封信撕成了两半。刚才在账单上没看到强行给母亲注射的“针剂”,原来是别人给的。卡塔琳娜这两天没睡好,大概是在自我挣扎。 “嚓,嚓!”别西卜想将羊皮纸撕成碎片,揉成一团,丢出窗外,但终究忍住了脾气,只是咬咬舌头。 风暴教主教的其他来信也都是在教唆卡塔琳娜,告诉她占有欲的重要性,不拿下就会被别人抢走,甚至逼她杀掉第一位到来的绿野信使…… 有了第一次之后,她尝到了快感,复仇的快感,再次独享他的快感,所以有了第二次,以及…… 魔咒教的势力比他想的要庞大许多,微笑教只是冰山一角。 草草整理了下信件,他走出门去,恰遇见两个信徒四下张望,瞥见后慌慌张张跑来,拽住他的手。 “弥撒先生!”“出事了的说!” 还没等他俩解释,别西卜就一个飞身窜出。队伍已经解散了,大概是咨询完了。大伙伸着懒腰,看样子很轻松,有说有笑地走了。 “约书娅!”他一把拽开木门。里面一片狼藉,墙上全是巨大的抓痕,像刚被十几头发疯的大狼洗劫过,桌子椅子全劈成了几段,混杂在地上的血迹中。 环顾一圈,没有看见她,但她肯定不会乱跑的啊!约书娅正双手双脚挂在天花板的角落,浑身冒着黑烟,在视野盲区。 忽然,背后一凉,别西卜急转过身,却被她飞扑倒地。 “嗷!”她骑在他的身上,尖爪扼住他的喉咙,刺出皮肤,还想低头来咬他的脸。 “你冷静……”男孩上不来气,一手钳着她的手,一手抵着她的额头。 她的头发再次变为半黑半白,黑白异瞳闪着诡异的光,手臂的力气也远大于他。她又变成了拉普拉斯。 “哇,哇!”她疯了似的扭着头,然后猛地一甩,甩开他的手,一口咬住。 “嘎!”骨头断裂声。“对不起,”别西卜放弃了挣扎,松开了她的手,剧烈喘气,“你吃……” 妹妹突然定住了,手上的力气也弱了下来。“呼啊,”别西卜艰难地上来一口气,“真的,你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肉。” “啪,啪。”沉默,僵持,温热的血和的眼泪一起滴在他冰冷的脸上,溅出水与血的花。 “哥……”她渐渐松开了口,嘴唇颤抖着,“救救我……我好难受——呜哇!” 她向一旁倒去,把自己的手塞进嘴里死死咬住,在地上来回打滚,黑袍撕个粉碎。随手一击爪击,掀出三米黑暗斩击,把原木墙削穿,赫然三道拳头大的裂痕。 “约书娅!”别西卜冲了上去,从后面抱住她,不让她自残似的往墙上撞,咬紧牙关。 快想办法,这是什么原理!“呜哇,哥哥,哥哥!痛!”她含糊不清地喊着,哭着。 罪孽守恒,信徒们一身轻松了,仇恨相应地转到了她身上。以前主教也是这么做的,用仇恨来召唤诙笑——但我不会召唤啊,那是主教身为使徒的权能,与我无关! “嘭!”妹妹脚一蹬,推出两人。在撞墙之前,别西卜把头扣在她头上,直直撞上了墙。 “小纸片。”“hero登场!”小纸片从墙上的裂缝飘入。“你,召唤诙笑。”别西卜已经撑不住了,手臂上全是血痕。 “我……我不会啊,我连手都没有。”它掉在他们身边。“那你还说昨晚和它聊天?”“那是你没炸全,剩下几只漏网之鱼,合体后跟我聊了会儿天……” 该死,指望不上!“要化掉了,要化掉了!”她扯着衣服,又抓自己的脸,被哥哥从后面及时卡住胳膊。 “约书娅,听得见吗!”只能试试这个了。他手肘撑着墙一点点摸索起身,差点被她摔倒。 “哇……”她只是缓和了一阵,喘着黑雾,之后又躁动起来,来回甩着他,“我恨他们,我要吃了他们,一个都不放过!” “妹妹,伸手,手握拳!”他拉住她的胳膊,跌跌撞撞摔在窗口。 “额,那什么,加油!”小纸片只能飞来飞去打气,“约书娅,醒一醒!” 妹妹恢复了一点意识,听他的话,握拳,泪流满面。 “现在,把全身力气聚集在手中,看远处那只大柜子!”“看……看……”她艰难地睁开朦胧睡眼,只看出了个大概,全身的黑烟涌向手中。 “假如里面有躲了一群蚊子,春天到了就出来咬你,还有我,你会怎么做!” 此时,三位信徒勾肩搭背,走在乡间小路上。 “欸,话说,你们前天看到那些雷了吗?”“我不知道的说。”“睡得香的说。” “跟你们讲,可壮观啦!”前辈走到他们身前,张开双臂,“又大又粗,还是黑的说!” “切,哪会有雷是黑的——” 下一秒,天地色变,一道撼世惊雷击于百米之外的柜子上,轰出一个冒着黑烟的陨石坑。 “轰隆!”排山倒海的巨响,震得三人头昏脑胀。而扩散而来的气浪更是将他们掀翻,倒作三角形。 “我丢雷老母!”他们目瞪口呆。七号区几公里内的人全听见了这声巨响,柜子都自己动了一步。 “呼啊!”别西卜和妹妹一起脱力倒下,靠在窗台边,相互倚靠着。 将所有仇恨化作法术倾泻后,约书娅气喘吁吁,面色惨白,头发和手掌渐渐恢复正常,发丝间的狼耳朵也悄然缩了进去。 “对不起,”别西卜愧疚地擦着她脸上的汗水与泪水,“我不该——” “我有,帮上忙吗……”她挤出笑容来,又猛咳出一滩黑烟,低垂着头。 “有的,但是太危险了,以后——”“哥哥,没事的。”她与他十指相扣,贴了上去,纷乱的喘息打在他们湿漉漉的手上,“我好高兴,能帮上忙……” “嘿,等下!”小纸片插入手掌之间,“刚刚约书娅是不是发病了?” “是的。平时见一个人就不行了,今天还……”别西卜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想出这种馊主意。 但她待在家里那么无聊,实在不忍心再关着她。已经被关十一年了啊,再有三个月就可以走了,至少,在那之前好好看一下自己的家。 “我真的没事……”她拼命想撑起身体来证明,刚抬起就倒了下去,被哥哥接住。 “这就是重点的说!”小纸片大叫道,“她的病症,放出一道雷之后,就消除了呀!这不是能治病嘛!” 别西卜看着她,呆住了,然后默默扶住她的肩膀。“真的……真的,这是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害这个家支离破碎的元凶之一,终于有办法摆脱了。 约书娅摸摸他的脸,忽然意识到以后不用再宅在家里了,激动地扑上去,挂着哥哥的脖子,埋在胸口嚎啕大哭。 “哥哥!”“约书娅……”别西卜搭着她的背,流血的右手捂住她的额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左眼涌起半滴眼泪,流不出眼眶。 “不用躲家里了,不用躲了……约书娅,对不起,对不起。” 约书娅声泪俱下,泪水混杂着汗水,每一个音都令别西卜心碎。 “爸爸,妈妈!妹妹没病了,妹妹不是累赘了!” 抽噎声,抿鼻涕声,她埋得更里面了,哥哥温热的身体却挡不住她的哀嚎。 “回来,爸爸妈妈……我想你们,我对不起爸爸妈妈,对不起家……” 但不幸的是,在九号区,也有人看见了那道雷霆,还是最不该看见的人…… 第33章 黑暗皇帝 “陛下,是卡塔琳娜的辖区。” “朕明白。”风暴教主教,维德,坐在七层烂尾楼的顶端,一张长条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搭在两边的靠背上,“看来,幻影教的没能做掉那两个孩子。” 他不算年轻,没有胡子,穿着一件很大的黑袍,用银线纺织起了漩涡和流云的图案,领口有厚实的绒毛。 这座楼曾是d公司黑金国际用来当中转基地的,想绕过r公司对南北两区口岸的封锁,偷渡货物,但刚建了个大概就被风暴教灭了。 卡塔琳娜没来信,加上听到的些许风声,大抵是死了。而这道黑雷,正代表,彼方有新任使徒,正在统领微笑教。 “我们已经抓来逃兵了。”两位身穿西服,黑执事模样,从眉头优雅到皮鞋跟的仆人鞠躬下场,单手搭着白巾,把一个五花大绑,口塞拖鞋的人拉了上来。 “唔——呸!”幻影教主教身穿装模作样的道具魔术师法袍,吐掉拖鞋,连连磕头,“对不起,对不起,陛下!务必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一次?”大主教背对着他坐着,从一旁的三角圆桌上拿起高脚杯,里面不是红酒,而是发酵过的血,红酒教的贡品,“朕俘虏至今的黑金联络员已交由汝了,汝造出了什么?一个脱离操控,一碰就碎的玩具?” 要是计划顺利,由他来控制幻影黑金联络员,上去就对那个不识相的小鬼胸口清空弹夹,换弹后再把脑袋打烂,不加半句废话,转头就“自杀”。 “不,不!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脱离您的掌控,以前从来没失控过!我发誓,我拿我九族起誓!” 可悲,他是那种证件照等同于全家福的人。 卑微的小主教拖着膝盖拼命往前挪,汗流浃背,却被黑执事拉了回来,声音慌张到颤抖,连连磕头。 “给我一个怀恨的人,让我食用他的肝脏!然后用我的权能,复制他的影像,再为您所用!” 大主教摇摇头,捏碎了杯子,往楼下扔去。 “遵命。”两位黑执事给罪人套上麻袋。“不,相信我,陛下,相信我!我一直很忠心的!” “那你还逃跑?”左执事一脚踢断他的腿。“啊!”杀猪般的嚎叫。“聒噪。”右执事一脚粉碎他的下颌骨。随后,两人齐手,拎他到天台边缘。 “唔,z费,z费,扣命!”他最后留下一串胡言乱语,然后就被丢了下去。三根竖起的长枪穿身。 远不止他。下方,尖刺林立,一百多根长矛将五十多位黑金雇佣兵刺穿。他们双目与内脏在生前就被挖去,现在只是血液干涸的装饰品。 “陛下,”两人执事下跪请命,胸前别着收尾人徽记,3,“请让我们前去诛杀微笑教的异端。” “呵,何必?”维德起身,拍拍狼皮大袍上的玻璃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朕不会为两个孩童的胡作非为而打乱阵脚。” 他走过沙发,带着两位部下,走下天台。 楼内,火把通明,大大小小的桌子拼成长桌,摊着羊皮纸,上面用磁石粉和血画着漩涡符咒。 桌子两旁,绘着符咒的风暴教信众身套黑色雨棚布,在脖颈处用绳子系着各种条状的磁铁,条状块状马蹄状都有,眼睛处缝着半布,就像一群染黑的晴天娃娃。 “陛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百多号人齐刷刷转身,弯腰,标准的四十五度。 “免礼。”维德胡子拉碴,站在黑板上挂着的三张狭长地图。中间的灰色区域是峡谷巷的二十三个区,北边的红色区域是北部军区底特律,南边的蓝色区域是南方政府休斯顿。 这些地图是他的祖父留下的。曾几何时,老爷子与他忠诚的随从,在峡谷巷的田野中穿梭,驰骋赤血骐骥,往来村镇之间,交易面粉,救济困苦的贫民。 “时至今日,朕还是无法忘记和祖父一起奔波送粮的岁月。”他背对着他们,暗自露出一个怀念的微笑,遗憾摇头,“可惜,他老人家,和那些孔武有力的骑手们,被污蔑成走私犯,处以绞刑。” “陛下,节哀。”信众齐呼,异口同声。 “节哀?凭什么朕要节哀?”他的笑容戛然而止,转身,压下嘴角,“朕要让r公司的刽子手节哀。我想,今朝此日,站在这里的诸位也是与朕同意的。” 众信徒连连点头。他们同样饱受r公司迫害,流落至此,却有幸追随一位将自己身为使徒的权能分享给他们的明主。 “朕继承祖父的遗志,为各个区块代购粮草,让每个人有资格买到平价面粉。”他步伐沉闷,充满压抑的怒火,转身走过信徒之间,“这并非朕一人之功,而是朕与你们的先辈,用鲜血强行粉碎桎梏,与边境农庄互通才换来的。” 他与众人沉寂片刻,唯余脚步。一句话太短,描绘不出无数先烈,驰骋烈马,迎着枪林弹雨,身绑炸药包,踏过战友的血池,轰开封锁墙的恢宏场面。 “就在上个月,朕闻言,r公司打下了那些农庄。”他走至大厅的尽头,望向阴云之下的灰暗大地,“合同,协议,在他们眼里连厕纸都不如。他们愤慨无法更改市价,所以大笔一挥,要增收一百倍的关税!” 信徒们微微摇晃,双腿发软。 “汝等明白一百倍是什么概念吗?倘若再像以往一样代购,加上闻所未闻的十八项增值税,一袋面粉要三百车菊盾。我们每个月吃的面饼,换算成钱,连一辆运钞车都他妈装不下!” 他愤慨,唾沫横飞,背着双手,额头青筋暴起。 “吾辈先驱的无名碑在边境排满山丘,风吹日晒,一个个数过去一年都数不完!可r公司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投下成百上千枚炸弹把那里炸成深坑,当成垃圾填埋场!” 信徒触动,拳头紧攥,身躯随着言辞而震颤。每个人的身上飘起黑烟。他们的脑海中,遭遇过的苦难一遍遍放映,从流离失所再到妻离子散。 “前辈们尝试过同他们讲道理,但却换不回半分尊重。”维德走到尽头,双手交叠,手中汇聚狂风,将桌上的物件吹得天花乱坠,“因为没有筹码的赌徒是上不了牌桌的,没有子弹的枪是吓不到人的!” 他挥手掀起百丈风暴,将眼前的墙壁击碎,每块砖头飞出后再被强风碾成灰尘。 尘霾四起,从中露出无际的旷野,与焦土上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黑衣大军。 天色垂暮,略带昏黄。黑袍士兵回头敬礼,身挑枪炮,身旁还停着十几辆吉普车。 “两个月后,r公司将派遣一支声势浩大的千人工程队,前往德克萨斯州的第二大城市,开普勒斯重建排污系统。” 他双手插兜,检视着千军万马,面庞沧桑,深邃的眼眶中嵌着利刃般的双眼。 “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真正目的是向德州示好,共谋日后发展。多么蒸蒸日上!” “但朕不允许,朕说,不行。”维德嘴角抽动,发出轻蔑的冷笑,“曾几何时,我们手无寸铁。而如今的我们不同以往,因为筹码就在我们手中,面对集团军,我们不再无计可施!” 他张开双臂,黑风疾驰身侧,奔涌直冲云霄。阴影侵蚀大地,夕阳黯淡无光。 “吾辈的风暴,会在他们浩荡出征之时,轰碎他们的高架桥,碾碎他们的车队,让世人看看r公司的基建烂成何等模样,让那群伪面资本家颜面扫地!” 万众振臂齐呼:“复仇!”他们宣泄着积攒至今的无尽仇恨,长袍在风中狂舞,分明尚未日落,却已百鬼夜行。 “不仅如此,箭在弦上的风暴会逼他们拆毁天杀的隔离墙,还所有峡谷巷灾民以自由!” 黑风盘旋回流,铸成法杖,握于黑暗皇帝与他的扈从之手。 “因为,r公司执行官们每说一个‘不’字,朕便轰碎他们一座高架桥。他们要是满口谎言,那朕便把他们的公路铁路高速路全部拧成麻花掀天上去!”维德纵身跳下高楼,身化狂风击地,掀起土灰,毫发无伤。 “朕要将新巴别塔的五指四肢全部砍下,再开膛破肚嵌进它的身体!” “复仇!”“复仇!”信徒齐声跺地,每个毛孔都在跟随着声音震颤。他们有一位皇帝,不败的皇帝。 “倘若正义站在我们身侧,很好,朕暂且饶过它,晚些再清算它助纣为虐的卑鄙。” 皇帝昂首,举杖,以大地为沙盘,勾勒出风暴的雏形。 “倘若正义站在我们的对立面,”狂风呼啸,却盖不住恨火翻涌,“那朕便,拧下它的头颅!” “复仇!”“复仇!”阴云排山倒海,细雨如长空怖惧惊泪。 地平线余晖消弭。权杖信徒抓起符咒,撕碎后扔出,吸入黑灰,随后身化黑风,绽开黑色音爆气浪,冲上高空。 一道道黑色流星划破天际,驱动飓风,从阴云的海洋中攫取弹丸,轰击大地,炸开旷野土丘。 引擎轰鸣,车辆一齐亮起车灯,与步兵协行。 “将士们,朕不骗你们,你们中的很多人,会负伤,会牺牲。”维德单腿跨立,身后爆开冲击波,转眼就升入百米高空,随后羽落在两位黑执事开的吉普车顶上。 “即便如此,你们也愿为我们的仇恨与后人的前途开辟道路吗?” “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声震云霄,盖过引擎与车轮声。 “朕会记住你们,历史也会!”他的黑袍在急风中狂舞,权杖拖曳黑灰轨迹,“吾辈,将为先烈继故业,为来者树丰碑,为万世开太平!” 车队与机群浩浩荡荡前进,背对落日,播撒阴影。他们不惧死亡,他们就是死亡。 第34章 永恒的契约 “弥撒先生,你在吗?”一位信徒探进头来,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纸币。 “有什么事吗?”别西卜坐着高脚凳,正在做一本《天天练口算》,边上是草稿本和账本,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杂志和报纸。 “想买狼牙的说。”“额……抱歉,最近没找到狼群。”他转了圈铅笔,更苦恼财政问题。 不知道卡塔琳娜之前哪找到的狗,但他没这个本事,很快就断供了。还有石楠花香水,大抵是别的地区带来的,据说能养生。 至于赎罪券那种又贵又没用的东西,他是没那个意愿搞,只希望他们别乱卖家里的东西。听说有信徒为了赎罪券去卖器官,到现在还没回来…… “好。”信徒半步出门,又闪身凑近,透过他的肩看本子,角落里写满了歪歪斜斜的竖式,“您在学算数的说!” “嗯。”他不时停下来掰手指计算。前主教留下的两百盒骨灰已经全部卖给黑金国际的人了,赚了四百多车菊盾。 他们闭口不谈联络员失踪的事。他把盒子一个个搬上去,他们给车窗打开一条缝,丢出几张钱来,没有任何交流。 “援助睡袋教扩建村庄,一百。”他口中喃喃着,带着黑眼圈,昏昏欲睡。 现在微笑教加上自己和妹妹,一共七十九人,一人一天管两顿饭。他不会做肉汁曲奇,就改杂菜馒头了,本以为信徒们会有意见的,但他们表示主教返老还童,暂时无法烹饪,可以理解。 一人三天一千克,一千克面粉一车菊盾,委托睡袋教代购,一次一百二十斤,运费20%。 杂七杂八的收支更要命,比如兜售信物,委托信徒找东西,买雨棚布搭建避雨帐篷之类的杂事,全都要精细到小数点。 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卡塔琳娜还一个人兜这么大个家,真佩服她…… “弥撒……弥撒?你睡着了的说?”“啊?”别西卜用笔戳了下手掌,抬起昏昏沉沉的脑袋,两眼迷糊,“还有什么事吗?” “就是,这不是快一个月了嘛!”他兴奋地拿起桌上的日历,兴奋地直跳,“大伙托我问问,烧烤大会还会开,的说?” “我没忘记。”别西卜点点头,翻到下一页。可能最近睡觉睡少了,上午捡瓶子,下午学算数,晚上巡逻和打猎。 “好耶,我去跟大伙分享的说!”信徒一下子窜出门外,扑入搓手期待的人群之中。 “我跟你们讲——”“等会再说,飞镖竞标赛快开始了的说!”“真的吗?快走快走!” 就在离主教木屋不远处的场地上,早已围满了人。他们拼了老命才挤到了中间去。 “很好,还差最后一位,有没有以前没参加过的?”一位曾经是足球解说员的信徒握着拖把柄当话筒,四下环顾。 一只只手举了起来。“那就……那就你,迟到的家伙的说!”“赞美拉普拉斯的说!” 五名信徒在万众瞩目之下,拾起了东拼西凑来的飞镖。靶子是草扎的,油漆随便画了几圈。 每人五发,轮流在红线后投,简简单单积分制。观众围坐两旁,翘首以待。 “哦……”脱靶的叹息声,可惜。“哦?”一环的期待声,有戏?“哦!”二环的赞叹声,不错。“哦——哦!”三环的惊呼声,往往伴随着激动掌声。 小屋内,约书娅身冒黑烟,再次生出了狼耳朵,蹲在墙角,大尾巴环身,尖爪抠着一块石头。 “抱歉。”哥哥悄然到来,看向门外,“我真的很抱歉让你——” “闭嘴。”她低头咬牙低吼,喉咙里咕噜噜响着。 “吼!恭喜胜出的说!”话音刚落,后援团就冲上前去,抱起投手,丢向空中,惊呼不止。 半晌,堆笑的主持人推出一块大转盘来:“有请胜者上前!” “功夫不负有心人的说!”冠军搓搓手,哈了口气,扳动转盘。众人满怀期待地凑近,注视着飞旋的轮盘,目送它缓缓停下。 “恭喜你,获得巧克力味泡泡糖一包!”“酷的说!”奖品单上都是这类小玩意儿,从垃圾桶里淘来的珍宝,来之不易。 该她出场了,她晃晃悠悠站起,拄着墙 “你看起来很难受……”别西卜悄悄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想扶着她,让她好受一点。 “我可以的!”她震声怒吼,泪水从眼眶中抖出,却很快泄了气,轻轻撞在他的肩膀上,“我,不想再伤害你一次……” “然后,有请伟大的主教大人为冠军献上礼炮!”主持人与民众同样慷慨激昂。 “不要勉强的说。”大伙回头,担忧地看去。 与此同时,约书娅也走出了门,背靠墙,举起右手,电光奔涌。 “轰隆!”擎天巨雷直击大地,荡平所指之处,堆积在彼方的杂物堆化为飞灰。 众信徒伸手挡下扑面而来的狂风,又提着麻袋赶去,脚下烫得像铁板烧,又趁热把灰烬一捧捧装入袋中。 约书娅身体一软,向一旁倒去,恰恰被哥哥接住,一起靠墙坐下。 “呼,呼……”她气喘吁吁,尾巴摆了几下就熄灭了,全身是汗。 “我很抱歉,把这么麻烦的事交给你。”别西卜从袖口里抽出一块黑白条纹手帕,从捡来的衬衫上撕下来的,甩了甩,给她擦干脸上的汗。 “弥撒先生,”她睁不开眼,只能抬抬眉,边喘气,边手指着他,“我们,还没有,下班哦?” 别西卜无奈叹气,把手帕搭在手臂上,起身,单膝下跪,行骑士礼。 “辛苦您了,主教大人。” “没错,”她又咳又笑,“不要总是道歉,多夸夸约书娅,她会超开心的……” 忽然,不妙的阴影遮住了夕阳,罩住了两人。抬头一看,信徒们早已围成一圈,戴着面具吹泡泡糖,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保留节目。 “库库库……”“早就说了,主教和弥撒很般配的说。”微笑面具下的脸肯定已经笑麻了,“好磕的说。” “呜哇!”约书娅飞快转身,把头埋进哥哥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主教返老还童,胆子也变小了呢。” “今天就到这里。”别西卜依然满怀愧疚地理着她的发丝,“大家回家路上记得再捡点‘生物质’,就是毛皮,烂掉的水果这类。麻烦你们了。” 机缘巧合,他发现妹妹的雷击可以将有机物降解成灰烬,尝起来和诙笑吃人吐出来的灰大差不差,希望能卖给黑金国际。 “知道了的说。”“主教大人也要注意身体的说!”信徒们窃笑着,相互挥手道别,在夕阳下,走向各自的聚落。 因为温饱方面只用自行解决早饭问题,所以他们有空修缮自己的小木屋之类的。 “呜呜,妹妹好害怕……”她偷偷瞄了几眼,确认他们都走出视野范围了,才松开了怀抱,低头叹气,“哥哥,我们可能要分开了……” “什么?”别西卜方才在想捕鼠陷阱的是该用内脏还是用肉沫,和今晚走哪条巡逻路线,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因为妹妹是邪恶势力的主教,而哥哥是主教的小跟班哇……” “什么邪恶?”别西卜以为自己没听清,凑上前,吓得她连忙退后,挥舞双手,撑地,差点摔倒。 “因为哥哥会比妹妹先死掉啊!”她增大音量,试图掩盖自己的恐惧,之后捂住了脸。 别西卜的脑中却思绪万千。他仿佛亲历寒武纪冰封,又目睹沙皇的大军南下,直至赤道,瞥见植物细胞的一次分裂,想起了一个星期前吃剩下的半块馒头掉在了哪里,又见证小行星撞击大地,点燃大地。 “哥哥?哥哥?”妹妹不住在他眼前挥手。此时,别西卜的大脑已然烧焦,只剩一片空白,如同寂灭的宇宙。 “你傻了吗?”“我……”被妹妹戳了下脸后,他终于反应了过来,郑重地扶住她的肩,“谁跟你这么说的?” 约书娅眨眨眼,手指戳来戳去:“那个……故事里都是这样的。勇者会来打败魔王,在前往魔王城的路上,先把魔王的小跟班杀掉不是嘛……” 好,被哪个胡说得信徒完完全全哄骗了。这也太胡来了。但直接戳破怕是会让她灰心的,说不定就和信徒们闹僵了。 “不,约书娅,你误会了。”“嗯?”她疑惑歪头,咬着手指。 “我们并不是邪恶势力,毕竟没有哪个坏蛋会这么乖。”别西卜牵起她的手,庄重地说,“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哥哥在哄妹妹,对?”她眯起眼,一手叉腰,一手直指他的鼻子,“我们明明在用黑魔法,骗信徒们拉普拉斯狼狼是真正存在的,卖假货,甚至还杀了人。我们真的很坏欸!” 别西卜的大脑再次宕机,加载到冒烟,差点烧焦。他对对错这种事向来不明不白,只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和走一步是一步。 “早点回去,天黑就看不清路了。”他最后选择了停止思考,扶起妹妹来。 “原来哥哥也会有不懂的事情啊……”她左右晃着他的胳膊,垂头丧气,“那哥哥能告诉我,你会像故事里一样,为了魔王妹妹,先走一步吗?” “我不知道……”摇头,但又变哑巴了。 “哥哥肯定知道!”约书娅搂着他的胳膊,下巴抵在肩膀上,鼓起了嘴。 “哥哥没法保证。” “为什么啊?”她激动地摇晃他的胳膊,眼睛红红的,几乎快哭出来了,“难道哥哥会留妹妹一个人在世界上吗?” 城市里有法律法规,但在峡谷巷……有谁在乎他们呢?有谁来呢?这就是片罪恶横行的无法之地。 虽然认识还不够充分,但事实显而易见,他们很弱小,真正强大的人只是暂时没把他们视为眼中钉。 倘若他们出手,他们又凭什么能赢?他所能做的,可能就是为她打掩护,然后让大家带着她撤离。这是最好的结果…… 看出了哥哥的为难,挂着黑眼圈的眼睛更加低沉,约书娅知道自己过分了,抿抿嘴伸出小拇指,勾起他麻木的手指。 “那这样……只要我们还有机会一起走下去,别西卜就要一直陪在妹妹身边,约书娅也一定会跟紧哥哥的脚步,一起长大,可以吗?” 迟迟没有反应。别西卜想起了爸爸妈妈,闭上了眼,无数遗憾郁结于心。 有机会在一起吗?他想拉起她的手指,刚刚抬起就停住了。他不敢说这种大话。他根本不知道在大城市里会遇见什么。 有些信徒说,他们的家人被车撞了,或者自己撞了别人,钱用光了,就沦落到这里来了。那我们俩呢?哪怕能免于死亡,又如何免于分别呢? “嗯……”约书娅歪着头,满眼期待,闪着光,黑袍的领口露出里面湿漉漉的连衣裙,粘在身体上。 “唉。”还是让她早点回家休息,出那么多汗,天黑降温后会着凉的。 “哥哥会拼尽全力的。”他牢牢锁住她的指头,正要补充点什么,却被她的飞扑打断。 “好耶!”她搂住他的脖子,来回蹭脸,“妹妹好开心!我们会一起长大,再变老,变成白胡子老爷爷和白头发老奶奶!” 别西卜愣了一下,把要补充的话抛到九霄云外,摸着她的头,长舒一口气:“早点回家。” 夕阳余晖下,两个小小的身影相互依偎着,踏上了金灿灿的乡间小路,一个聊了好多好多要去哪里度假,一个只顾着嗯嗯嗯。 寒意渐起,阴影啃食大地。一道黑风羽落在木屋顶,化为人形,白眼黑袍,单膝下跪,举起布裹着的镜片筒当望远镜。 “一对兄妹……恶心。”她厌恶地露出了牙齿,犬牙尖锐,声音稚嫩。解开系颈的绳索后,她拉开了黑袍,露出了浅绿色的短发,从中又立起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 左眼蓝,右眼红,异色瞳,双手缠着脏兮兮,还带着血的绷带,黑袍下则探出一只小尾巴。为了防止它乱动,上面还系着块铁块,平时就藏在里面。 “绿野信使事务所的姐姐们,幺妹来给你们报仇了。”她直起身来,收回望远镜,拉下兜帽,化作黑风跃走了。 第35章 陷阱 “到家啦~”约书娅转着圈进门,啪一下扑倒在桌上,看着纸箱里的种子们,有的刚发芽,有的已经长得很高了。 因为种子东捡西捡特别多,所以她干脆全种了,转移到大箱子里。地上是一排塑料瓶盖的小水壶,还有备用土。 “你很喜欢种。”别西卜洗了把脸,让自己一度烧糊涂的脑袋降降温,接着从桌上抄起斧头,蹲在磨刀石边上,嚯嚯磨了起来。 “因为这样我们就有新鲜蔬菜吃啦。”在此之前,他们想吃菜类,要么指望饼干里混杂的那一点点,要么拔草吃,“必须营养均衡才行呢。” 仔细一瞧,土里的小萝卜已经有拇指大了,越看越喜欢。长大后,切碎加进面团里,做真正的杂菜馒头,信徒们会很喜欢的。 “哥哥,我们可以多种点吗?”“不能浪费种子。还是先看看种出来的这些能不能吃。” 有了吃野果中毒的前车之鉴,他特意叫小纸片去查查种植手册,这才知道峡谷巷因为大量填满和倾倒垃圾,土壤重金属严重超标,酸性强。要是种出来吃不了,她会很伤心的。 “好~”她轻轻提起小桶,揭开塑料袋,里面还剩几个面团,刚好可以煮,便到里屋去点火烤面糊糊了。 别西卜磨完斧头,就开始打扫家里,扫地擦窗。各自忙完后,屋外已经一片昏黑了,只有地平线尽头的聚落亮着点点火光。这里一般看不见星星,有的话也只有一两颗。 “有点烤焦了的样子。”妹妹端来特色焦黄煎饼,冒着热气,有些地方还黑了,“应该多问一下馒头叔叔的。” 他曾是一位面包师,趁着短视频平台的热度,倾家荡产开网红连锁店,结果亲身实践了运营官口中的“市场滞后性”,被迫到后巷赖躲债。 听说这里风评不错,管吃住,他就帮着来这蒸馒头了——反正都是烘焙对。蒸笼是大伙东拼西凑的。 “有一种烧烤的美。”飞快啃完一只后,别西卜穿上黑袍,打起火把,背起斧头,走向门边。 “等下!”她嘴里还没咽下,就拎起一个袋子上前,叼着饼,甩着手臂停下,递给他,“又忘了,的说?” “谢谢。”哥哥接过,里面是一些带血和泥的面团,推开了门,挥手告别,“家里麻烦你了。” “放心!”她也笑着挥手,然后坐在台阶上,目送火光渐渐远去。 忽然,火把左右摇晃起来,催促道:快点进屋。 没办法,她只能回去独自吃完,洗完盘子,接着靠在窗边,借着还没完全熄灭的火,给信徒们缝破衣服。 “还有两个月,出发去开普勒斯——呀!”一不小心扎到手了,她吮着手指,心里忐忑不安,望向窗外,皱起眉来,“哥哥小心……” 夜路平静,野草枯黄,已经晚秋了。还得谢谢妹妹亲自加厚这件黑袍,不会漏风,走起路来也不会有塑料袋“咔擦咔擦”的响声,适合夜间潜行。 “嘿,兄弟。”晚风吹拂,小纸片悄然飞回,钻入他的口袋里,“你托我查的事,有眉目啦。” “辛苦。”他走近一棵用警告路牌做标记的枯树,检查树底下的捕鼠笼和不远处的捕兽夹,没有收获,又用草盖住。 “那本书上专业名词特多,所以我拜访了一大堆字典兄弟才搞明白。结论是,约书娅那不是病,是能力。” “真的?”到了斜坡,他咬着火把扶着陡坡,抄近路下去,近地后纵身一跳。 “嗯……简而言之,她的能力是自动吸收情感,跟真空泵一样,并且放大,放特别大,连魔王的法术都能使出来,但依据那什么罪孽守恒,她自身体质会变弱,突发各种病。” 在与无头骑士战斗时,她几乎是全程压着他们打的,一爪爪黑恶斩击吞天食地,简直就像大炮打蚊子。 “唉,我只希望她身体健康……”又检查完了一个陷阱,没收获,“有什么办法治愈吗?” “这个简单,把靠近她的,带情感的人,全部杀光!嘭沙卡拉卡——”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举到火把边了。“严肃点。”别西卜不困,依然板着那副表情。 “好,结论,治不了。而且虽然她现在可以靠释放仇恨的法术来消除它,但以后吸收到了其他情感,比如强欲,暴食,还得受苦,除非她能再成为别的使徒。” 这可就天方夜谭了,这片大地可没有多职使徒的说法——一个真正的信徒总不能既信基督教又信佛教。 “那去到大城市里……”他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向自己的影子,将它塞入口袋中。 在开普勒斯,她必定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信仰不同罪孽的公司,“五彩缤纷”的气氛会让她同时罹患哮喘,脑膜炎,胃癌,渐冻症,白血病,能想象到的一切疾病。 “是啊,此事还有待商榷。也许你们可以待到成年——在这里结婚也不是不行嘛!” “出来。”他的声音回荡。这里是处谷地,两侧是成堆的垃圾,身后是陡坡,只有火把照亮地小小一块区域可见。 “额,不是你把我塞进去的吗?我又没长腿……”“我指的是,风暴教的使徒。”别西卜向一旁探出火把,斜视着那垃圾堆后露出的黑袍一角。 第36章 使徒 “啊?”小纸片一脸懵,愣是没发现。 “和传闻中一样敏锐。”那人走出掩体,阴天娃娃装束,黑袍配磁铁束脖颈,两手空空,腰间别着一卷羊皮纸。 到达七号区后,她并没有急于交涉,而是乔装成难民,向微笑教信徒打听,又多次跟踪确认。 “不过你的陷阱太拙劣了,难怪没老鼠咬钩。”“你的也半斤半两。”别西卜踢出一块石头,激活了来者的绳套陷阱。 麻绳圈套呼一下飞向空中,接着是石头滚落声,扬起一片草灰和落叶。 “哼,但愿你记得我们是谁。”她再次拉下黑袍,微眯着眼,蔑视着他,抖了抖猫耳朵。 “绿野信使。”在峡谷巷奔走的事务所,成员都是像她们这样的猫族亚人,动作快,也悄无声息。 “我叫特蕾莎,最小的那位。”她刚满十八岁,却已经成为七阶收尾人了,“来为姐姐们报仇,索命。” “所以你加入了魔咒教?”别西卜趁机观察她用于伪装的装束,认出了这是风暴教的黑袍。 “没错,为了以牙还牙。”她再次露出了牙齿,双手因愤怒而剧烈颤抖。 “七阶……”别西卜看见了她特意别在胸口的证章。 他不会愧疚,只是心跳难免有些加速。他知道,这事儿确实是卡塔琳娜的不对。哪怕那位主教教唆了她,激发了她的占有欲,也无法抹清她个人的罪孽。 “坏了,她和马斯老大一个级别,但咱现在几乎赤手空拳!”小纸片慌慌张张叨叨着。 “别看我的阶数不如姐姐们 。现在我已今非昔比了。”她撩开了衣领,露出一只,红色项圈,扣得很紧,上面的金属牌子写着她的名字和编号。 “我把我自己卖给了风暴教,为了他们的力量。”当然,她明白,回去之后,自己会遭受到怎么样的虐待,再也无法得到自由。但无所谓了,只要能复仇。 特蕾莎身上飘起黑烟,摊开羊皮纸,上面是主教的手笔。 “陛下已知悉,你的妹妹担任现任微笑教主教,那她应履行其职责,觐见陛下,为他侍寝。” “恕我无法答应。”别西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面无表情。 “看来是你不明白微笑教的来历。”她摇头,收起卷轴,“老丞相慈悲,收养了一位流浪荒野的女孩,也就是卡塔琳娜,供她吃住,款待有加——” “你说的款待就是指,用狗碗吃饭,分给部下轮流泄欲,整日衣不蔽体?” 别西卜从那些信件的字里行间破译出了她的过往。 他们为了避孕,一次次用棍棒打到流产,直到她的子宫坏死,再无生育能力。那些个主教和他们的亲信,全都沾染过她。 “是横死街头还是苟且偷生,她选择了后者。她活该被杀!”特蕾莎跺地否认。 “还有,休得将陛下的恩惠视作凡夫俗子的杂念。在风暴教,人人各司其职,按劳分配。既然她享受到了食物,那就得付出与之相匹的代价!” 特蕾莎愤懑,因为这个男孩竟连劳动创造价值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但很快又泄了愤,毕竟陛下不会怪责这种无知的人,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别西卜在想是不是该换个地方安捕鼠陷阱了,这些话他还听不进去。 “呼……交出令妹,陛下会赏赐你们财富的。现在陛下正在远征,不愿因你们的一时怠慢耽误大计,但这也不代表你们可以为所欲为。” 当然,在带走妹妹之前,肯定要弄死小弥撒,为姐姐们报仇。 “真的没有商讨的余地了吗?”别西卜走上前去,拽拽她黑袍的衣角,压低了声音。 “别用你那咸猪手碰我,混蛋!”特蕾莎抽开黑袍,一脚踢开他,气喘吁吁。 想必他就是这样,在她的姐姐面前卖乖,趁他们放松警惕之后全部杀掉,然后吃干净……恶心至极! “这是最后通牒!”尾巴绷直,在黑袍下立起,撑出一个小帐篷。她龇牙咧嘴,尖牙恨不得现在就咬下他的鼻子来,猫耳朵也因愤怒而撑大, “请您……相信我。”别西卜摆摆手,不想打架的样子,“卡塔琳娜她已经死了。如果这还不够,我可以用很多办法来赎罪——” “呵呵,赎罪?”黑烟从黑袍内冒起,特蕾莎冷笑着,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随后撕碎图腾,洒出碎片,化作权杖,双手握住,“你拿什么赎八条人命?我们的事务所毁了,我的家毁了啊!” “对不起……哪怕只是一点,” 别西卜继续走向前,斧头在腰上荡来荡去,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只是摊开双手。 “让我替她做些什么。还有,不要相信风暴教主教,你也会被——” “我无所谓了,小畜生。”特蕾莎哼哼冷笑,愈加癫狂,“我已经调查过了。你现在并没有所恨之物,用不了你那柄骑枪,所以想借此来拖延时间,对不对?” “嘿,兄弟,她提起这茬我才想起,忘了跟你说了!”小纸片从口袋中挤出半个头来。 “你的体质和约书娅刚好相反,吸不了半点情感,而且你这个面瘫自己又没啥情绪,所以你得赤手空拳跟他打——咱想想看埋哪还是?” 但别西卜没有在意,身体出了很多汗,又因寒冷而发颤。 “您可以打我骂我泄愤,但请您想想自己以后会怎么样?” “你是复读机吗?听不懂人话吗!”她单腿跺地,凝聚狂风,于法杖顶端搓出一个风球,似乎上不来气,胸口剧烈起伏,“我是为了复仇而来。我要你们这些,杀人犯,付出,比死亡,更惨痛的代价!” 越到后面,越难呼吸,嘶哑难辨。 别西卜拼命摇头。 “别用他给的权能,千万别……” 他能感受到,这是风暴教主教赏赐的力量,毕竟不可能有那么多仇恨使徒。 而她显然并不是使徒,强行使用这种超负荷的力量,恐怕只会变成行尸走肉,成为麻木的狗奴才。 她已经开始皱眉了,手臂在抽搐,大脑飞速升温,几乎快融化。 “咔哒。”树根底下,一个用弹簧和铁丝自制的小捕鼠夹触发了。草丛里也响起了沙沙声。 “我知道你不会信,所以我想带你去看。”别西卜迎着扑面狂风,侧过身,指向后方,提高音量,“其实是风暴教主教的阴谋,去看看,看一下可以吗?” “我早已做好一切觉悟!” 貌似撑不住法球了。第一次用仇恨的力量,感觉自己的仇恨和思考能力一起被无形的黑洞抽走,融入风球中。 不过,他躲不过这一击。风球击发,掀起大片大片的枯草,反冲力逼他倒退几步。 眼看就能打上去了,一个黑球从草丛中飞扑出来,一口把风球闷了。 诙笑突然猛地变大,跟只河豚似的,轻飘飘落地,然后打了个超响的嗝,边喷灰边缩小:“好吃的说。” “卡塔琳娜不是死了吗!”特蕾莎先是惊讶地张口,退后半步,之后又愤怒,以为这是野狗假扮的,上去就是一棍,却被一口咬断法杖。 “这是真的?”她的牙齿在打颤,耳朵也在抖动,“只有她能召唤它,这是她的召唤兽!你画了法阵也没用——” 四下环顾,周围也没有鲜血法阵和明火,那这东西是哪来的?她都死了一个月了! 诙笑好饿,好想吃人!但小弥撒交代了,不能自作主张,只能将就着啃着法杖磨牙。 但她顾不了这么多了,腾出一只手,再次撕毁符咒。 “去死……哈哈,去死……”她一边流泪,一边伸手,手中汇聚风浪,指甲变黑变弯,手臂也逐渐干枯,仿佛瞬间换成了老人的手。 “我很抱歉……”别西卜注视着诙笑,点了点头,“我不是很会说话。” 要是能再绘声绘色一些,不总是一副死人面孔,说不定这一切就会改变。 “开饭的说!”诙笑一点也不客气,变大,张开两米大口吞下。 “哈哈,死!你会死的!”特蕾莎的声音沉闷。之后是骨头的嘎嘣声和喊叫。 “哪……哪怕我——啊!你会后悔的,陛下,和老丞相,会踏平这里,将你碎尸万段——啊!哈哈!万岁,陛下!杀了——” 对它来说,风暴教的黑袍吃起来有点黏稠,像牛轧糖,所以只能慢慢嚼。嚼到爆浆,也就是仇恨溢出的时候,就是愉快的享用时间了。诙笑美美地吃光,连地上的血都要舔干净,然后跳来跳去。 “来,”别西卜火把插地,拍拍手,请它过来,然后从袋子里掏出棕褐色的面团,“妹妹做的。” “咦……”它嫌弃地眯起了眼,左右滚了两圈,还是吃掉了,笑脸扭曲在一起,“难吃的说!” “抱歉。”把妹妹点焦的那些黑灰扒来,混着面粉拌,然后把老鼠包进去,就成了一道特色仇恨鼠包。 也许是因为一口气吃了一百个人,它没有立刻消失,流浪几天后,在一个晚上极不情愿地撞开他们的门,在约书娅头上跳来跳去要饭吃。 然后她就说要养着它。权衡下利弊,多一个妖灵当帮手也挺好的,毕竟自己现在没法用蚀影骑枪。 “后天烧烤大会,给你整点好吃的。”别西卜又掏出一个,抵到它的面前。 “是人吗!”“是兔肉。” “虐待,这是虐待的说!”它气鼓鼓地转圈,但肚子太饿,只能乖乖地把剩下两个吃完,边吃边吐舌头,“吃屎了的说!” “约书娅会伤心的……”“你就知足兄弟,有些人想吃都吃不着。”小纸片嘟嘟囔囔抱怨着。 “因为你是弱鸡,屁用没有的说。”诙笑连袋子都炫进嘴里了,只为了那一点点老鼠血,吃罢便干呕起来,头晕目眩。 “嘿,我这叫情报工作!”“弱鸡,菜鸟,一坨稀的的说。” 在它们拌嘴时,别西卜走到了特蕾莎原本在的地方,捡起来一捧绿色的头发,抹茶香,还有一张纸条。 是家书,大姐头写来的,大致是劝她不要冲动,自己忙完壁炉山庄的事就来解决。 他将它们揣进兜里,之后跪下,对着空气双手合十,连连道歉,然后起身,继续巡逻。 “亏我把你当兄弟……别西卜,你可别拦着我,我要灭了它!” “你出来呀!”诙笑跟在后面,一跳一跳,龇牙咧嘴。 “你进来呀!”小纸片怒气冲冲守在口袋边,“呸呸,黑色西瓜!” 一人二鬼就这么在黑暗中胡闹般地溜着,火把快烧完了就从沿途的木筐子里换个新的点上。 “废纸的说!”“大嘴野狗!”“擤鼻涕的说!”“垃圾袋成精!” 弥撒没理它们,继续去找下一个捕鼠夹,沿途在树上做记号。 就把这撮头发埋在卡塔琳娜旁边,立个小碑,再让妹妹在边上种点小草,只能活一个星期的那种,天天过去浇水,谢罪。 这样没什么用……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弥补。我也算加害者之一,也许。 第37章 战国 战火飘摇,封锁墙崩塌。土石堆成小丘,夹带着滴血的钢筋。战马的铁蹄,士兵的断掌,浸泡在血池之中。 一片死寂之中,一块水泥板被一点点推开,重重倒地,从中爬出一个一身是血的孩子。他只受了点擦伤,但这谈不上幸运。 “爷爷!”他啪嗒啪嗒踩着血,从瓦砾堆中拔出一把铁锹,拄着,踉踉跄跄走着。举起铲子,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找。 “还有人吗?”他看到近旁的废墟中有血流出,便一点点挖了起来,铲开碎石,再用手刨,“谁能来帮帮我……” 他不眠不休干了一整天,喉咙沙哑,渴了就捧口污水来喝。 他拖出了二十三具尸体,面目全非,还有大量断肢,无法辨认。抬起他们的衣袖,血液会像雨水一样哗啦啦淌下。 他扫视他们,最终目光定在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掌上。祖父只剩一只手掌。 他无言,拆开裹行李的布,替将士们盖上。 哭泣显得自己懦弱,但难道自己该笑吗?该愤怒吗?愤怒会冲昏头脑。原地踏步?那祖父和他四十八位英勇的游骑烈士又算什么? “啪,啪。”一片沉寂中,响起了沉闷的脚步声,停在他的身边。 “人类总是热衷于毫无意义的赴死。”鸟嘴面具,黑礼帽,手杖与镜片,这是一位疫医。 “你无权污蔑峡谷巷的英雄。”他手中还有一块脏布,里面是从废墟中拾回的信物,从怀表到金属烟盒,系上一件衣服当腰带,转身离去,“我要将胜利告诉村子里的每一个人。我们没有输。” “这样的墙,r公司想建几千米就建几千米,想建几万里就建几万里。”疫医不禁发笑,“你只能乞求他们晚些发现这个缺口,多运点面粉。” “那就建。”他半回过头,龇牙吐气,一字一顿,“千里之堤,终会溃于蚁穴。” & 阴云啃食灰蒙蒙的天空,而下方却是火海翻涌。大大小小的木屋全都被点燃,火焰连成城墙,火苗随风乱窜。 天际,几道黑色流星飞来,呼啸而过。那是身化黑风的信徒。 他们轻轻挥手,投掷风弹,轰入燃烧中的庄园,炸响冲天烈火,将苦苦支撑的火墙轰散,一座座接连倒下,扬起呛人的灰尘。 “咳咳……维特陛下……”废墟之中,红酒教主教,一位大胡子爷爷,被压在倒塌的焦黑房梁下,只有头和双手露出,头发都焦了一半,声音沙哑。 “我们,从来没有背叛过您……”说话时,盖满灰的伤口汩汩流血。 “朕清楚。”维德拍拍黑袍上的灰尘,“所以,朕对你们相当仁慈,尽量轰炸,给你们个痛快,而不刀剑相向。” “可是,可是……”说话间,远处的酒窖,他毕生的心血也爆炸了,只剩火海。 “齿轮教,锅炉教,香水教……早先的五个教派负隅顽抗,故朕处以绞刑。”维德聪袍内抽出手枪,上膛。 “至于阵雨教,魔药教,筹码教,此三者胆大包天,联合起来违抗朕,故朕拔掉他们的指甲,向每根手指里刺入竹签,碾碎眼球,生不如死。相比之下,汝等待遇实厚。” “那……那我求您。”爷爷抱住他的脚踝,“放过村子里的人——” “砰。”利落解决,将尸体踩回火堆中。 周围雾霾四起,血腥味弥漫在烟灰味中。维德走出火场,走向野外聚集点。 两侧,十九号区的遗民列阵“欢迎”,待他靠近后就下跪磕头,旁边是无名的焦尸,刚从火场里拖出来,身后是或执枪械,或执权杖的风暴教信徒。 所有的红酒教信徒,和先前覆灭的教派一样,被烧成了灰,随后装进集装箱改的车厢,拖在吉普车后。 维德刚走上王座台,人群中忽然窜出一个小姑娘,拽住了他。 “放肆。”两位黑执事两面夹击,架起她的胳膊,正要往腹部轰拳。 “慢着。”维德挥手让他们退下,转身俯视,“你是老头子的孙女。” “是的,陛下。”她一头红发,像血酿的红酒一样,同样跪下,双手合十,“求求您告诉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您不是要向r公司复仇吗?”眼泪冲开脸上的灰尘,“那为什么您要向东进军……您该往西啊,去西海岸,去新巴别塔啊!为什么要加害您的附庸!” 他走上高台,立于王座前,目光由她移向灰头土脸的众人,最后直向更遥远的地方。 “汝等可知为何,历年来难民的反扑皆是徒劳?”应答的只有茫然。 “因为同样怀恨,大多数的人,选择逃避,选择忍气吞声,埋葬了自己后代应有的前途。哪怕已有先驱辟路,你们也只会安于现状。” 他扫视他们无神的双眼。他们却不敢对视。 “你们生来怯弱,生来趋于妥协,宁可认为这一切是自己命不好,宁可同室操戈,也不愿憎恨将这苦难强加于你们的罪魁祸首。” 众人迷茫四顾,望向彼此。他们觉得能活下去逃过就谢天谢地了,还打回去,去打r公司集团军?痴人说梦。 “所以,朕要唤醒你们这些麻木的灵魂。”他挥手。 一袋袋系绳的磁铁被丢到难民面前。信徒们们催促着他们拿起,系在脖子上。 “朕要让你们明白,朕很强,所向披靡,神挡杀神。”他唤出暴风权杖,砰砰敲地,“朕有那个能力一统峡谷巷!” “难不成峡谷巷的同胞们齐心协力还干不趴一座城市?难道其余二十一个区块的力量联合起来,还压不倒一个仅占两个区块的城市?这一切只是因为你们不敢打!” 权杖重重击地,窜出狼群般的黑风,从四方叼来其余魔咒教派主教的头颅。各个教派能力各异,分工协作,互通有无。 “冶金,耕植,城防,交通,饮食……魔咒教并不缺乏技术,只是缺少一个将它们统一起来的人!”他猛拍自己的胸脯,更加傲然挺立,“而现在,他就站在你们面前!” “可是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女孩啜泣着,跪倒下来,掩面痛哭,“为什么要杀死魔咒教的大家……” “因为他们死了,比活着更有价值。”维德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冷哼,“朕会让每个人发挥最大的价值,因为只有这样,朕才能无愧于那些死去的贡献者!” 众信徒或颔首,或致敬,斗篷下的面容沾满光荣的汗珠。 “只要你们愿意为朕的伟业筑基,朕向你们允诺,两个月后,每户家庭的餐桌上都会有面包和牛奶,三个月后,每个人都将有自己的农田和菜园,哪怕只是个三岁孩童,朕也要分二十个花盆给他!” 他先是指向周围堆满垃圾,臭气熏天的沼泽,再指向他们的焚毁的村庄。 “六个月后,朕会为每一个人重建水泥砌的,暴雨天不漏水,冬天不漏寒风的房子,一年内,每家每户都能通上自来水,让你们不用再去十几公里外挑水喝!” 人群惊呼,相互看来看去,悉悉索索。 “而你们要做的,就是拾铁,”维德跳下台,揪起一位难民脖子上的磁铁,驱使黑风从地上吸起一块剃须刀片,抵在上面,“凡是像这样,能够粘在磁铁上的,朕全都要。” 与此同时,一位黑执事搬来桌子和一座大天平,一位黑执事开来卡车,上面有十几箱箱牛奶和大麻袋装的长棍面包。 “从现在起,”他领着这位迷茫的难民站上天平的一端,然后打声响指,命执事丢了一大麻袋铁块在另一边,成功将他翘起,“只要你们拾的铁,能够将自己翘起,无论男女老少,就能享受到一天的面包和牛奶。它们就在这,朕不说空话,童叟无欺,天地共鉴!” 人群沸腾了,摩拳擦掌,在一阵阵惊呼声中。昔日的“红酒”和焦面糊,在牛奶和松软的面包面前不值一提。 “陛下……”“陛下!”惊叹之后,他们齐刷刷下跪,“参拜黑暗皇帝!” “朕不需要你们的礼数。”维德振臂一挥,掀起狂风提起众人,“朕需要你们,现在就去工作!” 人群起身,高举双臂,高呼万岁。突然,一个拄着钢管的瘸子跳了过来,搓起手来。 “那个……陛下,要是没捡到那么多怎么办啊?”他满脸油光,笑意盈盈,“有没有低保什么的?红酒教就这么搞的……” “怎么办?”维德一眼也没有看他,拍拍手。黑执事点点头,慢步上前,一记手刀,撕裂脖颈,粗暴割下头颅,拍出,恰被另一位执事接住。 “塞进锅炉教的搅拌机,烧成灰。” 平静到极点的语气令难民惊惧,片刻寂静之后,更加喧闹,狂奔向垃圾山,扑向曾避之不及的破铜烂铁。 面前,只剩那位跪地哭泣的少女。“你也要以身试法吗?”一位黑执事问道。她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啜泣声中零星挤出几个模糊的字眼来。 维德摆摆手,叫他们别管她:“微笑教那边,还没消息吗?” “已经半个月了,”两位黑执事鞠躬致歉,“我们代失职的讯使向您致以最深沉的忏悔。” “但依然得有人代替卡塔琳娜慰。”主教斜视了一眼少女,抬抬下巴,“来人,拖下去。” “遵命!”一众信徒涌上来,将她团团围住,抬走。 “放开五——呜呜!”她的嘴被堵上,又被五花大绑带走。 执事们抿紧嘴唇,思索再三,撩开燕尾服,庄重地单膝下跪:“再一次,请允许我们前去抹杀异端。” “先去把那些逃亡的主教诛杀,再谈次要变量。一切以大局为重。”维德难得露出难堪的神色,拧紧眉头,目光漫游在地平线,“务必找到,那朵能招抚〔仇恨〕系妖灵的,深渊紫罗兰。” 执事起身,踏步,身如黑水融化,遁入影中,疾驰划向远方。 第38章 黑金国际的来客 深夜,旷野。乌鸦落在枯枝上,时不时发出几声嘲哳嘶鸣。 灯光打来,一辆运输车徐徐停下,黑底金边,拖行的车厢上烙着两个烫金的“dg”,d公司,黑金国际, 别西卜已经等了很久了,头上顶着一个木盒子,领着它停下,搬来一只椅子,踩上去,踮起脚,和司机搭话。 “你们好。”车内有六个身穿黑布金纹制服的职员,最后座的两个人已经睡着了,中座的两人从对面开了门,下车抽烟。 副驾的撑着头,戴着耳机在听歌,驾驶员则摇开车窗,伸手:“东西。” “这个。”他打开盒子给他们看。对方掏出把像体温枪一样的枪,对着里面的灰扫了扫,凑近看了看参数。 “能谈。”他伸了个懒腰,手肘捅捅边上的听歌小姐。她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行,我来。”司机下了车数了数地上陈列的盒子,六十二个,包装盒包括但不限于麦片盒,曲奇盒,花花绿绿的。 抽了几个检查后,他长吁一口气。“比半个月前的样品好多了。”他拍拍手,抱起一个来,结果别西卜已经抱起两个,一溜烟跑过身侧,往车厢里塞了。 别西卜之前没考虑过纯度的问题,灰里还缠着泥和塑料粒,压根过不了关。当时他们听见测定仪的报警声,一脚油门走了。 “我们尝试用筛子过滤,效果不好。”男孩边搬边同他聊,“后来发现,这些灰洒了水之后,用火烤容易升华,再烘干就可以提纯了。” “和我司工厂里用到的法子差不多。”他也叼起一根烟,摸索半天才发现打火机落车上了,正懊恼着,忽然被男孩拉低身姿。 “嚓。”他从耳朵上取下一根火柴,擦燃,为他点烟。 “有心。”司机哼了一声,单手插兜,随意地搬着。 干了会儿后,别西卜指向车厢内那些更为精致,且堆得整整齐齐的黑箱子,像墙一样。“提问。”他认出了箱子上那漩涡风暴的标记,“这些是风暴教的吗?” “是。”他深吸,夹起烟,吐出一口热烟,“我们来往主要就是为了和他们贸易,和你们只是顺便,毕竟车开久了我们也会累的。” “看样子他们的成色更好。”箱子都带了扣锁,并且用伞绳绑住,防止侧翻。 “而且量大,这个月……快两千盒了。咱跑了三趟了。”他接着吞云吐雾。那就是将近两千条人命。用活人烧的灰自然比妹妹雷劈歪瓜裂枣造出来的高级。 搬完之后,司机拍拍手上的灰,回头,见另外俩抽烟的正在田里逛街,看展似的打量着各种手工装置,只能看见烟头的亮光。 “那些桶是什么?”他丢掉烟头,踩灭,来回碾着。 “塑料的是雨水收集器。”别西卜指着给他看,“木头的是堆肥桶。现在我们可以种拇指萝卜了,半个月就能吃,但苦。” “有模有样啊。”司机扭头,下巴对向远处的木屋前的篝火与狂欢的黑袍信徒,“那那边呢?” “烧烤大会,一个月一次。”上个月的办的不好,大伙都没吃饱,所以这次特地整了点烤麻雀。 还有飞镖大赛。这次冠军奖品是一只大到难以置信的羊腿,洒满了孜然,一位曾是猎人的信徒慷慨捐赠的。 “嚯……”司机远远看见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给众人端水倒茶,又看向身旁的男孩。他也在看,很入迷。 “容我确认一下,现在微笑教由你带领?”“不是。”别西卜摇头,“我要听主教大人的。” “和传闻里一样,都是未成年啊……”虽说他们无心听其他区块的闲杂人叨叨,但总有人跟他们叨叨,说七号区块环境好,人美心善,不可不拜访。 “你们平时吃什么?”“信徒们吃的杂菜馒头。” “呵,混着草叶的东西,你们真咽得下去——”司机哼气,再抽出一根烟来,却忽然定在了,“那你吃的什么?” “馒头。”“不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他把烟插回耳背,“不是今天中午,是每天吃的什么?” “馒头。”“昨天,明天?”“馒头。明天……”别西卜扶着下巴思考了一番,“馒头。” 信徒们肯定会留烤串给我们的,但应该给妹妹。她天天吸收超负荷的仇恨,都瘦得皮包骨了。 “你他妈怎么活到现在的……”他思来想去,唉声叹气,把地上的烟头碾了又碾,最后只琢磨出个:这小子八成在撒谎,或者是只无欲无求的苍蝇,扔堆果皮在墙角,就会莫名其妙蹦出来的那种。 “买石灰粉改善土壤,然后种田。”他甚至以为这是个问句。 “啪啪。”闲逛的两人已经抽完了第二根烟,拍手示意他司机上车,站在门边,正要上去,又被远处的篝火吸引住了。 “至少你有把拿到的钱花在正道上。”他摇摇头,抽出几张纸币来,塞他手里,随后快步上车。 “意思是风暴教他们?”别西卜跟在后面。“我不评价。”司机钻进了驾驶位,绑上安全带,推推眼镜,“你心中有数。” 看来他们并没有把钱用来搞可持续发展之类的。后面俩人也上了车,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处热闹的场景。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引擎轰鸣,别西卜再次爬上去,敲敲窗问。 “问。”他拧开保温杯,伸指示意他说下去。 “你们是从哪里离开峡谷巷的?”他觉得应该有一个保险措施,哪怕没搭上r公司前往开普勒斯的车队也要有个备用方案。 “违反公司规定,我不能说。”他哈了口热气,拧上瓶盖,从后面扯出一张狭长的地图,“我只能告诉你,你想要有关情报的话,就去这里,壁炉山庄,我们加油的地方。当然,那里的情报不是的。” 那在十一号区边境线附近,貌似是锅炉教的辖区。d公司和r公司关系向来不好,所以那座山庄的主人大概也是黑金方面的关系人士。 别西卜贴着玻璃,来回擦着看,在手上笔画相对位置,点点头:“谢谢您。” “保重。”司机一脚油门下去开走。月光照耀的原野上,两道远光灯伸向远方。 第39章 黑影 回望,烧烤大会还在继续,他们玩得很开心。别西卜往那走了一步,顿住了,想起自己过去可能会扫他们的兴,便提着斧头去巡逻了。 没有异常。改良后的陷阱已经能稳定捉到老鼠了,二十多个里面每天至少捉住一只老鼠,虽然还没巴掌大。 良久,人群散去后,他回到了聚会点,手上提着两只老鼠的尾巴。 方桌上还油腻腻的,锡纸和塑料袋已经打包好了,签子也丢回了桶里,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还在忙活。 约书娅一手一只抹布,卖力地擦着桌子。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回过头来,甩甩狼尾巴,在水桶里拍了下手,扑了上来。 “欢迎回来!”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下巴在肩膀上蹭着。 “怎么还没回去睡觉?”别西卜放下斧头和碎颅的老鼠,摸摸她的头。 “不敢一个人回去的说——呀……”她的狼耳朵被摸到了,全身一哆嗦。 “那至少把仇恨先放掉。”别西卜擦擦她脸上的汗,摸摸后背,果然湿透了,“瞧,等会儿冷风起了,你又要感冒了。” “对不起嘛,”她委屈地埋下头,嘀咕着,“打雷,一个人怕……别西卜陪我。” 该说幸运吗?经过一个月的练习,她已经能靠意志稍微抵抗一下这些仇恨了,而且晚上情况相对好一点,但顶多十几分钟,这会儿就已经开始胸闷气短了。 看来仇恨的力量害怕日光,所以白天使不出来,顶多在黄昏时分用一下。卡塔琳娜也是因此造了个小黑屋召唤诙笑吃人。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他愧疚地叹息,抱住了她,别开了目光,“辛苦你打扫这堆烂摊子了。” 她跟信徒们说明天一起来打扫,但自己太无聊了,就将就着干了些,不知不觉就打扫那么多了。 “约书娅很坚强的——咳咳!”她边喘边说,边咳边笑,“多干活的话,哥哥以后,可以不那么晚回家吗?” “我会的。”别西卜拍拍她湿漉漉的背,扫视周围。 阴风渐起,这下真的会着凉了。他想找找看周围有什么东西能给她遮一下,自己身上的黑袍子也已经湿了,不然直接给她披上了。 今天也是满月呢,虽然已经过十二点了,但周围还是挺亮的,地面像铺了银亮的毯子一样——不对劲。 他敏锐的动态视力捕捉到一处浮动的影子。桌子上分明已经被妹妹打扫干净了,但它的影子上却摆了些东西,还在动。 它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立刻停止移动,殊不知正是这一举动彻底暴露了他的身份。 下一秒,黑影从桌子的影子上跃来,飞速逼近,然后化作黑色浪潮升起,重塑成人形。 “躲好。”别西卜双手护住妹妹的头,抱着她飞扑出去。 而与此同时,黑水从黑执事身上剥离,化作燕尾。他比着手刀,却似提着一柄长枪,刺向约书娅的头。 黑光一闪,鲜血飞溅。 第40章 Sine and Cosine “咳!”别西卜与妹妹环抱着,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桌子脚上,一阵摩擦后停下。 “哥!”约书娅挣脱他怀,看着他的右手,手背上赫然一道鲜血划痕,不算太深,但看着就疼。 “确认完毕,”黑执事边拍身上的草灰,边四下环顾,挂在右眼的金丝单边框眼镜闪着白光,似在通讯,“没有闲杂人员。” 另一团黑影从他腿边掠过,在障碍物之间来回跳跃。他快速奔出,挥手比作刀刃。 “小心。”别西卜扶椅起身,顶开妹妹,抓起桌上的斧头,观察着对方的步幅和步速,掐准时机,挥出斧头。 斧刃与手刀相向而去。“乒!”清脆的响声,交击之处甚至打出了火花。 别西卜反应过来,此人白手套下面势必藏着铁片。 黑执事眯眼蔑视,再一步上前,直冲他脑门而去。 别西卜则后撤,抬起椅子,夹住斧头,双手撑住挡下。手刀势如破竹,没入一半,再一甩,整只椅子都散架。 一片木屑之中,别西卜再次甩动斧头。“乓!”交击,火花。速度跟不上手刀,他就边后撤边双手执柄挡下两劈。 “看来你并没有〔罪坟〕防具。”黑执事胜似闲庭漫步,一点点向前逼近,右手陪他来回搏击,左手则端庄地纳在身前,挂着洁白的毛巾。 鉴于他确实杀死了卡塔琳娜,知根知底的调查是有必要的,不排除其有类似反弹攻击的〔罪魂〕法术的可能。 诚然,陛下通过幻影教主教的傀儡看到了他们的力量,但因为黑执事明白这件事是陛下的伤疤,所以就没问。 攻击越来越快,但对方却连两成力都没使出来。身后就是桌子,别西卜向后一跃,踩着椅子飞出,踏在桌子边缘上跃起,双手举斧。 “迟缓且幼稚,看来你也没有什么有效的攻击手段。”黑执事踏后半步,刚要刺掌一击捅穿他的胸口,后脑勺就遭到重击。 “啪!”玻璃瓶碎在脑袋上,玻璃渣横飞。原来约书娅是趁机拿信徒们捡回来的玻璃瓶了,一手一个。 一斧砍下,瓶子掷出。可黑执事却速溶入地面,变回黑影,拉向远处,再变回人形,掸去肩上的碴子。 “三阶收尾人,”别西卜换左手握斧,稍稍放松,“表明来意。” “原来你是男孩子?”对方在评估,也在等待。这个孩子看得懂收尾人证章,并且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能轻举妄动,但最惊讶的还是他的性别。 “你是在为自己争取喘息的时间吗?”别西卜看向他裤腿和袖口上的血,以及手套上的划痕,“你貌似刚经历长途跋涉,并且追击过某些人。” “很敏锐。”他点点头,搓了搓口袋里的银怀表,看看时间,“那群主教无能,但偏偏在逃窜和躲藏这方面有着惊为天人的天赋。” 一旁,妹妹拿着瓶子,紧张地看着他,却故意装作很凶的样子,呲着牙。 别西卜只在卡塔琳娜的信件里听说过黑执事,还想探探他的底细,却忽然觉得这人和描述中的不符,冥冥之中感到一股寒意。 单边眼镜,白布……不对,卡塔琳娜的那些信件中提到过黑执事,但是有个文笔奇糟只会白描的人说他是左眼戴眼镜,右手搭毛巾的,和这位恰恰反了过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黑执事不止一个,并且惯用手不同。 他猛地转头,视线飞快游走,果然捕捉到了那个藏匿在桌子影子边上的黑影,朝向妹妹,蠢蠢欲动。 第41章 光影切割术 “约书娅!”别西卜跳出,试图踩住那影子,却反被轻盈绕过。 先杀弱的。他暗自念道,瞬移到妹妹身后,从穿梭的影中升起,变成立体的黑影,原本的色彩如同黑水中冒出的气泡般汩汩涌现。 白洁手套刺出的同时,妹妹一把捏碎手里两只玻璃瓶,狼耳朵高高竖起,黑焰尾巴猛烈燃烧,然后转身,甩出尾巴,一把将坏叔叔掀飞出去。 黑执事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稳稳落地,轻飘飘像只白鹤。 “排查完毕,没有陷阱。”后来的执事,科赛恩,甩甩左臂上的毛巾,毫发无伤,“但那个小的会用〔罪魂〕。” “很像拉普拉斯……”先来的执事,塞恩推推眼镜,额头上冒出些许汗珠,“但她的熟练度和精确性都相当低,而且看样子副作用也很强。” 这会儿,妹妹已经汗流浃背了,胸口剧烈起伏着,用毛绒绒的手擦汗。 “还行吗?”别西卜提斧闪到她身边,紧盯着两位黑执事。他很想说服自己,去恨他们,但自己心中却掀不起一丝波澜。他简直就是块烂木头。 “撑得住的……”她强撑出一个微笑来,尽量让自己听起来轻松一点。 别西卜揪心,却无能为力,再次问道:“现在,表明来意。” 黑执事相互对视,再看看时间,点头。 “陛下需要你的妹妹前去觐见,履行微笑教主教的义务。” “荒唐。”“你于情于理都应该交出来。”塞恩摇头,“如果你肯主动交出来的话,我们可以将之前辞不赴命的罪状一笔勾销。” “如果你不交的话,我们不介意耽误一天的时间,把这里的所有人全部屠戮。”科塞恩冷笑,“诚然,你们投机取巧杀了前主教,但因此挑战两位三阶收尾人,是不是太过自大了?” 别西卜对三阶收尾人什么概念不太清楚,但既然对方是风暴教主教手下的王牌,还轻而易举宰杀了其他的主教,实力可谓遥不可及。 “很遗憾,她并非主教。”别西卜拍拍胸口,“主教是我。我可没办法去帮你们做那些龌龊的侍奉工作。” “哥……”妹妹揪心地摇头,拽他的衣角。 “你觉得我们看不出来吗?”塞恩不禁发笑,抬起下巴,“你身上没有半点仇恨的气息,还妄称主教?” 看着别西卜面无表情的面孔,科塞恩知道他在拖延时间想计策,道:“闲言少叙。我们本可以在两分钟前就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的。” 话音刚落,两人一齐前倾身体,堕入影中,眨眼间就绕到两人身侧,手刀直劈面门。 很快,没法反击。 别西卜干脆也抓起玻璃瓶来,后仰躲过,指尖擦着下巴划过,拉出了血丝,又反手砸向他脑袋,半途就被一掌拍碎。 玻璃渣连同里面残余的油一同洒在他的脸上。这些油还是信徒们自发收集再过滤净化的,真是可惜了。 尖爪与手刀相碰,僵持了一会儿,就被压回她的脖颈。 “好大的力气……”约书娅碎碎念着,不断后退,撞上了哥哥的背才停下。 “约书娅,”别西卜挥斧打开手刀,传来脆响,撑住她虚弱的身躯,“山羊。” “明白!” 什么山羊?两位执事没多想,猛地一推,后退半步,抽回手,手套染上墨黑,飘散黑烟,拖动时若有暴风扫过。 侧向抬手,连两旁的桌子都被推出一步远。 “〔罪魂〕,光影切割术。”这并非喊喊口号助兴,而是作为绅士的品格不允许他们在剁下两人的双手之前不让他们败个明白。 两人一齐劈出连月光都能吞没的巨大斩击,封锁他们的一切退路。 这一击本逃无可逃,可别西卜却下蹲,抵在妹妹的腿上,然后侧翻发力。 与此同时,妹妹借力一跃而起,翻上他的背再双手撑住,将自己推向空中。 两道倾斜的黑色剑气相击,画出了一个巨大的“x”后散去。哥哥蹲下埋头,妹妹跳起高飞,惊险躲过。 配合很默契。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妹妹亮亮尖爪,抡了一大圈手臂,向科塞恩甩出一道斩击。 别西卜也快速起身,双手提斧,直逼塞恩的腹部。 两人再次身化黑影逃向两处。斧头落空。爪击击地的刹那,桌子又被震出几步开外,拉出三道一人长的深沟,回头又得补上了。 “扑通。”别西卜丢开斧头,伸手抱住妹妹,一个踉跄,差点滑倒,转了一圈才站稳。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他扶住她的肩膀。 约书娅本来已经累到直不起腰了,被抱住后,眨眨眼,呆滞了几秒,微笑着点头,然后钻回他的怀里,尾巴兴奋地甩来甩去。 “抱歉,但现在不是时候……”他不忍推开她,摸摸她的耳朵,希望她能好受一点。 两旁,两位黑执事再次显现。 威力过强,不可贸然行动。塞恩摆摆手,手拉胸口,打着手势。 优先消耗,两个都撑不过五分钟。科塞恩点点头,切了两下,之后手像游蛇一样扭了几圈。 如果现在就让妹妹一股脑放出所有仇有恨引雷,必然杀不死这两个身经百战的收尾人,硬撑下去也不能支持太久,自己也没有仇恨铸造骑枪。 别西卜不禁冷汗直冒。忽然,两侧阴风扫来,让他瞬间清醒。 仅仅眨眼间,两人就瞬移回来,突袭还没抱够的兄妹俩。 第42章 故作的愤怒 “喝啊!”妹妹推开他,双爪向两边扫去。两位黑执事立刻堕入影中,绕着她转了两圈,再次从不同的方向劈出手刀。 妹妹左一爪,右一爪,每每都被他们灵活躲过。 别西卜翻滚着停下,抓起斧头,想要上前,但她的火力太猛,大地都开裂了,尘土飞扬,贸然上前恐怕会让她为难,不敢下手。 “想想办法……”他抿紧下嘴唇,目光在双人乱战与周围的杂物之间飘来飘去。木签子,烧烤铁网,锡纸,垫桌子的雨棚布……不指望它们能对两位三阶收尾人造成什么有效伤害。 “好累……”约书娅不得不跟着他们转圈,哪里有风就往哪里甩去,跑也跑不开,转得头晕眼花,脑子越来越沉,东倒西歪。 爪击击地,土石飞溅。她不知道转成黑执事纯属是在骗她。 他们并没有费力攻击,只是装装样子,时不时从影中出来露个脸,就能引她出手,还能把她逗得团团转,脚下都快站不稳了。 “哎呀,这么晚不睡觉在干嘛哦……”兜中,小纸片传来慵懒的声音,还略带起床气,“晃来晃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欸,妹妹!妹妹怎么了!” “去叫诙笑起床。”他一把甩出小纸片,让它乘风而起。 “等着,马上到!”如果它有手的话,一定会郑重地敬个礼,可惜它只是张小纸片,随风飘去。 继续观察,必须找出破绽。 “好烦……”往两边来一爪,背上就被踢了一脚。 “好烦。”再转向身后,他们又绕回两边去了,两道手刀嘲讽似的划开了她的黑袍,在腰上拉出两道浅浅的血痕。 “好烦!”约书娅黑了脸,怒气腾腾地砸下两记撼地重击,自然被两人后撤躲过,独自跪地,喘着粗气,脸上又是汗又是眼泪,啜泣声不断,想要喊哥哥,又怕添麻烦 “急了。”“成了。”两人椭圆状的影子迁跃向两边,变回人形,默契一笑,可以活捉了。 然而,别西卜却从影子的行动轨迹中发现了一丝端倪。 首先可以确定,他们的法术不是隐形,而是变成影,否则就无法躲过攻击。 刚刚,塞恩的影子在撤退时,绕过了散架了的椅子部件的影子,并且在穿过距离较小的影子时,就像一坨黑色面团一样发生了形变。 而且现在,他的腹部也有一道不合绅士风度的褶皱,似乎受到过挤压。由此,他对他们的能力有了一丝眉目。 塞恩上前,正要揪起妹妹来,忽然听见一声怒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许碰我的妹妹,哈啊啊啊!”故作愤怒,且中二无比的腔调,由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庞喊出更显生硬。 扭头一看,别西卜一手拖着黑色雨棚布,一手高举着斧头,活像个急眼的原始人。 “这个也急了。”科塞恩低头冷哼。 “去死,我恨你们!”他拼尽全力甩出斧头,还一脚踩到了拖着的沾满油的雨棚布,踉踉跄跄跌出两步,还笨拙地往前冲。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塞恩甩甩手上的血丝,转身后仰,变回黑影躲过斧子。 第43章 破影 谁知,别西卜突然几个箭步上来,双手揪着雨棚布,冲着空气呼地一挥。 “喝额……”下一秒,塞恩的影子被打飞出去,很快变回了人形,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单膝跪地,单手抓地停下,眼神惊愕。 一抹温热从额头流淌下来,一摸,是血。 “什么……”科塞恩一时不敢相信,没有上前,看向队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逗男娘玩,直到看到他举起沾血的手才明白,这不是游戏。 “你们怪异的行动轨迹出卖了你们。”别西卜前行,拔出了扎在土里的斧头,又拍拍约书娅的背。 “没事?”他轻声问。“好的,好的……”她已经神智不清了,摇晃着头,双手撑地,汗珠一颗颗滴落。 黑执事的影子在月光照耀下的大地上自由移动,绕着妹妹转时相当迅速,但到了后撤时却绕开了障碍物的影子。 而且刚刚,投掷斧头后,塞恩的影子向一旁闪开,下意识地躲开了斧头的影子。 因此,别西卜猜测他们的影子是“软”的,不能和真正的物质投下的“硬”的影子相碰。 而刚刚那雨棚布极速甩出的巨大影子,简直就像一辆摩托车创飞了他,肯定了这个猜想。 “我打不过你们。”别西卜站起身来,护住妹妹,“但你们的影子,未必不能一战。” “噗……”科塞恩先是弯下腰来,在摇头点头之间选择了抽搐,之后仰头向月,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塞恩也笑着站了起来,头上的疼痛迟迟传来,只是没有笑得很大声。 “不是,小妹子,噗哈哈哈,我甚至忍不想夸你两句了,噗!”科塞恩莫名其妙笑得前仰后合,有捂住嘴尽可能让自己矜持一点,“抱歉,我笑点,有点低,噗哈哈哈!” “别半场开香槟。”塞恩白了他一眼,目光移向小男娘,“打得不错。你是除了陛下第一个看穿我们的能力的。” “这绝对是我们奔波半个月来,最大的乐子!噗呵呵……”科塞恩扇了自己一巴掌,如同变脸一般抹去了笑容,换上了比原先更冷峻的表情,“别误会,我真的只是想笑一下,排解一下那么久的压力” “因为这一路上都是在干些无趣至极的事。”塞恩闭眼叹气,回想起这一路。 他们从每条阴沟里拽出藏匿的人,无视他们的哀嚎,粉碎头颅,追爱,杀啊,如此往复,也没找到陛下要的黑色紫罗兰,实在无聊。 也就八号去得睡袋教主教藏得比较好,一时没找到,他们怕耽误工期,所以先来这里,回头再杀个回马枪。 “你确实有点意思,所以我刚刚失态了。”塞恩拍拍手,理好衣领,调调领带,彻底告别先前的疯癫,突然脸一黑,咬牙切齿地恐吓,“现在,我们俩,该认真了。” 话音刚落,两人一齐跺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威压,令别西卜的全身发凉,震动传遍全身。 “领死。”下一秒两人再次闪现,但手中却各变出一把一米长的宽刃黑剑。 “〔罪碑〕,光影刽子手。” 第44章 我们是,妖灵组 两道漆黑斩击夹击而来,似要把男孩撕成肉条。别西卜因突如其来的阵仗怔住了,抬起斧头,却根本没能耐挡下。 “小心!”约书娅飞扑而来,撞上哥哥的肩膀,推开后,双爪架住塞恩的刀刃,拼了命地推动,脚下地面碎裂,嵌入土中,拉出长长的痕迹。 “呵……”尖爪与刀刃交锋之处,发出嘈杂的摩擦声,如同集装箱在水泥地上拖行。摩擦恐惧症患者恐怕会当场眩晕倒地。 别西卜冲向另一边,想用孱弱的斧头拦下科塞恩的黑刃,却被一刀劈断斧头,哪怕被震飞出去了,胸口也拉出一道从右肩到左腰的血痕,不深。 接着,他单手举刀过头顶,双手握住,转了两圈后,砍向约书娅的背后。 “呜哇!”鲜血飞溅,她的背上赫然一道足以见骨的巨大血痕,若非有狼皮强化肉体,现在已经成两截了。 她双手一松,面前的黑刃也趁机扫来。但与此同时,别西卜投出斧刃。 不能杀掉陛下要的东西。塞恩用剑面顶开约书娅,之后提起剑弹开。 “乒!”“乓!”别西卜一人脑瓜子上甩一只玻璃瓶,贴地疾行躲过一刀下劈,之后扶住了跌跌撞撞退后的妹妹,带着她快步退后,一点点放倒在枯黄草地中。 周围,桌椅已被各种气场震开,横七竖八堆叠着,刚打扫完的杂物也乱飞一地。 “动动脑子,小妹。”塞恩扛着剑,左手食指指着太阳穴,戏谑地嘲讽道,“你们才几斤几两?成为使徒,顶多才两个月?能展现稳定的〔罪碑〕了吗?” “我们只是不想杀鸡用牛刀。”科塞恩担忧地看向刀刃上的血。奇怪的是,和两人形影不离的,搭在手臂上的白布不见了。那个是黑执事不可或缺的象征。 “哈,哈……”妹妹剧烈地喘息着,双手不断痉挛,尾巴逐渐熄灭,时不时传来一阵咳嗽,自己和哥哥的血混在一起,滴在地上。 “对不起,别撑着了,把仇恨放了……”别西卜摇头,不忍看她背上的伤口,也不知道怎么让她止痛,看着她痛苦地抽搐,无能为力。 “真当我们给你俩时间交流感情呢?”塞恩顿生厌恶,握紧大剑,给队友使眼色。 “我估摸着卡塔琳娜多少沾点自杀成分。”科塞恩也冷哼摇头。 兄妹俩有点实力,配合也相当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必然没办法匹敌那位足智多谋的召唤师。 “不要……”她已经虚弱到无力喊叫了,泪水不断淌出,“帮忙,一起打坏人……” 见其毫无防备,两位黑执事缓步上前,举刀。 忽然,侧面又吹起一阵寒风。 “我们来了!”小纸片被恶魔尾巴捆住。“去死的说!”诙笑火速从天而降,在地上一高一低弹了两下,之后铆足了劲跳起,趁其不备撞开科塞恩,再扑向塞恩。 黑剑横执,挡下它的大口。“嘎吱嘎吱……”它在刀刃上磨着牙,面目狰狞。 “热血沸腾组合技!”小纸片知道这俩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所以敞开了喊,从尾巴间飘出,神不知鬼不觉地砸在他眼睛上。 第四十四点5章 老执事,新执事 阴暗的走廊,角落里陈列着匆忙搬来的桌椅,既没有电灯泡,又没办法在每一处都点上蜡烛。 大楼刚整理出来,把里面的建筑器材全部搬走,又把炮坑什么的填补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灰的味道,很干涩,滞留已久的油漆味也很难散去。 楼上楼下,时不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和风声。有人人力扛着大包小包的箱子,里面装满枪械和子弹,有人御风飞上楼顶,抱着草席,肩膀上挂着两只塑料袋。 维德注视着空荡荡的黑板,觉得差了点什么,就将地图贴了上去。感觉好多了,这才像作战指挥室的样子。 那时他还不是黑暗皇帝,也不是风暴教主教,只是一个候选者,身上穿的也是没法再简单一点的黑袍。他二十八岁。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跟在他身后,捂着红透的鼻涕,打喷嚏打个不停。 “我说,你干嘛偏得把这里打下来?”他鼻炎犯了,鼻子呼噜噜响,时不时抹一大把鼻涕,看来看去没处擦,只能擦在自己的黑袍上。 “你那处荒野图书馆,一点都不防火,可谓易攻难守。”维德没有理他,掏出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红十字,记录此处的位置,又标识方向,“只要一把火,就灰飞烟灭。” “嘁,老夫倒要看看,哪个小贼敢靠近?”老法师对此嗤之以鼻,“我看上他一眼,他就原地爆炸。” 从十三号区搬到七号区了,真是一次大迁徙。 正说着,阴影之中,突然窜出两青年,飞奔向维德。 “去死!”他们从腰间拔出一块碎玻璃,当作剑,捅向这位黑暗皇帝。 “聒噪。”维德标上了原来的风暴教据点的位置,又大致描绘起此次迁移路线。 眼看剑尖都抵上他的脖子了,突如其来的风场却将剑拦下,牢牢攥住,任凭他们怎么挥动也刺不进去。 “咳!”他们俩挣扎着,捅不进去,也拔不出来,手指都像是被钉在玻璃上一样,无法松开。 “看来你还是信任老夫的?”老法师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满脸皱纹更浓了。 “你大可不出手。”维德冷着脸,简单连好线之后,伸手,手中汇聚暴风,要将他们打成肉泥。 “那就一起死!”他们整齐划一地拿出了两根纸管子,上面还用黑胶布缠着什么什么东西,还在频闪红光。 “妈的,土炸弹!”说时迟那时快,老法师一个疾风法术拍地上,靠反冲力逃走,嗖一下没影了。 “嘭!”火光吞没他们,但并没有传来任何疼痛。兄弟俩本以为自己要死了,可身体只是稍微一烫,之后是骤冷。 狂风呼啸,所有的火焰被拉长,捋直,吸入维德掌中的黑洞中,留不下一点光彩,就像满功率吸尘器吸这地板上的积灰,轻而易举。 仅仅两秒,所有的火焰就被吞光了,完全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两块玻璃剑也被风压碾碎,之后无影无踪。 吹拂着全身的狂风瞬间止住,维德握拳收起法术,之后甩了甩手,在黑袍袖口擦了擦,继续画他的路线图。 “要杀要剐,随你便。”他们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灰头土脸,头发也没梳,身上一股恶臭,嘴唇都干裂了,“我们不怕死。” “我不杀你们。”红笔在黑板上哒哒响,“因为我不想弄脏这里,尤其是我的地图。” 两位青年面面相觑,愤懑着,也愕然着。 “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在委托单上,”他们一个怒指他,加大音量,另一个则悄悄退后,装作害怕,实则是在用脚扒拉地上的一把小螺丝刀。 “杀了你,我们就可以当收尾人!” “那为什么要当收尾人?” “因为收尾人很厉害!”前头那个叉腰,拍胸脯。 “而且我们的名字会记入l公司的档案。”后头的孩子终于勾到了,踩着后端翘起它,又悄然踢起,恰恰落到手中,藏在拳头里,“我们不算罔顾一生。” “很好,这事儿我亲自安排。”话音未落,两份合同便甩到两人脸上。 虽然不认字,但这么干净整洁的东西,一定是传说中的,入协申请书! “啊?”“这……”光是摸摸这与众不同的纸的质感,他们就呆住了。 “我正缺人手。”维德在指尖华丽地转起笔来,轻松盖上,甩到桌边,低头浅笑,“你们要是饿了渴了,现在就去楼下,把桌上的面包吃了,没人会拦你们。” 他们更加惊愕了,瞪大了眼,看着他,又看看地图。 “别想着白吃,”维德没看他们一眼,指向楼外,“吃完就给我去卸货。天黑之前搬完,我就给你们办,好好办,给你们找师父,凑装备,当高阶收尾人。” 两个愣头青被突然转变吓呆了,呆滞了许久,直到被瞥了一眼,才相互戳戳手肘,一前一后下楼去。 他们只是有些迷茫,迷茫的时候,没有比干活更好消磨时间的了。 重归寂静之后,两位黑执事走了下来。 “罗塞恩前辈,罗塞塔前辈。”“维德弥撒。”他们相互鞠躬行礼。 两位黑执事穿着传统燕尾服,一左一右搭着白毛巾,身后拖着短小精悍的犬尾巴,银灰色的短发中探出两只垂下的狗耳朵,光是站在这就有一股庄严感。 他们是犬族亚人,生来就忠诚,只是现在已经五十出头了,长期奔波,眼角多少生起了皱纹。 “两位前辈,愿意带一下这两位后生吗?”维德手捂胸前,对他们相当尊重。 他们相视,不禁苦笑着低下头去。 “维德先生,您清楚现在的局面。” 新皇派与守教派,维德与那位老法师,争夺风暴教主教的席位,没有人能站在中间。 “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归附老爷子的。” 作为新晋者,维德势力稍显弱小,支持者也比较少,急需培养新人。这点黑执事再清楚不过。 维德叹息,望向阴影中。 “但,如果您能给出一个我们二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维德招招手,带着他们走到这层的角落,刚刚两个愣头青冲出来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小隔间,藏在楼梯与楼板连接处之间,地面是斜的,里面堆着几块带血的白骨,一个大桶,骚臭难忍。 “这栋楼已经彻查了三天,绝无任何人进出。”维德蹲了下来,从骨头堆中扒出四个头骨,“换言之,他们为了刺杀我,在这里躲了三天三夜,生啃了四只老鼠充饥。” 他们并非收尾人,却有收尾人的觉悟和担当,哪怕得不到报酬也在所不惜。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想杀他们。 “嗯……”黑执事沉默着,无奈点头。 “出于……我们个人朴素情感,以及魔咒教的大业,我们倒是希望能将我们的〔罪魂〕传递下去。”如薪火一般。 “这会很苦,很累。没什么人能经受得住我们的魔鬼训练。”摇头,怀疑之中,又带着期待。 “他们会的。”维德鞠躬致谢,抬起了嘴角,“二老只管教战斗,我来教他们何为使命与担当,成为他们赴汤蹈火的动力。” 他们只是需要一份仇恨,那这份仇恨,就由我来给。 第45章 拳击手 “什么东西!”塞恩一时脱力,剑被顶开,撞在身上,之后被一屁股撞飞出去。 “不许欺负两个妹妹的说!”诙笑愤怒呵道,又灵活地躲开侧面回劈的大剑。 左一刀,右一刀,砍不到。“这是什么品种的西瓜……”科塞恩再横劈击地。 “你才是西瓜的说!”诙笑跳起躲过,刚要下口吞人,又被回防的塞恩一剑拍开,咕噜噜在地上打转。 “小心那玩意儿。”塞恩指指天上盘旋着的小纸片,“他们养了两个妖灵。” “原来黑色紫罗兰在他们这?”科塞恩恨得牙痒痒,“卡塔琳娜可从来没上报过这么重要的事,还真是胆子肥了。” 诙笑看看重伤的小妹妹,喉咙里咕噜噜地低吼,然后怒视两人。 “叫你们付出代价的说!”一转眼,他们又打作了一团。没时间吞人,诙笑只能撞来撞去,再找机会啃一下他们的剑。 现在该恨起来了?别西卜多么想唤出那柄骑枪来,哪怕是徒劳,也要上去过两招,但就是燃不起恨意。 和妹妹截然相反,他对罪孽或情绪这类东西一窍不通,天生就不是这块料。 “你等会儿找机会,放雷打他们。”别西卜摸摸她的额头,冰冰凉,深知自己再在这里跪下去也无济于事,便又拖着雨篷布冲了上去。 “喝呀!”小纸片伺机冲上去打眼睛,却被一巴掌拍飞。 诙笑躲开一刀,又变成熊一般大,咬住黑剑,死死不松口,和塞恩玩拔河小游戏。 “让。”科塞恩从队友身后跑来,双手拖着剑,进入范围之后横过双脚滑行,抬起大剑。 与此同时,塞恩再次化作影子让开,供他攻击。 “呼嗖!”大刀扫过诙笑却立刻变小躲过,剑刃与剑气擦着屁股滑过。“烫烫的说!” 还未等塞恩成形,雨棚布的影子便飞驰而来,一下子把他创飞十米多远,跃出地面,原形毕露后快步后撤,大剑插地急停,甩甩酸痛的双手。“大意了……” 科塞恩也拿这个躲来躲去的小家伙没什么好办法。他砍不中,诙笑也没机会攻击他本人。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两个人分开了,不用担心另一人来解围了。 “开饭的说!”诙笑雀跃而起,闪开一记纵劈,再一屁股坐在刀背上,把它压进土里,接着扑向科塞恩的脑袋。开吃! 塞恩很想帮忙,但小男娘就挡在他们附近,稍有不慎就会被撞飞。即便如此,他仍变成了黑影,快速上前,还不绕道,径直冲来。 算准时机,别西卜一甩,却被他灵巧退后躲过了。 这是一个假动作,但无关紧要。黑布遮蔽了视线,但他确信自己能躲开迟钝的大剑,提前向后退出一步。 眼看诙笑就要大快朵颐了,剑还没机会拔出,科塞恩傲慢地抬起了下巴。 黑剑在一瞬间瓦解,变回了一块白布,搭在手上。 “〔罪碑〕,”他化作黑影逃出一步,闪开了诙笑的扑击,将白布甩向空中,又一把握住边角,转动,让其缠绕在拳头上,“光影拳击手。” 第46章 黑团子 语罢,白布再次变黑,整只手如覆上坚硬无比的甲胄。化影上前,于它身边成型。身躯掠过的刹那,科塞恩轰出一拳,嵌入诙笑的身躯里,炸响黑烟烟花。 “布嘎!”诙笑拖着黑色的烟迹,飞出十几米远才落地,在地上绕着圈滚来滚去,痛得要命。 与此同时,同样一记黑拳也扣在别西卜胸口。 “咳!”他喷出血来,溅在燕尾服的袖口上。“走你。”塞恩露出职业假笑。 胸口爆炸,黑袍撕裂,胸口的伤口被冲击粗暴地扯开,同时传来一声清脆的“嘎嘣”声。 别西卜被轰飞出去,身体倒下,后颈着地后又滚了一路,恰恰停在妹妹旁边。 “咳,咳!”他干呕着血。多少断了两根肋骨,剧痛让他眼前发昏,耳朵轰鸣不止,猛烈的心跳声在脑海里回荡。 他无法思考,叠加的痛苦让他的前半面身体如同被火焰炙烤,身后却开始变冷发麻。 “做个了断……”塞恩化作黑影,正要上去补刀,却被小纸片的影子创飞出去,变回人形后又撞在队友身上。 “你就不能跑过去吗?”科塞恩撑住他的身体,用手肘顶开。 “啧,那玩意儿太容易被忽略了。”塞恩无奈地看着那张自由自在却又慌慌忙忙的小纸片,“我得想办法抓了它。” “抓来干什么?弥撒杀了就结束了。”科塞恩更加无奈地摇头,“你不会跟一张纸过不去?” “不,那张纸貌似是有高度自我意识的妖灵。”塞恩肘击回敬同袍,“也许陛下会需要。总不能让它飞了。” 科塞恩扶住下巴思索片刻,望望在地上抽搐的别西卜,噗嗤一笑:“也是,我把他看太重了。让它飞了就不好了。” 接着,他手比作梯子,让塞恩踩着他的手跃起,之后后撤,抬手,助他二段跳。 “呜哇,好险!”一爪扫过,但掀起的风却恰恰助它逃离,“撑住哇,别西卜!” “我就不信了……”两人又开始轮番跳起,去抓小纸片,因为他们已经认定这两个孩子底牌打光了。 妹妹要撑不住了……别西卜强撑着,微睁左眼,摸索着妹妹。 “约书娅,你快点逃……”话出口后他才反应过来,妹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跑不过俩三阶收尾人的。 忽然,一只冰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烫得发红的手,也带给他一丝冷静,不再来回发抖。 他强睁开双眼,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看清妹妹的轮廓。 “哥哥……”她的声音很虚弱,几乎被心跳声盖了过去,但她却拼尽最后的力气,一点点挪到他的身边,左手捧住他的脸。 “唔姆。”她伸出右手捂住嘴巴,将黑烟吐在手心之中,汇聚成一颗黑色的团子,飘着黑灰,形状和诙笑差不多,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变得轻松,小腿也舒展开来,狼耳朵微微抖动着。 “啊……”她将团子送进哥哥僵硬的嘴边,塞进去,然后捏住他的下巴,上下挪动,手动帮他咬碎。 一股冲击从喉咙冲进大脑,将一切眩晕感从后脑勺冲出体外。 别西卜瞪大了眼,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全身僵硬,一时窒息,像块木头一样动弹不得。 第47章 投喂成功 “好吃……吗?”她虚弱地笑着,耳朵耷拉下去,藏进发丝间,无力甩动的尾巴也变短,熄灭,几乎快窒息,手也松了开来。 “额……”别西卜瞪大了眼,惊慌,痛心,摇头,“撑住……不要睡太死……” “别抓了,浪费时间。”科塞恩放下了塞恩。 “难抓的才是最好的。这下不得不抓了——哈?”塞恩本是在追寻小纸片的影迹,却看见远处地上的震撼场面。 “啧,刚说要抓,这会儿又不动了,效率在哪——啊?”科塞恩推推金边眼镜,向前伸头看个仔细,无语住了。 “好机会的说!”诙笑滚了上来,正要啃下一人的手,张开的口却逐渐合上,惊愕地往后一跳,“在喂饭的说?” “我嘞个拉普拉斯!”小纸片惊叫着徐徐落在它脑袋上,但又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话说回来,老兄他今天还没吃过东西呢。” “难道……他们结婚了的说?”诙笑疑惑地目光上扬。在魔精的习俗中,只有伴侣之间才会嘴对嘴投喂食物。当然,这只是从魔精的视角看来。 “真的假的?”两人同步地转过身来,又猛地定住。四人大眼瞪小眼,呆滞了两秒,直到远方一声乌鸦长啸打破了寂静。 “去!”科塞恩一记重拳砸下,非但没砸到,反而把两只小妖灵震飞躲过。 “你用那么大力气干什么!”“你那老太太级别反应速度还好意思指责我?” 最后,妹妹缩回了脑袋,虽然很难受,但心满意足地笑了,飘出虚弱的气音:“加油~” 说罢,她脑袋一歪,昏了过去,仍旧微微笑着。 眼见两人完事了,两位黑执事擦擦额头上的汗,一齐冲出。塞恩执意要抓妖灵,冲上去,对着诙笑一顿乱抓。 “好凶的说!”诙笑尾巴卷着小纸片,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圈又一圈,接连的轰拳一次次把它炸开。 科塞恩则目标明确,甩开裹拳的黑布,变白后捏住一角,一抽,一捋,变成黑剑,再双手拖行,接近后蓄力横劈。 忽然,斧头的断柄执向空中,燃起黑焰,铸成骑枪,轰然砸地,前端没入土中。 “乓!”横斩被挡下了,剑也反向弹回,差点脱手飞出。 寒风扑面而来,别西卜滑步起身,拔出骑枪,疾行刺出,仅过一秒,枪尖就直逼喉咙。 “啧!”科塞恩融入阴影撤退,椭圆形的影子拖着剑的影子,回到队友身边后浮起,伸手接住从土里弹出的剑。 “布嘎!”诙笑和小纸片也被一拳炸飞,在地上弹了两下,滚到别西卜的腿边才停下。 “营养不良……”诙笑眼里泛起漩涡,脑袋里冒着金星,甩出尾巴上的小纸片,“打不动了的说。” “帮忙把约书娅送进小木屋里。”别西卜接住小纸片,塞回兜里。 诙笑滚到妹妹身边,咬住黑袍,把她往主教木屋里拖,放在墙边,贴心地关了门,倒头就睡。躲进屋子多少能防止他们变成影子突袭。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科塞恩注视着骑枪,若有所思,“一件相当具象的〔罪碑〕……” 枪身上的纹理,和枪柄上的花雕,还有精致的膛线结构,维持这等高度锻造的〔罪碑〕,需要经年累月的锤炼,把心智磨练到独一的状态,否则只能搓出奇形怪状或丑到没边的怪东西。 “该说可怜呢,还是幸运呢?”塞恩解开黑布,在指尖转了两圈后搭回手臂上,“早熟且独立的孩子,如果有幸长大,肯定会成为一大祸患的。” 那还等什么?两人对视,神秘地笑了起来,堕入影中,绕着诡异的曲线,迂回逼近,如同变魔术一般,晃得眼花缭乱。 第48章 听着,你在和一个专家作战 别西卜则屹立不动,单手握枪,另一只手提住黑袍的一角。 两团黑影在绕着他转圈,残影转出了影的圆环,就像之前坑妹妹一样。找准机会,男孩快步上前,向飞速转动的圆环刺去。 科塞恩撞上骑枪影子飞出,从地里甩出,头上又多一道血痕,头昏脑胀,动作却一点没慢下来,单腿踏地急停,手中黑拳轰然砸出。 “嘭!”骑枪横执挡下,撞在身上,叫他退出两步。因为对手是个孩子,体型小,他们的攻击得往下,还不太习惯。 另一道黑影趁机瞬移到身后,却被成功预判。别西卜一甩黑袍披风,虽然没打中,却也成功将其逼退。 收枪,捅出,枪尖与拳头相击,炸响烟花。黑执事纹丝不动,别西卜却被打飞,在空中收展双臂保持平衡,先脚尖试触,落地后快步减速,安稳停下。 与此同时,那道黑影又闪现到了左边。别西卜左手揪住衣角,要向左侧甩出的同时,黑影又窜回了右边。 假动作,但别西卜没有上当,向左转身,甩出披风,将几乎要升起的影子创飞。 “不错,同一招要是上当两次,就蠢到没边了。”塞恩后仰翻滚,胸口火辣辣的疼,肋骨也被扇断一根,热汗直冒,但疼痛却被喜悦盖过,“我就喜欢和这种聪明人打。” 科塞恩快步跑来,下砸轰开地面,靠反冲力加速飞来,一拳直冲脑门。 别西卜弯腰低头躲过,回执长枪,向侧面刺出,也被拳头挡住。 “反应也不错。”科塞恩挥开骑枪,单手一连三下快拳,都被枪身挡下,就这样步步紧逼,让他双手发麻,消耗他的体力。 “〔罪碑〕,”塞恩甩甩白布上的灰,捏住一角,又用另一只手拉直,“光影穿刺手。” 白布旋转,变细,拉长,很快变成一柄一人长的鱼叉,瞄准那个左右招架轰拳的小妹子,抡了大半圈,还要助跑两步,“嗡”一下甩出,然后扑向地面,潜为暗影。 别西卜察觉到对方在控制自己的移速,反推一击,将自己震出。 原本站着的地方被鱼叉碾碎,扯出了干旱皲裂般的裂痕,甚至绽开了黑灰的冲击波环,将刚扎出的裂痕给推平了。 这时,塞恩也从影中跃出,拔出长枪,挡在同袍身前,冲着前方高速乱捅,一秒五刺不在话下,打得骑枪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对头对头,挡下!”塞恩心满意足挺枪顶开,收枪让开。 而身后,将拳放回胸口,瞄准蓄力已久的科塞恩裂地飞出,如棕熊扑食一般重击在枪身上,冲击波连两旁的桌子都震裂了。 骑枪撞在身上,又震断了两根肋骨。别西卜向后飞出,心脏的剧烈跳动声充斥脑海,还没开始减速,黑影就闪现身旁,刺出长枪,一枪肩膀,一枪胸口。 骑枪顶开,却反倒让伤口撕裂,血流了一路。 塞恩又掠回身前,双手执叉,刺向他的心脏,想要一击毙命。 可别西卜没有躲,反而伸手,凝视他身上沾着的,自己的血。 仇恨的味道。黑执事丢开枪,向一旁扑去,躲开骑枪横扫的同时解开衣扣,扯下衣服,一把丢出。 下一秒,衣服爆燃出黑焰,没能伤及他分毫。身为三阶收尾人的敏锐直觉救了他一命。 “你是在和一个专家作战。”塞恩哼哼一笑,弯下腰,让队友翻着自己的背起跳,之后举枪瞄准。 “不,”科塞恩甩开黑布,甩动,变成大剑后,掀起十几米高的黑暗浪潮,镜片在一片深渊中倒映着白光,砍出洪水般奔腾的巨浪斩击,“是两个。” 先是轰隆隆的低吼,再是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被劈出一道漆黑的裂隙,足以埋进去一个人,掀起漫天尘霾。 土灰扬尘,和黑烟混杂在一起,字面上的伸手不见五指。别西卜被从雾中炸出,速度太快,强行急停的话腿绝对会骨折。 头晕目眩,他凭感觉分辨方向,提起骑枪掷向后方,远远扎进土里,借此减速,然后再掠过的刹那抓住枪柄。 “沙拉拉——”枪尖割裂地面,也算是停下来了。手掌先是一阵发麻,再是火辣辣的疼。 别西卜拔出骑枪,抹了把胸前的血,涂在枪尖上,也算看出了两位黑执事的策略。 第49章 破绽 科塞恩维持人形,负责抓破绽猛攻,而塞恩则在影与人之间来回切换,创造进攻机会,这样便能从两个维度对他进行双重压迫。 再是一记纵劈斩击,剑气破开黑雾,扫出一条白光通道。黑影则从其间疾驰而来,转眼就至身前,人形浮现。 塞恩低头微笑,黑拳吞噬月光,摆出一副冲拳的架势,刺向他的头顶。 可比他更快,骑枪更先抬起,预判性指向了他,枪尖黑焰烧得正旺,抵在胸口上,凹了进去。 两人同时停住。塞恩不敢下手,因为再往前一点,这小妹子就能刺穿皮肤,然后用枪尖上的黑血,引爆自己的心脏。 “敢赌吗?”别西卜面无表情,却令人读出了讥讽。 “不敢。”一个小崽子的贱命,换一位黑执事的命,太亏了。 两人一齐收手。塞恩退开两步,回身踢出,却同样被男孩的一腿黑焰挡下,冲击波再次震开两人。 别西卜滑行着停下,余光瞥见左后方变黑,立刻弯腰躲过科塞恩的横斩,再回身捅出,同样落了空。 “试试这个!”塞恩跃起三米高,高抬双臂,俯瞰蔑笑,轰然砸下,给地面砸出一个浅平的大坑,震开别西卜。 “你可以别喊口号吗?太幼稚了。”科塞恩双手执剑,左手挥砍,劈出一道道剑气,如狼群般扑来。说剑气不准确,它们有固定的形体,只是周围飘着浮动的黑烟。 剑气有八道,距离不一,而且看两人胜券在握的表情,认定自己躲不开,甚至击了个掌。 太快了,躲不过,要开炮后撤吗?速度可能不够,而且在两人近乎疯狂的攻击频率下,没机会重装。这一炮,要么致胜,要么致死。 “老兄!”兜中,沉默已久的小纸片高叫道,“相信我的鼻子,那些剑气的成分和诙笑的牙齿是一样的!” 且不论它有没有鼻子。也就是说,它们是只能对带着仇恨的人奏效,否则他们两位老早就在他还未塑造骑枪时用了。 “了解。”别西卜将骑枪捅入土里,右手握住末端,手指来回弹拨,甩甩左手,盯着呼啸而来的圆刃剑气,口中念念有词,打着节拍。 “哒。”舌头轻弹,黑刃逼近。他只是平淡一切,就将其一分为二。 两道圆刃继续向后飞去,拖出黑色轨迹,裂痕扩张,在一连串玻璃碎裂的脆响后,于身后一齐炸成黑烟。 “哒,哒。”小手轻轻一拨,扭断横斩,再随意一拍,粉碎纵劈。 强行解除〔罪碑〕的话,积攒下的成吨的疼痛会令他休克。所以,他想出了一个更为精妙,但有挑战性的方法。 “哒,哒。”轻易破开攻击,玻璃碎片在眼前倒映着月光,晶莹,两秒不到就溶解在了空气中。 他在卡神经的延迟。自己的神经系统多少自带点问题,所以他对太多事无感。 只需要在攻击迫近的刹那,松开右手,屏蔽心中的仇恨,用零点几秒的时间,手刀斩断。 反击,反击,反击。一连三下快斩,六道断斩穿身而过,吹起黑袍,炸起草灰,在月光下很快散去。 最后,别西卜看向自己的手,确认毫发无伤,再次拔出骑枪,主动发起冲锋。 “他是给自己的情感塞了个开关?”塞恩大跌眼镜。但开关也要花时间按啊,这孩子刚刚身形闪烁几下,回过神来,攻击就瓦解了。 “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仿生人了……”科塞恩也不笑了,往手里各哈一口气,挥出一剑,与骑枪交击,震开。 罪人的罪孽会产生一种威压,十恶不赦之人,诸如魔王,他们的威压足以令人窒息。但这实际上是一种损耗,大类内燃机做功时难免放出的热量。 但这孩子恰恰相反,他完全不辐散出任何多余的仇恨,能量转化近乎百分百。 科塞恩侧身让路,塞恩则一拳轰上去,击退枪身,让小小的手臂立刻骨折,再撞碎了他的右肩,“嘎嘣”的骨折声相当干脆,皮肉也被炸伤。 可别西卜却面不改色,甚至还有心思瞟一眼旁边,然后一甩毫无知觉的肩膀,把血溅满他的胸口。用一条手臂,换一条人命。 “糟糕!”塞恩一把撕裂衬衫,再化作影遁逃,可仍被炸出了地面,捂着黑焰焚烧的胸口,在地上打着滚,手指痛苦地抠着地,指缝全是泥巴。 “撑住。”科塞恩却相当冷静。这孩子的断肢根本没有办法持握。 一剑,“砰”地一下拍开骑枪。一甩手,黑剑又塑成鱼叉,捅入别西卜的胸口后长出倒刺,连带着血丝拔出,将他拉回。 “因为,这孩子太大意了。”燕尾服飘起,单腿发力,科塞恩攥起右拳,由上而下,降下一记猝不及防的暴扣。 别西卜因惯性向前倾倒,也切切实实没有反应的余地。 第50章 瞧,这就叫信任 而就在重拳落下的前一秒,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扯住了别西卜的领子,一把拉开。 “砰!”黑烟冲击波扩散,意外将男孩与来者炸开,拉开了距离。 方才别西卜敢这么浪,正是看见了躲在桌椅后的他,料定他一定会给自己捞回一条命来。 “瞧,这就叫信任。”马斯咧嘴一笑,笑声在头盔里显得格外沉闷,放开男孩,从袖中转出手枪,瞄准。 “砰!”科塞恩直起腰来,一挥将子弹拍碎了子弹,解除了黑拳,化回白布搭在手臂上 “砰砰砰!”一连三枪,再清空弹匣,黑执事却同神人一般,三下快到只剩残影的手刀将子弹劈碎,只能瞥见那些溅出的火星。最后一刀横扫,所有子弹全部瓦解。 “这么夸张?”马斯瞪大了眼,脑瓜前倾,这时才看见他胸前的“3”收尾人徽记,左手捂头,“天呐!三阶?我这种凡夫俗子这辈子还有幸看见高阶收尾人。” 科塞恩甩甩发烫且略微酸痛的手,瞥见他的“7”收尾人徽记,又想笑又厌烦,皱起眉:“不想死就让开。” “哦,我只是感叹。铤而走险我还真不怕。” “老大你怎么来了?”别西卜紧盯着侧面袭来的影子,一甩黑袍披风,被躲开后再用骑枪一扫,把影子再次打飞,停在科塞恩身边。 “你们不是搞烧烤大会嘛,我估摸着总不能让两个孩子收拾这么大个烂摊子。”老大掰掰拳头,嘎嘣作响,“所以俺就趁着凌晨来打扫了。” “谢谢。”别西卜抿抿嘴,看样子过意不去。 “啊哈,其实还有个更深层的原因,打完再跟你讲。”退弹匣,重装,上膛,老大已经练得很熟练了,“所以,一定要赢哦。” 对面,塞恩再次成形,单膝跪地,终于是把火拍熄了,只是胸口袒露在外,伤口一片焦黑。 “还真是大意了……”他不甘地捶地,从腰间掏出瓶止痛糖浆,咚咚灌了一半,递给队友。 科塞恩喝干后捏碎瓶子,哈了口气,一把将他拉起:“所以,该认真打了。” “消耗仇恨过多,恐怕会耽误行程……”“但作为陛下的亲卫,在这吃亏,更会折损陛下的威望。” 两人交换眼神,下定决心,整理仪表,低头抬腿,向侧面重重踏地,扬起土灰,眼镜倒映白光。 “〔罪坟〕,”他们向两侧展臂,脚下黑风环绕,呼啸着展开领域。大风扬起飞沙扑面,老大还贴心地伸手捂住别西卜的眼睛,挡下土灰。 “暴风先兆者。”黑风离散成无数细小的气浪,在他们身上纺织成长袍,双排扣,袖口领口带着摇曳不断的厚实绒毛,披肩如被烧焦一半。 接着是两顶绅士帽,在狂风之中纹丝不动,如同嵌在头上。 最后,两人甩动白布,铸成黑剑后指向高处,交叠在一起。 “愿风暴与我们同在!”话音刚落,黑袍随风狂舞,亮起大大小小的白亮旋风螺旋符文,暴风眼的高光在视线中勾勒出残影弧线。 而他们的面庞与身躯也融入进了黑暗之中,只剩一具衣装的空壳,连帽子都是悬浮着的。 “嚯,这么酷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老大自己也想整一件来。那个符文他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想起来就头痛。 “肉眼可见,充当防具的〔罪坟〕所消耗的罪孽比充当武器的〔罪碑〕耗能要大得多。”小纸片喃喃道,只可惜老大听不见。 “这是魔咒教的。”“啊?邪教啊……那算了。”他似乎想起不妙的往事,喟然长叹,但又转而拍拍老弟的肩,“啊,你们的微笑教除外啊!” 黑执事一甩剑,吹出的狂风差点将两人吹倒,后退几步才找回平衡。紧接着,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风时大时小,剥夺着体温。 但黑执事并没有发起攻击,只是把剑架在一边,不断放出毫无规律的气浪。 他们在浪费仇恨?别西卜察觉到了一丝不妙,寻找着违和的地方,最终目光定在他们身上的旋涡符文上。 魔咒教的特色就是黑袍,只是不同支系所在环境不同,材料工艺也不同。这个旋涡符文也一定有其特殊意义。 忽然,符文中央的暴风眼动了,就像一堆真的眼睛一样与他对视。 “‘愿风暴与我们同在’……”别西卜喃喃着他们的台词,然后瞬间睁大了眼——他们可不至于到现在还会要中二一下,这是真正的呼唤。 对面还有一个人在观战,并且意图来一记出其不意的轰击。 紧接着,男孩和老大被圆形阴影笼罩。头顶已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生成一片黑云。 “躲开。”别西卜一脚踢开老大,自己也反冲开去,翻滚着逃离了阴影。 下一秒,阴云拉长,化作一道风暴螺旋柱,轰然击地,振动沿着地面传播开来,震得两人头皮发麻。 所击之处原有一个金属烧烤架,在暴风降临的瞬间被碾成了一张大铁片。要是没逃开,非被碾成肉酱不可。 而与此同时,两位浑身冒着黑烟的黑执事大步流星冲来,黑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沟槽,分别冲向两人。 第51章 银牌 别西卜单手执枪挡下头一记横斩,却险些脱手。 塞恩滑步停下,双手执剑,加速飞旋,化作风暴绞肉机。 强烈的吸力不断将他拉近,只能勉强撑住骑枪挡下锋芒,枪身乒乒乓乓作响,火花四溅。 黑执事的速度有了质的提高。马斯几枪下去,科塞恩全部以闪电般的速度灵巧躲过,最后狂风击地跃向空中。 “哦,这可不妙。”黑剑击地,再次劈出巨浪,掀起地皮,灰尘弥漫。老大侧身躲过,惊魂未定,眉毛都被切下了。 “老大!”别西卜快步后退后力插地面,嵌入地里,硬生生停下大风车,骑枪被撞出半米多,歪斜下去。 “先照顾你自己。”剑化黑拳,再次袭来,一连三拳,都被老大抽出钢棒球棍挡下,但退开一看,棒子上赫然三道巨大的凹痕,跟狗啃的似的,“我去,这是我最好的那根!” “垃圾。”拳化长枪,斜着三劈,一劈将球棍折成钝角,再一劈拍断,最后一劈连柄都击飞了。 完蛋,没武器了!别西卜那边也在单手用骑枪苦苦支撑呢! 风声呼啸,他想退开,双腿却被下压的风场锁住。 科塞恩转了圈长枪,切换近手架势,左腿发力前跃,右脚重重踏地,将所有力气传递向手中。 刺出的瞬间,空气似乎都被引爆,光是气浪就把马斯的皮大衣割裂了,身后的衣装直接炸开,碎布在黑灰中飘散。 “噗!”伴随着骨裂声,马斯一口血喷出,目光失神,飘忽不定,最终却定在那些符文上。他在看它们,它们也在看他。 这一枪,虽然打的是人,却连他身后的地面都震出一簇扇形裂缝。 但手中的质感不似穿刺,而是格挡。科塞恩抬头一看,却见枪尖所击处,有一个不自然的突起,从轮廓和裂缝可见是个圆盘。 “什么?”哪怕是铁也该被洞穿啊。那个格挡物是银色的,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 “十年呐,”马斯不禁泛起了哭腔,攥紧了拳头,趁他愣神,一拳挥出,却被灵巧闪过,“伊佩拉,时隔十二年,你又救了我一命……” 他伸手掏出那个护身符,一枚后巷搅拌机美食大赛的银牌,当年,恰恰为自己挡下了一枚子弹,手臂激动地抖动着。 “你们夺走了我的伊佩拉,还要把我赶尽杀绝……我斗不过你们,所以我逃了,隐姓埋名,但瞧瞧,你们自己找他妈门上来了!” 他早就知道,后巷教父想办那个天杀的变态的赛事,肯定离不开本土权威的支持,诸如召集选手,确保安全。 可当他试着追查她死亡的真相时,那个神秘的组织就派一堆收尾人去杀他灭口。他打不过,只能彻夜狂奔逃命,逃到这里来到一个无人问津的地方躲灾。 他唯一搜集到的情报就是,那个组织来自魔咒教,标志是银牌背后那个漩涡符文。 “哦,我从前辈那听说过你。”科塞恩抬起下巴,眼中闪烁扎眼的黑光,“一个懦夫,一个逃兵,屁本事没有就口口声声要说什么报仇,到头来只能哭着逃跑,” 话音未落,科塞恩就化作一道暴风袭来,披肩在狂风中拉长,手中黑剑如同将月光铺成的画布染黑的墨黑油刷。 “真是不自量力——”“砰!”黑剑的巨浪斩击刚要喷薄爆发,却在半道就被截下,炸出的气浪将刚劈出的裂痕压平压实,瞬时振动的麻痹感从脚底传递到了指尖。 一柄漆黑的球棍嵌入土里,柄是银做的,挡下了劈砍,却纹丝不动。 “不自量力?”马斯冷哼,蔑视着他帽子下的虚无,额头与手臂青筋暴起,“也许当年是,但今朝此日,攻守易形了,狗杂种!” 第52章 灰色夕阳 夕阳,农庄,风车呼呼转动,还有牛脖颈上的铃铛的响声,混杂着“哞——哞~”。 这片峡谷巷固然没有种庄稼的资本,连杂草都得荒野求生,相互厮杀,争夺那一点点未被污染的土地。 但有一处例外,壁炉山庄,恰恰占据了当年开拓者炸出的裂缝,为风暴教和南方政府边境农庄的面粉贸易牵线。 山庄边缘有个小镇子,镇子地边缘又有两栋紧挨着的木屋。 “嘭!”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拿着一根球棍,冲着一具稻草人来回暴打,仿佛在同一个真人决斗。又是意义满满的一天,离一位传奇收尾人的梦想更近了一步。 “练习好了吗——”邻居家的门口,一位年龄相仿的黑色短发女孩正朝他招手,手比作话筒,“今天到我家吃饭哦——” “你们先吃,”他看看自己绑着绷带,起了水泡的手,“今天我觉得手感特别好。” 可惜,不知不觉就天黑了。当他放下球棍,给稻草人扣上帽子之后,回头一看,却见她气鼓鼓地看着自己。 “啊,抱歉。”他羞愧地挠着头。 “你就一定要成为一个收尾人吗?”她双手叉腰,向前倾斜,仰视逼问。 “可不是嘛,像他们说的那样,骑着会喷火的摩托车,扛着球棍,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还能赚钱。”他正要笑,见她一副要刀人的样子,立刻板正了身躯,“当然,最重要的是,带宇宙第一善良的伊佩拉小姐骑着摩托兜风,向西海岸进发,驱逐落日!” “唉,受不了你。”她无奈地摇头,端出一盆干裂的饼干来,“吃,饿虫。” “芜湖!”他大把大把往嘴里塞,嘎嘣脆,“不错!就是有点干。” “那个……”她别过头去,挠着下巴,“其实,这个是……” 男孩愣了一下,左右一琢磨,一拍大腿,直指她:“原来是你做的!” “我跟妈妈学的啦……怎么样?” “一般——”察觉到了凶恶的眼神,他飞速补充道,“但对于初学者而言是相当不错的可以说未来可期总而言之就是非常好吃。” “唉,我都懂。”她沮丧地收回盘子,“我和母亲的厨艺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不不,你想歪了,说不定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面粉都不会和呢。”他拍拍她的肩,又抓起一坨来,“你只是还没到那个时候。” “真的吗?”她期待地抬起头,眨眨眼。 “对头,我想想,二十年后,我会成为峡谷巷最酷的摩托车手,”手指抵在她的额头上,“而你,会成为峡谷巷最棒的厨师。我们的梦想都会实现的。” “那我就信你的鬼话,一言为定咯?”“一言为定。” 十几年后,依然是这个稻草人旁,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 “对不起,我做的东西连海选评委这关都过不去……”她双手扶着他的肩,大颗大颗地落着泪。 “安心,海选不是还有半年嘛,还有得是时间……”他只能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刚买回来的馒头和鸡蛋装在袋子里,挂在稻草人的肩膀上。 “但是我已经很久没有一点长进了……”“不不,你做得够好吃了,是评委太重口——” “不,你肯定是在安慰我,小时候就这样!”她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抵在他的胸口上嚎啕大哭,“你已经成为一位四阶收尾人了,而我还在原地踏步,我配不上你啊,我讨厌我自己啊!” 他无语住了,还没自己鞋码高的情商根本不足以支持他说出什么慷慨激昂的话来安慰她。 “那……肯定是食材的问题。”他知道自己嘴笨,煽情也不适合自己,无助地叹气,“等着,亲爱的,等干完黑金国际的大单子,我就给你买黑莓黄油这些高档货。” “真……真的吗?”她期待的眼神和当年一模一样。 “一言为定,亲爱的。”他移开目光,想找点空间发泄自己心头的忧伤,却见他们的两个孩子从屋里探出头来,一高一低。 他很惊讶他们瘦成这个样子,臂膀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卡塔琳娜和卡洛?他们怎么被打了……”“他们和你小时候一样喜欢胡闹,自己摔的。”她立刻埋下了头,沉下了脸。 “这样啊……”他想走近去瞧瞧他们,可他们却像被吓到,进了屋,并且伊佩拉也像在堵着他。 “今晚去你家,陪陪你的爸妈。”“也是。” 第二天一早,他就戴上头盔,骑上一辆有些年头的摩托车,急匆匆出发了。 大概一个月后,他搁荒野吃馒头时,一位黑袍信使给他捎来一封家书。一看到这熟悉的,歪歪扭扭却相当有特色的字,他就高兴得从原木凳子上弹起,绕着火读。 前头是熟悉的叙旧,后面则是: “亲爱的,我已经找到了最棒的食材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寄些钱来家里吗?它们有些贵……” 奇怪,家里人一直勤俭节约,买点食材的钱总不至于拿不出来。 但他没多想,毕竟哪怕是一条秋刀鱼,到了峡谷巷也会身价暴涨,从口袋里抽出一大沓或脏或干净的钞票,摸出两张来攥紧,剩下的全塞回了信封,注明了钱,再盖上火漆,交还给信使。 又一个月后,她说要买调料,之后是厨具,再然后是大赛报名费和宣传费。虽然心有疑虑,但他不会认错这个字,所以连摩托车都典当了,一次次把钱送回去。 终于,最后一个月,她在信中说要买赎罪券。 “只有不负罪孽的人做出来的食物才是美味的。我的罪孽太沉重了,仅靠日复一日的祷告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靠——” “他妈的魔咒教!”他原地暴起,踹开装甲车车门就要走。 “我们知道你很急。家事,我们也很痛心。”白发的女司令拽住了他,“只是……这单子加了钱的,你要是跑了,恐怕……” “大不了我不当收尾人了。”他挥开她的手,走出两步,又停住了,对这群朝夕相处已久的伙伴们深深鞠了一躬,“有缘再见。” “你可以换个身份,从零干起。”女司令留下了一张名片,“到时候,我们还雇你当外聘队员。” 可他回去后,却见他们的父母在村边乞讨。“这是她留下的东西……”曾经引荐自己当收尾人的岳父,满怀愧疚地递来一只银牌,“没管好她,是我们的错……老夫没脸见人。” “不,我的错……不不,是那群混蛋的错……”他翻过奖牌,看到那个旋涡图案,青筋暴起,“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并未了解过魔咒教,这个符文属于那个教派也不知道,所以就在荒野上蹲守,看见黑袍的就上去杀,敲爆他们的头,留下一个问话的。 “陛下……万岁……”他们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留下一点线索。 渐渐地,他自己觉醒了〔罪碑〕,并且有幸追上壁炉山庄的马车队,逼近了那个可望不可及的地方…… 第53章 纯粹的强大 黑棍破开地面,于手中飞旋两圈,第一圈击起黑剑,第二圈将剑打成碎片。马斯大步上前,双手执棍,架在肩上,将全身的冲击力传递至球棍末梢,呼啸着挥出。 那风声胜似蒸汽火车的汽笛,一扫而过。科塞恩退后,惊险躲开。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力量非同寻常。 “你真的只是七阶收尾人?”他难以置信地拉开距离,再塑一把黑剑出来。可与此同时,马斯再次杀到身前,如同扛着一道黑色雷霆,把月光吞没,要把他电成焦尸。 “这叫隐姓埋名,小子。”黑剑与球棍相击,冲击顺着两人的躯干传至地下。两人的臂膀不断角力,手臂颤抖。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扯下你们背后那个狗屁主教的狗头!”马斯横执球棍,一发力,把他顶开,趁他踉踉跄跄还没停下,上去就是两棍子,打在空荡荡的衣服上,却没有受击的质感。 紧接着,黑剑再次挡下了球棍,借着冲击波拉开距离。科塞恩边退后,边左右挥斩,同球棍连连撞击,每次都快从手中飞出,臂膀都要被撕裂。 “砰!砰!”接连的敲钟般的巨响,全身的毛孔都似在共振,相击之处不断爆发出刀刃般的冲击,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道大口。 突然,马斯快步压上去,推开黑剑,一击下劈断剑,再轰地起跳,将自己抬起,在空中转了圈球棍,狠狠砸下,却被他的黑拳挡下。 双脚在地上拖行,拖出两道沟槽。 “你这种实力,当初不应该逃跑……”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他要故作弱小。 倘若在当年,仇恨最强烈,熊熊燃烧的时候,他或许真的能与那位陛下掰掰手腕。 当年科塞恩还只是黑执事的一位小学徒,对这个人了解少之又少。 “要不是担心我那两个孩子,”摩托车头盔里的面庞逐渐狰狞,怒吼声仿佛在把他的心脏当鼓敲,“你们这群杀人犯坟头草都他妈比老子高了!” 老大一脚把被震声镇住的执事踢开,贴地后一个滑铲,再次被灵巧躲过后,反手执球棍击地,弹射起步,一棒槌蒙脑门上,可依然没能打中。 左一棒,拳头挡下,右一棒,挡下后两棒三棒四棒,四声爆破把黑拳护腕打得稀碎,揪着黑袍的末梢把他拽回,可那布料滑溜溜像抹了油,一棒横扫落了空。 科塞恩看了眼碎裂的护腕,快步退出两步。老大一把将球棒砸地,后撤半步,一脚踢出,回旋着砸在他的腹部后弹回,安安稳稳落回手中。 “额咳咳!”他单手捂着肚子嚎叫,另一只手再塑黑剑。 科塞恩想要刺探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那个小男孩的是爆血和止痛,但眼前这个男人从方才到现在,纯粹是在肉搏。 “我知道你在观察,年轻人。”马斯大步走上前来,不紧不慢地甩动球棍,“我劝你不要费这个心思,先想想怎么死个痛快!” 几个箭步过后,科塞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彻底击飞,飞出一百米开外,在地面上磕磕碰碰,狼狈地趴着落地。 可一抬头,马斯竟如神人一般扛着球棍杀至面前,头盔上倒映着犀利的月光。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这个家伙真正的能力:纯粹的强大。 第54章 影的魔术 而另一边则是一场另类追逐战。 别西卜不停飞奔,阴影从身后赶超,笼罩全身。 风声奔涌,他及时俯身扎地急停,让黑云冲过头。龙卷风击地,震耳欲聋的声响席卷全身,耳鸣不止。 一片昏暗中,他透过脚底的震动感知到了进攻的方向,猛地后撤转身,左手举枪,架在骨折的右肩上,挡下黑拳,借着冲击力,逃出。 “所以你的战斗就是逃来逃去?”塞恩本以为这孩子能拿出什么有意思的花招,才陪他玩到现在,此刻只感到无语,简直就像刷牙刷到一半发现自己用的是洗面奶一样。 拳化黑剑,快步上前。骑枪猛刺,直指剑锋,精准地弹开一刀,溅出漂亮的火花,向后滑退。 斩击,打击,突刺,别西卜已经把他们的三种攻击模式摸透了——还有暴风。 那些旋涡之眼又盯了过来。阴云投下的阴影紧追不舍,但大概是距离太远,施术有延迟,打点算出来是一秒半。 那就利用这段时间,急停已经用过了,这次就侧翻脱离风暴区域,再次骗过龙卷风。 回望,塞恩似乎很忌惮这风暴,直到它散去才快步逼近,速度快到难以置信,如风一般,隔着几十米,眨眼间就到跟前了。 别西卜后仰躲过劈砍,横执骑枪挡下拳击,退后时再一甩化解穿刺,并甩出一把血,引爆。 塞恩则来了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向后屈膝折腰,轻易闪过,起身的同时逼近。 错开长枪,贴着肩膀滑过,骑枪冲着他的胸口刺出。可谁知,就在命中的前一秒,暴风却自两人之间炸开,助塞恩躲开这一击,还把别西卜震倒,七窍流血。 “唔……喂喂。”他喃喃着,既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又感受不到震动,眼前也跟泼了墨又草草用水冲了下似的,一片灰暗,还随着呼吸浮动着,枪尖也沉重无比,离不开地。 “看样子不行了。”塞恩没想到一个最基础的防守反击〔罪魂〕就把他搞得半死不活,腰都直不起来,拖着黑剑正要斩首,却见身前地上的红血变黑。 “嘭!”黑血爆燃,没有炸到,但逼退足矣。别西卜看不清听不着,只能预判他的行动。 仔细一看,面前的草地上被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子借着逃跑的机会洒了不少血。 “嘶……有点意思。”他以男孩为圆心不断绕圈,寻找着突破口。 “嘿,嘿……兄弟,我撑不住了。”小纸片的声音却能从一片耳鸣中传来,大概是因为它不用嘴说话,“那个,最后,我发现,那个家伙好像在下面一点点……感觉,睡了。” 留下一段莫名其妙的话后,它就呼噜噜睡了起来。 一般来说,小纸片一天的活跃时间拼拼凑凑加起来只有两个小时,毕竟它不吃不喝,能量来源全靠窝书里睡觉。 什么叫在下面一点点?视野逐渐恢复,耳鸣仍在继续,鼻血顺着嘴唇流下,痒痒的。 那个跃动的黑影想要逼近,被别西卜盯了一眼,再次被黑焰逼退。 阴影投下,别西卜本能跃出,但耳鸣带来的方向失衡太强,走着走着跌了,慢半拍的右腿,从膝盖往下,被炸成了碎沫,连骨头都没剩下,切口处平整至极。 习惯了,若说有什么感觉,那就是有点麻,久坐之后那种腿麻。直到发现没法站稳,低头一看他才知道,自己半条腿没了。 骑枪扎地,保持平衡,目光追随着那个黑影。铺设的血不多,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塞恩被烧过,必然会戒备,哪怕一道血丝并不能烫伤他,仍能让他感到恐惧,不敢逼近。 一分钟,找出对策。之前那团突然出现在连别人的风暴不是塞恩放的,眼睛没动,那就只能是科塞恩放的。 他先前一直在留意老大那边的战况,看似科塞恩在被压着打,但他实际上并没有怎么受伤,甚至有心思和队友一起合力牵引风暴。 不过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罪坟〕分明是防具,在他们身上却只是件轻飘飘的长袍,根本挡不住球棍轰击,这不是浪费仇恨吗? 半分钟。塞恩借机飞速逼近,都到了身边,再次被断腿炸响的黑焰震开,接连的爆燃又将他节节逼退。 小纸片读书多,对罪孽了解很充分,不会故意胡言乱语。下面? 塞恩抓地停下,左右环顾,似乎在寻找突破口。而别西卜则注视着他的影子,椭圆形的,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他一眨眼,将此刻情形定格在脑海中。黑礼帽,无头,黑色大剑……这影子不该长这样啊。塞恩又开始逆时针巡游,贴着黑焰玩火。 影子如此圆润,漂浮的帽子,臂膀,武器,披风等等部位全都没有投影。而且影子的形状也似曾相识……这不是才见过不久吗?难怪小纸片会如此抽象地描述为“下面”。 血,防守的底牌打光了。剑气先行,开出一条大道,塞恩紧随其后,扛着黑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降临,露出阴谋得逞者的狞笑。 “我就不信你断了腿,还能跑哈?” 别西卜却往下一趴,彻底断了自己的事退路,几乎像是要认输。躲过头一刀,但这样就跑不掉了呀小妹子! 剑化黑拳,暴扣砸下。可别西卜却稍比他快,以枪尖为转轴,单腿蹬地,贴地回旋,蜷起双腿,让披风向前荡去,扇飞那份诡异的阴影。 “咳啊!”分明没击中衣装,那套衣服就连同影子一起侧向飞出,在半空中浮现出人类面庞,如同接触了隐形,在地上连连撞击,摔了一脸土灰,双手扒地停下,猛咳出一大摊血。 “妈妈的,怎么猜到的……”他抹着嘴角的血,肋骨必然断了几根,心脏剧烈抽动,脊椎都有点错位。 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影子,伸手,影子也伸手,恍然大悟。 “你有没有想过,”别西卜拄着骑枪爬起,“玩弄影子的人,也会被影子玩弄。” 第55章 扼喉 这是一个视觉陷阱。那套衣装并不是防具,而是一张巨大的符咒,只不过材质是布料,还能挥动武器,发起攻击罢了。 实际上,他们并不是在以人形作战,而是和先前一样,藏匿于影中,将行动速度拉到与影一样快。当然,虚影无法与实影重叠这个弱点也继承而来。 “所以呢……”塞恩捶地起身,仍旧气势汹汹,“我的力量依然在你之上!” 出于戒备,他这次没有变影,而是直接冲上了上去,砸下一刀。 “乒!”脆响,骑枪再次挡下,但别西卜已没有力气支撑了,只能一跳一跳往后拉,但事已至此,就破釜沉舟。 他一转枪身,让黑剑从自己的右肩砍入身躯,本就骨折的右臂被生生扯下。 鲜血飙出,但早有防备的塞恩自然是不会被同一种伎俩骗两次,利落地抽出剑,往侧面一闪,化影遁逃,规避后还嘲讽地抬眉讥笑。 但他的笑容很快变为疑惑,因为这孩子没在看着自己,只是想让他让开,别挡道。 骑枪拨正,单手伸直,瞄准,染血的枪尖燃起黑焰。 塞恩看向他瞄准的方位。科塞恩正和马斯打得热火朝天,球棍黑拳咚咚咚,爆爆爆,一次次炸响,还越打越来劲,大道都磨灭了。 “不对……科塞恩!”他伸手高声怒吼,声音却被炮响盖过,冲出去把住枪身,却连同小妹子一起被强大的后坐力一起放倒。 别西卜后脑勺着地,刚清醒点的大脑再次变得沉重。 黑焰炮弹撕裂月光帷幕。各自一击重击,黑执事与老大被弹向两侧。 科塞恩听闻风声,扭头一看,转身回击,一剑却落了空,因为这一枚炮弹一开始就是偏的,打的不是他,而是他脚下的黑影。 黑焰爆燃,升起万道尖刺般的火苗,捅向科塞恩的影子。 震飞的同时,他原形毕露,胸前一大片刺伤的撕裂伤,边飞边飙血,口中又激起汹涌的呕吐感。 “原来是套空衣服啊。”老大也觉着打了那么久一点伤没受,实在有点过于玄幻了,随后闪现上前,比他飞得都要快,向下一棒槌干碎他的剑,上砸粉碎他的下巴。 科塞恩重重倒地,一身是血,猛地伸手抓住一块石头,想着多少也要砸他一下,却被一棍卸下一整条胳膊。 “够了!”在老大踩住他喷血的胸口,棒子都逼到脸上时,一声怒吼喝住了他。 对面,塞恩一手揪着别西卜,黑剑也架在他的脖颈上,骑枪也被一脚踩住。 “你动他试试!”“你动他试试!” 两人的吼声谁也不输谁,却同样颤抖着紧盯对方的动作,比自己快要被打死还要害怕。 气氛一时焦灼,就像密闭军火库翻了十几箱黑火药,但凡来一颗火星就会炸上天。 “呵……”紧张的喘气声,两人汗流浃背,哪怕目光不能直接接触,也都清楚对方那同自己一样充满杀意又灌满无奈的眼神。 阴风吹寒,乌鸦的鸣叫声久久回响。它们在等开饭,不管是谁死了,都有得吃。桌上那两只小老鼠已经被它们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第56章 愿风暴,与我们同在 “噶!”催促的尖啸响起的同时,濒死的两人一齐采取行动反制。 科塞恩趁老大手臂发软,推开球棍,翻滚躲开砸击,化作黑影遁逃,衣装布偶在地上磕磕绊绊又滚倒。 别西卜也抬腿,沾上断腿的血,燃起黑焰,闷在塞恩的膝盖上,同时抬枪错开刀口,从他的臂膀下钻走了。 “动手!”“动手!”他们同样重伤,也同样催促自己的队友不要错过时机。 没时间装弹,塞恩也不变影子,别西卜单手单腿,只能以攻代守,枪枪直逼面门。 塞恩被意外捅伤了脸颊,气急败坏,伸手驱使风暴,想要把他碾成肉酱,却反将他炸飞十几米远。 “我真是急了,这么近还用法术……”他化影冲刺,却不想撞上自己砍出的地面裂痕,反向弹回。 视野摇晃,他连头上的血都没时间抹,一瘸一拐追去。 老大飞跃,一锤撼地,可那黑影灵活地像条猫似的,衣服又似条搏命挣扎的小鱼。 该死,他要跑了!老大边追边张望,见那人必经之路上有一个桶,里面是一堆烧烤用的木签,心生一记,急停,奋力甩出球棍。 科塞恩灵巧躲过,还在为他丢歪而庆幸,没成想桶四分五裂,或完整或断裂的签子铺满一路,成了最好的陷阱,将来不及停下的影子刺穿。 “额……”他从土里翻出,衣服上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深红色的血满身。 老大冲上前,对着胸口砸下一棍,听见那清脆的骨裂声后,揪起领子把他扔飞,撞碎木桌,倒在木屑之间,之后转头去支援小老弟。 别西卜刚爬起,被迫骑枪横在眼前挡下重拳,鼻梁骨折,鼻血飙出,之后被一把抓住领子,黑剑抵在心口,对准心脏,皮肤下凹。 “死!”剑刺穿皮肤,溅出血,但却被及时一把握住。 老大拔出剑,绕到两人之间,顶开小老弟,待剑脱离后一棍拍开,之后又是黑拳与球棍的黑烟爆破,炸开两人。 见他来了,塞恩沸腾的心立刻冻上了,瞥见那片血泊,癫狂地嘶吼:“科——塞——恩!” 这声音哪怕隔着头盔也震得马斯脑瓜子晕乎乎的。 “没事老弟!还能不能挺!”老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轻轻踢踢老弟的手,“要不要我给你扛妹妹身边去睡!” “抓紧……”别西卜单膝跪地,骑枪戳地,呼吸微弱,只剩气音了,在微风中摇摇晃晃不肯倒下。 确认没生命危险后,马斯冲上去,一棍压在他的黑剑上。 “我打得太烂了,打一个小鬼都打不过……”塞恩双手抵着剑,低着头,面孔狰狞,过度的悲痛令他手臂发麻。 他无法原谅自己。要是早点把能力全亮出来,不给他机会识破,不找乐子,这俩人早就该死了啊! “咚!”一记重砸,轰碎了黑剑,砸地,将他震飞出去,随后双膝跪地。 “我真他妈对不起你,我该听你的,严肃点打,又愧对陛下!” 他双手捂头,牙缝间渗出血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泪如泉涌,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安息,”老大大步追上,抬起球棍,正要一击毙命,身旁却炸响又一阵狂风轰炸,将他炸飞,撞在钢制烧烤架上,背后嘎吱一声脆响,脊椎受到重创…… “什么?”“谁?” 就在另一头,科塞恩强撑着一只眼,血流成河,肋骨尽断,仍伸手牵引风暴,黑袍上仅剩一只风暴眼,还在徐徐亮暗变化,如同他渐渐凝固的呼吸。 他已无力说话,却用口型比着:“愿风暴……与我们同在……” 第57章 复仇者 塞恩血刷一下凉透了,却又从最深处一点点热了起来,全身冒起无比浓重的黑烟。他的仇恨,已如浩海汪洋。 老大捂着生疼的腰杆,不知道怎么扳正,球棍撑地起身,却被狂风包围。 “给我!”塞恩一脚踏地,八方气流螺旋着涌向他,又盘绕着他升起,如同真正的龙卷风,从背后抽出一杆双手巨斧,斧刃上不断淌下大坨大坨的石油,“过来!” 强大的吸力将马斯拽去,还未找准平衡就被迫与巨斧相击,双手几乎快被折断,刚弹出两步,又再次被拉回。 “谁让你走了!”再一斧,气浪隔着球棍就劈伤了他的右肩和左腰。 老大摇摇晃晃退开,可怎么也逃不开,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只能绷直球棍一个劲儿挨打。 别西卜扭头看向那苦苦支撑的科塞恩,倒吸一口凉气。他也想补刀,但现在的体力开不了炮,也跑不动。 于是,他踉踉跄跄直起身体,借着风力向前跌,靠骑枪保持平衡,接近塞恩的后背。 “砰!砰!”塞恩几乎是把他当打铁架,一点点逼近,来回殴打,让其无法反击。 重压之下,老大双手抽筋,脱手松开了球棍。 抓住时机,别西卜挺身上前,将风力化力量,向其刺出,却半道就被从天而降的龙卷风炸飞,自腰以下的双腿尽断。 老大趁他愣神,低头躲过一斧,扑向球棍。 “还有个你!” 狂风将别西卜吸来,他举起骑枪想要挡下,却被一斧砍得支离破碎,碎片化作黑灰。 为防止他大面积飚血,塞恩旋转斧头,斧柄穿胸,但因为风力太强没能瞄准,字面意思上擦着心脏过去,从背后穿出。 “爆……”“滚你!” 黑血还没燃起就已经被黑袍甩开。 别西卜被一脚踢出,撞开木屋木门,倒在妹妹身边,全身肿痛,如浸泡在酸液中,知觉逐渐溶解。 他已经严重缺血了,无力起身,也无法使用法术。 目睹小老弟飚血飞出,奄奄一息,那一幕幕恨之入骨却无能为力场景再次浮现眼前。 那群魔咒教的畜生,把卡塔琳娜当母狗差遣,还把她种种崩溃的照片插在箭上,射进他的营地里嘲讽他。 马斯愤然拔出球棍,抽动的青筋都变黑了,踏着炸裂的步伐逼近,声势如手中拖着一辆卡车倒砸而下。 “狗东西啊!”“去死啊啊!” 两股黑雾相撞,搏击。他们同样恨火缠身,双手执武器,怒吼着交击。 第一撞,地面开裂,如久旱后皲裂。第二碰,声音席卷荒野,把乌鸦们都给吓晕,七窍流血倒地。 第三震,中间轰出一道一米多宽,还燃着黑焰的沟槽,也击开两人。 最后,他们将武器架在身侧,飞奔向彼此,抡了三四圈后轰然暴扣在彼此的武器之上。 此夜,无人安眠,汹涌到浑身发麻的撞击声令人胆寒。黑雾弥漫,铺满此地,久久才顺着风,向平原扩散开去,照进月光。 “哈,哈……”两人的〔罪碑〕与〔罪坟〕全部散去。 第58章 与他们的解脱 塞恩脸上一片血红,边咳边喘,身上的燕尾服破破烂烂,手套也焦了,里面的铁片烧成了灰。 马斯则捏着滚烫的银牌,单手扶肩,头盔已被轰碎,面罩中开出一道漆黑的峡谷,玻璃渣扎了一脸。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塞恩呛着鼻血,抬起下巴,一瘸一拐逼近。 “这不是,才开始嘛?”马斯也踉踉跄跄上前,声音很含糊,要打就奉陪。 逼近之后,塞恩小跳两步率先逼近,暴扣在他的头盔上,不惧疼痛。 眩晕感席卷脑海,脑浆都快摇匀。老大只是甩了两下头缓缓,也向前逼近,抬手,一拳打在他的脸上,血飞出一米多远。 老大知道自己有枪,塞恩也注意到了。但他钱不多,只买了两个弹匣,还打光了,口袋里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子弹,总不能现在当着他的面装弹。 而且现在这天旋地转的,连弹匣都握不稳。 “废物。”塞恩再来一拳。“你也。”老大也一拳回敬。他们就这样打着血腥,原始,暴力的回合制游戏。 忽然,塞恩一把抽出老大腰间的枪,抵住他的脑壳扣下扳机,却发现没子弹。 “喝啊啊啊!”老大俯身,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扛起,一路狂奔,撞碎木屋的木窗,撞烂了妹妹的咨询桌和椅子,在地上打滚,枪也飞了出去。 “他妈的!”老大骑在他身上,一拳还没打到就被翻转过来。 “你妈妈!”塞恩毕竟喝了点止痛药,体力也更多,抓起地上的磨刀石,暴扣头盔,砸出两个深坑。 不一会儿,老大就没了动静,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哈,哈……”塞恩也无力举起磨刀石了,撑着墙,想要先喘口气。 “咔哒。”清脆的上膛声。一扭头,别西卜趴在地上,手肘夹着枪柄,手腕抵在地上,微抬枪口。 他刚才用嘴拉开枪膛,塞了颗子弹进去。 “砰!”漆黑的屋内火光瞬闪。塞恩头部中弹,嘴唇抽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倒下了。 “老……”别西卜嘴角流血,念道。 “死不了。”老大故作轻松,实则头都快飞了,歪头,昏了过去。 最后,别西卜直视屋外。科塞恩竟爬出了两米,看着这座小屋,抬起了手,但却没能等到风暴降临,便不甘地放下了,泪融入血中。 晚安,大地。可就在所有人睡去之后,有一只被震晕的乌鸦却悄然醒来,闻着血味就扇起翅膀飞向科塞恩,刚飞出两步就一头栽在地上,跌跌撞撞走了两步。 突然,它定住了,全身僵直,之后脑袋徐徐抬起,如同瞬间变成一只发条玩具,眼中闪着黑白交错的诡异的光。 “噔!”空灵的提示音过后,它的双眼化作了白亮的暴风眼,周围是暴风符文。 “被两个孩子和一个七阶收尾人团灭,真是废物。”它发出苍老的声音,冲着地上的黑执事冷哼一声,慢悠悠转向一旁的木屋,“就这种实力,还怎么为那位陛下效力?还是看老朽的。” 反正他们全晕了,爱怎么打怎么打。 张开嘴,黑风涌动,口中凝聚成法球,牵引着风暴,势必要把木屋碾平。 忽然,它被身后投来的黑影笼罩,一哆嗦,回头。 “嘿嘿,石油烧鸡的说……”诙笑闭着眼,吹着鼻涕泡,咧着嘴,嘴角还有口水,看样子是梦游了,“不要跑……” “嗯?妖灵?难不成……〔仇恨〕紫罗兰在这——” 话音未落,它就被一口闷了,嘎嘣脆。 “好吃的说!” 远方,大帐前,一位垂垂老矣,拖满白发的大法师一指抵着太阳穴,徐徐移开,眼中共鸣的暴风眼消失,先是愣神,再仰天大笑:“啊哈哈哈!” 他周围的地上,密密麻麻站着几十只乌鸦,全在啄堆叠的尸体。 “很好,做得好哇!黑执事!你们的牺牲没有白费!我们所渴求的,统帅妖灵的力量,就要到来了啊!” 第59章 朽木 第二天——哦不,也不算第二天了。总之是早上,几个虔诚的信徒一大早就来排队了,见这里乱糟糟的,就好奇地进了小屋。 “妈妈咪呀!”“救人的说!” 他们找来一个以前是医生的信徒,请他给戴着头盔的家伙处理伤口。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说……”他们没有药品,直接包扎的话肯定会伤口感染的。 就在这时,一个神秘商人来到了集会点,二话不说就丢了个急救包给他们。 “让你们的弥撒醒来后见我。” 嗯,大概是十点多,太阳很耀眼。别西卜靠墙坐着,微微睁眼。 “要不要多睡一会儿呢?”是妹妹的声音,像一样轻飘飘的,甜甜的。她微微笑,又担忧地皱起眉头,跪在他的面前。 因为哥哥受伤很重,所以醒了她也不能离开,确保哥哥完全恢复。 “不。”别西卜摇头拒绝,睁开了眼,扫视她的全身,确认没有伤后,松了一口气,又猛地撑起腰杆,转头向一边,“老大——” “嘘——”信徒竖起手指,示意他别大喊,“没什么大事,但要休息。” 说罢,他便溜出门外。一旁,用凳子架起的担架上,老大正盖着毯子呼呼大睡,整张脸都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只留着嘴巴和鼻子,眼睛都捂上了。 “哦……”别西卜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塌倒回去。 屋外,信徒们忙忙碌碌打扫起了卫生,又推来土把满地的裂痕给填好拍实了,血迹和油渍也用水冲干净了。 妹妹来回歪头,怎么看都不满意。 “怎么了?”别西卜打量着自己的身体,骨折的手,断裂的下肢,都再次奇迹般复生了,知觉有,但很弱,拼尽全力,累到满头大汗也只能把腿抬起一点点。 “你也休息。”她伸出手指,抵在他的额头上,不让他起来,“起码再睡十个小时。” “十分钟可以吗?”“不许讨价还价!”她一把捏住他的嘴巴,眯眼撇嘴靠近,相当不满意,“我是主教,弥撒先生得听我的。” 别西卜没得选,只能坐等恢复行动能力。 “那个……对不起。”她似乎觉得自己凶过了头,抱歉地挠挠头,弯下腰去,“打到一半就自顾自睡觉了。妹妹太自私了。” “量力而行,”别西卜伸出自己仅能动的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又挠挠她的下巴,抖得她来回摆头,痒到笑出声来,“你能陪我,我恨 很幸福。” 她愣了一下,又红着脸飞出门外,露出半个头来:“谢……谢谢,我给你弄吃的,别乱动哦!” 她嗖一下又不见了。手臂依然酸酸麻麻,别西卜挣扎着想要抬起。 “别乱动哦~”兜里传来稚嫩的声音,还故意模仿妹妹的语气。 “你没死啊。”“欸你这人情商怎么这么低!”小纸片很快切回骂骂咧咧的声线。 “额……那辛苦了。”别西卜掏出它来,抚平它的折角。 “好,我大纸有大量,既往不咎。”小纸片嘀咕道,“要是诙笑那种暴脾气的,不得给你头咬掉。” “那个……黑执事的尸体在哪?”别西卜四下张望,没找到他们。必须要确认他们死了个彻底。 “哦,诙笑已经把他们吞了,评价是:‘虽然不新鲜,但相当有嚼劲的说。’” 诙笑不能吃无恨之人。意思就是说哪怕死掉了,他们身上也有仇恨吗?不……这太违背常理了,那两位黑执事不可能在最后关头还会有所保留,那种恨之入骨的眼神,他不会忘记的…… 难不成,还有第三者在场? “哦对了,今天一大早,有个怪家伙给马斯老大送药来了,不请自来的那种,还指名要叫你。” 送药的?还指名?那不能耽搁…… “饭来啦~”刚要起身,妹妹的声音就传来了。想要逞强的左手都快融化了,身体又倒了回去。 “姜姜!”她双手托着一只钢盆冲了进来,看样子还是馒头,浅黄色的,不过竟然有三个。 “放这儿,我自己吃——”“盯……”妹妹脸瞬间拉了下来,俯视着他,影子罩在他身上,迟迟不肯放下。 “唉,情商太低了。”小纸片都不禁叹息,“作为受伤的病人,是不是该……嗯哼?” 别西卜仔细琢磨它的话中意,发现这个谜题比两位黑执事的能力还难破解,最后将信将疑地别过目光去,答道:“吃药?” “呜……”妹妹揪心的闭上了眼,几乎快哭了。 “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小纸片真不敢相信这种人以后到了社会上该怎么办,“要不要试着请求妹妹的帮助呢?” “但是我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你!真!逆!天!”“呜呜呜……”她真的哭了,眼泪溅在钢盆边上。 第60章 代价 “啊,对不起。”身体无力的别西卜无助地低下了头,如同犯了错等待处分的学生,不知道该把手放哪里,“那,妹妹可以帮帮我吗?” “好呀……”妹妹抹开了眼泪,再次跪在他的面前,微微笑着,拿起一块,“来,啊——” “啊……”别西卜照做,咬下一大口,突然发现里面滑溜溜,暖呼呼的,有馅,低头一看,竟然有肉,慌忙往后退,却“咚”一下撞在墙上。 “哥!”妹妹连忙捂住他的后脑勺。 “兄弟,你别自残!” “不不,我不能吃这个……太奢侈了。”咽下去后,别西卜再怎么也不肯再吃了,哪怕包子贴在脸上也不肯动,“我吃普通的就好了。” “乖,”可妹妹执意要塞给他,放下盆子,一手把住他的脸,一手使劲塞,“弥撒先生……不,哥哥,求求你听话。求求你,约书娅求求你了……” 说着说着,她就弯下腰,哭了起来,眼泪滴在哥哥破烂的黑袍上。她知道,要是自己不喂的话,哥哥宁肯饿一天也不会动它们的。 别西卜也吓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给她擦擦眼泪,被这样压着又不敢轻举妄动。 “唉,我来解释。”到底是小纸片来救场,因为妹妹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所以要求保密,但它觉得对别西卜这人就该直来直去的。 “你就不好奇,你每次重伤之后,一觉醒来,伤口痊愈的代价是什么吗?这不是违反什么能量守恒吗?” “啊,我想过……”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只能暂且认定这是一种魔法。 “虽然这比较扯淡,但我觉得你多少该相信一下我的直觉,”小纸片斟酌一番,长叹,“有没有一种可能,代价是核心器官的机能……” 对啊,那么多次重伤后,大脑和心脏这两个最重要的器官都没有受到重创。而且,它们也无法再生。消耗它们的机能,就是在折损寿命。 “呜……”大颗大颗的眼泪打在身上,很沉重,“哥哥走了,妹妹怎么办啊……” “啊,对不起。”别西卜卯足了一口气儿,把如同绑着秤砣的手搭在妹妹肩上,“我不会离开你。我哪都不去,除非带着你。” “所以,为了防止情况恶化,我的建议是多吃点好的,起码大战之后,你连身体都撑不住了的时候,多吃点健康的?这样身体压力也不会太大……我也不想你们俩离开的说。” “感谢你,小纸片。”别西卜一边拍着妹妹,一边对着手里的小妖灵说道,目光里满是惆怅与迷惘。 “你快把我晃晕啦!”手一松,小纸片便乘着屋外吹来的清风飞起,在空中打转,“简而言之,我得去侦查一下附近,防止魔咒教的杂碎趁虚而入,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不会的。”“那就好,回头见。”小纸片嗖一下飞走了。 肩膀湿了,别西卜静静等着妹妹停止抽泣,之后把她扶正,用自己的领口给她擦鼻涕和眼泪,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能上下动了,只不过像刚拉完十个引体向上一样酸痛。 “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他摸摸她的脸,确认是否擦干眼泪,很烫。 “不要‘以后’哦?”妹妹一边揉眼睛,笑着点头,又一手举起自己亲手做的小包子,送到他面前:“啊——” “我自己来。”别西卜接了过来,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里面红一块黑一块,咬了一大口下去,嚼嚼,还没完全咽下又上前咬一口,生怕她看不出来自己很喜欢吃。 “慢点慢点,都是妹妹给哥哥做的。”这次换妹妹摸哥哥头了。 火腿肠,加上一点芝麻油,碾成肉泥,塞进面团里蒸,就可以吃上软塌塌得像只小兔子的美味啦。 “谢谢……”满口包子的感激声。吃妹妹用心做的包子,别西卜很开心。看着哥哥吃,约书娅也很开心。 吃完之后,他们又一起收拾起了屋子,把地上乱糟糟,还没来得及扫清的木片捡起,还可以用来烧火呢。 “那个……”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搓着手,紧挨着他,肩并肩跪着,“要是妹妹突然变凶,哥哥会听话,还是讨厌?” “什么?”别西卜困惑地看着她。妹妹还能变凶吗?她要是能变凶,说不定就给他逗笑了,治好他的面瘫。 “好,当妹妹没说。”她长吁一口气,心满意足地起身,拍拍手上的灰,“我去帮忙干活咯。哥哥一定要等身体恢复好,再去见那个神秘的客人哦!” “遵命,妹……哦不,”他手捂胸口,恭敬地弯下腰,“主教大人。” 而他们丝毫没有发现,卧床的老大,已经快憋不住他的姨母笑了。 约书娅这是要觉醒新的属性吗?已经能想象到她故作凶狠,红着脸,但谁也吓不到,只能换回别西卜被迫营业的无情惨叫,最后气得跺脚掉眼泪的可爱场面了。 第61章 神秘商人 “哒!”飞镖牢牢扎在十环上,而紧接着又一发,钉在前一发飞镖的尾巴上,晃晃悠悠,又安稳停下。 “嘶!”众信徒欢腾的欢腾声戛然而止,一齐倒吸一口凉气。 良久,目瞪口呆的解说终于反应过来,吼道:“让我们恭喜这位怪不拉叽先生,创下了十连十环的记录的说!”“芜湖!”四周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震得头皮发麻。 “献丑,献丑!”黑袍人群环绕着的,是那个怪家伙,不断冲众人拱手道谢。 “太厉害了,第一次玩就破记录了的说!”“凑巧罢了,哈哈!” 他身穿灰色的绒毛大袍子,披肩都拖到地上了,穿着光亮的铁靴,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不露出一丝皮肤。 最引人注目的,那便是他套在头上的灰色垃圾桶,上面写着“不可回收垃圾”。这是种莫大的讽刺,因为在一位从垃圾堆里淘金的商人眼中,连不可回收垃圾桶本身都可以回收利用。 人群外,别西卜拄着两根木棍当拐杖,一点点挪到了附近,可大家太高了,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 “哎呀,可惜咱的超级大转盘被风刮跑撞烂了,没法让你抽奖品了的说。”主持人挠着头,看着一分为二的转盘。 “奖品啊,这好办。”神秘人从兜里掏出一只骨笔,在木头标靶的后面刻了个“巴格林到此一游”,之后拍拍手,宣告大功告成。 “芜湖!”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别西卜左右探头,依然看不见,只能用木棍戳戳边上的信徒,等他弯下腰来后交代了两句。 “啊?哦,咳咳!商人先生,你点的弥撒来了!”众信徒闻声,立刻分作两拨,让出一条路来。 他们很尴尬,因为照理来说,上午是做捡垃圾这类重活的,下午是用来告解和筛骨灰的,只有黄昏时和以后才能玩游戏。 “那个,”主持人不禁冷汗直冒,冲到别西卜边上,弯腰道,“拜托啦,还请不要和主教大人告状……” 还好妹妹现在在整理仓库里的东西,没在意这边的动静,毕竟本来就在大扫除。 要是知道私自玩游戏,她不会生气,但她会不理你,把你当空气,告解的时候捂住耳朵不听你讲话,也不会亲自给你发馒头,还要罚你大晚上,一个人,在鬼哭狼嚎声中,打扫卫生,洗盘子,烧炉子,真可谓是酷刑…… 如果是妹妹的话,会怎么回答?情商是什么,哪里有得买?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妹妹的话剪开再拼凑在一起。 “你们是在接待客人,不让他无聊,而且打扫一上午,休息会儿没什么。”弥撒摇了摇头,“哪怕主教知道了,也不会说你们的。” 毕竟从日出等到了大中午,不好好招待人家可是会被讨厌的。 “好耶!”“那我们干活去了的说!”人群一溜烟跑光了,把打扫完的垃圾倒掉,还能利用的木棍再钉成桌椅,没眼看的就劈开留着当柴火。 然后,别西卜开始打量起了这位神秘人,他的左手里拿着他们的《罪与心的距离》。对方已经看他很久了,右手托着桶的边缘,头歪来歪去,似乎很满意。 “抱歉,让您久等了。”他拄着拐杖上前,腾出右手。 “没有没有,你们这边可好玩儿了,”商人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庄重地握手,“就和那几位黑金国际的朋友说的一样。” “黑金……”他们午夜刚开车走,而他是日出时来的,至多六个小时的时间。说明他离这不远。那他带着一个医疗包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吗?别西卜不得不提防点他。 “只是路上遇见了,聊了几句罢了。”商人松了手,又扶着他,慢慢走向聚落外,似乎要把他拐跑,“以前也一直听流浪者说你们微笑教大变样,跟游乐场似的,所以就把我往你们这边领咯。” 他仿佛有读心术一般,从小男娘略带敌意的小眼神中读出了他的戒备,解释道。 但这番话却也牵动了别西卜的脑筋:这个人绝对不一般,短短几句话就包含了太多信息,既是试探,又是宽慰。 大晚上的,黑金国际的人居然会为了他停车,同他聊天,说明他名声远扬。 他孤身一人,又没带武器,荒野上的流浪者非但不找他麻烦,抢他东西,反而给他引路,证明他够有实力。 而他一个颇有用心,甚至重读的词,“大变样”,也暗示着,他以前来过这,甚至可能认识卡塔琳娜。 看着小家伙这开动脑筋的冰冷小脸,商人是越看越喜欢,甚至悄悄摸了摸他顺滑的长发。 “怎么?”他瞥过来一个困倦的眼神。“拍拍小虫子。”商人会心一笑,找对人了。 第62章 羊驼列车 到了他的拖车旁,三米长车上满满当当排着各种花花绿绿的货架,还用圣诞彩线和小棋子作装饰,里面是各种珍奇小玩意儿,小到一块蚂蚁琥珀,大到一枚导弹头,全都有。 车头则栓着四只拉车的羊驼,灰黄灰黄的,盖着两蓝两粉四条毯子。 “正式介绍下,我叫巴格林,”神秘人转过身来,坐在自己的拖车上,拍拍旁边,示意他也坐下,“一位流浪商人,多种意义上的。” “我叫别西卜。”别西卜很听话地坐在旁边,放下拐杖,“是微笑教的弥撒。” “主教是你的妹妹?”巴格林当着他的面摊开那本书,翻了起来。 “是的,她很可爱。” “你们两个长得很像呢,都很漂亮,”他哼哼笑道,然后伸出左手搂住他的肩膀,拉近,狠狠吸了一口,“而且闻起来很香,哧溜~” 别西卜被强行拉拢了,眼睛却一直盯着那本书:“所以,你要它作报酬吗?” “哎呀,误会了,我只是看你妹妹早上在擦它,就想借来看看,没打算拿走哦。”他右手细细擦拭着,动作很轻,生怕弄折一个角,“因为它的质感真的不错呢,摸起来很舒服,和你一样~” 别西卜的肩膀被揉搓着,接着又像弹琴一样拨弄起来——这个熟悉的感觉,他扭过头去,直视他,带着警觉的目光。 而且,除了可见的两只手,巴格林似乎还有第三只,在他的背上蹭来蹭去。 “欸,回去回去。”他合上了书,锤了锤身后的那只“手”,随后交还给小男娘,弯下腰,贴着他的耳朵,换回妩媚的女声说,“没错,我就是她的师父哦~” “什么意思?”是要来索赔,还是要报仇? “曾经我路过这里时,遇着个可怜的,无依无靠的小女孩,”巴格林又变回深沉的男声,笑着摇头,“出于一位商人的直觉,我决定在她身上投资,教她伪音,帮她订制了个头套,还了给她一朵——可惜啊,这笔投资泡汤了……” 看来是惹到大麻烦了。别西卜蹭了蹭,想要躲开,却被拉得更近了。 “哦,小可爱,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没给钱呢?”一只铁手抵在了他的下巴上,强行扳过他的小脸来,“还是说你不喜欢我同一个小朋友的友好互动?我看其他孩子都挺喜欢的呀。” “怎么付?”别西卜目光涣散,因为欠了钱不敢轻举妄动,没在看任何东西。 “你们昨晚是不是从黑金国际那大捞一笔呀?”手指扣弄着他的下巴,让他的声音都软了下来,带着颤颤的感觉。 “那是我们的伙食费。”别西卜本就没恢复好,变痒后身体又没法动了,只能任其摆弄,“我知道药品很贵重,尤其是那么专业的,但我恳请您,要价低一点,或者分期付款,月底再给您全款……” 看着他满是戒备,又不得不听话的纠结小表情,巴格林垃圾桶下的嘴已经压不住了,相当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我不要钱,小可爱。” 不要钱的商人?别西卜愣住了,低头沉思片刻,仔细分析他刚刚的态度,舒缓的眉头逐渐紧皱,又一下子张开,想通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真的吗?”巴格林收回了手,激动地搓着,“来,展示下你的聪明脑瓜!” 别西卜咽了口口水,认命了,手搭在黑袍的扣子上,平静地解开,然后拉开,裸露出肩膀:“如果您真的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的话……” “停停停!”巴格林飞快地给他穿好衣服,扣上扣子,汗流浃背,连垃圾桶上都冒出汗来,“你这是什么奇妙脑回路!” “你不要钱,那肯定要别的东西补偿。你不让妹妹来接见你,刚刚的行为又和卡塔琳娜的出奇的一致。”别西卜双手失落地耷拉在两边,“所以我判断,你可能对他们口中的男娘这一生物有着某种偏执。”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不能当主教了……”巴格林这下不敢乱碰了,生怕下一秒他就扒衣服给他看,“你的思维简直和常理背道而驰,没法和别人共情。” “思维?我有在做《天天练口算》……”“这是两码事,孩子!” 今天真热啊,天上没有半朵云彩,虽然已经快入冬了,但荒漠里的阳光依然很刺眼,仅有的可以乘凉的木墙和枯树也在午夜被风暴腰斩了。 巴格林从车上拽出一把灰翎羽羽毛扇,给自己扇了起来。 “那……您要什么?”别西卜看着手里的书,又看看自己身体,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能给他。 “别急,小家伙,先从别处聊起,让你缓缓。”实际上他自己也得缓缓,脑瓜子太热了,“你知道为什么我敢孤身一人,拖着这么一车稀世珍宝,行走在这片吃人的荒野吗?” 第63章 触手怪姐姐 别西卜想了想,目光最终定在那枚导弹头上。 “哦不孩子这个不算,这个是私人收藏。”他连忙把他的头掰回来,打开一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木箱子。 里面是各种杂物,音乐泡泡枪,签名橄榄球,高档鱼子酱,霰弹弹壳,只刮了一半的刮刮乐,安全套,甚至还有一只在笼子里疯跑的仓鼠……总之应有尽有。 虽然杂七杂八,但这车好似一个百宝袋,抢了肯定能赚不少钱——看看导弹头边上的纯金大狮子。 他是真的不怕被抢。别西卜陷入了沉思,目光逐渐偏离,回到巴格林身上,忽然见他厚实的大袍子下有很多粗壮的管子,还在蠕动,就像蛇一样,悄悄伸手,轻轻摸了摸。 “呀!”一声少女尖叫,他飞快地退开,捂住了嘴,僵持两秒后,庄重地咳了咳,保持声线,“这些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还请不要乱碰——除非你肯加钱。” “抱歉。”别西卜无奈摇头,看来这东西也不适合当武器,“我想不明白。” “我确实没啥战斗本领,别人抢我东西我还真没办法。”巴格林摊了摊手,继续扇风,“但他们得承担抢我东西的代价。” 别西卜被这么一点拨,再加上他先前提及的“投资”,恍然大悟:“因为你是一位投资家,是这片荒野上每个帮派的股东。” “说得好,股东!”他甚至拍起了手,又从车底下掏出一罐冰镇汽水,“噗嘶”,然后“吨吨吨”,长哈一口气,“我喜欢这个词!继续说下去!” “你会像今天待我这样,在每个势力需要帮助时,带给他们需要的东西,无论强弱,也不收钱财。” “没错,我只要人脉,有了人脉就不愁没订单,没货源。”巴格林仿佛是直接把汽水吸进嘴里的,不需要吸管,连连打嗝。 “于情,你的人脉过于宽广,找你麻烦的代价就是群起而攻之。”别西卜说着,眼神中闪着崇拜的星光,“于理,耽误你送订单,哪怕没抢着,他们也会被你的雇主盯上……” “说得好,嗝,宝贝。”他把喝干的罐子捏扁,塞回底下,又揪起他的肩膀,“来,让我香一个,嘿咻~” 他欢欣地闻了一圈,释怀地哈了一口气。 “所以果然还是要吗……”别西卜啪一下拉开了黑袍。 “不不不,这事儿以后再聊!”巴格林又给他穿好衣服,连连摆手。 待再次扇风冷静下来后,巴格林又长长叹息。 “其实这都是经验之谈。曾经我试着雇十个七阶收尾人当保镖,一人一天五车菊盾。吃喝总要管的?不然人家要拿我开刀了。 “我还得照顾他们的感受。万一他们反水了怎么办?七阶丢一单委托也就降一级嘛,我这一车东西没了那就丢了老命咯。” 这可真是太糟心了,夏天中暑要加钱,冬天冻伤要加钱,春天被虫子咬了要加钱,秋天下雨路滑也要加钱,这还赚什么钱! “而且真有那种大麻烦,七阶也不顶用啊是不是?简而言之,还不如拿这些钱来投资,风险大,但事实不会骗人。” 别西卜用小手扇着风,点着头,受益匪浅,追问:“那您收入怎么样?” “小赚,足够活命,偶尔还能整点,嗝,小酒喝喝。”巴格林悠哉悠哉地荡起双腿来,袍子下露出了黑丝,“主要是到哪都能蹭吃蹭喝,还有机会睡壁炉山庄的主客房,嗝,那叫一个气派!” 现在别西卜明白了,这位商人小姐是来投资了。 “那么,感谢您的投资,股东大人。”弥撒起身,差点没站稳,但好歹能不靠拐杖直立了,郑重鞠躬。 “欢迎您以后到我们这里来玩。我们刚遭遇劫难,状况不太好,但会给您做肉包子。您要住的话,可以到我和妹妹的家里,睡爸爸妈妈的房间。” “还有呢?”他加快了扇风的动作,背后的包也在蠕动,衣服里的“大蛇”似乎快藏不住了。 “如果有人敢欺负您,我们必将严惩。”别西卜同骑士一般,单手捂胸行礼,“如果不太远的话,我也可以护送您。” “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亲爱的~”他也给他扇扇风,俏皮地摇头晃脑。 弥撒思索一番:他之前说过什么?“这事儿以后再聊”?哦,原来如此,是时候向他展现自己的惊世智慧了。 “所以,果然还是要满足——”别西卜再次拉开黑袍。 “不是孩子!”他一个打挺起身,又滑跪在地,及时抓住男孩蠢蠢欲动的手,“你只要以后多多照顾我的生意就行了,好吗?买点小玩意儿,让我赚两个子儿就成。” “抱歉,忘了您的本行是买卖。”待巴格林的手不再颤抖,腿不再发软,袍子内不再躁动后,两人一齐起身,四手紧握。 “我们不会亏待您的。”依然是很没有说服力的干涩表情。真是的,脱衣服的时候都不脸红一下的吗! 时间差不多了。巴格林说他要去跑单子了,开始整理拴绳,顺便给羊驼喂草。 别西卜也抱起两捆来,踮起疼痛的脚,给两只羊驼喂饭,又问:“但是,我们需要东西的话,怎么通知您呢?” “一个流浪商人,嗅不到商机的话,还怎么赚钱呢?”神秘的笑声,之后是哼歌声。 整理完后,巴格林便牵着羊驼们上路了。车上的东西晃荡,哐当哐当响,羊驼们的小眼睛盯着男孩,嘴里还唧唧嚼着草,高昂着头,拖着车走。 但好像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没来得及问……他得仔细斟酌措辞。 目送他们走出一段路后,别西卜又快步追上,喊道:“可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触手怪姐姐。” 商人停住了,车的前沿撞在她臀后团簇的大坨触手上,徐徐停下。 “好,算你找到游戏彩蛋了,这次提问。”她拍着手,转过身来,歪头。羊驼们也学着他转身,好奇地拧着脖子。 “那朵黑色紫罗兰,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之前提到了“一朵”,却欲言又止,可以说是在赤裸裸地暗示了。别西卜只是在等他主动提出。 “嗯……我不知道,我只是帮一位魔王送货。”她耸耸肩,之后食指又在嘴上画了一个叉,暗示自己不能多说,多嘴要掉脑袋的,接着就扯扯栓绳,扭头上路了。 浪费了一次提问的机会啊…… “但是,既然是花的话——”巴格林小姐半转过头,没有再掩饰自己原本如同流星般快活的声音,“送给女孩子更好?” 女孩子?难道说……神秘商人背对着他,挥手告别,重新启程,渐行渐远。耳畔,羊驼的叫声依然回荡,久久不散。 第64章 对你的恨 又回到了老旧的木屋,破窗户暂且用木板和塑料膜罩住了,挡住寒风,地上的血也打扫干净了。 这儿原本是妹妹的告解亭,但桌子坏了,而且马斯老大还在这儿休息,所以她就转移阵地到仓库了,拉上半透明薄纱,再点上烧剩的蜡油,相当有仪式感。 不过还没到黄昏时分,不能吸收仇恨。因为那些黑烟一碰到日光就会钻回信徒体内,而没有光又不认路,到处乱飘,所以黄昏或满月时分是最好的。 “咚咚咚。”别西卜敲敲门,端着一杯飘着几片茶叶的淡茶和一块蘸着草莓果酱的馒头进来,身上却不是黑袍,裹着妹妹穿过的窗帘。 “是别西卜?”老大已经能坐起靠在墙边了,抓着磨刀石拉铁,锻炼臂力。 “是我。”他踢来自己的小凳子,踩着站在床边,送上,“来送吃的。” “放边上。”老大卖力地举起,青筋暴起,徐徐放下,长吁一口气。 “您的伤……”他浑身缠满绷带,跟木乃伊似的,药膏额头还有淡淡的血迹,溢出些许棕褐的药膏。 “这不还没死嘛。”他苦笑着打趣。 “对不起。”别西卜扑通一声跪下,“是我把您卷进来的。” “诶不是,老弟,不至于!”虽然他看不见,但听声音就知道他跪了,撒开磨刀石,摸索着老弟的手,一把拽起,“是我自己不请自来的不是嘛,而且我这也算报仇雪恨了。” “但两位黑执事的死并不能颠覆您憎恨的风暴教,而且这么重的伤也影响您工作……” “诶不是,报仇的事多少有点进展,我肯定开心呐。”老大摸着他的手背,激动地喘着粗气,“而且我伤得没这么重,三天就能下床,半个月就能生龙活虎,是你们的信徒小题大做了!” 感受到别西卜投来愧疚又怀疑的目光,他忙摸索起盘子,抓起馒头,两口一个,四口吃完,吮掉手指上的果酱,又拿过杯子,仰头倒入,在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了一阵后咽下,长哈一口气。 “看,身体倍棒!”他自信拍拍胸脯,但其实是有点呛到,胸口闷得慌,想把馒头拍下去。 “但是……好。”别西卜欲言又止,皱起眉头,嘴唇张张合合,叹息,又不敢出声,双腿颤抖,一阵发软后再次跪下,小凳子都翻了出去。 “扑通。”“欸,怎么又跪了!咱说了没事的,你再这样我——”老大看不着,又四处摸,但这次没摸到。 “我对不起您。”别西卜真诚地俯首,额头在地上重重地撞了一下,“我杀害了您的女儿。我是罪人。请您处罚我。” “啊?”老大更多的是惊愕,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身体徐徐后倒,靠回墙上,手也放了下来。 “除了妹妹,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别急……”老大有些激动,被屋外寒风吹得发冷的身体逐渐热了起来,脑袋也晕乎乎的,单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攥紧拳头,却很快就放开了。 “你怎么知道的?”“妹妹说您说梦话,重复着喊三个名字。” “唉……”一声惋惜的叹息。到了一定岁数的男人都会发出这种夹杂着遗憾与无力的叹息,只不过绝大多数是在深夜,只有自己一个人清醒时。 “其实……您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别西卜头依然贴着冰冷的地,不敢动弹,发出一丝声响都似一种亵渎。 “那是,哪有当爹的认不出亲女儿的。” 死一般的沉默,冷冰冰的寒风从窗户缝和木缝间挤入,割在别西卜冒着冷汗的肌肤上。 良久,老大叹息道,全身发软:“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其实到得没那么晚。” 当时,他循着打斗声追去,冲过烧焦的枯木,拨开浓烟,第一眼就认出了当时已重伤倒地的卡塔琳娜。 他的思绪如同被格式化一般,不知什么状况,什么也想不了,就躲在倒塌的树干后,目睹她被一枪了结性命。 他不解,不知道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结识已久的小老弟竟自己痛恨的魔咒教的黑袍,还亲手杀了他的女儿。 他不明白,头连连撞树干,以为这是场梦,最后却只剩心碎。 要说不恨别西卜是不可能的,他对背叛者是绝对不允许的,当时只是太悲痛,以至于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那位黑金联络员的枪响唤醒了他:不,肯定没那么简单,老弟开枪前几秒还和她手牵着手交心。 “坦白而言,孩子,有一瞬间,我真的想过袖手旁观,看着你被枪杀。”老大低下了头,怎么叹气都呼不出心中的郁闷。 第65章 老大的惩罚 “而您没有这么做。”“这算男人的直觉。总之,我觉得不能这么亵渎我的仇恨。” 事出蹊跷,他不能容忍女儿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所以在处刑之前飞奔而出,救下了他。 “冷静下来想想,其实只能是她来袭击你,毕竟你又不可能在自家门口约架。” 他明白,这孩子不会让他的家受伤,而且周围那么多黑衣信徒的血和断手,也侧面说明这场战斗是身为主教的卡塔琳娜挑起的。 别西卜的小手一直扣在地上,如同在聆听他的审判,唯一的期待就是迎来与罪行相称的宣判与惩罚。 “别不说话啊孩子,我不想我们的关系闹得这么僵。昨晚我们还一起出生入死呢不是?” 老大拍拍手,侧着身体,向下摸索着,摸着了肩膀,拍了拍,拉着他起身。 “我听您的。”别西卜手放回了床边,依然跪着。 “还记得开打前,我说来这里,还有个深层原因吗?”老大摸着他的头,感受着顺滑得像巧克力酱的质感,“我是来收拾她的遗物的,希望能找到关于那个教唆她的混蛋的线索。” “您等等。”别西卜跪着拖行了几步,扶墙起身,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抱着一只木盒子回来,放在床边。 “我把所有的信带来了。”“可我不认字……哦对了,我要惩罚你。”老大清了清嗓子。 一听见关键字眼,别西卜再次跪下,挺直了腰板。 “我罚你,在我休养的这段时间里,每天晚上到我边上来,给我把它们读完。” “我会尽力的。”其实很多晦涩的用语他也看不懂,但有些词通过反复比对可以猜出来,比如说“石楠花”,“还有呢?” “没了,孩子。”“可是我杀了您的亲女——” “哦别提了!”老大连忙捂住他的嘴,手指头还不小心戳到了眼睛,“我的意思是,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恨你,惩罚什么的无关紧要。” 别西卜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而且,你明白你老大这人的个性。”他松开了他的嘴,然后曲臂,鼓起绷带下壮硕的肌肉,“我要是真的恨谁,哪管他什么天王老子的,上去就是一拳,给他下巴捶飞,然后倒着塞回去!” 别西卜别开目光,依旧愧疚地瘪着嘴,小声嘟囔着:“但那是因为我害你下不了床,没法来打我……” “嘿,我下不了床,你还不能上床吗!”老大一把把他提起,扔自己身上,狠狠地搓他的小脑瓜,“我要想揍你,现在你已经躺下,鼻青脸肿了!” 别西卜陷入了沉思,综合所学,突然开了窍,被自己惊住了,微张嘴,倒吸一口凉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别西卜低下了头,骑在老大身上,双手拉着裹身的洁白窗帘的小搭扣。 “嗯,别看我奔半百去了,我这肌肉可不是盖的——” “让我们靠近些。” 一丝不妙的感觉从腰杆绕了一圈,攀上脊梁,榨出一串冷汗,手指探入绑住眼睛的绷带之间,拉出一条缝。 眼前,什么东西香香白白的,是……是! “别!”“如果这么做能让您舒服的话——”别西卜往前倾倒,却被一把按住了头。 “不不不,兄弟!你误会了,我他妈说的是打架,打架懂吗!你不是很会打架的吗!”马斯都快语无伦次了,大脑半边冷半边热。 而就在这时,门外好巧不巧响起了脚步声,又好巧不巧是她,又好巧不巧,门没锁。 “哥哥,你的衣服我缝好啦~”约书娅慈爱地看着怀抱中的衣服,眯眯笑着走了进来,一抬头,突然定在原地,目光逐渐发散,又猛地收紧,抓起黑袍捂住嘴,连连摇头。 “哥哥……你,为什么要……”她泪光闪闪,几乎快哭出来了。 “我们在打架!”老大连忙摆手。 “哥哥在接受惩罚。”某些人的情商甚至可能是个虚数,裸着背,窗帘耷拉在腰边,“不痛的,不用担心。” 而好巧不巧,小纸片飘回来了,落在约书娅的头顶。 “巡逻完毕,没有魔咒教的残——”此情此景,就连它也感受到了火车穿身而过的冲击,震撼又无助。 但好在,它天天往书里钻,见多识广,好巧不巧看过某些女性向的禁书。 “所以,你选择用……那个来偿还了吗?” “呜哇!”世界崩塌了!约书娅把黑袍一摔,双手捂脸,哭着冲出了门外,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着,“哥哥要被吃掉了,哥哥要卖掉自己的肉了!” 屋外,被穿过的信徒们停下了手中的活,投去困惑的目光。 虽然大家认为她是返老还童,还改了名的卡塔琳娜主教,但对于她管弥撒先生叫哥哥这个设定也是也可以接受的,小孩子嘛。 “吃掉的说?”“肉的说?” 他们搓搓下巴,细思极恐——那个木乃伊尸变了,要吃人了! “保护身娇体弱的弥撒先生,吾辈义不容辞!” 他们抓起扫把拖把,义愤填膺地涌进了木屋,门都给撞歪了。 “妹妹别跑……”别西卜想下床,却不小心被老大的腿绊了一下,眼看就要以头抢地。 “小心!”老大一把将他拉回,结果太激动了,用力过猛,撞了个满怀,一起倒下。 前头的信徒见了,惊得下巴都掉了,全身僵硬,如一道冰墙把后面的人全挡住。 大伙见挤不进去,就跳起来看,从木板缝往里看,还有的连屋顶都爬上去了。 世界在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别西卜不明不白地左右环顾。 老大则想死的心都有了,绝望的眼神中写满了:毁灭,这片大地! 众人陷入头脑风暴,如同小学数学期末卷突然调包成了奥林匹克竞赛决赛卷一般。 大概是觉得气氛烘托就位了,有人喊了声语调七转八弯“哦~”。大伙面面相觑,虽然一窍不通却也恍然大悟,发出惊叹与赞赏:“哦~~~” “不是这样的!”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迫使老大发出了最后的吼声。 “妹妹……”别西卜则一直看着屋外,抓起黑袍,飞快套上,又抱着窗帘,从人群之中挤过,面不改色心不跳,只剩老大一个人被万众围观。 目光落回到木乃伊身上,老大喟然长叹,摊手:“我在教育他。” “看出来了。”众人齐声道,毕竟弥撒先生对这种事一看就啥也不懂嘛! “不是那个教育!”“没错,弥撒先生会算数,而且还识字,肯定不需要木乃伊先生教啦~” 该死,真能说!瓜娃子,你就这么丢下我跑了吗! 第66章 小丑竟是我自己 别西卜目标很明确,循着啜泣声追去,靠近后又压低了脚步,理好了手里的窗帘,叠成方块。 “呜呜呜……”妹妹蹲在仓库的角落,抱着双腿,埋头哭泣,却不敢放大声音,好像犯错的是她自己一样。 “约书娅。”哥哥蹲在她的面前,拉起她的小手,却被挣脱开。 “大笨蛋!出去!”嘶哑的哭腔,拼命甩头。 “抱歉,不该碰你。”别西卜站了起来,转头就要走。 “诶不是,要你走你还真走啊!”小纸片飞到他的头顶,压低声音,悄咪咪地说,“你得安慰她呀。出这么大事儿,她又没心理准备不是?” 别西卜停住了,又走了回去,蹲下,看着她哭泣,几次想要开口,都把要说的话忘了个精光。 妹妹依然哭着,哭声越来越小,身体颤抖,在膝盖上来回蹭眼泪,双手把腿抱得更紧了,往墙角钻,好像要把自己压缩进墙缝里,又时不时咳嗽着。 屋外也很嘈杂,争执和惊呼声不断,但每次响动都让她把头埋得更低,传来一连串哭声。 “妹妹,可以听我解释吗?”别西卜伸手,但还没摸到她的手就被拍开。 “你这个笨蛋!”约书娅抬起了头,泪光满面,脸颊红红的,一边喊叫一边掉泪珠,“你把我们的约定忘了个精光——” “抱歉,太久远了,我忘了……”别西卜低下了头,却很快被妹妹飞扑倒地,骑在身上。 “笨蛋!”约书娅卖力地捶着他的胸口,轻一拳又重一拳,腰杆逐渐弯下,很快便气喘吁吁,却还要一遍遍喊,“大笨蛋!” 唉,真是的,虽然订下那份永恒的契约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但昨晚才亲亲欸,总不能这么吓唬她……小纸片无奈叹气。 别西卜默默忍受着。妹妹很快体力不支,喘出温热的雾气来,倒了下去,双手撑在哥哥的肩上,眼泪又掉在他的脸上。 “对不起。”“这不是对不起的事,这是哥哥的身体啊!”她手臂发软,逐渐弯曲,发丝打在他的脸侧,很痒,抖动感不断传来,“你这样子,约书娅怎么办……” “对不起,我忘了你……” “对呀,把身体弄坏了,怎么照顾妹妹呀?好好反省!”这招叫欲擒故纵,秉承着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的原则,两个人都说一通,就可以和好了。大人们都这么做。 “我们早上才约定好的……”“早上吗?”别西卜困惑地皱眉,看她快不行了,便将她扶起。 “你在装傻!”妹妹摇晃着他的肩膀,呲着牙,“我都明白的。你想靠我们的再生能力,给叔叔吃自己的肉,然后恢复,对不对!” “啊?”别西卜和小纸片不约而同道。 “难道不是吗?”他们摇头,而且哥哥直视着她的眼睛,完全没有骗人的样子。 “吃土豆要先削皮,吃饼干也要先把袋子拆开,食物都是要先这样的。”约书娅冷静了下来,眼睛里满是疑惑,“哥哥把衣服脱了,不就是让叔叔吃肉吗?” 呆滞,寂静。要是换个场合的话,小纸片会笑得前仰后翻的,但现在俩兄妹误会还没解除,它得斟酌下措辞,当当润滑油。 “你误会了,妹妹。”别西卜认真地摇头,“我怎么把这个忘记呢?你都哭了,哥哥不会让你伤心的。” “那哥哥脱衣服干什么?”约书娅指甲深深嵌入哥哥的手臂里,约书娅这才发现压着哥哥了,连忙让开,也扶哥哥起来,一起靠在墙边,面对面跪坐着。 “欸,不能说,她还小——”小纸片想要制止,但却唤不醒满脑子妹妹的眼泪的妹控。 (成年了,成年了,成年了!) “哥哥是要给老大取暖啊。”别西卜再次牵起了她的手,十指相扣,给她温暖,证明自己没撒谎,“天气越来越冷了,哥哥发现很多人都喜欢把我当热水袋,抱着我取暖。” 他干活比较多,而且这件黑袍不怎么透风,往往会很闷热,再加上小孩子本身体温就高,所以抱起来很暖和。 “啊?”又是惊呼,但这次是小纸片和约书娅。 “对不起,”别西卜揪起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感受一下里面的温暖,“两个月前,我们一起洗冷水澡的时候,我和你约定了,不要把自己弄感冒。但为了赎罪,我不得不冒险脱衣服……” 等下,意思就是说,我们三个人想的压根对不上?小纸片大脑过载。那我们刚刚是怎么做到聊起来的? 约书娅呆住了,眼泪静静地从眼眶中爬出,回过神后,身体一抖,挺直了腰,再次扑了上去,搂着哥哥的脖子,把头埋在胸口。 (相互鞠躬太小丑了,改回来了,应该不算乱伦?还是说应该套上中世纪铠甲,铐在十字架上对话才算兄妹间的正常交往?) “对不起,妹妹误会了!”她连连道歉,吐息打在自己湿漉漉的手臂上,暖呼呼的,“对不起,我不该耍脾气!” “不,是我让你担心了。”别西卜也抚摸着她的背,闭上了眼,微微摇头,“这种事我该和妹妹商量,不能让你担心。” 他们环抱着,来回摇晃,抱紧彼此,谁也不肯先松开,没有再说话,只有妹妹偶尔传来一两声呜咽。 妹妹抿紧嘴巴,不想出声。别西卜则像座雕像,一动不动,呼吸愈发凝重。 他们在交心,不需要语言,聆听着对方的心跳,感受着从身前传来的震动,这样就能确信对方是真的对自己好。 一个在说取暖,一个在说吃肉,那我刚刚在想些什么,纠结什么呢?是我太多余了吗?因为我沾染了那些污秽,所以无法理解这两个脑回路清奇的孩子吗? 所以,为啥我坐在这里?我甚至忘了剧情。 在他们之间,小纸片已经停止了思考。 啊,多么祥和的午后啊。虽然看不到,但想必天空也是一片湛蓝。 啊,多么质朴的木屋啊!阴影是如此之黑,天花板上有那么多灰! 待在这里很清爽,不太热,也不太凉,没有刺骨的秋风,没有刺眼的阳光,心中阴霾尽散,只剩舒畅。 被完全忽略的小纸片头一次感觉自己会发光,如果有光的话,那一定是一片金黄,如功率一百万瓦的电灯泡,把这片大地照亮! 良久,他们松了开来。 妹妹先伸出食指,别西卜自然效仿,抵在一起,像两只小鸭子碰头一样,来回点着,把先前的不愉快全部像肥皂泡一样戳破。松开后,约书娅也终于绽开了笑颜,抽回了手。 “哥哥,你的衣服在地上拖脏了。”她提起窗帘来,上面满是枯草和泥巴,有的地方都灰了,背上已经湿透了。 “干了的话就不太好洗了呢……”别西卜也低头看着,有些发愁。这件窗帘做的衣服意义重大,质感也丝滑,完全可以当睡衣用。 “这样啊……”妹妹扶着下巴,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要不,妹妹去给哥哥打水,回家洗个澡?妹妹刚好也有衣服要洗。” “我自己来就好。”别西卜站了起来,环顾四周,“衣服呢?我洗得很快的。” “啊?额,其实……妹妹是想帮哥哥洗澡,因为哥哥行动不便的样子……”约书娅低下了头,低声说道。 “没事,就当康复训练了。”别西卜拿起水桶来,准备去雨水收集器那里接点水。 “那……那也不能让哥哥一人来!”妹妹搬来一盆信徒们委托她洗的衣服,跟上了他得脚步,“哥哥洗完澡后,我们一起洗衣服。最后,主教大人检查弥撒先生洗得干不干净!” “挺好的。” 他们并排往家里走去。妹妹有说有笑,哥哥附和着,连连点头。 现在,有一个家伙抑郁了,因为他们甚至完全忘记了自己! 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小纸片顿悟了,发现自己已经升格了,变成了一位“joker”,但并不是扑克牌里那两张王牌,而是真的小丑。 脑子里自动播放起了bg:“欢乐~水牛~,春蛆~蠕动~,只剩下遍~地~醉人东~风~” 第67章 极恶约书娅,堂堂出世! 好说歹说,试了十万种借口,老大终于是把他们骗走了。其中最广为认可的一种借口是一起捉蟑螂的时候,它钻进了别西卜的衣服里,不小心拉掉了。 舌战群儒那么久,老大连拉铁的力气都没了,倒头睡了下去。 别西卜和妹妹依然照常,一个出去捉老鼠,捡有机物品,一个帮忙修家具,闲下来就听大家祷告。 太阳落山了,黑色惊雷直击大地,宣告今天的工作结束了,也惊醒了老大。 别西卜留妹妹和大家告别,自己回到了木屋里,端着俩杂菜馒头,上面摆着一小袋快过期的快餐花生酱,跪在老大床边。 “嚯,还给我整小料?”老大微微拉开绷带遮住的眼睛,双手接过木盘子,放在腿上。 “垃圾堆里捡的。洗过了。”别西卜双手搭在膝盖上,挺直了腰板,“您会嫌它脏吗?” “袋装的怕啥。”虽然花生酱配馒头有些诡异,但这条件有调料就谢天谢地了。 老大撕开包装,倒过来,从底下一次次往下捋,把每处褶皱里藏着的酱料都给挤出来,把封口处残留的也在馒头上蹭了蹭,又舔了一口,撇在旁边。 唧,唧,中午吃太急了,没吃出个什么味儿来。 “感觉怎么样?”别西卜前倾身体,一直低着头,看着碗。 “还行,不过我这病号不挑,你给我整袋面粉,再灌点水我都吃给你看。”老大右手吃着,左手拍着他的肩,让他别那么紧张。 别西卜看了他一眼,声音很小。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应付大家。” “这有什么,咱俩谁跟谁,道啥歉呐。还有你跪什么?起来起来!”老大揪起他的领子,就像提一只小猫一样给他扯了上来,坐在床边,“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别动不动就跪。” “也不能跪给妹妹吗……”他别扭地扭动着大腿。有什么大事要聊的时候,他们都会相互跪坐着谈。 “我的意思是,你得有男子汉气概,做个好榜样,是不是?”老大说着,就从床边的木盒子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他,然后双手枕着头又靠着墙,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来,给我念念。” 别西卜接了过来,拆开夹杂着灰的信封。第一封是晦涩难懂的情书。他念得很慢,遇上看不懂的词只能试着拼一下,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老大仰头听着,似乎在听,但已经神游开去了。他想听的不是这些,但让这个爱折腾自己的孩子多读点,多少能减轻他的负罪感。 读完了,别西卜自己都不知道读了什么,回头看向老大。 “对不起,我认字太少了……”“这没什么。” 老大知道自己心中的不满被发现了,也看出孩子的自责,拿信的手一直在抖,脖子上也有了汗,在夕阳的余晖下亮着微光。 “嗯……其实,给她安葬那天,我早早就走,并不是有什么事,只是一个人去抹眼泪了。” 老大收起了腿,撑起身体,坐在他的旁边,双手搭在腿上。他明白别西卜是出于保护妹妹才下了杀手,但就是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我在想,我真的有资格为她而感到愤恨吗?”无奈的叹息,“我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把他们俩当小鸡来养,很少带他们一起玩儿什么的……” 收尾人的工作就是如此。为了成为一个四阶收尾人,他不得不日夜奔波,一年到头,待在家里的时间不过一个月,除去忙家里家外的事儿,真的没多少时间陪他们。 这也是别西卜为什么不想当收尾人,不能回家。他试着将自己和妹妹代入一下,很快就明白老大的这种感受了。 “我把他们带到这个世上来,却又放着不管,哪怕他们被抓走了也没有能力把他们带回来。”马斯的手臂搭上别西卜的肩膀,拉近,“要是真的有灵魂什么的,死了以后,我又有什么什么脸面站在他们面前?” 这不是报不报仇的事,哪怕把那群魔鬼全部一棒槌呼死,也不见得能让他们好受一点。 别西卜扭头看他,歪头,又被塞了几封信。 “虽然有点晚,但我这个当爹的还是想知道自己的女儿经历了什么。”老大拍拍他的背,“这样,日后我挥棒子的时候,多少能宽慰下自己,明白了吗?” 别西卜点点头。 “总之,你能读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你又自责什么呢?”说罢,老大又摆回了悠闲的姿势,枕起头,弹弹舌,抬抬下巴,请他继续。 “谢谢……” 别西卜放慢了速度,轻轻打开又一封信,认真地读了起来,中途还一边点蜡烛一边读。 等到那支和小拇指一般大的灰黄小蜡烛燃尽了,门也被敲响了。 “哥哥?”妹妹推开了门,探头进来,双手抱着呼呼大睡的诙笑,诙笑的恶魔尾巴又卷着自闭到怀疑人生的小纸片,“该休息了哦?昨晚伤太重了,你们都得早点睡才行。” 外面月光正亮呢,但要读信的话还得在里面点蜡烛。蜡烛也不多,就剩下十几支,大小不一。 “听你的,小姑娘。”老大帮着别西卜收起信来,装进盒子,狠狠搓了搓他的小脑瓜,心满意足地躺倒。 “是的,主教大人。”别西卜摊开一张由一堆麻袋封成的垫子,往磨刀石上垫了个塞满树叶和枯草的塑料袋当枕头,躺了上去,没有被子,拿几件黑袍子凑活一下。 “诶不是,你们平时就这么睡?”老大本来还以为他在铺地毯呢,哗一下起身。 “我们的枕头和毯子都给叔叔了。”妹妹指着他补充道。 枕头,毯子还有垫子都是缝缝补补拼起来的,素材是信徒们捐的,棉花也是东挖一把西挖一把凑满一袋的。 “额……这我多不好意思啊。”老大顿感任务重大,一直霸占他们的东西,害他们睡地板,简直是在他身为男人的羞耻心上浇了桶汽油,再一把火爆了。 “那叔叔康复后可以帮我们干活吗?”妹妹走了进来,歪头问道,眨巴着眼,“路上看到那些肉肉……额,什么有机汁,皮……额,我说不来,总之捡捡垃圾就可以了” 她还不知道卡塔琳娜的事呢。 “中。”老大长舒一口气,仰头向天,双手枕头。 “好耶!”妹妹微微跳起,转着圈就要出门去。 “那么晚了,要去哪里?”别西卜连忙止住她,揪着她的袍子。 “放心啦,妹妹是去发面啦。”她蹲下来,牵过他的手,摸摸手背,让他不要担心,“不会走远的。” “坏人来了怎么办?”“放诙笑先生咬他!”她抖抖怀里的诙笑,学着小狗叫,“汪,汪汪!” “嗯?嗯!嗯,嗯……”诙笑的鼻涕泡炸了,醒了过来,眯眼答应了几声,又睡了回去,唧着嘴,“想吃烤鸡的说……” 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但要是魔咒教的教徒来了,这家伙肯定会万分兴奋地上去加餐的。 “好啦,就这样,走咯!”妹妹摆摆手,闪出门外,轻轻带上了门。 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别西卜也睡了回去,但翻来覆去睡不着,口中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一,二,三……” 木板缝间渗入月光,就像一只只插在墙上的银筷子,隐隐约约有细弱的风声。这片荒原上要么很热,热到虚脱,要么很冷,冷到冻僵,很折腾人。 对大叔而言,这个点睡实在是太早了,本来能想点心事打发的,但越想越乱,等到老弟数到五百多时,终于憋不住了。 “唉,老弟,陪我聊聊天。”马斯连连叹气,转头招呼他。 “嗯,聊天吗?”别西卜微微合眼,翻了个身去,和他对视,“老大那几个小弟怎么样了?没见他们和你一起行动。” “打杂工呗,最近协会那边没什么大单子。”其实也是有的,但他的底线是,除非对方找死,否则不杀妇孺。 “那要不你们来兼职微笑教的执行者。”别西卜抬起身上的黑袍给他看,“我们可以提供馒头。” “然后帮你们捡捡动物做的玩意儿?”“是的。” “可以啊老弟!”老大一拍大腿,结果把自己疼得撑起,身体掰成两边悬空的钝角,却故作沉稳憋回去嚎叫,伸手向他手中的黑袍。 眼看就要握住了,他停住了,手指弯了下来。再怎么说,这是魔咒教的东西……不对,不是这样的。 他猛地抓起,举过头顶,释然一笑。 “等我恢复了就跟他们说——”老大又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欸,要不我们那篝火营地干脆也搬过来!咱就住这!反正一堆行李箱拖起来方便得要命!” “我会想办法给你们搭房子——” “嘭!”门被一脚踹开了,一下子把两人的声音拍飞了。门撞上了墙,又嘎吱吱往回拉,在晚风的吹拂下来来回回晃动。 妹妹背着月光,投下一个黑影,笼罩他们。 “还不睡吗?”她的声音很轻,怀抱却很紧,把诙笑都勒得口吐白沫了,眼睛中亮起白色圆环,“还是说,你们想要惩罚?” 冷暴力?不可以!别西卜颤抖地摇头,目光片刻不敢离开,双手合十,拜托着,用口型哀求着:不要…… “如果再让我发现,接下来几天就不理睬你了。” 她徐徐拉上了门,冰冷的目光犹如匕首在他身上滑行。 马斯老大被反差吓呆了,自己现在真成一动不动的木乃伊了,大气不敢出一个。 别西卜则双手交叠,挡住了眼睛,月光从身上滑走,一声门响后,重归寂静。 至少这一招很催眠,某种意义上。马斯很快就睡着了,甚至连打呼噜踢被子的坏习惯都瞬间纠正了。 良久,门再次轻轻打开一条缝。妹妹往里面看了看,拉大,压低黑袍,悄悄探头进来,微微笑。 “果然要像垃圾桶商人教的那样,稍微凶一点,才能让大家听话呢。” 第68章 四合院? 晴朗的天空,正午时分,灰色的云像鱼鳞一样起伏着。巴格林“先生”已经走了十天了,而距离混入r公司车队,前往开普勒斯,还有二十天。 “这是设计图?”几乎痊愈的马斯靠在桌边,面前摊着一份四张a4纸粘合在一起的大图纸,别西卜和约书娅倾心绘制的力作。 绷带已经拆掉了,他很快又换上了一个崭新的摩托车头盔,风火喷漆更酷炫了。他貌似不愿意露脸。 “是的。”别西卜趴在他的旁边,踮着脚,高举着自己的黑袍,遮挡着午后的光彩。 虽说没有要求,但这孩子硬是要给他们建个遮风挡雨的避难所,怎么劝也劝不动,那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些直的黑粗线,用大块石墨划出来的,显然是别西卜画的,横平竖直,和他的脑筋一样耿直。 底线标得很齐,只是字有些歪,八写得像无限大,零又总是写出头,要么像六,要么像九。 如果是做几何题的话,这样是相当不错的。但他画出来的显然是一座监狱!瞧瞧这和格栅一样的竖线,再瞧瞧这比火柴盒还方的构造!窗户只有拳头大,还贴着天花板,甚至标明要有铁丝网裹着! “老弟啊,我就问问,中间这个塔是做什么用的……” “这是小型烽火台,”别西卜比划着火堆,“把你们的篝火塞进去,顺着烟囱导向高处,这样很远就能看到这里了,不怕迷路,而且还能用来烤肉,取暖。” 好,功能性上没问题,甚至可以说考虑得很周到。以前露宿荒野,离火近点容易把衣服烧了,离火远了背上又凉了,而且下雨下雪就得挨冻,挺恼人的。 “你能解释一下……这个战壕——不,护城河——也不是,总之这个下凹的是什么吗?”老大指着那道沟槽。 “陷阱,底下摆上木刺,就不怕野狗了。”别西卜认真地解释着,还特意指了指墙上那些突出的倒刺,“因为以前有遭遇过袭击,有备无患。” 而且要是坏人来了,大家也可以紧急撤离到里面,留他们几个能打架的在外面。 “哈哈……真是,相当——有创意!”老大真是哭笑不得,一边咧嘴笑一边叹气,还不忘抹抹额头上的汗珠,风一吹又浑身发抖,“有一种,军事化的美!” 这他妈再钻两个孔,塞上两挺机枪,就成碉堡了! 还是来看看约书娅画的……用拼拼凑凑的彩铅和水笔在“碉堡”的基础上的美化。 线条歪歪扭扭,但也是特色,画着很多藤蔓,长满了花花,只是一朵小红花就遮住了半面墙,一棵郁郁葱葱的树又还没墙高,比例尺什么的根本不存在的。 以及,右上角,必然要画一个带着笑脸的太阳,儿童画的传统。 当然,花花草草都可以理解,至少比监狱好一点。 “那……令妹画的,这五十多个黑色大西瓜莫非是……”老大已经头皮发麻了。 “她说要让诙笑的兄弟姐妹姑姑婶婶叔叔伯伯全部来这里玩儿,组成黑暗西瓜圆滚滚军团,保护大家。” 哈哈,这还得了。光是诙笑一只都快养不活了。得捉老鼠,加上仇恨灰烬,做成血包子再喂,吃完它还会暴跳如雷地抱怨:“吃屎了的说!” 更糟的是,它只和兄妹俩亲近,再生气也顶多撞撞他们,然后追着小纸片疯跑。老大看它圆鼓鼓,人畜无害的模样,就摸了摸它的尾巴,手都差点被咬了下来,还好它只能咬调用仇恨的力量的人。 它看他的眼神就像一条饿了三天的狼狗瞥见一只皮开肉绽的小羊羔,蠢蠢欲动,舔着三角形尖牙,就等着哪天…… 见老大目光呆滞,别西卜在他面前摇了摇手,又拍拍他,成功唤醒。 “怎么样?”“哈哈,画得好啊,跟朵花似的……”说着,老大抬起了头,又僵硬地转向已经落成的房子,“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们建的,和图纸上的,貌似,差别有些大?哈哈,可能是我眼花了……” 面前,赫然是一座精致的大木屋,或者说院落。 北面是老大和小弟们的木屋,大烟囱得以保留,下面改成了一个简陋的小壁炉,草草用石头和铁板堆了下,周围摞了一圈麻袋毯子,墙上还有许多架子,可以用来放球棍。 东面是新建的告解屋,依然是神秘的帷幕,原材料是捡来的蚊帐,蜡烛是自制的,还配了个烛台,里面还放着很多黑袍,狼牙之类的。 西面是全新的烘焙房,之前的露天大蒸笼效率太低了,搬进来之后蒸汽就可以截流了,大冬天来这蒸蒸桑拿也是不错的。 南面是回收站,摆上几个大木桶,有机物,铁片,塑料瓶,吃的,小礼品,都分类收好,配上一堆杂物柜,信徒们有闲置的东西也可以塞进去。 中间是露天的,摆着大水缸,约书娅种的萝卜也摆在这里,摆了两大排,一百多盆,可壮观了。 听完告解,变成狼狼形态后,她就会跪坐在它们面前,昂头朝天,欢快地甩着尾巴,“嗷嗷”呼唤,希望它们也能像自己一样长高高。 而最中间是一只狼的灰白石雕,昂首向天长啸,是巴格林托黑金货车顺路捎来的。 本来是拿来当拉普拉斯神像的,但妹妹给它嘴里塞了根长棍子,晾起了衣服,看起来呆呆的。 “这他妈,是四合院!”老大双手捂头,脑震荡都被吓出来了。前几天一直在忙搬家的事儿,还要帮忙干活,所以没在意这边的工程。 才十天,他们就造完了,何等的行动力!虽然每间屋子都不大,但已经五脏俱全了。 “四合院是什么?”“东华那边的建筑。”单手撑住腰杆,连连惊叹,“简而言之,非常震撼……我想知道你们怎么做到建那么快的?” “有个信徒以前是土木工程师,就指挥大家干起来了。” 哦,难怪,有专人指导。估计那人自己见了都要感动得稀里哗啦,毕竟有这么多人帮他完成大胆的创想,还不用担心经费。 “技术这方面我可以理解,但你们没这么多材料?” 老大环顾周围,方圆几里内的枯树可谓屈指可数,想要木材的话,就得从垃圾山里扒拉出家具来扛回去,这样人手就不够了。 “约书娅变成狼狼能把树连根拔起,跑着带回来哦。” 马斯愣住了,似乎一时忘记了约书娅是谁,喃喃半天才把这两件事物联系在一起,迟迟发问:“啊?” 还记得,夕阳时分,两兄妹带着赌气的诙笑散步,聊着哪里弄材料。 妹妹灵机一动,燃起尾巴,跑到一棵枯死的树边,当着他的面,“啪”一下破土拔出,双手举着微笑,给诙笑都给看呆了,如同在看一只大鲸鱼。 鉴于太破坏生态了,就改成扛桌椅回去让大家劈。 “我和大家来时的路上顺便搬点,妹妹也搬一点,再加上之前坏掉的桌椅,还有卡塔琳娜存下的建材,是够的。” 马斯赞同地点头,思索良久,长吁,一拍大腿,又揉揉他的头。 “酷毙了,老弟。这事儿我可以吹一年。” 别西卜迎合着他的动作,蹭着他满是老茧的手。 “真的谢谢你,”老大笑着松开了他,挥挥手,把行李箱里的东西倒在桌上,拖着空箱子走了,“我先去帮那帮磨叽鬼搬东西,回头聊哈。” “再见。”别西卜冲他摆摆手,转身回望这个所谓的四合院。 第69章 死灵法师(存疑) 快到午饭时间了,烹饪房里冒着蒸汽。 他从后门走进告解室。神秘的暗光之中,妹妹坐在高脚凳上,脚踩着呼呼大睡的诙笑,给它按摩,桌上摊着纸和笔,在做一件极其重大的事——写简历。 “那个,我以前是建筑工来着……”屋外,一位脏兮兮的工装大叔纠结地搓着手,绞尽脑汁想给自己整出点特长来,还戴上了安全帽,让自己看起来专业点。 身后还有六个千里迢迢来应聘的叔叔,在院子里不安地踱步着。 微笑教已经声名远扬了,附近的人都陆迫不及待想加入。但现在人够多了,只能靠筛选了。 虽说峡谷巷人均素质低,也不是没有想好好生活的人,毕竟像爸爸妈妈那样没了钱被迫迁来的人也不少。 至于那些想来混吃混喝或者打砸抢的,已经被马斯老大全部揍飞了。 “嗯嗯,工人叔叔。”妹妹先是对着投在蚊帐上的影子和墙上的身高表比出了身高,在小本本上记下数字,又画了顶安全帽,“如果我的力气是一分的话,你的力气是几分呢?” “额,四分?可能有五分……”他的声音很沙哑,时不时要咳嗽两声。 别西卜没有打搅她,理了理桌上的东西,坐在小板凳上,静静地缝衣服。 “那你可以把院子里的那两桶水提起来吗?” “可以的!”仿佛突然切中强项,叔叔很快拼命展示起来,一手一只,举起后撑了几秒,轻轻放下,甩了甩手。 “两桶水……”妹妹又换了蓝色的彩笔,画了两只水桶上去,之后又东问西问问了一大圈,喜不喜欢萝卜啊,睡觉打不打呼噜啊,会不会游泳啊之类的。 其实这也是很有讲究的,正式的问题,比如饭量大不大,能不能控制脾气,和随性的问题,比如喜欢什么颜色,有没有见过野狗,穿插着来。 妹妹不会写字,靠涂鸦替代,充满自己的风格。 很快,七位的信息就全部录入好了,外出收集材料的信徒们也回来了。叔叔们都非常羡慕地看着他们的黑袍,心中忐忑不安。 “叮铃铃!”厨师先生敲响了午餐铃,打开了大门,蒸汽伴着面粉和萝卜的香气溢出。 “叔叔们也可以去吃哦,一顿饭我们还是可以承担的。” 他们连连点头,跟着信徒去领馒头了。 妹妹收起了长短不一的彩铅和彩笔,装回盒子里,拿着小本本放到哥哥面前。 “这些是今天的客人哦。”如同上菜一般,妹妹借着标记,一位位讲给哥哥听。 别西卜停下了活,靠在她的身边,仔细地听完,然后接过涂鸦小本本,转了转笔,先打了个钩,咬着笔端斟酌一会儿后,又打上了两个。 这些杂七杂八的信息钻进他的脑袋时会自动转换成积分。身强力壮的加分,懂急救和做菜的特别加分,挑食扣分,脾气坏的大扣分,有恶名流传的大扣特扣分。 “就这三个。”别西卜把本子推了回去,拿起桌上的木杆子,把高处挂着的黑袍一件件拿下来,看领口标着的尺寸,给新人找合身的,没有的话拆了再缝就是了。 “好哦,妹妹想想怎么劝剩下的四个叔叔。” 有信徒来叫他们吃饭,但看他们在里面忙活,就没有催,在帷幕外晃了晃就走了。 妹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在小本子上圈圈画画,用她独创的符号语言。 别西卜就在她身后,踮脚又拿下一件,叠好。 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阵模模糊糊但尖细的叫声,是从后门外传来的。 “不好啦,不好啦!”小纸片急匆匆从门缝里钻进来,落在刚叠好的黑袍上,“有敌袭!” 闻言,妹妹吓了一跳,忙把本子塞回桌子底下,正要敲铃铛,却被哥哥拉住了手。 “别急,妹妹。”别西卜微微摇头,请她坐回椅子上,“规模。” “西边儿来了个黑袍的灰胡子老头!戴眼镜的,鼻子大得和猪一样,拄着个拐杖但跑得贼快!”小纸片又慌忙飞起,不断绕着圈,“身后还跟着一群乌鸦,一看就是超级邪恶的死灵法师!” 法师吗?也有可能是刻板印象。 现在情况很棘手,诙笑不能到日光下,只能睡午觉。妹妹又没有收集仇恨,而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唤出骑枪,马斯老大还不在。 看哥哥冻住了的样子,妹妹拽拽他的衣角:“要妹妹紧急收集黑烟吗?” “不,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的。”因为这样自乱阵脚,而且大家现在在吃饭,恐怕没法全心全意祷告,效果不好,还会影响制造黑灰的进程。 别西卜摸摸她的头,贴着她的耳朵叮嘱道:“一切照常,哥哥会处理好。” 随后,抄起一大块黑色雨棚布,往上抹了几把石灰粉,推门而出。 妹妹揪心地望着门外,胸口有些痛,皱着眉,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忙你的,有困难我会来通知你的!” 小纸片安抚了她一句,乘着别西卜的风飞出,钻入了他的口袋里。很颠簸,说话声也摇摇晃晃的。 “所以,你有什么办法?拿布闷死他吗?别西卜盯准了那个迫近的,边跑边扬起沙尘的身影,答道:“试试看,能不能吓到他们。” 第70章 乌鸦 荒野,太阳有些刺眼。 “救命啊……”来者不断嚎叫着,穿着不合身的长袍,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三步一踉跄。 灰白的假胡子,一只粉红的大鼻子,以及一只白底黑框的玩具眼镜靠头绳挂在脸上,是那种假扮圣诞老人用的面具。吹一下就有笛声,还能吹起彩带的哨子就挂在脖子上。 黑袍有些长,下缘总是会被踩到,已经满是尘土了,而且不透风,再加上本就累得一身是汗了,就跟穿着一台烤炉在跑似的。声音都似被日光压住了,传不出去。 “嘎!”身后,十几只乌鸦一路跟来,啪嗒啪嗒猛烈扑动翅膀,东一下西一下,啄她的肩膀,后背,疼得她来回扭动身体。 “滚开啊!”她实在憋不住了,匆忙转身,小跳着停下,笨拙地举起拐杖,胡乱挥舞,还瞎猫撞上死耗子拍上一只,但其余的全落了空。 她拍到的这只右眼受过箭伤,赫然有一道深红的伤疤,看着就吓人,个头也比其他的大一圈,毛特别硬,是乌鸦中的战斗机,也是这群乌鸦的指挥官。 “嘎嘎……”它扑腾着飞起,摇晃着脑壳。众小弟围着它转,静候指令。 “嘎嘎!”它扇动翅膀号令:往死里打! “嘎嘎!”遵命!它们分作两拨黑云,撞在她的肩膀上,一举扣倒。 “救命啊!”可怜鬼的拐杖不小心折断了,想爬起,手却被狠狠啄了两下,甚至出了血,只能抱着头,在地上来回打滚。 她已是待宰的羔羊。乌鸦们欣喜若狂,一次次啄她的背,把黑袍都戳破了,很快就尝到了温暖的血,更加兴奋了。 远处,别西卜也渐渐跑近了,只是眼前的境况和想象中大不相同。 “这就是你说的死灵法师?”别的不提,被自己的扈从咬得爬不起来的死灵法师简直是耻辱。 “额……我哪知道那人是在被追杀哇。”小纸片委屈地嘟囔着。 不管怎么讲,先把她救下来再说。 “撕拉!”一群乌鸦合力,从后面把黑袍撕出一条裂缝,顺着肩膀扯开,露出了她的肌肤,又争先恐后涌上去,想要率先开吃,还没站稳就被彼此撞开。 “啊!”尖得像钉子的爪子留下了三个三个一组的红印。 眼看乌鸦头子都要开动了,别西卜及时拖着雨棚布赶到,一甩,把背上的乌鸦拍飞,又双手扯回,对着空中来回挥舞,把晕头转向的乌鸦们吓跑。 “嘎嘎!”它们只是往上飞了一点,不断盘旋,没有逃开,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美味。 “嘎嘎,嘎嘎!”头子气急败坏,嗷嗷乱叫。它认识这个雌性直立物种,布置那么多陷阱,把老鼠捉光了不说,还瞎了它一只眼,真可谓十恶不赦,不可饶恕! 流浪者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从指缝间往外看,瞥见画着微笑大脸的黑袍,喜极而泣,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头来回蹭着:“你终于来了,我的好闺蜜!” 闺蜜是什么?糖吗?但没时间想这个,乌鸦大军又哗啦啦冲下来了。 别西卜接着挥舞,奈何它们太多,前面拍开,后面又被咬,黑袍还被它们的尖爪勾住,用力挥开就会拉出三道口子,给妹妹添麻烦。 “反击,反击哇老兄!”小纸片激动地喊着,但又忽然冷静,“哦对了,你现在啥也没有。” “快走。”别西卜踢踢腿边的家伙,催她快逃,但乌鸦们狂风骤雨般的攻势根本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还越来越兴奋。 手臂逐渐酸痛,再这样下去迟早被它们耗死。看来只能用那招了。 别西卜突然趴下,蜷成一团,把布罩在身上,用脚顶起,张开双手,撑出一只黑色小帐篷。 “嘎?”乌鸦们被这阵仗吓到了,飞了开去,不知如何下手。 别西卜不断调整角度,让布撑出一个球,上面的石灰粉就像两只大白眼和一只大嘴巴。 “嘎!”乌鸦头头正要下令发起攻击,一位小弟却扑腾着飞上来,捂着翅膀,叽叽喳喳,嘴巴跟连珠炮似的乱蹦:这就是那头圆形恶犬! 乌鸦白天视力本来就差,再加上头头只有一只眼,看去,模模糊糊辨出诙笑的模样。那家伙也是臭名昭着,一蹦能飞树梢上去,把兄弟伙给一口闷了! “嘎嘎!”撤退!头头挥挥翅膀高飞,绕了一圈,嗖一下滑走了。小弟们也飞快地跟上,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那位新来的小姐姐捂着嘴,跪坐起来,看看那些渐行渐远的黑影,又看看这一大只黑球。 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啊。得先回去,和妹妹一起好好看看她肚子里有没有装什么坏水。 别西卜卷起这张相当实用的雨棚布,蹲下,粗粗叠好,抱在胸口,然后起身,向她伸手。 “欢迎来到微笑教——” “亲爱的卡塔琳娜!”她哗一下起身,抱着他的脑袋就是嚎啕大哭,眼泪掉在头发里,“我找你找得好苦啊!这荒郊野外的,全是坏家伙!” 背上的抓痕还刺痛着,但一见到好闺蜜,她就完完全全忘光了。 “我不是卡——”别西卜摇着头,挣脱她的胳膊,伸手想要制止她,却又被双手揪住了脸,来回拉扯,拉成青蛙又压成斑马。 “呜呜呜,你真的返老还童了呀!”她非常喜欢这张小脸,闻了又闻,捏了又捏,“原来你小时候长得也这么可爱!” “注意一下,我是男孩子。”别西卜摁住了她的额头,免得她脑子一热亲上,然后一把甩开她的胳膊,退出两步。 “啊?”她眨眨眼,对着他的小脸陷入了沉思,脑海中先是一片空白,全身冰冷,然后滴入一滴名为疑惑的墨,却瞬间染黑整个空白的大脑。 紧接着,一枚璀璨的彗星划破黑暗,接着是百枚千枚,把黑暗撕成碎屑,最后回归现实。 “你……难不成……”她捂着嘴,睁大眼睛,扫视他的身体,“做了变性手术?” “我是这儿的弥撒,不是卡塔琳娜主教。” “哦……想起来了!她老提到你来着!”她拍拍胸口,安抚乱窜的小心脏,走上前,向同样很可爱的小男娘伸出手,“你好啊,我是睡袋教主教,多萝西。” “很高兴见到你,多萝西姐姐。”他握住了她的手,边走边往回拽,“先回去,免得乌鸦们卷土重来——” 拽不动,回头一看,多萝西正盯着他,眯着眼,面具下是极其陶醉的表情。 “你说,你是有什么魔力啊,嘿嘿……” “什么?”“呜呜!”她忙收回口水,与他并排而走,小跳着,“快走,让我见见我的好姐妹!” 第71章 多萝西进四合院 “唔,大变样呀!”多萝西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东晃西晃,看着这温馨的四合院,跳起,扒着高处的窗户往里看,“里面好大啊,还有花园!喜欢这里!” “八号区没有吗?”别西卜在下面伸着手,防止她突然摔下来,把身体摔坏了。 “害,我们是睡树屋的。”出于生活习惯,再加上刚造的窗户还没有加上格栅,身体瘦小的多萝西腿蹬着墙,找准落脚点,配合手臂一发力,往里钻,“我的前辈留下了好——大一片橡树林,还养了黑熊保护我们。” 胳膊进去了,她扶着墙往里撑,挤弄着身体,成功钻进去一半。 “我们这里有门的。”别西卜指指旁边,但想来她也看不到了。 “啊?”她呆滞片刻,然后抬头,恍然大悟,“原来还可以走门的吗!” 他们的树屋藏在林荫之间,只有窗户。地上倒是有个木屋作仓库,但那个门是往里开的,里面又堆得满满的,根本推不开,所以进出全靠钻窗户了。 “你们怎么过得和树懒一样?”“哎呀,各有各的活法嘛……”她想再往里钻,忽然发现一件极其尴尬的事——这里好高啊! “救命,救命,好高!”她吓得一松手,身体往后倒,肩膀和手勉强卡在窗户上,才没掉下,拼命蹬着腿,却太过慌张,总是打滑,“救救我,弥撒先生。” “我去拿梯子。”别西卜一个闪身跑向远处的仓库。 这里往下看,是一处偏僻的走廊,没什么人来。还好,不然就丢大人了,第一次来就卡在墙里什么的,卡塔琳娜会取笑她一整年的! 忽然,有人来了,她忙屏住呼吸,生怕露出破绽。还好这里是阴影,自己又穿着黑袍,应该没什么大事。 来了一个小女孩呢——是小时候的卡塔琳娜! 她头上顶着黑色的西瓜,带着一个叔叔到了这个无人的角落,清清嗓子,摊开自己的小本本庄重地宣布。 “非常抱歉,叔叔,您暂时不能加入微笑教。” “哦……”失落的泄气声。叔叔还不忘啃一口手里的馒头。 “但是不要灰心。您其实离通过差不了多远,只要改改打呼噜的习惯,再锻炼一下别的技能,比如举重啦,跑步啦,下一次一定能进的!” 妹妹抖抖他的手臂,给他加油打气。这位叔叔以前犯过盗窃罪,没钱赔偿就被流放了,但现在看来是真的想好好生活的样子。也许是哥哥疑心太重了。 “我明白的……嗯……谢谢你们的馒头。”他遗憾地摇头,长舒一口气。 “我们也不想让您白来一趟呢。”毕竟路上吃喝肯定都要准备很久,而且也不排除有乌鸦来袭击的可能。妹妹指向边上的睡袋,边上还有木盆子和眼罩。 “您可以在这里睡个午觉,或者睡到明天早上,下午的飞镖游戏您也可以来玩玩。” 哦,是我们睡袋教提供的熊毛睡袋,可暖和了!她真的有好好利用啊…… 多萝西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似乎放下了什么,但很快又握紧了。 “谢谢,我一定会拼命加入微笑教的!”说罢,他就捶捶胸脯,兴致勃勃地冲出门外,开始练习长跑,争取成为一个捡垃圾大王。 “啪嗒。”妹妹头上顶着的诙笑被吵醒了,鼻涕泡都炸了,迷迷糊糊睁着惺忪睡眼,呓语着:“嗯?嗯……” “没事哦,接着睡。”她摸向它,给它按摩。 “嗯~”诙笑相当享受,身体都软了下来,眯眼张嘴,傻笑着。 这就是那头吃人恶兽吗?好可怕!多萝西的脸上霎时蒙了一层阴霾,指甲深入木墙,抠下小块的树皮,呲着牙。 “咦?画歪了?”约书娅余光瞥见墙上的挂画往右边斜了,走上前去扶正。 这幅画也是她的杰作,画的是一头“凶恶”的黑狼,眼睛像鱼一样没有聚焦,看起来相当聪明的样子,身上的毛炸起,一搓搓的倒像是刺猬,尾巴像伞一样高高撑起。 姑且认为这就是拉普拉斯。信徒们还真的信,毕竟有这么可爱的主教,信仰一个傻不拉叽的魔王也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啊~”诙笑长大了嘴,打着哈欠,舒服得眼睛里都挤出眼泪来了,唧着嘴,发出“咪呀咪呀”的声音——怎么有仇恨的味道? 它徐徐抬头,看见了一头黑熊。眼花了吗?还没睡醒,眼前好模糊。它用尾巴揉揉眼。大眼睛,大鼻子,长胡子,穿着黑袍,身上还有乌鸦的味道。 多萝西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与它四目相对。 僵持,困惑,尴尬,多萝西汗流浃背,微眯起嘴,瞪大了眼,僵硬地张开右手,摇了摇,轻声说:“你好……” “嘶!”它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高声大喊,连屋顶都在抖动,“有!刺!客!的!说!” “不是不是,是误会——”多萝西手忙脚乱,连连摆手,却忘了自己还在空中,身体哧溜一下往外滑,扒着窗户的边,艰难地支撑着,喊道,“救命啊!好高啊!” “刺客?”妹妹四下张望,没见人,听见呼救声后,连忙往门外冲去。 诙笑从她头上一跃而起,想要给刺客来一口,奈何她在太阳底下,只能落在柜子上,凶巴巴地看着她的手,就像一头护主的小狼狗。 “吃你的说!嚼碎的说!” “不要哇!”她蹬着腿,拼命想要寻找一个支点,只踩落一些木屑。 约书娅绕过院子赶来,恰好碰上拖着木梯子的哥哥,也帮着抬起一边,到了这位大呼小叫的姐姐下方,刚撑起,就被她一脚踹开了。 “不要乱动。”别西卜无奈叹气,怎么撑也帮不到她。梯子太长了,她又胡闹。 “可是姐姐为什么不直接跳下来呢?”妹妹弯下腰,又直起,举起手,比比高度,从地面到她乱蹬的脚,也就比自己高一个头嘛。 “但是还是好高啊!”她呜呜哭了起来,循声扭过头,看见了小巧玲珑的卡塔琳娜,眼前一亮,抽回手,捂住了嘴,“天呐,这么可爱吗!” 但回过神来——自己这不是没支撑点了嘛! “救命——”话音未落,她就落地了,没受伤,却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吓晕了过去。 “小姐姐,你还好吗!”约书娅连忙蹲下,戳她的脸,又关切地摇她的肩膀。 “这样子真的能当主教吗……”别西卜绕到了另一边,撑起她的肩膀,和妹妹一起抬起她,“走,先弄进屋子里去,可能是饿着了。” 第72章 大麻烦? 先前的告解室给老大当病房用后,别西卜又再次利用,给里面装修了一下,换上了老旧但结实的家具,再放上几盆妹妹精心挑选的小蔬菜当装饰,改成了客房。 本来是留着给巴格林先生用的,但安置一下病号也在情理之中。 暖光射入,风也钻不进来,还有暖烘烘的草垫子和毯子,舒服极了。 “好吃!”多萝西坐在床上,三口一个馒头,嘴里鼓鼓囊囊的,长长的假胡子上沾满了黏糊糊的碎末,还要拉起胡子来舔掉。 兄妹俩并排站着,看着她狼吞虎咽。妹妹眯眼微笑,双手礼貌地交叠在身前。 “额……”别西卜转过身去,对着墙,撑着额头。 本来说整点吃的,犒劳一下远道而来的睡袋教主教,毕竟面粉是委托他们帮忙代购的,算是合作伙伴,多少应尽主人之宜。 但他哪知道,这家伙都饿成这个样子了啊!一盆,八个馒头,转眼就只剩一半了,其中两个还被咬了一口。 这要是多留两天,这个月艰难保持平衡的收支状况恐怕会瞬间崩塌。 “唔姆,还有介个!” 她伸手拿过一瓶水,声音也像馒头一样充满了气,一只手拿着馒头,一只手在胸口里摸索,很快摸出一只小塑封袋包着的纸包,拆开来,把里面半黄半绿的粉末倒了进去,塞进瓶盖,上下摇晃,摇出一堆泡沫,里面也变成了肉色的饮料。 “咕咚咕咚。”她用嘴咬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重重摔下,痛快地呼出一口热气,然后又塞了一口馒头,两下就吞入了,还不忘舔舔手指。 “这是什么呀?”妹妹前倾身体,盯着瓶里的液体。 “奶粉加茶叶粉,简称奶茶。爷爷留下来的。”她又喝了一口,哧溜着瓶口边缘,不放过一点,然后又伸给妹妹,“你要吗?很好喝的!” “不用啦,这么贵重的东西……”虽然约书娅不知道奶粉是什么,但想必很昂贵。 “咳咳。”头疼已久的别西卜咳了咳,关上了门,重新看向她,“很抱歉打扰您,但我们是不是可以直入主题了?我们并没有很多的闲暇时间。” “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再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妹妹悄悄用手肘捅捅哥哥。不过她确实还没来得及通知其他几个叔叔关于录取的事,让人家等着是很不礼貌的,微笑中也夹杂着几分担忧。 “唔姆,对不起!” 察觉到了自己的失礼,多萝西连忙把盘子推开,盖上瓶盖,收拾好桌子,起身,膝盖又撞在桌子下的横栏上,轻声叫唤,坐了回去。 “没事——”“没事没事……” 她推开桌子,扶着起身,先是郑重地鞠了一躬,然后摘下了玩具面具。 “谢谢款待,微笑教主教,与她的弥撒。”她拉下了黑袍的帽子,甩开一头短短的金发,就像秋风扫过的麦浪一样。 虽然比他们高,但也没高多少,面容很稚气,标准的一米五萝莉身材。而最显眼的,莫过于她那金发之间露出的两只毛茸茸的圆耳朵,也是黄色的,像两块黄油,再加上两只人类耳朵,一共四只耳朵。 “我是睡袋教主教,多萝西。”她注意到了他们惊异的目光,便微微抖抖耳朵,双手揪住,拉了拉,“哦,我是亚人呢。你们没见过吗?” “不能说没见过。”别西卜瞟了眼妹妹的头顶。但妹妹的狼狼形态算是法术,不算本身的体貌特征。 “好可爱……”约书娅呆呆地走上前去,伸出右手,两眼放光,倒映她的金发,“可以摸摸吗?” “可以哦。”她弯下腰来,低下头,“不是饰品,是真的长在肉上的耳朵,所以还请轻一点哦。” 约书娅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又轻轻捏了上去,绒毛让她的手指痒痒的。 “嘿嘿……”“很可爱?我无聊的时候也会玩呢——唔!”摸到里面去了,很敏感的地方,她忙伸手抓住约书娅的手腕,享受地眯起眼。 约书娅以为弄疼她了,就抽回了手,羡慕地仰望着:“好喜欢。” “还有这个哦!”多萝西转过身来,掀起黑袍。她的粗布裤子后面剪出了一个洞,刚好伸出一团圆鼓鼓的小熊尾巴。 “小毛球!”约书娅又想摸,但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抿紧嘴,抬头看她的表情。 “可以哦,只要你不扯来扯去就好——” “咳咳……晚上再聊这些,”别西卜打断了她们,拍拍妹妹的肩膀,“想必睡袋教主教此次前来,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告知?” 妹妹愧疚地双手合十,然后捂住了嘴,退回了他身边。 “对不起,我第一次亲眼见卡塔琳娜,有点激动……”多萝西也戳起了手指。 她和卡塔琳娜以前只是相互写信。从信上可以得知,多萝西继承父亲衣钵还没几年,对职务这方面不太熟悉,是新人,所以经常写信来请教问题,关系看起来不错。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连忙把窗户关了,身体抵住木窗板,还把床垫撑起来,挂在墙上。里面一下子变得黑乎乎起来,只有木板缝间渗进来的微光。 “这是?”“嘘——”她耳朵抵着墙,仔细倾听,又趴倒下来,听着每一丝响动,之后长吁出一口气,拍拍胸脯起身,重新倒回床上,把木板压得嘎吱嘎吱响。 “抱歉,虽然他们在日光下移动移动速度会大打折扣,但也比咱跑得快不少,还很难发现……” 多萝西都吓出一身冷汗了,擦着额头上的汗。 “是敌袭吗?”别西卜透过木板缝往外看,一切照常,而且要是有大动静,小纸片一定会来报信的。 “没错!他们强得要命!”她想想就后怕,闪身上去,扶住他的肩,前后晃着,目光却一直在乱飞,“看样子他们还没到这里来,所以我劝你们快点收拾东西跑路!赢不了的!” “还请您讲讲清楚?”总不能莫名其妙就强制所有人逃走,而且这也会干扰“越狱”计划。 “虽然他们很帅,但他们下手是真的很狠……”多萝西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他们就是,风暴教大主麾下的两位三阶收尾人,所向披靡的暗影刺客,黑执事,塞恩,and,科塞恩!” 她每停顿一下,头就往下低一点,最后都撞在别西卜脑门上了。 但这孩子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被吓傻了吗?哦不,他们可能连三阶收尾人是什么概念都不清楚,也不知道风暴教。 “咳咳,姐姐我解释一下……”她咳了咳,直起身子,弹了弹指,头头是道地讲道,“他们起码杀了四位魔咒教主教,而且是秒杀的那种,咔擦一下脑袋就掉了的那种!” 扭头一看,“卡塔琳娜”怎么也一脸疑惑的样子,歪着头,小脸上写满了问号。 “不是,前辈saa!你已经看淡生死了吗!”多萝西又转去晃她的肩膀,几乎都快哭出来了,“明明是你教会我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可是现在却……呜呜呜!” “他们死了。”别西卜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别再晃了,免得把妹妹弄晕。 “呜呜呜——什么?”多萝西转过头来,吸吸鼻涕,两眼泪汪汪,微张着嘴。 “塞恩和科塞恩,”别西卜面色平静,一如既往,却无故添了几分吓人,“已经死了。” 第73章 跟我走吧 多萝西愣神许久,之后一步步往后退,双手捂头,嘴唇颤抖着,喃喃道:“死了……死了?” “坏叔叔已经死掉了哦。”约书娅微笑着点头,拍拍她的手臂,让她安心。 她重新审视这两个孩子,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是认真的。 “天呐……”她又坐回了床上,既没了恐慌,又没有释然,只有无尽的空虚,低头,轻声问,“怎么做到的……” “他们的能力本身就是弱点。”别西卜简单跟她讲述了一下他的发现。 他们真正核心的能力,就是转化影子,武器和风暴只是基于此衍生出的用法,将影子变作刀剑〔罪碑〕和召唤风暴用的〔罪坟〕。 而他们自己造出的影子是虚的,无法抗衡真实存在的影子,只要反制影子,就能对本体造成伤害,并强行逼出。 多萝西全程埋着头,时不时点点头,听着他的分析。 “简而言之,我们险胜了。” 险胜?你们甚至没有留下一点伤……多萝西暗自叹息,又捂住了眼睛,身体颤抖着。 约书娅走上前,戳戳她的肩膀:“姐姐在哭吗?” “不,只是,我有点……无法接受。” 约书娅和别西卜相看,坐下她的两边,静静等待。 良久,她收拾好了心情,呼出一口气来,单手撑头,另一只手不安地敲着大腿。 “那么,危机解除了吗?”妹妹给她擦擦泪痕。 “不,这只是个开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阴云,“你们知道风暴教大主,维德吗?” “不算了解,可以展开讲讲吗?”要来了,那个深藏不露的幕后黑手。 “在林立峡谷巷的诸多魔咒教派系中,风暴教势力最大,最具影响力,他们的主教,就是我们口中的黑暗皇帝,名为维德。” 她接着介绍。风暴教之所以如此强盛,正是因为维德的卓越领导,承袭祖业,强行粉碎了贸易封锁,同d公司和密苏里州的最大家族弗雷德家族签订三方协议。 据协议,d公司黑金国际同r公司周旋,无限期搁置封锁墙的修复工作,而费雷德家族则在裂口处建立了壁炉山庄,限制人员进出,同时大量种植粮食。 风暴教负责制造黑金国际需要的〔仇恨〕骨灰,换取资金,从壁炉山庄统一采购平价粮草,再原价转卖给其余教派。由此,这个黑色三角就形成了。 再加上风暴教所处的九号区本就偏中部,地理位置优越,控制力就更强了。 “也就是说,风暴教是贸易的枢纽,并借此统领其他教派?” “没错。”多萝西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就像被泼了桶水泥一样僵硬,“但两个月多前,维德开始疯狂向东扩张,把臣服于他的教派全部抹杀,一个不留,全烧成灰……” “难道是那些教派想要造反吗?”妹妹疑惑地问道。 “不会的,只要面粉这条线还掐在风暴教手上,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出击。”多萝西刚要开口否定,就被别西卜斩钉截铁地抢答了。 她瞥了眼左边,又瞥了眼右边,连连叹气,仿佛身旁坐着两只小狼,靠在她的肩膀上睡觉一样,有气无力,不似先前那般随意张扬。 “抱歉打断您。”别西卜揪住她的袖口,“但我想确认一下,您是怎么知道东边的事儿的?” “我父亲的几个老朋友来信了……”她从他抓着的袖口里抽出一沓破烂的信,说是信,其实只是写在厕纸上的几行字。 受到警告后,她立刻去捡最新的报纸,得知这件事的导火索是r公司在其自主研发的视频平台塔可塔可上弹劾d公司妨碍重建工作,把他们踢出了局,以更大的价钱收买了弗雷德家族,大肆增添增值税,导粮价上涨。 别西卜接过看了看,再联系起之前在黑金国际的货车上见到的那么多骨灰盒,问:“那么维德陛下卖了那么多优质骨灰,是为了做什么呢?” “买牛奶面包,笼络人心,然后让他们去捡废铁。”多萝西皱起眉头,摇晃着脑袋。 这简直和维德以往的作风判若两人。一个靠字面意义上的打,把运输费打下来的皇帝,竟然会开仓放粮,采购奢侈地食物,去收集一些废铁,哪怕当废品卖,也弥补不了运输费。 有这么多钱,多买一百杆现代枪械,来十几辆越野车或摩托车,或者从军火商那里淘点火箭炮来,才是维德的作风。 “虽然我不知道维德想干什么,但我知道陛下绝不是那种胡来的人。”多萝西停止了摇头,手从下巴上挪开,半掩着嘴,“他一定在筹备一个天大的计划,核弹级别的那种。” 门外传来了信徒们的走路声和言语声。吃完饭后,他们就陆陆续续出去工作了,去远点的地方捡有机质回来。 因为已经涉及到了一些有关打打杀杀的事,所以别西卜绕过多阔惜的背,戳了戳约书娅,冲门口打手势。 妹妹点点头,站了起来,鞠了一躬:“很抱歉,多萝西姐姐,还有几个想要加入的信徒在等我,我得告辞了。” “再见。”多萝西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挥手同她道别。 门开,门关,光芒短暂照在她的脸上,但之后,气氛变得更加沉重。 “等东边全部被征服,维德陛下就会往西来?” “是的。”多萝西伸出手来,撩着他的长发,在手指上绕圈,又绕一圈,“可能是一个月后,可能是一个星期后,甚至可能是明天,毁灭的风暴就会降临这里。” 然后,她将他从床上拉起,拉到自己身前,捧起他的脸,瞳孔中带着一丝微光。 “所以,带着大家,跟我走。” “逃哪去?”别西卜见识过风暴教信徒的移动速度,“我们跑不过的。” “孩子,多活一天是一天。”她揪揪他的脸,表情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带上了一分,“相信我,好吗?” 别西卜摇了摇头,扶住了她的手腕。跑是肯定没用的,没了定居点,大家靠什么生存呢? “我打算——”他原本想说试着防御一下风暴教,不需要把他们消灭,只要试着跟维德接触一下,谈得拢最好,谈不拢那就行刺。 但多萝西刚刚的话提醒了他:时间不确定。还有二十天,他和妹妹就要走了。如果在此期间他们来了,尚能防御。但如果走后再来呢? 虽然已经在想办法安置好大家了,但如果是敌袭,那剩下的微笑教教徒肯定没办法抵挡啊。 别西卜语塞了,没有下文,低下了头。 这是把我当外人了吗——啊不,我本来就是外人。 多萝西轻叹,松开了他,同样无言。这两个月来,睡袋教还能供应微笑教的委托,但往后就不好说了。 良久,别西卜打破了沉默,却不是她期待的回复。 “既然没有办法再向风暴教采购了,您还有办法买面粉吗?” 多萝西摇摇头,头歪到右边定住,迟迟回正,思索一番,又点了点头。 “这里的西边,也有一些教派。虽然他们很小,比你们这都小,而且连仇恨的力量都没有,但风平浪静,存货也是足的,可以解决燃眉之急……只要你们肯跟我走。” 但别西卜依然很迷茫,没有搭理她,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多萝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围,站了起来,走向门边,没有回头:“我可以在这里逛一逛吗?” “请便。”别西卜替她开了门,和她一起出去,走入午后的阳光中,“方便问下,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吗?” 这倒不是嫌弃她饭量大,只是既然要留,那就得好好规划一下伙食费。 “出发……”她口中喃喃着,望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又望望太阳落下的地方,却只看见荒野,和在荒野上三两成群的黑袍信徒,“明天。” “早上还是晚上?” 她迷茫四顾,转了一圈,淡淡地答了一句:“黄昏。” “我明白了,我这就去通知厨师叔叔多做点。”当然,今天为了见她,他又没吃饭,肚子咕咕叫。 他们并排走去,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距离。多萝西说要先上个厕所,问了问路就溜了。 别西卜望着她的背影,想起了客房里还有东西没吃完,连忙跑回去,把她吃剩的馒头用另一只木碗罩上。 他瞥见了那个粉包,依稀记得父亲泡药也是撕开小包,倒进开水里泡,难不成这种东西都是要用热水冲才好喝吗? 他本想给她热热的,但奶茶瓶不翼而飞了,而且咬了一半的肉包子,也从两个变成了一个。 第74章 肉肉! “呼啊,终于送走叔叔们啦。”虽然他们多多少少有点遗憾和不满,但都说下次还会再来的。不过下次是什么时候呢?谁来接待他们呢?约书娅坐在四合院院子的木台阶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这儿的天气质量一直不怎么好,听信徒们说以前还下过酸雨,天上会掉难吃的白醋下来,淋到眼睛里去会肿半个月。都怪北部军区的军工厂,应该全部拆光,种满胡萝卜——也不行,还是来点土豆? “咕噜噜……”诙笑则坐在她的身后,躲在影子里,紧闭的嘴巴里回响着不满的低吼,眼睛都气成了三角形,凶恶地盯着一只从木板缝间爬出的蚂蚁。 可惜,蚂蚁不会恨吃进嘴里和嚼钻石没区别,强行咽下肚子里也会痛到尖叫,如同有两支蚂蚁集团军在里面交火。 “魔精先生饿了吗?”约书娅转过头来看了它一眼,随后伸手向前,平举胳膊,食指指着正前方,然后缓缓抬起拇指,指向躲在云层后,蒙蒙亮地太阳,“抱歉,现在还早,不能给你加餐。” 给它塞小零食的话,别西卜会生气的。 上次,大概就五天前的深夜,它可怜兮兮地半夜摇醒妹妹,眼泪汪汪,然后推着迷迷糊糊的她到厨房,在地上滚来滚去求她做点老鼠肉包吃,不幸被自带妹妹感知的老哥抓个正着。 “不可以贪吃。”他弹了下下诙笑的大脑瓜,然后食指点着妹妹的额头说,“不可以宠它。” 约书娅也知道老哥这么做是因为老鼠肉不够,也不能把它们赶尽杀绝。因为抓到的老鼠越来越小,所以从现在开始要给它们一条活路了。 “不是饿了的说。”它没好气地答道。 “那是因为?”“因为……那个白胡子一闻就很好吃的说!”它愤愤跳了两下,但之后又软了下来,像块伤心的黑莓果冻。好,说到底还是因为饿了。 “不行哦,不可以吃我们的客人哦?”约书娅往里面坐了点,抱起它,把它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揉搓它的脑袋,揪起,又松开。 “所以我忍住了的说……”刚才他们在小屋那边聊天时,诙笑一直透着窗户往那儿,牙齿痒得不得了,但只能摇头叹气。 这两个多月来,它真的变轻了,可能因为伙食不好,不仅吃不了人,连老鼠都吃不了整只的,但依然很忠诚地帮他们干活。 “抱歉的说。”约书娅压低了身子,把它抱得更紧了,“晚上我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举手表决,挪用一点公费,等下次垃圾桶叔叔来的时候,给你买块超大的牛排,比妹妹还大的那种,涂满仇恨黑胡椒。” “尊嘟假嘟?”它满怀期待地转过头来,眼睛里闪着星光。 “约书娅怎么会骗你呢?”说干就干,妹妹抱着它站起,把它顶在头上,走回告解室,钻入桌子底下,把暗格上的木板一一挪开,伸手进去摸索,搬出来一只带锁的小木盒,晃掉泥巴,放到桌上,“你是我们的小伙伴呀。” 诙笑正要雀跃,可还没跳起又塌了回去:“但哥哥不会同意的?” “妹妹会说服他的。”约书娅拍拍手,把诙笑丢到柜子顶上。它轻盈停住,咬住一把生锈的小钥匙,一个后空翻落回了她头上,把钥匙放在她摊开的小手中。 “妹妹早上说,中午说,晚上说,哥哥一定会同意的。”她把钥匙挤进锁孔,吃力地扳动,最后咔哒一下打开。里面微笑教剩下的资金,三张大绿钞,还有一些满是皱痕但用小石块压平的纸币,还有好多好多硬币。 虽然多,但是要料理这么多人的伙食,还是相当艰难的,再加上哥哥说很快要买不到面粉了,必须想办法留点余裕。 硬币是特别服务弄来的。只要信徒愿意为大家捐一块钱,就可以摸摸主教大人的狼耳朵,但是过分了就要咬手指。 “嗯……哥哥说硬币可以由妹妹来决定分配,那就抽出些来买肉肉犒劳你~”她数起了硬币,十个一摞,叠成了四摞,多了两个,真是一笔巨款,“给垃圾桶叔叔卖个萌,他可能会给我们打折哦!” “喜欢你的说!”诙笑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嘿咻,事不宜迟!”妹妹锁上了木盒,塞回地下,合上暗格,再熟练地把钥匙丢到落满灰的木柜顶上,顶着它出去了,“现在就去找哥哥商量!” 约书娅一蹦一跳,像只刚会飞行的小鸟,在走廊的阴影中穿行,飘到了厨房里。 “嘎吱——”脚步声远去之后,本该挡上的后门徐徐打开。阳光撒入,却照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第75章 惩罚! 厨房里,中央是四张桌子拼成的大桌子,摞着小山一样的蒸笼。边上陈列着一排水桶和几袋面粉,盆子里装着和好的面团,罩着木罩子。两位勤勤恳恳的厨师把活都干完了,没得忙了,就出去散步了。 别西卜则踮脚趴在桌上,数着蒸笼,边上还敞开着几只,估算着怎么蒸才做到不浪费一点食材,不多做也不少做。毕竟最近一直有新人来,再加上某位饭量大的小熊主教,适时调整,避免浪费才是权宜之计。 “哥哥~”妹妹凑到他的耳边,把诉求说得明明白白,再添油加醋地说诙笑怎么怎么可怜,比如差点被蚂蚁搬走之类的。它先是呆滞,然后很快反应过来,瞪着泪汪汪的眼睛,恳求他大发慈悲,给点好吃的。 “买肉啊……”别西卜为难地别回头去,抿紧嘴唇。但诙笑又跳到了眼前,一咬舌头,一翻白眼,仰面向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再一转头,妹妹又双手合十,也快哭了的样子。 “唉,如果是主教大人赚的钱,”别西卜扭过头去,哀声叹气,压低了声音,“那就买,诙笑还挺可怜的……” “好耶!”妹妹一下抱住哥哥的手臂,小跳着。诙笑也满血复活,在他们的头上来回蹦哒,大叫:“我再也不会骂你们做的屎了的说!” “但是。”短短两个字,就把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再用皮带狠狠勒住,颤动声在脑海里回响。 见妹妹的笑容僵住了,别西卜微微摇头,拍拍她的肩膀,叹道:“下不为例。” “明白啦。”妹妹松了开来,接住跳下的诙笑,对他弯弯腰,随后转身,回头摇动小手,“那妹妹马上就去安排哦!” 这时,小纸片又从门缝里飘了进来,稳稳飞进别西卜的口袋里。 “老兄,那群乌鸦又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别西卜顺手抄起一本黑化的书,《罪与心的距离》,也跟着妹妹出去,揪起走廊上的雨篷布,披在肩上。 看看天色,下午三点多的样子。不应该啊,那群乌鸦已经学聪明了,知道挑他们饭点的时候来,不然来了都吃不到东西,还要白挨一顿打。 妹妹靠在门边,望望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了,诺大个院子里,就剩他们几个了。 别西卜正要出门,上了台阶,又转过身来:“主教大人一个人看家,会害怕吗?” “不是一个人看家哦。”她先是鼓起嘴,指向老哥,然后把诙笑举过头顶,放在头上,眯眯笑,“诙笑先生会保护妹妹的。” “无敌的说!”诙笑挺挺自己的胸膛(其实是肚子),闭眼咧嘴,连连点头。 “我觉得黑犀铠甲不行。”小纸片突然冒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把他们都怔住了,目光聚焦到它身上。只不过它在口袋里。 “我的意思是,让黑色大西瓜守着妹妹,直到我们凯旋回家,感觉不太行,简称黑犀铠甲不行。” 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让本就令人发冷的室温雪上加霜,陷入死寂。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诙笑的怒吼:“你骂谁黑色大西瓜的说!” 它一下子跳开妹妹的头,咬住别西卜的黑袍,在地上乱拽,来回打滚。 “我这是陈述事实啊老兄,你看起来呆呆傻傻,完全没有本纸的惊世智慧。” “给我出来的说!”“略略略,我要和别西卜一起去暴揍——” 话音未落,别西卜就把它拿了出来,弹向空中,在天上飘来飘去。 “你说得对,所以你也看家。”他拉开了院门,踏出去半步就停住了,回头看向妹妹,“照顾好自己,好吗?” 也许是经历了许多次生死离别,他对迫近的危险已经有了某种感知,心中会惴惴不安,就像从天上缓降,但永远不会落地的失衡感。 “妹妹会的。”她双手合十,闭上眼,抵着额头,“哥哥也一定要平安回来。” “一定。”“诶不是!”小纸片刚才是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是在抛自己玩儿,乘着风追上去—— “砰!”门关了,把它挡在了里面。而且这扇门还是实木的,没有缝可以钻。它就这么徐徐下落,好巧不巧落到了诙笑头顶。 诙笑也先是一愣,然后嘴角不住上扬,摇晃着尾巴,舔舔牙齿:“你完蛋了,小厕纸的说……” “反正你又吃不了我——” 忽然,诙笑用恶魔尾巴将它捆住,举到面前,笑得更加邪恶了:“但是我可以把你泡水里,把你泡成湿巾,再搅成纸浆的说!” 说干就干!诙笑嗖一下窜了出去,撞开厨房的门,稳稳停在水桶上,咯咯地笑个不停。 “不对……救命,救命!约书娅!你们的智囊要成水泡了!” 然而,它喊得再大声也没用,因为约书娅正透着门上的猫眼往外看,小手揪着胸口往外看,满面愁容,眉头紧皱着。 寒风吹过屋子的缝隙,呜呜地嚎叫着。远处的天空,大块大块的黑云压来,排山倒海,就像悬在天上的山脉,没有任何预兆就出现在那,一看就是不祥之兆。 “真的要小心哦……”她踮着脚,心脏砰砰乱跳,手心也满是汗。 “9明咕噜噜——”虽然小纸片没有嘴巴和鼻子,但作为一个溺水者,不发出点声音显然是对水的不尊重。 “啊哈,迎接暴雨卡密的审判的说!”诙笑正划水划得开心呢,突然被提溜起来,连带着小纸片一起悬空,尾巴上滴着水。 “咕噜噜——噗!咳咳咳!”小纸片淌着水,俨然是只落汤鸡了。 不好的预感!诙笑吞了口唾沫,徐徐转过身来,已经汗流浃背了,头顶哗啦啦冒汗。 “魔精先生。”约书娅就这么无声地飘了过来,微微笑着,脸却很阴沉,比天外的乌云还要可怕,另一只手从桌上拿起一只筷子,“看来,你不是很想吃肉呢?” “要吃……要吃的说!”“大姐头,一定要——咳咳!为小的做主啊!” “没错,必须好好管教一下才行呢。”约书娅轻轻把它放在桌上,舔舔筷子。 “完蛋,救命!”见诙笑甩开小纸片,想要逃跑,妹妹高抬腿,一脚踏桌上,狠狠踩住了诙笑的尾巴,来回碾压着。 “哇咔咔!”“好孩子,快过来~”妹妹揪住尾巴间,松开了腿,一拽把它拖来,按住它的头,以一副温柔到触目惊心的笑容迎接它,用筷子撬开它的嘴,“妹妹呢,想要给你加餐的说。” “尊嘟假嘟!”一听有饭吃,诙笑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但转念一想,这有可能是最后一餐了,不禁收住了嘴,瞪大了眼,瞳孔缩成一颗葡萄,毛发林立。 “尊嘟哦~”妹妹用手挖起一坨又黑又绿的东西糊状物。 哥哥早就准备好了,把甜菜之类的杂菜又硬又难吃的根切下来,倒进劣质的黑灰里,用锤子砸烂再搅拌,加之一点焉了的茶叶,健康又营养,只不过本意是等诙笑已经饿晕过去,动都不动一下的时候勉强充饥的。 诙笑看到那些不可名状之物,就像开了振动模式一样,闹腾个不停,刚飞出就被妹妹踩住尾巴,拽了回去,撬开嘴,狠狠塞入。 “唔姆!”它的脸都绿了,尾巴绷直,如同一只避雷针,“这就是绿屎的说!” 一阵阵白烟飘起,如白蛇,在他们身边环绕。虽然没有点上柴火,但这里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不可以吐出来哦,”约书娅对它耳语,又抓起一把来,“不然,妹妹就喂你吃沙子~” 第76章 老法师 五天前,没有星星的午夜,乌鸦们早已败兴而归。别西卜抓住了悄悄摸摸戴诙笑来整点夜宵的约书娅,说教了一番。他很困,眼睛又酸又痛,睁开眼被风吹得干冷苦涩,闭上眼又像被针扎,眼泪都流不出来。 因为周围太黑,所以妹妹看不见他眼中的血丝。 “求求你了,哥哥,诙笑先生是真的很饿……”妹妹举起诙笑,塞给他,让他掂掂。 诙笑也可怜巴巴地仰望着他,抿紧嘴唇,啜泣许久,颤颤地哭诉道:“难吃会忍的,但是肚子好饿好饿,走不动路的说……” “额,今天……”今天只能说是例外了。因为昨天妹妹并没有把仇恨用来释放雷击,而是用来给书充能,而且专门囤给它的黑灰恰好又被你 乌鸦们弄洒了,所以今天就没吃上饭。 锅里的那些是留给辛苦干活的信徒们的老鼠肉包,做成诙笑能吃的那种黑灰包子的话,就得挪用要交给黑金国际的货了。但已经封装称量好了,打开的话就不合规矩了。 “求求你了嘛……”“求求哥哥的说……”妹妹抱着诙笑,左右扭动着,心疼地摸它的头。 别西卜看看他们,考虑了会儿,拍拍他们,让他们先就地睡一会儿,然后冲出门外,不一会儿就揪着一只扑腾乱飞的乌鸦回来。 “嘎嘎!”它胡乱扑腾着,但腿被抓住了,想要回头啄,但又被狠狠往桌上摔,邦邦撞了三下,最后双眼一翻,归西了。 这只乌鸦是比较聪明的那种,秉持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原则,在屋檐上顶着寒风蹲了一宿,忽然看见一只死老鼠跳了出来,欣喜若狂,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别西卜也没想到会那么快,本来想着再守一个小时的。一般来讲,这种黑夜,他和乌鸦的对弈如同两位背对背的西部牛仔的决斗,静谧无声。 “烤鸡!”诙笑突然爆发,嗖一下从妹妹怀里窜出,一口咬住哥哥手中的乌鸦,可刚下嘴就疼得碎了牙,满地打滚,“这是什么金刚屎哇的说!” “我还没涂黑灰。”别西卜无奈叹气,生生扯下它的尾羽,准备掏内脏,“我只是先做好准备,好让你们安心睡觉。” 约书娅抱起了暴风哭泣的诙笑,轻轻摸着它的头,看着哥哥:“那我们先去睡了,哥哥也要注意身体哦?” “嗯。”别西卜点头,一刀切开乌鸦的胸口,血溅到脸上,又被抹开舔掉。他晚上睡四个半小时,午睡一个半小时,依然能精神百倍,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是什么体质。 诙笑的呜呜哭泣声渐渐远去,别西卜也逐渐停下了动作。 “烤鸡?”先前诙笑一直念叨着香喷喷的烤鸡,原来是指乌鸦吗?可能魔精眼中只有黑白,所以不能靠颜色分辨。 但照它这么说,它切切实实吃过一只乌鸦,还吃得很香……难不成,乌鸦这种没心没肺的生物也能带上仇恨——不。 别西卜将刀插入桌子间的缝隙,扶住桌子,困意散去。 他亲眼见证过诙笑生吞一个人的场面,就是卡塔琳娜第一次威胁他的时候。他清晰地记得,那次诙笑说的是:不够的说。 哪怕乌鸦真的有仇恨,也比不上人类啊。对诙笑而言,肉质的松软程度由仇恨浓度决定,吃乌鸦,不仅硌牙,还难以下咽,它怎么会心心念念这么久呢…… 他接着邦邦切着,血溅到一旁当砧板用的那本《罪与心的距离》上。这本书的封面已由百花园变成了清一色的黑郁金香,天色飘零,而且这本书还硬得离谱,乍看是纸,可里面的书页用手锯砍不下,水果刀刺不穿,用石头砸反而把石头给崩碎了。 他感受到了一缕目光。门缝外,妹妹正悄悄地盯着他呢。 不多想了,早点干完,说不定不是什么大事儿呢。 & 此时此刻,别西卜扛着雨棚布,时不时往肩膀上抬一抬,小跑着。 头顶,乌云密布,与灰白的天空界限分明,如同一块铁板隔开的黑白鸳鸯锅。脚下则是苍灰色的大地,枯草上照着衰老的银光。 阴影的洪水正朝他逼近,杀气腾腾,视线也逐渐阴沉,看不清远处的事物,已经砍去的枯树都似长回来了,在若隐若现的黑暗中来回摇摆。 空气中弥漫着羽毛焚烧后的那种臭味,但对别西卜而言可能是香的。他对烟气之类的是相当耐受甚至中意的。 他有些走神,因为周围的一切毫无辨识度,侵略的黑云也让他不禁怀疑是自己在向前,还是天穹在转动。 他心中不安,因为貌似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细节……也可能是一串,自己最近睡得不好,答不上来。 终于,阴影的界限掠过他的脚下,寒意从脚下裹上脚踝,顺着腿潜入黑袍,攀上脊梁。 “嘎——”一声悠远又凄楚的乌啼,穿透力极强,从他的指缝钻入,直击脑海,也让他忆起了那个略微违和的场景: “烤鸡!”诙笑兴冲冲冲来,却差点崩飞了牙齿。可以想象,它确实吃过一只满怀仇恨的乌鸦,甚至比微笑教的信徒都好吃。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份仇恨,是旁人赋予的? 狂风呼啸,阴云中酝酿起阵阵低沉的轰鸣。 “〔暴风先兆者〕!”先兆者,那两位黑执事身上的〔罪坟〕取这么个名字,意味着还有后援。 黑金国际的司机抽烟时闲着无聊,跟他讲过一些现代战争的知识。 “以前的炮兵,南北战争那会儿,都得配测绘员的。”他抽了一口烟,吐出一串烟圈,“但现在就没那么麻烦了,一架无人机飞过去,持续定位,直接机器自动校准炮口,而且还能自爆。 “再然后就是侦查与反侦察的事儿了,现代战争可不是回合制,不会慢吞吞等你算来算去。” 仔细回想,与黑执事作战时,他们身上的那些暴风眼,怎么看都像一位第三者?因为超远距离施法精准度严重,所以需要黑执事来定位—— “风暴,〔罪魂〕,赋予仇恨的能力。”别西卜喃喃着,目光渐渐向远处推移,“看来只能是他了。” 只听一声格外刺耳的乌啼打破沉闷的低鸣,头顶一块巨大的阴云解体,化作无数条狂舞的黑线。那不是乌云,那是乌鸦的大群,上千只。 “嘎!”“嘎!”它们如倾盆的大雨,分成五拨向下陡降,如同五只巨大的黑色触手,触地之后贴地飞旋。 卷起的干冷气浪,扑面而来。别西卜没有停下,只是脚下越来越沉重,伸手挡住扑面而来的狂风,又借着手臂的掩护往前看。 密密麻麻的乌鸦织成了一个黑色龙卷风,接着环绕,越飞越快,嚎叫声和风声粗暴地争夺着麦克风。飞快浮动的黑色条纹之间,依稀可见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吵死了吵死了。”沙哑而沧桑的声音透过刺耳的噪音传来。 接着,暴风中央响起一声炮响,强劲的狂风将所有乌鸦驱逐开去。群鸦如喷泉一般飞起又远离,但很快又飞了回来,或落在地上,或落在他身上,其中亮着五颗闪亮的白星。 远方,目测三百米远处,突然出现一位黑袍老者。他身穿黑袍,身上杂七杂八挂着兽牙和乌鸦头骨,驼起的背如同在里面藏了台老式单兵电报机。 脸上,银色的长胡子,又红又大的鼻子,还有蒙了一层灰和头皮屑的老花镜,还有深邃的,似雕刻在黄土地上的皱纹。 “你们就不能消停点吗?”他肩上和双臂上落满了乌鸦,声音就像没有调音的大提琴一样,手中拄着一根骷髅头权杖,上面还用牛皮筋系着不同款式的铃铛。 玩弄一番乌鸦过后,他推推眼镜,盯准了那个迎着风,缓步走近的男孩。 “哟,这么欢迎老夫啊?”他捋捋胡子,若有所思。看来小纸片的直觉还是挺准的,只是有点儿戏剧性。 “这是我们第二次交手了,”黑袍与雨棚布在风中高高飘起,却也在抽打着风。 “黑暗皇帝的老丞相,坦什特。” 第77章 鸟兽 一顿杀猪般的嚎叫过后,厨房重归寂静,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湿答答的,因为沾了灰,所以踩起来有点黏脚。 “吃饱了吗,亲爱的~”约书娅喘着温热的白雾,双手抱起精疲力尽的诙笑,果然变沉了许多,捏着它的大脸蛋。 “饱了……的说……”诙笑从未吃得如此之饱,比之前吃一百多个人还撑十倍,肚子难受一千倍,感觉再戳一戳就会彭沙卡拉卡! “难吃只是暂时的哦,”约书娅贴近它的脸,蹭来蹭去,“很快你就会精神百倍呢~”但那注定会是一个极其漫长且难受的过程。 小纸片全程躲在一边,忍俊不禁,拼尽全力在憋笑,都借着微风跳起托马斯回旋了。 诙笑虽然看它很不爽,但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想吐都吐不出来,就好像给肚子装了十八把大铁锁一样,尾巴也打了结,连喘气都要拼尽全力。 见把它折腾得这么惨,约书娅的笑容变了,心疼地爱抚着它,坐在桌子边边上,藏进黑袍里,用体温温暖它。 “下次能不能和大家友好相处了?”“嗯嗯,嗯嗯……” 吃得实在太撑了,肚子里大多时候超难消化的杂质,诙笑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突然,对面屋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乌鸦叫。 “唔,门没关好吗?”约书娅循声望去,心头一紧,“不行,它会把帘子弄坏的!” 还没等她下地,小纸片就飞到面前来了,绕着圈,先是装模作样咳了咳,再撞向她的胸口。 “瞧瞧你这一身汗。” 闻言,妹妹腾出一只手,摸摸后背,果然湿透了,看来捉诙笑浪费了太多力气,这会儿才感到了疲惫,脑袋里像是灌了一瓶醋一样难受。 “晕晕……”奇怪,怎么会越来越累啊,过了几分钟后,眼前都开始变模糊了。约书娅捂住了额头,又莫名其妙开始流口水。 “你本来就身体弱嘛。”小纸片再次起飞,“小小乌鸦就交给我。看我操作,直接给它吓晕掉锅里,给你们加餐!” 话音未落,它就兴冲冲飘出去了,边飞边学狗叫,又学诙笑的尾巴低吼,绕着告解室鬼哭狼嚎,声音渐渐远去。 “好困哦……”约书娅的腰软了下去,脑袋前后摇晃,迷迷糊糊的,眼前陡出现重影了,最后眼睛一闭,向后倒去,靠在蒸笼上,头一歪,眼神迷离。 就在她要睡去时,靠着的蒸笼开始在粘湿的桌上打滑,到了边缘后“夸拉拉”掉了一地。 约书娅突然失去支撑,头重重撞在桌上。疼痛和响声一起将她唤醒,翕动着眼皮,眼中闪着泪光。 “醒着……”她先是微微抬头,发现柔弱的腰杆撑不起身体来,又转过身去,蜷起身体来,跪着起身,颤抖的双臂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头发陡湿透了,“身体,不对劲……等哥哥,回来……” 不可以就这么睡了,不然哥哥就孤军奋战了。一定是吃了什么坏东西,但她脑子里太迷糊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什么鼻涕——呀!”小纸片传来哀嚎,又戛然而止。“彭!”紧接着是一声洪亮的炮响,就在近处,告解室里,木头烧焦的气味顺着几缕温暖的气流飘来。 果然,出事了。约书娅微微转头,看到一柄水果刀,刀刃亮闪闪的,就一点点摸索过去,把手臂伸上前,在刀锋上笨拙地上下擦动,之后猛一用力。 血滋了出来,溅在脸上。“唔!”力量回来了,眼前瞬间清晰,但也只是一瞬间。约书娅捂住手臂,把诙笑撇下,自己一个人翻下桌子,却不小心踩在滚落的蒸笼上,往前一倒,又把头给撞破了。 额头好温热,就像敷了热水袋一样。妹妹抵着墙再次爬起,一瘸一拐,边走边轻声呼唤:“小纸片,小纸片……” 诙笑虽然在呼呼大睡,但它的尾巴卡在约书娅的黑袍上,就这么被拖着走了,还睡得很香,吹着鼻涕泡。 视线随着呼吸,在清晰与模糊间来回过渡。告解室里黑乎乎一片,门拉开了一条缝,薄纱帘子还照样拉着。天色也越来越暗了。 她扶着墙,绕过院子,终于到了告解室,用肩膀顶开门。里面东西依然摆得整整齐齐的,偏偏不见小纸片的身影。 “不要躲猫猫,妹妹看不清……”她揉揉眼睛,眨了几下眼,低下头去,却见桌子下的暗格被打开了,昏昏欲睡的心被惊恐飞快撬开,“钱,大家的钱。” 她想要蹲下,却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里面只剩那些硬币和石头了,纸币全都不见了。 “大家吃饭的钱……”泪水从眼眶中挤出。约书娅不愿相信,咬咬嘴唇,刺痛,发现没在做梦,在盒子里掏来掏去,却只听见硬币哗啦哗啦响。 摸索了很久也没找到,她啜泣起来,扶着桌子,双腿颤抖,还没站起,就被一脚踢翻,撞在墙上,滑倒在地。看见袭击者之后,她哽咽住了,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抬头仰望。 “居然撑住了吗?”多萝西小姐站在她的面前,俯视着她,看见了手臂和额头上的伤,有些惊讶,但很快又切回了冰冷的表情,笑容不再,“可惜……我不能放走你们这两个小混蛋。” 她再次拧开手中奶茶的瓶盖,但没有喝,只是倒在手上。肉色的液体浸润了手掌。随后,食指与拇指绕成一个圈,中间拉出奶茶的薄膜,另外三根手指则翘起。 滴着奶茶的手贴近嘴唇。“呼呜呜——”多萝西轻轻吹起,吹出一个小小的奶茶泡泡来,从手指间飘出,徘徊了一阵之后,徐徐下落。 “晚安,狗东西。” “嘭!”小小的气泡轰然爆炸,响起掌声般的阵阵回响。 第78章 奶茶与复仇者 “布嘎!”千钧一发之际,嗅到极其危险的气息的微笑挺身而出,撞开了妹妹,变大,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但还没来得及吞下,气泡就炸了。变黑的奶茶四溅,远非一个还没手掌大的小气泡能炸出来的,泼了诙笑一身。 “呜呜!”诙笑还以为自己要寄了,想起不能吃到超大牛排,眼睛眯成“><”,眼泪哗哗流下。“笑……”约书娅半个身子露在门外,腰撞在门框上,酸酸麻麻的,小手捏住诙笑的长尾巴。 “噶?”是妹妹的味道,我还没死的说?诙笑睁开了眼,望望妹妹,又看看自己超大的身体,动起来整个屋子都会嘎吱嘎吱响,没有半道伤口。 它本以为是剧痛超出了极限,所以迟迟没有传来,现在看来,是这个爆炸的力道还不如妹妹给它摸肚肚的力气嘛! “妹妹别怕,我会咬她的说!”它恶狠狠地看向这只坏坏的小熊人类,磨着牙,意外发现这些奶茶还挺好喝的,眼前一亮,刀片般的眉毛也舒展开来。 “这就是前辈saa那只助纣为虐的傻妖灵吗?”多萝西全然没看它,提起瓶子来,微微晃动,让瓶壁上的小液滴融入集体之中,舔舔嘴边的奶茶,手背上的也舔掉,“还真是令人作呕……” 不对,现在是危急时刻!诙笑怒目而视,一点点挪上前,忽然尾巴一直,全身一僵,一动不动,身体就像无声放气的充气城堡一样缩小,变回西瓜体型后倒地,向墙边滚去,轻轻撞了下后停住猎物。 “啊——呼——”它竟完全睡着了,比先前睡得还香,鼻涕泡起起伏伏,又梦见一群“烤鸡”对着它扭屁股,咧着嘴傻笑,“嘿嘿……欸嘿嘿嘿……” 而同样陷入昏睡的小纸片就被压在它的身下,也在做梦,同诙笑发出此起彼伏的轻声傻笑。 约书娅转了个身,扶墙爬起,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为什么……多……姐姐……” “你就装,装得那么可怜,动起手来比谁都狠。”多萝西用胳膊肘夹着瓶子,当着她的面前,从袖口里掏出了那堆纸币,清点起来。 忽然,约书娅往前一倒,跪在她的面前,抓住她的腿,微微摇晃。 “不要拿钱……”妹妹的声音夹杂着哭腔,想要咳嗽却没了力气,“大家,哥哥,饿肚子——” “你真当我是傻瓜吗?”多萝西甩开她的手,狠狠踩了一脚,差点把她压骨折,又踢倒约书娅,翻过身子,脚踩在胸口。 “什么返老还童,也就骗骗微笑教的二货。”她脚下一用力,约书娅马上上不来气了,小手无助地挥来挥去。 “事实是,你们杀了我的恩人,卡塔琳娜,”抬腿,再猛踩,多萝西弯下腰,将重量往前压,奔着踩断她的肋骨去,就像玩弄一只充气娃娃一样挤出妹妹的声音。“唔!” “然后哄骗她的信徒给你们打工干活,”再踩,根本不过瘾,“最后带着所有的钱,和你那个忘恩负义的哥哥一起卷钱跑路,置这里所有人的生死于不顾,对不对!” “嘎。”清脆的骨裂声。“啊!啊,啊……”约书娅先是痛得尖叫,但眨眼间就叫不出来了,眼泪顺着眼角向两边流去,哽咽着,昂起头,飘出微弱的气音,“不是……” “你当我聋吗!”再是更加用力的一脚,踩得妹妹折起身体,口吐鲜血又倒回去,血在喉咙里咕噜噜响着,身上也被踩得很脏,满是鞋印。 “我问你们走不走,你们就是赖着不走,不就是为了等人来接吗?”多萝西已经眼红了,扯着她的领子提起,又掐住脖子,摁在墙上,“你们拿了钱远走高飞,剩下的信徒们团结一心,手拉手唱个歌,施展友谊的魔法,黑暗皇帝就会被他们打退了,对不对?嗯?” 约书娅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能用口型比着“不是”和“对不起”,嘴角垂着血丝。她晶莹的眼神太澄澈了,多萝西一度心软,松了松手上的力,但很快就捏得更紧了。 “别以为装可怜就能骗过我。”多萝西额头抵住她的头,说话时牙齿都在颤抖,“我都明白的,你们这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家伙根本没能耐打过卡塔琳娜,所以就先假意附和,之后痛下杀手,对不对!” 约书娅的头在打颤,眼睛逐渐闭上,在墙上挣扎的腿也软了下来。“别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多萝西松开她,让她喘上几口气,然后再狠狠撞回墙上。 半梦,半死,窒息感充斥脑海,里面一直在轰鸣,如同身处无边的阴云中。妹妹只能哭,只能摇头,连语言都没法组织起来了。 “等下……”大概是出于第六感,多萝西看看周围,很快捕捉到了角落里的纸箱子里有几封信,是之前别西卜给马斯老大读信时拿出来的,再放回仓库吃灰有些不太合适,就暂且放在这儿了。 而最上面的那封,带着漩涡印记的,正是来自风暴教的,只不过是以前的,写给卡塔琳娜的。马斯老大很想多听听这玩意儿,所以放在最上面。 风暴教?所有的线索在脑海中串联起来了。多萝西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悟了,僵硬地点着头,湿了眼眶。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们已经和他谈好条件了啊……” 她之前就在疑问,这两只身上没有半点仇恨味道的小家伙,怎么可能杀死那两位所向披靡的黑执事,现在水落石出了——两个小畜生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孩子们已经准备好了钱,把所有人当祭品,到时候一起献给黑暗皇帝。他们私下里讲什么要走,什么计划,一定是维德许诺给他们的好处。 自己居然还天真地给他们讲陛下的事,真的是太可笑了。说不定今晚,他们就会呼叫黑执事,把自己五花大绑带走,回去当仆从。 再看看面前这个所谓的主教,可怜兮兮地流眼泪,真是看一眼就让人心碎,也难怪能打动那两位铁面如山的黑执事。 “对不起,姐姐,卡塔,姐姐……”约书娅拼不出完整的话,字词就像气泡一样从含着血的喉咙里冒出,又不敢啜泣,“错了,对不起……” “你真的认错吗?”“妹妹不走,等风来,和黑色,大王,聊天……”耳朵轰鸣,她什么也听不见,如同一只被钳制住的小猫,听也听不懂,说也说不清。 多萝西喟然长叹,松开了她的脖子,向后退开几步,仰面看向天花板。 “你的哥哥那么着急出去,就是去报信了?”苦笑,无奈的摇头,“他会把我们树屋地秘密告诉黑执事,睡袋教的大家全部会遭殃。” 约书娅刚倒下去,就被一把抓住手腕,一路拖去厨房,摔在桌上,把锅碗撞了一地,背上也痛到麻木。 “那在那之前,就让我为你报仇。”多萝西就近拾起一把水果刀,再黑袍上擦掉上面的菜叶渣,手中旋转一圈,反手握住,“卡塔琳娜姐姐。” 第79章 老姜 那是六天前的黄昏,别西卜坐在一棵枯树的树桩上,坐得很端正,右手边摊着一块手帕,手帕上是一个混着切碎了的甜菜叶的馒头,手里也是一个,啃了一半,腿上是那本书,可以接落下的碎屑。 半冷半热的晚风吹起,小纸片从那本书里钻了出来,冒出个头。 “你托我查的事儿,已经办好啦。”它的调查方式就是和书本贴贴,这样不需要眼睛也能读出上面的东西,但读不读得懂就是很玄学的事儿了。对它而言,读书约等于考古,能看出来个什么全看悟性。 “辛苦。”别西卜手指点在封面上的渣渣上,粘起,塞进嘴里,点点头示意它讲下去。 “结论就是,这本书确实是一个容器,存储罪孽的绝佳容器。” 先前,别西卜很想知道妹妹为什么能变成拉普拉斯那样的狼狼形态。 “因为看了那本会变色的书的说。” 妹妹在聆听大家的祷告,吸取仇恨后也会变身。这说明那本书里大概率能储存仇恨。而那个夜晚所用的,应该就是母亲遗留在书里的。 “那我们可不可以储存仇恨进去呢?”别西卜一边吃一边问。虽说妹妹强烈要求他回家一起吃饭,但最近乌鸦盯上了这里,经常袭击信徒,或者偷吃猎物,所以他得常往外边儿跑,赶它们走。 “当然可以,让约书娅对着这本书做人工呼吸就可以存进去啦——不过这少打一次雷的话,黑灰供应量就不够了诶,黑色西瓜会饿肚子的。” 小纸片和诙笑打闹归打闹,但损友也是友嘛。 “那就以后补偿它。”别西卜塞进去最后一口,忽闻远处传来的乌鸦叫声,连忙把剩下的那个馒头再包好,揣进黑袍里,然后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 “嗯?你认识我?”坦什特捋捋胡子。虽然他们相隔很远,但依然能听清对方的话,大概是风力作用。仇恨的力量无所不能,传个声对他老人家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头顶已是万顷阴云,碎草屑也不断被劲风吹起,同小石子一般打在别西卜裸露的小腿上,留下浅浅的凹痕。 “其他主教在信件里多少有提及你。”别西卜右手越过肩膀,抓着披风似的雨棚布,左手将书塞入黑袍里。 不过也都是在抱怨陈皮烂谷子的破事儿,比如抱怨这个老头儿西占一张床,东蹭一碗饭,留宿一宿还要顺走两只热水袋和一个热水壶,上桌吃饭还要跟小孩子抢吃的,恶犬狗碗里的肉骨头都要扒来喂乌鸦,问他就说什么“故人不独亲其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之类不知从哪听来的东华言。 正因为他抠抠嗖嗖,啥都懒得干,所以黑暗皇帝疏远了他。但毕竟他的法力够深厚,哪怕黑执事在这儿,见了他也得鞠躬,恭敬地喊一声“老丞相”。 “哦呵呵,没想到这些后生还记得老夫!”他点头大笑,额头上的皱纹被抹平了,眼角的皱纹又更深更密集了。 头上肩膀上的五只乌鸦也学着他的样子,上下摆头,引吭高歌,只不过唱得极其刺耳。 地上那些乌鸦则各自蹦跶着,啄草啄泥巴,嘴疼之后又茫然四顾,与其说是食腐者,呆呆傻傻的样子更像一群老母鸡。 而与走地鸡们不同的是,老法师身上那五只乌鸦,每只的眼睛都亮着旋涡状白光。头上那只独眼乌鸦,刚赶走没多久的老朋友,仅剩眼中也亮着白光,身上的羽毛更加闪耀,跟抹了鞋油的皮鞋似的。 “哎呀,可惜,伯乐被良驹甩下了马,驼了背,成了大伙儿的笑料。”笑够了,他推推眼镜,又揉揉鼻子,抿了把鼻涕,就擦在破破烂烂的灰裤腿上,又毫不介意地打理着胡子,“如今呐,是人见人嫌咯。” 别西卜自然不是来和他废话的,看似在盯着他,实际上在确认周围的乌鸦是否为幻象。先圈定一个小圈,数出来八十只,再以这个小圈为基准分割大圈,估算出来乌鸦的总数已经超过五百只了。 这么多乌鸦,一个蹭饭的老头是肯定喂不饱的,哪怕五只都够呛。并且他身上也不见得带了干粮和饲料。 独眼老朋友自然不用多说,目光犀利,一对上眼就按捺不住要来咬人了,假不了。周围的虽然看起来呆滞,但实际上更像是服从,如同列阵地士兵,静待他的命令,只是出于本能搞点小动作。 “当然啦,老夫知道,你这孩子最擅长拖延时间,然后玩弄你那小聪明,对不对?”老法师咯咯笑着,声音活像只老公鸡。 别西卜眯起了眼,无言以对。 “那两个蠢奴才就是这么死的,能速战速决偏要搞什么礼节啊,面子啊,糊里糊涂的,把自己命都搭上了。”权杖敲地,砸出一个小坑,坑中冒出缕缕黑烟。 陛下得知他们的死讯,恨得饭都没吃不下了,当场爆了两百个人泄愤。但若靠着两个废物的陪衬,由他这位祖师爷来秒杀这只小男娘,岂不技惊四座! “但老夫不会放过这个能重出江湖的机会,让那些后辈,包括那个忘恩负义的维德,给我仔仔细细听好——”他的黑袍向后飘起,白花花的眼镜亮起,如两只探照灯,一字一顿,“姜,还是老的辣!” 暴风炸响,头顶那只独眼乌鸦振翅长啸,一挥翅膀,如一只黑色利箭窜出,白眼拖出闪耀的轨迹。 大片的走地乌鸦紧随其后起飞,趁着它掀起的气浪加速赶上,共同拼成一枚尖头炮弹,之后绽开音爆,抢先声音一步,杀至别西卜身前。 从起飞,到闪入半米之内,仅仅两秒,将风声和隐约的雷声都驱散。而领头的独眼乌鸦,与别西卜的胸脯,只一拳之遥。 连眨半次眼的时间都没有,尖喙已然刺入别西卜的胸口,胸口前后的布料瞬间炸裂,撕成小条。 第80章 乌鸦导弹 旧日,阴暗的木屋,周围一圈是各式各样的书架,上面既塞着书,又放着罐头,文件资料就像咸菜一样揉在一起,塞在书与罐头之间的空隙里。 当中是一只超软大沙发,胡子拉碴的大法师双腿翘起,身体弯成了一个极舒适的u形,一手枕着头,一手捏着法杖,维持着黑风托举一本书,不时打打哈欠。 吱呀呀,木门开了,渗进来的微光让他皱皱眉。 “瞧瞧,丧家之犬又来了。”他戏谑地拍拍手,换了只手枕头,既酸痛又舒服。 进来的青年没有回应,把肩上的两只沉重的大麻袋卸下,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摆在上面的书纷纷掉了出来,堆积在地。 “这些够了吗?” “好,我也懒得糊弄你了。”他慵懒地翻了一页,当然,不是用手,而是用风,“我不需要助手。仇恨之风比人好使多了。” 最后,权杖指向他,前端吹起了风。 “所以,你要是再扰我清净,我马上把你炸成肉泥。” “但我是为加入魔咒教而来。”青年无动于衷,反而上前一步。 “嗯哼?原来你是为了这个来讨好我的?”大法师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唧着嘴,“在峡谷巷,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多了去了。谁没有仇恨?难不成我要把所有像你这样的废物全召进我的教派?别逗了。” “诚然,仇恨人人都有,恨绊脚砖块,恨杀父仇人,但问题是,然后呢?仇恨只是颗种子,你能做什么让它生根发芽?你不会以为只要一天天咒骂,就能天降神力,秒杀一切?” 可青年依旧不为所动,只是双手插兜。见他如此执拗,大法师遗憾摇头,向他伸手。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让我看看你到底做了些——” 在感知到他的仇恨时,峡谷巷最强的仇恨使徒愣住了,心脏都似停止了跳动。 这份仇恨,很纯,很猛烈,像一阵席卷万里的风暴,把高楼大厦连根拔起再倒砸于大地,一拳碾成碎砖乱瓦。 他和那些只会怨声载道的人不一样,有一系列完整的计划,一颗永远不会熄灭的野心,甚至已经拉拢了几十个难民追随他,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你的乌鸦已经被我的从者引走了。”青年的脸很阴沉,本就沾满尘埃和血,说话带着颤音,如同要把自己的牙齿崩碎,“要么合作,要么死。五秒之内,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从破洞的口袋中掏出一只遥控器,裸露着红绿管线,用胶带粗暴地缠绕了几圈固定。与此同时,麻袋里也亮起了红光,发出有规律的滴滴声。 书的下面,是他从祖父那继承的炸药包。 & “嘭!”“嘎!”乌鸦炮弹在击中的刹那瓦解,反冲。撞击处的冲击波将头鸦震退,掀起的狂风又推着前头的往后,结果和后来的撞了个满怀。 鸦群构成的圆锥形炮弹坍缩成一个个烟圈似的圆环,又接连解体,跟着头鸦飞上天,但有许多摇摇晃晃找不着北的,要么朝无人处飞去,要么一头扎土里,嘴巴还卡住了,拔出来后满嘴是泥,在地上扑腾着翅膀,吐不出来。 别西卜也被强风炸了出去,飞出十几米远后后背着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后,依然惊魂未定,肋骨差点被震断,心跳声如战鼓,完全压制住了其他一切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他晃晃悠悠站起,耳鸣不止。衣服前后破了两个大洞,后背全裸露出来了,裂痕一直蔓延至腰间,沾满了灰黄的枯草。 魔法书也从胸口掉了出来,落入手中。不出所料,上面没有一点凹痕,连最细的划痕都没有,哪怕看起来只是本比较厚的书。 “那是何物?”乌鸦的哀嚎声在头顶回荡,坦什特往前探头,想要看清那本书究竟为何物。哪怕他见多识广,也从未听闻这种比防弹衣还离谱的书。 这次,小纸片又立功了。它说,依据罪孽守恒,当这本书成为仇恨的容器之后,它就没有办法因物理攻击损坏了。正如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只有罪孽能够摧毁罪孽。 换言之,这群乌鸦的攻击也只是物理攻击,而非仇恨攻击,也并非像诙笑那样的妖灵。 “哦……老夫貌似明白了。”坦什特挥动胳膊,又摇下一只秃顶的白眼乌鸦来,挥动权杖,狠狠敲它屁股,打棒球似的把它打飞,掉下一撮撮黑色羽毛。 “嘎!”头鸦又带着一群乌鸦窜出,化作黑色炮弹,划破长空,但还未来得及加速至音速,就被魔法书拍中,炸开冲击波,转向撞在地上,拉出一条十几米长的沟槽后停下,个个头晕眼花,不住晃脑袋。 迷糊之中,它们把枯草看成了一条条面包虫,欣喜若狂,这里啄一口,那里刨一撮,吃得津津有味。 扩散的强风差点把魔法书吹上天,抓住书的双手也酸痛难忍,如同在和吞书的鳄鱼在角力。 别西卜后退了几步,刚找回平衡。头顶,独眼乌鸦又带着它的部队冲下来。速度不快,阵型也很乱,各自为战,嚎叫着要吃肉。 别西卜挥舞起雨棚布,驱赶一批又一批,突然被独眼一口咬住一角。还没来得及甩开,后来的以为这是吃的又争着抢着要吃这块布,发了疯似的冲上来咬住,彼此之间翅膀相互拍打。 别西卜只能暂且松开。铺在桌上都能拖到地上的黑布被瞬间撕裂成七八段,落入乌鸦口中,又抢着撕扯,不一会儿就成了每只乌鸦口中的小块布条,昂着首,一个劲儿往里吞。 吃完了的还要啄还没来得及吃的,啄破它的肚子直到它肯松嘴,又引来十几只,一起争夺那小小一条布料。它们都饿疯了,泥巴,布,什么都能吃。 “废物东西!”老法师一声怒吼,所有乌鸦立刻安静下来,飞了回去,低着头,在原来的位置列阵,有的羽毛被扯下,翅膀上还有血斑,有的眼睛都在流血,也没有嚎叫。 “你们,怎么,会,蠢成,这样!”他每说一个字,就要用老掉牙的法杖敲一只乌鸦的脑袋,最后揪起一只来,当众咬住它的头,一口咬下,再把尸体摔在地上,“吃肉懂不懂?吃肉!要不是小男娘已经知道我的风暴轰击术了,我还用得着你们!” 就不该帮那两个蠢货黑执事的!本来可以耍耍威风,让男娘放松警惕,一击毙命的。现在好了,情报泄露了! 它们若有所思,然后欢快地拥上前去,把同胞的遗体瓜分得一干二净,沾了血的泥巴都要被啃两口,转眼间就只剩一个头骨骨碌碌滚着了——不!乒乓球大小的头骨被一只傻孩子一口闷了,当场窒息,跳了一阵舞后光荣嗝屁。 同胞们很快就像一群老母鸡一样啪嗒啪嗒飞去,但被老法师一杖狂风驱散。 内讧了,是个近身的好机会。别西卜抱紧了书,压低身姿,向前奔去。 “别再吃屎了,蠢货们!给我去吃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他边骂边用权杖扫它们,踢它们屁股,像个挥舞木棒的原始人。 独眼鸦和秃顶鸦被丛身上抖下,齐声高叫:“嘎!嘎!”两支乌鸦集团军听令,重新集结,摇头晃脑。 “嘎,嘎!”进攻,左右夹击!两位头鸦用翅膀指来指去,已然和真正的指挥官一样。 “没错,还不算蠢成脑瘫,脑残们!他那一推就倒的小身板,还只有一本书,根本挡不下左右夹击!”老法师则是他们的司令,扯着沙哑的嗓子,把权杖一个劲儿往前捅,“冲,为了美味的小孩!” “嘎!”两只头鸦嗖一下,领着大群,如导弹一般射出,一枚刻意高飞,画着大圈,盘旋加速,一枚直直冲来,疾驰之中掉出大片大片的羽毛,最后炸响音爆,率先射出。 但它们错估了一件事——小男娘又不是站着让它们打的。 饿疯了的乌鸦看不明白假动作,只知道吃肉。别西卜横过身子,滑行急停,停止了奔跑,然后身体往后一倒。第一枚,“导弹”从面前两米远处划过,气浪却足以擦伤他的胸口,留下一片剃须刀刮过般的红印,布满了细小的血痕。 再往前扑倒,第二枚又从头顶掠过,在背上划开爪击般的三道切口。 剩下的鸦群来不及加速了。别西卜翻滚起身,腾出一只手捂着腰间,似乎有什么暗器。五十米,三十米。 环绕着老法师的鸦群似被惊动,纷纷起飞,如乌云一般升起,灰纷纷而下,铺成薄雾。 “啊,废物们,你们跑什么啊!”坦什特气急败坏地跺着脚,扭过头,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跑”着,但又怎么逃得过一个飞奔的小孩子呢? 他挥着干枯得像块朽木的手,一个劲儿招呼它们。可它们就是不听,跟着另外三只头鸦乱飞,落到远处,昂着头,伸长脖子,傻不拉几地同他大眼瞪小眼。真他妈养了一群老母鸡! 够近了。别西卜手指放入书页之中,长长吸入一口气。下一步踏出,全身却似被一只巨手按住,头都抬不起来,双脚更是如同被卡车碾压一般,剧痛,将要自中间折断。 低头一看,黑色的风,贴地环旋,凉飕飕的,低压。这是一种〔罪魂〕,风场陷阱,效果上看,简而言之,是定身术——这是他之前敲地板留下的法术,权杖戳出来的凹痕就在双脚之间 “你们跑了!”老法师敲敲地板,急转过身,指着小男娘,放声高喝,“不就看不到他怎么死的了嘛!” 头顶,两只头鸦一左一右,悬停空中,张开尖嘴,口中凝聚风球,正在蓄力。鸦群绕着它们的侧翼,绕出一个竖直方向展开的圆环,掀起狂风,传递给它们的指挥官。 漆黑的涟漪中央,是闪耀的银星。 别西卜想要拔起脚,咬紧牙关,可仿佛有一把杀猪刀抵在脚的上方,稍一用力,就传来强烈的撕裂感。 此时,前方又传来阴谋得逞者的狞笑。 “啊哈哈哈,你不会以为老夫这八十年白活了!”昔日的风暴教大主教,坦什特,随手挥出一道狂风击地,靠反冲力将自己炸出几十米外,落在鸦群之中。 “怎么可能,会有人,边打架,边把自己的计划,讲给敌人听啊!啊哈哈哈!” 捉弄这个小娃娃真是太有意思了!可惜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一定是呜呜地掉眼泪!那两个黑执事就多少有点大病,打着打着就把自己的技能报出来,甚至聊起小天来——幼稚! 独眼鸦和秃顶鸦向前上甩动翅膀,将凝聚所有风能的风球引爆。巨响,全身发麻。它们发射出的,正是与黑执事交手时,那从乌云中降下的,碾碎一切的狂风,如同巨龙砸下双腿,直击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家伙。 低压拔起尘埃,堆成浓雾的高塔,又被风暴碾碎,将方圆一千米内铺满了迷雾。 坦什特则掀开十米净空,露出黄成榴莲肉的牙,喜悦摇头。 “这就是,姜,还是老的辣。” 第81章 今日共饮庆功酒~ 暴风席卷大地。空中的两群乌鸦沸腾起来,欢腾地相互击掌。 “嘎嘎。”秃顶鸦扯扯嗓子,和独眼鸦勾肩搭背,跟老朋友似的推心置腹。兄弟,依我之见,这个人头算我,应当我先开饭。 “嘎!”独眼鸦一巴掌把它拍开。你长没长眼啊?明明是我先打中的! 话音未落,它就被狠狠啄了一口翅膀,扯下一根羽毛。 “嘎,嘎嘎!”睁眼瞎!你一只眼哪有我两只眼看得清楚! “嘎?嘎!”没理就动手是?兄弟们,给我上! 两群乌鸦立刻扭打在一起,羽毛哗啦啦落下,血滋来滋去。 “仇恨貌似加得太多了。”坦什特望着天空中的大乱斗,揉揉鼻子上的灰,食指抵住太阳穴,一个劲儿往里钻,竟钻破了干枯的皮肤。 仿佛灵魂出窍,视线先是模糊,糊成一锅八宝粥,再是清晰,聚焦,切换之后已然是乌鸦视角。 “嘎!”独眼鸦还在一个劲儿啄秃顶鸦,可秃顶鸦却突然定住了,晃晃脑袋,一回眸,就给它吓退了。 “让我瞧瞧怎么个事儿。”秃顶鸦口中冒出人声,低头看扫视。 一片迷雾之中,有一处雾气已然散去,露出被风压得平平整整的地面。没有尸体?虽说本来就没想留个全尸的,把小男娘榨成血,压进土里,这样就能喂饱这群吃土的乌鸦了。 迷雾也是坦什特的〔罪魂〕之一,只用就地取材,用土和草就能生成一大片。在其中的人会找不着北,更别提找到一个随时随地放风逃跑的术士了。飞天的乌鸦则完全不会受到限制,上帝视角观战。 违和感,非常怪——等下!被控制的秃顶鸦扑腾两下翅膀,高叫了几声。它闻到了血的味道,但不是在那处裸露地表,而是在雾气之中。 美味的小孩没有死! 突然,侧后方,灰色的雾气中,燃起了黑焰。 “嘎!”仇恨的味道,像长枪一样!别西卜将最后的黑烟从书中甩出,之后把骑枪捅入地面,高高抬起右腿劈叉,脚上燃起黑焰,踢在枪身末端,炸响爆炎,涌入枪中。 拔枪,甩动,“咔哒”,上膛。别西卜抬起枪口,瞄准,开炮。强烈地冲击力驱散身边迷雾,黑焰炮弹极速升空,把坦什特的心都给提到了嗓子眼,心率随着炮弹急转直上。 “嘎!”掩护我!秃顶鸦扇动气浪,强行把两旁看热闹的呆乌鸦拽到身前,以它们的肉身为盾牌,挡下了炮击,也把一众乌鸦逼退。 黑焰扩散成乌云,转瞬即逝。秃顶鸦和独眼鸦撞成一团,抱着翻滚,也把窥屏的坦什特晃得头晕眼花,连忙解除了共鸣,捂着额头,来回走着方块步。 “你妈妈的……” 二十多只烤得酥皮嫩肉的乌鸦从乌云中落下,但还没落地就被同胞们啃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堆夹杂着羽毛的碎骨头了。 半分钟前,别西卜揪住书脊,来回甩动,解放了书中的仇恨,再砰然合上,用黑烟包裹魔法书,幻化成了骑枪。 暴风就在头顶呼啸,没时间多想,他用枪尖,从大腿到脚踝拉出一条血痕,朝着脚下开了一炮,原意是把自己炸开,却也意外摧毁了拘束风场,向后炸飞,翻滚出去。 炮声被风声掩盖,所以没有被察觉。 “可以靠炮击脱困吗?”别西卜眯起眼睛,摸摸自己大片大片流血的右腿,涂满枪身,燃起黑焰,来回挥动,驱散开几米范围的迷雾。 雾气会被黑焰烧掉?既然是助燃剂,那它也是仇恨的造物。 头顶鸦群还在争抢彼此嘴里的肉块,你啄我,我咬你,原本的双人混战下一秒就会变成三十人团战,只为了一只滴着血的鸦翅膀。 别西卜用骑枪开路,摸索向前。能见度很低,就几米远,如同在乌云之中步行。雾中时而回荡着呼呼的风声,就像少女的哽咽一般起起伏伏。 他看见一个拐杖砸出来的小坑,警觉地停下,再次踢枪装填,一炮轰上去。坑中先是窜出黑色火星,嘶嘶燃烧一阵后轻声炸开,只溅起星星点点的泥巴。 哪怕能躲避陷阱,他不太敢绕路,因为现在自己正前方是老法师的大致方位,向侧面移动后,很容易迷失在雾中。 “别再抢了脑残们,给我继续进攻!”坦什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回声。 “嘎!”尖啸之后,头顶再次传来短促有力的风声。秃顶鸦和独眼鸦分离开来,相互拍拍翅膀和解,一齐带着鸦群冲下,但因为刚打完,还没那力气加速。 别西卜翻滚向前,拖行着骑枪,在地上拉出一道沟槽,躲开了笨笨的秃顶鸦,让它带着小伙计们一头扎进土里,同箭雨一样梆梆梆击地。 前进,浴火的骑枪捅上独眼鸦的高速集群,勉强将其击偏,擦着自己的肩膀划过。 它们向后飞去,半道又抬起,绕了大半个圆,反向逼回。别西卜不得不转身,横执骑枪,双手挡下冲击,再次把独眼鸦的大群弹回上空。 接下这击时,骑枪被狠狠拍开,撞在胸口上,传来令人窒息的重压,喉咙里也带着血腥味。要是没有弯折手臂的话,必然会骨折。 但独眼鸦却越战越勇,不需要频繁加速,只需要来来回回撞,从天上往地下来,撞上枪尖,和骑枪比比谁的脑壳硬,擦出黑色火花来,掠过之后,逃进雾里,再近地环绕半圈,嚎叫着从侧翼攻去。 “嘣!”很沉闷的撞击声。别西卜再次用枪身挡开,却也踉踉跄跄后退了两步,枪尖击地才免于摔跤。 再举起枪,挡在身前,四下观察,只能看见黑雾中不时浮现的几道快影,跟着他们不断转身。现在不能急着开炮。以往装填一次要三秒钟,但现在手酸痛,用力过猛有骨折风险,可能时长得翻倍。 六秒钟,够那只疯乌鸦在他身上撞出三个比西瓜还大的窟窿了。 乌鸦在浓雾中有天然保护色,很难捕捉到,再加上鸦叫刺耳又充斥着回声,方向无法确定。 风向突变,攻击要来了。别西卜深吸一口气,屏息,抬起右腿,摸腿涂血,燃起熊熊黑焰,一脚黑焰踏地,然后压低身姿。 既然无法预判。 燃烧的右腿在发力的同时爆燃,裤管和半边黑袍披风都被烧毁,单腿着地,挥动骑枪,圆舞斩出三百六十度环形黑焰剑气。 那就不预判。 “磅!”骑枪侧翼迎头撞上独眼鸦,掀起的焰火将它连同它的一百多个小弟一起炸飞,声如洪钟的挥斩将二十米内雾气净空,裸露出地表。 酥脆的味道。又是二十几只烤乌鸦!鸦群被击落在地,来回翻滚,还没来得及扑灭身上的火焰,就被饥饿驱使,嗖一下扑到烤肉面前,哪怕自己的翅膀烤焦了也不在意,吃完后,扭头就把它也啃了下来。 后背又传来风声,秃顶鸦带着它的部队再次袭来,气势汹汹。别西卜故技重施,再次圆斩,可它们却进行了一个诡异的锐角抬升,把原先向前的速度瞬间掰回了后上方,躲过了挥斩和焰火。 “怎么可能会有人连续上当两次啊?”秃顶鸦口中飘出人声,咯咯地笑了两声,然后画风突变,怒目而视,陡然俯冲。 太快了。别西卜刚要举起枪,就被一旁观战的独眼鸦口吐疾风,砸在枪身上。在强风的拖拽下,骑枪脱手了,这是头一次。骑枪变回了魔法书,掉在地上,飘着浓稠的黑烟。 大腿撕裂的疼痛绕着腰杆攀上脖颈,蔓延到他每一根手指的末梢。 是坦什特。他在两只头鸦的视角之间来回切换,替它们作出决策。 “呜……”别西卜紧闭着嘴,喉咙里发出微弱的轻哼,手指痉挛着,全身颤抖着。他想要退后,但后面不远处就有陷阱,踩中就只能当活靶子。 “嘎!”开饭啦!秃顶鸦一马当先,后仰身姿,率先抓住他的脑袋,尖爪刺穿了脸庞。 好痛!别西卜一手抓住尾巴,一手揪住翅膀。眼看要被拉开,秃顶鸦猛然一探头,尖嘴一下子捅入别西卜的左眼。 “唔额!”别西卜忍不住了,叫出声来,不响,但却激起了它们的兴趣。拽开秃顶鸦的同时,鲜血从眼眶中飙出,它叼着烂掉的眼球,唧着嘴品尝着。 还没来得及甩开,疯狂的兄弟们一拥而上,把他层层包裹,从小臂到肩膀,葱脚踝到腰杆,裸露的前胸和后背,全是饿得皮包骨的乌鸦。 “啊,啊……”别西卜的哭喊淹没在翅膀的扑腾声中,黑袍被无情咬开,白嫩的肌肤被尖嘴啄得皮开肉绽,血顺着胳膊流下去。仅仅五秒,整条手臂就被血染红了。 走开,走开!别西卜拼尽全力甩动着它们,但发了疯的乌鸦可不会怕他,死死往里钻,个个都似锥子一般捅进他的身体。 手臂先是变得沉重,如同挂着两只鳄鱼,然后直觉渐渐远去,变轻。眼前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翅膀,鼻子都被尖爪刺穿当支点了。 秃顶鸦咽下眼球,挤开拥在血手上的鸦群,对着小指根猛地啄了五下,足以见得骨头后,一口咬住,将手指扯下,仰头,边咬边往喉咙里灌。 哪管什么吃不吃得下,会不会噎死,不吃白不吃! 乌鸦小弟见老大这种吃法蛮新奇好玩的,也对着中指啄。右手又没了一根手指,但是是从中间咬断的,显然它对距离把控不太行,仰头吞进去,忽然狂扇翅膀,喉咙里“呱呱”地响着,最后腿一蹬,直勾勾倒地了。 哪怕胸口都被咬出十几个血坑,别西卜也没力气叫了,也向后倒去,停止了挣扎,仿佛认了命,任凭自己的身体被它们支配,手掌骨头都露了出来。 没有骑枪,就引爆不了血脱困。而那本魔法书,被炸飞十米开外,还被独眼鸦一脚踩住,边上是嘴馋但只能干巴巴看着的鸦群。 “哦哈哈,老夫用的功力还不到三成呢!”坦什特操控着独眼鸦,当然不会让他拿回这本书。没了书里的仇恨,他顶多是个嘴有点硬的小男娘。 果不其然,别西卜无力地偏过头来,颤抖的嘴唇骂着几个相当扎心的字,但只能比比口型。 “老不死……抠脚老头……跟狗抢饭吃的——小丑……”他把信上所有的绰号比了一遍,血顺着眼眶流过。 “啊,不听不听。”坦什特可听不得丧家之犬的哀嚎,解除了遥控,摊手,耻笑着,“小崽子,你再怎么勇敢都没用。等着被吃干抹净,啊哈哈!” 这群疯鸦,半分钟内,就能把他一扫而光,连内脏都会被瓜分成无数块。 第82章 通人性的鸦鸦? 坦什特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苍老悠长又销魂的“啊~”,但突然腰间一声清脆的“嘎嘣”,扭到了腰。 “哎哟哟,老了不中用了!”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更添皱纹,抬着头连连呼气,一手捂着酸痛的腰,一手拄着拐,怎么摆都不舒服。 一只头上立着三根呆毛的乌鸦从他的手臂上飞了起来,轻轻戳他的手背。 “呱?”我们可以去吃饭吗?询问时,它长得跟小草似的呆毛摆来摆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样子。 “唧。”臣附议。肩膀上,一只头裹铁皮的乌鸦附和着。它曾试图和火把搏斗,结果重度烧伤,从头顶到脖颈,表皮全熟了,毛一碰就碎成了灰。但即便如此,它也活了下来,变得愈发冷酷无情,可谓乌鸦中的终结者。 “啯啯!”杀杀杀!又一只头鸦飞到手边。这只乌鸦好生高大威猛,头上的毛簇起,隆成黑色鸡冠,翅膀也又大又多毛,尾羽尤其浓密,高高翘起,直指天上的阴云,声音也相当豪迈,是乌鸦中的大西王。 大伙儿叫它公鸡鸦,因为它“公鸡性”很强。 “吃吃吃,就知道吃!”坦什特要给它们一人一棒子,刚举起权杖来,腰又扭到了一个剧痛的角度,昂起头来,汗流浃背,先是一阵嗷嗷叫,再像乌鸦一样扑腾着胳膊,“哎哟!撑着我点!” 三只头鸦忙带着一群伙计,撑住他的胳膊,免得他塌下去。 魔法书边上,一只乌鸦小弟听见了层层迷雾之后传来的欢快笑声,又望望尽享美味的秃顶鸦,蹦蹦跳跳上来,拍拍独眼鸦的背,歪过头去,嘴贴着头,窃窃私语。 “嘎?”我们为啥要搁这站着?它的小弟们中不乏独眼,或者瞎子。相应地,秃顶鸦那边大多是秃子。毕竟乌鸦也挑同类。 “嘎。”主人的命令罢了。独眼鸦死死踩住魔法书,挺起胸膛,伟岸傲立,郑重得像个兵王。 “嘎!嘎!”但是他自个儿都玩儿去了!你听,他们在玩老鹰捉小鸡! 仔细一听,他们确实玩得热火朝天。 “啯啯!”杀杀杀!公鸡鸦饿红了眼,看着肥肥的呆头鸦,杀瘾犯了,撑到一半,突然飞出,盯着呆毛鸦一个劲儿戳它屁股。 “呱!”大哥救我!呆头鸦自知不敌,连忙抓着铁头鸦的尾巴,瑟瑟发抖。 “唧。”适可而止,你这只蠢公鸡。铁头鸦用铁头挡住公鸡鸦子弹般捅来的尖嘴,打得火花四溅,随后张开翅膀同它搏击。 三位头鸦一走,撑着老法师的鸦群也跟着飞去,帮衬着打架。 “欸,你们这群傻波——”坦什特一屁股坐地,又嘎嘣一声,张口闭眼,高声鸡叫。 独眼鸦用翅膀摸摸下巴,微微点头,觉得此话在理,虽然有些不满,脚来回踏着,但也不能轻举妄动。 另一边,本来半分钟能吃完的,但是鸦群内部居然内讧了——因为肉多了,它们就开始挑了。 起因是,有一只乌鸦尝了一口,大声感慨说胸口的肉最嫩最好吃,结果引得鸦群全往胸口挤,前面的还没吃上就被后面的顶开了,哪怕挤进去了也要被叮屁股,拔羽毛,拉开,最后爆发了内战。 胜者先吃,败者只能吃剩下的!它们相互啄着翅膀,撕咬血肉。秃顶鸦则完全不管它的小弟,啄破手腕,尝一尝,又飞到大腿边,啄一口,尝一尝,感觉都不如眼睛好吃嘛! 混战中,大量的羽毛落在别西卜的鲜血淋漓的胸口上。他意识模糊,头歪向一边,目光无神,就像个死人。这些羽毛中,带着仇恨。 一只眼眶中一片漆黑,淌出鲜红。脸上有十多处爪印,全是尖爪钉入脸颊留下的。因为这儿的肉秃顶鸦自己都还没怎么吃过,所以一有小弟来就拍它们脑袋。 再说了,总不能那么早就弄死他。那样太没意思了。要从手指到心脏,一点点啃过去,让他绝望,听着他的哭声,享受着凌迟别人的快感,这才叫美味! 全身都在刺痛,胸口也很热,只不过血比汗冒得多得多。别西卜仅剩的一只眼睛在迷离中,看向了独眼鸦,无助,遗憾,嘴唇合拢,再微微张开,发出一个微弱到连自己都听不见的气音。 “妹……” 哦,天呐!独眼鸦倒激起了一番同情心。都是一只眼嘛,同病相怜。虽然它的眼睛是他的陷阱弄瞎的,但他的本意是捉老鼠来着。 它长叹一口气,遗憾摇头。你现在还惦记着妹妹的份上,我量你是条汉子。下辈子做个好鸦,我收你当小弟,啄你一只眼睛,咱就扯平了,然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当咱的二把手——不对,他好像在说什么? 别西卜比着口型,缓慢,却清晰。虽然一般乌鸦分不清人言,但作为仇恨使徒的扈从,有些谩骂还是听得明白的。他说的不是“妹”,而是—— “没……种……的。”他连断掉一半的中指都竖起了,讥讽它们,帮了大忙却连分食自己的勇气都没有。 “嘎!”岂有此理!独眼鸦顿觉自己的好心,像和狗屎一起,装进搅拌机里,搅碎,打烂,腐烂后再肉泥再喂还给自己,暴跳如雷,从地上弹起,怒目圆睁,尾巴都立了,挥翅大喊,“嘎!” 兄弟们,给老子上!今天我们非吃他不可! 那还用说什么?它的小弟早就急不可耐了,紧跟着老大,嗖嗖飞出,冲向内战中的秃顶鸦鸦群。 秃顶鸦昂起头来,见自己的铁哥们儿这时候来背刺,也尖啸起来,犹如拉响防空警报。 “嘎!”吃你妈!有敌袭! 鸦群听令,停止内战,决定一致对外,跟在秃顶鸦身后,一起扑向迫近的敌群。不能让吃的被抢了!两团乌云撞成一团,之后陷入疯狂混战,转眼就有五六只被捅破脑袋暴毙了,可刚开始下坠就被叼起,然后五马分尸了。 这就是仇恨的弊端。别西卜达到目的了,喉咙里痒痒的,却没力气咳嗽,释然地闭上了眼,被啃手指的右臂是动不了了,手指也在没有感知地痉挛,只能用左手向一旁摸索。 头顶,厮杀一片。三百多只乌鸦,密密麻麻,一齐拍打翅膀的盛景,如此壮观,只不过满是血腥味和腐肉味。 另一阵,细弱的,冰凉的微风吹拂手指——摸到了。 下一秒,气浪急转直下,超重感跟着狂风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鸦群在一瞬间被压在了地上,铺满一地,又相互依叠着,压断了骨头,叫声又淹没在风声中。 别西卜主动触发了身后的那个风场陷阱,把它们全部压在地表上,像是被无形的脚踩在下面。当然,还有些砸在自己身上,再怎么挥翅膀也飞不起来。 这里不仅有强大的下行风,还是个低压环境,再加上它们多少也打累了,当然飞不起来。 秃顶鸦和独眼鸦刚刚还在玩空中摔跤呢,撞地后仍面对面,落在别西卜的右手边,动弹不得却不肯服输,同时发出怒吼,口中凝聚风球。 “嘎!”搓球是?谁怕谁啊!这个家伙我吃定了! 四散的黑羽本被压实了,又被它们的黑风吹起,在空中飘散成粉,融入风球之中。 狂风呼啸,气温骤降。风球很快从乒乓球大小,变成了苹果大小,最后是南瓜大小,必须把翅膀垫在头顶底下,撑起嘴,才能支持它贴着地面不断扩张。 尘埃的风暴涌入风球之中,正中则是闪耀的亮星。 风中的颗粒打在破碎的眼眶中,好痛。眼睛里进了灰,别西卜只能不停地眨眼,抬起下巴,试着隆起背,微微抬起后,往后一顶,左手抠地发力,再借着身上的扑通乱飞的乌鸦的升力,成功往左转去,侧卧着。 与此同时,两只气急败坏乌鸦一甩头,把引擎般轰鸣的风球引爆,在狂风中嘶吼。 恢宏气浪破壳而出。两阵狂风相撞,搅拌,收缩,变成了脸对脸的超大号芝麻团子,相互顶着头,不断旋转,变扁,再变成水滴状,尖尖的尾巴在风暴中不动如山,然后“咕咚”一声融在一起,变成一枚果冻大球,晃晃悠悠一阵后,轰然爆炸。 这一响不得了,不仅摧毁了风压法阵,还给周围几十只只乌鸦震得七窍流血,当场去世。压制得风场解除了,剩下的三百多只也个个头晕目眩吹飞,落满了一地,不是折了翅膀就是撞了脑壳。 如此巨响,连大地都要抖三抖。别西卜也被炸飞出去,贴地滚了几圈后停下,原本朝上的右耳耳膜炸裂,流血不止,贴地的左耳轰鸣不止,脑子里仿佛装着一堆还在惯性作用下减速旋转的浆糊。 以及,被气浪撞击时,满是灰和血的后背受到了重击,原本的小爪印被撕裂,拉成了一条横贯背部的伤口。 但不管怎么说,目的达到了。他侧过身,一是为了保住一只耳朵,二是用背作受力面,来到这里,魔法书的旁边。 “咕……”视线在摇晃,变黑。别西卜拼了命地探出手臂,摸到了书的封面。夹着泥和草屑的手指夹住了边缘,往回拽了一点,然后翻开了书页,手掌扣在上面。 浓密地黑烟从字里行间,插图里飘出,书再次开始锻造。 第83章 茹毛饮血 “这就是你上班的地方啦,小不点儿~”主教牵着别西卜的小手,推开了门。浓重的油漆味扑面而来,但紧接着是更为糟糕的石楠花“香气”,二者相辅相成,充斥着用18号混凝土搅拌意大利面的怪异感。 难怪要用石楠花作香水,因为别的花属实盖不住油漆味。除了狼牙之类的小礼物,和一堆黑袍,这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了。 “我需要做什么?”别西卜抬起头来,死鱼眼似乎在看他,小手微微颤动,但真的很微弱,若不是主教大人明察秋毫,专攻小孩子,还真发现不了。 那时,他还穿着爸爸留下的衬衫,很大,白色的,没有一点图案,背上还有几个破洞。 “坐在我的身边,帮我做做小手工,缝缝衣服就可以啦。”主教拿起一只早就准备好的小凳子,放在角落的小桌子旁,把他按了上去,双手叉腰,“你明白的,身为一位主教,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干这些精细活——哦,我视力也不太好,穿针引线什么的,总是扎到手。”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上面果然有很多针眼,但真的是缝东西时扎到的吗?手背上也有? “我只是从妈妈那学过一点点……”别西卜低下了头,大腿夹着双手。 “我相信你学得很快的。”主教爱抚着他的小脑瓜,一直眯着眼,微微笑。 “那为什么不用成年人?”虽然这里是峡谷巷,但被裁员的纺织工也不能说没有? “你长大后就明白啦。”露齿笑,但充满了遗憾与深意。 别西卜点点头,拿起了针,线已经穿好了。 “我可以先缝衣服吗?”“当然可以!”材料是质感不一的黑布,塑料袋,染黑的麻袋,以及雨棚布,相当诡异的素材,和真正的布料是天差地别。 别西卜拿来一件当样本,挂在墙上,笨拙地模仿着。主教就蹲在边上,看着他被弄黑的小手,看他毫无表情却另类傲娇的脸蛋。 “嘶。”扎到手了,流血了。“别怕!”主教立刻拧开水瓶,给他洗手,然后帮他吮手指,就像在吃棒棒糖一样,直到止血。 别西卜困惑地皱起眉来,觉得他过分热情,一时分不出谁才是大人。 毕竟是第一次,弄了很久才缝出一件粗品来。相当糟糕,袖子连接处是开线的,余料没有剪掉,破洞则是粗暴地缝在一起,穿上的话就会看见一个隆起的小包,一用力就会撑开。 “嗯……”主教提着袖口,笑容有些僵硬。“对不起。”别西卜突然跪下,双手合十,放在胸口,“我对不起您。” “不不不!我没有要开除你的意思!”主教连忙把他扶起,放回凳子上,“你做得很好其实!” 说话间,两只袖口就掉了下来,刚缝上去的线全脱落了,全然没有固定好。气氛瞬间凝固。别西卜捂住了眼睛,不忍直视。 “额……很有创意!”主教已经汗流浃背了,拍起了手,苦笑着,“你看,袖子还是可拆卸的,夏天就不怕热了,哈哈,哈哈……” 小男娘不说话,手足无措。主教自己都觉得牵强,无奈叹息,放下衣服,从自己的告解台底下抽出一只大木箱,抓住了里面的项圈。 上面还有刻着自己的名字,还很光亮呢。他一直有在擦拭,不想忘记那份耻辱。 “您要打我吗?”别西卜自觉地掀起了衣服,咬住下沿,露出身体,然后摊开了手,低头闭眼,声音很怯弱,“我会听话的,只要您肯给我一份工作……” 主教没有转身,深呼吸,无声叹出,松开了项圈,拿起了底下叠得好好的黑袍。 手上质感不对,轻飘飘的。别西卜抬头一看,是一件小号的黑袍,主教大人刚来时穿的,破了很多次,但都缝好了,还有淡淡的郁金香味。 “我要你了,亲爱的。”主教揽着他的头发,很愉悦地舒展眉头,已经迫不及待给他套上黑袍了,还是有点长,后边儿拖到了地上。但别西卜会提起边角来,就像新娘子提婚纱一样,生怕弄脏。 别西卜颤颤地点头:“谢,谢谢?” “别高兴得太早,你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主教再次蹲在他的面前,双手撑头,笑得像朵绽开的向日葵,“必须加倍努力回报我哟~” “谢谢您……”别西卜看看身上的衣服,虔诚地双手合十,“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 “嘎!”你个蠢蛋!起身后,秃顶鸦和独眼鸦一头撞向彼此,光秃秃,只剩几根毛的脑瓜顶住硬邦邦的脑袋,之后后扑倒,翻滚,在地上扭打。 小弟们正要来帮忙,忽然脑袋一低,停住脚步,呛着黑烟,然后双脚朝天,嘴上燃着黑焰,嗷嗷大叫至嘶哑。 独眼鸦察觉到了异常,站定,翅膀挡住秃顶鸦连续突击的脑袋。 “嘎!”像个男人一样战斗!“嘎,嘎。”别打了,情况不对。 秃顶鸦也停止了攻击,起视四周:小弟们争相把嘴塞进泥巴里,想要灭火,直到嘴烤熟了才灭,痛不欲生。更要命的是,小男娘和魔法书全不见了,逃黑雾里去了。 独眼鸦找来一个小弟问话,来回扇它巴掌让它清醒,可它只知道“阿巴阿巴”,一摸下巴,嘎嘎叫道:你待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通知老大。 秃顶鸦点点头。独眼鸦刚起飞,飞出十几米远,一枚黑焰炮弹就轰散迷雾,吼叫着,擦肩而过,烫伤了它的翅膀,直勾勾打在秃顶鸦的屁股上。 “嘭!”它在一瞬间,被炸成了灰,地上也赫然出现一个炮坑,只剩几撮毛吹起,徐徐落下。 “嘎!”不是,傻瓜!怎么死了!独眼鸦转身太快,摔在地上,跌跌撞撞去奔丧,啄着泥巴,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哪怕损友也是友啊! 周围的兄弟们也忙跟了上来,团团簇拥,默哀着,有的还哭了。秃顶的,独眼的,都停止了争斗。若不是喉咙已经烧坏了,它们一定会像大白鹅一样伸长脖子,以最高音阶齐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嘎……”不可饶恕……独眼鸦的恨意几乎快要撑爆眼球,怒不可遏地转过身来。 忽然,轻快的脚步声响起。别西卜起跳,轻盈地踏在鸦群间的空隙,再弹起,空中倒转,伸手抓住独眼鸦,牢牢锁住翅膀,飞跃另半边鸦群后,骑枪插地急停。 “嘎——”“别叫。”别西卜把它的脑袋狠狠往枪身上撞了下。幸亏先前鸦群内讧了,没把他吃干抹净,活了下来。浑身上下,遍布血痕,布鞋不知掉哪里去了,现在是赤脚踩在硬邦邦的大地上,裤管一条烧没了大半,都能看见大腿根,一条破破烂烂,密密麻麻布满窟窿。 黑袍从腰部以上开始已经烂差不多了,就像穿着泳装一样挂着几块破布,裸露出瘦弱的身体。本来白白的皮肤,已经被泥渍,和血迹侵蚀了。 右手,只有三根手指,握住骑枪都是如此勉强。左手更加酸痛,跟着独眼鸦的动向来回晃动。 “嘎!”独眼鸦哪肯甘心,一个劲儿回头,啄他的手背,挤弄着翅膀。虽然不痛,但好酸啊,真的快抓不住了……别看它个头小,力气大到能扳倒一只野狗。 愣神许久的鸦群慌忙围了上来,正要进攻他的腿子。 “别动。”枪尖燃火,抬起,来回指着它们。“轻举妄动,我就杀了它。”别西卜脸上也遭了殃……如果妹妹看到了,会哭得泣不成声的。仅剩的左眼中满是血丝,干涩,一闭眼就会流泪。 他的声音很微弱,已经没有了威慑力。“嘎!”不要管我,杀了他!独眼鸦几乎快挣脱束缚了,已经能察觉到这只手在痉挛了。 “撑不住了……”别西卜一步步后退,抬起它,一口咬住它的脑袋。嘶吼回响,独眼鸦也拼了命戳他的舌头,牙床。别西卜才不怕,接着发力,头向右歪,左手逆时针扭动,偏转一定角度之后,感受到了莫大的阻碍和颤动。 “嘎嘣!”头颅扭断,独眼鸦瞪大了眼,继续啄了几下后,没了动静。手终于能握住了,别西卜将它横过来,咬了一口脖颈,就像一只野兽一样,撕开小口,喝它的血,吃它的肉,哪怕有毛也毫不在乎。 鸦群是万万没想到他会继续痛下杀手,愤慨,憎恨,闷成一团雷云,拥了上去。但它们上当了,别西卜一步步退后,已经退回到了自己原先被瓜分的地方。脚下,身上是大量的血。 第一对尖爪刺入皮肤的同时,黑焰爆燃,扑满他的全身,将鸦群点燃。哪怕它们已经知道了,吃他的肉,整条肠子都会被灼烧,也没有放弃攻击,撞在他身上,只是实在撑不住,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在地上翻腾着,却扑不灭身上的火焰。 很快,所有的乌鸦都被点燃。别西卜咬着独眼鸦的尸体,挤了挤,没有血了,便藏入衣中,往前走出一步,就眼前一黑,双膝下跪,仅靠骑枪撑着身体。 大脑缺血了,自然看不见东西,还伴随着耳鸣。哪怕杀死了这两群乌鸦,另一边还有三群,以及还没亮出看家本领的老法师。 他到极限了,几乎快晕去,却被头顶,万丈阴云中的一道黑色雷霆惊醒。又是黑色的雷电吗?和卡塔琳娜那时一样…… 别西卜静默着。黑焰的燃料是仇恨,倘若它们烧死了,仇恨就会化作黑焰,散逸开去,或融入雾中,或飞上天去,就这么浪费了。同先前手劈魔精一样,先松开骑枪,再快速按上去,将所有黑焰熄灭。 冲在最前面的乌鸦已经完全烤熟了,后头的更倒霉,半生不熟,在生死边缘游离,忍受着剧痛。 “恨我。”别西卜看不见,就贴着地摸索,抓住一只还在动的,咬开脖颈,喝它的血,小咬几口熟肉,抛开,又拿起一只来。 “全都恨我。”撕咬,饮血。他要喝血续命,更要让它们亲眼目睹同胞被蚕食,局部烧焦的身体像垃圾一样摔在身边。 还有乌鸦想要吃同伴飘香的身体,也被别西卜扔出的同胞砸开了。它们的血中果然有仇恨,昏黑的视角也总算有了一点模糊的事物轮廓,和高度近视一样,只是头晕得不行。 但这样一只只喝下去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他意有所指。现在,所有的乌鸦都憎恶地看着他,哪怕两只翅膀都烤熟了,也要像毛毛虫一样蛄蛹着前进。 它们只是怕他再次燃起黑焰罢了。即使有勇士到了跟前,也会被他一手抓住,撕开毛皮,茹毛饮血。 “连杀死我的勇气都没有吗?”别西卜抹了抹嘴,猛然咳嗽,嘴角滴下不知是不是自己还是乌鸦的血,卯足了一口气,撑起身体,失血的腿发麻,全身的重量全压在骑枪上。 它们连嘶吼都做不到,因为喉咙已经被烧焦,眼眶几乎快被恨火撑爆。咱哪是没勇气啊,那是翅膀挥不动啊混蛋! “看来没了老大指挥,你们就,只是一群,走地鸡,还是杂种的,”别西卜耸耸肩,一脸不屑,抬起下巴,上半边脸阴沉下来,虽然不太看得清,仍用看垃圾一般的嫌弃眼神扫视它们,“杂鱼,杂鱼,全都是杂鱼。” 怒了,怒了!鸦群哪受得了这气!连爬带滚冲向他,发起殊死一搏。 现在,已经缺氧到视力濒危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再引燃血液已经不可能了,开炮更是天方夜谭,一炮下去,自己必然会缺氧昏死。 “就这?就这?”甩动骑枪,拍开一只废物后,失去支撑的别西卜单膝跪下,但面前又蹦跶来几十只乌鸦,个个向死而生。 “后面的,废物,和独眼,秃顶,一样,菜。”别西卜真的没力气了,说话都说不动了,低下头来,喘着气。 但这场败犬之争,很快就被打破。 “啯——”头顶,孔武有力的公鸡鸦在空中盘旋,捕捉到了目标,张口,汇聚风球。 “你不会以为老夫蠢到不会斩草除根?”坦什特手指钻入太阳穴,冷笑着。 刚才,他想窥屏秃顶鸦和独眼鸦,发现它们领了盒饭连不上,理所当然要来看看。而且,他早就见识过了这孩子蟑螂般打不死的体质,势必要亲眼看着他去死才肯放心。 别西卜循着声音望去,看不清,眼神迷茫,小腿还被扑来的乌鸦咬住。 公鸡鸦抽动翅膀,尖啸引爆风球,反冲向上吹起,炸出龙卷风。 “骑士游戏结束了,小家伙。” 第84章 为你而织 满月,微风,参加的第一次集会。 别西卜跪在队伍的最后,打着哈欠,眼睛酸酸的,但还算清醒。他对其他信徒的诉苦不感兴趣,倒有些好奇那些从他们身体里飘出来,又像小蛇一样爬上讲台,钻入主教黑袍里的黑烟。 黑烟是毒药吗?不对,流向错了。是因为信徒们被点燃了,身上冒烟吗?也不像,主教不会收集一些废气。总不能是主教在帮他们洗澡,把身上的灰全吸走? 不对不对,这个是次要的,必须调查清楚,母亲为什么会自杀。要怎么查呢…… “小弥撒~”主教拍了拍这只走神的小家伙的背,然后搓他的脑瓜。“主教大人。”别西卜回过神来,迎着他的动作,微微扭动着头,让他摸起来舒服。 四下看看,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有说有笑。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主教看他跪了那么久,双手插入他的腋下,揪住肩膀,向后放倒,让他坐在地上,自己也坐在他的旁边。 “嗯……”总不能直接问母亲的事儿,说不定问了不该问的,就直接被踢出去了。别西卜紧张地攥起衣角,搭在腿上:“大家身上,那些黑烟,是什么?” 主教眯眼微笑,意味深长地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别西卜开始出手汗了,把头微微偏离开去。假话就是说给信徒们的话。他们大部分都没发现,发现了反而会为这种超自然现象感到兴奋。 “放心,我不会骗你,从相遇,到我们永别,我永远不会骗你。”主教摇摇头,搂着他的肩膀,往自己身边拉来。 “那些黑烟,是仇恨。我需要仇恨,经过一些稍有繁琐的过程,就能变成钱,养活大家。” “原来仇恨也可以转移吗?”别西卜张开双手,看着自己的掌心,也想费力去凝聚些什么,一个法球,或者只是一缕黑烟,但做不到。 “有条件的哦。”主教手伸向他的胸口,摸着黑袍,“你看,大家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就像一家人一样。而且他们都很信任我,真心愿意向我倾诉,仇恨到我这里啦。” “但如果是一个人发牢骚,大骂特骂的话,仇恨只会非常缓慢地释放,飘向四面八方,不知道去哪里了哦。” 别西卜点点头,望向主教大人的手,摸得痒痒的,握住了手腕。这不是他自己的衣服嘛,有什么好摸的。 不害羞吗?好,之前摸他哪里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像一只布娃娃一样任其摆布,想闻就闻,想摸就摸。 “来,摸摸。”主教反捉住他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有什么不同吗?” “你心跳得好快,很暖和。”而且也很软的样子。 “我……我是说衣服啦亲爱的!”主教突然提高音量,用力捏紧,吓得小弥撒全身一哆嗦,抽回手去。 “咳咳,我的意思是,我现在穿的黑袍比较特别,是用那些黑烟‘织’成的。”主教咳了两声,抚摸着他的背,叫他不要害怕,“如果把这些黑烟也想象成像它们的主人一样的人的话,它们也一定很喜欢热闹,也想到我的身边来一起玩,对?我们可是注重分享的微笑教,哪怕是仇恨也要在一起哦。” 把仇恨比作像主人一样的人……看来大家真的很信任,也很喜欢主教大人呢。哪怕自己的视力不行,他也要手把手教他怎么运线,怎么收尾,防止脱线。 “我也可以织这样的衣服吗?”别西卜十指相扣,低下了头,“这样就可以省下做衣服的材料了,而且修补起来也会很方便,可以省出时间来去做手工。” 爱抚的手停住了,半晌,又摸起他的脑袋。“孩子,有些东西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别西卜又失了神,埋下头去,不再迎合他。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宣泄不满的方式之一。 “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等你成年了我就告诉你。”他都计划好啦,在给他办成人礼的时候,顺便让他成为使徒,把这一切都告诉他。他一定会明白自己的苦心的,一起经营这里,有机会的话还可以组成家庭,一起老去,直到死亡将他们分离。 别西卜迟疑了会儿,然后倚靠在他身上。 “三更半夜啦,回家去,小家伙。”“感谢您,主教大人。” & 一片呼啸的狂风中,别西卜身上再次围满了乌鸦。 “你们会死,但我会活。”别西卜像是在邀请它们上身。它们对他恨之入骨,仇恨达到了顶峰,随着生命的流逝,化作黑烟飘出。 “你们想要杀死我,但你们做不到。”黑烟环绕他的全身,“若不想让这份仇恨付之东流,那就咒骂我,唾弃我,让你们的冤魂,死后也萦绕着我,让我彻夜难眠。” “嘎!”声嘶力竭,声音与沸血在共鸣。倾尽全力的乌鸦一只接一只倒下,扬起大片大片的羽毛,浮在别西卜身边。这就是他的目的,让它们心甘情愿把仇恨吐给自己,让自己恨火缠身,痛不欲生。 一声震响,全身发麻,公鸡鸦击发了强劲的龙卷风,哪怕是装甲车和坦克也会被瞬间压成铁饼。 然而,黑羽却在黑烟的托举下,突然拥向别西卜,贴在破烂的黑袍上,将破洞修补。 “谢谢,卡塔琳娜姐姐。”他感谢她当时没有选择那只项圈,而是送给那个饿得不行的小家伙一件自己穿过的黑袍。 “就像你教我的那样……”别西卜闭上了眼,回忆起当时的动作。她会从后面抱住他,纤细而冰冷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头搭在他肩膀上。 一针,一线。黑烟被捋成了线条,蜿蜒,环绕身侧,将羽毛串联,缝补着黑袍,又从肩膀处开始延伸,织出一块灰色披风。 “缝好啦!弄破了的话,我们就一起缝喔~”时至今日,他仿佛仍能看见她的样貌,和她的声音,以及,那个不同于强撑出的假笑的,她真正的笑颜,“你就是,我推的,小弥撒~” 暴风砸下,血浆四溅。 “啯啯!”乘胜归来的公鸡鸦兴高采烈地骑在坦什特的头上,高昂着头,发出自豪的鸡鸣,羽毛都似乎变亮了一些。 “干得好啊,正中靶心呐!”坦什特从袖口中抽出一把硬得跟石头一样的牛肉干,诱惑地在公鸡鸦面前晃来晃去。公鸡鸦动了动腿,降下了头,眼睛紧盯着,激动到牙齿都打颤。 “想吃几个呢,最快最强的战士?”老法师戏谑地笑着,掂着牛肉干。“啯啯啯!”引吭高歌,慷慨激昂! “三个吗!真贪心啊!”坦什特赞赏它的勇气,挑出最大的三块来,“那就三个,吃光了有奖励,吃不到有惩罚,现在开始!” 第一块弹向空中,公鸡鸦毫不费力探头咬下。第二块弹向远处,也被它俯冲吞下。 第三块,先是平平无奇抛出,眼看就要被公鸡鸦一口闷了,忽然被老法师挥出的狂风弹飞,飞向十几米外,消失在雾中。 “啯!”但公鸡鸦眼疾手快,嗖一下射出,趁它落地前,刺出子弹般的尖嘴,从中将其钉住,然后更加趾高气昂地飞回,落在老法师腿边,挺起胸脯,张嘴将其崩碎成四小块,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啄四下,吃个精光。 “哟————西!”坦什特迫不及待将其抱起,拳头狠狠在它脑袋上摩擦,面目狰狞,同鬼故事里的笑面变态一样,脸上线条愈发浓厚,“哟西哟西哟西哟~~西!强而有力,强而有力啊!” “唧,唧唧。”铁头鸦走上前来,撞撞他的腿,甩头向那边,提醒道。虽说刚刚那击很强,但是强过头了,把秃顶鸦和独眼鸦的大军都炸死了,折损了兵力。 “哎哟,就当裁军啦。”老法师听不懂它们的话,但看这惋惜的动作就知道它惦记着它们,“那俩一个太蠢太笨,一个容易急眼,远远比不上你们呐。” 周围的四百多只乌鸦也随声附和,扑腾着翅膀拍手。 铁头鸦环顾一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周围依然黑雾缭绕,鸦群依然啄着泥巴,老法师依然在和引以为傲的公鸡鸦打闹。好安静啊,雾里也没有会自爆的小男娘——不对,那我们吃什么? 忽然,风向突变,空气变得冰冷,视线变暗了几分。接着,黑雾被驱散,一枚黑焰炮弹在迷雾中开出一条通路,拖行着飘摇的焰火,带着黑暗袭来。所到之处,皆为黑夜。 “嗯?”坦什特还以为打到太阳落山了,扭头一看,连忙甩飞公鸡鸦,摇着权杖大喊,“铁头,护我!” “唧。”金刚石阵列。铁头鸦起飞,隶属于它的一大群或顶铁皮头,或戴钢盔的乌鸦紧随其后,交错排列成连续正六面体结构,在迎击炮弹的瞬间张开铁一般坚硬的翅膀,成功挡下。 不同于其他乌鸦的堆尸式抗伤,铁头鸦的阵列几乎纹丝不动,也就前头的几只烫焦了一两根羽毛,焊在头上的铁头盔依然光亮如新。 当然,四周掀起的气浪还是相当强劲,卷起沙尘,打在坦什特的老脸上。 “我滴个……他活下去就算了,还有那个能耐开炮?”坦什特揉着进了沙的眼,龇着牙。 刚扫出的通道只能看见光秃秃的大地,狭长,不一会儿又被黑雾笼罩。 脚步声在雾中回荡,自己造出的迷雾反倒害了自己。 就在老法师还边揉眼边转圈,手忙脚乱找人时,别西卜已然从破雾而出,身上拖行着黑烟气流,大量黑羽牵着线,追逐着自己,一根根刺入他的背。 “唧!”这里!阵列重组,面向他,张开翼蔽,铸成三米多高的尖刺城墙。 飞奔中,别西卜微微跳起,左手刺出骑枪击地,竟靠着反冲力飘上高墙,踩着上沿再次向前跃出,又轻,又灵活,像一只乌鸦一样。 俯瞰,铁头鸦没能及时调整位置回防,机动性差,信息到手。 别西卜挥枪下砸,眼看就要捅爆老法师的狗头了,却被哗啦一下扑来地公鸡鸦咬住了枪尖,甩飞出去,贴地后枪尖拉地,快速急停。 “啯啯!”公鸡鸦再次化解了危机,更加气宇轩昂地伸长了脖子,比先前还要长,尾羽都被烧撑开,像把扇子一样扫来扫去。 这只像公鸡一样的,强而有力,速度超群,是个武痴,可能脑筋比较死。 身后,群鸦的仇恨仍在追杀他,黑烟和羽毛撞在背上。别西卜挥开骑枪,手中爬出小蛇似的黑线,绕着胳膊飞速上爬,把纷纷追来的羽毛串联起来,缝纫黑袍。 原本被撕裂的缺口已织好灰色的乌鸦纹样填补。身后,是由大量鸦羽纺织成的渐变色披风,从肩膀垂到地上,上头是软的腹羽,夹杂着细小的绒毛,下头则是坚硬的尾羽,甩动起来都能在树干上留下刀割的划痕,大气磅礴。 袖口本来破开了,没有缝好,而是在破口上接上羽毛,从下可以看见手臂。 最与众不同的,是胸口那个小小的,发着明亮白光的微笑符文,微笑教的标志。 “〔罪坟〕,”别西卜燃起了枪尖,抵上右手手指,将伤口烫黑止血,“鸦羽。” 第85章 鸡界的强者 身体变轻了。身上的伤口已然变黑,耳朵上生出毛茸茸的耳羽,发丝间也夹着羽毛,看起来乱糟糟的,还有一股羽毛烧焦的臭味,妹妹一定会气到把自己赶到河里洗澡的…… 他亲眼目睹了黑执事召唤〔罪坟〕的过程,照葫芦画瓢,以四百只乌鸦被羞辱又被当弃子的仇恨,织成了这件鸦羽袍。 但代价就是,现在耳畔,回响着四百只乌鸦无休无止的嘶鸣,就像有人在自己旁边狂丢震爆弹,耳膜会在任何一个下一秒张裂,什么也听不见。还好右耳已经聋了。大脑承受不住双向压制的蜂鸣。 “唧。”铁头鸦飞到公鸡鸦旁边,上去就是一巴掌,指着小男娘,冷静地辱骂着。瞧瞧,闹大了?能用小风,一击毙命,偏要蓄力搓个大的,把咱自己人炸死了,还给人家做衣服的时间,蠢不蠢? 不仅如此,强大的风压还把它们的血全榨了出来,坑中,让别西卜大口大口喝到撑,恢复了些体力。更离谱的是,公鸡鸦打完了还要嗷嗷叫,暴露方位给了他,隔着层层迷雾也能瞄准。 “啯,啯啯!”菜,就多练!公鸡鸦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回去。 “欸,行了行了,我可不希望你俩干起来。”坦什特揉完眼睛,又觉得耳朵有点痒,伸出小拇指掏起耳朵来,抠出一点,看了看又闻了闻,吐舌,弹掉。 两头鸦虽不满,但各自一甩头,落回他肩膀两侧。 正对面,别西卜右耳还流着血,却不紧不慢地从黑袍里揪出独眼鸦的尸体,贴在枪身上,烤着吃。一点都不好吃,肉又硬又少,得花很大的劲才能扯下。 这个烤是冷烤。因为黑焰是冷的,灼热感仅限感觉层面,顶多烫开表皮,让肉结块。 “啯……”公鸡鸦哪能看别人吃肉,自个儿饿肚子?恨不得现在就搬起断头台砸他身上,砍下他的脑袋,把里面香喷喷的脑花吃得干干净净! 可它刚要飞出,就被老法师拽了回来。 “我说,小妹妹,别高兴太早。”坦什特再弹弹手中地秽物,随手摸在衣服上,耸耸肩,“刚刚那俩只是我路上招的临时工,菜得不行。” 看得出来。独眼鸦也算是老对手了,一直生活在这附近。别西卜只是自顾自吃着,双腿一直在颤抖,明明只跑了几步,就像刚跑完一千米一样酸痛,借机恢复体力。 “可接下来就有你好受的了,”他提起两只头鸦来,众鸦翘首以盼,“可别小看它们呀,它们在禽界里就等于兽界的雄狮、猛虎般厉害。” 铁头鸦埋低了头,目光深邃,铁皮已与身体融于一体。 “每只鸟都有特别之处,每只鸟都身怀绝技,斗志和耐性更是技惊四座。” 公鸡鸦的头就没低过,只是此刻听着介绍,无比自豪,侧过头去,闭眼迎接崇拜的目光。 “其〔罪魂〕更是能给你带来无限惊喜口牙。”坦什特发出了诡异的奸笑。 “好害怕。”虽然听不见,但光看得意的笑容就知道,他在炫耀。别西卜真的想尽可能装得怕一点,以免惹恼那只看起来就壮硕如牛的大公鸡,结果冷淡的腔调反倒成了挑衅。 只有一只眼睛了,还渗进了血,现在很干很涩,看东西模糊不清,只能看清闪闪发亮的白眼睛——数量不对! 公鸡鸦睁开了眼,视线中就多出了一颗白星,位置比较高,而左边那颗,还会在铁头上反光的,显然是铁头鸦的。 那呆毛鸦人呢? 别西卜心头一震,把啃了一半的烤鸦塞回黑袍里,跑出去几步,却又陡然停下,吓出了一身冷汗,声音都哽咽了。 “妹……妹妹?”他茫然四顾,全是黑雾。头顶也被阴云铺满,渗不进一丝日光,无法辨别方向。 要回去……妹妹有危险。必须回去,妹妹会被咬的! 但他不知道家在哪里,想要跑,也没处去了。 “啊哈哈哈!你这软肋也太好抓了!”坦什特狂笑着,摇着头,脚步还跟着笑声的起伏打着节拍,手舞足蹈。 小男娘那个表情也很可爱,微张着嘴,既不敢相信,又必须相信,破裂的眼眶中流出血来,就像一只突然被投喂了自己一个月的恩人打肿了脸的流浪小猫。 笑差不多了,坦什特招呼按耐不住的许褚进军,向那个心都凉了一半的失神小可怜。 “啯——”公鸡鸦势如破竹,带着强壮的肌肉乌鸦大军冲锋,迎头直上。 鸡鸣唤醒了别西卜,匆忙抬起骑枪来,燃起熊熊黑焰,前后跨步开立,身体后仰,收回手臂,算准时机,全力挺出骑枪。 但一道漆黑的阴影却先一步将他笼罩。眼前,公鸡鸦极速移动,掀起的风暴,和独眼鸦它们不熟一个档次,黑压压一片,是一辆满载的油罐车,也可以是泥石流。 而在近在眼前,与手中这柄渺小的骑枪相对比,它们已是一条参天黑龙。不该交锋的,打不过的…… 黑焰被同时掐灭,窒息感扑面而来。捅出的骑枪打上身似龙首的公鸡鸦。 “咔嚓。”很清脆的一声,持枪的左臂,关节碎裂,皮肤绽开,崩出血来。 第86章 冤家路窄! 幸好别西卜够轻,这一枪也造成了足够的扰动,产生了一丝风浪,将他吹开。 狂风扫过身侧,回过神来,整条左臂已经被拽下,再远去鸦群中榨成肉汁。 别西卜换用断了指的右手,勉强接住砸在身上的骑枪,踉踉跄跄往身旁小跳两步,枪尖撑地停下,可他听不见坦什特搓出的疾风的声音,也听不见风球引爆,反应过来时,风暴已经近在眼前。 在最后一秒,别西卜转过身去,让鸦羽披风挡下狂风轰击,就同先前挡下公鸡鸦的轰炸一样。 “嘭!”鸦羽纷飞。披风挡下了冲击,也再次被打散成了羽毛和黑烟,浮动在身边。 一扭头,公鸡鸦再次杀回。别西卜不敢再挡,侧向翻滚躲开,扬起了泥沙,抽空撑着骑枪站起,警惕地追寻着风来的方向。 如果是独头鸦它们,在地上滚来滚去只会被炸死。但公鸡鸦是个愣头青,偏要来回横穿,觉得往地上砸会显得自己是只没品位的走地鸡。 “嗯……看起来需要时间重组?”坦什特夹着老花镜,往前推了推,好看清那个在地上翻来滚去,被公鸡鸦不断消耗体力的小男娘周围飘逸的羽毛。 到底是他学识渊博,很快就辨出了他的〔罪坟〕的能力。在有鸦羽披肩的时候,体重会变轻,并可以利用它抵挡一次有限强度的攻击,之后变回原材料追随宿主。 可以重新纺织,但需要全神贯注。他现在都快难以跟上公鸡鸦的攻击速度了,显然没那个心思重新织好。 “唧。”我去杀死比赛。铁头鸦扇扇翅膀,却被老法师抬手制止了。 “别啊,让它多玩会儿,免得大晚上乱嗷,扯着嗓子要杀杀杀。”这就是他为什么不多养几只公鸡鸦的原因——太他妈吵了!怎么会有生物一天23小时嚷嚷着要大开杀戒啊!剩下的一个小时还是在磨尖嘴! “唧。”他再怎么说也是杀了两位黑执事的。铁头鸦放心不下,撞撞权杖,发出响声,抗议着。务必赶尽杀绝,现在,马上,立刻。 “笑话,没那个懦夫,他早死了。”坦什特笑着摇头,掏出一块牛肉干,塞自己嘴里,当糖吃。淦,坚果味的!里面还带坚果壳!再也不买论斤卖的散装牛肉干了! 另一头,别西卜断了手,失血过多,终究是撑不住了,倒了下去,尽最后一份力,挥动骑枪,从侧翼攻击,却被强大的风力反震下去,枪尖捅入大地,数拳深度。 更糟糕的是,他还误触了风场陷阱,上半身靠骑枪的支撑没倒下去,但已经没法把枪拔出来了。他真的没办法了,连纺织都来不及了。 “啯!”杀杀杀!公鸡鸦进行了连续两个华丽至极的锐角转弯,轰隆隆碾上前。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唉,这么快?还不如买个橡皮球球给它玩儿。”坦什特单手插兜,转过身去,轻哼一声,“他死了,我说的。” “唧!”不是,别开香槟!铁头鸦急了,想起飞却被老法师用风场拘束住。 “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么忠诚能干,是要去支援呆毛对不对?安心啦,它其实很强的,约书娅打不了一点——” “唧!”“嘭!”还是晚了。 在别西卜要被打成烂泥的前一秒,一个酷炫帅气的机车头盔大叔,一路火花带闪电,滑铲到了身前,手中捏着的银牌变成了银饼黑身球棍,和流星一般,“咻——砰”一下,暴扣在公鸡鸦头顶,硬生生把整群乌鸦全打偏开去。 撞击时的冲击波可真是震撼人心,火花跟着气浪四溅。姿势很帅,美中不足就是,十年没舍得丢的牛仔皮夹克被刮开线了。 “啯——”公鸡鸦减速悬停,挠挠脑袋,晕晕乎乎,都流血了。 “呼啊,劲儿够大。”马斯老大换左手握,甩甩酸酸麻麻的右手,回头看向小老弟,“不过,你老大我,也不是吃干饭的。” “您——”“猜你想问,我怎么来了?哈哈!”老大开怀大笑,揪住他的领子,一把提起,贴在自己身上,一棒槌把地砸出几道缝,轻松拔出骑枪。 说起来,马斯老大每次都来得相当及时啊。 “答案是,这破地儿今儿起了那么大一团雾,里头乒乒乓乓,又是开炮又是大风呼呼刮,跟打仗似的,想也不用想,你肯定遇到危险了嘛!” 等下,这个爽朗的声音?坦什特手心都冒汗了,慢悠悠转过身来——真的是他! “不过你都打不过,我恐怕也不行,毕竟刚报了半个仇,我这胳膊也还没——”马斯笑着转过头去,笑容瞬间僵硬,接着崩塌下来,嘴角抽动着,隔着头盔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身体在打颤。 沉默,僵持,如冰河世纪。别西卜不紧不慢地让开,先用黑焰把伤口烫焦,防止无效失血。 最后,两人同时吸了一口气,异口同声,一字一顿,震声怒吼,每个音都重叠在一起。 “你,她,妈,怎么,还!没!死!” “就是这个老逼登!”马斯老大从未如此激动,俯下身来,摇晃着别西卜的肩,球棍往前指,每个细胞都在跟着声音颤抖,“就是他把卡塔琳娜抓走的!她原本能跑回家的。就是他,就是这个狗东西!” 当初,从那场大赛逃出之后,就是这个东西把卡塔琳娜从荒原掳走的。这还是他从某位热心肠的垃圾桶商人那儿买的情报。 “这个东西不是都半残不残了吗!”和黑执事打完,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也得伤口感染,在床上瘫一个月! 坦什特心急如焚,牙齿叨叨作响。“这就这么活了?他们哪来的药啊!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凭什么什么都有啊!” 马斯迟迟发现别西卜还在止血,连忙鞠躬道歉,但转眼再次燃起怒火,球棍在地上框框乱砸。 “这老不死的都老成什么样了,那维德还没把它弄死,呸!”后边儿,公鸡鸦气势汹汹地杀回,却被他充满怨火的一棍打飞,撞回坦什特那边,幸亏被铁头鸦及时挡下。 “哎哟,废物,你不是力气大吗!”老法师权杖连连敲地,但这次不是为了留陷阱,只是单纯地气炸了,“平时吵个半死,偏偏打架不灵光,猪头!” “啯!”输不起,就别玩儿!公鸡鸦怒发冲冠,死死地盯着马斯。 “唧,唧唧。”听着,我带着阵列压制住大力生物,你去杀他边上的幼小生物,务必赶尽杀绝,不能留给他反应时间。铁头鸦好心拍拍它,提醒它,却被一巴掌扇开。 “啯!”杀杀杀!挑强的杀!公鸡鸦已经急眼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挨了两棒槌还被骂,奇耻大辱!好恨,好恨!身体都冒烟啦! “你还敢找上门啊,狗娘养的和他娘养的狗!”马斯怒摔球棍,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后弹回手里,扛在肩上,扯着嗓子喊,“维德没把你炖了,就搁这儿摇尾巴了是!” “放屁,丧家犬!”坦什特手臂同样青筋暴起,怒不可遏,一把年纪了还能跟他骂街,“当初是谁气呼呼喊着杀啊报仇啊,最后抹着眼泪卷着尾巴——” “是谁玩不起了?嗯?我当初一棒子——” “笑死了!你真当我打不过你?你是个屁!杀几个人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我那只是不想和你玩儿——” 别西卜处变不惊,回忆着卡塔琳娜的声音,修复好了鸦羽袍,然后继续啃独眼鸦。 “我想起来了!我几棒槌就给你的亲信屎全揍出来了,所以在风暴教主教竞选的时候都没人愿意投某个窝囊——”他们的声音里夹杂着讥讽的笑声,语速快得像两挺对射的机关枪,这边还没停,对面又开打了。 “闭嘴!我那叫让位——”坦什特嘶吼着走上前,喉咙火辣辣地疼。“被人拿枪指着赶下去也——”马斯上前一步,球棍捅着地。 “你懂你妈!”“你妈死了!” “你妈,还真,他妈!死了!”“你妈,早他妈!死了啊!” “啯!”公鸡鸦忍不住了,咻一下飞出。 “滚开,野鸡!”马斯老大抡了三圈半,震声甩出球棍。两股强劲的气力相击,绽开加油站爆炸般的冲击,把迷雾赶出百步开外,又向上隆起成十几米的高墙。 别西卜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抓紧恢复体力,但心里明白,他们必定要大战八百回合才肯罢休。 老大一手接住球棍,一手掏出手枪,对着狗东西就是一顿连点,生吃后坐力。 “乒乒乓!”铁头鸦先一步带着鸦群撑好阵线,挡下了所有子弹。 “给我撑住!”坦什特脸上红透了,老寒腿也不用治了,风湿骨病全被仇恨压过去了,把法杖摔在膝盖上掰断,踩在脚底,空手搓起风球来,“我他妈搓枚大的把这儿夷为平地,挖十万个茅坑,告诉你们这群垃圾,什么,他妈的,叫,峡谷巷,最强,使徒!” 公鸡鸦轰隆隆飞上前,大喊着杀杀杀,和球棍推来撞去,爆个不停。 “唧!”回来,蠢蛋! “别叫,它死就死了!”坦什特已经听不进话了,面部都在抽搐,抬手向天,气压陡增,每个人头顶上像顶着个南瓜,抬不起头来。 “砰!”老大一棒拍开嗷嗷叫的武痴,瞥了眼坦什特,挥舞球棒,扯着嗓子呐喊,“弟兄们!” 雾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踩踏的力量十足。 “给老子砸!” “得嘞,老大!”摩托帮的四个小弟扛着行李箱,从四个不同的方向飞身跃出,甩出行李箱。 “唧。”停止施法。铁头鸦阵列展翅挡下三个皮都掉了一半的人造皮革行李箱,里头的不锈钢杯,衣服牙膏摔了一地,但仍有一只从后面来的来不及挡,还不偏不倚打在老法师的腰上,发出“嘎吱”清脆的一声。 “唔!”腰错位了!坦什特昂头,蹬腿,抿嘴了嘴,叫都叫不出来,从头顶痛到脚趾尖再痛回到头皮屑,施法也被打断了。真是老了不中用! 老大锤飞公鸡鸦之后,四位小弟滑铲到他身后,或单手拉开皮夹克衣襟,开腿跨立,或左手插兜,右手上前,探出苍劲有力的食指,各自凹起了jo里jo气的造型。 “问!”“元甲!”“小龙!”“飞鸿!”天空一声雷响,四大小弟闪亮登场! 身后,别西卜正用身体挡下他们纷飞而来的行李,从中找寻指南针之类的东西。 “老弟,往那儿去,救约书娅。”马斯看了看表上的指南针,用球棍指示方向,转了一圈半,反手握住,暴砸在地,“这里老子顶着!” 他每个字都是沙哑的,但就是吼得出来。 别西卜望向彼方,深深鞠躬,留下一句消逝在风中的“谢谢”,飞奔向前。 而留在此处,是乌鸦中的最快最强和坚不可摧,以及它们的御主,掌握二十八种暴风〔罪魂〕的暗影术士! 第87章 送花员 搅拌机美食大赛一个半月后,也是风暴教主教易主两天后,一位气呼呼的老法师在难得一见的大雪中迤逦着,踏着白羽和年糕似的雪,挥杖吹开高山牦牛皮撑起的大帐篷的门帘。 “你他妈耍我,拜松?巴格林!”他加大了脚步,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加怒气腾腾,挥手,反激起疾风,将自己吹近,揪起那个正在火堆边烤的垃圾桶商人的衣领。 “进来前先敲门,朋友。”虽然摘了垃圾桶头套下来,她仍戴着一副面具深蓝浅蓝交杂的面具,没有开孔也能看清,披在肩上的头发总是湿漉漉的,头顶尚是浅蓝,丝滑渐变,末端变作白云般的洁白,扎起了很多只小辫子。 是白毛深海小姐姐哒! “朋友?多么可笑!朋友!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朋友的?”坦什特摇晃着她,龇牙咧嘴,“还是说,背叛,就是某位老奸巨猾,两百多岁的海胎亚人,对朋友的,惊!喜!” 那时的坦什特还没那么衰老,皱纹也还没那么多,只不过十天前还一副四十岁的模样,一夜之间就衰老很多。身上的黑袍夹着雪,但已经融化一半了。 忽然,两根粗壮且迅捷有力的触手,带着鱼腥味拍来,缠住了他的手腕。坦什特眼疾手快,立马甩开,吹风拉开距离,从黑袍里抽出法杖。 “怎么?演都不演了?”黑色气流从屋外涌入,再次吹起门帘,雪飘摇撒入,“可以啊!想打,我奉陪!” “不不不,你误会了。”她的声音很清澈,稚嫩但不娇弱,像石上淌下的细流,听起来和刚读高中的小萝莉一样,“我给你的承诺是,把仇恨之紫罗兰给风暴教大主教,没送到就任你处置,剁了做刺身都可以,对不对?” “别他妈废话!”坦什特的声音在帐篷中回荡,气喘吁吁地伸出手,身上飘起黑烟,“三秒内,我要看到它。否则,我给你这地儿掀了,再把你剁成一百三十二块——” 他一挥权杖,牵引强风,从门外丢进来一台水果榨汁机,尾巴似的插线拖在后面。“用这玩意儿榨汁喝!” “你不知道这东西是要通电的吗……”她小声嘟囔着,感慨这老家伙确实和时代脱了节。这荒郊野外,也没处找电线杆呐。之前大赛都是人家自带发电机来着,结果这个好奇又手脚不干净的老家伙悄悄顺走一台搅拌机。 “用电池不就得了!”坦什特再一挥,又从门外刮进来一堆电池,在地上滚的,遥控器用的电池,煤气灶用的电池,电瓶车电池,甚至电线杆变压器都被扯下来了,“我有的是!” “这也没有电池板呐……”拜松小姐单手捂住额头,遗憾叹气。 “谁说的?”坦什特揪着它的尾巴拽起,抱在怀里,打开杯盖,把电瓶车电池摔了进去,发现盖不上去,那些按钮全按了一遍也没有反应。 “插头——”“别说话!”坦什特费劲巴拉,一顿捣鼓,终于发现了插头的存在,怎么看都没地方放,突然灵机一动,把电池贴在金属接头上,再按了一通,越按越急,然后拍打机身,拍出裂痕,最后气急败坏,往地上一摔,用狂风炸个粉碎。 “看到了,这就是下场!”他面红耳赤,却更加嚣张,权杖直指她,“拿出来!” 不明所以的羊驼迟迟被吵醒,看看东,看看西,又睡倒下去。 真够可悲的。他刚被自己教了二十多年的维德“请”出了营帐,现在气得看见一只老鼠都想扑上去咬一口,只想证明,自己还没老,自己什么都懂。 “好,朋友。”林小姐走向自己的列车,从最底下的夹层里抽出一罐百口可乐。不对,不是罐装的。继续摸索,终于摸到了两瓶瓶装的,还是枫叶皮肤限量版——这种一般都特别难喝。她将它们小心翼翼托在胸口,如同在捧两瓶陈酿七十年的东华白酒,走了几步就停下了。 “我不喝!”“我喝两瓶。” “噗嘶!”拧开一瓶,咕咚咕咚下肚。饮料会渗过面具,流进嘴巴里。喝的时候,她还兴奋地摇起了身后十几条粗壮有力的蓝紫色触手,波浪般摆动着,转眼就喝光了。 “其实也还行。”她暗自吐吐舌头,打了个嗝,用胳膊夹住空瓶,又去拧另一瓶。 “你耍我是!”坦什特甚至觉得自己客气了,正要射出狂风,突然定住了动作,权杖尖端的气浪也逐渐平息。 她畅饮着,液面下降,出露出黑色花枝。“呼啊!”喝干后,瓶身倒转回来。里面不是别的,正是那朵修长的,盛开的仇恨之紫罗兰,没有支撑也能挺立,还滴着可乐呢。 第88章 投资者 “你……用可乐瓶装它?”坦什特属实被震惊到了,嘴唇颤抖着,“你不知道,这些紫罗兰,一亿车菊盾都买不到吗?” “我要过安检的,朋友。”林小姐无奈耸肩,“想想看,把魔王的权能的容器,从开普勒斯出发,通过那么多关卡,再骗过壁炉山庄那头老狮子运进来,不做点出乎意料的伪装怎么行呢?” “有点道理。”坦什特释然叹气,如一堆烧到一半再也烧不动的硬原木,消了火气,伸手,往回勾,“考虑到过关属实困难,这破天气也挺烦人,我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给我。” 可林小姐却盖上瓶盖,背过手去,藏进触手堆里,摇头。 “不行哦。” 又来?坦什特刚平复下心情,恨火又燃了起来,却无力释放,抿紧了嘴,左右扫视着地面,额头上止不住冒汗,鼻子也在抽搐,最后呼气,抬头。 “我已经付款了,去往浮士德所在的大图书馆的钥匙。”他很平静,但只是不想声张怨火,“还是说,你想毁约?” “不是的呢亲。” “那,就,把,它,给,我。”坦什特一字一顿,走到她的身前,喉结在起伏,气息也相当强烈。 林小姐轻声笑着,转着圈后退,坐回拖车上,右腿搭在左腿上。 “抱歉,我要送给风暴教大主教。” “我他妈就是——”坦什特震怒踏地,可却在发作之前愣住了,瞪大了眼,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被耍了。她在玩文字游戏。这朵花从未有一刻属于坦什特,它只属于“风暴教大主教”。他已经被被维德赶下台了啊…… 换作十天前的他,这会儿已经开打了。但现在,他老了许多,累了,哪怕身体撑得住,心也累了。 “所以,你早就算计好了?”老法师长叹一声,无奈摇头,表情淡然,皱纹却平添了许多。 两人都明白,他们打起来,毫无意义。必有一死,但胜者势必重伤。到时候,维德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个活下来的兔死狗烹。还不如不打。 “赚钱嘛,不寒颤。”林小姐微微一笑,歪头,双手在胸前比了个爱心,“如果您没意见的话,我明天就把花给黑暗皇帝。” “你给他?”坦什特提起了嘴角,苦笑着,“他要是有这朵花,就没你我什么事儿了。他就是这种人。” 林小姐赞同地点点头,手又放回两边,摸着自己滑溜溜的触手。 紫罗兰,无价之物。它可以根据根植者的创想,以罪孽为原料,创造妖灵,也就是创造新生命。 卡塔琳娜仅仅只是开发出它能力的冰山一角,造出了诙笑。因为够用了,所以她就没深挖,完全当它不存在了。就如微笑教的名字一样,她只是想要微笑。 但维德呢?毫无疑问,这片荒野上,其他人,管他什么流民还是使徒,法师还是商人,把所有人的野心拼凑起来,也无法企及他。如果让他创造妖灵,能创造出什么?他的野心难道也只是一个黑色西瓜吗? “到时候,他第一个宰我,因为他不再需要我的威信当旗帜,收复其他教派,没必要留着我这个隐患。”坦什特拍拍手腕,又指向她,抬眉,尾音沙哑,“第二个宰你,因为你知道这朵花的去向,完全有可能透给r公司或别的什么,引发争端,干扰他的计划。” “老人家想得就是多啊~”触手在车上翻翻找找,抽出抽屉,里边儿全是文件夹,从中抽出一份协议来,拿到面前。那是他们俩之前签的,送花的,上面有l公司的印章,撕毁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比如,契约骑士马上杀到家门口之类的。 因为事关重大,他费了好大的劲儿从老朋友那里搞来一枚契约印章,确保这丫头不会食言。奉行〔虚饰〕的l公司偏偏逆着命途前行,确保一切协议的落实。 “哦,撕了它?真是个好主意。”坦什特更加想笑了,“石英大位会一箭把我们俩炸成肉泥,这样就不用蒙辱啦。” “不不不,您瞧。”林小姐指向合约最底下的补充条款,“咱这可以单方面毁约的不是嘛?” 确实可以单方面违约,只要付了违约金就不算毁约。 “你老头子我没有钱。”坦什特说是这么说着,仍上下其手,手臂夹着权杖,摸索着全身,奇迹般从裤兜的最深处掏出一枚硬币,凹槽里嵌着污垢,一看就相当有年头,在掌中掂量。 “怎么可能会有人嫌钱少呢?”林小姐笑着起身上前,摊开双手。老法师一翻手腕,硬币也就落到她手中。 “感谢您,亲~”她晃悠回去,从神奇的触手尾巴堆里掏出一只水母痛包,还可以看见里面啪嗒啪嗒响的唧勋章,把小硬币请了进去。 “那,那朵花,你打算怎么办?”坦什特席地而坐,坐在火边烤火。 “‘你看谁顺眼就给谁咯’,魔王陛下她是这么说的。”她藏好了包,坐在他的对面,继续烤棉花——不!妹妹!她成炭了…… 她沮丧地将签子拿起,一碰她就碎了,只能再串一个上去,重新烤。 北风呼呼吹,不时从门帘的缝隙钻入。这大雪天的,没人会想到外面去溜溜,所以老法师就搁这歇着了。 “我猜猜……维德也给你不少钱?” “当然咯。” “别告诉我,我的败选也在你的计划内……”想想也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想着把花给他。 “付费解锁内容哟亲~”烤得焦黄,送到面具上,烫出了水汽。“唔!”林小姐咬了一口,外酥里嫩,但又慌慌张张摇手,烫到了嘴巴,连连哈气。 得扇风降温才行呐…… “算了。”“别别别,”她舌头好烫,边说边“嘶嘶”哧溜着,“我给你讲故事,你也给我讲你师父的故事。” “她?”坦什特攥紧了拳头,但很快松开了。她是他所用的仇恨的源泉,走到今天的理由。 倒推三十年,他肯定要拧下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姑娘的头,但现在没啥讲究了。 “可以。”“成交咯。” 反正要等凉下来嘛,插在一旁,再烤一串先。 “从哪讲起呢……最开始咱做的,是给一位爱好烹饪的母亲,送去了一份大赛邀请函。” 她可是名声在外的拜松·巴格林,吃饭和后巷教父坐一桌。人家邀请她做评委,她都没去哩,用一瓶皇家朗姆酒换了一份邀请函。 “她也没让我失望,成功地加入了你们这儿。”咔嚓咔嚓,木柴在叫。 “我貌似记起她来了……” 对于一个为了梦想到痴狂的人来说,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她堕落。 林小姐只是装作碰巧路过,买点面粉,在他们家门口叨叨了两句,“我回头还得去风暴教买暴风猫肉呢”,就成功让她上套了。 “至于为什么费尽心思找她……”她神秘抬头,瞟了老家伙一眼。 “因为你查到了她的爱人。”老法师慢悠悠搓着手取暖中。 “bgo~”一声响指。 一个很有潜力的收尾人,三年就从九阶打到了四阶,不靠别的,就靠一根棒球棍,什么法术全干趴下。只是可惜生在后巷,没什么高级委托分发给他。 三阶四阶收尾人有一道分水岭,俗称三点半。渡了这道劫,行话里讲就叫过了三点半。 因为三阶收尾人往上,就可以接钻石级委托了,报酬上比白金级高出一大截,所以审核也会特别严,不干点大活肯定是没办法获准晋升的。 而好巧不巧,黑金国际旗下的深黯中队,暴毙了一位近卫队长,正愁没人顶替位置呢,就相中了马斯。 别的不谈,他打术士什么的是一等一的好手,佣金还低,真可谓捡到宝了。 “要是一个光靠硬打就能打上四阶的收尾人,掌握了仇恨的力量,会怎么样呢?”又烤好两串啦。 估摸着第一串凉了,她一口把它吞下,高兴地踢着腿,全然不像两百岁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坦什特手颤了一下,微张着嘴,注视着她。 “我要做的很简单。”她笑着解释道。 她经常遇到风暴教和其他教派往来的车队。大家都老熟人了,他们也会很客气地请她喝茶。 “听说那里有教徒需要帮助……”“明白!” 他们就这么轻信了她的话——其实也没算在骗人。那边是杀气腾腾的马斯,和同伴的尸体。 “当然,我也不是全往那引。”她单手撑头,另一只手里转着签子,“先是其他教派没什么罪孽力的小喽喽,再是风暴教的精干,最后是你那两位已经撒手不干的黑执事,就像练级一样,不过是给马斯练级。” 从弱的开始,一点点让他的仇恨生长,繁衍,化成一柄漆黑的球棍。 “你……不可能——咳咳!”坦什特摇着头,正要发作,突然开始猛咳,身体往前倾倒。 “谁知道他那么能干呢?一路找到你的大本营了哈哈~出乎意料啊,我原本还准备了——算了,加入s内容。” 这可真是太赞了! 首先,他把守教派的蛮多战力打趴下了,两位老黑执事都负伤了,被迫提前退役。 老法师上阵前夸下海口说一刻钟搞定,结果打了一个下午,自己腰受不了了,只能搬出孩子这一招逼走他。 一个奸诈狡猾,年老抠搜,还失了势的老头,怎么抢得过一位从头到脚全是感染力,践行承诺的皇帝? 另一方面,老法师也并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恰恰起了牵制作用,给她留了一段缓冲区。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坦什特急火攻心,连连捶胸,声音嘶哑,已没有吵架的力气。 新皇派的胜利,她的功劳必不可少。当然,维德肯定不会少给她好处。钱是次要的,只要是随叫随到的暴风援助,完美保障了这批货物的安全,跑哪都安心。 最重要的是,她唯一的损失,只是一瓶酒——不过也算不上损失,这可是和后巷教父的交易呀! 在壁炉山庄通关处,一报教父的名字,嘿,他们敢不开关放行?弗雷德家族必须给教父一个面子,给教父的朋友一个面子。 “你……真黑啊。”“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但我再黑也黑不过你们魔咒教。”她一边烤,一边吃,连触手都伸出来串棉花,拿签子了,又戳戳他的手。 “好啦,让女孩子家家一直等着可不好。”她甚至好心递给他一串,“讲讲你的师父,浮士德,拥有怠惰之紫罗兰的大法师,一位真正的〔怠惰〕魔王。” 坦什特能做什么呢?只能讲。不然得被赶出去。 “来杯……汽水。”“你不是不喝嘛。” 林小姐一边抱怨,一边伸出触手,从车底下掏出一瓶罐装百口可乐,丢给他。 “我永远不会放过她。” 他曾给她当牛做马二十年,本以为能学习她的法术,却只换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谢谢你,但你没有天分,滚”。 现实不是小说,没有什么霸道女尊拼命宠,也没有sss级天赋。 “我要证明给她看,一个‘没有天分’的人,终有一日会胜过她。”他拧动着瓶身,青筋暴起,仿佛将这个罐头视作她的咽喉,身上飘起浓郁的黑烟。 “我要,向她复仇。”嗯!拼命拧!怎么拧不开? “额……”林小姐已经开始冒汗了,大概是因为火很旺,“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忘了拉环。” “哦,哦。我知道的,只是忘了。” 坦什特叹了口气。年纪大了,饮料都不会喝了。 他一手揪住拉环,一手把住瓶身,接着旋转,加速旋转,“咔哒”,把拉环拽下来了,罐子完好如初。 他凑近看了看,没有口子,抬起来倒,也没进嘴里,又递给她看。 “我拧开了。”他敲敲罐底,“怎么没水?” 第89章 好吃到爆! “去死,杀人犯!”多萝西向约书娅刺出了刀。 可下一秒,大门被群鸦撞击,“砰砰砰”放鞭炮似的响。 “啊!”听见撞击声,多萝西突然想起了什么,脑袋一阵剧痛,松开刀,捂住耳朵,紧闭的眼中很快泛起了泪花。 水果刀掉了下去,恰恰掉在约书娅的脑袋边上,无力倒下。 “呱!”里面有吃的!呆毛鸦回头招呼着兄弟们,一头撞在木门上。 虽然是崭新的,但也扛不住它们这么撞。门板不断被摇晃着,震颤着,先是出现一道裂痕,随后逐渐从中间开始延伸出去。 门板和墙壁的连接处邦邦作响,钉子一根根松动,翘起。最后,伴随着一声脆响,整扇门四分五裂,木屑横飞,木板倒地。 开饭啦! 群鸦就像乌云一般涌入,或跳进锅里,吃锅边的焦黑色的面糊糊,或扑进桶里,连面粉都要生吃两口。 珍藏的老鼠肉装在坛子里。它们闻着味儿就寻了过去,顶开盖子,争先恐后把头往里探,后头来的又把前面来的踩了进去,疯狂往里啄。 一时间,墙壁上,橱柜上,桌上桌下,飞满了密密麻麻的乌鸦,发出极其难听的“呱呱”声,就像一群癞蛤蟆在开大合唱。 “好吵啊!”多萝西跪在桌上,弯下腰,直至额头抵着桌面,声音都被盖了过去,手掌揉搓着耳朵,想让嘈杂的噪音变小,可惜做不到。 约书娅昏昏沉沉,脑袋渐渐垂下又抬起,很想睡觉,只能咬着舌头强撑,伸出小手,揪住她黑袍的一角。 呆毛鸦刚在橱柜顶上找到一只小蜘蛛,一口闷,又滑翔拂地,飞入鸦群之中,一同啄食着一只小老鼠,两秒就只剩白骨了。 但后头的总以为前面还有,一个劲儿往里挤,把呆毛鸦给挤了出来。 “呱!”挤什么挤呀!它踩着两个呆呆傻傻的小弟的头,瞥见桌上的两位小姑娘,翅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忽然灵机一动,双爪揪着小弟不放,来回摇晃,扑腾着翅膀高叫着。 我们干嘛不吃她们! 头上也顶着三根呆毛的众鸦立刻抬起头,停止了动作,貌似注视着它,实则目光逐渐涣散像两边,随后脑袋像机械一样,一齐转向她们,恍然大悟。 “呱!”惊世智慧! 它们蜂拥而上,围满了胆怯的多萝西,背上手上全是,算上外头挤不进去的,一共两百多只。 “滚开!滚开!”她挥舞着手臂,可它们的爪子紧咬不放,已经刺穿了皮肤,留下一道道血流。 本就被撕出几条裂痕的黑袍再次被撕裂,披风眨眼间就被撕成十几段,又被竞争的翅膀拍飞。 它们的嘴不像其他乌鸦那样大而尖,更不弯,只是小小的,像子弹头,也符合它们呆头呆脑的个性。 多萝西只能尽可能挥舞手臂,甩动脑袋,不让它们啃食,但背后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身后的布料也被撕开,裸露出裹胸的绷带。它们不认得,它们只知道吃吃吃,对准白嫩的肉就是捅。 “好痛,不要吃!”与先前独眼鸦那种针扎般,缓释且集中的痛不同,这种圆嘴凿破皮之后,再深入,伤口会瞬间扩大,哪怕只是一道被叶子划开的小口,也能被撑破,开裂。 她的哭喊被淹没在鸦群的扑腾声之中。 皮开肉绽之后,它们会优先享用血肉,皮会半挂着,并不剥落,而是随着动作继续撕裂。这样的伤口已有三处,每处都痛彻心扉。 “放开我啊!”多萝西声音嘶哑,噙满了眼泪,无助挥手,身体往前一倒,在桌上来回翻滚。 抓在背上的有的逃开了,但有的宁可被压在身下,被压断骨头,也紧咬不放,硬是要多啃几口,死也不做饿死鬼。 呆毛鸦一直在观望,头脑风暴了一波,落在了约书娅的头上。 一旦有鸦鸦上来,它就会发出极其难听的噪音赶它走。 “呱!”蠢不蠢啊!小的不能急着吃,等过两天长大了,肉才多嘛! 它自以为是地双翅叉腰,赢得一众双目分视两侧的呆傻目光和点头,更加自信了,又对鸦群指手画脚起来。 你们急啥啊,等她累死不就得了! 不愧是老大,智慧过人!大伙头点得跟弹簧似的,呱呱叫着,比起乌鸦,更像青蛙,或蛤蟆,总之就是所有鸦智商加起来还不到约书娅的身高的程度。 多萝西滚来滚去,滚到没力气了,把自己的奶茶都打翻了,流满了一桌,终于把背上的全部压死了,最后头歪向一边,看着约书娅,视线朦胧,呜呜哽咽着。 “我……不想,死……” 约书娅也在看她,伸出手,在流散的奶茶上抹来抹去。 “呱!”用餐! 鸦群再次拥了上去,落满她全身,争着要吃最好吃的部分。 哪里好吃?胸口好吃!它们簇拥过去,啄着裹胸布,却磕得嘴巴邦邦响,像在打铁,脑袋晕乎,向后倒去。 后边儿的还不信邪,找准支点,上下甩头,跟摇滚歌手似的,连火星子都打出来了。 鉴于动作实在夸张,再加上这纷乱的敲击声也相当对它们胃口,群鸦围着多萝西,都忘记吃饭了,看着这位出众的小老弟的表演。 它感觉自己脑浆都摇匀了,双脚逐渐滑开,摇摇晃晃不肯倒。 实在撬不动了,定睛一看,裹胸布下有一块钢板,留下一个小小的凹痕。 “呱,呱呱……”真的,是,钢板啊…… 它终于力竭,向后走起了太空步,最后仰面朝天,胸口抽搐着。 “呱!”它突然痉挛,然后头一歪,吐出舌头,咽气了。 别误会,她真的垫了一块钢板,为了防止挨打什么的。 当然,不可否认,钢板下也是钢板,有一种受力面积很大的美。 这可怎么办!要吃就吃最嫩的,嫩的要吃热乎的,热乎的上边儿硬硬的。 大伙不约而同搓起了下巴,动作整齐划一,瓜子儿大的大脑飞速运转,头顶的呆毛就是向日葵苗,左右摇摆。 忽然,约书娅悄然伸出了沾满奶茶的手,食指拇指张开一个圆,拉出奶茶薄膜,凑近她的面前。 她不想惊动它们,只是比着口型:吹。 多萝西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追忆起了淡淡的仇恨,颤抖地点头,轻轻吹气,吹出一个小泡,从手指间飞出。 “啵。”是奶茶泡泡!在微风的作用下徐徐飘起,停在呆毛鸦面前。 它左右歪头,逗着上边儿倒映的自个儿的影子,还以为里面有个和自己一样的乌鸦哩。 这是什么?啄一下。 它探头捅入,甘甜的奶茶沁润满是血腥味的喉咙,全身糯骨头一下子就舒展开来,扭动着屁股。 入口即化,人间甘露!真是好吃到—— “爆!”奶茶泡瞬间炸裂,把它和一众小弟掀飞,跟晒咸鱼似的铺满墙壁。 真是物理意义上的好吃到爆啊! 第90章 睡袋教的智慧????? 被奶茶泡碰到的所有生物都会昏睡过去。多萝西经常用这一招来打架。 黑执事那次也是如此。她躲在茂密的树梢上,周围摆着大桶大桶的奶茶,只需要一直往下吹泡泡就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陷阱和阴兵,塞恩和科塞恩短时间拿她没辙,虽然可以打消耗战,但一直这么干耗着会耽误计划,只好暂时放过睡袋教。 因为实在没办法弄吃的了,她只能冒着风险爬下了树,和大家告别,向西边去,向几个聊得来的新任主教寻求庇护,然后……回来复仇。 呆毛鸦从墙上滑下,吐着舌头,和兄弟们堆叠在一起。 “呱……”再见了,亲们……它眼含热泪,不住摇头,“呱呱……” 感谢你们的一路陪伴,是时候分别了。 大伙也跟着啜泣起来,拍着彼此的肩膀,互相安慰。 现在,是时候归西了。呆毛鸦看着自己被奶茶浸湿的身体,从羽毛里挤出几滴奶来,尝了尝,嗯……好吃! 它连忙再抹了几把,还往下面垫着的小弟身上凑,吸吮着液滴,尝尽甘露之后,猛然起身抬头。 “呱?”我不是死掉了吗?怎么还能尝出味道? 它嗅嗅自己的翅膀,还是那股酸臭味,扫视全身,连屁股都要撅起来看看,发现自己毫发无损。 小弟们也效仿着,检查着身体,纷纷呱呱叫着,说自己平安无事。 “怎……怎么会?”多萝西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它们,微张着嘴,答不上话来。 约书娅沉沉睡去了,醒不来了,轻轻的鼻息拂过她沾着血的手臂。 忽然,呆毛鸦提起腿,定住了,如同被石化成了雕像,往前倾倒,掉在地上也没改变姿态,之后来回蹬腿,全身抽搐,陡然翻身而起。 “嘎哈哈哈!多萝西,你以为我和那俩废物一样好骗吗!” 坦什特上号了,狂笑不止。呆毛鸦眼中亮起白光,张开双翅,仰头大笑,曲项向天歌。 多萝西认出了这个苍老的声音,身体抽动,之后蜷起双腿,双手捂住耳朵,嘴唇颤抖着。 “被找到了……” 她十四岁生日那天,一个风雪交加的冬天,爸爸做了个没有奶油只有面包的蛋糕,带着大家一起给她唱生日歌。 没有蜡烛,就用火把代替了,再加上树屋里塞了那么多人,相当暖和。她就被挤在桌边,双手合十,许愿中。 谁知,坦什特恰巧路过他们的营地,跳上树屋,冲进来就要吃。 “这是孩子的……”“他妈的,连块面包都不让碰,你也要背叛老夫是不是!” 老丞相刚从林小姐那出来,又冷又饿,正憋着一肚子火呢,直接施法,把这个自己扶植上来的废物主教,当场炸成肉沫,铺满每个人的脸。 “我就知道你这个胆小鬼会来这里,苟且偷生!” 在众鸦惊愕的目光中,呆毛鸦跳上了桌子,绕着她来回踱步,之后拍拍胸脯。 “所以,我派了它来,免疫精神攻击的呆头鸦!” 因为这群家伙不是吃就是睡,遇到大事儿就开摆,大脑已经萎缩成小脑了。总之,傻子不能被催眠,被挑衅,因为它傻不拉叽,傻人有傻福。 大伙儿一听,这不是在夸咱嘛!也跟着拍翅膀叫好,老大威武之类的。 “好了,那就让老夫来尝尝你这块钢板——”呆毛鸦跳上了已经停止反抗了的多萝西的胸口,闻了闻后连连点头,扑腾起翅膀,准备动手,凿上了钢板,却突然停了动作。 “什么?别西卜没死?坏了,我得切了。”它抖抖身体,蓄力准备切换,顺便讥笑道,“真废物啊,你干脆和你爹一样,当条狗得了,哈哈~” 说罢,坦什特就切到了公鸡鸦视角,不管这里了。 呆毛鸦回过神来,嘴巴传来一阵剧痛,呱呱乱叫,跳来跳去,跟踩在铁板烧上跳舞似的,脚下一滑,摔下身去。 众鸦面面相觑。等啥呀?进攻呐! 汹涌的鸦群再次围满了她。 多萝西目光涣散,却又聚焦在一点,陡然变得犀利,虚脱的手也有了力气,攥起了拳头。 “我要报仇……”一只鸦想啃手指吃,却被一把掐住喉咙,倒转下砸,头骨嘎嘣一下粉碎了。 多萝西剧烈呼吸,胸口起伏,牙齿把唇咬破,流出了血,身上飘散出浓郁的黑烟,之后放声大喊。 “我要亲手替我爹,报仇!” 她伸直双手,似乎在抬起什么。门外传来沉重,缓慢的脚步声,桌子都被有规律地震起,桌脚落地,应和着脚步声。 它们呆住了,也跟着震动上上下下颠簸,谁也不敢下嘴,一方面是因为咬不准,另一方面是因为从来没听过这种动静。 脚步越来越近了。呆毛鸦被震向空中,直立起来,找回平衡后,抬起右翅膀,再次显露出智慧的眼神(⊙?⊙,↑):欸,我知道了,这是一头熊! “口瓜!”惊世智慧呀!“呱?”欢腾的鸦群中难免有质疑声:这里哪来的熊哇? 这个嘛……呆毛鸦接着搓下巴,毛都给搓秃了。 “咚,咚!”一道庞大的阴影从敞开的门外投入,渐渐笼罩起了鸦群。它们战战兢兢看去,满头冒汗。 棕色的毛皮,豪迈的气势,身躯壮硕得像一堵墙,一跃跳入厨房中,以头撞桌,把鸦群撞得七零八落,或摔地上,或撞墙上。 “呼!”这不是一只熊,而是一只熊毛睡袋,先前躺在走廊里的那只。 这是父亲留下来的保命道具,里面寄宿着他的法术。只要在里头睡过,它就会把你当主人,在危急时刻,只要一句话,就会充满气,气势汹汹赶来,用强而有力的头槌爆杀一切! 多萝西双手撑桌,艰难微微抬起上半身,没了力气,正要倒下,后背又被睡袋的脑瓜顶住,帮助她直起身体。 “谢谢你,茸茸。”背上火辣辣地痛,可她还是撑出一个笑容,抚摸它的头。“呼!”它自豪地吹气。 这些睡袋在睡袋教的地盘俯拾即是,埋在落叶下,被接近时哗一下立起,撞开黑执事,又泄气倒下,软塌塌的,手刀砍上去也没什么用,配合着头顶的奶茶泡泡轰炸,真的够搞心态的。 十天前,黑执事来袭此处,并没有先急着猛攻兄妹俩,而是优先选择排查周围的陷阱和伏兵,就是因为这个。 第91章 破门计划 呆毛鸦甩甩脑袋,恢复了清醒,一琢磨,这也不是熊啊,不就是个破袋子,立马带队发起了第二次进攻。 鸦群扑来,睡袋跳上桌子,弯下腰,以身护主,皮糙肉厚,咬不穿一点,只吃得一嘴毛。 忽然,它们余光发现,边上还有个水灵灵的小女孩,再不吃就来不及了,连忙拥上去。 睡袋虽大,但笨重,没法来回横跳同时保护两个人。 幸好多萝西反应够快,把瓶子里剩下的奶茶倒出润手,吹出奶茶泡泡。 “只有我能杀她!” 泡泡炸裂,把刚拥上去的鸦群驱散。 “我必须亲手复仇……”以及,还清她的招待,仅仅只是为了两清,绝对没有别的什么…… 她就这么想着,鼓起一口气起身,双手探入约书娅身下,公主抱抱起,单脚往前跳,另一条腿用膝盖支撑一下妹妹的身体。 虽然她很轻,但多萝西的力气还没有恢复,只能这么跳下了桌,落地后腿一软,前倾后仰,差点摔倒。 后方,鸦群再次扑上来,也被名为茸茸的睡袋摆头创翻。 “跟上,茸茸!”多萝西像跳鼠一样跳出几步之后,抵住墙,喘着气休息,回头催促。 “呼!”来咯!睡袋一蹦一跳追上,砸地声依然很响,只是已没有先前有气势,身体也小了一些,原本撑得高高的布角也软了下去,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嘶嘶”漏气声。 鸦群已经被撞得头昏脑胀了,路都认不清了,横冲直撞,砸破了水缸,水哗哗流出,把栽培着小苗的塑料瓶冲倒,“治疗”过的泥巴都撒了出来。 石头狼雕像嘴里含着的晾衣杆都被冲倒了,应声折断,还没晾干的衣服落入水流之中,混杂着泥巴。 甚至还有找不着北的一头栽进了瓶子里,脖子卡在瓶颈,双翅扑腾,双腿倒腾,愣是拔不出来,侧翻之后,只好顶着瓶子站起,摇摇晃晃,脑瓜埋在泥巴里。 头顶,阴云如同倒挂的黑海,波涛汹涌。远处,震响不断,好像有人在放炮,不时有黑点点惊起。 脚下好痛,不时有乌鸦撞在身上,但都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的那种。 多萝西换腿跳着,踩到一只乌鸦的身体,脚下一滑,往前摔倒,也把约书娅摔了出去,撞击声很响,额头上开始流血。 “小家伙!”多萝西连忙爬去,揉她的脸,又扇了她一个巴掌,可仍然没能唤醒。 “呱!”呆毛鸦就像喝了假酒似的,在地板上踉踉跄跄走着,紧紧盯着他们,身后聚集起了一片乌鸦。 对嘛,脑袋晕了,飞不了,走不就得了! 它们压低头,加快步伐,和鸡群一般,快速突进。 “别……别想就这么安心地死了!”多萝西掐着妹妹的脸,来回拉扯,之后起身,揪着约书娅的黑袍,拖着她,往留给马斯老大的那个宽敞房间里飞奔。 茸茸转过身去,朝进击的乌鸦们撞击,冲击力却小了很多,反被它们合力的飞踢踹飞了。 多萝西伸出手,想要开门,飞来的茸茸却先一步撞开了门。 “接好!”她甩出约书娅,把她丢房里。茸茸刚站稳,又往后小跳几步,接住了约书娅,往后倾倒倒地,缓冲冲击,“嘶嘶”放气,软化。 多萝西跨进了门槛,连忙关上双开木门,用身体抵住。 成片成片的乌鸦陆陆续续涌了上来,接连跳起撞击。两百多只乌鸦的大军再次集结,连脑袋上套着盆栽瓶的都要挤进来撞两下。 “嘶……”被妹妹压着的茸茸,气已经差不多放完了,就剩几个凸起了,头微微抬起。时间差不多到了。 “你先,休息!”背后的冲击强行替她断句,伤口不断撕裂。血肉贴在木材上来回摩擦的感觉,不会好受的。 “这里,我顶着……”她已经泪流满面,鼻涕都流到了出血的嘴唇上,腿一直在打滑。 她已经没力气了!每一次冲击,门都会被撞开一个小角,只是很快就会被压回去。 “呱!”呆毛鸦觉着这样太慢了,拍拍一位兄弟的后背,商量道。 兄弟,现在有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 兄弟歪头,吐着舌头,连连点头。 “呱!”好样的!它揪起他它的后颈,带着它飞到门缝边。 我们会记住你的! 在门被大群撞退些许的瞬间,呆毛鸦把兄弟的头拼命往里塞,成功把它塞入其中。 多萝西再次往后下压。 “嘎吱!”骨头碎裂声,兄弟的脑袋被夹扁了,骨头全碎了,当场死亡,却也成功留下了门缝,任凭她怎么压都压不回去。 小弟们很快学会了,在每次发动冲击之后,一个劲儿把前面的兄弟挤进门间空隙里,转眼就多了十几个头,牢牢卡住。 一只贴地的,承受着上边儿所有兄弟的重压和两旁木门的夹击,很快就两眼一翻,口吐白沫了,但临死之前,它还要伸头,猛啄一口多萝西的腿。 后头的争相效仿,蛰得她双腿痛到痉挛,拐成内八,抽动着。 忽然,后背被啄了,半挂着的皮肤被牢牢咬住,撕裂,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却是钻心的痛。 “呜啊啊啊!”多萝西撑不住了,被一击隔门猛冲撞翻在地,涕泗横流,颤抖的手掐着大腿肉,想要缓解些疼痛,却无济于事。 本来能直接冲开的,但被门挤着的兄弟一只嗷嗷乱叫,也不知道往前,双翅扒着门作支点,硬是要往后把头拔出来,一屁股坐在后边儿推着的身上,打乱了阵型,人仰马翻。 但没事啦,她已经变成一个废人啦! 它们扶起彼此来,然后叠罗汉,叠成一头黑熊。呆毛鸦站在最上面,理理并不存在的领结,眯起眼,鞠了个躬,优雅得像位黑执事,敲敲门。 当然没人应门啦,全都乖乖躺好等着被吃光光了!闻着血的味道,大伙就口水直下三千尺了,从顶上哗哗往下流。 呆毛鸦举起右翅,乌鸦组成的手臂也抬了起来,推开了门,阴云中渗透的灰色光芒撒入阴暗的房间。 鸦牌黑熊刚要踏步进屋,侧面突然传来呼啸的风声,身上凉飕飕的,脊背更是如同降温至冰点以下,视线立刻变暗,光芒也被蚕食。 快退口牙!是黑焰炮—— 还未等呆毛鸦叫出声,炮弹就轰入鸦群之中,轰然炸裂,大量黑焰如老鼠的喷泉一般涌出,触地即灭,把它们炸得七零八落,上屋顶的,插土里的,更有甚者炸飞一百多米远掉茅坑里的。 “呱!”好烫啊!怎么刚刚冷到发抖,这会儿又要烤熟了哇! 它们争先恐后扑入院子中的水坑泥坑中,却怎么也拍不灭身上的黑焰。毕竟这又不是靠氧气燃烧的。 “赶上,了……” 别西卜气喘吁吁,身子从先前卡住多萝西的那个窗口探入,手中执着烫出黑烟的骑枪。 第92章 心理凌迟 别西卜挤了进来,右手执骑枪点地,空中翻转半圈,稳稳踏地,拿枪当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口中不断呼出燥热的黑烟。 他跑太远了,没力气了,喝血越喝越渴,嗓子里干到快裂开,双腿也酸痛难忍。 呆毛鸦正烧得嗷嗷叫呢,身上裹满湿湿的泥巴,和兄弟们就像泥坑里的小猪崽一样,就是灭不掉身上的火。 突然,它眼前一黑,腿一蹬,翅膀扇出疾风,把自己击上天去,之后华丽着地,眼中再次亮起白光。 “你这边怎么还没解决——草!铁头,给我挡下!”它挥着翅膀,似乎在格挡什么,没人推它就往旁边跳了两步,捂住了头,“该死,离太远了——这是老夫最后一次帮你!” 小弟们还在边上啪嗒啪嗒打滚,吵得不行。 它张开嘴,口中搓出一个黑色的风球,冰冰凉。 “〔罪魂〕,驱散丸!” 风球“啵”一下炸开,威力不大,只是灰尘很多,扫过泥坑和水坑,埋没了鸦群的身体。 尘霾几秒钟后就散去了。乌鸦们哀嚎之中发现黑焰熄了,不再烫了,歪歪头,见老大一人独领风骚,立马跳起,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别告诉我这种局能打输——该死!你他妈脑子里装屎了!” 另一头,马斯一边和公鸡鸦拼杀,一边毫不客气地口吐芬芳,一分钟骂一百句,一句话都不带重复的,每一句都是灾难级别的难听。 坦什特操纵呆毛鸦,吼出一道狂风,击中本就快要失去平衡的别西卜的双腿,扳转九十度倒地,手肘被磕破出血,刚靠灼烧强行愈合的伤口都被撑裂,黑中带红。 剩下的就是吃了,坦什特解除了操控,转头应付那边——这真是心理上的凌迟! 马斯早就从某位垃圾桶商人那换了一堆关于他的不堪往事,比如幻想什么“御姐师尊爱上我”“歪嘴龙王”,却被一个后生踹出了门,到头来只能感慨“我这一生如履薄冰”。总之,怎么羞耻怎么来,脚趾头都能抠出三菜一汤了。 呆头鸦一阵哆嗦,切回了控制权,挠着脑袋,啥都没记住,尴尬地回头:“呱?” 几位热心的小弟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讲起它刚才是如何英武地救下它们,又是如何潇洒地截停那个女娃娃的。 “呱?”原来我有这么厉害吗!它不禁双手叉腰,仰头呱呱叫,后边儿都演化成了更加沙哑却豪迈的鹅叫。 小弟们歪过头,望望它后面,连忙拍它的脸,要它转头。 别西卜已经重新爬起来了,往这边瞟了一眼,蜷起差点骨折的右腿,跟残疾人一样拄着拐,接着跌跌撞撞前行,间或小跳几步。 呆毛鸦傻笑着转过头,眼看到嘴的肉竟自个儿跑了,舌头和眼睛都快弹出来了。 “呱!”全军出击!它和鸦群爪子抓着地,和将要飞奔的野牛一般蓄力,吐着气,嚎叫着窜出,化作乌鸦导弹,不过是胖嘟嘟的那种,倘若说独眼鸦它们的是小男孩,这枚就是胖子。 别西卜跳到了门口,腾不出手格挡,便一甩身子,让鸦羽披风扬起,挡下了炮击,化作羽毛飘散,黑烟弥漫。 “布嘎!”乌鸦们被反冲力炸飞。黑袍压回身上,贴紧酸痛的后背,也多出许多道划痕。 别西卜被风推入门内,单手撑地,快速起身,伸腿勾来左边的木门,用额头抵着关上。 还没来得及关上右边,就有七八只乌鸦冲了进来,或掉在地上,翻来滚去,还有一只落在他的肩膀上,二话不说就开吃,啄着渗出来的血。 但它显然没搞清楚现状。别西卜转头就咬住它的脑袋,轻易咬得它脑洞大开,探过身去,把另一边门关上,用身躯抵住。 只差一秒,大军就能冲进来!现在全一头闷在木门上,撞得嘎嘣嘎嘣响,在外头撞,隔着门板把里头撞开裂了。 被吃的乌鸦还在抽搐,结果被这个征服过上千种不可名状的食物的神奇物种拧断了头,撕开表皮,喝起血来。 好苦,好难喝,越喝越渴,想喝水……他眼眶通红,很干涩,欲哭无泪。 要说别西卜还真是站在食物链顶端,四岁学会打蚊子,命中率百分百,六岁手擒野狗,完全没有任何口忌,蟹醋都能喝一瓶下去,年纪轻轻就活得像个荒野求生专家了,不然还真没法养活妹妹。 他自己从来不需要爸爸妈妈操心,生下来,撇在一边,完全不用管——好,小时候还是要给点吃的的——就能养活自己,比起人类,更像在草野肆意生长的蕨菜,没有花朵,但很顽强。 背后不断冲击着,撞得胸口疼。他暂且把咬死的这只丢开,找准它们冲击的间隙,放下挡门栓,一块硬木板。 “咚,咚!”它很快就出现裂痕了,不时落下木屑。趁他不注意,地上零零散散的乌鸦清醒了,一点点朝约书娅,对着她的手指流口水,可还没下口,身后又凉了。 别西卜飞跃上前,率先捅爆一只,字面意义上的爆炸,肉沫横飞,咬住枪柄,抵着地面,从妹妹身下抽出睡袋,把饥渴的乌鸦一网打尽,捏紧袋口,冲桌上暴砸。 “邦!邦!” 两边的撞击声唱和着。这头,桌板都被打裂开了,睡袋里的也死透了。 别西卜把袋子一摔,手脚并用,把桌子推到门边。 “啪!”门栓终究挡不住它们的冲击,一分为二。大门破开,但还未等它们飞进来就被再度压回去。 别西卜两枪干掉了前面两条桌腿,让桌子往前压,抵住门。 这里只有老大的行李,以及寥寥无几的家具。 门后依然躁动着,别西卜便把两只椅子,一个行李箱,全搬过来,支持瘸腿桌子顶住门,自个儿也靠在门边上,尽可能让晃动小一点。 多萝西撑起身体来,喘息声渐渐平复,疼痛仍在,只是没有那么痛不欲生,仍紧闭着左眼,挤出泪水来。 “你怎么回来了……”“我来帮你们了。”随着鸦羽袍的消逝,耳边已死的鸦群的狂吠淡了下来,但依旧阴魂不散。 别西卜抓过睡袋,一头架在肩膀上,枪尖抵住末端抬起,以一种怪异的姿态喝里面的血,可惜两口里一口喝不到,弄的脸上和胸口上全是,嘴唇上还沾着熊毛。 突然呛到了,他手一抖,摔了睡袋,连连咳嗽,喉咙里的血刚干涸又被浸润了,很不舒服,咳着咳着就把自己的鼻血都给咳出来了。 “我……必须回来。” 第93章 艺术就是啤酒花! “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多萝西撑起上半身,回头,眼神先是疑惑,又开始颤抖地扫视他的全身。 裤腿上满是泥泞,手臂只剩一条了,手指断了,还有一只眼血肉模糊,一看就是刚经历过苦战,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毅力支持着自己不被剧痛扳倒。 妹妹倾注的仇恨已经耗尽了,现在只能靠喝这些溶解了仇恨的血续命了。他能感受到,最多十分钟,骑枪就会自行碎裂,自己也会当场休克。 门被框框撞着,裂缝越来越大,不时有木屑飞出。 “请您相信我。”别西卜抹抹嘴唇,声音很沙哑,只是低着头,以骑枪为支点,试图减少一点对门的冲击,多拖延一点时间。 “我们只是,想,试着,和黑暗皇帝,博弈一下。”耳朵在流血,滴在受伤的肩膀上,温热,再胡闹下去真的要聋了。 “我……对不起,我……”多萝西支支吾吾起来,抬起右臂捂住眼睛,呜呜啜泣起来,转过身,连连弯腰。 “这个等会儿聊,”别西卜用肩膀蹭了蹭脸上的汗,气喘吁吁,“你的,〔罪魂〕,是什么?” 多萝西抹抹眼镜,抬起头,深呼吸几下,抽回鼻涕,往胸口摸索,摸出了一袋奶茶速溶粉。 “吹泡泡,催眠……”“会爆炸的?”先前有听到爆炸声。 “对!但这些长呆毛的乌鸦貌似免疫……”原来那瓶已经没了。她四下寻找,也没找到其他矿泉水瓶。 “能冲开它们就行。”需要一个突破口,把它们赶走。这门绝对撑不住两分钟,现在都已经往里凹了。 别西卜左右看看,目光定在老大的行李箱上,布都破了,上头还有几幅用记号笔画的简笔画——看来他的孩子还挺有创造力的。 对了,当年老大因为缺水差点在荒野上光荣,肯定会在行李箱里备上水。之前不是还掏出来两个黄桃罐头嘛。 虽然乱动别人的东西不太好,但现在情况危急,大不了回头负荆请罪。 他靠着门挪动过去,想要打开,却发现有锁,三位数的,不知道密码。 多萝西很紧张,也不想坐着等待,就往约书娅旁边挪挪,从地上摸索出一根差不多的牙签,不知为什么,开始轻轻戳她的臀部。 别西卜咬住骑枪柄,抵住地面,吃力的弯下腰,臀部还顶着门,拨弄老式的数字转盘。 马斯老大是个粗人,肯定不会计较很多的,密码想必是零零零。 拨了,按了,没反应。 嘶……捅开吗?但手从翻进围墙就一刻没歇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拨这个生锈的键盘更是费劲。 箱体是那种人造皮革,现在连皮都快掉光了,这么近,都能闻到久置的工业产品特有的焦臭味。 说不定出厂设置是一二三呢? 咔咔,不对。别西卜本就只剩三根手指,沾着血,又不很难拨动,皮都快扣破了。 身后的躁动更加不安了。 “呱!”给我出来,光明正大的决斗!呆毛鸦透过裂缝往里头呐喊着,之后又一个劲儿往里钻。 一一一?别西卜还没开始尝试,就停手了,因为再次看见了箱体上的涂鸦画,紧挨的房子,歪斜的篱笆,小小的家。 这个箱子从来没换过,从他离开家那时起,对他来说意义重大,更别提里面的东西了,密码肯定不会那么随意。 他不会忘记的东西吗……生日?食指抵住了密码盘,但没再动。 他不知道。老大从来不讲他的生日,和他的过去有关的事都很少讲,就和他头盔下的脸一样深藏不露,满满神秘感。 别西卜很紧张,大颗大颗的汗水汇聚起来,垂下,身后也在遭受着撞击,桌子都已经开始拖行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对他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这么傻! 他恍然大悟,飞快拨到了“九一九”。十一月九号,卡塔琳娜的生日,按下锁扣。 “咔哒!”真的开了! 这可真是巧到骨子里去了。这个生日是从信徒口中听来的,信徒又是从拜松·巴格林那听来的! 赞美连生日日期都卖的垃圾桶商人!不过恐怕林小姐自己都没想过这个,毕竟只是马斯给她讲故事做交易时无心吐露的。 卡塔琳娜从小没有日期观念,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自己的小弥撒带头举办生日派对都以为他瞎猜弄错了,结果歪打正着了。 推倒,拉开拉链,映入眼帘的是几封扎好的家书,有的是羊皮纸,有的用的粉色卡纸,下头垫着一沓儿童画。 一根小球棍,一副脱线手套,还有一堆名片和文件,等等,从家里带来的一切。这里埋葬着他的过去。 终于,别西卜找到了一罐啤酒,绿皮的,设计感十足。 看商标,“黑金国际”,都过期九年了,上面还有一堆洋洋洒洒的签名,各有特色,有的圆嘟嘟的,有的则是手写印刷体,看起来他和老同事分别后,留作纪念的。 “这么有纪念意义……” 别西卜明明翻了个遍,仍要尝试再找找,最后确信,只有手上这罐了,深呼吸一口气,挺起身板,挡住逐渐瓦解的门。 “对不住了,老大。”他把啤酒丢到多萝西手中。因为视线沾了血,远处看不清,所以他没看见她用牙签捅妹妹。 闭上眼,继续为自己纺织鸦羽披风。这又消耗了一分钟的持续时间,但没有〔罪坟〕减重,跑两步都能要他命。 “谢谢……”她放下了手中的活,对着啤酒罐打量了一番,晃了晃。 虽然不认字,但这怎么看都不像水!将就用着。 她拉开了拉环,一股生啤酒拌臭袜子的噩梦级气味席卷而来,强忍着臭味,把茶粉倒入,手掌挡着罐口,上下摇晃。 在别西卜纺织好鸦羽袍的同时,大门不堪重负,被生生从中截断,撞成四段,向前飞出,砸在对面墙上,木屑横飞,又碎成更多段,刚敲入地钉子都被震了出来。 家具和行李箱被轻易推开。别西卜扑倒,全力护住箱子里的东西。 乌鸦倾巢而入,发了疯似的攻击倒在门口的别西卜,但看见这熟悉的鸦羽袍后,不想白费功夫,便冲向多萝西,但半道都被地上突然燃起的黑焰吓住了,回想起了先前吃的裤头,不敢上前,只有呆毛鸦勇者无惧冲了过去。 别西卜引燃了先前在屋里折腾流下的血,虽然烧不到它们,但吓吓呆瓜们总是可以的。 多萝西同样挡在约书娅身上,用背抗下砸来的木板和呆毛鸦的啄击,只有些粉灰突破她的防线。 好痛!她化悲愤为力量,更加卖力地摇晃啤酒瓶,结果突然感受到了什么重压。 里面貌似起了什么化学反应,一个劲儿往外冒泡。 呆毛鸦哪见过这等仙术,也停下了攻击,伸长脖子看着她手中。 “别别别别西卜先生!它它它好像要炸了!”她慌忙挪开手,结果“嗖”一下窜出一道白沫喷泉,都飙上了天花板,里头还在不断涌出大量气泡。 好香!毕竟是食腐动物,这种味道对人类而言无法忍受,对它们而言却是痴心迷醉,个个垂涎欲滴,口水拉半米长。 完蛋,不能浪费!多萝西刚想按住,就被别西卜的额头撞地声止住。 “别,”额头又多一处红印,“直接扔!” 先前,她一个一个吹出的泡泡威力都那么大,隔老远就听得见。 现在,瞧瞧,这罐子里多少万个泡泡啊,都堆成塔了。这简直是催眠大伊万! “快快快炸了呀!”瓶身都开始嘎嘣嘎嘣作响了。 多萝西慌慌忙忙将它丢出,贪吃的鸦群一拥而上,还没落地就集体托住,争着抢着要吃这枚核弹。 呆毛鸦也挤了进去凑热闹,刚喝到一口甘露,就—— “嘭!”响彻云霄的爆炸声。 第94章 撑不住了 屋子在颤抖! 起初,先是罐子内部涨大的气泡引爆,把罐子的前半段破开,炸成一朵金属牵牛花,把里头的泡沫星子铺满鸦群。 随后,小泡泡们一个个,一片片接连引爆,每个动静都不大,但连起来就是三千响大鞭炮般的喧闹,把它们折腾得鸡飞狗跳,或一头栽地,或在天花板上来回后空翻。 水雾弥漫,奇臭无比的气味更先一步肆虐。 别西卜蜷起身子,躲在鸦羽袍下,侥幸躲过了这枚奶茶版集束手榴弹,但鸦羽袍又再次撕裂了。 多萝西是喝奶茶长大的,自然免疫自己的奶茶泡泡攻击,但还是尽可能帮约书娅挡下。 但是身上好臭啊!怎么会有这么难闻的液体!先是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勾引你去深吸,紧接着就原形毕露,狞笑着摧毁你的嗅觉,又苦又臭还很腥。 开了花的易拉罐滚落在地,里边儿一点都不剩了。 乌鸦们一个接一个倒地,无助地爬行,闻到身上的味道,立马提起十二分精神,吮吸起自己的羽毛来。 “(★o★)呱!”豪赤!从头到脚舔个遍之后,它们跳了起来,四下张望哪里还有,想要吃别人的,被毫不客气地扇巴掌回来。 而一群弱智中的大贤者,呆毛鸦同志,怒吼遏制住了它们的暴行。 “呱!”鸦群,要以和为贵,不要搞,窝里斗!说罢,它转过头去,径直朝向从黑袍底下探出头来的别西卜,脚趾拉地,似要冲锋。 鸦群见状,也立马陈列身后。 它冲了,它冲了!冲刺的瞬间,羽毛都掉出来了! 但呆毛鸦并没有往前冲,哪怕头朝向别西卜,歪向两边的眼睛也全然没有看他。它发现自己尾巴湿漉漉的,所以极速冲刺,渴望追上它。 好狡猾的尾巴,居然会拉扯战术!它加速,它就加速,逃离它;它减速,它又挑逗起它的斗志来,在面前晃悠,真是讨厌! 大伙见它团团转,也跟着转起圈来,竟发现追逐尾巴也是一件乐事,把任务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管自娱自乐。 “趁现在。”别西卜撑着骑枪爬起,挥舞骑枪,扫开拦路的乌鸦,回头向她们,向前一甩头。 多萝西点头示意,抱起约书娅,跟上他的步伐,跑出门外。 “诙笑在哪里?”“黑西瓜?在厨房。” 两人踏过沾了湿泥巴的木板,跑向厨房。 呆毛鸦咬住了尾巴,扯下一根毛来,在周围的几个小弟头上各踩了一脚,随后意气洋洋地炫耀起衔在嘴里的羽毛。 “呱!”众鸦停下了动作,瞠目结舌,连连拍手。它也跟表演结束的大魔术师似的,一手张开,一手捂胸,东边儿一鞠躬,西边儿一鞠躬,南边儿一——他们跑啦! 它尖叫起来,立刻带着鸦群起飞,可刚飞出门槛,就撞上柱子,接连栽倒了,堆成几堆黑色小山丘。 俗话说得好,喝车不开酒,开酒不喝车!它们有点微醺,晕头转向。 还得是呆毛鸦第一个跳出来,沿着地板缝,走钢丝似的迈开腿,走起模特步,保持着平衡。 大伙儿也一个接一个接龙过去,转眼就成了一队鸭妈妈带孩子出去觅食的小纵队,越跑越快,越跑越整齐,爪子在木板上啪嗒啪嗒响。 厨房的门已经坏了,别西卜只好捅开空柜子的一边,和多萝西一起推动,将它放倒,挡住了门。 “醒醒,诙笑!”别西卜蹲在诙笑面前,来回摇晃它,拍了拍。 它睡得很香,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 在梦中,它被妹妹抱在怀里,傻笑着。周围是一百多只“烤鸡”,巨大化,和妹妹一般高的那种,刷着香喷喷的黑酱料,绕着它围成圈,手牵着手,跳着神秘的篝火舞蹈。 毕竟那么多人跟着,呆毛鸦想秀一波操作,快步上前,一记华丽的飘移,结果一头撞在,放倒的柜子上。 “咚!”好痛!“咚咚咚!”更要命了!后面的小弟学着它,一个个往前滑行,冲锋,全都撞在柜门上了。 不行吗?别西卜又在它身下发现了小纸片,抓起,甩动起来,丢向空中,冲它吹气,也没反应。 在梦中,它正与一位美丽的红礼服御姐,名为“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在烛光前起舞,跳着跨越身体尺寸的华尔兹。 必须要妖灵的帮助才行呐。别西卜扭头一看,多萝西拼命拿牙签捅妹妹的屁股,忙得汗流浃背,都快用上竹签子了。 “你干什么?”他冲她举起骑枪,“我的妹妹从来没有惹过你。” “不,不!弥撒先生,你误会了!”她连连摆手,否认着,“这是解咒的方法!” 她解释说,小时候自己经常给自己玩睡过去,而父亲会用捅蜂窝和保护大家用的漆黑竹竿捅她屁股,这样就能醒来。 不过她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给别人这么戳,对力道什么的都不清楚。 “戳……戳多少下?”别西卜揪心地别开了目光,不愿看到妹妹被刺。 “一百下?爸爸是这么说的……”她可能已经捅了一百次了,但就是没反应。 难不成老爸是骗我的吗?为了让我不乱玩他的茶叶粉? 接连的撞击已经使堵门的柜子开始发生位移了,发出了难听的摩擦噪音。真是鸦多力量大! 别西卜不得不挺身而出,尽可能撑住柜门,却难以阻止它移动。 破烂的门框和柜子边缘,已经有一条缝出来了,能伸进一个乌鸦头来,扯着嗓子大叫。 好累,好痛……别西卜闭起了眼。用三根手指挥舞这柄骑枪,还是太勉强了,腿还在抽筋的边缘徘徊,就在小腿侧面,似乎要绷直,又在几欲激发时淡下。可惜,感受不到疼痛。 “小妹妹,快醒醒……”多萝西更加急得冒汗了,拍拍她的背,左右摇晃着,“帮帮你哥哥,他快晕了……” 她睡得很沉,却一点也不安逸,反而皱紧眉头。 在约书娅的梦中,她躲在小隔间里,独属于她的小棺材里,什么也不做,抱着双腿,大腿和胸口夹着小黄鸟娃娃,对着永无止境的黑暗,熬过平平无奇的一天。 她一直很乖,哪怕把自己熬成了傻瓜都不出一点声音。 大柜子开始向里倾斜,要把他压倒。 “多萝西……”别西卜知道自己撑不住了,艰难地憋起一口气,扭头,啃开肩膀上的伤口,燃起黑焰,同时把原本充当支点的骑枪抬起,指向她们边上的墙。 “我,轰穿,你带,约书娅逃跑,不要回来。”时间恐怕就剩五分钟了。剩下的体力,还可以再开一炮。 “等下……你怎么办?” “往西边跑……” 身后传来呼呼的风声,气温骤降,天色更加黑暗。 别西卜微微摇头,之后咬牙切齿,说不出话,抬抬枪尖,催促她。 他的计划很简单,反正自己得倒下,到时候让它们啃自己,血流一地,等自己差不多要完蛋了,就把自己所有的血引爆,让这群狗东西再无追上她们的可能。 可还未等他开出一炮,身后就传来不堪忍受冲击,向前倾倒。 整扇柜子被从中砸成两段,倒向两边。 “呱!”鸦群纷纷涌入,但事实却有些微妙。 第95章 不要钱了 “咚!”超重的东西先于乌鸦摔了进来,倒在堆在角落里的面粉袋上。 “哎哟,我滴妈耶……”撞穿柜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马斯老大,捂着酸酸麻麻的腰,连连倒吸凉气。要不是这些面粉袋松松垮垮的,他的脊椎怕是会一分为二。 木屑混杂着粉灰飘扬。那些乌鸦可不是自愿进来的,而是被甩飞的马斯撞翻。 “咳咳,老大?”别西卜边呛,从地上撑起身子,还不忘打边上扑腾的乌鸦。 “是我——嘶,真他妈的捅!”他的头盔都有了裂痕,右臂裸露着,上头满是细小的划痕。 多萝西还以为他是坏人,紧张地护住约书娅,见别西卜和他交流,才松了一口气。 “坦什特死了?”别西卜没有急着趁现在鸦群对这个另一战场的敌人的到来而差异,纺织鸦羽袍,因为那样自己就听不见了。 “要是没那只脑残乌鸦,他早——草!”马斯又听见了那嗖嗖的风声,一挥棒槌,撑地使自己弹起,抡了半圈球棍,提前向前方挥去。 与此同时,公鸡鸦带着它的大军化作导弹再次杀入房中,撞上球棍后被微微偏开,轰穿了墙壁再次飞出,留下一处大缺口,还把面粉袋轰散了。 堆叠的两袋完整和两袋半袋的面粉在风中飘散,在呆毛鸦一众身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粉,大惊小怪地嗷嗷叫起来,还以为下雪了,慌忙要找地方躲。 “简而言之,我没办法同时跟手搓龙卷风的老头,和他脑袋比坦克硬还有肌肉比头大的乌鸦小弟干架!”他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提着别西卜的黑袍,帮他起身。 四位小弟还在拼命拖延那头的其他乌鸦,但也只有一会儿。他本想出其不意,给老登一棒,结果被他一个小小的〔罪魂〕法术就给吹这儿来了。 忽然,屋外刚要平息的气浪瞬间加大,把里头的面粉全吹散了,无影无踪。 “不要!”别西卜带着老大慌张上前,把剩下的面粉袋用断裂的木板或桌腿之类的压住。这些再怎么说也是口粮啊。 骤增的寒风刮得他们身体发冻。呆头鸦一行也摇摇晃晃起来。但它的眼中亮起了白光,并不是被操控了,而是距离足够近了,带标记提示了。 坦什特徐徐从天上缓降而下,黑袍和白胡子都向上吹起。铁头鸦就在肩上,寸步不离,其钢盔小弟们跟在后面,伺机待发。 “我真的服了你了,呆头。”坦什特停在了对面的屋顶上,扶住额头,连连叹息,“你到底为什么还没杀死他们啊!” 真的太无语了。一个半瘸半瞎还没力气的,一个等同没能力还抱着个累赘的,两百多只乌鸦愣是没拿下来!要是他亲自来,操纵呆毛鸦两分钟速通! 呆毛鸦摇摇晃晃迎风站定,本想呱呱辩解,却被一向保护自己的铁头鸦狠狠盯了一眼。 “唧。”太弱小了。虽然免疫精神攻击听起来很高大上——但这里是峡谷巷啊,哪有啥精神攻击! 呆毛鸦立刻不满了,自尊心使它羞红了脸,瞪大了眼,向周围望了一圈。人,我有四不吃。 纵火妹妹,我不吃,因为他会自爆。 球棍大叔,我不吃,因为他看起来就强爆了。 熊耳姐姐,我不吃,因为她会放气泡炸弹。 昏睡妹妹,我不吃,因为她还没长齐,不如等养肥了——有了! 它看见了桌腿边一堆皱巴巴,像萎掉的青菜一样的东西,一看就是好吃的,挥翅,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准备硬抢。 多萝西扭头去看——那是微笑教的钞票,大大小小的叠在一起。她原本拿走了,但刚刚动作太大,不小心掉出来了。 “不要!”她扑了出去,和呆毛鸦的爪子同时攥住钞票。 别西卜想来帮忙,结果刚走出一步就被乌鸦小弟团团围住,一个劲儿往后推。 “妈的,岂有此理!”马斯震怒,气势汹汹上前,谁知公鸡鸦再次撞穿墙壁,炸开了他,接着又扭打在了一起。 它那帮笨拙的肌肉小弟跑得没它快。它怒气冲冲,猛啄,和老大的棍棒在空中来回交击,一秒两次交锋,打得火星四溅,都不带落地的,反而越飞越高。 “放开这些,这些不是吃的!”多萝西一手抓紧,另一只手拍打着呆毛鸦。 可它哪肯听话?这么护着它们,还说不是好吃的!嘴上功夫又加大了,用力过猛,都咬出了一个小洞。 “真滑稽。”坦什特挥手,要放出什么法术,又不想误伤自己这只还算给力的公鸡鸦,都不知道跟谁吐槽,只能弹弹铁头鸦的头,听着邦邦声,平复自己躁动的心。 “滋……”钞票在哀嚎,已经处在崩溃边缘。多萝西和呆毛鸦互不向上,向两边拉扯,最后—— “嚓!”所有的钞票,这个小小教派的希望,一分为二。多萝西因惯性往后倒去,撞回墙上,盯着手上残缺的钞票,脸色煞白,嘴唇颤抖,说不出半句话。 呆毛鸦吃到了,一股脑把自己那一半往嘴里吸,嚼作一团,仰头咽下,还露出了胜者的笑容。 “啪啪啪!”乌鸦小弟们庆贺地拍手,赞颂老大力大无穷。 马斯老大闻声,瞥了眼这边,结果被一记名副其实的乌鸦坐飞机撞飞出去,滚下走廊,同公鸡鸦在院子里翻滚,泥巴满身。 “去死啊!”他翻腾着,还没爬起就冲公鸡鸦一顿扇,可就是打不中。讲真的,要是没被黑执事打伤,或者今天没被群殴,他分分钟把这死公鸡手撕了。 多萝西恐惧地望向别西卜,脸上抽动着,想哭,又觉得自己不配哭。 别西卜看着她手中的碎钞票,一言不发,原本加速的呼吸声反而平缓了。鸦羽重新攀附在背上,一点点织成披风。 耳旁,乌鸦排山倒海的叫声再次袭来,可他已经无所谓了,什么都不再听。 那是六百块钱啊,大家的救命钱。哪怕买不成面粉了,从巴格林那里买点小饼干救急也可以啊。 现在,它们没了。大家要饿肚子了,妹妹又要像以前一样,什么都吃不了了。 别西卜的头渐渐低下,似乎在看脚下鼓掌的鸦群,轻哼一声,一脚踹飞一只,弄得鸦毛横飞。 鸦群愤慨转身,却被他的黑焰挥砍吓开了。 “把纸丢了。”他冲多萝西微微摇头,无声绝望,准头不行了,动作再快点连枪都握不住了。 多萝西愣了许久,直到鸦群开始攻击他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钱,连忙甩开碎钞票。 狂风吹得碎纸横飞,打在鸦群脑瓜上,或在地上卷着。 鸦鸦们见了,立马逃开随时可能自爆的别西卜,去追寻这些异类的美味。毕竟老大吃过了,肯定很好吃。 而等它们让出一条路来,别西卜一步踏出,箭步滑行,吓得两旁的乌鸦都衔着碎片逃开了。 “这傻瓜连路都看不清了。”坦什特耸肩一笑,本来还想趁现在放个连续切割风场,把房子削成五花肉的。 但别西卜没有捅它们,冲过它们扬起的毛和羽毛,刺出骑枪,捅向多萝西——腿边的诙笑。 第96章 疯狂星期四派对 “烤鸡,嘿嘿~”诙笑傻笑着,烂漫着,徜徉在烤鸡的香味中。 突然,一只起舞的烤鸡从同心圆舞圈中脱离开来,扑腾着翅膀,扭着屁股,婀娜多姿又香气扑鼻,走到了它的面前,伸出手。 “叫我一起的说?”诙笑兴奋地跳下了妹妹的脑袋,可惜自己没长腿,也没长手,只能像球一样弹来弹去。 妹妹微笑着席地而坐,为它拍手,唱着不着调的儿歌。 可那位烧鸡却踹手跺脚,摇摇头,并不满意,并且低下头,开始啃自己的身体,从手到脚,啃个精光,最后扯下自己的头啃掉——里面居然别西卜! 他身穿一只方形纸袋子,柔顺的头发里挂着鸡米花, “你甚至不会跳舞,”冰冷的声音,更加冷酷的眼神,“应当逐出我们伟大神圣的疯狂星期四舞会。” 真是的扫兴的家伙!这个冷面妹妹好讨厌! “big胆!我可是烤鸡皇帝的说!”诙笑看向自己周围的宠妃爱妾,“我要咬你屁股,直到你肯乖乖抱着我,喂我吃饭,当一个乖妹妹的说!” 可烧鸡姐姐们很快停了下来,露出鄙夷的神色,向别处散去。主教妹妹也收起了笑容,转过身去,掉起眼泪。 “你竟敢弄哭我们的蛋挞公主,”这个名为翅尖骑士的家伙从身后抽出一只巨大奥尔良烤翅,紧握手中,“我要让你变成红豆派!” 红豆派!邪教!红豆派是魔咒教最邪恶的教派,因为它没有肉!翅尖一捅,却被灵巧躲过。 “不要哇!不要变成红豆派的说!”诙笑扭头就跑,一跳一跳。 可这位翅尖骑士却振翅飞起,在空中转了两圈,随后破风加速,翅尖涌出椒盐和黑胡椒铺成的黑色火焰。 “我将!”翅尖“唧”一下刺入它的屁股,焦热感扑面而来,“点燃鸡排!” “唔哇!”梦境碎裂了!白桌子,红地毯,全都没有了! 诙笑屁股被捅了,哀嚎着醒来,一跳撞上屋顶,在地上来回滚着,又哭又闹。 “坏坏妹妹,我要告状,”它的嗓门巨大,把鸦鸦们都吓呆了,“乖乖妹妹,你看他,他欺负我!” 它委屈兮兮滚到约书娅腿边,却见她正被呆滞的熊熊姐姐抱在怀里。而这个恶人手里,还拿着一根木签子! “啊呀,坏蛋!”它扑了出去,张开大口,就差要把她吞了,幸好别西卜扯住了它的尾巴,不让它前进。 可它依然不断往前扑,叫嚷着,硬是要救下乖妹妹。 “哈?原来催眠也是可以解除的?”坦什特起了兴致,从三十年没洗的裤兜里掏出一份相当有“迁客骚人”韵味的小册子,都皱成了咸菜,吹着微风翻看,捋着胡子研究。 出于一位术士的职业本能,他觉得有必要研习一下这种法术,成为自己的第二十九种〔罪魂〕,在报复那个女人的时候多一份把握。 先前多萝西说,她爸爸用漆黑的棍子打屁股就醒了。她那小身板,打一百下可太吓人了,所以八成是吓唬他的。 真正的原理,是用〔罪碑〕攻击屁股就可以解除催眠效果。 别西卜嘴里咬着骑枪柄,把诙笑往回拽,送到怀里。 多萝西和鸦鸦们都呆住了,谁也不敢先动。但鸦鸦们很快咳嗽起来,因为吃了钞票,还喝了假酒,个个在地上扑腾。 最要命的是呆毛鸦,吃了整整一坨,现在在地上张口闭眼,嗓音沙哑,叫不出来,直蹬腿,惹得大伙上前围观。 “多萝西,水桶。”别西卜松开诙笑,握回骑枪,指向她边上的水桶,没有转头。 “明白!”多萝西放下妹妹,舀了一瓢水,撒入茶粉,用木签搅拌起来。弥撒先生肯定想到办法了。 诙笑闷闷不乐,低着头,眼睛却往上挤,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既毁了自己好梦,又不让惩治叛徒的坏妹妹。 “想不想吃烤鸡?”“吃你妹!” 它都快冲上去咬他屁股了,但迟迟发现他已经被咬成这副惨样了,心软了下来,极不情愿地撞撞他的腿,倒要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招。 被撞穿的墙外,老大上一秒还在和公鸡鸦地面摔跤,下一秒又开始掰手腕,忙得满头大汗。 “老大,还能打吗?”“再来一棍我就得倒了——草!”他不得不横棍挡下啄击。 见他累了,公鸡鸦毫不客气,原地升空,来了三个大转弯,之后直勾勾冲来。 “一棍就够了……”别西卜喃喃道,随后加大音量,敲敲脚下,“老大,往这边砸。” 怕他没听见,坏妹妹还踩了脚诙笑的尾巴。 “你这只欠调教的傲慢小猫!”它高声叫了出来。 马斯瞥了眼,看他们那架势,一副要生吞这只肌肉鸦一样,吐了口唾沫,肩扛着球棍,在鸦群迫近的刹那,竭尽所有力气,甩出最后一棍。 “咚!”公鸡鸦本是俯冲的,这会儿被打偏向水平。好强的冲击力!马斯两条手臂全麻了,球棍更是被炸飞十几米远,撞了下地面后破碎,变回银牌。 他累得直不起腰,扭头,看向别西卜——他要直面这一击,疯了! 别西卜满不在意,脚铲进诙笑身下,踮球般踢起,再次捅它屁股。 “去吃烤鸡。”“坏蛋哇——” 它又痛又恨,满怀仇恨,身体膨胀,上贴天花板,下贴泥地板,张大了嘴巴。 公鸡鸦从来不会后退!它的眼里只有狂飙,战斗,狂飙,战斗!所以它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诙笑的嘴里。 “哇!”好痛,像把所有牙齿全拔下来,又塞回去,反复拆装一样。 诙笑立刻闭了嘴,身体放气缩小,被嘴里的公鸡鸦带着,在屋子里乱飞,要么撞上碗柜,要么撞烂水罐,弄得一塌糊涂,简直是在拆家。 天花板都快塌了,摇摇晃晃,掉下一堆木屑,跟下雨一样。 诙笑气坏了,自己被当成垫子供它玩,就狠命嚼,再次撞地后跳出屋子,来到阴云笼罩下的大地,在老大身边一连转了十圈。 咬死你,咬死你!它听到了骨头的嘎嘣声,和不屈的悲鸣,更起劲了。 “唧!”出事儿了!铁头鸦拍拍老法师的脸,却被推开。 “同种罪孽的驱散性……哦,同性相斥。”他了真是太敬业了,扶着老花镜,愣是一点也听不进去,最后被捅得烦了,更是揪着它的脖子,扯着嗓子大喊。 “够了!大不了我用跟踪歼灭弹把他们秒了!行了!把这儿推平了,我不把这儿当据点了,行了!” 公鸡鸦受不了了,里边儿起码1800摄氏度!烤鸦可不能算勇者! 它找准了诙笑的嘴缝,一个劲儿啄,找到一处缝隙,就把嘴卡进去,拼命撬开。 撑不住啦!诙笑快哭了,停止了旋转,开始头槌地面,但就是拼不过他。 “加油,诙笑!”老大手抽筋着,动不了,想要帮它合上嘴也做不到,只能翻滚去,踩住它的脑瓜,势必要把里面的压扁。 有效果,里边儿又传来断裂声,却也使公鸡鸦更加疯狂,哪怕颅骨粉碎都要钻出头来! “啯啯啯!”它伸出的嘴引吭高叫,尖利刺耳,再加上铁头鸦的扇打,终于唤醒了老法师。 “让我瞧瞧怎么个事儿——”他捂住额头,想要切号,刚切过去就吓了回来,寻去,面容狰狞,“公鸡!” “呜呜呜……”里面的鸡骨头刺得好痛啊……诙笑哭泣回应,微微张开嘴,露出一个鸡头来。 它怒目圆睁,眼眶都快撑裂了,脖子都在滴血,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还张口,牵引黑色风球。 “坚持住……”马斯拼命下压,还用肘击鸡脑袋,却无法阻止它蓄力。它疯了,要用一阵龙卷风,和他们爆了! 第97章 你敢杀我的鸦! “给它喂粥。”别西卜指指睡袋里那些被他砸烂的乌鸦尸体,然后就冲了出去。 诙笑嘴巴里咕噜噜响着,眼睛里泪花打着转。 更糟糕的事,隶属于公鸡鸦的那群肌肉壮汉鸦终于飞回来了,两百多只,把这里里三层外三层包起来了。 它们个个膀大腰粗,翅膀壮得跟石榴似的,眼睛肿得像脓包,围着这里嗷嗷叫。 “啯啯啯!”它们迫不及待冲来,踏得地面震响,可身后又传来了一个轻快的脚步声。 “哒哒哒。”草灰溅起,不细听还听不出来。别西卜踏着草灰快步赶来,一跃躲开那几只回头来猛啄自己的,身轻如燕,飞过它们的阵线,点燃骑枪,轰然砸下。 枪尖捅入公鸡鸦充血到极致的眼球,“啪”一下炸开,血浆四溅,并继续伸入,直至从另一只穿出,将整颗脑袋点燃。 “嘎啊啊啊!”这到底是什么生物!脑袋都被捅穿了,但那无以发泄的仇恨仍驱动着公鸡鸦来回扭动身体,翅膀跟着充血,来回敲打诙笑的肚子。 “你敢杀我的鸦!”坦什特面目狰狞,每一根筋都在抽搐,灰黄的牙齿都快咬碎了,疯狂摩擦双手,搓出滚烫的黑烟,“他妈的,给你们脸了是!” 肌肉大军压上来的同时,公鸡鸦口中蓄力一半的风球被强行引爆了,扩散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洪水般把马斯老大和肌肉鸦群全部炸飞出去,滚出几十米远,又在地上滚了十几圈。 老大当场晕厥过去了,头盔也碎成好几块了,就剩前边的一点遮着半边脸。 肌肉鸦们更是倒栽在地,血流不止,肿大的肌肉块反在此刻成了飚血的喷泉,受伤最轻的一被生生扯下了一根翅膀。 厨房里头,多萝西正拿着锅,驱赶这群鸦群。很可悲,呆头鸦,它们的老大,活活噎死了。 诙笑受不了了,吐了出来,眼睛一白,撞回到小屋的墙边,滚进了屋子内,恰恰把聚集起来,势必要为老大报仇的呆头鸦群撞翻。 “我现在,很生气的说……”它有气无力,眼神依然凶狠,吐出了口中的鸡毛。 呆呆鸦们一看——这不是那个最快最强的战神的遗骸嘛! “呱!”它们吓得直打转,想往外,但见那一地肌肉鸦的遗体,又吓得往里跑,可院子里坦什特正在搓一个大的,又不敢进去,只能在厨房里飞奔绕圈。 “西瓜!”多萝西放下了锅,滑跪到它身边,捧起它,放在膝盖上。 它奄奄一息了,再不吃点什么就要从这片大地彻底消失。 “吃的……‘粥’,对了!”她想起了别西卜说的,把睡袋里被砸碎的乌鸦肉倒进它的嘴里,合上嘴,揉着它的脸,帮忙咀嚼,掉出来了还给塞回去。 “唔姆唔姆……”诙笑眼神涣散,却又逐渐恢复生机,主动嚼了几口,酥脆麻辣,入口即化,最后一跃而起,“这是……真正的烤鸡的说!” “呱!”我就说它是怪物!大伙儿跑得更急了,往外跑?不对,往里跑?也不对!就这么疯狂转。 诙笑落在靠着中间的桌腿睡觉的妹妹头顶,一个舒舒服服的垫子,环顾四周狂舞的鸦群,笑容逐渐失控—— “这里……就是疯狂星期四宴会的说!”和梦里一模一样啊!坏妹妹果然没骗我! 它舔舔嘴唇,咯咯地笑了,也把鸦群逼疯了,全部腿脚发麻,踉踉跄跄倒地。 “现在,我要干饭的说!”它上去就吞下两只,兴奋地表演了个托马斯回旋,又探头咬下一颗脑袋,龇着带血的牙冲它们恐吓,“你们这帮奥尔良烤鸡!” 而另一边,稍早,在风球引爆之前,别西卜就已经起跳,枪仍捅在公鸡鸦的头里,扭转一百二十度,至自己身躯倒转向地,接着爆炸的气浪,扶摇直上。 狂风掠过流血的肩膀,冰冷,苦涩。若不是这迎面而来的重压,他还以为是地面在崩塌,极速下坠。 寒意席卷全身,手指瞬间僵硬,眼角的泪痕甚至结了冰晶。 仅仅五秒,他就到了百米高空,并且还在向上,只是渐渐要停了。 从这里下去,一定会死的,自己再强也没用——除非,那个老头如他所愿。 “唧。”等下。铁头鸦察觉到了不对劲,捅他脸,劝他别冲动,却无济于事。 “去死啊啊啊!”站在屋顶的老法师抽搐的双手汇聚一个大黑球,后仰过头,如抛铅球一般,抛向那个一而再再而三坏自己好事的小畜生,“〔罪魂〕,跟踪,歼灭!核爆弹!” 黑球呼啸而出,先是掠地加速,再陡然提升,冲向别西卜。 果然啊。别西卜释然点头,在导弹迫近身躯的同时,自己也趋于悬停了。 他没忍住。但凡他不出手,我都已经死了。 “嘭!”那是恢宏无比的爆炸,喷出几公顷的阴云,冲击力连屋顶都震起半米高,同动画里一样,再落下,墙壁也开始摇晃。 这发要是打在地面上,这里势必夷为平地,一根柱子都不会剩下。 “别……西卜?”多萝西探向门外。诙笑和呆呆鸦们都停了下来,驻足观望这气势恢宏的大爆炸。 诙笑没心情吃了,嘴里的一个头都掉了下来,嘴角抽动起来,抽噎两声,随后张开大嘴,闭眼大哭。 “妹妹,妹妹,不要死啊!”太凄惨了,身为敌人的呆呆鸦们都落泪了,低头默哀,把生死追逐放到了一边。 “死了,死没死啊!啊哈哈哈哈!”坦什特的癫笑声如雷贯耳,沙哑但豪迈,整个胸腔都在共鸣,喊到没一点气息,差点窒息才吸上一口气,接着狂笑。 “唧……”算了,不说了。铁头鸦捂住了头,表示无语,琢磨起接下来的战术了。 更为可气的是,即便如此,浑身浴血的公鸡鸦还是没死——别问为什么脑袋爆了还活着,因为莽夫只会用肌肉思考问题! “啯啯啯!”我需要重新集结我的部队!它引吭冲着阴云高叫,吸引肌肉鸦们往自己这里赶。 突然,正上方,一片阴云平原之中,忽然炸出一个小口。接着,一根硕大的黑钉破开阴云,从天而降。 “谢谢老丞相的炮火。”别西卜毫发无伤,用鸦羽袍完全挡下了冲击,之后恢复了体重,不断下坠,加速,身后拖曳着大量的鸦羽。 先前他有听到过,黑执事自言自语关于气场的事。那些威压的本质实际上是罪孽力的浪费,是一种损耗。 像这种大规模的法术更是如此。坦什特这种自负的人,罪孽力强,但控制力和灵活性简直是一坨大粪。 爆破而出的黑烟被骑枪吸入,燃起了熊熊黑焰,如黑色流星俯冲直下,牵动起周围的阴云。 “啊?坏事儿了?”老法师不住摇头,“不可能……这招很好用的!” “唧,唧唧——”你就不会用多段攻击吗?他那一次性的—— “闭嘴!”老法师一巴掌拍上去,胸口愤然起伏,又不住咳嗽起来,“咳咳!不过,还好,公鸡会制裁他!” 公鸡鸦昂头,看不见,却能清楚感受到那股迫近的轰击,号令大军,随自己裂地起飞,呼啸直上。 骑枪陨落,鸡首群翔,天地之间两股异色黑云相向而来,先于攻击相触。 在枪尖与鸡嘴交锋的刹那,环绕的黑云被涌现的黑光瞬间驱散。 骑枪落了下风,因为没有支撑点,仅仅坚持了两秒就往上回退了,在数量上和力量上都根本无法匹敌。 第98章 灾厄风暴 “啯!”五马分尸!肌肉鸦眼见占优,就从老大身下让开,从四面包夹而去,要把别西卜吃干抹净。 可谁知,别西卜只是想让它们分散开来,以为老大有能力与之匹敌,顺便让枪柄推回胸口,支持自己蓄力。 枪尖剧烈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又呼出黑焰,枪膛中传出愤懑的叫喊声,回荡不止。 “你还是太自大了。”骑枪上的纹路发出白光,焦热,刺眼。 “轰隆!”头顶一声响彻云霄的雷鸣,与炮响一同奏响。 公鸡鸦当头挨了一记重炮的所有火力,全身都被点燃,亦和下方寥寥无几支撑自己的小弟们,一起被无可阻挡的冲击力憾退。 别西卜丝毫未停,下坠,收枪,刺入公鸡鸦破骨飚血的胸口。 “啯——啯啯!”它呛着血也要呐喊,可却压着小弟,被别西卜带着,一路急坠。 骑枪开出缝隙,开始放气,燃烧的黑焰助他加速陨落,逃离追兵的同时,也将它们全部点燃,碰着一个,烧起一个,不许近身。 但它们听见了召唤,飞回公鸡鸦身下,累成尖塔,试图抵挡,最后竟完成反扑,从枪尖席卷而上,咬住了别西卜最后的手指,然后爬满整只手臂。 黑色流星变得愈加强大,恢宏,直至推行乌鸦塔轰入大地,再倾碾,抹平,轰碎,又响起一声大爆炸。 黑焰霎时燎原,直至逼到门边才停下。 诙笑,多萝西,还有老法师都闭起了眼,挡下草灰,待风浪平息后,才敢直视。 荒野上,再无别的光景,只有黑焰带来的黑夜,与薄雾。灰尘飘渺,视线沉郁。 薄雾之中原本并无一物,却很快立起一个人来。 弥撒先生还活着。他激起了鸦群的反扑,靠升力减免了冲击力。 肌肉鸦们全都累得吐血死掉了,或被黑焰炙烤,再起不能,哪怕在动也只是神经抽搐罢了。 别西卜举起了骑枪,举过头顶,方便看清。 公鸡鸦已被开膛破肚,洞穿在骑枪上,全身焦黑。但它还没死,还在动。 别西卜轻哼一声,拉低,冲着它的脖子,咬住,全力撕扯,吐掉,再将它甩开骑枪,最后倒转骑枪,从后背捅入。 前后,上下,两个洞穿的大窟窿。公鸡鸦再顽强,也无力回天,毛都没了的翅膀在地上扒出了两撮土之后,再无了动静,身躯倒了下去。 小纸片被吹了过来——哦,是诙笑趁现在有风,甩过来的。别西卜抬枪,轻轻点点它,戳醒,随后手一滑,也跪倒下来。他打不动了,时间快到了,最后一分钟。 “嗯……牛津,牛津你要好好的——你走了我怎么活啊牛津!” 小纸片胡言乱语着醒来,哭了,眼见别西卜这副模样,哭得更伤心了。 “男妹妹……男妹妹!你不要死啊!”“不行了……”他的声音就像一位病危老人,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嘴角垂下血丝,打在小纸片上。 “唧。”公鸡死了。坦什特愕然了,上一次这么震惊还是在和某个无良商家聊天那会儿。 铁头鸦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只好戳戳老法师,觉得他这下该听得进去了,比划了一阵:别怕,他们没活了。我保护你,没人伤得到你,然后你只管轰炸,大不了一起跑——这是什么? 它看见大大小小的奶茶泡泡朝大军飞来。多萝西找准了现在老法师没心情放风的节点,吹出了好多泡泡。 铁头鸦知道它们会爆,因为看呆头鸦们被炸过。 “唧!”全体,列阵!钢盔鸦群再次组成钢铁阵线,牢牢守住头领。 奶茶泡泡接连爆炸,冲击力根本不足以撼动他们半分。它们钢铁般不透水的羽毛甚至无法被奶茶打湿,况且它们也对喝奶茶无感。 “唧……”趁现在……忽然,钢盔鸦们眼前一黑,稀稀落落倒下去。铁头鸦飞回老法师肩上,想再顽抗一会儿,可终究没撑住,坠到屋顶又滑进院子里,撞地后脖子右拧,死掉了。 它们不知道这东西有催眠效果,因为一向菜菜的呆头鸦都没有晕。 “唔……用光了。”多萝西望望空瓢,又看看这一片狼藉,包括罐子在内,所有的东西都被摧毁了,地上也全是水,而且自己奶茶粉用光了。 呆呆鸦们全吓晕了,翻着白眼。 “咕……饱了。”诙笑摇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了。烤鸡终究没人好吃,只有人吃多了不会腻。 “呵……呵哈哈哈哈!”突然,坦什特发出了癫狂的笑,笑得前仰后合,抬起干枯的手指,指东又指西,“两个废物,一个被炸死了,一个被吃了,跟班儿还集体叛变,给人家织衣服去了,啊哈哈……” 狂笑声的末尾是窒息,以及哧溜口水的声音。 “一个傻逼,把自己噎死了,一个铁张飞,又死了,倔死的,”他的双手连连拍膝盖,头一点一点的,“最后,最靠谱的这个,被坑了,摔死了,哈啊啊啊——” 越到后面,他的声音越小,不是在压低声音,只是没气了,每一个音都要竭尽全力。 诙笑左顾右盼,只剩自己能杀了这家伙了,便跳了出去,刚要上屋顶咬他,却被轻松甩出的疾风摔回,在地上翻滚,还撞倒了妹妹。 “哈哈,看来我真的是给你们脸了。”他深呼吸好几口,直起腰杆,并没有沮丧,向下讥笑着,“你们就没有想过,我堂堂一个术士,为什么要让一群蠢乌鸦来咬你们吗?” 多萝西连忙扶住妹妹,抱住诙笑,直视他,微微摇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因为,我不想暴露太多的〔罪魂〕,影响我杀死维德,或者我那贱人师父。”他们都是聪明人。和他们打,比得不是谁强,是比谁后手多。 坦什特再次搓起双手,唤出一个和先前一样的跟踪歼灭弹。 “不过嘛,现在无所谓了。”他将它举过头顶,轻蔑大笑,“对嘛!无所谓了嘛!我急了,我急了嘛!啊哈哈哈!我能秒你们,我干嘛让自己高血压啊,啊哈哈哈哈!” “不要——”当他再次甩出炮弹时,这片大地都安静了。 “小心!”诙笑停止了消化,及时变大,一口把多萝西和约书娅全吞进去。里面不似先前灼热,只是有些闷热,黏糊糊的。 炮弹陨落,然后—— “嘭!”蘑菇云升起。这个大家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四合院,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屋子,木板,家具,还有大家寄存的行李……不论什么,大家贡献出来,为微笑教做的一切,顷刻间,化为乌有。 四合院被夷为平地了,字面意思上的,连废墟都被立刻推平了,一地碎木块。 院子里,约书娅悉心照料,自己又拼命生长的小萝卜们,也被无情搅碎了,埋回土里。 , 第99章 仇恨的纽带 “但其实,花不给你,还有一个更……哲学上的原因。”“说来听听。” “你太狭隘了。”“噗,我?狭隘?你见我哪个〔罪魂〕狭隘,像维德那个蠢货一样——” “哼……我算是知道你师父为什么要抛弃你了——” 可一听她又开始聊这个,坦什特愤然起身,走入风雪之中了。 “哼,有的人,一生只恨一个人,为的却只是自己。”林小姐一连串起六只,在火上烤,前后挪动着,“而有的人,心里恨的,是这片天杀的大地,和在它上面张牙舞爪的一切,连自己都不例外。” & 但要说完全毁灭,也不至于。那座狼狼雕像被轰碎了,身躯变成了一堆石灰,但狼首仍在,望向极远处的天空。 诙笑向远处滚去,庞大的身躯替肚子里的两人挡住了大量的冲击,最终停在别西卜旁边。 “咳!”它把约书娅和多萝西吐了出来,之后缩小回原来的体型,头晕眼花,滚一下就想吐。 “呕!”多萝西双手撑地,干呕着,一方面是因为里面真的臭,另一方面是因为像被塞进了洗衣机,疯狂滚动。 约书娅身上全是黏液,滚到了哥哥腿边。 “等下……大家!你们怎么都变成这样了!”小纸片焦急地起飞,钻进妹妹发丝里,又过去拍拍诙笑的屁股,结果没一个回应自己的,只得回到别西卜身边。 “兄弟,到底怎么了!你说话,说话啊!我害怕!” 别西卜没有抬头,但他知道,大家的家没了,什么都不剩。 “打,打不动了……”诙笑又呜呜哭了起来。“抱歉,我该多带几包……”多萝西刚说几句,又吐了起来。可哪怕来一百包,也没有水,哪怕有水,也伤不到那个恐怖的家伙。 “哈哈!你们要不要猜猜,我还能用几次这玩意儿?”坦什特御风飞行,悬浮在高空,一只手薅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手捂脸,脸上是癫狂的,不停息的笑。 “不止十个!亲爱的朋友们,十个够不够,啊哈哈哈!”他癫狂地笑着,摇头晃脑,就是要狂笑,把先前的憋屈全他妈笑出来,“我的罪孽力,比你们想的,多得多得多得多!” 单膝跪地的别西卜无言以对,头更低垂了,似乎快晕倒了,咬咬舌头,让自己清醒,最后狠下心来,用骑尖捅了捅妹妹的屁股。这会是最后一次吗……他不想让她受伤。 “唔……”妹妹皱了皱眉,从梦中醒来,微微睁眼,疑惑地盯着周围。 奇怪,不是在小隔间里吗?不是在等哥哥回家吗?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 “妹妹,妹妹!”小纸片飘到约书娅身前,在她手心里打转,“哥哥快不行了,你快转过来!” “哥哥?”约书娅艰难地翻了个身,揉揉朦胧的眼睛,看见了前所未有重伤的哥哥,顿时哽咽了,颤抖着,眼前又模糊起来,嘴巴里飘出几个气音,“哥……哥?” “约书娅。”他的声音很平静,表情也和月光下,他的睡颜一样,淡然,“所有,干扰,已除,剩下的,交给你了。” “不要,哥哥,不要走!”她拽住哥哥的黑袍,想把哥哥拉近,却没想到哥哥这么虚弱,一拉就倒了下来,倒在她的身边。 她慌了,急得哭,却不知向谁泄愤。 “笑死老夫了!你们就像一群抱团取暖的小狗!”坦什特摇着头,手痒得很,本来还想看点更狗血的剧情的,终于忍不住,搓起核爆风球来了。 “我觉得,你们需要一点,神罚!”天下色变,天空从穹顶开始黑化。那是增厚的乌云,铺成了比永夜更浓稠,深邃的黑夜 “见识一下,什么叫,阅历的差距!”狂风呼啸,呜呜刺耳,每个人的体温瞬间降至冰点,连正下方的大地都在开裂,裂痕一拳宽,还在增长。 “哥哥,不要走,求求你,和妹妹一起睡觉……”妹妹啜泣着,捧起他的脸。可别西卜却凑近,轻轻吻了下她的脸颊,然后把骑枪放在她的胸口。 “约书娅,勇敢。”别西卜流下了眼泪,滑过沾着灰的面庞,闭上了眼,“只有你,我的,微笑教的大家的,主教大人,能够拯救大家。” 妹妹感受到了泪珠浸润了自己的手掌,又在风中刮走,终于忍不住了,把头埋进哥哥的胸口,暴风哭泣。但是她在点头,只是希望多陪陪哥哥。 小纸片夹在两人之间,满腔怒火,大喝:“妈的,我跟他爆了!” 它乘着吸向高空的气流,极速飞向坦什特。 “啧,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老法师将黑球放入右手,竖起,挪到一边,左手一扫,用高压场开出一道屏障,将它挡住。 可小纸片不甘心,就是横冲直撞,反倒把自己都给撞成纸团了。这是在粉碎自己的骨头,就像把一个活生生的人脊椎折断,折叠,再折叠,扭转再折叠! “噗啊哈哈哈!”坦什特看着这个d级妖灵的愚蠢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但精准把控住了时间,变脸一般,三秒后就立刻切回憎恶面庞,“滚开,菜逼!” 一刀狂风,将小纸片打飞出去,消失在风中,无影无踪。 但它的任务完成了,拖延他十秒,它的唯一能力。 “加油,相信你。”别西卜这么轻盈地交代了最后两句,松开了紧握骑枪的手。 千吨万吨千万吨的剧痛席卷他全身,如同把他五马分尸再缝好再分尸再缝好一千次。可他怕妹妹担心,只是微微抖了几下,昏了过去。 骑枪变回那本魔法书,紧贴妹妹胸口,冒出的黑烟也钻入书页之中。 “咕,加油的说!”诙笑打不动了,但还是非常情愿把刚收割来的仇恨全部分给约书娅,滚过来,尾巴放在封面上,传递黑烟,只留下一点点,供自己小睡一会儿,随后昏迷。 “我很抱歉,小妹妹……”多萝西也把手放在上面,满脸惭愧。忽然,又一只脏手也放了过来,是马斯。 她有些惊讶,因为先前看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嗯,怎么说呢……”马斯是趁着风势,一路爬来的,胸前全是泥巴,碎裂的头盔中露出烫伤的紫红色伤疤。 他抬头,望望多萝西,自嘲一笑,再低下头去,看向一边。 “我听见我女儿在哭。”所以他来了。 多萝西点点头。两人一齐把仇恨注入其中,但因为用力过猛,纷纷陷入昏迷。 “大家……”约书娅从哥哥怀里抬起头来,望向四周。 大家都晕过去了,只剩她自己了。而那个最坏最坏的家伙,就在正前方,无耻地狂笑。 她一边抽噎,一边把手放到书页上,叠在大家的手上。 现在,四只脏兮兮的手,还有一只尾巴,像千层饼一样叠在一起了,紧紧相连。 “我不会辜负大家的努力的……”她一层层拨开大家的手,轻轻放回他们的胸口,随后抱着书,先撑起身体,然后一点点站了起来。双腿没什么力气,摇摇晃晃。 极远处,狼首雕像所视处,雷声滚滚。 一般而言,术士最怕施术时有人骚扰,对敌,对友,都是如此。这也是坦什特抓这群乌鸦当苦力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这里只有两位术士,再无旁人来干扰。 “我会复仇,夺回应当属于我的一切!” 坦什特搓出了比先前还要大的黑球,举过头顶,狞笑面庞的每处皱纹中都烙印着仇恨。 “成为我复仇之路上的垫脚石,孤儿寡母们!” 第100章 陨落的雷霆 (别封啦,很有尺度的了。理解一下好吗?) 约书娅低着头,迤逦着,一点点往前走,就像只瘸腿小狼,身上冒着黑烟。她开始难受了,胸闷,头痛,但早已习惯了,不是吗? 但当她摊开魔法书时,里面的黑烟立刻涌出,包裹了她的全身。 半数头发染成月光般的白,剩下的则是与之相互衬托的,深渊般的黑。 毛茸茸的狼耳朵从发丝中钻出,小小的虎牙长了出来,指甲变成了利爪。 “呼——呼!”身后,超大的毛绒尾巴从黑袍底下伸了出来,左右摇晃,并非愉悦,而是憎恶。 歼灭风球甩出,凄惨的声音久久回荡,直直冲向妹妹。 可约书娅非但不挡,还要跑上前去,伸出双臂,将它抓住,尖爪牢牢刺入,还不允许它引爆。 她的仇恨,比里面的仇恨要浓,如同天平上的铁砧翘起棉花,将它牢牢锁住。 “呵额额——”妹妹呻吟着,左眼是永夜的黑,右眼则是满月的白,身体向后滑行,承受着风球势不可挡的推力。 感受到了,风力削弱了,里面的仇恨开始害怕她了。 约书娅微微偏动身体,将风球往侧向推去,拽着它,转了半圈后,换腿着地,回头,怒目直向大法师,喉咙里咕噜噜响着,带着满腔的怒火,把炸弹丢了回去。 “嘭!”那是席卷荒野的,强行扭转风向产生了豪迈冲击波,吹得坦什特的斗篷狂舞不息。 “这他妈是啥!”怎么,有人,能徒手接导弹啊! 没时间研究了,坦什特搓搓双手,合十,再张开。 “〔罪魂〕,风压墙!”高压风场及时展开,挡下了自己造的孽,自个儿往后甩出十几米远,甩出风刃,找回了平衡,继续悬空。 “妈的,你以为我就这一种攻击——”他怒目看向约书娅,却瞬间定住了,脖子侧面在疯狂颤抖。 他知道这是假的,但亲眼目睹这种气浪,这种威压时,有谁能顶住? 狂风呼啸,站在他面前的,仿佛是一位真正的魔王。 “你凭什么——”约书娅伸出爪子,向着阴云,目光却片刻不离那个恨之入骨的家伙,吼叫时声嘶力竭。 “霸凌——”当她攥起拳头,阴云汇聚,团簇,犹如被她揪住,发出轰隆隆的威慑声,愤怒着,回应着她。 狼啸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号令黑云随之奔赴。 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颤抖,激活了最原始的恐惧。 “我的哥哥!”小而有力的拳头凭空一挥,呼啸生风。 而与此分毫不差,黑色雷霆划破长空,撕裂阴云,吞没溅出的电火花,带着铺天盖地的巨响砸下——约书娅简直是在抓着雷霆的前端,把这只汹涌恶兽从深渊中拽出,砸向仇恨所向。 “我丢雷老母!”坦什特慌忙抬手,来回反复抹,唤出三个高压空气屏障,造出隔离区域,勉强挡下了雷霆,可后坐力差点把自己双手震断。 被弹开的雷霆分作六个方向,射向地面,各自凿出一个焦热的,冒着黑烟的坑洞。 “开什么玩笑?”他一摸滚烫的头顶,雷霆隔着三层空气盾把自己的兜帽炸开了,头发都奇烫无比,摸上去立刻就缩回了。 不过还好,用了这种强力的法术,一个小姑娘家家,肯定会像黑执事那次一样,柔弱地倒—— “你凭什么——”约书娅再次抬起了手,嘴唇都被自己咬破了,身上的黑烟更加浓郁,把胸膛中所有的气息都吼出来,“打烂我和哥哥,一起种的蔬菜!” 不是?又来! “风压障!”坦什特再次抬手,唤出风障,可还没来得及形成就被劈穿。 先是贯穿全身的焦热感,之后又没感觉了,只是有一点点酥麻。可当他凑近,透过尘埃与变黑的大气,看自己的手时,立刻嚎叫了出来。 “啊……啊啊啊!我的罪孽力啊!”他的两只手,被劈成了漆黑的骨架,伤口都焦糊了,还在冒烟。 “你凭什么——”抬手。天穹步入午夜。而妹妹身旁是连黑暗本身都被蚕食的无边阴影,直至地平线尽头,才有一丝阴云间渗透过来的光辉。 近处,只剩她的剪影。 “炸掉我们的馒头!”挥拳。再一道轰隆隆的震雷被她扯下。 “哇,哇哇哇!”坦什特真的慌了,挥出疾风,想要逃跑,可刚飞出十几米就被劈中了后背。雷电,怎么可能跑不过风呢? 老法师被轰翻,极速坠地,面朝下,撞上地面,肋骨骨折,全身火钳炙烤般滚烫。 他的黑袍,〔罪坟〕,多少有保护作用,救了他一命,但也前后各开出两个大窟窿,胸前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等……等一,下,呕!”老法师伸出了血淋淋的手,来回摇头,却不住吐血,全身都在抽搐,像条蠕虫一样哀求着约书娅,“我们,聊聊,维德——” “你凭什么——”约书娅满面泪光,泪水中带着血丝,但憎恨比悲伤浓重一百倍,深吸一口气,再次抬手。 “伤害我的朋友和家人!”雷霆再次轰上老法师的背。这次,血花四溅,飙出几米远。背部肉在烤熟之前就已经烤焦了,骨头都炸得与糯米无异了。 “不,不会……”坦什特不肯放弃,抬起黑骨断臂,紧张地扫视四周,却无人应答,只能在地上,用手肘爬,目光荒诞极点。 “我,还有,二十几种,罪魂。”咳嗽,吐血,哪怕在梦中与维德的决战中,也没出现过这种场景,绝望地爬行着,“我,强大,比他们强……” 他无法接受,自己几十年的修为,竟败在一个小姑娘家家手里,还是纯粹的法术对轰,甚至找不出借口开脱。 可他再强,也只是使徒,在魔王之下。魔王,不需要为一个自私小人驻足。 约书娅剧烈呼吸着,往前跌了一步,微微弯腰,再次撑起。这次举起双手,踮起脚,举到最高处,连手掌中都闪烁起雷光来。 “你,凭什么!”双脚下的地面轰然碎裂,大大小小的土块似乎失去了重力,缓缓飘起,齐肩,又被碾作土灰,环绕着约书娅飞旋,拉长,变作了不断增长的火星环。 “再一次!”雷霆暴怒了,在黑幕之后奔腾不息。 阴云向中间隆起,堆叠成山峦,又被粗暴地雕刻成啸天狼首,犹在怒视老法师。 “摧毁——”约书娅呼出黑焰,扭曲身边的光影,就像哥哥那次握住自己的手那样,把所有的坏东西全部驱赶到手掌中,然后将它们尽数甩出,嘶吼到失声,“我们的家啊啊啊!” 一道擎天黑雷轰入大地,并非转瞬即逝,而是越变越粗壮,猛烈,声音提升到了极点又破灭。眼前只剩无边的黑暗。 脚下如地震般震荡不止,令人全身发麻。 最先抵达的那一小束雷电的尖尖,就把坦什特电得四分五裂,比五马分尸还惨烈,之后半径十几米,且还在不断扩张的雷霆将他反复撕裂,击碎。 先炸成数不清的小肉块,血液早已沸腾升华,再炸成肉沫,烤成灰,可连灰都留不下,最后竟直接湮灭了。 良久,不断的震荡渐渐平息。大坏蛋,灰飞烟灭了。 周围很安静,和这里每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一样,没有微风,稍冷,没有吵闹,空旷。 头顶,万顷阴云已经全部化作雷霆击地了,只剩小半张落日和它的余晖,昏暗的大地被照得一片橙黄。 “呼啊,呼啊……”约书娅喘着气,全身都被汗水打湿了,脸上更是像水流一样不断往下注,混杂着泪水。 耳朵,尾巴,都散去啦。魔法书从烧焦一半的黑袍里掉了出来。低头看看,凶狠的爪子也缩回去了。 她慢吞吞挪动着腿,七八秒才得以转过身去。 “哥哥,大家……”她啜泣着,往前走出一小步,和刚走出家门那时的自己一样,腿软得像棉花,身体上下抖动着。 但一瞬间,她窒息了——诙笑在融化!乌云没了,它暴露在了日光下,下半身瘫软,粘稠,徐徐流淌,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 还有哥哥。他不是在睡觉,而是已经没呼吸了! “大家,不要走!不要走哇!”她焦急地迈出两步,却身下一软,无助倒地,下巴撞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脑袋里轰响着。 她好想站起来,到他们身边去,可这十几米距离竟如此遥远,手费劲抠着地面,却拖不动身体半分。 “不要……不要……”约书娅绝望了,眼前模糊不清,再次伸手,却什么也做不到。她不会允许自己倒下,但本就孱弱的身体已经没有力气帮忙了…… 她埋头,痛哭,头微微撞地,希望有谁来——“呼哧!”她被从后面提了起来。 “终于到手了……哇哈哈哈!我们伟大的领袖会相当高兴的!”是阴谋得逞者的狞笑。还有很多快捷的脚步声。 约书娅不敢动弹了,手都垂了下来,任凭摆布了。和大家一起死,不能让他们一个人上路…… “她?吃我一拳!”“邦!” 她闭起了眼,可这一拳并非冲他而来。 “打我干啥!”后头那个小弟挠着生疼的后脑勺。 “我叫你救人!蠢蛋!”“哦哦……哦!对!” 约书娅被抬了起来,轻轻放到哥哥身边。 朦胧的眼前,是四个同样戴着摩托车头盔的叔叔。他们撑起了黑色雨棚布,给诙笑裹了起来,又脱下外套再包裹,包得严严实实的。 别西卜面色惨白,哪怕妹妹在旁边,一动不动。 “小闺女这……”一个叔叔跪倒下来,耳朵凑近他的胸口,听了听,手指抵在鼻子前,大喊,“完蛋,又没心跳又没呼吸的!” “愣着干什么啊,心肺复苏啊!”他们没时间检查其他人,围着别西卜,要么双手交叠,压着胸口,要么做着人工呼吸,把自己累得大喘气儿。 “会不会啊,这么小的身板不能两只手按,要单手!” “你会不会啊!人工呼吸要捏住鼻子的,你纯属想亲他!” 他们七嘴八舌地争论着,不过配合还称得相当默契,但显然没什么成效,干了一分钟,全累得趴倒了,还是没摸着呼吸。 “糟糕了……这能,救活吗?”望望他身上大大小小的,烫黑后再次开裂又风干的伤口,但凡换个人,一个小时前就休克了。 可就在这时,妹妹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一只湿润温暖,一只干燥寒冷。她伸着头,但过不去。 “小姑娘有话说!”他们连忙把她推到哥哥身边。 凑近后,约书娅没有犹豫,深吸一口气,捏住哥哥的鼻子,吻了上去,亲自做人工呼吸。 沉默,叔叔大哥们一言不发。 哪怕脸憋红了也要坚持,直至将最后一缕气息送入。约书娅松了开来,喘着气,流着眼泪,再次送了上去。 终于,别西卜皱了一下眉,收了下舌头。他认得出这份温度,甜度,只是无力醒来。动作太轻微,只有她能感受到。 妹妹释然松开,头贴在地上,欣慰地笑了。 “要挺住哦,哥……” 他们睡在一起,手牵着手,一如既往。 第101章 我们的家 (球球申鹤啦,打了二十五章,四万多字,就让咱写点糖,好吗?这不违法。) 阴天,但不是乌鸦大军那时候浓郁的黑,只是薄纱般的帷幕,挂在天上,随风徐徐流动。 昏暗,但有温暖的气息打在身上,痒痒的,胸口的布料貌似敞开着。 眼睛微微翕动,睁开了一条缝,模模糊糊……是她。 别西卜徐徐睁开了眼,与约书娅对上了目光。视线有些奇怪,只有右眼,左眼貌似裹着纱布,斜着包扎好了。 左耳里鼓鼓囊囊的,貌似塞了坨纸和布止血。 “早安。”她眯眯笑着,歪着脑袋。她的手仍攥着哥哥的手,搭在两人之间。 这里是家里,身下垫着毯子,身上则盖着一大堆黑袍,当做被子。枕头嘛,睡一个就好了。他们就这样手牵手,十指相扣,面对面,一左一右,安详地躺在小小的地铺上,相互取暖。 “早安。”别西卜长叹一口气,再次闭上了眼。眼皮好沉,还能挤出眼泪来,真的好困,想要钻进被窝里暖和暖和。 “我睡了多久?”他说着,就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 好可爱!约书娅迫不及待地戳了戳他的脸,嘴角不住上扬,被窝里的腿不由自主地摩挲起来,还在往哥哥那里挤,轻轻夹住他的一条腿,往自己这边拉。 “三天咯~”“什么?” 别西卜诧异地睁开了眼,盯着她,不解地摇头,想要拉起被子起身,可一只手被妹妹抓住,不让动,另一只动不了。 扭头一看,上面缠满了白布,手指也不例外,里头估计还绑了木板来固定,挂在脖子上。这不是骨折的包法嘛。 他试着动动手指,发现撑不起,手腕手臂也被木棍定型了,绑好,动不了。 “不要挣扎啦,这里是我们的家哇。”约书娅看见哥哥一醒来就想要起来,又皱起了眉,笑容中透出心疼,“还是说,哥哥不喜欢家吗?” “不是的……”别西卜乖乖倒回枕头里,环顾周围。 空旷的屋子,木墙粗糙,倒很原始。先前那些劈砍的痕迹还在,只是用木板草草挡上了缺口,后来也没有时间修缮。 缺口处的冷风有时还能钻进来,吹不到这里,但会呜呜叫。 其实是睡了两天半,从那天黄昏到大后天的早晨。 “哥哥在妹妹身边躺一会儿,好吗?”她凑近询问道。 “我听你的。”当然,别西卜也知道自己不能逞强,失血太多,身体很虚弱,只能微微动动手指,胳膊抬不起一点,受伤的眼睛也因泪水而刺痛,身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伤痛可不会散去。 只是,在妹妹面前,不能露出痛苦的神色,勉强忍一忍。 “乖哥哥。”她终于轻松了,捧着脸的小手又伸去摸哥哥的脑袋,理他的长发。比之前又长了一些啊,都可以扎辫子了。 别西卜静静躺着,头发在敏感的脖颈上打来打去,想要抽开手,被抓得更紧了。 “不行哦,这只手,妹妹已经抓了两天半咯。”约书娅的手指把头发绕成圈,又散开,想着扎个什么样的辫子好看,微微脸红,“不可以这么轻松松开哦。” “两天半?” “没错。”她点点头,舒展了下手指,又握紧了,“无论是吃饭睡觉,还是聆听祷告,这双手都没有松开过哟。” 从救醒哥哥,到现在,一刻没松过。吃饭喝水都是一只手来,听祷告也是跪在铺盖上,另一只手捂住胸口。 “妹妹还亲手帮你洗澡了呢。”她自信地拍拍胸脯,然后又扯扯他的衣领,“还有衣服,也是妹妹穿的。” 洗澡稍显麻烦,一块毛巾一盆水,得一只手擦完全身,把哥哥全身上下的血迹和泥巴全部擦干净,动作不能太大,不然说不定就把刚愈合的皮肤擦坏了。 水难免会弄到床上,还得吹气扇风弄干,免得让身体“娇弱”的坏妹妹感冒。 原本那套,卡塔琳娜姐姐送给哥哥的黑袍,得缝很长时间,暂且拿件普通的来套上了,有些长。 “真的……”别西卜原本想说抱歉的,但一看到她嘟起的嘴,立刻改口了,眼睛总往旁边瞟,“谢谢妹妹,的照顾。” 他想做点什么动作来表示,比如起来抱抱她,但虚弱的身体几乎使不上一点力气,估计刚起来就会倒下去。 和坦什特那场战斗,残疾之后的接续作战,已经把他接下来几天的体力全透支了。 “还是没什么表情哇。”妹妹遗憾摇头,闭上了眼,但又把紧握的手挪到他眼前,“弥撒先生还是用行动来补偿。” 别西卜低头望向她的手背,凑近,轻轻吻了一下。 “谢谢你,主教大人。”“好啦,休息时间——妹妹也好困呢……”约书娅也跟着他,打了个哈欠,唧着嘴,睡倒下去。 她可不会告诉哥哥,有个傻瓜蛋,闲下来,什么都不干,就这么一直注视着他睡觉,期待能发生一丝丝变化。 今天凌晨醒来时,她就有了一种预感,哥哥很快就会醒来了,所以一直盯着,只有大家送包子来时才转头去道谢。 闭上眼之后,他们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柔和的鼻息打在彼此的手上。 中午,太阳公公从薄薄的阴云中冒出头来,把外头照得亮了一些的时候,他们的手动了一下,同步醒来。 “这次是中午好咯~”约书娅一边揉眼睛,一边笑着。哥哥不用熬夜干活,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度过这么一个祥和无比的早晨,她打心底里开心。 “中午好……”别西卜侧视窗外,看着阴云和日光,不免抿紧了嘴,但很快就被妹妹把头扳了回来,对着她的脸。 “安心啦,大家都没事。”平静温柔的声音,她没有撒谎。 “我只是觉得,太久不出去,恐怕……”会被当成大懒虫,也会影响自己和妹妹的工作。 他能想象,当一位满怀恨意的信徒上楼来,正要大骂特骂时,注意到主教大人默默守护着她疲弱的哥哥,心都快化了,都没心思把那些歪瓜裂枣的仇恨翻出来——全想着吃糖。 “嗯……”约书娅四下看看,周围很安静,觉得是不应该一直给自己放假,“行……” 她推开了盖在他们身上的黑袍,直起身体,伸手扶住哥哥的肩膀,支持着他坐起来。 别西卜的眼前霎时变黑了,无比头晕,大概是充血了,身体前后摇晃。 “太快了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不了,没事的。” 约书娅拗不过他,只好先一步站起,扶起他,让哥哥靠在墙上。 脚下好软,腿直不起来,拐成内八,一直在发抖,现在倒比妹妹矮了一些。别西卜很想给自己来两个耳光,居然虚弱到让妹妹把自己当弟弟来照顾。 “先迈右腿——哥哥,你看着下面呀,不要发呆呀——前面是楼梯!” 一脚踏空,身体前倾,差点摔倒,还好妹妹扶住了。 “真是……抱歉。”他欲哭无泪。 妹妹便走到前面,一手仍然握着,一手架住他的肩膀,同他面对面,往后走下楼。 “来,哥哥,脚往下放,往下——对,踩到了!”她的腿踩踩下一级楼梯的一边,请他先放下一条腿,又帮着他把另一条也挪下来。 第一步是最难的,因为哥哥的腿貌似感受不到方位,也不知道有没有踩到,必须提醒他。 就这样,两步一楼梯,外加妹妹的辅助,终于走了下来,耗时五分钟。 别西卜累得满头大汗,也把妹妹的双手和袖口弄湿了,靠着墙,喘着气,不断呼出白雾。 “噗嗤!”妹妹不禁捂嘴一笑,弯下了腰,眼睛都睁不开了。 “抱歉……”别西卜低下了头,愧不能当。 “不是,妹妹不是,笑你,噗!”她尽可能把自己的笑全部放出来,之后捏捏自己绯红的脸颊,抬头,微笑,注视。 “我只是想起很小的时候,哥哥就是这么带我下楼的。”她的身体打小就弱,走路都成问题…… 别西卜心头一震,与她相望,良久,无言,看向门外。 “走。” 第102章 会再见的,卡塔琳娜 微蒙的午后,微风正好。 兄妹俩踏着了小屋周围的枯草地,到了卡塔琳娜的墓前。 只有一块无字碑。没有好的工具,刻不上什么字,但还是雕了个微笑上去。边上同样是一座无名碑,只是更小。 碑上的斧头歪了,但有人留了纸花,用彩纸折的,一捧红,一捧白,看来有人来过了。 妹妹不理解哥哥为什么要把斧头劈进石头的凹槽里,审美真的太奇怪了。难不成哥哥很恨她吗?要把斧头悬在她头顶。 “停一下,好吗?”“好哒。” 他们仍然手牵着手,静立。 “谢谢你,卡特琳娜姐姐。”别西卜深深鞠了一躬,腰杆传来难忍的酸痛,后颈上又开始冒汗。 “唔,谢谢!”约书娅不知道为什么,但跟着哥哥做总是对的。 她对卡塔琳娜姐姐的印象很好,哪怕她们打过一架,也只是觉得她是被背后一个很坏很坏的家伙控制了。嗯,一定是这样的! 直起身来后,他们继续注视着。 “那个……约书娅,有点难为情……”“难道是那种事吗?”她狡黠地瞥来一眼,摇摇头,“不行哦。妹妹知道,姐姐不是坏人。不能当着她的面干那种事。” “我是要……”别西卜有些难以启齿,眨着眼平复心情,“头鸦的身体,还在吗?就是那些比较强的乌鸦的。” 他刻意留着独眼鸦的尸体,但没成想自己睡了那么久,它大概已经腐烂了,让妹妹带在身上未免有些太勉为其难了。 “这样啊,”约书娅扶着下巴想了想,摇头,“唔……没有。” “那我回头找找。”无声叹息。 “但是这个留下来了哦。”妹妹在兜里掏来掏去,里面硬币和铁片乒乒乓乓响,最后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铁头盔,“厨师先生从那个,看起来很凶猛的钢铁侠鸦鸦头上拽下来的。” 银灰色的,被劈开了一个大口,现在已经成了扇形,边缘平整,但是被弯曲了。内侧的血肉已经被洗干净了。 “谢谢,这个更好。”它不会被腐蚀,能留很长时间。 别西卜伸出牵着的手,同妹妹一起把斧头拔起,还落下了松动的石灰,请她把那块铁皮放进凹槽里,牢牢卡住。 “如果还在的话,请你倾听。” 他给了妹妹一个眼神,她有些惊讶,但很快点了头,再一起把斧头举高高,摇摇晃晃,对准方位,大力劈下。 “乒!”很清脆的声音,铁片同石头共振。斧头把它劈得对折了,它又反过来将斧头牢牢卡住。 他们来回捅了几下,把斧头压得更深,敲了敲末端,确认不会松动后,再次抓回彼此的手指。 “我们为你复仇了,卡塔琳娜姐姐。”花开着,只是没有香气。 那个操办狗屎的搅拌机大赛蒙蔽母亲,抓走她当奴隶,还赶跑父亲的畜牲,已经灰飞烟灭了。 别西卜微眯起眼睛,似乎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她也许就坐在无名碑的后面,背靠着石头,把自己藏在黑袍底下,一针一线,为他缝着弄坏那件黑袍,时不时歪过头,回头来,冲他们微笑,挥挥手。 “没有你的话,我可能已经……”他抿紧了嘴,妹妹在边上,不能说不好听的。 “姐姐在下面要睡得安心哦。”约书娅弯下了腰,手半掩着嘴,小声道,“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说。” 别西卜目光移向她那投入又真诚的面庞。她们只见过一次面,还是来打架的,可她却毫不在意,仍旧坚信着姐姐其实是以前哥哥同他讲的,一个爱发饼干的善良大女巫。 “好可惜啊,妹妹没有早点学会走出家。”约书娅微皱眉头,满怀遗憾,心口有些痛,手又捂住了,“那样的话,妹妹就能和你做朋友了,就像和现在的大家一样。而且多萝西姐姐也就不会生气啦。” 唉,她能不犯病,走出家门,是因为卡塔琳娜叫诙笑把周围的贫民全部吃光了…… “抱歉,你的诙笑,它过得不算很好……”别西卜喃喃着,和她一起蹲了下来,也算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 “不,哥哥,其实它说它玩得挺开心的哦。”约书娅回眸一笑,又注视碑面上的微笑,“它一定是姐姐的化身,明明总是吃不饱饭就要干活,却一直不离不弃,和我们在一起。” “化身啊……”别西卜垂下了头,深呼吸,长长叹息,呼出的淡淡白雾又打回到脸上。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她创造诙笑,创造微笑教的真正用意——哪怕它是这么浅显易懂。让每个身居其中的人,都能笑口常开。 这儿已经打扫过了,不需要他们再做什么了。 约书娅凑上前去,在笑脸的,大致是鼻子地地方,吻了一下,留下一个浅印子,又荡荡他们的手臂,催促哥哥也来,期待地眨眼。 “下次聊。”别西卜轻快地接续了一个吻,当然是在同一个地方,然后和妹妹一起起来,相视。 “走,大家在等我。”“哥哥身体撑得住就行。”她的视线越过哥哥肩膀,朝墓碑挥了挥手。 除了刚开始几步有些有些晃晃悠悠,后头别西卜已经坦然散步了,虽然脚下还是很软。 他们的手没有松开,肩并肩,走向远处的废墟。 唉,冬天了,小草们都钻回土里了,只留下了枯黄的壳。 要是还是青翠的话,妹妹一定不会忘记和它们挥手打招呼,道一声下午好的。可惜它们冬眠去了,不能吵醒。 走了一段,她拉拉哥哥的手臂,问,“哥哥,你喜欢卡塔琳娜姐姐哪一点?” 她已经默认哥哥喜欢大姐姐啦,笑容很自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她给了我们饼干,给我工作睡觉的地方,还教我怎么缝纫,拼读。” 那一幕幕温馨的场景浮现眼前。也许他恨过她,但现在这种恨已经变迁了。 “假如没有她的话……我们走不到现在的。”捡垃圾只能苟活一时,还是吃她的饼干更实惠方便。 “就像我们的亲姐姐一样,对?”她愉悦地伸头向前,回望他的表情,走得更快了,为了不松手,只能在哥哥身边来回转,手指指指两人,“真希望我们是一家人呀,这样她就有家人陪伴了,不会变坏,爸爸妈妈也不用为了吃的跑东跑西了,真好!” 可惜,她被黑暗皇帝教坏了。虽然复仇了,但这也算是一个遗憾。 她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幻想着那个“假如”。但很快烦恼就出现了——三个人一起睡觉的话,位置怎么排呀?中间的人是最幸福,可以一起抱两个人,不能让一人独占。 别西卜则静静地听着她的设想,时不时点头。 很快,远方,就出现了忙碌奔波的人,看起来快到了。 第103章 烧焦的危机 刚建好没多久的四合院就这么变成一地废墟啦。 还好改成接待室的原告解室和仓库离这儿有点距离,只是微微歪斜——昨天马斯老大和小弟们徒手推屋子,给它们掰正了。 但很快,大家就重新搭好了几根柱子,上面用雨棚布和木板遮光,搭成了几个凉亭。墙还来不及弄,就用堆叠的木板或者杂物往边上一堆,挡挡寒风,中间用石头围了一圈,生着火,干累了可以坐下来烤火取暖。 “你们说,小弥撒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的说?” 几个戴面具的信徒正各自抱着一垒木板,聊着天,朝着仓库走去。 “很快的啦,主教大人可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比亲妹妹还亲——哦,他们来了的说!” 他们瞧见了手牵手走来的领袖,连忙放下东西,欢呼雀跃,飞速围了上去。 “你们好啊,大家——”约书娅刚开始挥手问候,就被他们的热情打断了。 “弥撒先生没事的说!”他们就像在看稀有动物一样,把他们围了起来,或是捏捏脸,或是摸摸头,甚至还掀起黑袍看里面的绷带,想要看看痊愈了没有。 别西卜很无助,躲不开,被摸的伤口又痒又痛,腿又开始变软了,只能默默拉了下妹妹的手。 “弥撒先生身体很弱,不可以乱摸的说!”妹妹撇起嘴,跺了下脚,手指朝着他们的鼻子,一个一个指过去,生气地压下了脸。 “哦,抱歉!”“我们太着急了的说!” 他们忙松开手去,连连鞠躬道歉,红着脸。也是啊,小弥撒还吊着一只胳膊,左眼也绑着纱布,听都不一定能听清,这样也太粗鲁了。 “没事的。”别西卜闭目摇头。 “嗯……总之,关心同伴是好事。”约书娅舒展开眉头,抬起头,很快又换回了来时的笑容,拍拍他们的肚子,“等哥哥恢复好了,你们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额……”这个还是算了。但还没来得及拒绝,信徒们就欢呼起来,回头把木板抱起,更加卖力地狂奔而去。 “那我们这就去干活啦!”他们一溜烟就跑到仓库后边儿去了,噼噼啪啪,貌似在劈东西。 “废墟那边还有很多信徒围着,敲敲打打,很忙的样子,去了的话可能会耽误大家。”妹妹拽拽他的手,跟着信徒们的步伐,往仓库那边走,“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我听你的。” 很奇怪,仓库大木屋外多了一堆黑色小山丘,堆得快比屋子还高啦。约书娅拉起盖东西的雨棚布一看,睡袋,梯子,笼子,是原来仓库里的东西,全都被腾了出来。 “咦?这是做什么?”约书娅弯下腰,往里边面扫视,黑黢黢的,“这该不会是什么诡异的封印……把什么乌鸦大王镇压住之类的。”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在意这个。”别西卜抬着头,望向屋顶飘出来的滚滚浓烟,整个仓库就像一只搁浅的超大乌贼,向银灰色的天空倾吐墨水,里边还有轰隆隆的低沉响声。 “这是——哇!”妹妹起身,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尖叫出来,慌忙挥手,“着火了,大家,着火了!” 找人倒是次要的,要紧的是找水救火。 别西卜拉拉她的手,转向一边:“那儿有水桶。”“快走!” 他们并肩跑去,紧握的手再次一起抓住小小的塑料水桶。别西卜手很软,使不上力,稍显落后,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了,妹妹则在前面拖着他和水桶。 这点水怕是起不到什么作用,一路上晃晃悠悠,还洒出了一些,到了门口就剩三分之二了。 呛人的糊味扑面而来,温度也高出周围一截。门是向外开的,用一个简单的绳套套住了,在里头汹涌热浪的冲击下前后摆动,拉拽着门框,泄露出一丝黑烟。 “怎么了的说!”闻声,原本在屋后劈柴的信徒们也抓起木棒跳了出来,个个身上都沾着烟灰,还以为有敌袭,警惕地背对他们,严严实实保护起来,找了半天没找着,回头,吓得棒子都掉了,“不要,危险!” “我知道很危险啦!”约书娅取下绳套,正要开门,却被哥哥用肩膀撞了开去。 下一秒,木门被里头的浓烟撞了开来,“砰”一下撞在别西卜的胸脯上,同妹妹一起倒地,甚至腾不出手来支撑,水桶也打翻在门口。 “哥!”约书娅连忙爬起,捧着他的脸。两人黑袍的下缘都被打湿了。 “没事!”大伙儿也忙丢了东西,围了上来。 “大家太敏感了。”别西卜的脸都被熏黑了,片刻就全是灰了,长发间也夹杂着灰烬,无奈摇头,在妹妹的搀扶下,直起上半身来,“我还没那么脆弱。” 但胸口暖暖的,原以为是妹妹在身边的原因,直到什么东西沾湿了绷带,流到了肚子上,他才困惑地低头。 约书娅解开他的黑袍一看,里头裹胸的绷带中间出现了一块红斑,还在往下流血。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这么脆弱了,被撞一下,伤疤就开裂了。 “对不起,哥……”“是我推的你。” 约书娅很着急,捂着他的胸口,想要把血止住,说话都哆嗦起来:“完蛋了,怎怎怎么办……” 转头一看,黑烟依旧浓烈。 “大家,能帮忙先救火吗?”她紧张地在大家脸上看来看去。 “救火?”他们望望涌出的黑烟,拳头拍掌,齐声道,“你们误会了的说。” 一位信徒捂住口鼻进门,不一会儿便提着一根签子出来,上面还串着一只拔了毛,又熏成黑色的乌鸦,边走还边掉灰。 “我们是在搞烟熏乌鸦的说。”“这样能延长保质期的说。” 他们解释说,打完架之后,满地全是不省人事的乌鸦。 虽然房子和寄存的宝贝没了,但也算因祸得福,有怎么捡都捡不完的肉。丢了还怪可惜的,就只好存在这里了。 他们在后头开了个风箱,烧柴火,把烟尘一个劲儿往里鼓,里头再丢上一地木炭,废墟的木块木屑也可以丢进去。 炉子的余热还可以用来烧水,这样雨水里的细菌就烧死啦。 浓浓的黑烟一个劲儿往天上窜。久开着不好,他们又合力把门推上,牢牢套住,关住里头汹涌的黑灰恶兽,又从堆在外面的杂物堆里收拾出了一捆洗好的旧衣服撕成的绷带,递给妹妹。 “药啊……”她犯了愁,低下了头,苦恼又揪心。 消毒酒精就剩最后一点点了,最好还是留给大家,和哥哥一起睡觉让他康复。 但哥哥睡了那么久,恐怕很难睡着,自己现在心脏砰砰跳,也静不下来。 别西卜拉近妹妹攥得越来越紧的手,用下巴戳了戳,让她看过来,然后微微摇头,让她别在意,转头问。 “大家没饿肚子?” “没有哦,多萝西小姐的朋友们扛面粉过来支援了的说。” “乌鸦焦炭肉包真的好好吃的说!” 说着,他们低声欢呼起来,但看见主教大人担忧的样子,咳了咳,收起了笑。 “那个……小主教要不要带小弥撒洗一洗?再包扎一下。” “谢谢大家。”约书娅轻声咕噜道,心疼地凑近伤口,边缘烫伤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退,明显比周围灰了一些。 信徒们散去了,或去打水,或去拿剩下的酒精。 “哥哥真的太乱来了,哪有烧自己的……”她摸着黑渍,凑近注视着。 鼻息弄得有些痒,别西卜仰头向天,对着乌云,出神。他其实一直在想将来该怎么办。钱已经没有了—— 忽然,他发觉胸脯内部,有一丝异样,貌似有什么在动,就在心脏附近,包裹着它,软的部分弄得很痒,但硬的部分又让他相当难受…… 难道,有寄生虫? 第104章 赎罪小熊 在建的凉亭旁,马斯老大正站在摇摇晃晃的木梯子上,抄着一柄钢棒球棍,把雨棚布钉进木架子里,“邦邦”地敲着。 他又换上了一个更加拉风的摩托车头盔,风火纹加猎豹,简直就像是“最终形态”。皮夹克还在等妹妹补,穿着黑袍将就一下,御寒。 下头用砖头压着大坨的雨棚布。 “……我跟她说了,家里比较穷,买不起百口可乐。”他敲了几下,又停下来扶正生锈的钉子,吹开木屑,边干边聊天,时不时回头瞥一眼。 “你猜怎么着?她以为黑的水就是可乐,和卡洛,一人一口,把咱家里的醋喝光了!妈的吐了半天,可把我急坏了!” “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呢。”多萝西站在下面,帮忙扶着梯子,微笑着,掌心里有大大小小的钉子,看他弄好一个,就递个新的上去。 他们可太有得聊了,干啥都起劲。多萝西知道他是恩人失散多年的爹后,高兴地一个熊抱,差点把他本就受折的腰杆给掰断,之后又是捶背又是揉肩来补偿。 马斯听了这姑娘幼年丧父,又被坦什特折腾得死去活来的经历,那叫一个共鸣。 他们一个没了爹,一个没了孩子,还都喜欢卡塔琳娜。一个知道她的童年,一个了解她的现在,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她的故事。 “嗯……卡塔琳娜以前装成知心大叔和我谈过恋爱……”多萝西别开目光,自嘲地发笑。 因为在魔咒教的遭遇和卡塔琳娜差不了多少,她也想过要自杀,但是恩人主动写信来劝她,哪怕没见面,却让她的心都化了,之后越来越痴迷于这个似乎有读心术的笔友,终于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 “结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直接把我推倒啦,给我吓坏了。”她的脸略带绯红,“我都准备好了……她又突然把头套扯了下来,骑在我的身上笑了半天,之后说了一堆……很嗯哼的话,然后……” 然后就是可以加入林小姐特供付费内容的情节啦。简而言之,爱情变成畸形的友谊啦。 “很正常的啦,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大叔啦。”马斯嘴唇咬着钉子,从侧面敲着打歪的钉子,弯下腰比对有没有平齐,“一天一盒烟的那种,气质上。” 他顺着她的话茬讲下去,说这孩子打小就很酷,很拉风,和他一样,有人欺负弟弟就打回去,惹得村子里的人没一个敢惹她的,还总是收到示爱的绳结,男娃娃,女娃娃,都给她,见面都要喊一声卡姐。 “做男人这点上,我得叫她一声哥——” “球棍侠,小熊姐姐,不好啦!”一位信徒火烧火燎跑过来,扶着柱子,喘着粗气,指向仓库那边,断断续续吐着词,“弥撒,主教,啪,流血了,快去!” 闻言,多萝西浑身一抖,低下了头,拿钉子的手晃了一下,欲言又止,只是远远往那儿看。 “我那小闺女又活过来了?怕真是只打不死的苍蝇哦。” 马斯老大本想开个玩笑,悻悻地笑着,往她这儿瞥了一眼,暗自叹息,继续邦邦敲钉子。 “妹子,你去看看他们。我这儿要是不钉好,指不定就被风吹走了。” “嗯……”多萝西踮脚伸手,把钉子倒进老大手里。 “这儿我来。”信徒上前来搭手,帮忙扶住梯子,呼哧呼哧喘着气。 “别有压力,好好道歉。他又不会吃了你。” “谢谢。” 多萝西小跑过去,远远瞧见兄妹俩在仓库后头,一个靠在收集雨水的木桶边上,一个跪在他的面前,仍旧牵着手,缠着白布,边上还有一只小玻璃瓶。 “这个怎么弄呀……”她有些心急,在哥哥手腕上做着试验,练习绑紧,但总是会收成一个小捆,估计不会很舒服。 别西卜静静地注视着她,又敏锐地察觉到了墙边窥伺的第三者。 多萝西吓得缩了回去,揽揽头发,理理衣服,深呼吸,快步走到他们边上,蹲了下来。 “那个……我来!我来好吗?”她向妹妹伸出双手,恳求道,目光闪烁,每眨一下眼就换一个地方瞧,“卡姐教过我的,我会的。你们别怕!” “谢谢姐姐。”约书娅露出笑来,把东西全部递给她,但心里仍然很担心,害怕那些张牙舞爪的细菌趁现在侵犯哥哥的身体。 她挪出了位置,拍拍原来的地面,请她坐下。 “谢,谢妹妹!”多萝西抹了把汗,从锅炉里打了一瓢凉开水,洗了洗手,又接了一盆过来。 拆开黏糊糊的绷带,清洗伤口,然后消毒,裹好,明明是真简单的事,她却磨磨蹭蹭的,很焦心。 他很瘦弱,腰也很细,仿佛一阵风就能掰弯。 因为他胡乱烤自己伤口止血,里面通红的皮肤还没有完全恢复,再加上突然剧烈运动,就这么开裂了。 别西卜很平静,任由她处置,不过想动也动不了就是了,忍受着疼痛,只有在涂酒精时,嗓子里咕噜咕噜响了几声,挺了挺背。 “没事!我轻一点!”她猛地抽回手,快速摆动,眼睛红红的,几乎快哭了。 “没事的。”他更多的是可惜,一直盯着空瓶子。 处理完伤口之后,她双手绕过他的身体,在后头打结固定,头贴近他的胸口,但这种亲密的位置关系让她焦急地不行,打了好几次结都散了开来,还是妹妹出手来帮忙——打的是大号蝴蝶结。 结束了,她已满头大汗,脸颊通红,在盆里洗洗手,之后跪坐在他们面前。 “谢谢姐姐!”约书娅热情地鞠了一躬,堆满了笑,似乎忘了之前的事儿。 “谢谢姐姐。”别西卜也看向了她,微微点头。 可就是这两句谢谢,彻底击溃了她的泪阀,飙出眼泪来。 “对不起!”她猛地给弥撒先生拜了三拜,转向主教大人,又来了三拜,之后弯腰不起,额头贴着地面,泣不成声,声音都哽咽了,“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了,伤害了妹妹,还弄坏了你们的经费。对不起,对不起!” 第105章 没事小熊 约书娅被吓住了,往哥哥边上靠了靠。别西卜看看妹妹,又低下头,看着胸口的绷带,不说话。 见他们都不说话,多萝西抬起了头,抽了抽鼻涕,负罪感反而翻倍了,脸颊抽动,又重重地给他们磕了几个头,被妹妹伸手止住了,又贴地嚎哭起来。 “对不起,我没办法赔偿你们的损失!我愿意把我自己卖给你们抵债,我的一切——我知道这不够还的,但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弥补!” 她贴着地面,肩膀随着啜泣抖动着,干枯的地面也被打湿了。 在峡谷巷,像她这样漂亮,但很不听话的奴隶,两百车菊盾就能随便挑——哦,她甚至是熊裔亚人,因为生育方面的问题,还得打对折。 如果是人类和亚人结婚生子的话,后代存活率只有20%。 而且亚人是饱受歧视的,在城市里甚至不能进人类的厕所,在峡谷巷,更是被当成会说话的牲畜,大部分活不了多久就死了。 “额……姐姐你没事?”约书娅摸摸她的手腕,还以为她发烧了。 “我没有得病!”得病了,价格更是要打对折。 “我很能干活的,从小就是!”她忙抽回手,连连甩头,身体压得更低了,“我很听话,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真是个混蛋,这么对恩人的继承人们。请务必折磨我,蹂躏我,让我为我的莽撞付出代价!” 她之后又连连说了许多,三句不离对不起,说自己会干什么,身上和家里有什么东西能卖的,还愿意替他们去刺杀黑暗皇帝之类的,说到口干舌燥,连连咳嗽不起。 妹妹几次想要打断,都被哥哥拉手止住了,眼神在说:让她一口气说出来比较好。 忽然,肚肚咕咕叫了起来,她连忙伸手捂住只不听话的布谷鸟,磕着兜里什么硬硬的,原来是一串项链,全身定住,迟疑了许久,还是拽了出来。 “还有这个,爷爷留给我的项链……”她把它放在身前,不舍地松开了手,始终没敢抬头看,“应该值几个钱的——一定会值钱的,我会尽力去卖掉它的!” 这是银丝串起来的熊牙,有了它,熊熊和熊裔亚人就不会攻击你了,能保命的。 “真的对不起……妹妹,我不该动杀心的……呜!”肚子绞痛起来了,她的哭声也渐渐衰弱下去,“我再也不敢了。我会忠诚你们——” 这时,一对交叠的手放在了她的头顶,轻柔地摸了摸,一瞬间就把她的恐慌一扫而光。 多萝西怔住了,停止了哽咽,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心脏仍砰砰直跳,但大脑已经放空了——她在洗耳恭听对她的审判。 脖子上湿漉漉的,细小的汗珠又汇聚成大的,往下流,和半挂着的泪水一起滴下。 “妹妹原谅你啦。”约书娅淡淡回答,就像在安慰一位比自己还小的小女孩,浅笑着。 “钱很重要,但我只是被迫在意它。”别西卜瞄了眼妹妹,回看,迟迟提起一丝不满,皱起了眉头,“但如果真如你所说,对主教大人出手的话,那是得好好道歉。” 两只手抽了回去,继续十指相扣。多萝西缓缓抬起头来,满脸惊愕,望向约书娅,还没做出动作,就被她伸手拦下了。 “妹妹说啦,已经原谅你啦~”她点着姐姐额头,轻轻往前一推,让她面对他们坐下,摇摇手指,“妹妹知道多萝西姐姐是为了给卡塔琳娜姐姐报仇,才一时心急的。” “真……真的?”多萝西手捂住胸口,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迁移。 “约书娅的意思就是别西卜的意思。”弥撒没有意见。 “而且,姐姐不仅和我们一起打败了邪恶的老巫师,还给大家弄来了面粉,帮忙盖家捏!”说着,约书娅就往哥哥那边蹭,脸贴着脸,劝他说点原谅的话。 她知道,多萝西姐姐真正怕的是这个没有表情的家伙。 与此同时,多萝西的肚子又叫了起来,连忙捂住,弯下腰,很难受地拧起眉头。 “你看,姐姐这两天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妹妹急切地指着,又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句,“姐姐是好人。” “不是,呆头鸦是我吃的……”多萝西低声道,“而且我之前也吃了很多你们的包子。” 呆头鸦的肉像橡皮一样,软,但怎么扯都扯不断,往往一口肉,吃到嘴里就扒下来碎毛。但她一点点吃,骨头都要剃干净。 别西卜微微摇头,捏捏妹妹的手。 “我真的原谅你了,多萝西姐姐。我知道你只是好心办坏事儿了。”别西卜很坦然地看向她,“我们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要找谁的错,而是想办法解决接下来的困境。” 他解释说,那六百车菊盾是这个月的伙食费,以及搬家的路费。后者不急,还有十八天。 “包子还能做吗?”原本的都堆在厨房里,已经灰飞烟灭了。 “对不起,做不到了……但大家加班加点弄出了一堆烤盘,貌似可以做煎饼。”多萝西怯声答道,不安地搓着手。 这个比包子好做,不需要发面,面粉兑水后撒上肉丁,捶打一会儿,揉搓,碾平,用两块大木板夹着,送仓库里,和乌鸦肉一起烤就成了,缺点就是容易焦,还有一股淡淡的异味。 “乌鸦乐观估计,八百只……”他依据独头鸦它们的编制,掐指稍微换算了一下,“我们一百多个人,配上足够的面粉做包子的话,能撑八天——不,已经过了两天半了……” “非常抱歉!”多萝西双手撑在前面,又低下了头,可转眼又被妹妹抬起了。 “别总这样嘛。我们在商量很重要的事情,很严肃的哦。”她揉揉她的脸,把惭愧给揉碎了,又吹了口气,把挂在脸上的黑灰吹跑。 “啊,就是……”多萝西揽揽散乱的头发,挺直腰杆,道,“面粉支援今天就告急了,那边说暂时供应不了更多的了。” 现在用的那几袋,还是她的信徒从西边儿用手推车送来的。附送来的还有几包奶茶粉,但也不顶饿。 他们不约而同低下了头,说不出话,各自心里都在想着对策,却难免叹息。 几分钟后,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怎么了这是?吵架了?”马斯老大揪着黑袍领子,擦着汗,因为披风太碍事,就在腰上捆了一圈打了结,扫视他们,全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唉声道,“虽然我是插不上什么话,但我觉得这姑娘能处,不必赶她走——” “我们已经和好了哦。”约书娅摆手问好。哥哥也点头附和。 “谢谢你们……”眼泪又要出来了,而妹妹又帮她擦干了,歪头眯眯笑。 终于,多萝西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宽心了,不过仍为食物来源而忐忑着。 第106章 黑巧还是雪糕 “抱歉,老大。”别西卜倒是微微弯弯腰,动作很轻,怕弄裂伤口。妹妹也跟着他鞠了一躬。 “这又是?”“你的行李箱,纪念品,全没了。” 哦,别提!马斯老大咕噜着,一拍脑袋,转过身去,捂住头,摇晃着头盔,“嘶嘶”吸着气,看起来相当难受,背都直不起来了。 “对不起,是我提议你搬进来的。”“妹妹也道歉!” “不不!你们给我准备房间,不吹冷风,我哪来的老脸怪你们。”他拍拍脸又拍拍脖颈,抹了把汗,甩干,深呼吸,转过身来,和他们蹲在一起,“这又不是你们的错。我要恨,也只会恨那个脑残。” 但现在好了,他死了,还没亲眼看他怎么死的,多少有点不过瘾——起码要亲手上去碎颅,打得脑浆喷涌,内脏迸裂再一把火烧了才行啊! “额,那个,其实,”多萝西手伸进衣兜里,掏出一块叠起的毛手帕,摊在手上,打开,呈上里头的一叠有些烂的涂鸦画,“我在废墟里翻到了这些——唔!” “我爱你我的大闺女!”马斯老大一把抓来,放在地上看了又看,大笑着,上下摇晃她的手,“你咋不早说啊!给我急坏了。这就够了!” 不早说是因为她想多找一点,一起还给他,但有些地方木板堆太厚,卡太死了,抬不起来。 惊诧一阵后,多萝西的表情也缓和下来,欣慰地笑了。 “不客气。”声音也变轻了。 回看两位小朋友,一个单手撑头,欢喜地看着这番一家人的美景,口中喃喃着两个词,只是不想让任何人听到。另一个一脸轻松,耸耸肩。 欢庆完后,约书娅拍拍他们的肩膀,伸手让他们坐过来,围成一个圈。 “现在,坏蛋已经死了,是时候讨论对策啦!”她单手叉腰道,信心满满。 “我们剩下的……”大家简单介绍了下各自看下来的现状。 雨水收集得很多,水暂时不缺。屋子虽然塌了,但已经开始重建亭子了,估计再两天就可以一起住了,不过环境差点。药没有了,还不算要紧。 最关键的就是食物,但没法靠外面的,只能靠自己。乌鸦肉撑不了几天的。 “哦,对了,塌了的那片废墟可以拿来当柴火,一起取暖,我估摸着烧一个月用不完。”马斯老大搓着下巴,捋胡须道,“这大概是我们唯一用不完的东西了。” “柴火?”别西卜低头,陷入了沉思。 约书娅见他这么苦恼,凑上前去,轻轻揪住耳朵。 “要不我们吃木头~” 他一皱眉,脑袋抖了一下,有些痒。 妹妹其实是想说用黑雷劈木头,把它们变成黑灰。但之前已经试过了,不仅很难劈烂,做出来的质量也很差,还全是木炭杂质,黑金国际的叔叔们不要。 “好主意!”老大一拍大腿,挥拳称赞,“我这就去啃我的球棍,磨磨牙口,早日修炼成仓鼠精!” “不好吃的……”多萝西扶额抹汗,“我小时候顽皮,吃过。” “嘿!卡塔琳娜也吃过!”“我也吃过!”妹妹搓起手,起了兴致,靠近他们。她的那些症状中包括了异食,因此还真的啃过家里的桌子。 “吃起来……像沙子?”多萝西一时无法描绘那种满是颗粒又干燥无味的感觉。 “沙子我也吃过!”“卡塔琳娜也吃过!”他们俩跟一个年纪似的,连声赞同,还激动起来了。 “可能不同板材口味也有区别。可以试试刚从树上扒下来的树枝?虽然是苦的,嚼了之后还会弥留很久,但爸爸说我们也能吃——哦,忘了我们不一样……” “可以尝鲜嘛!”“我觉得可以开个品鉴会,两百多块里指不定就有一块能吃的!” 他们越聊越起劲,甚至已经抢先开发出了木屑粥和烧烤味木排等新鲜菜品——更可笑的是他们是认真的。 别西卜显得格格不入,但他也在思考。妹妹的那句话给了他莫大的启发。 “等一下!木板烤几分熟比较好?”“几分熟是什么意思?”“烤几分钟的意思……” “不是——唉,算了。不过我们需要一个试吃的热情小伙。”马斯也学着妹妹的样子,搓着手,四下寻找。 “让弥撒来,我哥什么都能吃!”约书娅兴奋地伸手介绍,手指头都捅到别西卜脸上了。 可扭头一看,别西卜半张着嘴,口水都流了出来,目光涣散,看着妹妹裸露的腿,或者地面,呆呆傻傻,像呆毛鸦。 “哥?哥!”约书娅拽拽他的手,又捏了捏脸,终于把他弄清醒了。 哥哥甩头,眨眼,在她和她的腿之间来回观望,最后又盯死白嫩细弱,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腿,迟迟抹了抹口水,却似乎仍在陶醉。 “老弟……”马斯庄重地咳了咳。 “你该不会——唔!”多萝西脸霎时变红,连忙捂住,“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在说啥啊?”妹妹困惑地环视他们。 “是的。”别西卜目光坚定,抬起妹妹的手,拉近,一副要单杀黑暗皇帝的模样,“确实可以吃!” “不是!”老大和多萝西异口同声说道,在他们之间来回摆手,“这这不合适!你们是兄妹啊!” 可约书娅却下定了决心,顺着哥哥动作靠了上去,头贴着头。 “如果这是哥哥的愿望的话,那妹妹愿意献身。”“我很高兴你愿意帮忙,因为你会很累。” 吊着的胳膊动了一下。要是可以自由活动的话,他一定会抱抱她的。 “这这……嘶——大闺女,你怎么看?”老大连连拍多萝西肩,不住摇头。 “人家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怎么办啊!”她拉起兜帽,弯下腰去,甩动着头,说不清话。 太犯规了,这么小就变成足控了!说不定明天他们就一起穿黑丝来了,然后后天是白丝,大后天是连裤袜——哇!受不鸟! “别急,我有一计。”老大从背后抽出用布条拴着的棒球棍,转了一圈,张开手掌抓住,“给他恢复出厂设置!” 眼瞅着人格修正棍就要落在小倒霉蛋的脑瓜子上了,多萝西却又架住了他的胳膊。 “不要自相残杀!”“我这是在帮他!” 就在他们俩争个不停时,妹妹先让了开来,捡起腿边的木棍,放在腿上,又从一旁拿起还沾着哥哥血的绷带,绕了几圈,伸出双腿,放在哥哥面前。 她穿的鞋子很小也很破,黑色的,连品牌都没有,鞋带都松到系不上了,只能塞进鞋子里。 “请哥哥笑纳。”说罢,她就咬住了木棍,右手揪住一侧,紧紧闭上了眼,都快憋出眼泪来了。 “看,再不动手要来不及了!”“可人与人的爱好就是不同的呀!”多萝西用身体扛下来老大的冲击,让他无法找准支点。 别西卜愣了一下,僵硬问:“在这里吗?” “妹妹不害怕!”她张口喊了一句,没睁眼,之后又牢牢咬住了。 “好……但我腾不出手。”毕竟唯一能动的右手还牵着妹妹的手呢,照这个松紧程度,午夜之前是不会松开的。 别西卜看向争斗中的两人,恳求道:“你们能帮忙脱下鞋子吗?我想先给妹妹洗一下……” “洗你妹!”棒子擦着他的眉毛划过。“不可以,弥撒现在病弱得像块豆腐!” “你们在干嘛?”他皱眉望向他们,还以为是自己一直在想心事,怠慢他们太久,弯腰致歉,却被误以为是要开始了。 “清醒点!她是你妹!”“腿控哪怕不是妹妹也不行!”两人扭打作一团。 “腿控?”别西卜头一次听说这么新奇的词语——哦,控制住腿的意思吗?坦什特用拐杖戳出来的小坑,可以创塑风场,锁住双腿,大概是指这个。 “放心,我不是第一次了,不怕了。” “不是第一次了!”马斯倒吸一口凉气,往后倒了下去。多萝西也力竭,倒在他旁边。 “哥哥你已经试过了吗!”约书娅慌了,在咬穿了布,连木头都啃下来一块,呜呜啜泣起来,“不是说了,别这样了吗……” “我很抱歉,下次会多多注意——” “还有下次!”老大又撑起上半身来,但只是折成钝角,没几秒又倒了下去。累了,腰好酸。他们要是真的有那种xp的话,谁也拦不住他们俩,是不是? “不行,我必须要检查一下哥哥的腿!”约书娅很急切地夹起木棍,伸手拉开哥哥的袍子,抚摸他的腿。 “不是!”多萝西抬头看了一眼,就晕倒过去,哽咽着,“你们,兄妹俩,一模一样……额!” “等下,那里还很敏感……”别西卜开始侧过身体,开始收腿,可还没逃开就被拽了回去。 “不行!伤口在哪里?让我看看!” 眼看局势又要失控,一个稚嫩的尖啸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hero登场!”烟囱一声巨响,小纸片闪亮登场,拍在约书娅的脸上,又在他们之间打转,“不要吵架啦!” “小纸片?”兄妹俩立刻停了下来,乖乖面对面坐好。约书娅伸手,让它落在手中。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纸片身上裹着一层轻薄纱布,身体还皱巴巴的,刚从纸团变回来没多久,“据我所知,你们250%不是在聊同一件事!” 它可真是深有体会。为了避免再次成为小丑,这次选择先静观其变。 “原来你没死啊。”别西卜叹道。他碰巧想找它来着。 “能不能说点好的啊!”小纸片咳了咳,先面向别西卜,庄重道,“首先是你这个蠢蛋!你之前说什么东西确实可以吃?” “木头啊。” “啊?”约书娅呆住了,脑袋短路。 “那你看着妹妹的腿做什么,老实交代,小色鬼!” “有吗?可能我以为那是自己的腿。”别西卜耸肩,“因为我腿麻了,没什么知觉。” “你的腿有那么白——”一看,这两双腿分明一模一样,“好,不得不相信了。” “等一下,意思就是说,哥哥不是要把我的腿砍下来给大家吗!”约书娅捂嘴,惊呼。 “你疯了?”别西卜比她更加惊讶,手都瞬间变冰了,“我宁愿砍我自己的。” “不,砍我的!你受伤多,妹妹受伤少,理应妹妹来!”“我可以绝痛,你不行——” “好,你俩还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抽象一些。” 听见话茬变到砍杀上了,马斯和多萝西又转了个身,侧躺着看着他们。 “怎么又开始砍腿了……你们玩这么猎奇的吗?” “说不定别西卜是要把她的腿砍下来,凑足八条,黑丝白丝长筒短筒各来一对,一起把玩——呜哇!太变态了!”多萝西又开始打滚了,吓得捂住了耳朵,“虽然我答应什么事都可以做,但这种事情绝对不要哇!” 约书娅争不过哥哥,吵得面红耳赤,扶腰喘息,又望向他们:“那叔叔姐姐在说什么?” “他们以为别西卜想用你的腿煲汤喝……”小纸片迟疑片刻,追加道,“套上黑丝的那种。” 两人的脸霎时沉了下来,露出三分困惑七分嫌弃,剩下九十分全是害怕的表情,眉毛都在打颤,飞快往边上挪开两步。 “好变态……”他们异口同声道,心脏砰砰声都在合奏。 “欸,不是,怎么就成我们变态了——”还未等马斯起来,多萝西就打断了他。 “变态!你们都是变态!卡塔琳娜,你看看他们!呜哇!”她来回滚着,又是哭闹又是大叫。 别西卜和约书娅无奈对视,用膝盖停下了她,安慰了好久才给她停下来。 “乖,不哭,这不是你的错哦~”约书娅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嗯,吸!”她抽泣着,好久没能平复下来。 “都是你的错,马斯老大。”别西卜更添嫌弃地望向他。 “我?”手指指向自己。 “没错,肯定是马斯叔叔带坏姐姐的!”约书娅也怒指过去。 多萝西抽着鼻涕,转身,头埋进约书娅双腿之间大哭,颤抖的手指又指了回去。 “坏……坏!” “欸,不是……”老大迟迟起身,摆手,晃道手臂发麻,“怎么就成我变态了啊!” 第107章 好妈妈 解释了好一阵子后,终于是把误会解开了。小纸片说伤口还没恢复,需要贴贴来恢复体力,然后二话不说钻进约书娅兜里了。 四个人依然围坐着。 马斯老大显然有些自闭,拿了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圆圈,头盔上仿佛焊着一面大灯牌,闪着两个火亮的大字,“变态”。他甚至已经放弃澄清了。 “好啦,妹妹知道,叔叔是担心我们的身体健康。”约书娅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像位天使。白天跑来跑去,腿上肯定会有很多细菌,不卫生的说。 “谢谢。”至少,他释然叹息了,紧皱眉并不是担心这对兄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感慨代沟太大——不,问题肯定在他们俩身上!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怎么脑回路扭曲成这样,连砍腿都能讲出来。 每每想到这儿,他就不免同情起来。 “老大,我说过。”别西卜弯曲起腿,把遮腿的黑袍扬起,露出自己的双腿来,“如果您有那种爱好,我愿意服侍您——” “我真的没有——唉。” 多萝西瞥去,瞧见了老大被自己疼爱的小家伙误解后痛苦的神色,连忙解围道:“欸,对了!弥撒先生之前说木头确实可以吃来着?展开讲讲呗。” “我不知道能不能行……但据我所知,木头和面粉在组成上差别是不大的。”反正本体都是从土里长出来的,还带叶子的。 “所以我就想着,能不能让它们发生转化。”胸口突然开始隐隐作痛。在他最虚弱的时刻,有什么东西在纠缠他的心扉。 马斯没有意见。多萝西则上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微凉,又摸摸自己的对比了下。 “额……也没发烧啊?难不成是低烧?” “我没在开玩笑。”别西卜摇头,因一阵突如其来的悸动绷直身体,吓得妹妹也跟着动了,又假装咳了咳,“我必须想出办法来解决大家的伙食问题。” “我相信哥哥。”妹妹信誓旦旦朝向叔叔姐姐,捂住他的胸口,给他温暖,希望这样让他好受点。 “老弟压根儿没有开玩笑这个功能。” “好……”多萝西一手胸前,一手架起,搓着下,“这么说对吼,我们缺的是面粉,木头又剩下很多,如果能发生转换那再好不过。” “虽然只是幻想,但你们能帮我一把吗?”别西卜期盼地望着他们,然后和妹妹一起伸出了手。 老大和多萝西相视,之后噗嗤一笑。 “咱都出生入死多少次了老弟。”一只粗糙强壮的手搭了上来。 “我怎么会拒绝你们呢?”又是一只带着很细小的浅色绒毛的手。 “带我一个的说。”一只恶魔尾巴钻进了他们交叠的手之间。 是诙笑,头上罩着件黑袍,一路拖来,冲着他们傻笑。 “好耶!”约书娅带着大家上下摇手,欢腾地甩开,然后一把拽过诙笑,抱进了怀里,微微弯腰,把它牢牢收进怀里去。 “谢谢大家。” 大家把往里探出脑袋,头贴着头,倾听着别西卜的计划。 “你在说一个很新的东西。”“泰裤辣!” & 分完工后,大家就各自散开去准备了。 多萝西借用了临时洗浴间。这儿四周都罩着雨棚布,上头盖着大木板。 “嘿咻!”她抱来一大堆柴火,堆在底下,上面架上装了一半水的钢盆,丢火把生火,烧到咕噜噜冒泡后就把奶茶粉倒了进去,抄起木棍搅拌起来。 多萝西弯着腰,半个身子在帘子里,后半身则在帘子外,里头冒出了浓浓的白烟,香飘飘的。 另一头,马斯带着小弟们,或在地上递,或在上头接,把大块的木板往凉亭上铺,没有固定,然后再把小块的放在上头。 主教和弥撒还是手牵着手,只不过诙笑被放到别西卜那只吊着的手臂上了,挂着黑袍遮太阳,呼呼大睡。 他也想锻炼下臂力,加速恢复。妹妹则抱着一只木盆子,刚浇了水。 哥哥说要把告解推迟,所以妹妹决定带他先散步一会儿。 走到废墟中央后,约书娅忽然踩到了黏巴巴的淤泥,俯身看了看,心里咯噔一下,眼泪都快出来了。 “哥……”她摇晃着他的手臂,指着下面。淤泥中,小萝卜,白菜芽,都已经被翻出来了,茎叶散落,须根外露,还沾满了泥巴,已经没救了。 “它们可能还活了一阵子,在风暴之后。”因为目测它们还没有烂掉。 “可我想等它们长大啊……”摇头时,眼泪也止不住淌出来了,滴进泥巴里,“妹妹和哥哥努力那么久,把土给治好了。它们又那么拼命地长了出来——哥哥还记得它吗?” 她指向其中一个长得比她大拇指还大一圈的小萝卜,圆嘟嘟的,下边是白的,往上渐变成了血红色,再是紫红色。 “它是妹妹最早种下的。哥哥在劈坏叔叔的身体的时候,妹妹就在石头上,穿着窗帘,抱着它和它的兄弟姐妹们,给它们唱歌听,陪它们晒太阳……” 别西卜深深呼气。那时他是怕她一个人在家无聊,所以用生石灰和烧焦的草灰改良了下土壤。可即便如此,这里的土壤实在太贫瘠了,两个多月也只长了那么一点。 但它们已经很了不起了,和缺水,缺阳光,寒冷,重金属搏斗至今。 “哥哥,我把它们和叶子接起来,它们还能长吗?”她不是在询问,而是已经弯下身去,把小萝卜和它边上断掉的叶子捡起来,轻轻放在盆上,“你看,叶子的这里还是绿的。” 微黄的边缘,和泥点之间,夹杂着斑驳的浅绿。 “只要洗一洗,包扎一下,它们就一定能长回来,对不对?”她紧皱着眉,眼睛红红的,转过头询问。 “抱歉,约书娅。”别西卜微微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顽强的小萝卜。 “哦……妹妹知道了。”约书娅停了会儿,抬起手腕,抹开了眼泪,抽了抽鼻涕,又弯下腰,“那妹妹给它们捡起来,洗干净,吹风晾干,把它们埋了,好吗?” 在得到回答之前,她就开始做了。别西卜伸腿帮她抬起木板,踢开碎瓦片,帮她清理出道路。 “当然。不过,我要问个问题,可能很过分……”眼下,正是缺食物的时候。虽然就这么一点,但也可以补充营养。 “为什么不吃掉,对吗?”妹妹侧头,瞟了一眼,还是一副忧伤的表情,继续捧起可怜的小家伙们,“因为它们是我和哥哥一起养大的,是我们的孩子。” 眼泪落入手中,打出泥点,也带来一丝温热。 “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狠心,吃掉自己的孩子呢?” 别西卜心头一颤——他真的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贯穿身心的冲击了。上一次,还是黑执事那会儿,妹妹把所有仇恨交给他的时候。再上次,则是母亲将蚀影骑枪传递给他之后,与他相拥的时候。 他微张着嘴,毫不自觉地轻声叫了几下,真的很轻。 在一瞬间,他明白了爸爸妈妈的所作所为,和他们未曾说出口的申辩,因为这段经历如此相似…… 别西卜可从来没有想过“孩子”这方面的事儿,只是想让妹妹开心一些。可妹妹却真的把它们当小宝宝来养了,去哪都带着。 捡完之后,妹妹抱着盆子,和哥哥一起,用雨水把它们冲干净了,每一片叶子上的泥巴都要抹掉。 看见它们重新变得干净了,妹妹又欣慰地微笑起来,只是仍带有苦涩。 “约书娅。”“嗯?”她正把它们陈列在木板上,晾干。 “种这些……你开心吗?”“开心啊。”她点头,眯眼,脸凑近小家伙们,回头望他,“你看,它们就像我们一样!不是吗?” “嗯……” 但很快,妹妹又难过起来,继续摆,让每片叶子都摊开。 “要是它们也能像我们一样,睡一觉就能变得健健康康,那该有多好啊。” 很可惜……它们做不到。 “那你以后还想种吗?”“当然啊。” 她呈给他看漂亮的果实和嫩芽,比了个心。 “不过,要等危机过去。” “等我们有能力给它们施肥浇水。” “没错,哥哥和妹妹要对我们的孩子负责!” 她笑得很灿烂,就像新出的嫩芽,然后又欢喜地拽着哥哥的手,往小屋那边赶,“快!趁它们还新鲜,叫大家来看!看我们的孩子,湫咪!” 别西卜任她拽着,又加快了步伐。 “约书娅……”他一身轻松,束缚心脏的锁链也松懈开来。 看着她天真无瑕的笑颜,又有谁不会觉得,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妈妈呢? 第108章 腿! 黄昏,夕阳红彤彤。最后一袋面粉中午就用光啦,大家都饿着肚子呢。但别西卜安慰大家,说今晚要搞烧烤大会,暂且忍耐一下。 告解室外,已经排好了黑袍长队。隔着一层薄纱,妹妹一手捂着饥饿的肚子,一手牵着哥哥,聆听着大家的告解。 别西卜则在她面前的桌底下,靠在墙上,蜷曲双腿,手向上伸去,和妹妹连接在一起。 诙笑就在旁边,靠着他睡着了,梦见坏妹妹经过乖妹妹的一番调教,终于也变成了乖妹妹,一起抱着它,傻笑个不停。 “嘿……嘿嘿,香香。” 弥撒说晚上它有大事要干,所以就请它先睡了。 “什么,岂有此理的说!”信徒被炸没了东西,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又听说主教大人精心栽培的小植物全没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拍桌震怒,“我们要宰了他的说!” “安心,米娜桑,坏法师已经被雷劈死啦……”约书娅安抚着大家,好一会儿才平息群怨。 但大家心中仍愤愤不平,告解时飘出来的黑烟更浓更呛人了,弄得妹妹连连咳嗽,又不敢放开声音。 “没事?”别西卜拉拉她。“没事哦……咳咳!”约书娅弯下腰,与他对视,小声回道,但很快又连连咳嗽起来。 她的腿在发抖,淌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胸口起伏着,腰也半弯不弯。 “受不了了就把仇恨喂给我……”“色鬼哥哥。”她撇起嘴,假装生气,伸腿轻轻踢了哥哥的肩膀一脚,又埋下头,汗涔涔的脸上挤出一个顽皮却又勉强的微笑,“晚上妹妹再来找你算账。” 别西卜拗不过她,只能继续闭目冥想。 头顶依然是信徒们的抱怨,黑灰一丛丛钻了进来,粗暴地钻进妹妹的身体里。 妹妹没有办法拒绝,身体越来越热,牵着的手已经很烫了,汗水都流到他的胳膊上了。 忍不住了。别西卜轻轻拍醒诙笑,小声问,在被卡塔琳娜召唤出来之前,它是怎么样的。 “以前的说?”诙笑用尾巴代替手,揉开了睡眼,然后搓着并不存在但是下巴,目光侧移,追忆中,“我貌似生活在一个很黑的地方,身边是我的大姨二叔三舅妈四姑父五大爷六姥姥,大家都说不了话,但我们可以撞了撞去玩儿的说。” 哦,先前小纸片说过,诙笑的前身是煤球来着。 “然后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只大铁手把我们拽出去,丢进一个很烫的地方,里头全是岩浆,可以泡温泉,但是有喷火的大鲸鱼!叫声是‘噼啪噼啪’的说。” 它尽力模仿着那种断裂声。实际上,那些是木柴。 “然后呢?”靠在墙角的别西卜蜷起腿,把它夹在自己的肚子和大腿之间,挤得很舒服,像按摩。 实际上他只是想听清楚些,上面的叫骂声太难听了。 “嗯!果然变成乖妹妹了的说!”诙笑在怀里挤弄着身体,顺便抓紧回想,“然后……额,泡温泉很舒服,眼皮子很困,我就睡着了的说……一觉醒来,我就又回到黑不溜秋的地方了,周围是我的大爹二婶——” 好报菜名就不听了。 这么说,诙笑身为煤球时就有自我意识?而且哪怕自己烧完了,它的意识也能迁移到另一个新的煤球个体上? 别西卜更加不解了,但心头又突然一阵绞痛,像是要把他的心脏从中一分为二,又呛出血来,沿着嘴角垂下,手也变冰了。 胸口有什么东西想撕裂他的伤口,钻出来,但被绷带压制住了。 妹妹担忧地往下看了一眼,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也跟着咳嗽起来,只是用手捂住了嘴。 诙笑来回滚着,看向同样受折磨的两个主人,和他们更加紧握的手,一只红润,一只惨白,不禁叹息。 “捏捏,狗修金saa。”它用尾巴戳戳别西卜的脸,微笑着,“谢谢你们喂我。我好开心,能在外面蹦蹦跳跳,和你们住在一起的说。” 虽然坏妹妹不听话,还很凶,但他肯定是打死不承认的傲娇——看这娇弱的身体不就能猜出他心底有多脆弱了嘛。 “谢谢——”别西卜正冒着冷汗,诙笑突然凑了上来,伸出大舌头,滚烫的,在他脸上一顿乱舔,舔得黏糊糊的,全是黏液,弄得他愣住了。 “喜欢你的说!”它吐出舌头,咬住,眯眼笑了。 “谢谢,很暖和……”就像刚用热水洗完脸一样,胸口的疼痛也有所缓和。他又闭上了眼,开始思索心底里的那个方案。 “这样很舒服吗?”也是哦,大冬天的,有个贴心暖宝宝该有多好! 但诙笑很快意识到,不能厚此薄彼,咕噜转身,盯准妹妹的腿,伸出大舌头。 “reo reo reo reo!”它狂炫着,想让妹妹也暖和一些。 “嗯!”约书娅单手撑头,靠在桌子上,紧闭着双眼,被舔之后,立刻直起腰来,惊讶又慌张地睁开了眼,后背忽凉忽热,脸颊绯红了。 “哥……别闹……”她像被电击,嘴唇颤抖着飘出几个微弱的音,想要甩开,但整条腿都已经酥麻了,只能微微摇晃。 她略抬起头,想要呻吟,又伸手捂住了。隔着一层薄纱,就是愤慨万千的信徒们。要是发出不妙的声音,身为主教的一生就到此为止了…… “大变态,哥哥,坏死了……”她只能这么呓语着,欲哭无泪。但好在,这莫名的暖意缓解了一些她的病痛。 “呼哈,想必这下暖和了的说!”诙笑让了开来,多想为自己鼓鼓掌,可惜没长手,扭头就又睡着了。 喘息许久,她终于平复下来,但从膝盖蔓延带到胸口的刺痛也席卷而来,逼得她瘫倒,额头抵着桌边,朦胧的眼向下看着自己的双腿。 黏糊糊的……哥哥已经被教坏了。 她想要生气,但又不忍心欺负他。只好暗自念道:晚上,你就完蛋了! 信徒一个个离开,她也越来越难受,爪子渐渐显露出来,抠着桌子,甚至掰下了一块木板,又慌慌张张敲了回去。 外头,太阳落山咯,很快变得黑黢黢的了。 多萝西姐姐那边熬了很久的奶茶,反复蒸煮,飘香都传到这边来了。 马斯老大和兄弟们则差不多齐活了——在一排凉亭上加盖几层,又在周围堆好了木墙,漏风,倒座极其难看的木头金字塔。 “很好,丑到爆了!”他们击掌相庆。 但他们确实是按弥撒说的建的,颜值无所谓,重要的是要堆起来,往高处堆。 “不过,他到底想干啥?” 众所周知,罪孽力有四种应用形式:〔罪碑〕〔罪坟〕〔罪魂〕和妖灵。妖灵是有生命的,并且其存在是近乎幻想的。 显而易见,妖灵很特殊,光从与众不同的称呼就可以看出。 这说明,它很有可能是一种新产物。而且魔咒教上下都没有报告妖灵的发现的。从黑执事口中可以得知,卡塔琳娜也是私下养诙笑的。 难道说,只有极少数人能创造妖灵? 那么契机是什么?卡塔琳娜为什么要隐藏这个事实? 别西卜并没有睡着,只是想得很沉。 换个角度。坦什特为何而来?他总不会是来抢这里的物资的,毕竟他亲手炸没了,更不可能是想抢先灭了他们,回头找黑暗皇帝邀功请赏的——他恨不得杀了那个家伙。 那么,他只能是来这里找东西的。 那我们有什么呢?思来想去,这场灾厄的导火索,只能是那个卡塔琳娜从未开口提及,并且淡漠已久的神秘之物——黑色的,紫罗兰。 第109章 黑紫 荒野上的夜晚很祥和,深蓝的天空中没有星星,只有西边还隐约有些亮光。 信徒们都围在屋子外,唧唧喳喳地讨论着主教大人今天的异样——仇恨已经被主教吸光啦,所以他们想骂那个坏到骨子里去的老法师也骂不出来。 “嘿,你们说,主教大人是不是还在生气啊?我讲的时候她一直在呜呜叫的说……” “笨蛋,那是在哭啦!她天天用手捧水给它们浇一点点,陪它们晒太阳,一下子就全没了,肯定会伤心的说!” “不对不对,她的喘息不像是在哭,倒像是在害怕我们……” “别争了!主教大人一定是在接受藏在桌子下的弥撒先生的按摩,偷偷笑出声的说!” 众人搓搓下巴,连连点头,纷纷竖起大拇指。 “所言极是!” “一斤鸭梨!”有异议三个血红色大字破口而出,喷在大聪明的脸上。 “弥撒先生一条手断了,一条手牵着,怎么可能按摩的说!” 众人搓搓下巴,大悟点头,纷纷拍手称赞。 “此话在理!” “一斤鸭梨!”又是三个大字压了回去,嵌进信徒的脑袋里。 “难道按摩只能用手的吗?用嘴巴不可以吗!” 众人又搓搓下巴,欢喜点头,膜拜再三。 “惊世智慧!” 与此同时,后方又传来惊呼,议论的众人跟着大部队,向两边退开了,让出一条可供并排而行的路。 告解室的门嘎吱吱拉开了。先是一条腿从黑暗中迈了出来,试探性地摸索了下地面,之后才敢踏出。 约书娅靠在哥哥的肩膀上,和他手挽手又牵住,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口,颤颤巍巍走了出来,抿着嘴,紧闭着眼,眼角挂满了泪水,看起来十分痛苦。 发丝间长出了狼耳朵,毛茸茸,还燃着黑烟的灰色大尾巴在身后不安地甩动着,不时扫过他们的腿。 “主教大人……”两旁的信徒无不投去担忧的目光。 “撑不住的话——”“大家晚上好啊……”约书娅打断了他,仍闭着眼,挤出微笑来面对大家。 她的指甲很长很尖,像刀片一样锐利。她手很痒,连一头大象都能活活勒死的那种,但她不敢用力,怕弄坏和豆腐一样软嫩的弥撒,只能咬破嘴唇,让痛觉麻痹自己的欲望。 她今天吸收了比平时还多一倍的仇恨,比第一次聆听完告解之后还要难受。 “坚强……”别西卜从侧面撑住她,带着她往前走。 忽然,妹妹的身体往下滑了些许,被大伙儿及时扶住。 “我们来帮忙的说!”他们想给她扛起来,集体组成一张大担架,可她却不肯松开哥哥的手。 “谢谢大家,”她冲大家微微摆手,攥得更紧了,“但这个,不行哦……” 大家只好默默护送他们走到木头金字塔边上。 “哦,亲爱的……”多萝西守在奶茶盆边上,捂住了嘴,心疼地望着那两个在黑袍中依偎着,迤逦着的小小身影。 “一定要这种仪式感吗?”老大和兄弟们躺在一旁的原木上,睡姿歪七扭八,手枕着头,边上还撩着几个塑料瓶,全都累坏了。 小闺女说要他们干完后抓紧休息,晚上有大事要干,还有肉吃,所以他们干得特别卖力。 “火把准备好了吗?”“在点了的说!” 弥撒吩咐了两句,信徒便四散开去。木头金字塔周围有一圈火炬。他们就站在边上,围成圆圈,准备好火绒和火种。 “羽毛呢?”“拔了很多呢!” 他们遥相回应道,腿边还放着大大小小的麻袋,里面鼓鼓囊囊全是鸦毛。 烤乌鸦总不能连毛一起烤,所以他们拔了很多,丢了怪可惜的。也许靠弥撒灵巧的小手,可以缝成相当暖和的被子呢!但既然他说要用,那就先拿出来应急。 诙笑咕噜噜滚了过来,还没睡醒,见乖妹妹那么难受,又不好意思跳她头上去玩了,到处看了看,滚过众人的腿,停在了多萝西姐姐身边,煞有其事地盯着冒着热泡的奶茶。 “你来得正好呢。”多萝西蹲了下来,手比作喇叭,对它耳语几句,还掏出一只烟熏乌鸦来,在它面前晃悠。 它听了,先是皱眉,之后尾巴一直,避雷针似的直指天上,两眼放光,口水直流,连连点头。 “就这里。” 走入火把圈内后,别西卜晃晃已经憔悴到虚脱的妹妹,扶着她,小心翼翼地跪下。 “像卡塔琳娜姐姐一样就可以了。” 天气开始冷了,他们的腿都半裸着露在外面,冰冰凉,还在发抖,只好紧贴着彼此取暖。 在一片萧瑟中,妹妹刚出的热汗很快就风干了,声音都在打颤。 “哥哥,我们,都是邪恶的,女巫……”她微转过头来,没有力气睁眼,但嘴角上扬。 “也许。”别西卜微微点头,也闭上了眼。全身冰冷,只有肩膀这里有一处温热。 “女巫,要变魔术了。”“好耶,一起做……”约书娅伸出爪子,笨拙地擦着指头,换了个方式,终于用大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微弱的响指,沙哑地笑着,“邪恶的仪式!” 周围响起欢呼声。大伙齐刷刷点燃火把。他们立刻被火焰包围,火光铺满了这片不毛之地。 诙笑见了火,猛地一跳,躲到多萝西姐姐身后去了,悄悄探出半个头来。 看卡塔琳娜召唤那么多次了,别西卜发现,蜡烛似乎并不是个必备物——从最朴素的角度而言,小白蜡烛和黑色西瓜怎么可能会有关系呢?这更像是一种,仪式感。 “呜呼哀哉,聆听我们的呼告!”别西卜高声起头。“呜呼哀哉!”信徒云集响应,就连一向瞧不起这些妖言惑语的马斯老大都撑起身体来助声势。 火光摇曳,也许是风力作用。 约书娅颤颤巍巍跟着念,语气有些哆嗦。 “赞美拉普拉斯!”“赞美拉普拉斯!” 她没跟上这句,正要开口念道,却被哥哥猛地拽了下手。 “赞美吾辈主教,”哥哥的脸很红,也许是因为太冷了,“约书娅!” “这这……”妹妹哆嗦着。这不对!肯定不是这么念的! “赞美纯洁善良的主教妹妹,约书娅!”多萝西姐姐还在瞎起哄! 太羞耻啦!妹妹的脸一下子变得比哥哥还红,想逃开也没力气了——再说了,这里真的很暖和。 而与此同时,黑烟也从她的黑袍里钻出,被飞快甩动的尾巴吹开,又涌向前方,盘旋在金字塔里外。 “嘭咚。”心跳声,不是夸张,比用最好的听诊器听得还清楚的心跳。 别西卜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心跳得这么快。 “仇恨魂牵梦萦,浸润你我真情。” 信徒们洒出大量黑羽。它们被寒风吹起,却并没有飞走,而是在金字塔边盘旋,如乌云一般。 “不复泣下沾襟,”在念这句话时,别西卜隐约听到有一个沧桑的女声在自己左耳畔轻吟——不是妹妹。妹妹在右边肩上。 他惊愕地回头望去,只有火,周围也只有翘首以盼的信徒们。 很快,金字塔竟渐渐开始轰响,掉下木屑来。上头的木板倒塌下来,却被一股诡异的无形之力吸了上去。 羽毛一片片附着在金字塔塔身,扎根木材之间,并非简单的贴合与嵌入,而是真正的复生。凉亭的木桩子也挪动起来。下方的木板似乎有自己的想法,飞了上去,搭成了墙壁又拼成了长条。 原本下宽上窄的结构很快就变成了中间突起的大船,仅靠两条粗壮的桨支撑地面 黑雾缭绕,大家看不清里头是什么,但总之就是非常震撼。 突然,心头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绞痛,简直像被十几根钢钉钉穿,心跳速度都加倍了,声音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别西卜因剧痛而弯下腰,回过头,看看妹妹。她同样很惊讶,领口里还在呼呼冒黑烟,对视后,还以为哥哥是在替她伤心呢,又立刻眯眯笑,微微点头:我也听到啦~ 别西卜释然了,跟着点头,直视前方,轻吟,与那声音一起:“微笑共照魂灵——” 他的眼前似乎闪回过许多片段——他甚至能看见卡塔琳娜抱着母亲,一起做生日蛋糕,材料是一只还没巴掌大的袋装小面包,和牛奶与橄榄油一比一混合成的“奶油”。 而就在此刻,他的伤口不负重压,撑裂了。这种感觉很轻松,疼痛仍在,只是飞速远去。多萝西的技术再好,绷带再结实,也束缚不住不屈生长的植物。 那朵仇恨之紫罗兰,自行破体而出了,但并没有伤到它的宿主,没有流出血。 别西卜闭上眼,开始动用自己的想象力,以脑海为蓝图,构建那个所有人都憎恨的东西。 黑烟凝聚,隆起,如潮水。木柱如积木一般被摆布,拼接,嵌入。木块不再坚硬,而是像面包一样松软,可以随意塞入彼此的空隙之间。 “我咧个……那什么玩意儿?”马斯老大啪一下跳了起来,站在原木上。他瞅见羽毛整整齐齐排布在木板拼成的翅膀上,拉长,生长,乌云上端还伸出一个乌黑头来。 地面剧烈抖动,风也更加刺骨。 兄妹俩在风中摇摇晃晃,火焰也时明时暗。 最后,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啸,狂风从中央吹出,驱散了所有的黑雾,也把火把全部熄灭了。 “嘎啊啊啊!”黑烟散去。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只极巨化的乌鸦,起码五层楼高。 与那五位各具特色又相继白给的头鸦不同,它相当普通,圆头尖嘴大黑翅膀,眼神不锐利也不呆滞。 约书娅抬手,为自己和哥哥挡下了迎面而来的沙尘和土灰。 “嘎啊?”这给我干哪来了?这还是国内吗?它先伸了个懒腰,又看向自己的全身,又轻又软,想飞又飞不起来,翅膀甚至一甩就弯成u形了。 但定睛一看,周围全都是凶恶的家伙——尤其是那个戴摩托车头盔的,一看就是纹身恶霸,抢小孩子棒棒糖,偷老年人假牙的那种! “嘎哈!”打架!它二话不说,左右横跳,就猛烈震地,朝着兄妹俩冲去。 “诙笑,接着!”多萝西抛给它那只烤乌鸦。 “香喷喷的说!”诙笑一口闷掉,舔舔嘴,又把一盆奶茶喝了个精光,但没有咽下去,而是立刻变大,和大乌鸦一般大,迎头撞了上去。 “咚!”巨物的冲击,地动山摇! 大乌鸦头都扁了,连连退去,翅膀掰正脑袋,胸口赫然一片深深的凹痕。 不对,我的身体轻得过分!它试着埋下头,咬了口自己的翅膀,却发现它一咬就碎,还不断往下掉粉。黑色的羽毛下,全部都是棕黄色的粉末啊! “咕噜噜,香喷喷泡泡攻击的说!”诙笑嘟起嘴,像泡泡枪一样,一个劲儿往它脸上吐小泡泡,一次次炸开,泼满一脸。 “嘎啊!”大乌鸦很害怕,抬起翅膀格挡,可真正挨了炸却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并不痛,而且脸上和翅膀上的奶茶都相当美味! 它立刻埋头,舔着身上的湿面糊糊,瞪大了眼,大赞美味,可还没来得及大快朵颐,就昏睡过去,倒在地上。 大功告成!诙笑“嘟”一下变回了西瓜体型,落地,弹了两下,溜走了。 “约书娅。”别西卜拉拉她的手。胸口的紫罗兰闪着异样的黑光。 “要做成什么呢……”约书娅伸出爪子,微微睁开左眼,张开手掌,手心在升温,呼吸也变得急促,尾巴越甩越快,最后欢颜一笑。 “那就做成——”阴蒙的天空中很快泛起乌云,小小一片,离地很近,传来阵阵低响。 “香喷喷的饼干!” 尾音未散,黑色雷霆从天而降,熄灭月光,直击大乌鸦身上,扬起冲天浓烟。 “嘎哈!”你干嘛——哎哟!大乌鸦全身抽搐,贴地舞动,很快就被烤成了大烤鸡,身上飘出焦香的灰。 地面滚烫。众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雷光,哪怕手捂着眼睛,眼前也有些昏花。 待尘埃落定,大伙又庆贺起来。 “主教大人!”“弥撒先生!”他们再次点燃火把,又是起舞又是唱歌。 把所有的仇恨用掉了,妹妹的身体也恢复正常了。 她环顾四周,打量着大家,又看向哥哥,笑得更开心了。 “女巫大胜利!”“女巫大胜利。” 别西卜回应着,架着的手臂也察觉到了胸口刺出的那朵不祥之兆,刻意遮着,不让妹妹看见,怕她担心。 “嗯……我就睡一觉,你们打完了?”小纸片在兜里嘟嘟囔囔,后悔没能看见这出好戏。 “湫——啪!”诙笑跳上前来,落在妹妹头上,舔舔他的头发,嬉笑,“快去检验我们的成果的说!” “好。”别西卜同妹妹一起起身,又因双腿发麻而同步往下跌了一点,再加上诙笑在头顶摇摆个不停,眼看就要失衡,却被两位家长扶住了。 “好羡慕你们啊……”“他俩一直这样的。” 马斯和多萝西一人一边,扶住他们,也相视一笑,带着他们走上前去,就像一家人一样。爸爸,妈妈,哥哥,妹妹,还有小狗和玩具——你骂谁玩具! 第110章 弱点击破 越往前走,空气越燥热,到乌鸦身体边上,都像在蒸桑拿。 马斯老大拿起球棍,敲下一块硬邦邦的来,巴掌大,刚拿住,又被烫得左右手来回投掷,手一滑,还是用黑袍接住的。 他们不好说这是啥,外头是黑的,里面又是深棕色的,有很多空隙,还掉着碎屑。 “这东西够烫啊——来,大闺女,搭把手。”“来咯~” 多萝西借了把小刀,试着切了下,发现切不动,就用刀柄砸下一小块来,拿起,也被烫到,把它放在手掌中滚来滚去,吹了会儿,目光移向妹妹,笑着拿去。 “张嘴,啊~”“说了让哥哥先来嘛。” “好,来,啊~”“啊。” 别西卜配合张嘴,吃了下去,咀嚼着,嘎嘣响,目光突然开始颤抖,嘴巴都停了下来。 “怎么样?”“烤焦了吗?” “没……没……”哥哥变呆了,手也变冰了,不知在看哪里,口中喃喃着,“饼干……肉饼干……” “哥哥坏掉了吗?”约书娅疑惑着,自己掰下一块滚烫的,吹了吹,塞入嘴中,眼神也变得清亮了,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好熟悉!是卡塔琳娜姐姐的味道!肉里有小麦香!”她激动地跺脚。当然,这次里面可没有某些不太好的肉。 “哈?这她都学成了——等下!”马斯老大掰下一大块来,还没凉就塞入嘴里,边嚼边往外掉,最后涕泗横流,“我滴个闺女啊!你做得和你妈一样啊!” “真的诶……”多萝西尝了块,也湿了眼眶,“是她的味道。” 羽毛,木头,加起来,居然能做出肉饼干!不可思议——好相比较而言黑色西瓜会吃人更不可思议。 别西卜呆住了,一副坏掉的样子,妹妹怎么问也不回。 考虑到大家都没吃饭,约书娅便戳戳马斯老大,托他和兄弟伙们料理下这里。 “嗯……嗯!吸溜!”他哭得那叫一个惨啊,还是多萝西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乖啦,这么大个人了……” “大家,开饭咯!”妹妹招手呼唤。“好嘞!”信徒们有序排好了队。摩托帮的叔叔们也闻着香味赶了过来,分发这如山般的饼干。 享用到这久违的美味,大家也感动得流眼泪了。而且烤饼干不容易坏,像这种冬天,保存得好的话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今天,真是一场大胜利!诙笑跳了出去,舔着地上的饼干屑,身体都瘫软下去,感动到哭。 这儿暂且没什么事啦。今天太累了,还是先回家休息。家离这里不算近呢。 约书娅走在前面,拽着哥哥的手臂,回头望着。 火光越来越远,他们摸黑走在乡间小路上。哥哥一直不说话,失神,但这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也很可爱。 “看着点路哦,哥哥。”约书娅咬咬自己的手指,甜甜地笑了,“还有,今天你在桌子下做的坏事,妹妹也要来清算哦~” “啊,嗯……”别西卜胡乱答应着,心里有一种无可言说的热流。 终于回家啦。妹妹吱呀呀推开了门,但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把拖在身后的哥哥拽来,轻轻抵在门上,左手仍然牵着,右手拍在他脑袋边,抬起左腿拦住去路。 “哥哥。” 别西卜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很美。她也一样。良久,他回过神来,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发现逃不掉后,只好低下了头。 “妹妹……” 他的头发也被月光染白一半,脸颊又泛起一丝红晕。他们都在月光中,也在漆黑中。 “你今天有没有做什么坏事呢?”妹妹紧逼上去,鼻子都快贴在一起了,疲倦又满足的吐息打在哥哥脸上。 别西卜不敢抬头看她,像只犯错小猫。想要逃跑——放我走,妹妹大人。走了那么久,腿都变软了。他现在甚至没有力气推开她。 绞尽脑汁想了想今天干了什么坏事……没有?有好好听她的心愿,一直牵着手——啊,是这朵花! 妹妹见他不回答,低头无言,还以为他黑袍里有东西呢,踮起脚,从他的衣襟往里看。哇哦!现在才发现,绷带就跟裹胸布一样呢! 要不哥哥干脆变成女孩子算了——不对,那样哥哥就不是哥哥了,绝对不行! 别西卜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更紧张了,额头直冒汗。 紫罗兰现在已经缩回去了,并没有撑裂伤口,但绷带已经被撑开了,还有点变黑。妹妹该不会发现了?要是让她知道了的话——他已经能想象到了: 妹妹会大叫,又哭又闹,说都是自己的错,然后第二天又把自己压在毯子上,不让自己出去干活,缠着自己说要睡觉修补伤口,不让自己起床。 虽然被窝里很舒服,和妹妹在一起也很开心,但一直在家肯定不行啊……还有工作。那些捕鼠器多久没看了?雨水收集器检查了没有?柴火该劈?饼干不会坏但总要有人帮忙装? 他苦恼地皱起眉来,想来也没法子了,只好点头。 “对不起……”“我知道哥哥是真的帅很关心妹妹啦……”但腿什么的,真的是不卫生啊。哥哥这样下去走歪肯定是不可以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约书娅发现,自己的腿真的很敏感。早上在被窝里也是,和哥哥碰了碰腿就小鹿乱撞了,交叠在一起更是全身都发软了。 “因为哥哥已经知道妹妹的弱点了,所以妹妹也要知道哥哥的弱点——” 约书娅把他拽进屋里去,关上了门,又把哥哥扑倒在他们的床铺上。 “我看看,哥哥的弱点在哪里呢?” “抱歉……”他没有敏感部位,歪头叹气,但依然很乖,任凭处置,“只是……不要脱衣服,冬天冷……” 当然是借口。实际上是怕她再犯嘀咕。 “妹妹又不是要害哥哥,妹妹只是在惩罚不听话的色眯眯哥哥。” 是这里吗!挠了挠脖颈,没反应。咯吱窝也没反应。真奇怪,哥哥真的坏掉了吗? 她上下摸索,摩挲手臂和腿,把哥哥研究了个遍——不该研究的除外——也没找到弱点。她连头发都绕过了,眼睛也舔了舔…… 忽然,她发现哥哥的耳朵红红的,一摸,滚烫的! “嗯……”别西卜突然发出一丝不妙的声响,腿抖了一下,却恰恰让妹妹捕捉到了。 “啊哈,妹妹就知道~” 约书娅飞快扑了上去,咬住左耳朵,右手又拼命挠着右耳朵。 “等下,妹妹,不可以——对不起,对不起!不要咬,不要舔——对不起,求求你——不要……”别西卜全身剧烈颤抖,流出了眼泪,却无法腾出手挣扎,连双腿都被她的腿控制住了,喘息和呻吟越来越急促。 “不要了,错了,我错了!”“不止是咬哦~” “等下——不要舔耳朵!小纸片,救我,我不行了!” “不要,爱看。”小纸片可乐意看现在他这样子了,原先高冷傲娇形象荡然无存,只知道求饶和啜泣,“约书娅,换只耳朵。不要给他适应的机会。” “不要!不可以!”仿佛全身所有的敏感点全被迁移到了耳朵上。 “可不可以什么时候由哥哥说了算了?”妹妹妩媚地笑着。 这场喧闹并不持久,因为哥哥很快就晕过去了。妹妹看见他被玩得满头大汗,比自己被欺负时还要狼狈几倍,也安然躺在旁边,不一会儿就堕入梦乡。 第111章 抓住小熊 八年前,寒风萧瑟,小雪,风大,呼呼乱吹。雪花像小小的刀片,打在身上,留下红色的浅痕。 那时的多萝西还没有成年,拖着一条加长版的黑袍,脖子上系着条熊毛大围巾,走在湿漉漉的荒地上。 “好冷哦……”她哆嗦着,嘴里飘出团团白雾,又打了个喷嚏,揉了揉红透了的鼻子,继续搓着肩膀,希望给自己带来一些温暖,哪怕微不足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一个人就敢千里迢迢来见笔友。她就带五块压扁了的干面包,早上就吃完了,腰间挂着一只军用大水壶,随着步伐不断撞着大腿,饥寒交迫。 走上一个小土坡,她隐约看见远处有火光,喜出望外,结了霜的眉毛舒展开来。 “是,微笑教……”热泪涌出,她跌跌撞撞往前走,可步伐却愈加沉重。明明都看得到了,为什么到不了…… 白雾在眼前扩散,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感觉那透着火光的屋子似乎在越来越远。 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再寒冷了,而是从心底最深处开始变暖,变得无比炎热,比大夏天在树屋顶上晒太阳还热,甚至想脱下黑袍,洗上一个冷水澡凉快凉快。 多萝西的腿一点点软了下去,呼吸濒临断绝,终究往前一倒。 “扑通。”她没有倒地,而是撞在软乎乎的东西上,半立着,又被扶住了肩膀。 “你怎么绕了一个大圈啊?”一个深沉沧桑的声音传来。毫不意外,身前是微笑教主教,笑魇,那位一直在信中鼓励她的知心叔叔。 “你不会没地图,就这么直接走过来了?哦天呐,瞧你这样子……”叔叔拍拍她身上还未融化的细雪,又把自己的黑袍脱了下来,罩在她身上,手伸过她的背,搂住另一边的腰,弓着背,拉碴的胡子贴在她兜帽边缘,“真胡来。早点和我说不就是了?” “谢谢,大叔……”多萝西很痛苦,但远在痛苦之上的是安心,徜徉在燥热之中的温暖之中,闭上了眼。 她昏了过去,但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感受到了身体失衡,随后被一把抱起,还是公主抱。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了,徐徐睁开眼,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歪斜,靠在大叔的肩膀上。 这里是告解室,周围全都是木头家具,面前燃着火堆,把周围的一切照得火亮亮的。门已经锁上了,铜黄色的锁死死咬住了门栓,安全感十足。 “还冷吗?”大叔膝盖上放着几条劈好的木柴,把手中拿着的也丢进滚烫的火坑中,在黑袍上抹了抹手上的灰,伸过去,搂住她的肩膀。 “好暖和。”她微微点头,好幸福。 低头一打量,她里头是自己的黑袍,外头又罩着一件,再往外还有一床被子裹着身体,和大叔坐在他的床边上,赤着脚,踩在温水盆里,里面还飘着几片茶叶。 大叔他自己只穿着一件相当有年头的米黄色高领毛衣,慈祥地眯着眼。哦,比想象中的还要庄重,真是一位贴心的神父先生…… 火堆上有木头架子,上面烤着她的围巾和袜子,全湿透了。 “能自己坐吗?我的肩膀有些酸的说。”其实这里有伤疤,被压着,阵痛不止。 “啊,对不起,先生!”多萝西忙直起身体来,不安地理了理自己湿哒哒,打了结的短发,之后双手扶膝,脸烫得不行。 “让你着凉更是我的不是了的说。”大叔挪开柴火,起身,从缠着胶带的热水壶里倒出一杯冒雾的热水,又悄悄加了点白色的粉末,递给她。 “谢谢您。”她吹了吹,小小抿了一口,眼神清亮,哈出一口热气,抬头笑道,“好甜!” “你喜欢就好,我的小熊。”“嗯!” 大叔的手伸进了她的兜帽里,揉搓着她毛茸茸的耳朵,吓得她全身一抖。 “您……您怎么知道我是……”多萝西很慌张,双脚不安地踩着水。她从未提及自己的种族,害怕他会嫌弃自己。 “不小心碰到你屁股后面软软的东西的说。”大叔指指她藏在黑袍里的尾巴,又掀开她的兜帽,笑得更开心了,“瞧瞧,这不是很好看的嘛!” “谢……谢谢。”多萝西默默低头,眼泪掉进了杯子里,又喝了一口热乎的。真的好甜。 见她安心后,大叔拿来毛巾,坐在她旁边,给她擦起了头发,怕她无聊,甚至端来了一盘用炭温着的肉饼干给她吃。 “我……”“把这里当家就好的说。” 她好感动,真的遇到了一个大好人,吃着肉饼干。头发干了,脸颊又湿透了,又被温柔地擦干了脸。 “来,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大功告成之后,大叔把毛巾搭在肩膀上,继续添柴火,“或者你可以睡一觉。这些问题不算急。” “我可不会让大叔你一个人守夜呢。”多萝西吹着木杯子,时不时往他那跑。 “嗯,你有带保镖来吗?”“没有。我不想让大家跟着我迷路。” 好,我在撒谎。分明是在期盼这种甜蜜的二人时光,要是再多一个起哄的那可真是太煞风景了。 “真胡闹!吃的喝的准备了多少?”“很多的啦。”“咕咕咕……”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多萝西连忙捂住,可已经来不及了。 “万一遇上紧急情况怎么办!”大叔相当气愤,音调提高,皱眉撇嘴。多萝西害怕地蜷起身体,杯里的水都在摇晃。好,不能吓她。 “唉,看你这样子也没带换洗的衣服。”他捡起一块饼干,塞进她的嘴里,捏捏下巴,帮助她嚼了两下,成功唤醒,对视,又微笑起来,“我不是在怪你。我是担心你的说。” 多萝西挪开了头,格外害羞。火越烧越旺,照得她浑身出汗,呼吸也愈加急促。 “还有,你有没有告诉你的同伴们你要去哪?”“没有……我怕大家议论我们,所以照您说的做了。”她很不好意思,只能靠不停喝水掩饰自己的胆怯。 这位大叔真的很贴心,还想到他们往来信件那么频繁,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所以特意叮嘱她说要找个借口,比如说去买风暴猫肉。 揭穿女孩子的小心思可是相当危险的。 “嗯,我想想,亲爱的。”“唔!” 大叔挪开了饼干盘子,放到了远处,突然闪身靠近,搂住了她的腰,往自己身边拉。 “也就是说,你现在,一没帮手,二没食物,三没衣服,四没后援,对?” 语气不太对……多萝西看了一眼这个未曾改变的笑容,却觉得平添一分恐怖,看向一边,颤巍巍点头。 “是……是的。”“转过来。” 枯瘦有力的手扼住了她的下巴,强行往自己这边掰来。多萝西手一滑,杯子落地,剩下的半杯糖水全洒了,有些进了火堆,滋滋冒烟。 “对不起——”她想弯腰去捡,脱离这股异样。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大叔狞笑起来,踢开她脚下那盆水,吓出她一声轻微的哼叫。 “我……我不太懂。”她的耳朵烫烫的,头也在颤抖,却被控制住,没有办法挪开。 “你来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准备,不就是来任由我摆布的?” 大叔暴力地推了她一把,半倒下去,又很快拽着手臂拉起。 多萝西已经全身是汗了,衣服都湿透了,刚擦干的头发又粘连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你看起来很热嘛?”大叔指着她的胸口,“解开。” 多萝西愣了下,弯腰思索,猛然惊醒,把被子从肩膀上扯下,在床上铺好,又匆忙拍打着褶皱:“对不起,我弄湿您的被子了!” “你还没搞清楚现状吗?”又是猛地一推。多萝西害怕了,牙齿直打颤,把大叔的黑袍也脱了下来,叠好,毕恭毕敬双手呈上前。 “对不起……我真的不明白……” 怎么回事,大叔怎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是我最后的耐心,多萝西。”大叔一把抢过黑袍,丢开,干枯的手抓住她的肩膀,黑溜溜的眼珠也微微露出,直视着她。 “貌似还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没有脱掉。” 多萝西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眼眶湿润,淌出泪水来,难以置信地摇头。 “不要……”“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坐在我的床上,跟我讲不要?” “不要!”多萝西鼓起勇气拍开他的手,赤脚跑出,跑过被火炙烤地像铁板的地面上,满面泪光,扑倒在门边,死死抓住门锁,来回摇晃。 “咚咚!”她撞击着。“求求你了,开啊,开啊!” 大叔并不心急,慢悠悠起身,长呼出一口气,甚至还有闲心拿起早就翻出来的项圈,慢步走向她。 多萝西回头看了一眼,痛苦到了极点,弯下腰去咬锁头,拼命撞击,撕心裂肺地大喊:“开啊!” 最后试撞了一下,纹丝不动。她绝望地靠在门边,又被揪住后领,往床边拽。 “你好大的胆子。”大叔一把将她摔在床上,倒在自己的枕头里,身下还是她自己铺好的被子。 “您怎么了,不要这样——啊!”她的黑袍本就没有怎么栓紧,一扒就扒开了,露出里头缠得很笨拙的裹胸布。 主教飞身上前,骑在她身上,揪着她肩膀强行脱下黑袍,垫在她身后。 “对不起,我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弥补的……”她泪如泉涌,伸出手,拼了命抓住大叔的手腕,想要制止他解开裹胸布的动作,却被一把甩开。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在脸上留下一片格外显眼的红。多萝西头被打歪过去,睁大了眼,注视着边上的项圈,明白了一切。她不想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只能低声啜泣。 “你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绷带被解开了,摊开。飞机场没什么好看的,但却代表着她尊严的沦陷。 “逃跑?别想了。你现在拿什么逃?里面那么热,身上那么湿,你一出去立马冻晕过去。假如你真有那个胆再逃,我会把你拖回来。” 多萝西不回答,只是抬起双臂,交叠,捂住眼睛,呜呜哭着。没有人能来救她。她再也别想回家了。 “所以,早点做好觉悟。给我伺候好了,你也少吃点苦头。”大叔扒了两下她的黑袍,发现被压住脱不下,就抱着她的腿,往后挪了挪。 可还没等他动手,多萝西就自觉脱下了最后的衣物,收腿,往两边岔开,摆成形。这可把大叔给整纳闷了。 “为什么您也会是这样啊……”多萝西彻底绝望了,哭腔回荡,一会儿“呜呜嗯嗯”哭到没气,吸气时还吸溜鼻涕,一会儿又撕心裂肺地大喊。 “我以为我终于遇到一个好人了,可是,可是……我不明白啊!为什么啊!我喜欢您啊,我本来就想要把自己托付给您的……可是,您为什么要这样啊!所以您之前说的爱也是假的吗!” 大叔冷眼俯视着她,就像在看一只闹脾气的小猫一样。 “随便您,我会听话的……”多萝西不再挡脸,而是一手抓住一只条腿,架住,解除最后地防线,但仍紧闭着眼,什么都不敢看,“求求您别打我,真的不要再打了……为什么是您……” 她现在想去死,撞墙死掉,因为这片大地上已经不存在什么美好的东西了。 半年多来,几十封信,她全都保存得好好的,每个明亮的夜晚都会爬上树梢一遍遍回看。但哪怕是大叔,也和那群混蛋一样…… 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想看,只是迎接着自己的无妄之灾。可那双手却温柔地凑了上来,抹开她脸上的眼泪。 “您不用这样做!我全部接受!您只是不想让我死,多用我几天,对!一样的!” “小熊。”怎么不是他的声音?她浑身一抖,没敢睁眼,还以为这里有个第三者——可她分明就在上方。 一定是他的妻子。我可真是个笨蛋。大叔怎么会没有老婆呢?我来这里只是当玩具的。 “睁眼看看,我不打你。”脸又被轻轻抹了几下。她试探性地微睁开眼,朦胧的眼前只看见一个轮廓,又猛地睁开。 身上,是一位黑发大姐姐,黑眼圈很浓,冰冷的脸上带着一像素的至微之笑,另一只手中提着头套,她身为大叔的头套。 “女孩子不许这样。”卡塔琳娜掰开了她抱着腿的手,又把被子翻过来,盖在她胸口,“你不是玩具。不要奉承别人,永远不要。他们不会为此而对你宽容。” “大叔……”多萝西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红红的,身体很热,四顾,门锁了,没发现大叔的影子,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大叔其实是姐姐。 “抱歉。我原本只是想给你个教训,没想到玩得这么过火。”她说她叫卡塔琳娜,从小熊身上起来,靠着墙,坐在她的脑袋边上,右手摸着她滚烫的脸颊,但并没有看她。 “教训……”“你太天真了。这样绝对会被骗的。不吃点亏,你是记不住的。”她揪了揪她的脸,又揉搓安慰,“我向你道歉,小熊。” 多萝西一动不动,只是在颤抖,直勾勾盯着她的侧颜,被摸也无动于衷。 良久,她才鼓起勇气,弱弱地问。 “您……也就是说,大叔是,其实是女孩子吗?” “至少身体层面上是。”卡塔琳娜闭眼,抬眉,耸肩。 第112章 “这也是一哦~” “您!我……我不知道!”多萝西蹬着腿,死死捂住嘴巴,抑制住阵阵惊呼,悲喜交加,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皱,上一秒还惋惜到心凉,下一秒就激动得无以表达。 卡塔琳娜静静等她收拾心情,起身去拿饼干了,又重新倒了一杯糖水。 “既……既然您不是要我做您的——您要把我卖掉吗?”多萝西靠墙坐了起来,揪着被子,捂紧胸口,语无伦次。 “不卖,一百万都不卖,”大叔盘腿坐在她对面,喂给她一块饼干,露出神秘的微笑,“但两百万的话,我会考虑一下。” “那您为什么要和我交往……”“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她从床下拿出一沓信件。 信纸都是捡来的,但多萝西特意挑粉色的写,信里夹着叠好的千纸鹤,一打开就会跳出来,还傻乎乎地画几个爱心在角落里,既希望大叔看到,又不希望大叔能看到。 她们倒是经常往来送东西。卡塔琳娜感冒时,她会寄来奶茶粉。她不小心把脚崴了,大叔也会送清凉油过去。 “在这儿真的很无聊啊,逗逗你玩儿也挺好的。”大叔抛来一个媚眼,“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投怀送抱。” “不是投怀送抱!我只是……想见见您……我们只是知心朋友……”多萝西急于争辩,可自己都知道滚烫的脸完全没有说服力,说到一半就萎了,低下了头,可又被捏住下巴,抬起,倒吸一口凉气。 “装。你分明就是来约会的。”卡塔琳娜还看不出她的小心机吗,戏谑地打量着她的小脸,果然很可爱。 “怎么?难道你敢发誓说你没看过我寄给你的那些小本子?你都翻烂了~而且你不是挺希望最~爱~的大叔也像里面一样吗?从约会开始到——” “不是的!我没看!”下巴动不了,她太会抓了。目光躲不开,因为她一直在挑逗我,迫使我去看她。 “好好好,没看。那我们还是聊聊你口袋里那本小册子,”卡塔琳娜从胸口抽出一本小巧玲珑的记事本,单手打开。 “咳咳,约会大作战,第一天,一定要和大叔牵手,提升好感度,第二天,可以话就拥抱,勇敢点,多萝西,你可以的——” “不是这样的啊!”多萝西捂住了眼睛,再也没有颜面可言,倒进角落里,啜泣起来。 她在大叔心中的形象已经崩塌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只想知道谈恋爱。 卡塔琳娜还想再捉弄她一把,挠挠腰什么的,但听见咕咕叫声,又不忍心了。 “先吃点东西,我再看会儿。我只看了前几页来着。”她坐去床尾,背对着她,单手撑头,手肘架在床尾的桌子上。 “前几页——还……还我!”多萝西先是庆幸,转而又是十二万分的惶恐,像小孩子一样满面流涕,扑上前,却被一把推回。 “你吃完我就不看了。”卡塔琳娜一眼就知道后面肯定会藏着什么更有乐子的东西,也算给这糟透了的生活添一些趣味。 “说话算话!”多萝西抓起盘子,狼吞虎咽起来,噎住了又喝糖水,拍胸口,往下灌,目光一直没从她那挪开,越来越着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入盘中。 “哦?二十六种吻法?从互吻手腕开始……”卡塔琳娜看得越来越起劲,嘴角不住上扬。 还好多萝西饭量大,还饿了几天,很快把一整盘全部吃光了,冲上前,一手摇晃她的肩膀,一手争抢小册子。 “还给我!”她拼命抢夺,可卡塔琳娜却越举越高,最后往床头一丢。 多萝西不敢松懈,连忙转身,往回爬,却突然被从后面抱住,双手往回拉扯,反扣在身后,还被用麻绳系好,动弹不得。 “不要这样了,求求你放过我……”多萝西没法爬了,上半身瘫倒,额头压在床板上,回头望着大叔,愤怒之中更多的是恐惧和悲伤。 “放过你也可以,答出我的两个问题就好。”卡塔琳娜一用力,把她翻转过来,骑在身上。多萝西身体压着自己反锁的双手,胸口起伏着,哭着点头。 “这是几?”卡塔琳娜竖起右手无名指,伸到她眼前。 “一……”她颤颤地回答。 “那这个呢?”卡塔琳娜又竖起中指。 “二……”她没上过学,这么简单的东西还是知道的,啜泣着鼻涕。 “错了。”手指左右摇摇。 “怎……怎么会?”多萝西微微甩头,如坠冰窟。 “听好啦。”无名指和中指比作一个手指小人,从她的脖颈开始,飞快往下走,每拂过一片肌肤,就会激起一阵颤动。 过胸口时,更是让她惊恐,微张着嘴,嘴巴里轻声啊个不停。 手指路过了胸口,掠过了肚子,足够近后又伏倒,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 “记住,一加一,等于一。” 多萝西泪腺崩溃了,手撑在坏女人的胸口,却没有力气推开,唯一能做的,就是喊叫—— “好吵。” 卡塔琳娜捂住了她的眼睛,又强行用嘴让她住嘴。这下,她连喊叫的权利都没有了。 屋外,风挺大的,断断续续地叫着,时而快,时而慢。峡谷巷的风一直这样,多变,尤其是冬天,所以行路人走得很累,要不时改变姿态,抵御大风。 加大时,很凶,眼看要把摆在门边的铁桶吹倒,又在它倾斜,将要倒下时放缓,待它重新立稳——怎么可能! 当铁桶倒回一点点,以为终于得救时,风又变大,发起了进攻,又要让它倒下,可又在极限时放缓…… 立着的铁桶是平衡的,倒着的铁桶虽然会滚,但毕竟靠着墙,也还算平衡。但要倒不倒,被变风反复挑逗的铁桶,才是最崩溃的——当然,它要是享受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雪似乎下得更紧了,飞刀般打转,但因为雪量少,很难积雪,只是让屋顶越来越湿,汇聚到屋檐处。屋子一抖,它就往下滴水。 水是温热的,大概是因为屋子里太暖和了,暖气都钻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铁桶终于“啪”一声倒了。屋内躁动一番,终于安静了。 暖洋洋的屋里,多萝西面对着墙,已经昏睡过去,满头大汗,身上盖着烧得暖呼呼的黑袍。 卡塔琳娜则坐在床边,烤着打湿了的被子,往火堆里添了把柴。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她抬起右手,打量了很久,回头瞟了一眼,微微一笑,起身,从抽屉里的一堆信件中,捡出最上方的那封,带着风暴徽记的。 “算啦,不卖你啦。” 信件被丢入火中,很快便烧卷烧黑了。她继续凝望着火,火似乎也在凝望着她。 第112章 “这也是一哦~” “您!我……我不知道!”多萝西蹬着腿,死死捂住嘴巴,抑制住阵阵惊呼,悲喜交加,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紧皱,上一秒还惋惜到心凉,下一秒就激动得无以表达。 卡塔琳娜静静等她收拾心情,起身去拿饼干了,又重新倒了一杯糖水。 “既……既然您不是要我做您的——您要把我卖掉吗?”多萝西靠墙坐了起来,揪着被子,捂紧胸口,语无伦次。 “不卖,一百万都不卖,”大叔盘腿坐在她对面,喂给她一块饼干,露出神秘的微笑,“但两百万的话,我会考虑一下。” “那您为什么要和我交往……”“我觉得很有意思啊。”她从床下拿出一沓信件。 信纸都是捡来的,但多萝西特意挑粉色的写,信里夹着叠好的千纸鹤,一打开就会跳出来,还傻乎乎地画几个爱心在角落里,既希望大叔看到,又不希望大叔能看到。 她们倒是经常往来送东西。卡塔琳娜感冒时,她会寄来奶茶粉。她不小心把脚崴了,大叔也会送清凉油过去。 “在这儿真的很无聊啊,逗逗你玩儿也挺好的。”大叔抛来一个媚眼,“不过我倒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投怀送抱。” “不是投怀送抱!我只是……想见见您……我们只是知心朋友……”多萝西急于争辩,可自己都知道滚烫的脸完全没有说服力,说到一半就萎了,低下了头,可又被捏住下巴,抬起,倒吸一口凉气。 “装。你分明就是来约会的。”卡塔琳娜还看不出她的小心机吗,戏谑地打量着她的小脸,果然很可爱。 “怎么?难道你敢发誓说你没看过我寄给你的那些小本子?你都翻烂了~而且你不是挺希望最~爱~的大叔也像里面一样吗?从约会开始到——” “不是的!我没看!”下巴动不了,她太会抓了。目光躲不开,因为她一直在挑逗我,迫使我去看她。 “好好好,没看。那我们还是聊聊你口袋里那本小册子,”卡塔琳娜从胸口抽出一本小巧玲珑的记事本,单手打开。 “咳咳,约会大作战,第一天,一定要和大叔牵手,提升好感度,第二天,可以话就拥抱,勇敢点,多萝西,你可以的——” “不是这样的啊!”多萝西捂住了眼睛,再也没有颜面可言,倒进角落里,啜泣起来。 她在大叔心中的形象已经崩塌了,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只想知道谈恋爱。 卡塔琳娜还想再捉弄她一把,挠挠腰什么的,但听见咕咕叫声,又不忍心了。 “先吃点东西,我再看会儿。我只看了前几页来着。”她坐去床尾,背对着她,单手撑头,手肘架在床尾的桌子上。 “前几页——还……还我!”多萝西先是庆幸,转而又是十二万分的惶恐,像小孩子一样满面流涕,扑上前,却被一把推回。 “你吃完我就不看了。”卡塔琳娜一眼就知道后面肯定会藏着什么更有乐子的东西,也算给这糟透了的生活添一些趣味。 “说话算话!”多萝西抓起盘子,狼吞虎咽起来,噎住了又喝糖水,拍胸口,往下灌,目光一直没从她那挪开,越来越着急,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入盘中。 “哦?二十六种吻法?从互吻手腕开始……”卡塔琳娜看得越来越起劲,嘴角不住上扬。 还好多萝西饭量大,还饿了几天,很快把一整盘全部吃光了,冲上前,一手摇晃她的肩膀,一手争抢小册子。 “还给我!”她拼命抢夺,可卡塔琳娜却越举越高,最后往床头一丢。 多萝西不敢松懈,连忙转身,往回爬,却突然被从后面抱住,双手往回拉扯,反扣在身后,还被用麻绳系好,动弹不得。 “不要这样了,求求你放过我……”多萝西没法爬了,上半身瘫倒,额头压在床板上,回头望着大叔,愤怒之中更多的是恐惧和悲伤。 “放过你也可以,答出我的两个问题就好。”卡塔琳娜一用力,把她翻转过来,骑在身上。多萝西身体压着自己反锁的双手,胸口起伏着,哭着点头。 “这是几?”卡塔琳娜竖起右手无名指,伸到她眼前。 “一……”她颤颤地回答。 “那这个呢?”卡塔琳娜又竖起中指。 “二……”她没上过学,这么简单的东西还是知道的,啜泣着鼻涕。 “错了。”手指左右摇摇。 “怎……怎么会?”多萝西微微甩头,如坠冰窟。 “听好啦。”无名指和中指比作一个手指小人,从她的脖颈开始,飞快往下走,每拂过一片肌肤,就会激起一阵颤动。 过胸口时,更是让她惊恐,微张着嘴,嘴巴里轻声啊个不停。 手指路过了胸口,掠过了肚子,足够近后又伏倒,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 “记住,一加一,等于一。” 多萝西泪腺崩溃了,手撑在坏女人的胸口,却没有力气推开,唯一能做的,就是喊叫—— “好吵。” 卡塔琳娜捂住了她的眼睛,又强行用嘴让她住嘴。这下,她连喊叫的权利都没有了。 屋外,风挺大的,断断续续地叫着,时而快,时而慢。峡谷巷的风一直这样,多变,尤其是冬天,所以行路人走得很累,要不时改变姿态,抵御大风。 加大时,很凶,眼看要把摆在门边的铁桶吹倒,又在它倾斜,将要倒下时放缓,待它重新立稳——怎么可能! 当铁桶倒回一点点,以为终于得救时,风又变大,发起了进攻,又要让它倒下,可又在极限时放缓…… 立着的铁桶是平衡的,倒着的铁桶虽然会滚,但毕竟靠着墙,也还算平衡。但要倒不倒,被变风反复挑逗的铁桶,才是最崩溃的——当然,它要是享受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雪似乎下得更紧了,飞刀般打转,但因为雪量少,很难积雪,只是让屋顶越来越湿,汇聚到屋檐处。屋子一抖,它就往下滴水。 水是温热的,大概是因为屋子里太暖和了,暖气都钻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铁桶终于“啪”一声倒了。屋内躁动一番,终于安静了。 暖洋洋的屋里,多萝西面对着墙,已经昏睡过去,满头大汗,身上盖着烧得暖呼呼的黑袍。 卡塔琳娜则坐在床边,烤着打湿了的被子,往火堆里添了把柴。 “原来是这种感觉吗?”她抬起右手,打量了很久,回头瞟了一眼,微微一笑,起身,从抽屉里的一堆信件中,捡出最上方的那封,带着风暴徽记的。 “算啦,不卖你啦。” 信件被丢入火中,很快便烧卷烧黑了。她继续凝望着火,火似乎也在凝望着她。 第113章 冷淡的弥撒 第二天,卡塔琳娜早早就起了,收拾起了这堆烂摊子,扫地,清理火堆。 她也忘了自己怎么睡着的,反正醒来就发现自己滑到地上去了,背靠着床。看样子都快七点了?还真是睡了个懒觉啊…… 被子罩在多萝西身上,也许是自己梦游盖的。她正呼呼大睡呢,睡得很深,但一点也不香,时不时皱眉或者呻吟。 “咚咚咚。”“稍等。” 她掐着脖子,低头,以大叔声线回应,之后套上黑袍,戴好头套,简单打理一下头发和衣着,开锁开门。 “日安。” 门外,是一位亭亭玉立的黑袍女子,貌美,困倦,长发,问好时也全然没有生气,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眼睛瞥向地上的空铁桶,里面血迹都风干了,默默叹息。 “呀,弥撒小姐——哦不,瞧我这嘴,早该叫夫人了!你还是回来了!” 主教笑盈盈拉开门,又是拉椅子又是门槛的,招着手请她。 “进,进!” “谢谢。”弥撒鞠躬致谢,但没有任何感激,把唯一的行李,一只黑色小包,挂在墙上属于自己的钩子上。 进门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床上“嗯嗯”着的多萝西,惊了半秒,清醒了,然后又朝主教撇去极其嫌弃且鄙夷的侧目。 “你买了个奴隶,还是个兽人?”“自己送上门来的说。” 主教慈祥点头,若无其事踱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屁股,又被飞快地打了下手腕。 “嘁,花言巧语。”弥撒白了他一眼。这个装模作样的流氓的话术她还不清楚吗?先装老好人,把想当弥撒的小姐骗进屋,然后锁门,监禁,先关半个月再说,期间……算了,没几个撑住的。 第一次见面时,她看他仪表堂堂,还是个神职人员,言谈举止优雅,以为遇到位谦谦君子,便听了他的鬼话,说什么就到了这里做活。 “你误会啦,她可喜欢我啦——”“嗯,喜欢。”弥撒差不多已经熟悉套路了,捏起熄灭火堆上的架子,冷哼道,“湿袍子,标配。” 再看柜子上面。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她的所有贴身物品。 柜子门还没关牢,依稀可见一个红盆,里面八成是她的鞋袜。 “这样她就跑不掉了,对吗?”“也许她天生就喜欢被这样对待呢?不是每个人都像弥撒你一样高傲的说~” “你说得对。”弥撒耸耸肩,反正不关她事。她坐在角落里,搬出装着碎布的布料盒,把许久没拿出的针在黑袍上抹了抹。 黑色毛线捆滚了出来。她咬住线头,捋了捋,正要穿针,肩膀却被按住了,没插进去,又冷峻地回望。 “我已经开始工作了,主教大人。”“别这样。好久不见了,让我闻闻有没有变味怎么了?” 主教变本加厉,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头埋进领子里,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又释然长舒。 “啊~这个味道……我猜,你昨晚,和你哥,又那个——” “主教,既然您知道,我已经是位‘夫人’了,还请您言谈举止检点一些。” 弥撒很平静——爆炸前的煤气罐往往也不会大喊大叫——抖了抖肩膀,但没抖开他,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那你把钱还了。”“咕!” 弥撒手抖了一下,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咬牙张嘴,欲哭无泪,只是扭头向另一边。 “你当我很阔绰吗?没钱就用身体——”“我错了,对不起。” 弥撒真诚地道歉了,匆忙串起线,把待缝的黑袍挪近,贴在眼前缝纫,目光闪烁,耳朵焦热。 “这不是能乖一些的嘛~”主教靠在肩膀上,慵懒地舒展筋骨,摸摸她的背,又摸摸头。她不顺从也不反对,但手却在抖。 靠了十分钟,弥撒忍不住了,咳嗽两声,开口:“求您了,肩膀好酸……我缝不好。” 算啦,不难为她了。给她整崩溃了,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人来弄。 袍子需求量还蛮大的,又不能让诙笑嚼到一半把那些倒霉鬼的黑袍吐出来。 主教抬起头,绕着她转了两圈,又扫地去了。他已经有四十多个信徒了,人数还在稳定增长,而今天恰好是休假日——大家总得抽出时间料理自己的小破屋嘛。 “沙沙。”没意思,今天放假欸,还是在干活。他总感觉弥撒在看自己,往旁边瞅去,她又总是很专注地在干活。 主教扫到她的身后,闻闻头发,奶油味的,简直是在勾引人!而且这也太奢侈了,还能用洗发液! 但这其实是哥哥从休息站顺的试用装。 怎么想都不开心。主教埋下头,闻闻脖颈,又舔了一下。她被吓到了,一挺背,针都扎歪了,却又抿紧嘴,忍气吞声。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看看你的孩子啊?”“长大以后。” 瞧!这才一会儿,又冷淡了! “唉,我这么好一个人,看你胸部发育不良,喂不饱孩子,专门儿给你买了牛奶奶粉过来好生养着。” 主教手飞快窜进她的领口,摸着她的胸,滚烫,且很没意思。峡谷巷的人营养不良,某些地方不大也是见怪不怪的。 “现在你不仅还不上钱,连看都不让我看上一眼的说!” “嗯……”弥撒在发抖,但忍住了,什么都不说,专心干活。 “瞧你现在这样子,心里全想着你哥?” “我不许你提他。”弥撒转头,冷静道,眼神很凶,但也只凶了几秒钟,之后又扭头而去。 “不许?我可以随意处置你这个欠钱不还的乱伦女!” 主教的手摸向她的大腿之间,可还没用出“一”,就被拼命拽住,大力甩开。 “只有这个真的不行!”弥撒愤而起身,拳头紧攥,敲了下桌子,没成想弄滚了线球,又连忙探身接住。 这次弯了腰,就直不起来了。她扶好后,又倒回吱呀呀的椅子上。 “我们一个星期都难见一次面。”弥撒快碎了,憔悴,哀伤,泪光闪闪,却没有其他的大动作,“他真的很累。我只是希望靠‘连接’给他一点慰藉……” “我还以为你想再生一个呢,配套的。”主教在对面,床边儿,坐下,翘起二郎腿,“所以呢?他累不妨碍我们深化感情的说。” “我是他的妻子。我不会背叛他!绝不!因为我爱他!我们已经约定终生了!” “哦,听听,好高洁!可谁认可你们的婚姻了?法律还是你们的父母?要不是你把孩子都生下来了,谁知道你们俩乱伦了!你们压根就没有结婚,只是在近亲相奸!” “我爱他,他也爱我!”跺地,弥撒真的很愤怒。 “爱?你们的戒指在哪?婚礼什么时候办的?你们也就空谈爱了。这不是婚姻,这就是赤裸裸的乱伦,恶心至极!现在好了,生的孩子得遗传病了,好开心呀,‘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结了个神经!” “我……孩子……” “你要是真爱他,来,亲爱的,取悦我。”主教拍了拍床,抬头挑逗,“我可以考虑把你欠的牛奶奶粉钱对半砍,也可以给他整点跌打伤药。我有采购渠道。” “伤药……”弥撒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前模糊。 “来嘛,你又不损失什么。你不跟他说不就得了?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依然是个乖妹妹,更是贤妻良母。”主教上前,伸手,想要趁她还在痛苦纠结的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 “先从接吻开始。”这往往是沦陷的开始。他揽开她的刘海,弯腰,却被轻轻推开。 “我不要……”弥撒摇头,啜泣,转身,继续干活,“我不要干这种事。我爱哥哥,我从小就爱,一直爱。我们会一直爱下去……” “啧,怎么跟你说话——”“如果你想玷污我,你只能染指我的尸体。” 弥撒把针对准自己的脖子,表情很决然,也带着一丝绝望。 “真搞不懂……”主教没办法,又拿起扫帚来,佯装在扫地。 弥撒低泣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始干活。 沉默,死寂,让他们后颈发痒,像爬了蚂蚁一样。 而就在气氛趋于冰点时,多萝西醒了。 第113章 冷淡的弥撒 第二天,卡塔琳娜早早就起了,收拾起了这堆烂摊子,扫地,清理火堆。 她也忘了自己怎么睡着的,反正醒来就发现自己滑到地上去了,背靠着床。看样子都快七点了?还真是睡了个懒觉啊…… 被子罩在多萝西身上,也许是自己梦游盖的。她正呼呼大睡呢,睡得很深,但一点也不香,时不时皱眉或者呻吟。 “咚咚咚。”“稍等。” 她掐着脖子,低头,以大叔声线回应,之后套上黑袍,戴好头套,简单打理一下头发和衣着,开锁开门。 “日安。” 门外,是一位亭亭玉立的黑袍女子,貌美,困倦,长发,问好时也全然没有生气,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眼睛瞥向地上的空铁桶,里面血迹都风干了,默默叹息。 “呀,弥撒小姐——哦不,瞧我这嘴,早该叫夫人了!你还是回来了!” 主教笑盈盈拉开门,又是拉椅子又是门槛的,招着手请她。 “进,进!” “谢谢。”弥撒鞠躬致谢,但没有任何感激,把唯一的行李,一只黑色小包,挂在墙上属于自己的钩子上。 进门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床上“嗯嗯”着的多萝西,惊了半秒,清醒了,然后又朝主教撇去极其嫌弃且鄙夷的侧目。 “你买了个奴隶,还是个兽人?”“自己送上门来的说。” 主教慈祥点头,若无其事踱步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屁股,又被飞快地打了下手腕。 “嘁,花言巧语。”弥撒白了他一眼。这个装模作样的流氓的话术她还不清楚吗?先装老好人,把想当弥撒的小姐骗进屋,然后锁门,监禁,先关半个月再说,期间……算了,没几个撑住的。 第一次见面时,她看他仪表堂堂,还是个神职人员,言谈举止优雅,以为遇到位谦谦君子,便听了他的鬼话,说什么就到了这里做活。 “你误会啦,她可喜欢我啦——”“嗯,喜欢。”弥撒差不多已经熟悉套路了,捏起熄灭火堆上的架子,冷哼道,“湿袍子,标配。” 再看柜子上面。一个盒子,里面装着她的所有贴身物品。 柜子门还没关牢,依稀可见一个红盆,里面八成是她的鞋袜。 “这样她就跑不掉了,对吗?”“也许她天生就喜欢被这样对待呢?不是每个人都像弥撒你一样高傲的说~” “你说得对。”弥撒耸耸肩,反正不关她事。她坐在角落里,搬出装着碎布的布料盒,把许久没拿出的针在黑袍上抹了抹。 黑色毛线捆滚了出来。她咬住线头,捋了捋,正要穿针,肩膀却被按住了,没插进去,又冷峻地回望。 “我已经开始工作了,主教大人。”“别这样。好久不见了,让我闻闻有没有变味怎么了?” 主教变本加厉,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头埋进领子里,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又释然长舒。 “啊~这个味道……我猜,你昨晚,和你哥,又那个——” “主教,既然您知道,我已经是位‘夫人’了,还请您言谈举止检点一些。” 弥撒很平静——爆炸前的煤气罐往往也不会大喊大叫——抖了抖肩膀,但没抖开他,眼神中充满了厌恶。 “那你把钱还了。”“咕!” 弥撒手抖了一下,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咬牙张嘴,欲哭无泪,只是扭头向另一边。 “你当我很阔绰吗?没钱就用身体——”“我错了,对不起。” 弥撒真诚地道歉了,匆忙串起线,把待缝的黑袍挪近,贴在眼前缝纫,目光闪烁,耳朵焦热。 “这不是能乖一些的嘛~”主教靠在肩膀上,慵懒地舒展筋骨,摸摸她的背,又摸摸头。她不顺从也不反对,但手却在抖。 靠了十分钟,弥撒忍不住了,咳嗽两声,开口:“求您了,肩膀好酸……我缝不好。” 算啦,不难为她了。给她整崩溃了,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人来弄。 袍子需求量还蛮大的,又不能让诙笑嚼到一半把那些倒霉鬼的黑袍吐出来。 主教抬起头,绕着她转了两圈,又扫地去了。他已经有四十多个信徒了,人数还在稳定增长,而今天恰好是休假日——大家总得抽出时间料理自己的小破屋嘛。 “沙沙。”没意思,今天放假欸,还是在干活。他总感觉弥撒在看自己,往旁边瞅去,她又总是很专注地在干活。 主教扫到她的身后,闻闻头发,奶油味的,简直是在勾引人!而且这也太奢侈了,还能用洗发液! 但这其实是哥哥从休息站顺的试用装。 怎么想都不开心。主教埋下头,闻闻脖颈,又舔了一下。她被吓到了,一挺背,针都扎歪了,却又抿紧嘴,忍气吞声。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看看你的孩子啊?”“长大以后。” 瞧!这才一会儿,又冷淡了! “唉,我这么好一个人,看你胸部发育不良,喂不饱孩子,专门儿给你买了牛奶奶粉过来好生养着。” 主教手飞快窜进她的领口,摸着她的胸,滚烫,且很没意思。峡谷巷的人营养不良,某些地方不大也是见怪不怪的。 “现在你不仅还不上钱,连看都不让我看上一眼的说!” “嗯……”弥撒在发抖,但忍住了,什么都不说,专心干活。 “瞧你现在这样子,心里全想着你哥?” “我不许你提他。”弥撒转头,冷静道,眼神很凶,但也只凶了几秒钟,之后又扭头而去。 “不许?我可以随意处置你这个欠钱不还的乱伦女!” 主教的手摸向她的大腿之间,可还没用出“一”,就被拼命拽住,大力甩开。 “只有这个真的不行!”弥撒愤而起身,拳头紧攥,敲了下桌子,没成想弄滚了线球,又连忙探身接住。 这次弯了腰,就直不起来了。她扶好后,又倒回吱呀呀的椅子上。 “我们一个星期都难见一次面。”弥撒快碎了,憔悴,哀伤,泪光闪闪,却没有其他的大动作,“他真的很累。我只是希望靠‘连接’给他一点慰藉……” “我还以为你想再生一个呢,配套的。”主教在对面,床边儿,坐下,翘起二郎腿,“所以呢?他累不妨碍我们深化感情的说。” “我是他的妻子。我不会背叛他!绝不!因为我爱他!我们已经约定终生了!” “哦,听听,好高洁!可谁认可你们的婚姻了?法律还是你们的父母?要不是你把孩子都生下来了,谁知道你们俩乱伦了!你们压根就没有结婚,只是在近亲相奸!” “我爱他,他也爱我!”跺地,弥撒真的很愤怒。 “爱?你们的戒指在哪?婚礼什么时候办的?你们也就空谈爱了。这不是婚姻,这就是赤裸裸的乱伦,恶心至极!现在好了,生的孩子得遗传病了,好开心呀,‘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结了个神经!” “我……孩子……” “你要是真爱他,来,亲爱的,取悦我。”主教拍了拍床,抬头挑逗,“我可以考虑把你欠的牛奶奶粉钱对半砍,也可以给他整点跌打伤药。我有采购渠道。” “伤药……”弥撒不知道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前模糊。 “来嘛,你又不损失什么。你不跟他说不就得了?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你依然是个乖妹妹,更是贤妻良母。”主教上前,伸手,想要趁她还在痛苦纠结的时候,把生米煮成熟饭。 “先从接吻开始。”这往往是沦陷的开始。他揽开她的刘海,弯腰,却被轻轻推开。 “我不要……”弥撒摇头,啜泣,转身,继续干活,“我不要干这种事。我爱哥哥,我从小就爱,一直爱。我们会一直爱下去……” “啧,怎么跟你说话——”“如果你想玷污我,你只能染指我的尸体。” 弥撒把针对准自己的脖子,表情很决然,也带着一丝绝望。 “真搞不懂……”主教没办法,又拿起扫帚来,佯装在扫地。 弥撒低泣了一会儿,又重新开始干活。 沉默,死寂,让他们后颈发痒,像爬了蚂蚁一样。 而就在气氛趋于冰点时,多萝西醒了。 第114章 宣誓主权 “唔嗯嗯!”多萝西伸了个很大的懒腰,觉得身体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紧贴着被子,连忙抱紧被子,警惕地转身坐起,背靠墙角。 “醒了?”主教叹息望去。 “嗯……”多萝西低声答应着,紧盯着他,哪怕他只是平平无奇挥一下扫把都要提心吊胆很久。 “昨晚很棒。”“不要啦!” 多萝西埋头进被子,连声啜泣,呜呜着。可昨晚的余韵还在,她的心也猛跳不止。 她悄悄歪头,瞄了一眼已经变回大叔的主教,抿着嘴,竭力甩去那些不堪的回忆。 但真的不好吗?她心跳得很快,哭丧的脸上又总是闪过异样的微笑,嘴角因乐与悲而不断上扬垂下。 “我……很棒吗?”可是他夸我很棒啊!现在,身为大叔的她夸我……嘿嘿……好像玩得还挺开心的?这样也好……至少我们还是在二人世界。 多萝西徐徐直起腰,流泪却又感动地笑着,望向心上人,余光瞥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立刻为之一震。泪滴了下来。 弥撒并不理他们,在收拾心情,只有牵扯到哥哥的时候,她才会心急。 “女……女人?”多萝西揉揉泪眼,微微张嘴。 他们都穿着一样的黑袍,带着微笑符号,一看就是情侣装。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弥撒,薇薇安。”“我不许你叫这个名字。” 薇薇安冰冷的眼神刺了过来,但怕重燃战火,不能再捅到主教身上,只好抛给无辜的小熊。 “我的名字也是哥哥的。只有哥哥能叫我的名字。” “啊,对不起!”多萝西一手搂着被子遮身,往前扑倒,在床上磕头认错,“我不会记住的!” 这是何等强的占有欲啊,连名字都——哥哥?多萝西再次猛然抬头,望向他们。 一个执着扫把扫地,一个捋着针线缝衣,搭配着干活,这不就是幸福的小两口嘛! 怪不得她眼神那么吓人,原来是为了宣誓主权。 多萝西心凉了,寒意从手心开始蔓延。本来,在内心最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安慰自己说:没事的啦,等坏女人变回大叔的时候,再和他交往不就好啦? 但事实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还爱得如此彻底。 “对……对不起,我只是个,玩具,不是别的什么……”多萝西直起身体,跪坐着,支支吾吾解释着什么,又往后一倒,背靠墙角,嘴角抽动,悲哀,痛心。 她看了一眼大叔,可他却走向了弥撒,揽着她的头发,贴近耳边,说了句“对不起”,当着她的面展示了他们的亲昵…… “咕额……额额……”多萝西再次崩溃了,全身发软,瘫在角落里,哽咽着。 “你个人渣,把她弄成那样。”弥撒没有回望,却听见了那些呜咽,低声谩骂着。 他们声音很小,再加上多萝西本人在哭,所以她听不清。 “不是,我真的没有弄疼她……”大叔贴近她耳朵,欲说还休,拍拍脑袋,想着个最简单粗暴的证明方法,回头直指小熊,提高音量,“来,自己说,你爱我吗?” “爱啊……”多萝西继续抽泣,收不住鼻涕,凌乱不堪。 一个身无分文,爱哭爱闹,恋爱脑的兽人少女,凭什么和一位落落大方,孤傲专一,还有一技之长的冰山美人竞争爱人呢? “我是,奴隶……低贱的……什么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她捂住了脸,尽可能把自己往角落里塞,鼻涕回流进嗓子里,又连连咳嗽,呜呜地叫着。 “你把她的人格都摧毁了。”“她八成是自我感动失败了。这说明,她爱我的说。”主教抚摸着她的胸口,而弥撒也狠狠揪了一把他的大腿。 他们的关系堪比东西柏林。 多萝西但看见他们如此亲密,都在当面调情了,又被呛到了,咳得更凶。 “大叔……回家,我想回家,求求你,让我回家,我不想看这些……”声音含糊不清。 “你的衣服,项链,鞋袜,全都在我这,你连这张床都离开不了,就认命了。”大叔冷冰冰瞥了一眼,简直是在怪责她打扰他调戏弥撒,“做几天小狗,以后就长记性了的说。” “呜哇……”多萝西蜷起膝盖,又埋头痛哭起来。 “安静!”“我要回家……我不要当玩具……”她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闷声嚎哭,哭得梨花带雨。 大叔叫一声,只能靠音量把她的哭声压下去几秒,一转头的工夫,又哭大了。 “啧,弥撒——” “听不清。”弥撒已经缝好一只袖子了,换到另一边,还抽出两只布条,搓成团,塞进耳朵里,“您要是希望您的信徒全身赤裸来做祷告的话,就接着骚扰我。” 她分明就听得清,只是拿哭声当借口! “行,给我过来!”主教拍掉她手里的东西,全扔进筐里,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拽。 “你干什么!”弥撒有些慌乱,一时没想到他会如此突然,弯腰,放低重心,但耐不住他力气太大,还把自己手腕掐得很痛,终究没能停下脚步,拽向床边,然后同样被一把推倒,就倒在多萝西边上。 “你干什么!我说了我不要!”弥撒怒目而视,想要起来,却被主教用黑袍和筐子砸了回去。 “我今天心情很糟糕,所以劝你们都给我老实点。”他又拿出锁,把门给锁上了,还重重拍了两下,叫她们死心。 “不要,当着我的面,做……”多萝西感受到了冲击,哭得更伤心了。 “你这个无耻的流氓!你这种人渣到底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来的!”弥撒还想起身对骂,忽然被干枯有力的手钳制住了脖颈,往上抬,说不出话,只能呜咽着抱怨。 “你倒是欠钱还不害臊,冷暴力孩子还自诩清高。” “我……不会……”弥撒面容抽搐,手放至身后,袖口中飘出黑灰,在手掌中凝聚起一根黑色签子,紧紧握住,目光则死死锁在他的咽喉处。 第114章 宣誓主权 “唔嗯嗯!”多萝西伸了个很大的懒腰,觉得身体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紧贴着被子,连忙抱紧被子,警惕地转身坐起,背靠墙角。 “醒了?”主教叹息望去。 “嗯……”多萝西低声答应着,紧盯着他,哪怕他只是平平无奇挥一下扫把都要提心吊胆很久。 “昨晚很棒。”“不要啦!” 多萝西埋头进被子,连声啜泣,呜呜着。可昨晚的余韵还在,她的心也猛跳不止。 她悄悄歪头,瞄了一眼已经变回大叔的主教,抿着嘴,竭力甩去那些不堪的回忆。 但真的不好吗?她心跳得很快,哭丧的脸上又总是闪过异样的微笑,嘴角因乐与悲而不断上扬垂下。 “我……很棒吗?”可是他夸我很棒啊!现在,身为大叔的她夸我……嘿嘿……好像玩得还挺开心的?这样也好……至少我们还是在二人世界。 多萝西徐徐直起腰,流泪却又感动地笑着,望向心上人,余光瞥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立刻为之一震。泪滴了下来。 弥撒并不理他们,在收拾心情,只有牵扯到哥哥的时候,她才会心急。 “女……女人?”多萝西揉揉泪眼,微微张嘴。 他们都穿着一样的黑袍,带着微笑符号,一看就是情侣装。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弥撒,薇薇安。”“我不许你叫这个名字。” 薇薇安冰冷的眼神刺了过来,但怕重燃战火,不能再捅到主教身上,只好抛给无辜的小熊。 “我的名字也是哥哥的。只有哥哥能叫我的名字。” “啊,对不起!”多萝西一手搂着被子遮身,往前扑倒,在床上磕头认错,“我不会记住的!” 这是何等强的占有欲啊,连名字都——哥哥?多萝西再次猛然抬头,望向他们。 一个执着扫把扫地,一个捋着针线缝衣,搭配着干活,这不就是幸福的小两口嘛! 怪不得她眼神那么吓人,原来是为了宣誓主权。 多萝西心凉了,寒意从手心开始蔓延。本来,在内心最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安慰自己说:没事的啦,等坏女人变回大叔的时候,再和他交往不就好啦? 但事实是,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还爱得如此彻底。 “对……对不起,我只是个,玩具,不是别的什么……”多萝西直起身体,跪坐着,支支吾吾解释着什么,又往后一倒,背靠墙角,嘴角抽动,悲哀,痛心。 她看了一眼大叔,可他却走向了弥撒,揽着她的头发,贴近耳边,说了句“对不起”,当着她的面展示了他们的亲昵…… “咕额……额额……”多萝西再次崩溃了,全身发软,瘫在角落里,哽咽着。 “你个人渣,把她弄成那样。”弥撒没有回望,却听见了那些呜咽,低声谩骂着。 他们声音很小,再加上多萝西本人在哭,所以她听不清。 “不是,我真的没有弄疼她……”大叔贴近她耳朵,欲说还休,拍拍脑袋,想着个最简单粗暴的证明方法,回头直指小熊,提高音量,“来,自己说,你爱我吗?” “爱啊……”多萝西继续抽泣,收不住鼻涕,凌乱不堪。 一个身无分文,爱哭爱闹,恋爱脑的兽人少女,凭什么和一位落落大方,孤傲专一,还有一技之长的冰山美人竞争爱人呢? “我是,奴隶……低贱的……什么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她捂住了脸,尽可能把自己往角落里塞,鼻涕回流进嗓子里,又连连咳嗽,呜呜地叫着。 “你把她的人格都摧毁了。”“她八成是自我感动失败了。这说明,她爱我的说。”主教抚摸着她的胸口,而弥撒也狠狠揪了一把他的大腿。 他们的关系堪比东西柏林。 多萝西但看见他们如此亲密,都在当面调情了,又被呛到了,咳得更凶。 “大叔……回家,我想回家,求求你,让我回家,我不想看这些……”声音含糊不清。 “你的衣服,项链,鞋袜,全都在我这,你连这张床都离开不了,就认命了。”大叔冷冰冰瞥了一眼,简直是在怪责她打扰他调戏弥撒,“做几天小狗,以后就长记性了的说。” “呜哇……”多萝西蜷起膝盖,又埋头痛哭起来。 “安静!”“我要回家……我不要当玩具……”她已经听不见他说话了,闷声嚎哭,哭得梨花带雨。 大叔叫一声,只能靠音量把她的哭声压下去几秒,一转头的工夫,又哭大了。 “啧,弥撒——” “听不清。”弥撒已经缝好一只袖子了,换到另一边,还抽出两只布条,搓成团,塞进耳朵里,“您要是希望您的信徒全身赤裸来做祷告的话,就接着骚扰我。” 她分明就听得清,只是拿哭声当借口! “行,给我过来!”主教拍掉她手里的东西,全扔进筐里,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拽。 “你干什么!”弥撒有些慌乱,一时没想到他会如此突然,弯腰,放低重心,但耐不住他力气太大,还把自己手腕掐得很痛,终究没能停下脚步,拽向床边,然后同样被一把推倒,就倒在多萝西边上。 “你干什么!我说了我不要!”弥撒怒目而视,想要起来,却被主教用黑袍和筐子砸了回去。 “我今天心情很糟糕,所以劝你们都给我老实点。”他又拿出锁,把门给锁上了,还重重拍了两下,叫她们死心。 “不要,当着我的面,做……”多萝西感受到了冲击,哭得更伤心了。 “你这个无耻的流氓!你这种人渣到底是怎么爬上这个位置来的!”弥撒还想起身对骂,忽然被干枯有力的手钳制住了脖颈,往上抬,说不出话,只能呜咽着抱怨。 “你倒是欠钱还不害臊,冷暴力孩子还自诩清高。” “我……不会……”弥撒面容抽搐,手放至身后,袖口中飘出黑灰,在手掌中凝聚起一根黑色签子,紧紧握住,目光则死死锁在他的咽喉处。 第115章 缝不来 眼看她就要刺出,身旁的小熊却拽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多萝西竟扑出,趴在她的肩膀上,死死控制住,埋头哭喊,“不要伤害大叔!” “你这——”弥撒扭头看她,心都凉了,愤恨的面眸转继为无奈,手指也松了。 明明被虐待到起不了床,还要哭着守护霸凌她的人?调教到了这种地步,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许打断我们!”大叔粗暴地扒开小熊的手,再一把挥开,随后又抓过弥撒藏起的手,却意外发现那根黑签子。 他看看冒着黑灰的签子,又看看一脸无奈的弥撒,咧嘴笑了。 “夫人,你这是……学会了的说?” “我无话可说。”弥撒撇过头去,淡然,疲倦。 主教捏起签子,稍稍用力,它就断了,不禁噗嗤一笑。 “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仇恨,但这也太好笑。一根牙签!噗哈哈哈!你以后是不是打算,拿着牙签捅人啊,然后一签传三代,人走签还在——噗哈哈哈!我能想象到,你的宝宝拿着你的牙签,在我面前笨拙地挥舞,想要报仇的样子了!” “我很抱歉。”可下一秒,黑袍打脸。主教转眼从墙上取下长剑,劈向弥撒的脖子,却又在击中的前一秒变黑,破碎成一束剑刃碎片,环绕在她的脖颈。 “我不怪你。我就喜欢你这种表情。”链刃捆住她的脖子,拉进他的怀里。 主教低头打量这副冰冷脸庞,倔强,高傲,内涵刻在骨子里的痴情但却不属于旁人,只属于她唯一的爱人。他就想掰弯这种冰山美人。 如果是男孩子,那就更赞了!很少有表情变化,但玩过火还是会轻声哼叫的,就是怎么玩都玩不坏的那种小男娘! “你要是敢掏出你的东西来,我就咬断。”平静如水的表情。 “嚯,够凶的说。”剑身拍拍她的小腿:脱鞋。她只能妥协。 一旁,多萝西紧张到了极点,手揪着头发,似乎要将它们全部扯下,惊恐地盯着这里。 “算了,我不是要你的身子——暂时不是。”主教收了剑,挂回墙上,又弯腰亲了口她的小脸。一个白眼,但却又无能为力,表情真棒~ “喂,你,过来。” “我……来?”多萝西咽了口泪,往前爬,爬到他们身边,揪着被子。 “很好,你,现在,马上教她缝东西。” “我?教她?”弥撒瞥了眼这只听话的可怜小兽,困惑着。 “你一个人缝得缝到猴年马月去啊,多个人,早点缝完这批。” “我不会……”怯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不会所以学啊你个废物!怎么?在这儿好吃好喝给你供着,白天睡懒觉,晚上躺着享受,你当自己是公主啊!”主教立刻切了一个凶残的表情,露出黑牙,恨不得咬她一口,“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为我服务懂吗!除非你想挨巴掌,不然就给我好好学!” 言罢,主教就搬了张椅子,面对床而坐,翘起腿,剑就摆在腿边,敲敲地板,催她们快点。 “唉,坐好。”弥撒盘腿坐起,也让小熊坐好,用黑袍给她擦干眼泪,然后拿起针,“会不会用?” “不会……”“穿线都不会?”“不会……呜哇!” “哭什么哭!”主教震声敲地,击碎了哭声。嚎哭碎成一片片的啜泣,“连睡袋都不会缝,你还管什么睡袋教?改成睡觉教得了!” “哭多久都学不会的。来,我教你。” 弥撒先示范了一下怎么穿线,让小熊一个人练习,自己则先缝条袖子。 多萝西拿起针,学着她的样子,吮吮线头,尝试着探进那个小孔。 可线头就像讨厌针眼一样,一靠近就弯了,左捅右捅总是弄歪,怎么也穿不进去。 “呜额……怎么弄啊,进去,进去啊……求求你进去啊……” “你要是再给我碎碎念,我就用这玩意儿的柄教你怎么穿线进洞!”主教甩起长剑,握住剑刃,给她看剑柄。 “不要……”多萝西颤抖着,下意识裹紧了被子,腿合拢,靠向墙壁,面对角落,继续穿针,不想被发现自己在哭。 待弥撒缝完袖子,多萝西突然大叫,揪着线的两边,之间吊着晃荡的针,感动到哭,头发粘在嘴边,转过身来。 “大叔,我做到了……” “怎么?要我奖励你?巴掌要不要!反正你挺喜欢的!” “啊……”多萝西又蜷起来了。 “你够了,你这样只会把她吓成废人。”弥撒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的,“不哭,不哭。” “对不起,我太笨了……”她哽咽着,收回鼻涕。 “一开始都这样。”弥撒挪动腿,把一件半成品放到她腿上,然后绕到身后去,握住她的双手,“接下来,我教你怎么缝,很简单的……” 在前辈的带领下缝了几针后,多萝西不哭了,只是偶尔抽抽鼻子,很认真地学了起来。 主教觉得盯得差不多了,就回桌边,蹲在地上,搓起面团来,为烤饼干做准备。 一针一线貌似也没那么难嘛。多萝西渐渐脱离了弥撒的帮助。 “这里弄近一些,别穿那么远——也别紧挨着,对了。”弥撒就这样,在她的耳边叮咛着。 小熊好高兴,插入,换位,拔出,穿得越来越熟练。缝好一条袖子了!她兴奋地上下晃了两下,床都在震,回头看看前辈,破涕一笑。 “你还得学会收线。来,我教你……”一番指导后,再咬断线头,终于大功告成了! “大——”她望向大叔,可还没喊出来就被捂住嘴巴了。 “不要吵,他会骂你。”弥撒摸了摸她的脸蛋。 “唔……”好想被夸夸,但只能咽下去了。 “你很聪明的。我们可以一起做了。”“好……谢谢姐姐。” 她们对坐着,中间是针线和素材,各自腿上摊着黑袍。 多萝西在速度上肯定比不过前辈,但做得很开心,仿佛每一针都能让主教大人多爱自己一点。这样缝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接受自己的爱的…… 第115章 缝不来 眼看她就要刺出,身旁的小熊却拽住了她的手腕。 “不要!”多萝西竟扑出,趴在她的肩膀上,死死控制住,埋头哭喊,“不要伤害大叔!” “你这——”弥撒扭头看她,心都凉了,愤恨的面眸转继为无奈,手指也松了。 明明被虐待到起不了床,还要哭着守护霸凌她的人?调教到了这种地步,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许打断我们!”大叔粗暴地扒开小熊的手,再一把挥开,随后又抓过弥撒藏起的手,却意外发现那根黑签子。 他看看冒着黑灰的签子,又看看一脸无奈的弥撒,咧嘴笑了。 “夫人,你这是……学会了的说?” “我无话可说。”弥撒撇过头去,淡然,疲倦。 主教捏起签子,稍稍用力,它就断了,不禁噗嗤一笑。 “虽然不知道你哪来的仇恨,但这也太好笑。一根牙签!噗哈哈哈!你以后是不是打算,拿着牙签捅人啊,然后一签传三代,人走签还在——噗哈哈哈!我能想象到,你的宝宝拿着你的牙签,在我面前笨拙地挥舞,想要报仇的样子了!” “我很抱歉。”可下一秒,黑袍打脸。主教转眼从墙上取下长剑,劈向弥撒的脖子,却又在击中的前一秒变黑,破碎成一束剑刃碎片,环绕在她的脖颈。 “我不怪你。我就喜欢你这种表情。”链刃捆住她的脖子,拉进他的怀里。 主教低头打量这副冰冷脸庞,倔强,高傲,内涵刻在骨子里的痴情但却不属于旁人,只属于她唯一的爱人。他就想掰弯这种冰山美人。 如果是男孩子,那就更赞了!很少有表情变化,但玩过火还是会轻声哼叫的,就是怎么玩都玩不坏的那种小男娘! “你要是敢掏出你的东西来,我就咬断。”平静如水的表情。 “嚯,够凶的说。”剑身拍拍她的小腿:脱鞋。她只能妥协。 一旁,多萝西紧张到了极点,手揪着头发,似乎要将它们全部扯下,惊恐地盯着这里。 “算了,我不是要你的身子——暂时不是。”主教收了剑,挂回墙上,又弯腰亲了口她的小脸。一个白眼,但却又无能为力,表情真棒~ “喂,你,过来。” “我……来?”多萝西咽了口泪,往前爬,爬到他们身边,揪着被子。 “很好,你,现在,马上教她缝东西。” “我?教她?”弥撒瞥了眼这只听话的可怜小兽,困惑着。 “你一个人缝得缝到猴年马月去啊,多个人,早点缝完这批。” “我不会……”怯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不会所以学啊你个废物!怎么?在这儿好吃好喝给你供着,白天睡懒觉,晚上躺着享受,你当自己是公主啊!”主教立刻切了一个凶残的表情,露出黑牙,恨不得咬她一口,“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为我服务懂吗!除非你想挨巴掌,不然就给我好好学!” 言罢,主教就搬了张椅子,面对床而坐,翘起腿,剑就摆在腿边,敲敲地板,催她们快点。 “唉,坐好。”弥撒盘腿坐起,也让小熊坐好,用黑袍给她擦干眼泪,然后拿起针,“会不会用?” “不会……”“穿线都不会?”“不会……呜哇!” “哭什么哭!”主教震声敲地,击碎了哭声。嚎哭碎成一片片的啜泣,“连睡袋都不会缝,你还管什么睡袋教?改成睡觉教得了!” “哭多久都学不会的。来,我教你。” 弥撒先示范了一下怎么穿线,让小熊一个人练习,自己则先缝条袖子。 多萝西拿起针,学着她的样子,吮吮线头,尝试着探进那个小孔。 可线头就像讨厌针眼一样,一靠近就弯了,左捅右捅总是弄歪,怎么也穿不进去。 “呜额……怎么弄啊,进去,进去啊……求求你进去啊……” “你要是再给我碎碎念,我就用这玩意儿的柄教你怎么穿线进洞!”主教甩起长剑,握住剑刃,给她看剑柄。 “不要……”多萝西颤抖着,下意识裹紧了被子,腿合拢,靠向墙壁,面对角落,继续穿针,不想被发现自己在哭。 待弥撒缝完袖子,多萝西突然大叫,揪着线的两边,之间吊着晃荡的针,感动到哭,头发粘在嘴边,转过身来。 “大叔,我做到了……” “怎么?要我奖励你?巴掌要不要!反正你挺喜欢的!” “啊……”多萝西又蜷起来了。 “你够了,你这样只会把她吓成废人。”弥撒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的,“不哭,不哭。” “对不起,我太笨了……”她哽咽着,收回鼻涕。 “一开始都这样。”弥撒挪动腿,把一件半成品放到她腿上,然后绕到身后去,握住她的双手,“接下来,我教你怎么缝,很简单的……” 在前辈的带领下缝了几针后,多萝西不哭了,只是偶尔抽抽鼻子,很认真地学了起来。 主教觉得盯得差不多了,就回桌边,蹲在地上,搓起面团来,为烤饼干做准备。 一针一线貌似也没那么难嘛。多萝西渐渐脱离了弥撒的帮助。 “这里弄近一些,别穿那么远——也别紧挨着,对了。”弥撒就这样,在她的耳边叮咛着。 小熊好高兴,插入,换位,拔出,穿得越来越熟练。缝好一条袖子了!她兴奋地上下晃了两下,床都在震,回头看看前辈,破涕一笑。 “你还得学会收线。来,我教你……”一番指导后,再咬断线头,终于大功告成了! “大——”她望向大叔,可还没喊出来就被捂住嘴巴了。 “不要吵,他会骂你。”弥撒摸了摸她的脸蛋。 “唔……”好想被夸夸,但只能咽下去了。 “你很聪明的。我们可以一起做了。”“好……谢谢姐姐。” 她们对坐着,中间是针线和素材,各自腿上摊着黑袍。 多萝西在速度上肯定比不过前辈,但做得很开心,仿佛每一针都能让主教大人多爱自己一点。这样缝下去,总有一天,他会接受自己的爱的…… 第116章 老不死的法师 半途,主教出去了,从外面锁了门,中午又端着大盘烤饼干回来了,摔在桌上,还有几块飞出来了,滚到桌上。 “吃饭。”他淡淡地说道,拉来椅子,又取了三只纸杯,热水烫了烫,倒水上桌,自个儿先抓起桌上的吃掉。 门这次没有锁,但外边儿刮着寒风,给主教脸都冻白了,肯定是逃不走了。 “走,先吃点东西。”弥撒理好了她们堆叠起来的成品,叠成方块,先一步下床穿鞋,牵起她的手,却没能把她拽起。 多萝西胆怯地埋下身子,目光闪烁,往大叔那边瞥,一看到就立马扭了回来,再一点点往那边看,想看又不敢看,攥紧贴身的被子。 “我……可以吃吗?”“你不吃怎么给我干活?” “谢谢!谢谢……”多萝西连连低头,但没有鞋子,只好赤脚踩着地板,但并没有跟着弥撒坐在主教的对面,而是在桌边注视着他,静静等待着什么。 她没有衣服穿,就只能拖着被子,但又怕弄脏,只好小心翼翼地揪着后面,举高高,手很酸。 “哦,差点忘了这个。”主教从桌底拿出一只脏兮兮,挂着干硬肉泥的狗碗,丢到角落里,出门拿了个盆,然后把做饼干用剩的肉泥进去,拍拍手,继续吃饭。 “谢谢……我好幸福……”多萝西热泪盈眶,微微笑着,把被子压在头上,跪下,向狗碗伸头,“我加入你们了。我有碗了……” “你干什么的说!”主教踏出,揪住被子,把她拽了起来,指着盆子,“这又不是给你的!我只是怕它饿了,把剩肉留在这!” “它……”多萝西双目涣散,微张嘴,惊讶流泪,但转而又安详地微笑,声音带着哭腔,“意思就是说,你们已经……养了一条狗了,对吗?” “它不是狗。” “啊,对,它……总之比我好对……哈哈,对不起,大叔,是我不懂事了。我会等它吃完的……”她顺从地点头,已经彻底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哦,大叔拉着被子呢。被子就是我的尾巴,也是我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大叔在拉着我,在对我说话,好开心。 “不是,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主教突然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坐在自己旁边,二话不说抓起几块丢进她嘴里,压住下巴,“上桌吃饭懂吗?你又不是狗。” 多萝西愣住了,嚼了嚼,酥脆,吃了几口就又哭了,自顾自抹眼泪。 “所以,下一个就吃我吗?这顿就是……送行的吗?”蚊子哼哼都比她说话声响,而且她还塞了一嘴,说话不清楚。 弥撒瞧见了她的痛苦表情,想起了自己的某个孩子,要拿饼干的手也定住了。 “嘟嘟囔囔什么呢?” “因为我,做得太慢,所以,大叔,还有夫人,要吃掉我,对?”多萝西咽了下去,断断续续说。 两人哑口无言,相视彼此。 “那,祝你们幸福。”她苦涩地笑了,闭上眼,回顾自己这一生,“我很高兴,能遇到大叔,还有您的,爱人。我没有遗憾,我很幸福……可以留下我的尾巴,不吃吗?您可以带着它吗?我想一直和您在一起……如果能让您吃饱的话,我非常愿意……” “啪!”弥撒震声拍桌,震得盆子抬起些许又落回,边缘的饼干掉了出来,怒指主教。 “畜牲,你到底给她灌输了些什么?她看起来才十六岁的样子啊!” “没有啊……啧,真的玩过头了,对这种孩子来说。”主教啧了啧,叹息,单手抱紧她,“晚上我和你解释,现在我有些累。先吃东西,好吗?我不凶你了。下午多练……好?” “晚上……哦,我会服侍您的,最后一晚……我要好好表现。”多萝西温驯地贴贴他的肩膀,但又很有分寸地让开,毕竟女主人就在对面。 “我喂你,张嘴。”饼干再次送到面前,还压了压她的嘴唇。 多萝西感觉自己碎了的心又化了,身体暖洋洋的,高兴地吃下,点头。 “谢谢主人。” 女主人一直闷闷不乐,想必是吃醋了…… “不要怕,弥撒,我只是个卑微的工具,不会抢的。”我怎么能抢您的丈夫呢? “我不是很饿。”我怎么吃得下啊……真的想起家里那些麻烦事儿。 儿子很乖很听话,不忍心打,但女儿就是个疯子,喂奶还洒了一床,胸那里早就被咬得满是带血齿痕了。 吃完饭后,主教有事说要见人,先出去了,留她们在这里干活,还拿走了剑,说怕她们劈门造反,然后往仓库那边走。门当然还是锁着。 她们依然做得很认真地缝纫着,已经不需要锁了。 “好开心,被关住了……”想起自己逃不出去了,多萝西竟开始享受了,微笑起来,不时掩嘴,轻声笑。 床上好棒。在这里过一千年也是可以的——不不!不行,我是奴隶,等他们“办事”时,我是一定要躲开——也不对,我也要在边上加油才对? “关注你说明他还是稍微懂点道理的,不过只有一点。”弥撒细细缝着。 然而她们讲的不是一个“关注”。 安静,缝纫。边上的成品越来越多,堆成了一摞方块。弥撒干活干得飞快,一点都跟不上。 突然,她叹了口气,放下活,按住小熊的肩膀:“我多么希望,你是我的孩子。” “不行哦。我只是个工具呀,怎么能当孩子呢?”她轻快回应道,介绍着这理所当然的事。 她们之后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缝纫。屋外不时有寒风呼啸而过,远处似乎还有放炮声。 傍晚,夕阳低垂,外头先是一阵拖拽声,再是对着门的重重撞击。 “呼哈,呼哈……”凝重的喘息声。锁在木门上撞得很响,胡乱推了几下,没开。 “开门。”主教的声音,但很虚弱,喘得很重。 “你傻了?锁在外面,钥匙在你自己那。”弥撒没好气地回着,把东西收拾好,握住多萝西的手,把她护在身前,回眸答应。 “也是……去他妈的。”“乒!” 锁被一剑砍爆了。门应声打开。主教是踉踉跄跄走了进来,跪倒在床边。 “咕哇……”怀里的诙笑被打得鼻青脸肿。 “去。”主教疲惫地甩开它。它滚到了狗碗边,把头埋进去,啃次啃次吃了起来。 “你最好给她解释——你怎么了?”弥撒刚想指责他就愣住了,捂住了嘴,又转手捂住了好奇上前看的多萝西。 第116章 老不死的法师 半途,主教出去了,从外面锁了门,中午又端着大盘烤饼干回来了,摔在桌上,还有几块飞出来了,滚到桌上。 “吃饭。”他淡淡地说道,拉来椅子,又取了三只纸杯,热水烫了烫,倒水上桌,自个儿先抓起桌上的吃掉。 门这次没有锁,但外边儿刮着寒风,给主教脸都冻白了,肯定是逃不走了。 “走,先吃点东西。”弥撒理好了她们堆叠起来的成品,叠成方块,先一步下床穿鞋,牵起她的手,却没能把她拽起。 多萝西胆怯地埋下身子,目光闪烁,往大叔那边瞥,一看到就立马扭了回来,再一点点往那边看,想看又不敢看,攥紧贴身的被子。 “我……可以吃吗?”“你不吃怎么给我干活?” “谢谢!谢谢……”多萝西连连低头,但没有鞋子,只好赤脚踩着地板,但并没有跟着弥撒坐在主教的对面,而是在桌边注视着他,静静等待着什么。 她没有衣服穿,就只能拖着被子,但又怕弄脏,只好小心翼翼地揪着后面,举高高,手很酸。 “哦,差点忘了这个。”主教从桌底拿出一只脏兮兮,挂着干硬肉泥的狗碗,丢到角落里,出门拿了个盆,然后把做饼干用剩的肉泥进去,拍拍手,继续吃饭。 “谢谢……我好幸福……”多萝西热泪盈眶,微微笑着,把被子压在头上,跪下,向狗碗伸头,“我加入你们了。我有碗了……” “你干什么的说!”主教踏出,揪住被子,把她拽了起来,指着盆子,“这又不是给你的!我只是怕它饿了,把剩肉留在这!” “它……”多萝西双目涣散,微张嘴,惊讶流泪,但转而又安详地微笑,声音带着哭腔,“意思就是说,你们已经……养了一条狗了,对吗?” “它不是狗。” “啊,对,它……总之比我好对……哈哈,对不起,大叔,是我不懂事了。我会等它吃完的……”她顺从地点头,已经彻底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哦,大叔拉着被子呢。被子就是我的尾巴,也是我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大叔在拉着我,在对我说话,好开心。 “不是,你怎么了,神经兮兮的……”主教突然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坐在自己旁边,二话不说抓起几块丢进她嘴里,压住下巴,“上桌吃饭懂吗?你又不是狗。” 多萝西愣住了,嚼了嚼,酥脆,吃了几口就又哭了,自顾自抹眼泪。 “所以,下一个就吃我吗?这顿就是……送行的吗?”蚊子哼哼都比她说话声响,而且她还塞了一嘴,说话不清楚。 弥撒瞧见了她的痛苦表情,想起了自己的某个孩子,要拿饼干的手也定住了。 “嘟嘟囔囔什么呢?” “因为我,做得太慢,所以,大叔,还有夫人,要吃掉我,对?”多萝西咽了下去,断断续续说。 两人哑口无言,相视彼此。 “那,祝你们幸福。”她苦涩地笑了,闭上眼,回顾自己这一生,“我很高兴,能遇到大叔,还有您的,爱人。我没有遗憾,我很幸福……可以留下我的尾巴,不吃吗?您可以带着它吗?我想一直和您在一起……如果能让您吃饱的话,我非常愿意……” “啪!”弥撒震声拍桌,震得盆子抬起些许又落回,边缘的饼干掉了出来,怒指主教。 “畜牲,你到底给她灌输了些什么?她看起来才十六岁的样子啊!” “没有啊……啧,真的玩过头了,对这种孩子来说。”主教啧了啧,叹息,单手抱紧她,“晚上我和你解释,现在我有些累。先吃东西,好吗?我不凶你了。下午多练……好?” “晚上……哦,我会服侍您的,最后一晚……我要好好表现。”多萝西温驯地贴贴他的肩膀,但又很有分寸地让开,毕竟女主人就在对面。 “我喂你,张嘴。”饼干再次送到面前,还压了压她的嘴唇。 多萝西感觉自己碎了的心又化了,身体暖洋洋的,高兴地吃下,点头。 “谢谢主人。” 女主人一直闷闷不乐,想必是吃醋了…… “不要怕,弥撒,我只是个卑微的工具,不会抢的。”我怎么能抢您的丈夫呢? “我不是很饿。”我怎么吃得下啊……真的想起家里那些麻烦事儿。 儿子很乖很听话,不忍心打,但女儿就是个疯子,喂奶还洒了一床,胸那里早就被咬得满是带血齿痕了。 吃完饭后,主教有事说要见人,先出去了,留她们在这里干活,还拿走了剑,说怕她们劈门造反,然后往仓库那边走。门当然还是锁着。 她们依然做得很认真地缝纫着,已经不需要锁了。 “好开心,被关住了……”想起自己逃不出去了,多萝西竟开始享受了,微笑起来,不时掩嘴,轻声笑。 床上好棒。在这里过一千年也是可以的——不不!不行,我是奴隶,等他们“办事”时,我是一定要躲开——也不对,我也要在边上加油才对? “关注你说明他还是稍微懂点道理的,不过只有一点。”弥撒细细缝着。 然而她们讲的不是一个“关注”。 安静,缝纫。边上的成品越来越多,堆成了一摞方块。弥撒干活干得飞快,一点都跟不上。 突然,她叹了口气,放下活,按住小熊的肩膀:“我多么希望,你是我的孩子。” “不行哦。我只是个工具呀,怎么能当孩子呢?”她轻快回应道,介绍着这理所当然的事。 她们之后没说过一句话,只是缝纫。屋外不时有寒风呼啸而过,远处似乎还有放炮声。 傍晚,夕阳低垂,外头先是一阵拖拽声,再是对着门的重重撞击。 “呼哈,呼哈……”凝重的喘息声。锁在木门上撞得很响,胡乱推了几下,没开。 “开门。”主教的声音,但很虚弱,喘得很重。 “你傻了?锁在外面,钥匙在你自己那。”弥撒没好气地回着,把东西收拾好,握住多萝西的手,把她护在身前,回眸答应。 “也是……去他妈的。”“乒!” 锁被一剑砍爆了。门应声打开。主教是踉踉跄跄走了进来,跪倒在床边。 “咕哇……”怀里的诙笑被打得鼻青脸肿。 “去。”主教疲惫地甩开它。它滚到了狗碗边,把头埋进去,啃次啃次吃了起来。 “你最好给她解释——你怎么了?”弥撒刚想指责他就愣住了,捂住了嘴,又转手捂住了好奇上前看的多萝西。 第117章 闹别扭 “咕额!主人怎么了!”她慌忙摆手,却被一个劲儿往后压,泪水打湿了弥撒的手掌。 “打狗,来蹭饭吃的狗。” 主教黑袍破破烂烂,右臂赤裸,上面或是以前烟头烫伤的灼痕,或是新添的流血啄痕,淌着血。 腿似乎也扭了,鞋子都掉了一只,赤脚走回来的,身上夹杂着草屑,看起来路上倒地过很多次。脸上破了,但没有流血。 多萝西终于挣脱开了,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跪下,抓住他的手。 “主人!我能给你做什么……我——”“闭嘴,然后,让开。”他很累,没力气和她争辩,可哪怕只是微微站起,上床,都要耗尽所有力气,然后往墙上一倒,喘着粗气。 “那个老头?你给他几块饼干不就得了。”弥撒认识那个叫坦什特的,自打被赶出来后,到处蹭饭吃,倚老卖老,开口就是“想当年”。 “你懂个屁。”主教咬紧牙关,看着手臂上的伤口,疼痛难忍,喘息声都在颤抖。 “主人……”多萝西趴在他身边,给他吹伤口。 “啧啧,嘴硬。”弥撒下了床,倒了开水,烫了烫剪剩的布料,又端了一盆到她跟前。 “我自己来。”主教扭头,用嘴叼来床边的毛巾,甩头丢进盆里,腾出一只手,开始清洗,但总是痛得手滑,下不去手,只能“嘶嘶”着。 “我来——”“我都说了我自己来。”他愤而一敲床板,可却没力气闹腾,靠回墙边,不省人事。 “逞什么强啊。”弥撒冷哼,自己洗毛巾,打水,给他擦手上的泥渍和血迹。 他以前从来不让她检查自己的身体,但现在纯属没办法了。 擦拭到伤口时,主教的手臂会抖。 “痛吗?”“痛你妈。” 他另一只手臂捂住眼睛,也就剩嘴硬了。 多萝西不想闲着,就来回帮他们换水。诙笑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哇哇”叫,但很轻,闹腾了一会儿,就自个儿滚到床底下去了。那里有它的小被子,小枕头,稻草扎的。 因为没消毒的东西,只好用烫的。这时候主教会来回甩头,腿不安地搓动着,眼睛挤出泪水,但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不怕,不怕。”多萝西趴在他的肩上,摸着他的头。 良久,烫红了,也麻了,终于可以开始裹绷带了。伤口不深不大,就是多,在这种冬天,不处理的话,会生疮的。 裹的时候,主教又故作深沉,额头抵着墙,手捂着嘴,看着伺候他的弥撒。 “薇薇安——”“给你脸了。”弥撒狠狠揪了他的腿一把,就差把肉拧下来了。 “噗,哈。我是说,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他苦涩地笑着,想给自己找点乐子,缓解自己的剧痛,眼睛依然眯着。 “‘想’?我不想杀你,白天那是我被逼无奈。我不像你对杀人有偏执。我只是想要让我哥过得好一些,就这样。” “骨科,乐子。”“神经病,也不看看你自己这臭脾气。” “我脾气怎么了?你不就喜欢我这么对你?”“我对畜牲向来是很宽容的,所以对有些行为置之不理,毕竟我不指望它们听得懂人话。我是个讲理的人。” “哈,贤妻良母,想必自己的孩子对她一定很好?”“还是比某些断子绝孙的好一些的。” 虽然这么骂着,但弥撒裹得很用心,确保不会漏风沾水,弄完之后还要再拍两下。多萝西很不解地摇头晃脑,但也不敢开口问。 “别死了,狗东西。”弥撒踩了下他的脚,拿起包,要出门,又回头伸手要今日份报酬。 “饼干在仓库里,袋子装好了。”主教摆手,打发她走。 弥撒走后,寒风又把门吹开了。多萝西帮忙关了门,又生起火堆,请他坐近,烤火,自己则乖巧地跪坐在面前。 “还需要什么吗?”“别这样,起来,坐我旁边。低头说话难受。”主教没有看她,而是观赏着自己身上的绷带,叹息不止。 “遵命!”多萝西一下子跳到他身边,跟着床上下晃了两下,冲他微笑,袒露胸口,手紧紧揪着被子。 “啧……该和你讲清楚了。”主教伸手,探进头套边缘,一把扯下头套来,气喘吁吁,一根手指抵着,在她面前转圈,“你以后,也要有伪装,别让别人知道你是女孩子,听见没有?” 她抖开自己的头发,疲倦又凶狠的眼神毫无保留地刺了过来。 “啊?”多萝西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主教其实是女孩子,反倒害怕地用被子捂胸,往后退了一些,低头颤抖,不愿相信,喉咙里呜呜响着。 “回话。”主教抬头,俯视着逼问。 “听见了!”多萝西脱口而出,之后又忙捂住嘴,弯腰致歉,头抵着床板,“听……听见了……” 美梦破碎了。大叔走了,现在是噩梦的开始。多萝西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般的羞辱了,相当乖巧,字面意思上的五体投地。 “唉,你这……”卡塔琳娜甩甩太久没动,都开始僵硬的手,然后扶起她,拉到自己身边,“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明白。”多萝西摇摇尾巴又点头。 “你是不是被某个风老头抓走过。” “对——”多萝西立刻回答,但没有发完整音就定住了,眼中立刻没了高光,异样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没有再看主教,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想靠眨眼来摆脱它们,但它们只是愈演愈烈。 好害怕……好怕又被身后飙来的乌鸦抓住,拖回那个狞笑的老头身边。 “那你被抓走之后,他们对你做了——” “不要!” 头疼欲裂!多萝西猛地折腰,咬牙咧嘴,指尖嵌入头皮之中。她不想回忆起那段被反复穿刺的时光,哪怕血流不止也无人过问。 “不要碰我……好痛!不要打我!”她痛哭流涕,仿佛现在仍有一群变态拿着拆开的电线串成的鞭子抽打她。 病因找到了。掐指一算,她被抓进去的时候才十四岁。 她听说过他爹,睡袋教前主教,靠谱的熊叔,把女儿护得很好,老实巴交,其乐融融地过日子。 这小姑娘不懂外面的恶,被带到那边去,还傻乎乎地说要帮他们捶背,泡茶,迎接她的是前所未有的折磨和羞辱。 “多萝西,你看。”卡塔琳娜晃晃她的肩膀,把自己的项圈,亮在面前。 只瞥了一眼,多萝西就疯了一般往后扑去,腿蹬着床,腿到墙边,撕心裂肺地高喊。 “不要戴!不要戴……求求你们行行好!” 她用力过猛,竟抓下两小撮头发来,还带着血。可身体上的剧痛却远不止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看清楚,这是我的。”卡塔琳娜凑了上去,俯身,让她看个清楚。 多萝西仍旧在发疯,直到精疲力尽,瘫倒在墙上,才得以看清这个带血迹的,破了皮的项圈。 “你……的?”她哽咽着,如同有人在掐她脖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我的。”她还给她看上面的名字。 “你也被……”多萝西啜泣着摇头。 “我想,我们见过?我被抓过去了一年。最后一个月,有见过一个兽人。”卡塔琳娜给它丢开,稳稳抛回尘封的箱子里,坐在她的身边,理好她的衣襟。 “她也爱哭哭啼啼,叫太大声了,总是挨打——” “是我,是我!”多萝西激动地踏着腿,随后飞扑上去,抱住她的腰,头埋入胸口,抹着鼻涕与眼泪,暴风哭泣,“我想起你了,姐姐!” 第117章 闹别扭 “咕额!主人怎么了!”她慌忙摆手,却被一个劲儿往后压,泪水打湿了弥撒的手掌。 “打狗,来蹭饭吃的狗。” 主教黑袍破破烂烂,右臂赤裸,上面或是以前烟头烫伤的灼痕,或是新添的流血啄痕,淌着血。 腿似乎也扭了,鞋子都掉了一只,赤脚走回来的,身上夹杂着草屑,看起来路上倒地过很多次。脸上破了,但没有流血。 多萝西终于挣脱开了,看到这一幕,连忙上前跪下,抓住他的手。 “主人!我能给你做什么……我——”“闭嘴,然后,让开。”他很累,没力气和她争辩,可哪怕只是微微站起,上床,都要耗尽所有力气,然后往墙上一倒,喘着粗气。 “那个老头?你给他几块饼干不就得了。”弥撒认识那个叫坦什特的,自打被赶出来后,到处蹭饭吃,倚老卖老,开口就是“想当年”。 “你懂个屁。”主教咬紧牙关,看着手臂上的伤口,疼痛难忍,喘息声都在颤抖。 “主人……”多萝西趴在他身边,给他吹伤口。 “啧啧,嘴硬。”弥撒下了床,倒了开水,烫了烫剪剩的布料,又端了一盆到她跟前。 “我自己来。”主教扭头,用嘴叼来床边的毛巾,甩头丢进盆里,腾出一只手,开始清洗,但总是痛得手滑,下不去手,只能“嘶嘶”着。 “我来——”“我都说了我自己来。”他愤而一敲床板,可却没力气闹腾,靠回墙边,不省人事。 “逞什么强啊。”弥撒冷哼,自己洗毛巾,打水,给他擦手上的泥渍和血迹。 他以前从来不让她检查自己的身体,但现在纯属没办法了。 擦拭到伤口时,主教的手臂会抖。 “痛吗?”“痛你妈。” 他另一只手臂捂住眼睛,也就剩嘴硬了。 多萝西不想闲着,就来回帮他们换水。诙笑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哇哇”叫,但很轻,闹腾了一会儿,就自个儿滚到床底下去了。那里有它的小被子,小枕头,稻草扎的。 因为没消毒的东西,只好用烫的。这时候主教会来回甩头,腿不安地搓动着,眼睛挤出泪水,但不会让任何人看见。 “不怕,不怕。”多萝西趴在他的肩上,摸着他的头。 良久,烫红了,也麻了,终于可以开始裹绷带了。伤口不深不大,就是多,在这种冬天,不处理的话,会生疮的。 裹的时候,主教又故作深沉,额头抵着墙,手捂着嘴,看着伺候他的弥撒。 “薇薇安——”“给你脸了。”弥撒狠狠揪了他的腿一把,就差把肉拧下来了。 “噗,哈。我是说,你不是很想杀了我吗?”他苦涩地笑着,想给自己找点乐子,缓解自己的剧痛,眼睛依然眯着。 “‘想’?我不想杀你,白天那是我被逼无奈。我不像你对杀人有偏执。我只是想要让我哥过得好一些,就这样。” “骨科,乐子。”“神经病,也不看看你自己这臭脾气。” “我脾气怎么了?你不就喜欢我这么对你?”“我对畜牲向来是很宽容的,所以对有些行为置之不理,毕竟我不指望它们听得懂人话。我是个讲理的人。” “哈,贤妻良母,想必自己的孩子对她一定很好?”“还是比某些断子绝孙的好一些的。” 虽然这么骂着,但弥撒裹得很用心,确保不会漏风沾水,弄完之后还要再拍两下。多萝西很不解地摇头晃脑,但也不敢开口问。 “别死了,狗东西。”弥撒踩了下他的脚,拿起包,要出门,又回头伸手要今日份报酬。 “饼干在仓库里,袋子装好了。”主教摆手,打发她走。 弥撒走后,寒风又把门吹开了。多萝西帮忙关了门,又生起火堆,请他坐近,烤火,自己则乖巧地跪坐在面前。 “还需要什么吗?”“别这样,起来,坐我旁边。低头说话难受。”主教没有看她,而是观赏着自己身上的绷带,叹息不止。 “遵命!”多萝西一下子跳到他身边,跟着床上下晃了两下,冲他微笑,袒露胸口,手紧紧揪着被子。 “啧……该和你讲清楚了。”主教伸手,探进头套边缘,一把扯下头套来,气喘吁吁,一根手指抵着,在她面前转圈,“你以后,也要有伪装,别让别人知道你是女孩子,听见没有?” 她抖开自己的头发,疲倦又凶狠的眼神毫无保留地刺了过来。 “啊?”多萝西这才发现自己忘了主教其实是女孩子,反倒害怕地用被子捂胸,往后退了一些,低头颤抖,不愿相信,喉咙里呜呜响着。 “回话。”主教抬头,俯视着逼问。 “听见了!”多萝西脱口而出,之后又忙捂住嘴,弯腰致歉,头抵着床板,“听……听见了……” 美梦破碎了。大叔走了,现在是噩梦的开始。多萝西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般的羞辱了,相当乖巧,字面意思上的五体投地。 “唉,你这……”卡塔琳娜甩甩太久没动,都开始僵硬的手,然后扶起她,拉到自己身边,“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明白。”多萝西摇摇尾巴又点头。 “你是不是被某个风老头抓走过。” “对——”多萝西立刻回答,但没有发完整音就定住了,眼中立刻没了高光,异样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没有再看主教,只是看着自己的双腿。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她想靠眨眼来摆脱它们,但它们只是愈演愈烈。 好害怕……好怕又被身后飙来的乌鸦抓住,拖回那个狞笑的老头身边。 “那你被抓走之后,他们对你做了——” “不要!” 头疼欲裂!多萝西猛地折腰,咬牙咧嘴,指尖嵌入头皮之中。她不想回忆起那段被反复穿刺的时光,哪怕血流不止也无人过问。 “不要碰我……好痛!不要打我!”她痛哭流涕,仿佛现在仍有一群变态拿着拆开的电线串成的鞭子抽打她。 病因找到了。掐指一算,她被抓进去的时候才十四岁。 她听说过他爹,睡袋教前主教,靠谱的熊叔,把女儿护得很好,老实巴交,其乐融融地过日子。 这小姑娘不懂外面的恶,被带到那边去,还傻乎乎地说要帮他们捶背,泡茶,迎接她的是前所未有的折磨和羞辱。 “多萝西,你看。”卡塔琳娜晃晃她的肩膀,把自己的项圈,亮在面前。 只瞥了一眼,多萝西就疯了一般往后扑去,腿蹬着床,腿到墙边,撕心裂肺地高喊。 “不要戴!不要戴……求求你们行行好!” 她用力过猛,竟抓下两小撮头发来,还带着血。可身体上的剧痛却远不止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看清楚,这是我的。”卡塔琳娜凑了上去,俯身,让她看个清楚。 多萝西仍旧在发疯,直到精疲力尽,瘫倒在墙上,才得以看清这个带血迹的,破了皮的项圈。 “你……的?”她哽咽着,如同有人在掐她脖子。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确实是我的。”她还给她看上面的名字。 “你也被……”多萝西啜泣着摇头。 “我想,我们见过?我被抓过去了一年。最后一个月,有见过一个兽人。”卡塔琳娜给它丢开,稳稳抛回尘封的箱子里,坐在她的身边,理好她的衣襟。 “她也爱哭哭啼啼,叫太大声了,总是挨打——” “是我,是我!”多萝西激动地踏着腿,随后飞扑上去,抱住她的腰,头埋入胸口,抹着鼻涕与眼泪,暴风哭泣,“我想起你了,姐姐!” 第118章 痕迹 “哎哟,小可怜,我只是在离开前把那些脏得不能再脏的面包皮送给了你。” 卡塔琳娜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又亲了亲她的耳朵,困倦的脸上浮出一抹笑。 “不止,姐姐!你挡在我前面,咬那群混蛋!”多萝西感激到发麻的声音顺着身体的震动传来。 “单纯看他们不顺眼。不是为了保护你。少自作多情。”轻蔑的哼声。 “骗人!那喂我,奶,也是自作多情吗!” “奶?我们怎么可能有牛奶——”卡塔琳娜轻轻拍了拍这个糊涂鬼的后脑勺,但当她摇晃的头蹭到了自己的某些部位后,笑容僵住了,眼睛颤抖,结结巴巴吓得不轻。 “你……你该不,不会,说的是……不对,哈哈,你肯定,认错人了。”她脸红了,真难得,不知所措,开始大喘气。 “我不会认错!”多萝西突然起身,趁她全身发麻,一把扑倒,翻过身,抓住黑袍的领子。 “等下,你干嘛?谁允许——”但她身体因极度的羞怯虚脱了,无法挣脱发了疯的小熊。 “肯定是你,是你喂我的奶!”多萝西强行扒下了她半边衣服,露出了肩膀。 后背上,是一个个黑色的大字,“恨”,用沾了墨的锥子一点点刺上去的,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没什么特殊含义,他们觉得好玩儿,惨叫声也很解压。 “看,就是——” “滚开啊!!!” 卡塔琳娜立刻歇斯底里,一把挥开多萝西,转身压在她的身上,双手架住她的双手,龇着牙,面目狰狞,指甲都嵌入皮肤之中。 她流着口水和眼泪,也冒着冷汗,现在只觉得后怕。 屋外风声阵阵,天已经黑了。 泪水打在多萝西的脸上。她被吓到了,眯起眼,也跟着流出眼泪,一动不动,轻吟着。 “对不起,我不该扒你衣服……” 卡塔琳娜身体一震,手臂松弛下来,眼神变得愈发疲倦,没了高光,往旁边一倒,背对着她,穿好了黑袍,有气无力地叹息。 她望着她,她不回她,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十分钟,多萝西的“布谷鸟”又叫了,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 卡塔琳娜擦了擦脸,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盘烤饼干和两杯糖水回来。 “吃饭。”她低着头,头发低垂,看不清表情。 “谢谢。” 用完餐后,卡塔琳娜释然长呼出一口气,背靠墙,同小熊肩并肩,同样屈膝坐着,只不过她的坐姿更潇洒一点,毫不顾及地岔开了腿。 “所以,你后来怎么逃出来的?”枯死的眼神。 “他们说要把我卖到宅邸里去当女仆。” 女仆?可笑的话术。这种说辞,想都不用想,是送去挖器官。 “然后?” “那个开卡车押送我的司机忘锁门了,半路上停下来去上厕所,我就趁机溜了。” “你的意思是……一个卡车司机,会忘记同时锁笼子门和车门?”这可是在峡谷巷,哪怕是油箱里的油,一不留神都会被抽干,同时忘锁两扇门更是闻所未闻。 “我不知道……”多萝西委屈地埋下了头。 “该死,不会是凯尔文?她的男人?他给r公司开车,四舍五入就是在给维德开车……他胆子这么大——哦,对了,制衡……打压老头子。”卡塔琳娜倒吸一口凉气,不断眨眼,又拍拍飞速运转的脑袋。 “姐姐在说什么?” “没事,你很走运。说下去。”一声响指之后,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摸自己阵痛不断的右臂,“荒郊野外的,你这个路痴总不可能自个儿找到回家的路?” “然后……我遇到一个挥棒球棍的叔叔,帮我把追兵干趴了,还顺路带我回了家。” “棒球棍?”卡塔琳娜双目颤抖,直起身体,冻结了几秒,手比屋外的石头还要冰冷,连火堆都照不暖。 “是个很热心的大叔——你怎么了?”多萝西低头看她的表情,自己也惊讶了。 “他……所以,他……没死,那,那……”卡塔琳娜身体瘫软,头埋入膝盖之间,双手揪着头发,喃喃念着,但不让小妹察觉自己的表情。 多萝西静静让开,给她一些空间,添柴火,倒水,然后乖巧跪坐在对面。 〔忧郁〕,〔暴怒〕,〔仇恨〕,众多情感闪过她的眼中,挣扎的心似要命令她的眼眶撕裂瞳孔。但最终,只是一声叹息,伸手,示意她继续讲回家之后的。 “大家都很欢迎我回来。那个叔叔看了眼就走了……” 前主教遭飞来横祸,新主教又被掳走,睡袋教已经到了分行李各回各家的地步了。但好在有爸爸遗留下来的小金库,还算能正常生活。 睡袋教那边的树很特别,不是寻常树种,倒像是罪孽生物,俗称“黑茶树”,高大,树皮棕黑色,很厚,吃起来像茶味饼干,可以直接扒下来嚼,也可以磨成茶叶粉,里头是更为坚硬土黄色树干,怎么打也打不断。 睡袋教的特色就是睡袋啦。只要怀恨的人在里头睡上一晚,第二天它们就能起来干活。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只要让睡袋们对扒了皮疯狂头槌,树皮就会长回来,树还会越长越大。 爸爸说这是〔仇恨〕的力量。但问题是有坏人经常来偷吃树皮,或盗走睡袋,需要有人来纺织新的。一般人是纺织不了这种特殊睡袋的,必须主教亲自来。 “不过这些我好像都在信里说过了。”多萝西搓着温热得出汗的大腿。 “嗯。”卡塔琳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埋着头,用“嗯”来敷衍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话太多了吗?”多萝西掐指一算,觉得现在睡觉未免有些太早了,轻轻戳戳主教的腿,“要不姐姐讲?把心底里的话讲出来。这样比较好受。” “哼嗯……”长叹,静默。卡塔琳娜一分钟后才抬起头,揽揽皱起的头发,仰望天花板。 “这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 第118章 痕迹 “哎哟,小可怜,我只是在离开前把那些脏得不能再脏的面包皮送给了你。” 卡塔琳娜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又亲了亲她的耳朵,困倦的脸上浮出一抹笑。 “不止,姐姐!你挡在我前面,咬那群混蛋!”多萝西感激到发麻的声音顺着身体的震动传来。 “单纯看他们不顺眼。不是为了保护你。少自作多情。”轻蔑的哼声。 “骗人!那喂我,奶,也是自作多情吗!” “奶?我们怎么可能有牛奶——”卡塔琳娜轻轻拍了拍这个糊涂鬼的后脑勺,但当她摇晃的头蹭到了自己的某些部位后,笑容僵住了,眼睛颤抖,结结巴巴吓得不轻。 “你……你该不,不会,说的是……不对,哈哈,你肯定,认错人了。”她脸红了,真难得,不知所措,开始大喘气。 “我不会认错!”多萝西突然起身,趁她全身发麻,一把扑倒,翻过身,抓住黑袍的领子。 “等下,你干嘛?谁允许——”但她身体因极度的羞怯虚脱了,无法挣脱发了疯的小熊。 “肯定是你,是你喂我的奶!”多萝西强行扒下了她半边衣服,露出了肩膀。 后背上,是一个个黑色的大字,“恨”,用沾了墨的锥子一点点刺上去的,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疤。没什么特殊含义,他们觉得好玩儿,惨叫声也很解压。 “看,就是——” “滚开啊!!!” 卡塔琳娜立刻歇斯底里,一把挥开多萝西,转身压在她的身上,双手架住她的双手,龇着牙,面目狰狞,指甲都嵌入皮肤之中。 她流着口水和眼泪,也冒着冷汗,现在只觉得后怕。 屋外风声阵阵,天已经黑了。 泪水打在多萝西的脸上。她被吓到了,眯起眼,也跟着流出眼泪,一动不动,轻吟着。 “对不起,我不该扒你衣服……” 卡塔琳娜身体一震,手臂松弛下来,眼神变得愈发疲倦,没了高光,往旁边一倒,背对着她,穿好了黑袍,有气无力地叹息。 她望着她,她不回她,就这么沉默着。过了十分钟,多萝西的“布谷鸟”又叫了,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 卡塔琳娜擦了擦脸,起身出门,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盘烤饼干和两杯糖水回来。 “吃饭。”她低着头,头发低垂,看不清表情。 “谢谢。” 用完餐后,卡塔琳娜释然长呼出一口气,背靠墙,同小熊肩并肩,同样屈膝坐着,只不过她的坐姿更潇洒一点,毫不顾及地岔开了腿。 “所以,你后来怎么逃出来的?”枯死的眼神。 “他们说要把我卖到宅邸里去当女仆。” 女仆?可笑的话术。这种说辞,想都不用想,是送去挖器官。 “然后?” “那个开卡车押送我的司机忘锁门了,半路上停下来去上厕所,我就趁机溜了。” “你的意思是……一个卡车司机,会忘记同时锁笼子门和车门?”这可是在峡谷巷,哪怕是油箱里的油,一不留神都会被抽干,同时忘锁两扇门更是闻所未闻。 “我不知道……”多萝西委屈地埋下了头。 “该死,不会是凯尔文?她的男人?他给r公司开车,四舍五入就是在给维德开车……他胆子这么大——哦,对了,制衡……打压老头子。”卡塔琳娜倒吸一口凉气,不断眨眼,又拍拍飞速运转的脑袋。 “姐姐在说什么?” “没事,你很走运。说下去。”一声响指之后,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摸自己阵痛不断的右臂,“荒郊野外的,你这个路痴总不可能自个儿找到回家的路?” “然后……我遇到一个挥棒球棍的叔叔,帮我把追兵干趴了,还顺路带我回了家。” “棒球棍?”卡塔琳娜双目颤抖,直起身体,冻结了几秒,手比屋外的石头还要冰冷,连火堆都照不暖。 “是个很热心的大叔——你怎么了?”多萝西低头看她的表情,自己也惊讶了。 “他……所以,他……没死,那,那……”卡塔琳娜身体瘫软,头埋入膝盖之间,双手揪着头发,喃喃念着,但不让小妹察觉自己的表情。 多萝西静静让开,给她一些空间,添柴火,倒水,然后乖巧跪坐在对面。 〔忧郁〕,〔暴怒〕,〔仇恨〕,众多情感闪过她的眼中,挣扎的心似要命令她的眼眶撕裂瞳孔。但最终,只是一声叹息,伸手,示意她继续讲回家之后的。 “大家都很欢迎我回来。那个叔叔看了眼就走了……” 前主教遭飞来横祸,新主教又被掳走,睡袋教已经到了分行李各回各家的地步了。但好在有爸爸遗留下来的小金库,还算能正常生活。 睡袋教那边的树很特别,不是寻常树种,倒像是罪孽生物,俗称“黑茶树”,高大,树皮棕黑色,很厚,吃起来像茶味饼干,可以直接扒下来嚼,也可以磨成茶叶粉,里头是更为坚硬土黄色树干,怎么打也打不断。 睡袋教的特色就是睡袋啦。只要怀恨的人在里头睡上一晚,第二天它们就能起来干活。 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只要让睡袋们对扒了皮疯狂头槌,树皮就会长回来,树还会越长越大。 爸爸说这是〔仇恨〕的力量。但问题是有坏人经常来偷吃树皮,或盗走睡袋,需要有人来纺织新的。一般人是纺织不了这种特殊睡袋的,必须主教亲自来。 “不过这些我好像都在信里说过了。”多萝西搓着温热得出汗的大腿。 “嗯。”卡塔琳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埋着头,用“嗯”来敷衍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我话太多了吗?”多萝西掐指一算,觉得现在睡觉未免有些太早了,轻轻戳戳主教的腿,“要不姐姐讲?把心底里的话讲出来。这样比较好受。” “哼嗯……”长叹,静默。卡塔琳娜一分钟后才抬起头,揽揽皱起的头发,仰望天花板。 “这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 第119章 球棍侠 “从哪讲起……先讲我爸。他是个很厉害的收尾人,至少在我认知里,他是无敌的。但自打我记事起,他真正陪我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 卡塔琳娜的语气很平静,但从眼中倒映着的赤橙火光可以看出,她很敬仰那个伟岸的身影。 “那你孤独吗?或者……寂寞吗?” “有过,但这不重要。他很爱我们这个家,把假期囤到年末一起过,回家又忙里忙外,修理各种东西,篱笆会修,手推车也会修……他什么都会,大晚上还会和我们讲他的传奇故事。” 她觉得这比那些骑士讨龙传说酷多了,想起那个粗糙又爽朗的声音,不禁微笑起来。 “所以,我很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难怪你那么像大叔……”多萝西掩着嘴巴,轻声嘟囔着。 她说,妈妈是个软柿子,总是被欺负,买的东西也总是缺斤少两,还被骂寡妇。 弟弟又那么小,不敢离开她,是只跟屁虫。 爷爷奶奶他们种了大半辈子田,各种风湿骨病缠身,腰都直不起来了。 “十三岁那年,我实在看不惯萝卜帮那群流氓欺负我妈,就抡着我爹的棒球棍,把他们打了一顿——痛快!从背后,一人脑壳一棍子!‘砰’,就是要那个声音!” 她的声音高昂,笑得很灿烂,还敲着自己的大腿,咬牙喘气,很是回味那种爽快感,现在就想再砸一把。 “棒球棍?”多萝西复读了一遍,幡然醒悟,吸气,急切地问,“等一下!也就是说,送我回家的那个叔叔——” “我觉得是。”卡塔琳娜拍拍胸口,呼出里头汹涌的一股热气,抓起一块柴火,丢进火堆里,溅起灰烬与火花。 当然,逞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她想在此戛然而止。 她被那群流氓揍得头破血流,鼻子耳朵嘴巴全在流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不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拿着干草叉过来捞她,她已经被……她伤太重了,一个星期没下过床,但对方也好不到哪去。 “总之他们收敛了一些,敢作妖我就拿棒球棍指他们。” “打得过吗?” “打不过啊,但我学会了一句很有效果的咒语。”卡塔琳娜咳了咳,手比作嘴巴,神神秘秘,模仿着以前的腔调,婉转道。 “我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每次她被骑在身上,掐着脖子,快要死掉时,就会说出这句话,流氓们就会大惊失色,放开她,又是认错又是磕头,给她妈献殷勤,然后闭门不出,在家里低声念不知哪来的土地经。 “可是……” “当然,久而久之他们就知道我在骗他们了。”卡塔琳娜无奈耸肩,摊手叹息,“十四岁生日那天,我们在吃土豆饼的时候,他们破门而入,当着我家人的面把我……那个了。我弟弟哭得很惨。我妈咬他们,被打破了头。” 她怕萝卜帮谋害卧病在床的老人们,就没有反抗,全程很顺从,咬破了嘴唇都没有叫唤。 “我弟不死心,拿起球棍想打他们,但没打过。我念咒语吓他们,别打我弟弟,他们就掐我。”他被踹倒,踩在地上乱踢,肋骨都差点被踢断。 “他们好坏……”“所以我要你学聪明一点啊。”卡塔琳娜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前后摇晃,苦涩的面庞再次浮出笑意。 “但你猜怎么着?他真的回来了。” 她至今那记得那踹开门的那声沉闷巨响,衰老的屋子都在发抖,步履如同一头归巢的雄狮般沉重,棒球棍在地上拖行,把地板碾得“嘎吱”响。 “我爸二话没说,一挑十,把他们一个个放倒……” 脚踩小腿,球棍举过头顶,再冲着膝盖骨狠砸,“嘎嘣”响,粉碎性骨折,之后还要再踩上一脚,让它们反向骨折,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们扔出门。 “压在我身上那个,他们的头子,被他照头一棍砸个半死不活。然后我爹手臂夹住他的脖颈,架在腰间锁死,用球棍柄一下下猛敲,砸得鲜血横飞,把头骨生生戳烂,黏糊糊的都出来了,然后摔在地上,连环暴扣,打着最响亮的战鼓。” 卡塔琳娜再次模仿起他的动作,只不过夹住的是多萝西的脑袋,轻轻敲头顶,但也给她吓得不行,最后淡然一笑,松开了可怜鬼。 “我甚至不知道那半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头。” “唔……”多萝西害怕了,蜷起身体,在发抖。 “好,我讲上头了。”她抱歉眯眼,摸着她的头。 她原本还想讲拖尸游街和狼群分尸这些劲爆的内容的,但想来全讲完这家伙又该疯了——但这真的很爽! “打完后,我爸给我擦脸上身上的血,然后冲家里的每一个人下跪磕头。但他买了个拳头大的奶油蛋糕,虽然在路上颠烂了,全粘在盒子里了,但好吃。我吃得很香。” 她跟他说了那句咒语,他的回答是—— “只要你喊,我一定听得见,一定会来救你们。”他粗糙的大手搓着她血迹斑斑的小手,轻轻吻了一下,“无论我身在何方,无论你面对的是谁,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们。” 为了调剂一下小可怜的受惊的小心脏,她又讲了爸爸杀人不眨眼背后的另一面,一个总是哈哈大笑的傻瓜蛋。 “他会陪我们,还有其他小孩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他当老鹰你们赢不了……”多萝西能想象到,他会两个箭步速通。 “不,他不当老鹰,他当小鸡。”卡塔琳娜抬眉闭眼,“最菜的那种,抓都抓不稳,跑着跑着自己就甩出去了。” “那当母鸡呢?” “那游戏性质就变了,叫老鸡抓母鹰。”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是输了,会捏着鼻子学大象转圈,会趴在地上背孩子们爬来爬去,上过树爬过房梁,刨过老鼠洞,吃过仙人掌,在整个面包屑镇都是相当传奇的存在——孩子们至今仍坚信,他只是个三流棒球运动员。 他打雪仗保持着十八连败的卓越战绩,打喷嚏打个不停,哭着回去找老婆诉苦。 “孩子王……” “除了不懂浪漫,他已经是个完人了。”卡塔琳娜搂住她的脖颈,拉近,揽开她的头发,对着毛茸茸的耳朵细声挑逗,“所以啊,以后找男人,一定要找这种能干的哦~” “唔!”多萝西抖抖耳朵,捂住了嘴,痒到发抖,目光闪烁,看看她又瞥向对面,脸上绯红,呜咽了几声,颤巍巍回应着,“我……可是,我想嫁,嫁,嫁……” “怎么话都说不清了?害羞了?”卡塔琳娜弹了下小熊的嘴唇,又竖起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歪头,眯起左眼,k~ “放心啦,哪怕并非青梅竹马,这种务实的男人也是十分乐意娶一个贤惠的——” “我想嫁给你!” 多萝西放声高呼,又赶忙捂住嘴,埋头进她怀里打转。小麦的香味,很温暖。 卡塔琳娜呆了片刻,苦涩一笑。 “可是我也是女孩子啊。” “你……你,大叔,可以——你懂的啦!” 胸口被蹭得好痒。卡塔琳娜抚摸着她的头,绕过耳朵,顺着脖颈,挪到下巴上,然后猛然用力,抬起她的脸,与她颤抖的眼四目相对。 “听着,我不喜欢你。”她仍旧微笑着,但笑容背后是严肃,尖锐的指甲戳得有些痛,“对你好并不能让我感到快乐,但放着不管你倒会让我感到惋惜。这不叫爱,这叫可怜,给我分清楚。我的爱另有所属。” 多萝西身子压得很低,但又被迫抬头,双手撑在身前。 她害怕,她沮丧,但连衣服都没穿,就被这么亲密地对待,敞开的胸脯又暖了起来。 “相对的,你得给我老实巴交干活回报我,还不上你的餐费,我就把你耳朵尾巴砍下来卖钱。”微笑,凶恶。 “啊……”颤抖,驯顺。 “今晚只是我受伤了,没法做活,才陪你聊东聊西的,别得寸进尺,懂吗?” “可是姐姐……”她几乎快哭了。 “我在问你问题。”头被揪起来了。卡塔琳娜低下了头,额头同她相抵。 “明白!明白……”不假思索的应答,之后只剩孱弱的气音。 “我不会讲第二次。”卡塔琳娜松开了她,摔回一旁,放倒在床,自顾自喝起了糖水,“所以,别再费那心思来讨好我了。多学点东西,才会有人喜欢你。” “我不要别人……”多萝西半爬起来,卑微地低语。 “看看你这狼狈样子。”冰冷的侧目,满是讥讽,“给你点阳光你就开花,三言两语就被带着走了。我注定不会爱你这种人。学完之后,要多远滚多远,我不想见到你。” 最后她伸手,重重弹了下小熊的额头,很痛,还嫌弃地擦了擦手。 “早点嫁人生孩子,免得再想着来找我。” 多萝西落泪倒下,咬紧被子,心比外头的寒风都凉,现在出去都算在吹暖风了。 主教的背影在火光中摇曳。她只是不断重复添柴,吹糖水,抿一点,再丢一个小木块,抵着杯缘吹气,再喝一口。 第119章 球棍侠 “从哪讲起……先讲我爸。他是个很厉害的收尾人,至少在我认知里,他是无敌的。但自打我记事起,他真正陪我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 卡塔琳娜的语气很平静,但从眼中倒映着的赤橙火光可以看出,她很敬仰那个伟岸的身影。 “那你孤独吗?或者……寂寞吗?” “有过,但这不重要。他很爱我们这个家,把假期囤到年末一起过,回家又忙里忙外,修理各种东西,篱笆会修,手推车也会修……他什么都会,大晚上还会和我们讲他的传奇故事。” 她觉得这比那些骑士讨龙传说酷多了,想起那个粗糙又爽朗的声音,不禁微笑起来。 “所以,我很小就立志要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人。” “难怪你那么像大叔……”多萝西掩着嘴巴,轻声嘟囔着。 她说,妈妈是个软柿子,总是被欺负,买的东西也总是缺斤少两,还被骂寡妇。 弟弟又那么小,不敢离开她,是只跟屁虫。 爷爷奶奶他们种了大半辈子田,各种风湿骨病缠身,腰都直不起来了。 “十三岁那年,我实在看不惯萝卜帮那群流氓欺负我妈,就抡着我爹的棒球棍,把他们打了一顿——痛快!从背后,一人脑壳一棍子!‘砰’,就是要那个声音!” 她的声音高昂,笑得很灿烂,还敲着自己的大腿,咬牙喘气,很是回味那种爽快感,现在就想再砸一把。 “棒球棍?”多萝西复读了一遍,幡然醒悟,吸气,急切地问,“等一下!也就是说,送我回家的那个叔叔——” “我觉得是。”卡塔琳娜拍拍胸口,呼出里头汹涌的一股热气,抓起一块柴火,丢进火堆里,溅起灰烬与火花。 当然,逞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她想在此戛然而止。 她被那群流氓揍得头破血流,鼻子耳朵嘴巴全在流血,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要不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拿着干草叉过来捞她,她已经被……她伤太重了,一个星期没下过床,但对方也好不到哪去。 “总之他们收敛了一些,敢作妖我就拿棒球棍指他们。” “打得过吗?” “打不过啊,但我学会了一句很有效果的咒语。”卡塔琳娜咳了咳,手比作嘴巴,神神秘秘,模仿着以前的腔调,婉转道。 “我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每次她被骑在身上,掐着脖子,快要死掉时,就会说出这句话,流氓们就会大惊失色,放开她,又是认错又是磕头,给她妈献殷勤,然后闭门不出,在家里低声念不知哪来的土地经。 “可是……” “当然,久而久之他们就知道我在骗他们了。”卡塔琳娜无奈耸肩,摊手叹息,“十四岁生日那天,我们在吃土豆饼的时候,他们破门而入,当着我家人的面把我……那个了。我弟弟哭得很惨。我妈咬他们,被打破了头。” 她怕萝卜帮谋害卧病在床的老人们,就没有反抗,全程很顺从,咬破了嘴唇都没有叫唤。 “我弟不死心,拿起球棍想打他们,但没打过。我念咒语吓他们,别打我弟弟,他们就掐我。”他被踹倒,踩在地上乱踢,肋骨都差点被踢断。 “他们好坏……”“所以我要你学聪明一点啊。”卡塔琳娜重重拍了下她的肩膀,前后摇晃,苦涩的面庞再次浮出笑意。 “但你猜怎么着?他真的回来了。” 她至今那记得那踹开门的那声沉闷巨响,衰老的屋子都在发抖,步履如同一头归巢的雄狮般沉重,棒球棍在地上拖行,把地板碾得“嘎吱”响。 “我爸二话没说,一挑十,把他们一个个放倒……” 脚踩小腿,球棍举过头顶,再冲着膝盖骨狠砸,“嘎嘣”响,粉碎性骨折,之后还要再踩上一脚,让它们反向骨折,然后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们扔出门。 “压在我身上那个,他们的头子,被他照头一棍砸个半死不活。然后我爹手臂夹住他的脖颈,架在腰间锁死,用球棍柄一下下猛敲,砸得鲜血横飞,把头骨生生戳烂,黏糊糊的都出来了,然后摔在地上,连环暴扣,打着最响亮的战鼓。” 卡塔琳娜再次模仿起他的动作,只不过夹住的是多萝西的脑袋,轻轻敲头顶,但也给她吓得不行,最后淡然一笑,松开了可怜鬼。 “我甚至不知道那半瓢血肉模糊的东西是头。” “唔……”多萝西害怕了,蜷起身体,在发抖。 “好,我讲上头了。”她抱歉眯眼,摸着她的头。 她原本还想讲拖尸游街和狼群分尸这些劲爆的内容的,但想来全讲完这家伙又该疯了——但这真的很爽! “打完后,我爸给我擦脸上身上的血,然后冲家里的每一个人下跪磕头。但他买了个拳头大的奶油蛋糕,虽然在路上颠烂了,全粘在盒子里了,但好吃。我吃得很香。” 她跟他说了那句咒语,他的回答是—— “只要你喊,我一定听得见,一定会来救你们。”他粗糙的大手搓着她血迹斑斑的小手,轻轻吻了一下,“无论我身在何方,无论你面对的是谁,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们。” 为了调剂一下小可怜的受惊的小心脏,她又讲了爸爸杀人不眨眼背后的另一面,一个总是哈哈大笑的傻瓜蛋。 “他会陪我们,还有其他小孩一起玩老鹰捉小鸡。” “他当老鹰你们赢不了……”多萝西能想象到,他会两个箭步速通。 “不,他不当老鹰,他当小鸡。”卡塔琳娜抬眉闭眼,“最菜的那种,抓都抓不稳,跑着跑着自己就甩出去了。” “那当母鸡呢?” “那游戏性质就变了,叫老鸡抓母鹰。”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要是输了,会捏着鼻子学大象转圈,会趴在地上背孩子们爬来爬去,上过树爬过房梁,刨过老鼠洞,吃过仙人掌,在整个面包屑镇都是相当传奇的存在——孩子们至今仍坚信,他只是个三流棒球运动员。 他打雪仗保持着十八连败的卓越战绩,打喷嚏打个不停,哭着回去找老婆诉苦。 “孩子王……” “除了不懂浪漫,他已经是个完人了。”卡塔琳娜搂住她的脖颈,拉近,揽开她的头发,对着毛茸茸的耳朵细声挑逗,“所以啊,以后找男人,一定要找这种能干的哦~” “唔!”多萝西抖抖耳朵,捂住了嘴,痒到发抖,目光闪烁,看看她又瞥向对面,脸上绯红,呜咽了几声,颤巍巍回应着,“我……可是,我想嫁,嫁,嫁……” “怎么话都说不清了?害羞了?”卡塔琳娜弹了下小熊的嘴唇,又竖起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歪头,眯起左眼,k~ “放心啦,哪怕并非青梅竹马,这种务实的男人也是十分乐意娶一个贤惠的——” “我想嫁给你!” 多萝西放声高呼,又赶忙捂住嘴,埋头进她怀里打转。小麦的香味,很温暖。 卡塔琳娜呆了片刻,苦涩一笑。 “可是我也是女孩子啊。” “你……你,大叔,可以——你懂的啦!” 胸口被蹭得好痒。卡塔琳娜抚摸着她的头,绕过耳朵,顺着脖颈,挪到下巴上,然后猛然用力,抬起她的脸,与她颤抖的眼四目相对。 “听着,我不喜欢你。”她仍旧微笑着,但笑容背后是严肃,尖锐的指甲戳得有些痛,“对你好并不能让我感到快乐,但放着不管你倒会让我感到惋惜。这不叫爱,这叫可怜,给我分清楚。我的爱另有所属。” 多萝西身子压得很低,但又被迫抬头,双手撑在身前。 她害怕,她沮丧,但连衣服都没穿,就被这么亲密地对待,敞开的胸脯又暖了起来。 “相对的,你得给我老实巴交干活回报我,还不上你的餐费,我就把你耳朵尾巴砍下来卖钱。”微笑,凶恶。 “啊……”颤抖,驯顺。 “今晚只是我受伤了,没法做活,才陪你聊东聊西的,别得寸进尺,懂吗?” “可是姐姐……”她几乎快哭了。 “我在问你问题。”头被揪起来了。卡塔琳娜低下了头,额头同她相抵。 “明白!明白……”不假思索的应答,之后只剩孱弱的气音。 “我不会讲第二次。”卡塔琳娜松开了她,摔回一旁,放倒在床,自顾自喝起了糖水,“所以,别再费那心思来讨好我了。多学点东西,才会有人喜欢你。” “我不要别人……”多萝西半爬起来,卑微地低语。 “看看你这狼狈样子。”冰冷的侧目,满是讥讽,“给你点阳光你就开花,三言两语就被带着走了。我注定不会爱你这种人。学完之后,要多远滚多远,我不想见到你。” 最后她伸手,重重弹了下小熊的额头,很痛,还嫌弃地擦了擦手。 “早点嫁人生孩子,免得再想着来找我。” 多萝西落泪倒下,咬紧被子,心比外头的寒风都凉,现在出去都算在吹暖风了。 主教的背影在火光中摇曳。她只是不断重复添柴,吹糖水,抿一点,再丢一个小木块,抵着杯缘吹气,再喝一口。 第120章 项圈 静默大概持续了十分多钟。多萝西埋头进被子,闷声把泪全部逼出来,揉干眼泪,伸手,到了一半又软下,但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戳了下她。 “我可以……问你个事儿吗?”“情爱之外就行。” 多萝西忙起身,端正跪坐,声音还有些抽噎。 “请问,您为什么对,弥撒小姐,那样?” “问这个干嘛?”卡塔琳娜皱眉。 “我觉得,我回去当主教之后,也该有个弥撒。我也想向您请教,怎么选,怎么管……” 天呐,这姑娘开窍了,终于开始问些实际点的问题了。 卡塔琳娜瞥来一眼,摇动头发。 “一年前,我刚来这儿的时候,被一位弥撒坑了一百车菊盾。没了钱,我只好从垃圾堆里翻东西吃,活了一个月,病了一个月,终于长记性了——这群人是靠不住的。” 还好遇见了薇薇安,难得一位靠谱的弥撒。她家就在这附近,只想过过安生日子,不会和她闹掰。再加上卡塔琳娜还接济过她,她就更没理由背叛了。 “那您不应该珍视她吗?做快快乐乐的一家人……” “我确实挺中意她的,干活快,性格也很戳我。”她单手抛掷着木块。 “但我不会因此善待她。一味的顺从只会让她以为我在讨好她,认为我的关心是廉价的,理所应当的——不应如此。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关切是有条件,有代价的,这样她才会学会感激,学会发自内心地顺从我。” 这和养猫差不多。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它只会把你当铲屎官,对你日益平淡。饿两顿喂一顿,它就明白猫粮并非天赐,关两天放一天,它就明白自由来之不易。 因此,它反而会懂得讨好你。循此以往,你就真正成为主人了。 这些,卡塔琳娜亲身经历过。在家里还算吃得饱,她就敢出去和萝卜帮打架。但被风暴教关起来,吃发霉的面包,趴在地上喝施舍地雨水,不是挨打就是挨,她终究被驯服了。 “更何况,她比我年长。”轻蔑的哼声。 “您对她时好时坏……”“就是要反复无常,让她担惊受怕,不敢胡作非为。”木柴冲入火堆,扬起烟灰。 “可是,她已经想谋害你了呀……”多萝西揪起被子,摸上她的肩膀,却被拍开,怯弱道,“这,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关系了……” “她有杀我的想法,我很欣慰,因为这说明她爱她的家人。”卡塔琳娜又微笑起来,单手撑头,慵懒地望着恐吓着她,试图燃到床边的火焰,“但因此,她又不能杀我。她需要弥撒这份工作,给家里弄吃的。” 揽揽头发,该作个结尾了。 “简而言之,你要学会看人用人,跟着我,多看多学,别以后天天写信求我,我嫌烦直接撕了。”目光移向她,手指敲敲她小腿,惊得她往后一蜷腿,“你是个主教,整个教派的前途命运就在你身上。别让你爸爸的老伙计们失望,懂吗?” “懂了……”多萝西裹紧被子,怯弱地点头,没什么底气。 她们之间信件往来靠的是维德大力赞助的绿野信使事务所,差不多是他的私兵了。 那群收尾人都是猫娘。大姐头是一位〔暴食〕使徒,是难得和维德有共同语言的人,也很崇拜维德的理念。 但这儿可没有什么收信人隐私。每封信都会被拆开审阅,要是有什么对陛下不利的,那就等风暴临头。 卡塔琳娜接着敲打她一番,就埋了火,让木炭慢慢烧,喊她早点睡觉,不睡就一棒打晕。 卡塔琳娜睡在外面,对着草绳系住的门,不时有寒风打在伸在外头的手臂上。 屋子里变得漆黑了。风呼呼叫着,不知哪里的东西在风中“哐当哐当”撞击。 多萝西对着墙,抓紧被子,身体蜷缩,拥抱着自己。 信息量太大了,而且都是很难理解的东西,也许明早就全部忘光了。 现在,她想要理清思绪,拿个小本本记一下什么的,但想来自己也只会用画画代替写字,越画越乱。 现在脑子就像洗衣机滚筒一样在飞速旋转,并非在思考,而是在搅拌。 良久,她放弃了思考。头好晕,睡不着……想要。她想要转身去拍姐姐,表达一下自己卑微的诉求,就和昨晚一样——才,才不是喜欢呢!只是这样助眠!但她终究没敢。 因为姐姐受伤很重,刚才说话都有些吃力,打扰她休息不好…… 但弄一下也没事?十分钟?五分钟?康复训练不行吗…… 不对,打湿伤口也不好,明天还得麻烦她烤干被子…… 但话又说回来,也许姐姐也喜欢欺负她呢?开心点也有助于恢复嘛…… 不行,姐姐已经说了不能和她谈情了,起码过几天,至少明天晚上,再和她说…… 就这样,一动不动,思来想去,半个小时就过去了,就像一个在办公室门口徘徊,想要跟班主任请假,逡巡不敢入又三步一回头的小学生。时间在犹豫中飞速流逝。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扰动,温柔的气浪打在耳朵上。 “来做。”平静。卡塔琳娜转了过来,凑到耳边,如是说。 多萝西感觉自己心脏骤停,全身冻结,连一根头发都没动一下。她已经吓傻了,每个神经细胞都已经“当前页面无响应是否关闭”了。 从心底涌来的那股暖流完全无法与震惊的严寒相媲美。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又羞又燥。 “终于睡着了。”卡塔琳娜叹出一口气,继续转向门外。 不要!多萝西恨自己没及时回应,多么想现在就哭着转身,抓住她的手,送向那个地方。但情况不太对。 “不要……”卡塔琳娜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卡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呼吸不畅,发音都含糊不清,腿在被窝里不断倒腾着。 等下,姐姐她不会是个……受虐狂? “不要碰我……”她似乎很享受窒息感,已经热泪盈眶,腿无助地弯曲又伸直。 难道真的有一个幽灵在掐她吗? 多萝西没敢回头。要是自己发现了,她肯定会歇斯底里,就像那些印记被看见一样。 怎么办……被发现了,会死的! “爸爸救我……”沙哑的嗓子中挤出一句哭腔。多萝西也怔住了,从来没听过她这种无助可怜的声线,惊讶又慌张。 “爸爸,你在哪……救我,爸爸……”她哭泣着,流泪着,无助地,沦陷在自己的囚笼之中。 “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在吗?来啊,来啊……救救我啊……爸爸,我想吃蛋糕……” 她呻吟了一会儿,就松开了,埋头进手臂,无声啜泣,传来阵阵颤动。 多萝西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呆滞了很久,只觉脸越来越凉,回过神来,一摸才知道,自己已泪流满面,还是凉的。 第120章 项圈 静默大概持续了十分多钟。多萝西埋头进被子,闷声把泪全部逼出来,揉干眼泪,伸手,到了一半又软下,但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戳了下她。 “我可以……问你个事儿吗?”“情爱之外就行。” 多萝西忙起身,端正跪坐,声音还有些抽噎。 “请问,您为什么对,弥撒小姐,那样?” “问这个干嘛?”卡塔琳娜皱眉。 “我觉得,我回去当主教之后,也该有个弥撒。我也想向您请教,怎么选,怎么管……” 天呐,这姑娘开窍了,终于开始问些实际点的问题了。 卡塔琳娜瞥来一眼,摇动头发。 “一年前,我刚来这儿的时候,被一位弥撒坑了一百车菊盾。没了钱,我只好从垃圾堆里翻东西吃,活了一个月,病了一个月,终于长记性了——这群人是靠不住的。” 还好遇见了薇薇安,难得一位靠谱的弥撒。她家就在这附近,只想过过安生日子,不会和她闹掰。再加上卡塔琳娜还接济过她,她就更没理由背叛了。 “那您不应该珍视她吗?做快快乐乐的一家人……” “我确实挺中意她的,干活快,性格也很戳我。”她单手抛掷着木块。 “但我不会因此善待她。一味的顺从只会让她以为我在讨好她,认为我的关心是廉价的,理所应当的——不应如此。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关切是有条件,有代价的,这样她才会学会感激,学会发自内心地顺从我。” 这和养猫差不多。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它只会把你当铲屎官,对你日益平淡。饿两顿喂一顿,它就明白猫粮并非天赐,关两天放一天,它就明白自由来之不易。 因此,它反而会懂得讨好你。循此以往,你就真正成为主人了。 这些,卡塔琳娜亲身经历过。在家里还算吃得饱,她就敢出去和萝卜帮打架。但被风暴教关起来,吃发霉的面包,趴在地上喝施舍地雨水,不是挨打就是挨,她终究被驯服了。 “更何况,她比我年长。”轻蔑的哼声。 “您对她时好时坏……”“就是要反复无常,让她担惊受怕,不敢胡作非为。”木柴冲入火堆,扬起烟灰。 “可是,她已经想谋害你了呀……”多萝西揪起被子,摸上她的肩膀,却被拍开,怯弱道,“这,这已经不是正常的关系了……” “她有杀我的想法,我很欣慰,因为这说明她爱她的家人。”卡塔琳娜又微笑起来,单手撑头,慵懒地望着恐吓着她,试图燃到床边的火焰,“但因此,她又不能杀我。她需要弥撒这份工作,给家里弄吃的。” 揽揽头发,该作个结尾了。 “简而言之,你要学会看人用人,跟着我,多看多学,别以后天天写信求我,我嫌烦直接撕了。”目光移向她,手指敲敲她小腿,惊得她往后一蜷腿,“你是个主教,整个教派的前途命运就在你身上。别让你爸爸的老伙计们失望,懂吗?” “懂了……”多萝西裹紧被子,怯弱地点头,没什么底气。 她们之间信件往来靠的是维德大力赞助的绿野信使事务所,差不多是他的私兵了。 那群收尾人都是猫娘。大姐头是一位〔暴食〕使徒,是难得和维德有共同语言的人,也很崇拜维德的理念。 但这儿可没有什么收信人隐私。每封信都会被拆开审阅,要是有什么对陛下不利的,那就等风暴临头。 卡塔琳娜接着敲打她一番,就埋了火,让木炭慢慢烧,喊她早点睡觉,不睡就一棒打晕。 卡塔琳娜睡在外面,对着草绳系住的门,不时有寒风打在伸在外头的手臂上。 屋子里变得漆黑了。风呼呼叫着,不知哪里的东西在风中“哐当哐当”撞击。 多萝西对着墙,抓紧被子,身体蜷缩,拥抱着自己。 信息量太大了,而且都是很难理解的东西,也许明早就全部忘光了。 现在,她想要理清思绪,拿个小本本记一下什么的,但想来自己也只会用画画代替写字,越画越乱。 现在脑子就像洗衣机滚筒一样在飞速旋转,并非在思考,而是在搅拌。 良久,她放弃了思考。头好晕,睡不着……想要。她想要转身去拍姐姐,表达一下自己卑微的诉求,就和昨晚一样——才,才不是喜欢呢!只是这样助眠!但她终究没敢。 因为姐姐受伤很重,刚才说话都有些吃力,打扰她休息不好…… 但弄一下也没事?十分钟?五分钟?康复训练不行吗…… 不对,打湿伤口也不好,明天还得麻烦她烤干被子…… 但话又说回来,也许姐姐也喜欢欺负她呢?开心点也有助于恢复嘛…… 不行,姐姐已经说了不能和她谈情了,起码过几天,至少明天晚上,再和她说…… 就这样,一动不动,思来想去,半个小时就过去了,就像一个在办公室门口徘徊,想要跟班主任请假,逡巡不敢入又三步一回头的小学生。时间在犹豫中飞速流逝。 突然,背后传来一阵扰动,温柔的气浪打在耳朵上。 “来做。”平静。卡塔琳娜转了过来,凑到耳边,如是说。 多萝西感觉自己心脏骤停,全身冻结,连一根头发都没动一下。她已经吓傻了,每个神经细胞都已经“当前页面无响应是否关闭”了。 从心底涌来的那股暖流完全无法与震惊的严寒相媲美。她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又羞又燥。 “终于睡着了。”卡塔琳娜叹出一口气,继续转向门外。 不要!多萝西恨自己没及时回应,多么想现在就哭着转身,抓住她的手,送向那个地方。但情况不太对。 “不要……”卡塔琳娜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卡着自己的脖子,让自己呼吸不畅,发音都含糊不清,腿在被窝里不断倒腾着。 等下,姐姐她不会是个……受虐狂? “不要碰我……”她似乎很享受窒息感,已经热泪盈眶,腿无助地弯曲又伸直。 难道真的有一个幽灵在掐她吗? 多萝西没敢回头。要是自己发现了,她肯定会歇斯底里,就像那些印记被看见一样。 怎么办……被发现了,会死的! “爸爸救我……”沙哑的嗓子中挤出一句哭腔。多萝西也怔住了,从来没听过她这种无助可怜的声线,惊讶又慌张。 “爸爸,你在哪……救我,爸爸……”她哭泣着,流泪着,无助地,沦陷在自己的囚笼之中。 “你不是说,你一直都在吗?来啊,来啊……救救我啊……爸爸,我想吃蛋糕……” 她呻吟了一会儿,就松开了,埋头进手臂,无声啜泣,传来阵阵颤动。 多萝西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呆滞了很久,只觉脸越来越凉,回过神来,一摸才知道,自己已泪流满面,还是凉的。 第121章 盛尸桶 暗无天日的牢房,流淌着令人作呕的污浊空气。 锁链铐着举过头顶的双手,又绕了几圈,钉在墙上,在随着她的挣扎而不断作响。 卡塔琳娜全身赤裸,躺在一层刺痛的干草上,下身挂着不堪入目的涂鸦,其余是拳头的印记,指甲印也不少。 “噗啪,噗啪……” 她本就被项圈勒得喘不上气,又被双手狠狠掐住,眼角的泪痕干了许久,现在只剩疲惫。 “噗啪,噗啪……” 可人群似乎无穷无尽。 她咒骂过他们,但在干瘦的腹部挨了一顿打后放弃了,现在还抽搐着。 “噗啪,噗啪……” 她当然哭过,说好痛啊,好累啊,但回应她的只有几个响亮的耳光。 “噗啪,噗啪……” 她也试着沉默,但他们不喜欢玩一个毫无反应的玩具,所以给她刺字,烙印,再殴打,就像给玩具上发条一样。 “噗啪,噗啪……” 睡一会儿怎么样呢?不想再被泼冷水啦,好冷哦。 “她又在发呆。”“你要把她脖子勒紧,这样好用些。” “哦,原来如此!”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了,动作也加快了,撞得越来越痛。 “咕……”喉咙里的气被强行挤压出来。她来回甩头,试图寻找一个仍能渗进一丝气流的角度,但却是徒劳。 “哈,真的诶!” 卡塔琳娜的嘴唇开始发紫,终于昏迷过去。但头还没歪过去,就被一盆冷水浇醒。 “咳咳!”鼻腔里呛着水。一边冷,一边热。卡塔琳娜咳个不停,但貌似并没有休息的时间。 “可惜了,这么一张脸,偏偏长在一个玩具身上。”纷杂的人群道。 “呵呵……”她冷笑着,项圈上的链条却被拽住,胸口又被踩住,被迫昂头,奄奄一息。 “你笑什么?” “我爸,一定,会来救我。”沾湿的长发下,透出一个冰冷的眼神。 “我都听腻了。现在,告诉我,他在哪?”“那个懦夫已经逃了!他不要你了!他要他的狗命!” 欢愉的笑声中,换上下一个人。 “噗啪,噗啪……” “爸爸,一定会来的……杀光你们,每一个人——” “啪!”响亮的耳光。 “他已经逃了,明白吗?你看看现在的自己,肮脏,淫荡,他要你吗?他认一条堕胎的母狗当女儿吗!更何况他根本打不过我们!” “爸爸——”“啪!” 巴掌就贴在她的脸边上,每次她将要说出话,就狠狠扇一次,嘴角的血沫飞溅。 巴掌响了很久。卡塔琳娜终于没力气了,脸歪向一边,眼眶中滑出热泪。 见她老实了,他们又兴致勃勃掐起她的脖子玩儿了。 好痛苦,好难受……她相信爸爸,从被抓来,到现在。 隔壁两间的奴隶才一个月就被折磨死了。“光顾”她的人更多,但她活下来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事实如此。 但父亲终究没有来。每次打开牢门,迎接她的不是曙光,而是更深的夜晚。 & 冰冷的朝阳,乱晃的木门。卡塔琳娜在痛苦挣扎,一身是汗,明明没人掐她,却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 “我来救你啦。”一个爽朗的声音,还有什么轻轻压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她依稀可以看见,那个拉风的黑色摩托车头盔—— “爸!”没有半秒的迟疑,卡塔琳娜猛然撑起身体,双手在后,喘息着,四下环顾。她确信自己听见了那个声音,一定在! 头发因汗水粘连在一起,黑袍也平添许多褶皱,眼睛红红的。心脏在燃烧,蒸腾着血液,呼吸着蒸汽。 “你做噩梦了的说?” 低头一看,她的心瞬间凉了,但很快又淡然了。习惯失望啦。 诙笑在自己的肚子上,蹦跶着,很揪心地紧皱着眉头。看见主人在床上挣扎,它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没有……”她往后挪了挪,身体往后倒去,背着墙,抹去脸上的汗,又摩挲起它圆嘟嘟的身体。右手还没恢复,动一下就会刺痛。 多萝西对着墙,貌似还没醒,一动不动。 “唔姆……”诙笑顺从地蹭着她的手,又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张开大嘴,伸出尾巴尖尖,指指里面,“啊——” “饿了吗?”“饿饿的说。” 卡塔琳娜短促地叹了一口气,推开它,转身,坐到床边。眩晕感迟迟袭来,天旋地转,天花板才是地板,视线又猛然开始变黑。 她撑住昏花的脑袋,静坐,深呼吸,等了足足一分钟,才敢站起。腿还有点跛,走路时泛起的微风吹拂汗水,全身凉飕飕的,甚至有些发麻。 她弯下腰,检查着,动作和老太太一样迟缓,颤巍巍的。狗碗和床下的肉罐头里都没吃的了,得出去拿。 有太阳,诙笑不能出门。她让诙笑姑且先躲一下,自己解开草绳,到了仓库,翻找许久,提着桶回来了。 诙笑蹦蹦跳跳迎接她。桶摔到地上,向碗倾斜,却没倒出来东西。 诙笑往里看了一眼,戳了戳失神的主人。 “空的桶的说?” “嗯……嗯?”卡塔琳娜方才一直在神游,虽然眼神一直很困倦,但今天尤其涣散,没有一丝生机,丝毫没有察觉到桶的重量不太对,这会儿往里看了看才发现已经没有了。 “抱歉,昨天的已经用光了。”她心疼地搓了搓它的脸。 貌似已经有几天没挑选幸运儿了,食材都告急了。幸运儿可以用来造骨灰换面粉,也可以用来做肉料,配比很重要。 诙笑在碗和她之间看来看去,有些沮丧,但不一会儿就滚上前,笑着蹭她的腿。 “那晚点再把我叫出来的说。” “抱歉,你不能到处玩儿了。”“没事的说。” 它嬉皮笑脸点头。 卡塔琳娜接着揉搓了它一会儿,然后抬手,张开手掌,比作手刀,轻轻敲了一下它的脑壳。 “嘟~”诙笑的身体软了下去,融化成一滩黑泥,很快干涸,结晶,露出一块比苹果略小的煤球,又化作黑烟,飘入了她的黑袍里,萦绕胸口,默默渗透进去,回到它的“胎盘”中。 卡塔琳娜捂着心头,安抚着里头温热的小家伙。 诙笑是可以随放随收的,出来玩的时候就会消耗仇恨,回到心脏里就相当于待机了。 对它来说,里面比那些煤炭袋子狭小得多,还没人陪它,比监狱还监狱,只能一个人思考人生,一点也不好玩儿。 如果可以的话,卡塔琳娜是非常想让它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嗅小草,看蚂蚁,舔墙缝,做各种各样的傻事,只要开心就好。 时间差不多了。她蹲在墙角,给自己扇了两个耳光,随后起身,戴好头套,整理衣襟,挡好伤口,然后抄起一根木柴,“梆梆”敲着床头。 小熊没反应。 “起来了,懒虫。”他换了声线,一棍敲在她的屁股上。 “唔!”多萝西弹射爬起,睡眼惺忪,滑稽地翻滚了两圈,想要下床,发现自己没衣服也没鞋子,又滚了回去,拽起被子,裹紧身体,揉着眼睛。 看见大叔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她笑了,挥手打招呼。 “早……早上好!” “好你妈。”木柴再次重重敲墙,从中折断,飘出木灰,也把多萝西吓了回去,蜷缩墙角,瑟瑟发抖。 “下人比主人起得晚的,是要造反吗?”主教微笑着,但笑容背后依然是冰川与峡谷般的隔阂,“还是说我要等你睡到自然醒,‘勤劳能干’的多萝西? “对不起!”她忙跪坐,手臂前撑,俯首谢罪,眼睛又湿润了,但嘴角却不住上扬。他夸我能干诶! 而就在这会儿,本就没关严的门吱呀呀开了。是弥撒,和昨天一样的装饰,只不过一直搓着手腕,隐约可以看见小小的齿痕。 “没人告诉你要敲门吗?”主教回眸一笑,断了一半的木柴轻轻敲打墙,质问着。 “我敲了。但门没关,一碰就开了。”弥撒扭头,宁愿看门边的枯草也不愿看他。 “嚯,此话在理。”弥撒上下打量她,突然猛地上前,抓住右手腕,扯开揉搓它的左手,翻上去,歪头看着手上的齿痕,“哦?这个大小,不是凯尔文——” “我不允许你喊他的名字。”冷眼。弥撒愤而甩开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妻子。只有我们能叫彼此的名字,再记不住我就不礼貌了。” 四目相对,之间似要飞出火花来。 多萝西茫然地看着他们,全然不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可能相互拥抱和解,也可能各自展现〔罪碑〕厮杀至黄昏。 “行,这不是重点——我以为你家孩子很听话来着?”挑衅。提起嘴角,细细打量。 “这是路上被狗咬的。” “狗牙没这么软,没那么小——”“小狗懂吗?疑神疑鬼的……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弥撒踏进门,重重撞了下他的肩膀。而他也顺势摆手,摸了摸她的臀部,换来一个无情的白眼。 “给我好好带她。”主教鄙夷着望回床上那个大气不敢出一个的可怜虫,“不然我也把你扒光丢床上。” “可惜,在那之前,我会捅爆你的狗眼。”她拿着大筐小筐的素材和工具,坐到了床边。 “哦,我会索赔的,把你打成瘸腿奴隶,再和你生个三胎,把他的眼角膜摘下来给我补上。”大叔再次执剑敲地,轻轻捅了捅她的腿,很不耐烦。 “精虫上脑的败类。”弥撒眯眼皱眉,低头仰望,目光如钢钉,撇嘴哼气,脱下了鞋子,极不情愿地到了床上,和多萝西分起了活计。 多萝西动作很慌张,头几针穿进去,没算好距离,抽出又重插,几下都没插好,反倒把线从针眼里扯出来了,只得重插。 “怎么摆着一张臭脸?让你在我暖和的被褥里捂脚歇息,倒像是我欠你的?” “嚯,你就不知道狗窝不收拾,会发臭的吗?”“唔!”多萝西心头一震,啜泣了一声,又捂住了嘴。 “没说你。”弥撒搓搓她的毛耳朵,继续缝纫。 “说得好,还请冰清玉洁近亲相奸的弥撒小姐拨冗帮我打理一下。”主教搬开椅子,挡在门口,拿出一只铁盆,加水加面粉,和面,嘴里还不住叨叨。 “恶心。”“恶心啊,那我们还是聊聊利息的事儿?” 弥撒手抖了一下,望望他,终究是泄气了,双手合十,拜倒,脸上尸气更重了,鞠躬。 “……抱歉。” “那就给我马力全开,否则就做好受孕的觉悟。” 终究是主教得胜了。他露出了得意洋洋的微笑,但只持续了几秒。 屋内很快就沉寂下来了。拉线声,裁剪声,铁盆撞击声,倒和老鼠一样趁机摸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没人讲一句话。弥撒就像静音的缝纫机一样,动作麻利,把她可怜的后辈远远甩在后面。 她们身旁,一大一小两堆衣服就如同她们胸口山峦的写照。 主教弄完了面团,转头做了会儿手工,又回头手制饼干。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一千多块饼干排满桌子,根本放不下。 “嚯,都这个点了?”拉开帷幕才知道,现在已经午后了。 多萝西怯弱地瞥了一眼,但对上目光后急忙别开。 “哈,开小差被我抓到了的说。今天中午你们两个都没饭吃了的说!”凶狠的獠牙再次露了出来。 “对不起!”多萝西哭着道歉,对着他们来回鞠躬。 “没事。”弥撒背对着他,全然不在意。她心里清楚,这个蠢家伙没存货了。 主教挪开了椅子,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把饼干全部转移到了仓库去了,然后就开始等着大伙了。 渐渐地,信徒们陆陆续续来了。 “你们好的说”“想死主教你了的说!”他们欢快地涌了上来,在告解窗外争相喧闹。 “我也想你们死了——我是说想死你们了的说。” 时候还早。他们先东扯西扯,聊了一大堆家常,哪儿出了车祸,哪来了个收尾人,然后进入正题,开始诉苦,转移仇恨,直到黄昏。 他有看见某个不知好歹的信徒中途插队了,立刻喝止,摆摆手让他完事儿后跟着到仓库去接受惩罚。 “叫我的说?”他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接下来就是常规操作啦,先把昨晚那盆自己清洗伤口的血水泼在地上,简单拖两下,点蜡烛,念咒语,带来满满仪式感,最后“biu”一下召唤出诙笑。 “想你!”它出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往主人怀里扑,蹭他的胸口,嘻嘻笑着。 “想你。”主教慈爱地摸着它的头。 “这是什么的说?”信徒好奇地咬着手指。 主教抬头瞄了一眼,捧着小家伙,举过头顶,轻轻抛出,淡淡道。 “你的盛尸桶。” 血盆大口,迎面而来。 第121章 盛尸桶 暗无天日的牢房,流淌着令人作呕的污浊空气。 锁链铐着举过头顶的双手,又绕了几圈,钉在墙上,在随着她的挣扎而不断作响。 卡塔琳娜全身赤裸,躺在一层刺痛的干草上,下身挂着不堪入目的涂鸦,其余是拳头的印记,指甲印也不少。 “噗啪,噗啪……” 她本就被项圈勒得喘不上气,又被双手狠狠掐住,眼角的泪痕干了许久,现在只剩疲惫。 “噗啪,噗啪……” 可人群似乎无穷无尽。 她咒骂过他们,但在干瘦的腹部挨了一顿打后放弃了,现在还抽搐着。 “噗啪,噗啪……” 她当然哭过,说好痛啊,好累啊,但回应她的只有几个响亮的耳光。 “噗啪,噗啪……” 她也试着沉默,但他们不喜欢玩一个毫无反应的玩具,所以给她刺字,烙印,再殴打,就像给玩具上发条一样。 “噗啪,噗啪……” 睡一会儿怎么样呢?不想再被泼冷水啦,好冷哦。 “她又在发呆。”“你要把她脖子勒紧,这样好用些。” “哦,原来如此!”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了,动作也加快了,撞得越来越痛。 “咕……”喉咙里的气被强行挤压出来。她来回甩头,试图寻找一个仍能渗进一丝气流的角度,但却是徒劳。 “哈,真的诶!” 卡塔琳娜的嘴唇开始发紫,终于昏迷过去。但头还没歪过去,就被一盆冷水浇醒。 “咳咳!”鼻腔里呛着水。一边冷,一边热。卡塔琳娜咳个不停,但貌似并没有休息的时间。 “可惜了,这么一张脸,偏偏长在一个玩具身上。”纷杂的人群道。 “呵呵……”她冷笑着,项圈上的链条却被拽住,胸口又被踩住,被迫昂头,奄奄一息。 “你笑什么?” “我爸,一定,会来救我。”沾湿的长发下,透出一个冰冷的眼神。 “我都听腻了。现在,告诉我,他在哪?”“那个懦夫已经逃了!他不要你了!他要他的狗命!” 欢愉的笑声中,换上下一个人。 “噗啪,噗啪……” “爸爸,一定会来的……杀光你们,每一个人——” “啪!”响亮的耳光。 “他已经逃了,明白吗?你看看现在的自己,肮脏,淫荡,他要你吗?他认一条堕胎的母狗当女儿吗!更何况他根本打不过我们!” “爸爸——”“啪!” 巴掌就贴在她的脸边上,每次她将要说出话,就狠狠扇一次,嘴角的血沫飞溅。 巴掌响了很久。卡塔琳娜终于没力气了,脸歪向一边,眼眶中滑出热泪。 见她老实了,他们又兴致勃勃掐起她的脖子玩儿了。 好痛苦,好难受……她相信爸爸,从被抓来,到现在。 隔壁两间的奴隶才一个月就被折磨死了。“光顾”她的人更多,但她活下来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事实如此。 但父亲终究没有来。每次打开牢门,迎接她的不是曙光,而是更深的夜晚。 & 冰冷的朝阳,乱晃的木门。卡塔琳娜在痛苦挣扎,一身是汗,明明没人掐她,却一副快要窒息的样子。 “我来救你啦。”一个爽朗的声音,还有什么轻轻压在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她依稀可以看见,那个拉风的黑色摩托车头盔—— “爸!”没有半秒的迟疑,卡塔琳娜猛然撑起身体,双手在后,喘息着,四下环顾。她确信自己听见了那个声音,一定在! 头发因汗水粘连在一起,黑袍也平添许多褶皱,眼睛红红的。心脏在燃烧,蒸腾着血液,呼吸着蒸汽。 “你做噩梦了的说?” 低头一看,她的心瞬间凉了,但很快又淡然了。习惯失望啦。 诙笑在自己的肚子上,蹦跶着,很揪心地紧皱着眉头。看见主人在床上挣扎,它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没有……”她往后挪了挪,身体往后倒去,背着墙,抹去脸上的汗,又摩挲起它圆嘟嘟的身体。右手还没恢复,动一下就会刺痛。 多萝西对着墙,貌似还没醒,一动不动。 “唔姆……”诙笑顺从地蹭着她的手,又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张开大嘴,伸出尾巴尖尖,指指里面,“啊——” “饿了吗?”“饿饿的说。” 卡塔琳娜短促地叹了一口气,推开它,转身,坐到床边。眩晕感迟迟袭来,天旋地转,天花板才是地板,视线又猛然开始变黑。 她撑住昏花的脑袋,静坐,深呼吸,等了足足一分钟,才敢站起。腿还有点跛,走路时泛起的微风吹拂汗水,全身凉飕飕的,甚至有些发麻。 她弯下腰,检查着,动作和老太太一样迟缓,颤巍巍的。狗碗和床下的肉罐头里都没吃的了,得出去拿。 有太阳,诙笑不能出门。她让诙笑姑且先躲一下,自己解开草绳,到了仓库,翻找许久,提着桶回来了。 诙笑蹦蹦跳跳迎接她。桶摔到地上,向碗倾斜,却没倒出来东西。 诙笑往里看了一眼,戳了戳失神的主人。 “空的桶的说?” “嗯……嗯?”卡塔琳娜方才一直在神游,虽然眼神一直很困倦,但今天尤其涣散,没有一丝生机,丝毫没有察觉到桶的重量不太对,这会儿往里看了看才发现已经没有了。 “抱歉,昨天的已经用光了。”她心疼地搓了搓它的脸。 貌似已经有几天没挑选幸运儿了,食材都告急了。幸运儿可以用来造骨灰换面粉,也可以用来做肉料,配比很重要。 诙笑在碗和她之间看来看去,有些沮丧,但不一会儿就滚上前,笑着蹭她的腿。 “那晚点再把我叫出来的说。” “抱歉,你不能到处玩儿了。”“没事的说。” 它嬉皮笑脸点头。 卡塔琳娜接着揉搓了它一会儿,然后抬手,张开手掌,比作手刀,轻轻敲了一下它的脑壳。 “嘟~”诙笑的身体软了下去,融化成一滩黑泥,很快干涸,结晶,露出一块比苹果略小的煤球,又化作黑烟,飘入了她的黑袍里,萦绕胸口,默默渗透进去,回到它的“胎盘”中。 卡塔琳娜捂着心头,安抚着里头温热的小家伙。 诙笑是可以随放随收的,出来玩的时候就会消耗仇恨,回到心脏里就相当于待机了。 对它来说,里面比那些煤炭袋子狭小得多,还没人陪它,比监狱还监狱,只能一个人思考人生,一点也不好玩儿。 如果可以的话,卡塔琳娜是非常想让它在外面多玩一会儿,嗅小草,看蚂蚁,舔墙缝,做各种各样的傻事,只要开心就好。 时间差不多了。她蹲在墙角,给自己扇了两个耳光,随后起身,戴好头套,整理衣襟,挡好伤口,然后抄起一根木柴,“梆梆”敲着床头。 小熊没反应。 “起来了,懒虫。”他换了声线,一棍敲在她的屁股上。 “唔!”多萝西弹射爬起,睡眼惺忪,滑稽地翻滚了两圈,想要下床,发现自己没衣服也没鞋子,又滚了回去,拽起被子,裹紧身体,揉着眼睛。 看见大叔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她笑了,挥手打招呼。 “早……早上好!” “好你妈。”木柴再次重重敲墙,从中折断,飘出木灰,也把多萝西吓了回去,蜷缩墙角,瑟瑟发抖。 “下人比主人起得晚的,是要造反吗?”主教微笑着,但笑容背后依然是冰川与峡谷般的隔阂,“还是说我要等你睡到自然醒,‘勤劳能干’的多萝西? “对不起!”她忙跪坐,手臂前撑,俯首谢罪,眼睛又湿润了,但嘴角却不住上扬。他夸我能干诶! 而就在这会儿,本就没关严的门吱呀呀开了。是弥撒,和昨天一样的装饰,只不过一直搓着手腕,隐约可以看见小小的齿痕。 “没人告诉你要敲门吗?”主教回眸一笑,断了一半的木柴轻轻敲打墙,质问着。 “我敲了。但门没关,一碰就开了。”弥撒扭头,宁愿看门边的枯草也不愿看他。 “嚯,此话在理。”弥撒上下打量她,突然猛地上前,抓住右手腕,扯开揉搓它的左手,翻上去,歪头看着手上的齿痕,“哦?这个大小,不是凯尔文——” “我不允许你喊他的名字。”冷眼。弥撒愤而甩开他。 “他是我的哥哥,我是他的妻子。只有我们能叫彼此的名字,再记不住我就不礼貌了。” 四目相对,之间似要飞出火花来。 多萝西茫然地看着他们,全然不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可能相互拥抱和解,也可能各自展现〔罪碑〕厮杀至黄昏。 “行,这不是重点——我以为你家孩子很听话来着?”挑衅。提起嘴角,细细打量。 “这是路上被狗咬的。” “狗牙没这么软,没那么小——”“小狗懂吗?疑神疑鬼的……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弥撒踏进门,重重撞了下他的肩膀。而他也顺势摆手,摸了摸她的臀部,换来一个无情的白眼。 “给我好好带她。”主教鄙夷着望回床上那个大气不敢出一个的可怜虫,“不然我也把你扒光丢床上。” “可惜,在那之前,我会捅爆你的狗眼。”她拿着大筐小筐的素材和工具,坐到了床边。 “哦,我会索赔的,把你打成瘸腿奴隶,再和你生个三胎,把他的眼角膜摘下来给我补上。”大叔再次执剑敲地,轻轻捅了捅她的腿,很不耐烦。 “精虫上脑的败类。”弥撒眯眼皱眉,低头仰望,目光如钢钉,撇嘴哼气,脱下了鞋子,极不情愿地到了床上,和多萝西分起了活计。 多萝西动作很慌张,头几针穿进去,没算好距离,抽出又重插,几下都没插好,反倒把线从针眼里扯出来了,只得重插。 “怎么摆着一张臭脸?让你在我暖和的被褥里捂脚歇息,倒像是我欠你的?” “嚯,你就不知道狗窝不收拾,会发臭的吗?”“唔!”多萝西心头一震,啜泣了一声,又捂住了嘴。 “没说你。”弥撒搓搓她的毛耳朵,继续缝纫。 “说得好,还请冰清玉洁近亲相奸的弥撒小姐拨冗帮我打理一下。”主教搬开椅子,挡在门口,拿出一只铁盆,加水加面粉,和面,嘴里还不住叨叨。 “恶心。”“恶心啊,那我们还是聊聊利息的事儿?” 弥撒手抖了一下,望望他,终究是泄气了,双手合十,拜倒,脸上尸气更重了,鞠躬。 “……抱歉。” “那就给我马力全开,否则就做好受孕的觉悟。” 终究是主教得胜了。他露出了得意洋洋的微笑,但只持续了几秒。 屋内很快就沉寂下来了。拉线声,裁剪声,铁盆撞击声,倒和老鼠一样趁机摸出来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没人讲一句话。弥撒就像静音的缝纫机一样,动作麻利,把她可怜的后辈远远甩在后面。 她们身旁,一大一小两堆衣服就如同她们胸口山峦的写照。 主教弄完了面团,转头做了会儿手工,又回头手制饼干。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一千多块饼干排满桌子,根本放不下。 “嚯,都这个点了?”拉开帷幕才知道,现在已经午后了。 多萝西怯弱地瞥了一眼,但对上目光后急忙别开。 “哈,开小差被我抓到了的说。今天中午你们两个都没饭吃了的说!”凶狠的獠牙再次露了出来。 “对不起!”多萝西哭着道歉,对着他们来回鞠躬。 “没事。”弥撒背对着他,全然不在意。她心里清楚,这个蠢家伙没存货了。 主教挪开了椅子,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把饼干全部转移到了仓库去了,然后就开始等着大伙了。 渐渐地,信徒们陆陆续续来了。 “你们好的说”“想死主教你了的说!”他们欢快地涌了上来,在告解窗外争相喧闹。 “我也想你们死了——我是说想死你们了的说。” 时候还早。他们先东扯西扯,聊了一大堆家常,哪儿出了车祸,哪来了个收尾人,然后进入正题,开始诉苦,转移仇恨,直到黄昏。 他有看见某个不知好歹的信徒中途插队了,立刻喝止,摆摆手让他完事儿后跟着到仓库去接受惩罚。 “叫我的说?”他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接下来就是常规操作啦,先把昨晚那盆自己清洗伤口的血水泼在地上,简单拖两下,点蜡烛,念咒语,带来满满仪式感,最后“biu”一下召唤出诙笑。 “想你!”它出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往主人怀里扑,蹭他的胸口,嘻嘻笑着。 “想你。”主教慈爱地摸着它的头。 “这是什么的说?”信徒好奇地咬着手指。 主教抬头瞄了一眼,捧着小家伙,举过头顶,轻轻抛出,淡淡道。 “你的盛尸桶。” 血盆大口,迎面而来。 第122章 无慈悲 “好吃的说!”诙笑舔舔嘴角,吐出骨灰来,兴奋地在主人身边滚来滚去,先绕个八,再绕个无限大。 主教望望地上用黑篷布垫着的面糊糊大军,扶住下巴沉思了会儿,扒拉了些火绒,取来火种,吹风叫醒小火苗,预热铁板,铺上反复利用不下三十次的锡纸。 火温不够,板子容量也太小,这样烤烤一整天也烤不完的。 今天弄肉味饼干是来不及了,就普普通通来点原味的。 “啪!”清脆的响指。“遵命的说!”诙笑变大,变得比他还高,张开嘴巴,在地板上一顿乱啃,把小饼干连带着垫子全部暴风吸入,闷在嘴巴里,但没有嚼。想嚼也嚼不动就是啦。 主教踮起脚,再摸了摸它的头,然后顺势倒在它的身上,靠在上面,慵懒地长舒出一口气,口中飘出白雾。 软趴趴的,但很有弹性,和充气城堡差不多。 “诙笑。”“唔姆?”它得闭着嘴烘烤身体里的饼干宝宝们,只能哼唧唧回答。 “你……冷吗?”主教往手掌中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 边上就有火,但不暖和。蹲下来去烘也累人,他只想靠在自己的造物身上。 “嗯!”短促的哼声。诙笑点点头,肚子里也有些凉。 “抱歉,柴火不够了。下次我多捡点。” 仓库并不大,灰尘在火光中起起伏伏。这里没有什么储备,只是些杂七杂八,丢了又觉得有些可惜的东西,譬如说旧衣服,卡车轮胎,白色沙滩椅。 哦,还有雨棚布!很好用的东西,防水保暖。貌似有家工厂倒闭了,就把库存里的这东西全部倒了。 他忙活了很久,把它们全部拽进来,估摸着用十年都用不完这么好用的东西。 诙笑的尾巴绕过小臂,缠上肩膀,最后在主人面前左右摆动,傻笑依旧。 “啊,你后面连火都照不到啊……”主教伸手,摸了摸尾巴,冰凉,又凑近,哈了几口气,来回摩擦,搓到手掌发烫,回眸,与它大大的眼睛对视,不禁笑出声来。 “嗯哼?”诙笑不明白。 “我爸小时候就这么搓我的手。”他的手很粗糙,老茧也很扎人,还总裹着难看的绷带,但唯独冬天搓手时有奇效。 “买了面包就买不起柴火啦。弟弟和我的手都很冰,肿得像萝卜,爸爸就一手抓住一双手,放在膝盖上,搓啊,搓啊……” 他一遍遍念着,声音愈加变回本音,笑着笑着,就哭了。 “嗯嗯!”不哭不哭!尾巴擦着他的眼泪。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好想你,我想见你一面,我们一起打雪仗,绑稻草人……已经到冬天了啊,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他腿逐渐发软,靠着诙笑的身体渐渐滑倒,坐地,无助地歪过头去。 诙笑没有打扰他,只是把他裹得紧一些。他难过,它也难过,皱着眉头。 “我知道我不该怪你,但是……凭什么她能遇见你?为什么巧合不会发生在你我之间……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我想给家里写信,但……但……” 他哽咽住了,抱着大腿,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抽动着。 但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哭得够多了,只是多萝西遇见爸爸的巧合太荒谬了,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诙笑不想看他伤心,转转眼睛,觉着是时候了,张嘴吸气。 “突突突!”它机关枪似的吐出饼干来,超大一堆,棕褐色的,酥脆浓郁,香气四溢,全都盖在主教身上,就像被子一样,暖烘烘的。 “这……”主教醒了,身上暖洋洋的,抓起一把香喷喷的饼干闻了闻,又看了看他的大脸,终于是笑了,发自内心地。 “谢谢你。” “不客气的说。”诙笑转眼就变回西瓜,在地上弹了两下,凑在火堆边,背对着温暖火焰,烤自己的背,享受地眯眼,咧着牙齿,呵呵个不停。 主教扒拉开饼干山,用雨棚布垫着,从中捡出还没完全烤熟的或受了潮的,堆在滚烫的锡纸上,接着往火堆里加了一个小木块,给饼干扇扇风。 “你要吗?”他抓起一小块来。这块是圆的,还拉出了一条很短的尾巴,边缘有一点焦。 仇恨越淡的东西,对诙笑来说越硬。想吃饼干的话,得加些骨灰。 “要的说!” 打开木盒,撒上骨灰,抛出饼干。诙笑甩尾巴抓住,闻了闻,跳起,猝不及防地塞进主人嘴巴里。 嘎嘣。“你不是要吗……”“我要了呀,”它舔了舔他的腿,接着烤火,“但我想把属于我的饼干送给你的说。” 主教吃了。骨灰有些苦涩,和饼干粉混在一起,味道很怪。 “你为什么,总是在笑呢?” 诙笑惊讶了,张嘴看向他,呆呆的,似乎在听一种外邦的语言,很久才回答。 “我喜欢你。”天真烂漫的微笑,“和你在一起,这里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意思的说!” 主教沉默着,过了几分钟又咳嗽起来,但之后又是轻声的笑声。 “也是,也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才不会和讨厌鬼待在一起!总有一天我要找到我的家人——带你一起,我的孩子。” “好耶!” 他恢复了精气神,处理好了饼干。诙笑就在边上帮忙拿包装用的纸袋子和塑料袋。 最后,把一堆饼干放在枯草色的纸正中,翻翻折折,叠成一块方砖,再用线捆上两圈,拍了拍,结结实实,敲地板都梆梆响。 干完啦!外边儿也天黑了,只有天空的最那边有微蒙的亮光。 主教起身拍手,抱着一大盘饼干,三个人的量。诙笑跳上他的脑袋,自己又顶着那块方砖。 他抬头,它低头,对视,同步笑出声来,然后走向告解室,唱着没人听见的歌。 推门进屋,床上的两位姑娘还兢兢业业地在缝制呢。多萝西饿得没力气了,昏昏沉沉,肩膀总是往弥撒那撞,但一碰上又警觉地醒来,加快了动作。 火已经生好了,被屋外涌进来的寒风压下一头。 看见弥撒旁边这叠得整整齐齐的成品,主教不好说什么,但反观另一边,只是胡乱对折,收线糟糕,有的地方还有褶皱,数量更是差了一大截。 “唉……”“对不起!”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多萝西就先行趴倒,准备接受惩罚了。 “她没吃饭,别为难她。”弥撒没有放缓动作。 “她这么大饭量,我给她饭吃就不错了。”盘子重重摔在床上,飞出几块来,把小熊吓得立刻退后。 眼见弥撒又要叨叨了,他从诙笑头上拿下饼干砖,摔在她大腿上,又轻轻把伙伴抛到床底。 “喏,滚。今天我累了,不想和你拌嘴。” “我不走,加班。” “怎么?开窍了?很有觉悟呀。”奸笑。 “把你那满脑子龌龊的想法喂狗去。”白眼,“我只是想早点缝完,还清欠款。” “啧啧,一个晚上能够解决的事儿,偏偏拖那么久。”主教把饼干推到多萝西面前,见她不吃,又怒指,“怎么?你耍脾气啊?都学会用晚饭来拖延时间了是不是?” “不是!”多萝西忙抓一大把,啃次啃次吃了起来。 吃了有一会儿,他又看向一刻没停的弥撒。 “你?” “我不吃,省得某人给我找借口扣餐费。” 听见餐费这两个字,多萝西手都软了,手里的又掉了回去。 “哈,贤惠!你现在不回去,你孩子不饿?我可很是心疼啊。”他搓搓下巴,故作思索,又打出一个响指,“欸?要不你把他接过来?我可相当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在家里挨冻挨饿啊!我的善心在颤抖!” “听着,我最后讲一次。”弥撒摔了针线活,双手搭在腿上,肃穆庄重,“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接触魔咒教,这种杀人放火的邪教!” “哈?” “他冷静,机敏,处变不惊,不仅听话还很有胆识,很可能加入万维司乘这种正经公司,成为一个像我的丈夫一样智勇双全的成功人士,甚至更加优秀卓越!” 最后,食指怒指鼻尖。 “而你这种人渣,这辈子都休想染指他,让他误入歧途!” 主教受到一记重击,心头好痛,低下了头,攥紧拳头又不知道该往哪打,到头来只是哈出一口无奈的气。 “那他要是知道,他的母亲此刻就在别人床上——”“闭上你的黄腔。” “好的,弥撒小姐。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杀人放火,你可算是帮凶!”手重重拍在她的肩膀上,“你缝的每一件黑袍,都是一条人命!” 弥撒哑口无言,只是缝着。多萝西被吓得不轻,颤抖四顾,却又被逼无奈,吃着饼干。 “你大可骗你自己,但那些逝者的幽魂必然会咒骂你不得好死!” “那就骂!反正死不了!只要我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我不在乎别的什么!我就是这么自私,行了!” “那你的孩子难道会爱一个杀人犯母亲吗!” 寂静,木柴噼噼啪啪了很久,但总之就是寂静。 弥撒眼睛湿润了,动作也放缓了,咬紧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想捅自己一刀。 她真的好喜欢她的宝宝,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真的太懂事了,今晚估计也蹲在墙角的老鼠洞外,准备把那只偷吃的小畜生揪住咬死。 主教很是喜欢这种硬撑的痛苦表情。 “我还可以讲多一些,让你破防个彻底的说。”手指在肩膀上弹着琴,“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把他接过来,一起当罪人。欠款什么的我当不存在,而且他也能趁早理解你,一举两得,不是嘛?” “我不要……”她倔强地甩头,泪都落了下来,抽泣道,“我的孩子一定会……一定会……” “一个没学历的孩子,谁要?连电子厂都不收!还去大城市……你有身份卡吗你就去?你知道什么叫《流浪猫管理法》吗?你知道‘流浪猫’的定义吗?你这傻姑娘——” “我哥就靠着他的努力把我们一家人带到城市里去了,合法的,甚至买了房子……”抽噎,抹开眼泪,“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到呢?我哥和你,就是天使与魔鬼……我不听你讲话了。” “嘿——”气死了,那个混蛋到底哪里迷人了!主教刚要施展口才,但看多萝西都吓成泪人了,再这样怕是会耽误工期,也就作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不烦你了。”轻轻拍肩,再次被她拿开。 “问……”掩饰不住的哭腔。 主教低头,凑近,看她表情:“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她转头了,嘴角在抽:“女孩子。” “原来是男孩子。”“女孩子……”无用的争辩。 “缝你的衣服去。” 主教近乎强塞,给多萝西喂得饱饱的,到了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两本缝成一本的账本,记录今日的收支状况,算下周的资源分配,不时掐指记数。 小时候帮妈妈买过食材什么的,算账也算入门。 诙笑再在床底静悄悄地转圈,或停下来刨一个小坑,和它大眼瞪小眼,再不济倒头就睡。 她们干活干得很认真,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但算着算着,主教就出了神,望着蚊帐改成的帷幕,竟一时看成了婚纱。 男孩子……会是怎么样的男孩子呢?他一定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沉着,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也继承了父亲的勤奋与才干,什么都会做,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虽然没见过他,但他已经能想象出那孩子的容貌了,黑发顺滑,声音轻而细,性格上有点怕生,但很爱养育自己的爸爸妈妈。 黑月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么一个词。 算算,停停,他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薇薇安和凯尔文的孩子……唔,呵呵……”他前倾身体,单手撑头,转着总是断墨的圆珠笔,笑得很灿烂,“好想亲眼看看啊……他会喜欢我吗?我能给他什么呢?” 必须好好打算才行啊,那么漂亮的男孩子,可不是一块饼干就能钓上来的。 夜渐渐流入深渊,只剩屋里渗出的星星点点火光。 荒野,寂静,渺无人烟。 一阵寒风吹起,远方的树林间的屋子,突然传出一声小兽的惊叫。 “抓住你了。”幼小的孩子一把抓住潜行的黑老鼠,不顾它的嚎叫声,生生撕咬开它的后颈,直到它气绝,然后跌跌撞撞爬上楼,送到他的妹妹身边。 “哥。”她还不会说话,但她知道这个很有魔力的字,坐在月光里,用身体护住怀抱里小小火堆。 “肉。”用咬的,用摔的,或是直接手撕,他就这么粗暴地分开老鼠,学着妈妈的样子,把肉块串起,在火堆上烤着。 木柴噼噼啪啪,只能照暖前半边身体。但当他们的小手握在一起时,寒冷似乎就这么被吓走了,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注视着他们,瑟瑟发抖。 第122章 无慈悲 “好吃的说!”诙笑舔舔嘴角,吐出骨灰来,兴奋地在主人身边滚来滚去,先绕个八,再绕个无限大。 主教望望地上用黑篷布垫着的面糊糊大军,扶住下巴沉思了会儿,扒拉了些火绒,取来火种,吹风叫醒小火苗,预热铁板,铺上反复利用不下三十次的锡纸。 火温不够,板子容量也太小,这样烤烤一整天也烤不完的。 今天弄肉味饼干是来不及了,就普普通通来点原味的。 “啪!”清脆的响指。“遵命的说!”诙笑变大,变得比他还高,张开嘴巴,在地板上一顿乱啃,把小饼干连带着垫子全部暴风吸入,闷在嘴巴里,但没有嚼。想嚼也嚼不动就是啦。 主教踮起脚,再摸了摸它的头,然后顺势倒在它的身上,靠在上面,慵懒地长舒出一口气,口中飘出白雾。 软趴趴的,但很有弹性,和充气城堡差不多。 “诙笑。”“唔姆?”它得闭着嘴烘烤身体里的饼干宝宝们,只能哼唧唧回答。 “你……冷吗?”主教往手掌中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手。 边上就有火,但不暖和。蹲下来去烘也累人,他只想靠在自己的造物身上。 “嗯!”短促的哼声。诙笑点点头,肚子里也有些凉。 “抱歉,柴火不够了。下次我多捡点。” 仓库并不大,灰尘在火光中起起伏伏。这里没有什么储备,只是些杂七杂八,丢了又觉得有些可惜的东西,譬如说旧衣服,卡车轮胎,白色沙滩椅。 哦,还有雨棚布!很好用的东西,防水保暖。貌似有家工厂倒闭了,就把库存里的这东西全部倒了。 他忙活了很久,把它们全部拽进来,估摸着用十年都用不完这么好用的东西。 诙笑的尾巴绕过小臂,缠上肩膀,最后在主人面前左右摆动,傻笑依旧。 “啊,你后面连火都照不到啊……”主教伸手,摸了摸尾巴,冰凉,又凑近,哈了几口气,来回摩擦,搓到手掌发烫,回眸,与它大大的眼睛对视,不禁笑出声来。 “嗯哼?”诙笑不明白。 “我爸小时候就这么搓我的手。”他的手很粗糙,老茧也很扎人,还总裹着难看的绷带,但唯独冬天搓手时有奇效。 “买了面包就买不起柴火啦。弟弟和我的手都很冰,肿得像萝卜,爸爸就一手抓住一双手,放在膝盖上,搓啊,搓啊……” 他一遍遍念着,声音愈加变回本音,笑着笑着,就哭了。 “嗯嗯!”不哭不哭!尾巴擦着他的眼泪。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我好想你,我想见你一面,我们一起打雪仗,绑稻草人……已经到冬天了啊,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他腿逐渐发软,靠着诙笑的身体渐渐滑倒,坐地,无助地歪过头去。 诙笑没有打扰他,只是把他裹得紧一些。他难过,它也难过,皱着眉头。 “我知道我不该怪你,但是……凭什么她能遇见你?为什么巧合不会发生在你我之间……为什么我找不到你?我想给家里写信,但……但……” 他哽咽住了,抱着大腿,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抽动着。 但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他哭得够多了,只是多萝西遇见爸爸的巧合太荒谬了,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诙笑不想看他伤心,转转眼睛,觉着是时候了,张嘴吸气。 “突突突!”它机关枪似的吐出饼干来,超大一堆,棕褐色的,酥脆浓郁,香气四溢,全都盖在主教身上,就像被子一样,暖烘烘的。 “这……”主教醒了,身上暖洋洋的,抓起一把香喷喷的饼干闻了闻,又看了看他的大脸,终于是笑了,发自内心地。 “谢谢你。” “不客气的说。”诙笑转眼就变回西瓜,在地上弹了两下,凑在火堆边,背对着温暖火焰,烤自己的背,享受地眯眼,咧着牙齿,呵呵个不停。 主教扒拉开饼干山,用雨棚布垫着,从中捡出还没完全烤熟的或受了潮的,堆在滚烫的锡纸上,接着往火堆里加了一个小木块,给饼干扇扇风。 “你要吗?”他抓起一小块来。这块是圆的,还拉出了一条很短的尾巴,边缘有一点焦。 仇恨越淡的东西,对诙笑来说越硬。想吃饼干的话,得加些骨灰。 “要的说!” 打开木盒,撒上骨灰,抛出饼干。诙笑甩尾巴抓住,闻了闻,跳起,猝不及防地塞进主人嘴巴里。 嘎嘣。“你不是要吗……”“我要了呀,”它舔了舔他的腿,接着烤火,“但我想把属于我的饼干送给你的说。” 主教吃了。骨灰有些苦涩,和饼干粉混在一起,味道很怪。 “你为什么,总是在笑呢?” 诙笑惊讶了,张嘴看向他,呆呆的,似乎在听一种外邦的语言,很久才回答。 “我喜欢你。”天真烂漫的微笑,“和你在一起,这里的每一件事都很有意思的说!” 主教沉默着,过了几分钟又咳嗽起来,但之后又是轻声的笑声。 “也是,也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才不会和讨厌鬼待在一起!总有一天我要找到我的家人——带你一起,我的孩子。” “好耶!” 他恢复了精气神,处理好了饼干。诙笑就在边上帮忙拿包装用的纸袋子和塑料袋。 最后,把一堆饼干放在枯草色的纸正中,翻翻折折,叠成一块方砖,再用线捆上两圈,拍了拍,结结实实,敲地板都梆梆响。 干完啦!外边儿也天黑了,只有天空的最那边有微蒙的亮光。 主教起身拍手,抱着一大盘饼干,三个人的量。诙笑跳上他的脑袋,自己又顶着那块方砖。 他抬头,它低头,对视,同步笑出声来,然后走向告解室,唱着没人听见的歌。 推门进屋,床上的两位姑娘还兢兢业业地在缝制呢。多萝西饿得没力气了,昏昏沉沉,肩膀总是往弥撒那撞,但一碰上又警觉地醒来,加快了动作。 火已经生好了,被屋外涌进来的寒风压下一头。 看见弥撒旁边这叠得整整齐齐的成品,主教不好说什么,但反观另一边,只是胡乱对折,收线糟糕,有的地方还有褶皱,数量更是差了一大截。 “唉……”“对不起!”明明什么都还没说,多萝西就先行趴倒,准备接受惩罚了。 “她没吃饭,别为难她。”弥撒没有放缓动作。 “她这么大饭量,我给她饭吃就不错了。”盘子重重摔在床上,飞出几块来,把小熊吓得立刻退后。 眼见弥撒又要叨叨了,他从诙笑头上拿下饼干砖,摔在她大腿上,又轻轻把伙伴抛到床底。 “喏,滚。今天我累了,不想和你拌嘴。” “我不走,加班。” “怎么?开窍了?很有觉悟呀。”奸笑。 “把你那满脑子龌龊的想法喂狗去。”白眼,“我只是想早点缝完,还清欠款。” “啧啧,一个晚上能够解决的事儿,偏偏拖那么久。”主教把饼干推到多萝西面前,见她不吃,又怒指,“怎么?你耍脾气啊?都学会用晚饭来拖延时间了是不是?” “不是!”多萝西忙抓一大把,啃次啃次吃了起来。 吃了有一会儿,他又看向一刻没停的弥撒。 “你?” “我不吃,省得某人给我找借口扣餐费。” 听见餐费这两个字,多萝西手都软了,手里的又掉了回去。 “哈,贤惠!你现在不回去,你孩子不饿?我可很是心疼啊。”他搓搓下巴,故作思索,又打出一个响指,“欸?要不你把他接过来?我可相当不忍心看他一个人在家里挨冻挨饿啊!我的善心在颤抖!” “听着,我最后讲一次。”弥撒摔了针线活,双手搭在腿上,肃穆庄重,“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接触魔咒教,这种杀人放火的邪教!” “哈?” “他冷静,机敏,处变不惊,不仅听话还很有胆识,很可能加入万维司乘这种正经公司,成为一个像我的丈夫一样智勇双全的成功人士,甚至更加优秀卓越!” 最后,食指怒指鼻尖。 “而你这种人渣,这辈子都休想染指他,让他误入歧途!” 主教受到一记重击,心头好痛,低下了头,攥紧拳头又不知道该往哪打,到头来只是哈出一口无奈的气。 “那他要是知道,他的母亲此刻就在别人床上——”“闭上你的黄腔。” “好的,弥撒小姐。你知道我做了什么。杀人放火,你可算是帮凶!”手重重拍在她的肩膀上,“你缝的每一件黑袍,都是一条人命!” 弥撒哑口无言,只是缝着。多萝西被吓得不轻,颤抖四顾,却又被逼无奈,吃着饼干。 “你大可骗你自己,但那些逝者的幽魂必然会咒骂你不得好死!” “那就骂!反正死不了!只要我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我不在乎别的什么!我就是这么自私,行了!” “那你的孩子难道会爱一个杀人犯母亲吗!” 寂静,木柴噼噼啪啪了很久,但总之就是寂静。 弥撒眼睛湿润了,动作也放缓了,咬紧下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想捅自己一刀。 她真的好喜欢她的宝宝,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真的太懂事了,今晚估计也蹲在墙角的老鼠洞外,准备把那只偷吃的小畜生揪住咬死。 主教很是喜欢这种硬撑的痛苦表情。 “我还可以讲多一些,让你破防个彻底的说。”手指在肩膀上弹着琴,“要是实在忍不住了,就把他接过来,一起当罪人。欠款什么的我当不存在,而且他也能趁早理解你,一举两得,不是嘛?” “我不要……”她倔强地甩头,泪都落了下来,抽泣道,“我的孩子一定会……一定会……” “一个没学历的孩子,谁要?连电子厂都不收!还去大城市……你有身份卡吗你就去?你知道什么叫《流浪猫管理法》吗?你知道‘流浪猫’的定义吗?你这傻姑娘——” “我哥就靠着他的努力把我们一家人带到城市里去了,合法的,甚至买了房子……”抽噎,抹开眼泪,“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想象得到呢?我哥和你,就是天使与魔鬼……我不听你讲话了。” “嘿——”气死了,那个混蛋到底哪里迷人了!主教刚要施展口才,但看多萝西都吓成泪人了,再这样怕是会耽误工期,也就作罢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回答了,我就不烦你了。”轻轻拍肩,再次被她拿开。 “问……”掩饰不住的哭腔。 主教低头,凑近,看她表情:“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她转头了,嘴角在抽:“女孩子。” “原来是男孩子。”“女孩子……”无用的争辩。 “缝你的衣服去。” 主教近乎强塞,给多萝西喂得饱饱的,到了桌边,从抽屉里抽出两本缝成一本的账本,记录今日的收支状况,算下周的资源分配,不时掐指记数。 小时候帮妈妈买过食材什么的,算账也算入门。 诙笑再在床底静悄悄地转圈,或停下来刨一个小坑,和它大眼瞪小眼,再不济倒头就睡。 她们干活干得很认真,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但算着算着,主教就出了神,望着蚊帐改成的帷幕,竟一时看成了婚纱。 男孩子……会是怎么样的男孩子呢?他一定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沉着,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也继承了父亲的勤奋与才干,什么都会做,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虽然没见过他,但他已经能想象出那孩子的容貌了,黑发顺滑,声音轻而细,性格上有点怕生,但很爱养育自己的爸爸妈妈。 黑月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这么一个词。 算算,停停,他几次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薇薇安和凯尔文的孩子……唔,呵呵……”他前倾身体,单手撑头,转着总是断墨的圆珠笔,笑得很灿烂,“好想亲眼看看啊……他会喜欢我吗?我能给他什么呢?” 必须好好打算才行啊,那么漂亮的男孩子,可不是一块饼干就能钓上来的。 夜渐渐流入深渊,只剩屋里渗出的星星点点火光。 荒野,寂静,渺无人烟。 一阵寒风吹起,远方的树林间的屋子,突然传出一声小兽的惊叫。 “抓住你了。”幼小的孩子一把抓住潜行的黑老鼠,不顾它的嚎叫声,生生撕咬开它的后颈,直到它气绝,然后跌跌撞撞爬上楼,送到他的妹妹身边。 “哥。”她还不会说话,但她知道这个很有魔力的字,坐在月光里,用身体护住怀抱里小小火堆。 “肉。”用咬的,用摔的,或是直接手撕,他就这么粗暴地分开老鼠,学着妈妈的样子,把肉块串起,在火堆上烤着。 木柴噼噼啪啪,只能照暖前半边身体。但当他们的小手握在一起时,寒冷似乎就这么被吓走了,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注视着他们,瑟瑟发抖。 第123章 不成欢 接下来的几天大同小异了,无论是天气还是日常。 多萝西渐渐习惯了主教和弥撒的日常拌嘴,手艺也愈加精湛了。 “原来你自己会缝东西?”“不然呢?我打小自立,多才多艺些怎么了?” 其实是打架经常把衣服弄开线了,妈妈发现了又会怪罪,只好自学缝纫了。试错一万针,总能学会的。 “那你叫我来干嘛?”“弥撒只需要专心缝纫就好了,而主教要考虑的很多了的说。” 清爽的早晨,他们一个缝纫,一个洗衣服,边忙活边叨叨。 “我更加确信你图谋不轨了……”“我想帮你带孩子也叫图谋不轨?” “我可不希望他的启蒙老师是一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邋遢鬼。”“喔哟,想必他一定不知道,爸爸每次回来都会和他的妹妹兼妻子做一次?” “噗嗤!”多萝西笑出了声,针都扎歪了,微微擦伤了手,含在嘴里舔着。 “这很好笑吗?”弥撒抛来困惑的眼神。 “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呀……”她点头,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已经不再吃醋或者感到难受了。 “你在幸灾乐祸吗?”主教抬起下巴,直勾勾看着她。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里好热闹……”她委屈地弓下背,没敢看。 “看见了?你把她教成一个受虐狂了。”弥撒冷哼,刺去鄙夷目光,“就凭这点,我不能把我孩子给你。” 每天早上起来,她都能看见床单湿透,架在炭火上烘干,这孩子手臂上还有很多处齿痕,见面时,纷乱地喘息着,边哭边笑着说早上好,显然被玩坏了。 “啧,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这孩子神经病。” 实际情况是,一熄灯,多萝西就会蜷缩起来偷瞄她,急得满身大汗,又滚来滚去,然后大半夜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妩媚地说:“来做~” 卡塔琳娜对那种事没兴趣,总是否决。但她不肯善罢甘休,注视姐姐,咬着自己的手臂,左脑幻想自己在被姐姐捕食,铐住双手,无法抗拒的那种,右脑幻想自己终于鼓去勇气,把姐姐压在身下,主动出击,把自己弄得浑身是汗。 你要说她自己一个人弄,卡塔琳娜就不多说什么了,但小熊总是看着她弄,简直是在视奸! 每次一转头,都能看见她那种表情,骂她她还觉得舒服,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床单是这么湿的。 “不不!我不是变态!我只是……想要大叔。但上了床后,主教大人就不是大叔了……”多萝西沮丧又遗憾。 “是谁教她那种事的?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对我孩子下手?你必然忍不住的。”弥撒冷漠又略带愤恨地缝着,收线,抽断,抖着黑袍,“你绝对想不到他身为一个男孩子,拥有如此盛世美颜。” “呀,不信,除非给我看。”“不给,一眼都别想。” 今天貌似是个特殊的日子,信徒都没来,他们话也很多。前天主教大量进货,昨天又烤了十几麻袋饼干,堆在仓库里。 唧唧歪歪又是一个小时。孩子吵完了,他们又开始吵弥撒的丈夫。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他比你英俊还不好色。”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夫人,我也不好色。”“我看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跟小狗过了。” “小狗……”多萝西敏锐抬头,露出了陶醉的神色,“我是小狗……嘿嘿……” 真是服了!小狗,玩具,被子,甚至是饼干,全都变成她的敏感词了。 因为一直会往姐姐身上挤,说明我是被子。现在已经被姐姐吃掉啦,就像进了肚子里一样,说是饼干也没有丝毫问题~ “为了防止她发癫,我们还是别聊了的说。”“难得说了句人话。” 多萝西停止了傻笑,抹着口水,发现他们一个都不理自己后,无助趴倒,沉思片刻,又蜷缩着后退,裹紧被子,抬头时已露出了痴迷的笑容,脸颊绯红。 “这就是……放置py吗?好满足……” 两人对视,耸肩:没救了。 但这样也挺好,等她那股劲儿过去了,她就会认真学东西了。 前几天弥撒熬夜太久,眼睛酸痛,缝不好,主教就骂她废物,逼她和他一起给小熊传授一些生活技能。 他教生火做饭,赶野狗,用石头割肉,收集雨水这些很硬核的荒野求生技能,当然,还有写信。之前她写的顶多小学水平。 “生吃东西很容易得病的说。” 弥撒则教一些女生应该有的常识,比如缠裹胸布,梳头发,保持卫生,还有青春期女孩难免有的生理上的问题,譬如说每月任务大出血,给下半身裹些绷带。 又缝完几件黑袍后,弥撒释然挥手,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怎么?”“我还多少钱了?” “算你一半,到目前为止。日子还长着呢。” 弥撒坐到了床边,荡着光溜溜还很白嫩的腿,伸手。 “鞋子袜子还我。”“泡汤喝了的说。” “我认真的,孩子身体不舒服。”“在哪?我去照顾他。”主教立刻站起,开门四顾,得意地搓着下巴。 “主教大人,”弥撒很严肃地摆起那副冷冰冰臭脸,眼中闪烁着凶光,“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急什么?”“我的孩子身体很不舒服,我需要立刻回去。”一字一顿,这次是不容拒绝的斥责,“我对你这个,迷恋少女体香,囚禁他人在床,满足变态欲望的流氓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吼,我可不至于对着你躺过的地方嗅来嗅去。”主教悻悻叹息。 多萝西缝好了一件,把黑袍叠得整整齐齐,还用木块当尺整平边缘,再压开褶皱。 要是小熊不在的话,他能拿着她的鞋袜,在面前晃悠,挑逗,捉弄她半个小时。但多萝西就像一个炸弹,不能再激活她的亢奋状态。 他从柜子最上面拿回鞋袜,凑她跟前蹲下,捏了捏她的脚,却被狠狠踢了一脚,往后倒去。 “嚯,好凶的说。”主教捂着疼痛的鼻子,隐约感觉鼻炎都被踹出来了,“看来当妈的是真不能惹啊。” “我的孩子是我和我哥哥爱情的结晶,是我们的契约。”弥撒鄙夷地俯视着他,穿好鞋袜,起身,脚下却一软,一时没缓过来,往墙边倒去,手撑着墙壁,一点点往门外挪。 “这么说,你说的病,是遗传病咯?”轻飘飘的一句,但换来的却是杀人犯般的血腥眼神,如同两柄骨头雕成的斧头重重劈开他的胸口。 她停住了脚步,紧握拳头,微微张嘴,紧咬牙齿,但就是没有说话。 “怎么?我说中了?”摊手,微笑,却换来一记响亮的巴掌。 “我的孩子很健康!”愤怒,但之后却是力竭,眼眶湿润。她反像个失败者,朝门外跌去,走入无感的阳光中。 “只是……一点小毛病。” 她往外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被主教拽住了手腕,往回拉,与他直面。 “你到底要——” 他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住嘴。弥撒低头愤慨着,喘息着雾气,但也没有打断他。 “那个……我又要走了。这里你担待。”“要多远滚多远!” 她甩开他的手臂,走出十几个大步,却又停了下来,半回过头,长发掩住眉目,抿紧嘴唇,张口又闭上,挣扎了几秒,再偏过头去,目光无所谓地看向地面,用唇语说道:保重。 “别太想我。”主教笑着同她挥手。 弥撒没再回头,淡出视野。当然,不要想着跟踪她找她家的位置,一来她很警惕,发现了又要闹腾很久,二来她家那周围全是变态流氓,稍不留神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回到屋子里,多萝西已经乖巧地把所有衣服摞好了,砌成方砖,拍拍严实,见他进来,又跪坐扶腿,笑道:“欢迎回来,主教大人!” “差不多是时候了。”主教打开柜子,把她的黑袍抛到她身上,接着是手织袋装着的随身物品,包括那本粉色小本本,全都都给她。 多萝西闭眼忍受着撞击,拿过自己的黑袍,神经反射地检视,却发现没有地方要缝,惊讶了。 这个不是成品吗?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这是我的黑袍! 她双手捏着黑袍领子,低头看看滚落在大腿前的物件们,陡然发麻,脑袋嗡一下炸开了,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主人。 “您……您要,赶,赶我走吗?”结结巴巴。 “是的。”祥和点头。 “为,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吃饭吃得最多,干活干得最少,多留你几天怕是要给我仓库吃空。” “不要!我可以改!”多萝西扑了出去,差点摔在地上,又被主教及时抓住双肩,摁回了床上,抓住他的手就不松开了,“求求您不要赶我走。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保证会跟上前辈大人的——我今晚不闹了可以吗?我真的只是太爱您了,不要,不要——” “够了。”主教来回拉扯,最后愤然甩开,把她摔回墙上,又扑了上去,手压着她的肩膀,在耳边恶狠狠地说道,“这是命令。你要是不听,你的信我全部烧掉。炭火就在这里,自己想想清楚。” “不……不烧,求求您……”多萝西全身抖个不停,流泪摇头,双手合十,一直在拜托,但却换不来温柔。 主教抓来黑袍,又抓住她的怯弱挣扎的胳膊,粗暴地塞了进去。她想抽出胳膊来,却被狠狠掐了下大腿。 去抓另一只手,她又躲躲闪闪。 “行,烧——”“不要!”多萝西飙出泪水来,揪住他的手腕,拖了半分钟才把它拉回来,又被反手握住,塞入袖子中。 黑袍套在身上了,扣子也一个个扣上了。她一直在哭,比来时被扒衣服更要痛心。 黑袍穿好了,她已经哭成泪人了,眼泪只是越抹越多,却不敢放声哀哭。 “不要穿了……不要走……”“你说什么?”“对不起!” 主教把她拎到床边,拿来鞋袜,给她一一套上。她摆腿,不让抓,就拧大腿吓她,趁机抓住脚踝,用力套进去。 闹腾半天,终于穿好鞋了。可一把她扶起来,她就腿软,往他身上倒,又是要抱抱又是要上床的。 “算了,看来你无心悔改。”他拿起了她爷爷留下来的项链,抓住两边,就要扯断。 “不要!这个真的不可以!”多萝西立刻恢复精神,一个劲往那边扑,却被一推撞回墙上。 “现在,罚站!” 听令,多萝西立刻站好了。 “背挺直,不要靠着墙!” 她试着离开支撑,但苦于太久没站立了,腿一直软下去,颤抖了一会儿,就撑不住跪倒了。 “胡闹是?耍脾气是!”“我真的……站不动……” 她痛哭流涕,几次想要爬起,一次比一次摔得惨,膝盖都快磕破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然后给我接着站!” 就这样,坐着哭,然后站,再坐下,反反复复半个小时,她终于能恢复正常站立了,只是还不敢大步走。 “还,还给我……”“自己来拿。” 主教故意拿得很高,看她一点点走近,又慢悠悠后退,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被快步逼近后往高处举。 “还我!”“你不会跳吗!” 每跳一下,腿都会麻很久。一番连跳后,她终于拿到了,又笑又哭,靠着墙,将它纳入怀中。 “能走了?那就别找借口了。”主教拿来一只尘封在床底的拉杆行李箱,拍掉上面的灰。 行李箱是人造皮革的,有很多划痕和污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密码锁,九一九,打开,里面是很老的物件,几张画,几颗发霉的糖,长了灰的衣服,刀叉…… 这只箱子是妈妈参赛时拿的,被某个爱捡漏的垃圾桶商人接手了,又送还给了她。 他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又把多萝西的东西装了进去。不仅如此,还把被子叠好,塞入。 “那个被子?”抽噎着问。“你天天流口水又流汗,还在身上裹来裹去,看着就脏!拿走!” 被子不厚,只夹了一层稀稀落落的羽毛,所以平时要用黑袍加盖才能保暖。 “还有这些黑袍!什么质量?你自己看看,线都歪了!拿走拿走!” 三件黑袍。 “还有,瞧好,水,食物。”两大块饼干方砖也塞了进去,以及两瓶凉白开。他边塞边厉声呵斥着。 “半路上可别给我找借口说快饿死了,求收留,没门儿!要多远给我滚多远!” “我……”今天的大叔好凶,她只敢点头。 “回去后马上写信来,我会让弥撒检查你的语法错误。要是再向之前一样一句话一个错别字,我就叫绿野信使撕了你的信,听见没有!” “听见了……” 东西收拾完了,拉上拉链,把把手强塞进她手里。可它似乎有几千摄氏度的高温,吓得她的手不住哆嗦,总想甩开,但又不能甩开。 “这个伸缩的,这样用——不许哭,给我好好看!” 百般练习后,主教把她推出了门。太阳并不耀眼,但对她来说却像一枚正在引爆的核弹,刚跨出门槛就转身,迎头撞在他身上。 “真的不可以再坐一会儿——”“天黑了你看得清路吗!早点给我滚!” 多萝西被骂怕了,听从命令,先拖着行李箱,在屋子外绕了几圈,练习使用它。她想放慢脚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却总被身后的手用力推搡往前。 十圈到了,是时候了。 主教拽着她的胳膊,走出一百多米远,到了一台雨水收集器前,指着。 “给我看一眼这个,记得防虫防晒。” 她已泣不成声,捂着眼睛的胳膊又被拉开,脖子扭动,压下去,被迫看个清楚。 “记住了?”“记住了……” “那滚。” 最后,主教用力推了下她的背。她回头,背上又挨了一腿,往前踉踉跄跄跌了几步,眼泪边走边掉。 “不要……”她拼命摇着头,但一步都不敢往回走,怕被打。 “澡,昨晚我给你洗了,饭,我天天给你喂得饱饱的,今天陪你闹腾这么久,我也够累的了。”主教单手叉腰,冷漠地别开眯眯眼,“难道真要我把你当公主供着?别太自以为是。我压根儿不喜欢你这种糯米团子。” “我可以改……”滴眼泪,脚后跟很酸痛。 “我马上找个新的下手,吃得比你少,干活比你快,还听话。”他摇摇头,冷哼一声。 “你唯一的价值,恐怕就是关起来当玩物了。门口挂个牌子,十车菊盾一晚,欢迎团购,怀孕免单,意下如何?” “我……我不要这样——”“那就给我滚!丢不丢人啊?真要我拿鞭子一路抽你回去吗!” 语气越来越强,越来越吓人。多萝西抬起胳膊,挡住声浪,抽噎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了。 “主教大人……我有个,最后的请求……” 可主教已然往回走了,步履匆匆,这会儿工夫就走出十几步开外了。 “主教大人!”她就像幼儿园刚开学,舍不得妈妈的女娃娃一样,丢下行李箱就往回跑。 “我累了,孩子,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他喊了大半天,嗓子都快哑了,这会儿相当疲惫,已经不想发火了。 “我不闹,我真的只有,最后一个愿望!”多萝西冲到他身前,抓住他的右手,捧起,虔诚地抚摸着,急切地原地踏步。 “啧,讲。”叹息。本来想打的,但还是省点力气。 “我……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手扭捏地搓着,脸越来越红 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扶住他的肩膀,缓缓凑近,怯弱地哀求道。 “想……想要,亲亲……” 第123章 不成欢 接下来的几天大同小异了,无论是天气还是日常。 多萝西渐渐习惯了主教和弥撒的日常拌嘴,手艺也愈加精湛了。 “原来你自己会缝东西?”“不然呢?我打小自立,多才多艺些怎么了?” 其实是打架经常把衣服弄开线了,妈妈发现了又会怪罪,只好自学缝纫了。试错一万针,总能学会的。 “那你叫我来干嘛?”“弥撒只需要专心缝纫就好了,而主教要考虑的很多了的说。” 清爽的早晨,他们一个缝纫,一个洗衣服,边忙活边叨叨。 “我更加确信你图谋不轨了……”“我想帮你带孩子也叫图谋不轨?” “我可不希望他的启蒙老师是一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邋遢鬼。”“喔哟,想必他一定不知道,爸爸每次回来都会和他的妹妹兼妻子做一次?” “噗嗤!”多萝西笑出了声,针都扎歪了,微微擦伤了手,含在嘴里舔着。 “这很好笑吗?”弥撒抛来困惑的眼神。 “我很喜欢这样的氛围呀……”她点头,在他们之间看来看去,已经不再吃醋或者感到难受了。 “你在幸灾乐祸吗?”主教抬起下巴,直勾勾看着她。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里好热闹……”她委屈地弓下背,没敢看。 “看见了?你把她教成一个受虐狂了。”弥撒冷哼,刺去鄙夷目光,“就凭这点,我不能把我孩子给你。” 每天早上起来,她都能看见床单湿透,架在炭火上烘干,这孩子手臂上还有很多处齿痕,见面时,纷乱地喘息着,边哭边笑着说早上好,显然被玩坏了。 “啧,我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这孩子神经病。” 实际情况是,一熄灯,多萝西就会蜷缩起来偷瞄她,急得满身大汗,又滚来滚去,然后大半夜凑到她的耳边,轻声妩媚地说:“来做~” 卡塔琳娜对那种事没兴趣,总是否决。但她不肯善罢甘休,注视姐姐,咬着自己的手臂,左脑幻想自己在被姐姐捕食,铐住双手,无法抗拒的那种,右脑幻想自己终于鼓去勇气,把姐姐压在身下,主动出击,把自己弄得浑身是汗。 你要说她自己一个人弄,卡塔琳娜就不多说什么了,但小熊总是看着她弄,简直是在视奸! 每次一转头,都能看见她那种表情,骂她她还觉得舒服,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床单是这么湿的。 “不不!我不是变态!我只是……想要大叔。但上了床后,主教大人就不是大叔了……”多萝西沮丧又遗憾。 “是谁教她那种事的?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对我孩子下手?你必然忍不住的。”弥撒冷漠又略带愤恨地缝着,收线,抽断,抖着黑袍,“你绝对想不到他身为一个男孩子,拥有如此盛世美颜。” “呀,不信,除非给我看。”“不给,一眼都别想。” 今天貌似是个特殊的日子,信徒都没来,他们话也很多。前天主教大量进货,昨天又烤了十几麻袋饼干,堆在仓库里。 唧唧歪歪又是一个小时。孩子吵完了,他们又开始吵弥撒的丈夫。 “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了?”“他比你英俊还不好色。”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夫人,我也不好色。”“我看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跟小狗过了。” “小狗……”多萝西敏锐抬头,露出了陶醉的神色,“我是小狗……嘿嘿……” 真是服了!小狗,玩具,被子,甚至是饼干,全都变成她的敏感词了。 因为一直会往姐姐身上挤,说明我是被子。现在已经被姐姐吃掉啦,就像进了肚子里一样,说是饼干也没有丝毫问题~ “为了防止她发癫,我们还是别聊了的说。”“难得说了句人话。” 多萝西停止了傻笑,抹着口水,发现他们一个都不理自己后,无助趴倒,沉思片刻,又蜷缩着后退,裹紧被子,抬头时已露出了痴迷的笑容,脸颊绯红。 “这就是……放置py吗?好满足……” 两人对视,耸肩:没救了。 但这样也挺好,等她那股劲儿过去了,她就会认真学东西了。 前几天弥撒熬夜太久,眼睛酸痛,缝不好,主教就骂她废物,逼她和他一起给小熊传授一些生活技能。 他教生火做饭,赶野狗,用石头割肉,收集雨水这些很硬核的荒野求生技能,当然,还有写信。之前她写的顶多小学水平。 “生吃东西很容易得病的说。” 弥撒则教一些女生应该有的常识,比如缠裹胸布,梳头发,保持卫生,还有青春期女孩难免有的生理上的问题,譬如说每月任务大出血,给下半身裹些绷带。 又缝完几件黑袍后,弥撒释然挥手,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 “怎么?”“我还多少钱了?” “算你一半,到目前为止。日子还长着呢。” 弥撒坐到了床边,荡着光溜溜还很白嫩的腿,伸手。 “鞋子袜子还我。”“泡汤喝了的说。” “我认真的,孩子身体不舒服。”“在哪?我去照顾他。”主教立刻站起,开门四顾,得意地搓着下巴。 “主教大人,”弥撒很严肃地摆起那副冷冰冰臭脸,眼中闪烁着凶光,“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急什么?”“我的孩子身体很不舒服,我需要立刻回去。”一字一顿,这次是不容拒绝的斥责,“我对你这个,迷恋少女体香,囚禁他人在床,满足变态欲望的流氓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吼,我可不至于对着你躺过的地方嗅来嗅去。”主教悻悻叹息。 多萝西缝好了一件,把黑袍叠得整整齐齐,还用木块当尺整平边缘,再压开褶皱。 要是小熊不在的话,他能拿着她的鞋袜,在面前晃悠,挑逗,捉弄她半个小时。但多萝西就像一个炸弹,不能再激活她的亢奋状态。 他从柜子最上面拿回鞋袜,凑她跟前蹲下,捏了捏她的脚,却被狠狠踢了一脚,往后倒去。 “嚯,好凶的说。”主教捂着疼痛的鼻子,隐约感觉鼻炎都被踹出来了,“看来当妈的是真不能惹啊。” “我的孩子是我和我哥哥爱情的结晶,是我们的契约。”弥撒鄙夷地俯视着他,穿好鞋袜,起身,脚下却一软,一时没缓过来,往墙边倒去,手撑着墙壁,一点点往门外挪。 “这么说,你说的病,是遗传病咯?”轻飘飘的一句,但换来的却是杀人犯般的血腥眼神,如同两柄骨头雕成的斧头重重劈开他的胸口。 她停住了脚步,紧握拳头,微微张嘴,紧咬牙齿,但就是没有说话。 “怎么?我说中了?”摊手,微笑,却换来一记响亮的巴掌。 “我的孩子很健康!”愤怒,但之后却是力竭,眼眶湿润。她反像个失败者,朝门外跌去,走入无感的阳光中。 “只是……一点小毛病。” 她往外走了两步,却又突然被主教拽住了手腕,往回拉,与他直面。 “你到底要——” 他竖起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住嘴。弥撒低头愤慨着,喘息着雾气,但也没有打断他。 “那个……我又要走了。这里你担待。”“要多远滚多远!” 她甩开他的手臂,走出十几个大步,却又停了下来,半回过头,长发掩住眉目,抿紧嘴唇,张口又闭上,挣扎了几秒,再偏过头去,目光无所谓地看向地面,用唇语说道:保重。 “别太想我。”主教笑着同她挥手。 弥撒没再回头,淡出视野。当然,不要想着跟踪她找她家的位置,一来她很警惕,发现了又要闹腾很久,二来她家那周围全是变态流氓,稍不留神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回到屋子里,多萝西已经乖巧地把所有衣服摞好了,砌成方砖,拍拍严实,见他进来,又跪坐扶腿,笑道:“欢迎回来,主教大人!” “差不多是时候了。”主教打开柜子,把她的黑袍抛到她身上,接着是手织袋装着的随身物品,包括那本粉色小本本,全都都给她。 多萝西闭眼忍受着撞击,拿过自己的黑袍,神经反射地检视,却发现没有地方要缝,惊讶了。 这个不是成品吗?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这是我的黑袍! 她双手捏着黑袍领子,低头看看滚落在大腿前的物件们,陡然发麻,脑袋嗡一下炸开了,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主人。 “您……您要,赶,赶我走吗?”结结巴巴。 “是的。”祥和点头。 “为,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吃饭吃得最多,干活干得最少,多留你几天怕是要给我仓库吃空。” “不要!我可以改!”多萝西扑了出去,差点摔在地上,又被主教及时抓住双肩,摁回了床上,抓住他的手就不松开了,“求求您不要赶我走。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保证会跟上前辈大人的——我今晚不闹了可以吗?我真的只是太爱您了,不要,不要——” “够了。”主教来回拉扯,最后愤然甩开,把她摔回墙上,又扑了上去,手压着她的肩膀,在耳边恶狠狠地说道,“这是命令。你要是不听,你的信我全部烧掉。炭火就在这里,自己想想清楚。” “不……不烧,求求您……”多萝西全身抖个不停,流泪摇头,双手合十,一直在拜托,但却换不来温柔。 主教抓来黑袍,又抓住她的怯弱挣扎的胳膊,粗暴地塞了进去。她想抽出胳膊来,却被狠狠掐了下大腿。 去抓另一只手,她又躲躲闪闪。 “行,烧——”“不要!”多萝西飙出泪水来,揪住他的手腕,拖了半分钟才把它拉回来,又被反手握住,塞入袖子中。 黑袍套在身上了,扣子也一个个扣上了。她一直在哭,比来时被扒衣服更要痛心。 黑袍穿好了,她已经哭成泪人了,眼泪只是越抹越多,却不敢放声哀哭。 “不要穿了……不要走……”“你说什么?”“对不起!” 主教把她拎到床边,拿来鞋袜,给她一一套上。她摆腿,不让抓,就拧大腿吓她,趁机抓住脚踝,用力套进去。 闹腾半天,终于穿好鞋了。可一把她扶起来,她就腿软,往他身上倒,又是要抱抱又是要上床的。 “算了,看来你无心悔改。”他拿起了她爷爷留下来的项链,抓住两边,就要扯断。 “不要!这个真的不可以!”多萝西立刻恢复精神,一个劲往那边扑,却被一推撞回墙上。 “现在,罚站!” 听令,多萝西立刻站好了。 “背挺直,不要靠着墙!” 她试着离开支撑,但苦于太久没站立了,腿一直软下去,颤抖了一会儿,就撑不住跪倒了。 “胡闹是?耍脾气是!”“我真的……站不动……” 她痛哭流涕,几次想要爬起,一次比一次摔得惨,膝盖都快磕破了。 “那就休息一会儿,然后给我接着站!” 就这样,坐着哭,然后站,再坐下,反反复复半个小时,她终于能恢复正常站立了,只是还不敢大步走。 “还,还给我……”“自己来拿。” 主教故意拿得很高,看她一点点走近,又慢悠悠后退,总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被快步逼近后往高处举。 “还我!”“你不会跳吗!” 每跳一下,腿都会麻很久。一番连跳后,她终于拿到了,又笑又哭,靠着墙,将它纳入怀中。 “能走了?那就别找借口了。”主教拿来一只尘封在床底的拉杆行李箱,拍掉上面的灰。 行李箱是人造皮革的,有很多划痕和污渍,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密码锁,九一九,打开,里面是很老的物件,几张画,几颗发霉的糖,长了灰的衣服,刀叉…… 这只箱子是妈妈参赛时拿的,被某个爱捡漏的垃圾桶商人接手了,又送还给了她。 他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又把多萝西的东西装了进去。不仅如此,还把被子叠好,塞入。 “那个被子?”抽噎着问。“你天天流口水又流汗,还在身上裹来裹去,看着就脏!拿走!” 被子不厚,只夹了一层稀稀落落的羽毛,所以平时要用黑袍加盖才能保暖。 “还有这些黑袍!什么质量?你自己看看,线都歪了!拿走拿走!” 三件黑袍。 “还有,瞧好,水,食物。”两大块饼干方砖也塞了进去,以及两瓶凉白开。他边塞边厉声呵斥着。 “半路上可别给我找借口说快饿死了,求收留,没门儿!要多远给我滚多远!” “我……”今天的大叔好凶,她只敢点头。 “回去后马上写信来,我会让弥撒检查你的语法错误。要是再向之前一样一句话一个错别字,我就叫绿野信使撕了你的信,听见没有!” “听见了……” 东西收拾完了,拉上拉链,把把手强塞进她手里。可它似乎有几千摄氏度的高温,吓得她的手不住哆嗦,总想甩开,但又不能甩开。 “这个伸缩的,这样用——不许哭,给我好好看!” 百般练习后,主教把她推出了门。太阳并不耀眼,但对她来说却像一枚正在引爆的核弹,刚跨出门槛就转身,迎头撞在他身上。 “真的不可以再坐一会儿——”“天黑了你看得清路吗!早点给我滚!” 多萝西被骂怕了,听从命令,先拖着行李箱,在屋子外绕了几圈,练习使用它。她想放慢脚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却总被身后的手用力推搡往前。 十圈到了,是时候了。 主教拽着她的胳膊,走出一百多米远,到了一台雨水收集器前,指着。 “给我看一眼这个,记得防虫防晒。” 她已泣不成声,捂着眼睛的胳膊又被拉开,脖子扭动,压下去,被迫看个清楚。 “记住了?”“记住了……” “那滚。” 最后,主教用力推了下她的背。她回头,背上又挨了一腿,往前踉踉跄跄跌了几步,眼泪边走边掉。 “不要……”她拼命摇着头,但一步都不敢往回走,怕被打。 “澡,昨晚我给你洗了,饭,我天天给你喂得饱饱的,今天陪你闹腾这么久,我也够累的了。”主教单手叉腰,冷漠地别开眯眯眼,“难道真要我把你当公主供着?别太自以为是。我压根儿不喜欢你这种糯米团子。” “我可以改……”滴眼泪,脚后跟很酸痛。 “我马上找个新的下手,吃得比你少,干活比你快,还听话。”他摇摇头,冷哼一声。 “你唯一的价值,恐怕就是关起来当玩物了。门口挂个牌子,十车菊盾一晚,欢迎团购,怀孕免单,意下如何?” “我……我不要这样——”“那就给我滚!丢不丢人啊?真要我拿鞭子一路抽你回去吗!” 语气越来越强,越来越吓人。多萝西抬起胳膊,挡住声浪,抽噎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了。 “主教大人……我有个,最后的请求……” 可主教已然往回走了,步履匆匆,这会儿工夫就走出十几步开外了。 “主教大人!”她就像幼儿园刚开学,舍不得妈妈的女娃娃一样,丢下行李箱就往回跑。 “我累了,孩子,我还有很多事要忙。”他喊了大半天,嗓子都快哑了,这会儿相当疲惫,已经不想发火了。 “我不闹,我真的只有,最后一个愿望!”多萝西冲到他身前,抓住他的右手,捧起,虔诚地抚摸着,急切地原地踏步。 “啧,讲。”叹息。本来想打的,但还是省点力气。 “我……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手扭捏地搓着,脸越来越红 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扶住他的肩膀,缓缓凑近,怯弱地哀求道。 “想……想要,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