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魔剑的圆舞曲》 第.1章 背景设定 一、国别 11 扎斯提亚斯小王国:整体位于亚热带,大部分领域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海上交通发达,与邻国交易往来密切,地质条件一般,需要靠着外贸交易发展。 十七年前计划靠东部邻国东凰的魔导科技手段实现生产力变革,便与东凰建交,在生产力变革的途中率先实现政体变革。 然而这种变革并不彻底,在扎斯提亚斯第一任首相艾蕾亚逝世后,小国王托比沙·尤比斯携守旧派复辟帝制,限制魔导科技发展,人民的生产力开始停滞不前。 111 政见派别 1111 守旧派:以托比沙国王为首反对魔导科技发展、拥护封建专制的派别。 1112 革新派:曾以艾蕾亚首相为首支持魔导科技解放生产力的派别,五年前艾蕾亚首相逝世后便被托比沙小国王瓦解,正在被赶尽杀绝中。 1113 中立派:对两派发展持保留意见,哪边发展好跟哪边。 1114 关于教会:目前在内阁有一定话语权,但不多,能打理好教区内的事宜就算成功,因扎斯提亚斯属于小国,本质上也不受教廷的重视,便由得尤比斯王权兴风作浪。 1115 反抗民:在萨多特因反对土地兼并现象而聚集起来的中农及以下阶层,靠着沙麦德的田产及私藏过活,后来规模逐渐壮大。 112 属地区域 1121 艾拉王城:扎斯提亚斯的王都,位于扎斯提亚斯中东部。 王城外围为闹市区,供一般居民居住。 内围为贵族区,一般由王赐予扎斯提亚斯的贵族用于居住;中心为王宫,供王族居住。 1122 伏里登:波斯提亚家族的属地,位于扎斯提亚斯公国东部边境,与东凰隔海相望,和东凰有较为密切的贸易往来。 希尔文·波斯提亚也鼓励属地人民改良东凰传来的茶叶品种并送至内陆销售,近五年经济发展较为平稳。 1123 卡帕:扎斯提亚斯西北部边境的属地,由扎斯提亚斯前任国王萨罗·尤比斯攻占得来,日照充足,土地较为肥沃,是扎斯提亚斯的大粮仓。 1124 涅特:扎斯提亚斯属地,位于艾拉王城东北部,土地较为肥沃,是扎斯提亚斯的第二大粮仓。 1125 瓦特莱:扎斯提亚斯属地,位于北部边境,与斯诺王国接壤,由扎斯提亚斯前任国王萨罗·尤比斯攻占得来,最近斯诺王国隐有向南发起侵略战争的意向,经常派人在瓦特莱边防试探,所以瓦特莱的封臣非常苦恼。 1126 萨多特:扎斯提亚斯属地,位于南部边境,与萨沙联合群岛隔海相望。 1127 多迪:扎斯提亚斯属地,位于西部边境,与缪斯王国接壤,被赛里木河分成南北两半,曾和缪斯王国来往密切。 多迪一带通过赛里木河河渡开展贸易,然而自扎斯提亚斯大荒年开始,缪斯王国东部边境领土被结界覆盖,导致多迪贸易枢纽被荒废,经济受到影响。 1128 赛里木河:发源于扎斯提亚斯西部的缪斯王国,长度贯穿扎斯提亚斯的大河,最终流入伏里登东部海域,养活了沿河流域一代又一代人。 1129 萨瑟克:扎斯提亚斯的教区,位于艾拉王城西北部,夹在艾拉王城与卡帕中间。 12 斯诺王国:位于扎斯提亚斯北部的大王国,只有南部地区为温带气候,较为适宜生存,北部地区是一整片大雪原,北部雪原区域被称为“极北之秘境”,传言秘境曾有一位领主,目前领主下落不详。 13 华帝国:实力强劲、生产力发达的帝国,最先发展魔导科技的国家,因此国家规模发展极快,很快便有帝国的规模,有数个在依附华帝国的基础上与其合作发展的藩国,在这其中便有东凰。 131 属地区域 1311 东凰:依附华帝国并与其合作发展的藩国,位于华帝国西南部,其南部港口玉琼港与扎斯提亚斯东部的伏里登隔海相望。 部分文化受到了扎斯提亚斯的影响,掌握着读取、操控灵魂的独特秘技——这一秘技甚至可以操控一整个亡灵军团,因这个独特秘技只能传给女性,所以东凰以女为尊,政权始终由女性掌握,虽因此有过政变,但其以女为尊的宗旨未曾被动摇。 14 缪斯王国:位于扎斯提亚斯西部的王国,国土规模中等,曾经辉煌过一段时间,后因和斯诺王国交战不断导致国力慢慢减弱,现和斯诺王国保持表面和平。 15 萨沙联合群岛:位于扎斯提亚斯南部的群岛,整体呈花状,群岛北部的伯国“吉尔斯”盛产铁器,与萨多特有一定程度上的贸易往来。然而群岛中央的“花芯”因为某些原因从未有人抵达过…… 二、世界观 21 魔导科技:五百年前,华帝国在地底发现一种叫做“魔力”的存在物质,它以河流的形式分布在地底,这种汇聚着魔力的河流称作“地脉”。 四百年前,华帝国开发出了可以提取地脉中的魔力的设备,同时在少数东凰人的体内发现了魔力的流动。 基于这种理论,华帝国和东凰联合开发出了使用魔力驱动的设备,又称“魔动设备”,并研发出了可以激发、使用人体内魔力的术式,称为“咒术”,并根据人类对魔力的适应度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咒术研究方向,并基于此进行细分。 211 净化阀:运用魔导科技造出来的小型阀门,可以将海水净化成淡水,可以安装在地下,所以不易被人发觉。 212 降雨剂:运用魔导科技中速冻技术和冷藏技术制作而成的冷凝材料,投射到天上可以快速产生降水。 22 选定之剑:分为金木水火土五把魔剑,铸剑人不详,可强行激活人体内对某种特定元素的适应力并进行操控,极大程度强化人的战斗能力,但是有巨大的副作用。 第.2章 人物设定(截至第1卷) 一、重要人物 1 托比沙·尤比斯:扎斯提亚斯现任的小国王,也是艾蕾亚首相的前夫,因为某种原因和艾蕾亚离婚。 他在艾蕾亚逝世后迅速复辟封建帝制,生性多疑,在上任期间未发展新的守旧派势力,导致艾雷思·多马恩被毒杀后便开始产生危机感,不得不开始筹谋扩大势力。 2 艾蕾亚·希利瓦雷德:东凰上任女王的三公主,也是扎斯提亚斯前首相,上任首相期间一直推行魔导科技发展,五年前被刺杀。 3 莉切丝·尤比斯:托比沙和艾蕾亚的二女儿,也是扎斯提亚斯的公主,与“选定之剑”相性一般,但由于托比沙计划让莉切丝作为下一任小女王候补,正在努力适应“选定之剑”。 4 特蕾莎·希利瓦雷德:托比沙和艾蕾亚的大女儿,五年前艾蕾亚首相逝世以后便跟着艾蕾亚的尸体一同失踪了,下落不明。 5 罗希亚·希利瓦雷德:艾蕾亚收留的养女,因外貌异于常人被称为“灾厄之子”,在艾蕾亚首相逝世后为逃避索菲特的追杀藏身于波斯提亚伯爵府内。 6 希尔文·波斯提亚:现任波斯提亚家主,承袭了波斯提亚家族的伯爵爵位。 曾因安妮·波斯提亚是革新派的重要成员而被托比沙盯上,但用巧妙的方式将了托比沙一局,并被外交大臣沙蒂·威尔海姆保了下来,从此便与沙蒂结成师徒关系,但手上还有罗希亚这张底牌不知道要怎么打出去。 7 安妮·波斯提亚:希尔文的妹妹,曾是艾蕾亚的机要秘书,艾蕾亚逝世后为了活命被希尔文遣送至缪斯王国避难。 8 安达·美露达尔:东凰贵女,陪同东凰公主巡游的同伴。 二、内阁成员: 1 艾雷思·多马恩:扎斯提亚斯的财政大臣,托比沙小国王的左膀右臂,也是守旧派顽固分子,目前已被希尔文手下的暗卫毒杀,财政大臣的位置出现了空缺。 2 巴勒托·提尔马特:扎斯提亚斯的军事大臣,头脑简单好拿捏,艾雷思逝世后便开始有强力封臣贿赂他在托比沙面前美言。 3 沙蒂·威尔海姆:扎斯提亚斯的外交大臣,希尔文的师父,一直以胆小而兢兢业业的人设自居,实际上背后有强大的关系网,把希尔文当做傀儡和棋子使用,目前有投靠托比沙的意思。 4 索菲特·梅特迪尔:扎斯提亚斯的间谍首脑,明面上是托比沙的爪牙,为托比沙做事,实际上没少煽风点火,目的是激活五把“选定之剑”,正在寻找选定之剑的适配者。 5 奥尔力·迪瓦特:扎斯提亚斯的枢机主教,内阁成员,但话语权不高,因此内心不爽已久,便趁着天灾大肆敛钱。 三、其他 1 艾洛梅特·塔迪斯:前任宫廷巫师,曾因为艾蕾亚计划在扎斯提亚斯发展咒术而加入革新派,也曾和枢机主教不对付。 在艾蕾亚逝世后为了保命和索菲特做了交易,答应索菲特找出封印五把选定之剑的地点,并协助索菲特解封、激活选定之剑。 2 奈特:真名不详,波斯提亚府的暗卫,在希尔文的指派下担任罗希亚的剑术老师,也被下了死命令保守罗希亚还活着的秘密。 3 埃萨·多雷托:瓦特莱封臣,由于急需兵力支援跑到王城四处求人,因希尔文给了他一些承诺而选择和希尔文站在一起。 4 伊卜·希露可:希露可男爵家的千金,希露可家族为波斯提亚家族的附庸。 5 格蕾:第一暗卫队队长,奈特的大徒弟。 6 克劳:第二暗卫队一支队队长,奈特的徒弟之一。 7 布雷:第二暗卫队二支队队长,克劳的得意门生。 8 莫莉:格蕾的姐姐,在瓦特莱守卫战中战死。 9 萨罗·尤比斯:扎斯提亚斯前任小国王,曾野心十足地攻占了瓦特莱和卡帕,并通过联姻的方式和东凰建交,让斯诺王国对扎斯提亚斯望而却步。 10 沙麦德:反抗民组织的领头人,曾是富农阶层,因农场主和当地管事的领主妄图利用大荒年贱买自家土地建造窑厂而组织当地中农和雇农与农场主针锋相对。 11 汉森:沙麦德最信任的副手,曾是沙麦德的账房,后追随沙麦德成立反抗民组织。 第1章 风雨欲来(1) 那是入秋后的第一场大暴雨,雨水的温度冰凉彻骨,地上积满大大小小的水洼,天上传来阵阵雷声,笼罩在扎斯提亚斯上空的阴霾像无法消散一般,正不断向扎斯提亚斯小王国的都城——艾拉市下压。 特蕾莎与罗希亚坐在车上,她们身着黑衣,面色阴沉,特蕾莎的怀里还揣着一束百合花。 “特蕾莎大人、罗希亚大人,马上就要到教堂了。” 似乎是为了缓解车内死寂的气氛,安妮开口提醒坐在车后座的两位少女做好下车的准备,特蕾莎听到安妮的提醒后,这才从哀伤的情绪中缓过来,露出一副大梦初醒的神态。 罗希亚不禁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问道:“特蕾,没事?” “我没事,罗希。还有安妮小姐也是,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在母亲大人的丧事上,我帮不了太多的忙,你也出了不少的力。” 安妮听到这话后笑了笑,答道:“艾蕾亚大人的丧事属于国丧,这种程度的丧事都是由教会牵头操办的,我也只是尽了我的本分。” 这时,雨势突然变得更大了,仿佛神明都在为扎斯提亚斯的首相艾蕾亚·希利瓦雷德的离世而恸哭。 两日前,在首相艾蕾亚前往斯诺公国开展访问工作期间,艾拉市的西郊突然传出了艾蕾亚的死讯。 报案的农妇在发现艾蕾亚的尸体后,惊惧万分地报案后便晕厥过去,警局接到报案后便火速开展秘密调查,艾蕾亚的遗体在经过鉴定后便立马由教会代为接收,开始进行丧事的准备工作。 警局的调查工作仅在两个时辰后便结束并出具了相关的调查报告——艾蕾亚的死亡纯属一场意外。 艾蕾亚首相的死亡调查工作仅在一个晚上便全部完成,从现场调查到艾蕾亚遗体的交接工作基本上没有间隔。 等到艾蕾亚的亲生女儿特蕾莎及养女罗希亚醒来时,等待她们的便只有母亲的一条死讯,尽管特蕾莎曾跑到教会去央求修士让她再看母亲一眼,教会的修士们也只会摇头婉拒。 接下来的两天,特蕾莎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罗希亚见特蕾莎的情绪不稳定,便向皇家学院提交了两份病假申请,在家里陪着特蕾莎。 一直到了今天早上,特蕾莎好像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而艾蕾亚的机要秘书安妮·波斯提亚也来到了首相宅邸,向特蕾莎和罗希亚通报丧事的进展,在听完安妮的通报后,特蕾莎做了一个决定——再去教堂碰碰运气看母亲一眼。 “安妮小姐,我们还能再见到母亲一面吗?” “不知道呢,教会那些人紧张兮兮的,说他们要保管好首相大人的遗体什么的,应该很难再见到艾蕾亚大人了。” 特蕾莎听到安妮的猜测后,眼神又黯淡了几分,罗希亚见状,便将手放在了特蕾莎的手背上,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不出什么话。 过了约五分钟,马车已来到了艾拉大教堂的门前,安妮在特定的停车位停好车,开门让特蕾莎和罗希亚下车。 “请等一下,二位大人。” 当罗希亚下车的时候,一位守在教堂门前的修士注意到了罗希亚,便快步走到安妮和特蕾莎面前,拦住了两个人。 “怎么了,先生?难道现在大教堂不给任何人进入了吗?” “呃,倒不是因为这个,安妮大人。只是主教大人有令,‘灾厄之子’不能靠近艾拉市大教堂。” 修士说到这里,还时不时怯怯地瞟一瞟特蕾莎身后的罗希亚。 罗希亚天生就有一头雪白的头发与一双血红的眼眸,因此,在罗希亚刚来到扎斯提亚斯小王国的时候,扎斯提亚斯的枢机主教就断言她是“灾厄之子”,如果继续留在扎斯提亚斯小王国内,势必会引来灾厄。 当时艾蕾亚力排众议,宣称罗希亚并不会带来灾厄,再加上当时的枢机主教惹恼了西部教区的教皇,面临着即将下台的局面,话语权也日渐降低,所以罗希亚才得以在扎斯提亚斯留下来。 只是主教也有自己的坚持,在议会上排挤罗希亚未果后,主教便下了一个死命令:不允许罗希亚进入艾拉大教堂与扎斯提亚斯小王国的教区萨瑟克。 现如今艾蕾亚首相意外死亡,现任的枢机主教免不了拿艾蕾亚首相的死亡和“灾厄之子”的存在来做文章。 想到这里,安妮不禁头疼起来。 “我知道,我不会进教堂的。” 罗希亚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她对着那位修士行了个礼,继续说道:“特蕾,我在外面等你。” 特蕾莎看着罗希亚顺从的模样,眉头皱成一团,她转身对修士厉喝:“没听说过教会竟这么不通人情,我们都是艾蕾亚首相的女儿,都是前来送母亲大人最后一程的,难道主看到来送母亲最后一程的子女也会降下神罚吗?” “这……这个……这是主教大人的命令,而且,特蕾莎大人,就算您进去,想必也是见不到艾蕾亚大人的……” 那位修士被这么一吓,一下子六神无主起来,但是他的态度依然没有变化。 安妮见状,把特蕾莎和罗希亚一起挡在身后,问道:“现在还要保管艾蕾亚大人的遗体吗?连艾蕾亚大人的家属也不能见?” “抱歉,安妮大人,这是教会的规定,我也做不了主。” 修士行了个礼,脸上也满是歉意,这副样子倒是让安妮也无法再说些什么了。 “我们回去。” “等一下。” 在安妮准备带着特蕾莎和罗希亚回去的时候,特蕾莎开口叫住了修士,她快步走到修士面前,把百合花塞给修士。 “请帮我把这束花放到母亲大人的身边,谢谢。” 说完,特蕾莎也不给修士拒绝的机会,头也不回地回到安妮和罗希亚身边,上车离开了教堂。 第2章 风雨欲来(2) 在回到首相宅邸后,特蕾莎让安妮先回去忙,等安妮离开以后,她便拉着罗希亚进房间里,对罗希亚说道:“罗希,你难道不觉得母亲大人的死实在是过于蹊跷了吗?” “嗯,即使光是听安妮小姐的报告,都能够听出这其中的蹊跷。艾蕾亚大人的死亡调查进展得太快了,从得知死亡讯息到死亡原因调查,再到遗体的转运,这些工作仅仅一晚上就完成了,就好像是……” “好像是有预谋一样,而且,好像是在刻意隐瞒母亲大人的真正死因,连遗体都不愿意让大家看一看。可是,即便如此,就连安妮小姐都没有对这样的调查结果提出异议。”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按照虚假的死亡调查结果操办艾蕾亚大人的后事,或许有人正在暗中调查艾蕾亚大人的真正死因,又或许是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人在操盘,没有一个人敢反抗幕后的操盘手。” 当罗希亚推测出这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时,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她们知道,既然幕后的操盘手是整个首都内的达官贵族都无法反抗的人,那么她们就更加难以反抗。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后,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抬起头齐声道:“我或许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在听到对方的话语后,两个人又望着对方苦笑起来。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同伴,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她们也是可以被称作“姐妹”的存在。 十几年来,她们都一直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在罗希亚被“灾厄之子”的流言缠身时,是特蕾莎一直在罗希亚身边安慰她,在特蕾莎因为父母离异的事情难过时,也是罗希亚一直在特蕾莎身边陪伴她。 她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有时候甚至可以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是托比沙,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做出这种事情了。” 过了一会儿,特蕾莎又开口继续刚刚的话题。 “如果是那位大人的话,或许是有这么做的动机的。” 托比沙·尤比斯——既是艾蕾亚首相的前夫也是扎斯提亚斯小王国名义上的领袖,在五年前扎斯提亚斯曾发生过一次政变,自那次政变起,托比沙·尤比斯就和艾蕾亚王后离婚了,并带走了艾蕾亚的另一个女儿,留下特蕾莎和罗希亚在艾蕾亚身边。 与此同时,艾蕾亚·李·希利瓦雷德便开始担任首相一职。 若说二人离异的理由,当时特蕾莎曾问过艾蕾亚,而艾蕾亚当时也只是摇摇头说着“这不是特蕾莎该去管的事情”便搪塞过去了,所以特蕾莎只能猜测是由于二人的政见不同而选择了离婚。 如果真的是这个理由的话,那么,托比沙·尤比斯这般苦心经营也就是为了抹杀艾蕾亚首相的存在,这样的话也就说得通了。 “特蕾,不要再想下去了,即使知道了是托比沙大人,我们也做不了什么的。” “嗯……” 特蕾莎嘴上应和着罗希亚,但是罗希亚看得出来,特蕾莎对于调查此事一点都没死心。只是,那时的罗希亚没有想到特蕾莎会瞒着她采取极端的方式去调查。 在当天晚上,特蕾莎和罗希亚照旧睡在一起,但是,当第二天罗希亚起床以后,特蕾莎就已经不在她的身边,取而代之的是床头柜上放着特蕾莎留下的一张便条: 罗希: 请原谅我瞒着你我接下来的行动,如果第二天晚上没有见到我回来的话,请一定不要再管我的死活,就当做我去找母亲大人了。 托比沙的问题大家都心知肚明,而我只是想要知道母亲大人死亡的真相,如果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那我也没必要留在这个充满谎言的地方了。 特蕾莎 当罗希亚看到这个便条以后,她慌慌张张地跑到家门口,准备先去教堂找一下特蕾莎,但是,她刚打开门,便看到已经站在家门口准备敲下门铃的安妮。 “早安,安妮小姐。” “不要去找特蕾莎大人了,罗希亚大人。” “为什么呢?” “现在整个王宫都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了,东凰的使者突然出现,提出要带走艾蕾亚大人的遗体。” “为什么东凰的人会来呢?” “嗯?罗希亚大人,您不知道吗?艾蕾亚大人原本是东凰的人,在十七年前,东凰与扎斯提亚斯联姻,为示友好,艾蕾亚大人才从东凰嫁过来的。” 东凰是华帝国的藩国,位于扎斯提亚斯的东侧与扎斯提亚斯隔着一道海峡,盛产玉器与丝绸,与扎斯提亚斯建交数十年。 在十七年前,为了进一步加强两国的外交关系,扎斯提亚斯的外交大臣决定前往东凰,请求东凰的王女与扎斯提亚斯小王国的王子联姻。 而东凰的藩王听说此事,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让东凰的三王女艾蕾亚·李·希利瓦雷德前往扎斯提亚斯国联姻。 然而,当时东凰的藩王不曾想,艾蕾亚来到扎斯提亚斯后,不仅被毁掉了婚约,还在扎斯提亚斯直接丧生。发生这些事情,确实是无法与东凰的使臣交代的。 “所以,就为了这种事情……” “王宫内的人如今对特蕾莎大人的失踪事件都不在意,如果特蕾莎大人真的被某人藏了起来,那凭您的力量,恐怕也很难找到她。” “可是……” “罗希亚大人,请做好特蕾莎大人已经不在人世间的打算。现在宫内的风向很奇怪,各位大臣与贵族们对艾蕾亚大人的离世都不意外,他们的态度甚至极度淡漠,大家都只是想着如何和东凰交代。至于您和特蕾莎大人的存在,或许早就不重要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我就不清楚了,无论如何,请您务必保护自身的安全。” 说完,安妮便迅速离开了首相宅邸。罗希亚则一直看着安妮离去的背影,直到安妮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才缓缓关上门。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罗希亚也没有心情再去皇家学院上课了。 第3章 风雨欲来(3) 首相宅邸内的下人们见情势不对,也纷纷落荒而逃,到了傍晚时分,首相宅邸里只剩下罗希亚一人。 罗希亚把自己关在宅邸里,在里面待了整整三天。 在这段时间里,首相的宅邸无一人造访。 然而,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在罗希亚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她听到了首相宅邸外被人包围的声音。 外面的声音很嘈杂,罗希亚无法辨明是谁的声音,她也不敢出声,在三天前安妮提醒她注意安全后,她开始害怕那些人发觉首相宅邸里还有人。 那些人如果发现她还在的话会怎么办?不过是个“灾厄之子”而已,又和前首相有关系,就算杀掉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 罗希亚想到这里,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她从抽屉里拿走了特蕾莎留给她的便条与地下书库的钥匙。 “这座书库很隐蔽,知道首相宅邸内地下书库的存在的只有母亲大人和我们两个哦。” 她想起了特蕾莎以前和她说过的话,事到如今,也就只有那里是最安全且最不容易被人发现的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就算是为了特蕾莎也好。 罗希亚带着便条和地下书库的钥匙急忙跑到了地下书库的门口,在她慌张地打开地下书库的门的时候,她听到了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给我找!不要留活口!” 就在罗希亚听到疑似领队的叫喊声时,地下书库的门打开了,她立马逃到地下书库里,把地下书库的门关上。 书库的隔音很好,在罗希亚关上书库的门后,外面的那些嘈杂的声音就一下子消失了。 这下就不会被那些人发现了? 罗希亚走到书库的深处,刚刚脱离险境的她一下子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在那一天,罗希亚才真正地见识到了什么是大厦倾颓。 在彻底冷静下来后,罗希亚发现在地下书库根本无法跟外部求救,所以,睡意被吓得荡然无存的她只能在地下书库看看书打发时间。 艾蕾亚的地下书库里存放的似乎都是艾蕾亚从东凰带来的书,书上的文字都是古东凰语。 虽然罗希亚在学院里有学习过东凰语,但是她的东凰语水平只能用于与人交流和阅读短文的程度,完全解读古东凰语对她来说还是过于困难了。 罗希亚对着从地下书库里抽出的几本书抓耳挠腮地看了半天,只能勉强看出这些书上的内容大致都是与“魔剑”、“咒术”有关的,至于其他的她也看不出来。 看着这些令人费解的书,她的困意也不禁涌现出来,只能抱着古老的东凰书籍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罗希亚醒来后偷偷跑去把书库的门打开一条缝,听到门外已经没有吵闹声后,她才放心走出来。 首相宅邸内一片狼藉,值钱的东西正如那个领队所说已被抢得一干二净,其他的东西也被那些狂徒翻得乱七八糟。 当罗希亚走到客厅时,她听到外面又有异响传来,正当她准备回到地下书库藏起来时,却看到了安妮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安妮看到罗希亚后,也不管从前那些繁文缛节,一下子冲进去抱住了罗希亚,念叨着:“还好,你还在。” “安妮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详细的到时候再说,现在我们必须要离开首都了。” “那我们该去哪里?” “回伏里登,那里对您来说比较安全。” 伏里登是隶属于扎斯提亚斯的伯爵领,位于扎斯提亚斯东部边境,与东凰隔海相望。 在三十年前,老尤比斯国王将伏里登分给了波斯提亚伯爵,从此,伏里登就成为了波斯提亚的领地,那里有波斯提亚家族的护卫军与暗卫,对罗希亚来说,那里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安妮小姐,我跟你走,现在就可以。” “好,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没有了,这里已经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了。” “那么,快走,不然那些家伙又要过来了。” “那些家伙?” “详细的到马车上再解释,这里不安全。” 当罗希亚跟着安妮上马车离开首相宅邸后,安妮才在马车上和罗希亚说明了艾蕾亚首相死后几天内王城发生的事情。 在艾蕾亚首相死后的第三天,托比沙·尤比斯小国王便召集内阁开了秘密会议。 会议通报了艾蕾亚首相的死亡调查报告,并针对艾蕾亚首相离世后内阁与议会制度的变更进行讨论。 会上,以军事大臣巴勒托伯爵、财政大臣艾雷思伯爵为首的保守派提出了废除首相一职的要求。 他指出现有的首相制度是在变相削弱皇权,艾蕾亚首相在任期的表现独断专制,并不符合五年前艾蕾亚首相在议会中所述“小国王的代言人”的形象,且艾蕾亚首相并非扎斯提亚斯人,在作出决策时不可能完全从扎斯提亚斯的国家利益角度考量。 其中,军事大臣巴勒托伯爵甚至直言五年前议会提出的“成立首相一职”的谏言是完全错误的发展方向,作出决策的必须是扎斯提亚斯的君主,首相一职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存在。 而以皇家学院院长爱莎托斯伯爵为首的革新派人微言轻,失去了艾蕾亚的扶持的革新派如同一盘散沙。 虽然提出了让尤比斯小国王选定一人接任首相一职,但尤比斯小国王则以无更好的人选接替首相一职而否决了革新派的提议,因此,剩下的中立派也全部倒戈保守派,在投票时同意了废除首相一职,选择了由尤比斯小国王主理内阁的大小事宜。 在秘密会议结束后,间谍首脑索菲特女男爵突然消失在宫内,紧接着,东凰的使者突然来到了艾拉王城,本以为东凰的使者是来兴师问罪,但是那些使者们只是扫了一眼艾蕾亚首相的死亡报告,随后便提出需要带艾蕾亚的遗体回国安葬的要求。 尤比斯小国王听说此事,随即带着东凰使者前往艾拉大教堂请求教会准允,但当他们抵达教堂时,听到的却是艾蕾亚首相遗体失窃的消息。经此一事,东凰使者也不再提遗体转运的事情了,在扎斯提亚斯呆了一天便带着艾蕾亚的死亡调查报告回国了。 东凰使者一走,索菲特手下的暗卫们似乎也按捺不住了,当安妮在忙完一切后准备前往首相宅邸探望罗希亚时,她就看到了潜入首相宅邸的暗卫们的身影,于是,安妮便在首相宅邸外待了一夜,直到暗卫们彻底离开她才敢进入首相宅邸寻找罗希亚。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索菲特女男爵在东凰使者刚走就带人来首相宅邸‘清场’,可见是王的意思,罗希亚大人,您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托比沙王看来是想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了,特蕾的失踪实际上对他来说也是正中下怀。” 罗希亚说到这里,手不禁紧紧抓住睡衣的裙摆,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安妮小姐,您不需要再用敬称称呼我了,应该说您才是我的救命恩人,从今往后我会在伏里登隐姓埋名活下去,但是,我现在还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等到我能够独立生活的时候,我会报答您的,所以……” “罗希亚大人……不,罗希亚,你不需要再说下去了,你想在波斯提亚府邸住多久都可以,艾蕾亚大人生前很照顾我,让你住下来也算是我对艾蕾亚大人的报答了。” 说到这里,安妮抚摸着罗希亚的背,让罗希亚冷静下来。 而罗希亚听到了安妮的答复后,紧绷着的神经也一下子松了下来,紧接着,她开始泪如泉涌,意识到自己的模样过于狼狈后,罗希亚便用手不住地擦去泪水,最后变成掩面而泣。 安妮只是沉默地抱着罗希亚,等罗希亚哭累了倒在她怀里睡着以后,便摊开马车上备着的毯子,盖住罗希亚。 想来她也是一夜无眠。 安妮如此想着,用指尖抹去了罗希亚残留在脸颊的泪水。 第4章 风雨欲来(4) 马车奔波了十几天,终于抵达了伏里登伯爵领,在伏里登边境的驿站补给粮草后,又走了一天才抵达波斯提亚在伏里登的府邸。当马车抵达波斯提亚府邸时,波斯提亚的家主——希尔文·波斯提亚女伯爵已在府内等候多时。 “长姐大人,我回来了。” 一下马车,安妮就向希尔文行了个礼,希尔文则是点了点头,说道:“安妮,情况我已经都知道了,一路上你们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一下。” 说着,希尔文看了看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罗希亚,一脸平静地问道:“你就是罗希亚?” “是的,初次见面,希尔文大人,要在府上叨扰您一段时间了。” “既然是安妮要留你在这里,我也自然是欢迎的。先进去休息,衣服和洗漱用品都已经备在屋里了,等会儿希露可男爵要带着他们家的千金来拜访,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我明白的,希尔文大人,我不会在府上乱窜的。” “明白就好。” 希尔文带着罗希亚到了伯爵府的管家面前,管家对着希尔文鞠了一躬,便自觉带着罗希亚到了她的房间,房间已经收拾干净,是一块朝阳的好地方。 罗希亚心里也明白能留她在府上已是万幸,简单洗漱一番后便在房间里沉沉睡去,不多麻烦波斯提亚家的佣人。 在波斯提亚伯爵府上待了一个月后,罗希亚便通过府上佣人的闲话得知了一个消息:尤比斯帝制复辟了,且在这一个月内,已有数名艾蕾亚首相的拥护者行踪不明,佣人们也开始担心波斯提亚家族是否会因此受牵连。 听着佣人们的议论,罗希亚也不免担心自己的存在会让波斯提亚家族受到牵连,由于在府上已不见安妮的踪影,罗希亚便只能在深夜找到希尔文的私人书房。 “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在罗希亚敲门的时候,希尔文还在书房看着卷宗,在听到罗希亚敲门的声音后,希尔文便把罗希亚迎了进来,迅速锁上了书房的门。 “希尔文大人,呃……安妮大人去哪里了?” “安妮已经离开了。” “什么?” 听到安妮离开的消息,罗希亚面露惊诧,而希尔文只是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准确地说,她已经逃到缪斯王国去了,毕竟曾经是艾蕾亚首相的机要秘书,即使没有你的存在,她留在这个国家也难逃一死。” “可是,只有安妮大人一个人逃出去,会改变波斯提亚家族的命运吗?我是不是也该逃出去比较好?” “罗希亚,你差不多也应该明白了。 波斯提亚家族现在的局势本来就比较危险,逃避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安妮作为波斯提亚家族的次女,也是艾蕾亚首相的直接拥护者,她必须逃。 但是,她逃走了以后,波斯提亚必须要有人去应对现在的局势,去直面应对波斯提亚现在的困境。如果波斯提亚一族的人全部逃走,伏里登的管理权会落入谁的手中?波斯提亚一族未来在扎斯提亚斯是否还有立足之地?” 希尔文分析到这里,叹了一口气,罗希亚捕捉到了希尔文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但希尔文立马将这一丝悲哀压了下去,又恢复到那副波澜不惊的姿态,继续道:“你之所以还能安然待在波斯提亚府上,是因为王和索菲特还没有发现你。 但是,再往后一年,我也很难保证你是否会被人发现,若想不被人发现,你要做的就不只是隐去自己的存在,你还要用新的身份替代你现有的身份,不以罗希亚的身份活着,只有这样,罗希亚才能真正从扎斯提亚斯消失。 当然,我也不是想要让罗希亚完全消失,只是现如今局势动荡,你的身份过于敏感了。所以,我要你在府上继续蛰伏,只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才能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我需要做什么呢?” “我会让人把波斯提亚家族的剑术都教给你,为了以后能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这是必要的,你需要学习剑术来自保,也需要应对未来不断的斗争,而我也会在暗中推波助澜。” “您当真愿意帮我帮到这个份上?您的目的又是什么?” 希尔文听到罗希亚的发问,只是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安妮会喜欢这样的安排罢了,你放心,既然安妮将你托付给我来照顾,我自然会保你性命无虞。” 第5章 开端(1) 自艾蕾亚首相薨逝后转眼过了四年,某日夜里,一位黑发女性在侍从的带领下匆匆走进王宫书房,她一走到托比沙小国王面前便立刻跪下向他汇报道:“陛下,艾雷思伯爵逝世了。” “前三天还在巴勒托府上生龙活虎的,怎么突然就死了?” 托比沙小国王听到这个消息,皱了皱眉,他打量了一下跪伏在他面前的女性,问道:“索菲特,你手下的人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们已经开始调查了,在此之前他们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们刚发现艾雷思伯爵自杀就通过飞鸽传书通报过来了。” “自杀?他目前应该没有理由要自杀……这件事要在暗中仔细地查,看看是不是自己人做的。” “臣已经通知手下去做了,陛下,请您不用担心。另外,有一件关于‘选定之剑’的事情,臣最近收到一个消息,主教正在让修士们调查相关信息,需不需要让人伪造情报?” “不要让教派那边起疑就行,另外,务必要保证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选定之剑’的事情,‘选定之剑’的持有者只能是莉切丝。” “当然,陛下。” “退下,赶紧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干净,王城内不允许再有凶案。” “是。” 看着索菲特离去的身影,托比沙小国王一脸不快,他觉得最近这位间谍首脑的办事效率太低。 索菲特不仅还没有除干净从前艾蕾亚的残党,而且刺探到的秘密只有一些贵族私下的癖好而已,不足以用来作为牵制其他贵族的把柄,如今更是连艾雷思身边的危机都查不到。 近年来,她的功绩只有发现了前宫廷巫师家里偷藏蕴藏神秘力量的“选定之剑”一事而已。 眼下王城内的贵族们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内阁里面真正派得上用场的只有军事大臣巴勒托·提尔马特与财政大臣艾雷思·多马恩。 虽然外交大臣沙蒂·威尔海姆近年来在明里暗里地在向他递出投名状,但他此前一直不予回应,转眼间艾雷思就死了,保守派一下子就折损了一名大将,这对托比沙来说是相当糟糕的局面了。 “看来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些棋子的利用价值了。” 他在书房里踱步,走到茶桌边上。 茶桌上摆着一盘西洋棋,托比沙看着棋局,他发现棋盘上一枚白色的兵离升变只有一步之遥,黑王的身边仅剩一匹黑马。 他拿起先前被晾在一边的黑象,用黑象吃掉了即将升变的白兵,然后用手指把白色的兵狠狠地按倒在棋盘下。 “光依靠索菲特也不行,既然现在艾雷思已经不在了,那还是要尽快找一个趁手的棋子才行。” 虽然沙蒂是个让托比沙看不透的人,但眼下也只能先用他这个棋子了。 莉切丝还无法熟练运用“选定之剑”,眼下还不能使用“选定之剑”稳定民心,只能先从内阁的人入手,一步步培养属于尤比斯王室的势力。 托比沙想到这里,便立马让侍卫去宣外交大臣明日早晨进宫。 希尔文一直在书房窗前定定地看着窗外,她的视线跟随着信鸽落到窗前,待信鸽落定,她从信鸽的脚腕上取下信条,看到上面写着一切顺利后,陷入了沉思。 “这样一来,王想要维持的平衡便被破坏了,陛下多疑的性格使得他一直没有进一步发展自己的势力,他也走了太多年的顺风局了,所以我们必须用一些激进的方式唤醒陛下,你做的不错,希尔文。” 在希尔文的身后,外交大臣沙蒂·威尔海姆将高脚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他夺过希尔文手中的信条,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便忍不住拍手称赞。 “是您教导有方,老师。” 自五年前艾蕾亚首相离世后,由于安妮·波斯提亚曾是艾蕾亚首相的直接拥护者,波斯提亚一族便一直是托比沙小国王的眼中钉。 托比沙小国王曾在四年前多次派索菲特男爵手下的暗卫前往伏里登刺杀希尔文,但波斯提亚府上的护卫早有准备,他们将索菲特手下的暗卫尽数扣留交给希尔文。 希尔文也将暗卫定性为进犯伏里登的异国刺客,在将暗卫遣送回艾拉王城的同时递交了伏里登边境不太平的公文给托比沙,让托比沙骑虎难下,托比沙吃了个哑巴亏,只能处置了那些无用的棋子。 希尔文的这一招被外交大臣沙蒂·威尔海姆尽收眼底。 他觉得希尔文虽然现在只能守着位于扎斯提亚斯边境的伏里登,但在未来或许是一个趁手的棋子。 于是他便在议会上声称伏里登作为和东凰国的重要外交枢纽,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波斯提亚一族尽心尽力守护着伏里登、拥护着尤比斯王权,对进犯的刺客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理应有所奖赏。 这一举不仅将托比沙弄得更加难堪,逼得托比沙不得不赏赐希尔文,还将波斯提亚一族保了下来。 希尔文为表谢意,便登门向沙蒂致谢,一来二去,二人明面上也建立了师徒关系,但希尔文心里也明白,没有势力的她能被沙蒂看中只是因为沙蒂想要把她当做上位的棋子,他们因利而聚,但迟早有一天也会因利而散。 在沙蒂的授意下,希尔文出动了波斯提亚府上的暗卫潜入至财政大臣艾雷思的府上,由于艾雷思威逼利诱府上的下人强制留在府上为他卖命,所以潜入府内并非易事。 因此,沙蒂买通了府内的女仆长,将后厨的伙夫替换掉,并每天在艾雷思伯爵的食物内下入微量慢毒。 当艾雷思毒发后,托比沙势必会下令彻查此事,此时只需要两个替死鬼出面声称是由于私仇而对艾雷思下毒即可将此事翻篇。 贵族们比起艾雷思伯爵的逝世本身更看重他位置的空缺——内阁大臣的位置加上托比沙小国王的左膀右臂,对于那些强力的封臣们而言,没有比这更为肥美的诱饵。 对沙蒂来说,财政大臣的位置需要换成一个好拿捏的傀儡,因此这招虽是险招,一旦胜利,给沙蒂带来的利益将不可估量。 沙蒂注意到希尔文有些心不在焉,便拍了拍希尔文的肩膀,冷笑道:“我知道你在思考什么,希尔文。你事到如今还在想着如何回收那两个替死鬼,对? 不过我奉劝你还是尽快抛弃这种天真的想法,只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只要给他们一些甜头他们就会义无反顾地为你卖命,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希尔文看了看沙蒂,心里虽然觉得他的面目有些狰狞,但还是露出了微笑:“我明白您的意思,谢谢您的宽慰。” “你明白就好,我不宜在这里待太久,虽然我之前有在议会上抬举过你,但明面上我们并不是一派的,我们之间的私交若是被人探知到,很多事情就没办法操作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你现在应该知道该如何善后了。” 希尔文为沙蒂打开了书房密道的门,眼看着沙蒂顺着这条特地为了二人秘密商议而改建的密道走得越来越远,便关闭了密道的门,叹了口气。 希尔文先前培养的暗卫都是一等一地忠心,他们都是曾被亲人遗弃的孩子,是希尔文给了他们稳定的工作和居所。 尽管这份工作并不是很光彩,但对这些居无定所的孩子们而言,他们没有可以挑剔的资格和理由,希尔文本不想就这么折损自己费尽心机培养的暗卫力量,但如今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时机,所以两个人的性命倒也算不得什么。 希尔文再一次凝望着窗外,如今夜深人静,街道上空无一人,但这一切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各族权势与利益的较量如今即将从暗斗转为明争。 第6章 开端(2) 此时书房的门再度被敲响,希尔文看了眼时间,想着那个人也该来了,便喊了声:“进来。” 门外的人听到了希尔文的声音,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她朝着希尔文鞠了一躬,便走进了书房,小心翼翼地合上了书房门。 来者头戴女式纱帽,白发被尽数盘起,暗红的纱帽将她的白发掩盖起来,但她血红的眼眸仍旧过于醒目,因此她只有夜晚才能在波斯提亚府上活动,而且活动的范围仅限于波斯提亚伯爵府的练习场和希尔文的书房,白天她只能在练习场的角落里休憩。 “希尔文大人,今天需要学习什么呢?” “你来了,坐。今天的话……就继续学习外交辞令。” 对方听到希尔文的话后,便乖巧地走到书架旁边,她熟门熟路地拿起一本书,走到沙蒂曾坐过的地方坐下来,打开书安静地学习,有不懂的地方才记下来找希尔文提问。 她们的教学模式一直便是如此,即使是剑术方面也不例外,希尔文觉得这种方式最为高效,对方也能够跟得上希尔文的步调。 虽然希尔文目前仍然作为沙蒂的棋子而行动,但是希尔文总有一些不甘心,她自觉她仍握着一枚连沙蒂都不知晓的筹码,倘若这枚筹码有了可以发挥的空间,她便不用再看着沙蒂的脸色行事,甚至可以自立门户。 “罗希亚。” 希尔文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叫了一声罗希亚的名字,面前的白发少女面露惊讶地抬头看着希尔文,她发现今天的希尔文与平常相比有些兴奋,于是开始试图探寻希尔文兴奋的原因。 希尔文则是面露微笑问道:“如果你借助了别人的力量削去了仇敌的羽翼,接下来你应该怎么做?” 罗希亚清楚这是希尔文惯用的话术,希尔文在遇到困难时经常向她设问,虽然罗希亚觉得以自己的见识还不配左右希尔文的决定,但她还是会尽力回答。 “虽然仇敌羽翼已被削去,此时看起来正是敌人最为弱小的时刻,但在没有十成把握的情况下,如果是我的话还是会继续借助别人的力量? 如果事情败露,敌人想要借机反击,这股力量或许就会化为阻挡别人攻势的盾牌,如果我们一直躲在暗处,就不会被发现。” “嗯……” 希尔文再次陷入沉思,她开始反思自己是否被刚刚除去艾雷思伯爵带来的喜悦冲昏头脑,罗希亚的话点醒了她:在这起事件中,虽然是她和沙蒂合谋以慢毒毒杀了艾雷思,沙蒂也出面收买了女仆长,但实际上人是她出的。 即使牺牲掉两个替死鬼,也难保不会有人顺藤摸瓜查到她的头上,如果她就此败露,那么她对沙蒂而言便成了弃子,沙蒂不会出手救她,她也难以翻身,安妮便只能一辈子流落他乡。 看来只依赖沙蒂还是不行,她还要想点办法和其他人搭上线,如果真被逼到无路可退,也有其他的路可以走。 罗希亚每个晚上只在希尔文的书房里学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一到,她便会立刻起身和希尔文道别。 今天也是如此,在一个时辰过后,罗希亚便站起来朝希尔文行了个礼:“非常感谢您的指导,希尔文大人。那么我先告退了,祝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说完,她便离开了希尔文的书房,回到了剑术练习场中自己的藏身处——那是一个阴暗的仓库,她只能在仓库的铁板床上睡觉。 她将藏在袖口里的一张信条拿出来,仔细摩挲着信条上的字,那是四年前特蕾莎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在特蕾莎留下这张字条后,她就消失了。 罗希亚在闲暇时间里会推演特蕾莎当年的处境,但无论她推演多少遍,最后得出来的结论都是特蕾莎凶多吉少。 “如果你还在,那你会在哪里?” 她言辞悲切,然而她的问题并不会得到回答,因为就连罗希亚自己都无法抛头露面,只能藏在波斯提亚府内。 前几年她还在伏里登的时候,她被赋予的自由度还高一些,那时她还能在波斯提亚府内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小房间。 可前段时间希尔文不知道在筹谋什么,便把一行人全带到艾拉王城内,那里有托比沙前几年赏赐给希尔文的府邸,而罗希亚也包括在这一行人之中。 自打她回到这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王城后,她的自由度便大大降低。 事到如今,罗希亚仍然很难揣测希尔文的计划,但她总有一种直觉——她翻身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在翻身之前,她只能牢牢依靠着希尔文这棵大树。 第7章 开端(3)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艾雷思伯爵被毒杀事件的调查情况全部按照希尔文和沙蒂的预测发展,托比沙下令务必要找出真凶,于是警卫便将多马恩宅邸封了起来,把府内的仆人查了个遍。 替死鬼们很自觉,他们在收到希尔文的消息后便在多马恩宅引发了暴乱。 他们潜入艾雷思的书房里,找出了所有仆从的卖身契,并将卖身契全部物归原主,拿到卖身契的仆从们欣喜若狂——他们受压迫的时间已经太久了,但他们都仍有把柄留在艾雷思的手上。 以前不好翻身,可现如今艾雷思已经将他们的秘密带去了地狱,又有不怕死的人为他们送上原本属于他们的卖身契,他们自是喜不自胜,便如同从牢笼中被放出的鸟儿一般,争先恐后地瞒着护卫军逃出多马恩府。 由于艾雷思的妻子胆小如鼠,儿子年纪尚幼,他们无法阻止仆人的暴乱。等他们想起通知护卫军时却为时已晚,大半仆从已逃出府邸,等护卫军和索菲特的暗卫找出始作俑者已是三天后。 当他们找出元凶的时候,这些暴徒们也一股脑地将他们使用慢毒毒杀艾雷思伯爵的事情抖了出来,经过卖身契失窃事件以后,事件调查的进展便顺利得不正常。 然而,除了索菲特男爵以外,其他贵族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在他们眼里,艾雷思伯爵之死早已盖棺定论,无需再多作调查浪费时间。 他们对财政大臣的位子虎视眈眈,且急需托比沙针对新的大臣的选举事宜召开议会,这些目光使得托比沙小国王如芒在背,他不得不暂且放下调查艾雷思之死,转而平息各位贵族的“期待”。 这样一来,能将事件调查到底的便只有一直藏在暗处的间谍首脑索菲特了。 托比沙小国王心里也清楚,财政大臣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着,他作为扎斯提亚斯小王国的君主必须尽早表态,于是,他先召见了军事大臣巴勒托·提尔马特入宫。 巴勒托伯爵是一个爽利人,他一进入宫中便微微朝托比沙鞠了一躬,问道:“陛下有何贵干?” “看你风尘仆仆地过来,想必是口渴了,赐座。” “谢陛下。” 巴勒托伯爵倒也不客气,在托比沙同意赐座后便一屁股坐在了离托比沙最近的位置上,等待仆人上茶后浅抿一口,才奉承道:“好香的茶,果然还是宫中的东西最好。” 托比沙先是在心里嗤笑了一番巴勒托伯爵的无礼,又转而想着他不过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便也不再计较。 他淡淡说道:“找你过来也不为其他事,自从艾雷思卿薨逝后,朝中对于财政大臣人选一事颇有说法,巴勒托卿,依你看……” “这种事情长痛不如短痛,自然是快刀斩乱麻,由陛下您速速定下合适的人选以平朝中流言。您是当今议会的主持人,由您定下来自然没有人敢有意见。” “那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吗?” “这事还得您敲定,不过我也有几个人选……” 托比沙听后叹了口气,心想巴勒托伯爵在这种弯弯绕绕的事情上面果然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只能在例会上有所用处,于是在听完巴勒托伯爵的说的人选后便表示他会考虑一番便让巴勒托伯爵退下了。 以前大体上都只有艾雷思伯爵提出的建议有些用处,然而斯人已逝,再多想也是无用。 “除了艾雷思以外还是应该再多发展一些其他的拥护势力……吗?” 托比沙再次看向国际象棋的棋盘,他将黑色的棋子们都抚摸了一遍。 他生性多疑,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怀疑、惧怕着那些墙头草中立派什么时候会再度倒戈革新派,艾蕾亚的余孽尚未全部清除,那些随时会倒戈的不稳定分子也要随时注意,看不透的人也只能暂且留着。 倘若快刀斩乱麻全部除掉,他身边也没几个可用之人了。 托比沙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召见了外交大臣沙蒂·威尔海姆入宫。 “陛下,贵安。” 沙蒂一进入王宫便朝着托比沙的方向行了个大礼,看起来对托比沙十分敬畏。 沙蒂在明面上一直以胆小而又兢兢业业的中立派自居,数年前在议会上的谏言对他而言已经耗尽了他的所有勇气。 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隐隐有投靠托比沙的心思,因此,托比沙才一直看不透他。 “平身,沙蒂卿。今天找你过来也不为别的事,主要你也知道,目前朝中局势不是很太平,议会成员和各位封臣都一股脑地钻研旁门左道,无心于国事,这样下去对扎斯提亚斯的发展实属不利。” “既然如此,陛下,不如您直接出面……” “你也和其他人一样,希望我尽快选一个财政大臣出来吗?” “正是。不过这并不是目前最需要决断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各位封臣,而安抚的方式也并非只有尽快敲定财政大臣人选一途。” 托比沙一听,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哦?那依你看应当如何安抚众卿?” “依臣拙见,若是各位封臣都盼望着能尽快选出财政大臣,而陛下您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不如先由各位封臣选出数名强力封臣,再由陛下殿选选出最终的人选。陛下以为如何?” “我好好考虑一下,你可以下去了。” “多谢陛下,另外,臣最近得了一些从伏里登进贡的茶叶,质量上乘,特进献给您。” 说着,沙蒂又恭恭敬敬地让随从将一罐茶叶送到托比沙的面前,托比沙打开茶叶罐闻了闻,答道:“嗯,确实很香。” “陛下您喜欢的话,我就让人把剩下的茶叶一并进献给您,望您保重身体。那么,臣先行告退。” 说罢,沙蒂便又向托比沙行了一个告别礼,才离开了王宫。 托比沙看着沙蒂离开的背影,一时之间还真挑不出沙蒂的可疑之处。 他对待托比沙的态度比任何封臣都要谨慎,提出的建议也较为中肯,甚至最后还进献了贡品表示自己的态度。 依照目前沙蒂的表现来看,如果真的收了沙蒂作为自己的亲信,对托比沙而言确实有不少好处。不过,还需要再考察一番沙蒂的忠心才可以。 托比沙想到这里,再一次拿起棋盘上的黑象,摩挲着那枚黑象棋。 另一边,沙蒂在离开王宫后,朝着王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着若是托比沙小国王蠢一点,那么这次为他解决燃眉之急便足以让他信任自己,但沙蒂本也没想着这么快就能获取托比沙的信任,接下来还应该在暗中发力,为王献上“合适的人选”才行。 第8章 开端(4) 在前宫廷巫师的家里,索菲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巫师的私藏品。 “扎斯提亚斯的咒术荒废了这么多年,我这里早就没有其他宝贝了,不知道堂堂间谍首脑来到这里又有何贵干?” 前宫廷巫师艾洛梅特看着索菲特在工房里转来转去,便耐着性子询问。 她曾是革新派的一份子,本应在五年前就被清算,由于她和索菲特之间还有一笔交易,索菲特这才留了她一条命,也因此,她才能耐着性子和索菲特对话。 “好东西还是有的,比如这个魔力测算仪。” 说着,索菲特拿出了一台有些积灰的魔动仪器,她将探测头插在地面上,看着仪表盘上的晃动的指针,继续道:“用这台测算仪可以很方便地得出目前扎斯提亚斯的地脉储存了多少魔力,当扎斯提亚斯的地脉储存的魔力量达到20万,就可以激活五把‘选定之剑’。” “暴殄天物,当初也是你在背后教唆艾雷思伯爵建议陛下停止使用、研发魔动设备,若是在这五年间,扎斯提亚斯能继续研发魔动设备,扎斯提亚斯现在也不会是此等光景。 生产力停滞不前,百姓仍然蒙昧无知,守旧的贵族们贪心不足,要想填补上财政的空缺还得增加赋税。索菲特男爵,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看来你还是没有发现‘选定之剑’的价值啊,艾洛梅特。” “虽然我帮你找到了‘选定之剑’的封印地点,但我实在不理解这几把破剑究竟有什么价值。” “我打个比方,如果将扎斯提亚斯地脉现存的20万魔力用于开发、使用魔动设备,带动军队武装力量发展,那么,军队每个人的战力都可以提升2-3倍。 但如果激活一把‘选定之剑’并让适配者使用,那该适配者的战斗能力就能强化200万-300万倍,若是五把‘选定之剑’全部激活,我们武装力量的强化力度便可想而知了。” 艾洛梅特摇了摇头:“你这种做法只不过是将武装力量集中在少数人身上,国家的生产力和经济实力本质上并没有提升。” “你说得对,但是你觉得陛下会关心这个吗?” 索菲特嗤笑了一声,“力量即是权力的代名词,若是将力量永远集中在少数人身上,那这少数人便永远都会是最有发言权的存在,提出‘选定之剑’这一概念便是让弱小的人类匍匐于掌权者的手段之一,这就是‘选定之剑’的价值。 而你畅想的多元发展的美好未来会让凡人的思想进步,凡人的思想一旦进步,便会发动暴乱。生产力的提升是一把双刃剑,我们的陛下永远不会把凡人的进步放在天平上权衡,这就是你们革新派以失败告终的原因。” 艾洛梅特盯着索菲特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她决定换一个话题:“那么,莉切丝殿下能否如你所愿掌握‘选定之剑’的力量呢?” “未来可期。” 说着,索菲特走向了工房的一角,她掀起了一块较为崭新的棉布,打开了藏在棉布之下的箱子,箱子里放着四把老旧的剑,剑柄上的宝石却仍然熠熠生辉。 “其中一把你已经给了莉切丝殿下了,剩下这几把你打算在我这里放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在新的适配者出现的时候,虽然有一把剑似乎已经选好了心仪的适配者,不过要找到这个适配者犹如大海捞针,与其费时费力去找这名适配者,倒不如广撒网去找其他的适配者。” 此时,索菲特拿出其中一把剑,她露出有些痴迷的神情,用绸缎将剑擦了一遍又一遍。 “那你的本职工作怎么办?” “那些脏活根本无关紧要?” 索菲特摊了摊手:“如果我真的是那么兢兢业业的人,我大可以在这里杀了你,然后回禀陛下我又抓到了一个革新派的余孽。 而艾雷思伯爵之死现在已经没人关注了,我也可以把调查进度放得再慢一点。不过在调查艾雷思伯爵被毒杀事件时,我倒是有一些意外收获。” “你发现了什么?” “因为这件事最后的调查顺利过头,我就多关注了一些,于是我发现密谋毒杀艾雷思伯爵的凶手身份都是经人精心伪造的,他们的真实身份已不可考。 我推测他们是某个贵族手底下的杀手,而很巧的是他们进入多马恩伯爵府内工作的时间差不多正好是波斯提亚一族迁到王城内居住的时间,这是否有些过于巧合了呢?” “你怀疑是波斯提亚伯爵派人暗杀的吗?但她在王城内没有势力,这些年也一直安分守己。” “这也只不过是强行联想而已,我也需要试探一下这位波斯提亚伯爵才能得出更确定的结论。如果事实正如我所猜想的那样,那么波斯提亚伯爵或许会比那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殿下更适合做‘适配者’?” “说到底,‘适配者’的条件究竟是什么?” “可经千锤百炼的灵魂便是‘选定之剑’的养料。” “这是否太过模糊了一些?” “史料是这么记载的,我也只能依照史料猜测‘选定之剑’的意思。总之,谢谢你的测量仪,我先走了,或许等我有了新的发现,我会再次造访这里。” 说完,索菲特便扬长而去。 第9章 天灾(1) 今年夏天,扎斯提亚斯西北部边境的属地卡帕出现了大旱灾。 在大旱灾后不过一月,艾拉王城东北部属地涅特也因严重干旱闹起了蝗灾,这两起天灾使得卡帕和涅特大量土地的收成几乎全无。 当两地的农场主无法按时提交赋税时,封臣才注意到天灾的来临,他们急忙提交公文上报托比沙申请开放国库救济,又忙着向边境外贸地区申请增加粮食订单。 转眼间,冬天即将来临,当天灾来临的消息终于传到托比沙和内阁大臣的耳朵里的时候,面包的价格也开始大幅上涨。 此时艾雷思伯爵被毒杀事件才刚刚了结,财政大臣之位悬而未决,在增收赋税的决议还没来得及在议会上通报的时候又出了这档子事,这让托比沙更加心乱如麻——当然,他并非在担心民众的安危,只是苦于此时只能暂缓增加赋税的事宜罢了。 托比沙先前受了沙蒂的启发,在议会上提出了财政大臣票选的事宜。 他要求各封臣在3个月内选出3名财政大臣的候选人,当各封臣选定出候选人以后,再由托比沙小国王从中择优敲定最终的候选人。 这一决定在议会上提出的时候,贵族们议论纷纷,但中立派的贵族们思虑一番后也没能想出比这更公正的决定,不如说这决策正常得不像是托比沙会提出来的。 再加上沙蒂在这几天暗中找了一些封地处于内陆的封臣,承诺给他们当说客,安排增设与伏里登之间的茶叶贸易路线。 茶叶对于这些封地处于内陆的封臣而言是稀品,平日里要想得一些好茶叶只能期盼王的赏赐,若是能通过别的渠道获取更多质量上乘的茶叶,这些封臣自然愿意用金钱购买享受,而且沙蒂给出的要求对他们而言也没有坏处。 所以,他们爽快地同意了沙蒂的请求,在议会上纷纷投下同意的一票,托比沙的第一个难关也就这么跨过去了。 然而在他舒心下来没几天,卡帕和涅特田地遭殃的噩耗便接连传入托比沙的耳朵里。 托比沙曾一度停止思考,以前出现类似的事情他一般都会交给艾雷思解决,然而据索菲特汇报的情况来看,艾雷思解决的方式只能用简单粗暴一词来形容。 封地一出现旱灾涝灾便大肆开放国库,伙同封臣们紧急增加和邻国的粮食订单,若是出现负债便紧急和教廷借钱,来年有了收成便连本带利地收税,赚了钱再把利息用来还债和填补国库空缺。 虽然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方式可以短暂地帮助国家度过收成危机,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且这种应急策略只能适用于规模小、影响小的旱灾涝灾,一旦出现像现在这种大面积的严重旱灾,便无法通过这种方式平稳地度过危机。 即使真的度过了,善后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之前托比沙一直没有追究艾雷思的做法,一是这种处置方式并没有损害到托比沙的直接利益,二是艾雷思总会热情地送上各类贡品,托比沙自觉吃人嘴短,也不再说什么,现在艾雷思已经不在,总要有人收拾这些烂摊子。 如果借助魔导科技…… 此时托比沙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但他随即又摇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逐了出去。 一旦借助于魔导科技,就相当于变相让百姓思想进步,即使依靠百姓和魔导科技可以顺利解决,民智的进步也势必会带来更大的危机。 如今命运之神不会朝他露出微笑,依靠神明与神权是最不靠谱的决定,倘若神明真的垂爱世人,那么世界上便不会有天灾一说。 既然现在扎斯提亚斯两大“粮仓”的生产都出现了问题,那便只能暂时借助外交国的力量了。 想到这里,托比沙又一次传召了沙蒂入宫,在他下令不过两个时辰后,沙蒂恭敬的身影便出现在王宫内。 他仍如上一次会面一样,恭恭敬敬地朝着托比沙行了大礼,等托比沙令其平身后才不慌不忙地起身。 “陛下,贵安。不知此次陛下又有何事托付于臣?” 托比沙叹了口气,将卡帕和涅特属地封臣上报的文书丢给沙蒂,沙蒂捡起文书,瞟了一眼后心里只觉得好笑。 两大粮仓遭受天灾的大事在各级附庸手上压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数月以后才传到王的手上,信息的滞后性使得粮食资源的短缺已经开始产生了影响,如果依照先前的做法,只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食物的价格短期内无法下调,即使开放国库也不能填补这么大的空缺,若是过分借助邻国的力量也只会让邻国过早摸清扎斯提亚斯的实力与底细,现阶段没有比这更烫手的山芋了。 “沙蒂卿,现在卡帕和涅特的情势你也看到了,你得赶快联系东凰和斯诺王国,增加粮食订单以解燃眉之急……” “陛下,这么处理属实不妥。”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应急措施吗?” “这……” 虽然沙蒂知道按照老方法走是肯定行不通的,但他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不知不觉间,他也被枷锁束缚住,成了思考模式只按“老方法”来的古董。 “你看,你也提不出来什么更好的方法。” “或许尽早将此事在议会上通报,集结王城内众卿讨论……群臣的智慧总是可以得出可行的方法的。” 托比沙皱了皱眉,虽然他也不想把这事闹太大,但粮食的短缺势必会在全国造成影响,即使不向群臣征求建议,也是有必要让各贵族知悉的。 于是托比沙又书一封诏令,要求各封臣在4日内抵达王城召开会议,共同讨论卡帕和涅特旱灾的解决方式。 第10章 天灾(2) 在王宫的练习场内,莉切丝·尤比斯正紧紧握着“选定之剑”的剑柄,她死死盯着“选定之剑”剑柄上的绿宝石,额头上直冒冷汗,仿佛外界的纷纷扰扰与她都毫无关系。 “此剑剑身经千锤百炼,宝石内更是蕴藏着可以选择为王之材的剑灵,若想最大化发挥此剑的力量,需得先和剑灵共鸣才行。” 莉切丝想起了数年前索菲特将“选定之剑”交给父王并一字一句念着搜刮得来的古籍的场面,所以每次在练剑结束的时候她都会将剑尖放在地上,尝试和宝石内的剑灵达成共鸣。 然而,至今为止宝石内的剑灵还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虽然每次她都能感觉到体内的某种物质顺着她的手臂、她的指尖传输至剑柄,但她也无暇多想,毕竟能堪堪维持站立的姿态已属不易。 索菲特只是冷冷地在边上看着这位公主殿下努力的身姿,阳光透过琉璃顶棚落在莉切丝的棕发上面,显得莉切丝熠熠生辉,恍惚中竟有一种她真的是百年一遇的圣子的错觉。 然而这位“圣子”的努力今天也没有得到回报,她自认为没有得到剑灵的回应,脸上便露出颓丧之色。 “殿下,今天的训练怎么样?” 索菲特缓步走上练习场,掏出手帕递给莉切丝。 莉切丝只是漠然接过索菲特的手帕,她擦擦额上的冷汗便将手帕丢给一旁的随从,问道:“你怎么会来这?” “我来和陛下汇报艾雷思伯爵事件的善后情况,顺道过来瞧一眼。” 莉切丝将信将疑地看了索菲特一眼,这才顺着索菲特先前的问题回答下去:“还没找到共鸣的状态。” “您没必要操之过急,陛下会等着您,扎斯提亚斯也会等着您,只要适时放出‘选定之剑’的消息,尤比斯王室的荣耀很快就会由您继承。” “但这也需要我能共鸣才行?没有‘选定之剑’的话,朝局根本稳定不下来。” 莉切丝看着选定之剑,忍不住自嘲了一番,她只觉得一直等待剑灵的回应的她像个傻子一样,但要她掌控“选定之剑”是父王陛下的死命令,她虽没有底气,但也只能顺从。 “剑灵在沉睡,它需要您的力量唤醒,当它被唤醒之时,您就可以和它共鸣。” “你的意思是说……每次我和它共鸣时出现的那些状态都是唤醒剑灵出现的‘副作用’吗?” “说是副作用倒也算不上,只能算是必要的步骤。只要剑灵被唤醒,您和剑灵便已经开始产生共鸣,这些状态自然也会消失了。” “哦……” 看着莉切丝将信将疑的样子,索菲特只是鞠了一躬:“那么,愿您一切顺利。” 说完,她便离开了练习场。 与王宫安静舒适的环境相比,王宫外可算不上太平。 农户的悲喜无人看见,磨坊生产的面粉杂质越来越多,黑面包的质量越来越差,但与其质量相反的是其价格一路飙升。 人们揣着怀里的麻布钱袋,掂量着钱袋里的银币还可以吃多少顿,更拮据的人家将一个面包分成好几份。 即使面包已经硬得如木板也得咬着牙吃下去,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食物来源,为了活下去,他们只得用唾液软化面包,或是用已经磨损的牙齿将面包强行咬碎。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或是感叹时运不济,或是对着权贵低下头颅。 能排出金币的已是贵人,当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 为了强化神权地位的枢机主教奥尔力·迪瓦特选择趁此机会大肆出售赎罪券,瓜分中层阶级平民手上的银币,被夹在中间的人选择吃下等的人,下等的人则以更下等的人的痛苦为乐——毕竟比这些人地位更卑贱的人一抓一大把、 他们吃完人又去购买赎罪券,企图祈求神的怜悯,换取死后登入天堂的门票。 而连黑面包都吃不起的人甚至不配拥有一座安息之处,他们的尸身被随意丢在乱葬岗,或是被野狗吃掉,或是化为草木的养分,没有这些最底层的人民,其他人便也这么过,他们的死亡不会被任何人吊唁,也不会有任何人记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每顿能吃上一个黑面包的罗希亚已实属幸运,当她在昏暗的练习场内听着她的剑术老师奈特描述王城内的现状时,她心中感慨万千,并怀着感激的心情吃下了今天的晚饭。 “所以说,你还能每顿吃上一个面包已经很不错了,我们每顿都只能吃半个,现在外面很多人也吃了上顿没下顿,即使在外面待着也不舒服。” 罗希亚听后连忙点点头:“希尔文大人对我已经很照顾了,她也有她的难处,我不会让她感到为难的。” “你有这份心最好,吃完后歇会儿就开始练习。” 罗希亚瞧着奈特已经没有兴趣再和她多说,便连忙吃完剩下的黑面包,起身走到练习场的角落点燃煤油灯,又去挑了两把练习用的木剑,走到奈特面前递给她一把:“老师,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再休息会儿了吗?” “不用了。” 说着,罗希亚已经摆好了准备的架势。 奈特见状便抓好手中的剑,朝着罗希亚先发起了攻击。 她把剑刺向罗希亚的肩部和腹部,由于动作不快,罗希亚便轻松地躲过了奈特的攻击,同时她抓住了机会,握紧剑朝着奈特的上身劈去,然而有着丰富经验的奈特轻松地用剑格挡住了罗希亚的攻击。 “太慢了,而且力道太弱。” 奈特冷哼了一声,罗希亚便向后退了一步。 她重新调整好自己的进攻态势,重新按照之前希尔文教她的起势发动攻击,然而这一次也同样被奈特尽数拦下。 罗希亚见状便加快了攻速,在劈砍失败以后便做了个假动作,假意劈砍实则将剑刺向奈特的肩,奈特见状便当即抓住了罗希亚的剑,用剑尖抵住罗希亚的肩——这代表着罗希亚输了。 “光是生搬硬套波斯提亚一族代代相传的剑法是没有用的,你还没有完全将它变成自己的东西。 你要记住,在真正和人对峙的时候,没有人会按照正规的剑法出招,所有人都是见机行事,敌人有破绽就要发起进攻,当敌人使不出全力、攻速和力量有所下降时,你的机会就来了。” “嗯……我明白了,还请让我重试一次。” 也不知道罗希亚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奈特话中的含义,她只是边说着这句话边从奈特手中抽回了木剑再一次做好了准备攻击的态势。 于是乎,一轮又一轮缠斗开始了,两个人定胜负所耗费的时间越来越长,罗希亚使用的招式也变得越来越没有章法。 当罗希亚第30次被奈特刺中要害时,她的双腿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落下,月光亦无法将光辉投射在她的身上,煤油灯的火光照在她的背后,她的正脸被阴影遮蔽,奈特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微微喘息的声音。 “今天就到这里。” “我还能继续!” “已经可以了,波斯提亚大人今天好像有事找你。” “原来是这样……那我先过去了,非常感谢您今天的指导,我收获颇多。” 说完,罗希亚便用手帕将身上的汗擦干,又把高马尾重新盘起,换了套干净衣服便戴上纱帽准备去找希尔文。 “罗希亚。” 在罗希亚出门之前,奈特叫住了她。 “怎么了,老师?” “你不会感到疼痛和疲倦的吗?” “老师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我只是因为没见到过你疲惫休息的样子,每次练习被攻击到要害的时候你也从来不喊疼,所以有些奇怪。” “我一切都好,请您放心。” 罗希亚只是淡淡一笑,她朝着奈特行了一礼后,便朝着门外走去。 她并非没有疲惫过,只是现在不是她的休息时间,所以她不能休息。 她也并非没有感到疼痛过,但如今痛觉倒是已经离她远去,即使她真正感受到疼痛,她也会习惯性咬着牙选择不发出声音。 第11章 天灾(3) 罗希亚依照旧例,在来到希尔文的书房的时候,先敲门三下,得了希尔文的允许后才进入书房。 然而,当她今天走进书房的时候,她看到希尔文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焦躁的情绪:希尔文一直用左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右手支着下巴,维持着沉思的姿势。 当罗希亚走进书房后她便一直死死盯着罗希亚,这让罗希亚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只好率先发问:“希尔文大人,您有什么事吗?” 希尔文此时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两大粮仓遭受天灾的事情她也早已通过沙蒂和近期往来的几个贵族知悉,想着托比沙即将在4日后集合各位封臣召开会议商讨此事,她便急于想出根治旱灾蝗灾的长久之计。 此外,在支援卡帕和涅特之前,还要先想出度过粮食短缺危机的方法。 先前她在赛里木河入海口修筑了小型运河,又在运河沿岸修筑泵房与水渠,泵房农民不仅要在雨季收集雨水,还要定期检查水渠内部安置的东凰进口的净化阀。 这一系列操作使得伏里登的农业发展有了不少起色,但希尔文自己都不敢确定她在伏里登实行的农业改革能否同样在卡帕和涅特起效。 虽然卡帕和涅特土壤肥沃,长年风调雨顺,适宜种植,但是它们地处内陆,一旦降雨减少,田地收成也会相应减少。 在艾蕾亚统治期间,她曾下令在卡帕和涅特安装了不少用魔导科技制造的灌溉器,并使用集雨池收集雨水,用于给灌溉器提供水源,减少天气变化给收成带来的影响。 但在托比沙上任以后,他便让人拆除了所有的灌溉器,集雨池也就这么荒废了下来,要想不运用魔导科技就能同时解决当今两大难题,简直比登天还难。 “没什么,你就接着开始学习。昨天学到哪里了?” “希尔文大人,您也在为外面的问题而困扰吗?” 罗希亚没有按照希尔文的要求继续学习,而是直接坐在希尔文对面的椅子上。 “嗯,确实,王城外面简直是乱成一锅粥了,这次粮食短缺带来的问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呢。” 希尔文说到这里,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将这口气尽数吐出,这样做可以让她的头脑暂时恢复冷静:“毕竟卡帕和涅特两大属地小麦的产量就可以占全国小麦产量的30-40,如今骤然减产。 除了赛里木河流域内的属地还可以自给自足外,其他属地就只能依靠交易支援,陛下的意思是增加和东凰、斯诺王国的粮食贸易订单,通过外贸度过这次危机。” “但是这样一来,扎斯提亚斯国库空缺、粮草无法自给自足的底细很容易就被邻国知道了?目前北部边境瓦特莱似乎仍然小打小闹不断,一旦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探知,他们或许会趁乱攻进来。” 希尔文没想到她前段时间和罗希亚提过北部边境战乱不断的事情仍然被罗希亚记在心里,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又很快平静下来:“确实,所以现阶段还是不能过于依赖邻国的支援好一些,但小麦减产带来的影响已经产生,还是要先解决粮食短缺带来的影响才行。” “我想,或许这个问题的解决先后顺序并没有这么重要。 毕竟粮食短缺是土地减产带来的必然结果,不如在应急救援的同时也分出一些力量解决土地减产的问题。 如果在应急救援结束后,收成仍旧入不敷出,空缺仍然存在,那么多少救援物资都无法填补,所以土地减产和粮食短缺是需要同时解决的问题,您觉得怎么样呢?” “确实是这样,但土地减产问题的根本解决方式可能得效仿伏里登,从赛里木河分别引出两条运河挖到卡帕和涅特,再建造水渠和泵房,减小天气因素对其农业带来的影响。 但这项工程的规模可比伏里登要大得多,要想落地恐怕也得十年之后,这不是每个人都能等得起的。” “那么在此之前运用魔导科技人造降雨如何?” “你忘了陛下禁止使用魔导科技了吗?” “如果瞒着那个人偷偷将降雨剂送到天上,大家也不会发觉的?” “一旦被发现了所有的涉事人都得陪葬。”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解决土地减产的问题吗?” 看着罗希亚认真的表情,希尔文有些愕然,但她的头脑没过几秒又开始飞速转了起来。 如果她在紧急会议上先提出缓解粮食短缺之计,在众臣皆把目光放在粮食短缺的问题上时假借运输粮食之名将降雨剂运输至卡帕和涅特,再举办礼拜祈雨声东击西将降雨剂投射到天上,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土地减产的问题。 如果使用祈雨的方式,还能借助枢机主教的权力,枢机主教也正需要一个机会提高神权的地位,此计还能拉拢到枢机主教,简直是一石二鸟的妙策。 罗希亚看着希尔文沉思的模样,自觉希尔文应该是想到了好的方法,便走到角落的书架里,找到昨天没学完的法典,将脸埋在法典里,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模样。 当她知道在这种危急情况下,托比沙小国王还是如此固执地不肯借助魔导科技的力量时,她差点忍不住在希尔文面前失态。 她对这位名义上的“义父”的做法向来是不齿的,当年艾蕾亚把她带回首相府时,托比沙就和艾蕾亚吵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没过多久,她是“灾厄之子”的传闻便传遍了整个王城。 且她虽然没有证据,但思来想去也只有托比沙有动机派人暗杀艾蕾亚,在艾蕾亚死后,他不仅派人将革新派赶尽杀绝,还下令让人将魔动设备全部销毁,扎斯提亚斯的生产力一夜之间退回原点,仿佛艾蕾亚在扎斯提亚斯实行的变革毫无意义一般。 如今小麦短缺的程度到了这般,托比沙仍然不愿意借助魔导科技,也不愿意将目光停驻在百姓身上哪怕一眼,真不知道在那个男人眼里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罗希亚想到这里便偷偷叹了口气,她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在法典上,只见法典上字字句句都是在维护王权,不由得更觉讽刺起来,但这种多余的情感无益于学习,眼下她只能将个人感情再度收好藏在心底,投入到法典的学习中。 第12章 天灾(4) 在那次夜谈之后过了几天,各属地的封臣都快马加鞭地赶到了王城。 希尔文先是去了一趟艾拉市大教堂,她和枢机主教探讨一番后达成共识,决定使用礼拜祈雨解决土地减产的问题,愚蠢的主教甚至还相信礼拜本身可以真的解决土地减产,还在畅想神权在扎斯提亚斯的地位越来越高的美好未来。 而后,希尔文又去了几位边境属地封臣的府邸,以适当的交易优惠换得了其余边境力量的支持,他们假借清空库存的理由将几个边境地区废弃的降雨剂数目统计好,预定会后派人将降雨剂就近送到卡帕和涅特。这样一来,会前的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待到会议当日,希尔文换上了平时几乎没机会穿的朝服,她在来到王宫入口后便快步穿过城墙,顺着侧梯走进极尽富丽堂皇的宫殿内,在那里,各位封臣和内阁成员按照等级依次排列站好,等待着托比沙走进王宫。 希尔文已经有好几年没进过宫,作为边境地区的封臣,托比沙给他们的自由度还是比较高的,只要边防不被破坏,邻国没有战事,他们这些边境封臣也不会被召进宫内,也不会被特地询问边境治理事宜。 然而最近瓦特莱边防小型战事不断,属地封臣埃萨·多雷托频频发文向巴勒托军事大臣求救,只是巴勒托没有对他予以理睬,他这才急慌慌地跑到王城四处求援,托比沙小国王也对这位咋咋呼呼的伯爵有些烦厌,因此更不想对他施以援手。 由于卡帕和瓦特莱接壤,所以卡帕的粮食危机对瓦特莱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所以当希尔文提出用降雨剂这种废品来解决卡帕的土地收成危机时,埃萨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此外,希尔文还向他保证事成之后会派援军前往瓦特莱支援,这下埃萨更是在心底里乐开了花。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那么希尔文伯爵可能就是比教廷的信徒们摆在教堂里顶礼膜拜的那玩意还要像“圣女”的存在。 埃萨最近几天会在心里如此想着,当希尔文走进王宫的时候,他也忍不住多看了希尔文两眼,她耀眼的金色长发被尽数盘起,蔚蓝的眼眸如同伏里登东方的大海一般,墨绿的朝服穿在她身上也是这么服帖,她站的笔挺,沉默不语,今天的她看起来也是这么干练。 过了约有一刻钟,随着托比沙的贴身侍从在殿后方击掌示意王即将来临的声音响起,王宫内众臣议论的声音逐渐消失,而后,托比沙顺着正门走进了王宫内,他穿戴整齐,手持权杖,缓步走到王位前坐下,示意贴身侍从宣布会议开始。 “那么,各位爱卿都已到场,我们就开始。 首先,在来到这里之前,各位恐怕都已经知道卡帕和涅特的情况了,目前扎斯提亚斯除了中南部沿河流域受影响较小外,其他区域都已经出现了粮食短缺的问题,在这里也烦请各边境地区的封臣都汇报一下是否受到影响。” “伏里登今年收成较去年同比上涨10,受卡帕和涅特影响较小,若是陛下需要支援,伏里登可以提供。” “萨多特尚可自给自足,人没了面包还可以捕食鱼虾为生,只不过这种生活方式不能维持太久,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多迪目前粮食方面尚可自给自足。” “瓦……瓦特莱情况较为不妙,如今北部边境战事未平,又逢两大粮仓遭遇天灾,边防前线粮草紧缺,还请陛下尽快决断。”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除了赛里木河流域其他地方的影响都是很大的,所以今天我才叫各位爱卿齐聚于此,不知各位爱卿有何妙计可解当下之难?” 托比沙此言一出,台下群臣便开始议论纷纷,他们有些面露难色,有些交头接耳,有些则是频频交换眼神。 主教奥尔力见状便大摇大摆地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知诸位可否听我一言,造成卡帕和涅特两地土地减产的根本原因是主降下的神罚,在座的各位可以反省一下,自五年前开始,各位有没有对我们尊敬的主尽到应尽的义务,有没有如其他诸国一般将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考虑? 我们的一切都是主赐予我们的,我们的罪孽也由主一一宽恕,然而,近年来各位对主却是愈发怠慢起来,主决定由我们自行承受罪孽,因此便有了如今的天灾。我认为,在这种关键时候,我们应该向主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托比沙听到奥尔力的陈词滥调,便眯着眼打量了奥尔力两眼,但奥尔力言辞恳切,他一时竟找不出错处,便问道:“那依你看,应该如何向主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呢?” “我想,我们应该在卡帕和涅特分别办一场盛大的礼拜,以求主的原谅。” “礼拜?” “正是。” “那么,其他爱卿还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此时,一向咋咋呼呼又软弱的埃萨不知哪来的底气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觉得主教大人提的方案还挺有道理的。 目前解决土地减产的根本方式除了强行灌溉以外便只能依靠天气解决,若是主真的能被我们的诚意感动,从而降下甘霖,那根本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不过,埃萨也不是真的认为礼拜本身会有效,只不过他已经猜到了那些废弃已久的降雨剂的用处,所以他料定这次礼拜一定能解决减产危机,便在会上推波助澜一把。 “如果借助魔导科技只能让民智解放,那样倒还不如依赖主的力量。” “或许做了礼拜,主就能宽恕我们的无知了。” 军事大臣巴勒托听着众臣的意见开始朝着主教那一边靠,便连连拍手打断了讨论:“各位,别太荒谬了。主?谁能打包票两场礼拜就能改变天意?” “当然由主来打包票,我们现在得到的所有的一切皆是主的恩赐。” “老不死的,你别在这瞎编乱造把自己都给骗了。”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卡帕和涅特这么重要的两个粮仓会同时出现天灾?” 眼见着巴勒托的搅局让这场讨论变得越来越混乱,托比沙开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开始觉得前几天答应沙蒂集合群臣举办大型会议的自己简直就是个蠢蛋。 如今在这里聚集的众臣们的讨论重心已经开始出现偏移,纠结天灾的起源一点意义都没有,然而这些人却还是针对天灾出现的原因吵得人声鼎沸。 沙蒂在众臣吵得最响的时候敲了两下手中的拐杖,其他人见着是沙蒂要发话,也都停下了争吵,沙蒂也等到吵闹声全部平息后才开口:“好了好了,我觉得办两场礼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粮食短缺的危机解决以后,我们办两场礼拜也有助于安抚民心,至于实际作用,也要等礼拜结束了才能知晓,我觉得主教大人的建议还是可以的,不是吗?” “那么,威尔海姆卿,你有什么好办法?” “诸位现在在这里纠结天灾的起源毫无意义。 我觉得要想彻底解决天灾带来的影响,我们需要效仿伏里登在扎斯提亚斯修建两条运河,把赛里木河的水送到卡帕和涅特去,这样才能减小天气带来的影响。 但是运河不是日就能修建完成的,在修建运河期间,我们还需要借助人民的力量,那么我们要怎么做才能稳定民心呢?当然是要靠礼拜先安抚民心了。” 众臣听到沙蒂的话后,便止住了话语开始思考这种可能性:如果真的修建了运河,不仅可以让卡帕和涅特的农业稳步发展,还能改善当今交通运输效率和成本,这对扎斯提亚斯的发展前景而言是极好的。 但是修建运河耗费的人力物力极高,想要修建运河需要等扎斯提亚斯的经济回暖一些才能动工。当然,沙蒂这些话并非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希尔文在昨天下午写了一封记录了伏里登农业改革过程的信寄到沙蒂的府上,沙蒂这才灵机一动想到修建大运河的事宜的。 托比沙也一直摩挲着权杖思考修建运河的可行性,最后他一锤定音:“如果真想要修建运河,那么扎斯提亚斯的财政方面还需要新的财政大臣来把关规划,我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卡帕和涅特等不了那么多年,在此之前,可以先试行奥尔力主教的提案,不过,礼拜这些都是需要等稳定一些才能落实的事宜。众卿不如先讨论一下,在土地减产已经影响到各地粮食短缺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如何来救急呢?” 就在此时,希尔文开口道:“关于这个问题,陛下,我们几个边境地区的封臣在数日前商讨了一下,商讨的结果也已经报备威尔海姆卿。 目前伏里登和多迪的粮食压力较小,缪斯王国和东凰对我国的外交态度也比较和平,因此我们可以先统计一下各属地粮食收成的盈亏,由收成存在盈余的属地提供粮食作为捐税上缴国库,其次进一步确认国库内的库存是否可以满足亏损。 如还无法满足,将由我们几位边境封地的封臣出面向缪斯王国和东凰申请增加粮食订单,解决粮食短缺危机,待粮食短缺危机解除后,再议礼拜一事,如何?” 众臣听到希尔文的提案后面面相觑,虽然赛里木河流域封地的封臣们有些不愿意提交捐税,但眼下确实是需要携手共同度过难关的时刻,因此他们思虑了一下,还是纷纷举起手说道:“我们会回去进一步统计封地收成盈亏情况,如有盈余,我们愿意交捐。” 托比沙起初听到希尔文的提案时也有些惊讶,他本以为今天会上最大的问题便是粮食短缺的救急提案,但希尔文的提案确实是比艾雷思先前的做法要更为合适、理性。 在收集捐税并统计好缺口数量后再去找邻国增加粮食订单,也不那么容易被邻国探知到扎斯提亚斯的处境和底细,至于开展礼拜祈雨的方式,到时如果能度过粮食短缺危机,再死马当作活马医也不迟。 “那众爱卿都没有问题的话,粮食短缺救急就按照波斯提亚卿的提案去做,散会。” 在众臣纷纷离去的身影中,托比沙找到了希尔文的背影,他将目光锁定在希尔文的身上打量了一番,她离去的身姿依旧是那么挺拔,正如四年前她将索菲特的暗卫押解上城一样。 希尔文·波斯提亚吗?还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人,不过倒是挺有才的,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是一枚趁手的棋子了。 托比沙想到这里,不由得站了起来,他的思绪早就已经飘到寝宫里那盘西洋棋上了。 第13章 密谋(1) 会议结束后当晚,沙蒂再一次通过暗道来到希尔文的书房,希尔文仿佛知道沙蒂会来一般,已经在桌上放了两杯刚泡好的茶,待沙蒂从密道中出来时,希尔文便站起来对沙蒂鞠了一躬:“师父。” 沙蒂则是有些不满地打量着希尔文故作谦卑的身姿,良久才说道:“这么看倒是看不出你原来是喜欢出风头的那类人啊,连我都要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徒弟不敢。” “你不敢?你不敢怎么会私下里勾结边境封臣为你做这么多事?还在会上说得这么好听?打量着先斩后奏蒙我是?” “我只是想着这么做可以为您分忧,如今您在陛下面前提出了那么有前瞻性的方案,若是应急方案仍是由您献计,就显得您过于聪明了。 这样一来,您一直在内阁中塑造的形象会就此崩塌,在我们的计划尚未实现之前,适当的藏拙是很有必要的。” 沙蒂听后,斜睨了一眼希尔文,他捋了捋胡须,冷哼了一声:“那照你这么说,你还挺为我着想的?” “我能成长至此,多亏师父您一手提点历练,自然是每一步都是向着师父您的。” “你最好是发自真心地这么想的。”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会议——这样的舞台更符合陛下心中对‘百家争鸣’的愿景,如果朝内有人一家独大,您觉得谁才是那只出头鸟呢?” “当然是一家独大的那个……” 想到这里,沙蒂恍然大悟。 他虽然表面上一直维持兢兢业业而又不善言辞的形象,但实际上他在内阁的身份和他的关系网让不少封臣都对他有所敬畏,实际上沙蒂私下早已是一家独大。 他习惯于在暗处操纵着内阁和封臣,也一直畏惧着有人能威胁他的地位。 希尔文跟了沙蒂这么久,对沙蒂久居高位而产生的多疑心早已心知肚明,也料定在她迈出结交党羽的第一步时,沙蒂必会出手阻挠——他只想要一枚听话的棋子,并不想要一条阳奉阴违的狗,所以在沙蒂气势汹汹地前来质问她之前,她也早已准备好了打消沙蒂疑心的话术。 对于沙蒂而言,要想再往上走一点,扩大朝中势力已经不是首要步骤,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反而是卸下托比沙对他的疑心。 托比沙和沙蒂一样,也不喜欢手下的人私下结交党羽过多,所以能说服沙蒂最好的话术便是直接点出沙蒂的处境,并说明自己的举动是为了让沙蒂摆脱当下处境,三份假七分真的辞令更容易让人动容,想来沙蒂也无法拒绝希尔文这番“美意” 。 “师父,陛下不喜欢太聪明的人,这一点您应该比我要更清楚的。” “我当然知道,不过,以后去制造‘百家争鸣’的场面的人不应该是你,下不为例了。” 说着,沙蒂用拐杖敲了敲地面,表明他是在敲打警告希尔文,希尔文也了然地点点头,回答道:“我明白,往后您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不会再有逾矩的行为。” 沙蒂听到希尔文的承诺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摆摆手顺着密道出去了,希尔文看着沙蒂的背影越来越远以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往后王宫内上演的戏码,想必会越来越有趣的。 第14章 密谋(2) 伊卜·希露可坐在马车上,外面一众护卫则在前面护送着马车与载满粮食的货车。他们承蒙波斯提亚伯爵的恩惠,领受波斯提亚伯爵的命令,分批将伏里登盈余的粮食作为捐税上缴国库,而伊卜·希露可则是作为其中一批粮食的运送管理员,带着这批货从伏里登前往艾拉王城。 一个月前,当会议结束后,各封臣讨论的结果没过几天便已传遍艾拉王城的大街小巷。 已经麻木的民众们听到各封臣讨论的结果后,尽管已经饥肠辘辘,但他们也只能耐心等待各封臣的统计结果出来,在统计结果出来前,他们的生活与现在并无分别,他们必须要想别的活路。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赛里木河流域粮食储备充足的消息传到各属地,为了活命的人们便开始想法子迁徙到赛里木河流域避难,尚能自保的人们便仍旧留在原处生活。 希尔文在会议结束后,就发了一封急件至远在伏里登的希露可府邸,希露可男爵一收到希尔文的信件后,便立刻着人到伏里登的地窖内核对今年收成盈余情况。 在统计出结果后,又安排自己的女儿伊卜·希露可护送盈余的粮食至艾拉王城,等候希尔文的安排。 伊卜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希尔文发过来的急件,尚且年少的她还不能理解粮食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便自以为整个扎斯提亚斯的民众都如她一般衣食无忧,自然便觉得这差事是件小事,便没那么上心。 “……救救我们!求求各位大人行行好……救救我们!” 刚出伏里登,一行人计划北上没过多久,他们就听到了人的求救声,伊卜将马车的帐幕打开,四处张望一番,在看到有几个衣衫有些褴褛的平民跪伏在他们行进的道路上的时候,便出声让车夫停下了车。 “你们是什么人?” “回大人,我们本来在磨坊干活,现在没那么面粉可以磨,磨坊里不需要那么多干活的人了,磨坊主就把我们辞了,我们只能跑到伏里登讨口饭吃,但是我家小孩好几天没吃饭了,大人您行行好,我们两个大的不打紧,主要是小的,他实在是……” 伊卜想了想,她试图解读那人说的话的含义,在理解那人是在讨饭的时候,她又开始疑惑起来:“你们真的困顿至此了吗?” “这……我们怎么敢糊弄大人您呢?我们家的小孩已经走不动了,不信您看!” 说着,那人慢慢松开怀里瘦弱的小孩,让伊卜看清楚小孩的面孔,只见那小孩生得瘦弱,长时间顶着烈日活动让他的脑子有些发昏。 他微微睁开双眼,却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伊卜见状便开始有几分相信了,便说道:“从这些粮食里拿出一些给他们。” 然而这下手下的随从们却都齐刷刷跪倒在地:“请您不要为难我们,这些粮食可都是要上缴国库的啊,要是被发现袋里缺斤少两,希尔文大人只怕是要拿我们开刀啊!” “这不是迟早都要发给民众的吗?” “这是波斯提亚大人的命令。” 伊卜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她想了想,还是从自己的干粮里拿出了一个面包交给乞讨的人手上,还给了他一些银币:“这些银币你也拿着,到了伏里登找个医生看看小孩有没有饿出病。” 那人看到银币后便喜出望外,他接过银币和面包后便连连磕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伊卜看着那人携家带口地跑走后,就回到了马车上,她的贴身侍女见状便劝道:“伊卜大人,不是我说,现在这情况越往前走行乞的人只会越多,您不可能帮到所有人。” “现在的情况真的有这么严重了吗?” “至少除了伏里登以外大多数地方都是这样的。” 伊卜又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只见外面的行人皆是眼神空洞,灰黄色的面孔上有着泥泞的痕迹——他们听说当下在赛里木河流域能过得好些便举家迁徙,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 “你说,为什么这些民众们会如此拼命地逃到伏里登去呢?” “因为不得不逃?据说现在王城里面包的价格和伏里登相比贵了6-7倍,很难想象王城居民的精神状态。” “看来还是伏里登好,这也说明波斯提亚大人治理有方?这么一闹搞得我也想办完事赶紧回伏里登去了。” “希露可男爵大人将护卫粮食运输这件事交给小姐您恰恰就说明此事的重要性,在这种事上任性可不行。 而且到了王城以后说不定希尔文大人还有其他事要交给您办,您以后可是要承袭希露可家族爵位的贵人,很多事现在也要开始学起来了。” “我明白,我会学的啦。” 伊卜又开始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手上希尔文的信件,此时她已窥见这场大灾难的冰山一角,开始有些理解希尔文的命令来得如此急的原因了。 在那之后伊卜他们又花了四五日才赶到王城,在他们前往王城的途中,逃难迁徙的人数确实如侍从所说越来越多,伊卜对扎斯提亚斯的现状也变得愈发担忧起来。 第15章 密谋(3) 当伊卜即将抵达王城前,她按照要求给希尔文写了一封报备信,因此,当她抵达城门时,她就已经看到希尔文骑着马在城门前等候的身影。 于是她在马车停稳后便快步走出马车,朝着希尔文行礼:“波斯提亚大人,贵安,小女应家父之命护送粮食前来,路上稍有耽搁,还请大人见谅。” “免礼。” 希尔文见到伊卜行礼后才从马上下来,她看了伊卜一眼便径直走向装满一袋袋小麦的货车,看看又摸摸放在货车表面上的小麦,随后便又骑上了马,说道:“先到府里再详谈,我带你们过去。” 伊卜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以后便回到了马车上,希尔文看到伊卜回到马车上以后就“驾”了一声,一夹马肚子便带着后面的一干人等进入城门验货。 城门的守卫见着希尔文的着装气度不凡,想来身份非富即贵,也没有认真验货,稍微看了看压在表面上的小麦便放行了。 进入城门后伊卜又忍不住撩开帘子偷看王城内的景象,王城内依旧是富丽堂皇,只是如今城内的光景已不如伊卜想象中那般繁华。 她原以为王城内车马络绎不绝,叫卖吆喝声不断,但现在王城内仍在营业的铺子少了一半,往来于街上的人们也丢了生气,大抵是粮食短缺也对王城造成了重创。 “总感觉王城内的景象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毕竟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为了粮食发愁,听说赛里木河流域地区还能有饭吃,王城里的商户们都蜂拥而去了。” “好多人看到我们的马车都自己散开了耶?” “应该是前面有护卫在开路。” 伊卜和随从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护卫们积极地在前面清场开路,希尔文倒也不客气,毫不惊讶地骑着马穿过街道。 民众们也知道即将穿过街道的或许是达官显贵,有些恭恭敬敬地乖乖让道,有些则是为了钱粮不怕死地上前阻拦,护卫们也不敢真的对民众们动手,有些漏网之鱼便强行闯到大街上拦下希尔文。 希尔文看到求救的民众们便立马拉住缰绳,有些受惊的马就这么在民众的面前停了下来。 那些人看希尔文停了下来,便立马跪伏在马路上哭天喊地:“贵人,贵人,求您救救我们!” “你们有什么事?” “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求您施舍几个银币就行,我们想买点面包。” 希尔文看了看那些跪伏在街上的民众,只是问了一句:“我给了银币给你们,你们又能为我做什么?” 民众们听到这话面面相觑,似乎是没想到希尔文会问这样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有一些人答道:“我们可以在您的田里干活,做苦力。” “伏里登的田地里不缺干活的人,也不缺苦力,如果只能做些力气活,你们还是请回。” 希尔文这话一出,那些民众们便也不再挣扎,他们在围观者的哄笑声中被护卫揪到了一边。 但在这些乞讨者中,有一个小女孩仍然不愿意放弃,她一下子跑到马脚下继续祈求道:“大人,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只要您能施舍一些银币给我,我的父亲病了,但没有钱请医生,求您施舍一些!” “你又能做什么?” “我……我很能干的!总之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 “你先起来。” 小女孩听到希尔文的话后,认为自己的祈求得到了回应,她眼泪汪汪地对着希尔文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都不会忘的。” “你倒是很机灵,不过我也还没说要真的施舍你,一切还得看你的表现。” 说着,希尔文看了看涕泪交横的小女孩,把塞在胸口的手帕丢给了小女孩,又拍拍手叫来了后面马车上的车夫,吩咐车夫带着小女孩坐在马车边上,同她们一起回波斯提亚府。 伊卜在马车内偷偷观赏着这幕“求生大戏”,眼看着求救的民众们和围观群众们慢慢散去,最后偌大的街上只留下他们一行人和小女孩,不禁偷偷向侍从发出疑问:“为什么波斯提亚大人要救那个女孩呀?” “或许是那个小女孩比较合波斯提亚大人的意,那些伯爵老爷们的心思又有谁能真正猜的明白呢?” 一行人又走了约半刻钟,他们在希尔文的带领下驶进了波斯提亚府的后院里,希尔文下马以后吩咐来迎接的管家把小女孩带下去,指挥侍从们把表面上那层麦子搬了下来,粗粗清点一番以后又让伊卜下车进行核查。 随后,希尔文又走到货车上,令人把货车上剩下的几口麻布袋打开,见到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降雨剂才放下心来。 “把车上的这些货都放在地窖里保存好,不要见光。” “是。” 等侍从们把货车内的降雨剂全部搬进地窖里后,伊卜也把运过来的小麦全部核查完毕,她找到希尔文简短地汇报一番后,希尔文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直听希露可男爵说他们家的千金做事妥帖细致,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多谢您的夸奖,波斯提亚大人。” “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就在府内的客房歇下,我会让管家打点好的,有什么需要的直接和管家说就行。” “这可真是……多不好意思啊。” “你不用见外,以后王城这边还有很多需要麻烦你去做的事情,在波斯提亚府住下来也方便一些。” “啊,好的,承蒙您的关照,我会努力的。” “我还有些事去处理,你有事和管家说就行,不用客气。” “好的,您忙去,不用在意我。” 希尔文看着伊卜对她行了个礼后,便又让一个侍从过来给伊卜带路,随后她又一次跨上她的马,骑着马离开了波斯提亚府,朝着北方的多雷托伯爵府奔去。 伊卜在侍从的带领下走进了温暖的客房,客房宽敞明亮,总体条件并不比伊卜在希露可男爵府的卧房差,她让侍从把她的行囊搬了进来,思考着希尔文临走前说的话。 难道波斯提亚大人还有事需要我去做吗?可是在这王城内又有什么事是我才能做到的呢? 伊卜想到这里,又走过去把客房的窗打开,窗外的景色比她想象中的好,能看到落日的余晖撒在波斯提亚府的庭园内,她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目前看来她是要在这客房里小住一阵了。 第16章 密谋(4) 希尔文见天色不早,便先去了一趟北部边境的封臣埃萨·多雷托的伯爵府,夕阳金色的余晖温和地照在街上,但希尔文没有那个闲情逸致观赏夕阳的美景,只是骑着马往前赶路,多雷托伯爵府位于王城的最北方,要穿过去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当她来到伯爵府门前时,多雷托府的管家在见到来者是希尔文后便直接吩咐人开门把希尔文请进去,示意希尔文把马交给他保管。 “波斯提亚大人,多雷托大人已经吩咐如果您来拜访直接进去就好。” “有劳了。” “您不用客气,这是应该的。” 希尔文跟着管家有些佝偻的身影走进了多雷托府。 多雷托府内部的装潢有着瓦特莱地区特有的斯诺王国与扎斯提亚斯的融合风格:斯诺王国进贡的羊皮地毯铺满了多雷托府的走廊,走廊边上摆的台灯用的则是艾拉王城手艺一等一的工匠们特制的琉璃灯。 走进正厅后,希尔文便能看到埃萨伯爵正用手拨弄着华帝国特制的钟,正厅墙体上点缀着玛瑙,顶上则是用银丝和琉璃特制的吊灯。 希尔文并不喜欢这种充满暴发户气息的装修风格,若不是为了交易,她是不想踏入这种府邸的。 管家快步走到埃萨的身边,低声向埃萨通传希尔文到来的消息,埃萨便故作优雅地转过身,热切地走到希尔文面前说道:“不知波斯提亚伯爵竟会贵步临贱地,实在是有失远迎,见谅,见谅。” “多雷托卿这话便是说笑了,您手上流出的一点金子就够波斯提亚府中下人一个月的薪水,我又有何颜面班门弄斧呢?” 埃萨听着希尔文的话便连连摆手,他让管家请希尔文落座,然后给希尔文上了一杯黑茶。希尔文落座后抿了一口黑茶,调笑道:“近年来东凰那边的茶叶订单少了很多,已经许久没喝过这样浓郁的好茶了。” “还是您慧眼识珠,这茶是早年从华帝国西北部进的黑茶,据说这茶放得越久越香,今天差人开了煮上一壶,果真香得整个客厅都闻得到。” 说到这里,埃萨扫了一眼希尔文的脸色,随后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伏里登的改良种茶叶味道也不错,晒干以后泡成清茶也是香得很。” 自艾蕾亚首相薨逝后,由于其身份本就是东凰的皇族,她在异地会被刺杀本就和扎斯提亚斯脱不开关系,虽然事发后东凰派来的使节并没有说什么,但在这之后,东凰与扎斯提亚斯的贸易订单量便开始逐年递减。 作为与东凰隔海相望的伏里登的城主,希尔文曾把这一情况汇报给托比沙,然而因为她是波斯提亚家族的家主,托比沙只是草草批复了一笔就把文书退给希尔文了,所以希尔文只能让农场主改良东凰先前进口的茶叶。 虽然本地研发种品质成色都不如东凰原装进口的茶叶,但也能勉强在伏里登推广种植,且在伏里登改良过后的茶叶成本较低,因此售价也较为低廉。 前几年百姓生活较为富足的时候还能买点边角料享受一下“贵族的待遇”,但今年闹起饥荒以后伏里登的茶叶生意也变得不好做起来。 “前两年还能依着茶叶生意赚两笔钱,现在这形势您也知道,饭都吃不起,茶叶更是奢望,这生意当然也就做不起来了。” 希尔文说到这里,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不紧不慢地又抿了一口黑茶,说道:“当然,我这点供过于求的小烦恼比起当前瓦特莱的问题来说,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就连我见着瓦特莱的处境,也是于心不忍。 因此,变废为宝不仅是解决陛下的燃眉之急,也是解决您的心头之患,不是吗?” “……您说的在理,咱们几个边境地区的领主现在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会把那种地方赐给我们做封地也不过是因为咱们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埃萨讪笑着用手帕擦掉额上的汗,希尔文则抬眼看了一眼埃萨,她知道这个多雷托伯爵因为看上去有些怯懦所以没有几个贵族瞧得上他,一旦有人对他抛出橄榄枝他便会顺着橄榄枝往上爬。 这样的人今天可以投靠她希尔文,明天便也可以因为别人开出更丰厚的条件而顺势倒戈,因此,对于这样的人只有在利用他的时候顺势抓住他的把柄,只有这样他才会因为恐惧而牢牢地攀附着她。 “不过,降雨剂这东西您也知道,虽然能解决问题,可到底是禁品,希望这次您能妥善地将废品都送到首都,也方便我集中处理,一旦被王发现,我们就算是有十条命都不够用。” “啊哈哈……这种事情我当然明白,您放心,我自然会派最得力的助手将废品从瓦特莱送过来。” 埃萨又忙不迭地用手帕擦汗,他觉得这位东部边境的端丽女伯爵的表情一直是似笑非笑的,无形中总有一股压迫力驱使他尽快做出合作的选择,他也实在是看不透希尔文。 不过瓦特莱内忧外患不断令他烦心,希尔文的出现确实让他稍微松了口气,虽然运输禁品进入王城实在是过于危险,但他现如今也不得不赌。 “您能明白自然是最好的,不过我觉得这个方案有赌的价值,事成之后伏里登的数百名护卫军也会是您坚实的后盾,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了……为表示我的诚意,我会先行调动从伏里登运送粮食的护卫军在首都接应,随您的亲信一同回到瓦特莱解决外患,您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埃萨眼前一亮,他抬头看了看希尔文,她笑得诚挚,倒是一点也看不出算计的样子。 他最近总是试图探究这个女人谋划背后的深意,但总也看不出来,只能被她推着往前走。 希尔文察觉到埃萨探究的目光倒也不气恼,她慢悠悠地把杯中的黑茶饮尽,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这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最近迪瓦特主教和我说了些行善赎罪的理念,我觉得很有道理,看着百姓们都因为饥荒打乱自己的生活步调,我也只能运作一番来帮助大家了。” “您的善举怕是主都会垂怜您。” 看着埃萨的目光从探究变为谄媚,希尔文不禁在心中冷笑了两声,她站了起来,行了一礼,说道:“时间不早了,本来不请自来已是冒犯,我便不打扰多雷托卿休息了。” 然而,当她准备离开多雷托伯爵府的时候,埃萨突然出口问了一句:“虽然有些冒昧,不过,波斯提亚卿,您有过通过联姻巩固势力的想法吗?” 此话一出,投出探究目光的人便变成了希尔文,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探究与不解,微笑的假面也在那一瞬间剥落,露出了有些愕然的神态。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联姻……” 希尔文在听到埃萨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的解释后,只是叹了口气,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多雷托卿,不好意思,我目前没有这种想法。 首先,我觉得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这种关系就像是我和萨多特与多迪的领主一样,我们都是互惠互助的关系,无需再更近一步。 其次,我身为波斯提亚家主,家中曾有人支持过前首相,身份本就敏感,现阶段和任何贵族联姻只会给另一方带来无端的是非,我们在朝中的处境确实都如浮萍一般,联姻并不能帮助我巩固所谓的势力。 最后,我现在别无他想,只想着能帮王分忧解难——虽然我的方式可能并不能被王接受。请您谅解我的不敬,但我不敢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我明白了,我才是应该多谢波斯提亚卿您能原谅我的不敬。” “那么,我先行告退了。” 希尔文走出多雷托府的时候,太阳已完全落下,她想着第二天还要连跑两趟萨多特和多迪领主的府邸游说,便直接打道回府养精蓄锐。 第17章 密谋(5) 当天晚上,希尔文在梦中梦见了安妮。 她已经数年没见过安妮,在这数年间她也未曾想过安妮——并不是她不在乎安妮,而是她在刻意避免自己想起安妮。 一旦她的脑海中出现安妮的名字、安妮的微笑以及安妮的倩影,她便强制转移想法,去思考那些曾经对她来说无比繁杂的政务。 梦中的安妮仍是十八岁的模样,彼时的她刚办完成年礼,思想仍是单纯无暇。她爱穿淡蓝色的洋装,爱在下午坐在亭子下看各国的英雄谭与罗曼史,缠着还是波斯提亚家族大小姐的她问东问西。 “一开始想出将魔力应用于魔导科技的人是谁呢?也太天才了?” “据说是华帝国的第三代帝王,在他上位以后,他就制定最大化利用地脉魔力的发展目标,并带领群臣和东凰的藩王一同研发可持续开发地脉魔力的技术,并将开发出来的魔力应用于启动设备,从而发展生产力,因此,他的谥号便是创王。” “华帝国的传说上写创王的妻子英德王后对他的帮助很大,但既然创王是如此有能力的帝王,为什么还需要英德王后的助力呢?” “创王刚登基的时候根基还不稳,华帝国的规模还没有那么大,据说英德王后是老宰辅的嫡女,曾跟着老宰辅一起学习人类体内魔力的应用,地位很高。 因此,创王为了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威信,从而实现自己的伟业,所以选择和英德王后联姻。 恰好,英德王后对魔导科技的发展前景和创王不谋而合,所以她选择辅佐创王,组建魔导科技的研究机构,为魔导科技的发展添砖加瓦。” “原来英德王后是如此伟大的女性……但我觉得这样还是太可惜了。” “为什么?” “因为英德王后明明是如此有能力的女性,如果她未曾婚配,没有听从君命选择和创王联姻,那么如今记载魔导科技发展史的史书上应当也有英德王后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英德王后辅佐创王奠定了魔导科技的基础’。 事实上,如此有能力的英德王后最后反而变成了创王的陪衬,不觉得很可惜吗?” “……你说得对,安妮。但是这些话只对我说可以,可绝对不能在其他人面前说哦。” “为什么?” “因为很多贵族的想法都还没有那么超前,他们习惯性地认为女性就是男性的陪衬,所以刚刚这些话是大逆不道的,明白吗?” “明白了……” “安妮,莫非……你以后想要成为不依附别人前行的存在吗?” “嗯,如果可以的话,不过我也知道,最近父亲大人已经开始给我挑选婚配者了,或许我也无法逃脱英德王后的命运。” “安妮。”希尔文轻声唤了安妮一声,她将右手轻轻放在安妮的肩上,“只要你想的话,就放开手去做,家里有我和父母周旋,你不需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谢谢你,姐姐。” 安妮对着希尔文露出了幸福的笑颜,希尔文已想不起来那时她回应给安妮的表情究竟如何,但自从看到安妮因梦想而露出的幸福笑容以后,希尔文的心便软了。 自此,她变得比从前更为坚定——为了成为安妮最后的后盾。 但希尔文如今在梦中见到安妮的笑脸只会被惊醒,因为她从心里明白如此炫目的场景只会是幻境。 这一次,希尔文从梦中惊醒后只是茫然地看着她的右手。 她怎么可能不想安妮?在埃萨提起联姻一事过后,安妮曾说过的话语便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中。 不止是安妮,希尔文在无形中也常逼迫自己不依附任何人,因此她也并不想一直依附在沙蒂的手下做事。 但她没有办法,还没有到时候。 再努力一点,只要顺着财政大臣的台阶再走两步,就可以不依附沙蒂而活了,届时,或许就能将安妮从遥远的缪斯王国接回来了。 希尔文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她逼迫自己再一次把安妮从她的脑内清空,恢复冷静。然后,她看着窗外的晨曦,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该动身了。她想着,换上了正装,也再一次套上了波斯提亚家主的外壳,驾着马朝着萨多特领主的府邸奔去。 第18章 无主的伯爵府(1) 自托比沙小国王召开大型议会后已过去约有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由于卡帕和涅特干旱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即使扎斯提亚斯渐渐步入深冬,气温越来越冷,大气中水汽的含量仍然不足以产生降雨。 光秃秃的田地已开始出现龟裂,卡帕和涅特的农民也被下令禁止离开卡帕和涅特的领土,他们只能瑟缩在木屋内,忍受着深冬的寒冷,等待着贵族们的施舍。 在这干旱的冬日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消息是涅特农田里作威作福的蝗虫在议会结束后没两天已由于气温急剧降低而自然消亡,如今两大粮仓亟待解决的也就只剩干旱问题了。 希尔文在这段时间里也一直在忙着游说调度,从各边境封地收集大量的降雨剂,她将粮食存入国库,又让护卫军混在前往帕瓦和涅特的后勤军中,将降雨剂混在粮草中一同送去。 在此之前,她找帕瓦和涅特的领主商量了一番,在冒险和两位领主签下一旦东窗事发便由希尔文承担全部责任的契约书后,二位领主才答应了配合希尔文在祈雨仪式上使用降雨剂解决旱灾的方案。 祈雨仪式在即,希尔文也变得越来越忙,便渐渐没有时间给罗希亚辅导理论课程,不过,希尔文也允许罗希亚在以往每日的学习时间里在她的书房自习。 罗希亚一直本分地遵守希尔文定下的规矩,不敢逾矩半步——作为扎斯提亚斯的“重点关注对象”,即使现在托比沙小国王已经无暇顾及扫除艾蕾亚残党一事,罗希亚也不敢让除了希尔文和奈特以外的人知晓她的存在。 有的时候,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罗希亚还会选择借走希尔文书房里没看完的书,耗费连续数天时间在地下练习场的仓库内读完。 最近地下练习场又变得有些热闹起来,有时候罗希亚会躲在角落里,看着奈特领着一个约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来到练习场内,从武学基础一步步开始教起,小女孩也很认真,连续练习三四个小时下来都不曾喊停。 在每天练习结束后,奈特都会塞给小女孩一枚银币,小女孩接过银币以后连声道谢,奈特便直接领着小女孩走出了地下练习场。 有一次练习结束后,在小女孩离开过后没多久,奈特又返回了地下练习场,她一走进练习场就以罗希亚能够听到的音量问道:“你都看到了?” “嗯,我都看到了。” 罗希亚知道像奈特这样警觉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就在这里,但令她疑惑的是,在此之前,奈特并没有指出她一直偷看奈特带着小女孩来地下练习场一事,反而一直到今天才指出来。 “你想要问什么吗?” “这件事是可以问的吗?” “毕竟波斯提亚大人也没有说要对你保密嘛…… 那个小女孩的本名叫莉莎,她和波斯提亚大人的关系严格来说应该算是上下级的关系,她给波斯提亚大人打工,波斯提亚大人委托我给她发工钱,仅此而已。” “原来是波斯提亚大人的指示,波斯提亚大人已经缺人缺到需要雇佣儿童给她干活了吗?” “个中缘由我也不清楚,据说是那个小女孩有求于人。我只是依照波斯提亚大人的指示教给那个小女孩干活的技巧。” 说到这里,奈特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既然你已经知道这是波斯提亚大人的指示,那么该怎么做你应该也已经明白了,在她的练习时间里你也不能干涉那个女孩练习,明白吗?” “我明白,我自然会守口如瓶,不会干涉她的一切活动。” “哦,还有,最近希露可大人也会在波斯提亚府上走动,如果她不小心闯到这里,你要记得藏好,不要被她发现。不过波斯提亚大人也嘱咐我们尽量不要让希露可大人靠近这里,你也不必那么警惕。” 罗希亚沉默着点点头,奈特见罗希亚都一一应下,便舒了口气,她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说道:“坐,今天就不练武了,偶尔的休息是很有必要的。” “原来练武是需要休息的吗?” “好啦,别管这么多,先坐下来。” 说罢,奈特便强拉着罗希亚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靠在墙边看着练习场天窗外夕阳的余晖。 虽然这抹余晖仍旧冰冷,但罗希亚已许久没有好好欣赏过夕阳的光芒,即使只能看到一点微光,也能让她的心情放松一些。 “从我开始教你练武那会儿我就这么觉得了,你的神经绷得也太紧了?” “是吗?其实我觉得还好……” 奈特听到罗希亚的回答,忍不住叹了口气:“我还真是不明白你对‘还好’的定义究竟是什么。身体勉强能动也算是‘还好’吗? 还是说只要能挥舞手中那把剑就算是‘还好’呢?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神经绷得太紧可不利于精进武艺哦。” 罗希亚并不明白奈特为什么会感到懊恼,她用探究的眼神看着奈特,似乎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将奈特的想法看穿一样。 奈特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窝火,她有些不爽地挠了挠后脑勺:“唉,算我对牛弹琴,白操心一场。总之,按照我的安排,你该休息就要休息,该练习就要使出吃奶的劲练习。” “好,我明白了。既然老师觉得休息是必要的,我也会照做。” 奈特听着罗希亚的回答,一时间又憋了一口气,说不出话,她总觉得罗希亚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似乎不能理解人类的极限,即使是知道人类存在极限,她也会想方设法克服这一极限,迫使身体能力强行变强。 这类人她不是第一次接触,在她的印象中,这座府邸的主人希尔文·波斯提亚就是这一类人。 在教导罗希亚的过程中,奈特久违地想起了当时初识希尔文的回忆,彼时希尔文年仅十八岁,奈特也才十二岁。 她在被父亲卖到波斯提亚府上的时候,看到了希尔文不知疲倦地在花园练习的画面,那时候希尔文身边的剑术老师都已经手忙脚乱地试图让她停下练习,但希尔文仍然不听劝告,继续有力地挥舞着手中的西洋剑,直到入夜。 “你……很像波斯提亚大人呢。” 罗希亚有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拿来和希尔文相比较,不禁面露惶恐之色:“老师您说笑了,我怎能和波斯提亚大人相提并论。” “只是说感觉上比较像啦,反正这里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说点大逆不道的话倒也没什么。以前我有见过波斯提亚大人习剑,她学起剑术来也是这样地不知疲倦——当然,我还是不提倡这样的做法,要让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才能以更好的精力投入到往后的练习中,你明白吗?” 见罗希亚又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奈特便放弃劝罗希亚懂得放松的益处了。 第19章 无主的伯爵府(2) 要说罗希亚和希尔文在执着这一方面确实相像,但依奈特看,罗希亚还是要比希尔文愚钝太多。 每次希尔文给奈特布置任务的时候,奈特总觉得她这辈子都看不透希尔文脑子里的弯弯绕绕,但罗希亚一直以来都是一副无法理解别人话中深意的样子,只会根据别人的指令行事。 只要奈特一开始试图和罗希亚解释那些她眼中的人之常情的时候,罗希亚总是一脸困惑地看着她。 因此,奈特每次尝试和罗希亚解释无果后便会将解释转变为命令,只有这样,罗希亚才会乖乖听话按照她的“命令”做事。 想到这里,奈特便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听说最近那位陛下终于派护卫军运送粮草去卡帕和涅特支援了。” “现在才送过去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听到罗希亚的评价,奈特扑哧一下笑出声,一脸不屑地摊手说道:“你要知道那位陛下可并不想花太多心力在这场旱灾上面,但是呢,他又不想让大权旁落,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需要逐级上报到他那边点头才能落实。 所以波斯提亚大人的提案在沙蒂大人和巴勒托大人手上审核了一段时间以后才被上报到陛下那里审批,这般一来二去耽搁下来,可不就只能等到现在才落实了?” 奈特洋洋自得地分析了一通,分析完还得意地瞥了罗希亚一眼,见罗希亚的脸上又浮现出有些困惑的神情,奈特又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老师您总是在叹气呢。” “我在想波斯提亚大人怎么会培养一个纯武痴出来。” “波斯提亚大人也总是说我资质过于平庸,所以还得劳烦老师多费心了。” “那我就不和你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国家大事了。 前几个月希露可男爵家的千金来这里修习,可她来得不巧,正赶上波斯提亚大人最忙的时候,波斯提亚大人没空带她去认识王城圈内的贵族们,就打发她在府内自学。 不过嘛,该说她是有些懒散过头了呢?还是该说她胸无大志呢? 那位天真的大小姐来到王城以后每天都在王城内闲逛,虽然现在在闹饥荒,但她还能如此乐此不疲地外出采买首饰,订制衣物,金币如流水般地花出去,你说,这是不是有些乐观过头了?” 罗希亚听着奈特的描述,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怜悯与苦涩:“与其说是乐观,倒不如说是对饥饿荒民的痛苦视若无睹。这样光鲜亮丽的人我想应该也不会到这里来练习的。” “是?所以你对那位大小姐倒也不用那么警惕,她会到这里努力练习的可能性根本不会超过1嘛。” 两人在练习场的角落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眼看着夕阳的光芒渐渐暗淡,奈特帮着罗希亚把挂在练习场旁边的煤油灯点亮后,说着“练习时间”结束了就离开了练习场。 罗希亚礼貌地和奈特道别后,看着奈特的背影,她脸上困惑不解的表情慢慢消失。 她并非完全不理解奈特所说的内容,只是她不知道奈特对她表露出的关心是出自真心还是徒有虚情。 希尔文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是值得信任的,但奈特只是受希尔文之命前来指导她的,可信度存疑,所以她认为在奈特面前摆出对任何事物都无法理解的样子才是最好的保护罩。 事实上,实践结果也验证了这层保护罩是有用的——当她露出对任何事物都困惑不解的表情后,奈特果然放下了戒心,无意中透露了许多外部的重要消息。 待入夜后,罗希亚便开始坐在练习场的地上推演着外部的情况,每次她通过旁敲侧击得知外面的消息后,她总会利用晚间休息时间将零碎的消息整合,拼凑出外面的局势。 这是她十五岁时想出的消遣方式,在希尔文让她休息且不想看书的时候,罗希亚就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排遣空闲时间。 大约半年前,扎斯提亚斯西北部边境属地卡帕和王城东北部属地涅特的农场由于降雨量减少出现大规模的旱灾,当旱灾出现后,由于封臣的怠慢,消息一直到三个月前才传到王城。 然而,即使是传到那位托比沙小国王的耳中,他也只想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处理掉,因此,他着急地召集了各封地的封臣和内阁的大臣们集合于王宫内召开议会。 然而他不知道,在召开这场议会之前,希尔文大人就已经计划好让会议的发展方向朝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了。 在会议结束后,希尔文大人就暗中收集降雨剂,同时向内阁和托比沙小国王报备护卫军的借调事宜,在借调申请审批流程结束过后,希尔文大人便调遣护卫军连着救济用的粮食和降雨剂一块运到卡帕和涅特去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希尔文大人现在应该是带着护卫军一起去了卡帕和涅特,府中的事务便都交给管家和希露可小姐打理。 只可惜那位希露可大小姐明面上是波斯提亚府的代理监管,实际上因为波斯提亚府的下人对她没什么敬畏之心,也不会配合她,导致她的指令难以执行,所以希露可小姐便只能把大部分管家权下放给管家,自己只实行监管权了。 在这种情况下,无所事事的希露可小姐所能做的便只有终日在王城外面闲逛了,至于她会去哪里闲逛,可能也只有希露可小姐自己知道了。 罗希亚边想着,手指一直在练习场的地板上轻轻滑动,她通过只言片语了解的各贵族的关系图仿佛跃然纸上。然而,当她推演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呢?难道是那个希露可大小姐吗? 想到这里,罗希亚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练习场的仓库里藏着,偷偷观察练习场的情况。 当罗希亚躲好后没过一会儿,练习场的门就被人打开了,紧接着,一位灰色长发的少女走了进来。 “没想到地下还有一个练习场,刚刚从外面看到有亮光,还以为是什么呢。” “希露可小姐,这里是波斯提亚大人练剑的场所,还请您不要动里面的东西……” “波斯提亚大人现在还在去涅特的路上,既然是波斯提亚大人的练习场,在她不在的时候我也得好好确认这座练习场的情况才行。” 伊卜·希露可摆摆手,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对波斯提亚府和王城的一切都感到好奇的事实。 她不顾周围女仆们的劝阻,就这么大喇喇地闯进地下练习场。她径直走到角落,拿起一把练习用的木剑,问道:“你们平时都有打扫这里吗?练习用的剑看起来也用了很久呢。” “当然,我们每天都会安排人打扫这座练习场。包括晚上点起煤油灯也是波斯提亚大人的吩咐。” “可是这样不会太费煤油了吗?” “这个嘛……波斯提亚大人就是这么吩咐的,咱们也不敢随便逾矩。” “好好,那就先点着煤油灯。” 见着跟随的女仆们都坚决地摇头后,伊卜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摆了摆手,继续大摇大摆地朝着练习场的仓库走去,罗希亚眼看着伊卜离仓库越来越近,又找不到地方躲藏,便躲到仓库的阴影处,用木箱遮蔽自己的身形,祈祷伊卜不会那么快发现她。 第20章 无主的伯爵府(3) “希露可小姐,仓库我们都有好好整理过的,也有按照要求定期巡视做记录。” 这时,波斯提亚府的管家走进了地下练习场,他用拍手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不疾不徐地走到伊卜身边,行了一礼,对女仆们继续说道:“你们快去拿仓库巡视记录和练习场的打扫记录,怎能让希露可小姐如此费心。” “我、我们明白了,我们这就去拿。” 罗希亚偷听着管家的话,觉得管家此番前来阻止伊卜想必也是受了希尔文的命令,不禁屏气呼吸,等着女仆们去找记录。 没过一会儿,女仆们就从仓库门口找到了记录,如数交给伊卜审查。 平日里练习场没人的时候,一般都是由罗希亚负责练习场的卫生和仓库清点工作,她也惯于把记录都放在显眼处,便于记录,没想到竟在这时起到了关键作用。 伊卜接过记录翻看了一番后,这才说道:“看来波斯提亚府的下人们都挺尽职尽责的嘛,连这个角落里的地下练习场也都有做好记录,如此便好,你们就继续好好干。” 说完,伊卜便扭头就离开了这个地下练习场,陪在她身边的女仆们也跟着离开,波斯提亚府的管家见所有人都离开以后,便轻声说道:“希露可小姐已经走了,您可以出来了。” 罗希亚听到管家的话后,便偷偷从角落里探出头看了管家一眼,发现管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藏身的方向后才从角落里出来。 “希露可小姐的事情想必奈特已经和您说过了,那个大小姐初经世事,虽然心思缜密,可到底年轻,经常会有突发奇想的时候,波斯提亚大人也有和在下叮嘱过,您只需要躲着点希露可小姐就好,我和奈特都会帮您掩护的。” “今天的事多谢您了,管家先生。” “我们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您不需要有太多负担。那么,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管家便朝着罗希亚行了一礼,离开了地下练习场,走之前还不忘关好练习场的大门。 罗希亚看着练习场的大门再次关上后,这才舒了口气,等她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微松动一点以后,她才反应过来管家温和有礼的举止,心中不禁有一股暖流涌出。 可能是那位管家还记得她从前的身份,即使是她已落魄至此,那位管家还是对她如此彬彬有礼。 虽然她如今总觉得别人的善意背后充斥着利用,也不知道那位管家对现在的她还能图谋什么,但不知为何,罗希亚还是总希冀着这份利用中存着几分不计回报的善意,并期望总有一天自己能借助这几分善意走出这个阴暗的地下练习场。 想到这里,罗希亚深吸一口气,她灭掉了招致今天这个小小险境的煤油灯,蜷缩在仓库里进入梦乡——这是她近四年来睡得最香的一次。 在管家走出地下区域后,奈特悄无声息地从一扇隔间里走出来,堵住了管家。 “你放心,希露可小姐没有发现。” 奈特听到管家这么说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刚刚准备回厢房的时候就看到伊卜风风火火地朝地下区域走去,她害怕罗希亚还活着的事情这么快就要暴露了。 于是,她赶紧找来了管家,和管家说了这件事后,管家也没究其原因就径直朝地下区域走去。 看来这些内宅方面的琐碎事还是拜托管家比较靠谱。 想到这里,她见管家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反而快活起来,她把手掌交叠放在脑后,管家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奈特,你不要以为我兜了一次底就可以什么麻烦事都塞给我。 现在波斯提亚大人不在,我要做的不仅是维持府内众人稳定的工作状态,还有府内的预算调度,除了这些以外,确保罗希亚小姐不被别人发现也是波斯提亚大人交给我的任务之一。 所以你这段时间应该做的便是对罗希亚小姐的行踪再上心一点,确保她活动的时候不被别人发现。” “这我当然知道,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可是很努力的。不过你最近忙得都没时间回家,你那位弟弟怕是要闹了。” 听到奈特说起他的弟弟,管家脸上浮现出有些宽慰的笑容:“他知道波斯提亚大人去了涅特,也知道我的难处,最近跑到这里来的次数也多了不少……” 说到这里,管家才意识到奈特在调侃他,便连忙将脸上的笑容收起来,干咳了两声:“马上就到宵禁时间了,我觉得你该去休息了。” 奈特听到管家的话后,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了两声:“我知道你除了对那个弟弟和这份工作上心以外,其他事情都不关心。 不过你也要注意自己的风评,这也对维系府内下人稳定的工作状态有好处。你说对,管家先生?” “我不明白你在暗示什么。” “哼哼,比如说最近新来的女仆们都在议论、刺探你的事,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应该明白自己要怎么做了。” “我不能理解,但我的事有一半都和这个伯爵府有关,刺探我的事就约等于刺探伯爵府的私事。如若真的刺探到了什么机密,那便断断不能留了。” “你这不是很明白吗。” 管家没有搭理奈特,他越过奈特,朝自己的房间走去,奈特看了一眼管家离去的背影,也边思考边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奈特和管家算是这个伯爵府里唯二知道罗希亚还活着的仆从。 这倒不是因为希尔文完全信任他们,而是希尔文的手中握着他们的卖身契和把柄。 他们既是波斯提亚府的仆从,也是希尔文的暗卫,即使他们用罗希亚的消息换取大量赏金,他们也活不到消受那笔巨额奖金的时候。 但是那个希露可大小姐可不一样,她即便是地位比希尔文低,父亲是希尔文的附庸,但也好歹是个小贵族,若是在希尔文不在的时候被她发现罗希亚的存在,心里再存着什么狼子野心,便难以预测会生出多少事端。 想来正是因为这样,希尔文才会让他们两个留意伊卜的行踪,并让管家代理实行管家权的。 第21章 无主的伯爵府(4) 伊卜在波斯提亚府的仆从的带领下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后,脸上瞬间露出了懊恼的表情,她的贴身侍女连忙把她扶到窗边的茶椅坐了下来,给她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其实,即便伊卜尚未成年,她也能感受到波斯提亚府的佣人对她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虽然希尔文有让她在希尔文不在的时候协助打理府内杂事,但实际上波斯提亚府每日的杂事都由府内的管家先生一手包办,那位管家先生靠谱又能干,波斯提亚府内的事务根本没有她操心的余地。 不仅如此,波斯提亚府中的佣人还会像今天晚上一样阻挠她了解府中的一切,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每天在王城内闲逛。 想到这里,伊卜拿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红茶。 “小姐,有感觉冷静一点了吗?” 伊卜听到侍女的问题后,脸上浮现出的懊恼表情收敛了几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波斯提亚大人当时要把波斯提亚府中的事务交给我来打理呢?我觉得管家先生已经足够能干了,府中的事情看来是不需要我插手的。” “依我的拙见来看,或许波斯提亚大人本就不需要您来做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波斯提亚府内的制度和佣人的工作流程真的需要去改变,那么波斯提亚大人或许早就已经耳提面命地让管家先生改进了。 但实际上呢?实际上是波斯提亚大人离开以后,管家先生做的只是维持波斯提亚府中的工作秩序,并没有额外做什么工作。而且管家先生本人也足够靠谱能干,府中的那些杂事和佣人们的工作动态他都有在关注,所以您大可以再放宽心一点。” “可是我还是不太明白我要做什么,之前你一直带我往王城内参观,说是可以学到王城内贵族的风姿,我看了这些天,确实能感受到王城内的繁华,但是……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起先,伊卜只是被侍女带着在贵族区内逛街。贵族区虽不如从前繁华,但也足以让伊卜眼花缭乱。 可是,伊卜每次见到繁华的贵族区时,想到的总是她初到王城时见到许多缺衣少食的民众跪伏在马车前方的景象——这一景象总让伊卜产生她如今置身的贵族区皆是一场幻梦的错觉。 “我想您在这里要做的也不过是看看管家先生做的账目有没有问题罢了,既然您已经看腻了贵族区,那么我们明天就去闹市区。” 于是,第二天,侍女便带着伊卜去了王城贵族区东边的闹市区——那里虽然被称作闹市区,实际上不过是平民和商户的聚居地罢了。 在那里,伊卜生平第一次被偷了钱袋,当她追着小偷跑进一条小巷里的时候,她才发现偷走钱包的是一个年仅10岁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一见自己被逼到绝境逃无可逃,便立马跪下连连磕头:“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没等伊卜发话,她的贴身侍女便抢先一步拦在伊卜身前喝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孩子,胆敢冲撞这位贵人……” 侍女还未说完,伊卜便轻声咳了两声制止侍女的喝问,她接过话茬问道:“你为什么要偷钱袋?” “回……回大人,小的是因为家里人都要饿死了……所、所以才……小的绝无冲撞大人之意,还请大人放小的一马!” “既然你知道自己已经冲撞了贵人,还不快把钱袋交出来?” 男孩听到侍女的第二声威吓后,立马抖得像筛糠一样,连忙从怀里掏出钱袋,侍女抢过钱袋后清点了一番,确认里面一个金币都没少以后才松了口气,然后,她看向伊卜,示意伊卜作出下一个指示。 “给他一枚金币,一枚金币应该够一家人吃好几顿了。” “多谢大人,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在侍女从钱袋里拿出一枚金币丢到小男孩的面前的时候,小男孩仿佛害怕伊卜后悔一般,他用双手护住地上的金币,擦了擦又小心翼翼地放到胸口的口袋里,对着伊卜又连磕几个头,便飞也似地逃走了。 “小姐,按您这种施舍方式,钱袋里很快就没钱了,而且会助长歪风邪气,认为偷窃贵族财物就能得到一线生机,这可不是在帮他们。” “……你说得对,因为饥荒导致生活落魄的平民太多,就连陛下开放国库都不能做到让所有人达到温饱水平,我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而一味地施舍。” “您能明白真是太好了。还有小姐,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在闹市区待太久,饥荒的情景只需看一眼就足够了。您的光芒太过耀眼,像刚刚那样的偷盗事件很可能会再发生一次。” “你这么说……确实有可能呢,那我们就回去。” 自那以后,伊卜又偷偷乔装成平民模样去了贵族区周围的几个平民聚居地。 她发现虽然有些人收到了贵族的救济,日子过的好了些,但因为根本问题没有解决,面包的价格没有下调,更多的平民仍然过着极度拮据的生活。 每当伊卜看到这种令人于心不忍的场面时,她都深有感触,并将这些感触记录在了日记本中。 在希尔文不在的日子里,伊卜和管家形成了良好的配合关系,每周管家要把账本交给伊卜一一过目,伊卜也不再多问波斯提亚府的私密,管家也趁此机会暗中清理了一波多管闲事的洒扫工和妄图打听波斯提亚府的密辛的佣人。 在波斯提亚府掀起的小小波澜再度归于平静,罗希亚的存在也依旧未被发现。 冬去春来,当气温逐渐回暖,伊卜每周寄往伏里登的家书达到第十四封的时候,希尔文带着她的护卫军和荒地复耕成功的消息回到了艾拉王城。 第22章 祈雨(1) 自希尔文的方案通过托比沙的审批以后,托比沙就下令让四位赛里木河流域封地的封臣带着粮草自赛里木河畔一路延伸分别前往南边和北边支援。 其中,希尔文作为伏里登的封臣,也是这一方案的提出者,自然被托比沙安排运输救急用的粮食自伏里登经过艾拉王城、涅特和瓦特莱一路行至西北边境卡帕,顺便负责护送迪瓦特主教前往卡帕和涅特举行祈雨祷告。 一队人马紧赶慢赶,花了两天抵达涅特的大农庄内,农庄里的民众们已经缺衣少食有一段时日了,于是,希尔文下令用一部分小麦制成麦粥,支起粥铺向民众施粥。 在这几天里,由于一路上舟车劳顿,迪瓦特主教身体欠佳,便歇在农场主的客房里,待他身体好转再举行涅特的祈雨祷告。 施粥的第一天夜里,希尔文叫来了第一暗卫队长格蕾——希尔文在这一队护卫军中混入了两支她近年来精心培养的暗卫队,格蕾便是第一暗卫队的队长。 “大人,有何事要吩咐?” 当格蕾出现在客房里的时候,希尔文正举着红酒杯凝望着窗外,格蕾出声以后,希尔文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废物’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大人,正在和涅特的农场主接洽,不过,有涅特领主的亲笔函件,接洽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 降雨剂虽被称作“药剂”,但实际上“药剂”都被制成炮弹的形状,它需要通过水炮将其投入空中,后来托比沙小国王限制魔导科技发展,水炮也一并被收进农场主的仓库里。 因此,若要使这几场祈雨祷告看起来天衣无缝,当地农场主尘封许久的水炮是不可或缺的。 “到时候安置得离祈雨点远一点,不要让其他人发现端倪。还有,那些农场主的封口费也要提前准备好,你心里有数。” “属下明白。” “我们两个的面谈次数在这段外出时间里要尽量减少,这里不比波斯提亚府,多见一次就多一重风险。 等到卡帕的祈雨祷告结束,在返程之时,你就找机会带着大家去瓦特莱,那里兵力较少,你就带着大家以游击为主攻克,一切行动都需要取得多雷托伯爵的许可。” “属下会视情况而定。” “你能懂得灵活变通就好,下去。” 格蕾收到指示后,朝希尔文深深鞠了一躬,便急忙退下了。希尔文看格蕾走后,视线从门口转移到桌上,桌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的火漆印记是一只风筝,里面装着的是安妮寄过来的家书。 看着火漆上的风筝,希尔文总能想起从前和安妮放风筝的时光。 从前安妮总是在放风筝的时候不小心把风筝卡到树枝上,每到这时希尔文就会冒着裙子被树枝勾坏的风险爬上树把风筝拿下来。 不知道安妮是不是有意使用这个印记,虽然信封上什么都没写,但只要希尔文看到火漆,她就能知道这是安妮的家书。 这封家书寄到伏里登有些时日了,前段时间才和救急用的粮草一块被伊卜带上来,恰巧那段时间她忙得没时间看家书,这封家书便一直耽搁到了现在才被希尔文拆封。 希尔文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确保信封完好无损后稍微松了口气,接着,她打开信纸,看着信纸上安妮娟秀的字体,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安妮基本上每过三个月都会从缪斯王国寄一封家书回伏里登,家书的内容大体上都是类似的。 安妮会在每封家书上写满她近期在缪斯王国考察的见闻,而每封家书的结尾都会写上一句她一切安好,望长姐切勿挂念过多。 但即便如此,希尔文还是每封安妮的家书都妥善地收在波斯提亚府的密匣里。 当然,这封家书也是如此,希尔文在读完家书以后,也和以往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家书贴身收好,脸上的那抹笑意也和家书一起被妥善地收藏在了希尔文的心里。 她深深吸了口气,她再一次看向窗外,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迪瓦特主教的身体碰巧就在抵达涅特以后出现不适?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虽然希尔文有时候觉得老天爷都在帮她,比如这场巨大的天灾给了她表现拥护王权的机会,但她也不相信老天能眷顾她到这份上。 因此,她让乔装成护卫军的暗卫在迪瓦特主教每日的饮食中掺入了些许慢毒,这种慢毒待迪瓦特主教抵达涅特后就会发作,届时,她再安排暗卫将解药下入食物中,迪瓦特主教休养生息几天即可恢复正常。 在迪瓦特主教休息的这几天里,希尔文要做的便是让暗卫布置水炮,再让护卫军搭建临时的露天教堂,待主教恢复以后见一切都准备妥当,想必和那位主教的合作关系也会更近一步。 不过,希尔文也并不相信护卫军会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如她所想圆满地完成所有指标,卡帕和涅特的祈雨祷告对她来说是当前最重要的一步棋,断然不能失败。 因此这几天她也要落实监管责任,确保护卫军都能按计划行事。 想到这里,希尔文提起笔来,写了两封信,一封寄到威尔海姆府,一封寄到多马恩府。 写完信后,她看了一眼怀表,发现到入睡时间以后便躺在床上。但今夜,她却迟迟无法入眠——自她开始跟着沙蒂筹谋计划开始,她的睡眠质量每况愈下。 希尔文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自己干的这些勾当并不正当,也违背了波斯提亚一族的祖训:戒焦戒躁,忠之至诚;行成于思,顺时为交。但她心里总是有另一个声音劝慰她:这是别无选择的。 一开始只是为了保住波斯提亚一族的地位而处理了企图试探和暗杀她的暗卫,紧接着便是为了保住伏里登的管理权而投靠了沙蒂。 在沙蒂的指示下,她偷偷安排暗卫处理掉的极端守旧派不在少数,一直到数月前他们偷偷买通多马恩伯爵府的下人们,里应外合扳倒了财政大臣艾雷思,走到今天,希尔文发现自己行动的目的早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件事若是办成了,她回王城再笼络一下沙蒂,稳住他那并不牢靠的信任,有了沙蒂的推波助澜,她能当选财政大臣的概率将大大提高。 坐稳了财政大臣这把椅子,她又有何不可为? 所以,走到今天,她只是顺势而为,别无选择。对安妮、死去的父母以及波斯提亚一族,她自觉问心无愧。 希尔文在心底复盘了一下迄今为止的经历,得出了一个足以说服自己、对得起自己“良心”的结论后,翻涌的思绪才终于稳定下来。 第23章 祈雨(2) 第二天,希尔文起了个大早,她命护卫军的长官将护卫军们都集结起来。远离了王城的护卫军们见着主教还在休养,也不可避免地松懈下来。 当长官命传令兵把护卫军们叫醒的时候,士兵们才一脸懒洋洋地随便套着一件军装走出来,懒懒散散地列队集合。 希尔文环顾了一圈,见着列队的士兵们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冷冷地评价道:“太懒散了。” 长官看了一眼希尔文脸上的表情,虽然这支护卫军是巴勒托军事大臣批给希尔文用来护卫粮草的,但希尔文到底不是他们的直属司令,他也没把希尔文太放在眼里。 本以为希尔文会因气馁而就此对他们放弃管束,但他此时却无法从希尔文的脸上读出任何情绪。 “回大人,士兵们昨晚守了一个晚上,态度懒散些倒也正常……” “正常?那作为直属调度长官的你却没有依照合理的方式让士兵轮班,导致护卫军整体精神懒散,你这个做长官的是不是也该负起责任?” 面对长官试图打哈哈的态度,希尔文倒也不准备搭腔,她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就立马在长官身上安上了一个罪名。 这位刚上任没多久的长官便在初冬的清晨汗如雨下,他连忙跪了下来:“属下有错,望大人恕罪。只是护卫军们人数过少,要想实行轮班制也轮不过来……” “人数轮不过来?那你说说,到底还要多少才够?我把农庄里的散户都暂时调给你,如何?” “属下不敢。” 希尔文看着长官一副卑躬屈膝但却没有急着报给她实际需求人数,只顾着请罪的样子,便觉出这位长官怕是又开始打量着蒙混过关了。 本来她还想顺便解决一下护卫军的实际困难,但看着长官在这跟她打太极,倒也不急着顺着长官的话往下说了。 她环顾了一下依旧懒散的护卫军,悠悠开口:“人数需求的问题咱们稍后再说,护送粮食这件事虽是小事,可到底也是如今陛下的心头大患,这差事办好了,你们也少不了赏,可若办不好,那便是触了陛下的逆鳞,犯的是可以上断头台的大罪。 别说你们,就连我也难辞其咎。因此,有些道理我也得在这里给你们说清楚。 军中既然有懒散之风,那便说明护卫军的军纪涣散,依照军规,那便从长官罚起,在此处作平板支撑式半刻钟,你们就在这里看着。” 长官听到希尔文还是要罚他,便忙不迭赔笑起来:“大人,这……” “没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说,堂堂护卫军长官还要违抗军规不成?” “属下不敢!” “既如此,那你便开始撑着,不要浪费大家时间。” 那长官见希尔文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便认命地用手撑着身子,老老实实地做起平板支撑。 士兵们见长官受罚,都露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当然,士兵们幸灾乐祸的模样也被希尔文尽收眼底,她边踱步看着长官撑在地上边说:“今天把大家召集于此,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主教大人抱恙,但我们的工作可不能耽搁下去。 因此在主教大人休养期间,我们需要先将祈雨的现场搭建好,这样一来,主教大人一休养好就可以立马进行祈雨祷告。 涅特的祈雨祷告结束后,我们休息两日便可以继续行军至卡帕,如此一来我们的进度也不会落后。各位觉得这个方案如何?” 希尔文话一出口,士兵群中不时发出的窃笑声也消失了,他们的表情渐渐收敛,将目光聚集在希尔文的身上——当然,这并不代表那些士兵们真的完全理解了希尔文那文绉绉的发言,他们只是单纯被希尔文的气场镇住了。 希尔文也并不指望那些护卫军真的理解她方案中的深意,只是她需要用一个正当的理由让这些人行动起来。 因此,为让这些士兵彻底明白她的真实目的,希尔文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各位要做的就一件事,那就是在主教大人恢复之前完成祈雨祷告现场的搭建工作,不过在此之前,我觉得一个军队中最基本的便是严明的军纪。 分明的赏罚有助于帮助各位把严明的军纪刻入脑内,希望各位能明白我边上的长官受罚是因为各位的懈怠。因此,也请各位在此做平板支撑式一刻钟。” “是……” “回答的声音不够大,看来各位是还没有明白,或者是心中存在怨怼。” “是!” 士兵们虽然是有些懈怠,但他们心里也明白希尔文如今确实是调度他们的贵族,再加上希尔文看起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指挥官。 如若他们表现不好,希尔文有本事在军事大臣那边参他们一本,本来地位就不高的他们就更别想挣什么军功了。所以,本就理亏的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希尔文的处罚。 希尔文见士兵们和长官都安分下来以后,也稍微放下心来。 希尔文早就料到,在这一次任务中,最不好搞定的便是巴勒托拨给她的这帮油盐不进的护卫军们,这帮护卫军们吃硬不吃软,看人下菜碟,碰到一些胆小又人微言轻的官员贵族们少不了怠慢几分。 因此,只有通过行使临时的监管权惩罚这些稍显懈怠的护卫军们,才能在这些护卫军中立下威信,她的计划才能如期进行。 事实上,在她今天的一番威慑后,这些护卫军也安分了很多,不过,希尔文也不觉得仅凭这一番威慑就能让这些士兵真正紧张起来,一旦她不在场,这些士兵肯定立马就开始寻找偷懒的机会了,在往后的日子里,她还得盯紧一点。 当惩罚结束后,士兵们都累得气喘吁吁,他们感觉手臂已经抬不起来,希尔文让他们休息半个时辰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布置祈雨用的临时露天教堂。 士兵们虽然现在两条手臂都在发抖,但刚经受过惩罚,也领教了希尔文的厉害,一时之间不敢怠慢,休息时间结束后便老老实实地开始按照要求搭建露天教堂。 另一边,希尔文的暗卫们都是早就被希尔文调教过的精英,领受过希尔文的厉害,且希尔文的手上还抓着他们的卖身契和把柄,希尔文的命令他们不敢不从。 当格蕾一大早把他们叫醒搬运水炮的时候,他们便一刻不敢耽搁,分成八个小队,每个小队负责将一架水炮搬到希尔文在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在这八个投放点投射降雨剂可以将雨水覆盖涅特全境,每架水炮分两天投放4枚降雨剂,共计在涅特投放32枚降雨剂。 在希尔文手下的全体暗卫开始出发以后,格蕾形成报告文书分别报告每个点位的准备情况,定时发给希尔文。有格蕾在管控,希尔文对那些暗卫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因此她便全心全意地督办护卫军们完成露天教堂布置。 第24章 祈雨(3) 三天后,当暗卫和护卫军先后将场地布置完毕后,迪瓦特主教也终于“恢复”了,当他发现涅特的祈雨场地已经布置好了以后,便不住地连连夸赞希尔文办事利落。也因此,迪瓦特主教便决定如期举行祈雨祷告。 等到祈雨祷告前夜,希尔文给格蕾飞鸽传书,要求格蕾吩咐下去,严格按照信上吩咐的时间节点接连投放降雨剂。 格蕾收到信后,也按照命令吩咐下去,让暗卫们在晚上做好水炮的调试准备。 待到祈雨祷告当天,迪瓦特主教也按照既定的时间点走进露天教堂,在祷告前,他要求教堂内的信徒也和他一起念祷告词,祈求天主的宽恕,并说明了其他的几项要求,当他说完以后,共计数百人的祈祷便在这露天教堂中开始了。 这一时间节点正是希尔文要求投放第一批降雨剂的节点,临近临时教堂的暗卫们如期通过魔导科技研制的水炮用魔力将降雨剂投射到空中,第一批降雨剂投射成功后,后面几批降雨剂也按照次序投入空中。 希尔文坐在临时教堂中,虽说按照计划降雨剂应该是已经投进空中了,但具体这降雨剂能不能起效还是未知数。人事已经尽到了,现如今也只能听天命默默等待了。 当祷告词念到第3遍的时候,希尔文开始感觉到天上有雨滴落了下来,没过五分钟,雨势便越来越大。 护卫军、农场主、农民和迪瓦特主教感受到雨滴落在身上时,也纷纷停止祷告,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而后喜悦便替代惊讶爬上了众人的脸庞。 按理来说,天主的祷告本应不具备这种效果,或许是这数百人虔诚的祷告感动了天主,使得天主动容降下了感恩的雨。总之,迪瓦特主教被这一“神迹”深深打动,他举起双手,试图接住这份“来自天主的恩赐”。 难道说,主宽恕他将免除炼狱之苦的机会明码标价的罪孽了吗?这才给了他引发神迹的机会?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祈雨祷告能起到作用便是昭示神权即将回归扎斯提亚斯的预言! “这是——这是神迹啊!这一定是我们的忏悔打动了主!即便我们犯下蔑视主的罪孽,慈悲的主仍然选择宽恕我们的罪孽! 是祢十字架上流出的宝血,遮盖了我们一切的罪过,使我们能够脱离撒旦对我们一切过犯的控告!” 希尔文冷眼瞧着迪瓦特主教举起颤抖的手发狂地念着祷告词,差点忍不住发笑。 若是真有神迹,她又何必冒着被断罪的风险将降雨剂送到天上?若是主真的慈悲到可以宽恕众人的罪孽,祂又何必让无辜之人也跟着遭殃?自从艾蕾亚首相被暗杀的那一年开始,希尔文就已经是阳奉阴违的教徒了。 不过总之,天上能降雨就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降雨剂也确实是可用的,若是借助“神的力量”可以达成她的目的,神又有何不可信? 祈雨祷告结束后,所有人都被时隔半年雨水终于降临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神迹”的背后都是人为操作。 中午人群散去后,暗卫们便开始准备继续投放第二波水炮。等到黄昏,涅特又开始下起雨来,希尔文换好被雨淋湿的衣服后,收到了来自格蕾的飞鸽传书。 格蕾在报告中表示,在祈雨仪式过后的半个时辰,涅特全境便开始下起雨来,农场主们也表示很高兴,先前对他们借用水炮的那点不满便一同消失了。 现在第二波降雨剂也已经投放完成,只需要再按照计划再投放两波后抓紧时间回收器材,他们就会赶回来集合。 希尔文看完格蕾的报告后,将格蕾的报告扔进火炉里,然后提笔起草了一份实施情况报告,寄去了威尔海姆府,至于怎么上报,就全看那位师父了。 紧接着,她又轻轻拍手,一直潜伏在她周围的第二暗卫队队长克劳便从暗处走了出来,对希尔文行了一礼。 “那些农场主没说多余的话。” “暂时没有。” “那你便继续安排人盯着,一旦有一个人走漏一点风声,那便断然不能留了。这件事你要做得自然些,不要让人起疑。” “属下明白。” 说完,克劳的身形便再一次消失在黑暗中。希尔文见克劳离开以后才慢慢收起脸上阴暗的表情。 涅特和卡帕的水炮都放置在农场主的仓库里,所以让这些农场主知晓这次计划的冰山一角也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让这些本就毫不相干的农场主知道这些多余的事情本就是一种风险,希尔文不得不小心行事。 她从来没有信任过这些无知的农场主,一旦两杯烈酒下肚,这些人立马就现出一副轻狂的样子,得意洋洋地把近几日的筹谋全部透露出去。 因此,她必须让称心的人死死盯着这些嘴上没把门的家伙,若是这些人胆敢透露出半个字,那天便是他们的死期。 涅特的祈雨祷告结束后,涅特全境连着两天阵雨不断,涅特的农场也开始着手准备春耕的事宜。 这一消息经希尔文的飞鸽传书,很快便通过沙蒂传到了托比沙的耳朵里。 起先托比沙因为担心饥荒闹得太大会引起民反而不得不快马加鞭解决,现如今听到一场祈雨祷告就解决了涅特的降雨问题,他自然是大喜过望。 “看来,命运之神还是眷顾于我国的,只是涅特这几场雨怕只是巧合,卡帕是否也会下雨还未可说。” “陛下,臣认为涅特下的这第一场雨是稳定民心的基石,若是无法通过祈雨平定民心,民众怕是等不到春耕开始就要集体组织反动了。” “哼,这个波斯提亚伯爵,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想出此等歪点子来稳定民心,确实和你我不同。哈哈哈哈……” 沙蒂看着托比沙懒洋洋地坐在天鹅绒椅子上眯着眼睛自嘲的样子,顿觉无语。 他朝着托比沙行了一礼以掩饰自己差点哑然失笑:“虽说后生可畏,可说到底还是陛下您妙算无遗,若没有您的指点,那位年轻的女公爵即便是有一肚子歪点子也没法使出来。” “你倒也不用这般拍我的马屁,如果自己想不出来就得让诸位王公贵族好好想想,这个还是当初你提议的。” “臣本愚钝,外交方面的很多工作还得受部内青年才俊们的启发才能正常开展,臣也不过是依着经验过河罢了。” 二位君臣之间的话语虽多有谦让之意,实际上两个人心中却不这么认为。 托比沙虽喜于有人替他解决了两大粮仓旱灾这一燃眉之急,但他一是觉得涅特这几场降雨不过是靠运气,如果到了卡帕雨没降下来,怕是会前功尽弃;二是他害怕希尔文办成这件事后会导致其名望上升,从而导致朝中势力出现他无法预料的变化。 活到现在,托比沙最痛恨的便是“满腹空空却迷之自信”的贵族和“潇洒恣意又满腹才华”的年轻大臣,这两种人都是对托比沙而言最无法掌控的存在,所以托比沙也一直有意暗中打压这两类人。 巴勒托军事大臣虽满腹空空但好拿捏,且是顽固的守旧派,算是最好掌握的棋子;沙蒂用到现在倒是勤谨听话,就是有些事总显得不够机灵,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增加一枚更加听话好用的棋子。 若是希尔文的话,只靠几场祈雨也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托比沙尚且不能确定希尔文是那两类不好把控的家伙之一,还是一枚可以用的棋子,她的利用价值还需好好观望一番。 至于沙蒂,他能够注意到托比沙小国王心中的天平已开始出现倾斜,希尔文也终于开始走进托比沙的棋局之上,从默默无闻的边境伯爵变成陛下眼中尚有用处的新棋子,这对希尔文来说是一个机遇,也是一个挑战。 但沙蒂也和托比沙有着同样的担心——他也担心希尔文有一天发挥出他预料之外的“聪慧”,导致她变成一个不可控因素。 虽然沙蒂一开始是想着把希尔文捧上财政大臣之位,从而暗中把握国内财政大权,但如今希尔文办事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这倒让沙蒂心中疑窦丛生,不能确定是否还能继续用希尔文这枚棋子。 “既然她的申请是从你这里报给我的,那你就继续看着这位‘后生’,别让大家失望。” 托比沙说完便敲了敲手杖,起身准备离开,沙蒂朝着托比沙离去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说着“臣遵旨”后便离开了王宫。 虽说希尔文现在还算听话,但也确实应该多注意一下了。 想到这里,沙蒂的眼神变得阴恻恻的,他把目光放在东北方,似乎这样就能看到远在涅特的希尔文的一举一动,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徒劳,也只能等到希尔文回到王城再另做打算。 第25章 祈雨(4) 两天后,在涅特的农场主开始组织复垦工作后,希尔文一行人便趁热打铁,一路向西北方前行,顺着瓦特莱的商道进入卡帕,按照原计划完成卡帕的祈雨祷告。 不出所料,在卡帕的第一场祈雨祷告仪式上,卡帕同样下起了中雨,这场雨持续三天以后,希尔文收到克劳传来的线报。 涅特的复耕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涅特所有农田已经全部翻松,所有水炮和降雨剂的残骸也已经全部回收并销毁使用痕迹。但当地的农场主也因此开始松懈起来,需要格外注意。 希尔文看完克劳的线报后,把线报丢到火炉里烧毁了克劳的线报,写了令克劳提级监视的命令,通过飞鸽传书送回。 接下来,她先是叫来了格蕾,命格蕾在瓦特莱歇脚的时候制造一场流寇袭击,流寇袭击时带着暗卫以保护主队列为由留在瓦特莱支援埃萨·多雷托和边境的敌军打游击战。 待格蕾离开以后,希尔文又叫来了随着护卫队一同来卡帕的第二暗卫队另外一个队长布雷。 布雷是克劳一手调教的暗卫队员,起先克劳是第二暗卫队的队长,而后由于布雷愈发可靠,克劳便把布雷提级为领队,让他试着调配一队仅有数人的小队,为他分忧,布雷也没让克劳失望,把那几个人调教得更为精锐。 布雷在某次任务中得到希尔文的表彰后,克劳便趁此机会提出让布雷以队长的身份带领半支第二暗卫队,希尔文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在这次任务中,克劳带着半支第二暗卫队留在涅特盯梢,布雷便带着剩下的半支队伍随希尔文来到卡帕,负责卡帕农场主的盯梢任务。 “大人。” 布雷收到希尔文的指令后,便很快出现在房间里。 “你师父那边传来消息,说他那边的目标比较活跃,我担心卡帕这边……” “您放心,我这边会更上心。” “你明白就好,两边都不能出差错,现在开始就可以抓紧安排了。” “属下明白。” “退下。” 看着布雷离去的背影,希尔文叹了口气。她是第一次带着她的队伍执行这么高风险的任务,虽然两边都办成了,但那些农场主到底是不靠谱,任务结束以后的善后工作反而更让人夜长梦多。 另一边,在克劳收到希尔文的指令让人开始加紧监视工作后,就开始陆续出现农场主醉酒后在家里肆无忌惮地吹牛皮的现象,在那些农场主说出关键字后,农场主所在那桌的麦酒就已经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猛毒。 一桌醉汉酣畅淋漓地喝了一轮后就在归家的路上纷纷倒下,清理掉一波嘴上没把门的以后,剩下的农场主自知这些农场主死亡事件的背后是贵族大人的警告,从此往后也不敢贪杯,想来这些人也不会再多说半个字了。 在北部地区伯爵领的后续处置都安排的差不多后,卡帕也开始放晴,依照计划,希尔文便安排护卫军护送主教,一行人踏上了回王城的路。 回去的路上虽说经过瓦特莱的路上有“流寇”意图抢掠钱财杀人放火,但有着希尔文的护卫队留下抵挡那些“流寇”的攻击,除开这个小插曲以外,一路上倒也比较安全。 当希尔文带着复垦成功的消息回到王城的时候,迎面而来的便是欢迎他们班师回朝的仪仗队。 自那以后,因有着两大粮仓的复产背后是神的慈悲的传言,神权在扎斯提亚斯的地位开始稳步上升,迪瓦特主教似乎也知道神权地位的上升背后有着希尔文的推动,和希尔文暗中的往来也密切不少。 与此同时,希尔文也注意到盯着波斯提亚府的眼光变得比以前更多了,虽说管家在她不在的时候已经拔掉了不少府内的眼线。 但守在府外的眼线实在太多,仅凭一个管家也处理不了,而且希尔文心里也明白这些眼线背后的主人是谁,若是动作太大,眼线背后的主人怕是要对她这枚“棋子”产生更多的怀疑。 看来,有必要找个时间去消除那位“老师”的疑心了。 第26章 布局(1) 沙蒂没有想到,在希尔文回到王城的半个月后,希尔文会备着礼物登门拜访他的府邸。 虽然让管家把希尔文迎了进来,但希尔文一见面便朝他行了个大礼,这下把沙蒂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然在此之前一直怀疑希尔文的种种行为包藏异心的人是他沙蒂,但他也没想到希尔文能这么早就察觉到这个信任危机。 “起来,你又何必行此大礼?” 面对沙蒂习惯性的命令,希尔文仍然保持行大礼的姿态答道:“徒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做错了什么,惹得老师这般不快,因此,我这才登门致歉。” “你当真不知?你若不知,在这次救灾过程中,你又为何表现得这般亮眼?” “原来您觉得表现亮眼是错误吗?我只是第一时间想到了饥贫交困的百姓们,所以没有思虑那么多。至于祈雨祷告仪式上突然天降甘霖的事情……天气变化的事情我又怎能预料? 大家都指着老天爷赏脸吃饭,老天爷愿意在这时候赏脸不是一件幸事吗?” 沙蒂死死盯着希尔文谦卑的姿态,虽然希尔文的说辞确实让他挑不出错,但希尔文在这件事上几次三番表现得这般亮眼,究竟是真的冲动糊涂还是暗度陈仓? 这猜忌的念头一冒出来,沙蒂的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打起鼓来。 “你老实说,这段时间你在筹谋什么?祈雨祷告的事情,你在报告中又隐瞒了多少?” “徒弟不敢,我所做的一切都受老师提点,又怎会筹谋其他的?若说有隐瞒了什么,也不过是主教大人水土不服这一类琐事而已……” “水土不服?那个本就病歪歪的主教?” “是的,不过好在护卫军们踏实肯干,在主教休息养病期间,他们还能自发地搭建临时教堂,这才让祈雨祷告能够按计划完成。” “那你说,刚出发的时候护卫人员总人数共500人,回来却只剩下约350人,且基本上都是巴勒托拨给你的护卫军,这又如何解释?” 这时,希尔文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她一下子跪在地上,有些着急地说道:“这件事竟忘了禀告您,我实属该死。” “你且如实禀告,我还能算你无罪。” “在我等护送主教回程路上,突然有一伙流寇在瓦特莱拦住我们,意图刺杀主教,为了保护主教,我安排了波斯提亚府的150个护卫兵留在瓦特莱与流寇缠斗,这才能安然护送主教返程。” “瓦特莱竟有流寇妄图打劫皇家的队伍?甚至还要行刺主教?埃萨那家伙在搞什么?那边的护卫军是干什么吃的?” “这我不清楚,总之,在瓦特莱的商路上总是流寇不断,那边到底也是不太平,卡帕虽然偶有盗贼,但数量也不多……” “哼,看来不只是流寇那么简单了。斯诺王国的攻势看来已经开始加码了,怪不得这段时间对他们使用温和的外交手段一直收效甚微,原来是一直打着瓦特莱和卡帕的主意吗?” “这又是从何说起?”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内容。” 说到这里,沙蒂敲了敲手杖,示意希尔文应该停止深入询问。希尔文见状,也连忙止住了话头,保持跪伏在地上的姿势。 “你先起来。” “是。” 这一次,希尔文明白沙蒂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再度朝她倾斜,也不再故作谦卑请罪的姿态,她站了起来,乖乖看着沙蒂等待沙蒂的下一个问题。 她故意在沙蒂面前出洋相也是为了让沙蒂看到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中透露着愚蠢,只有这样沙蒂才会认为她好拿捏。 现在沙蒂的人脉对她的升迁之路还有很大帮助,因此还是得牢牢地靠着沙蒂这棵大树,只不过,以后的事情如今也不得不开始打算起来。 待希尔文直起身子后,沙蒂又盯着希尔文看了良久,最后,他蹦出一句:“你觉得目前的财政运营机制如何?” “老师您说笑了,这种事情我怎么好置喙?” “你且说说,说的不对我也就当耳旁风。” “那么,您又是怎么看现在的机制呢?” “好。”沙蒂见希尔文迟迟不说,心中不禁窃喜,本以为希尔文翅膀开始硬了,没想到还是那么没有主见——这样无主见的人他才用得放心,但这类家伙往往容易受到别人的教唆,所以还得好好敲打一番才行。 他用指尖捋了捋髭毛,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艾雷思那个老东西留下来的烂摊子可不少,繁琐的申报流程、可行性不高也不考虑应急情况的预算项目、以及丝毫不考虑冗余度的赋税,这些问题里单挑一个出来都足够糟糕透顶。” 希尔文眼瞧着沙蒂的姿态逐渐放松下来,便连忙接着沙蒂的话头问道:“那依您的意思,这些问题需要怎么解决比较好呢?” “哼,这些问题当然是由新的财政大臣去想办法解决,和我有什么关……”话说到一半,沙蒂才察觉到希尔文不知不觉间已把他的试探如数还给了他,便又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老师您的意思当然就是我的意思。” “这话可不兴说。” 直到这时,沙蒂才彻底明白希尔文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早就知道沙蒂意图把她扶上财政大臣的位置,将她作为自己的手把控这个国家的财政大权。 此时,希尔文在朝他表态,她愿意作为沙蒂的工具,构建沙蒂与扎斯提亚斯财政大权的桥梁。 “我本就愚钝,总是得意忘形,但我也知道,若没有老师的指点提携,我此时还只是个边境伯爵领的领主,根本不会有机会接到护送粮草的重要任务,也不会像这样在您的面前领受您的金口玉言,您的恩情我自然是一刻也不敢忘。” “你知道就好,希望你能一直记得还有我这么个老朽。” “您这可是说笑了,老师您正当壮年,我也尚且年轻,日后的发展自然是少不了您的谆谆教诲的。” 沙蒂听尽了希尔文的奉承话,满心都被得意自满彻底占据,先前残留的那点疑心自是被爆棚的得意感挤得毫无生存空间。即使他在外交大臣的位子上已坐了快五年,他也还是无法做到在听到满口奉承后仍旧保持清醒。他又捋了捋髭毛,冷哼一声道:“我教导过的属下不少,但能一直记得这份恩情的不多,希望你能一直谨记于心。” “感谢您的教诲。” “你坐。”沙蒂看着希尔文毕恭毕敬的样子,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在希尔文坐下后,他把手杖放到一边,令管家为希尔文上茶,希尔文看着沙蒂对她的疑心一点点消失,也才放下心来,如往常一般和沙蒂攀谈。 第27章 布局(2) 其实,希尔文并非对瓦特莱流寇四起的原因一无所知,在护送粮草之前,瓦特莱的领主埃萨也曾在拜访波斯提亚府的时候说过相应的情况。 在大约25年前,上任国王萨罗·尤比斯将扎斯提亚斯的军队收编重整,接连朝数个国家边境的伯爵领发起了领土扩张战争,并夺得了卡帕、瓦特莱、多迪三块具有战略意义的伯爵领。 卡帕和瓦特莱便是从斯诺王国的广阔疆土中硬啃下来的两块微小的“骨头”,虽然这两块领土对斯诺王国来说可能无足轻重,但卡帕土壤肥沃,地质条件优越,占据了卡帕这块对斯诺王国无足轻重的边陲领土以后,扎斯提亚斯的居民饮食水平才得到了显着提升。 在斯诺王国发现领土被占领想要起兵攻打之时,萨罗通过和平的外交手段促成了和东凰的联姻,因着东凰与斯诺王国东部的华帝国关系匪浅,动了东凰的后果难以想象,斯诺王国的国王便暂且压下这股火气按兵不动。 眼下艾蕾亚首相早已薨逝,东凰和扎斯提亚斯的和平外交条约也开始出现崩盘之像,斯诺王国自然开始蠢蠢欲动,看这样子,他似乎是意图先试探瓦特莱的警戒情况,而后偷偷摸摸将瓦特莱收回来,一旦瓦特莱被斯诺王国收回囊中,卡帕就危险了。 然而,愚蠢的巴勒托军事大臣却看不明白这一点,托比沙因为巴勒托是他的心腹,也由着巴勒托胡来。 他们不仅认为瓦特莱和多迪为边境之地,就把瓦特莱和多迪丢给不受宠的伯爵管理,还在埃萨上报北部边境屡遭流寇袭击的时候,认为瓦特莱是苦寒之地,易守难攻,加上埃萨人微言轻,便将此事搁置不管。 本来瓦特莱只是小打小闹,现在眼瞧着斯诺王国已经结束了初步试探,攻势不减反增,如此放任下去,只怕是真的要放弃瓦特莱了。 因此,希尔文心里也明白,只是派暗卫过去支援瓦特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关键在于让沙蒂了解怀柔的外交策略对斯诺王国已然无用。 只有让沙蒂把瓦特莱日益猖狂的流寇与斯诺王国近期不太配合的外交态度联系起来,沙蒂才会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一旦把这一情况上报至托比沙,托比沙或许会有所动容,他才能想到派兵支援瓦特莱清剿流寇。 只有这样才能让斯诺王国吃点亏,稍微安静配合一些,延缓其发兵占领瓦特莱的速度,届时再向东凰或缪斯王国委曲求全,若能做到和他们其中任意一国缓和外交关系,都会让斯诺王国不得不暂时搁置进犯瓦特莱的计划。 实际上,从沙蒂现在的表情看来,希尔文打的报告确实已经让沙蒂紧张起来了。 在聊天的过程中,沙蒂一直是一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样,希尔文见状便和沙蒂浅谈几句后就告辞了。毕竟,来访的目的基本上都已经达到了,也没有再在威尔海姆府多留的必要了。 离开威尔海姆府以后,希尔文便直接打道回府,她自以为即使沙蒂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忘记了对她的疑心,事后冷静下来那份疑心怕是又会卷土重来,虽然怀疑程度有所减轻,但终究不可能完全打消,所以这段时间她也要安分一些才行。 自此以后连续一个月里,希尔文一直留在波斯提亚府中休养生息,看似又回到了从前在伏里登时期那种闲散贵族的生活,但实际上她也总是通过留在府中的暗卫暗中收集信息,并和边境贵族、主教等人传递书信。 另一边,沙蒂在听得希尔文的报告后,又派亲信去瓦特莱探查了一番,得知瓦特莱的流寇力量的确日益增加后,又紧赶慢赶地令外交院的官员拟写报告上报托比沙。 与此同时,自卡帕和涅特的旱灾问题开始逐步得到缓解以后,诸位王公贵族又一次开始紧盯着虚悬的财政大臣之位,多番谏言需依照数月前议会的结果尽快安排财政大臣的殿选工作,本就为此事心烦不已的托比沙在收到沙蒂的报告以后更是心烦不已。 他早就该想到当年安排人刺杀艾蕾亚会导致本就对瓦特莱和卡帕虎视眈眈的斯诺王国出手的,即便他勒令众臣对艾蕾亚之死秘而不宣,但斯诺王国和缪斯王国总归是会听到些风声的。 瓦特莱和多迪倒也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领地,但若是斯诺王国将瓦特莱收入囊中以后又盯上了卡帕,再丢了卡帕的话,整个国家的饮食水平都会下降一截,这样就不好了。 “艾蕾亚——该死的家伙!就连死了都要给我埋雷!你肮脏的灵魂究竟又在图谋什么?” 托比沙盯着沙蒂的报告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住把报告丢了出去,发出一句怒吼。 身边的内侍官对托比沙的行为司空见惯,他不慌不忙地走去把报告捡了回来,双手递给托比沙。托比沙见内侍官恭敬的模样,想着发怒对解决事态没有一点好处,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随后,他让内侍官去通传巴勒托进宫商量对策。 巴勒托进宫的时候,依旧是如往常一般无礼,他朝托比沙微微鞠了一躬,示意他已经按指令来到托比沙的面前:“陛下。” “我问你,当时多雷托卿上报需要支援瓦特莱的时候你就没想到什么吗?” 巴勒托听到瓦特莱这个地名的时候,先是保持鞠躬的姿势在脑内搜索了片刻,接着他才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臣记得确实是收到过一份瓦特莱需要调兵支援的报告,不过多雷托卿在报告上写的是需要用兵收拾一些闲散的流寇。 因此,臣这才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才没有批复多雷托卿的申请,这件事陛下您也是知道的不是吗?” “不是大事?你是觉得要等到斯诺王国打到卡帕那边去才是需要处理的大事吗?” “臣不敢!只是这件事和斯诺王国有何干系……臣实在不知!” 巴勒托听到斯诺王国的时候,他的脑子才开始急速运转起来,当他意识到的时候,他才忙不迭跪伏在地,即使他蠢笨也知道一旦这些流寇和斯诺王国有关系,那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了。 “你不知?若是你早就派兵去处理那些一直在瓦特莱狐假虎威的虫子,斯诺王国现在的外交态度或许还没那么猖狂。” “依臣拙见,如今派兵前往瓦特莱支援,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算你还没那么蠢,现在叫你过来就是赶紧派一支500人规模的轻骑兵去支援瓦特莱,赶跑这群虫子。” “臣遵旨。” 巴勒托收到旨意后,便慌忙磕了磕头,爬起来朝宫外跑出去了。托比沙看着巴勒托离去的背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也开始怀疑巴勒托能不能处理好这件事了。 第28章 布局(3) 巴勒托出宫以后,命王城军的轻骑兵团团长带着一支轻骑队连夜从王城出发前往瓦特莱。 然而,在他们抵达瓦特莱时,他们发现瓦特莱的领主埃萨·多雷托已经聚集了数队雇佣兵,带着瓦特莱的雇佣兵开始和瓦特莱的流寇打起了游击战。 进犯瓦特莱的流寇中有一半也不过是斯诺王国边境伯爵领的雇佣兵,他们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空有数量优势而已。 而瓦特莱的雇佣兵中有一名很有威信的队长,她带着雇佣兵以少数兵力连续围剿了几支流寇团后,那些贪生怕死的流寇倒是一下子跑了一半,剩余的数百名“流寇”确实是斯诺王国抽调过来埋伏的步兵,瓦特莱的雇佣兵们一时拿他们也没有办法,也只能通过游击战互相消耗。 当埃萨将战报报给赶过来的骑兵团长的时候,骑兵团长也没想到埃萨竟能做到这份上。 在来瓦特莱之前,他还想着若是有闲散流寇干扰的话,斯诺王国埋伏的兵士们可能还会使出声东击西之策,导致他们和这些步兵僵持不下,但既然埃萨已经帮助他们把闲散流寇收拾掉了,他们骑兵团就可以大展身手集中击退斯诺王国残留下来的步兵了。 因此,骑兵团长高兴得和埃萨连夜制定了进攻策略,第二天由他们主动出击,瓦特莱的雇佣兵先如往常一般以游击打散斯诺王国的步兵阵列,再由王城的骑兵团一举进攻击退那些残余的“流寇”,原本僵持不下的瓦特莱流寇战局便在一周内速战速决了。 当胜利的战报送回王城后没过多少天,骑兵团长便和埃萨带着骑兵和雇佣兵们返回了王城,依照惯例,托比沙赏赐了有功的骑兵团和雇佣兵们,授予骑兵团长男爵的爵位,也对埃萨刮目相看起来。 但埃萨心里也清楚,若非希尔文借着护送支援粮食的名头暗中调了一批精兵到瓦特莱临时充实雇佣兵数量,他是不可能击退那些闲散的流寇的。 经瓦特莱流寇进犯一事后,托比沙对巴勒托这枚棋子的信任度终究还是降低了不少。 而巴勒托事后回想起托比沙发怒时说的只言片语后,也猜出这一状怕是身为外交大臣的沙蒂给告上去的,也自然对沙蒂存了些不满,沙蒂在感受到巴勒托的敌意以后,势必会为此做点什么的。 不过比起这些,在瓦特莱一战结束后,各位贵族主张尽快开展财政大臣殿选的声音越来越大,托比沙也想着财政大臣的位置不能一直空着,现如今那些烦人的琐事都已经料理干净了,确实是该开展殿选了。 因此,托比沙把上个月从各封臣和贵族选出的强力封臣名单挑了出来,一边看着这些封臣的档案,一边思索起来。 第一个封臣是艾雷思·多马恩的独生子亚德·多马恩,虽然亚德·多马恩已经承袭了艾雷思的爵位,按理来说确实是合适的人选,但他年仅十三,尚未成年,这样的小孩子实在是难掌财政大权。 第二个封臣是涅特的领主雷顿·涅特,虽说涅特一族从数百年前起就是涅特的封臣,其一族的姓氏也是从前的小国王所赐,但其有知情不报涅特重大蝗灾的罪责在,又是巴勒托力荐的人选,这几个月一连串事情下来,托比沙很难对这位伯爵抱有信任。 第三个封臣则是后起之秀希尔文·波斯提亚,这位年轻的女伯爵在卡帕和涅特重大旱灾的应急处置和护送工作都做得让人挑不出错,不过她妹妹安妮·波斯提亚曾经的立场总归是让人有些忌惮,这样的棋子不是不可用,而是需得谨慎使用。 若是真的用上了,还是得让索菲特盯紧一点。 虽然这三个强力封臣都有可指摘之处,但眼下也确实是没有更好的人才可用,其他的封臣贵族不是胆小如鼠就是闻风而动的墙头草,实在难堪大任。 至于最终的人选,还是要通过召集三位强力封臣入宫好好考验一番才能敲定。 想到这里,托比沙便让内侍官发布公告通知三位候选人于三日后入宫参加殿选。 当希尔文收到殿选通知的时候,她正在书房里独自下着西洋棋,她用白马吃掉了黑色的象,又用黑色的兵吃掉了相邻的白后,但即便如此,这盘棋局离将军还差得远。 卡帕和涅特的重大旱灾和瓦特莱一战给朝局带来的影响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步步削减了托比沙对以巴勒托军事大臣为首的守旧派贵族的信任——正如当年守旧派贵族以一篇篇檄文击垮托比沙对艾蕾亚的信任一般。 托比沙是个多疑的人,当年可以因为守旧派的一面之词对自己的妻子起疑心,如今自然也可以因为守旧派的昏聩无能对这些守旧派失去信心,但这一着棋也会让巴勒托对一直处于中立的沙蒂心生疑窦,和沙蒂针锋相对,从而激化二者之间的矛盾。 拜巴勒托所赐,沙蒂这会儿没空理会希尔文,希尔文也开始慢慢恢复先前的社交活动。 “大人,多马恩伯爵登门拜访,在下已引导他到会客厅等候。” 在希尔文思考棋盘上的局势时,管家敲了敲书房的门,向希尔文传达有客来访的信息。 “你去泡一壶红茶到会客厅,我现在过去。” 管家收到指示后,对着希尔文鞠了一躬便离开了,希尔文也整理了一番着装,走到会客厅面客。 会客厅里的客人是一位银发金瞳的小男孩,他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脸上挂着的是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稳,这位便是承袭了艾雷思爵位的亚德·多马恩。 他见到希尔文便站了起来,对着希尔文微微鞠了一躬:“方才路过波斯提亚府邸,便想着来看看波斯提亚大人的住所,多有叨扰,请您见谅。” “不碍事,左右也是在府中闲着,倒是没想到多马恩大人会造访此处,反而让您久等了。您也不必客气,坐。” 亚德听到希尔文的话后,也不再客气,乖乖地坐回沙发上,此时管家上前奉上泡好的红茶就退下了,亚德也识趣地让跟在自己身边的贴身侍女离开会客厅在门外等候。 “您此番前来,想必也是为了陛下下发的殿选通知?”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您,希尔文大人。但我只是受您信中的引导行事而已,至于为什么会被众臣信赖,我不是很明白。” “令尊的薨逝固然令人惋惜,但多马恩一族的附庸也一直紧盯着多马恩一族的发展,您能妥善完成多马恩府下人暴乱的事后处置,并将多马恩府剩下的烂摊子处理好,保住那些附庸们的饭碗,他们自然会对您感恩戴德。” “说真的,如果不是您一直通过信件指点我该如何处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感谢您。” “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若是多马恩一族出现崩盘,这个国家的根基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但大多数人都只考虑到自身的利益,不能客观地评估多马恩家族的影响力。 我也只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暗中帮衬一把。不过现在我也是殿选的一员,您此番前来怕是影响不好。” “其实我也明白,多马恩家族的附庸会推选我也不过是想要从中获利罢了。现在不管我再怎么努力,多马恩家族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光景了,但他们总觉得只要我能和父亲一样坐上财政大臣的位置,他们就能和原来一样沾光过上富裕生活。 但陛下不一样,他的考量肯定和那些附庸们不一样,他不可能会让一个尚未成年的伯爵坐上那个位置的。” “您又怎么知道陛下不会呢?” “因为我尚且年幼,资质不足……” “若是陛下打从心底里就认为您不可能入选,他还会让您参加殿选吗?” “这……” “虽然作为您的竞争者由我说这话不合适,不过您不必顾虑那么多,只需要放宽心准备便是。退一步说,若是您真的没被陛下选中,您也可以趁机清掉一波见风使舵的狗,这不也是一个可以从中甄选忠仆的机会吗?” “您说的有道理……唉,本来我这次前来是为了答谢您的指导的,结果反而又受到了您的教导,看来我要学的还有很多呢。” “您不必介怀,日后您若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随时来信。” “再次感谢您的指导。” 说完,亚德便站了起来,他朝希尔文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这才离开了会客厅。 虽然利用一个小孩子属实不地道,但这也是能够快速通过多马恩家族了解当前国家财政的手段之一。 虽然没想到多马恩家族先前的影响力大到能有约四分之一的贵族推选这位年幼的伯爵,但若是那个孩子对她有哪怕一点心软,他在这次殿选中就会被刷下去,从而导致他辜负了那四分之一贵族的信任。 不过也正如希尔文方才所说,这对亚德·多马恩来说反而是件好事,挫折可以使人成长,也能使人看清许多东西。 希尔文看着亚德离去的背影,她的目光也变得越来越冰冷。 该做的她都已经做了,为巴勒托军事大臣埋下的雷也很快就要被引爆了,接下来,也只能看那位陛下的心思了。 第29章 选择(1) 殿选前夜,格蕾突然来到了希尔文的书房,虽说格蕾自瓦特莱一战结束后就不止一次求见,但希尔文一直以来都在暗中为殿选拉票事宜做准备,也无暇顾及格蕾的求见。 即便如此,格蕾依旧如此不顾轻重缓急,在殿选前夜也没有放弃求见,因此,当她看到门外格蕾的身影时,不禁皱了皱眉。 “格蕾,这么晚前来究竟是有什么急事吗?” “大人,属下此番是为瓦特莱一战中牺牲的20名暗卫而来。” 希尔文没能从格蕾口中听到自认为有价值的事情,又不住叹了口气:“这种琐事大可过几日再说,眼下殿选在即,并不是适合谈这些琐事的时候。” “属下明白,只是……” “好了,无需多言。” 希尔文说到这里,用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示意格蕾止住话头,格蕾见状目光黯淡了几分,她轻声答了一句:“失礼了,那么,属下告退。” 说完,格蕾便轻手轻脚掩上房门,有些失神地走在伯爵府的走廊里。 对于希尔文这类大人物而言,财政大权花落谁家是当务之急,因此没有什么事比殿选更为重要,但对格蕾来说,明日不只是殿选之日,更是那20位同伴们牺牲30天的纪念日。 在伏里登,葬礼需要在人死后十日内办完,死后30天的纪念日亲朋好友将会前往坟前为其送上白色的康乃馨,告慰逝者之灵一路走好。 可是这些人本就没有什么至亲之人,连葬礼都没有办法好好操办,他们的遗体沦落在异乡的土地中,就连战争过后都无法迁回故土。 格蕾和她的姐姐莫莉在七年前被父亲卖到了波斯提亚府,自那以后,两个人相依为命,莫莉也时常帮衬着格蕾。 两个人在波斯提亚府干了一年粗活以后才被希尔文选中,丢给彼时的暗卫队长奈特培养,在那之后过了四年,格蕾才混到了如今的位置。 她虽帮着希尔文干了不少脏活,在这一过程中,也有一些队友没能活下来,但格蕾总能用“至少能好好操办葬礼”“至少他们的灵柩能安葬在伏里登”一类的托词劝慰自己,她总觉得自己本该已经对生死一事感到麻木,但无形中总希冀着曾经队友的灵魂能够安息。 但这一次,她不仅没能做到带回故人的遗体,还没能保护好一直陪她走到今天的莫莉。在艾拉王城的骑兵团到来的前一夜,格蕾他们一直伏击的点位被斯诺王国的步兵团发现了,那些步兵顺着他们逃跑的路线一路追击。 在生死存亡之际,莫莉带着小部分瓦特莱的雇佣兵将步兵团的追兵引到另一条小路去了,格蕾他们这才逃过一劫。 可是,在那之后,格蕾就再也没见到莫莉,虽然在这场众贵族眼中“小打小闹”的战争结束后格蕾有抽空去寻过莫莉的踪迹,但她最终只能找到莫莉的一些贴身物品,没能找到莫莉的遗体。 她回到王城后数次求见希尔文,本是想求希尔文安排暗卫队中的一小部分暗卫和她一起去瓦特莱吊唁牺牲的将士,但在希尔文眼中,那20个人只是可以牺牲的少部分个体,并不值得她多费心留意。 且眼下她正忙着殿选事宜,也无暇在乎那已经失去的少部分个体,数次求见下来,格蕾在脑内编制的吊唁方案中参与人员已由20人缩减至5人,但即便如此,她的方案也没有上报给希尔文的机会,得不到希尔文的许可,这份方案也就没办法落实。 虽然格蕾早就知道希尔文是个冷心冷情的主儿,从前战友丧仪的事情也都是由格蕾操心,她本人未曾过问一句,但这段时间至亲的死亡加上数次求见未果,终是让格蕾有些心寒。 “格蕾?” 格蕾抬起头,循声望向前方,此时她才发现她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奈特的厢房门边,奈特拿着一瓶廉价的麦酒,正准备回到厢房,她看到了格蕾一直在厢房边踱步,这才叫住了格蕾。 “师父。” “你怎么啦?莫莉怎么没和你一起?” 听到莫莉的名字,格蕾有些困难地张了张嘴,最后艰难地将心中涌出的失落咽了下去:“姐姐她……这次任务没能回来,她再也回不来了。” 虽然此时格蕾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奈特注意到格蕾说话的语调里带着呜咽,她能看出格蕾到现在仍是无法坦然面对生离死别,更何况此时是格蕾眼中唯一的至亲永远地离开了她。 这道心中的伤痕或许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全抚平,又或者永远也无法痊愈。 想到这里,奈特轻轻拍了拍格蕾的肩膀,问道:“要不要进来喝一杯?克劳也在里面。”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总之,先进来。” 看着奈特的脸,格蕾凝重的表情终于变得松快了些,她跟着奈特走进了厢房。厢房里的克劳看到格蕾以后先是招了招手,但他在注意到格蕾的表情以后便收敛了笑意:“看来瓦特莱一战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打。” “有20人没能跟着回来,不过对大人来说,那20人的空缺也很好填补。” 克劳嗤笑了一声,他摆了摆手:“倒也没那么好填补,最近的预备役多有异心,都被清了出去,能够填上15人已经是理想情况了。” 格蕾听到克劳的话后,这才看了克劳一眼:“看来卡帕的任务对你来说很轻松,不出三个月你就跑回王城来了。” “那些农场主想来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留五个人在那边盯梢已经足够了。”说到这里,克劳拍了拍旁边的椅子,示意格蕾坐下来,待格蕾坐下来以后才确认道,“莫莉这次没能回来吗?” “是她以命换命,我才能在这里和你聊天。”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这些人哪有选择的余地?运气好就能活,运气不好就是死……” “闭嘴,克劳。” 没等格蕾出言阻止,奈特就已经出言厉喝,克劳见状便立马闭上了嘴。 奈特心里清楚克劳这样的人是没办法完全理解格蕾的,也只能通过转移话题让格蕾的心里好受一点。 克劳也心领神会地耸耸肩,转而说道:“听说最近大人还塞了个小女孩给师父管教,明明师父从五年前就已经申请退居二线了,没想到大人还如此这般物尽其用。” 奈特听到克劳有些挑衅的说法后,倒也不恼,她给克劳倒了杯酒,答道:“我现在能做的也就这些小事了,教一个小女孩倒也不算很费事,虽然现在左手是不太中用了,但耍耍单手剑倒还是可以的。” 格蕾看了看奈特的左手,她想起当年奈特是使用双剑的一把好手。 四年前,当索菲特的手下的刺客在波斯提亚府内行刺时,波斯提亚府上还只有一个暗卫队,他们在波斯提亚府上和索菲特的刺客缠斗许久,但最后还是没防住两个刺客。 奈特在注意到有两个刺客潜入波斯提亚府内的时候,便独身一人杀入府内,最后,她以一人之力除去了那两个精英,但她的左手也被精英的毒刃刺中,虽说捞回一命,但从此也只能退居二线做波斯提亚府的仆役。 “师父,你的左手还是要好好养着。” 奈特没想到格蕾会出言关心她,便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格蕾的肩膀:“现在好多了,下雨天已经不疼了。” 格蕾看着奈特笑眯眯的反过来宽慰她的样子,不免又想起最后一次和莫莉汇合的时候,当时的莫莉也是笑眯眯地让她活下去,但她的眼神还是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她身边的人似乎都知道格蕾爱钻牛角尖的性子,所以都向格蕾隐瞒了自己的难处,但是他们又不知道这样隐瞒下去,在真相终于瞒不住的时候只会让格蕾愈加难过。 想到这里,格蕾心中又泛起一阵酸涩,奈特和克劳闲聊的声音在她耳边变得愈发模糊,她把视线放在了摆在木桌上的麦酒瓶,盯着酒瓶看了好一会儿,又拿起酒瓶,随手抓起一个木碗,往碗里倒满酒,一饮而尽。 克劳知道格蕾酒量很差,本想起身阻止,但奈特出手拦下了克劳,二人看着格蕾把酒喝光以后又因酒气太冲而呛得咳嗽不止的样子,连忙把格蕾拉到厢房的床上歇息。 “您应该知道格蕾这家伙根本喝不了两口酒的。” “这些年来,只要队里有人执行任务死了,她就会像这样给自己灌酒。不过这样也好,喝了酒,心里也就敞亮了,第二天就又能好好干活了,不喝酒的话,心里的坎永远也过不去。” 格蕾迷迷糊糊间,听到克劳和奈特在说些什么,本想出言反驳,可一张嘴又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恍惚间,她又回到了从前还在奈特手下练剑的时光,彼时故友还在,虽然大家嘴上一直在拿生死之事开玩笑,但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大家又都用求生的眼神看着她。 一想到那样的眼神,格蕾就没有办法安眠,她从床上爬起来,缩成一团暗自啜泣,奈特沉默地抱住了她,用手轻轻拍拍格蕾的背给她顺气,克劳也只当她是醉态毕露,坐在一边悠然啜饮起来。 当格蕾终于沉睡,克劳也将那瓶麦酒喝得一干二净以后,奈特收到了管家的指令,要求她在天亮之前为希尔文准备好参加殿选的朝服。 “看来退居二线的日子也不好过。” 克劳轻哼了一声,拍拍屁股离开了厢房。奈特则是把格蕾安置好后,换了一套新的衣服,然后去衣帽间为这座宅邸的主人收拾衣物去了。 第30章 选择(2) 当格蕾再次醒来时,她听到厢房外面脚步声不断,待她整理着装走出厢房时,她发现女仆们正被女仆长驱赶着从厢房内跑出来。 原来已经快要到那位大人起床的时间了…… 格蕾揉了揉太阳穴,她忍着宿醉的疼痛跑出地下的休息区,向前夜值夜班的暗卫确认守卫情况后才放心下来。 昨晚因为被一时意气支配而向希尔文提出无理要求已是一错,若是再被发现她因意气用事而松懈,从而没能履行好监督暗卫的职责的话,那位大人怕是绝对无法饶恕她,毕竟在她的眼里,手下的人都只不过是一个趁手的工具罢了。 正当格蕾胡思乱想的时候,她看到已经穿好朝服的希尔文走出了府邸,管家还在一边向她确认:“您真的不需要享用早餐吗?” “不必了,殿选之际容不得闪失。” “明白了,已为您准备好马车了,祝您一路顺风。” 在管家“关切”的问候下,希尔文风尘仆仆地上了马车,管家和车夫嘱咐了几句后,车夫便驾着马车朝王宫奔去。 是啊,在那位大人的眼里,他们的七情六欲从来就无关紧要。 格蕾看着载着希尔文的马车渐行渐远,她这般想着,眼神也变得黯淡了些。 “你不需要再好好休息一下吗?反正波斯提亚大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奈特在簇拥着希尔文离去的仆从堆中发现了格蕾,她轻轻拍了拍格蕾的肩,待格蕾反应过来以后又笑眯眯地看着格蕾。 “我已经没事了,师父。” “这种事情是会时常发生的,只要波斯提亚大人的脚步不停歇,我们便要为她前进的道路扫除障碍。这句话我在一开始就已经和你说过了,希望你不要忘记。” “我明白了。” 格蕾叹了口气,她最终还是把这些“刺”压在了心底,将自己作为配件再次嵌入波斯提亚府自卫体系之中。 奈特看着格蕾离去的背影,莫名有些后怕格蕾走向另一个极端,她心里清楚莫莉是格蕾的软肋之一,至亲之人的离去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的,她不希望格蕾一直沉溺在丧姊之痛中,但也不希望格蕾从此变得麻木起来。 想到这里,奈特忽而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也开始变得优柔寡断起来,又不住拍拍脑袋,快步朝府邸内走去。 然而,奈特这份多虑一直没有彻底打消,这使得她在晚上和罗希亚对战的时候由于分心导致其出招有所犹豫,最终被罗希亚用木剑击中了弱点。 “您似乎在想别的事情。” “抱歉,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 奈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罗希亚则是用有些困惑的目光看了看奈特,随后她收回了目光,她清楚奈特是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她的,所以不管她有多好奇也无济于事。 “如果您不方便的话,今天的练习可以就到这里。您之前也说过,适当的休息是很有必要的。” 奈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罗希亚安慰,她眨了眨眼,紧接着叹了口气:“那今天就先到这里,今天练习的器材我来收拾就可以了。” “谢谢您。” “这没有什么好道谢的。” 然而,罗希亚即使接到了休息的指令也没有回仓库休息,而是跟着奈特边帮忙收拾边问道:“最近波斯提亚大人一直没传我过去学习了,请问师父您知道原因吗?” “那位大人最近忙得很,以后应该也会越来越忙,你的事情她应该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上心。” “是因为选举吗?” “好像确实是因为这档事……” 说到这里,奈特恍惚间想起了格蕾清晨黯淡而麻木的眼神,她又回头看了看罗希亚,想到这个身形有些瘦削的人从少女时代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波斯提亚府的地下练习场里,她一直独来独往,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身体。 仔细想来,或许是因为她早已失去了至亲之人,或许才会变成如今麻木的样子。 “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吗?” 罗希亚没想到奈特会问这个问题,或许她以为罗希亚和大多数暗卫一样是因为父母经济拮据才被卖到这里来的,所以才以为罗希亚心里还有什么牵挂。 “当然是亲人都不在了,为了寻个依靠才投奔大人的。” 罗希亚的回答印证了奈特的想法,她露出一副怜悯的表情,拍了拍罗希亚的肩膀,把木剑和护具堆放整齐后挥挥手就走了。 至少格蕾别变成那家伙这样就行。奈特出了练习场以后,对着练习场的门叹了口气,这才离开练习场。 而罗希亚看着奈特关上门后,便又一次拿出了藏在袖口的字条,细细摩挲起来。 这是对她来说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人留下的唯一念想,每当她看到这张纸条,便见字如面,想起自己如今的目标便是活下去,只要活下去,便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第31章 选择(3) 另一边,殿选时分,希尔文在阳光的照耀下踏入殿内,她竭力隐藏自己心中的得意,对着托比沙大侃自己的上岗设想,说完又一脸谦卑地接受托比沙的询问,感受着托比沙心中的天秤已经缓缓朝她的方向倾斜。 托比沙眯着眼睛打量评估着她的谋划,心中念着虽可行性较低但也不失新意。 殿选结束,众贵族再次投下选票后便纷纷离去,希尔文缓步走出王宫,边走边在心中复盘自己今天的表现。 她自觉已表演得无可挑剔,即使是某些看着风向而动的墙头草想必也会为她投下一票,当然,最重要的还得是坐在王位上的人怎么想。 自殿选过后,又过了约有四五天,托比沙的任命书才被送到波斯提亚府上。 在那一天,王城内的所有贵族都知道了希尔文毫无悬念地被选为新一任财政大臣,他们在得知这一消息以后都忙不迭地来访,献上在仓库里精挑细选的贺礼,对着希尔文极尽奉承之词。 希尔文则是皮笑肉不笑地一一收下,淡淡地接受了每一位来宾的祝福,不再多做表示。入夜后,伊卜和管家吩咐人把贺礼的单子全数誊抄,几度比对权衡后,挑了些拿不定主意的贵重贺礼到书房询问希尔文的意见,剩下的都收到库房里存放。 希尔文本不想在贺礼上面浪费时间,今天随着贵族们的贺礼送来的还有从前遗留的麻烦事,她还得好好考虑一下这些历史遗留问题的解决方案。 不过,既然连伊卜对这些贺礼都拿不定主意,那她还是得看过了再做定夺。 “其他的贺礼倒是些寻常物件,我和管家先生都能依例处理,只不过有些贺礼实在是别致,我们也拿不定主意。比如威尔海姆大人那边送的则是一杆用金打造的天秤……” 希尔文冷眼瞧着伊卜手中的天秤,她拨弄了两下天秤的秤杆,说道:“这位大人分明是借机敲打我心中要时时刻刻有杆秤,不要忘记他的提携之恩。既如此,你就帮我摆在书房里。” “明白了。还有多雷托大人送的这枚镶嵌心形粉宝石的银戒指……” “看来那位还没有彻底打消联姻的念头,你们找个机会退回便是。至于他的襄助之恩,我自有更好的谢礼。” “还有多马恩大人送的银盘子,说是可以起到防毒的作用。” “他有心了,这个正常收起来就可以。” 伊卜将奇特的贺礼全数展示出来,待希尔文一一过目后交代处理方式后再吩咐下人收好。 直到最后,伊卜取出一盒其貌不扬的剑匣,将里面的剑取了出来:“这是最后一件礼物,是索菲特男爵送来的贺礼,但她对这份贺礼并未做太多的说明,只说您看过就明白了,所以我才把这把剑带过来让您过目。” 希尔文接过那把剑,先是仔细地看了看剑柄与剑鞘,然后拔剑看了看剑身。 这把剑的剑柄与剑鞘皆由纯银打造,剑柄处镶嵌了一枚血红的宝石,至于剑身的材料,希尔文看不出来。 她冥冥之中总觉得这把剑是由非人之物锻造的,剑柄上的那枚红宝石更是让她一看到就想到罗希亚那双深不可测的血红双眸。 虽然希尔文不相信诅咒一说,但她此时竟有一种罗希亚确实是被诅咒之身的错觉。 “我从来没见过这把剑,你们先把这把剑收好。” “好的,大人。这样一来,所有的贺礼都可以处置了,非常感谢您。” 说完,伊卜深深地鞠了一躬,令人把贺礼都抬出书房。在众人收拾贺礼的过程中,希尔文再一次将目光落在那把剑上。 她不知道索菲特在暗示她什么,或许她送出这把剑是为了找机会和她详谈,从而提出她的要求。虽然希尔文并不想再和索菲特扯上关系,但索菲特不管怎么说也是一直在为那个王干脏活的人,或许能从她的口中撬出更多可利用的消息。 想到这里,希尔文在伊卜离开前,又命管家去给索菲特下请帖,邀请她择日来府上作客。索菲特倒是积极,在收到希尔文的请帖后没过两天就回复了拜帖,表明将在下一个休息日登门拜访。在休息日的清晨,当希尔文刚享用完早餐以后,索菲特便造访了波斯提亚府。 “没想到当朝新贵波斯提亚大人竟会特地邀我登门拜访,这是我的荣幸。” 索菲特一在会客厅见到希尔文时,就立马露出一副谄媚至极的笑容,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管家递给她的茶,小口啜饮起来:“果然是东凰产的好茶,现如今怕是除了王室以外没有人能喝到这种好茶了。” “这一点您倒是不用担心,近期我打算申请开辟一条新的商路,扩大伏里登作为东部港口的运输规模,此外,我也会和威尔海姆大人商议东凰外交回暖的事宜,待东凰的藩王点头,全国的贵族都能喝上这样的好茶了。” “不愧是陛下看中的人才,您的规划很有远见,我自愧不如。”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依我看,您挑选武器的眼光才是全国独一无二的水平,您先前送给我的那把剑一看就不是凡物?” 索菲特听到希尔文提到那把剑后,不露声色地挑了挑眉,她清楚希尔文不愿意和她拐弯抹角,便直接开口道:“您的眼光也很不错,一眼就能看出那把剑不是凡物,毕竟那可是‘选定之剑’嘛,自然是天选之物。” “‘选定之剑’是什么?” “是我以前在前宫廷巫师家里发现的剑,如您所猜测的那样,那把剑确实不是凡物,是只有天选之王才能使用的宝剑,因此,我在发现‘选定之剑’的时候就献给了陛下,现在那把贡品应该在公主殿下的手里。” “那么,您送给我的是?” “看在您是个爽快人的份上,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选定之剑’当然不止一把,现在您手上的那把就是我当年从巫师家里搜到的第二把‘选定之剑’。” “为什么您要把它给我?” “我希望您能在合适的机会使用它,或者是把它交给您心目中最适合使用它的人使用。” “您在开玩笑吗?” “我只是比较爱说实话罢了,所以我现在爵位一直上不去嘛。不过,即使我不说,王城里的贵族们心里也很清楚? 有多少人在经历了前段时间的饥荒事件后还能对那位陛下心服口服呢?所以大家才会盲目地寻求新的领导者,也因此,资历最老的巴勒托大人现在才会如此受欢迎?” 希尔文打量着索菲特,她从索菲特的眼神中读出了蔑视,因此,希尔文变得有些困惑起来。 巴勒托如今的炙手可热背后都是她和埃萨在推波助澜,只要巴勒托的势头再大一些,多疑的托比沙怕是很快就注意到巴勒托的野心,届时,他们就可以借着托比沙的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扳倒巴勒托。 而如今,索菲特却不慌不忙地吹了吹红茶,轻抿一口以后说道:“不过,依我看,巴勒托大人却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华帝国有句古话说得很有道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波斯提亚大人,您觉得如何?” “您究竟有什么企图?” “您别误会,我只是在为‘选定之剑’寻找合适的主人。 许多人都觉得我是王身边最忠心的狗,但我觉得,一直忠心的狗走到最后不一定有骨头吃,有的主子到最后反而还会怀疑自己会不会被狗反咬一口,到这时候,狗就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做打算了,波斯提亚大人,您觉得呢?” “您要用什么来证明呢?” “看来,光靠‘选定之剑’这块砖还不足以敲开您的大门,那么我就再附赠一个新的消息给您。” 说着,索菲特不知不觉间就凑到了希尔文的耳边,轻声说道:“据我了解,陛下再过至少一年就会对外宣布‘选定之剑’的事情,以及公主殿下作为被‘选定之剑’选择的天选之王继任扎斯提亚斯下一任小国王的消息。 陛下的身体越来越虚,他如今也是油锅上的蚂蚁,一直热切地期盼着莉切丝殿下能尽快成长起来。” 说到这里,索菲特满意地看着希尔文凝重的表情,她轻轻拍了拍希尔文的肩膀,站了起来:“我知道的都已经和您说清楚了,该如何利用这些情报和‘选定之剑’的还是您,那么,我接下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索菲特朝希尔文深深鞠了一躬,便立马离开了。 希尔文看着索菲特离去的背影,想起索菲特方才透露的一系列情报,她不能猜透索菲特的情报的真实性,也不敢亲自冒险试用那把“选定之剑”,可若是要验证情报的真实性,把那把剑用起来才是最简单有效的。 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了罗希亚的脸庞,紧接着,一个恐怖的计划在她的脑内诞生了。 就利用她,如果索菲特说的都是真的,就把她扶上王位,这样一来,她就能将整个国家的权力都收入囊中了。 希尔文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她瘫坐在会客厅呆了片刻,紧接着,她颤抖着手把杯中的红茶饮尽,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走出门外吩咐管家把仓库里的剑取出来,然后,她握紧了那把“选定之剑”,缓步朝着地下练习场的方向走去,打开了地下练习场的门。 第32章 苏醒(1) 罗希亚做了个梦。 她梦到大量的血液从艾拉大教堂的门缝中渗出,当她推开门,她看到的是浸泡在血泊中的特蕾莎的尸体,特蕾莎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她的死不瞑目又向罗希亚无声地控诉了她的死亡绝非偶然。 罗希亚用手轻轻盖住特蕾莎的双眼,但特蕾莎冰冷的手却猛然抓住了罗希亚的手臂,意图把她拖向深渊。 罗希亚被吓得试图后退,却发现她们已被教堂里的修士包围,于是,罗希亚出于生理反应闭上了双眼,等待命运的裁决。 当她再次睁开双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地下练习室仓库的板床上,她反复握拳又张开手,确认自己还活着以后便松了一口气。 这是罗希亚拿到“选定之剑”后的第二十天,她已经连续做了十天的噩梦。 在罗希亚从希尔文手中接过那把剑的时候,她自认为除了剑身用料非凡以外,那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但为了报答希尔文愿意收留她至今的恩情,罗希亚也会每天用那把剑练习一会儿,企图从中找出这把剑与其他武器的不同之处。 在她用那把剑练习三天后,她能勉强感觉到那把剑的剑身内寄宿着灵魂,此时她又觉得以她平凡的武学天分是无法让剑身内的灵魂醒来的,因此也并没有把剑身里的东西当回事,只是如常练习。 在那之后又过了七天,从第十一天开始,她就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每天晚上一闭上双眼,她就能在梦中看到特蕾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亡。 一开始,罗希亚每晚从梦中惊醒都会陷入慌张绝望的情绪之中,需要花半个时辰平息情绪,但这种状态持续两天以后,罗希亚逐渐意识到这只是梦境,便开始习惯与噩梦和谐共处。 但从昨天开始,她就发现噩梦里的人与尸体会攻击她,他们对她造成的伤害会让罗希亚精神上产生痛觉,从而被疼醒。 罗希亚虽然从前也经常做噩梦,但在梦中产生痛觉还是第一次,这也让她开始把最近连绵不断的噩梦与那把“选定之剑”联系在一起。 她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滴,把目光投向靠在墙角的“选定之剑”。 或许这是剑身内的灵魂在作怪,因为她在使用这把剑,剑身里的灵魂不想被她支配,所以便通过在梦里作怪的方式让她退却。 罗希亚思考了一番,得出以上结论以后便拔剑轻轻摸了摸剑身,喃喃道:“虽然你大概不想被人支配,但是这是希尔文大人的命令,不论你在梦中如何阻挠,我都不会停止练习。” 然而,剑身里的家伙并没有回应她,罗希亚叹了口气,自觉和那家伙对话只是徒劳无功,便再次把剑收回剑鞘,放回墙角。 自那以后又过了二十天,在这二十天里,罗希亚每天晚上都被噩梦缠身,一开始她只会梦到被特蕾莎拽下深渊,然后抱着特蕾莎的尸体一起被主教和教士审判。 接下来她会梦到自己置身于深渊被众人凝视,那些盯着她的眼睛中有特蕾莎独特的绿色眼眸,也有艾蕾亚责备的目光,亦有托比沙和他手下的杀手们充满敌意与愤怒的目光,还有主教和修士们充满恐惧的目光。 她看着特蕾莎的眼睛,特蕾莎的眼底什么都没有,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在这些充斥负面感情的目光中,只有看着特蕾莎的眼睛能让罗希亚稍微平静一些。 罗希亚曾试图挣脱深渊的泥沼,但这些黑泥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每当她试图挣脱,这些负面情绪都会自动流入她的脑海中,让她无法忍受,且目中所及之处除了眼睛以外皆是一片黑暗,没有东西能缓解这份痛苦。 于是,她朝特蕾莎的眼睛伸出手,试图抓住她的眼睛,但每当她触及特蕾莎的眼睛,她就会因手心的刺痛被迫从梦中醒来。 被泡在泥沼中的感觉并不好受,而且那还是聚集了几乎所有负面情绪的黑泥,每当罗希亚醒来,她的体表和精神都还残留着被黑泥浸泡过的刺痛感。 所幸罗希亚的痛觉系统很迟钝,这迟钝的痛觉系统使得噩梦带给罗希亚的刺痛感有所减轻,一定程度上也让罗希亚的精神没那么容易崩溃。 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或许习惯它的侵蚀就能够掌握它了。 罗希亚揉着太阳穴,如此想着便走到墙角拿起了“选定之剑”——现在,每当她从梦中惊醒,她都会选择直接起床练剑。 十天后,当罗希亚再次试图在梦中挣脱黑泥时,她发现流入她脑中的负面情绪有所减弱,于是,她一鼓作气朝特蕾莎的眼睛伸出手。 这一次,她抓住了一团灼热的火焰,这团血红的火焰将围绕在罗希亚身边的黑泥烧干,只剩下无数双眼睛还在盯着她。 罗希亚双手捧着那团火焰,她能感受到这团火焰和寄宿于“选定之剑”内部的灵魂同质。 “你是‘选定之剑’剑身内的灵魂吗?” 罗希亚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良久,火焰里终于传出空灵的声音:“你很有眼光,能够看出我就是住在剑里的灵魂,你也是第二个能直接看出来的人。” “第一个人是谁?”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碰到的人了,我已经忘了那个人是谁了。她曾称呼我为剑灵,也是她告诉我这把剑是我的栖身之所的,因此,我就向每一位遇到我的人自称为剑灵,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那么,你是因为我能看穿你的身份,不想被我这样的人支配,所以就迟迟不露面,是吗?” “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 “你说你之前一直没得到我的回应,可我明明是在刚刚才被你叫醒的,或许是因为我睡得太沉,才没能听到你的呼唤。这一点是我失礼了,我应该道歉。”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 火焰注意到罗希亚的情绪变化并不大,它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每一个把我叫醒的人都很惧怕我,但他们又渴求我的力量。可你似乎并不惧怕我,难道只是单纯需要我的力量吗?” “或许是,虽然我现在不知道这有什么用。” “得到魔剑里的力量对你来说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毕竟短期内让自己的能力大幅强化是需要一些代价的,即便如此你也需要吗?” “我只是受人之命,为了报答恩情罢了。” “这份恩情比你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我不好说,至少我现在还得活下去。” “原来如此,你的出发点还是很纯粹的,至少比大部分自私的人类要好一些。不过……若是你主人的欲念并不如你一般纯粹,届时你不得不用我的力量去做并非你所愿的事情,你又该如何使用这股力量呢?” “这……” “你在犹豫,这也说明了你并不单纯是你主人的武器和工具,所以,你还需要时间去寻找使用力量的目的。” 说到这里,火焰的光芒暗了几分,罗希亚以为是有风吹进了梦境,便将双手稍微拢起来一些,避免火焰被吹散。 “看来我的力量还没强到能在你的梦境待太久,今天就说到这里,很高兴和你聊天。” 话虽如此,但罗希亚没能从那团火焰中感知到欢欣,这团火焰徒有其表,它的温度并不灼热,情感浮动也不似火焰般飘忽不定,它只是如水一般平静地叙述它所感知到的内容罢了。 不等罗希亚细想,她就从已经梦境中醒了过来,她如从前一般握拳又张开手,确认自己回到了现实,然后她再一次将目光投在“选定之剑”上面,这一次,她注意到剑柄上的红宝石如今开始发出柔和的红色光芒。 这代表那个剑灵已经醒过来了吗? 罗希亚如此想着,轻轻摸了摸剑柄上的红宝石,似乎是在回应她一般,红宝石上的光芒闪烁了两下。 果然是这样,至少让剑灵醒过来已经迈出第一步了,至于获取剑灵力量的事情,或许还要等她找到使用力量的根本目的后才能做到。 可是,有什么是需要使用剑的力量才能解决的呢? 想到这里,罗希亚看着剑柄上自己的投影,叹了口气。 第33章 苏醒(2) 希尔文自上任后近两个月以来都在梳理本年度的用度开支。 虽然内阁在年初卡帕和涅特闹旱灾的时候就已经拟好开支项目,但由于去年艾雷思伯爵忙着奉承托比沙,为了修宫殿和王宫练习场开支不少,近期旱灾支援各地耗费的钱财也已远超预算。 由于托比沙向来对财政开支的细节不予过问,财政大臣之位在年关还一直空缺着,所以上一年的开支就在国库空缺的情况下不明不白地结了。 今年巴勒托军事大臣强硬地把瓦特莱和卡帕一带城墙城堡的修缮工程提上日程,沙蒂为了做人情又把打通国内茶叶商路的项目放到了今年的开支中,突如其来的瓦特莱战事也耗费了一笔不小的钱。 此外,托比沙为了填补国库的亏空还自作聪明地想出发展琉璃外贸的馊主意,又命人在萨多特毁了几块田开了数十座窑场,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宫殿修缮费用和卡帕、涅特复耕费,因此,今年的开支在她上任之前又这么不明不白地敲定了。 如此下去,今年怕是还没等到琉璃外贸回暖就又要大出血,如不增加赋税,国库的窟窿怕是永远都填不上。 当然,这些如同乱麻一般开支项目对希尔文来说也并不算是坏事,一些没办法办结的项目可以申请延期,倒也不算难事,再者说也可以通过这些数目不小的开支造势,让托比沙亲手砍掉自己的羽翼。 自她上任以来,巴勒托就没少旁敲侧击,他总是试图通过旧贵族向希尔文施压,希望希尔文批准增加城堡修缮的费用。 希尔文将此事数次添油加醋地上报至托比沙后果然惹得托比沙心中不悦,此时他再找巴勒托对峙,本就开始对托比沙不屑一顾的巴勒托也只会说些不堪一击的托词,二人最终不欢而散,托比沙对巴勒托心中的猜疑也越积越深。 当希尔文终于在五月份把本年度的开支项目捋清楚,估摸着差不多需要一个炸弹来引爆托比沙心中对巴勒托的猜疑的时候,她在自己的府邸举办了一场舞会,邀请各贵族参加作为她升迁的答谢。 因着她是后起之秀,大家都想借此搭上财政大臣的人脉,因此除了巴勒托和他近期发展起来的顽固党羽没有参加以外,愿意参加舞会的贵族还是有不少。 舞会当天,希尔文穿着墨蓝色的礼服和每一位到场的贵族敬酒庆祝,尽管也有几位贵族邀请她共舞,但她以需要招待众位贵族为由婉拒了共舞的邀请,只是站在舞池边看着其他人享受舞会的气氛,心中盘算着舞池中有哪些贵族可以利用。 在舞会即将到达尾声的时候,沙蒂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舞会。一些希尔文通过沙蒂结交的贵族们见状便纷纷涌上来商讨打通国内茶叶商路的事宜。 希尔文除了向他们保证国内商路的高可行性以外,还向他们额外附赠改良种茶叶的种植方法,暗示他们持续性合作的价值——这让贵族们看到了商机,心里的风也开始变了向。 在舞会结束后,众贵族纷纷离场,希尔文注意到索菲特还停留在舞池中央没有离去,索菲特注意到希尔文在观察她后,便笑眯眯地对着希尔文行了一礼,朝希尔文走了过来。 “您的府邸今天真是热闹,不止是舞会会场内,就连外面也是一样热闹。” 希尔文听到索菲特的暗示,倒也不意外:“借助别人的力量总是有代价的,那位大人也很怕自己一手调教的人终有一天会生异心,所以多安排几双眼睛盯着也是正常的。” “我可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心思,我只知道上一次见面您还不够相信我的诚意,因此,为了进一步展示我的诚意,我为您献上了一份‘薄礼’。” “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那些眼睛一直盯着漂亮的淑女很烦,所以就让那些眼睛和他们的主人提前退场了,那位大人查起来也只会查出是我干的,届时我也会主动去威尔海姆府上认罪,您觉得如何?” “您实在是过于有诚意了,这份诚意让我不敢承受。” “怎么会呢,您是受得起的。”索菲特干笑了一声,她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魔力测算仪,接着问道,“不知这东西您可否认得?” “好像是从前用来探测地脉魔力的测算仪,现如今陛下限制了魔导科技的发展,所以我也很久没见到了。” “您的记忆力很好,如果接探测头的话,测算仪的确可以测出地脉的魔力。不过,如果不接探测头的话,它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魔力探测器,能探测到方圆十米内的魔力波动。 现在这枚探测器能探测出府内有魔力的波动,但是魔力波动的来源看来并不在您的身上。” “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您并没有亲自使用那把剑,而是把‘选定之剑’交给了其他人使用。因为那个人在您的眼里有和莉切丝殿下竞争的资本,所以您才会选择把‘选定之剑’交给她。 幸运的是,您托付的对象看来没有辜负您的信任,她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追上了莉切丝殿下一年半的进度。” 索菲特说到这里,希尔文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心虚与惶恐——她发现索菲特太过聪明了。 如果希尔文铤而走险使用那把剑的话,或许索菲特还不会发现罗希亚的存在,但木已成舟,只要罗希亚和那把剑产生感应,索菲特就一定会探测到使用那把剑的另有其人,顺藤摸瓜下去,除了罗希亚和失踪近五年的特蕾莎以外,没有人能和莉切丝竞争。 “……身份的事情也很好说,只要能和那把剑相性好的话,就可以定性成天选之王,如此一来也能……” “可是莉切丝殿下既有血统又有‘选定之剑’的相中,我想,除了五年前失踪的罗希亚殿下和特蕾莎殿下以外,其他人终究是差点意思……” 索菲特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了希尔文一眼:“我没有为难您的意思,陛下的身体状况现在也不容乐观,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说到底,五年前的事情终究是不如现在的事情重要,和当前的危机相比,那些前仇旧怨现在也算不得什么,现在火已经烧得那么大了,不再添把柴的话,这火也指不定烧到什么时候就自个灭了。” “您的意思是要趁热打铁吗?” 索菲特笑了笑,她又朝希尔文行了个礼:“言至于此,您能明白我的心意是再好不过了,在我看来,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那么,祝您今夜有一个好梦。” 说完,索菲特便轻摇折扇离开了舞池。 希尔文的表情向她揭示了一个爆炸性的事实——波斯提亚府上藏着罗希亚和特蕾莎中的一人,且这个人还是火之剑一早就选定的适配者,结合她从前对适配者的了解,那这个藏在波斯提亚府的人除了罗希亚以外别无他选。 不过,对索菲特来说,从始至终就没有比“选定之剑”更重要的事情,如果罗希亚是适配者的话,那她也没有必要将罗希亚赶尽杀绝了。 想到这里,索菲特又畅想了一下未来一年可能会发生的事件,她不禁开始觉得有意思起来,就连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 另一边,希尔文看着索菲特离去的背影,她知道索菲特已经猜出她的府中藏着从前的逃犯,但看着索菲特的反应,她现在似乎也并不打算赶尽杀绝,反而怂恿希尔文引爆巴勒托这枚重磅炸弹。 她愈发看不懂索菲特的动机,也不喜欢自己的把柄落在他人手上的感觉,倒不如静观其变,适时发起进攻。 第34章 苏醒(3) 自舞会过后转眼又过了一个月,眼瞧着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托比沙总觉得身上汗津津的,但即使一直在出汗,他也感觉不到夏天的炎热。此时的他看着数个重臣递交上来的谏书,气得把谏书都丢在地上,给他扇风的内侍官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的谏书,慢悠悠地放在书桌上。 “陛下您别急,动怒不利于身体康健。” “你看看这些谏书,全部都是弹劾他巴勒托一人的!他……他竟然敢和卡帕的领主勾结,在卡帕私藏五百骑兵。他好大的胆子,这是要谋反吗!” “您消消气……” “我要如何消气?先前波斯提亚卿就已经数次上书弹劾巴勒托打着改良修缮卡帕边境城墙城堡原料的名义申请增加开支,实际上他中饱私囊,打算暗中贪下这些钱转成养他那些私兵的军饷!他是想干什么?拿着国家的钱去养他的兵?这是要造反吗!” “巴勒托大人不会这么做的……” “他是没那个脑子干这事,我倒想知道他是真的傲慢至此,还是底下有人怂恿他。来人,来人!给我传唤索菲特进宫!” 当索菲特接到托比沙的紧急传唤赶到王宫时,她发现托比沙眼下乌黑,整个人气得发抖,他撑着拐杖死死地盯着索菲特,索菲特见状便忙不迭行了个礼:“陛下,贵安。不知陛下着急叫我过来有何事要指示?” “你……给我去查,查查巴勒托现在到底在图谋什么,他在卡帕是不是真的养了五百骑兵?” “明白了,臣立刻去查。” 索菲特拜别托比沙的时候,她看到托比沙脸色发青,想来他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大好,便在出了王的寝殿以后请内侍官多关照王的身体,便离开了。 自去年年中起,托比沙的肝就不大好,他总是动怒,身体便怎么养都养不好,连带着肠胃也开始不好起来,饮食逐渐调整为以麦粥为主。 在沙蒂的引荐下,托比沙开始服用华帝国的药师研制的丹药,这也进一步掏空了托比沙的身体,他的精神状态也开始变得不太稳定。 近期巴勒托眼瞧着托比沙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也生出了不敬之心,屡屡做出一些谋逆之事刺激托比沙,这一次传出私藏骑兵的丑事,托比沙更是被气得脑袋有些晕眩,在索菲特走后没多久,托比沙就晕过去了。 托比沙病倒了,这一传闻在数天内就在贵族圈中炸开了,在这之后没过多久,举国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他们有的对此漠不关心,有的巴不得这个冷漠多疑的国王赶紧驾崩,还有的故作嘘寒问暖,想要确认这一传闻的真实性。 托比沙让内侍官拒绝了所有的会客请求,只允许索菲特和莉切丝探访他,莉切丝这段时间也忙着侍疾,便没把心思放在练剑上面。 —这一举动让托比沙每次醒来看到她就厉声呵斥,莉切丝不理解她关心父亲的举动为何会引得父亲责骂,只能在托比沙责骂她的时候跪在地上哭泣。 索菲特带着巴勒托的消息回来的时候,托比沙正半躺在床上呵斥莉切丝,莉切丝正跪在地上不住发抖。 “我说了很多次了,你不需要把这些时间浪费在照顾我身上,现在你应该抓紧练习,总有一天,你要拿着‘选定之剑’登上王位,延续尤比斯王室的荣耀。” “可是,父王,我不放心……” “你现在没什么应该担心的事情!等你……等你完全掌握‘选定之剑’的力量,朝局的变动、那些泛泛之辈的异心,这些都不是事。” “可是父王,我担心您的身体……” “我身体好着呢!你在咒我吗?” “女儿不敢。” “退下。” “是……” 当莉切丝走出托比沙的寝殿时,她看到了索菲特,在索菲特朝她行礼后,她说道:“你劝一下父王,父王这个性子我怕他身体吃不消。” “臣明白,只不过陛下乃天之骄子,我等的劝告恐怕对他也没用。” “你可以适当对外放出‘选定之剑’的消息,这样巴勒托和他的党羽应该会安分一点。” “好的,殿下。” 索菲特看着莉切丝离去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但她并非感慨尤比斯父女的亲子关系,而是在想当“选定之剑”的消息放出以后,另一枚炸弹怕是要很快就要引爆了。 她走进寝殿,看着托比沙的脸色比前些日子更苍白了些。她跪伏在床边轻声道:“陛下,贵安。” “你回来了,巴勒托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恐怕正如您的猜测一般,巴勒托大人在卡帕东北部的男爵领养了五百骑兵,此时已经操练起来了。” “大胆!你……你传下去,巴勒托·提尔马特,居其位不谋其事,首鼠两端,罔顾圣恩,私藏骑兵,意图谋反。把他的兵权和五百骑兵收回来,革职削爵,带回王城关押!” “好的,陛下。” “还有……他的党羽有多少?” “现在至少有十位负有爵位的贵族支持他。” “好……很好!那么,参与到私藏骑兵的党羽,和他一样,全部削爵处分!还有,把‘选定之剑’的消息放出去,必须让这些人知道,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天选之王。” “好的,陛下。” “下去。” 说完,托比沙便阖上了双眼,他感觉他确实有些累了,巴勒托的事情令他烦心,莉切丝的不作为更是令他恼火。当他疲累的时候,他总是在想他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至少在莉切丝上位之前,他得把那些存着异心的人给铲除掉,至少要让莉切丝上位以后能快速把控好自己的亲信。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把身体埋在被窝里,陷入了沉睡。 在托比沙下达口谕后过了一个星期,索菲特就带着王城的骑兵团和自己的暗卫去卡帕压制住了巴勒托,在巴勒托被押到大牢后过了不到半个月,他手下近乎半数党羽也被押到大牢陪巴勒托去了。 当消息爆出来的时候,了解内情的人看着权倾一时的巴勒托也逃不过王的制裁,纷纷夹着尾巴做人,不了解内情的人看着曾经托比沙的左膀右臂都被他自己放弃了,不禁感叹托比沙的刻薄寡恩。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星期,王城内又传出了莉切丝公主殿下手握神之圣器的消息——那是一把非人能锻造的圣剑,圣剑中蕴藏着可以一击轰掉一座城邦的力量,只有被主选中的人才能使用那把圣剑,而莉切丝公主便是那位被主选中之人。 一开始大家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存疑,但在那之后没过两天,迪瓦特主教从扎斯提亚斯的教区萨瑟克赶了回来,证实了这一传言的真实性。 一时间,众臣都盼着那位被主选中的莉切丝公主继位后的光景,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们也暂且安静了下来。 索菲特在传出这一消息后就一直在打听众贵族的反应,并和希尔文暗中传递。 当索菲特的信件送到希尔文手中时,希尔文正在和迪瓦特主教喝茶。 迪瓦特主教看着希尔文的反应,摊了摊手说道:“那把剑我看过,说实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圣剑的事情我也不好和教皇禀告,莉切丝公主本就是王储,特地证实那把剑的权威性似乎也是多此一举,我不明白您为何非要让我帮忙宣扬此事。” “主教大人,我这可是在为您着想。公主殿下持有圣剑的消息可是王城放出来的,这说明放出消息是陛下的旨意,这时候放出公主殿下持有圣剑的消息本就是为了平复民意和臣心。 这时候您若是出言证实圣剑的权威性,那您和教会的地位将会进一步提升,如果陛下驾崩,您再为公主殿下戴上王冠,贯彻君权神授的理念,那您想,以后教会的地位不就和缪斯王国一样举足轻重了?” “您说的在理,像您这样虔诚的信徒如今是不多见了。” “感谢您的支持。” 迪瓦特主教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清楚希尔文肯定还在盘算些什么,也隐约觉得最后莉切丝不会那么顺利地继位。 但希尔文在前段时间帮着教会地位开始走上坡路的时候又接济了萨瑟克,让萨瑟克的教徒温饱问题得到了解决,再者说,希尔文为他描绘的未来确实很有诱惑力,也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他很难不出言支持。 想到这里,他不禁出言问道:“您说的这些……真的能实现吗?” 面对主教似乎只是为了求一个安心的发言,希尔文笑了笑,她答道:“至少,我能保证,为下一任女王陛下戴上王冠的人一定是您。” 第35章 祈愿(1) 在王宫内传出“选定之剑”的消息之后不久,希尔文受邀再一次拜访了威尔海姆府。当她在门边等待管家通传时,她听到客厅内传出沙蒂的调笑声与某位女性的嗔怪声,听到管家通传以后,二人的声音才小了下去。在这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希尔文才被允许进入客厅。 希尔文心里清楚,这是沙蒂的老毛病又犯了。在沙蒂娶了第二任妻子后,他总是念着第一任妻子的好,因此他即使是结婚了也总是会找一些如他第一任妻子一般明艳却又脑袋空空的贵妇寻欢作乐。 即使他的第一任妻子是被他逼死的,他也总是选择性遗忘这一事实,在那些如花般美丽的贵妇上寻找情感的寄托。 这一次沙蒂找的是艾雷思从前的情妇伊莉莎白,那位女性是一个脑袋空空又见钱眼开的货色,沙蒂给了她比从前更优厚的待遇,她便把从前和艾雷思的点点滴滴和艾雷思的薨逝忘得一干二净,但也正是这个特性才好利用。 想到这里,希尔文自嘲地笑了笑,走进了客厅。 当希尔文走进客厅时,沙蒂正懒洋洋地整理自己的领巾,看到希尔文进来以后,他原本还在回味方才那片温柔乡的暧昧眼神霎时变得阴鸷起来。希尔文知道沙蒂在审视自己,便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说道:“不知老师这次叫我过来有何要事?” “前段时间,索菲特男爵也是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给我赔罪,她说两个多月前在你举办的升迁舞会上过于放肆无礼,因为自己的个人好恶给我下了药让我因为腹痛提前离场,还绑了几个我的人。” 希尔文听到沙蒂挖出数月前的旧事,故作思索一番后连忙跪地:“我作为举办人竟不知有此事,这是徒弟的失误。” “行了,都已经是内阁的大臣了,别动不动就跪下,起来。” “感谢您的大度。” 说着,希尔文缓缓站起来,听到沙蒂吩咐管家看茶以后才面对着沙蒂坐了下来。 “你作为舞会的举办者,索菲特的肆意妄为,有没有你在背后支持?” “我怎么敢做这种事?老师您是知道的,我做任何事之前都是会发信报备,得到您的允准后我才敢动手,哪会有什么私心?” “是吗?那么为什么巴勒托会这么快倒台?连他的亲族也未能幸免于难?我应该有和你说过,虽然巴勒托是个祸患,但至少要等到瓦特莱和卡帕的城墙修好以后再动手?” “我只是在想,或许巴勒托已经等不到瓦特莱和卡帕边境城墙修好的那一天就要起兵了,真到那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你想说什么?” “这个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年初巴勒托在上报城墙城堡修建支出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豢养私兵的意向了,英明如您和陛下应该都已经有疑心了——只是修个城墙而已,何须动辄五千六百万金币呢? 您和陛下已对他优容至此,他却丝毫不加收敛,在已经有五千六百万预算的基础上,还妄图申请从国库调拨四百万金币用于优化城墙耗材。 哪怕是把所有城墙都换成金砖,五千六百万都已经够了,可巴勒托却贪得无厌,在贪掉七成城墙修建款的基础上竟然还私自招兵买马。 除此之外,我受陛下允准查抄提尔马特府,在清点巴勒托的赃款时,发现他的用度竟然比王宫还奢靡。此等罪臣,不用我下工夫,英明的陛下自然是再也无法容忍下去的。” “……他确实是太过分了,我虽然知道巴勒托愚蠢,但也没想到他能蠢到如此不加收敛。 从前陛下留着他估计也是因为他好说话、好掌控,可没想到他把陛下的优容当作是对自身兵力的惧怕,因此才得意忘形起来,这么容易就把把柄放到了对手的手上,虽然革新派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对他颇有微词的人可不在少数。” 沙蒂边说边懒洋洋地点起了长烟斗,希尔文见状便奉上了一盒烟草:“还是老师您看得透彻。” 尽管希尔文态度客气奉承至此,沙蒂也依旧没有收回阴冷的眼神,他冷哼一声继续道:“不过我们这些老人的时代终究是会过去的,陛下也好我也好,终究是活不了太久,未来或许还得仰仗你们这些年轻人。” “怎么会呢?还是老师您神机妙算,年初就把打通国内茶叶商路一事提上日程,现下巴勒托的赃款家当都如数充实到国库里,不管是瓦特莱和卡帕的城墙修缮项目还是打通商路的事情,如今也都好办许多。 只要东凰那边松口,把粮食和茶叶都运过来,国内商路一打通,年初旱灾带来的饥荒效应便也迎刃而解了。您的远见是我远远无法企及的,因此我还需要您的指点历练才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得更久。” “你最好是真的这么想。” “现在内阁里资历最老的大臣就是您,您的一句话便是可供万臣学习的经典金句,又有谁会不仰仗您的威望呢?” “不过,要做事光有一人得力也不够。现在巴勒托不在了,城墙修缮的事情无人监管,这样底下那些刁民和小卒又会闹起来,新的军事大臣也得挑个得力的人比较好,你怎么看?” “这种事情徒弟想都不敢想,还得是看陛下怎么想。” “你现在倒是胆小起来了,给陛下上书弹劾巴勒托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 “徒弟并不是针对巴勒托,只是在其位谋其事,若是真如巴勒托所愿把国库掏空用于充实私兵、中饱私囊,那徒弟这个位子怕是很快又要变成冷板凳了。” “好,好!好一个在其位谋其事!”希尔文的话好像戳中了沙蒂的痛点,他直接站起来,狞笑着拍了拍手,继续说道,“看来你现在是学清高了,开始公事公办起来了,那下一个你要弹劾的是谁?你不如趁早与我说清楚,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老师您说笑了,您又有什么错处呢?徒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也是为了让国库充实起来,现如今巴勒托倒台了,国库也充实起来了,咱们自然都好办事。” 第36章 祈愿(2) 沙蒂看着希尔文一副谦卑温驯又令人挑不出错处的模样,气便不打一处来,但无论他怎么试探都好像打在棉花上,他也一时挑不出错处。 他的一腔怒火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叹:“说回正题,巴勒托担任军事大臣的时候一直把大权牢牢地攥在自己手里,现如今也没培养几个可心人,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瓦特莱的领主埃萨·多雷托前段时间刚在瓦特莱战事中立下战功,也比较好拿捏。我知道你前段时间一直在和这家伙暗中往来,不如就由你给他下帖,让他来这里喝茶。” “还是老师您慧眼识珠,我和多雷托卿先前的交集也就仅限于曾经作为边境伯爵之间的同病相怜而已,对他的能力我倒是全然不知。” “同病相怜?” “抱歉,或许我的用词不准确。我的境遇比起多雷托卿来说已经好上许多,毕竟我还有老师在一边指点,如今多雷托卿也能有此机会,我也发自内心地为他感到高兴。” “行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现在也快到饭点了,我就不留你在这吃饭了。” “那么,徒弟告退。” 走出威尔海姆府以后,希尔文猛吸了一口气,她心中紧绷的弦也稍微放松了些。 她能感觉到最近沙蒂对她的疑心越来越重——只要希尔文想要扩大她的交际圈,朝着自立门户的方向迈进一步,沙蒂就会把她叫过来反复试探。 在试探的过程中,他又总会把她的话翻来覆去地念叨几遍,试图印证他的疑虑是正确的,在问话结束后,沙蒂还会派眼线一直盯着她,确认她不会生异心。 这些充满怀疑的试探和潜藏在暗处的目光让希尔文不快,她虽然总是自嘲过早上位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她也不想整日都活在别人的监视下。 如果没有沙蒂,她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即便她知道沙蒂一直在利用她,她也还是一直记着沙蒂的恩情,因此不论她怎么筹谋,她都还没有真的想要扳倒沙蒂。 只不过她慢慢开始把沙蒂的恩情作为砝码放到了心中的天平上,权衡沙蒂的恩情与这些年她的付出究竟孰轻孰重了。 “一直忠心的狗走到最后不一定有骨头吃,有的主子到最后反而还会怀疑自己会不会被狗反咬一口,到这时候,狗就不得不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做打算了。” 此时,索菲特数月前说的话突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明明是当时索菲特用于形容她和托比沙的关系用的自嘲说法,可希尔文却开始觉得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她自认并不算忠心,但也还没想着反咬一口,可现在沙蒂反倒开始警惕她了,再这样下去,希尔文也无法保证沙蒂会不会直接挤压阻挠她的发展空间,她虽不愿局面发展到那种情况,但为了预防,她也不得不得开始为扳倒沙蒂做打算了。 想到这里,希尔文上了马车,命令道:“去多雷托府。” 到了多雷托府后,面对埃萨因戒指还没被退回来而露出的有些冒犯的表情,希尔文直接说道:“多雷托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那枚戒指的心意太重,鄙人承受不起,因此过几天我会着人把戒指送回府上的,还请您别将此事放在心上。” 埃萨听完希尔文的话后,他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他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冷冷道:“既如此,那波斯提亚大人还真是礼数周全,就连谢绝都要登门特意说一下。”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在私事上回应您的期待,但我这次带过来的消息或许能稍稍弥补我的不周到之处。” “难不成还能有什么好事轮到我?” “我这次过来是帮威尔海姆大人带话的。简而言之,先前您在瓦特莱战事中的表现让内阁的大臣们注意到了您,目前军事大臣之位也还虚悬着,只要您愿意,您将会是有力的候选人之一。” “您……您在开玩笑?” 埃萨听到希尔文的消息后,他的表情从呆愣变为惊恐,又由惊恐转为喜悦,希尔文心中顿觉好笑,便答道:“威尔海姆大人托我给您下帖子,邀您登门拜访,若您想要求证,可当面和威尔海姆大人详谈。” “可是,瓦特莱战事没有您……” “您心里清楚就好,也不需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只要您心里能一直记着这场翻身仗,我这忙就没白帮。我到这里来的目的也就只有传话而已,言尽于此,我就先告退了。” “您慢走。” 在出了多雷托府以后,希尔文环顾四周,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她知道沙蒂的眼线一直跟到了多雷托府,多雷托府不比波斯提亚府,并没有特地安设暗卫进行反侦察,因此她不敢逾矩半分,让那些眼睛和耳朵察觉到异样。 不过至少,她还有埃萨·多雷托这枚棋子,沙蒂不会想到瓦特莱战事有她的参与,他会根据之前埃萨的表现认为埃萨·多雷托很好策反。 这个信息差对她来说是一个小小的优势,只有利用埃萨和她现有的人脉将势力扩张出去,她才能把未来的路铺好,罗希亚这张牌才能有用武之地。 “大人,接下来要去哪?” 车夫在看到希尔文上车以后久久不下令,忍不住问了一句,希尔文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朝窗外看去,见天色已暗,便下令道:“回府。” “好的。” 瞧着莉切丝殿下来年开春就要继位,托比沙陛下能不能撑到来年开春也很难说,留给她和罗希亚的时间不多了,一切必须加紧办成。只有把沙蒂的根系全部偷偷挖过来,有朝一日才能斩草除根,在此之前,她只能忍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希尔文看着窗外夕阳的光芒被一点点吞噬掉,陷入了沉思。 第37章 祈愿(3) “看来你今天还是没有找到使用力量的目的。” 自那团自称剑灵的火焰出现在罗希亚的梦里开始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每次罗希亚在梦中碰到剑灵的时候,剑灵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这一句。 “你看起来好像比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大了一圈。” 剑灵听到罗希亚的话后,火焰的光芒黯淡了些,它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对不起,我应该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和你说清楚的。 简单来说,我现在是依靠吸食你身上的魔力来维持清醒并生长的,因此,我的形体会逐渐变大,吸食到一定量的情况下,我甚至可以以人形存在。 当然,作为交换,你可以使用我的力量,只不过当你找到使用力量的目的的时候,我的力量才能够被最大化利用起来,所以你现在也是可以使用我的力量的,只是效果可能会不尽人意。” “按照你的说法,你现在应该是正在吸食我身体里的魔力的,对?可是我的魔力应该也不是用之不竭的,当你把我的魔力吸干以后,我会怎么样?” “会死,虽然人类能够以进食或者注射的方式从地脉中汲取转换魔力,但就我的经验来看,正常人体的魔力补充速率是不及我的消耗速率的。 所以理论上来说,我的使用者总有耗光魔力的一天。虽然我是寄宿在这把剑里的剑灵,但就连我也觉得这种合作方式对你们人类来说只亏不赚,会被称作‘魔剑’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么说来,你其实也没有见到过有人魔力被吸干?” “我并没有类似的记忆,好像那些人在魔力被吸干之前就已经死于非命了。那些人死了以后,我没了魔力的供给,也渐渐无法维持清醒,就睡过去了,之前吸取的魔力也化为乌有。” “你想过怎么解决这个弊端吗?” “我并非没想过解决方案,可我清醒的时间终归是有限的,而且我无论怎么思考,最后总会回到同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以这种形式存在? 我觉得只有弄清楚这个问题,我才能找到解决方法。不过幸运的是,你的资质和魔力存量比其他的使用者优秀,或许这次我能够找到我以这种形式存在的原因,并顺带找到解决这一弊端的方式。” “我还以为花两个月才能唤醒你是因为我资质不足……” “其实两个月已经很快了。根据我的了解,花两三年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唤醒剑灵的大有人在,能让我观测感知到现实世界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你或许比你想象中的要优秀。” “那么,依你之见,你抽干我的魔力大约需要多久?” “如果一直保持现状的话,或许用个十几二十年都不成问题,不过,一旦你开始频繁使用剑中的力量强化自我,甚至使用元素力的话,或许花五年左右就能抽干了?” 罗希亚听着剑灵的推算,想象着自己还能活多久,她越是想象,眼神就越发黯淡。 她本不执着于自己的寿命,一直坚持活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为了践行和特蕾莎的约定,希冀着在活着的时候能听到特蕾莎的音讯,但她并不能确定她能否在活着的时候听到这一消息。 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在得知特蕾莎的消息之前她就已经被吸干了。 剑灵感知到罗希亚感情的变化,便又开口道:“不过,在此之前,或许我能找到解决这个弊端的方法,实现互惠互利。总的来说,未来存在的变量太多,我的预测不准也是常有的事。” “你不需要安慰我,如果我一直待在地下练习场的话,我或许还能活二十年。” “这么说来,你在我醒来以后,好像就一直呆在那个阴暗闭塞的地方。” “因为我是罪犯嘛,只要一从地下练习场出去我就必死无疑。” “但我能感觉到,你其实并不想一直被关在这里。”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为了活命我必须呆在这里。”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的主人会把魔剑交给你呢?” 罗希亚没想到剑灵会问这个问题,在此之前,她也没有揣测过希尔文的心思,只是在接过希尔文手中的剑以后就开始夜以继日地机械重复练习,试图唤醒剑灵。 “这把剑不是普通的剑,如果你想要证明你自己,想要再一次出现在大众眼前,你就必须把它用起来。” 罗希亚回想起希尔文在把剑交给她时说的话,一开始她因为希尔文近期对她的放养与长达五年待在地下练习场的麻木而无法在第一时间理解希尔文的用意。 如今剑灵的点拨让罗希亚猜到了某个她自认为希望渺茫的可能性,但她无法验证这个猜想的真实性,骨子里的自卑又让她急于否定这个猜想。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或许大人已经知道使用魔剑的弊端,所以她才会丢给我,让我为她卖命……” “你很聪明,但你也不惮于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周围的人,因此你对周围人态度的感知总是很迟钝。 或许你的主人对你确实是有利用的心思在,但是若你没有能力的话,她又为何要利用你呢?况且,你的主人可以利用你为她卖命,你又为何不能利用她呢?” “……没想到我会从一个剑灵这里听到劝慰我的话。” “或许我也在利用你,等你找到了为何需要力量的答案,我就可以更快地吸干你体内的魔力。” 听着剑灵一本正经的答复,罗希亚不禁扑哧一笑:“哪有人在利用别人之前会提前预告被利用的人啊?” “所以我不是人类。” “谢谢你,但我还需要思考一下。” “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外面天也快亮了,今晚就先聊到这里。” 剑灵话音刚落,罗希亚就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仓库的天花板,逐渐通过把注意力放在天花板角落织网的蜘蛛上让自己恢复清醒。 等罗希亚完全清醒以后,她听到了练习场外某个少女练习的声音——莉莎每天八点准时开始操练,能听到莉莎的声音说明现在已经超过八点了。 罗希亚先是惊讶于自己五年来竟然第一次睡得这么晚,而后推测出这是魔剑的副作用带来的效应——正如剑灵梦中所说,她体内魔力的恢复量不及魔剑剑灵的消耗量,所以每夜梦中和剑灵谈话总是让她感觉到疲累。 身体积累的疲劳无法通过睡眠彻底消除,在以往的作息无法消解身体积累的疲劳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就擅自替她做主让她通过增加睡眠时间来缓解疲劳。 由于莉莎还在外面训练,罗希亚多动可能会发出声响从而吸引莉莎的注意,所以罗希亚索性就一直躺在床上,边回想昨夜的梦边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 第38章 祈愿(4) 罗希亚承认剑灵在梦中的推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她明白希尔文是会在行动前为每种可能性铺好路的人,所以自她藏身于波斯提亚府起,希尔文就安排奈特教她剑术,也会利用闲暇时间教她外交、财政与礼仪等方面的知识。 尽管从一年前开始,希尔文对她的培养方式就已经逐渐转为放养型,但因着先前已经把该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罗希亚也能根据自身的不足自行查漏补缺,倒也没什么影响。 按照先前希尔文培养的方式来推测,罗希亚只能想出希尔文想通过某种手段把她塞到外交院或是在王宫中做一个底层人员,顺便再为她办点事,但自她得知希尔文升迁至财政大臣以后已经过去约有三个月了。 在这三个月里,希尔文不仅没有和她明确下一步计划,而且还给她塞了把意义不明的魔剑。如果这把魔剑没什么用,那么希尔文大可以把这魔剑塞到仓库里,让它永不见天日,可希尔文既然把魔剑交给了她,就说明这把剑最起码还是有点作用的。 可是,这把魔剑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只要把这一块拼图补齐,她就能推出希尔文的目的了。 这时,练习场的大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了罗希亚的思绪,莉莎的声音也随着大门关闭的声音而消失,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朝仓库外看去。 “现在才起床吗?看来今天你挺悠闲的。” 奈特关上练习场的门,她一回头就看到还没有穿戴整齐的罗希亚探头探脑的样子,觉得有些稀奇。 “只是不知不觉就睡到这么晚了,不想被莉莎发现所以才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不需要为自己的偷懒找任何借口,一直对自己要求过高的话会出问题的,偶尔对自己好一点,留一点放松的时间,这才是比较正常的生活方式。” 罗希亚听着奈特的宽慰,心中不免又想起梦里剑灵说的话,她发觉从前是她一直在以恶意揣测奈特的动机,从没想过奈特仅仅是出于关心才经常同她搭话,她心中不免有些触动,便轻声说道:“谢谢您,老师。” 奈特见罗希亚总算是有点开窍了,便摆了摆手,轻快地说道:“这没什么好道谢的,你能自己想明白是再好不过了。既然如此,今天就给你放一天假,你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说完,奈特便离开了练习场。 入夜时分,当罗希亚趁着休息日把地下练习场和仓库打扫干净后,希尔文又一次来到了地下练习场。罗希亚边在心中念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边对着希尔文行礼:“大人,贵安。” “免礼,那把剑你用得怎么样了?” “现在剑中的灵已经被唤醒了,正常使用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需要请您示下。” “你说。” “我想要知道,这把剑究竟有何用处?” 希尔文听到罗希亚的问题后,沉思了片刻,想着现如今罗希亚都已经能使用“选定之剑”了,也可以开诚布公了,便答道:“也好,之前我想着如果一开始就把那把剑的用途与你讲清楚,你或许会有心理负担,现在你已经能使用那把剑了,我也就可以和你说了。 简单来说,现在在你手里的那把剑和莉切丝殿下手中的‘选定之剑’是同一类型的剑,只要被那把剑中的灵选中的人,就是可以竞争王位的王储。” 当罗希亚听到希尔文开始说出“王位”“王储”时,她大感不妙,她连忙跪在地上说道:“您的意思该不会是……” 未等罗希亚说完,希尔文便开口打断了她:“罗希亚,你可以开始做准备了,最迟来年开春,你就要和那位莉切丝殿下正面竞争王储,只有战胜莉切丝殿下,你才能够再一次光明正大地站在所有人面前证明你还活着,且你绝不比那位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差。” “可是……” “现在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竞争那个位置了,在此之前,我会把能清扫的障碍都清除掉,你只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就好了。” 希尔文背着昏暗的烛光站在罗希亚的面前,因此罗希亚看不清希尔文此时的表情,但她感觉到希尔文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 她频频在罗希亚没说完话的时候就打断罗希亚的话,言辞中还没有让罗希亚拒绝的余地。这让罗希亚认为如今她在希尔文布下的棋局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也让她感受到自己终于开始被重视了,于是她脑子一热答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有这份心就好。” 话音一落,希尔文便转身离开了地下练习场。 出门以后,她看着在门外望风的管家和奈特,问道:“外面那些眼睛怎么样了?” “这里很隐蔽,他们没有注意到这里。伊卜大人的伪装让他们还以为您在书房,因此正在书房周围偷听。” “那就好,那些眼线不能处理掉,只能像这样暂时蒙蔽他们,你们也要注意些,外面的眼线就别管了,只不过,这座房子里决不允许有眼线存在。” “我们会加强监管的。” 希尔文一想到她的府邸外围到处都是试探的眼线,心中就不由得焦躁,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快步走出了地下区域。 第39章 祈愿(5) 罗希亚在听完希尔文的计划后一直无法冷静下来,她虽然能想到希尔文会利用她做些文章,但也没想到希尔文的计划却是把她推上王位,虽然方才脑子一热就在希尔文的面前打好了包票,但是事后冷静回想起来,她又开始对自己的能力与气度产生了怀疑。 她不认为自己具有为王的才能,也一向对王权花落谁家毫无兴趣。 那是已经落伍的旧贵族与尤比斯王室一直都不肯放下的权力,也一直是艾蕾亚想要取缔的对象。 可现如今她不得不借助魔剑夺取这个通过剥削民众得来的权力,她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让自己正大光明地出现在太阳之下,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这实在是过于讽刺了。 “看来,你主人的真实目的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你也开始面临我先前说的不得不用我的力量去做非你所愿之事的局面了。” 突然,仓库里传来说话的声音,罗希亚循声看去,发现声音的来源是魔剑上的宝石。 “今天你甚至可以不通过梦境和我说话了。” “我也是刚刚试了一下才发现的。” “看来你吸食了不少我的魔力。” “这我无法反驳,毕竟这是客观事实。不过,没想到你的主人对我的能力也有着很深的误解,我认为我并没有遴选人类之王的能力,是那些追求力量的人自己选择了唤醒我,这些人类资质上的差距只会在使用魔剑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我想也是,希尔文大人认为这把剑是选定之剑,可你却称这把剑是魔剑,从你们两位的称呼上就能感觉到你们对剑的态度不同。 在对这把剑的认知上,比起希尔文大人,我还是更赞同你,毕竟没有人会比你更了解这把剑的属性。” “那么,你想成为你主人口中说的王吗?” “说实话,我并不想登上王位,更不想凭借你的力量登上王位。如果借助力量登上王位,民众也只会对我非同常人的力量感到恐惧,无法发自内心地对未来产生希望。 你的力量不会让这个国家的民众获得幸福,他们无法通过你的力量吃饱饭,也无法通过你的力量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田地。 就算通过你的力量让握有权力与土地的贵族们暂时屈服,一旦我因魔力被吸干而死去,他们便会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 “你的这番高见我倒是从未听人说过,你虽知弱者的可怜之处,但你并不打算通过我的力量保护弱者。那么,你要如何使用我的力量上位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要看到民众露出笑容的样子,希望他们能够有自己选择生活方向的机会。 但是,即使我现在看不到,我也能感受到如今扎斯提亚斯的民众再次被王权支配,他们连温饱都难以实现,只能找哪些活计来钱更快,他们比我更没得选择。” “不过,在此之前,民众需要有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引导他们,没有人帮他们照耀前路,他们又如何发现前方的道路呢?” “你在暗示我成为这个人吗?” “你当然可以选择通过我的力量上位,从而成为那盏明灯。只要有我的力量在,那些贵族想必也不会太造次。” “我能做到吗?” “依我的经验来看,许多人类会跪伏于纯粹强大的力量之下,他们不会直接在你面前造反,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在你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届时你再依照你的想法去引领民众,这样不就好了?” “这和在旧贵族面前保护弱者又有何区别?” “区别在于你只是借助我的力量让强权者闭嘴,至于后面引领民众的方式,要靠你自己去决定。” 剑灵此言一出,罗希亚想起了她也曾听过类似的论调。 “我将魔导科技引入扎斯提亚斯并在民众间推广,又设立了诸多土地保护法,就是为了让农民自行掌握提高土地产量的方法,这些技术和法规可以让农民手里的土地不至于贬值过快,引发严重的土地兼并。” 这是艾蕾亚带她们在涅特的农场说过的话,当时罗希亚尚且年幼,只能将艾蕾亚的话依葫芦画瓢地记录下来,和特蕾莎私下探讨。 后来,她开始逐渐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靠自己去践行这一条法则。 她愣愣地看着魔剑,想着如果是特蕾莎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处理。 她印象中的特蕾莎虽然有些莽撞冲动,但总是敢想敢做,她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也做了许多在旧贵族看来很奇葩但又对普通民众有利的事情。 因此,尽管知道魔剑的影响,特蕾莎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为了民众而向魔剑伸手的。 如今特蕾莎毫无音讯,艾蕾亚大人也早已不在了,那么,或许如今能实现她们理想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想到这里,罗希亚深吸一口气,随后,她缓慢而坚定地对魔剑开口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会利用强权与你的力量上位,若能成功,我会用我自己的力量引领民众,让扎斯提亚斯的每一个人都站起来。”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剑灵便从宝石中冲了出来,幻化出了人形——那是一个拥有火一般明艳长发的女性,她头上原本是角的地方被火焰填满,身上仅穿着一条雪白的长裙。她在现出人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摸了摸罗希亚的脸。 “我能感受到这一次你的愿望是发自真心的,既然如此,这次我便为了实现你纯粹的理想而帮助你。” 第40章 种子(1) 自祈雨祷告结束已过去数月,在这段时间里,卡帕和涅特风调雨顺。 自六月下旬开始,各地农场种植的大麦开始陆陆续续进入收割期,紧接着在涅特种植的小麦也开始步入成熟期。 当挺过了大饥荒与荒年农场主施压买地的老农们看着心心念念的口粮日渐成熟,终于可以收获的时候,他们捻着颗粒饱满的麦穗,流下了无声的眼泪。 农民们将这一喜讯广而告之,见钱眼开的农场主又将丰年的喜讯逐级上报,如此反复,这个消息终于在八月上旬随着夏季的晚风传入了希尔文的耳中。 正和各封地的伯爵商讨搭建驿站用于开辟国内商路的希尔文有了粮食产量上涨的事实依据,和封地伯爵的沟通也变得顺畅起来。 她将这一喜讯分别报给沙蒂和帮病中的托比沙分担政务的莉切丝公主,莉切丝公主第二天便在议会上将这件事以另一种说法提了出来。 “在收回罪臣巴勒托的财产后,虽说国库开始充盈起来了,可今年还有修缮边境城墙和开通国内商路两个大项目没完成。 先前我看波斯提亚卿和多雷托卿在公文中提到过,目前瓦特莱北部的城墙是已经完成修缮了,但是卡帕西北部的城墙还没修完。威尔海姆卿,这件事还得你先带着多雷托卿,配合卡帕的领主尽快完成修缮。 至于开通国内商路一事,似乎还卡在搭建驿站这一阶段,若是各位觉得增设驿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那就向过路的行商征收歇脚费,国家再取一成税收。 且今年各地粮食产量均比去年增长约一倍,再多向驿站附近的农场和散户征收一成赋税,这建设驿站的钱不就来了?” “可是殿下,若是碰上荒年,农场可就不一定能收上税……” “届时再把赋税调低不就好了?” 听到莉切丝的话后,内阁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不再吱声,莉切丝见众臣不发一言,便继续补充道:“前段时间,父王陛下也在萨多特开了些窑厂,根据萨多特报上来的数据,琉璃制品的产出和收入也很可观。 依我看,国内商路的根系也可以庞大一些,今年报上来的商路开辟项目主线路是自本国的东南区域至西北区域,计划是带动卡帕和伏里登及其沿路区域的经济发展。 你们也可以沿着这条主干路延伸,打通萨多特和瓦特莱,进一步带动我国整体经济发展,至于细节,你们可以下去再细化一下,这次议会就到此为止。” 议会结束后,内阁众臣看着莉切丝离去的背影,虽仍是不发一言,但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莉切丝在散会后终于松了口气——她每次召开议会的时候都得强装镇定和富有主见,虽然她心里对自己的提案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还是逼自己强势地把自己的提案提了出来。 在莉切丝疾走回宫的路上,通体翠绿的剑灵从莉切丝佩剑上的宝石中钻出来,用空灵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太急了?” “我这明明是在为了延续尤比斯王室的荣耀而努力,当时我在你的面前也是这么发愿的。” “你的寿命还有至少五年呢,你又何必急于在一时树立威信?” “要在五年内像父王一样把朝局稳定下来,确定发展方向,这何其困难?你对时间没有概念,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不过,若是你一直这样焦虑的话,或许事情的发展会适得其反。” “你可别乌鸦嘴了,要不是我不得不借助你的力量来稳定朝局,我的寿命又何至于缩短到仅剩五年?” “你要知道获取强大的力量是需要代价的,况且你也不是每天都在高强度使用我的力量,或许你的寿命会远大于五年,倒也不至于如此悲观。” “说的倒是轻巧,你的存在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而且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引爆。 我如今十五岁,即便能活五年甚至十年,那最多也就活到二十五岁,若要慢慢来,怕是等不到我服众我就死了,这要我怎么保持乐观?” “……还是换个话题,反复讨论已成定局的事情是浪费时间。你对你在议会上提出的议案的可行性有几成把握?” “那些贵族和封臣肯定会私下敛钱的?不过有波斯提亚卿把关,谅他们也不会太放肆,实际上能收上来的税能有议案中的七成已经很可观了。” “底层农户真的有钱可收吗?” “今年都已经是丰年了,怎么可能没钱收?” 剑灵听到莉切丝的话后,愣了一下,随后她摇了摇头,回到了宝石里,不再言语。莉切丝不理解剑灵在否定什么,也没搭理剑灵,径直走到了托比沙的寝宫。 托比沙此时正在昏睡,但他即使是睡着也不安稳,他眉头紧锁,额头直冒冷汗。莉切丝看着托比沙缠绵病榻的样子,用一旁的毛巾给托比沙擦了擦汗。 “父王一直是这样吗?” 在寝宫服侍的侍女答道:“回殿下,昨晚陛下睡得还是很安稳的,但今天吃过早餐睡下后就开始这样了。” “那你还不快去叫太医?” “是。” 侍女鞠了一躬,慌里慌张地退下了。莉切丝看着托比沙的冷汗刚擦过没多久又冒了出来,叹了口气,握住了托比沙的双手,喃喃道:“父王,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41章 种子(2) 当天晚上,沙蒂通过密道来到了波斯提亚府。 他已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通过密道来到波斯提亚府,来之前也没有通传希尔文,因此,当管家领着沙蒂到希尔文的书房的时候,正在书房处理公务的希尔文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随后,她鞠了一躬:“不知老师漏夜前来拜访,多有疏忽,请您见谅。” “行了,本来也是我一时起意决定造访这里,你不必如此惶恐。” 谈话间,沙蒂已经一屁股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管家也心领神会地命人从酒窖给沙蒂带了瓶陈酿上来,待陈酿随着银酒杯一块被拿上来后,希尔文从管家手中接过了酒杯和红酒,给沙蒂倒上。 “都已经是内阁的人了,还如此事必躬亲。” “这些都是徒弟该做的罢了。” “说的不好听一点,你这叫自降身价,这种事以后交给那些下人来做就行。” “是。” 希尔文听着沙蒂的话,也自己坐在沙蒂的对面,喝着已经泡了两轮的红茶,等待沙蒂开口。 “这次我着急过来,主要也是想问问你的一些看法。” “不知师父有何指教?” “你觉得莉切丝殿下如何?” “徒弟不敢妄议,莉切丝殿下是陛下的掌上明珠,又是被圣剑选中的人,我怎么敢对这样高贵的人评头论足?” “你但说无妨,这里没有王的眼线,索菲特那家伙现在甚至连我们的把柄都不想抓了,怕是她也觉得那位殿下难堪大任。” “……暂且不论殿下的其他方面,单论今天殿下在议会上的提案,可行性就相当低。 她居然现在就提出要增收赋税,还觉得赋税以后还能降下来,已经增加的赋税怎么可能再降下来呢?” “哼,看来就连你也知道那位殿下的想法太天真了。连屠夫都知道猪要养大了才能杀,那位殿下的做法却无异于杀鸡取卵。 去年刚经历了一场大饥荒,即便今年是丰年,那些农场粮仓里的余粮怕是屈指可数,若是要增加赋税,农场主可能第一个就跑了,也不知道圣剑怎么就选中了那种庸才。” “圣剑选王一定有它的道理,况且我也不好妄议……” “你还真是胆小如鼠。” “那师父您有什么高招可以指教吗?殿下心意已决,要执行那个议案的还是内阁,我也是骑虎难下,又有什么办法去抗旨呢?” “那当然是不抗旨,不仅不用抗旨,你还要按照殿下的旨意去严格执行,把那些农场主和散户逼急了,他们自然会反。” “您不要命了?” “只是让那些平头百姓给那个殿下一点颜色瞧瞧罢了,要让教会和殿下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会如他们所愿,圣剑选中的也不一定就是真正能拯救天下苍生的王。” “……还是老师您料事如神。” 希尔文说着,用手帕擦了擦冷汗,心中想着还是沙蒂胆大,竟妄图利用平民向王族叫板,可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你不敢放手去做?” “徒弟一定尽力办成此事。” “希望你还记得是谁一路提携你至今。” 说完,沙蒂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将杯子一放就离开了书房,希尔文看着沙蒂的背影,表情也由惶恐与谄媚换成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 她想着若是按照莉切丝的提案去落实,总会有数百名散户因为交不上税而被迫背井离乡,甚至只能饥一顿饱一顿,但用这数百名散户的性命或许可以换得数千名农户的愤怒,他们造反可以用护卫兵来压制,用这数千人的性命去换取一个夺取王位的机会,这划算吗? 希尔文把这数千名农户的性命与夺取王位的机会放在心中的天平上衡量了不过一分钟便得出了结论: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第42章 种子(3) 第二天早上,索菲特登门拜访,她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点拨希尔文,二是为了确认波斯提亚府中的“魔力波动”,在听到沙蒂昨晚也让希尔文务必按着莉切丝的提案来执行的时候,她不禁笑了起来:“没有想到威尔海姆卿居然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看来咱们三位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您也认为得按莉切丝殿下的提案去做吗?” “当然,是莉切丝殿下亲自递给咱们这把刀的,我们又有何理由不用起来呢?只有民众对王权产生怀疑,他们才会想存在另一个新王人选的可能性。” “您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在民众中造势?” “您很聪明,波斯提亚大人。既然大家都想要顺水推舟,那为何不做得大一点呢?” “可我总觉得,如果在没有积累足够人脉的情况下贸然行事,我们的胜算将会大大降低。” “您知道当年艾蕾亚首相为何在被刺杀以后无人追究这起案件背后的原因吗?” “当年我只是一介边境伯爵,自然是对当年的朝局并不关心。” “是了,所以您还没看透。在这宫里,没有多少人是顽固的守旧派,也没有多少人是坚定的革新派,朝中绝大多数人只会对利益低头,因此他们永远只看谁的势力最大。 谁在朝中话语权最大,他们就会听谁的。因此,您不需要获得半数以上贵族的认可,只需要得到三分之一以上贵族的支持即可。”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以为当年真的有那么多保守派因为反对艾蕾亚首相而选择对那份死亡调查报告默不作声吗?威尔海姆卿的关系网又真的大到可以笼络内阁和朝中的所有贵族吗? 内阁里的大臣和朝中的贵族不过都是见机行事而已,他们当年眼瞧着艾蕾亚首相已死,革新派名存实亡,所以他们便集体倒戈,对艾蕾亚首相的死不闻不问——即便是艾蕾亚首相曾有恩于他们。 威尔海姆卿的关系网实际上也并不牢靠,他总是惯于与其他贵族做交易,如果朝中出现更大的势力,这些曾受他的恩惠的贵族们便会立马抛下他这个光杆司令转而倒向新的势力。 因此,您要做的也无非是造势罢了,只要您的声势大起来,那些一直在观望朝中势力变化的贵族想必也会很快成为您的支持者。” “但是这种方法也只能在一时有用罢了,若要为长远计,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搭建自己的人脉。” “您说得对,但是,这也得在成功以后再慢慢搭建,这种需要长远考虑的工作不需要考虑时限,而咱们现在筹谋之事的时限可谓是迫在眉睫,波斯提亚大人,您可要考虑清楚了,此事正如艾雷思伯爵薨逝事件一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希尔文听到艾雷思的名字的时候,看向索菲特的目光也冷了几分,虽然脸上还保持着微笑,但因着目光的变化,这个微笑也变成了冷笑。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我如今和大人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您的手上也握有我私下谋反的把柄,况且陛下如今都已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分心去在意艾雷思大人的死因呢?” “怎么突然开始说艾雷思伯爵薨逝的事情了?” “您放心,我手上没有实据,只是心里一直有个疑影罢了,我只是想起艾雷思伯爵薨逝的时间刚好是您搬到艾拉王城居住后不久发生的,所以之前便对您多有试探。 不过,在您已经找到另一把‘选定之剑’的适配者以后,我便觉得艾雷思伯爵这件事情不重要了,比起纠结那些死者的死因,还是和您的合作更重要,您说对吗?” “这不过是通过关联时间节点强行推断得出的猜测罢了,并没有实质上的证据。” “您说得对,所以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本质上还是想提醒您机不可失,既然您觉得这个例子不恰当,我也可以换个例子。总之,既然找到了破绽,那就一定要朝着对方的痛点狠狠地戳下去。” “想不到您如此辣手无情,到底是陛下信赖已久的间谍首脑。” “我也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总之,还是希望您再考虑一下,这也不止是为了您,也是为了民众的福祉。” 待索菲特告别后,希尔文才舒了口气,她开始发觉自她上任财政大臣以来,她的精神没有一日是放松的,安妮这段时间一直往家里寄信,但她一直无暇拆开安妮的信件多看一眼,虽然眼下容不得她兼顾这些儿女情长,但她总归是不想让安妮担心。 想到这里,她回到书房,提起笔准备给安妮写信,她举着笔想了半天,却又想不出应当写什么给安妮,在就任财政大臣之前,她和安妮之间总有倾诉不完的话语,但她如今官话是一套接着一套,出自真心的话反倒是都藏在心底,一句也憋不出来。 希尔文沉思半晌,最终提笔写了“她一切都好”几个字,随后便吩咐管家寄信去了。 虽然希尔文无暇关心安妮的现状,但希尔文在想到安妮的时候,脑子里又转而想到若是她扶持罗希亚上位,为艾蕾亚正名的话,安妮也不必在异国他乡颠沛流离了,如此一来,她便可以把安妮接回国,也不必像这样时时牵挂安妮了。 因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希尔文也终于下定决心按着索菲特指给她的路一直走下去了,最好是今年冬天能按照计划推翻尤比斯王权,越早为从前的革新派正名,安妮也能越早回来。 希尔文忽然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干劲,她再次提起笔,下通告命令财政院按照莉切丝在议会上的提案细化增收赋税和建设驿站的工作计划和方案,不过两周,增收赋税的方案便定下来了。 与此同时,军事大臣的人选也依着上一次选拔财政大臣的流程定下来了,埃萨也不出意外地当选了军事大臣,受命总管西北一带边境城墙修缮项目。 第43章 种子(4) 当增收驿站点位附近赋税的消息传遍全国各地的时候,机灵点的散户便在田价下跌之前赶紧卖田跑路,交不上税的中农便只能贱卖田产。 一些农田规模较小的农场主也捞不到好,吞了中农的田,农田规模加大的同时要交的税也多了,本就赚不到几个钱还要雇人来打理田地,更是苦不堪言。 原本土地兼并现象就最为严重的萨多特此刻更是雪上加霜,因着之前农场主大肆兼并田地又毁田建窑,在萨多特聚集的为反抗农场主贱卖田地的反抗民组织原本就已初具规模,在得知因要在萨多特增加商路而需要增收萨多特的赋税后,反抗民的数量开始出现进一步增长。 反抗民组织的领头人沙麦德眼瞧着反抗民数量增加,储存的粮食可能不够多的人分,便撺掇着中农和烧窑工一块儿罢工,弄得农场主苦不堪言。 农场主一纸诉状把这烂摊子丢给了领主,领主便派出佣兵压制暴民,一时间反抗民与佣兵僵持不下。 当这一情况传到沙麦德的耳朵里的时候,沙麦德不以为意,他在第二天清晨赶到战场,在反抗民群的中间鼓动着:“我原本想着早晚是要跟佣兵这帮走狗杠上的,但没想到这个时刻来得这么快。 咱们手上虽然都是铁锹和锄头,没有什么专业的兵器,但领主那铁公鸡怕是连把好剑都不舍得给佣兵一把,那些拿着小破铁枪的走狗们倒是没什么好怕的。 只要咱们不怯场,就能和他们继续杠,把东边和北边的农场拿下,兄弟们还能吃上几口热的。” “喔!跟他们拼了!” 沙麦德的一番演讲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在反抗民中炸开了,原本还有些顾虑的反抗民便不要命地冲锋陷阵,把本就士气不高的佣兵们全部击退,短短一周便占据了反抗民据点东部和北部的两大农场,占领了两个粮仓,并表示拒不交税。 惊慌的领主连夜逃走,投靠了萨多特的封臣,萨多特的封臣因早已和希尔文通过气,心里也早已有数,便不紧不慢地上书给希尔文。 这封奏疏在希尔文的手上又压了约一个星期,终于在九月中旬在内阁议会上提出。 莉切丝在听到商路建设不顺的消息后便怒不可遏,气得在议会上直骂那些反抗民是刁民,又勒令埃萨下令让萨多特的封臣出兵压制反抗民。 此令一出,萨多特不出几日便乱成了一锅粥,半数的反抗民终究是不敌封臣手下训练有素的护卫军,死在了这些护卫军的刀剑与马蹄之下,护卫军的统领想着剩下的反抗民成不了气候,也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便没有赶尽杀绝,留了一部分反抗民便回城了。 护卫军回城的那一天,沙麦德跪在曾经据点北部的农田里,这片田地在数天前盈满了死去兄弟们的血液,他紧咬牙关,欲哭无泪,只是紧紧攥着一把土,死死地盯着攥着土的手。 沙麦德最信任的副手汉森一脸悲哀,他拍了拍沙麦德的肩,说道:“老大,不管再怎么看,死去的弟兄们是永远回不来了,这次,是咱们赌输了。” “……是啊,但是我不会就这么认命,我总有一天要让这帮狗日的家伙给死去的弟兄们陪葬!” 半数反抗民的死亡宣告了沙麦德的失败,但沙麦德反抗失败的消息渐渐传到了其他封地的农民耳中。 他们比起沙麦德的失败更看重的是沙麦德的反抗,因此他们效仿沙麦德,在各封地掀起了大大小小的反抗运动。 这些层出不穷的反抗运动让莉切丝厌烦恐惧,她一次次安排埃萨下令各封臣出兵压制,但这些反抗运动如同星星之火一般,持续了整整两个月,怎么灭都灭不完。 此外,伴随着无法完全消灭的反抗运动而生的是对莉切丝与圣剑的怀疑,曾起兵压制过反抗运动的封臣开始怀疑莉切丝的能力与圣剑选人的标准。 当这些怀疑的种子开始生根发芽的时候,一个对莉切丝而言更糟的传言传入了她的耳中——另一位被圣剑选中的人在民众的期盼下诞生了。 ………… 罗希亚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自她对剑灵许下愿望以后,她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噩梦了。 自她许下愿望以后,她便开始无数次梦见在她小时候巡游途中热情招待她们的老农因为寻找活命的道路被骑兵砍下脑袋,梦见无数在年幼的她眼中和蔼慈祥的农民因为无粮可吃而不得不反抗,又因为反抗被尖兵刺中心脏。 骑兵们驾着马踏过田地,马蹄踩在农民的尸体上,他们的家属只能站在一片黄田中为死去的亲人悼唁,罗希亚对民众的幸福祈愿通通化作泡影,最终,活下来的家属把仇恨的目光放在了罗希亚身上,扒着她追魂索命。 剑灵看到罗希亚起身,出言问道:“又做噩梦了吗?” “几乎每天都是同样的噩梦,这也是向你许愿的副作用?” “通过吸食使用者的魔力来强化使用者的能力确实是我的运作机制,你会每天做噩梦是因为你的天赋,我的存在不过是强化了你的天赋。” “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你对外界灵魂情感变化的感知能力似乎很强,但你在接触魔剑之前并没有开发你的天赋,在接触魔剑以后,你这个没被开发过的天赋却被强化了。 你周围的灵体负面情感太多,你作为承载体被动地接受了他们的情绪,所以你就会开始做噩梦。这个连锁反应会让你把做噩梦与我联系起来,倒也不奇怪。” “为什么我会有这个天赋呢?” “这恐怕要问你自己了。” “你能看到我周围的灵体吗?” “看不到,你的接收范围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大,基本上在这座城池范围内的灵体状态你都能接收,你又没有办法控制这个能力,这对你来说恐怕是个不小的困扰。” “看来城内的民众整体状态都不好……这也反过来证明在尤比斯王权的控制下,民众生活得并不幸福,是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所以希尔文大人为我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只有我按照她的安排,推翻了尤比斯王权,才能让民众幸福……对?” “这我不好说。” “确实,未来的事谁又可知呢?” “好像有人来了。” 听到剑灵的话后,罗希亚便走出仓库,她看到管家把门打开,走了进来。 “是希尔文大人让您过来的吗?” “正是,希尔文大人让我带您出去,坐马车前往王宫,请您带着‘选定之剑’做好准备。” “明白了。” 罗希亚以为她从这个封闭的练习场中出去的一天迟早会来,但她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罗希亚的心中反而无悲无喜。 她如往常一般换上棉布制的练习服,把魔剑佩在腰带上,缓步走出了那间待了整整五年的练习场。 第44章 浪潮(1) 托比沙近来总是梦见从前的事情,他从青年时期的浪漫邂逅一直梦到中年时期的阴谋算计,从前品尝到的酸甜苦辣如同走马灯一般一幕幕展现在他的梦境中。 他总是梦见和艾蕾亚的初遇,彼时的艾蕾亚年轻且有活力,虽然早已知道这是父王与东凰使者有意安排的邂逅,但当年尚且单纯的托比沙觉得父王不会害自己,所以还是被侍女引领着去了花园中的凉亭。 于是,他在凉亭中看到了和扎斯提亚斯小王国内的所有贵女都不一样的女性。 她的头发如同乌檀一般漆黑,翠绿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朝阳的光,她眼中带笑,身着异国的服饰,优雅地喝着杯中的红茶,当她见到托比沙时,她不慌不忙地起身行了扎斯提亚斯的礼:“殿下,贵安,我是负责分管东凰外交事务的王女艾蕾亚,很高兴与您见面。” 托比沙不得不承认,当他第一次见到艾蕾亚的时候,他就已经被艾蕾亚吸引了,她在初遇的时候表现得端庄得体,但实际上她又不像刚见面时所表现得那么端庄。 在接下来的几次会面中,托比沙习惯去得早一些,因为他去得早一点的话就可以远远地欣赏到艾蕾亚在花园中扑蝴蝶的场面,那时的她又是无拘无束的,仿佛四四方方的宫墙也无法困住这只白鸟。 当托比沙因试图追逐那只自由的白鸟而接近她的时候,她又会将那副活泼的模样尽数收起,变回那个端庄妥帖的王女。 在数次有意安排的会面结束后,托比沙和艾蕾亚其乐融融的场景被当时的萨罗·尤比斯尽收眼底,为斯诺王国的屡次进犯扰得焦头烂额的萨罗迫不及待地约见了东凰的使者,并让托比沙在一边旁听。 当时萨罗说的话托比沙已记不清,但当时的托比沙直到那次会面才知道自己的父王有意将艾蕾亚许配给他,东凰使者点头表示同意,而艾蕾亚虽然表面上一直在附和,实际上她的眼中却划过了一丝阴霾。 据一直陪伴托比沙长大的内侍官说,托比沙和艾蕾亚的婚礼是扎斯提亚斯建国以来规模最为宏大的婚礼,因为东凰出了一部分钱,萨罗又巴不得他们与东凰建交一事公之于众,便把这场婚礼办得盛大而隆重。 他们在众人的注目下乘着花车从贵族区到闹市区,又从闹市区返回王宫,托比沙还记得花车行至闹市区的时候,艾蕾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她把花束抛了出去,一个脸上长着雀斑的小女孩接住了花束,对着艾蕾亚开心地挥了挥手。 晚上二人回到寝宫,当托比沙问及此事的时候,艾蕾亚便说她觉得扎斯提亚斯的民风淳朴,她很喜欢,因此她想要在未来为扎斯提亚斯的民众带来一个更为舒适先进的居住环境。 青年时期的托比沙被艾蕾亚描绘的美妙图景深深地打动了,并且忍不住开始做梦,幻想着他和艾蕾亚为民众共同打造的乌托邦的景色,因此,他把一部分权力交给了艾蕾亚,自己则在王宫中做着活在乌托邦的美梦。 然而,托比沙一直到艾雷思携巴勒托一同拜访他的时候才知道,艾蕾亚曾为他描绘的梦幻图景中,尤比斯王族和众本地贵族并不在受惠者的名单之内。 在那次会谈之后,艾蕾亚不仅开始违逆主教的意见,带回了“灾厄之子”,还发动了小范围的政变,进一步夺取了他手上的政权。 然而或许是婚前的印象加成,即使是艾蕾亚过分至此,托比沙也仍然对她抱有一丝念想。 虽然托比沙同艾蕾亚离了婚,带走了莉切丝,但托比沙还是相信艾蕾亚结婚时对他说的愿望是出自真心的,事实上自从艾蕾亚引进魔导科技后,扎斯提亚斯的民众们过得也确实比以前更好了,因此托比沙没理由也始终不愿怀疑艾蕾亚的赤诚之心,也任由她在内阁呼风唤雨。 在那之后又过了九年,那个自称索菲特的东凰人走进了托比沙的视野之中,她为他带来了一个情报:代表东凰与扎斯提亚斯联姻的艾蕾亚并非是单纯出于合作而帮助扎斯提亚斯,她的真实目的是从内部瓦解尤比斯王族及本地旧贵族的势力,将扎斯提亚斯变成东凰的领地。 得知此情报的托比沙起初仍是不信,他认为艾蕾亚虽然有私心,但若真的想要让扎斯提亚斯变成东凰的领土,她早就该出手了。 因此,托比沙安排熟悉通用东凰语的亲信偷听艾蕾亚的一言一行,在那之后没过一周,亲信带回了消息,称他在艾蕾亚寄去东凰的信件中有一句话印证了那个情报的真实性。 “我一直清楚那些人让我留在这里的真实目的,因此我脱不开身。现在有人开始图谋干涉我的计划,我需要你的帮忙。虽然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点危险,但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当看到这份密信的时候,托比沙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他曾经试图压在心底的猜忌与怀疑在那一瞬间全部爆发出来。 他开始怀疑从前和艾蕾亚的每次相遇都是她的精心编排,她的每个动作都是她的精心设计,她的话语也全部都是她精心拟好的腹稿。 他开始猜忌艾蕾亚每次出访的真实目的,疑心她带回“灾厄之子”的真实原因,他曾经对艾蕾亚的美好憧憬与幻想也都抵不过突然爆发的疑心猜忌,和王权的地位比起来,这些憧憬与对乌托邦的敬仰都是微不足道的。 曾经他对艾蕾亚有多憧憬,如今他对艾蕾亚就有多恨——他恨艾蕾亚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完美无瑕,也恨艾蕾亚实际上对尤比斯王室满心算计,更恨艾蕾亚如今所做的一切并非是为了实现她口中说的伟大理想,而是为了将扎斯提亚斯的政权收入东凰囊中。 因此,托比沙因着这份情报给了索菲特爵位,让她帮他策划对艾蕾亚的谋杀。 谋杀计划开展得很成功,那些贵族并没有对艾蕾亚的死因起疑心。 他为了嘉奖索菲特而把她升为间谍首脑,让她抹消曾经顽固的革新派,并销毁了曾经艾蕾亚赖以发展的魔导科技,断定革新派和魔导科技是对国家发展无益的东西,认为这些都是艾蕾亚的余孽。 只要有他们在,扎斯提亚斯就有沦为东凰殖民地的风险,且民智的进步会威胁他的王权地位。 但在他消灭完和艾蕾亚有关的一切后,他发现周围的人其实都在算计他,这些人算计他手中的权力,谋求他的绝对统治权,所以他不得不狠心起来,把对他有异心的亲信全部排除掉,把群臣进献的美姬全部推开,安排索菲特抹杀的对象也变得越来越多。 为何事到如今,他还会梦到艾蕾亚的笑容呢? 第45章 浪潮(2) 托比沙被梦吓出一身冷汗,他惊醒后便一直死死地盯着床幔,本就因放血疗法而有些失血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坐在托比沙床边的莉切丝见托比沙状态不妙,便关切地问道:“父王,您还好吗?” 当托比沙注意到莉切丝以后,他才朝莉切丝看去,但他注意到的不是莉切丝本身,而是发觉莉切丝的眉眼、鼻子与嘴唇都与艾蕾亚十分相似,他惊惧起来,用沙哑的声音喊道:“你别过来!你到底还在图谋什么?要再一次引进魔导科技,把这里变成你的后花园吗?” 莉切丝不理解托比沙为何害怕,但她到底还是因托比沙对她疏离的态度而难过,她又朝托比沙的方向挪近了一点:“父王,您究竟怎么了?”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要叫人过来了……阴魂不散的东西!你是在地狱里带着不痛快,所以才来向我追魂索命的吗?” “看来陛下是把您当成艾蕾亚大人了。” 在门外等候的索菲特听到托比沙声嘶力竭的呐喊,便直接走了进来,她看到惊慌的托比沙后便在后面出言提醒。 “你怎么进来了?谁允许你进来的?” “我只是听到了陛下在叫我名字,便进来看看。” “父王的状态不是很好,不宜被人打扰,你要是没事的话就下去。” “属下此次前来倒也不为别的,只是……外面有些传言实在难听,明天又有议会,想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传言?” “就是……现在外面都在传,有另一个被‘选定之剑’选中的王选,她比殿下您更受‘选定之剑’的欢迎,适配性也更高。” “你在说什么胡话?” “……是谁?是谁在传这种……没有根据的话?” 托比沙听到索菲特的话后,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他慢吞吞地揭开床幔,恶狠狠地看着索菲特,莉切丝见状也跪了下来,等着索菲特回话。 “属下只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想着可能会对明天议会有所影响,所以想着先过来通个气,看看能不能压制舆论。” “没用的东西……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托比沙焦躁地打翻了放在床头的水杯,莉切丝被吓得把头埋得低低的,一言不发。 索菲特则继续道:“属下也调查过这些谣言背后的传播者,但是并没有找到究竟是谁在散布这些谣言,只知道当年前宫廷巫师其实藏了两把选定之剑,当时她为了交差只给了我们一把剑,实际上她私藏了另一把剑,并把它交给了另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说,当真有另一把选定之剑?” “她的徒弟是这么说的。” “你……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你为什么当年不把她们一族杀了然后抄家?” “是属下愚笨。” “那个巫师把剑交给了谁?” “是……沙蒂·威尔海姆大人。” “竟然是他?本来我想着他投靠于我并非出于好心,没想到竟在暗地里操盘,妄图取代尤比斯王族……” 托比沙说到这里,转而想到了面前的索菲特最近也背着他搞了不少小动作,想着索菲特或许也并非如他想的那般忠心,看向索菲特的眼神也变得冷漠而充满怀疑:“不,不对,是你……你在挑唆我和威尔海姆卿的君臣关系?” “属下怎敢?” “你最近去波斯提亚府的次数好像也不少啊?难不成你是在帮着波斯提亚卿扳倒朝中的老人?” “您看来是病得不太清醒,不管怎么说,属下心里还是念着陛下的知遇之恩的。” “你竟这么同我说话?看来在暗中谋求我的权力的其实是你和波斯提亚卿,是?” “陛下怎么说这种无根无据的话?我和波斯提亚卿只是近来志趣相投,就走近了几分,怎敢对王位与王权有半分非分之想?” 托比沙看着索菲特故作忠心的样子,反倒是冷静了几分,他眯着眼睛喃喃道:“你也好,波斯提亚也好,威尔海姆也好,都和巴勒托、艾蕾亚差不多……几个人一直把持着看似稳固的朝局,实际上在这看似稳固的朝局之下搅混水,弄得暗流涌动,对? 在处理了巴勒托以后,我虽不是一直都醒着,但我的心中一直有个疑影。巴勒托固然罪该万死,但他倒台以后,谁受益最大? 是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然是威尔海姆受益最大,之前波斯提亚和多雷托等人屡屡弹劾巴勒托豢养私兵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们是当真为了我、为了扎斯提亚斯,还是为了其他? 现在想来,可能波斯提亚和其他的几个人老早就是威尔海姆的党羽了,只不过他们看起来没什么联系,再加上他们做的确实与我有益,我便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如果波斯提亚有点骨气,还能把她从威尔海姆的身边挖过来。 但今日你来这一遭,我就想明白了,波斯提亚她和威尔海姆比起来更不是什么东西,你早就被她暗中拉拢,意图夺取这个王位,是不是这样?” 莉切丝听着托比沙的分析,脸色慢慢发青,她惊诧地看着索菲特,索菲特倒是一脸轻松地回复道:“您很聪明,但总是忧思过度,所以您的身体才总是不见好。” “你是不是忘了莉切丝还在这里?就算我没办法坚持到清算你们,莉切丝也会把你们这些余孽全部抹杀。” “确实如此,陛下您真是足智多谋。不过,不管是您也好,莉切丝殿下也好,现在才算到这里已经太晚了。” “你——” 托比沙听到索菲特的话登时气得说不出话,他捂着肚子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莉切丝看着托比沙的状态一下子不好起来,整个人便慌神了,她连忙吩咐人去叫御医过来,御医过来以后摸了摸托比沙的脉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陛下的脉息越来越弱了,如此看来最好的情况也就是能撑到明天早上。” 莉切丝听到御医的话后,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死死扒着御医的胳膊,焦急地问道:“父王救不了了吗?” “方才臣说的最好的情况便是经过抢救后能撑住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妄图谋夺不该得到的东西,父王才会变成这样!来人,把索菲特给我绑起来。” 那天晚上,莉切丝命人将索菲特绑起来,跪在寝宫里静静地等待着御医抢救,然而托比沙终究是没撑住,在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时就一命呜呼了。 虽然依例在君主驾崩后就要立马通知内君主驾崩的消息,但莉切丝坚持要在议会结束后再通报各宗亲贵族,侍从便遵从了莉切丝的命令。 本来莉切丝想在议会开始前先审问索菲特一番的,但索菲特的口径和先前在托比沙面前说的并无二致,莉切丝也问不出什么,眼瞧着议会马上就要开始,莉切丝也只能恶狠狠地抛下一句“开完会再回来算账”,命人看着索菲特以后就走了。 第46章 浪潮(3) 另一边,希尔文让罗希亚换上了侍从的服装,又安排罗希亚用头巾盖住了自己的头发,带着罗希亚坐在朝王宫的方向奔腾而去的马车上。 一路上,罗希亚一言不发,她透过纱窗看着外面,贵族区的府邸屋顶披着晨曦微光,一切看起来安静祥和,可罗希亚的耳边却总有挥之不去的杂音。 她能听到这些杂音中有贵族们因即将到来的权力更迭而变得复杂的心声,但这些心声被闹市区民众因生计和税金而发愁的心声盖了过去。 这些愁绪如同一波波浪潮般将罗希亚淹没,也正是这些愁绪让她意识到对于民众来说权力更迭本身并没有这么重要。 在自身温饱都成问题的情况下,只有君主能为民众带来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他们才会发现为他们带来了福祉的是站在高台之上的君主。 希尔文看着罗希亚望着窗外出神的样子,出言问道:“很久没看到外面的世界了?你觉得和五年前相比变化大吗?” 希尔文的问话让罗希亚的思绪从愁绪的浪潮中抽离出来,回到了她自己的躯壳,她恭恭敬敬地答道:“贵族区倒是和从前没什么区别,只是似乎更加冷清了。” “近两年能在贵族区分到地产的新贵不多,一些旧贵族也被陛下清算了,自然是没有从前那么多人住在这里了。” “或许他有自己的考量。” 希尔文听到罗希亚的话后,阖上了双眼,她想起这一年间发生的事情,觉得这一年过的比过往数十年还要精彩。 在这一年里,她虽如履薄冰,但也冒险帮着曾经看不上眼的王和贵族们解决了许多事,她的业绩为王与那些贵族提供了价值,因此他们给她提供了上升的机会,这也让希尔文认识到从前她的分别心与小心思在既得利益面前根本无关紧要,能帮助她往上走的人便是可亲之人。 但即使是这些“可亲之人”终有一日也会怀疑她的用心,与其被他们率先背叛,不如自己恶人做到底。 想到这里,希尔文轻声笑了笑,说道:“不过,陛下的考量很快就无人执行了。罗希亚,你紧张吗?” “还是有点紧张的,毕竟要在议会上面对那么多人。” “适当的紧张还是很有必要的,不过,我会尽量避免让你在议会上发言,把内阁对储君资质的谈论方向引到‘选定之剑’的契合度与作战能力上的,因此,你需要做的便只有在和莉切丝殿下的直接交锋中取得胜利,这对你来说应该会容易些。” “多谢大人体恤。” 希尔文看着罗希亚一本正经的样子,拍了拍罗希亚的肩,此时马车行进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在宫墙门口停稳,罗希亚见状便戴上面具,走出马车,又扶着希尔文下马车,把魔剑往怀里掖了掖,跟着希尔文走进宫中。 依照条例,内阁大臣在召开议会时允许携带一名贴身仆从端茶倒水服侍主人,但希尔文先前是没有带仆从开会的习惯的,因此这一次希尔文带了个把全身捂得严严实实的侍从过来开会反倒是引起了众臣的注意。 当埃萨看到希尔文带的侍从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希尔文带侍从的目的——他知道外界传得火热的“另一位被圣剑选中的圣使”的传言背后正是希尔文和索菲特串通散播的,因此他大概能猜出那个侍从或许就是传言中的那个王储,希尔文打算利用他做些文章。 他走向希尔文,打量了一番侍从,说道:“想不到波斯提亚卿如今也有带侍从过来服侍的雅兴了。” “不过是近来得了个比较称心的侍从,人也本分,就带过来用着。” “看来还是波斯提亚卿比较会调教下人,等卡帕那边的城墙修好了我得空还得向您讨教些调教下人的方法。” “随时恭候。” 希尔文在谈笑间扫了一眼参会席,发现索菲特不在席间。往往索菲特都是到的最早的那个,但今天她却不见踪影,这让希尔文有些担心——她担心的不是索菲特不在会镇不住场,而是在担心索菲特可能会临时出场反水妄图帮莉切丝扳回一局。 虽然光靠她拉拢的关系网及迪瓦特主教的认可,加上莉切丝的种种决策不得人心,她已经占据了舆论高地,但她也保不准索菲特会在背后偷偷搞小动作,让她的计划彻底崩盘。 罗希亚注意到希尔文虽然还在保持微笑,但她的手却有些出冷汗,这让罗希亚发觉希尔文的心里也并不是完全有底,因此也暗中决定要临时制定备用方案。 第47章 浪潮(4) 内阁众臣寒暄片刻不久,莉切丝便带着侍女进场了,众臣看着莉切丝入座后,也立马安静下来,等待莉切丝宣布会议开始。 希尔文注意到莉切丝入席后朝她这边多看了几眼,顿时感觉有些不妙,因而故作冷静,让罗希亚为她倒茶。 罗希亚为希尔文倒好茶后,也偷偷看了看莉切丝,她发现莉切丝也长成了和彼时的特蕾莎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因为和特蕾莎是姐妹,所以莉切丝的姿态和特蕾莎也有些相似,但罗希亚直觉莉切丝和特蕾莎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 “那么,就按照之前议会定下的顺序,由多雷托卿先汇报城墙修缮的进展。” “殿下,臣此次汇报事项不止有城墙修缮事宜,还有平复民乱一事。” “你一并汇报。” “是,城墙修缮项目前段时间开展得较为顺利,但近半月因为民乱范围已自瓦特莱扩散至卡帕,现在连涅特也开始受影响,所以粉刷匠和搬砖工也开始罢工,近半月进度基本为零。” “为何民乱久久无法平息?” “这个嘛……” 埃萨说到这里便开始犹豫,他把目光投向希尔文,示意希尔文接过话头继续说。 希尔文收到了埃萨的暗示,便喝了口茶,接过埃萨的话头说道:“先前国内商路的驿站已修建好,原计划是向驿站内方圆五里的散户和农场主征收驿站税,但方圆五里的散户已经跑光了,农场主那儿也收不到什么税。 臣便按殿下您的指示扩大征收范围,将方圆五里改为方圆十里,只有这样才能满足驿站建设的标准。 可这样一来,鼠目寸光的刁民们眼见着工资变少,便开始闹起了罢工,若是勒令护卫兵强制执行命令逼着这些刁民干活的话,他们便会鼓动其他农户造反,本想杀鸡儆猴,可杀鸡儆猴的次数多了,便不管用了,因此民乱的频次便日渐增长。 虽然刁民们每次发起反动的规模并不大,但频次过高也很容易消耗护卫兵的精力。” “这些刁民为何到了丰年还要这样闹?当真是贪心不足。” 此时,坐在末席的亚德·多马恩出言道:“据说他们还在传被圣剑选中的另有其人,正叫嚣着要让另一个人继承王位呢。 臣本想安排心腹暗中压制这种谣言,可他们却说看到了前宫廷巫师将另一把圣剑交给了一个穿着斗篷的人,那个人便是另一位被圣剑选中的人,他们说得言之凿凿,臣也不好直接压制。” “这种没有根据的话就不要拿到议会上讨论。” 听到莉切丝的话后,奥尔力主教摇了摇头,他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着莉切丝的目光变得复杂:“殿下,恕我直言,如今民乱不断的背后很可能是主对尤比斯王室的试炼,虽然主仍会选择宽恕您和陛下的罪业,可您和陛下数年来对主的不敬也是事实。 主认为您有持有圣剑的资格,但另一位圣使的存在或许也是试炼的一部分,只有您通过了试炼,主才会认为您有继续持有圣剑的资格。” “你在胡诌些什么?请不要把这些怪力乱神放到议会上讨论。” 奥尔力主教叹了口气,他用手杖敲了敲地板,继续说道:“可是,即便您和陛下对主的重视度不足,陛下还是把教廷派来的使者设为内阁中的一员,为教廷开辟了用于传教的教区。 我认为不管怎么说,陛下还是认为神之圣言在扎斯提亚斯国内是足以占有一席之地的,并非您口中的‘怪力乱神’。 况且您手中的圣剑也是主认证的信物,若连您都不相信主的存在,您又如何凭着圣剑君临王位呢?” “你……!” 迪瓦特此言一出,内阁众臣便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终于意识到先前迪瓦特一直鼓吹圣剑之名的真实性的原因是什么了。 迪瓦特想借着人们对圣剑的认可提高神权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从而提高自己在教会中的地位,当众人已经开始把圣剑认为是神明对其才能认可的凭证时,他们也就变相承认了神的重要性。 很显然,迪瓦特这次赌对了,内阁众人和外面的民众都已经无意之间接受了圣剑的合理性,莉切丝面对迪瓦特的发问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气呼呼地看着迪瓦特。 众人想起了年初卡帕和涅特的大规模旱灾也是通过祈雨祷告解决的,明明是神明出于优容而降下的怜悯之雨使得百姓终于迎来了丰收,这丰收的结果却要被贪得无厌的尤比斯王室占有。 身处朝堂的内阁众臣经过一番讨论后也开始倒向了奥尔力,沙蒂眼看着情况朝着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便说道:“莉切丝殿下手上的圣剑的确是主的馈赠,但她之所以拿着那把剑也是因为主在默许她代行神权。 可是听主教的意思,您似乎对莉切丝殿下的行为颇为不满,这难道不也是对主的否定吗?” “威尔海姆阁下此言差矣,我怎么会对主不满呢?可天意与民意的反馈亦是主的启示,解读主的启示并将这些启示分享给万民便是教会的职责,在与主有关的事情上,我是万万不敢掺杂主观看法的。” “那主教大人您还真是无私。” “毕竟威尔海姆卿和殿下对主的存在与我本人的用意都抱有质疑,我当然要解释一下。无论万事万物如何变化,我对主的虔诚是至死都不会变的。” 莉切丝瞧着沙蒂和迪瓦特争辩的方向开始偏了,便拍拍手示意二人停止争论,说道:“扯远了,回到民乱的话题上。多雷托卿,没能有效镇压民乱是你的失职,你可知罪?” “……臣知罪,臣愿冒死带着百名王城步兵前去镇压刁民。” 亚德看着埃萨有些怯懦的模样,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多雷托卿可别着急领罪,依我看,即便我们出再多的兵去压制暴民,民乱能够镇压下来,可一旦死伤的农户过多,来年开春没有足够的农民负责春耕,只怕明年的收成也会受到影响。” “那么,多马恩卿你说说应该如何解决?” “殿下,臣没有更好的方法,只是觉得盲目出兵压制不妥,请您恕罪。” 此时,一个中立派贵族看着其他人吵了半天也没有结果,便直接说道:“不如把那所谓的‘另一个圣使’找过来,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好了。现在民众不是都在说有另一个圣使吗?可大家说来说去,吵了半天,有谁见到过另一个圣使吗?” 此言一出,其他大臣们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对啊,说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人看到过那个圣使,把那个圣使找过来对峙不就清楚他是何居心了吗?” “若是那家伙当真犯了大不敬之罪,再由莉切丝殿下用圣剑对那家伙降下惩罚不就好了?这样一来,外面的暴民也就成不了气候了。” “区区一介草民而已,也没有系统地学过王宫剑术,即使偶然被圣剑选中也不过是插了凤毛的野鸡。” “多雷托卿,您没能力镇压暴民,不过找来一个圣使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个我不敢说……” 莉切丝看着众大臣的讨论话题又一次偏向了另一位圣使,心里开始觉得她没有办法让话题再回到民乱本身上了,所有人都找不到解决民乱的方法,所以都寄希望于那位圣使。 莉切丝的第六感却又让她不想和那个圣使见面,她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希尔文,可希尔文似乎对众臣的争论充耳不闻,只是平静地饮尽杯中的茶水,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让莉切丝想起了昨晚的索菲特,因此莉切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48章 浪潮(5) 沙蒂看着莉切丝的反应,知道莉切丝没有办法处理这种混乱的局面,便拍拍桌子,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然后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各位总是要把解决问题的关键放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上面,虽然各位总在讨论另一位圣使,可说到底有人见过另一位圣使吗? 那些刁民虽然说着有另一位圣使存在,可没有人真的看到那个圣使?既如此,为何现在大家讨论的内容全部都基于那个圣使真的存在之上呢? 各位,清醒一点,没有人能把那个圣使带过来,因此不要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话题上面,我们还是回到民乱的议题上面来,这才是需要各位发动才智思考的内容。” 希尔文听到沙蒂屡屡出言阻止众臣持续讨论发酵另一位圣使的事情,终于弄清楚了沙蒂的立场——她原想着应当上位后再慢慢处理沙蒂,可沙蒂似乎也已意识到她的野心,正在试图阻挠她,维护莉切丝的地位。 她万万没想到在这场戏中,会成为她的绊脚石的不是索菲特,而是沙蒂。因此她直接说道:“威尔海姆卿,为何您一直在出言阻止众臣讨论另一位圣使的事情呢?虽然民众发起暴乱的根本原因是日益膨胀的税收,但能让民众持续性发起暴乱的动力便是另一位圣使的传言。 因为民众都想着新的圣使会替他们主持公道,莉切丝阁下又不是能理解庶民短期痛苦的尊贵之人,所以要想快速让民乱平息下来,应当釜底抽薪,先把另一个圣使找出来,把这位圣使解决掉,让民众失去反抗的动力后再慢慢解决税收膨胀的问题。 如此看来,另一位圣使的话题并非与平息民乱无关,反而正是与其息息相关的话题。所以,威尔海姆卿,为何您要如此排斥大家讨论圣使的问题呢?” “那么,波斯提亚卿,你能找出那所谓的另一个圣使在哪里吗?你又怎么知道这个神秘的圣使是否真的存在呢?假如这个传言不过是发起暴乱的领头人的一个谎言而已,那我们为此出动兵力大肆搜查岂不是浪费人力?” “确实,您说得对。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已经为了修建驿站投入许多人力物力财力,可结果是因为修建驿站,导致赋税增加,民众发起暴乱后把一部分新建的驿站给拆了,其气势连护卫兵都无法阻拦。 还有,前段时间,您为了让东凰与扎斯提亚斯的外交关系回暖而买通东凰南部玉琼港的港口管事,打算送一批琉璃制品给东凰的藩王,结果这些琉璃制品还是被玉琼港尽数扣留,没能进献给东凰王室。您说,这些算不算是浪费呢?” “这些都是必要的开支,我们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这些不确定因素不过是天命昭示外交关系回暖的时候未到而已,我们也没办法预估。” “真奇怪,刚刚认为天命与神谕皆是谬论的大人如今却又说不确定因素是天命了,莫非大人您也开始认同迪瓦特主教的观点了吗?” “波斯提亚卿,你已经把话题扯得太远了。现在各位讨论的是平复民乱的议题,并非是我沙蒂·威尔海姆的个人批斗。” “我方才已经提出了针对平复民乱一事能想出的解决方案,是您在我打算汇报实施方案的时候打断我自顾自地否定其可行性的。况且我想另一位圣使的搜寻工作似乎也没有您想的那么复杂,也不需要耗费太长时间。” 沙蒂看着希尔文淡然的模样,觉得有些恼火,他有些不满地用手杖敲了敲地板,勒令会场保持安静,接着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既然如此,还请波斯提亚卿明示。”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另一位圣使,那位圣使现在就在这个会场之内。” 希尔文此话一出,众臣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埃萨看向伫立在希尔文旁边的罗希亚,罗希亚听到这话也开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不自觉用手攥紧了魔剑的剑柄,她向希尔文投去求助的目光,希尔文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对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经到该揭开面具的时候了。 “波斯提亚卿,就算您得了癔症,也请您不要在议会上大放厥词。” 罗希亚听着沙蒂有些发抖的声音,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把敷在面上的面具拿了下来。希尔文则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答道:“若是臣当真是得了癔症,那便请诸位先看看臣身后的人,再请殿下定夺臣的狂悖之罪。” 在希尔文说话的时候,罗希亚已经把盖在头上的头巾和披在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其他大臣顺着希尔文的话语朝她身后看去。 当看到罗希亚标志性的白发红眼和她腰间的剑以后,他们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才终于理解,艾蕾亚从前收养的“灾厄之子”其实还存活于世,而且,她还很戏剧性地被圣剑选中了。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们安静了下来,表情复杂地打量着罗希亚,这使得罗希亚觉得会场的空气变得凝滞,让她差点喘不过气。 “这……这是?” 过了许久,莉切丝才开口吐出一句问话,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当她第一眼看到罗希亚真容的时候,她身后的剑灵就已经告诉她罗希亚是火之魔剑的持有者了。 在剑灵告诉她这一事实后,莉切丝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她接着刚刚的问话继续说道,“为什么五年前的罪人会在这里?波斯提亚卿,为什么你要把逃犯带到这里来?” “殿下,您别着急。虽然臣后面的人确实是五年前的逃犯,但她如今同时也是被圣剑选中的圣使,且五年前这位逃犯具体犯了何罪,也无人能说得上来。既如此,臣认为她也有站在这里的资格,若是她行事上有不妥当之处,您再用圣剑予她惩罚便可。” 希尔文一脸势在必得地说着听似尊敬实则狂悖的话语,原本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莉切丝知道当罗希亚的真容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希尔文的计划就已经成功三分之一了。 终于理解现状并看清希尔文计划冰山一角的莉切丝认定她现在已没有退路,但所幸她还有奋力一搏的机会,因此,莉切丝深吸了一口气,她的大脑也终于冷静,开始全力运转起来。 第49章 更替(1) 在罗希亚摘下面具和头巾的时候,原本出去接应消息的埃萨的贴身侍从偷偷跑回了会场内,他为埃萨递了一封密信,埃萨打开密信,看完脸色瞬间变得不好起来——这封密信是瓦特莱的护卫兵队长寄过来的,他在密信中禀告斯诺王国的军队已经开始在瓦特莱以北的边境地带集合,预计七天内会集结完毕。 斯诺王国军队突然在边境集结的原因很显然就是他们看准了瓦特莱和卡帕近期也开始内乱不断,打算趁势消耗最少的兵力攻占瓦特莱和卡帕。 这阵仗让埃萨感觉非常棘手,虽然斯诺王国的军队不可能全部出击,但斯诺王国军队的规模也不是扎斯提亚斯能抗衡的。埃萨窝在座位上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莉切丝,又看了看希尔文,觉着现在还不是汇报此事的时候,便把密信收起来,继续观察议会的事态变化。 “那么,波斯提亚卿,请你详细说明一下你是如何找到这个圣使的。” “简单来说,是这位圣使自己找到我这里的。 诸位先前也听说过,前宫廷巫师艾洛梅特·塔迪斯拿到两把圣剑以后就一直偷偷藏着,隐姓埋名地生活,后面她被索菲特·梅特迪尔卿发现后便交出了其中一把圣剑换取活命的筹码,梅特迪尔卿出于仁慈便没有将其赶尽杀绝。 然而艾洛梅特靠着其中一把圣剑保下一条命后,仍偷藏了一把圣剑作为她的秘密武器。就在前段时间,民乱爆发后,艾洛梅特发现圣剑早就自发地选择了我身后的这位罗希亚小姐,因此艾洛梅特找到了一直在隐居躲避梅特迪尔卿追查的罗希亚小姐,并把圣剑交给了她,告诉了她被圣剑选中的意义所在。 罗希亚小姐得知此事后,决定为了回应主与民众的期待找到了我,说明了民众的诉求,我便把她带到这里来,请殿下及各位明断。” 罗希亚知道希尔文这一番话里没有一句是真话,所以当希尔文提及她的名字时,她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莉切丝则是在希尔文解释期间一直在审视希尔文,她不认为罗希亚有和她同台竞争的资格,但希尔文既然把她推上台,就说明希尔文还有后手。 可先前无论她如何试图转移话题,希尔文总会表面附和着,无形中把话题带回圣使的资格上面,这一前车之鉴让莉切丝在希尔文解释完以后还在思考如何问话,她害怕再被希尔文掌控话语权,手也在不觉间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莉切丝身后的剑灵看着莉切丝的反应,问了一句:“你在害怕吗?” 剑灵的话语把莉切丝从紧张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她死死地盯着希尔文说道:“不管怎么说,她的身份还是逃犯,而且她还曾被上一任主教认定为‘灾厄之子’,主会选中‘灾厄之子’作为圣使,你们觉得可能性高吗?” 奥尔力主教没想到先前希尔文打的算盘竟是把罗希亚扶持上位,更没想到前任枢机主教竟然因为外貌方面的偏见给他留了个坑。 他的脑子开始飞速思考怎么把这个谣言圆过去,在他思考的过程中,他忆起前任主教正是因为个人偏见,试图将“灾厄之子”排斥到底,才使得教会在扎斯提亚斯的话语权下降,从而惹恼了教皇。因此,若要恢复神权的地位,这个问题也是必须要解决的。 “殿下,关于这个问题,我在这里代表教会向您致歉,请您原谅前任主教的无知。 前任主教在任时并不知道圣剑的存在,因此他对被圣剑选中的象征不甚了解,仅凭个人主观臆断就将罗希亚小姐的白发红眼认定为受诅咒的症状,实际上,先前我在祷告时收到了主的启示,祂指明和圣剑适配度较高的人在外貌上会受圣剑影响出现异化。 我想罗希亚小姐独特的外貌特征正是早就已经被圣剑选定,和圣剑相性甚佳的证明。” “主教,您这番话应该不是现编的?教廷的人如此曲解主的启示,怕是死后在炼狱受多少刑也无法消解您的罪孽。” “殿下此言差矣,鄙人从未有一日不在为主做事,我所做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主,因此我也相信主在梦中告诉我的都是祂想要通过我传播至全国上下的福音,若是殿下您硬要说我是在白日做梦,我也无可辩驳。” 奥尔力在议会上一脸沉痛地表示他对主的虔诚,可他悲切的话语却如绵里藏针,句句都在暗中指责莉切丝对主的虔诚度不足。因此,奥尔力的表演打动了许多在场的大臣,他们也纷纷站出来为奥尔力说话。 “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主教大人更虔诚的人了,主教大人都这么说了,那罗希亚小姐的白发红眼应该正是受圣剑影响较深而出现的异化反应。” “前任主教不正是因为他曲解了神启,误把圣使当做‘诅咒之子’才会被赶下台的?如果迪瓦特主教真的会曲解主的启示的话,主又为何会在他前往卡帕和涅特祈雨的时候降下雨水呢?” “那照这么说,我记得罗希亚小姐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异化反应了,莫非她才是天生的圣使?” “安静,各位。我再强调一遍,别把没有根据的话带到议会上讨论。”沙蒂感觉到议会的风向又开始出现变化,立马高声打断了众臣的议论,“各位讨论了这么多,我们都还没有听过波斯提亚卿引荐的这位圣使说过一句话。那么,罗希亚小姐,请问你对主教大人的观点有什么想说的吗?” 罗希亚听到沙蒂的话后,不自觉握紧了剑柄,她看了一眼希尔文,在看到希尔文微微点了点头后,罗希亚才开口道:“大人,我对主教大人的话没有别的想法,如各位大人所知,我自幼时起便被认定为会招致霉运的‘灾厄之子’,所以接触的人并不多。 可即便是在没有和任何人接触的情况下,我仍能听到许多杂音,并且在拿到圣剑后,幻听的程度加重了。 如今我每时每刻都能听到民众的哭泣与哀嚎,这种感觉促使我想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所以我才找到了波斯提亚大人,希望明智如各位大人们可以暂时放缓开通国内商路项目的计划,让民众税金减小至五年前的水准。” 罗希亚此话一出,印证了方才主教的观点——罗希亚有着可以听到民众灵魂呐喊的能力,这个能力或许就是主赐予她的特异功能,因此众臣们又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罗希亚心里清楚她所说的话虽然并非谎言——从今天清晨开始直到现在,她的耳朵里一直充斥着如浪潮般奔腾不息的杂音,但她的说辞也不过是为了帮助实现希尔文的计划而有意说出的诱导性说法。 除此之外,罗希亚在说完其诉求后也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在场的所有贵族们比起她在最后提出的诉求更在乎她能力的特殊性,这一发现让罗希亚心里也凉了几分,因为那些贵族其实只把她当成一个稀有物种,而并非储君之一,她的诉求并不会被人重视,所以即便她真的能成功上任,她也不一定能改变现状。 第50章 更替(2) 沙蒂听了罗希亚的话后,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有办法证明你的能力吗?” “如果您说的是听到杂音的能力的话,我想我是没有办法证明的,但是我使用圣剑的能力可以通过战斗来展现。” “看来您很关注罗希亚小姐的个人能力啊,威尔海姆卿。”希尔文顺势接过罗希亚的话头,挑眉看向沙蒂,“莫非,您也和在座各位一样,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位圣使更有资格继承王位吗?” “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面对莉切丝的质问,希尔文叹了口气,她朝着莉切丝的方向行了一礼:“殿下,臣并无不敬之意,臣心中一直认定殿下您会取得胜利,只是罗希亚小姐曾是艾蕾亚首相的养女,如今也是为表民心所向而来,方才主教大人更是指出罗希亚小姐早就因为和圣剑适配度较高而产生了异化,陛下也没有立下继位诏书,若不与之一战,证明殿下的能力更胜一筹,只一味通过旁门左道打压,即便成功将民乱强行镇压下来,恐怕也难平民心。” “你——” 然而,即便是莉切丝如何怒斥希尔文,其他大臣也不再对莉切丝抱有顾虑,经过数轮舌战后,他们也终于看出在这场局中究竟是谁占上风,因此他们纷纷急忙表态,和希尔文站在了同一阵营。 “我觉得波斯提亚卿说的也不无道理,倘若罗希亚小姐当真冒犯了殿下,比试过后再由殿下作为圣使降下惩罚即可,可现在既不比试一场通过证明殿下的实力让民众闭嘴,也不松口兑现民众的期望,卡在这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长此以往,民乱的根源始终无法消除,势必会酿成更大的暴乱。” “是啊,虽然让殿下与逃犯比试确实有些纡尊降贵,可罗希亚小姐毕竟也是圣使,不当着民众的面比试一场的话,暴乱怕是很久都平息不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给民众一个交代。殿下,只要您同罗希亚小姐一战,在民众面前展示您的实力,这次暴乱不说彻底平息,至少规模会大幅减小,民众斗争的意志也会降低,此时再安排多雷托卿平息民乱,难度将会大大降低。” “各位,这里是议会,不是闹市区,请各位摆正自己的身份。”沙蒂试图敲敲手杖让会场安静下来,可这一次他却无法再强令众臣闭嘴,因此只能拔高嗓音继续喊道,“你们自己好好想想,你们当真是想要通过一场武力比试决出扎斯提亚斯的君主吗?你们明明只是想要看热闹而已,丝毫不考虑这场比试决出胜负后的事情,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新一任小国王真的是罗希亚小姐的话,扎斯提亚斯会变成什么样?” 然而,沙蒂这一番话没能成功转移众臣的关注点,反而还让某些人抓住了破绽。在沙蒂说出这一番话后没过一会儿,萨多特的封臣发出了一声嗤笑:“至少不会仅作出第一个决策就引发了大面积的民乱?” “说到底,明明一开始提出增收赋税的人是莉切丝殿下?如果没有这一下,罗希亚小姐也不会站在这里?” “莉切丝殿下作为提出通过增收赋税来建设国内商路的人,理应能找到其他方法平息民愤?可现在我们讨论了这么久,除了武力比试以外,竟没有一个能行之有效解决问题的方法。莉切丝殿下难道有其他的方法来平息民愤吗?” 莉切丝眼瞧着沙蒂也渐渐无法再掌控议会的话语权,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她摇了摇头,知道除了决斗以外别无他法,因此她偷偷握紧了拳头答道:“既然众卿除了对决以外也想不出其他方法的话,那就去王城西部的角斗场决出胜负,我允许庶民们参观这场对决,让他们好好将我的英姿映在眼里,然后为他们先前的不敬与妄图造势让别人取代我的想法后悔。” 内侍官收到莉切丝的命令后,朝着莉切丝行了一礼:“遵命,殿下,属下立马着人安排,请诸位稍候片刻。” 第51章 更替(3) 在内侍官出去吩咐后不过半个时辰,他又折返回来一鞠躬,说角斗场已安排打点妥当,一众大臣便乘马车移步至角斗场,罗希亚角斗场上等了一会儿,莉切丝才换好衣服出来。 当莉切丝走上角斗场的时候,她看到罗希亚在抬头仰望着坐在观众席的人们,便拔出了魔剑,剑指罗希亚说道:“都快要开始决斗了,你还这么悠闲地观察那些看客吗?” “回殿下,我只是在看会来看这场决斗的人究竟有谁,观众席的看客中有刚刚在议会上吵得火热的大臣,也有闹市区的商人和富户,可唯独没有真正在一线反抗的农民。因此我觉得,或许这场决斗的胜负本身对反抗民并没有意义。” “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和大多数民众一样,对君主更替这件事本身并无兴趣,如果君主更替后,民众的愿望仍然无法实现,那么这场斗争就是没有意义的。因此我的本愿并不是和殿下战斗,而是通过战斗向殿下传达反抗民心中真正的愿望——那便是通过开展税金改革将税金恢复至五年前的标准,并放缓开通国内商路项目的工作计划。” 说到这里,罗希亚眼神一凛,她终于将目光放在莉切丝身上,边拔出魔剑边继续说道:“因此我并不在乎输赢,我只在乎民众的这一愿望能否得以实现,若是殿下实现不了的话,那便由我亲自实现。” 此时,裁判官也开始比手势示意对决开始,在裁判官挥手的时候,莉切丝便朝罗希亚飞速冲了过去,挥舞手中的魔剑刺向罗希亚,而罗希亚稍一侧身便躲过了莉切丝的攻击。 在躲过莉切丝的攻击后,罗希亚立马挥剑试图打掉莉切丝的剑,然而莉切丝一直紧紧抓着剑柄,罗希亚没能成功打掉她的剑。罗希亚见状便收起剑后撤一步,重新调整战斗姿态。 莉切丝在罗希亚没能成功打掉她的剑后,也转向面对罗希亚,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冲向罗希亚使出三连刺,但她每一次突击都被罗希亚用剑挡了下来,随后罗希亚抓住了她核心的破绽,立即挥剑砍向她的腹部。 可罗希亚出剑的速度不够快,在她抬臂挥剑的时候,她的行动意图就已被莉切丝发现,莉切丝直接换了个角度反手抓住剑格挡住了罗希亚的攻击,二人僵持一番后便各后跳一步调整战斗姿态。 罗希亚深知她个人的缺陷就是挥剑速度不高,这一点无论她练习多少次,只要她不靠魔剑强化能力的话,她的速度就没办法在短期内提高,可若是不提高速度的话,她和莉切丝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决出胜负,只能一直打消耗战。 “如果像练习时一样用我的力量强化能力的话,或许可在四招内定胜负。” 似乎是读到了罗希亚的意念,罗希亚手中魔剑的剑灵出声说道。但罗希亚还没打算这么快就使用魔剑的能力强化自我,她还需要再试探一下莉切丝的出招路数。 在罗希亚思考的时候,莉切丝又一次接近了罗希亚,这一次她直接刺向罗希亚的心脏,在罗希亚用剑堪堪挡住以后,她抽回了剑,以比方才出招更快的速度反复刺向罗希亚。罗希亚又一次将莉切丝的攻击全数格挡,紧接着深吸一口气,主动出招朝莉切丝的肩部砍去。 莉切丝正准备挡下罗希亚的攻击,罗希亚却剑锋一转,换了个方向朝莉切丝的脖子砍过去,莉切丝见来不及抵挡,便顺势下蹲躲过了罗希亚的攻击,罗希亚见攻击没能奏效,便后跳一步,快速调整姿态后便主动发起攻击。 经过几番交手,罗希亚看出了莉切丝使用的剑术是尤比斯王室传统的王宫剑术,该剑术招式以刺为主,讲究优雅迅速,加上莉切丝的腕力不足,出剑时巧力不足,因此即使莉切丝每次出剑速度都很快,罗希亚也尚可将莉切丝的攻击一一挡住。 在看出这一点后,罗希亚便纵身一跃,在后脚蹬地起跳时便使用了魔剑中的力量强化自身速度,紧接着,她迅速朝莉切丝直面劈过去。莉切丝在发现罗希亚的动作突然加快后,便立马将剑挡在面前,挡住了罗希亚的攻击,剑身碰撞后,发出了一声闷响。 莉切丝接住罗希亚的一剑后,发现罗希亚出剑的力道很大,但先前她的出剑速度并不快,所以莉切丝还能挡住或躲避罗希亚的攻击,但罗希亚刚刚的跃击速度一下子加快了,莉切丝便觉得招架得辛苦了一些,然而罗希亚并不执着于刚刚那一剑的命中率,她又后跳一步,紧接着飞速接近莉切丝,使出连续挥砍,莉切丝吃力地用剑一一挡下,因着罗希亚此刻出剑速度与力气兼具,莉切丝顿觉格挡的难度加大。 在罗希亚又一次朝着莉切丝的头部使出最后一击时,莉切丝又一次下蹲躲过了罗希亚的攻击,然而,罗希亚此时也猛地一蹲,对莉切丝使出一记扫堂腿,这一次莉切丝没能挡住,被罗希亚绊倒在地。 “你这不是剑技!居然使出这种阴招对付我!” “这确实不是剑技,是刺客的武技。但比试也没有规定只能使用剑技进行对决?” 莉切丝强忍着疼痛在裁判的倒数声中站了起来,她看向罗希亚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愤怒。 “还没有结束!” 莉切丝喊停了裁判的声音,紧接着又一次朝罗希亚发起攻击,然而这一次罗希亚在挡住莉切丝的攻击以后便把莉切丝的剑直接弹开,并弯腰朝莉切丝的腰部砍去,在莉切丝堪堪躲过以后,罗希亚快速直起身,同时又一次用剑朝莉切丝劈去,在莉切丝以为自己挡不住的时候,剑灵强行抬起她的右臂,挡住了罗希亚的攻击。 “不使用剑的力量吗?一直保持这样的话是没有胜算的。” 在莉切丝剑中的剑灵询问的时候,莉切丝看向了手中的剑,她如今仍然害怕着魔剑的副作用,害怕一旦开始使用魔剑,她的寿命就会立马开始缩减,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想使用的。可是现在莉切丝明白自己处于下风,不使用魔剑力量的话,她是赢不了的。 罗希亚也没放过莉切丝方才露出的破绽,在莉切丝犹豫的时候立马收剑调整出剑方向,直直刺向莉切丝的胸脯,在剑灵又一次操纵莉切丝的手臂挡住罗希亚的攻击后,莉切丝终于回过神来,她吃力地弹开了罗希亚的剑,后退了一步,调整好战斗姿态。 “您在犹豫是否要使用剑的力量,对吗?但是您还有思考这些的时间吗?” 罗希亚用敬语漫不经心地询问着,也没等莉切丝回答便又一次挥剑砍向莉切丝,莉切丝此刻也终于决心使用魔剑的力量,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将魔剑的力量用于强化小臂力量,这一次她结结实实地接住了罗希亚的挥击。 罗希亚见状便明白莉切丝开始使用魔剑来强化自身了,也进一步强化自己的腕力,收回剑从下至上朝莉切丝挥砍,莉切丝立马跳开,拉远二人之间的距离后又一次朝罗希亚发动突击,罗希亚在看穿莉切丝的突袭后便侧身一躲,俯身砍向莉切丝的侧腰,莉切丝扭腰一躲,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只能勉强站住调整姿态。 罗希亚清楚在莉切丝也开始用魔剑之力逐步改善自己的弱项以后,她和莉切丝之间的差距进一步缩小了,虽然莉切丝对使用魔剑力量强化自身的技艺尚不熟悉,但如果罗希亚仍只是用魔剑强化自身能力的话,或许打上一刻钟也难以决出胜负。 她在脑海中搜寻是否存在更有效率的战斗方式,剑灵思考了一会儿,答道:“你可以尝试想象把力量注入魔剑剑身,反过来用自己的魔力激发我的力量迸发出来。但是这种方式将会进一步损耗你的精气,使用这种方式战斗的话,你的寿命会进一步减少。” 没关系,经过此战后再想办法养精蓄锐便好,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罗希亚如此想着,边用眼睛注意莉切丝的动态,边深吸一口气,将意念集中于剑身,想象着魔力顺着血脉流至剑柄,再顺着剑柄流到宝石中。 在罗希亚用魔剑吃下莉切丝的第二次突击后,她的剑身突然被火焰覆盖,她知道剑灵的力量已被激发,虽然心中对这幅奇异的光景感到有些惊奇,也感觉到手臂开始变得有些疲累,但她更清楚当务之急是尽快定下这场战局的胜负。 她挥舞着附有火焰的魔剑,正面砍向莉切丝,莉切丝哪见过这招数,只能用剑直接挡下罗希亚的攻击。虽然莉切丝的剑灵临时展开屏障吸收了罗希亚的火焰对莉切丝的伤害,但莉切丝还是被打退了好几步,勉强站稳了脚跟。 第52章 更替(4) “这是什么招数啊?” “看来对方是将力量喂给剑灵用于激活魔剑的力量了,这是出自火之魔剑剑灵的力量,使用这种方式持续战斗无异于在燃烧自己的生命。” 莉切丝魔剑中的剑灵话音刚落,罗希亚便再次冲向莉切丝,继续使用火之魔剑朝莉切丝的腹部横劈过去,莉切丝再次躲闪而过,罗希亚却不打算放过她,开始高速追击莉切丝。 “你疯了吗?你明明就知道使用这种方式战斗有多危险?” 罗希亚听出莉切丝的这句话并非是上位者的嘲讽,而单纯是因同为魔剑使用者而流露出的担忧,因此罗希亚了解了莉切丝并非完全无可救药,但刀剑无眼,她也不知道控制魔剑火力的方式,便只能再次刺向莉切丝的腰腹。 “我当然知道,但此刻正是需要使用这种方式战斗的时刻。” 在火之魔剑即将命中莉切丝的右腰时,一串藤蔓自莉切丝手中魔剑的宝石中蜿蜒而出,挡在莉切丝的右腰侧,挡住了罗希亚的攻击,源自魔剑的火焰将藤蔓烧枯,余烬掉落在地。此举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就连莉切丝也一脸惊诧。 火之剑灵出言提醒道:“这是木之魔剑的护主机制,当预测到使用者有生命危险时,它会用尽全力维护使用者的生命体征平稳。” 罗希亚面无表情地回答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打算置公主殿下于死地。” “但这样赢不了?” “不,两招之内足矣。” 罗希亚此时才注意到,即使木之魔剑能保护莉切丝,但莉切丝的体力和注意力的集中度也都已经马上到极限了,加上她还没从木之魔剑保护机制触发的惊诧中回过神来,出招速度也慢了下来。 罗希亚再次举起剑,朝莉切丝的腰腹劈过去,藤蔓再次从木之魔剑剑柄上的宝石中伸出,将火之魔剑的剑身裹挟,而这次,罗希亚加大力道,将藤蔓砍穿后用未附魔的魔剑砍向莉切丝的肩,这一剑成功砍中了莉切丝的左肩。 罗希亚的一剑带来的疼痛将莉切丝从惊诧中唤醒,她捂着左肩上的伤口跪在地上,怒视着罗希亚,一直到裁判的倒数声结束都没再站起。 角斗场的观众见证了整场对决,贵族和商户们均被二人战斗中使用的异能震撼——这种战斗方式他们已有五年没再见到,因此直到裁判宣布罗希亚的胜利后,会场内都无人鼓掌。 在这诡异的寂静持续了数分钟后,希尔文率先拍手鼓掌,庆贺罗希亚的胜利与新王的诞生,在她鼓掌以后,大片的掌声如同惊雷般爆发出来,罗希亚仰头注视着观众,朝着观众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是她在向希尔文复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胜利意味着希尔文这段时间策划的戏剧终于顺利演到了尾声。 ………… 自艾拉王城西部的角斗结束后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一位东凰侍女将魔力侦测所紧急呈上的报告送到了东凰公主府,东凰的公主原本斜靠在长椅上假寐,收到侍女禀告后才缓缓睁开眼。 她接过报告后快速扫了两眼,报告上写着东凰西北部侦测到了一段变化幅度较大的魔力波动,其来源为扎斯提亚斯的艾拉王城。 “这份报告不应该先呈到母亲大人那里吗?怎么先送到了我这里?” “侦测所那边怀疑可能是先前殿下您一直担心的魔剑已经在那边解封并使用了,所以先将这份报告呈到您这边来,待您定夺后再转给陛下。” “我明白了,这份报告就由我来递送给陛下,我现在去一趟宫里。” 说着,她走出公主府,唤了一只黑凰使魔,乘着使魔飞向王宫内,等使魔即将着陆在正殿门口时,她便从使魔上跳了下来,收回使魔,快步走进正殿内,将报告交给东凰的灵使,由灵使将报告转交给女王。 过了一会儿,一阵空灵的声音从正殿内传出:“看来,魔剑已经如索菲特所愿被激活了。我想,是时候该安排你去各国巡游,顺便封印魔剑了。封印魔剑是每代东凰王储的使命,但这一次有索菲特在,魔剑又是被激活的状态,你的巡游之路或许会比以往更为艰难。” “我已经准备好了,母亲大人。自从五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抱歉,本来应该是由我来完成的任务,最后还是落到了你的肩上。” “先前东凰内部有贼人存有异心,我们不得不先解决东凰内乱,这才会被索菲特钻空子。可这一次我定不会放过她,您放心,我会按照计划完成您的指令的。不过,您这边没问题吗?” “没事的,宫里的事情有阿玛拉帮我担着,你就放心去。” “是。” 说完,公主朝着正殿内鞠了一躬,领命后便走出了正殿,此时一个东凰贵女装扮的黑发少女快步跑到了正殿门口,朝着公主招手:“公主殿下——怎么入宫了也不说一声。” “因为事出紧急,我才没有报备的。” “安达,在正殿门口不得无礼。”灵使阿玛拉此时也走出了正殿门口,在看到安达没有正形的样子以后便叹了口气,“抱歉,公主殿下,安达虽然一直在宫中学习规矩,但始终没个正形。” “不打紧,安达性情单纯,没有比这更可贵的品质了。” “殿下,臣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阿玛达大人请讲,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生分的话。” “殿下您的性子真是爽利,臣原想着找个机会让安达历练一番,此时恰逢殿下您领命外出巡游,臣想着若您能带上安达一同巡游,也好让安达长长见识,磨一下她的气性。” “……也好,安达在的话,有些事会好办许多。” “感谢您的宽容大度,殿下。还有……”说着,灵使阿玛拉便将一个黑匣子交给了公主,“这是能让灵使的精神状态保持稳定,短暂遏制感应能力的魔动装置。 小女如今对灵力的掌控尚不成熟,但她又天赋异禀,可能会有诸多困扰,有了这个装置,她应该能好受一点。公主殿下,臣在此将小女的安全托付于您了。” “大人,不用您说我也会这么做的,不过,还是多谢您给的装置,我会妥善使用。” 阿玛拉朝着公主行了一礼,公主拜别阿玛拉后,便唤安达和她一起出宫了,在出宫的路上,安达一直在询问公主出行的事宜,而公主只答了一句:“先乘飞毯抵达伏里登的港口,在那边探听一下扎斯提亚斯的情况后再去艾拉王城。” 第53章 加冕(1) 在角斗场的比试决出胜负之时,埃萨便已清楚希尔文也在这场赌博中获得了胜利,他在心中庆幸自己站对队伍的同时又想起北部边防的线报,额间登时直冒冷汗,他用手帕紧张地擦擦额头,又从袖中掏出线报吩咐贴身侍从将线报转交给希尔文。 希尔文在看过埃萨侍从递过来的线报后,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起来。如今新王才刚定下,还未开始准备加冕仪式,朝局尚不稳定,各处边境还有卡帕一带仍有民乱未平息,斯诺王国分明就是看准了扎斯提亚斯没有余力与其对抗才选择在此时集结兵力发动突袭的。 斯诺王国一旦开始集结兵力,那么其出兵规模便不是当日瓦特莱之战的规模可以比的了,若还想复制瓦特莱之战的成功经验,安排扎斯提亚斯的精锐部队去打游击战,一是那些精锐部队可能水土不服,二是斯诺王国此次派出的兵队中精兵占比应该会增加,单靠游击是无法彻底击退那些精兵的。 眼瞧着角斗场内乱成一团,沙蒂又在观众席上瞎指挥,希尔文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大脑乱成了一团,感觉所有麻烦事都堆到了今天。 经过一番思考,希尔文最终还是决定先安排人通知埃萨将莉切丝押入牢内等候发落,再安排人传唤宫廷内侍官,令内侍官安排人指引观众有序离席,将罗希亚送进宫内。 当内侍官听完希尔文的指令后,他鞠了一躬:“大人,先前莉切丝殿下安排属下在议会结束后再下发陛下驾崩的消息,眼下对决结果已出,您看这条命令……” “陛下是什么时候驾崩的?” “回大人,是在今天清晨。” “陛下的遗体现在在哪?” “还在寝殿内安置着。” “那你就安排人先收殓陛下的遗体,晚上再通知到众臣,现在先把新王带回宫内,晚上我再入宫同新王和主教商议加冕事项。” “了解了,大人。还有索菲特大人还被绑在陛下的寝宫内,您看……” “为什么她会在陛下的寝宫内?” “莉切丝殿下认为是索菲特大人气死了陛下,所以她下令将索菲特大人绑在寝宫内等议会结束再处理。” 听到索菲特的遭遇,希尔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陛下临终前跑去殿内大放厥词,既如此,那就先把梅特迪尔卿放出来。” “是,大人。” 内侍官领命后便识趣地退下了,他走到角斗场上,对罗希亚行了一礼:“陛下,宫内一切都已经打点完毕了,希尔文大人请您即刻入宫。” 罗希亚乍一听内侍官的称呼,顿觉有些不习惯,身上直起鸡皮疙瘩:“要称我为‘陛下’为时尚早?托比沙王也还健在……” 此时希尔文刚好从观众席上下来,她听着罗希亚有点发抖的声音,在内侍官的身后替内侍官答道:“不,托比沙王已于今日清晨驾崩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罗希亚看向了希尔文。希尔文看到罗希亚有些不安的眼神,只是笑了笑,对着罗希亚行了一礼,然而这一动作使罗希亚变得更加局促不安起来——罗希亚不知道托比沙的驾崩是否为希尔文计划中的一环,也还没习惯新王的身份,因此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周围的敬意。 希尔文看着罗希亚有些局促的表情,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陛下,您还是尽快习惯新的身份比较好。” “大人,加冕仪式应该还要过些时日才举办,现在就换称呼不太好?” “关于加冕一事,我想晚上和主教大人一块入宫先与陛下您商谈一番,您不需要太担心。现在请您先回宫稍作休息。” “……也好,就这么办,大人您辛苦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陛下,财政院那边下午还有个会,请容我先行告退。” 希尔文说完,又朝着罗希亚微微鞠了一躬,未等罗希亚点头便离开了。罗希亚看着希尔文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暗自佩服希尔文的适应力。 她吩咐内侍官带她回宫,令人安置好托比沙的遗体,盘好头发换上轻便的宫装后便一直在王宫花园内散步。 罗希亚已经许久没有享受过外面的空气了,她大口吸着花园内的新鲜空气,然后被深冬的空气呛得咳嗽不止。经这一刺激,她终于从方才决斗带来的兴奋感中清醒了过来,而后,一阵空虚感从罗希亚的心底蔓延了出来。 虽然她在希尔文的帮忙下,通过和莉切丝的战斗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终于可以如希尔文所说光明正大地以罗希亚的身份继续生活下去,但是不知为何,她感觉在冷静下来以后,始终无法提起劲来——她的脑海中总是浮现托比沙的遗容与莉切丝在比试过程中惊诧的表情,于是她开始思考自己的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真的替特蕾莎和艾蕾亚报了仇吗?如果已经成功报仇,那为何她现在一点大仇得报后应有的愉悦都感受不到呢? 她和莉切丝之间的战斗到底是为了什么?降低税金的政策真的能得以实现吗? 在降低税金的政策落地以后,作为新王的她又该用什么方式持续性引导民众走向幸福的生活呢? 如果光顾着处理众臣递过来的奏折,那么她和普通民众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远;可如果一味地巡游各地走访游说,那么堆积如山的政务又该由谁来处理? 剑灵一直静静地感应着罗希亚的心声,在发觉罗希亚变得越来越迷茫的时候,它开口说道:“没想到真的坐上王位以后,你的思绪反倒是变多了。” “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要考虑的当然就不只是自己的事情了。” “你有作为君主的自觉与责任心,这是一个好的开端。我觉得巡游各地了解当前人民的生活是很有必要的,只不过这不是现在需要做的事情。” “为什么会这么说?” “如今民心不稳,你耳边的潮音尚未停止哀嚎。君主的巡游计划真的要实施起来,可是很劳民伤财的。所以,你最起码得再等两年,等民心与经济稳定下来才能去巡游。” “你说得对,巡游的计划应该往后推,在这之前稳定民心才是第一要务。” “你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稳定民心了吗?” “至少先在加冕仪式当天的就任演讲中说明未来的改革方向?这样至少能让民众对未来有些信心。” “你当真觉得只靠一次演讲就能稳定民心吗?” 罗希亚摇了摇头:“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你之前也说过,我可以用绝对的力量让众贵族闭嘴,所以至少先压着他们把就任演讲中的改革方向落实下去,定好方案后让改革方案落地。 这样一来我们才能让民众看到扎斯提亚斯的一切都在向好的希望,民心才能逐步稳定下来。” “你有想过改革方案落地的过程中出现偏差吗?毕竟你也不可能亲自盯着改革落地进度。” “……这一点我确实没考虑到,还是你想得周全。我认为希尔文大人的心里至少还是装着民众的,从前她治理伏里登的时候,伏里登民众的幸福指数好像都挺高的,让希尔文大人配合我看着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 “这我可说不准。” 不知不觉间,罗希亚发觉自己已经走到了花园中央的水池边上,水池上结了一层薄冰,她盯着冰面,觉得冰面上倒映出的端庄贵人的身影有些陌生,因此她呆站了约有一刻钟。 直到雪花落在冰面上,冰面上本就模糊的人影变得更加模糊的时候,罗希亚才意识到下雪了。 她已有七年没有见过雪,因此有些惊喜,从前与特蕾莎一同在雪天散步的回忆也如流水般涌现出来。她伸出手接了几片雪花,轻声道:“下雪了。” 另一边,希尔文在回到波斯提亚府的时候感觉到有几片雪花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也伸出手够了几片雪花。 “有道是‘瑞雪兆丰年’,扎斯提亚斯已许久没下过雪,这也可以说得上是吉兆了。” 管家提着伞候在希尔文旁边:“大人,在外面待太久会受凉的。” “你说得对,进屋。” 若是在七年前,希尔文还会忆起安妮举着巴掌大的雪人朝她炫耀时的笑容,可如今希尔文已经失去了感怀过去的闲情逸致——在屋内看到雪花渐渐堆积直到将路面覆盖的时候,希尔文只会想到积雪可以掩盖许多过往的错误。 她知道莉切丝因决策出现失误而被打入大牢是不足以平民愤的,也知道这一次增收赋税背后的执行者其实正是她本人,如果此时不趁机把一些人拉出来背锅,等那些中立派贵族反应过来以后,她就无法洗清增收赋税的罪孽,因此,应该趁着春天还未来临之前尽早清算某些人才行。 第54章 加冕(2) 当天晚上,希尔文和奥尔力主教约好了共同入宫觐见王储,商讨加冕仪式相关事宜。 当他们走进内务局为罗希亚安排的新书房时,罗希亚正在房内看着奏疏,上面写着边境各处的民乱仍未平息,但涅特因临近王城,已经从王城外围的郊区居民处听到了些风声,民乱规模开始出现中幅度减小。 在抬头看到希尔文和奥尔力主教行礼时,罗希亚连忙收起奏疏与满面愁容,站起来说道:“二位大人免礼,如今夜里风寒,还劳烦二位大人入宫议事,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次紧急议事本就是我组织的,陛下又何错之有?” “也对……那么二位大人请就座,我们坐着谈。” 在安排希尔文和奥尔力入座后,罗希亚又唤人为他们上茶,待茶杯都一一呈到桌上后,她才开口:“那么我们就直接说正事。虽然加冕仪式本来应该正式召开议会,择一个好日子再慢慢筹备,可眼下民乱未平,我想还是应该尽早举办,二位大人怎么看?” “我也觉得应该尽早举办,眼下民心不稳,加上早上多雷托卿还将北部边境防线的线报送到了我这里,线报上称斯诺王国已经开始集结兵队,准备发动正式进攻。此时尽早举办加冕仪式,不仅可以稳定民心,也可以稳定军心。” “斯诺王国现在已经开始集结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就是今天早上递过来的线报,上面写是昨晚开始偷偷集结的。” 说着,希尔文将线报递给了罗希亚,罗希亚看过以后面色沉了几分:“斯诺王国一旦开始集结兵队,怕是最多七日便可集结完毕,他们那边正式军的规模确实比我们要大许多。且据我所知,他们自五年前开始就已经广撒网采购魔动兵器,艾蕾亚首相薨逝前和他们在谈的也正是此事,如今他们应该已经开始逐步在军中引入魔动装备与魔动兵器,应该会更难对付。即便我们出动在艾拉王城待命练习的全部兵力,怕是也难以保住卡帕和涅特。” “您说得对,不过我想眼下还是先把加冕仪式的相关事宜确定好再议此事。主教大人您怎么看?” “依我看,加冕礼上应有的装束穿戴、戴冠式及新王宣誓等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准备仪式用装束的话大概需要一天左右,后天举办加冕仪式的话可以勉强赶上。” “那么,在主教大人所说的必要流程的基础上,加冕仪式的其他流程从简即可,如今民众过得不好,我们办仪式也不好过于铺张。不过我想把新王的宣誓与演讲地点放在艾拉王城大教堂的外面,在大教堂的庭院处额外搭一个简易的台子,让普通民众和各贵族都能听到宣誓词与演讲词。二位大人觉得如何?” “一切按照陛下您的心意办就是,当然主教大人说的必要流程我们也不能俭省,如今您手握圣剑,主在扎斯提亚斯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至于举办仪式的费用,国库里的钱尚且充足,也不需要您过于担心。” “如此就好,既然时间已经定下来是后天了,那我也要安排下去早做准备,且明天还有常规的礼拜工作,因此我就先告退了。请陛下宽恕我的不周之处。” “您已经很勤谨了,请不必过于苛责自己。现在您可以下去歇息了,我和希尔文大人还有些事要商量。” 待奥尔力离去后,罗希亚转头看向希尔文,边在书桌边上踱步边继续北部边境战事的话题:“大人,托比沙王从前限制魔导科技的发展已久,导致现在各封地的兵队用的皆是冷兵器,如果依靠从前堆积在仓库内的魔动兵器打防守战,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这部分内容还是多雷托卿比我更清楚?不过即使我不清楚我也能猜出胜算不大,否则多雷托卿就不会把北部边境的线报递过来让我想办法了。” “如果加上我呢?” “您的意思是……?” “圣剑的战斗能力您早上在观众席上应该也看到了,如果莉切丝殿下并非同为圣剑的使用者,只是一介普通人的话,根本撑不了太长时间。而且圣剑可以在短时间内强化我的战斗能力,倘若我也出战的话,此次防卫战的胜算或许会高些,再不济也可以守住卡帕,保住扎斯提亚斯的最大粮仓。” “您真的要御驾出征吗?虽然您是被圣剑选中的人才,可您到底还是人类,若是在出征过程中牺牲了,您需要怎么和民众交代?在您出征期间,政务又该交给谁来处理?” “希尔文大人,在我出征的这段时间里,扎斯提亚斯的政务可以交由您来处理吗?若我不幸牺牲,扎斯提亚斯便托付给您了,您可以办到吗?” “您是认真的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斯诺王国的野心何其之大,只要他们攻破了瓦特莱,他们就会顺着瓦特莱一路西行吃掉卡帕。届时若他们再一举击溃扎斯提亚斯军队的防线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打入艾拉王城,扎斯提亚斯也同样会面临亡国的风险,等他们打到艾拉王城以后我再出击就已经晚了。不如让我领军出征,这样还有可能将损失最小化。” 希尔文盯着罗希亚认真的面庞,心中不禁感叹罗希亚的危机意识之强。这些年罗希亚一直跟着她学习政务,她心中也一直很明白罗希亚有多机警。尤其是在面对危机时,罗希亚提出的应急处突方案也总能在无意中帮助希尔文化险为夷——比如去年闹饥荒的时候,就是罗希亚先提出通过清理使用废弃的降雨剂实现人工降雨的。因此罗希亚确实是有为王的才干的,只要罗希亚再历练两年,扎斯提亚斯的现状或许会得到改善。 不过,也正是罗希亚的这份机警与才干让希尔文感到有些嫉妒,若是真的让罗希亚掌权的话,她和其他的贵族官员们怕是都会被罗希亚牵着鼻子走,民众的生活也会变得越来越好,她从此再无夺权的机会,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局面。 所幸的是,罗希亚目前似乎对她毫无戒心,刚上任就愿意自己跑去打仗,把政权交给她让她代管,这对她来说正是一个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机会。已经牢牢握在手中的权利又怎么可能拱手让人呢? 第55章 加冕(3) “既然陛下您心意已决,就安心地去前线。扎斯提亚斯的政务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感谢您的理解。由于时间紧迫,我想在加冕仪式结束后一日内就领着王城现有的骑兵去瓦特莱,先行做好防卫工作,而后再让多雷托卿再安排卡帕和涅特的护卫军在瓦特莱集合。” “但是即便是这样应该也拉不开兵力上的差距?” “按照斯诺王国的行军路线,如果他们打算在攻略了卡帕以后继续进攻,恐怕也会影响到我国的教区萨瑟克,我们以此理由让主教大人上书至教廷,由教廷出面以圣战为理由向缪斯王国借兵防守,这样就能缩小一些兵力上的差距了。” “好,我再安排下去。” “谢谢您,希尔文大人。” 罗希亚说着,对希尔文行了一礼。这不仅是对希尔文愿意替她承担政务管理的答谢,也是对希尔文五年来一直愿意收留她、让她得以苟活下去,最终提携她坐上王位的答谢。希尔文本想起身拦着罗希亚,但看到罗希亚感激的眼神后,她收回了手,轻声答道:“这不是什么需要您屈尊行礼感谢的事情。” “或许等我终于习惯了王的待遇以后,我就不会这么频繁行礼了。” “希望您能尽早习惯这个位置,那么,我也先告退了。” 在背过身离开王宫的时候,希尔文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罗希亚感激的眼神,她的心中有些松动,可没过多久她又暗自告诫自己不可心软,除了安妮以外没有任何人是值得完全信任的。 多轮告诫过后,希尔文的心终于硬了起来,她回过头望着王宫,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这一次她到底还是要辜负罗希亚的信任了。 第二天,罗希亚便下旨将举办加冕仪式的通知贴在闹市区的公告栏上,并通知到各贵族,奥尔力也安排人在艾拉市大教堂外紧急搭建了一小块演讲台,加冕仪式整体按照那一晚议定的计划有序开展。 在罗希亚终于将先前莉切丝未及时处理而积压的奏疏处理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安排人将前宫廷巫师艾洛梅特传进了宫中。 艾洛梅特进入侧殿后,见到罗希亚便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先前就已听说陛下即将登基,没想到陛下还记得我,特地把我叫来见上一面。” “快请起,艾洛梅特女士。” 待侍女把艾洛梅特扶起后,艾洛梅特问道:“不知陛下这次把我召进宫究竟有何要事?” “虽然您已不在宫中任职,如今特地麻烦您只会让您感到困扰,但我也想不到此事究竟有谁能做成,因此只能召您入宫确认一下。” “陛下且说就是。” “您也知道,在这五年间,托比沙王明令禁止魔导科技在扎斯提亚斯的广泛应用,因此扎斯提亚斯现在的发展水平已经落后于除萨沙以外的其他各国。 我原想着在登基之后慢慢解禁魔导科技的发展,再从东凰二次引入魔动设备,使得扎斯提亚斯的生产力逐步发展起来,可是斯诺王国不日便会对瓦特莱发起攻击,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慢悠悠地普及魔导科技了。” “就算您这么说,我一介草民也做不了什么?” “不,恰恰相反。您作为目前国内为数不多可以使用咒术的咒师,其地位自然不言而喻。我们的兵力和斯诺王国的兵力差距悬殊,我们这次只能打防卫战,因此我想请您在这次兵队出征之时随军出征,使用咒术加固城墙,并在边防展开结界,抵御魔动兵器的攻击。” “既然是陛下您的请求,草民当然不会拒绝。只是有一点我想以过来人的身份请您做好心理准备:即便这次我们能抵御斯诺王国的攻击,扎斯提亚斯能恢复和平,只要扎斯提亚斯的贵族和王权还在,魔导科技便永远无法真正发展起来。” “您觉得用圣剑的力量赢得内阁的绝对话语权也不行吗?” “希望您能吸取艾蕾亚大人的教训,草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感谢您的指教。” 等艾洛梅特离去后,罗希亚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起来。她还记得五年前艾蕾亚被刺杀的事情,但她从前只猜想过这起事件背后是托比沙与守旧派贵族在操盘,还不知道艾蕾亚的薨逝背后究竟有什么隐情。 可如今托比沙已经驾崩,顽固的守旧派贵族也所剩无几,难道除了托比沙以外,还有人不希望看到魔导科技发展起来? “看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将你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听到剑灵的话后,罗希亚用食指敲了敲魔剑的剑柄:“我没法预料到斯诺王国会在这时候集结军队,五年前艾蕾亚大人被刺杀的事情我之前也没有办法去调查。艾洛梅特说的话我根本不知道有何深意,我又该如何去预防这些潜藏的危机?” “计划赶不上变化,你可以以不变应万变,也可以随机应变。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敌国的侵袭对于一个正在闹内乱的国家来说可以算是必然事件,理论上你是可以预料到外患的发生的。只可惜,你曾经的主人选择了在昨天才为你正名,即使你在昨晚之前预料到了,你大概也做不了什么,因此你不必苛责自己。” “你在安慰我?” “是的。再不济你还有魔剑在,倘若以后真遇到了危机,用武力总归能解决的。” “魔剑也不能解决所有危机?如果用魔剑真的能解决所有危机的话,那么在我之前就不会有那么多魔剑的使用者在被你吸干之前就死于非命了。” “真是一针见血的评价。不过在你看清局势前,我还是建议你先以收集情报为主,见机行事。” “确实,操之过急只会导致误判局势,那比面对危机本身更糟糕。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你,我应该冷静下来再好好考虑一下。” 罗希亚吸了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待冷静下来以后,她离开了侧殿,回到书房再次投身于奏折之海中。 第56章 加冕(4) 加冕仪式当天清晨,罗希亚起床洗漱梳妆一番后就已经到了出发的时刻。她按例乘上马车,端坐于马车之中,马车缓慢地穿过贵族区,前往艾拉王城大教堂。 当马车抵达教堂时,临时搭建的宣誓台边上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围观群众,虽然王城护卫军已提前在王行进的路线铺设红毯并清场,但在红毯边上仍然有许多人在探头探脑。 罗希亚在内侍官的引领下踏着红毯缓步进入教堂内,在行进的过程中,她能感受到群众灼热的视线,也能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即便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无数次,但真的面临被万人瞩目的局面时,罗希亚还是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那个就是新上任的女王吗?据说是被圣剑选中的王储来着。” “这身板明明看着像是练过的,可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好像有点弱?” “甭管是圣剑还是圣枪啥的了,这些劳什子肯定都是那帮贵族胡扯的。” “唱得这么好听,说到底不还是那些贵族的傀儡玩具?” “就你聪明,饭都吃不上了还管这些?有种你去那些贵族老爷面前说去,看他们愿不愿意赏你两口饭。” “反正我估摸着她最后还是被绑去生儿育女接着退居二线,看了感觉真可怜。” ………… 民众的窃窃私语混合着他们灵魂深处的杂音一块涌入罗希亚的耳朵里,大量的负面情绪让她感觉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她开始感觉到视野变得模糊不清,数十米的路在她看来好像有数百米这么长。 她在心中宽慰自己,想着民众对她存有怀疑之心也是情理之中,艾蕾亚的失败及近五年的生产力倒退都是让他们产生疑虑的原因之一,因此她不能在这里就倒下。 想到这里,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感觉视野变得清晰了一些,她试图不让这些杂音入脑,走进了教堂之中——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允许进入艾拉王城大教堂之中。 奥尔力主教按照惯例为罗希亚行涂油礼与施洗礼,为罗希亚戴上了冠冕。在戴上王冠后,罗希亚顶着沉重的王冠,手持权杖与宝珠走出教堂,在众人的注视下踏上了宣誓台,让他们目睹主教依照教典让罗希亚宣誓的场面,因为民众从未见过新王宣誓,所以原本叽叽喳喳不停的围观群众觉得新奇,顾不上叽喳讨论,教堂的庭院便逐渐安静了下来。 在宣誓结束后,罗希亚朝着宣誓台边走了几步,缓缓开口:“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大家早上好,非常感谢各位能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观礼。 各位可能从未见过把宣誓流程放在教堂外部供人观瞻的加冕礼,因为这个要求是我个人提出来的,我提出这个要求不为别的,就是想通过这次演说和在座的各位以及未到场的民众们明确扎斯提亚斯未来的变革方针。 在座各位基本都知道,现在扎斯提亚斯的赋税过于严苛,我深知如今边境区域民乱不断的根本原因在于水涨船高的赋税,因此我在这里向各位承诺,未来扎斯提亚斯的赋税将会降低至五年前的水准。 各位或许不相信,觉得已经升上来的赋税怎么可能再次降回去呢?我在这里声明,这一项改革是一定会落实的,而且是在三个月之内就必须要完成的改革项。请各位在此作为此项改革的监督员与见证者,监督财政院的官员如期完成。因为长久的内乱必定会招致外患发生,没有人比在座的各位贵族更清楚,这项改革措施如不按期完成,民乱就永远不会平息。 我在这里和各位再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斯诺王国已经盯上了民心不稳的扎斯提亚斯,他们已经开始集结军队,随时都可能会对我国发起攻击。攘外必先安内,内乱不平,军粮供给不足,等斯诺王国打到了家门口,在座的各位还能活几天?所以为了长久的利益,这项改革措施必须要在我提出的时限之内完成。 至于各位关心的‘外患’,我计划于明日带兵前往瓦特莱,同斯诺王国的军队展开死斗。我在这里承诺,我将守住扎斯提亚斯的命门,我的性命与扎斯提亚斯同在,请各位无须担心。在我带兵出战期间,扎斯提亚斯的政务将由希尔文·波斯提亚卿代为监理,请各位配合她完成赋税改革。 以上两项是我针对扎斯提亚斯近期面临的困难提出的解决方案,下面我想再和各位分享一下扎斯提亚斯未来的发展方向。五年前,托比沙王曾勒令毁灭回收各位手上的魔动设备,导致扎斯提亚斯的魔导科技发展一度停滞不前。 这一项错误的举措使得扎斯提亚斯的生产力与邻国相比差距悬殊,不仅间接导致荒年没有有效的应急处置措施,粮价突破天际,还招致了如今的‘外患’,前人的错误让我认识到魔导科技的重要性,只有发展魔导科技才能提高我国的生产力。 因此,我计划在攘除如今的内忧外患后,和东凰恢复建交,继续引入魔导科技,鼓励生产力的进步。我的演说到此结束,感谢各位的聆听,如果各位从今往后有什么好的建议,也欢迎各位张贴在公告栏处,我会每周派人前往公告栏收集。” 罗希亚话语刚落,台下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罗希亚自己也没想到民众的反响如此强烈,不禁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剑灵感受着罗希亚惊讶的感情,在一边鼓励道:“这不是挺好的吗?这代表你的发展方针得到了民众的认可呀。” 虽然从前的话语从未如此受欢迎过,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得到观众的认可,就代表她已经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了? 罗希亚如此想着,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了感动的笑容。 第57章 加冕(5) 在加冕仪式过后两天,罗希亚的就任演说内容就已经从艾拉王城传到了伏里登。当穿着扎斯提亚斯风格服饰的安达陪着东凰公主坐在伏里登港口附近的酒馆里探听消息时,她们也听到了老板对就任演说的感慨。 “那个新上任的女王还真是胆大,虽然改进的方向是挺好的,不过这发言怕是要把贵族们都得罪光了。” 在安达准备起身直接询问老板的时候,公主摇了摇头,按住了安达的手,然后自己起身径直走到台前,熟练地用扎斯提亚斯的语言问道:“老板,问一下扎斯提亚斯的新王是什么时候换的?” “好像就前两天,那个女王好像是……叫啥来着?” “是莉切丝公主殿下吗?” “好像不是,我之前听说本来新王应该是莉切丝殿下的,但是她好像因为增收赋税的事被贵族们推下台了。哦,我想起来了,那个新王的名字叫罗希亚。” 听到罗希亚的名字时,公主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变了,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也变得比刚才急切了一些:“那位新上任的女王说了什么?” 酒馆老板则是不紧不慢地指了一下正在公主旁边喝酒的商人:“这家伙是从王城回来的,就是他刚刚说亲耳听到了新女王说的话,小妹妹你想知道更详细的内容的话可以问他。” “哎呀,讨厌啦老板,这种事就像美酒一样,第一次说的时候感觉津津有味的,再说一次就感觉没味道啦。” “您可以换个方式说,不是也有种说法是‘新瓶装旧酒亦是别有滋味’吗?” 说着,公主亮出了一枚银币,商人看到银币以后,眼睛直放光,他笑嘻嘻地拍了拍桌:“小妹妹,你很上道嘛?那我就再说一次,你可听好啦。那个女王自己搞了个就任演说,在大众面前说要把税金降到五年前的水准,还说要自己带兵去瓦特莱打仗呢!” “瓦特莱?打仗?” “对啊,听说斯诺王国要打过来了,不过再怎么打也暂时打不到伏里登。哦对,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回来的嘛,最近北边不太平,老板你可得让你女儿赶紧回来……嗝……” 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后,把银币塞给了那个商人,随后走回安达旁边坐着,开始思考起来。安达见状摇了摇公主:“公……小姐,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嗯,至少打听到了扎斯提亚斯的现状不太平。” “这是从何说起?” “斯诺王国的军队要打过来了,有一位魔剑使用者要去那边和斯诺王国对着干。” “啊?这不是很不妙吗?” “确实非常不妙,我们得赶紧飞去瓦特莱,明天你准备好飞毯,我们坐飞毯过去。” 安达听到公主的安排以后,她的脸都绿了:“小姐,您这是有危险还要上赶着去啊?” “就是因为有危险才要过去,扎斯提亚斯和斯诺王国打起来的话,兵力差距那么大,如果不赶过去的话,魔剑使用者就会过度使用魔剑,更糟的是其生命也可能有危险。这样会增加魔剑封印的难度,我也会更难办,所以我们得赶过去支援。” “就咱们两个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具体对策就等到了瓦特莱再说,总之我们得先赶过去了解情况。” “……明白了,小姐,我这就回旅馆做准备。” “交给你了,安达。” 安达离开酒馆后,公主又在酒馆待了一刻钟才离开。出了酒馆门口以后,她边走回旅馆边时不时遥望伏里登的西北边——那里是瓦特莱的方向。 希望斯诺王国出兵之日再往后推一推。她如此想着,开始加快了步伐,朝旅馆快步走去。 第58章 出征(1) 加冕仪式结束后一直持续到晚上,希尔文还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虽然在罗希亚登基之前堆积的公文已经由罗希亚本人全部处理完毕了,但由于她在就任演说中指明在出征期间一切政务由希尔文代理,所以今天所有的奏疏全都呈到了希尔文的面前。 首先是莉切丝大闹地牢的问题,由于无法通过物理方式将圣剑与莉切丝的本体分离,所以只能让莉切丝带着圣剑被关在地牢,可莉切丝自从进入地牢以后便反复使用圣剑破坏牢门,只凭艾拉王城的地牢已经关不住她了。 其次是罗希亚在就任演说上提出的赋税改革项目,虽然罗希亚在就任演说之前已经通过信件知会过她,希尔文也写了回信表明对该项目的全力支持,但要想将赋税改革项目成功推行到各伯爵领,还是有很大难度的,而且虽说已经明确了下调的幅度,但还得先安排一块伯爵领作为试点试验过后再逐步推行,具体安排哪块伯爵领作为试点又是一个问题。 最后是再次出征瓦特莱开展防卫阻击战的安排,虽然埃萨已经临时安排王城军集合操练起来并通知卡帕和涅特的领主集结护卫,她也已经在下午和主教商量过以圣战名义申请支援的提案,但主教已经明确表示需要等斯诺王国真的打算开始侵略萨瑟克的时候再申请发动圣战,因此在此之前罗希亚只能带着王城军和卡帕涅特的护卫军硬抗——这种打法的胜算不高,由此看来,这一次瓦特莱可能会保不住了。 希尔文坐在书房内仔细想了一会儿,自以为虽然这三类奏疏虽然都是火烧眉毛的事情,但总得分清轻重缓急。 比如莉切丝持续性大闹地牢一事,若任由她继续这么胡闹下去,王城的地牢总有一天会被她破坏,且目前扎斯提亚斯内也只有罗希亚能制裁她,一般人根本无法近身,所以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赶紧让她在明天清晨随着罗希亚及王城军一块儿被押送出去,把她流放到瓦特莱边境内修复城墙。至于赋税改革项目,可以在罗希亚出征以后再组织内阁召开议会,慢慢遴选试点,而瓦特莱的防卫阻击战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想到这里,希尔文把法务大臣上奏的几封急报抽了出来,在急报上简短批复过后又将其他奏折分类,批了几项无关紧要的小事后,她看着剩余的奏折,终于松了口气。 真的等完全放松下来以后,希尔文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安妮的事情,之前希尔文就想过推翻尤比斯王室以后便给安妮去信请她回来,不成想竟耽搁到今天晚上还没写信。她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摸出几张信纸,提起笔写道: 安妮: 展信佳,见字如晤,你如今一切可好?自你离开后,转眼已过五年,在这五年里,我们都在为了各自的信念而战。经过漫长的隐忍与斗争,我终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如今,你在扎斯提亚斯再也不必东躲西藏,魔导科技也将不再被限制发展,我们的故土将会成为你谋求发展的沃土,我希望你可以回到我的身边,至于详情可等你回来再议。 如今与多迪接壤的港口已化作秘境,我们的通信频次也因此有所降低,所以请你这次切勿通过赛里木河回扎斯提亚斯。虽然在你回来的时候,卡帕和瓦特莱会被战火覆盖,但我还是希望你在回来的时候选择绕路前往瓦特莱,然后拿着这封信去瓦特莱寻求罗希亚的庇护,她已长成了你希望她变成的模样,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跟着她回城我会更放心一点。 这几张信纸写不尽我的思念之情,我会一直待在艾拉王城等待你归来。 你的长姐:希尔文 写完信后,希尔文又拿着信纸通读了一遍,确保没有问题后再用上特殊的信封与火漆把信装好,连着已批复的奏折一块儿递给管家,让他送奏折的时候顺便把信件寄出去。在把以上事情都处理完后,希尔文叹了口气,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终于短暂地从各种禁锢着她的身份中挣脱了出来。 然而,她并不能从重重枷锁中挣脱出来太长时间,在她为了放松而将已经冷掉的茶一饮而尽的时候,格蕾敲响了书房的门,在征得希尔文同意后进入了书房内。 “怎么了,格蕾?” “大人,听说瓦特莱最近又要打仗了?” “你今天白天休息的时候去听女王就任演说了?” “是师父去看的,她回来以后和我说了一嘴。” “那么,你想要做什么?” “大人,请您允准我带领第一暗卫队中的10人共同前去瓦特莱参与此战。” “理由?” “瓦特莱的地势较为平坦,易攻难守,但在森林内有掩体可以辅助作战,我们几个有在瓦特莱作战成功的经验,可以为女王陛下提供一些参谋,帮助王城军守住瓦特莱。” “就凭10个人能做到什么?而且你走了,第一暗卫队要由谁来带领?” “只要每个团各塞入2-3人,让他们作为先锋之一带队防守即可。我走了以后,还请您把剩下的队员暂时编入第二暗卫队,我已经和克劳与队员们都说好了,他们也表示支持,如果我回不来的话,就让剩余的队员作为第二暗卫队的成员继续为您效力。” 希尔文看着格蕾坚定的眼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格蕾决定非去瓦特莱不可,但她隐隐约约觉得即使她不同意格蕾,格蕾也会偷偷混入王城军内跟出去。 想到这里,希尔文笑了笑,偏头问道:“即使我禁止你带队去瓦特莱,并说明你敢私自带队过去的话,我就报案让人把王城翻个底朝天,你也还是会带队过去的,对吗?” “……总之希望您能允准。” “好,你就跟着陛下的军队去,骑兵团的团长你也认识,你拿着我的信给骑兵团长,让他给你们几个插个临时编制,埃萨那边我再去解释。” “非常感谢。” “这个谢字别说的太早,你还有任务在身上的。” 说罢,希尔文快速写好了推荐信,又写了一张字条一并交给了格蕾,格蕾双手接过,看过字条上的任务后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随后她对着希尔文行了个大礼,烧掉了字条,快步离开了书房。 希尔文托腮看着格蕾离去的背影,手指敲击着桌面,一开始是在盘算着如何填补10人的空缺,思考片刻转而想到她上位以后,暗卫队的作用也基本上是以刺探消息为主了,即使暗卫队少了10人也没什么影响,如果人没少,她还要因为人员过剩的问题而烦恼着要怎么打发这些人出去,格蕾的申请反倒为她减轻了些许压力。 况且,除了这10个人以外,还要打发一些“闲人”出去才行…… 想到这里,希尔文又感觉到麻烦事开始堆积了,眉头也皱得比方才更深了些。 第59章 出征(2) 到了出征当天清晨,王城军的将领按照埃萨的指令带领王城军团在王宫北门整肃集合,等待罗希亚从王宫内出来。 在他们集合好后没过几分钟,王宫的北门就被打开了。只见褪去了华丽繁复的宫装,换上了银色甲胄与红色短披风的罗希亚牵着马从北门出来,她将头发高高地梳在脑后,冬日的晨曦撒在她的白色高马尾与铠甲上,显得整个人干练而熠熠生辉。 希尔文和一众王宫贵族紧随其后,在贵族后方还有一个骑兵拖着一辆经艾洛梅特加固后的囚车。 在罗希亚上马之前,希尔文走到罗希亚身旁轻声道:“我昨晚已给家中小妹去信,让她绕道从瓦特莱回来,届时就麻烦陛下替我接应一下安妮了。还有莉切丝殿下的事情也……” “安妮小姐对我有恩,莉切丝殿下的事也是我身为圣剑使的职责,即便您不特意叮嘱我也会做的。 我是个不称职的王,在赋税改革项目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亲自监督,因此应该是我拜托大人您替我让赋税改革项目成功落地才是。” “请您放心,您的指示臣自然会落实的,您不需要有太大负担。” “那么,一切就拜托您了。” 说完,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按照昨晚复习的那样踩住马蹬快速上马,驾着马走到了王城军团将领前方,从剑鞘中拔出魔剑,剑指前方喊道:“全体将士,时间已到。听我号令——请随我一同出击!” “哦!” 此令一出,众将士便集体快速上马,抓紧缰绳,待罗希亚收回剑,驾着马离开时便集体一甩缰绳跟着罗希亚走出宫。 这一次他们出征的行军路线是从艾拉王城北门出发后便穿过萨瑟克一路向北,直达瓦特莱北部的边防城墙待命。 从王宫到王城的城门口需要经过贵族区和闹市区,路途中总会有民众围观,加上罗希亚已有五年没骑过马,对马术也有些生疏,虽然昨天在练习场恶补了一番,总算是捡回了一些,但和久经沙场的骑兵相比肯定是有不小差距的,所以罗希亚一路上骑得小心翼翼,生怕骑得太快会冲撞到民众。 在出了王城北门,穿过城墙外部的郊区以后还要再穿过一片大荒地,才能抵达萨瑟克的南部城区。在即将行至这片荒地时,罗希亚感觉到视野逐渐开阔起来,而后,一片被薄薄的积雪覆盖的平原映入她的眼帘。 她已有许久没有出过城外,看到这片开阔的景色便感到有些愉悦起来,于是她逐渐忘记了自身马术不够纯熟的事实,情不自禁地夹了一下马腹,让马加速跑了起来,任由猎猎寒风混合着飞扬而起的雪花刮过她有些苍白的脸颊。 将领见罗希亚加快了速度,依照经验判断他们按照这个速度持续行进可以在下午抵达萨瑟克的南部城区内,便指挥骑兵们加紧脚步跟上罗希亚。 一整个兵团驰骋在杳无人烟的荒地上,灰黑色的鹰低空飞过,对这个中等规模的兵团行注目礼。 一行人在荒地上奔波半日,途经一座小型驿站进行补给后继续高速奔波,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萨瑟克南部城区内。 由于希尔文已经和奥尔力主教提前通过气,所以在进入城区后,当地的牧师便安排修士将罗希亚和士兵们引进城内。 “陛下,贵安。先前我已经收到主教大人的密信了,听说您要在南部城区驻足休息片刻,我便让修士们在教堂内打扫了几间房出来给各位居住。” “感谢您的优待,只是我们这边的士兵数量有些多,只有几间房的话怕是容纳不下这么多将士。” “您不用担心,教堂旁边的老板也很乐意把客房空出来给各位将士们居住,教堂内的几间大通铺加上一座客房的话应该差不多了。我们这边也没那么好的条件,就只能烦请各位将士将就着挤一挤了。” “不打紧,我相信您已经尽力了。” “那么,祝您和各位将士今晚有一个好梦。” 在牧师离开后,罗希亚又唤了王城军团的将领带着边防地图过来,又让他通知到各兵团的团长集合。等王城军团将领和各兵团团长集合到位后,罗希亚将边防地图平摊在桌上,解释道:“各位,由于斯诺王国不日将会集结完毕,并迅速抵达瓦特莱边境,我对如今瓦特莱的情形也不甚了解,因此我想着今天先将各位集结于此,提前商议这次防卫战的策略,为抵达北部防线就开战的可能性做好准备。” “只要是陛下的指令,我们都会执行。” 听到将领的话后,罗希亚露出了一个苦笑,她本不愿用身份压人,但她如今的身份反倒让这些人不得不屈从于她。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那么,我想先请前段时间参加瓦特莱之战的领队先行说明北部边防一带的地势环境与先前的作战经验,这样一来也能帮助我们制定后续的作战方针。” 此时,骑兵团长站出来答道:“回陛下,先前我率兵赶到瓦特莱的时候,还是瓦特莱领主的多雷托大人已经率护卫兵通过游击的方式击退了斯诺王国大部分流寇,因此我们在击退剩余流寇时并未花太多时间。 且当时斯诺王国派出的步兵队规模与目前其计划派出的军队规模不可同日而语,怕是不能完全复制之前的胜利经验去作战。” “这是当然,而且先前你们同他们的步兵队作战时,他们大概并未使用魔动兵器,想来他们先前派出的兵也只是为了试探我国的兵力究竟有几何,并不打算动真格。 因此,我也只是想了解一下实际的地势,在了解地势作为作战规划的前提后,我们前期展开作战时也不宜投入过多兵力,当然也可以同样借鉴对方的套路,派出部分前哨队探出斯诺王国此次出击兵力具体有多少,而后才正式展开防卫。” “您说得在理。正好,波斯提亚大人昨晚已经把先前在瓦特莱之战带领游击队的队长格蕾女士引荐到骑兵团内随我们一同出征,可以让格蕾女士说明一下。” 说着,骑兵团长轻轻拍了拍身边格蕾的肩,示意把主场交给格蕾。格蕾在收到骑兵团长的示意后环顾了一圈,在看到罗希亚对着她微笑以后,她松了一口气,走到北部边防地图前方,指着城墙外部的丛林缓缓开口:“瓦特莱的地势整体平缓,尤其是北部边防一带是一片平原,但在城墙外有一片繁茂的阔叶林,树林内植被生长繁密,适合作为掩体。 因此在之前王城骑兵团到场支援之前,我们游击队的作战模式就是每块区域安排数名弓兵、枪兵和部分只带了石头的雇佣兵隐藏在阔叶林的草丛内进行游击战斗,把敌方战斗意志薄弱的流寇打退。” 第60章 出征(3) “原来如此,毕竟当时的雇佣兵手上也没有什么优良的兵器,能利用现有条件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可以了。 不过这次作战的话,阔叶林繁密的地带在前期打探兵力的话会比较有优势,可后面正式展开防卫战的时候,敌方的兵力如果过强的话,树林区域的掩体反而就没什么用了。 等到探清敌方兵力的时候,我们需要把阵线挪回城墙区域。介于敌方可能持有魔动兵器,我们需要术师提前展开结界,强化城墙的硬度,弱化敌人的攻势。” 就在这时,王城军团的将领开口道:“可是,如果在我们还未探清斯诺王国此次出兵的兵力之前,他们就已经对我们开展总攻了,这时我们应该怎么办?” “那便由我来和他们正面交锋,当然我的正面交锋并非是为了决出胜负,而是为了引诱斯诺王国军方的注意力,在我诱敌期间,就由先锋团和前哨团共同探清对方兵力。 如果敌方的攻势真的如此迅猛,那么留给先锋团和前哨团的时间就不多了,届时就需要这两个团的将士们努力了。” 罗希亚说完,先锋团与前哨团的团长便出列行了个军礼:“了解。” 而王城军团的将领一听到罗希亚的方案,整个人都慌神了,他连连摆手:“等等,我们怎么能让陛下亲自诱敌呢?” “不然御驾出征的意义何在?” “再怎么说也不能让陛下您亲自去诱敌啊。” “我理解你的顾虑,你或许觉得这种行为有失身份,且有生命的危险。但是既然我已经出了宫来到了这里,我就不可能龟缩在防线之内瞎指挥,并且我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其实我刚刚说的战略布局也不一定完全准确,还得请各位将士们踊跃发言,指出我的不足之处。” 罗希亚此话一出,在屋内的各将士纷纷面面相觑,他们想不到罗希亚会身为君主会放下姿态向他们征询意见,但又觉得罗希亚可能是在套话,以此确认他们的服从性,因此他们最后反而惊惶得直接跪了下来。 “请陛下恕罪,我们没什么好提的意见。” 罗希亚看着各将领的反应,心中暗自后悔是自己唐突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既然各位没什么意见的话,那今天就散会。等到了瓦特莱以后,我们再根据实际情况按照今天商定的内容作战。” “是。” 当天晚上,罗希亚想着吃完饭后上街走一走,可没出旅馆门口便被当值的守卫拦了下来,声称如需出行则必须携带至少2名以上护卫。 本来只想一个人外出散心顺便微服确认一下当地民情的罗希亚数次说明可以通过圣剑保护自己,可奈何守卫仍坚持表示自己是在遵循上级的指令,所以罗希亚见状也便不再坚持,只是在修道院的院子里缓步走来走去。 当格蕾在吃完饭准备回到教堂内的通铺休息时,她在经过修道院的路上看到了孤身一人的罗希亚,彼时罗希亚正蹲在一边收集地面上薄薄的积雪,将积雪团成掌心大小的小雪团。 格蕾知道这次希尔文布置给她的任务正是刺探当今君主罗希亚,虽然通过下午的策略布局讨论,格蕾可以看出罗希亚是有些军略在身上的,可格蕾看着罗希亚目前一副天真而毫无防备的样子,想着这个君主的心里肯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倒是真不知道有什么需要刺探的。 然而,格蕾光顾着想这次任务的必要性,却没成想对方已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当格蕾正想躲过对方的目光时,罗希亚却朝格蕾走了过来。 格蕾想着如今已是避无可避,便只能在罗希亚走近时现身行礼:“陛下,贵安。” “我记得你是下午骑兵团长引荐那位游击兵,叫……” “回陛下,属下叫格蕾。” “嗯,我记住了。我听骑兵团长说你是波斯提亚大人推荐入团的,你和波斯提亚大人认识吗?” “实不相瞒,这次是我和波斯提亚大人自荐申请临时加入的,因为我也想要为这次战斗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话虽如此,可罗希亚并没有从格蕾的话语和状态中感受到一丝热情,相反,她觉得格蕾的状态甚至有些憔悴。她只是笑了笑,轻声说道:“原来如此,能让波斯提亚大人写推荐信入伍的人想必是能起到作用的,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多谢陛下厚爱,但属下只怕属下承担不起这份期待。属下还有事,便不打扰陛下,先行告退了。” “好。” 罗希亚目送着格蕾远去,她虽不知道此前希尔文在瓦特莱战事中的谋划,但也能隐隐约约猜出格蕾是希尔文的人。如果真如格蕾所说,她此次出征为自愿申请,那么希尔文能如此轻易地同意她的申请,想必也额外给她布置了一些任务,比如说观察此次出征的动向等,其目的总归不单纯。 想到这里,罗希亚抬头看了看月亮,感觉入夜后温度渐渐冷了下来,便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回到了房间。 第61章 重逢 在萨瑟克南部城区中心休息一夜后,第二天清晨,一行人便开始继续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第二天太阳下山时分穿过一片密林,赶到了萨瑟克北部城区。 在抵达萨瑟克北部城区后的夜晚,将领和罗希亚汇报:预估按照这两天的速度可在第三天下午抵达瓦特莱中部城区,此时如在瓦特莱城区内歇息半天,选择在第四天清晨继续赶路的话,可在第四天下午抵达瓦特莱北部边境;如直接从瓦特莱城区出发,那么当天夜晚便可抵达北部边境。 此外,安置莉切丝的地点也是个问题,如果选择在瓦特莱城区就把莉切丝安置好,让她保持魔剑被拘束的状态与居民劳作,他们第四天行进的速度也会快一些。 第二种方案虽然能更快抵达北部边境,但马匹可能会疲劳,使得本就不充裕的马匹资源雪上加霜,罗希亚权衡了一番,最后还是选择了在瓦特莱城区内休息半天再出发。 因此,自第三天清晨开始,他们便按照方案一继续赶路,在瓦特莱城区内休息半天,顺便把莉切丝安置在城区附近的农场,再在第四天清晨继续出发,一路赶到北部边境。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低估了斯诺王国集结行军的速度。 当他们即将到达瓦特莱北部边境时,他们就已经隐约听到城墙外的骚动声。罗希亚见状便夹紧马腹向前冲刺,在离城墙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看到了城墙边上有人乘着飞毯低空飞过城墙。 本以为敌军已经入侵的她正准备直接拔出魔剑冲刺攻击,却没想到对方却在边飞过城墙边给城墙释放加固咒术,并展开了防护结界,也正因对方施放的咒术,斯诺王国重骑的冲撞攻击才没能对城墙奏效。 既然有咒术师愿意在这种时候热心相助,那她也不能退却。 想到这里,罗希亚深吸一口气,然后勒住缰绳,让马停下,拔出魔剑的同时大幅强化自身的跳跃能力,然后站在马背上,快速跳到城墙上,再跳到城墙外,借助跳下时产生的冲力将正在撞击城墙的铁骑刺穿。 敌方其他兵士见只有一个看似瘦弱的女性迎战,整体态度都松懈了不少,他们将罗希亚团团包围,试图直接刺死罗希亚。 可罗希亚却直接输出魔力让魔剑释放魔力,使火焰附在剑上,挥砍一圈直接砍穿敌方士兵的附魔铠甲,砍穿他们的腹部——这一次她对火焰附魔技艺的熟练度比前几天要更为熟练,效果也比和莉切丝作战时更好,她只用了一招,周围的兵士就已经倒了一片。 更远一圈的士兵见罗希亚这么快就让一圈人倒下,便不信邪地一拥而上,罗希亚便用剑边跃动挥砍边试图突破对方的包围圈。 在她终于突破包围圈时,敌方的弓兵开始释放魔箭,由集火城墙开始转向集火罗希亚。罗希亚便直接拆下其中一个倒下士兵手里的盾,边将魔箭用盾挡下边向前突击。 虽然罗希亚能感觉到在她跳出来的时候有人施法给她的铠甲施放加固咒术了,但是毕竟是第一天作战,总归不要太冒进比较好。 另一边,斯诺王国的哨兵见有一位手持奇怪的剑的女兵从城墙内跳出来后不到一刻钟便已突破城墙爆破队的包围圈后,便连忙骑马跑回去和将领禀明情况,本想速战速决在一天内攻破薄弱的瓦特莱北部防线的将领见状便立马吩咐增加出阵铁骑数量,多点位攻破防线。 然而在这个命令吩咐下去过后不过两刻钟,半数出阵铁骑阵亡的消息便传回了营内,不知道那个奇怪女兵来历的将领便只能下令收兵,同时开始思考改变作战策略。 在见到敌方军队开始撤退的时候,罗希亚终于松了口气,她已经持续和对方的爆破队战斗了约有三刻钟,再战下去还真不知道能打到什么时候。 她再次通过增幅弹跳力跳回了城墙内,然而,在她看到城墙内将领让艾洛梅特将两个穿着麻布头套斗篷的人押下来的场面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回陛下,属下发现这两位咒术师一直在边防城墙周围乘着飞毯晃荡,恐她们会对城墙搞破坏,也怕外面斯诺王国的重骑对她们造成伤害,所以便让艾洛梅特女士将她们先收押起来。” “这两位在我们抵达北部边防之前一直在施法加固城墙,抵御斯诺王国重骑的攻击,如果没有她们,此时北部防线怕是已经崩溃了。我们不能对热心助国的咒术师不敬,快把她们放了。” “是,陛下。” 在艾洛梅特将两个人放开后,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咒术师便朝罗希亚鞠了一躬:“先前已经听闻新王登基的消息,没想到陛下竟如此善解人意,我为您高洁的品质折服,因此我们希望在此临时入伍,为王城军队提供援助。” “请容许我对二位在这种情况下愿意提供援助的热情表示感谢,也请二位原谅方才王城军的不敬。不过,我尚不知道二位的身份,又怎么能同意两位临时入伍呢?” 听到罗希亚的话后,个子稍高的咒术师微微一笑,她将兜帽摘了下来,答道:“我们只是两个路过的热心魔法使罢了。” 然而,在她摘下兜帽后,罗希亚脸上便被惊讶与愕然覆盖。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将对方深棕色的长发轻轻吹起,而她如翡翠般通透的绿色眼眸中此刻充满了坚定。 “特蕾莎……?” “嗯,许久不见,您能活着真是太好了,陛下。” 第62章 夜谈(1) 在首战击退敌方军队的当天晚上,特蕾莎和众将士们窝在篝火旁,喝着肉汤取暖。 尽管她和另一位咒术师都已经换上了罗希亚给她们准备的棉绒斗篷外套,但瓦特莱的地理位置靠北,气候与扎斯提亚斯的其他地方相比自然冷了许多,因此直到一碗热汤进肚,特蕾莎才终于有一种从寒冬中活过来的感觉。 她看着不远处正在和将领讨论前期作战方略修改事项的罗希亚,他们的只言片语也灌进了特蕾莎的耳朵里。 “……可以先安排前锋……对方……轻举妄动……” “……可能……意外……” “……我……出击……”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冬风拂过罗希亚苍白的面庞,罗希亚脸上的血色变得更淡了,然而寒风吹不倒她挺拔的身姿,寒冷沉重的甲胄也没让她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 她脑后非自然生长的雪白色马尾随着方才吹过的冬风扬起,她轻轻眨眼,雪白的睫毛便遮蔽了如同红宝石一般闪闪发光的眼眸,因为冬风吹乱了她的刘海,她便习惯性地用被铠甲覆盖的手将鬓边的碎发整理到耳后——唯有这些动作是特蕾莎眼前这个缺乏生机的女性还活着的证明。 “小姐,你在看什么?” 特蕾莎身边的咒术师用手搓搓耳朵,露出了她的黑发与红润稚嫩的脸庞,亮晶晶的黑眼珠显得她看起来有些清纯。 特蕾莎被对方有些无辜的表情可爱到了,便摸了摸她的头,轻声答道:“我在看陛下。” “您在来的时候好像说过,您和扎斯提亚斯的新王有些旧交。”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这位新王看起来被魔剑侵蚀得不浅,感觉火之魔剑应该是最难被封印的了,不过所幸您与她还有些旧交,她若愿意听您的话,或许我们的封印难度还能降低些。” 特蕾莎干笑了一声,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罗希亚下午在城墙外的战斗身姿——那并非是惜命的战斗方式,特蕾莎估摸着只要罗希亚一直使用那种将命卖给火之魔剑的方式去战斗,她剩下的寿命大抵是不足五年,因此要避免罗希亚一直高强度使用魔剑进行战斗。 想到这里,她摩挲着手中用锦缎包裹着的香炉,摇了摇头:“我希望如此,可我总觉得她变了一些,如今接受了魔剑的她不一定会听劝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尝试和她沟通一下?” “肯定是要试一下的,毕竟我还是想要保全所有魔剑使的性命。错的是锻造魔剑的人和索菲特,并非使用魔剑的人。” 二人谈到一半,特蕾莎就看到罗希亚结束了和将领之间的谈话,她朝特蕾莎的方向走来,于是特蕾莎眨了眨眼,立马转身,捧着已经冷掉的肉汤让炊事兵给她再打一碗。 当炊事兵为特蕾莎续了一勺肉汤时,他才发现罗希亚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于是他忙不迭将勺子放回锅里,众将士见炊事兵动作有些慌张,便朝他的方向看去,于是众人便连忙放下碗对着罗希亚行礼。 这个动作让罗希亚有些不知所措,她不自觉挠了挠后脑勺:“好啦好啦,各位不必行礼,起来。” “谢陛下。” 在特蕾莎跟着众将士一起起身时,她抬头看到了罗希亚有些羞赧的笑容,罗希亚在看到特蕾莎抬头后,便将她拉了起来:“抱歉,特蕾莎,我一直到现在才能抽出时间。” “陛下本就日理万机,怎能随意说抱歉?” “你在调侃我?” “只是想让您别那么紧张。”说到这里,特蕾莎想起了什么,她轻轻拍了拍身边咒术师的肩,继续说,“对了,忘记和您介绍了,这位是安达·美露达尔,是我的同伴。” “那么我便称呼安达小姐?” 安达听到特蕾莎介绍自己时便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对着罗希亚行了一礼:“可以的,陛下。” 罗希亚则是点了点头,继续道:“临时入伍的程序都已经办好了吗?” “您放心,这些小事我和安达还是能办好的。” “那就好,这样我也放心了。” “对了,等会儿能和陛下您单独说两句话吗?我会和领队说明由我负责您的安保工作。” “这……当然可以了,我们饭后再谈。” 等罗希亚点头走远后,特蕾莎慢慢收起了笑容,安达看着特蕾莎严肃的表情,忍不住调侃道:“小姐,你怎么突然变成这种跳脱的形象了?” “我觉得这种形象也是真实的我。” “是这样吗?” “有时候是这样,人是有多面性的,而且这种形象也更有利于与人交谈。” 说到这里,特蕾莎在安达身后贴了一张符纸,将话语直接传到安达的脑内:“你还记得我们现在要演绎的形象吗?” 安达知道她们接下来说的话不能被周围任何人听到,便点点头,也选择直接将话语传给特蕾莎:“因前国王托比沙·尤比斯的政策曾一度四处逃窜的咒术师?” “是的,所以我们暂时需要打造这个形象获取一些情报,暗地里我们可不能放松。” “您有何指示,公主殿下?” “你觉得凭现在的情况,扎斯提亚斯能成功保住瓦特莱吗?” “我觉得很难。” 特蕾莎听罢,点了点头,她掏出了一张符纸,交给了安达:“确实,依现在的形势,若要抵御斯诺王国的攻势,单凭扎斯提亚斯的王城军是很难的。你把这东西贴在信鸽身上,让它送到东凰王城,阿玛拉大人知道该怎么做。” “您真的要为了扎斯提亚斯做到这份上?” “这不单是为了扎斯提亚斯,也是为了不让火之魔剑对罗希亚的侵蚀加深。毕竟扎斯提亚斯的兵力顶不上的话,这边的战力基本只能靠罗希亚手中的魔剑,我们两个施放结界和加固咒术也只能抵挡一时,所以得靠东凰那边想想办法。” “我明白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的。” 安达收到指示后,在喝光她碗中的肉汤后便离场呼唤信鸽去了。特蕾莎则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碗边,思考后续的对策。 不管是从东凰公主的角度出发而考量,还是从罗希亚友人的角度出发而思虑,特蕾莎都不愿让这场防卫战打太久,也不忍让罗希亚再被魔剑进一步侵蚀了。 第63章 夜谈(2) 晚饭后,当罗希亚走出帐篷时,她发现特蕾莎已在帐篷外等候多时。特蕾莎听到有人出帐篷的声音,便回头对着罗希亚笑了一下,努努嘴示意罗希亚朝营地外走。 于是二人便一同走出了营地——走出营地前,特蕾莎履行着安保的工作,紧紧跟随罗希亚的脚步向前,直到走出营地门口约5米后,特蕾莎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她走到了罗希亚的身边,二人一同走到了营地不远处的一座沙丘上。 当特蕾莎站定后,她立马掏出一张符纸,当着罗希亚的面轻声吟唱,符纸在二人面前消逝,化作了一道透明的屏障,隔绝了二人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也隔绝了罗希亚耳边如潮声般永不停歇的杂音。 自罗希亚激活魔剑以来,她便再没有感觉耳边这么清净过了。 “你展开了结界?” “嗯,你会因为我可能在结界里刺杀你而感到害怕吗?” “我还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特蕾莎听到罗希亚这么说,不禁露出吃惊的表情:“不是?好歹现在是为王的人了,怎么在这方面警惕性这么低?” 罗希亚看着特蕾莎吃惊的表情,也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她好似想通了一般,才缓缓开口:“抱歉,我只是一时没想到特蕾莎会刺杀我的理由。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你的,你会选择通过这种激进的方式夺权也是可以理解的。” 特蕾莎见罗希亚一本正经地试图理解她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以后便收起笑容,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不会刺杀你的,罗希亚。 如果我要刺杀你,在你下午翻出城墙的时候我就大可以对你不管不顾,或者偷偷施咒让你死在城墙外。所以,你不需要为试图对你不利的人找理由开脱,即使这个人曾帮过你。”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我从刚刚你的发言中察觉到你有这个倾向。” 然而,此时罗希亚还对特蕾莎刚刚说的话颇有微词,所以她决定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不继续对我用敬语了吗?” “你希望我在二人独处的时候也用敬语吗?” 罗希亚想象了一下,不禁打了个冷战:“还是别了,想想都觉得尴尬。” “是?” 特蕾莎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仰望着天上零星的星光,不发一言。 而罗希亚却盯着特蕾莎良久,最后冒出一句:“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看到你还活着,我就已经满足了。” “这一点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五年前,我偷偷溜进教堂的时候才想起来,王宫里也不安全,我走了以后托比沙更不会放过你,所以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才终于落地了。” 听到特蕾莎的感叹,罗希亚心中百感交集。她从一见到特蕾莎开始,心中就已经开始冒出许多疑问,可这些疑问都堵在她的嗓子眼,无法贸然问出口。 譬如五年前特蕾莎明知危险,可为什么还要前往教堂见艾蕾亚一面? 亦或是这五年间特蕾莎究竟去了哪里?又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究竟是如何在托比沙对咒术师展开的暗杀活动中活下来的? 她为何会出现在瓦特莱?为何会出手守护北部边境防卫线? 为何特蕾莎没有第一时间寻求她的庇护? 为什么如今特蕾莎坚定的眼神中总会流露出一丝外人察觉不出的哀伤? ………… 然而这些问题罗希亚最终都没有问出口,有些问题其实她心中早有猜测,只是她出于个人感情想要诘问特蕾莎,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从特蕾莎迄今为止的表现中,罗希亚可以看出特蕾莎对她隐瞒了许多事,最起码特蕾莎的身份绝不会像“单纯逃亡的咒术师”那么简单,毕竟现如今能在刚开始解除咒术禁令的扎斯提亚斯乘着飞毯战斗的人绝非一直在本地待着的人。 她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特蕾莎自有难言之隐,但她同时又暗自觉得她们的关系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想到这里,罗希亚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特蕾莎的话头继续感叹道:“没想到我们如今还有能一同观赏星空的时候。” 然而,特蕾莎却仿佛看穿了罗希亚的想法一般,突然转身面朝罗希亚问道:“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啊?” “我只是将心比心而已。咱们分别数年,再次见面却这么尴尬着,明明彼此心中都憋了一肚子问题,却一个问题都说不出来。罗希亚,你不觉得有些好笑吗?” “我只是觉得,或许你想说的时候就会自己与我说了,且贸然开口反而会让你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特蕾莎听着罗希亚的解释,嘴角反而上扬起来,她干笑了两声,摇了摇头:“看来我们两个人的想法一样。 我方才也在等待你主动开口,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样僵持下去是没有结果的,而且从前我们两个谈话怎么会介怀这么多?我看,不如就由我先开口问你?” “你问。” “为什么你现在会是扎斯提亚斯的女王?” 罗希亚没想到特蕾莎会问得如此直截了当,她先是瞪大了双眼,紧接着挤出了一个苦笑:“没想到你会先问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可就说来话长了。” “你还记得《一千零一夜》吗?我们可以依照一千零一夜的模式改版一下,我们可以每天晚上轮流向对方提一个问题,对方必须予以解答。” “可是依照现在瓦特莱的情况,我们怎么可能每天晚上都有闲情逸致向对方提问呢?” “确实,不过我还是想尽力去弥补这段空白的五年。或许等战争过后,我们就会有很多时间向对方提问。” 罗希亚知道,尽管特蕾莎对她隐瞒了许多事,但唯有这句话她是发自真心说出来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开口道:“特蕾莎,当你得知我上任的消息时,你有想过我是怎么上来的吗?” “要说我没想象过是不可能的,不过我觉得你能走到这一步,其路途想必是极其艰辛的?” “然而,我接下来要讲的事并非你想象的那种充满血与泪的变革史,它甚至可能有些无聊。 虽然从结果上来说,托比沙王确实驾崩了,莉切丝也被流放到了瓦特莱的农场内进行改造,但我并非是有勇气主动发起变革的一方,相反,我是被希尔文·波斯提亚卿推到这个位子上的。” 第64章 夜谈(3) 在罗希亚说完这句话后,她的目光闪烁了几秒,她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后,才缓缓开口说出近五年的情况。 她从那个被索菲特抄家的夜晚开始讲起,一语带过了她在波斯提亚府邸地下室隐姓埋名的生活,以她的角度如实阐述了那场改变了她的身份地位的会议、托比沙的因病逝世及与莉切丝的决斗。 可是,她隐瞒了希尔文赐予她魔剑的事实,也隐瞒了她在使用魔剑后并发的种种副作用。 虽然特蕾莎的结界暂时隔绝了外界的杂音,但由于她下午与敌军正面抵抗的时候高强度使用魔剑强化自身身体能力,给魔剑投喂了过多的魔力,所以她现在感觉血管里的血液在持续性沸腾,她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热发酸,阻碍她继续行动。 不过,身体的切肤之痛在罗希亚看来都是小事,本来她活着的执念仔细想来也就只有民众的安稳生活与特蕾莎的安全,现在既然已经确认特蕾莎还活着,那么她剩下的义务便只有将扎斯提亚斯民众的安稳生活扞卫到底了。 然而,罗希亚隐瞒的事情特蕾莎早已知悉。她一直沉默着听完了罗希亚近乎平实的叙述,而且在这一过程中,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沉重,同时,罗希亚还从她沉重的表情中读出了些许愧疚之色。 特蕾莎一听就知道罗希亚在避重就轻,她理解罗希亚隐瞒的目的是不想让她担心,但在特蕾莎已经知道罗希亚持有魔剑的情况下,她感觉罗希亚这五年的生活只会比其本人那平实描述中的生活更为艰辛痛苦。 除了为罗希亚的艰辛过去感到悲哀以外,特蕾莎还凭借着其口述的内容推测出罗希亚的未来恐怕会比现在更糟糕——她被在朝中极有名望的贵族推上王位,也势必会受其背后的贵族牵制。 这代表着一旦有一天该贵族的决策出了失误,为这个失误买单背锅的人便是罗希亚,届时被千夫所指的人也会是罗希亚。本该在蓝天之下翱翔的白鸟如今却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转移到了更大的牢笼罢了。 如果当年她选择带着罗希亚一同去教堂,然后被阿玛拉的人一同带回东凰,那么罗希亚是不是就不会遭受这些劫难? 然而,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的时候,特蕾莎立马就否定了这一可能性——那是她的一厢情愿,也是她出于感性作出的判断。 她的理性告诉她罗希亚早就是被魔剑选中之人,如果带着罗希亚回到东凰,她作为被魔剑选中之人的下场恐怕不会好过今日。 为什么非要让罗希亚来承受这一切呢? 想到这里,特蕾莎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重。 可一切苦难的承受者在讲完她的经历后,却露出了一个平静的微笑,等待特蕾莎的回应,这个微笑仿佛在无声地回答特蕾莎:这一切都是小事。 “罗希亚。” “嗯?” “你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在这一点上,特蕾莎你不也是一样吗?” 话虽如此,可罗希亚的表情却仍然平静无波,唯有颤抖的语气是她在极力克制内心情感不爆发出来的证明。 面对罗希亚的反问,特蕾莎无言以对。她发现罗希亚比她想象中的要聪明得多,也比她想象中的要更了解自己。 原本特蕾莎用于掩饰伪装身份的措辞在此刻全部崩落,罗希亚言至于此,她知道此刻无论她再怎么故作轻松地撒谎也会被罗希亚一举揭穿,她也不忍心再对罗希亚说谎。 因此,特蕾莎叹了口气,她再次抬头仰望着寂寥的星空,回答道:“你很聪明,我确实还有不能告诉你的事情。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全部摊牌,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即使我把实话告诉你,你大概也不会相信我的。” “那么,我现阶段能知道你的什么事情?” “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背叛你,这就足够了,不是吗?” “这一点你不需要强调我也会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而且我也同样有无法告诉你的事情,希望你能理解。” 然而,罗希亚想要隐瞒的事情特蕾莎却早已知晓,她指了指罗希亚腰间的魔剑,故作轻松地问了一句:“你想要隐瞒的事情和那把剑有关吗?” 罗希亚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没来由的惊慌,她不知道特蕾莎到底看透了多少和魔剑有关的事情,因此她用眨眼掩饰这份慌乱,试探性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猜测?” “下午你使用那把剑和斯诺王国的重骑战斗的样子我可是全都看到了,我以前在地下室的书库中看到过能让火焰附魔在剑上的战斗方式。 据传当今世上存有五把魔剑,它们以冥界特有的冥钢为原材料铸就,剑中寄宿剑灵,剑中的剑灵可以通过使用者体内的灵脉吸食使用者的魔力,让普通人强化身体能力,甚至可以如咒术师一般使用附魔的剑战斗。 你现在用的那把剑就是我刚刚提到的五把魔剑之一,对?” “你怎么能如此断定?那说到底只是传说?” “因为调查那五把魔剑也是我现在的任务之一,正是因为我可以断定它们是真实存在的,我才会提出刚刚的论述。” “为什么你会调查这些……” “罗希亚,听我一句劝,不要再使用那把剑战斗了。那把魔剑很危险,你若是再按照下午的战斗模式持续使用下去的话,你最多就只能活五年了。” 罗希亚见着自己试图隐瞒的秘密被特蕾莎一点点揭穿,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她觉得特蕾莎变得过于狡猾,明明自己心里藏着一大堆事,一点事都不愿意告诉她,却看透了她的一切。 她原本戴在脸上平静无波的面具尽数剥落,露出了有些不甘的表情,但她又不想被特蕾莎看到她现在的表情,所以她低下了头,一字一句地答道:“你说的风险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第65章 夜谈(4) 特蕾莎见罗希亚摆出不惜命的态度后,反而有些生气了。她不希望罗希亚为了魔剑燃烧自己的生命,也不明白为何罗希亚把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当做小事。她加快了语速,如连珠炮般确认道:“你真的明白吗?你既然知道这样消耗下去只会让你的寿命越来越短,为什么还要继续用?” 罗希亚观察着特蕾莎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方才无端生出怒意反而烟消云散。 “为什么你反倒生气了?” “你不觉得是你比较惹人生气吗?你到底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什么位置?”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和改善现状比起来,显然还是改善现状更重要一些。 第一,我不可能在波斯提亚府的地下室过一辈子,希尔文大人不会一直养我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人。不选择激活魔剑的话,我大概会死得更早。 第二,没有魔剑的话,我拿什么和莉切丝战斗?我又拿什么作为可以和莉切丝同台竞技的筹码?我又如何带领王城军与斯诺王国来势汹汹的军队战斗? 第三,如果我选择一直用更小的消耗模式来使用魔剑的话,我便无法在和莉切丝的战斗中取得胜利。 扎斯提亚斯的民生问题无法尽早改善,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扎斯提亚斯的民众在尤比斯王权的统治之下,因日益严苛的赋税活得更加艰难。 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斯诺王国会突然打过来吗?就是因为被尤比斯王权压榨的民众生存空间被挤压到极限,他们不得已才发起反抗的,扎斯提亚斯国内长久无法平息的内乱对斯诺王国来说正是一个可供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如果我不用魔剑和尤比斯王权战斗,长久的内乱便无法平息下来,我也无法站在这里和斯诺王国战斗。 第四,如果我不像现在这样使用魔剑,只凭扎斯提亚斯的王城军和卡帕、涅特的护卫兵及数年前库存的魔动兵器,我们能撑多久?如果没有在这里碰到你和安达小姐,只凭艾洛梅特女士的强化咒术,我们又能撑多久? 特蕾莎,我没得选,如果你和我处于同一个处境,你会对这些现状袖手旁观吗? 如果让你在‘无声无息地作为废品死掉’和‘将生命燃烧至最后一刻’这两者之间做选择,你会选择哪一边? 如果有人告诉你牺牲自己一个人的性命就能让周围的现状得到改善,你会不会牺牲自己的性命?” 特蕾莎听着罗希亚一声声反问,大脑被逐渐蔓延而上的理性重新占据。 她自觉若是她当年和罗希亚一样寄人篱下,怕是也会和罗希亚作出同样的选择。但她又觉得罗希亚在某些方面过于天真,竟然会被人煽动到妄想只要登上王位就能改变扎斯提亚斯的现状,这种事情细细想来就觉得是不可能的。 “罗希亚,你当真觉得和魔剑做交易就是等价交换那么简单的事情吗?扎斯提亚斯的现状怎么可能只凭你一人就能扭转?”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觉得已经没有比数天前的情况更为糟糕的了。事实上,在即位演说过后,扎斯提亚斯的情况确实开始有所好转了。 现在扎斯提亚斯的内乱正在逐步平息,当务之急还是斯诺王国的进犯,我需要先把外患解决了才能回王城继续监国。 在斯诺王国的问题解决之前,王城内的政务还有希尔文大人处理,那位大人在大事面前还是分得清孰轻孰重的,即便她有私心,在外患解决之前,她应该也不会轻举妄动的。” “可是……” 话到嘴边,特蕾莎此刻却一句劝阻的话也说不出来。 她应该说什么?告诉罗希亚她觉得希尔文并不一定如安妮一般是值得她依靠的亲信吗?那罗希亚能从瓦特莱的北部边境赶回王城吗?可希尔文的私心和斯诺王国的进犯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 那么,她应该告诫罗希亚不能随意相信身边的任何人吗?那她特蕾莎又算什么?明明什么都不能告诉罗希亚,却还妄图以从前挚友的身份乱提建议吗?她又当真是全心全意为罗希亚考量吗? 或者说,她应该指责罗希亚想要通过魔剑以一己之力抗衡扎斯提亚斯的贵族圈,从贵族手中抢夺原本民众应当享受的福祉的梦是天真的吗? 可是罗希亚在这分别的五年间看到的景色和她又不尽相同,她们两个人的经验不同也注定了特蕾莎无法完全劝服罗希亚。 罗希亚在形单影只的情况下就被贵族们顺水推舟推到了北部边境的雪原之上,与外敌斗争,她来不及培养完全属于自己的亲信。而在东凰,阿玛拉确实是值得特蕾莎托付的亲信,在这一点上,特蕾莎承认她确实比罗希亚幸运。 她没有资格指责罗希亚,因为罗希亚根据她所知的情报走到这一步已经做的够好了。 因此,特蕾莎开始不忍心再残忍地打破罗希亚的梦了。 “可是什么?” 即便特蕾莎先前一直因不了解内情而试图用直接的话术打醒罗希亚,罗希亚也仍在微笑着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在你的梦被现实粉碎之前,就先让我作为守护者与见证者陪伴你到那一刻。 特蕾莎如此想着,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很有勇气,换做是我的话,怕是也很难做得这么周全。” 然而,罗希亚看出了特蕾莎虽是这么说,但实际上她不过是擅自妄想自己的遭遇有多惨,然后施舍对自己的可怜罢了。 罗希亚并不想被特蕾莎可怜。和她比起来,那些饥一顿饱一顿,生活水平全看天和贵族脸色的民众要更加可怜。 “如果你坐在我的位置上,你做的会比我要更为周全。” “可是没有如果,换做我是没有勇气在朝堂上和莉切丝对峙的。我可以舌战其他非亲非故的朝臣,可莉切丝是我的亲妹妹,我做不到全力与她战斗。” 说到这里,特蕾莎一扬手,解除了将二人与外界隔绝开的结界。 “今天就聊到这里?你看,再聊下去,月亮就要西沉了。” “说的也是,以后我们还有详谈的机会。” 在回到营地的路上,二人都保持一言不发——在几近半个晚上的谈话中,特蕾莎理解了罗希亚不得不用魔剑战斗的理由,罗希亚则是确认了特蕾莎的行动出发点对扎斯提亚斯暂时无害,在这场阻击战中,她可以选择相信特蕾莎。 因此,至少在今夜,她们二人之间已无需多言。 第66章 夜谈(5) 当罗希亚回到自己的营帐后,保持数天没有开口的剑灵突然开口:“今晚和你谈话的那位女性好像经常出现在你的梦境里。” “你沉寂了几天,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 “不是你在出征前夜和我说只能在必要的时候开口的吗?再加上不说话确实能让你的魔力消耗得没那么快,所以我也就懒得说话。” “那你觉得现在是必要的时候吗?” “因为那位女性今晚和你谈话的时候提到了我嘛,所以我觉得你需要我的解释。” 罗希亚承认,虽然特蕾莎今晚劝诫她的话语至少有一大半都是剑灵在此之前就已经与她讲过的风险,但她终归还是需要剑灵解释先前没提到过的内容的。 “那么,你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 “在此之前你不应该先回应我刚刚的话吗?” “你需要我回应什么呢?特蕾莎经常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又能代表什么?我的梦境里伴随着特蕾莎出现的还有艾蕾亚大人、教会和扎斯提亚斯的民众们。” “但是只要她在你的梦境里出现,你就会不顾一切地奔向她,当你走向她的时候,你的梦境色调会变得温暖,这说明你对她的执念很深。可是在刚刚你和她的谈话过程中,你的表现却远不如梦境中的那么热烈。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我还没有找回从前和特蕾莎相处的模式与技巧,又或许是因为我总觉得她变了,我不确定她是否仍是我值得信任的人。” 说着,罗希亚点亮了帐中的油灯,盯着油灯里晃动的火苗有些出神。她不愿怀疑特蕾莎,但在今晚的谈话中,她又何尝不是在时不时地试探特蕾莎呢? 特蕾莎对魔剑的情报可称得上是了如指掌,她知道的或许比罗希亚想象中要多。这种不确定性不知道会在未来产生什么变数,所以罗希亚即便已经判定特蕾莎谋求的利益与扎斯提亚斯的发展暂时没有冲突,她也还是会感到有些烦躁。 那么除此之外呢?罗希亚总觉得还有些不对劲,甚至特蕾莎对她的态度也让罗希亚感觉没来由地烦躁。 说实话,罗希亚无法准确回答剑灵的问题,因为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对特蕾莎完全表达出心中涌动的情感。 “可我觉得那位女性除了她的身份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在瞒着你的事情。 事实上,高频率、高强度地使用魔剑确实已经开始对你的身体产生了副作用,你的寿命也正在缩减。 至于她说的魔剑锻造的起源,那是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因此我能断定那位女性确实是有深入调查过魔剑的。” “果然是这样,那你觉得我最终会与她站在对立面吗?” “我不好说,我直到昨天才开始慢慢恢复我的记忆。我能隐约记起我被别人祓除和封印的记忆,但我不确定那位女性最终的目的是不是封印魔剑。如果她是的话,那么你最终还是免不了与她一战。” 在和剑灵对话的过程中,罗希亚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在听到剑灵的最后一句话时,她心中顿感五味杂陈。 她本不想与特蕾莎战斗,但她又渴望通过和特蕾莎之间的战斗证明自己——她既想要向特蕾莎证明她早已不再是需要躲在特蕾莎身后等待她庇护的弱者,又想要和特蕾莎站在同一高度,但她的潜意识又在不断地否定自己这绝无可能。 罗希亚知道特蕾莎在她心中的地位其实一直都没变过,特蕾莎并非是热烈的太阳,而是悬挂在她漫长的黑暗岁月中的一轮皎洁的明月,她对罗希亚来说一直遥不可及,正因如此才让人火大。 与此同时,在和剑灵的对话中,罗希亚也终于弄清楚了内心这股烦躁感的来源。 她发现在今晚的谈话中,特蕾莎也在潜意识中把罗希亚当作需要受到庇护的对象,所以在得知罗希亚这五年的经历时,她才会高高在上地劝诫罗希亚、否定罗希亚,最终对罗希亚施舍怜悯。 正是这种潜意识中的地位不对等让罗希亚感觉烦躁,也正因为她想要和特蕾莎站在同一高度,不想被特蕾莎保护,所以她才一直按捺心中对特蕾莎的执念,硬要装得平静无比。 因为她坚信一旦她暴露出对特蕾莎的执念,就等于变相承认了她想要依恋特蕾莎,需要特蕾莎的庇护。只要这份心情被特蕾莎感知到,特蕾莎便会如以往一般对她伸出援手。 可现在的罗希亚想要的并非出于怜悯的援手,而是平等的欣赏。 “若是最终不得不战,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这不是现在你需要关心的内容,你还有其他要想的东西,比如你要如何打赢这场阻击战。” “总之要等明天前锋部队去探查一番才能决定后续的作战方针,我并没有忘记来到这里的真正任务。” 另一边,特蕾莎回到军营后,又绕了一圈,偷偷跑到了罗希亚的帐篷外,拿出了藏在袖中的香炉,往香炉内灌注魔力,确认香炉开始发挥作用后才回到自己和安达的帐篷内。 她看着已经陷入熟睡的安达,摸了摸安达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轻声呢喃:“本来还想在这场旅途中一直隐藏身份到最后的,看来还是不得不用公主的身份办事了。” 第67章 备战(1) 在罗希亚抵达瓦特莱北部防线的第一天晚上,罗希亚久违地睡了一次好觉。 这天晚上,她没有在梦里听到扎斯提亚斯民众们灵魂深处渴求救赎的呐喊,也没有被教会的修士追杀。 在她的梦境中,唯有特蕾莎在一片茉莉花海中起舞,而欣赏这段舞蹈的观众唯有她一人。 在这片如梦似幻的花海中,罗希亚感觉自己的精神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在这片梦境中,她既不是魔剑的持有者,也不是扎斯提亚斯的新任女王,仅仅是作为“罗希亚”这个个体而活着。 在这场花海中的独舞走向结束时,特蕾莎朝她伸出了双手,将罗希亚也拉入了茉莉花海之中,在这一过程中,那片只开着茉莉花的花田又被大片的紫罗兰覆盖。 至于拉着她的特蕾莎,更像是用水彩画就的,她的容貌与触感都让人觉得不真实,只有她在把罗希亚拉到花海中央时呢喃的话语才给了罗希亚一丝真实感。 “该醒来了,你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特蕾莎话音刚落,罗希亚便从那片温暖的花海中醒了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看着床边烧得正旺的暖炉,手出于本能地朝热源的方向伸过去。 “不再睡会儿吗?天还没完全亮呢。” 剑灵的声音让罗希亚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想起了自己昨夜与将领约定要去观览练兵一事,便连忙起身。 这几天被罗希亚数次屏退的侍女们在听到罗希亚起身的声音后,再一次来到她的身边:“陛下,请容下官伺候您洗漱。” “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下人服侍我做这些我自己就能做的事情。” 然而,这一次,侍女的领官带着一众侍女直接面朝罗希亚行跪拜礼,这一下直接给罗希亚整懵了,她想将侍女领官扶起,领官却坚持不起身:“陛下,下官知道您尚不习惯被人服侍,您不让下官伺候您这些小事是在体恤咱们。 可伺候您是下官的工作职责,若是我们领了月例却不干活,落到别的士官眼里,口口相传传到众贵族耳中,您会被质疑御下不严,下官等人也会落得一个放肆懈怠的罪名,小命不保。所以还请您让我们继续履行工作职责,服侍您更衣洗漱。” 罗希亚听了领官的一番陈辞后,也不再坚持屏退侍女们,只好答道:“好,那你们先起身再说,地上凉,经常跪着对膝盖也不好。” “谢陛下。” 侍女们起身后,便依照王宫旧例为罗希亚洗漱,在给罗希亚穿戴甲胄的时候,领官还碎碎念道:“陛下,既然您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您就肩负着决定扎斯提亚斯发展方向的责任,而为这样的您思量日常吃穿用度便是下官等人的责任。咱们都有各自的责任,所以您不需要过于体恤正在履行职责的我们。” “抱歉,我还有些不习惯被人服侍的感觉。” “您不需要感到抱歉,您就当这是在支持下官的工作就行。” 当领官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罗希亚发现这位领官很会察言观色。在这几天的相处中,领官发现了她会因为被服侍而感到有负罪感,所以领官便口口声声以工作职责作为托词,让罗希亚放宽心接受她们的服侍。 恐怕这也是这位领官从漫长的工作中学到的技能。事实上,在罗希亚听到这样的话后,也开始变得能接受服侍了。 在为罗希亚穿上甲胄后,领官还用手帕将甲胄擦得亮堂了一些,看到罗希亚穿戴整齐后,她笑得比刚才更开心了,她优雅地带领侍女们行了一礼,继续道:“下官的工作完成了,便先行告退了。” 当罗希亚走出帐篷的时候,她刚巧看着特蕾莎乘着黑色的凤凰落在她的帐篷后方。特蕾莎弯腰落地时,她注意到了罗希亚的目光,于是她冲着罗希亚笑了笑,双手揣在袖子里对罗希亚行了一礼:“陛下,贵安。不知昨夜陛下睡得可好?” “承蒙关心,昨夜是我近期睡得最香的一次。” “是吗?那便好。” “这天才刚亮你就醒了?” “回陛下,我有晨练的习惯,在天微亮的时候练习咒术效率是最高的,所以我会趁着这个时间抓紧练习。” “原来如此,看来反倒是我这几天懈怠了。光顾着其他事情,没有加紧练习剑术。” “陛下您有更重要的事情,有几天顾不上练习也是正常的,您不需要过于苛责自己。说起来,我刚刚经过营地外的时候看到兵士们都已经开始集合了,您要去观览练兵吗?” “我正有此意。” “那么我便不打扰陛下了。” 说完,特蕾莎不卑不亢地对着罗希亚行了一礼,又一次唤出使魔便乘着使魔离开了。而罗希亚在目送特蕾莎的背影离她远去后,也扭头朝着练兵场的方向走去。 仅在目光交汇之间,她们便已明白了她们都有各自的使命。 在罗希亚到达练兵场的时候,中坚步兵团的兵士们刚好集合整肃完毕。将领看到罗希亚的身影后便连忙上前行礼:“陛下,骑兵团和前哨部队已经在城墙外埋伏试探敌方兵力了,中坚部队现在开始训练。” “这么早就开始任务了吗?” “回陛下,前哨部队和骑兵团提前出发是各团长自发的行为,至于步兵团的操练是属下安排的计划。 原因有二:一是从昨天斯诺王国部队的表现来看,虽然他们这次突袭安排的军队规模对他们而言不算大,可基本上都是精兵,如果我们不再加紧些操练,真和斯诺王国的精兵交锋,我们怕是会死得更惨。 二是昨天将士们都看到了陛下您亲自跃上城墙到城外抗击敌军的模样,也看到了二位咒术师小姐卖命施放咒术保卫边防的样子。既然您和二位咒术师都已经这么卖命了,咱们的士气自然也不能落后。” “应该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的?” 听到罗希亚的话后,将领抬起头看了罗希亚一眼,而罗希亚则是双眸低垂,看着练兵场上操练的士兵。 虽然前中排的士兵都在很卖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但后排的士兵有些是拿着武器昏昏欲睡,有些则是用武器指着罗希亚的方向和其他士兵交头接耳,好像并没有把这个年轻的王当回事。 “全员听令——前中排士兵与后排士兵交换站位。” 听到将领发令后,罗希亚也扭过头看了看这位年过三十就已经当上王城军将领的男人:“听说那些后排士兵中有大多数是强力封臣之后,您要为了整肃军队而得罪那些封臣吗?” “莫非陛下您害怕那些封臣吗?” “我不怕,我本就是亡命徒,怎会怕那些龟缩在后方等待荫封的家伙。倒是您家中还有妻儿,尤其是您的儿子好像还只有半岁大,我原以为您总会因此忌惮他们一些。” “若是属下惧怕他们,属下便不会被波斯提亚大人赏识,也不会被她引荐给多雷托大人。只是,那些人也从没把属下当回事,即使如今政权更迭,他们也认定他们的靠山会一直庇护他们,意识不到战场是残酷的,他们靠山的手也够不到这片战场。” 罗希亚直到此时才读出将领昨晚邀请她来练兵场的目的:“所以您是想要借东风,借助王的威望削一下他们的气焰?” “至少您说话会比属下更管用一些。” 第68章 备战(2) 等后排那些懒懒散散的士兵走上前排站好以后,有一半原本还在打瞌睡的士兵意识到了自己的懈怠,站上前排以后便开始认真操练了,而另一半士兵似乎仍觉得指挥台上的二人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有些头铁的甚至还对着罗希亚吹了两声口哨。 罗希亚认得出他们之中有些人是曾在皇家学院嘲讽过她的公子哥。彼时皇家学院还没被废除,艾蕾亚为了拉拢部分中立派的封臣,便许诺他们在皇家学院成立后让他们的孩子进入王宫内接受更好的教育。 然而,那些中立派封臣虽然表面上站在了艾蕾亚那一边,实际上他们却对艾蕾亚收养罗希亚一事颇有微词。 他们的这一看法映射在了他们的孩子身上,因此这些公子哥刚入学的时候就没少对罗希亚散发直白的恶意,也是他们将“灾厄之子”的传言进一步发酵扩大的。 在那时,唯一能阻止这些公子哥散发恶意的人便只有特蕾莎,然而特蕾莎那时的影响力也是有限的,虽然那些人在特蕾莎面前是不敢再造次了,可在罗希亚一人独处时,他们便会找上门,对罗希亚施加言语攻击。 那些人活了十数年,没想到还是一直没变。不过,和在这场阻击战中取得胜利比起来,这些恶意与轻蔑又算得上什么呢? 罗希亚想到这里,把目光投在对她吹口哨的几个士兵身上,面色不改地开口道:“诸位,请先停下你们手上的动作,把武器放下来。” 在看到其他士兵乖乖停下操练后,罗希亚继续道:“我想问各位一个问题,诸位将士可以畅所欲言。在这里,即使你们说出了对王与贵族有所不敬的话语也可以被原谅。你们觉得,你们加入王城军,来到这个战场是为了什么?” 而被她盯着的先前吹口哨的几个士兵看着罗希亚一本正经的样子,保持调笑的表情故作正经喊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报效祖国了!” “各位真的都是这么想的吗?诚然,我相信有些人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我认为这绝非大部分人的想法。 你们有些人是因为参军有一定补贴,所以通过了层层选拔加入了王城军,为的是补贴家用。 有些人参军是为了混军功,为了给自己的履历镀金,让自己以后继承爵位的时候多一份名正言顺的理由。 还有些人是因为过于不成器而被家人塞到了王城军队内,虽然你们的家人对你们寄予厚望,妄图通过严苛的军队训练改变你们,但是你们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痛苦,认为即使自己在战场上死掉也无所谓。 我不想和你们说什么大道理,也不奢求你们能在战场上做什么。但是,请你们不要忘记,在战场上,唯有活下来才是最大的奢求。 你们只有从敌军的刀光剑影中活下来,才能继续补贴家用,摘取军功,回到家人们的身边,但要实现这一目标在这次战场上何其艰难。 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在这段暴风雨前的宁静时光好好操练,你们并非是为了我和国家而磨炼,而是为了能从敌军手上活下来而练习。” 而方才故作正经的士兵则是因为被罗希亚说中了一部分而恼羞成怒,便朝罗希亚继续喊道:“就算您说了这么多大道理咱们也不能理解啊。” 罗希亚听到士兵的呐喊后,便从指挥台上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到了那群起哄的士兵旁边:“你们还有什么不理解的呢?” “意思就是,您说了一堆咱也听不懂,在战场上,咱们只认真本事。” 说着,那个士兵便轻蔑地举起手中的剑指着罗希亚,可罗希亚在士兵刚开始动手的时候就直接出手打掉了士兵手中的剑。 “我很佩服你能有剑指王的勇气,因此我不会惩罚你。但我希望当你面对斯诺王国的敌军时,你也能有对敌军拔剑的勇气。” 在罗希亚说完这句话后,她便转身朝指挥台上走去。 然而,在她刚迈开步伐的时候,周围的贵二代见罗希亚没有因为那士兵的大不敬行为予以严惩,自认身为贵族之后与高质量男性的尊严受到了这位根基不稳的新王的践踏,便也脑子一热举着武器朝罗希亚砍了过来。 他们坚信如果只有少部分人犯下了不敬之罪,那么王或许还可以抓典型案例杀鸡儆猴;但如果在场所有的贵二代都集结起来,那么这个以希尔文为靠山的王是不敢对所有人治罪的,因为这样她会失去支持她的半壁江山。 因此,他们作为老派贵族的命运共同体,即便冒着被治大不敬之罪的风险,也绝不容许被这个他们眼里“不配为王的王”玷污他们的尊严。 然而,他们空有志气,却疏于磨炼他们的技艺。在他们将罗希亚团团包围的时候,罗希亚便用赤手空拳抓住了第一个朝她扑过来的士兵,将士兵甩了一圈,把周围的一圈士兵都扫退以后又将那名士兵摔在了地上。 “还有人要拿我当靶子练习的吗?不过长时间没有认真操练的你们再怎么扑上来也是白费功夫。出招速度不够快,力道也不足,不加紧练习的话,等面对敌军时怕是连逃命也来不及了。” 这些贵族之后的尊严并没有强到可以以卵击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可以随时屈服。于是,还没有扑上来战斗的贵二代便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为罗希亚让出了可供她回到指挥台的路。 在罗希亚回到指挥台以后,将领看着所有的士兵都慌忙举起武器开始操练的场面,说了一句:“陛下,其实您本没有必要亲自下去教训他们的。” 罗希亚不否认她走下指挥台和士兵对话的行为中含有一成私心,但除了这一成私心以外,她更多的还是认为这是最有效率的处置方式罢了。 虽然直接把那些娇生惯养的贵二代给摔了的做法确实欠考虑,也有失所谓的礼仪与体面,但既然是这些人不好好听话在先,她也无需绕弯子以理服人了。 “这样可以让他们更快认清自身的武力存在压倒性的不足,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这段时间里抓紧时间临阵磨枪,届时他们在敌军的面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样一来,您的目的便也达成了。” 将领听着罗希亚的话,皮笑肉不笑地对她又行了一礼:“陛下您的恩德属下自是没齿难忘。” 第69章 备战(3) 另一边,特蕾莎也没闲着。在清晨回收了安置在罗希亚帐篷周围的安神香炉后,她便和安达汇合,询问艾洛梅特是否同行后便三人一同前往北部边防城墙下。在前哨团走过报备流程后,又在哨兵的监视下前往城墙下的安全地带。 到达安全地带后,艾洛梅特看着特蕾莎煞有介事地从斗篷下掏出随身携带的探测仪扫描城墙结构的模样,不禁出言问道:“特蕾莎小姐,你真的觉得提前在城墙布设防御术是必要的行为吗?” 特蕾莎则是在一边操作探测仪一边回复:“斯诺王国的军队来势汹汹,我们兵力和他们相差太大,若是不在城墙防御术上下点工夫,怕是很难挡住敌军的攻击。” “不知道斯诺王国他们那边有没有采购华帝国那边前两年研制出来的破魔箭,若是他们有储备的话,或许可以使用破魔箭破坏防御术。” “看来即便是托比沙王曾一度限制魔导科技的发展,您对国外魔导科技近年来的发展也还是很了解嘛。” “只是在朋友那道听途说了几句,我的了解也还是很片面的。” 特蕾莎听到艾洛梅特的自谦时,偏过头看了艾洛梅特两眼,微笑着说道:“不过我也有针对破魔箭研究专门的防御术,就是这门咒术还没有用于实际战争过,不能保证其可靠性。” “你想要在这次防卫战中验证新咒术的可行性吗?” “这只是我的一部分目的。理论上来说,通过完全使用魔力构筑的防御术抵挡能破除魔力的破魔箭是不太现实的,不过我也想了两种途径来解决: 一是在被破魔箭破除防御术后立马展开新的防御术,但这样对施术者的探知能力要求较高,且很多术师在应对大面积的破魔箭攻击时很难立马展开抵御,真用在实战上的话会很难。 二是基于原有的防御术之上对防壁本身施加等效的反击咒术,在破魔箭攻击到防壁的时候,防壁将会立即产生等效的反击攻击来化解破魔箭。” “第二种方法虽然可行性较高,但是要生成能抵消破魔箭攻击的反击咒术对人体内魔力的消耗较大,因此大多数咒术师在遇到破魔箭的攻击时都会选择在局部使用反击咒术。如果你要选择在城墙防壁上大范围使用反击咒术的话,那怕是……” “您说得对,但这就是我们需要提前在此准备的理由。 我想要先探测城墙的结构,然后通过张贴符纸的方式将城墙内部与边防的地脉连通,这样我们就可以借助布设在城墙内部的魔力回路,使用地脉中的魔力展开复合防壁术。 但架设如此庞大的魔力回路,工作量自然也是比较大的,即使凭借我和安达二人的力量也得需要至少四天才能架设完毕,如果在我们架设魔力回路期间敌人就已经攻打过来,那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我想请您助我一臂之力,协助我和安达构筑魔力回路,我相信凭您的实力,这种小事当然是难不倒您的。” 艾洛梅特抱胸听着特蕾莎的解说,不禁摇了摇头,露出了有些欣慰的笑容:“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我就时常听艾蕾亚大人说起你的奇思妙想。 虽然那些改进方向乍一听觉得都是天方夜谭,但不可思议的是,那些提升方向在提出约三四年后十有五六都能够得到落实。” 特蕾莎听着艾洛梅特随口的夸赞,淡然一笑:“艾洛梅特女士,您谬赞了。我不过是在提出想法前会在脑内推演一番可行性,先行评估方案所费的人力物力,并确定以当今的咒术发展水平是否能实现罢了。 我和母亲大人一样,很喜欢魔导科技和咒术。诚然,魔导科技和咒术的发展虽然是一柄双刃剑,但只要使用得当,是可以极大推进一国的生产力的。我相信您从前也是因为接纳了母亲大人的部分理念才会加入革新派的,您也应该能理解。 只可惜……扯远了,咱们还是说回刚刚的话题。您觉得我这次的方案如何?” “有一定可行性,不过我有两个问题。首先是反击咒术能不能抵御破魔箭的攻击?其次是凭借地脉供给维持复合咒术又能维持多久?” “这就是我刚刚说的隐患所在。 我从前也只尝试过让十名士兵对着施加了复合式的盾牌同时射出破魔箭,虽然这项实验在调试了数十次以后终于成功了,但这项复合式还没有在战争中被广泛应用。 而我在此之前也没参与过战争,所以我也不能保证这项技术用于实战中的效果究竟好不好,更不知道凭借地脉供能能让复合式保持多久,只能从理论上评估地脉供给能源能让复合式维持约一个时辰。 可实际上,这个术式即使有了地脉供能也远远不够,它还需要术者通过在场内不间断念咒维持,因此根据术者的个人能力不同,实际维持时长也不同。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特别需要担心的问题,这次实战念咒的术者可以由我来担任,以我的个人能力的话将这个复合式维持一个时辰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次的主要问题还是这次复合式应用的面积和范围较大,不知道实际施放的效果究竟如何,是否真的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而且防壁术说白了也只能起到一个辅佐的作用,能不能扛过敌军的突袭,主要还是得看陛下带领的军队了。” “我们把能做的做到位就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也就只能是相信陛下了。” 听着艾洛梅特的感慨,特蕾莎则是叹了口气,遥望着远方飞翔的鹰。 “……但愿如此。” 第70章 备战(4) 在这之后又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特蕾莎在构筑城墙魔力回路的同时还顺便利用使魔同化视力探查了一下敌方势力。 斯诺王国在这次进攻中选择了以轻骑兵与弓兵为主,辅以少量重骑兵、中等规模重步兵平推的冲击型队伍,而轻骑和重骑兵的培养成本较为高昂,由此可以看出斯诺王国的作战策略整体为速战速决,且使用精兵作战也可以最少的兵力击溃瓦特莱羸弱的防线,所以他们的征召兵占比并不高。 然而,他们的作战策略在首战就被罗希亚的单兵作战给破坏了。 在首战他们一是因为轻敌,二是也想多探探扎斯提亚斯的兵力,所以只出了10名重骑军和重步兵团攻破防线,但这10名重骑中有5名被重创,重步兵团整体损失也比较惨重,所以斯诺王国的军队也在按兵不动,并偷偷派出一些前锋试探敌情。 而扎斯提亚斯这边的骑兵团也在敌军试探时频频派出少量骑兵诱敌捣乱,扎斯提亚斯的这种迂回战术也取得了一定成效,双方一时之间陷入了胶着状态。 然而,特蕾莎估摸着斯诺王国军也不会一直选择按兵不动,长此以往下去,他们势必会再次发动攻击,并使出一些阴招对付扎斯提亚斯军队。虽然现在城墙的结界一直开着,只要敌军试图混入其中就会被结界发现,但只要他们开始使用破魔箭试图破坏城墙结界,那么就很容易浑水摸鱼了。 只是不知道斯诺王国那边会什么时候出手,所以要加快构筑城墙魔力回路和复合式防壁术的进度。 因此,在这三天里,特蕾莎即使在深夜也一直待在城墙下念咒构筑魔力回路,安达在她们相识的这五年里见识过了特蕾莎的拼劲,也因此而对特蕾莎感到钦佩,所以在特蕾莎埋在城墙边的时候,安达也在一边配合特蕾莎。 另一边,在特蕾莎构筑魔力回路的这段时间里,前哨兵也把特蕾莎的行为写进侦察报告中,一块呈给了将领,当将领注意到这一条报告事项后,他又将这条情报连着各类报告提炼了一下,一并呈到了罗希亚面前。 在罗希亚获悉这个消息的时候,她问了一句:“特蕾莎小姐在城墙做什么?” “根据哨兵反馈的情报来看,似乎是在通过咒术加固城墙,我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属下觉得这也是有必要让陛下您知道的情报,所以便一块报给您了。” “您在这方面的直觉很敏锐,一直以来多谢您了。” “这些都在属下的职责之内。” 待将领离去后,罗希亚手拿着将领提炼后的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知道特蕾莎的行动力一向很强,但是特蕾莎的步子总是迈得又大又快,只要罗希亚稍不注意,她就会走到罗希亚目不能及的地方。 从前罗希亚总是试图跟上特蕾莎的脚步,试图理解那些对她来说有些晦涩的咒语,然而,她永远学不会常规的咒术,只有在学习其他方面的理论知识的时候可以跟上特蕾莎,甚至略超特蕾莎。 她从以前开始就一直受特蕾莎的保护,从前面对霸凌者的冷暴力时是如此,面对众臣们对“灾厄之子”的非议时也是如此。从小时候开始,特蕾莎就总是习惯性地保护她,她也一直安于享受特蕾莎的庇护。 然而,如今就是因为特蕾莎一直保持这一习惯,才让罗希亚感到如此烦躁。 她的潜意识里总是想要证明如今她已经不再处于被保护者的位置,也已经有能力保护特蕾莎和她的子民们了。所以她希望特蕾莎把她的计划和盘托出,不想再看到特蕾莎为了保护别人勉强自己了。 想到这里,罗希亚走到马棚牵了希尔文临行前配给自己的马,骑着马出了军营,不知不觉间便骑到了城墙下。 此时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照射在墙砖上,墙砖表面显露的魔力回路在余晖照射下亦是熠熠生辉。 特蕾莎和安达此时正乘着使魔在城墙中部快速张贴符纸,在注意到城墙下罗希亚的身影后,特蕾莎便操纵使魔俯冲,在离罗希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从使魔上跳了下来,收回了使魔。 “不知陛下竟会在此时光顾城墙,真是失礼了。” “我听说你们这几天一直在这里加固城墙,就过来看看。” “是哨兵的报告里写了吗?没想到这种小事竟然还要劳烦陛下亲自过问。” “防线的安全当然不算是小事,不如说由于扎斯提亚斯的咒术支援力量羸弱,以至于需要你时时费心,这一点是我的失职。” “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况且我也并非全无私心。我在这里设置结界,强化防壁术也是为了试验我前段时间研究出的复合式的实战效果究竟如何。 虽然我有八成把握,但这场试验试错的成本太大,一旦这个复合式的效果不好,我的术式被敌军破坏,那么北部防线就得靠人来顶着了。” 然而,罗希亚注意到,虽然特蕾莎故作轻松地说着话,但她眼下的乌青和有些疲惫的神态表明特蕾莎为了确保复合式的成功展开付出了多少——这绝非她口中所述的那般轻松。 “特蕾莎,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特蕾莎眨了眨变得有些干涩的双眼,扬起嘴角答道:“也就两天……左右?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就算不知道敌军什么时候打过来,也没必要那么拼?” “那么,如果结界被破魔箭破坏,你能凭一个人抵抗来势汹汹的斯诺王国军队吗?” “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我必须要做到。如果你的复合式也同样被破坏,我自然也会带领军队抵抗敌军的攻击,因为这就是我们来到这里的使命与目的。” “即便复合式被破坏,我也还有备用方案。虽然咒术不是这次战斗的主要攻击手段,但只要扎斯提亚斯的辅助攻击手段种类越多,这场战斗的胜算就越大。 而且现在卡帕和涅特的援军都还离北部防线有一定距离,只要我能尽快完成复合式的构筑,你们的战斗难度就会降低,因此我才会利用睡眠时间在这里赶进度。” 可惜的是,斯诺王国并没有给二人太多争辩的时间,特蕾莎话音刚落,哨兵的号角声就响了起来,与此同时,特蕾莎也感应到结界受进犯的讯息,这两种信号向二人传递着一个事实:斯诺王国的军队再一次发起了攻击。 特蕾莎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她火速掏出符纸,将双手放在城墙上,念咒发动刚构筑完成的复合式。而罗希亚也立马骑马赶回了军营,组织骑兵团、弓兵团与步兵团集合。 另一边,阿玛拉在家中品茶的时候,一只灰色的信鸽落在了窗边,她招手唤信鸽进来,揭开信鸽身上的符纸后,斯诺王国军队行军攻击的画面便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知道这是特蕾莎递回的消息,而特蕾莎出发后不过几天便递回这样的消息,其目的只有一个:她需要东凰的支援。 “没想到扎斯提亚斯的情况比想象中更糟,看来光靠两个人和扎斯提亚斯的本土军队是很难挨过这一关了。” 阿玛拉喃喃着,在送走信鸽后又沉思了片刻,最终还是提笔令10名灵使前往扎斯提亚斯了。 第71章 迎战(1) 当安达在城墙上布置完复合式的最后一道阵法的时候,她注意到斯诺王国的轻骑兵和弓兵团正在朝北部防线行进,于是她立马飞回了特蕾莎身边。 “小姐,所有复合式的阵法已经布置完毕了。” “那正好,安达,帮大忙了。” 说着,特蕾莎将自己体内的魔力灌注到城墙内部的魔力回路内,强制令地脉给施加在城墙上的复合式供能,并将这一道工序覆盖至整个北部防线的城墙上。 就在她和罗希亚对话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敌军弓兵团的破魔箭射穿了她布设的结界——这是她为了感应敌军动向而在防线前方设立的结界,如今敌军的弓兵倒也不负她所望,以射出破魔箭的形式直接向扎斯提亚斯宣战了,丝毫没有隐瞒战意的打算。 北部防线的哨兵敬业得很,昨天特蕾莎刚把感应结界状态的仪器交到哨兵手上,并教给他们如何监测结界状态数值,今天他们一监测到结界状态数值异常便立马吹起了号角。 既然如此,那么她也不能辜负他们的敬业精神。 特蕾莎如此想着,加大了手上魔力输出的频率,以求加快复合式展开的速度。 “小姐,您真的要为了扎斯提亚斯拼命至此吗?一直用这种输出效率的话,您的魔力量不出半个时辰就会见底的。” “安达,你不需要使出全力支援我,我也不强求你理解我。 可是扎斯提亚斯好歹也是我长大的地方,算是我的第二故乡,若是斯诺王国真的打穿北部防线、最终攻占了瓦特莱,那么唇亡齿寒,艾拉王城也坚持不了多久,承载我过去许多回忆的地方和母亲大人留在这里的许多库存、典籍也会一并被破坏,所以我必须守护好这里。 我会控制好魔力输出的量的,只要复合式完全展开就可以缩减输出效率了,届时撑到王城军集结完毕还是没问题的,只要等王城军出击,维持复合式的难度应该会有所降低。” 不过,如果可以的话,特蕾莎还是希望能撑到阿玛拉的支援过来。 然而事实上,特蕾莎推测凭借她自己能不能撑过今天都很难说,艾洛梅特和安达说到底也不一定会把所有的力量用于抗击敌军上面,那么当她魔力见底的情况下,扎斯提亚斯现有的兵力中能依靠的也确实只有魔剑了。 不过,现在不是细想魔力分配的时候,也不是考虑能不能撑过今天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要撑住。 如果她的魔力见底,那就通过搭建在体表的导管线路强行吸取地脉,如果复合式被破坏,那她就用元素转换术式来抗击。 当特蕾莎暗自下好决心的时候,敌军弓兵团的正式攻击也开始了,他们的第一轮攻击丝毫不考虑军费成本,弓兵团射出的破魔箭如雨点一般朝城墙袭来。 这般汹涌的攻击也在特蕾莎的计算之中,当破魔箭即将接近覆盖在城墙上的防壁术时,与破魔箭等效的反击咒术便自动从复合式中弹射了出来,在和破魔箭对抗了数秒后将破魔箭消融,失去效力的破魔箭便落在了城墙外部。 然而,仅仅只是起到抵御破魔箭的效果还不够,这样的话无法在王城军集结前削弱敌军的力量。 能不能做到在消融破魔箭的基础上将箭重新弹射回敌军,达到对敌军造成伤害的目的呢? 或许可以通过增强魔力回路输出效率的方式使反击术威力增幅,可这一操作的不确定性太多,魔力回路也可能会因为贸然增强输出效率导致崩盘。 如果选择在复合式生效时立马叠加新的反击术将箭投射回去呢?可是反击术本身消耗的魔力量就已经很大了,之前特蕾莎也没想过在复合式的基础上叠加新的反击术,现在马上在城墙上布设也已经来不及了。 据特蕾莎所知,斯诺王国尚没有能自主研制破魔箭的实力。拥有此等技术的华帝国和东凰由于垄断了破魔箭的专利,开价也很高。考虑到成本问题,斯诺王国应该不会将所有的破魔箭都投入于这次战斗中,所以敌军购买的破魔箭大约只能支撑他们完成两轮攻击。两轮攻击结束后,敌军的弓兵团便只能射出普通的箭。 在第一轮破魔箭全部被挡下以后,斯诺王国的随军术师团便对城墙上的术式进行了解析,她们解析出复合式的成分中包含了反击术,并惊异于何人能发动如此大范围的反击术的同时也无法想出快速应对复合式的方法。 虽然可以尝试解构复合式,但解构复合式可能也需要半个时辰,如果在解构的过程中贸然发起攻击,怕是也只会被反击术反弹回来。 当随军术师团团长将这一情况报告同步给将领时,将领立马发出信号,勒令随军术师团尽快解构复合式,并令军内其他人待命。 当术师团开始解构的时候,特蕾莎便立马感应到了复合式正在被解构,于是她将这一信号传递给安达,让安达暂时维持复合式的运作,自己飞上城墙,感知敌方解构术式的术师所在,在锁定好位置便立马朝地下扔了张符纸,念咒以符纸为核心造了个巨型魔像,让魔像冲过去破坏敌军术师的阵型。 役使魔像如同召唤使魔一般,甚至役使巨型魔像耗费的魔力比召唤使魔要高,现在的特蕾莎只能同时役使3只巨型魔像,且无法长时间维持魔像成型。 因此当魔像来到敌方术师的布阵后,特蕾莎便解除了术式,魔像便化为一摊泥向四周扩散开来,彻底打乱了周围一圈士兵的阵型。 利用现有条件造出的术式产物在失效后不会凭空消失,而是会变回原有的模样,这一过程对周围环境造成的破坏力正好可以破坏敌方的阵型。根据她感应到的情况来看,敌军的随军术师团规模约有30人,一个巨型魔像逸散的破坏力已经足以让他们乱了阵脚了。 特蕾莎深知凭空释放大范围的元素攻击术式耗魔量太大,这种战斗方式不适用于打持久战,所以只有借助利用现有环境中的元素施咒才能减少魔力的损耗量,而且在适当的时候解除施咒还能事半功倍。 在敌方的术师团将注意力放在施术驱散流散的泥沙的时候,特蕾莎又造了两个大型魔像,如法炮制接连使用魔像扰乱敌方阵型。 然而,敌军的重骑兵不是吃素的,在特蕾莎刚解除役使术的时候,重骑兵便用手中的武器接连打飞散落的石块,骑着马冲过流散的泥沙,而重步兵团的团长也立马下令架设护盾,用护盾顶着泥沙重新整队,术师团在整队完毕后就立马开始继续解构复合式,这一过程耗费了约两刻钟。 第72章 迎战(2) 另一边,特蕾莎在安排魔像干扰敌军阵型的时候也有注意北部防线的关口,在确认罗希亚已经率军集结于关口处待命后便稍微放了点心。 不过,即便王城军已经集结做好应战态势,特蕾莎也不打算就此结束战斗,而且敌军的术师还没放弃解构防壁的复合式,在彻底撑不住之前,她还得继续战斗。 想到这里,特蕾莎重新开始探查敌方术师的位置,在探查到大概位置后,她通过先前的术式向在城墙下维持复合式的安达传话:“安达,还能撑得住吗?” “估计再过两刻钟魔力就要见底了,届时复合式就只能由您来维持了。” 特蕾莎再在脑内估算了一下:她和安达现在已经坚持了约有三刻钟,如果艾洛梅特能赶过来帮忙的话,她们还能在维持复合式的基础上达成干扰敌军的目标。 只是敌军的随军术师们也不是吃素的,而扎斯提亚斯的术师在阿玛拉的支援赶到前只有三人,只靠三人与敌军的随军术师持续斗法显然不现实。 “辛苦了,安达。如果一刻钟后艾洛梅特女士到不了的话就由我来继续维持复合式。” “可是您刚刚一直在干扰敌军,剩下的魔力应该也不多了?” “没事的,只是短期内召唤了一座巨型和两座大型而已。现在敌军已经整队完毕了,我必须用其他的方式继续干扰敌军,否则一旦复合式被解构的话,就只能靠王城军和他们硬刚了。” 说到这里,特蕾莎扬手结印,强行令敌军方队上空的水汽凝结成冰锥,试图再次砸乱敌军的阵势,然而这次敌军的术师提前在上方临时展开了防壁术,挡下了特蕾莎这一击。 特蕾莎见状便停止浪费魔力,转而用耗魔量更小的基础攻击型魔弹射过去试探敌军,可敌方的术师离她太远,攻击型魔弹只能射到敌军重步兵的护盾上,没有实质性的作用,若是贸然闯出城墙,又怕会横生变故。 而敌方的术式结构还在继续,依照他们的进度,只需三刻钟他们就能完成复合式的解构工作,强行在复合式上开洞。经过特蕾莎刚刚的一番轰炸,敌军的术师已经退到了方阵的中坚位置,要想扰乱敌方术师的解构工作可并非易事。 想到这里,特蕾莎不禁感到有些头疼,她再次看了看关口的方向,发现王城军已经行军至结界之外——王城军的甲胄上贴有特蕾莎等人绘制的符纸,可以正常出入复合式的结界,并附加了一定程度的防魔效果。 或许王城军能转移一下敌军的注意力,只要能找到方阵的破绽,她便可以使出致命一击。 特蕾莎再次念咒,先令地面上的积雪暂时扬起,而后强行加热敌军方阵地表空气,用裹挟着雪的风持续攻击敌军,最终形成了风雪阵。 虽然敌军的术师又一次使用防壁术挡住了她的风,但是由于风雪阵的原理简单,耗魔量较低,特蕾莎可以持续通过气压差唤来裹挟着雪花的大风,所以敌军临时支起的防壁术很快便被雪花覆盖,这不仅让敌军周围的能见度降低,还使得温度差与气压差进一步加大,风力也进一步增强,从而导致积满雪花的防壁如薄冰般碎裂了。 此时艾洛梅特终于赶到了城墙下,让安达将维持复合式的工作交给她,安达见着艾洛梅特愿意帮她们一把,也终于松了口气,在将维持复合式的主导权交给艾洛梅特后,她对着艾洛梅特连声道谢。 艾洛梅特看着城墙上如同变戏法般施术的特蕾莎,心中感叹虽然特蕾莎个人目前的魔力量也就是在术师之中中等偏上的水平,但她会利用周围能利用的一切自然物体作为基础术式的触媒,努力扭转局势,和敌军的术师团打消耗战,这种毅力与想象力是艾洛梅特自愧不如的。 起初听到特蕾莎计划施放复合式的时候,艾洛梅特还一度担心过这一方案的可行性,现在特蕾莎不仅成功地用复合式成功抵御住了破魔箭,还在只有两个术师的情况下将复合式维持了这么久,这让艾洛梅特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也让她终于清楚地认识到术师的强度与想象力有极大关系这一论证的正确性。 “这不仅是为了帮助特蕾莎小姐,也是为了让这场战斗取得胜利。” 安达深吸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身体——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念咒让安达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在身体感觉终于活了过来以后,她微微点了点头对艾洛梅特的话表示赞同,与此同时,一股寒意席卷了她的身体。 她顺着艾洛梅特的目光看去,在看到城墙上的特蕾莎时,她才发现特蕾莎一直在用基础术式方式扰乱敌军,于是她便也飞上城墙。 特蕾莎回首看到安达,问道:“是艾洛梅特女士赶来支援了吗?” “是的,托她的福,我也能上来帮助您扰乱敌军的术师团了。” “不过你体内剩余的魔力量应该不多了?” “剩余的量用于施放一些低能耗的基础术式还是可以的,不过小姐,为何您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施放基础术式?” “使用元素转化术式去扰乱敌方的阵型只是单纯在浪费魔力罢了,而且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我从刚刚开始就在扰乱他们的步调,他们解构复合式的速度也确实慢了下来,可是他们对复合式的解构工作仍然没有完全停止,这意味着只要他们继续下去,复合式迟早会被解构。 这一次是我大意了,我没有观测到敌军中还有随军术师团的存在,也没预料到他们会使用解构咒术来解构我的术式,所以我得想办法保护复合式,防止复合式被解构,弥补我这次预测的失误。 但是我又得保留一定魔力,以防复合式被攻破以后我还有余力和他们战斗,所以我只能指望用这种讨巧的基础术式能拖延一点是一点。” 特蕾莎说到这里,面色沉了几分,安达见状便帮着特蕾莎降低敌军方阵外围的温度,促使产生更大的风,此外她还顺便凝结了周围的水汽,形成雪花后一同吹向敌军。 在二人的掩护下,敌军因寒冷的温度和强劲的风变得寸步难行,随军术师团好不容易才在寒冷的天气下搭建了保温法阵,解决了行动困难的问题。 第73章 迎战(3) 然而,直到此时,敌军的先锋才注意到了扎斯提亚斯的王城军行进的身影,在风雪的掩蔽下,他们甚至无法确认扎斯提亚斯王城军的规模,只能确定他们大致的行进方向,因着第一轮攻击的失败经验,将领只得先行派出轻骑兵进行突袭。 而扎斯提亚斯王城军在前几天一直派出少量轻骑兵试探敌军的此次作战投入的军队规模,也摸出了敌军轻骑兵的占比及规模。 虽然他们的兵力和斯诺王国此次派来北部防线战斗的军队相比,人员素质和人数都有一定差距,但幸运的是,王城步兵团中长枪兵队的规模较大,人员素质也较为拔尖,所以在斯诺王国派出轻骑兵突袭的时候,步兵团长便令长枪兵出阵用枪突刺敌军骑兵马的下盘。 在敌军的轻骑兵因马的下盘不稳导致摔倒之时,长枪兵将坠落在地的骑兵团团围住,眼疾手快用枪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这种作战方式是罗希亚和将领在出阵前根据骑兵团的线报拟定的方案,罗希亚在出了关口后看到被风雪围住的敌军方阵时,又临时想出利用风雪对敌方的干扰速战速决破坏敌方阵型的作战方针。 在这一作战方针的引导之下,枪兵团的兵士们出手都以提高出手速度为主要的进攻方向,因此,在阵型前方的轻骑兵都被枪兵刺死后,阵型前中部的轻骑兵又没能刹住车,他们因为同样的失误而摔倒,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敌方的骑兵团长在注意到这一点后,立马下令让所有骑兵停止前进,然而即便如此,刚刚闯过裹挟着雪花的风阵的骑兵团还是受到了低温的影响,反应效率也有所下降,因此仍然有约5的骑兵栽在了长枪兵的突袭之下。 团长看不清扎斯提亚斯的枪兵数量有多少,也看不清第一次作战中那个如同恶魔一般的女兵身在何处,只能下令让后方的轻骑兵调转行军方向,从侧面包抄王城军。 罗希亚也算到了敌军的领队不可能浪费兵力和长枪兵正面刚,便和骑兵团留在了方阵的中后方,将轻步兵队又分成两队,放在左、右及后翼,一旦轻步兵队确认到敌军骑兵团的袭击方向,便立马放出信号,和骑兵团交换位置。 自前锋的长枪兵迎战开始过了约有一刻钟,王城军阵右翼的兵队观察到了敌方轻骑兵的身影,于是他们放出了信号,罗希亚见状便举起了手中的剑作为出战的信号,带领骑兵团向右方移动。 在移动之前,罗希亚回头看了看将敌军大部队围困住的风雪阵,隐约猜到那并非是自然生成的现象,而是特蕾莎的杰作。 她其实不太清楚特蕾莎为了掩护王城军究竟做到了什么地步,只能根据她所了解的一些情况拼凑出特蕾莎做的事情大概有哪些。 从前特蕾莎和她说过,不经任何转化直接靠释放魔力施术的术式和经由触媒施术的术式由于耗魔量较低,一般都被咒术师认定为基础术式;而将魔力转化为自然界内特定元素释放出来的术式则是被认定为进阶的元素术式,然而元素术式的耗魔量远比大多数基础术式的耗魔量要高,因此不适用于持久战。 从特蕾莎能将风阵维持这么久的情况来看,特蕾莎应该一直都在使用基础术式来干扰敌军? 然而特蕾莎也从未和罗希亚明确过各术式的耗魔量分别有多少,罗希亚无法准确地判断特蕾莎当前的状态,因此即使知道特蕾莎一直在使用基础术式硬抗,加上开战前特蕾莎的精神状态欠佳,所以她也不免担心特蕾莎现在的状态。 但是,既然特蕾莎她们为了给王城军创造突袭的机会而费尽心思干扰敌军,那么她也不能让特蕾莎的一番苦心白费。 想到这里,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了心中多余的杂念,紧接着再一次往魔剑灌输魔力。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只有使用魔剑才不会辜负特蕾莎为了干扰敌军所做出的一切努力。肌肉酸疼又何妨?血液沸腾蒸干又如何?在这场战局中,只有赌上全部的筹码才能弥补王城军的军力上的差距,才能从敌军的手下保护扎斯提亚斯。 想到这里,罗希亚甩了下缰绳,驾着马带头与敌方的轻骑兵交锋。她通过被强化的手臂精准而熟练地刺穿敌军轻骑的铠甲,命中他的胸膛,不等对方倒下便拔出魔剑,再次砍向朝她袭来的骑兵。 她的战斗姿态点燃了扎斯提亚斯骑兵团的士气,他们纷纷拔出手中的破魔剑,跟随着罗希亚的路线一同前行,排除敌军的漏网之鱼。他们手中的破魔剑是埃萨从前一直藏在瓦特莱护卫兵队仓库内的库存,如今也是还没有等到支援的他们的全部希望。 然而,即便如此,扎斯提亚斯王城军和斯诺王国军队的兵力差距是无法通过这些伎俩弥补的,敌军的随军术师团在斯诺王国轻骑兵团被寒冷的风雪阵和扎斯提亚斯王城军的速攻困住约有三刻钟后终于展开了保温法阵,并重新布设了能把王城军和斯诺王国军队一并罩起来的大型结界。 特蕾莎通过温度差唤来的雪风无法穿过大型的结界,寒冷的温度和低能见度在这一刻不再是斯诺王国军队的阻碍。 虽然结界维持不过两分钟便被安达破坏,但在这两分钟的安定环境下,斯诺王国轻骑兵的团长已经看清了扎斯提亚斯方的军队规模,他自嘲自己的兵团居然被这仅有几千人规模的军队困住,且花了三刻钟也无法自己主动破局,同时,他当机立断发出信号,下令全部轻骑兵改变方向,绕道从扎斯提亚斯王城军的后方攻破其阵型。 两分钟后,敌军的结界被破坏,然而在保温法阵的加持下,如今风雪阵只有低能见度可能会对敌军造成干扰,可对敌军的轻骑兵团而言,这已不再是阻碍。 虽然罗希亚在注意到敌军的进攻策略变化的时候也发信号让王城军骑兵团紧随敌军后方追击,自己赶去王城军方阵后方正面迎击敌方王城军,但这为时已晚。 第74章 迎战(4) 当罗希亚赶到王城军后方的时候,敌军的轻骑兵已经开始攻击阵型后方的轻步兵——这些轻步兵正是平时疏于练习,直到关键时刻才临时抱佛脚练了几天剑的剑兵。 他们的武力本就不强,和临时上场凑数的征召兵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征召兵更缺乏斗志,所以当他们面对精良的轻骑兵时,他们只能颤抖着手双手举剑胡乱挥舞。 敌军的轻骑兵很快便将他们的头颅砍下,乘胜一路向前突袭,他们的马蹄踏过剑兵的尸体,连他们死后的最后一丝尊严都没有留下。 有些剑兵自知他们和敌军正面抗争毫无胜算,便跪伏在他们的马蹄之下,试图用自己所知为数不多的情报换取一线生机,然而敌军的团长在听完他们慌乱之下抖露的情报后便下令刺穿他们的喉咙,甚至没有给他们作为俘虏的机会。 罗希亚看着这一惨状,不禁咬紧了牙关——她从前对战争的了解也不过是史官在年代记上记录的轻飘飘的几句话和军略书上把人头兵力当做计量单位考量而得出的一系列布局,直到她真的直面一个个活生生的兵士被敌军践踏的场面之时,一股恶寒才涌上她的心头。 她驾着马奔向敌军,用更快的速度刺穿敌军的胸膛,以求能止住他们行进的步伐。 这是没有办法的,如果不削减敌军的兵力、不挥剑击杀这些敌军兵士的话,现在躺倒在雪原上的就会变成扎斯提亚斯的王城军,甚至连北部防线附近村落的无辜民众也会被波及。 罗希亚如此想着,进一步加快了在战场上奔驰的速度。白雪落在魔剑的剑身之上,被剑身附着的火焰消融,消融了雪花的魔剑又被罗希亚挥舞着刺穿敌军兵士的喉咙。 当敌军的团长看到罗希亚动作极快地收拾掉前锋的轻骑兵时,他终于知道了军队将领为何在首战打到一半时就立马撤军观察情况了——他本以为一个击溃5名重骑的奇怪女兵也没什么值得提防的,但在看到罗希亚在雪中的“剑舞”后,他终于领教了罗希亚的可怕之处。 且不论她干净利落的出招模式和她快得异于常人的出招速度,光是她手上的那把可以刺穿防魔铠甲的火剑就足以让人畏惧。而且在首战时正面对抗重骑兵和重步兵团的也只有罗希亚一人,军队将领那时也估不出像她这种程度的战力一共有多少人,所以临时决定撤退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这两场战争下来,他看扎斯提亚斯王城军内只有罗希亚一人有这种程度的战力,至于其他人的能力基本上都没有超出正常人的水准。 既然只有一个人的话,那么只需要安排人打掩护将她包围住就够了。 想到这里,敌军轻骑兵团长发出了一枚需要支援的信号弹,而他这一番操作也让罗希亚确认到了他的位置。她迅速冲破重围,攻到了团长的面前,朝团长的肩部刺去。 团长吃吃用破魔剑挡下了罗希亚的一击,然而他的剑也被魔剑熔断。此时团长意识到他低估了罗希亚的战斗能力,虽然他清楚他发射信号弹的行为势必会引来罗希亚的关注,可他又觉着即使罗希亚想要突破重围攻到他的面前,也得需要最起码一刻钟——只需等一刻钟,为轻骑兵打掩护的支援就能赶到这里,困住罗希亚。 然而事实上,罗希亚攻破重围耗费的时间甚至只花了约半刻钟。在攻击被团长吃力挡下以后,她很快就调整了战斗姿态,瞄准了团长身下的马匹,俯身准备朝马的脖颈刺去。而团长在观察到罗希亚的动作变化后便伸出已经断掉的剑,试图挡下她的攻击。 可是,在团长出手抵挡的时候,罗希亚却剑锋一转,一扬手自下而上砍中了团长的右臂,用剑尖抵着团长的喉咙。 “怎么?不和对那些兵士一样杀了我吗?” 罗希亚则是用生硬的斯诺语答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生擒一个兵团的团长具有什么样的战略价值。” “可惜你们从我的嘴里是问不出什么的。” 罗希亚不再回答团长的话,而是选择直接刺穿了团长的右臂,连带着铠甲抓住他的领口,把他拽到了自己的马上,将他打晕。 当将领安排的重步兵赶到支援时,轻骑兵团已经被罗希亚灭了10的兵力,当他们准备对罗希亚发起攻击时,她却面无表情地举起已经陷入晕厥状态的轻骑兵团长,无声地威胁他们不许再进犯一步。 双方僵持了片刻,就在敌方重步兵团长下令进攻之时,有人注意到了有液态金属自土壤缝隙中涌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液态金属便化作利刺将他们的双足牢牢地钉在地上,让他们无法前行,与此同时,笼罩着北部边境防线的风雪也在一瞬间消失了。 罗希亚见状,心中猜测这恐怕又是特蕾莎的阵法,于是便在全军范围内发送撤退信号,让王城军撤回关口,以免被特蕾莎的阵法波及。 在王城军撤退的时候,罗希亚看着斯诺王国军队所在的位置逐渐被金色的牢笼覆盖,心中暗自庆幸他们又一次逃过了一劫。 然而,这份庆幸并没有维持太久。等王城军全部撤回到关口的时候,罗希亚发现复合式防壁上面出现了一个小洞,紧接着数百只破魔箭穿过了金色的牢笼,将破了洞的复合式破坏得一干二净。 第75章 迎战(5) 另一边,敌军的随军术师团在架设保温法阵使得中坚部队的术师和士兵恢复正常状态后,又开始把重心放在了解构复合式上面。注意到这一点的特蕾莎令安达保持住风雪阵的状态,自己开始帮着艾洛梅特加固正在被解构的复合式。 在她们的努力下,敌军术师的解构速度也算是慢了下来,原本特蕾莎预计敌方术师仅需三刻钟便可将复合式解构,但现在复合式却还没有被破坏——一是因为风雪阵一直在阻挠他们施术,二是因为艾洛梅特在维持复合式的同时也在加固复合式,和敌军负责解构的术师正面斗法。 然而,即便如此,敌军术师仍然没有停下解构复合式的脚步,而另一边罗希亚似乎过于拼命了,现在特蕾莎即使不特地监测魔力波动情况,也能看到西北方的方阵火光四射,变得乱哄哄的。 这两边的情况都让特蕾莎感到有些头疼,她发现只靠基础术式和简单的元素转化术已经无法有效拖延敌方的脚步,也只会拉长战斗时间,这和特蕾莎速战速决的本愿是不符的。 看来此刻正是使用元素术式的时机了。 特蕾莎想着,扫了一眼掩埋在雪下的土地。在元素转化术式中,特蕾莎最擅长的类型便是以点石成金为基础发展的金元素术式,但金元素的转化耗费时间较长,且在低温条件下施术,金元素的转化速率会大大降低。 幸运的是这块平原之下岩矿含量丰富,可不幸的是地脉内的魔力贫瘠到只能维持复合式的供给,综合一切外部条件考量下来,特蕾莎初步估计她如果现在开始转化金元素,大约需要一刻钟才能转化完毕。 可是,特蕾莎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抓紧时间圈定了斯诺王国军队方阵所在之处和交战点,抛出几张符纸,一边结印一边念咒,令圈定范围内的土地岩矿加快金属化进程,并从内部加热让金属熔化。 安达注意到了特蕾莎的动作,她此时的魔力存量就连维持风雪阵都已经有些吃力,因此她的语气也变得有些虚浮:“小姐,您终归还是要用元素术式了吗?” “不在这时候用就晚了,不如说现在才开始用或许已经晚了……但我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说到这里,特蕾莎又开始专心转化元素,她按照她预料的那般花了约一刻钟转化出了可用的金元素,又在增量金元素的同时立马转化液态金属的形态——先是将金属转化为尖刺困住敌军的脚步,又在尖刺的基础上制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将敌军彻底围困住。 虽然这个术式乍一看很夸张,但是因为特蕾莎急着将敌军困住,所以她在形成尖刺的时候并没有把控“地基”的质量,金属内究竟有多少杂质也未可知。且因为这张牢笼是经由魔力转化形成的,可以被破魔箭破坏,所以只要复合式被解构,那么这张牢笼也不过就是个纸老虎罢了。 想到这里,特蕾莎在缔造出牢笼以后又从地下提取出纯度更高的金属,试图加固牢笼,然而,就在她逐步搭建更为坚固的牢笼的时候,她注意到复合式被敌军的术师解构出了一个小孔,敌军弓兵团自然也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特蕾莎还没来得及补上复合式的漏洞前就已经射出了破魔箭,彻底破坏了牢笼和复合式结界。 一旦破魔箭将复合式洞穿,破坏了魔力回路和法阵,那么复合式便无法再度展开,再待在城墙上就会有被弓兵射穿的风险。 特蕾莎当机立断唤出使魔,把安达送到了使魔的背上:“安达,你赶快去城墙下把艾洛梅特女士带上,然后去关口告诉陛下,我会尽全力阻止敌军前进,顺便削减敌军的兵力,请她无论如何都要带兵守住关口,不要轻举妄动。” 安达牢牢抓着特蕾莎的袖子,不给特蕾莎挣脱的机会:“小姐,再待在这里会被那些弓兵射穿的,请您和我一起下去。” “还没有结束,现在你和艾洛梅特女士体内的魔力存量都已经见底了,能在这里阻止斯诺王国军队行进的术师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必须要留在这里。” “可是——” “没有可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不会死在这里,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就按我的要求去做就好了。” 话音刚落,特蕾莎就念咒让使魔载着安达飞走了,她看着使魔飞下城墙,确认它载着安达和艾洛梅特飞得越来越远后,便再次转身看着敌军方阵。 敌军术师正在释放大面积的火海,企图将金属尖刺烧到熔化,然而火焰的温度不够,加上冬天气候寒冷,使得金属熔化效率极其低下。 即使他们能通过破魔箭射穿用魔力构筑的金属牢笼,他们也无法用破魔兵器消除特蕾莎通过加速自然界元素转换速度而转变出来的金属元素,所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攻到关口来,这对特蕾莎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而复合式结界被破坏对特蕾莎而言也并非全无好处:由于城墙内现在仍然密布着特蕾莎等人人为架设的魔力回路,即使破魔箭破坏了部分魔力回路,它也没有完全停止工作,且被破坏了的魔力回路断口处也有魔力逸散出来,特蕾莎可以通过体表的导管回路与城墙相连接,直接吸收补充地脉魔力进行持续作战。 先前因为要优先维持复合式的运作,所以特蕾莎怕通过导管回路直接补充魔力会导致复合式的运行稳定性降低。既然现如今复合式已经荡然无存,那么她也不必再保留魔力了。 第76章 迎战(6) 特蕾莎几经权衡,最后还是选择了启动附在体表上的导管回路,直接吸收逸散在城墙周围的魔力,施术强化滞留在敌军脚下的金属尖刺,进一步限制了敌军的行动。 与此同时,敌军的弓兵开始高强度张弓拉箭,朝城墙和关口射来,特蕾莎先是在自己身前展开了防壁术,挡住了敌军的攻击,紧接着,她念咒用自己的魔力投影出了数千枚高硬度的合金箭矢,通过结印控制箭矢以极高速射向敌军方阵。 虽然敌军身上都穿着防魔铠甲,特蕾莎用魔力凭空造出的箭矢对他们而言类似于挠痒痒,但箭矢的投射密度很大,只要有箭矢命中他们未被铠甲覆盖到的部分就可以击杀一部分敌军兵士,而且敌军的随军术师是来不及展开防壁术阻挡以极高速投射的箭矢的,即使是这种挠痒痒程度的攻击也足以扰乱敌军的耳目。 一轮攻击结束后,特蕾莎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通过导管补充被消耗的魔力。 像这种平时用一次就能消耗她体内一半魔力的元素攻击术式,在特蕾莎没启动导管回路的时候,她是决计不会使用的。 不过,难得开一次导管回路,她无需再斤斤计较体内魔力的消耗情况,可以放肆地凭空释放元素攻击术式,所以特蕾莎开始感觉亢奋了起来。 她再次结印,这一次她投影出了数量更多的合金箭矢,以更快的速度射向敌军。 两轮攻击结束,箭矢射在地面上扬起的飞雪挡住了特蕾莎的视线,她看不到有敌军逃出她的高速攻击,也算不到有人能逃出两轮高速攻击的可能性。 但特蕾莎心中没来由的担忧此时仍未消失,她又一次重复强行吸收魔力又投影箭矢的操作,可第三轮攻击却被敌方的术师用防壁术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雪花和扬尘回归了地面,第三轮攻击结束后,特蕾莎看清了敌军阵型的情况:虽然阵型外围的部分步兵和骑兵确实如她所想被射穿了眼睛,倒在了地上,但是她没能对敌军术师造成任何伤害,而敌军的弓兵则是再一次张弓搭箭,朝特蕾莎射了过来。 她再一次用防壁术挡住了敌军的攻击,但在挡下这轮攻击的时候,特蕾莎开始感觉到身体变得有些疲累。 “你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战前罗希亚的担忧询问此时突然在特蕾莎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她摇了摇头,将这句话甩了出去。 特蕾莎没想到这场战斗居然打了一个多时辰,因此她也低估了长时间熬夜构建魔力回路对身体施展术式的影响。但是她还不能在这里倒下,因为只要现在倒下了,扎斯提亚斯王城军的规模是无法抵挡住斯诺王国军队的方阵的。 她再次强行吸收魔力,造出了数量更多的合金箭矢,但这一次,她选择将箭矢的投射设置在了敌军方阵的头顶,并召唤了第二只使魔帮助她瞄准敌军随军术师的团长。在第四轮合金箭矢发射出去的那一瞬间,特蕾莎又操控着其中10枚箭矢改变运动轨迹,从侧面追踪射向敌军的术师团长。 敌军的术师团在监测到第四轮箭矢自上方向他们袭来的时候,就立即展开防壁术挡住了第四轮攻击。但他们没有注意其中有箭矢从侧面袭来,所以等团长反应过来为术师团展开防壁术的时候却发现为时已晚。 第四轮箭矢中有3枚成功地命中了敌军术师团团长的胸部,剩下的7枚中有1枚被团长挡住,6枚分别命中了术师团的4名术师。在察觉到团长的异样后,敌军术师团乱作了一团。 特蕾莎趁势再次吸收魔力,准备发动第5轮攻击,可是在她吸收完魔力后,她的双脚已经开始发软,感觉有些站不住了。她差点栽倒在城墙上,只能堪堪用右手扶住了自己即将倒下的身躯,保持单膝跪地的状态投影出第5轮箭矢。 这一次没有术师团能帮他们,因此命中概率应该会大大提高。 特蕾莎如此想着,咬着牙发动了最后一轮攻击。 她通过使魔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第5轮攻击命中了许多兵士,但是,术师团的团长却在术师团的帮助下,捂着胸口将某个东西交到了斯诺王国的将领手中,那个将领在接过那个东西以后便发出了继续作战的信号弹。 他们还能怎么作战?跨过那些死去同伴们的尸体继续战斗吗?不惜做到这种程度也要攻破北部边境防线吗? 特蕾莎想不明白,她剩余的精力也不足以支撑她继续思考。 她喘着气跪坐在城墙上,强行吸收逸散的魔力使得特蕾莎体内的魔力回路都在隐隐作痛。她没有力气再强行吸收魔力,也没有魔力再维持使魔现界。 在调整好姿势以免让自己在昏迷状态被敌军的箭矢射中以后,特蕾莎彻底昏了过去。 当特蕾莎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坐在马背上,但是驾着马的人却并非特蕾莎本人。驾着马的人一面维持着把特蕾莎抱在怀里的状态,一面骑着马驰骋在荒芜的雪原上,那人身上淡淡的紫罗兰香气灌入特蕾莎的鼻腔中,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罗希亚?” “啊,你醒了,特蕾莎。感觉怎么样了?” “感觉……还可以。” 事实上,由于特蕾莎强行吸收外界逸散的魔力次数过多,她直到现在都还感觉魔力回路被撑得又酸又疼。但是对她而言,现在有更值得她在乎的事情。 她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有骑兵和步兵通过粮草车载着附近村落的村民奔逃,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了心头。 “我们……成功阻止斯诺王国军队了吗?” 罗希亚听到特蕾莎的疑问后,面露迟疑,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开了口:“特蕾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你的阻挠下,斯诺王国的军力被削弱了一成,只不过,他们即使兵力有所损失,也还是没有放弃攻破北部的防线。 他们的重骑兵冲乱了我们的阵型,直接硬闯进了关口,我……我没能阻止他们,只能让剩下的王城军带着附近村镇的民众撤退到瓦特莱中部的城区内避难。” 特蕾莎忍不住回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绝望:“你说什么?明明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怎么会?” 罗希亚看着特蕾莎的表情,心中更是倍感愧疚。她张了张嘴,用颤抖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地答道:“抱歉,特蕾莎,我辜负了你和民众们的期待。我终究没能守护好北部防线,我没能和他们抗争到底,是我的作战决策出现了失误,最终导致瓦特莱的北部防线陷落了。” 第77章 救济(1) 从北部边境防线前往瓦特莱城区的路相对来说比较平坦,踏过荒芜的雪原后,再穿过一片森林即可抵达城区。 在北部防线未被攻陷之前,这一特性对北部边民和王城军而言是有利的:平坦的地势有利于输送补给物资,发展与斯诺王国与缪斯王国的外贸业务。可如今北部防线已被攻破,雪原植被掩体稀少,不便隐匿撤退,这一特性也从优点转变为了缺点。 在穿过雪原之前,罗希亚丝毫不敢停歇。自特蕾莎醒来以后,她便使出全力加快了奔驰的速度,甩掉了斯诺王国乘胜追击的士兵。 然而,战死沙场的士兵与无辜被牵扯进战局之中的民众们的亡灵却不打算放过罗希亚。在她跑进森林里的时候,亡灵们的思绪与愿望随着冷冽的风一同灌入她的耳中,让她本就因防线失守而自责的感情进一步被放大。 特蕾莎在还没跑进森林的时候就已经从罗希亚不规律的呼吸频次中发现了她的异常,但她也知道在还没到森林之前分散罗希亚的注意力只会徒增危险。 她曾尝试过展开结界将亡灵们的窃窃私语与罗希亚的耳朵隔绝开,但已经彻底耗尽魔力的她如今连最普通的结界都无法展开了,所以她只能放弃。 进入森林以后,敌军因对森林点位不够熟悉,所以很快就跟丢了撤退的王城军。在敌军的马蹄声渐行渐远,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见穿着北国铠甲的士兵以后,特蕾莎这才松了口气。 “敌军还会再回来吗?” “我不知道,但是在他们回来之前,我必须要救出尽可能多的边民。” “安达和艾洛梅特女士呢?” “她们已经先跟着大部队走了,如果顺利的话,她们现在应该已经在瓦特莱城区内了。” “那就好。其实冷静下来想想,斯诺王国和我们的兵力相差那么大,能撑上一个多时辰还达到了削弱敌方兵力的目的,已经足够了。” “特蕾莎,你是当真这么想的吗?还是只是在安慰我?” “我想大约有七分真三分假?这次作战的结果超出我的预期是真,想要让你冷静下来也是真,但刚刚的说辞也包含了说服我自己的成分在里面。 如果我能成功保护复合式,没让复合式被敌军的术师解构的话,或许北部防线就不会被击溃了,是我低估了复合式的效果和敌军术师的意志力。” “你怎么能这么说?这明明是因为我们的术师队伍和敌军的术师团组织人数差距过大才会变成这样的,你无需承担主要责任。” 特蕾莎听着罗希亚一本正经的说辞,反而忍不住笑了,她怕敌军还有士兵潜伏在森林里,便捂着嘴偷偷笑了一会儿,在止住笑意以后,她扭过头看着有些迷茫的罗希亚说道:“你看,我们调换立场以后,你也会反过来说些安慰我的话。 可实际上你我都清楚,如果复合式没被破坏的话,北部防线就不会失守。所以我的过错在于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误判了敌方的实力,这才导致了这次作战失败的影响进一步被扩大。” “可是,如果我能招募到更多的术师力量,你也不必为此计较这么多。” “罗希亚,我想说的是,这次作战的失败原因绝非一个人导致的,你我都不需要耗费心力找出罪魁祸首。在这之后我们应该考虑的是要如何弥补这次的失误,还有什么样的作战方式才是更适合应对斯诺王国军队的作战方式。 你绝不能在王城军的兵士们面前露怯,也无需在他们面前自责,这样反而会让他们陷入更为混乱的境地。你要做的是在救援工作完成后重新为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告诉他们战力的差距导致的作战失败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切失败都是为了守住瓦特莱作的铺垫。” 在特蕾莎说完以后,罗希亚沉吟了许久,在悟出特蕾莎言下依旧是想要安慰她的真意时,她努力挤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你说得对。盲目的自责不过是浪费时间,此时挽救更多的边民、安抚民心和制定下一步作战方略及时止损才是正事,我不应该一直沉溺在个人感情里,谢谢你的提点。” 看着罗希亚的神情,特蕾莎又莫名生出了罗希亚可能会陷入另一个极端的担忧,但她也清楚此刻并非和罗希亚直接挑明的时机,便不再多言。 在这之后,罗希亚又骑着马跑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瓦特莱城区。她把特蕾莎带到了王城军驻扎的片区内,在看到安达朝她们跑过来的身影后,就将特蕾莎放了下来。 “我还要去看看城墙外面还有没有遗漏的边民,没有办法将你送到帐内,你再和安达小姐她们会合即可。” 在丢下这句话后,罗希亚便夹紧马腹扬长而去。她跑出了城外,以最快的速度穿过了森林,穿梭于各村落之间寻找是否有活人的气息。 她看到了有意图残害落单妇女的敌军,于是她砍掉了敌军的头颅,将蜷缩发抖的妇女从瓦砾中救出。 处在极端的恐惧与死里逃生的喜悦之中的妇女紧紧握着罗希亚被铠甲覆盖的双手,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罗希亚。 “大人,请您救救我的孩子!我不知道这孩子是否能和我一样幸运地逃过一劫,但求求您如果看到她的话,请顺便救救她!” “您冷静一些,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描述一下您的孩子的外貌,如果我看到的话,我会帮您留意的。” “谢谢……真的很感谢您。” 她带着获救的妇女再一次启程,一路上,她又救下了几个落难的边民。在和正在搜救的士兵团会合后便将边民们都交给了士兵团。 这些落难边民们在获救后,都无一例外地哀求罗希亚救救他们的家属。可落难的边民有那么多,罗希亚也并非是真正的圣使,她无力救下每个边民,有些边民在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她甚至连将他们的遗体带回城区内部安葬都做不到。 在漫长的搜救过程中,罗希亚发现的边民遗体占比与活下来的边民人数占比约为1:4,可后半程的搜救过程显然并不顺利,搜救的时间拖得越长,边民们生还的几率便越来越低。 在罗希亚因此刻或许已经没有生还的边民而感到绝望之时,一个在火堆边上抽泣的小女孩吸引了她的注意。然而,这个生还的小女孩不仅吸引了罗希亚的注意,还吸引了一个敌方骑兵的注意。 在罗希亚发觉敌方的士兵兴奋地舔着干裂的唇朝小女孩冲过去的时候,她便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心只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救下那个女孩。 她骑着马朝小女孩的方向奔了过去,在离敌军骑兵还有一定距离的时候,她强行强化了跳跃能力,纵身朝敌军跳了过去,直接刺穿了敌军的后颈。随后她赶紧捞起了还在发呆的小女孩,跑回了她的马的位置。 在将小女孩抱到马背上的时候,罗希亚才注意到小女孩的外貌特征与她救下的第一个妇女口中描述的大致一致。在这一刻,活着的小女孩成为几近绝望的罗希亚的救赎,因此,两行热泪在罗希亚未发觉的情况下从她的眼中滑落下来。 “大姐姐,你怎么啦?” “没什么,你的母亲应该在瓦特莱的城区内等你,我现在送你回去。” 在罗希亚载着小女孩返回城区的路上,罗希亚看着耀眼的火光吞噬了黑暗,将夜空照得通红。她讨厌这些火焰,因为这片耀眼的火光将丧生士兵的残骸与无辜死亡边民的遗体也一同吞噬了,敌军进犯的火焰甚至不给他们吊唁亡灵的机会,直接将废墟和遗体一块儿烧成了灰烬。 第78章 救济(2) 在罗希亚带着小女孩回城的时候,剩余的士兵也早已载着存活下来的边民回到了城区内。在征得城主允准后,他们在规划好的片区内为居无定所的边民盖起了临时居住的帐篷,给他们分发了城区库存的棉被褥子,让边民们得以先休息。 罗希亚回来以后,先是吩咐士兵把小女孩送回被救下的妇人那里,又去了城主的宅邸,以增加五成赏赐为筹码让城主开仓赈济边民。在和城主谈妥了以后,她又因睡不着在帐内对着北部边防的地图思考了一晚上破局的方法。 到了第二天清晨,罗希亚又在洗漱过后安排将领将各团团长及各分队队长召集于帐内,准备继续商讨后续的作战方针。 待所有人集齐后,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开口道:“各位团长、分队长昨晚从奋力作战到救援边民,想必都耗费了不少精力。我知道各位辛苦,但还是不得不在一大清早就让各位召集于此。 我不仅想和各位商讨一下下一步的作战方略,还想让各位尽快振作起来。诸位从昨晚的作战中就可以明白敌军的攻势是何等迅猛了,因此我们必须要尽快改变作战的方针,否则敌军乘胜追击,继续打破城区的防御,我们便很难守住瓦特莱了。这样一来,我们又要如何向那些死去的兵士和被无辜牵扯进来的边民交待呢?” 枪兵队的队长在罗希亚话音刚落时便急哄哄地直接开口:“可是陛下,如果昨晚如果术师那边能守住复合式,咱们的作战也不至于陷入被动。” 然而,在他输出完情绪后,他便被步兵团长捂住了嘴:“闭嘴,这种违逆的话你也能随便说出口?” “无妨,对昨晚的作战进行复盘也是这次作战会议的议题之一,只有把上一次的作战复盘到位了,我们才能充分认识到自身存在的不足,从而加以改进。各位可以畅所欲言,但我希望各位可以只对事不对人,不要在发表观点的时候掺入自己的个人情绪,否则只会变成单纯地通过吵架来输出情绪而已。” 那个刚刚被捂嘴了的枪兵队长听罗希亚这么说,便又一次如连珠弹般说道:“陛下,属下认为这次北部防线失守和我们过于信任术师们的能力有关。此次作战我们基本上都把宝押在了三位术师身上,根本没有好好制定术师失败以后的备用对策,所以依属下看,还是不要过于依赖术师们的能力好一些。” 罗希亚听了枪兵队长的话后,偷偷攥紧了拳头——她料想到了战后还是会有人把错都归咎于特蕾莎身上。从理性角度上考虑,虽然主要原因不在于特蕾莎,罗希亚也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辩驳,可不知为什么,她总是一听到和特蕾莎相关的事情就无法将感情抽离出去。 她强装镇定,反驳道:“我承认我在制定这次作战方针的时候出现了失误,我没有想到可以和三个术师打配合,而是选择一味地相信术师团可以通过复合式守好北部防线。 但是,就算我们不相信三位术师,选择了直接硬碰硬和敌军打阵地战,那么,我们要怎么扛过敌军术师团数十名术师的攻击? 虽然我们确实没能守住北部防线,但是能让我们在战场上和敌军打了一个多时辰消耗战的也正是这三名术师,所以不要因为北部防线战役的失败就全盘否定三位术师平衡战局的能力。” 此话一出,原本意欲质疑术师的人便不再言语,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认知不全面,也因为从前对术师的偏见夹带了个人情绪。 骑兵团长见状,便顺着罗希亚的话说道:“陛下,属下认为和术师们打好配合固然重要,我们接下来确实是要好好利用术师们的能力。 但是这场战斗失败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我们不管是兵力还是术师人数都和敌方差距过大,这一点无论术师们怎么用个人能力来弥补都是无济于事的,所以我们应该用战术弥补这个差距。” “那么,你认为应该用什么战术应对呢?” “属下认为还是得用游击战削弱对方的兵力,敌军若想要继续南下攻占瓦特莱,那么一定会在北部的雪原歇息数日整备军队后乘胜追击,穿过森林南下对城区发起攻击。我们这次需要把森林易于隐蔽的优势利用起来,用游击战逐步削减敌军的军力,他们现在已经深入北部防线,怕是也不容易进行军备方面的补给。” 步兵团长听完骑兵团长的提案,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敌军的数量远在我们之上,这次作战我们和三个术师都那么拼命了,还是只能削减敌军约一成半的兵力,即便我们可以通过持续游击削减敌军兵力,我们又该花多长时间去削减?怕是我们通过游击削减的兵力也远不及敌军耗费数月就能补充的军备。” “我的建议是把术师也暂时编入我们的军队中,不要再让她们作为编外人员活动,这样以后在作战中也能让她们针对局势辅佐一二,达到缩小战力差距的效果。” 罗希亚听着两个团长的争辩,又沉思了片刻,开口道:“二位团长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我在首战出现了误判,错估了敌军行进的速度和防御术的能力。以我们和敌军的兵力差距,即使将卡帕和涅特的护卫兵临时编入军队中,再次在城区墙上施加复合式,估计也不能打赢对方。 所以接下来的战斗中,我们必须化被动为主动,舍弃常规的阵地战。 可是游击战的作战规模又不够大,对于敌方这种规模的军队,只能起到扰乱视听的效果,如果我们以游击战为主的话,一是会拉长战争的持续时间,恐劳民伤财;二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削减敌军数量,恐收效甚微。 骑兵团长刚刚提到的作战思路中有一点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那就是城区外的森林是可以作为掩体利用的。在首战,我没有将植被的优势考虑进来,这才导致我方在削弱敌军势力时损失也很惨重。 所以接下来我们不妨扩大游击战的规模,在卡帕、涅特的护卫军到来以后将护卫军暂时收编,各位团长根据实际情况合理分队,在城外的森林中伺机伏击,通过运动战打退敌军,并在雪原制造陷阱,截断敌军的后备补给资源。 当然这一思路以后也要根据战局随时调整,但我希望各位在未来的战斗中不要冒进,切忌与敌军的主力起正面冲突,只管诱敌深入,逐个击破即可。” 第79章 救济(3) 此话一出,帐内众领队都陷入了沉思。他们盯着桌上的城区地图,开始在脑内描绘潜伏的布阵,过了一会儿,剑兵队的队长问道:“陛下,属下有一个疑问。” “但说无妨。” “运动战的模式和首战相比具体有什么区别呢?” “我认为接下来的作战方针与从前相比有以下三点不同: 一是我们不再依托城墙来作战,反而不能让敌军接近城区的城墙,因此我们需要通过诱导转移敌军的注意力。 二是我们这一次应保证尽量在不折损兵力的情况下达到消耗敌军兵力的目的。 三是我们不再选择和敌军的骑兵正面交锋,而是选择逐个击破。 敌军这次出阵以轻骑兵和弓兵为主,步兵力量反而比较薄弱,这种讲究速攻的阵型反而非常依赖补给,所以诱导和削弱敌军兵力只是我们第一阶段的目标,在第一阶段目标初步达成后,我们就可以在第一阶段的基础上利用前来支援的护卫兵制造陷阱了。” “那么,您觉得术师那边的安排……” “我方目前只有三位术师显然是无法和敌军抗衡的,因此我们在作战期间也要持续在卡帕、涅特和瓦特莱区域持续性高价招募术师,至于详细的安排,我想还是把三位术师召过来征询她们的意见,各位意下如何?” “陛下圣明。” 罗希亚见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便让侍女传令请特蕾莎等人来到帐内。三人抵达营帐后,罗希亚又免了她们行礼。 解释一番前因后果后,特蕾莎也抱胸考虑了片刻,随后她开口道:“我觉得陛下通过高价招募术师的方式可以一试,虽然现在留存在扎斯提亚斯的本地术师不多,但能组出20-30人规模的术师团的难度还是不算太高的,只要能有这个规模,我们便可拥有和敌军术师团持续斗法的硬性条件。 至于术师的组建方式,我个人认为比起将术师分散在各分队中作战的形式,还是将术师们集合为一个队或一个团,由专门的术师作为长官进行调度会更好,毕竟只有术师才最了解术师的战斗方式。不知安达和艾洛梅特女士意下如何?” 艾洛梅特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如果把术师分散到别的分队里,反而会对其他队长或团长造成困扰,毕竟术师对咒术的控制并非十拿九稳,如果出现意外情况,还是由术师队的领队出手救场更为稳妥。且斯诺王国的术师作战方式也是自成一团进行作战,所以要想和他们打运动战,让术师分散在各队中反而会分散战力。” 安达见状,也附和道:“各大分队的领军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们的作战方式,如果我们的作战方式和队伍的作战指令存在冲突,此时也会不可避免地发生矛盾。如果由术师们自成一团,领队在清楚队员实力、作战方式的情况下便可以更好地进行调度,所以还是让我们术师一起自行组队伏击更好一点。” 罗希亚在听完三个术师的意见后,微微颔首,便接过话头说道:“那么,根据三位术师的意见,现在先成立一个临时术师团,临时术师团的直属上司便是军队领队,这样也可减轻各团长的负担,至于成团公文,以后拟定好了再报备也不迟。 那么,关于术师团的团长,我想先任命艾洛梅特女士作为临时术师团的团长,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当艾洛梅特在听到这一任命状时,她彻底愣住了,直到特蕾莎偷偷在她旁边提醒了以后,艾洛梅特才反应过来,有些惶恐地跪了下来:“感谢陛下您的信任,只是草民如今年事已高,加上这几年一直疏于咒术方面的研究,恐难当大任,恕难从命。” “您是因为接到了我的邀请才会来到这里辅助众将士,加上您也有就任过宫廷巫师的经验,如果不是一些历史原因,您或许还会一直在宫中继续研究。我思来想去,觉得您是担得起这份领导的重任。” “感谢您的信任,只不过草民资质平平,实在难以胜任。在首战中,是特蕾莎小姐想出来使用复合式抵挡敌军破魔箭的攻击的,如果没有特蕾莎小姐在这里,恐怕北部防线被攻破的时间会提前至少半个时辰。因此我在此以个人名义推荐特蕾莎小姐担任临时术师团的领队,望陛下批准。” “您不必如此惶恐,先起来。” “是。” 在艾洛梅特起身后,她发现罗希亚的嘴角扬了起来,然而罗希亚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变化,转而面朝特蕾莎问道:“既然如此,那么特蕾莎小姐,您愿意担任临时术师团的领队吗?” 特蕾莎显然也注意到了罗希亚表情的变化,她向罗希亚报以一个微笑,朝着对方鞠了一躬:“既然是陛下的请求和艾洛梅特女士的推荐,我自然无法拒绝。只是这五年间,我在民间也野惯了,恐怕难入大雅之堂,因此若是陛下以后有意将临时术师团扶正,我申请为陛下您培养一个正式团长后退出术师团。” “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把临时的编制先确定下来。既然特蕾莎小姐愿意担此大任,那么临时术师团的编制就先这么定下来了。 接下来我还想再总结一下首战的情况,方才各位也已经详细复盘了我们首战中存在的不足之处,我们也针对这些不足之处拟定了未来的补救方针。不过我想说的是,我们虽然没能在首战守住北部防线,但这并不代表这次作战毫无可取之处。 我们用一成王城军的生命与无数无辜边民的性命换来了削弱敌军一成半兵力的战果,而且我们的手上还有敌军骑兵团长这一筹码。因此请各位抬起头,在士气未被全部激发的现状之下,我们已经尽力了。 但我们还能做得更好,接下来各位要做的不仅要点燃士气、准备伏击,还要好好利用这个筹码,在敌军提出交换条件之前,前哨军团先抽出一个小队对这名团长加以盘问,从他的嘴里撬出尽可能多的真实情报。” “是,陛下。” “那么,今天的作战复盘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 会后,众人散去,只留下艾洛梅特一人停留在原地,罗希亚见艾洛梅特仍未离场,便问道:“艾洛梅特女士,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我只是想向您确认一下,您先前选择我作为临时术师团的团长是否只是一个幌子?” “幌子?这是从何说起?” “您不必顾虑,我本就对团长之位毫无兴趣。特蕾莎小姐在咒术方面的能力有目共睹,您心里怕是早已属意于她,但您害怕直接提出来会惹得特蕾莎小姐遭人非议与背刺,所以您选择了迂回,是这样?” 艾洛梅特说完后,见罗希亚反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开始认真思考起来,想来罗希亚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方才的表情变化有多明显。 过了许久,罗希亚又一次露出了有些摸不着头绪的表情,缓缓答道:“您多虑了,艾洛梅特女士。我不知道您是从什么推断出这一结论的,但我起初是认为您和特蕾莎小姐都具备足够的资格担任团长一职的。 至于为何没有在一开始就邀请她担任团长一职,一是我觉得您的资历相对来说更为丰富一些,二是团长一职不能一味考虑个人咒术实力,也要考虑到领导力,由履历丰富的您坐镇的话,想来各位术师也不会有异议。 当然,我说这些话也并非是认为特蕾莎小姐没有这种领导力。只是在这种重大决策面前,即便我心中的风再怎么吹向特蕾莎小姐,我也不能因个人感情有任何偏私,况且我这么做了,特蕾莎小姐也绝不会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的。” 在得到了罗希亚的答案后,艾洛梅特离开了营帐。 陛下那抹笑意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恐怕连陛下自己都不清楚。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有意思。 想到这里,艾洛梅特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了术师的营帐内。 第80章 救济(4) 作战会议结束后,罗希亚又找领队商量出战日期。因为不知道敌军什么时候会整顿好,但也不能让士兵疲劳作战,所以,他们几经权衡,最终敲定于两日后出发。 紧接着,她又去找了城区领主,确定好了施粥惠民的具体方案,又提出了在城区北郊立碑纪念牺牲将士和死去的无辜边民们的主意。在和城主谈好了实现两项举措对应付出的条件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粥棚,确认施粥工作是否正常开展。 当她赶到现场时,粥棚刚搭建好,数十名边民在粥棚还没搭建好的时候就已经在旁边等待——他们一早就听说有施粥的计划,所以便提前蹲点等候,就为了吃上一口热粥。 在罗希亚未赶到之前,他们坐在地上窃声私语,谈论所剩不多的财产,揣测着粥的浓稠程度,每个人都刻意避免谈及昨夜的灾难,也不愿想起亲朋好友的死讯。 他们见到罗希亚的身影后,忙不迭闭上了嘴,佝偻着身子伏在地上对她行礼。罗希亚见着灰头土脸的边民们疏离的表情,心中又开始愧疚起来。 她心里清楚,这才应该是劫后余生的民众们脸上该出现的的表情——因为他们首战失利,这些民众才失去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这让他们如何不心存芥蒂? 可是,明明她上任的目的就是让这些民众过上幸福的生活,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为什么她总是无法跨越这层可悲的厚障壁呢? “各位,都起来。你们不需要下跪,我只是过来看看施粥的准备工作是否顺利,这次施粥惠及的对象也是各位,如果各位因为我的到来而紧张,那就本末倒置了,所以各位不需要太紧张。” 在罗希亚说完这些话后,边民们偷偷面面相觑,但是仍然保持跪姿,不敢起身。 在罗希亚为此而感到困扰的时候,一小团身影从愁眉苦脸的边民群中挤了出来,跑到了罗希亚的面前。 其他人见这小孩竟对当今的王如此无礼,不禁面露惶恐,但他们又不敢出手救下小孩,只得明哲保身,将脸埋得更低,无声地等待王的裁决。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罗希亚只是单膝跪地,尽量做到平视小孩,只是摸了摸小孩的头。 她记得这个小孩是她昨夜救下的最后一个小女孩,这女孩显然对所谓的阶层差距毫无概念,见罗希亚跪了下来,便将手轻轻放在她的手上,待女孩松开手,罗希亚才发现一朵凌霄花的花干落在了她的手上。 “这是……?” “妈妈说要给帮助过自己的人回礼,我想了一个早上,觉得还是这朵花最适合大姐姐,所以便将它送给你,作为你昨晚帮了我的回礼。” “谢谢你,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我觉得这些花在冬天开不了很可惜,就摘了一些放在夏天晒干,这样即使到了冬天它们也不会枯萎。” “你不怕我吗?” “大姐姐明明是好人,为什么要怕?” 罗希亚被对方的无忌童言引得有些想笑,这份笑意与先前心中的感慨交织,化成了一个苦笑。 这位小女孩如此单纯,想来在战火蔓延至北部防线之前,她的生活一定很幸福。 她将凌霄花干小心地收在了香囊里,轻声答道:“……谢谢你能这么认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赛莉尔。” “好,赛莉尔。我向你保证,我会带你重新回到你真正的家。” “嗯!” 听到罗希亚的保证后,赛莉尔脸上残留的一点阴霾也很快消失了。她飞快地跑走,消失在人影中,罗希亚一直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越来越远,面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她看了看还跪在地上没能反应过来的边民们,无声地将离她最近的老妇扶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粥棚后方搭起的临时厨房内。 “粥不能再稠一些吗?这锅麦粥这么稀,外面的人怎么能吃饱?” 她刚进帐篷内,就看到特蕾莎一手拿着汤勺,一边盯着自己煮的锅里的粥,一边问她旁边一起煮粥的兵士,那个兵士则是有些不满地嘟囔:“可是上面批下来的麦子也没多少,不煮稀一些可就不够分了。” “城主库存里的麦子确实就这些了,虽然今年是丰年,但是前段时间莉切丝公主增收赋税,瓦特莱城区库存的余粮自然也有一部分被用作交税。 若是动用兵粮的话,将士就只能饿着肚子打仗,这样一来反而得不偿失,我已经去信至卡帕,申请从卡帕紧急调用一批余粮到这边来,估计五天后就能到这里。 特蕾莎小姐说的也没错,这么稀的粥,主事体力劳动的边民肯定吃不饱。我看之前报的库存,如果再煮的稠些,估计还能顶上七日,不如先加量熬煮五天,如果五天后支援未到,再想其他的法子。” “是,陛下。” 特蕾莎回头见到罗希亚,朝她行了个礼:“陛下日理万机,不成想竟还会到粥棚视察工作。” “和宫内的政务比起来,这里的事倒算不上什么,而且我放心不下,就顺路过来看看。你倒是有时间在这里煮粥?” “反正暂时还不需要战斗,倒不如在这里出点苦力。陛下您有空的时候大可以从边民中有偿聘请一些人作为监管员,这样您就不用时时关心这里的情况了,也有助于您养精蓄锐,毕竟您一个人分身乏术,也不必事事皆由您亲自过问。” “……你说的有道理,我会考虑一下的。” 在罗希亚出了帐篷后,她又盯着人将粥都分发下去才离开粥棚。 第81章 救济(5) 到了下午,她立马着人去选出了一些曾在村内有一定管理经验的边民出来,雇佣他们负责施粥品控工作。此外,卡帕和涅特的支援军也在当天下午抵达了瓦特莱城区,她又忙着督查领队重新整编,将支援军也分类并入了王城军内。 汇编工作完成后,她回到帐内,审查了领队提交上来的战报,又写信给希尔文说明开放国库支援北部边民的事宜,吩咐人一块送到王城。一来二去,等罗希亚真正闲下来早已过了晚饭时间。 “就算您再忙,到了晚饭时间也还是要进食的,太晚吃饭可不利于您的身体。” 在侍女长的唠叨下,侍女们将热了两遍的菜送了上来。罗希亚看着呈上来的菜品,不顾侍女长的唠叨,扭头问道:“这是不是过于丰盛了?” “这是城主大人基于您的形制安排的简餐,您可不能辜负城主大人的一番心意。” 罗希亚又看了看餐盘中的精面包,不禁蹙眉:“明明外面的边民喝一碗稠一点的麦粥都是奢望,我却在这里吃这些,这要我怎么吃得下?” “外面的边民自然是无福享受这些的,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就算您打算将这些吃食赏给边民吃,怕是也没办法分给这么多人。” “不行,你吩咐城主,从今以后,将原定给我准备的吃食用做熬麦粥的佐料,那些准备吃食的厨师也去临时厨房进行指导。” 侍女长听后,脸色有点发白:“那您这几天吃什么呀?” “将边民们吃的麦粥匀给我一份就行。” “可是陛下,这……不合规矩……” “我连自己的吃食都无法选择了吗?” “属下不敢,只是,这顿的吃食……” “我只吃一个精面包,剩下的拿下去分给负责麦粥品控工作的边民就行。” “是,那么,属下现在便传旨给城主大人。” 在侍女长退下去后没过多久,格蕾又找上了王的营帐,向在外值守的士兵表示求见陛下。 彼时罗希亚刚吃完手上的面包,得知格蕾要求见后便同意了面见请求。格蕾进去后本要行礼,在罗希亚免了她的礼后又抱拳微微鞠躬:“陛下贵安。” “格蕾女士,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要求见吗?” “属下为的只是一件小事,只是这件事属下想了很久,还是需要陛下您点头同意才行。”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 “属下听闻陛下您似乎有在瓦特莱城区北郊为首战牺牲的边民和将士建纪念碑的意向,所以针对该事项,属下有一事相求。” “嗯?这件事已经在军中传开了吗?” “实不相瞒,陛下您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士兵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么,你对此事有何建议?” “属下只想让陛下您在立碑的时候顺便令人刻上一年前游击战中战死的成员。” “这倒是不难,只不过我想要听听你想要这么做的理由。” “陛下可能有所不知,虽然一年前我们在抗击源自斯诺王国的流寇作战中大获全胜,但是在骑兵团未到场支援时,基本上都是靠着瓦特莱的雇佣兵和流寇抗击的。彼时流寇手上有着斯诺王国供给的武器,我们只有埃萨大人库存的防魔铠甲,便只能和他们打游击。 在这一过程中,虽然我们成功削弱了流寇的力量,但是也有许多雇佣军死在了和流寇的斗争之中。然而战争结束后,王城里的大人们只记得胜利的战果,无人记得埋葬在北部防线土壤之下的雇佣军们,可是我不想忘记他们的死亡,我选择参加这次作战的原因之一也是吊唁这些死去的战友。” 在格蕾阐述的过程中,罗希亚一直在看着格蕾,她能看出这个希尔文派来的士兵虽然目的不纯,但此时她却充满了真情实感。 她笑了笑,转身走到桌边取了一张带有王家纹章的纸,写下格蕾的请求后将它递到了格蕾的面前。 “你今晚把游击战中牺牲的雇佣兵名单统计好,然后明天早上带着这个和名单去城主的府邸交给他,有这份传令在,城主不会拒绝的。” 格蕾显然没想到罗希亚通情达理至此,在传令递到她的面前时,她愣了一下,等她反应过来以后,她忙不迭接过传令,又跪下磕了两个头:“多谢陛下。” “起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是,陛下。” 在格蕾跑出营帐以后,罗希亚看着营帐的门,面色变得凝重了一些。 她所做的只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真的有必要让这些边民和士兵们感恩戴德至此吗?还是说,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自我感动而已呢? 罗希亚想破了头,最终也没有想明白——身体上的疲劳感在她想出这些无端疑问的答案之前就已经先一步找上了她,于是她便直接趴在了桌上,陷入了沉眠。 第82章 信念(1) 当天夜晚,由于没了安眠的香炉,加上罗希亚的睡姿无法让她安眠,罗希亚在梦里又一次见到了被战火覆盖的雪原。 敌军的马蹄声不断,亡灵的咒骂声也从未断绝。他们用没有实体的手扯住罗希亚的披风,抓住她的双脚,令她无法前行。 “为什么不救我们?为什么没有守住防线?” “你本来就救不了任何人,你手上的剑是杀人的兵器,如何救得了我们?” “你们这些王族只会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们如同蝼蚁一般被碾死,在你们的眼里,我们的性命根本无关紧要。” 罗希亚本想出口反驳,可是她一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事实就是这样,她确实没能救下无辜的亡灵,也用手上的魔剑杀死了数不清的性命。在那些贵族的眼里,这些凡人的生命确实无足轻重,只能作为他们酒足饭饱后的谈资。 “……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安息?” 然而,在她发出疑问后,那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亡灵却不再言语,只是用着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妄图让罗希亚自己找到拯救他们的方法。 “你连你目光所及的生灵都无法尽数拯救,又怎能奢望拯救这些徘徊于地狱门前的死灵?” 就在此时,剑灵突然冒了出来,在罗希亚的身边游荡,驱走了扒着她的亡灵。 “你怎么冒出来了?” “因为你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稳定。在白天,你试图沉浸于繁忙的事务中,避免让自己想起昨夜的场景,虽然那位女性已经和你讲过无需过度自责的道理,但是你还是没能真正从自责中走出来,不是吗?” “莫非你觉得你很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我以你的魔力为饵料,自然也从中品尝了你的情感、你的记忆。” “你吃了这么多,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 “事到如今,你还担心有什么副作用呢?” 罗希亚愣了愣神,但随后她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没几年活头了,又有什么可担心的?若是能用我的这些东西换取瓦特莱的一方安宁,又有何不可?” “总会有人在乎你、担心你的。” “你是说……特蕾莎吗?” 谈到特蕾莎,罗希亚想起了四天前二人的夜谈以及昨夜她在城墙上找到的已经耗尽魔力的她,不禁叹了口气:“我承认,曾经她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希望之一。但在重新见过面后,我总觉得她变了许多,她不会永远停留在我身边,只会短暂地驻足于此。 她在咒术方面很有才华,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因此,即便有一天我的寿命真的走到尽头,她估计也只会为此扼腕叹息一段时间,并不会真的停下脚步。” “你当真觉得她冷血无情至此吗?我倒不这么想,我觉得只要你把你的难处告诉她,她肯定会尽她所能帮助你。你只需要开口,告诉她你在使用剑时出现的任意一个症状,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 “你该住嘴了。” 剑灵话没说完就被罗希亚喊停,显然有些不爽,然而罗希亚表露出来的怒意却更甚于她:“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求饶,也绝不会屈服于你的吞噬,所以请收起你身上自带的魔性,休要妄图诱导我。 还有,你不如先和我解释一下,最近我对感情的控制力变弱以及对一些往事的印象变淡是否与你吞噬了我的情感和记忆有关?你在利用我的同时又是否能想起关于你自己的更多东西?你又能否如约解决自己吸食魔力、情感和记忆的弊端?” 然而,这一次,剑灵却没有正面回答罗希亚的问题,她的表情又变得平静如水:“对,你就应该这样。你无法拯救所有人,因为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和你一样,救下一心求死的人对他来说是一种残忍,若要守护边民的幸福就要除掉敌军的性命。 你如何分辨得出那些徘徊在你身边的亡灵全都是你无法拯救的边民?或许那些亡灵中也有被你杀掉的敌军。泛滥的同情心只会成为你行进路上的绊脚石,你要做的便是为了守护你想守护的多数人牺牲掉少数人,然后跨越这少数人的死亡,继续前行。” 罗希亚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她再次眨眼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帐内。 她还维持趴在桌上的姿势,冰冷的铠甲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红印。她回首看向被放在刀架上的魔剑,走到营帐边上撩开帘子,看着外面还没完全亮起的天,心想她怕是被剑灵强行推回现实了。 想到这里,罗希亚摇了摇头,她轻轻摸了摸魔剑的剑鞘,说道:“你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是你开始想起了什么,又因此生出了难言之隐吗?” 剑灵此时仍不发一言,罗希亚知道她压根就没有睡着,所以只可能是剑灵想着对某些事情避而不谈,究其原因,有可能是罗希亚猜对了自己身上种种异象的来源,也有可能是她寻回了无法对罗希亚分享的记忆。 至于罗希亚是何时发现自己身上的异常的呢?或许是从第一次面对那些士兵时就已经开始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了。 明明那些人曾经做过如此过分的事情,可罗希亚却总觉得那并非是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反而总觉得那不过是她某日从小说中读取的故事罢了,所以,当她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不会出离愤怒——这些悲伤的记忆如同羽毛一样,即使飞落在她的心田上,也不会泛起哪怕一丝涟漪。 紧接着是被艾洛梅特点出表情上的不对劲的时候,罗希亚在思考她的表情变化为何如此明显的过程中意识到她对于特定事物表露出的感情会超出她个人的正常范围,这种变化甚至无法控制,纯属她下意识露出的表情。 综合她本人近几天的表现来看,罗希亚可以把她的异常总结为一句话:剑灵在吞噬她的情感与记忆的同时,激化了她对重要之物表露出的感情,淡化了她对应遗忘之事的感情。 或许对于还没有为王的罗希亚来说,这种变化算不上什么,但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因为这代表着众臣可以很快摸清她的喜好,也能很快抓住她的软肋,届时她便如刀俎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罗希亚想到这里,面色又沉了几分,心里想着看来她需要长期和这种经过侵蚀暴露出的本能作斗争了。 第83章 信念(2) 在晨曦微光照耀大地的时候,罗希亚按照惯例走出营帐,先是巡视兵士训练,而后在粥棚协助品控把妄图冒领赈灾粮的城区人从真正的受灾边民分离出来,紧接着又回去花了一早上让人拟定了受灾边民分配的方案,让受灾边民分批次进入农场干活,帮助当地农场主提前备苗,按劳获取粮食。 下午,城主委托的雕刻匠们终于赶工刻好了纪念碑,经过三轮复核后终于在晚饭后运到了城区北郊,完成了立碑仪式。立碑仪式结束后,各兵士和边民又自愿留下来祈祷了一会儿,直到深夜才尽数散去。 兵士们第二天就要重新踏上战场,受灾的边民们第二天就要分别送往各自所属的农场干活,他们来不及再为自己逝去的战友和亲人多哀悼哪怕一天。 当特蕾莎深夜终于定好术师团的作战方针以后,听闻北郊的纪念碑立好的消息的她便准备自己慢慢散步前往纪念碑观瞻一番。 然而,等她走到纪念碑的时候,她却发现罗希亚还独自一人单膝跪在碑前。 “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吗?” 罗希亚听到声音,回头看去,发现是特蕾莎以后脸上露出笑容:“你不也没睡?” “你把术师团刚成立的大小事宜都交给我处置,我自然是要尽心一些,不知不觉就忙到这个时间了。而且,我还没有和救命恩人好好道一声谢,自然也无法安眠。” 特蕾莎边说边走到了罗希亚的身边,罗希亚见状便站了起来,二人并肩站立在纪念碑下。 “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话说回来,你的魔力恢复得怎么样了?上一次作战用了那么大规模的术式,想来你的魔力也已经被耗尽了。” 特蕾莎听到罗希亚的话后,先是露出了有些惊愕的表情,然后用不自然的笑掩盖了过去:“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从前说过的那些话,我还以为你对常规的咒术知识是不感兴趣的。” “我学不会只是因为天分不足,至少你说过的内容,我都还记得。” “有安达的治愈术加持,这两天身体里魔力回路已经恢复正常运行了,只不过魔力量积累的还不是很多,施放一些耗魔量小的术式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近期内是无法释放大规模的元素转换术式了。所以这段时间安达也没让我累着,我基本上也都是在干一些指挥人的活。 说起来我反倒更担心你,像你这样高强度、高消耗地使用魔剑,身体吃得消吗?” “我没什么问题,至少现在还好。” “你想骗我?但是这是没有用的。” 说着,特蕾莎猛然凑近了罗希亚,在罗希亚下意识后退一步以后,特蕾莎的面色变得凝重,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我刚刚只是通过魔力探测看了看你的身体情况,如果离得太远的话,就只能借助仪器探测了。 你的魔力回路被魔剑强行启动,所以有过载的风险,再加上你又经常通过调用魔力强化身体能力,所以肌肉也因为用力过度而疲劳,你还不让它休息,反而继续强化自己的肌肉。 再这样下去,怕是会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身体就已经因为过载而废掉了。” “可是首战的情势实在是不容我想太多,事实上,没有魔剑的话,首战的情况或许会变得更糟糕。正是因为敌军忌惮着魔剑,所以即使攻破了北部防线,他们也没有第一时间追击到城区,我们才得以喘息几天。” “算了,现在再纠结你如何使用魔剑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那么魔剑侵蚀你身体的进度就是不受控的了。我虽然不像安达一般专精治愈术,但还是可以通过简单的术式帮你缓解因侵蚀和用力过度造成的损伤。” “可是你的魔力……” 罗希亚话未说完,特蕾莎便已抬起右手将食指和中指放在了她的额头上,低声念着她听不懂的咒语。 过了约有一刻钟,她感觉四肢肌肉的酸痛感慢慢消失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变得放松了些。 “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况且我在城墙晕倒的位置和王城军的撤退路线并不相近,所以应该是你特地去捞我的?和你的救命之恩相比,我施放的这些小把戏才是真的举手之劳。 说起来,你在首战之前还问我有多长时间没合眼,这两天反倒是自己一直在熬着夜,明天就是王城军再次出征之日,你不如现在赶紧回去睡觉,只有这样,明天你才能以更好的状态带着大家出征。” 然而,罗希亚却没有立马回应特蕾莎,反倒抬起头仰望着纪念碑上刻着的名字,手指轻轻抚摸离她最近的那一串名字,将那一串字母记在了心里。 过了片刻,她缓缓问道:“特蕾莎,你是为了什么而如此拼命地战斗?” “这是必须回答的问题吗?” “当然,而且这是必须如实相告的问题。五天前,我已经将我的经历和盘托出,所以今天轮到你了。” 特蕾莎一怔,连续多日的思量和战斗让她差点将这一约定抛在脑后,在想起了二人数天前的约定后,她干笑了两声。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而奋战呢?或许在你眼里,我一定是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才如此拼命?诚然,为国为民而战也是我的理由之一,但当时我使出全力去战斗,或许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尚,我只是想要快点结束战斗,想要使出全力拖住敌方行军的脚步,因为只有这样,你的负担才会减轻一些——你战斗的时间越短,你活着的时间就越多。 可是事实告诉我,不论我如何努力,只要硬性条件的差距摆在那里,我就无法通过常规手段达成自己的目标。” “也就是说,你更多还是为了我?” “可以这么说,因为我要收集并封印包括你手上这把剑在内的所有魔剑,只有使用者还活着,我才能用更轻松的方式封印魔剑。或许这在你看来有些自私,但是对我来说,还是你的安全更重要。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如此高强度地使用魔剑战斗呢?” 第84章 信念(3) 听到特蕾莎的问话,罗希亚看着纪念碑上的一串串名字,忍不住叹了口气:“特蕾莎,或许你不相信,但我总是能听到他们的悲鸣,无论我去往何方,他们的声音几乎从未断绝过,即使我进入睡眠,他们也会走进我的梦境,持续诉说他们的苦难。 我每每听见这些悲鸣,便会生出自己真的能救世的错觉。 我不敢安然入眠,只能不断地挥剑战斗。对我来说,纪念碑上镌刻着的名字并非只是几串字符,而是在黑暗中对我伸出双手祈求救赎的一个个亡灵。 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没有姓,在端坐在王城中的贵族眼中,他们只是卑微到不足以被记住名字的贱民,但是他们用汗水浇灌了大地,灌溉了秧苗,他们用粗粝的手摘下了麦穗,碾成了面粉。 我平白享受着他们上贡的粮食,自然只有全力一战,才能护住他们,让他们止住悲鸣。可是我连这都做不到,我无法消解他们的苦难,反而连累了他们。” 特蕾莎听罢,没有惊讶,只是平静开口道:“罗希亚,你无法让所有的亡灵得到救赎,有的时候,能护住身边想守护的人都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有些亡灵本就不该得到救赎,他们与你并非同一阵营,让亡者的话语入脑只会让你迷失自己的道路。你是生者的王,你的责任是引领大多数生者走向幸福之路,而不是救赎亡者。” “这我当然知道,但是让这些生者变成亡灵的人也正是我自己。我这两天时常在想,我为亡者立碑、救济边民的行为究竟是在自我感动,还是当真在为他们着想?” “从结果上来说,大家都在感谢你能站在他们的角度为他们缓解痛苦,我个人认为,民众有的时候就是需要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在人处于极端绝望的情况下,这些便足以成为支撑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这些行为却没有彻底改变他们的现状,不是吗?明明我应该尽早出发,夺回失地,但是我却没有办法甩掉亡灵的悲鸣,也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想起他们的死状。 我明明曾向剑灵起誓,要让民众获得真正的幸福,但是我才迈出了第一步,就已经为外患所困,沉溺于悲伤之中。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特蕾莎没有正面回答罗希亚的问题,只是指了指放在纪念碑前的干花:“若是你所做的对民众而言没有意义的话,为什么这里会放着这么多用于祭奠亡者的干花呢?” 罗希亚也顺着特蕾莎的目光看去,愣了愣神。紧接着,她又一次跪在了地上,喃喃着:“这里面大多数都是被制成干花的百合和铃兰,还有一束是勿忘草和康乃馨扎成的干花束。 我记得伏里登一带有将康乃馨用作祭奠之花的习俗,在康乃馨花束上加上勿忘草是用来强化表达对至亲之人绵延不绝的思念的。” “你是怎么知道伏里登的传统的?” “我的武学师父曾在闲暇时间和我讲过。” 话音刚落,罗希亚猛然想起昨夜格蕾的请愿。 如果格蕾真的是希尔文派过来打探她的情报的,那么以希尔文万事皆求稳妥的脾性,加上这源自伏里登的传统,格蕾想必是跟着希尔文一同来到王城的暗卫之一。 既然格蕾冒着被她注意到的风险也要向她请愿一同为游击战的牺牲者立碑,那么,这场游击战的牺牲者中或许就有格蕾的至亲之人。 想到这里,罗希亚自问:“莫非为死者立碑就足以给活着的人一个活下去的信念了吗?” “人活着是需要有信念支撑的,若是连活下去的信念都没了,那即便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你能在无意中想到为活着的人提供活下去的情绪价值,这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优势。 我觉得你所考量的已经超过大部分王了,很多登上王位的人,都不一定有你这般格局。要说不足的话,就是这些考量可能会让你在面对政敌之时,下手不够干脆,处理不够彻底,这样会给政敌反扑的机会,会导致你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在这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斗争必然会导致流血,你无法只用一个人的力量救济所有国民,只能牺牲少数人换取大部分人的幸福。” 特蕾莎说的话和剑灵的观点不谋而合,虽然这些道理罗希亚早已清楚,但是…… “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那么,就不要忘记他们的牺牲,跨越他们的死,然后为更多的生者争取生机。” “你不会嘲笑我的念头过于天真吗?” “有什么可嘲笑的?这不是很正常的念头吗?你我的出发点不同,可如今该做的事却是相同的,因此你只有安下心来,才能更坚定地向你想走的道路行进,不至于被心魔困住脚步。” 罗希亚听着特蕾莎的话语,露出了有些复杂的笑容:“你总是如此,特蕾莎。你总是走得如此坚定,仿佛无论何事都不会让你停下脚步,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如此闪耀,引人效仿。” 特蕾莎则是看向罗希亚的侧脸,一字一句道:“然而,在我看来,为民众起誓奋斗、时刻念着他们的名字的你才更为闪耀。” 罗希亚一怔:“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我虽总是认为只有狠下心来,抛却感情与冲动,才能在成为王的道路上走得远一些,可我也想要看到一个始终保持初心的王能够走多远。 虽然母亲大人从前总是通过言传身教教诲我们时刻把民众放在首要位置,但是现在看来,只有你能将这一信条践行到底。你是我的理想与希望,请你继续替代我和母亲大人继续引导扎斯提亚斯的人民前进,这也是现如今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 为何就连特蕾莎也这么说呢?罗希亚也不理解。 她看着特蕾莎郑重的表情,虽然还是没能找到心中所想的答案,但她还是将这些话默认为特蕾莎的嘱托,因此,她也认真答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尽我所能做到的。” 没错,这样就好。人都要有信念支撑而活,这一点对于瓦特莱的边民而言是如此,对于你而言也是如此。因此只有适当强化你活着的信念,你才能支撑到我封印魔剑的一天。 特蕾莎想到这里,原地蹲了下来,用手轻轻盖住罗希亚的手,轻声“嗯”了一声。 第85章 信念(4) 过了一会儿,特蕾莎又露出一副想到了什么的表情,说道:“我差点忘了,正好你在这里,我就顺便把一个好消息和两个坏消息告诉你,你是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好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两天的招募后,临时的术师团新增了15名自愿入团的术师,其中有10名是可以使役亡灵战斗的灵使,也有一定的作战经验,想来日后作战会轻松一些。” “使役亡灵的意思是……?” “差不多就是字面意思,她们可以让亡灵短暂地现界,操纵亡灵行进,甚至可以让他们接触实体物品战斗,如果是强一点的灵使甚至可以做到驱散、净化亡灵,乃至呼唤特定的亡灵依附在指定物品身上,实现灵媒。” “这种战斗方式会不会对死者过于不尊重了?” 特蕾莎露出了一个有点不自然的笑容:“我个人觉得是有点,不过某种意义上,这些牺牲者在死后也能和我们并肩作战,这也算是不辜负他们的祈愿了。” 可惜的是,这一说辞并没有让罗希亚信服,她转了转眼珠,最后还是选择不再追究此事:“那么,坏消息又是什么?” “第一个坏消息是,今天早上我收到了艾洛梅特女士的消息,说莉切丝从她服役的农场中逃走了,她作为魔剑的使用者,即便动用寻常兵力去追查,怕是也难以将她捉拿,所以我便让艾洛梅特女士和另一名术师一同前去活捉她,这样最起码还有成功捉拿的可能。”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先斩后奏确实是我的疏忽,不过我也想过这种事情还是尽快派人追踪会比较好,而且这件事也不好声张,所以我只是在安排人立马追查以后以密件的形式报给了将领而已,看来将领还没有将这件事传达给你。” “莉切丝的事和斯诺王国的进犯相比还不算是大事,这么安排倒也还算稳妥。只不过我怕莉切丝拎不清孰轻孰重,脑子不清醒选择投敌,到了那时会给我们的作战带来极大负担。” “这一点暂时不用担心,昨天我已经安排新进团的术师重新在城区及周边农场范围布设了结界和防壁,而且艾洛梅特女士也有在她身上施放追踪术,若她真有投敌的意向,我们也可以及时监测到动向。” “也就是说,现在艾洛梅特女士是知道莉切丝的位置的。既然如此,她们什么时候能追到莉切丝?” “根据我的推测,二名术师加上飞毯还是可以在一周内追上她,只不过这中间的影响因素太多,我的推测也不一定准确。” “你认为影响因素具体有哪些?” 特蕾莎此时却回避了罗希亚的视线,习惯性地把鬓边的头发缠在手指上,她踌躇了一番,最后边思考边说:“这要怎么说才好呢……首先是莉切丝的状态,她似乎偷走了农场里用来运救急粮的马,现在正在南下而行,速度比预计的要快,一旦她进了人员聚集地,那么抓捕工作就会变得异常麻烦。 其次是艾洛梅特女士,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说实话我并没有完全信任她,至于原因就要等说到第二个坏消息的时候再和你阐明了,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也只有艾洛梅特女士在她身上施加了追踪术,所以我才安排了她。 最后是飞毯的供能问题,飞毯需要依赖地脉进行充能,然而这里并没有布设对应的装置。在布设装置为飞毯充能的过程中,莉切丝会拉开和两位术师之间的距离,使得追查效率降低。” “那么,你说的第二个坏消息是什么?” “这个是我在布设北部防线的复合式时注意到的事情:按照五年前扎斯提亚斯地界内灵脉中储存的魔力量来看,北部防线区域的魔力量应当是较为丰富的,再加上托比沙前几年一直禁止魔导科技的发展,理论上来说,地脉中的魔力量应该只多不减。 可我在真正开始布设的时候发现,北部防线地脉中储存的魔力量变得极度贫瘠,只是用于供给复合式运作都已经非常勉强,我想,这应该和魔剑有关。” “这和魔剑有什么关系?” “起初这五把魔剑是母亲大人封印的,若是要强行破坏魔剑上的封印,不仅需要同时施术激活五把魔剑,还要让魔剑吸收地脉内将近20万的魔力量才能成功,这相当于要抽干扎斯提亚斯地脉内几乎所有的魔力才能成功。 也就是说,如今扎斯提亚斯的地脉因为被用于激活五把魔剑,地脉在被吸干后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扎斯提亚斯如今地脉的魔力量极度贫瘠,若是扎斯提亚斯以后想要继续发展魔导科技,起步或许会非常艰难。” 罗希亚听罢,面色冷了几分:“所以你认为,是艾洛梅特女士用魔剑抽干了扎斯提亚斯的地脉魔力吗?” “主犯应该还是索菲特?索菲特九年前突然来到扎斯提亚斯的目的也正是解开魔剑的封印,不过我这几天倒是听传言说你是从艾洛梅特女士手里得到那把魔剑的,随后我又对她言语试探了一番,发现她对魔剑的真相和激活方式也并非全然不知。 不管她是被迫协助还是主动合作,她总归是索菲特那边的人,所以我无法信任她。” “我大概了解你的意思了,不过我有一点要纠正你,虽然外界传言魔剑是从艾洛梅特女士家里搜出来的,但是实际上我是从希尔文大人的手里拿到魔剑的。” “什么?”特蕾莎不禁皱起了眉头,“希尔文大人?为什么安妮小姐的姐姐会和索菲特勾结在一起?” “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因为会主动分发魔剑给使用者的只会是索菲特,恐怕她一开始是打算将魔剑给希尔文大人使用的,只不过最后那把剑阴差阳错地到了你的手上——当然,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因为火之魔剑从二十年前开始就不会选择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了。” “你对火之魔剑的事情到底了解多少?” “至少我这五年来,闲暇时间基本都在调查关于魔剑的资料,也从师父那里知道了许多往事。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详细的情况我以后会都告诉你的。 总而言之,虽然我无意挑拨君臣关系,但是既然她们都和魔剑扯上了关系,那么我个人认为,不论是希尔文大人,还是艾洛梅特女士,都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说到这里,特蕾莎又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不过,或许我可能也并非值得你去信任的人……” 第86章 信念(5) 然而,特蕾莎话没说完,就已经被罗希亚打断了。罗希亚轻轻摇了摇头,平静地答道:“在数天前,或许我还会对你抱有一定程度的怀疑——因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也看不清你现在的立场。 但在首战过后,我认为一个愿意为了我献上生命而战的战士值得我无条件信任。况且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战士,虽然我们之间存在五年的空白,但你对我来说仍然是特别的存在,我还是不相信你会有背叛我的那一天。” 特蕾莎听到罗希亚如此直白的表达以后,反而愣了愣神,她抿了抿嘴,艰难开口:“你认真的?这应该不是场面话?” “我当然是认真的。艾洛梅特女士有私心这一点我早已察觉,但我先前只是认为那些传言是希尔文大人为了正当化我这五年间的经历而利用了艾洛梅特女士,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和魔剑关系匪浅。 当然,正如你所说,如今正是用人之时,艾洛梅特女士也不能不用,她的动向还得需要你费心关注一下。 至于希尔文大人,我个人认为放不下权力是她的软肋之一,或许是索菲特利用了这一点蒙骗了希尔文大人也说不定。毕竟她将我藏了五年,把我保了下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等战争结束以后,我会再查的。” “你不应该如此……” “我不应该如此天真,是吗?” 特蕾莎话未说完,罗希亚便已抢在她之前把她想说的话说完了。特蕾莎声音渐弱,在她发觉二人嘴型完全对上的时候,她无奈地笑了:“看来你都知道,但是你还是不忍心去怀疑曾经有恩于你之人,包括我在内,是吗?” “抱歉,或许我还需要一段时间立下决心,而且我之前也说过,在外患解决之前,希尔文大人不会轻举妄动的。此外,她的人也一直在我身边刺探我,我自认没有做可能引起她注意的事情,她也还有减税的改革要去执行,暂时不会出幺蛾子的。” “但愿如此,希望在战争结束以后,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是,特蕾莎不知为何,还是总感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当二人目光触及之时,她又能看到罗希亚探究的目光中潜藏着的温柔,似乎在告诉她“不会出问题的”。 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又转移了话题:“不过,艾洛梅特女士那边我会留意的,我本人也很关注她的立场和状态,再加上我还欠了你一条命,在还上债之前我不会背叛你的,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为什么你一直在强调所谓的救命之恩?那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 “单纯是因为我过意不去而已,总之,我这边的事我会都安排妥当,不至于让你操劳过多。” “但你好歹也要告诉我一声,毕竟洞悉臣子的动向也是我的职责。” “好,我答应你,这段时间我做的事情都会和你汇报的。时候不早了,带上这个回去休息。” 说着,特蕾莎掏出了一个香炉,双手递给了罗希亚,罗希亚接过香炉以后,观察了一番,最后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还记得几天前我问你是否睡得安好吗?” “记得,那天夜里确实睡得不错。” “这就是能隔绝亡灵的声音入梦,从而让你安然入眠的魔动装置。我也不瞒你,几天前我为了试验这个装置的可靠性,就把这装置启动了放在你营帐的角落里,经过我的观察,似乎没什么副作用,所以我便选择在这一天把它直接送给你,希望你不要怪罪。” “你拿我当试验品?” 特蕾莎狡黠一笑:“毕竟是要送给本人的东西,直接让本人实际体验一下不是能得出更准确的结论吗?” “你在这方面还真是和以前一样,净找些一听就漏洞百出的漂亮话试图搪塞过去。” “那也要有人听得进去才行得通。不过这个香炉本身就是由一级的灵使研发出来的东西,就算直接送给你倒也没什么不稳妥的,只是我怕可能会有一些副作用,就想着送出去之前先试用一下,如果有意外的话就再自己改良一下。” “总之多谢你了,不过,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特蕾莎眨了眨眼,露出了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今天是你的生日,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生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罗希亚说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确实已有多年没再过过自己的生日,或许是因为从前她自以为自己的生日即使记得也不会再有人帮她过了,所以没有意义,便被当成“应遗忘之事”而被魔剑吞噬掉了。 “你对自己的生日在哪一天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抱歉,好像确实是这样,看来我的记忆力是真的变差了。” “你不需要说抱歉,既然你记不得生日,以后就由我帮你记着。” “没事的,这不是你应尽的义务。” 特蕾莎却没搭腔,只是把手搭在罗希亚的手背上,帮她握好手上的香炉。 “生日快乐,罗希亚,愿你今晚能做个好梦。” 说完,特蕾莎便起身,对着罗希亚摆了摆手,便离开了纪念碑。 从特蕾莎刚刚对罗希亚近距离的探测结果来看,魔剑侵蚀带给她身体的疼痛足以让一个正常人卧床不起,可是罗希亚现在却还和没事人一样从早到晚都在理事练兵。 除了她感受不到痛觉和她有着可以忍痛不发的超强意志力这两种可能性以外,没有别的可能性可以完美解释这种异象了。 她本以为罗希亚在第一次见面时隐瞒的事情只有魔剑相关的事情而已,现在看来,怕是她还瞒了其他的一些在她眼里不重要的事情,而这些事包含了她痛觉渐失的原因。 你到底还隐瞒了什么? 特蕾莎想到这里,走到一半又忍不住面色凝重地回头看着罗希亚的背影,随后她有些气愤地扭头,快步走远了。 第87章 清算(1) 自瓦特莱打响战争后已过去约有四个月,在这几个月里,从前线传回王城的战报消息一开始不容乐观,希尔文看得也是心惊肉跳。 在开战的前一个月里,先是首战北部防线失守,而后是频繁的运动战对敌军的损耗收效甚微,在一次包围战中,左翼军队甚至差点被敌军围困,虽然最后罗希亚率领主力军打退了敌军的包围,但这一战也削弱了扩编后王城军队的士气。 然而,一个月后,临时术师团的团长特蕾莎不仅将术师团的规模扩大到40人,还结合了被俘虏的敌军骑兵团长吐出的情报,通过使魔绘制出了斯诺王国南部的边防地图。 在这一基础上,罗希亚立马优化了作战方略,一边安排前哨部队和术师团提前在敌军补给路线持续制造陷阱,干扰敌军后勤兵,彻底断了敌军的补给,一边又安排主力部队持续削弱敌军的力量。 由于敌军的骑兵没有粮草供给,马匹发挥不出全力,弓兵的箭也属于是一次性武器,两边都需要大量供给才能持续作战,加上术师团和轻骑兵队长都失去了领队,新的领队和队伍的配合还处在磨合期,所以在战争中后期,运动战的削弱效率得到了大幅提升。 这次作战的损失比希尔文和埃萨预估的要小很多,在没有申请缪斯王国和教廷支援的情况下,扩编后的王城军不仅直接削掉了敌军六成兵力,还一鼓作气,直接把敌军打退到了北部防线之外。 另一边,斯诺王国的国王想是觉得这一战损失过重,便在上一周来函求和,希尔文在收到函件后,立马将该函件以急件的形式转送给罗希亚,在征得她的意见后,希尔文回复其需要签订未来十年内互不进犯的和平条约,否则不同意停战的要求。 斯诺王国方过了几天后,很快回复了于两周后来访洽谈和平条约的消息,并承诺在和平条约签订前,斯诺王国方不会再发起战争进犯扎斯提亚斯,这一消息也代表着他们长达四个月的抗争终于结束了。 虽然已经停战,但是希尔文还是高兴不起来。 一是因为在抗战期间,她从国库拨了不少钱粮到北部一线去支援灾民和军队,以确保扎斯提亚斯的物资补给充足,但在战争结束后,他们还要开展北部防线城墙的修复工作和对受灾边民的安抚工作,一来二去算下来,国库内的余粮已经不足以支撑下一年的重点项目开展了。 二是减税的工作虽然在伏里登和萨多特试点开展得十分顺利,但是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还是有一定的难度,一些中立守旧派领主不同意税金下调的幅度,希望她给予一些优待,虽然希尔文现在也在慢慢换血,但是总归还是要暂时满足这些封臣的需求,给予适当优待后再慢慢将税金调整至全国统一水平。 三是众臣近来一直在上奏弹劾沙蒂,指出他犯下了不忠之罪五条、贪污之罪三条,每一条都是可判死罪的条目,虽然这一切都在希尔文的计划之内,但沙蒂那边似乎还想做最后的反扑,在提前得知自己被弹劾后,他就立马去找了法务大臣,请他向下施压网开一面,免去沙蒂的死罪。 希尔文在代理政务的这段时间里,时常觉得自己过于仁慈。 起初,她废除了间谍首脑一职,并令治安官连夜捉拿索菲特,但当治安官抵达索菲特的宅邸时,却发现索菲特已提前得知消息,卷着一部分赏赐逃走了,并且直到现在仍然不知所踪。在没有间谍首脑的情况下,要想除去沙蒂,只能通过最高法庭下达审判。 紧接着,她本想花一个月除去沙蒂,但他连续贬职两次后仍然有属于自己的势力,虽然希尔文还拔掉了几个相对坚定的沙蒂追随者以儆效尤,但他还是在暗中耍些小把戏,使得希尔文都不禁觉得他是个麻烦的男人,加上她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关注,就不知不觉间把沙蒂留到了现在。 现在战事已经过去,国库需要填补,看来沙蒂也是时候除掉了。至于那个不中用的法务大臣,找个由头撤下去再扶持几个新的人选让内阁重新选定就行。 想到这里,希尔文松了口气,这时信鸽匆匆飞入殿内,落在了希尔文的桌上,她打开信鸽寄来的急件,发现是罗希亚从前线带回的消息:安妮已经顺利抵达瓦特莱城区,并和王城军队汇合了。 在看到这条消息后,想到安妮即将跟着王城军班师回朝,希尔文本因政务而烦躁的心情这才缓和了些,她捏紧了便条,彻底坚定了要立即清算沙蒂的决心。 在希尔文第二天直接勒令最高法庭尽快审理沙蒂后,接下来的一周内,接连被贬职的沙蒂被坐实了众臣为他弹劾的罪责,被判三日后处以死刑,并查封他的全部家产。 在举行沙蒂死刑的前夜,希尔文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她去了关押沙蒂的大牢,在看到沙蒂还在牢内老老实实地坐着的时候,她这才松了口气。 沙蒂从前喜欢把自己打扮得低调又不失奢华,他喜欢在真丝制成的衬衫内绣上猛兽的暗纹,还喜欢在宽大的绸缎外套上用细细的金线绣上威尔海姆家的纹章。然而如今这些沙蒂也不配穿那些华贵的衣衫,只能裹着有些潮湿的棉被以抵御早春的寒冷。 在听到希尔文的脚步声时,他醒了过来,看清来者以后,他立马如饿狼一般扑向希尔文。他紧紧地抓着大牢门上的栏杆,用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希尔文。 希尔文见到沙蒂的惨状,不禁扬起了嘴角:“见到老师您一切如旧,我便放心了。” 第88章 清算(2) 沙蒂见着希尔文的脸,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怒不可遏:“怎么?看到自己的恩人被打入大牢,你很得意啊?你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所以就把我的人都收买了,归拢到自己手下,还撺掇着他们屡屡弹劾我?” “看来您是得了失心疯了,虽然您已经是将死之人,但也不能乱说话攀扯人。” “我有没有得癔症,你自己心里清楚,不用我多说。” “可是师父,您敢说,您去年协理打通全国商路项目的时候没有徇私,递交的账目都是真实的吗?您敢说,您没有暗中开设场馆,假借供各贵族狎妓的名义暗中结党营私吗?您敢说,您没有暗中煽动平民谋反,妄图动摇王室的地位吗?” “你——这里面明明有三分之一都是你的手笔,你居然把这屎盆子扣到我的头上,让你自己的手一直都是干干净净的!” “看来您病得不轻,不过没关系,明天就是您的死期了,不管您如何贿赂法务大臣妄图逃脱罪责,如何把您所剩不多的金银财宝塞到狱卒手里以求逃狱,这一次您都再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了,况且您都病成这样了,再找医生过来诊疗也不过是浪费国家的医疗资源罢了。” “你这个毒妇!” “师父您忘了,我还没有成婚,而且,我以后大概也没有成婚的打算,您现在就以毒妇相称,怕是早了点。” “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你为什么要这么算计我。” “是吗?可是我觉得我学得还不够好,若是我能做到像师父您这般狠绝,我就不会在今天晚上还过来送您一程了。” 希尔文说到这里,故作漫不经心地转着戴在右手中指上的宝石戒指,沙蒂气得直喘气,以至于无法保持站立的姿势。他跪了下来,用手去够希尔文的鞋尖,可希尔文只微微一挪脚,便挣脱了他布满污泥的手。 “你怕是忘了,若是没有我的提携,你现在怕是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边境伯爵。” “我一直不曾忘记。我从未忘记您是如何一路提携我到财政大臣的位置的,也没有忘记您利用我的职务之便给自己吃了多少回扣,以至于去年差点入不敷出——若是没有巴勒托的家产,国库怕是早就被掏空。 当然,我更没有忘记,在我上位以后,您是如何忌惮我,在我的府邸内安插了多少您的眼睛的。 细想一下,或许您也不止在我一人的府邸内安插眼线,应该也有偷偷在其他内阁成员的府邸内动小手脚?否则您也不会对艾雷思大人和巴勒托的情报了如指掌。 不知道法务大臣知道这些情报以后,还会不会帮您。”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我也本应早就收集到你背叛的证据的,只可惜我的动作还不够快。只怕你生出谋反的意图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就算您得了癔症也该明白在这个圈子里什么是不该说的。” “你这家伙——” 沙蒂聊到这里,表情日渐癫狂,他有些失控地指着希尔文的鼻子,骂骂咧咧道:“明明只是一个毫无主见的女人!放在五年前都不知道老家在哪的微贱家族!居然胆敢骑到我的头上!” 希尔文听着沙蒂的怒骂,脸上嘲弄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她蹲了下来,一下子凑近了沙蒂的脸,用戴着真丝黑手套的手穿过监牢的栏杆,紧紧抓着沙蒂的衣领,怒视着沙蒂低语道:“您一直都是如此,您一路提携我也不过是看我是个家道中落的女伯爵,觉得我好掌控罢了,是? 但是您想过没有,您到今天这般境地,也正是您曾瞧不起的女性们一起出力而为的。 您以为她们如同您身上的衣服、勋章一样,可您没有想过她们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生活,她们也从来都不该是您的陪衬。 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卑微又可怜,只会匍匐在地上发出无能狂怒的嚎叫。这样的您又有何颜面去鄙视嘲讽女性呢?纵观历史至今,除了创王一人以外,又有哪位男性可以真正掌握魔导科技的原理呢? 未来扎斯提亚斯会继续发展魔导科技,您这种故步自封的旧贵族,未来也只会当成不可回收垃圾被淘汰罢了。” “你急了,哈哈哈你终于急了,我倒要看看,属于你和魔导科技的时代又能维持多久?” 希尔文看着沙蒂癫狂的模样,马上松了手,恢复至怜悯而又嘲讽的表情,吸了一口气继续平静地说道:“是吗?只不过您在看到我的时代终结之前就已经死了?毕竟您的死期早就已经定好了。 对了,我差点忘了。您虽说一直是中立派,但是您其实一直看不惯魔导科技,所以您就任外交大臣期间一直说想要恢复和东凰的外交关系,可实际上您也就做做表面功夫,并没有真正努力过。而且当年艾蕾亚首相被刺一事,您不也是煽风点火的一员吗? 这也是因为您那烂到骨子里的优越感作祟吗?这一点若是被当今陛下知道了,您觉得您还能保留全尸吗? 不过没有关系,等您一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有,您从前一直怜惜的伊莉莎白女士,我瞧她一直依附在男人身边,怪可怜的,就给了她一笔用来开店的启动资金,告诉她应该怎么运营一家店铺,如今她的事业也算真正做起来了,您看,我是不是还挺仁慈的?” “你——伊莉莎白?这女的又是谁?” 第89章 清算(3) 希尔文瞧着沙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禁露出了悲哀的表情:“您看您,连被您当做艾莉丝夫人替代品、一直陪在您身边的女人的名字都记不得,还一直管她叫‘艾莉丝’。人家虽然因为钱而一直待在您的身边,却也还是想要以自己的身份重新活一回。 回想起来,人家当年在艾雷思大人的府上过的也是这般可怜,所以我朝她伸出了手。我告诉她‘干完这一单,你就能为自己活一回’,虽然待在您身边是委屈了一点,但是她很尽心,倒也省了我不少事。” “原来……原来我的‘艾莉丝’一早就已被你买通用来作为我的眼线!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您在说什么呢?继续说,我听着。您编的故事很好听,我很喜欢。” “你居然到现在还在装傻,是觉得不承认就能蒙混过关吗?不过没关系,你和我是一类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是吗?可我觉得,我的狠毒还不及您的百分之一。 您看似深情,一直在寻找您白月光的替身,可实际上害死了艾莉丝夫人的人正是您自己,她在青春正盛之时被您怀疑出卖了您的重要机密,那么单纯的她和她的族人被您害得一个人都不剩,空余一座无人居住的房。 您看似中立,默默无闻,可实际上您对新事物的偏见却比守旧派还要深,虽说直接向先王谏言除去艾蕾亚首相,令魔导科技的发展停滞不前的人不是您,但在背后煽风点火,使得旧贵族对魔导科技的敌视加深的人正是您。 您看似重视贤能,扶持我一路至今。但在扶持我成功以后,您的疑心又开始作祟,您在我的府邸内插满眼线,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得到我背叛的证据。 但您其实很好骗,只要我说几句好话,把您捧到最高的位置,您就会飘飘然,觉得我这种没有主见的笨女人是不会背叛您的。 其实,我也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拿到了刀,又把刀柄转交给了需要用刀的人而已。如果您能再相信我一点,或许我就不会这么做了。” 沙蒂听着希尔文的指控,反而不屑地笑了起来:“你是真的恨我吗?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了,你不过是需要一个作恶的理由而已,你的骨子不也早就烂掉了。 别傻了,希尔文·波斯提亚,你和我是一样的,你虽然没有性别的歧视,但是你也有对身份的歧视。 你和我一样觉得那些贱民再怎么样也翻不出花来,实际上如果没有当今陛下出来压着,咱俩早就玩脱了,我居然被你这种人逼到死局,真是可笑。” “您这又是在说什么呢?新王的出现当然也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和您这种差点就把自己玩脱的人可不一样。先王和莉切丝公主两边都不可靠,也都不是好拿捏的对象,不如说我觉得您居然胆敢妄想把莉切丝公主捏在手心里。 莉切丝公主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即使被平民逼到城墙下,她也绝不会向您低头。所以,我重新选择一个更软的柿子不是更好吗?” “你……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在被您日夜监视一言一行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都已经坐到了内阁成员的位置了,我想要再往上走一步又有什么错?您何至于步步相逼,是您也觉得外交大臣这个位子坐得不够爽吗? 但是您没有那个勇气,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您对爱憎感情和欲望的表达都不够干脆,所以我来替您迈出这一步,作为代价,您就赶紧去地狱里待着。” 说完,希尔文便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牢。 “疯子……哈哈哈……真是一个疯子……” 沙蒂的狂笑声越来越小,但是他的疯言疯语却始终萦绕在希尔文的耳边。 等到希尔文走出大牢的大门时,已经被抬到首相助理的伊卜连忙迎上来,让人给希尔文披上了防寒的斗篷。 “大人,要我说,大牢阴冷潮湿,您是不必特地来跑这一趟的。” “好歹也曾是自己的恩师,过来看一眼也在情理之中。而且他那么老奸巨猾,我怕死到临头还横生变故,倒不如直接把他逼疯,让他丧失基本的行动能力。” “大人英明。” 希尔文走上马车以后,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了,你不过是需要一个作恶的理由而已,你的骨子不也早就烂掉了。别傻了,希尔文·波斯提亚,你和我是一样的,你虽然没有性别的歧视,但是你也有对身份的歧视……” 沙蒂的话一直在希尔文的脑内回响,让她感觉有些不适。 按理来说,她除掉了自己面前最大的阻碍之一,理应是感到高兴的,可希尔文在对着沙蒂输出完以后,却只觉得空虚乏累,甚至还有些不是滋味。 “您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在想老师说过的话。” “您想起了什么?” “净是一些胡乱攀扯人的话罢了。伊卜,你还记得我曾教过你什么吗?有的时候,不该自己知道的内容,就不要因好奇而去问。” “我知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次。” “下不为例。” 希尔文瞧着伊卜还有些天真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 按理来说,希尔文心中的助理首选还是安妮,但安妮和王城军归来还需要一些时日,在这段时间里,她也还是需要一个帮手。 伊卜虽然心性天真,但是办事效率很高,而且能很好地传达她的意思,在希尔文看来,虽然伊卜有些瑕疵,但尚能调教,也足够用了。 “刚刚您不在的时候,我在书房收了一下您的信件,在这期间有信鸽传来急件。” “是谁发过来的?” “是陛下,里面还附有安妮大人的亲笔书信。” “你带过来了吗?” “带来了。” 希尔文连忙接过伊卜递过来的书信,先是看了第一页罗希亚传来的简讯。 上面只简单回复她已收到了斯诺王国来访的消息,并计划亲自面见,同时也说明了她这段时间绕了段路去了卡帕体察民情,并已于昨日抵达萨瑟克,计划在城区内安抚住民后便会回城,总之能在斯诺王国的使臣抵达之前回到王城内。 希尔文再一翻开后面的信,发现安妮给她写的信铺满了整个信纸,她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心情,再细细查看安妮的信件: 长姐大人: 见字如面,话虽如此,我们却已有五年多未曾见面了。在这五年里,我们和艾蕾亚大人的两位女儿的身份都已变化太多,我未曾想到您会把罗希亚推上王位,也未曾想到还能有再见到特蕾莎的一天。 冒昧在信中问上一句,您是否有想要效仿当年的艾蕾亚大人的心思呢?如果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就留到在王城见面后再为我解惑。 在和罗希亚的交谈中,我认为她是一个能为民着想的好君主,她也很尊敬您。如果是您在她的身边的话,或许您不必如同当年的艾蕾亚大人一般极端。 我在这五年里也游历了缪斯王国名下的各公国,现在我认为,如果是您和罗希亚的话,或许可以实现首相与王互相合作,共同谋求国家发展的路线。您认为如何呢? 许多话我不方便以信件形式和您阐述太多,就留待王城见面以后再互诉衷肠。 一直敬爱您的安妮 希尔文看完信后,沉思了许久,一直到回到府邸以后,她仍然在思索。 然而,她思索的并非安妮信中方案的可行性,而是暗自感叹安妮的天真,并思索着要如何欺骗安妮,好把自己的深沉心思蒙混过去。 第90章 清算(4) 时间倒退至九天前,当罗希亚收到从王城发来的斯诺王国要求面见和谈的函件时,特蕾莎正在她的营帐内汇报城墙修缮的工作进度。 如今他们的营地已经又回到了北部防线,在安妮通过北部边境抵达王城军的营地后,王城军和术师团又开始了修缮加固城墙的工作。在修缮工作结束后,他们将计划重建北部防线一带的村落,然后把受灾的边民接回来居住。 在看到罗希亚不紧不慢地拆开函件的时候,特蕾莎眨了眨眼:“看来我应该回避一下。” “不打紧,这是希尔文大人的来信,也不是需要对你保密的内容。” “那么,是斯诺王国那边有了动作?” “你猜对了,他们计划于两周内到王城进行面谈,签订和平条约。这下麻烦了,我本来还想等到北部防线的村落重建完以后再回王城的,虽然让希尔文大人代为接见也不是不行……” “不,你得回去。这是你能向斯诺王国表明你的立场的最佳机会,这件事情是只有身为王又亲历过战争的你才能做到的事情,让希尔文大人来做,我怕会横生变故。” “可是,重建北部防线的事情我也不放心,我总是怕在这段时间里,斯诺王国的军队会言而无信,卷土重来。” “你若实在不放心的话,此事就交给我来办。你先带着安妮小姐和原有的王城军回去,留下卡帕的支援军和术师团在此协助重建防线,只要有你的调令,我就可以负责调度他们。 有术师团的协助,重建工作的效率会高很多,而且在此期间我还能给你培养一个新的术师团长,岂不是一举两得?” 然而,罗希亚却一直盯着特蕾莎,在反复观察特蕾莎的眼神与表情无果后,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跟着我……和安妮小姐一起回王城吗?” 特蕾莎起初被盯得有些紧张,在听到罗希亚的问题后,她无奈地笑了笑:“我在收到术师团长任命的时候曾说过,在我培养出正式的术师团长以后,我就会离开术师团。现在团内也有比我更适配的团长人选,我志也本就不在此,如此看来,我也没有必要再回王城了。” “可是,你是这场战争中贡献最大的战士之一。 是你根据敌军骑兵团长的情报绘制出了敌军南部边境的边防图,也是你帮着我拔掉了军队内意图叛变的内鬼,还是你带着术师团的灵使召灵恐吓敌军的后勤团,制造了一个又一个陷阱困住了他们。如果我不提拔你,也不对你施恩,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特蕾莎收敛了笑容,问出一句:“罗希亚,你有想过当你卸任以后会去做什么吗?” “我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我受惠于天下人,自然也要尽一切努力回馈天下人,或许直到我死去,我都不会卸任。” “那你可曾希冀过有一天能归于乡野之间,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曾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建立在富足的经济基础之上的,不是每个人都能这般幸运。 每个位置都有自己的职责,也都有自己的烦恼,我享受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要为天下诸事烦心;普通人民确实不用操心国家大事,但他们需要操心的是最基本的个人生存问题。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是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民能在达到饱暖的基础上接受教育,如我们一般有自己的想法,打开自己的眼界,然后靠自己决定人生之路。” “你的目标很宏大,这也是我未曾思考过的问题,我们有资格接受教育,所以才会想这些看似多余的事情。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他们是没有机会去思考的。 但是,反过来想想,如果不入仕为官的话,我就可以更为不受限制地去观察这些普通人的生活,也能站在我的角度为他们提供一些王无法惠及的帮助。” “所以你是想要替我去做这些事情。” “没错,你回王城以后,一旦坐回那个位置上,你就与人民的声音几乎彻底隔绝了,这会使得你的决断出现偏差,你需要有一个人成为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去感受真实的民间生活。 而我现在自愿成为这个人,而且这和我要重新封印魔剑的目的并不冲突,我还可以边封印魔剑边为你做这件事。” “我需要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特蕾莎见罗希亚一脸认真,便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个。” “我原以为我可以赋予你新的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是你拒绝了。而且我们所说的魔剑在扎斯提亚斯有圣剑之名,若是没有了魔剑,我在宫廷内也就失去了话事权。也就是说,如果你仍要坚持封印魔剑,我也不放弃自己要走的道路的话,我们总有一天会为此而对战的。 我想要知道你真正的立场,如此,我才能放心任用你。” “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看重那把魔剑,即使它现在对你的身体和精神造成的伤害那么多,你也还是不愿意放下它。看来今晚得让安达过来,给你施一个专门的治愈术。” “你刚刚没有听清我在说什么吗?” “听清了,你且放心,我是不会和你对战的,我会想其他的办法封印魔剑,不会伤你分毫。至于我的身份,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战争都已经结束了,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和你约定,等我下一次以全貌和你见面时,我就和你坦白我真正的身份。” “谁知道我们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半年,最多在半年以后,我便会到王城与你见面。在这段时间里,我会每周都用我的使魔与你联系,我会把北部边境村落重建工作的情况、在民间游历的情况都告诉你,如何?” “可是……” “在这四个月里,你对我多有偏袒,甚至有的时候做事直接越级安排给我,也不和将领知会一声。众将士表面不说,加上我们确实打赢了这场仗,大家都在兴头上,所以都按下不表,可有一天大家回过劲,发现正是因为你的优待让我平步青云,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第91章 清算(5) 罗希亚听着特蕾莎多方面分析了半天,干笑了两声:“那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又为我思量了这么多,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 “即使是亲生的兄弟姐妹之间,也没有的交易,得到的东西永远是最贵的。你这段时间近乎不求回报地为了我做这些,以后还打算这么做下去,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火之魔剑。” “这个还不行。” 特蕾莎此时却突然行了个大礼:“那我想要向身为王的您求一个恩典。” 这下把罗希亚吓坏了,她连忙走到特蕾莎身边把她扶起来:“你先起来再说。” “您先听完我的请求,我才能起。” “那你说,你要什么恩典?” “请您在我寻得莉切丝以后,把莉切丝直接交给我处置。” “你竟然浪费恩典向我求一个政治重犯?” “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恩典。莉切丝和我的关系您也知道,再加上她又是另一个魔剑的使用者,保下她的性命也是我的目的之一。 在首战后,我本来派出了艾洛梅特女士和另一个人前去捉拿她,可没想到艾洛梅特女士出发后不过半月就被人暗杀,而后我又派出了其他术师配合去找,可莉切丝一直没有使用魔剑,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我想若是还是没有结果的话,我就要派出安达去找她了。 对付这样一个使用者,除非您日日夜夜守在她的身边,否则即使带她回到瓦特莱城区的农场,她也还是会逃跑,倒不如直接交给我,我还有点方法能够让她留在我的身边,不至于祸害朝廷。” “那你查清楚是谁杀死了艾洛梅特女士吗?这次想好要用什么理由蒙混过去了吗?” “我安排人把艾洛梅特女士的遗体带了回来,发现她的身上被下了蛊,这种方式除了索菲特以外,我想不到有其他人。至于蒙混过关的理由,我大可以说莉切丝偷渡到了境外,我们难以抓捕,需要借用境外的力量配合调查。” “你总是说我的想法过于天真,现在看来,你也挺天真的。凭莉切丝的力量,她能逃到哪个国家去?” “东凰。现在伏里登的封臣还久久未定,暂时还是由希尔文大人负责,可她又不在当地,管不了那么多偷渡客,事实上,我战前居住的地方正是伏里登,那里港口的偷渡客确实不少。” “如果众臣收到汇报后要求和东凰方协商捉拿莉切丝,那你又该当如何?” “那么你通过使魔联系我,我再到王城和她们解释。” “你这么手眼通天?还能和东凰解释?” “俗话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相信到了那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罗希亚听着特蕾莎的应对方式,脸上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从头到脚把特蕾莎打量了个遍,最后莞尔一笑:“那就依你的方式来做,只要你不带着莉切丝谋反,那就随你。” “我说的话你居然都信了,你真不怕我谋反?” “我没几个可以完全相信的人,就连我的救命恩人也是看到了我身上的价值才把我的性命留到了今天。如果连你都不能相信,那我还真不知道可以相信谁了,如果真的被你背叛,那我也只能自认倒霉,然后用尽全力对付你。” 特蕾莎叹了口气,一想到罗希亚的境遇,她就觉得有些愧疚,所以每次罗希亚一用澄澈的眼神看着她,她便不忍再调笑试探对方了。 “这样,我们交换信物,若是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你,你就销毁我的信物,反之亦然。”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起到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有时候这种暗示还挺有用的不是吗?” “好,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好受的话,那便做。” 说罢,罗希亚把手伸到脑后,扯下了自己的白色丝质发带,将它系在了特蕾莎的手腕上。 “您的信物我确实收到了,那么,失礼了。” 特蕾莎说着,也将脑后的棕色蕾丝发带扯了下来,走到罗希亚身后,亲自梳起罗希亚的头发,将发带牢牢地系在她的脑后。 “你总是会在一些看似无意义的小事上面花心思,这就是所谓的仪式感吗?” “当然,仪式感有时候也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在一些上流活动中。” “或许这种东西我终其一生也无法理解。” “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清呢?那么,我先告辞了,晚上我会带着安达过来给你治疗的。” 说着,特蕾莎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离开了罗希亚的营帐。 晚上安达给罗希亚施完治愈术的时候,罗希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地畅快,她感觉自己还能再撑五年,晚上睡觉也超乎她想象地安稳。 第二天清晨,罗希亚便按照计划带着王城军绕道从卡帕赶回王城,特蕾莎看着王城军离去的背影,原本笑意盈盈的脸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小姐,莉切丝小姐的事情……” “我已经谈妥了,你立马按之前吩咐你的去做,带着魔力探测仪器向下搜寻,务必要找到莉切丝。” “好的,那么那10位灵使大人……” “先别让她们回去,她们留在这里还有些用处,以后撑场子还用得着。” “是。” 在安达准备退下的时候,她发现特蕾莎束发用的发带变了,便打趣道:“小姐,这新发带还挺适合您的。” “是吗?我也觉得很适合我,以后我就用这个了。” 第92章 赌局(1) 在希尔文收到罗希亚的信件后过了一天,罗希亚便带着王城军杀回了王城。希尔文接到守卫兵的通知后,赶紧带着留在王城内的贵族们在城内接见。 在罗希亚飞身下马的时候,希尔文不慌不忙地上前行礼,而罗希亚也连忙将希尔文扶了起来。 “各位不必多礼,此次未提前知会大家而回城也是为了省去这些繁文缛节,如果各位有事的话,可以先行离开。” “不,陛下,这礼数可省不得。您要回来也总得来信让臣知道才行,这样臣才可以及时打点。” “希尔文大人,您这段时间劳苦功高,我怎好再让您劳动做这些。” “臣为国而辛劳,自是不觉得苦的。” 罗希亚见希尔文还要这般自谦下去,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还是说正事,斯诺王国的使臣现在到哪了?” “两天前他们乘飞毯抵达北部防线,您刚组建的术师团的临时团长似乎代王城军欢迎了一下他们。在卡帕守卫军的护送下,他们预计后天能到王城。” “大人辛苦了,那么,接下来就按例安排下去接见斯诺王国的使臣即可,其余奏折就还是送到宫内,我来批复便可。” “陛下,您一路奔波回来,不需要再休养几日吗?” “不必了,多谢大人美意,只是这原本就是我的职责,也不好叫大人一直替我担着。大人您不如多陪陪您的家人,数年不见,您的家人也十分想念您。” 说着,罗希亚拍了拍希尔文的肩膀,还用眼神示意安妮就在后方的马车上,在希尔文心领神会地朝马车走去的时候,罗希亚又让众臣散去,令王城军解散,自己径直向王宫内走去。 而希尔文在走了两步以后,回首看了一眼罗希亚的背影。 不知为何,她觉得罗希亚此番作战回来以后身上多了一丝生机,这不仅体现在她的脸部气色上,还体现在她的精神状态上。 希尔文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然自己一手培养扶持上来的人状态能变好是一件喜事,但她更多想到的还是:罗希亚的翅膀大概开始变硬了,这下她拿捏的难度可就一下子变大了。 “长姐大人。” 闻声下马车的安妮此时已经缓步走到了希尔文的旁边,希尔文扭头看向安妮,发现五年多过去,安妮曾经温柔的笑容中多了一些坚毅。 她身上宝蓝色的薄绒外套还是五年前的款式,胸针的金属边框也变得有些生锈。一想到曾经养尊处优的安妮都是因为托比沙的禁令才不得不在缪斯王国颠沛流离,连时兴的衣服首饰都不买一件,希尔文就不由得心生愧疚。 “你在外面受苦了,安妮。” 她轻轻握住安妮的手,摩挲着安妮手指上的薄茧,不住地叹气。 而安妮看着希尔文已经生了些细纹的眼尾和黯淡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您知道的,我对这些身外之物一向没有什么兴趣,倒是您看起来没有从前精神了。” “总之,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段时间你就在王城里好好养着,其余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说着,希尔文又一次把安妮送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将安妮送回波斯提亚府内,自己又回到首相的办公区继续埋头工作。 另一边,罗希亚在回到王宫以后发现王宫内侍奉她的人也来了一波大换血。虽然大部分人都面生,但当罗希亚看到奈特和莉莎亦在其中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这些留在宫内的侍从基本上都是希尔文精心挑选出来监视她的动向的暗卫。 罗希亚一时不好发作,她清楚自己不能一股脑就把希尔文指给她的暗卫全部换走:一是因为希尔文是她的恩人,二是因为现如今希尔文在朝中势力庞大。一旦她现在就开始过河拆桥,希尔文必定会撺掇人弹劾她的冷酷无情,届时她无人可用,便成了光杆司令了。 看来以后要先培养出真正忠于自己的一股势力,再以各种理由将这些暗卫分批送出宫了。 只不过,这个法子也无异于一场赌局,且不论罗希亚能否赢得真正属于自己的筹码,在赢得筹码以后,她还要在确保不被希尔文发觉的情况下取得优势,这可不是一件轻松事,或许还要等到至少两年以后才能真正实现。 到了晚上,当奈特为罗希亚上茶的时候,罗希亚才真正下定决心要按上面的法子缓缓除之。 “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喝到老师亲自奉的茶,被您这么一侍奉,我反倒又得从头适应这种感觉了。” 奈特也不敢错了礼数,在行礼过后,她低声说道:“既然陛下您还记得下官,那么您应该清楚我们来到这里的目的?” “我不清楚,还请您说清楚些。” 奈特听到罗希亚这么说,显然变得有些着急起来,她没想到罗希亚还是如从前那般傻,心中暗自念叨她这样是怎么当上新王的。 “下官不可能如从前一般和您说得那么清楚,总之您以后还是得警醒一些。” “多谢您的提示,您可以退下了。” “下官告退。” 罗希亚微笑着看着奈特离去的背影,抿了一口茶。 她在心中暗自感叹从前在府中小心翼翼地藏拙居然放到现在也还有用,至少这些耳目应该是无法从她的日常生活中察觉到她的异样。 “你的生活还真是引人瞩目。” 此时剑灵突然发出了声音,罗希亚循声看去,微微蹙眉:“既然你知道,那你又何必出声?” “反正我的声音一直以来都只有你能听得见,你觉得被当成喜欢自言自语的疯子好一点还是被当成心思叵测的王好一点?” “我就非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吗?我不和你说话就不会被当成疯子。” “但你还是和我说话了。” “因为你已经不说话大约四个月了。如何?四个月过去了,看来你是已经想好该如何回答我之前问的问题了。” “是啊,正如你的猜测一般,在我吞噬你的记忆与感情的时候,确实会让你对重要之物表露出比从前更为强烈的感情,但相对的,你对其他不重要之物的感情会被弱化,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守恒’? 毕竟我没有消化器官,顶多也就只能消耗记忆和情感里蕴藏的魔力而已。”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一直拖到现在才和我说明这些?” “一是因为一种本能的保护机制?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话题对我本身不利,所以这不是该和使用者袒露的内容——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为何对我不利。 二是因为我一开始也没琢磨透这个机制是否真的和你的这一异象有关,所以我也在观察。 三是因为你一直高强度用剑战斗,我这边也是很累的,即使到现在,我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即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挽回万民曾经安居的失地,那也没有必要这么拼命?” “这当然是有必要的,所幸,我所做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还是有用的。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一座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或许也不会再用到你了,你愿意作为一名观众见证到最后吗?” “当然,我会在恢复正常运转效率的这段时间好好看着的。” 第93章 赌局(2) 在罗希亚班师回朝之后,正逢法令大幅修订期间,斯诺王国使臣的来访交流不仅确定了两国之间互不侵犯的条约,还为扎斯提亚斯带来了改制改法的方向。 虽然这一切可能并非完全出自斯诺王国使臣的真心,但在他们看到那个在战场之上大杀四方的“死神”竟是扎斯提亚斯的新王之时,他们便生出了恐惧之心——他们知道,将士或许可以无声无息地被更替,但是只要王不下台,她就永远是这个国家最坚实的防壁。 于是,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在罗希亚和希尔文的推动下,内阁出台形成了一套规范的魔导科技教育普及法,还在废除了数十条法条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数十条法条。 新版的法律中,包括了新增禁止情色交易、贩卖人口法条等相关内容,还废除了贵族垄断教育条令、魔动设备流通使用禁令等不合国家未来发展的法条。 除此之外,希尔文还配合新版法律调整了税金条目,废除了东部港口和北部防线关口的关税,降低了商路驿站歇脚税,鼓励魔导科技和魔动设备引入进口。在这期间,她也让先前那些试图博取优待的封臣隐退下岗,换上了新一派封臣,实现全国税金统一。 她还鼓励人民钻研魔导科技,基于原来艾蕾亚前首相的模式在全国各地临时搭建简单的茅屋,开设魔导科技院校,免除低年级生学费,确保入学性别比例均衡,邀请术师团编写课本教义,招募引进相关教师资源,意图实现魔导科技的向下普及。 战争结束后一个月,北部防线的战后重建工作完成,由特蕾莎一手培养的正式术师团团长带着术师团回到了王城。 罗希亚也在此时终于拟定好了瓦特莱防侵入战的嘉奖文书,不仅给将领和各团长分别授予二等伯爵与一等男爵爵位,还赐予了有功之士对应的勋章和赏赐,把瓦特莱赏给了将领。 此外,由于魔导科技的再次兴起,罗希亚也在内阁重新设立了魔导科技管理局和官职,她安排术师团长担任最高管理人之位,并遴选安排了大量术师团的成员入职进行管理,并将恢复东凰建交纳入重点工作计划内,意图重新引进先进的魔动设备和地脉能源。 在这段时间里,特蕾莎也如约在每周通过使魔给罗希亚寄信。或许是因为条件和时间限制,特蕾莎写的内容基本上都很随意,也从不署名。 前一个月里,特蕾莎寄回来的信基本上都只会写战后重建的工作进度,在战后重建工作基本完成后,特蕾莎寄过来的信件中还夹了一朵鲜红欲滴的贴梗海棠。 “战后重建工作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在这星期我尝试把术师团长的工作交给一手培养的正式团长来做,发现她比我做得周全的多,我也因此得闲了下来。 这星期边民也基本上从瓦特莱的城区迁移回来了,虽然现在才开始复耕有些晚了,不过我也教了他们如何使用魔动农具开垦,他们的效率也因此快了不少。 新建的村落里开了许多花,你还记得赛莉尔吗?我在村里散步的时候遇到了她,她说凌霄花和你眼睛的颜色很像,所以当时送了你凌霄花。但是,我觉得还是红海棠的颜色和你更配一些,因为它的颜色和你的瞳色很像嘛。 除了海棠之外,东凰的南部还有一种花,俗称凤凰花,那个和你也很相配。但是瓦特莱没有这种花,所以我只能将就着摘了一朵海棠给你,你若能喜欢就好了。 说起来,赛莉尔似乎对植物学很感兴趣,经常缠着我问东问西,我听说瓦特莱城区内搭建的魔导科技普及学校好像要开学了,定下来的学费这些边民也还能付得起,便建议赛莉尔和她的母亲让赛莉尔入学读书,如果有药草学的话,或许她会感兴趣。” 以往收到特蕾莎的信件时,罗希亚一般也就回上一句“继续努力”,而这一次,罗希亚则小心翼翼地将海棠收在枕头下,提笔正式回信。 “魔导科技教育普及法的试行版马上就要投入使用了,将魔导科技融入到农业中确实是个能大幅提高效率的好方法,前几年伏里登也有类似的应用。 在术师团回来以后,我会和她们说明将该项结合技术和你所说的药草学融入课本中,并向农民普及,希望以后和赛莉尔一般的儿童们都有学习魔导科技的机会,你觉得如何呢? 术师团马上就要归来,我也让人拟定好了对应的嘉奖公文,只不过,我心里始终觉得那份文书上面应该有你一个名字在上面,如果你能回来担任魔导科技管理所的所长,那就更好了。 另,海棠很漂亮,我会妥善保存。至于凤凰花之名,我少时也有所耳闻,只可惜,我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另一边,希尔文在王宫里安插的耳目们始终没有忘记真正的任务,她们每隔半月就会传来新的情报给希尔文,但是,希尔文却没能从这些情报里得到什么更有用的信息。 在这些耳目的眼里,罗希亚似乎是一个无趣且不够精明,甚至有点不可理喻的王。 她的爱好和常规的帝王大不相同,在闲下来的时间里,她一般会在花园里侍弄花草,即便宫内有配备专业的园丁,她也爱自己折些花回宫,但把花折回到宫里以后,她便忘了继续养下去,所以那些花草很容易就枯萎了。 除了侍弄花草以外,她还爱在睡前唤莉莎为她读些简单的寓言和童话,每当莉莎碰到不认识的单词的时候,她甚至还会教莉莎新的单词。 莉莎年仅十五又不大识字,到了特定时间后便会自己读着读着睡着了。在莉莎睡着后,罗希亚便会叫奈特过来把莉莎带走,自己继续在床边读书,这一点也让人弄不明白她的用意。 她对饮食方面的欲求不高。在给宫内的侍从提高薪资和待遇后,她又要求御厨给她上的菜尽量简便,几次修改食谱下来,她每日的吃食竟仅比侍从高一个档次。 她崇尚节俭,不喜佩戴珠饰。她每天戴着的头饰只有一条棕色的蕾丝发带,回宫一个月后,她的脖子上还多了一串用银线串起的钥匙,除此之外,她再不佩戴其他首饰。 在得知国库紧张以后,她又在闹市区门口开设官方市场,变卖宫中库存的首饰,还让御厨一次只购买宫内三日内的食材,以身作则,严禁铺张浪费,又将省下来的钱存进国库内,缓解国库紧张现象。 除了上述行为以外,她还会在四下无人的时候自言自语,好似在和某个不存在的东西对话,若是上面的行为只能用无趣二字来形容的话,那么这个行为便让人有些怀疑她得了癔症。 第94章 赌局(3) 希尔文看着这些情报琢磨了很长时间,她总觉得这些情报中的罗希亚和平时屡屡在奏折中向她提出优化建议的罗希亚不像是一个人,若是二者结合一下,那么只能用一个纯粹为民的魔动设备来形容她了。 希尔文又把目光放在桌上的各类信件上:她把原本一手栽培的暗卫们投放到各封地,刺探收集各封臣的把柄,而那些封臣的表现远比罗希亚更为有趣。 原本站在她这边的埃萨和边境封臣成为了朝中的元老,不再受制于人,因此也开始放飞自我了。 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又收买了她刚换上去的封臣,希尔文刚颁布的政策下发到他们手上以后,他们表面上遵守着这些政策,实际上并没有进一步降低需要调低的税金条目。商人们为了少交税金,又贿赂领主申请把自己的那部分税金平摊到农民头上,一来二去,农民真正上交的税金只比从前要少20。 此外,这些新贵不仅利用差价敛钱,还私下调高了魔导科技学院10的学费,将多出的学费收为己用。 然而这些强力封臣和内阁成员又确实在她上位的时候帮了希尔文一个大忙,若是现在就动刀威胁,怕是会寒了众臣的心。 正在希尔文对着这些情报发呆的时候,安妮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长姐大人,您还在打探陛下的消息吗?” “安妮,这不是你该管的内容。” “您打探了这么长时间,打探出陛下存在异心了吗?” “安妮。” 希尔文用比平常的音量更大的声音喝住了安妮,她看起来还是在微笑,只是眼神冷得彻骨。安妮被希尔文盯得有些发怵,但是她还是瞪了回去。 “我原以为您把我叫回来是为了辅佐您,帮您和陛下重新振兴国家,让这个国家变得比艾蕾亚大人治理时期更像乌托邦。但现在看来,您似乎不是这么想的,您只想把我当成您所豢养的一只金丝雀,留在府里只能吃喝玩乐,可是您这样只能让我觉得无比空虚。” 希尔文听着安妮带着怒意的表述,瞳孔只移了一下,避过了安妮的视线,又用手指揉了揉鼻尖:“我只是想让你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害了你。” “您虽然变了许多,可您在心虚时就爱挠头摸鼻子的习惯还是未曾变过。可是,您还记得从前我和您说过什么吗?我想要的生活一直都不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寻常贵女们过的生活,我也不需要依附别人。” “你明明什么都不需要再操心的,为什么你却总要一次又一次地选择通过冒进的方式伤害你自己?难道在你的眼里我也在所谓的‘别人’之列中吗? 从前你自以为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帮着艾蕾亚前首相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也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正是因为如此,在艾蕾亚前首相被刺杀后,你才会被迫流连在外,不得回乡。为什么你事到如今仍然执迷不悟?” “即便如此,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我不想要依附的人自然也包括您在内,长姐大人,请您至少放我出去,让我不以贵族的身份谋生。”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没了贵族的身份以外你还能得到别人的优待吗?” “不,您错了。我想要得到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优待。自我回来以后,您从未问过我在缪斯王国的经历,我给您寄了这么多信件,您的回信也始终只有重复的寥寥数句。 我当然知道您很忙,正如从前在艾蕾亚大人手下的我一样。我并没有半分责怪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表示,我即使没了波斯提亚一族的光芒与荣耀,我也可以正常生活,因为我这五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安妮,你根本不明白。我正是为了不让你再遭受那种苦难才把你一直留在府内,你本可以不再吃苦过活,也没必要去吃那些苦,可是你现在却对我说,你想要自讨苦吃?” “原来您是这么认为的。”说到这里,安妮的怒意反而逐步消散了,她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可是,您所认为的苦难却正是国内大多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我想,或许我还是无法理解您,因为我们对民众的看法本身就是不同的。” 安妮摇了摇头,她朝希尔文恭敬地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书房。 而希尔文的脸色却因为安妮的话语变得十分难看,她思忖片刻,让值守夜班的仆从把管家叫了过来。 “从明天开始,不要让安妮走出波斯提亚府半步,好生让她养着。” “大人,您当真要这么做吗?这样恐怕会伤了安妮大人的心。” “这不要紧,让她出去接触外面的圈子,只会让她横生奇怪的想法。只有让她在府内静思,她才能知道,现在她所享受的生活有多么难能可贵。” “是,属下明白了。” 在管家退下去后,希尔文也终于狠下了心。 先前两个月她还没有开始对罗希亚施加管控是因为二人的改革方针暂时还没有出现分歧,她也需要罗希亚在背后推上那些大臣一把,把众臣的火力转移到罗希亚身上。 现如今众臣和教会心中积压的不满也是时候开始释放出来了,修筑运河的重点项目也要开始动工了,那么,也是时候该让罗希亚退场了,因为不管是安妮还是罗希亚都不是应该在她构筑的棋盘中久留的棋子。 想到这里,希尔文看着信件上写的“她常常自言自语”一句,举着西洋棋中“后”的棋子,陷入了沉思。 第95章 赌局(4)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虽然希尔文还会将一些较为重要的奏折通过伊卜转交给罗希亚过目批复,但罗希亚能明显地感觉到许多事情已经不再由她拍板了。 从前两个月,罗希亚还能去闹市区新开设的宫市转一转,顺便和闹市区的普通民众进行交流,可这个月每当她试图外出时,她总会被奈特阻拦,说她应当留在宫内好好静养,重新学习宫廷礼仪。 每当罗希亚问及她需要静养的理由时,奈特却又支支吾吾,说不上话。若罗希亚执意出去,留在王宫内的侍卫便会阻拦她。 虽然她有能力突破侍卫的阻拦,可那些侍卫到底也是希尔文安排的人,若是她这么做了,那等于公然表明她与希尔文不和,现阶段罗希亚和希尔文的提升目标姑且还是一致的,罗希亚也不好拂了希尔文的面子,所以她也对此暂时并无异议。 其实,罗希亚自从被特蕾莎提醒过后,就已经知道希尔文迟早有一天会对她动手。所以在她权力还在手上的时候,她便利用了法案调整的机会,构建了魔导科技教育与管理体系,后续不论希尔文再怎么调整,也很难修改整体框架。 只不过,她没想到希尔文会在她回来以后两个月就开始动手,此时魔导科技管理局的势力还不够强大,入仕评定标准也还没正式下文,至于其他的惠民政策甚至还没来得及推出。看来这场“赌局”还是她略逊一筹。 只不过罗希亚手上还没有可以一击制胜的杀手锏,而且根据现在她所掌握的情况,暂时把权柄交到希尔文的手上也还不至于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她也只能按捺住自己,在王宫内等待机会。 于是,罗希亚因为空闲时间变多了一些,便每天抽出两个时辰用来练剑。 在这段时间里,特蕾莎仍然如约在每周寄信分享她的见闻。 在战后重建工作完成后,特蕾莎又在瓦特莱待了一个月才启程游历,起初她传回来的消息也多是人民称赞新王新政策的情报,有时她还会很有情致地附上几朵红海棠,罗希亚每次在收到海棠以后,都会小心翼翼地将其制成干花收在香囊里。 除了和特蕾莎联络以外,罗希亚也仍然和魔导科技管理局的领导班子持续交流,要求其在持续开展魔导科技教育改革的同时也仍要将学校的直属管理权收归魔导科技管理局,在此基础上优化各领地内学校的设备设施,逐步修订课本,加强人民思想素质教育。 领导班子几乎都是从前与王城军一起鏖战的术师团员,她们一是受了特蕾莎临行前的嘱托,二是心里清楚是谁一路提拔她们至今,明白拥护谁更能让她们获得长久的利益,所以表面上顺从着希尔文,暗地里也在搞小动作,以瓦特莱和卡帕为试点逐步将学校的直属管理权收归魔导科技管理局,以强化自己的权力。 然而,这种状态持续约一个月后,罗希亚有一次在睡前读书时,发现莉莎今天的眼睛变得有些红肿。 即使王宫侍从中除了奈特以外其他人的平均年龄都比较小,莉莎也是王宫内年纪最小的侍从,加上她又是奈特亲自带了一年的徒弟,所以平时大家也都不让莉莎干太重的活,就是做一些宫内的洒扫工作,再加上罗希亚每晚亲自给她安排的睡前念书。 在这些工作中,莉莎最喜欢的还是每日睡前为陛下念书。 她的父母曾是闹市区内卖面粉的商贩,从前艾蕾亚大人针对农民和贩卖面粉的商贩给予了一系列免税政策,因此他们一家也过着相对富足的生活。 莉莎的母亲见莉莎小时候就喜欢拿着银币念着上面的单词,所以便会时常给艾拉大教堂的教士塞钱,让她去教堂内的唱诗班兼职。年纪尚幼的莉莎还不知道诗歌本身的内涵,只觉得那些复杂的辞藻看上去真有意思,在这段时间里,她也识了些字,但不多。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莉莎九岁那一年,那时教堂开始莫名其妙地严管起来,只允许贵族子弟进入唱诗班念诗,莉莎从此再无机会识字。 再然后便是她十四岁那年,父亲病倒,她四处求人,终于如愿进入波斯提亚府内习武做一名暗卫,虽然这工作上不得台面,可希尔文给的薪酬还算丰厚,可以满足家中聘请医生的需求。 后面她又被希尔文指到宫中做侍从,顺便探听陛下的消息——莉莎不明白这个任务背后的意义,只知道可以领双份工资。而且在王宫里,她又重新获得了识字的机会,这让莉莎觉得自己的水逆终于到头了。 “你识得的字比我想象的要多不少,是从前有学过吗?” 在莉莎第一天晚上念完第一个童话的时候,罗希亚问了这么一句。 “回陛下,属下小时候有在唱诗班兼职,所以习得几个字。” “原来如此,从今往后,你每天晚上就来这里念,若有不会的,我再教你。” “多谢陛下费心。” 自那以后,莉莎每晚便会在睡前前往罗希亚的寝宫,在念诵之余学习新的单词——当然,这些她都没有和奈特如实禀告,她也怕她告诉师父后从此失去这份学习的机会。 莉莎很是机灵,四个月内便把两本童话和一本寓言合集上的单词认得差不多了,罗希亚见她天资聪颖,也乐得多教她一些。 第96章 赌局(5) 回到现在,罗希亚见莉莎在进门前先探头看了一眼,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以后再故作轻快地走进来。 “莉莎,你怎么了?” “啊?陛下,属下没什么事,您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的眼睛已经肿了,看来今晚不是适合念书的时候。” “不,陛下,属下没问题的,请让属下为您继续读。而且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如果没有好的故事作伴,光有香炉在侧,您怕是无法好好入眠。” “罢了,你平时为我念睡前故事念得也不少。辛苦了,今晚就由我来讲睡前故事。” “不不不,这种事情怎么能劳烦陛下您……” “那你就当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说着,罗希亚叹了口气,她开始讲起了数月前的那场抗击战——只不过她讲的并非王城军和术师团英勇作战的身姿,而是北部防线失守那天受灾边民的故事。 在那一夜,有人即使被救出来也要央求她帮忙寻找自己下落不明的亲人;有人在感知到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后便立马把她推开,让她继续去找其他有生还可能的人;有人在临死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死”。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罗希亚又想起了赛莉尔。 那个仅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上有一种不畏强权的气质,又有药物学方面的天资,若是以后不再以出身评判入仕标准的话,她未来应该会有很大建树的;而莉莎若是没有出身的限制,或许也能成为出色的语言学家,不至于埋没在宫中。 可是,没有如果,一切都没有如果。 想到这里,罗希亚的心情又变得复杂了起来。 她端详着莉莎脸颊上小小的雀斑,莉莎反倒有些困惑起来,不自然地垂下了头。 “我只是想说,在首战失利后,面对数百人的死亡,我也曾几度犹豫过:这场战争还要不要持续下去?再打下去是否会造成更多的死伤?但最后,我还是选择和王城军一起跨越了这场苦难。 虽然后面几个月一直在打,死伤人数也一直在往上涨,士气也曾一度低落。但还好,大家都没有放弃,取得了最终胜利。所以不管你遭受了什么苦难,你都要想明白,然后跨越它,继续你的生活。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未来还可以选择自己的工作,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取得一番成就。” “像我这样出身闹市区的人也可以做到吗?” “当然,这本就不该是由出身决定的,而是应该由个人才能来决定的,只要你想的话,以后可以自己去拼一把。” 然而,莉莎眼神却变得黯淡起来:“陛下,恕属下直言,从前我的母亲也曾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如今她却一下子老了许多,我不知道该怎么为她分担。 先前明明花了那么多钱……请了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好不容易父亲的病情才好了一点,现在却因为修运河需要男丁,把他强行带走了。我恨我不能替代父亲,如果能替代父亲去修运河,那我什么都愿意做——可我什么都做不到。” “修运河?这个重点项目现在就已经开始推动实施了吗?” 此时,莉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便急慌慌地跪了下来:“陛下恕罪,这件事情您就当没有听说过。” “你起来,关于这件事我会妥善处理的。”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现在看来,希尔文是打算瞒着她修建运河的进度了。不知道希尔文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她本来不想用权压人,可眼下若是不把自己手里的权力利用起来,只怕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罗希亚想到这里,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第二天清晨,当伊卜带着需要罗希亚批复的奏折来到王宫时,罗希亚要求她在这里稍等片刻,在罗希亚粗粗翻过一遍奏折后,她叹了口气,问道:“一直以来辛苦你把奏折送到宫内了,只是,我想希尔文大人应当还有别的奏折没有呈上来。” “回禀陛下,大人吩咐要呈上来的奏折就这些了。” “是吗?”罗希亚有点被气笑了,“那么,修建运河河道施工的进度到哪里了?征召了多少平民百姓参与其中?计划投入多少钱?耗费这么大人力物力财力的项目,肯定需要动用国库,那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该项目的进展?” “许是因为现在项目还没有开始动工?” “那你的意思是说,已经开始征召百姓施工了,是吗?” “臣不是这个意思……” “我希望明天希尔文大人能准备好相关资料报送给我,否则,我后天清晨会亲自去议会上质询。” “是,陛下。” 然而,第二天,伊卜呈上来的奏折中还是没有修建运河项目的基本信息。 “伊卜小姐,你昨天有如实转述我的话给希尔文大人吗?” “臣昨日下午回府后已如实相告,只是臣也不清楚希尔文大人是怎么想的。” “看来希尔文大人的心思是愈发深沉了,你且退下。” 罗希亚看着伊卜离宫的背影,揉了揉眉心。 既然希尔文在听了伊卜转述的内容后仍然敢按兵不动,那么,或许她已经准备好在议会上击垮自己了。 既想要王权,又想要一个为她背黑锅的王,所以希尔文只是将她控制在王宫内,没有真的推翻她。 希尔文大人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她如此想着,无奈地笑了,心中只怕明天的舌战不好打。 但是,数百万民众的利益和舌战的难度相比,哪边更重要呢? 罗希亚只思量了不到一分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没有什么比民众的利益更重要了。 而伊卜在离开王宫之前扭头看了看王宫的大门,握紧了拳头。 她知道现在闹市区乃至全国各地的情况比罗希亚想象中的要严重。 希尔文计划在新王登基后的前三年修建两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将赛里木河的水运到萨多特、卡帕、涅特和瓦特莱,而后在第4-6年在各农场周边修建水渠,将运河里的水通过水渠送往农场,实现便利种植、减小天气造成的影响等目的。 然而,这第一步要想迈出去何其艰难。要想实现王宫设计院提供的方案,就得需要至少20万人力用于河道施工,此外理论上还需要至少三百万两金,若是再在中间节点贪一些,只怕完工所费的金币要有五百万两。 对此,希尔文想着分三年付款,同时清理一批做得太过火的大臣,用家当填补工程款空缺。至于人力,那也不算是难事,就下一个征召令,让每家出一名男丁参与河道修建工程即可。 于是,在战事结束后,希尔文便立马着人起草拟写了详细的施工方案,四个月后,施工方案通过审核,各领主收到征召令后便开始以强迫性质在各自封地内征收男丁,一时间,原本安定下来的群众氛围又开始变得惶惶不安起来。 他们想逃,但是他们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因为就连王城内部的闹市区也属于征召令的征召范围内,无数患病的男丁不得不被拖出来,塞进了去往河道施工现场的牛车内。 然而,这一切,端坐于王宫之内的罗希亚都不知道。 伊卜何尝不知道民众之苦呢,在她一年前去闹市区的时候她就知道民众苦,现在不过是苦上加苦罢了。 她也曾劝过希尔文不止一次,可希尔文只说了一句:“一切都是为了民众的长远利益,为了他们未来能享福,他们现在只能吃苦。” 想到这里,伊卜摇了摇头,上了马车。 第97章 赌局(6) 可伊卜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晨,罗希亚竟然真的出现在了议会现场。 当众臣来到议会现场时,他们发现罗希亚早已坐在主位等候多时。她还是如往常一般将简朴穿着进行到底,身上最值钱的便是那件深棕色丝质宫装裙。 见王突然出现在此,他们便在入座后窃窃私语起来。 希尔文是最后一个来到议会会场的,当她见到罗希亚坐在主位时,倒也不恼,只是微笑着行了一礼,坐到了次席上。 “听闻陛下得了癔症,臣便着人让陛下好好养着,不知陛下的癔症近来可好些了。” “多谢希尔文大人关怀,您说我得了癔症,我不敢不认。只是,即便我病着,我也还是一国之王,既然如此,国内发生了什么大事,您好歹也得知会我一声。这一点,对于在座众臣而言也是一样的。” “臣惶恐,各封臣和内阁众臣的奏折,臣自然是每天都让伊卜送到宫内的,不敢有一日怠慢。” “是吗?”见希尔文似乎也开始用起了迂回战术,罗希亚也不想再多废话,“那么,我为何一日都没见到河道施工相关的奏折呢?先前上报今年开支预算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到近三年有修建运河的计划了。 虽然这个计划现在就提上日程是早了点,此时民心尚不稳定,地脉内魔力量匮乏,随便动工可能会对地脉造成损伤。可鉴于我年初还在瓦特莱指挥战斗,希尔文大人您觉得可以实施,那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我想,现在都已经7月底了,应该差不多也要开始动工了?” “陛下您也提到了动工可能会对地脉造成损伤,所以臣便想着还是得找魔导科技管理局的人评估一下……” “那您找了吗?找之前将请示报给我了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议论声的会场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奥尔力主教此时有些费劲地站了起来,他此时年事已高,身体也变得不大好使了。 “陛下,恕我直言,您大兴魔导科技,过于依赖魔导科技的理论,属实是一种对神的亵渎与蔑视。” 罗希亚有些哭笑不得:“主教大人,这是从何说起?” “魔导科技理论和魔动设备能源均取自于地下的能源,那是源于地狱的力量,您怎么能过于依赖源自地狱力量而不断发展的理论呢?您甚至还打算用那套理论去评判建造运河的可行性,属实荒谬。” “既然如此,那您又为何把利用这套理论铸成的剑奉为圣剑呢?” “您……您竟然把圣剑说成是用那种理论铸成的东西,看来希尔文大人说您患有癔症是确有其事啊。” 奥尔力主教此话一出,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臣仿佛想起了自己真正的任务一般,纷纷开始了对罗希亚的声讨。 “是了,陛下贵为天选之人,从前竟然频繁出现在闹市区,和民众聊天,对那些贱民毫不设限,当真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如果用陛下得了癔症去解释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听说陛下还在自己的寝宫内自言自语,原来真的是癔症犯了吗?” “既然陛下癔症犯了,那看来就是受到了魔导科技的蛊惑,受到了地狱之声的蛊惑。” ………… 罗希亚听着众臣的编排,怒极反笑,她在众臣编排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的时候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然后环顾四周,问道:“说完了吗?各位。” “陛下您应当回宫好好休息,至于这些国事,不用您操心。” “在这之前,先让我说几句话。 世界上正在发展魔导科技的不止扎斯提亚斯一个国家,而且繁荣昌盛至极的华帝国正是靠魔导科技起家的。我就问一句,若是各位现在面对的是华帝国的使臣或是东凰的使臣,各位还敢说出方才的话吗? 况且就连主教大人的教宗国都在学习魔导科技,难道主教大人您敢回缪斯王国大喊一句魔导科技是所谓的邪典吗? 其次就是修建运河一事,我只不过问了一嘴,你们就紧张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搬出这许多话来编排我的精神状态,却只字不谈修建运河项目本身。看来,你们确实是心里有鬼,你们合着伙来欺君,也不知道这个欺君之罪你们担不担得起。” 方才出言编排罗希亚的贵族们纷纷面露惶恐下跪:“臣不敢。” “你们不敢?虽然你们也是扎斯提亚斯的国民之一,可是你们倒是只占了扎斯提亚斯总人口的013,还得要民众们交税养你们,你们拿着民众的税金,还好意思嘲讽民众低贱?看来你们是忘了自己的本。 方才说出此等狂悖之言的人,统统削爵处置,流放卡帕务农一年,让你们好好回忆一下从前老祖宗奠定基业的不易。 至于主教大人,您不认同魔导科技的存在,是因为魔导科技的普及化教育威胁到了教会的地位,不是吗? 我确实是您扶上来的王,可现如今教会的地位到底是还没受到影响,萨瑟克也始终是您的领域,我也曾要求魔导科技管理局的人保持萨瑟克的教育自由。 只是您似乎犹嫌不足,还想要进一步控制全国的思想教育,可是如果不发展魔导科技的话,教会乃至整个国家也不会留存多长时间,您又还能保留多少体面? 各位似乎没有搞清我国现在的经济状况和人民的思想动态,都想着要保留自己的尊贵和体面,所以很多事情我和希尔文大人也都知道,但也都为着这点体面而没有选择捅破这层窗户纸,但这也不是你们放肆的理由。 好了,闲话就先说到这里,继续说修建运河的事情。各位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罗希亚话音刚落,会场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过了良久,魔导科技管理局的局长才开口:“陛下,臣先前曾观览过河道施工的方案,若是按设计院的方案继续做的话,瓦特莱一带的地脉怕是会进一步受到破坏。臣曾和希尔文大人禀告过,可希尔文大人却没有采取有效措施。” “希尔文大人,可有此事?” “臣不知。” 希尔文瞪了一眼局长,她早知道魔导科技管理局一方都不在她的管控之内,只是魔导科技管理局属于新兴管理机构,势力不大,加上当务之急是镇压住因为征召令而暴起的暴民,她也就还没来得及管。 “陛下,臣有留存当时希尔文大人批复的文书。” “呈上来。” 在看过文书以后,罗希亚再次看向希尔文,希尔文读不懂罗希亚眼神中的深意,便揉着鼻子答道:“可能文书是伪造的也说不定,我的签名也有可能会有人刻意模仿。一封假文书而已,陛下难道就要听信小人的谗言了吗?” 罗希亚此时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淡然道:“我当然不会只听信一人之言,但我对修建运河的相关情况也并非一无所知,我有自己的判断,必不会使一人含冤。” 第98章 赌局(7) 说到这里,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么,就请设计院的院长先生说明一下修建运河项目的基本方案。” 设计院院长眼瞧着逃不过,也只能心虚地站了起来,简单地阐述了项目的工期、计划和耗材等内容。 罗希亚听完以后,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慢慢说道:“虽然我个人有许多疑惑,但是我还是一个个问再逐一展开。第一个问题,您说项目整体需要约五百万两金,这是认真的吗?” “根据臣的测算,这是比较真实的数据。” “究竟是哪块耗费较多?” 院长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其中耗费最多的便是给中间商和各相关封地封臣的辛苦费? “您看,您也说不出个一二。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我想,即便这水再怎么浑浊,也不能浑浊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各位自己掂量一下,真按五百万两黄金去做这个项目,国库能否支撑得了?是不是每一次在开展项目之前,都要查抄一个内阁大臣的家底才能填补亏空? 院长先生,请您下去以后再重新测算一下费用,这次预算计算有失,罚俸一个月。若下次还测不准,那就没那么简单了。” “臣遵旨,多谢陛下恩典。” “我还没问完呢。第二个问题,您刚刚报上来的数据表明这次需要二十万男丁开凿修建河道,而您计划的工期却只有一年,那剩下的两年是要拿来干嘛?您当真觉得这方案合理吗?” 院长此时感觉背上冷汗直流,他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答道:“这个……毕竟也要试验一下方案的可行性,肯定要先引一小段水测试一下的。” “你们着急要在三年内完成两条运河的修建工作,但是民众可不知道,他们还没有完全从暴乱和暴政带给他们的惊恐中恢复过来,你们又要他们去为了你们的大业添砖加瓦,而且一下就要二十万人,有那么多人给你们霍霍吗?” “那依陛下之见……” “先将工期延长到十年,第一年设计院重新测绘,再和魔导科技管理局沟通好,评估修建运河对地脉的影响,你们也重新评估一下这个项目的预算和耗费人力,把这些都算好以后再报给我审批。 在这次征召令中,封地范围内民众死伤人数超过五百人的封臣罚俸半年,至于其他的问题,我看也不必再问了。” “是,陛下。” “那么,接下来议会便由希尔文大人继续主持,我在这里听着。” 希尔文硬着头皮站了起来,她从前只想着罗希亚可能会因为心慈而久久不出击,可谁曾想罗希亚在得知河道施工情报以后便火急火燎地出手,不仅打压扫除了她的几个支持者,还直接下令顺延了运河修建项目的工期。 自罗希亚从战场上回来以后,她好像比起从前多了几分狠厉和果决。 只是,这还不够。 希尔文想到这里,笑了一下,继续主持议会,而会议讨论的内容,也无非是罗希亚早就知道的事情,罗希亚便在主位上边喝茶边听着众臣汇报,如有她觉得不妥的地方,便立马指出来,同时说明优化方向。 议会结束后,罗希亚便离开了会场,而设计院院长又凑到希尔文的旁边:“大人,这河道修建的事情……” “且按陛下的意思来做,先遣散十万农户归家,留下十万人帮你测绘,限你在两个月内拟好新的方案,报魔导科技管理局后再报给我,我再处理。” “是,大人。” 在这个国家,正式调令的传播速度总是比流言要慢许多,等遣返部分工人归家的调令传到全国各地时,已经过了半月有余,在这期间,有人因顺从而使生命凋零,也有人因反抗而头身分离——因错误的征召令而死去的几千人民到底是回不来了。 夜里,在看到魔导科技管理局局长传来的信报时,罗希亚百感交集,特蕾莎的使魔在这时也落在了寝宫的窗前。 罗希亚展开信件,信上言及特蕾莎已经去到了萨多特的最南部,并简单说明了征召令带来的影响。 “我在这边认识了一位叫沙麦德的农民,他说他曾经是农场主,只不过从前为了弟兄们的利益勇于朝护卫军反抗,在被镇压下来后就被城主吞并了自己的地。 这边土地兼并的现象比较严重,再加上先前希尔文大人下发的征召令,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虽然调令传到萨多特的时间是晚了点,但终归还是能起到一个止损的作用。 沙麦德先生经常感慨,他一路走来,失去了太多珍视之人,如今就剩下他的同伴汉森还陪着他了,我因此深有同感。 我还记得我们从前也被母亲大人带着四处游历过,只不过那时人民的生活水平远比现在要好,我未曾直面过人民的苦难,所以从前便对民众的苦难少了一分共情感。现在听了他的遭遇,我也生出了许多本不该有的想法。 沙麦德先生总问,他们和贵族阶级的差距到底是什么?是因为他们投错了胎,降生到了普通农民的家庭里,所以便天生比贵族阶级低一等吗?我想了半天,没能想出这些问题的答案,但我总觉得你或许会有一个答案,希望你想出来后能给我一个解答。 另:我在这里打听到了莉切丝的消息,如果能找到她,下周我就会在信件里告诉你,如果能找到她,我便打算北上,经过伏里登前往艾拉王城,或许我们相见的日子会因此而有所提前。” 罗希亚看完以后,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特蕾莎在信里问的问题,罗希亚也想过不止一次,只不过繁忙的政务和削弱希尔文一党的任务让她暂时忘记了这个问题,如今特蕾莎重新提起,引得罗希亚也开始重新思考起来。 她想了很久,然后开始提笔写给特蕾莎的回信。 “特蕾莎,我时常在想,三天的时间究竟有多长?从前斯诺王国军队攻破北部防线用的时间也是三天,如今我在这场赌局中掰回一点优势所耗费的时间也是三天。 在那三天里,我明白了很多事情并不能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中,事件发展的轨迹也由不得我做主。 三天可以做成很多事情,可是调令传播全国各地耗费的时间却远不止三天,调令传播出去的时间晚一天,民众们便多受罪一天。 我虽痛心,却无奈自己尚不能出宫,无法为他们分担一分痛苦。 今后我想让魔导科技管理局仿造你使魔的原理造出一个传播效率更高、更普世一些的信息传播方式,不知道可行性高不高呢? 你在信中问我,贵族阶级和农民阶级究竟有什么区别?我的回答是没有区别。农民阶级中有隐性的天才,贵族阶级中也有显性的庸人,决定这二者之间差别的就是出身。 可是,出身又算得上什么呢?出身不过是一个群体用于剥削另一个群体时所用的托词之一,被剥削的阶级或许终有一天也会成为剥削别人的阶级。仔细一想,这两个阶级本就没有区别。 我记得我幼时和你分享过一本书,可你当时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我便自己看完了。 那本书上面曾经幻想没有剥削阶级、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形态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便也幻想了一下没有上下尊卑之分的世界,虽然这对人民的思想境界要求很高,但是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那也不赖——虽然我如今身处剥削阶层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不知道这样的答案能否让你满意?如果能达到解惑的目的就好。 另:等你找到莉切丝后,我会按照计划在议会上提起此事,届时,一切便交给你了。” 第99章 放手(1) 调令全面实施后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里,莉莎的父亲终究是没能挺过来,在回到王城的途中病发身亡。 当莉莎在宫内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宛如中了当头一棒。 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一场,可实际上她却感觉自己哭不出来,总觉得心里有一部分被挖了出来,令她心痛不已。 奈特在听莉莎说了这件事以后,把自己攒的一点钱拿给莉莎,让莉莎寄回家给父亲安葬,可莉莎到底还是想回家一趟看一眼父亲的最后一面。 虽说莉莎有这个想法,但莉莎其实对此没抱太大希望。然而,在她和罗希亚申请告假时,罗希亚反倒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此外,罗希亚当天还发布了恩典,允许近期家中有人去世的侍从与侍卫带薪放假归乡,并下发丧葬津贴予以抚慰。 一时间,王宫少了至少20的侍卫和侍从,奈特本来担心人少不足以服侍罗希亚,可罗希亚却表明她一时之间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服侍她,奈特见状也不再多劝。 过了一个星期,罗希亚又起草修改了王宫侍从、王宫侍卫的福利管理办法。 新的福利管理办法内不仅增加了侍从、侍卫的休假时间,还增加了各类福利津贴下放的条件与申报流程,明确了侍从、侍卫可在22岁后申请出宫另谋职业的机制,借此机会清掉了一批在宫外尚有牵挂的耳目,引入了一些忠于自己的新鲜血液。 希尔文本想借此在议会上弹劾罗希亚过于体恤宫仆,可这一弹劾却被罗希亚以“我连我宫里的事情都没法自己做主吗?”给打了回去。 此外,罗希亚还在议会上再次提起了莉切丝的行踪,称其收到线报发现莉切丝偷渡去了东凰地界,在责斥了希尔文身为伏里登领主的情况下未能尽到约束职责的同时,还要求其尽快选出新一任伏里登领主到伏里登就任。 与此同时,先前发函后久久未能等到回复的东凰终于回信,并表明会在近期安排分管外交事务的明昭公主到王城商讨恢复建交的事宜。 这本应是件好事,可是东凰的回信来得太巧,偏偏就是在莉切丝偷渡到东凰以后才发出回信。若是莉切丝在东凰那边引起了骚乱,那只怕要被东凰来的公主兴师问罪了。 罗希亚的反扑、莉切丝的失踪、东凰的来访,以及尚未平息的民众暴乱——许多麻烦事接踵而来,彻底打了希尔文一个措手不及,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脱力感了。 她猜到罗希亚在宫外还有属于自己的耳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宫内的暗卫总是找不到罗希亚与外人通讯的端倪。 希尔文后面还把格蕾也抓过来问了一番,可格蕾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格蕾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对她有所隐瞒。 深夜,埃萨登门拜访,他给希尔文送了两瓶斯诺王国产的烈酒,希尔文当即开了一瓶,给两个人各倒了半杯。 敬过酒后,埃萨轻抿了一口酒,笑了起来:“斯诺王国产的烈酒可比国产酒要烈多了,就和现在那位陛下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以不要把这酒和陛下相提并论吗?” “哈哈哈,好了。我知道您现在心情不是很美丽,这才特地带了酒过来给您解愁。虽然陛下在议会上没有给您留足情面,可她有句话说的还是很在理的:伏里登的新领主必须要尽快定下来了,再让那些偷渡客继续猖狂下去,对您影响可不好。” 希尔文反而抱着胸,慵懒地盯着埃萨,冷笑道:“没想到曾经在朝中唯唯诺诺的多雷托卿如今竟变得胆大妄为起来,究竟是美酒养人呢?还是滔天的权势养人呢?不过您可别忘了,您所得到的一切究竟是怎么来的。” “我自然不敢忘记,都是有您一路照拂,我才能走到今天。所以为了让护着我的大树能活得久一点,我献上一点好心的谏言又有什么错?啊,对了。我记得安妮小姐归国已久,不如让她去为您看着伏里登,这样一来您还能在暗中接着把控伏里登的情况。” “多雷托卿,您不觉得您的话有些多了吗?看来这酒的确是烈了些,您看您这才说了两句话就已经醉得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我想,您该回家好好休息了,早点回去的话,您今晚在这里说过的所有话我都可以当做没有听过。” “好,好……” 埃萨听罢,立马多喝了一口酒,然后故作醉态,在侍从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波斯提亚府。 希尔文在埃萨走了以后则是一直盯着自己杯中的酒,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她的理智承认让安妮前往伏里登整治偷渡现象确实是最上乘的选择,可她不愿意放手。 在二人离别的这五年里,希尔文对安妮的执念变得愈发深沉,若是让安妮去了伏里登,二人怕是只有每个季度才能见上一面,那么一年也就只有四天才能有安妮在侧陪伴,那种日子希尔文想都不敢想。 恍惚间,希尔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希尔文自认酒量还算是挺好的,平时她总会在睡前喝上一点红酒,而且平时在各类宴会上,不论别人怎么给希尔文灌酒,她都不会醉。 可埃萨带来的这两瓶酒的确够烈,希尔文在喝下去的时候只觉得这酒辣的很,没有素日里品酒带来的享受感。 苦酒入喉,希尔文呆呆地看着已经空了的杯子,一股寂寞感席卷了希尔文的全身。 她不明白安妮为何不能理解她,也不理解罗希亚和平民们的反扑为何这么激烈——她很讨厌这种有任意一个事物的发展不在她掌控之中的感觉。 她自认她对任何人都问心无愧,她保住了安妮和罗希亚的性命,护住了波斯提亚一族的荣耀并将其发扬光大,也对那些平民施了足够的恩惠。 可是,为何这些人要背叛她?为何他们不能如她所想一般乖乖听话呢? 第100章 放手(2) 当安妮应管家请求来到会客厅时,希尔文已经彻底醉了。 即使是醉了,希尔文在安妮眼里仍然保持着贵族的优雅。 她安静地闭着眼睛坐在天鹅绒沙发上,鬓边的头发因烛光的照耀熠熠生辉,原本应有的宝石戒指和金饰都还好好地戴在身上,只有通红的脸庞和紧锁的眉头体现出希尔文的确是醉了。 “长姐大人。” 安妮轻声唤了一声希尔文,见她没有反应后又摸了摸她有些发烫的脸颊。 “长姐大人都这样了,您直接把她送回房间不就好了。” 管家却不紧不慢地鞠了一躬:“属下也试过直接把大人送回房间,可大人毕竟也曾是习武之人,大人若是不愿意的话,属下也拿她没辙,况且大人一直念着安妮小姐的名字,属下便想着,或许您有法子让大人心甘情愿回卧室休息。” 安妮看着希尔文的睡颜,忍不住叹了口气:“那就请您准备一杯淡盐水。” “好的,安妮小姐。” 过了一会儿,管家配合安妮喂希尔文喝下了几口淡盐水,安妮看着希尔文原本紧锁的眉头终于松泛了些,便稍微放心了些。 她吩咐管家下去以后,自己坐在希尔文的身旁,用手指轻轻揉着希尔文的太阳穴和眉心。 平时,希尔文是在朝中叱咤风云的首相,也是担负着复兴波斯提亚一族使命的家主。可安妮总觉得,希尔文仿佛也被这两个身份束缚着,变得强势而又不择手段。 在褪去了这两个身份以后,希尔文究竟还剩下什么? 安妮想起了幼时的她眼里的希尔文,不禁笑出了声。 从前希尔文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她在七八岁时就自请跟着父亲学习剑术,而且还经常和送到父亲手下学习剑术的公子哥发起决斗;等到她字识得差不多了,她便跟着父亲一起学习社交礼仪、政治学、经济学等内容。 除此之外,希尔文从小就很照顾安妮。 她总是会挡在安妮前面,从试图欺负安妮的公子哥手上保护安妮,把他们揍到压根不敢再靠近安妮。她还经常偷偷帮安妮善后:她会背着父母帮安妮取下毁坏的风筝,还会帮她修复八音盒和画册,帮她抄写一部分被罚抄的内容。 如此想来,希尔文某些方面也从未变过——她一直是那个可靠的长姐大人,只不过她保护的方式变得稍微有些过激了。 安妮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稍微理解希尔文了一些,看着希尔文的眼神中又掺杂了些许无奈,因为她发现了希尔文的第三层面具。 她想要再多了解希尔文一些,想要看到希尔文在三层面具之下究竟隐藏了什么面孔,想要知道希尔文那隐藏在层层名为责任的托词之下的欲望究竟是什么。 仔细想来,安妮发现自己虽然和希尔文相处好几年,却完全不了解希尔文——或许是因为希尔文太狡猾了,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导致别人只能接触到希尔文这三种面孔,抑或是就连希尔文自己都不知道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安妮虽然在青年时期一直接受着艾蕾亚的教导,认识到了民众地位的重要性,可她看到现在希尔文的面容时,又忍不住开始想,她应该为了万民的利益与至亲为敌,还是该为了守护重要之人而背叛万民。 “安妮……” 希尔文感觉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微微睁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安妮如春风般和煦又夹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 “抱歉……让你担心了。” 她揉着眉心,想要站起来,但在她刚站起来的时候,她就立马感觉到腿软,一下子跌坐回沙发上,安妮看着希尔文无措的表情,眼底的笑意渐浓。 “让我扶着您,长姐大人。” 希尔文本想再坚持一下,可无奈自己醉意还在,实在是站不起来,所以最终只能由安妮扶着她回卧室。 她们两个已许久没有过这般温情的时候,自安妮回来以后,希尔文忙于政务,也不愿让安妮接触到那些波诡云谲,而她为安妮做的这些看来不合安妮的意,所以二人便一直僵持着。 如果这样的时光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希尔文阖上眼睛,心里多了些不该有的念想,也开始低声絮叨起来。 “安妮。” “嗯,我在这里。” “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把腿摔伤了,都是由我扶着你回卧室的,没想到如今也会有你扶着我的时候。” “您也是会累的,当您累的时候,我会在您的身边。” “我以为你虽然长大了,但处事手段和心智仍然不成熟,需要我时时庇护。现在看来,或许认知产生错误的人是我。” “您怎么突然这么说?” “安妮……” 希尔文感觉有些恍惚,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从前安妮单纯天真的模样,可当她扭头直面安妮时,发现安妮的面容和表情早已变得成熟而坚定。 果然只有放手,雏鸟才能飞得起来,安妮不可能永远留在家里。 此时,她们已经抵达了希尔文的卧室,希尔文在心中感叹着这段路实在太短了的时候,安妮将希尔文放在了床上,慢慢将她佩戴的首饰拆下,解开她的盘发。 希尔文及腰的金色长卷发如瀑布般倾斜而下,安妮看着她现在的模样,发现希尔文的面容其实和她很相似。 毕竟她俩是血浓于水的亲姐妹,只是希尔文惯常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才让人经常说她俩完全不像亲姐妹。 希尔文被安妮盯得有些发懵:“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果然我们两个是亲姐妹。” “看来是我想多了,你的思考模式还是不成熟。” 希尔文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安妮去伏里登就任的模样。 “安妮,你想回伏里登吗?” “您是想让我回去管理伏里登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乐意之至。可是您……” 安妮在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希尔文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掉了,她话未说完,希尔文就已经伸手把安妮拉到了她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安妮。 她凑近了安妮的耳边,有些沙哑的声音灌入安妮的耳中,身上的桔梗花的气味混合着酒香涌入了安妮的鼻腔。 “可是……可是……我不想你离开。” 第101章 放手(3) 安妮感觉这似乎是离希尔文更近一些的机会,于是她也抱住了希尔文。 “为什么您会这么想呢?” 希尔文愣住了,她开始用被酒精麻痹的大脑慢速思考着自己究竟是以何种心态说出的这句话。 按理来说,扎斯提亚斯的贵族家庭内,兄弟姐妹之间为了利益一般是保持互相扶持或是互相竞争的关系。互相扶持的兄弟姐妹关系网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互相竞争的兄弟姐妹最后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只余一人维持着家族的荣耀。 可她和安妮的关系完全不属于上述两种关系之一,她不需要安妮与她合作挣得家族荣耀,也不希望安妮被卷入竞争的漩涡之中。 她突然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安妮的感情或许远超正常的姐妹之情,于是她苦笑了起来。 “……这不是能和你说的内容。” 安妮从来没有见过希尔文这么纠结的神态,此刻她突然觉得身边人其实也会有累的时候。在她从前追逐实现万民幸福的理想时,是希尔文一直在后方支援她,给了她追逐理想的资本。 那么如今,或许该轮到她为了身边人放弃理想和信条了。 “可是,我想再多了解长姐大人一些。” 希尔文又愣住了。 安妮这话说得既真诚又带着点暧昧,让希尔文有些猝不及防,感觉安妮有了些从前的模样。 于是,希尔文感觉她的心变得柔软了。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轻声道:“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宝物、我的理想,以及……我的……” 最后两个字安妮没有听清,她只觉得希尔文把她抱得紧了一些。 “我只是想让你活得轻松自在,想让你不必承担那些责任,因为那些担子实在是太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所以……所以这些只要由我来背负就好。 我结交了许多本不想有过多交流的人,扳倒了几乎所有的阻碍,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你在我的视线内安稳地享受宁静的生活,本该是这样的才对,可是为什么你就是不理解呢?” “可是,我想要和您一起背负这些担子。” “即使这样可能会让你受伤?” “我不怕受伤,我只是心疼您。” “我明白的……这些大道理我早就应该明白的,可是……我想,我只是离不开你罢了。” 这一刻,希尔文终于选择了直面自己的欲望,她平时总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饰自己的目的,却选择了对那个有着各类欲望的自己视而不见。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了,你不过是需要一个作恶的理由而已,你的骨子不也早就烂掉了。” 沙蒂临死前的话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现在想来,那个她眼里的仇人兼她的“恩师”或许早就已经识破她重重伪装下的那个丑陋的自己了。 “我想,或许我终于看到真实的您了。” 安妮松开了希尔文的怀抱,她微笑着看着希尔文的脸,这个微笑过于炫目,让希尔文有些惘然。 她抚摸着希尔文的脸颊以及眼角的细纹,轻声说道:“从前我总是被您保护在怀里,您为我挡下了父母的压力、别人的伤害以及先王的追杀,让我能够以最大限度的自由活着。 我很感激您,因为您一直很可靠,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难倒您,可这也让我错失了许多了解您的机会。 我想要了解真实的您更多一些,想为您分担一些责任,毕竟您也是人,也会有感到疲累的时候,在您疲累之时,我就会在您的身边。您知道吗?其实我很心疼您……” 可希尔文却用有些浑浊黯淡的眼神看着安妮,打断了她的话:“你说这种让人心软的话,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让我同意你去伏里登罢了,对吗?” “这也是一部分目的,可是,比起这个,我更希望您能相信我的情意。” “安妮,你知道吗?虽然我拉拢了奥尔力主教,但是我从来不相信有主存在。命运却从来没有站在我这一边过,它在我顺风路走完以后就会立马剥夺我的重要之物。 在我当上波斯提亚家族的家主之时,你便自请来到王城拼搏;在我终于坐到首相之位时,你又一次自请回伏里登担任领主。我们似乎永远都在错过。” “但是这一次,我会站在您这一边。” “你不需要说这种安慰人的话,我可不是艾蕾亚大人那种光伟正的人。” “那又如何?姐姐,你就是你,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实现艾蕾亚大人的伟业。我知道你对权力有多渴望,可这份渴望却源于你想要保护身边人的愿望,我觉得这没有错。” “你愿意支持无条件支持我吗?” “当然,如果是为了您的理想的话。” “可是……” 可是你真的了解我的理想吗?我想要的是王权与你的陪伴,你想要的却是万民同乐的国家。 希尔文想到这里,眼神比先前变得更加黯淡了。 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安妮,也试图去扮演安妮喜欢的形象,可到最后,她发现她无法完全融入自己需要饰演的角色之中。 安妮却不再多言,她猛然凑近了希尔文,在希尔文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感觉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鸡同鸭讲又如何?不被理解又如何?至少此刻安妮领会了她的情意,她也知晓了安妮的心意。 既然如此,那便已经足够了,她也愿意成全安妮。 想到这里,希尔文化被动为主动,她摁住了安妮的后颈,掠夺安妮口腔里的空气。 在这一刻,一个决定为了对方而放手,而另一个决定为了对方奉献自我。 第二天,当安妮醒来的时候,发现希尔文已经不在她的身边。 她又变回了那个一丝不苟的首相,即使身处不利地位也仍要扳回一局。 一天后,安妮收到了调令,在看到调令内要求的“于五日内抵达伏里登就任领主”一句时,她笑了起来。她将调令放在胸口,感受着调令中蕴含的情意。 “感谢您的成全。” 第102章 放手(4) 时间回到一天前,当罗希亚看到希尔文提交的伏里登领主调令申请时,问了伊卜一句:“这个决定是认真的吗?” “应该是,大人说,如果您有疑问,她只有一句话:这是安妮小姐的愿望。” “原来如此,看来大人终于选择了放手。” 希尔文对安妮抱有的感情昭然若揭,这一点就连罗希亚从前在府内都看得出来。只是罗希亚没想到,以希尔文的性子居然没有一直将安妮留在府中,而是终于顺应了安妮的愿望。 在伊卜走后,罗希亚走出宫殿,她伸出手盖住了阳光,仰视万里晴空。 果然,如同童话书中主人公一般不考虑实际的美好爱情往往都建立在万民的森森白骨之上,端坐于宫殿中的公主王子却对民众的苦难视若无睹。他们剥削着民众的血骨、金钱与汗水,自顾自地建造属于自己的爱情城堡。 果然,现实之中,爱只是一种牵绊,它会束缚人不断往前迈进发展,若要选择放手,那便等同于放弃爱,而希尔文选择了后者。 果然,爱情永远都是一种奢侈品,所以她不能奢望拥有。 如果她们两个立场不对立的话,罗希亚其实一直都很敬佩希尔文,因为她一直都是那么果敢,即使是面对至爱也能挥剑断情。 罗希亚如此想着,无奈地笑了。 突然,她感觉眼前一黑,随后失去了意识,在她向身后倒下时,奈特上前扶住了她。 奈特叫了御医过来为罗希亚诊断,御医却根本看不出她得了什么病。 陛下病倒了,她患上了连御医都无法治疗的病。当这一消息跟在安妮的调令申请批复文件传到波斯提亚府的时候,希尔文是有些幸灾乐祸的。 她没想到她只是轻轻拨动了命运的轮盘,命运就会立马站到她这一边。她甚至不需要做任何暗箱操作,只过了一夜,形势就立马逆转成对她有利的局面。 管家站在希尔文的旁边,表情反而有些复杂。 在希尔文喝醉的那个夜晚,管家偷偷潜入了希尔文的书房。他在最里层上锁的书柜中找到了迄今为止波斯提亚一族以各种形式收留培养的暗卫的奴籍——当然,在这之中也包括他和奈特的。 为什么他会突然去翻找自己的奴籍呢?因为他在这里干了这么久,眼见着本应退役的奈特被安插到王宫内,克劳因为任务被外派到了萨多特,格蕾因为有所隐瞒而受了刑,至今仍未康复,也开始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他和那些已经无牵无挂的领队不同,他还有一个弟弟要养,他的弟弟在医术方面天资聪颖,是他的骄傲,从前也是为了供弟弟学医,他才甘愿把自己卖给波斯提亚,为他们做这些见不得人的脏活。 可是,越高的薪酬代表着该工作的风险也越高,他待在希尔文的身边,需要时时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一切都要为了主子的利益出发而考量,有很多事情明明他知道,但他也要装作不知道,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主子的身边活得久一些。 可是,这样的生活让他每一天都感觉如履薄冰,虽然他一路爬到了管家的位置,但他的腿骨也受了伤,至今仍有后遗症残留。 弟弟每次看到他腿上的伤以后,都会露出心痛的表情,然后把一切的罪责都担到自己的身上,这一点让管家心底愉悦的同时还感到有些不忍。 去年,新王登基,在今年战争结束后颁布了许多惠民政策,也在闹市区安排了很多岗位。拜其所赐,弟弟在王城的医馆内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二人不能再每天见面,但弟弟终于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这一点也让管家彻底放心了下来。 可是,弟弟每次来信都会在信的结尾附上一句:“如果哥哥有一天能离开波斯提亚府另谋职业的话,说不定我们就能天天见面了。” 弟弟长时间在结尾附上的一句话成为了管家新的心结之一,他莫名地开始对自由自在的生活抱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他在找到了奴籍存放的地点以后,发现这一切或许并不是那么难以实现。 如果有一天,贵族阶级倾覆,波斯提亚家族不复存在,他就可以带着弟弟逃离这个充满阴谋诡计的地方,重新寻找他们的容身之处。 只不过,那还不是现在,这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虽然他愿意等,但他的弟弟或许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即便如此,他们的未来现在也容不得他们自己选择。 他瞧着希尔文兴致勃勃地写好了告示,吩咐他带着那份告示传遍贵族区的每个宅邸。即便他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他也必须照做。 在那之后,罗希亚病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贵族区,大多数朝臣贵族不约而同地想着一个事:那个从来只想着那些贱民、不为他们着想的王终于倒下了,他们翻身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他们假惺惺地在议会上担忧王的身体状况,商讨着没有王以后他们的工作方略,又一次把希尔文捧成了他们的“王”。 直到明昭公主来访的那一天,贵族夺取王权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而罗希亚对此却毫不知情,她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虽然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但很奇怪的是她的生命体征奇迹般地没有衰退。 这种状况饶是奈特也不禁开始担忧起罗希亚了。 她自罗希亚从回到王城开始就每天都在她的身边,虽然她早就告诫罗希亚身边侍从的动机不纯,但罗希亚在宫内颁布的每一项改革却无不为他们考虑。 她似乎从不为自己考虑,除了那些成天想着迫害民众的贵族以外,她对所有人都是平等地温和,以至于奈特怀疑即使她昏倒了也只会梦到自己在拯救苍生。 “我从未见过像您这么笨的王,若是您能够再为自己考虑一些,或许就不会陷入昏迷之中了。” 她如此想着,在喂罗希亚喝下药汤后,轻轻握着她的手,发出了以上感慨。 第103章 放手(5) 罗希亚在梦里又一次见到了那片被火焰燃烧殆尽的平原。 因为特蕾莎赠予的香炉效果,这片平原上不再充斥着亡灵,只余一片荒芜。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平原之上,当她发现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支撑梁的房屋时,她又习惯性地跑进残骸里寻找生者。 “我还以为你变得和我印象中那些追名逐利的王一样了呢,没想到你在看到房屋残骸时做出的选择还是和九个多月前一样。” 罗希亚回头看去,发现剑灵在她身后飘荡,她的形体比起数月前变得更加完满而又闪耀。 “为什么我又回到了这里?” “这是你的梦境,魔剑侵蚀的副作用使得你在现实世界中晕倒了。虽然你在战争结束后接受了一次术师的治疗,让你的身体恢复至正常运作的状态,但魔剑的侵蚀过程本就是不可逆的,即使能通过治疗使身体正常运转,它对精神和魔力的侵蚀也无法得到恢复。” “可是在我晕倒之前,我完全没感觉身体存在不适的现象。” “那是因为你的感觉过于迟钝了?而且这段时间你一直在忙着各种各样的改革,精神状态都已经差到连那位术师赠与你的香炉都无法粉饰你的梦境了,你竟然还毫无察觉。 说起来,你的仆从们似乎以为找寻常的医生就能治好你的病症,一直在让御医确认你的病症,给你喂一些聊胜于无的汤药。作为一位试图向全民普及魔导科技的王,其仆从在王病重时居然那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找术师过来一同会诊,你说,这是不是很讽刺?” “魔导科技教育普及法距离颁布下去才过了三四个月,普及度还没有跟上来是正常的,况且他们在法令颁布后就一直留在宫内伺候,没有这种意识自然是正常的。” “话说得那么漂亮,可是你和你所爱的民众们终究不是一个阶级的存在,你根本就不可能真正共情他们。” “你怎么突然开始说瞎话了?” “我说的不对吗?我可是被你的感情和你的记忆喂养的存在,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其实这个问题你早就已经不止一次想过了?只不过回到王城后,你埋头于政务和高雅的爱好之中,扮演一个看似清闲实际上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王,实际上却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我没有在逃避。” “那么我再问你几个问题。你身处贵族阶级,却一直在为另一个阶级的人考量,甚至不惜伤害与你同处一个阶级的人的利益,你以为那些人会善罢甘休吗?你以为你曾经的老师是在和你作对吗?实际上她不过是在贵族阶级和与你的师生情谊中选择了前者。” “所以我只能把异己的党派逐步驱逐出去,只是这可能需要一定时间。” “那么,你所爱的民众们能等得了吗?贵族阶级只是让他们挖两条运河就已经让他们苦不堪言。他们最需要的是吃饱穿暖,可你却以改革教育为先。贵族阶级用河道施工压迫他们,让他们抽不出时间参加你的普及教育,你觉得你的改革还能推行下去吗?” “可是只有发展魔导科技教育才能让生产力提高,打好经济基础以后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修建河道也是你提高生产力计划其中的一环吗?” “我本想放在魔导科技真正发展的两年后才开始实行的,可是……” “这绝非以你一人之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你看,你和你的老师考虑的都是民众的长期利益,可是民众等不了,他们想要得到的是既得的短期利益。然而,在长期利益真正开始结果之前,民众还得再过几年苦日子,你觉得他们等得起吗?” “我……” “我再问一个极端一些的问题,如果农民阶级等不了长期利益开花结果,最后选择了大范围起义,试图推翻王权,你是选择为了维护你的权力举起剑斩杀暴民,还是为了民众的利益选择将权柄交予民众呢?” 在剑灵问出这个问题以后,罗希亚犹豫了。虽然她总是在寄给特蕾莎的信件中自嘲为剥削阶级,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实际上一直站在人民的对立面。 “如何,稍微清醒一些了吗?你是否要直面我刚刚提出的问题?” “我想,我或许没有勇气对他们举起剑。毕竟我选择拿起魔剑的最初目的之一便是要扞卫他们的利益,若是他们的利益已然不需要我来扞卫的话,那么,我也失去了拿起剑的目的之一了。” “你不想要王权吗?” “仔细想来,最初我选择争夺王权是想用王权让民众获得幸福,王权本身对我而言反倒没有那么重要。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想法还真是天真。只是现在我还有一个顾虑……” “什么顾虑?” “若是民众在思想水平尚未提高的时候选择通过起义反抗王权,那么在他们成功以后,这批起义军是否就会变成新的贵族阶级去剥削其他的民众呢?” “自古以来皆是如此,我从来没见过由民众自己当家做主的国家。” 罗希亚听罢,无奈地笑了:“看来这个终极目标还是很难实现啊。” “这已经不是只由你一个人就能实现的目标了,这是需要好几代人不断通过学习进化提高思想觉悟后才能实现的目标。” “是啊,但是,即便如此,我也还有该做的事情。我不能在梦里停留太久,差不多也该回到现实中的‘战场’去了。” “去,祝你失败得不要那么难看。” 当罗希亚醒来得知自己睡了半个多月以后,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或许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她还发现她的枕边有几封用魔力加固后的信封——那是特蕾莎和魔导科技管理局局长寄过来的信。 她打开信件,第一封信便是特蕾莎的警告。 “在我离开萨多特之前,沙麦德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了,如果你不阻止他的话,扎斯提亚斯或许会迎来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 果然如此啊,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人民的意志居然强大到这种地步,看来剑灵的猜测已经开始应验了。 既然如此,那么她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罗希亚抚摸着信上的字,轻声笑了起来。 第104章 莉切丝(1) 在明昭公主和东凰的使臣即将到达王城的前一夜,希尔文才收到了东凰使臣来访的消息。 虽然希尔文在东凰来访之前已经安排安妮提前打探了一波这位公主的作风,也知道了明昭公主是一位很随意且不拘小节的人,但她也没想到明昭公主竟随意到不经通报直接来访的程度。 她有些头痛,可眼下又只能让新上任的外交大臣先抓紧安排迎接事宜。 在迎接仪式终于紧赶慢赶地准备完成以后,明昭公主也正好带着她的使臣来到了王城。 她身穿绛紫色东凰特色长裙,深棕色的头发绾成一个发髻,头上簪着一根海棠玉簪和几朵通草花,上半张脸用银质面具覆盖,手腕上还绑着白色丝质缎带,下了轿子以后便直接顺着红毯健步如飞走到希尔文的面前。 “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明昭公主却轻摇罗扇,用扎斯提亚斯的本地语言直接开口:“我也是第一次负责东凰的外交事务,对外交流程也尚不熟悉,本想着不让您费心,才未着人来函通报,如此看来倒是我不周到了。” “没想到您的本国语言说得如此流利,既如此我也不同您客气了,请进。”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进了首相府以后,二人相谈甚欢,希尔文本以为明昭公主会因着数年前艾蕾亚首相的事件而给他们摆谱,可没想到明昭公主不仅在建交后的外贸交易条件这方面答应得很爽快,而且还承诺日后扎斯提亚斯遇到外敌侵袭,东凰会在十年内无条件出兵支援。 然而,希尔文高兴得还是太早。在建交后的主要事宜商讨得差不多了以后,明昭公主从容地喝了口茶:“希尔文大人,我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久闻您的盛名,您才华横溢,似乎扎斯提亚斯的王也对您十分信任。” “感谢您的夸赞。” “只是不管怎么说,扎斯提亚斯的王到底还是名义上的一国之主,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同王商议一下,包括刚刚和您商讨的这些事宜,我也会如数和她说明。毕竟是这么重要的国事,我还是想要同一国之主达成共识,您说对吗?” “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目前陛下身体抱恙,不便面客,还请您谅解。” “可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和王商议更为有效一些,如果我到这里来却未曾见过王一面,回去也不好和女王陛下交代。 虽然我们也不是不愿意和扎斯提亚斯合作,只不过艾蕾亚大人的那起事件终究是个疙瘩,既然说要合作,那贵国不是更应该拿出与我方相匹配的诚意吗? 况且,贵国放任政治要犯逃到了玉琼港,被我们的关口守卫逮了个正着,您说,这件事应该由谁来决定呢?” 希尔文没想到明昭公主给她来了一出先礼后兵,后背直冒冷汗,她故作冷静地用手帕擦了擦额头,又揉了揉鼻尖,说道:“没想到公主您的消息还真灵通,我们这里确实还有一位政治要犯尚未被追回,只不过口说无凭,既然您说手握政治犯的信息,那么总得有个证据让我方安心一些。” “您要见人?那简单,把人带上来。” 明昭公主拍了拍手,只见两个灵使押着一个人走到了她的身后,希尔文定睛一看,发现她们押着的人确实是莉切丝,只不过明昭公主给她换成了东凰的服饰。 “看来还是东凰的关口把控体系比较完善,我们这边找了这么久,竟然没有找出这位政治要犯的蛛丝马迹。不知公主殿下能否将这位政治要犯归还给我国?” “这正是我要和王商讨的问题,碰巧我很喜欢这个要犯,想留她在身边做个侍婢,也好给我的生活添点乐趣。关于这个需求,我觉得您处理不了,还得让贵国的王来拍板确定。至于其他的事情,我言尽于此,望您谅解。” “等王的身体有所好转后,我自会为您安排会面。” “如此便好,感谢您的理解。” 在形式上的寒暄结束以后,希尔文安排人带着明昭公主去了外交大臣为她们安排的临时住所。 等领路人走远后,莉切丝有些愤怒地朝明昭公主喊道:“你怎么能把我当成你的侍婢,还说要从我身上找点乐子?你的兴趣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明昭公主倒也不恼,只是回头用扇子轻轻抵住莉切丝的额头:“那么,你能想到什么足以让那位希尔文大人放过你的辞令吗? 虽然我平时不愿意用身份压人,但有的时候一个体面的身份的确可以让人高看你一眼。你现在是一个身份尴尬的政治犯,要让你光明正大地改头换面,那可不轻松。 不过你现在愤怒的阈值似乎有所提高,这一点倒是值得表扬。莉切丝,你要记住,无论如何,你都要把冷静放在第一位,不要让冲动支配你。” “你留着我的原因难道真的只是那把魔剑吗?” “看来你终于明白那是把对你百害无一利的魔剑了,听你刚醒来的时候还管它叫圣剑,我还为此担心了一把。不过你很敏锐,魔剑确实只是留着你的其中一个原因罢了,总之你的价值比你想象得要高许多,其他的我暂时也没必要和你说。” 说完,明昭公主就回身朝住所内部走去了,莉切丝本想继续和她理论,却被安达拉住了。 “殿下还有别的要务,你可别打扰了殿下清净。” “那你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吗?” 安达狡黠一笑:“就算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也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内容。” “看你这表情,你肯定是知道的。明明我也曾经是公主,你却半分敬意都没有,到时候我要把这情况告诉特蕾莎。” “公主?或许你曾经确实是,但现在你的身份也着实尴尬,至于将来你的身份,那还得等你回到东凰以后再议。还有你不能直呼殿下的名字,这是在你回东凰之前必须学会的礼仪。” “你——” 然而,没等莉切丝反驳,安达就乐颠颠地跑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 莉切丝无能狂怒,却也无处可发泄,加上已经是明昭公主的特蕾莎和安达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之一,想着她还欠着人家一条命,莉切丝便暂且压下了这股怒火。 第105章 莉切丝(2) 莉切丝还记得九个多月前的那个大雪天。 虽然她被押着和王城军一起去了瓦特莱城区的农场,但莉切丝一直在寻找逃走的机会。 在罗希亚带着王城军去了北部边境防线以后,莉切丝在农场呆了四天——虽然因为已经入冬,他们已经不需要忙农耕,但城区的城墙还需要加固,所以农场的戴罪之人需要服徭役参加修理加固城墙的工作。 彼时因为巴勒托修建城区城墙的项目被查出用款存在问题,拨下来的款直接少了一半,城主一生气便直接从农民的工钱里扣,这样一来,大家工作的积极性也不高,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搬着砖瓦砌墙。 莉切丝刚进农场才不过两天,农场里就传遍了她曾是看着今年转入丰年便私自增收赋税的那个公主,所以他们也不欢迎莉切丝,甚至在农场主不在的时候,他们还会用石头丢莉切丝,没给过她好脸色瞧。 除此之外,他们还经常和农场主告状说莉切丝消极怠工,把修城墙进度缓慢的锅都推到莉切丝头上,莉切丝也因此挨过农场主好几次鞭子。 莉切丝从没受过这种苦,也没受过这种委屈——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尊严被曾经最看不起的庶民丢在地上践踏,屈辱感和守备力量的逐步放松使得莉切丝开始策划出逃。 第一次出逃计划开展得很顺利,她用魔剑砍伤了当天值守的侍卫,连夜向北而逃。 然而,莉切丝没想到她选错了方向,在她借助剑灵的力量逃出去没一会儿后,一片被火光照耀的雪原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在看到了敌军的银色防魔铠甲以后,便赶紧躲在了一座沙丘之下。在她一蹲到沙丘下面时,敌军的箭就落到了她的脚边。 莉切丝被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只能躲在沙丘后方听着沙丘的另一边传来边民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边民流下的血液顺着沙丘边缘流到了莉切丝的脚边,她害怕得闭上双眼,完全忘记了自己是魔剑的使用者。 “你在害怕,是吗?然而魔剑的使用者是没那么容易死的,这和你所认为的凡人完全不一样。可惜的是,你没完全使出魔剑的全部力量,若是你方才挥剑而战,就能从敌军的手中救下那些边民,可你不敢救,也不屑于去救。” 剑灵清冷的声音传入莉切丝的耳边,然而莉切丝连反驳她都做不到。 没过一会儿,另一边传来了更惨烈的嚎叫声,随后,声音渐弱,莉切丝见这块区域终于算是安全了下来,便斗胆爬上了沙丘。 在她登上沙丘顶部时,她看到了罗希亚驾着马跨过一个又一个沙丘——她在火光的间隙中跳着带着火焰的剑舞,斩杀了一个个敌军,伸出手救下了一个个边民。 “若是当日戴上王冠的人是你,你敢不敢在今日如她一般,不要命地挥舞手中的魔剑斩杀敌军、救下苍生?” “我……” “你不敢,你做不到一鼓作气为民而战,所以当日你注定是败者。” “闭嘴。” 话虽如此,可莉切丝的腿却已经软了,她没力再继续逃亡,只能认命一般龟缩在那座沙丘之下。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清晨,她又被农场主抓了回去。 第二次尝试逃亡是在一天后,这次她偷走了农场主的干粮和农场里的马,驾着马向南逃离了那片是非之地。 她知道艾洛梅特一直没有放弃追踪她,所以她甚至不敢停歇,没日没夜地驾着马狂奔。 当她跑到萨瑟克的郊区时,农场的马被她跑死了,于是她只能借助魔剑的力量强化腿脚力量,继续徒步逃亡。 当她终于抵达多迪,跑到赛里木河沿岸的时候,她差点被艾洛梅特抓住。当艾洛梅特即将施法捉住她的时候,她却瞧着艾洛梅特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您比我想象得要更为有勇气,居然敢从北方的农场跑到了这里。” 紧接着,穿着黑色斗篷的索菲特拍着手从天而降,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摸了摸莉切丝惊慌的面庞:“看来您的终点还不在这里,所以我便出手帮了您一把。不过,追捕您的人可不止艾洛梅特一人,所以,您还是快逃,在那之前由我来应付那个帮手。” 莉切丝来不及反应,只能凭着本能反应连连点头。索菲特见状,一抬手唤出一个散发着尸臭味的巨偶,它带着莉切丝跨过了冰封的赛里木河,抵达了扎斯提亚斯的南部区域。 莉切丝此时已经精疲力竭,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的她在巨偶着陆以后就彻底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木屋内。 “妈妈,她醒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见莉切丝醒来以后就端着木碗跑出去把那个被她唤作“妈妈”的妇人叫了进来,等妇人进来以后,她又跑进来把木碗里的稀麦粥塞给莉切丝。 “刚刚让村里的赤脚大夫过来给你看过了,说你好几天没吃饭加上太累了才晕过去的。你先把这粥喝下,也好暖暖身子。” “……谢谢。” 莉切丝看着碗里的麦粥,虽然稠度不足,碗里根本看不到几颗麦子,可如今莉切丝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便直接举起碗一饮而下。 “现在外面这么冷,你还倒在雪地里,要是我们发现得再晚一点,你怕是就已经被冻成冰块了。” “艾丝,你去看着火,我和这位小姐说会儿话。” “好的,妈妈。” 待名叫艾丝的小女孩走远以后,那个母亲才开口和莉切丝说明情况。从她的嘴里,莉切丝得知她在河边晕倒后就被艾丝发现,然后被艾丝的父亲带了回来。 然而,当那位母亲问及莉切丝的情况时,莉切丝也不好说实话,便只能捏造事实,谎称自己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孤儿,在冰河上捕鱼时因为太久没吃饭而晕倒。而那位母亲听说以后倒也相信了莉切丝的话,便直接收留了莉切丝。 就这样,莉切丝作为那户三口之家的养女被留了下来——虽然她心里还是认为那些人不配与她相提并论,可除了这个有些破旧的家以外,她也无处可去,所以她也只能暂且抛下成见留了下来。 艾丝似乎很喜欢莉切丝的头发,她经常拿着莉切丝的头发把玩。莉切丝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也从没将这种想法说出口,而艾丝每次玩的时间也不会很长,给莉切丝扎上一个小的麻花辫就心满意足了。 除了艾丝以外,艾丝的母亲桑塔和父亲爱德森也是很温柔的人。冰雪消融以后,他们就会带着莉切丝和艾丝一起下地春耕,爱德森在当日的春耕工作完成后,还会抱着艾丝给她们科普村里各类植物的生长原理和流程。 在那里居住的时光对莉切丝而言是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虽然他们一家经常饥一顿饱一顿,但是莉切丝是头一回感受到凡人单纯到不计回报的付出——这份亲情的浇灌让莉切丝的精神世界格外富足,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自己是木之魔剑的使用者。 第106章 莉切丝(3) 可惜,这样幸福的时光持续到第一次春耕期结束以后,终归还是迎来了终结。 当王宫的调令下发到莉切丝所在的村庄时,因为多迪的领主又额外勒令他们需要尽快凑齐人数,所以爱德森还没来得及回到家抱一抱艾丝,便被农场主塞到了前往萨多特一带河道施工地的牛车上。 是夜,莉切丝听闻这一消息时,她立马冲出了家门。 她已然忘了从前在王宫时她是如何逼迫众臣实现她增收赋税的政策的了,只记得自己需要把艾丝最爱的父亲和桑塔最爱的丈夫救下来。 用魔剑强化脚力以后的她终于勉强赶上了牛车,抓着牛车的护板翻进了牛车的车棚内,然而,当她在车内上找到爱德森,准备把爱德森带下来的时候,爱德森却抓住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我得顺着那些爷的指令去参加河道施工,不然的话,你们都会受到牵连的。” “可是艾丝和桑塔阿姨需要你。” “请帮我照顾好她们,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莉切丝。” 说着,爱德森便把莉切丝推下了牛车。 可惜的是,莉切丝的这一行为还是对这一家产生了影响,当她回到家时,桑塔和艾丝都被以妨碍公务为由被抓捕,莉切丝用魔剑救下了她们,带着她们逃离了村子。 桑塔和艾丝终归是没有魔剑之力的普通人,她们很快就累了,于是莉切丝只能背着桑塔、怀里抱着艾丝继续逃亡。 然而,命运的轮盘赌似乎还没有结束,无论莉切丝有多么想要救下这对母女,没有钱和口粮的她们终究是坚持不了多久。 最先挺不住的是桑塔,一场疟疾夺走了她的生命。 莉切丝还记得她临走前一直紧紧抓着她和艾丝的双手,低声道:“当爱德森把你带回家,我看到你背上的那把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我和爱德森都曾想过把你的剑送到当铺里当掉,换一笔钱糊口……可最终我们还是没有付诸实践……你千万不要可怜我们,带着艾丝跑,这条贱命从来都由不得我们做主……” 在为桑塔举行了简单的葬礼以后,莉切丝觉得不能让艾丝从此无依无靠,便继续带着艾丝前往爱德森所在的工地。 莉切丝本想继续用魔剑加速前进,可她长时间没有进食,又得照顾艾丝,因此行进的脚步瞬间慢了下来。 在她们前往萨多特的路上,夏天到了,多迪下起了倾盆大雨。 在这场大雨中,艾丝受了凉,高烧不退,莉切丝不会医术,也没有看病的钱,只能自顾自地选择先带着艾丝去萨多特的工地里找爱德森。 当她们终于抵达工地后,莉切丝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饭钱换取了爱德森的情报——前几天,工地后方五公里的山体出现了滑坡,由于爱德森是重编后测绘队的一员,需要去山上完成测绘,所以他在这场天灾中牺牲了。 这一噩耗如同惊天一雷,彻底把莉切丝打懵了。她想和艾丝说说话,却发现怀里艾丝身体的温度早就已经彻底凉了。 那一夜,莉切丝抱着艾丝的遗体走了许久,她想要走到工地后方的滑坡地带,找一下爱德森的遗体,可那段路异常艰险,加上莉切丝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进食,所以她在上山的路上滑了一跤,这一跤也没能保住艾丝的遗体。 莉切丝想在暴雨中大哭一场,可她此时却只觉得自己的泪腺被摘除了,怎么哭都哭不出来,于是她捶胸顿足,在心里暗骂自己无用。 莉切丝生平以来又一次找到了真正想要守护的人,然而,即使她有了魔剑,她也仍然什么都没有守护好。 她想起从前奥尔力主教经常煽动人们用赎罪券换取在炼狱减少罪责的行为,又想起从前她对此不屑一顾的态度——她从前不曾认识到自己的罪孽,也无须赎罪。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允许她用忏悔换回三个人的性命该多好,可是命运无情,她再怎么忏悔也换不回他们的性命。 如果跳进滑坡的深渊之下就能结束一切,那倒也不错。 在莉切丝失去意识之前,她如此想着。 她又一次晕倒了——实际上,莉切丝的体能已经濒临极限,如果没有剑灵吊着她的命,她怕是早已和艾丝一家人殊途同归。 莉切丝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柔软的床上,床边一个黑发少女见她醒了,便戳了戳她的脸。 若不是莉切丝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虚弱无比,加上周围的环境都很陌生,她怕是会以为之前的逃难和与艾丝一家人的邂逅都是一场梦。 “安达,不要因为好奇心戳别人的脸。” “这个叫莉切丝的人虽然和您长得很像,可是脸蛋却比您的要瘦削许多。” “毕竟她有营养不良的症状,接下来要在饮食上多注意一些。” 莉切丝感觉这个声音的主人似曾听过,便无视了安达,看向安达身后坐着的人。 她发现那人也有着和她一样深棕色的长卷发,只不过她的年岁比莉切丝稍长一些,头发被一条白色丝质发带束着。 那人注意到莉切丝一直在打量她,便与她对视了一番,面无表情道:“许久不见了,莉切丝,你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竟然没有一句话要说的吗?” “特蕾莎?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没有死……” 莉切丝本想再多问几个问题,安达却出口喝止住了:“你居然对殿下不敬,直呼殿下名字不说,还罔顾我们的救命之恩……” “无妨,安达。”特蕾莎温和地制止了安达,转而对莉切丝继续说道,“没想到你比起自己的状况反而更关心我的情况,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只不过我的事情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所以现在还不是和你说清楚的时候。” “你居然还能在扎斯提亚斯大摇大摆地到处乱跑。” “你错了,莉切丝。我还活着的事情是连扎斯提亚斯的王都知道的事,现在不能在扎斯提亚斯到处乱跑的人是你才对。现在看来,似乎所有的魔剑使用者都是比起自己的事情更关心别人的事,就连当今陛下也不例外。安达,你觉得呢?” “她明明和现在扎斯提亚斯的王完全没有可比性,那位陛下待人接物的态度可比她温和有礼多了。” 莉切丝起初不明白特蕾莎话中的魔剑是什么东西,可仔细想来,自己手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便只有那把“圣剑”,于是,她便出口反驳:“你……你居然把圣剑说成魔剑?你好大的胆子!” “圣剑?对了,我记得罗希亚确实说过现在扎斯提亚斯的人民是把魔剑当圣剑看待的,但是圣剑和魔剑的定义之间往往也只有一墙之隔。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只要这把剑对使用者有危害,会对地脉的稳定性造成影响,那它就是魔剑,有什么问题吗? 言归正传,你心里对那把剑的定义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封印那把剑,为此,我会向扎斯提亚斯的王室要求把你留在身边,并让安达持续使用治愈术,你要做的便是不要过度使用那把剑,以及珍爱自己的生命。” 第107章 莉切丝(4) 在找到莉切丝后,特蕾莎又在萨多特休息了两天,待莉切丝能正常下地走路以后,她便带着莉切丝和安达等人租了一辆马车,行进到伏里登后再换回东凰的服饰,前往艾拉王城。 在前往王城的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莉切丝了解到特蕾莎由于一系列变故被人转移到了东凰,因着艾蕾亚先前在东凰的关系成了东凰的公主,封号明昭。 至于更细节的问题,特蕾莎本人不愿说,安达也是个看特蕾莎脸色行事的人,莉切丝也不便多问。 莉切丝从记事起就和托比沙在一起生活,因此她从前对特蕾莎的了解也并不算多,只记得托比沙经常形容她“离经叛道”,并将其作为反面案例教育莉切丝,引得莉切丝对这个亲生姐姐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好。 然而,特蕾莎本人似乎并不在乎莉切丝对她的印象与评价,在马车上奔波的时候,她也不会特地和莉切丝对话拉近关系,只会读那些叫人直呼看不懂的魔导书,并时不时和安达交流探讨。 其实正常来说,从萨多特到艾拉王城并不需要花上半个月,可莉切丝总觉得特蕾莎有刻意让车夫放缓行车的速度,以至于她们花了七天才抵达伏里登。 莉切丝曾问过特蕾莎其原因,特蕾莎只答道:“你需要花半个月的时间把身体调理好,如果我选择加速赶去王城,一路奔波反倒不利于你养伤。” 可莉切丝尽管如今能够享受精心养病的待遇,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静下心来养病。 爱德森在牛车里炯炯有神地把家人托付给莉切丝的模样、桑塔临终前虚虚握着她那冰凉的手、艾丝惨白的面庞与冰冷的躯体总是浮现在莉切丝的脑内,而比他们一家三口活得更惨的人在这个国家却比比皆是。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平?为何它分给每个人的筹码都不尽相同?为何人和人的待遇差别可以如此之大? 在安达给莉切丝施放治愈术时,莉切丝经常呆呆地望着窗外,反复思考着这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安达也发现了莉切丝的求生欲望似乎没有特别高涨,这使得安达虽然费尽心思施放了治愈术,但效果却远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 “你就不能振作一点吗?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是好不了的。” 莉切丝却猛然一回头,幽幽地盯着安达:“你能让死者复生吗?” “我可施放不了让死者复生这种术式,即便是灵使也只能让亡灵短暂地在这世上停留片刻,就连阿玛拉大人都只能让亡灵停留在这世间最多二十年,你可别妄想那么多了。” “阿玛拉大人?那是谁?” “那是东凰最厉害的灵使长,只有她和她的亲传弟子可以实现灵媒亡灵……等等,你不会是想要灵使灵媒亡灵?” “我只是想要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你想要见哪个亡灵?不管你想要见谁最后一面,当你看到那个亡灵最原本的姿态时,你一定会觉得还是不要再见比较好。” “你见过?” “我只是听阿玛拉大人这么说过而已,毕竟人是要向前看的,就算你真的见到了想要见到的人,你又要和他们说什么以弥补他们生前的遗憾呢?” “我……我不知道。”莉切丝此刻的表情看起来迷茫而凄惶,“像我这样的人居然还能留在这里享清福,他们这样本该安享家庭之乐的好人却没能挨到享清福的那一天。” “当贵族阶级出现问题,民众的需求得不到解决,正确的制度法度无法得到落实的时候,善心在这个国家只会是一种罪。” 莉切丝听罢,恍惚了片刻,怔怔道:“所以一切从之前我增收赋税开始,就已经是一步错,步步错了吗?曾经我认为几枚金币不算多少钱,实际上,一枚金币就已经能换取一户正常人家几个月的口粮,也能彻底治好她们的病,让她们远离疾病的困扰……” “你也不用太自责,这些问题或许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积累下来得不到解决了,只不过一切隐患都等到这两年才开始爆发出来罢了。” “所以我该怎么做?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到。” “只要你还记得那些你所珍视之人,那么他们就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你也可以选择背负他们的祈愿活下去,从而找到活着的意义。” “……没想到你还挺会说这些漂亮话的,我以为你只是特蕾莎的跟班而已。” 安达听到这说法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她见莉切丝脸色还是很差,便选择暂时压下了怒火:“我还以为你经历了什么苦大仇深的事情使得你明白了人都是有各自的思想的,没想到你还是把我归类成殿下的附属品。还有不可以直呼殿下名讳。” 话虽如此,可莉切丝还是笑了,她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仿佛是数月来积压的压抑与痛苦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在大哭一场后,她因为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而睡了过去。 安达看着莉切丝的睡颜,想着这样一来莉切丝也算是将心里的苦闷全部发泄出来了,这样一来,治疗也终于可以正常开展了。 她轻柔地用手帕把她的眼泪和鼻涕都擦干净,开始继续释放治愈术。 在那之后,莉切丝恢复得比之前要快很多,等特蕾莎一行人即将抵达王城的时候,莉切丝的状态已与常人无异了。 “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艾拉王城了,感觉如何?” 在前往王城贵族区的路上,特蕾莎问了莉切丝一句。 莉切丝却一直透过窗外看着闹市区市民的表情,有些沉痛地说道:“你说,是不是像这样繁华的王城都是用百姓的骨血建起来的呢?” “难得你如今能有这种想法。我们的祖先利用人民的汗水与泪水逐步建起繁华的王都,承诺将许以百姓安稳的生活。然而,我们的父亲没能做到,从母亲大人离开扎斯提亚斯的那一天起,扎斯提亚斯的发展之路便开始走错了,只是……” 特蕾莎说到这里便止住了话头,垂下头不再言语。莉切丝不明白特蕾莎的言下之意,也看不见特蕾莎的表情,只能看出她的情绪变得低迷了些。 第108章 莉切丝(5) 一直到和希尔文的会面结束后,特蕾莎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下午,当莉切丝来到住所后面的庭院时,特蕾莎正在和安达下着围棋。然而,本来应该轮到特蕾莎出棋,她却一直举着棋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 等安达摇了摇特蕾莎的袖子后,特蕾莎才反应过来:“啊,抱歉,安达。刚刚你下在哪里了?” 安达指了指棋的位置后,问道:“您在担心什么吗?莫非是民乱?” “是啊,沙麦德发起大面积的起义是必然的。在我们离开之前,萨多特的小面积起义刚被护卫兵以暴力镇压下来,可是,那个人应该是不会放弃的? 因为河道测绘需要苦力,多迪、萨多特的人民都积压了许多不满,只要一根导火索以及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这两个地方的人民就会团结起来奋起反抗。只要沙麦德明白这个道理,他就会立马行动起来。” “您觉得这次起义会成功吗?” 特蕾莎此时终于想好了下一步棋该怎么走,落下一子后答道:“当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即使用武力镇压,也无法堵住他们的嘴、卸下他们的锄头。 其实只要把修建运河的计划往后推,或许这次起义的规模还没有那么大。只不过,那位希尔文大人一定不会放弃,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又急于求成,可伟业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建成的呢?只是……” 说到这里,特蕾莎注意到了莉切丝的到来,她看向莉切丝,将莉切丝也拉入这场对话之中:“莉切丝,如果是现在的你的话,应该已经明白了?” “我怎么知道你想说什么?” “那我换个说法,你觉得起义会给普通人民带来什么?” “如果人民起义只是针对贵族的话还好说,可他们一旦在起义的过程中把矛头指向其他普通人,那么不管这场起义成不成功,普通人都会受到伤害。” “正是如此,那些贵族阶级自命不凡了这么久,自然是得让他们直面人民的怒火了。但是那些被贵族阶级和起义军夹在中间的民众们会怎么样呢?说实话,我很担心。” “那你打算做什么?” “目前我也只是在萨多特和多迪都安插了灵使用于监督起义军的动向,如果有人对普通民众烧杀抢掠,她们便会出力把起义军挡下来。 所幸,沙麦德的统领能力超乎我的想象,起义军暂时还没有出现这种现象,只是,一旦规模扩大,收编的人一多,他便不容易直接管束了。” 话虽如此,可莉切丝总觉得特蕾莎担心的并不只有扎斯提亚斯的民众。 “殿下,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您不直接命令灵使控制起义军的规模呢?” “这两个领地的护卫军都已经出兵强行压制了,可结果如何你我也都看到了。现在扎斯提亚斯民众的不满已非强压就能压下的了。常言道堵不如疏,如果王和贵族阶级不能满足民众的根本需求,那就只能由他们自己夺权去实现自己的需求。况且……” 特蕾莎顿了一下,她看着安达落子的位置,沉吟片刻,从棋盒里拿出一子:“我总觉得,如果是罗希亚的话,她应该也不愿强压的,毕竟那是民众自己的愿望,她如此深爱这个国家的民众,应该不忍心对他们下手。” “明明她在那次议会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也已经得到了王权,结果却还是没办法拯救民众……” “莉切丝,你觉得为什么你之前能在朝中呼风唤雨?为什么那些大臣会乖乖听你的指令?” “那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特蕾莎看着莉切丝的脸,一字一句道:“因为你那时候维护的是贵族阶层的权利,和你对着干对他们百害无一利,顺应你增收赋税的指令还能让他们从中捞一笔,出了事有你担着,他们何乐而不为? 可罗希亚不一样,她上位后颁布的政策无一不是为民众而考量,可惜的是,这些利民政策必然会动到贵族阶层的蛋糕,你们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贵族们会怎么做?” 安达抢答道:“这个我会,那些贵族自然是上有决策,下有对策。” “确实如此,他们会拼尽一切阻拦这些政策实施,还会阻止王不让她继续颁布政策,所以很多事情其实本就不由扎斯提亚斯的王来决定。 按理来说,祖先欠下的债是不该由罗希亚来偿还的,可惜这一代的王偏偏是她,她的负担实在是太沉重了……” 在特蕾莎落子后,一只由游丝编织的使魔带着信件落到了特蕾莎的手边,特蕾莎在安达思考如何下棋的过程中拆开信快速扫了一眼,安达见状也无心思考,问道:“是王宫那边传来的信件吗?” “不是,是魔导科技管理局的信件。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收到罗希亚的信件,便去信问了局长,今天她终于回信给我,说罗希亚病倒了,目前还没收到她醒来的消息。” “是魔剑的影响吗?” “很大概率是,而且那些贵族估摸着对她的身体情况也并不真心关心,所以限制了魔导科技管理局中擅长治愈术的术师前去探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不凭借自己的意志醒过来的话,或许会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必要的话,我们得做一些管理局的人不敢做的事情,比如越过城墙飞进王宫内……” 就在这时,伊卜带着希尔文的函件来到了特蕾莎的住所,申请通传,特蕾莎戴好面具后,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收下了希尔文的函件。 在看过希尔文的函件后,特蕾莎终于发出了今天内第一个真心发出的笑声:“安达,看来我们暂时不用冒险了。” “那位陛下醒了吗?” “看来是的,总之,我们明天就能见到她了。” 第109章 再会(1) 当听闻罗希亚醒来的讯息后,伊卜立马受命前往王宫,将希尔文审批过的东凰面见申请交给了罗希亚。 彼时罗希亚看起来还有些虚弱,她脸色比从前更为苍白,除了素日里穿的宫装以外,还虚虚地套了一件薄款斗篷。 在接过伊卜递过来的函件后,她眨了眨眼:“东凰的使臣已经到了吗?她们来多长时间了?” “回陛下,东凰使臣是今天才到的,希尔文大人已经代为接见,只是东凰那边的公主说要亲自面见您。” “东凰的公主?她们那边使臣代表是公主吗?” “正是,其他的事情大人也没明说,只说明天东凰那边会和您交代清楚。”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 待伊卜退下后,罗希亚看着那封函件,虽然心中已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但她还没有真正见过东凰的公主,也还不能证实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结果到了第二天,当罗希亚见到对方的第一眼时,她就已经确认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虽然特蕾莎戴着面具,罗希亚看不到她的容颜,但当特蕾莎在见到罗希亚以后对着罗希亚微微行了一礼时,她手腕上的白色丝质发带便已在无言中透露了她的真实身份。 “公主远道而来,我却因为身体抱恙,不能在第一时间迎接,礼数不周到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陛下既身体抱恙,刚刚转好,就不要在宫外久站了。” “那么,请进,公主殿下。” 二人连着手下的侍从一块进入殿内后,奈特便自觉上前为二人上茶。 特蕾莎简要地把昨天会面和希尔文订下的条约阐述一遍后,又让人将昨天拟好交给希尔文的合约也给了罗希亚一份。 罗希亚仔仔细细看了三遍,莞尔一笑:“没想到公主竟对扎斯提亚斯优待至此,甚至考虑到了日后外敌来犯的问题。只是我不清楚东凰的女王陛下是否会同意这样的条约?” “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女王陛下既然派了我过来负责各国的外交事务,那就说明她也默认了我的方针。 况且我昨天也已经让使魔给女王寄去了此次外交和平条约的内容,若是女王陛下有异议也会及时和我沟通,我因公计划在此再待上数月,我们也还有很多时间互相交流。” “听说公主此次需要直接和我会面还有其他的一些事务,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我确实还有一件公事和一件私事要与您商议,既然您也不喜欢绕弯子,那么我就赶紧把公事说完以后进入私人会面环节。” 说着,特蕾莎让人把莉切丝带了进来:“如您所见,我身后的这位是贵国的政治要犯,昨天我也带着她给希尔文大人看过。先前她偷渡到玉琼港以后,被我们的关口守卫抓住了,由于我当时正在玉琼港体察民情,便直接让他们把她带到了我的面前。 在到王城的这段时间里,她做事也机灵,长得也合我的眼缘,我便想着把她收为我的侍从,作为这份宽和至此的条约的代价之一,就是不知道您肯不肯放这个人。” 在这段时间里,特蕾莎发现罗希亚一直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审视特蕾莎,她被这道目光盯得有些心虚,便不自然地在说完以后喝了口茶。 而罗希亚也终于明白特蕾莎先前在战后的那场对话选择编造莉切丝逃亡到东凰的原因,想着特蕾莎也算是没有瞒着她,便点了点头:“这个要犯身上带有无法与之分离的圣剑,我也不能时时看着她,若是殿下喜欢,有能力看着她,不让她轻举妄动,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只不过,我国的政治要犯偷渡到国外也确实是给贵国造成了麻烦,在这一点上面,我反倒要向您赔罪。”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原本东凰与贵国的外交关系就该是和平融洽的,只不过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导致这一关系不如从前,如今我受命来到这里,也是为了修复两国之间的关系,展示东凰的诚意。” “既然东凰都已经向我展示了这么多的诚意,那么我也得展现出对应的诚意才行。虽然扎斯提亚斯这边的风物特产对您而言可能不算什么,但我也准备了一些薄礼,还请您能笑纳。” 说着,罗希亚将一折印有王室纹章的纸通过奈特呈到特蕾莎面前,特蕾莎看过以后抿嘴一笑:“既然您有心送礼,我又岂能不收?只是我在扎斯提亚斯的外交工作结束以后还要去一趟斯诺王国,如果可以的话,我便将您的礼物随着需要交易的货物一块送回东凰了。” “那么我也会派一些护卫兵随货物一同运送至伏里登。” “如此甚好,在我看来,陛下您的诚意也不遑多让。只是有的时候,的东西却是最贵的,不知道以后我想要的东西陛下付不付得起?” “那要看公主您想要什么了。” 然而,即使特蕾莎不说,罗希亚心里也清楚特蕾莎想要的应该正是火之魔剑。 一番寒暄过后,特蕾莎又提出了和罗希亚一起下西洋棋的请求。 在下棋的过程中,罗希亚能感觉到特蕾莎下棋的策略与从前相比收敛了一些,她从前喜欢抓住每一次胜机,在看到胜利希望的时候就会立马出手,但如今特蕾莎却更喜欢使用先把“王”逐步包围再一举进攻的策略。 只是她在看到胜机就喜欢直接进攻的毛病还是没改,所以很容易被诈棋,在下了两刻钟后,特蕾莎还是输了。 “我少时曾学过几年西洋棋,不曾想还是不及您。” “公主棋艺精湛,我也很高兴能与您对局。” “希望在离开贵国之前,我能在棋盘上赢过您一次。” 在特蕾莎离开之前,她抛下了这么一句话。 罗希亚看着特蕾莎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终于忍不住出于本能用斗篷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身体。 虽说现在才刚入秋,可罗希亚自从再次醒来以后就感觉自己愈发怕冷起来,她心里猜测这大约是魔剑侵蚀的副作用,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缓解这一症状。 奈特见状便赶紧上前扶住罗希亚,在摸到她的手时,奈特忍不住露出了讶异的神情:“陛下,您的手怎么这么烫?还有这……” 罗希亚看了一眼奈特的表情,缓慢地把自己的手抬到眼前——她发现自己的手指尖开始变得通红,自那片通红中又延伸出几条如同毛细血管一般的通路——然而,这种异象只维持了几秒,她的手便又恢复了原状。 是幻觉吗?亦或是魔剑侵蚀的副作用呢?罗希亚暂时搞不明白,她现在也无暇再细想。 “师父,帮我拿一双手套,还有一杯热茶过来。” 第110章 再会(2) 另一边,特蕾莎在离开王宫以后,原本保持着微笑的嘴角彻底垮掉了。 虽说能见到罗希亚姑且算是一件好事,可真见到罗希亚的时候,特蕾莎差点笑不出来。 她的状态变得比战后未经治疗的时候更差,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直在保持挺拔的身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安达,你觉得罗希亚看起来怎么样?” “糟糕透了,如果施放治愈术的话需要最起码连续一个月的疗程才可以。” “果然还是得冒险一趟了。” 到了晚上,罗希亚在莉莎讲完睡前故事吹掉蜡烛后便一直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 在面见完特蕾莎以后,奈特便扶着罗希亚回殿内睡了一觉,因此罗希亚到了晚上便感觉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要把自她醒来以后收集到的所有情报好好整理一番,可真开始捋起来,又觉得这些情报如乱麻一般。于是,她又和从前一样,把被单想象成棋盘,构建当前的时势。 首先是希尔文一党在她病倒以后又开始试图夺取政权,在她醒来以后更是继续限制她获取的情报。 希尔文不仅对她隐瞒了河道测绘工作实际安排人数,还试图粉饰太平,在魔导科技管理局内引入自己的势力,限制罗希亚和魔导科技管理局高层的接触,使得她与局长的通信变得比从前要更为艰难。 仔细想来,若不是特蕾莎强行要求面见罗希亚,恐怕希尔文也不打算让她和东凰的使臣有所接触? 其次是特蕾莎的真实身份,仔细想来,或许在她们二人在战场相见时,特蕾莎便已经是东凰的公主了,至于她如何成为、何时成为、为何成为,那都是需要特蕾莎本人和她说明的事情。 而特蕾莎的目的,用脚想都知道不可能和她的目的完全一致,只是罗希亚也尚不清楚特蕾莎的目的究竟和她重合到什么程度。总之,特蕾莎的身上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她本人来回答。 最后是民乱的兴起,特蕾莎先前回报起义兴起的时间大约在半个月前,那么在这半个月里,沙麦德组织的起义队伍应该已经有一定规模了。 如今面对民乱,希尔文估计会直接出动护卫兵镇压暴民? 虽然这确实是最直接了当也最高效的方式,可说到底,民众的生存需求始终没有被满足,他们在需求未被填满时又被贵族阶级们强压着为国奉献,此时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若是罗希亚选择点头,按照希尔文的方案继续出动王城军实行进一步镇压呢?那这种行径和莉切丝又有何分别?如今民众的悲鸣已经冲破特蕾莎的香炉为她制造的幻境,时不时地在她的耳边哀嚎,她又怎么能够置之不理? 从晕倒之前开始,罗希亚就一直在想她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何意义,也一直想要搞清楚她在人民心中的定位。 她虽然已经贬斥了不少借机挑事的贵族官员,也借机敲打了希尔文一番,但贵族们意图剥削人民骨血的心却始终不改,因此,人民的现状得不到改变,他们在看到一点点希望以后又被贵族们打下地狱,毫不留情地榨干剩余的一点价值。 她究竟是人民心心念念的救世主?还是又一个对民众伸出剥削利爪的剥削者? 若是把现阶段的贵族阶级全部推翻,重新建立一个自我以下人人平等的国度,那么现在情况会不会变得好一些? 在刚冒出这个念头时,罗希亚就摇摇头否定了这一念头的可行性。 仔细一想,她本就是被众贵族簇拥着登上王位的,也是他们用来推翻尤比斯王室的棋子。这样的她,究竟有何颜面去代表人民发声?而且在她推翻贵族阶级以后,希尔文和安妮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罗希亚做不到除掉希尔文和安妮,毕竟安妮是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夜晚救下她一条命的人,希尔文也是这些年一直在照拂她的人——或许这份心软就是自己注定失败的原因之一。 果然,她和那些时常在她耳边哀嚎的人民的灵魂们终归不是一个阶级,她只是一个倾听者,并不能真正做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只要有一个人一直占领着大多数社会资源,那么人民的腿脚始终都是跪着的,他们向掌握着大多数社会资源的王者下跪,祈求获得更多的社会资源。 果然,要实现人民真正掌权、共同分配社会资源的终极目标,靠她一个人的话,即使花上上千年也无法实现,更何况她最短就只有不到四年的寿命,距离她接触魔剑仅仅过了一年多,她的身体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她连希尔文率领的贵族阶级都把控不了,又怎么能带着民众走向幸福呢? 罗希亚意识到,或许她此生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看到那种理想中的光景了。 既然如此,那就把权力交给从群众中来的人,至少他们能知道大多数人想要的是什么,也能逐步改变这一现状,让民众开始朝幸福的轨道前行。 罗希亚想到这里,露出了一个有些惨淡的笑。 既然要决定让权的话,那么在权柄交替的这段时间里,她还要再做一些铺垫,让这些从群众中来的人走得更顺畅一些。 只有这样,扎斯提亚斯才能存续下来。 第111章 再会(3) “晚上好,女王陛下。” 没等罗希亚反应过来,两抹黛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宫殿的窗前,领头的人一打响指,罗希亚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凝滞起来。 罗希亚本能地觉得危险,于是她立马反应过来,用魔剑强化腿脚,抄起放在就近刀具架上的魔剑,冲上去把魔剑架在领头人的脖子上。 那身着黛色斗篷的领头人倒也不慌,只是扬着嘴角把斗篷帽子摘了下来,任由绑着白色丝质发带的深棕色长卷发倾泻下来。 “你很有警惕心,这是一件好事。” 罗希亚看清来者的面容后,连忙把魔剑收回剑鞘内:“没想到堂堂东凰的公主竟然不走正门,而是选择翻窗而入。若是我刚刚出招再快一些,你还能站在这里好好说话吗?”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砍中我的。如果我连这点实力都没有,我也不会被派出来收集封印魔剑了。 说起来,扎斯提亚斯对术师的安防能力好像减弱了不少,若是那些守卫朝天上多看一眼,我们怕是也没办法这么成功地穿过结界潜入宫内了。” “……我过几天会让魔导科技管理局的人来加固宫内防御的。那么,特蕾莎,你不惜冒着被宫廷侍卫发现也要选择在大半夜潜入王宫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有二,一是你的身体状况实际上已经顶不住了?那位希尔文大人即使想到需要传唤术师进宫为你治疗,怕是也不会安排的,毕竟只要你的病一好,她作为内阁话事人的地位便会岌岌可危,所以我以后会每天带着安达过来为你施放治愈术。 二是我想你应该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所以特地前来解答。如今我已经以全貌和你见面,所以在安达给你施放治愈术的期间,除了东凰的内政问题和涉及咒术方面的一些疑难问题以外,我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 特蕾莎此番前来,身着便服,她在黛蓝色的斗篷下穿着月白色的长袍,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身上。她侧目给安达使了个眼色,安达便一言不发地上前为她治疗,这一系列行为让罗希亚恍惚之间有一种特蕾莎是月光的化身的错觉。 或许在她的心中,特蕾莎便是她的月光。 虽然罗希亚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让理智在脑内占据了上风。 “除了你和我说的相关内容以外,我都可以问是吗?” “当然,问。顺便一提,我在刚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展开了结界,你不用担心我们的话会被那些耳目们听去。” “你当真是东凰的公主?不是因为想要在明面上将莉切丝收入麾下而伪造的?” “如假包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差不多就是五年……啊,现在应该算是差不多六年以前的事情了。你还记得我当时想要去艾拉市大教堂看看母亲大人的遗体有什么蹊跷吗? 虽然我也觉得那时候我的行为过于鲁莽了,但我那天晚上确实躲过了修士们和治安官的耳目。然而,在我准备掀开母亲大人的棺材板的时候,一位东凰的灵使将我和母亲大人的遗体带走了。 随后,我就回到了东凰,后面我才知道,那位灵使是东凰最有威望的灵使长阿玛拉派出来的人,至于后来五年的事情,那就说来话长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原来如此。既然你是东凰的公主的话,那么东凰现任的女王究竟是谁?” “说到这件事的话……那就要说说从前我们一起学过的东凰概况了。科普书上面说东凰与华帝国相比擅长的领域不同,其中有一项特别有名,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吗?” 罗希亚在大脑里搜索还没被吞噬的记忆,陷入了片刻沉思:“我想想……好像是御灵术?好像还有更加专有的词汇,如果华帝国更倾向于把魔导科技往科技化的方向发展的话,那么东凰便是往魔导化的方向发展,其中和死灵有关的好像更擅长一些。” “正是如此。更专有一点的名词应该叫做‘灵媒’。现在全国只有阿玛拉女士和她的亲传弟子可以以自己为媒介,把亡灵唤出来短暂地附着在自己身上,实现生者与亡灵的对话。 但是阿玛拉女士本人除了上述的术式以外,还可以通过某种特定的术式,实现把东凰已死的王及其王眷附着在特定媒介上最多二十年的效果,变相地将东凰的王权掌握在王的手中。” 罗希亚听到这里,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她极力保持冷静,继续问道:“所以你是想说,东凰现任的女王正是已经亡故的艾蕾亚大人吗?” “虽然这件事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这确实是真相。我之所以没有在刚重逢就和你透露我的真实身份,正因为这个身份背后的真相实在是过于荒诞,我并不想让你因为这一真相而扰乱你的思绪。” “一时之间让我接受这种事情还是过于强人所难了,不过我还是姑且基于这件事是真实的情况下继续往下问。虽然我个人认为艾蕾亚大人的能力很强,但是要凭一个已死的亡灵从东凰的其他王族手上夺取王权,那一定是很不容易的?” “这件事情就说来话长了,而且也涉及到了东凰的内政问题,恕我无法如实相告。” “那就换个问题。特蕾莎,你在战场上隐瞒身份,襄助我取得战争胜利,以及你在扎斯提亚斯逗留这么长时间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一部分答案了,我如今回到扎斯提亚斯一是为了封印魔剑,以及确保所有使用者的存活。 二是为了看看扎斯提亚斯的现状,顺便看看能不能为了扎斯提亚斯做点什么,不过你也知道,我如今算是外来人士,能做的事情其实非常有限。 三是为了去各国游历开展外交,在封印魔剑的过程中游历学习各国的律法和方法论,加深和各国的外交关系。扎斯提亚斯只是这段游历的其中一个站点罢了,离开扎斯提亚斯后,我会顺着索菲特的痕迹继续前往斯诺王国。” “所以你之前在战争过程中调配的临时入队的10名灵使也是东凰的灵使吗?” “当然,我怕扎斯提亚斯的兵力不足以对抗斯诺王国,便在第一次面敌的那天晚上去信给阿玛拉大人,申请调配了10名灵使赶来支援。” “你现在是在履行方才说的目的三吗?” “正是,除此之外,我也想要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并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第112章 再会(4) 安达的治愈术施放了两刻钟就结束了,在安达收回结印的手以后,罗希亚看了看安达,说道:“先前也承蒙安达小姐费心为我治疗了,只是我一直不曾道谢过,这次我一并补上,如果安达小姐在扎斯提亚斯有什么需求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安达则是微微行礼,答道:“陛下不必多礼,确保魔剑使用者的身体康泰也是我此行的使命之一。” “说起来,我也再重新为你介绍一下安达,先前因着要隐瞒身份,所以也没有和你好好介绍过。 安达是我在东凰提拔上来的新贵家族中的次女,自四年前开始就在阿玛拉大人手下修习,专精治愈术,这次阿玛拉大人觉得她需要通过游历长长见识,便托我将她带上,好生照应。” “不过在启程之前,阿玛拉大人也有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殿下,毕竟殿下您也是个一着急起来就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如果没有我在身边的话,阿玛拉大人怕是也不放心。” 罗希亚听着安达的小声辩驳,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你这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从来没有变过。从前艾蕾亚大人也为此担心过,所以有时候会让我跟着你,确保你没有捅出什么篓子。” “怪不得小时候我总会看到你在我后面躲着,当时我还在想:‘如果想要一起玩的话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 “想和你一起玩也是其中一个原因,毕竟我也不是完全按照艾蕾亚大人的指令行事。” 说到这里,罗希亚轻声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转换了话题:“言归正传,叙旧的话还是放在以后再说。你选择在这时候拜访王城,除了刚刚说的那些原因以外,应该不止这些?” 特蕾莎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看来还是瞒不过你。刚刚你问话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除了在听到东凰现任女王是谁以后比较惊讶以外,对其他的事情反倒不怎么意外,是不是在我将一切和盘托出之前,你就已经猜到了?” “我只是有一些揣测而已,这些揣测在得到证实之前都不能作数。我个人认为在当事人不准备说出真相之前,随便在当事人面前阐明自己子虚乌有的揣测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揣测的?” “大约是在战争结束的那次谈话以后?好了,对我的试探该结束了,特蕾莎。现在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你还记得从前我们的住所有一个地下书库吗?” “记得,在你离开以后的第三天,索菲特曾派人到首相府烧杀抢掠,我也是躲到了那座地下书库才幸免于难。” “地下书库里的那些书基本上都是母亲大人针对魔剑封印与防止二次解封事项而寻找的典籍,虽然她总结了一部分魔剑封印的要点并传授给了我,但我还是想要进一步钻研原典,开发出更有效率的方式。” “所以你想要找我要地下书库的钥匙?” “我当然知道贸然闯入前首相的宅邸会是什么结果,想来你也不会放心让我们大摇大摆地在前首相的宅邸探险的? 我有一个提案,每天下午我会抽出一个时辰前往前首相的府邸研读这些典籍,在这期间,你就让局长安排两位出身于魔导科技管理局的人跟着我,确保我进入地下书库后没有行刺探之事。” “这样也好,于情于理都还说得过去。只不过,我们从前的住所之前被索菲特破坏过,我想先安排侍从清空整理一下,在整理工作结束后,我会把地下书库的钥匙交给局长,让她给你安排人。” “感谢你的支持。” “除了刚刚说的那些内容以外,我还有两件事想和你确认一下。” “但说无妨。” “你为什么如此慷慨地帮我?” “慷慨?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我做这些事当然是要收取报酬的。” 说到这里,特蕾莎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地继续说道:“我和你的目的并非完全一致,但是至少现在没有冲突,所以我们可以选择暂时合作,这也是最有利的策略,但是我收取报酬的时刻一定会到来的。” “你想要的报酬是什么?” 然而,特蕾莎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南部一带民乱的问题你准备怎么解决?” “如果我说我打算派出王城军镇压暴民呢?” “那我只能劝你一句:如今扎斯提亚斯的现状是无法仅靠镇压就能解决的。如果你想要继续维持统治,那你就必须要拿出实质性的改革方案,并且要让贵族阶级同意你的改革路线。” “……我想也是。你是为了确认我对民乱的态度才问的这个问题,对吗?” “你这么聪明,肯定已经猜出我想要的报酬是什么了。” “我怎么猜得出来呢?特蕾莎,你把我想得太聪明了。你在半年前总是说我天真,可即便如此,你也还是选择了尊重我的选择,并且一直鼓励我走到现在。 其实从半年前你就已经想说了?我一心为民的初心是好的,但是这种初心不是一个王应该有的,反而更像是圣贤该有的心思。 遗憾的是,一个真正的圣贤是无法成为王的,因为圣贤的思想过于理想化,民众的思想无法跟上圣贤的思想,这样一来,就无法在短期内真正巩固统治。 我坐在这个位置上才明白,我整天听到的都是达官显贵们不切实际的话语,若是我再坐得久一些,我的思想怕是总有一天也会腐化的?现在你赠送的香炉已经无法阻止民众的悲鸣闯进我的耳朵里了,多亏了这些悲鸣,我才感觉到自己变得清醒了一些。” “是啊,这段时间我一直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尽了扎斯提亚斯各领地内民众的悲喜。虽然你的理想无法在扎斯提亚斯得到实践,但是我需要有这一思想的人在我的身边,时时提点我。至于香炉的问题,或许在民乱以后就能得到改善。” “你的意思是?” “罗希亚,在一切结束以后,留在我的身边为我做事。这就是我想要索取的报酬。” “原来你想要的从一开始就没变过,你想要的一直都是火之魔剑,是吗?” “不完全对,不过你暂时这么理解也没什么问题。顺便一提,莉切丝说过她曾想过变卖和丢弃木之魔剑,但是她每次都以失败告终,每当她将魔剑交给别人,不出一刻,木之魔剑就会回到她的手上。” “所以我不能只把火之魔剑交给你,只能跟着你走?” “是的。” “我需要考虑一下,在我给出答复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的问题倒是不少,事到如今也不多这一个,问。” “关于十年内东凰会无条件出兵支援扎斯提亚斯对抗外敌这一条,我想问:即使君主变更、朝代更替,这一协议也不会作废,对吗?”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好,我答应你,即使朝代更替,东凰也会无条件帮助扎斯提亚斯应对外来的侵袭。” 罗希亚听罢,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谢谢你,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了,至于你的要求,我会在你离开扎斯提亚斯之前给你一个答复。” 第113章 抗争(1) 沙麦德在举起反抗贵族压迫的大旗之前,总是喜欢在睡前思考他的前半生最擅长的事情是什么。 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从前最擅长的就是忍耐。 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是虔诚的教徒,他的父母从小就教导过他:如果遭受了苦难,那么应该拥抱苦难,因为只有拥抱苦难才能迎接赎罪的希望,这样死后才能避免神罚,获取登入天堂的门票。 他怀揣着这一信条,度过了人生中最为幸福的十五年。 从前,萨多特的土壤比较贫瘠,到了夏天,老天不赏脸的话,就更是种不出什么好果。 可是,端坐在王城里的那些大老爷却浑然不知,北部的战事吃紧,他们就一直压榨南部的人民,他们不仅进一步增收赋税,还不断向下强制性征兵。 他们把沙麦德的父亲掳去了战场,让从没握过武器的他拥抱战火。 “忍忍就好了,等战争结束,你爸就会回来了。” 在沙麦德的父亲被掳走的那一夜,沙麦德的母亲抱着他这么安慰道。 然而他的父亲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忍忍就过去了,只要再克服一下,把上辈子的罪孽赎完就可以去天堂了。” 村里的牧师总是高举着教义,如此宣扬着苦难即人生的信条。 沙麦德一直在忍,他忍到战争结束、新王登基、王宫变革。 每一次王城内有大事发生,萨多特的税金就要涨一次。 在沙麦德父亲死后,他们一家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年幼的沙麦德扛下了整个家的重担,趁着王宫变革的机会率先将魔导科技引入自家的农场——虽然经过几次变革,他们家的农场已经被吞并得只剩下一小块,但是还能供一家人过活。 他觉得引入魔导科技是他前半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在引入魔动设备以后,他们家的农场便很少再有看天吃饭的情况,家里的谷仓存粮也日益丰厚起来,这满满几仓的粮食也为他现在的反抗奠定了经济基础。 可惜的是,富足安定的生活仅持续了十几年,在艾蕾亚首相逝世,王城内发生了一起新的变革以后,魔导科技禁令遍布了全国上下每个角落。 沙麦德用曾经的余粮换了钱,又不得不将用于种植的魔动设备堆到仓库里放着。 他们又一次回到了看天吃饭的日子。 南部地区的土地里本就种不出好的麦子,失去了魔导科技的庇护,萨多特在魔导科技禁令颁布的那一年瞬间减产40。 于是那一年,萨多特的领主以土地减产为由,扼杀了一批“好吃懒做的雇农”。 村里人曾笑着调侃过:“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他们这些人活着本就没什么意义,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每当第二天醒来,自己的命还在,都要自嘲着庆幸一番。 然而,那些吃人的人连这点幸福都给不了他们,明明上位者手指缝里流出的一点金都能够他们吃饱喝足好长一段时间,可是这些人连这点金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们。 接下来的三年里,沙麦德的妻子和母亲相继离开了他,在他的生命轨迹里,陪伴他最久的人竟是小时候那个仗着自己读过几页经书就摆出一副了不起的臭屁样的汉森。 至亲之人的死亡换不来压迫的停歇,上级的压迫从来都没有结束。 上面的人听了萨多特土壤贫瘠的事实,颁布了应该停止发展农业,转而发展制造业的国策。 于是,沙麦德私有的田产便被进一步压缩,一步步被吞到只剩下一张地契和一小块粮仓。 他看着周围一圈圈的窑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忍什么。 在这片贫瘠的红土地上,比沙麦德过得还要凄惨的人比比皆是,他们手里握着残破的十字架,祈求神原谅他们此生与前世的罪孽。 但是神不会给予他们救赎,为离开这座人间地狱的他们送别的只有饥饿的秃鹫。 人只有吃苦才能获得幸福吗?那为什么上面的人吃饱喝足却不用付出一点代价? 他不理解上面的人到底想要创造什么伟业,只知道他们再这样被动下去,他迟早会没命。 他再也做不到拥抱苦难了,难得活一回,比起化作农田里的肥料,他更愿意选择为自己活一回。 在某个夜晚,沙麦德问了汉森一句:“你愿不愿意为了活下去和我一起拼一把?” “你疯了?一把年纪了还想要做什么?” 汉森想从沙麦德的脸上看出他在发癔症的证据,可他发现沙麦德的眼神从未如此清亮过。 “反正不管横竖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我们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只有我们俩,真的能做到吗?” “当然不能只有咱俩,我们得找到和我们一样受尽压迫的人。我们必须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出路,不然的话,我们就挨不过下个冬天了。” 在那以后,沙麦德在某个冬日的处决懒农仪式上发起了第一次反抗,他用铁锹救下了那些本应死去的人,带着他们逃到了自己的小农庄里。 在沙麦德的演说下,那些重获生机的农民们丢下了手中的十字架——他们放弃了让神明拯救他们,而是选择自救,和沙麦德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而后,上位者的压迫开始变本加厉,在那场大荒年,他们被夺走了一半口粮用于救助北方灾民,荒年结束后,他们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收到了增收赋税的通知。 他们无数次反抗过,但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们曾用星星之火点燃了全国农民的不满情绪,掀起了大大小小的反抗潮流,换来的是新王的登基以及赋税减半的承诺。 沙麦德原以为他们的反抗终于得到了回报,他终于可以又过上好日子了——事实上,他也确实享受了保质期仅有四个月的农民福利。 可惜的是,这些福利到了保质期以后,城主又开始私下提高了赋税,并且还要他们出人去修建河道。 他们放弃了春耕后护苗的活计,被一个个塞入前往河道施工现场的牛车上,开始了如牛马一般的施工生活。 第114章 抗争(2) 新王的承诺有用吗?沙麦德自认还是有用的,但这份承诺的效力实在是太弱了。 虽然坐上王位的人变了,但是直接剥削他们的人却没有变,所以新王承诺带给民众的幸福生活就如同泡沫一般,剥削者们一戳就自己没了。 在河道施工的过程中,沙麦德也仍旧在忍耐。 他忍过了1145个时辰,眼看着春天被榔头摧毁的野草在夏天又长了出来,眼看着曾经和他一起干活的伙计们因为不听从指令被鞭打致死,眼看着自己的身形愈发消瘦得没个人样。 在他以为自己差点挺不过来的时候,遣返部分农民归家的调令终于传到了萨多特。 可惜的是,这份调令来得实在是太晚了。 曾经反抗民军团中那些生龙活虎的同伴们如今都葬送在了河道施工的伟业中,他们身名俱灭,未来只能任由赛里木河的水冲刷他们腐烂的尸体。 而那些上位者们只会举着红酒杯,在王城的豪宅中举杯庆贺他们的决策是有多么地伟大。 经此一事,沙麦德认为,他们或许再也等不到伟业完成的那一天了。 他和劫后余生的汉森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故乡,可数月过去,故乡的面貌已经和他们印象中的有所不同。 他们在故乡见到了几个流浪的术师,虽然他曾提出要收留她们,可领头的术师却拒绝了这一请求。 春耕的麦子该收了,多亏了那些术师,沙麦德他们收割的速度快了不少。 可惜的是,他们回乡的时间太晚,很多麦子来不及收割就枯萎了,今年的收成又比去年少了20。 他们应该继续反抗源自上位者的压迫吗?沙麦德自回乡以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领头的术师则从他每天的问话中看出了他的犹豫,在沙麦德不知道多少次问出他们和上位者究竟有何差距的问题以后,那个术师反问道:“这个问题您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虽然我每天睡前都会想这些对活着来说没意义的事情,但是我还是抑制不住地去想。” “您在想的是不是:现在是掀起第二轮反抗的契机吗?” “如你所言,我在想的包括这个问题。” “我已经在这里找到我想要找到的人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我对您的遭遇深表同情,也衷心地希望您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那么,你愿不愿意加入反抗民的队伍?” 那个术师却摇了摇头:“我和我的挚友有个约定,我不会背叛她,所以请容我拒绝您的邀请。我只会做不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所以我只能言至于此。” 在抛下这些话后,术师便离开了。 从此,沙麦德便再也没见过那群流浪的术师。 但在那次对话结束后,沙麦德便不再因为那些自怨自艾的想法而彻夜不眠,他开始让汉森联系萨沙群岛北部的游民,偷渡了一批魔动设备用作武器。 紧接着,他又在暗中把部分还留在河道施工现场的测绘工集结起来,进行了一番动员。 那些测绘工早已受够了施工过程中遭受的压迫,他们暗中团结了起来,在测绘完成后的闲暇时间集结讨论反抗的方针。 在组织了两三次小范围的起义活动后,各领主如他们所愿派出了护卫兵进行镇压,但这几次小范围起义也不过是沙麦德用来激起民愤的手段罢了。 虽然所谓的“民乱”暂时平息了下来,但暗中申请加入反抗民组织的人反而越来越多,无数微小的河流汇聚到沙麦德的面前,即将形成可以冲垮压迫者的巨浪。 沙麦德为了方便统筹规划,将反抗民按照分布地域划了四个分队,由分队长负责管控各自区域的反抗民,确保所有人做到按兵不动。 在反抗民的数量达到两千人的时候,沙麦德开始迈出了反抗的第二步。 他安排了第三、第四分队去萨瑟克焚烧教堂,他们的行为也很快吸引了王城军的注意。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王城军只阻止他们的人伤害无辜的修士和平民、摧毁民宅的行为,并没有对他们破坏教堂实施实质性的管控。 教区信仰象征的破坏工作出乎预料地顺利,顺利到这一消息传到沙麦德的耳朵里的时候,沙麦德第一反应是惊讶而非喜悦。 另一边,当奥尔力主教收到这一消息时,他怒不可遏地进宫去找罗希亚算账,可罗希亚以她身体抱恙不便接见为由拒绝了奥尔力的求见。 奥尔力没有办法,只能跑到波斯提亚府找希尔文。 希尔文在收到奥尔力的弹劾信以后,又去找了埃萨,结果埃萨也一脸无奈地摇头。 “王城军的调配权从陛下登基以后就一直握在陛下本人的手上,在她回宫以后,我也多次上书请求她将王城军调配权赐予我,可陛下说什么都不同意。” 看来罗希亚早就已经知道埃萨是她的人,一直留着一手防着她呢。 希尔文的心中忍不住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自罗希亚醒来以后已经过了一月有余,自她醒来以后,希尔文夺权的进程便变得异常缓慢。 而且那位东凰的公主也对希尔文视若无睹,自她批准东凰使臣面圣后,那位公主更是每天早上都跑去找罗希亚下棋,一下就是一早上。 可是大规模的民乱到底是不利于统治,罗希亚不管再怎么和她作对也不该对民乱置之不理。 看来,有必要进宫面圣一趟了。 想到这里,希尔文立马出了多雷托府,让车夫改道去王宫。 罗希亚很快就答应了希尔文的面见申请,在看到希尔文走进宫内的身姿时,她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似乎早就猜到希尔文会来面见她。 “自那次议会结束以后,我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您了。我知道您日理万机,也不敢多加叨扰,总之很高兴见到您,不知大人您求见所为何事?” “陛下您可知道萨瑟克有暴民破坏教堂一事?” “什么?竟有此事?” “您当真不知道?王城军明明都已经出现在萨瑟克了,您为何不让王城军压制暴民?” “大人,您怎么能说出如此无凭无据的话?您有什么证据证明王城军在萨瑟克出阵过吗?” “萨瑟克那么多双修士的眼睛都看到了,陛下差人前去一问便知。” “那么,大人想让我怎么做呢?用王城军的调令让他们把暴民镇压下去吗?” “毕竟暴民们一直在萨瑟克一带游荡的话也会搞得人心惶惶,若不及时平息暴乱,怕是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大人,您当真是想要平息民众的怒火吗?在一个多月前的议会上我就说过,不需要那么多民众参与河道施工,也不需要那么多人参与测绘工作。 可现如今设计院的人懈怠至此,连测绘的工作也不愿意深入一线自己干,非要选择出动十万不识测绘知识的人帮他们测绘,搞得测绘工作没有如期完成,民众的怒火也进一步被点燃。 您说,这是出动王城军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那依您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做才能平息民众的怒火?” “很简单,立马中止修建运河工程,把这项计划挪到三年以后再实施,再让各领主从库内给受到影响的群众发放补贴以示抚慰。” 这话说得简单,真要让那些等着捞油水的贵族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谈何容易? 希尔文想到这里,冷哼一声:“臣依旧认为出动王城军平息民乱是最有效率的做法,还望陛下三思。” “我不会让王城军伤害民众的,我也和王城军的领队承诺过我不会把王城军的调令让给任何人,若您执意要调用王城军的话,就向我发起决斗,在决斗中取得胜利。” 第115章 抗争(3) 当希尔文听到罗希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您在开玩笑吗?这么重要的决策怎么能通过一场决斗来决定?” “大人,莫非您忘了我是通过什么方式登上王位的吗?” “臣……未曾忘记。” 希尔文虽仍然保持优雅挺拔的姿态,但她投向罗希亚的目光中充满了怒火,罗希亚对上她的目光后,深吸了一口气,将她灼热的目光瞪了回去。 “我不会使用圣剑和您决斗,而且我还罹患无法治疗的疾病,只能凭意志同您决斗,若您想要凭借王城军的力量巩固统治的意志当真如此强烈,就和我比试一场。” “既然陛下您这么说,臣自然不敢推辞,臣会向您证明臣的意志。” 话虽如此,但希尔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发怵。 她已有数年没再碰过剑,而罗希亚似乎从未停止过磨炼自己的剑术,虽然罗希亚可能会因得病导致身体行动迟缓,但是她也没实际感受过罗希亚的速度减缓到什么程度。 当希尔文在侍从的服侍下换好武装,抵达王宫的剑术练习场时,她发现罗希亚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罗希亚的装束和她未戴上冠冕之前的装束几乎一模一样,在看到希尔文以后,她让奈特把一把木剑交到了希尔文手上。 “我想起在五六年前,我在波斯提亚府的地下练习场上第一节剑术课的时候,您也是和现在一样,站在我的对面,通过战斗让我领会了波斯提亚剑术的精神的。” “陛下您说笑了,现在我们的身份都已经不似当年了。” “确实,我知道您只愿意回忆想要忆起的过往,所以如今我们之间的确是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也会通过战斗让您明白我的意志。” 说着,罗希亚也拿起了地上的木剑,二人依照礼仪碰过剑后便展开了猛攻。 起先二人都在等待对方先发起攻击,在双方互相观察对方的状态维持约有十秒后,希尔文率先发起攻击,罗希亚将其一一挡了下来。 罗希亚想起从前希尔文教她的时候,先发起攻势的其实是她。 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她居然还记得这么多细节,也不知道这些记忆什么时候会被吞噬掉。 她现在还记得的东西其实还不少,只是幼时的记忆基本只记得艾蕾亚和特蕾莎的事情了。 剑灵吞噬的速度似乎比她想象得要慢许多,亦或是剑灵这段时间选择的是吞噬她身体里的魔力更多一些,这才导致她大病了一场。 在罗希亚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凭借身体的肌肉记忆一一挡下了希尔文的攻击,希尔文的最后一刺终于使出全力攻击,罗希亚在挡下这一击时后退了一步。 希尔文的剑术是波斯提亚家族代代相传的剑术,也是罗希亚在波斯提亚府待着的五年里一直在学习的剑术,她太熟悉希尔文的出招方式,自然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吃下希尔文的最后一击后,她抓住了希尔文的破绽,压住了希尔文的剑,朝她的左肩砍去,希尔文吃力地挡下了这一击,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陛下称自己病重,但看您的出招来看,您还是如从前一般康健。” “大人您难道不知道,有的时候,人没病也可以当作是有病吗?” 说着,罗希亚往后跳了一步。 她感觉经魔剑强化后的身体即使在没有使用魔剑的时候运力也比从前更为顺畅,经过一轮战争的磨砺,如今她的出招速度和力道都远比和莉切丝决斗的时候更强。 “臣自觉愚昧,自然不知。” 这时,罗希亚在站定以后便正面朝希尔文发起攻击,希尔文在挡下她的挥砍以后也发现了罗希亚出招变得比和莉切丝决斗的时候更为干脆,力道也更大。 她感觉自己有点招架不过来,在吃下罗希亚的第三轮攻击后,她被对方击中了她的下腹。 她知道罗希亚没有使出全力击中她,如果罗希亚使出全力的话,即使是木剑怕是也会刺穿她的皮肤。 奈特也观看了二人之间的角斗,在观看的过程中,她也不禁在心中感慨罗希亚的成长速度之快——她仅用了快两年的时间就超过了希尔文。 “大人,愿赌服输。从此以后,我不会将王城军的调令交给任何人,也希望您从今以后能明白,什么事才是您应该管的事。” 说罢,她便将木剑放回原位,准备离开王宫练习场。 “那么,您要用什么方式制止暴民呢?” “只有您听我一句,遣返仍留在现场测绘的民众,发放抚恤金,将税金改革落到实处,着重整治南部一带的土地兼并现象,才能平息民众的怒火。若是做不到的话,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您真的明白您要维护的是谁的利益吗?” “当然是百姓的利益。许多贵族和封臣空有荫封,在其位不谋其政,难道您还要我一一点出来吗?” 待罗希亚快步离开王宫练习场后,希尔文掸了掸身上落下的灰,看着罗希亚背影的眼神也愈发阴鸷。 她从以前开始就错估了一点,她原以为罗希亚性子软好拿捏,没想到罗希亚从前把自己藏得太好,以至于她根本看不出罗希亚其实是一块油盐不进的硬石头。 而罗希亚走出练习场后,她行走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慢,最后她停了下来,看着夕阳落下。 要是她前几个月能像现在这样果断地威慑希尔文,那么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惜已经太晚了,那些民众们的怒火已经不是常规手段就能平息得了的了。 第116章 共舞(1) 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希尔文联系了卡帕和涅特的城主,让他们发动了护卫兵镇压住了沙麦德派出的反抗民,又进一步限制了特蕾莎进入宫内拜访的频次,全面控制罗希亚和外界的任何接触。 特蕾莎虽多次施压和旁敲侧击,可希尔文也只是以陛下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特蕾莎的面见请求。 而反抗民在受到镇压后就撤退跑掉了,有些没跑掉的反抗民被护卫兵押住,在萨瑟克的城墙上斩首示众,杀鸡儆猴。 这种强硬的方式让萨瑟克的居民们心寒又畏惧——神这一次没有庇护他们,伤害他们的不是反抗民,而是神所庇佑的王和她所统御的贵族们。 因此,这次风波虽然暂时平息了下来,但反抗民继续暗戳戳地进行招募,扩大规模,有些年轻气盛的居民见状便加入了反抗民。 沙麦德估摸着反抗民的规模已经差不多可以与那些贵族们抗衡了,便暗中去信给各分队队长,定下了在12月初向王城进发,对王城的贵族区发起总攻。 在镇压了萨瑟克的暴民们后,贵族阶级们也暂时放下心了,虽然安妮有发信建议希尔文和主教沟通抚恤因处刑而受惊的百姓,但是希尔文并没有放在心上,转而开始筹备王的诞辰舞会。 当这一申请跟着护卫兵镇压暴民成功并用没逃掉的反抗民杀鸡儆猴的消息一同被送进宫内的时候,罗希亚又一次被气笑了。 “大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他们,这样下去百姓们又会怎么想?” 伊卜一脸低迷地垂下了头:“属下也在安妮大人来信谏言的时候劝过大人了,可是大人并没有采纳我们的意见,仍旧一意孤行,属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陛下,这样下去的话……” 罗希亚注意到伊卜的措辞与态度不似从前,便抬头看着伊卜:“伊卜小姐,你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稳定。” “抱歉,陛下,让您为此费心了。只是最近大人的精神状态好像也不大稳定,闹市区那边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正在集结打算要闹罢工,我也忍不住……” “连闹市区也要闹起来了吗?” “这个……是我前两天去闹市区的时候看到的告示,不过大家好像都没有把这个放在心上。还请您不要责怪属下未经批准前去闹市区。” “这没有什么好责怪的。如果所有的贵族都有你这份心思,愿意自己跑到闹市区去看一看,或者多去自己的封地走一走,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那依您的意思……” “大人是想在我这走个流程就完事,打量着蒙混过关、粉饰太平。但是贵族区外面都闹成这样了,我又怎么能安然过什么生日?总之,我是不会批准诞辰舞会的申请的。” “是,陛下。” 然而,在那之后,希尔文又联合内阁众臣上书,拿出旧例不可违、要维系贵族圈最基本的社交礼仪、要通过开展社交活动延续王家血脉等话压着罗希亚,并继续申请开展舞会。 这一来二去罗希亚也被逼得有点受不了,便下文表示不可铺张浪费,最终同意了开展舞会的申请。 这样的把戏罗希亚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每次希尔文有什么事需要经过她审批,第一次不通过的时候,她就会发动其他贵族像这样“胁迫”她以示“民心所向”。 于是,在罗希亚二十一岁的生日那天,她度过了自出生以来排场最大的生日舞会,然而,她本人却并不因此而感到高兴。 那些封臣安排他们家族内的单身男性进宫面圣,希望她能考虑为王室开枝散叶的事情;那些身着华服的夫人和贵妇在舞会上窃窃私语,私下捏造王莫须有的私生活。 罗希亚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参加这种社交活动,因为所有人都戴着一层看不见的面具,在舞会上故作友好亲昵,至于心里藏了什么事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而希尔文本来想着安妮会来参加舞会,在宫殿的门口等了许久,等到所有贵族入场完毕以后,她才收到一封来自安妮的道歉信。 当簧管声响起,所有贵族在舞池内开始翩翩起舞的时候,罗希亚才注意到奈特没有近身伺候。 她问其他侍从奈特的去向,最后从莉莎口中得知奈特收到了来自波斯提亚府的信件,正躲在花园里闷闷不乐。 在罗希亚的眼里,奈特一直谨慎而乐观,她总是会安慰鼓励周边的所有人向前看,所以罗希亚也从未见过她闷闷不乐的样子。 她吩咐其他侍从继续维持会场的秩序,屏退了所有侍从,去御花园寻找奈特。 她找了五分钟,在御花园的一角发现了捂着信表情阴沉的奈特,罗希亚也是第一次看到奈特这样的表情。 罗希亚正想上前询问,却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拉住了她。 她回头看去,发现穿着一袭翠绿色长裙礼服的特蕾莎对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笑眯眯地轻声道:“如果我是那位侍从长的话,我可不想被如此体恤人心的王打扰此刻的安宁。” 罗希亚思索了一番,觉得有些道理,便带着特蕾莎一起离开了。 当她们走到了御花园的正中央的时候,罗希亚停了下来,她转身面对特蕾莎,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希尔文大人给我发了邀请函,我到了殿内却发现你不在那里,我问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宫女,她说你跑到了御花园,我便过来找你了。” “我还以为她不会邀请外宾过来的。” “不管怎么样,面子上的工程还是要做好的,你说对?” “……你说得对。” “毕竟是你的生日,我还特地为你准备了贺礼。你不回殿内主持一下舞会吗?” 罗希亚却一脸忧虑地看着天上的新月:“可是,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你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这些无意义的繁文缛节和面子工程。” “本来这场舞会是不该办的,我们吸着百姓的血,外面的压迫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且还有那么多百姓受苦受难以至于出手反抗命运的不公,这里却歌舞升平,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是,他们所遭受的苦难很快就要结束了,不是吗?” 第117章 共舞(2) 罗希亚有些惊讶地看着特蕾莎,特蕾莎则回以一个微笑。 “……你察觉到了?” “当然,从萨瑟克的那场面向宗教的起义开始,我就已经发现了。 你在纵容反抗民举起武器抗争,但是你又怕他们伤及无辜的平民,所以你调用了王城军,让王城军从反抗民的手中保护无辜群众,我说得对吗?” “你不阻止我吗?”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罗希亚。而且这么做也正合我意,我也和你一样,害怕这场巨大的变革会伤害无辜的民众,所以在起义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让灵使在观察反抗民的动向。” “没想到从一开始我们就想到一起去了。” “我也比你想象中的要更为了解你,而且,我觉得只有让你从王的责任中解脱,你才能安心地跟我走。” “特蕾莎,你认为一切结束以后,这个国家会由人民自己当家做主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比起这些事情,你更应该想想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现在已经无法实现了,人民已经不需要我了,我最后还是没有履行好身为王的责任。” “我说的不是这些人生抱负,而是你的个人需求。” “这是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在一切结束后为自己活一回?” 罗希亚的眼神有些黯淡:“我不知道……” 她感觉“未来”这个词对本就没有几年活头的她来说实在是过于遥远,也过于奢侈。 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在一切都结束后苟活于世。 特蕾莎也看穿了罗希亚的这一想法,她挤出了一个笑容:“算了,先不考虑这些问题了,等一切都结束了再说。说起来,这里竟然也能清楚地听到宫内演奏的乐声,机会难得,要不要在这里共舞一曲?” 罗希亚本没有兴致跳舞,可夜色确实迷人,她透过特蕾莎温柔醉人的翠绿的眼眸看着新月微弱的月光,想着自己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这种享乐的机会了,便微微点头,伸出手邀请特蕾莎共舞。 特蕾莎见状,也笑眯眯地把手搭在罗希亚的手上,把主动权交给了罗希亚,让她主导这场共舞。 罗希亚已有六七年没再跳过舞,她发觉自己的舞步变得生疏不少,因此她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苍白的脸颊上浮上了一点红晕,本就有些发烫的手心也开始冒汗。 所幸,从入秋后开始,罗希亚就有了戴手套的习惯,二人的手心之间隔着一层布料,所以她手心上的汗未被特蕾莎发现。 特蕾莎微微仰头看着罗希亚清秀的脸庞与游移的眼神,她身上淡雅的紫罗兰香气灌入特蕾莎的鼻腔。 特蕾莎忍不住笑了起来:“像这样近身跳舞的时候,我才发现,你比从前要高了许多,甚至变得比我还高一些。” “怎么突然开始感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以前我们也不总是聊那些高大上的话题,难道现在我们之间只有那些高大上的话题可以聊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罗希亚其实有些害怕直面从前的那些回忆,她不确定自己还能记起哪些事情,如果特蕾莎聊到的往事正好是已经被魔剑吞噬掉的记忆,那么就露馅了。 想到这里,罗希亚本就游移不安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些心虚。 今天罗希亚在银色的斗篷下面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礼服,她如往常一般盘着头发,在脑后用深棕色的发带固定起来。 微弱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当真是极美。 特蕾莎在跟着罗希亚跳舞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如此想着。 而罗希亚每迈出一步都会深吸一口气,吐气时又赶紧用后脚跟上前脚的步伐。 明明用剑的时候感觉自己灵活无比,现在跳舞的时候却好像用剑时所有的协调性都消失了一样,她只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很窘迫。 “放松一点,罗希亚,不要这么紧张。” “抱歉,我有好几年没跳过舞了。” “这一点我也是一样的,而且跳了这么久你还没踩到我的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记得以前你教我跳舞的时候也经常说这种话。” “没想到你还记得。” 如果非要聊往事的话,那么不如就由自己掌握主导权。 罗希亚如此想着,继续虚张声势地开口:“我还记得很多很多事情。你在少时教了我很多东西,不管做什么事都能做到尽善尽美,所以我也总是惯于追随你的步伐。” “但是你在分析局势时考虑得比我要周全,也比我沉稳。我在除了咒术以外的方面是静不下心来的,这一点你比我要做得更好,你有你自己的优势。” 罗希亚听罢,原本有些紧张窘迫的脸上也展露出了笑容:“我们现在这样好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随后,她的眼中又浮现出了些许遗憾:“如果能回到从前就好了。 那时没有那么多要考虑的事情,那时的百姓们活得也比现在要幸福,我也不需要为了百姓们的幸福和所有人对着干…… 抱歉,我不该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明明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是我造成的,我却还在逃避现实,怀念那些幸福的过往。” “你无需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的头上,能拯救扎斯提亚斯的人民的只有他们自己。” “确实,从我之前妄图凌驾于人民之上引领人民走向幸福开始,我就已经错了。只要有支配就会有压迫,只要人民的头顶上还有支配者及支配阶级,人民就不可能活得有尊严。” “那么,就放心把未来交给人民自己。你现在应该思考的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报酬,你想好要怎么给我了吗?” “是说火之魔剑的事情?我会让你拿到火之魔剑的。” “我和你说过不止一遍了,我光拿到魔剑是没有用的,我还要你也好好活着。” 特蕾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从前安达的长姐梅莉临终前把安达托付给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罗希亚刚刚的表情一模一样。 她未曾和罗希亚提过,在她回到东凰以后,东凰的男性王族之后们曾试图在先王驾崩后夺权,并试图和华帝国交易,让华帝国也搅进这场浑水中。 她和阿玛拉扶持了许多新贵,并和东凰的老贵族们一起反抗,但那些人太过卑鄙,竟敢在宫宴上大肆毒杀贵族,并试图挑拨。 她已经用盟友、同伴和敌人的鲜血铺了一条成王之路,也见证过了母亲肉身的死亡,如今她实在是不想再直面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了。 第118章 共舞(3) 此时,宫内的奏乐声停了下来,罗希亚也停下了舞步,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特蕾莎。 “我能活下来吗?” “我会让你活下来的。” “即使这可能非我所愿?” 特蕾莎此时终于发现罗希亚的求生欲望比一年前低了许多,便有些着急地拉着罗希亚的斗篷领子,把她拽到自己面前,说话的语速也快了许多:“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在乎你的人,最起码为了这些人,你得活下来。” 罗希亚显然也没想到特蕾莎会做出这种行为,她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后她苦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了?难道你所说的那些在乎我的人之中也包括你吗?” “当然包括。” “即使我没有按照你期望的那样做到引导扎斯提亚斯的人民走向幸福吗?” “是我错了,我去年不该为了让你燃起斗志而欺骗你。我的祈愿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你和其他的魔剑使用者都好好活着。” “我记得你之前让我要跨越在战场上无辜惨死的百姓们的性命向前迈进,如今你就不能也跨越我的死亡向前迈进吗?” “不能,因为你现在就好好地站在这里,并没有死亡。” 罗希亚听着特蕾莎一句一句的辩驳,想起了先前自己在梦境中和剑灵的争辩,心中不禁感慨是剑灵赢了。 “……那么,特蕾莎,你愿意等我吗?在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的收尾工作要完成。” “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好……” 罗希亚最终还是没有自信一口应下特蕾莎的请求,毕竟最后的那些“准备工作”的生存率实在是太低了。 但是,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已经没有办法再退缩了。 在舞会结束以后,特蕾莎也跟着人潮离开了宫殿,而奈特也慌慌张张地回到了罗希亚的身边,和侍从们一起清点贵族们的贺礼。 罗希亚一眼就注意到了特蕾莎送来的贺礼:那是一朵深红色的红宝石定制雕刻而成的凤凰花胸针。 想来是她之前在信中感慨此生无缘见到凤凰花的句子被特蕾莎放在了心上,这才特地托人雕刻了永远不会枯萎的凤凰花送给她。 想到这里,罗希亚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胸针别在礼服上。 “看来陛下您很中意公主殿下送给您的礼物。” “那枚胸针用的宝石成色在扎斯提亚斯是一等一的好,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心意实在可贵。” 说着,罗希亚又看向了一杆金制的天秤,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杆天秤是哪位大人送的?” “回陛下,这杆天秤是波斯提亚大人送来的贺礼。” “我想也是,这么别致的礼物也就只有那位大人能送了。” 想来希尔文大人是打算借着送礼的机会敲打她不要忘记平衡贵族阶级和平民阶级在她心中的比重。 罗希亚如此想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既然是大人的美意,那就在内殿里放着,其他的就收到国库内放好。” “是,陛下。” 在安排其他侍从将礼物收好,择日和内侍官核对入库以后,奈特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她又一次拿出了先前在御花园里一直反复读过的信,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封信是管家在今晚跟着安妮寄给希尔文的信一块寄给奈特的信,信上写明他前段时间已经偷偷将波斯提亚府内包含奈特在内的所有暗卫的卖身契和奴籍证明全部都转移到了他的房间,并说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因为管家的弟弟来信给管家,透露了闹市区最近会掀起一波罢工潮,所以他认定这是他们能获得自由的唯一机会。 只要时机一到,他就会把波斯提亚府内所有人的奴籍证明和卖身契全部销毁,届时,奈特及其他侍从便会获得自由。 奈特并非没有向往过自由,她本就是被迫被她的父亲卖到府上换取活命钱的筹码。 虽然说是被迫,但是奈特从来就没有自己选择命运与未来的权利,所以尽管她有多么不想受制于人,她也只能选择接受、迎接别人为她安排的命运。 她自认为她同大多数凡人一样只会随波逐流,所以她只能用乐观的态度催眠自己和周围的任何人。 因为无法反抗自己的命运,所以只能欣然接受;因为反抗的过程会让人受到更多痛苦,所以想要劝慰他人通过接受命运来减少痛苦。 那么,反抗既定命运的时机真的会到来吗?这股微小的火苗会再度被贵族们掐灭吗? 奈特如此想着,再次看向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奈特,你有想过恢复自由身以后要去做什么吗?” 她还能恢复自由身吗?奈特虽然向往过自由,但她从来没想过自由以后她会去做什么。 “怎么了?老师,这种深沉的表情不像是您的脸上会露出来的。” 奈特抬起头,发现罗希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厢房里。 “您不该贵步临贱地,来到这种下人们的住处。” “是您忘了,还是所有人都不想提起?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我本就是从波斯提亚府最底层的一个阴暗的地下室中出来的人,与您并无分别。” “那么,您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我只是想知道您因何而变得情绪低迷。” “您不该给予我们过多的怜悯。” “但我觉得我们不该因为身份之别而疏远至此,从前您也对我的身心状态关怀备至,所以我想在一切都结束之前完成我的报恩。” 奈特看着罗希亚坚定的眼神,暗自嘲笑自己从前竟没想到二人还有立场倒转的一天。 “……那么,您认为我们这些下人应该为什么而活着?” “这是应该由你们自己定义的事情,不需要由我来左右。你们并非天生就是奴仆,或许在不远的将来,你们的时代也会到来,所以在这之前,先学会站起来。” 然而,虽然罗希亚把话说得很漂亮,但是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一切结束以后,她活着的意义究竟还剩下什么。 “这个时刻真的会到来吗?” “很快就会到了,我也在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在那个未来到来之前,我将销毁宫内所有侍从的奴籍档案,届时,就请您带着所有的侍从们出宫寻找自己前进的道路。” 第119章 终曲,亦是序曲(1) 在生日舞会过后没过几天,闹市区爆发了一场罢工游行活动。 游行的人们自商铺出发,闯入艾拉王城大教堂,摧毁了教堂内的十字架,要求贵族们为那些河道施工牺牲者的家属予以安抚并发放抚恤金,还要求重新将税金调整至之前罗希亚承诺的数值。 希尔文感觉有些焦躁,因为闹市区百姓们的诉求竟然和罗希亚先前和她说的维稳方向高度吻合。 她不愿承认是罗希亚更有远见,因为一旦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她手握着的权力很快又会全部回到罗希亚的手中。 所以她没有回应闹市区民众们的诉求,而闹市区的流言也进一步发酵——神明早已抛弃了他们,王也早已抛弃了他们,所以他们只能自救,向华丽高墙内的所有人举起反抗的旗帜。 当沙麦德率领的反抗民队伍行进到伏里登时,提前收到消息的安妮便先行一步,前往艾拉王城确认希尔文的情况。 同日,罗希亚拟好了送往瓦特莱的信件,交代现任瓦特莱领主的王城军将领前往艾拉王城待命,在完成最后的保卫任务后就立即原地解体。 在确认信件飞出王城以后,罗希亚又命内务府烧毁了所有侍从的奴籍,分别给了侍从们一笔足够支撑他们生活年的钱,并遣散了所有的侍从。 侍从们一时搞不懂罗希亚的用意,便纷纷问奈特,结果奈特只答了一句:“陛下先前有交代过我,如果有人问起原因,便告诉他们:你们从今天起就恢复自由了。” 侍从基本遣散完毕的那天晚上,罗希亚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宫殿里踱步。 这样他们真的就能获得所谓的自由了吗?罗希亚也不知道。 毕竟这座宫殿里有至少三分之一都是希尔文安插在她身边探听消息的耳目,就算他们真的逃出了宫,只要身在波斯提亚府的奴籍证明没有消除,他们就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但是,至少他们不用再囚困于宫中,多了一些追寻自由与未来的可能性。 “那些监听你的耳目终于消失了,虽然宫里好像还有人没有离开,但是无伤大雅。” 罗希亚听着剑灵的感慨,干笑了两声:“你也觉得你获得自由了吗?” “自由?那种东西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吗?我的灵魂本来就在剑中,谁带着这把剑,我就只能跟着谁走。” “那么,你有想过从剑中解放出来吗?” “或许很久以前我有幻想过这种可能性,只不过现在已经不再幻想了,当然,如果你能找到把我的灵魂从剑中解放出来的方式的话,就请你把我解放出来。” “好,我答应你,前提是我真的能找到。” 不知不觉间,罗希亚已走到了宫殿长廊的终点,这时,她发现奈特和莉莎正在长廊终点的一角谈话,见到罗希亚后,她们慌忙起身行了一礼。 “你们怎么还留在宫里?” 奈特答道:“陛下总得要有人近身伺候。” “你们没有义务留在这里。” 莉莎摇了摇头:“您对我而言就像是姐姐一样,是您给了我第二次学习语言文字的机会,如果不回报您的恩情,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其实大家都知道陛下您改革后的福利已经对我们很好了,也知道您一直记挂着我们。 本来有很多人都想要留在宫里的,我和老师一再承诺我们会照顾好您,大家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你们真的知道王城外面的情况吗?再留在宫里的话,你们会受到波及的。” “可是,如果只有您一个人面对反抗民的怒火的话,您会不会感到孤独?” 听到莉莎这么说,罗希亚正色道:“听好了,莉莎。不要同情一个剥削者,即使这个剥削者曾经待你很好。 你不是说以后想当一名作家吗?那么你就应该以后靠自己走出更好的未来,不应该陪我留在宫里。” “那您怎么办?” “我还有圣剑在手,没有那么容易死。但是你们不一样,等度过这一段困难以后,你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所以不要葬送在这里。 现在天已经晚了,等第二天太阳升起以后,你们也赶紧出宫。” 说着,罗希亚轻轻摸了摸莉莎的头,又拍了拍奈特的肩,走回宫殿内了。 她想起从前还在地下练习场生活的回忆,那时候她会在许多个清晨躲在角落里看着奈特教莉莎练剑。 明明莉莎挥剑时总会夹带多余的动作,但是她还是会忍不住被莉莎吸引——因为莉莎她们身上有一股无论环境如何艰难也要生存下去的旺盛生命力,那是凡人身上才有的力量。 她们就像是路边的野草,即使无人观赏,即使饱经风霜,也要冲破泥土和苦难,坚韧地生长下去。 罗希亚想要守望这些野草生长,想要给予这些野草更好的生存环境,但她又觉得自己的这一想法过于傲慢了。 如果能用自己一人的死亡换来无数野草的生机,那就好了。 第二天,当罗希亚醒来时,她发现奈特和莉莎终于也出宫了。 她们自由以后会做什么呢?罗希亚觉得其实奈特很适合游历世间行侠仗义,救济其他人民;至于莉莎,如果以后能如愿成为一名作家就好了。 在宫人们全部出宫后又过了三天,沙麦德率领的反抗民队伍抵达了艾拉王城。 闹市区的居民们威胁守城的士兵打开了城门,将反抗民的队伍全部放了进来。 罗希亚命将领把三分之二的王城军混在了闹市区的居民们中,一旦有反抗民意图对无辜百姓下手,就立刻出手制服反抗民。 而她自己则是褪下了铠甲与宫装,穿着未成王前一直穿着的练习服,用棕色的蕾丝发带把头发盘起,拿着魔剑和剩下三分之一的王城军一起守在贵族区的城门前,等待着反抗民抵达贵族区的城门。 第120章 终曲,亦是序曲(2) 这一天清晨,艾拉王城下起了暴雨,寒冷彻骨的冬雨落在罗希亚的身上,让她想起来当年她和特蕾莎去教堂求见艾蕾亚大人的遗体时,下的雨也是那么大。 这一次,神明是在为谁而恸哭呢? 或许是在为那些给贵族阶级的伟业当了垫脚石的无辜百姓流泪。 罗希亚如此想着,看着反抗民们冒雨前进的身影离他们越来越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魔剑。 当沙麦德率领反抗民抵达贵族区的城门时,他看到了一个身形不矮小但有些瘦削的白发女子站在王城军的阵前,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沙麦德从未见过新王,只知道人人都传新王有着独一份的白发红眼。在他的想象中,王应该都是穿金戴银端坐于王城里笑看他们苦难的家伙。 然而,这个王却与他想象中的形象大不相同,她身上的东西竟然除了那把剑以外就几乎没有值钱的了。 就是这样的王,此刻却站在所有王城军和贵族们的身前,妄图用这副看似瘦削的身躯保护他们。 但是沙麦德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们这一次反抗的过程实在是太顺利了,甚至在萨瑟克起义和刚刚闯入艾拉王城闹市区的时候,王城军明明就在城内,却没有对他们横加阻拦。 如果没有人帮助他们,他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到这里的。 难道一直在背后推动他们反抗的人,就是面前这个王吗? 沙麦德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你就是王吗?” “正是。我和王城军是为了守护各位贵族的权益而来到贵族区的城门前的,我不会让你们通过前往贵族区的大门,若你们想要向前迈进,就得先打过我再说。” “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吗?” “这就对了,我们彼此之间要做的就是用手上的武器堂堂正正地决出胜负。但是在决斗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们的领头人。” 沙麦德不知道罗希亚还想说什么,便握紧手中从萨沙群岛北部引进的魔动兵器:“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第一个问题,你有想过推翻王权成功以后要怎么做来改变扎斯提亚斯的现状吗?” “饭都吃不饱了还能想这些问题吗?最主要的还是要让大家吃饱饭,只要把你们这些大人物都从里面赶出来,咱们就能多几天活头。” 沙麦德话糙理不糙,罗希亚仔细一想,发现自己确实离民众还很遥远,所以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没能做到依照实际情况选择发展方略,也没能打好扎斯提亚斯的经济基础,只一味地发展上层建筑。 一旦基础没打好,那么扎斯提亚斯不管再怎么发展都是没有用的。 愚昧无知和远离人民正是她犯下一切罪孽的起源,如今她也该为自己犯下的罪负责了。 “……你说得对。那么,第二个问题,你有想过进了这扇门,把里面的贵族们都赶出来以后,你们就会变成新一代的王与贵族吗?” 罗希亚此话一出,沙麦德后面的反抗民领队们都开始面面相觑。 “但是,我们知道底层的苦难,我们会把神明与王逐出扎斯提亚斯,把这座隔绝贵族与底层人民的高墙拆除,让人民做自己的救世主,绝不会再压迫人民。” “第三个问题,你们要如何做到让人民做自己的救世主?” “我们不会自居为人民的救世主,在打败你以后,我们会退出人民的视野,让人民重新选出人民代表,共同决定扎斯提亚斯未来的发展方向,在这其中,至少有一半人民代表由女性构成。” “你们怎么确定人民代表不会压迫人民?” “如果人民代表选择了压迫,我们会再一次举起反抗的旗帜,直到扎斯提亚斯没有压迫的那一天真正降临。” “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我已经没有问题了,只要你们将我打倒,你们就可以通过那扇门,所有的王城军都不会再阻拦你们。” 说完,罗希亚把魔剑拔了出来,反抗民见状也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朝罗希亚扑了过去。 一年前,瓦特莱的风雪无法让魔剑剑身的火焰熄灭,然而如今艾拉王城的冬雨却无法让那团火焰再度燃起。 罗希亚用没有火焰的魔剑一一挡下了反抗民的攻击,她在贵族区的城门守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沙麦德的武器命中了她的右肩,她才停下了反击。 沙麦德这一击重新燃起了反抗民的斗志,他们再次朝罗希亚的方向扑过去,虽然罗希亚能抗住大部分的攻击,但她的左臂还是被人伤到了。 “你们赢了,现在你们可以穿过那扇门,取下属于你们的战果了。” 其他人本来还想乘胜追击杀死罗希亚的,但沙麦德直接喊停了。 “已经够了,不要浪费时间。” 此话一出,所有的反抗民都停了下来,当反抗民的领队们把贵族区的城门破开时,反抗民便一拥而入,不再搭理罗希亚。 沙麦德走进城门以后,回头看了一眼罗希亚的方向。 他历经过好几年的苦难,一度置死地而后生。但在那位新王刚上任的时候,那四个月短暂的幸福时光也并非是虚假的;再加上从前艾蕾亚首相治下期间,他也实实在在地吃到过魔导科技的红利。 只不过,这个国家贵族阶层的根已经烂透了,因此城墙内的贵族们必须要死。 想到这里,沙麦德不再犹豫,朝着贵族区的方向继续进发。 王城军的将领把罗希亚从泥泞地上扶了起来,而罗希亚看着自己身上的污泥与还在流血的伤口,第一次发觉畏惧死亡是所有人类的本能。 罗希亚捂着自己右肩上的伤口,试图阻止血液继续流出,对痛觉极其迟钝的她久违地感觉到伤口传来的疼痛,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她对将领轻声道:“辛苦了,这样一来,你们最后的保卫任务就也完成了。接下来,王城军就在这里原地解散,你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那您怎么办?” “你们已经不需要再对我用敬语了,我已经不是王了。你们看,我还有圣剑加持,我没有那么容易死的,所以不要犹豫,走。” “可是……” “你们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尤其是你。” 说着,罗希亚抬起右臂,轻轻拍了拍将领的肩:“你家里还有妻子等着你?抱歉,没能让你在加官进爵的路上走太久,但是以你的才能,一定还能做出其他实绩,能帮我走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您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的。” 将领听到罗希亚这么说,便松开了罗希亚,让哨兵吹起了解散的号角。 罗希亚看着王城军们卸甲离去的背影,笑了一下,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转身朝着贵族区内部走去。 第121章 终曲,亦是序曲(3) 另一边,安妮于反抗民抵达艾拉王城前夜回到了波斯提亚府,彼时希尔文正在发函给众贵族安抚人心,也拒绝了安妮的面见请求。 在希尔文数次入宫求见罗希亚后,罗希亚终于在反抗民抵达前夜同意了希尔文出动王城军和反抗民对抗的请求,并承诺她将亲自出兵,在反抗民面前守护众贵族。 希尔文本以为只要罗希亚出马击退反抗民,他们就还能有一丝反扑的机会。 既然罗希亚不靠谱,那么等扛过这一波民乱以后就再让贵族们选出一个新王就好了。 不打紧,都不打紧,只要权力还在她的手中,那么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希尔文如此想着,在书房的窗前看着窗外的动向。 然而,这一次,罗希亚却让她失望了。 在罗希亚领兵走出贵族区以后仅过了一个半时辰,城门失守的消息就传回了波斯提亚府。 希尔文本想让管家安排出动波斯提亚的暗卫和宫内埋伏的眼线继续抗击反抗民,但她没想到管家已经在得知艾拉王城城门失守的消息时就烧掉了波斯提亚府所有人的奴籍证明,带着自己的积蓄逃之夭夭了。 至于波斯提亚府的其他暗卫、助理和侍从,也因为得知自己的奴籍证明被销毁而全部跑掉了,现如今偌大的波斯提亚府中只余希尔文和安妮两个人了。 希尔文有些焦躁地拿起了挂在书房里的剑,抱着剑回到了窗前,仿佛这样做能给她带来一丝生机。 然而,当希尔文拿起剑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罗希亚在那次决斗结束后说过的话。 “若是做不到的话,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原来……不,果然这一切都在罗希亚的计划之中吗? 希尔文想到这里,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更烈了。 “放弃,姐姐。” 在希尔文还站在书房的窗前苦苦思索破局的方法时,安妮走进了书房。 “安妮,你不该从伏里登回来的,也不该事到如今还留在这里,在管家他们走的时候,你应该和他们一起逃走。” “为何不该?您还在这里,我怎么能抛弃您?” 希尔文冷眼瞧着窗外反抗民们攒动的身影,笑道:“你看,外面那么多乱民闯了进来。明明他们这种身份低贱的人是不该踏进这片领域的,但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 我竟然输给了这些人,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姐姐,您真的觉得外面的民众们和我们的差距很大吗?” “人和人之间从来就不是平等的。出身决定了我们和他们受教育的差距,教育的差距也就决定了我们和他们的眼界注定是不一样的。” “可是,如果他们和我们受到的教育一样,他们和我们之间的差距将会进一步减小,出身本就不该是决定受教育水平高低的标准。” “他们和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产生了,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不可能所有人都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弱者注定要被强者踩在脚下,没有追逐自己幸福的权利。” 此时,安妮也缓步走到了窗前,和希尔文并肩而立:“姐姐,您还记得您当初为什么选择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吗?” “如果我说,我走到这一步只是顺势而为,你相信吗?” 安妮微微摇了摇头:“您明明有无数次可以选择不被民众逼到今天的机会,可您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 “确实,事到如今我也不相信我只是顺势而为了。” 说到这里,希尔文有些艰涩地眨了眨眼睛,开始慢慢回想起往事:“安妮,你还记得从前你说不想要依附男人,想要自己闯出一片天地吗?” “当然记得,准确地说,我不想依附任何人生存。可您想要我依附您,做您的金丝雀,我又无法改变您的想法,便只能顺着您的心意去做,并争取最大限度的自由。” “果然你觉得这是一种束缚,我前段时间就想到这或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但是我又用我应该是幸运的来催眠自己…… 扯远了,说起来,其实在我承袭爵位之前,我就试着朝父亲大人提出应该让你去王城历练一番,父亲当时数次拒绝了我的提案。 然而在他病重之前,他突然同意了我的请求,不过条件是让我嫁人生子,延续波斯提亚的血脉。” “这些您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因为父亲大人打的算盘并没有实现,我便觉得没必要和你说。 在他即将替代我面见那个所谓的未婚夫的前一天,我用书房里一直挂着的那把剑刺穿了父亲大人的胸膛,这一切被母亲大人尽收眼底,所以我也没有放过母亲大人。” “可是您那时候只是告诉我父母病逝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如实和你说呢?现在想来,我当时做出这个决定,或许也是因为受到了你的影响,觉得只靠我一人也能延续波斯提亚家族的荣耀。 从前扎斯提亚斯的贵族圈对女性的要求苛刻到不像是对一个人应有的要求,在他们的眼里,女性只能是他们的附属品,她们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也不能有自己的欲望,只能顺从男性。 在艾蕾亚大人就任以后,这一观念才逐渐被冲淡。 多亏了艾蕾亚大人,我弑父弑母的罪行才能被我自己以蹩脚的理由遮掩过去,我也得以承袭波斯提亚的爵位,延续波斯提亚的荣耀。 只是这还不够,彼时扎斯提亚斯内部贩卖人口、贵族狎妓的陋习仍然未改,贵族们仍然试图用糖衣炮弹阻止女性觉醒自己的思想,这些问题若要缓缓治去,究竟何日才能见功效? 所以我从那时就已决心,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走到这个位置,改变贵族圈的风气。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我的初心。” “我觉得您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是您进一步消除了扎斯提亚斯的性别压迫,只可惜,扎斯提亚斯除了性别压迫以外还有其他的压迫存在,比如族权的压迫、神权的压迫,还有阶级的压迫。” 希尔文听着安妮的话,在心中暗笑安妮天真得无可救药,但就是这样的安妮才是她想要拼尽全力守护的对象之一。 她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安妮,你知道吗?当政权的权柄对我来说唾手可得的时候,我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掌握权力的确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当你看着千臣万民都匍匐于你的脚下之时,你觉得你还能冷静下来吗?” “我能理解您的感受,但是越大的权力便意味着越大的责任,您接受了千臣万民的敬仰,就得为他们负责。” “我可做不到对每个人民负责,能做到对众臣负责我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一样,我怎么可能做到让所有人都过上幸福的生活?我走到今天,自觉问心无愧,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末路,也不想让你在这里陪葬罢了,你和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也没做什么有悖伦理的事情,所以快走。” 第122章 终曲,亦是序曲(4) 安妮看着希尔文冷淡的表情,感觉十分揪心。 她承认她对希尔文的了解确实还远远不够,希尔文之前也只愿给安妮展示她最为光鲜亮丽的一面,导致她之前对希尔文狠辣程度的了解只能称得上是冰山一角。 为什么非要选择独自走到绝境呢?明明您也可以选择一起活下来的,难道您不想多看一眼人民自己选择的未来吗? 安妮如此想着,牵住了希尔文的手:“姐姐,和我一起走,您不需要留在这里赴死。 我们在人民自己选择的新的扎斯提亚斯里以一对普通姐妹的身份继续生活,只要您看了民众们的选择,您一定会对先前的观念有所改观的。” 然而,希尔文却甩掉了安妮的手:“我才不想过那种平凡的生活,一个失去了荣耀与光环的波斯提亚家主和一个首相是不会在扎斯提亚斯的未来里有一席之地的。 你还是快走,人民自己选择的未来只要有你一人守望就够了。我没有你那么单纯,也没有那种伟大的理想和包容一切的精神,你不需要拔高我的价值。” 安妮叹了一声,她想起了数年前的某个平凡的日子,那时她还是艾蕾亚手下的首相助理,在工作的同时接受艾蕾亚的教导。 “安妮,你觉得以后应该要怎么走才能让扎斯提亚斯进一步发展呢?” 艾蕾亚在接过她处理好的文件时,笑眯眯地问了这么一句。 “大人,您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就当是闲聊,你说说你有什么看法吗?” “回大人,我觉得应该要做到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只有这样,扎斯提亚斯才能进一步发展。” “这确实是很美好的梦想,我的养女也经常这么说。但是空有理想可不行,如果只有观点而没有方法论的话,那就只能做理想主义者了。 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一样,各自的观念也都不一样,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冲突,你要怎么做到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呢?” “那只能由我们教给他们长远幸福的定义了。” 艾蕾亚听到安妮的答案后,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这种想法的可行性却不高,就算我们能够教育人们何为长远的幸福,也无法让所有人的想法达到完全的统一。 我换个问题,你真正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呢?” 安妮沉思了片刻,答道:“我希望最起码我身边的亲人和友人都能够幸福。” “那么,如果你有一天发现你的姐姐希尔文所愿的和人民的幸福是相悖的,你会怎么做?” “长姐大人所求的怎么可能会和人民的幸福相悖呢?事实上在长姐大人的治理下,伏里登也确实发展得越来越好了,不是吗?” 然而,艾蕾亚那时却没有回答安妮的问题,她只是淡淡一笑,看着窗外的风景轻声道:“或许你会在未来自己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至于人民的幸福嘛,这个也是要他们自己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才行,我们是无法给他们下定义的。” 事到如今,安妮终于发现,艾蕾亚或许当年就已经发现她的理想其实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诞生的了,那并非是她发自内心而产生的愿望——正因为借来的,所以才如此空洞,可行性才不高。 而且她只凭着两面之缘,就已经看出了希尔文狠辣的本质。 不愧是艾蕾亚大人,果然是能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的人。 而如今,安妮自觉她也已经找到了艾蕾亚当年问题的答案了,只是,她找到答案的时机实在是太晚了。 安妮回忆到这里,笑着答道:“我怎么可能抛下我的至亲与至爱?您这样做不是在放我自由,而是在给予我最为严酷的刑罚。您要我如何做到眼睁睁看着我的爱人独自赴死?” 安妮言至于此,希尔文也被安妮言辞的直白吓了一跳:“你刚刚在说什么傻话?” “姐姐,您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放弃了对自由的追求和渴望众生幸福的理想的? 虽然我的理想已经不可能实现也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忍看到您失落。 我深爱着您,我想要看到层层伪装之下那个您自认为丑陋的真实的您,并包容这样的您,所以我才甘愿在您为我划定的范围内争取最大的自由。” “可是这对你来说是一种束缚,不是吗?” “既然这份束缚来源于您,我便甘之如饴。那么您呢,我对您来说究竟是什么呢?我原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但事到如今,我发现您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虽然安妮已经在希尔文醉酒的时候听过她的回答,但是她还是想再一次向希尔文求证。 希尔文听着安妮的告白,原本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她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安妮的笑脸,也不敢去相信安妮愿意为她放弃那个堪称空洞的理想。 所以,她后退了一步,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点意义都没有,即使我如你所愿,回答你的问题,我的末路都不会得到改变。” 然而,安妮却直接上前一步,将希尔文抱在了怀里。 “可是我想要知道,既然我已经无法实现我空洞的理想,那么我能做的便是让我的至亲至爱得到幸福。” 民众的怒火化成了物理上的火焰,这团火苗自贵族区的外围一步步延伸,最终还是烧到了波斯提亚府。 希尔文贪恋着安妮怀抱里的温暖,但她知道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 于是她又一次推开了安妮,狠下心来说道:“你……你要知道,这些感情之事对生存而言一点用都没有。 我比起你更爱权力,所以不要为我这种人驻足留恋,所以快逃,再不逃走的话你会死的。” 然而,安妮在被推开后却没有站稳,她晃了一下,希尔文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她,却导致她被安妮压在了身下。 在闻到烟味的时候,希尔文本想再挣扎一下,把安妮推开,然而安妮却借着重力继续压着希尔文,用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摸希尔文的脸。 “我想,您的身体比语言更为诚实。” 说着,安妮凛然吻上了希尔文的唇。 希尔文在浓烟之中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因浓烟而窒息之前,她思考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这样的结局对她和安妮来说是好结局吗? 她明明失去了一切,却在死前得到了对她而言是无价之宝的存在——这种结局实在是太讽刺了。 希尔文如此想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123章 终曲,亦是序曲(5) 当罗希亚感受着伤口上的血液顺着手臂滑落下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离死亡就差临门一脚了。 她一步一步走在贵族区平整的青石板路上,看着那些曾经在议会上或巧言令色或强词夺理的贵族们的宅邸如今都浸没在火光中,开始思考自己所做的选择究竟是否是正确的。 暴雨在沙麦德的武器刺中罗希亚的肩膀时就已经停了下来,反抗民用手中的桐油倒在了豪宅的墙体上,用火炬点燃了潮湿的住宅。 神明似乎最后也选择了站在人民一侧,祂降下的一道道雷光成了反抗民的助力,点燃了以木头作为支撑梁的宅邸。 这片光景简直就和神曲中描绘的炼狱的光景一样,然而罗希亚知道贵族区这片虚假的天堂迟早有一天会迎来这种崩落的结局。 果然,不同的阶级之间是无法做到真正互相理解的。贵族们已经吃尽了上位阶级的福利,人民们也已经被剥削到榨不出油水的程度了,那么如今这便是他们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至于她,百姓伤害了她,她也利用了百姓,所以身体的伤痛和即将来临的死亡便是她需要付出代价。 既然如此,那将未来交给人民的选择便是自她成王至今为止做过的最为正确的选择。 然而,罗希亚此时却感受不到一点欢欣,只觉得身体格外地疲惫。 虽然罗希亚在拜别她曾经的侍从和曾经的王城军时用的说辞是魔剑会护住她的性命,但是实际上她本人心里也没底。 魔剑当真能够维持她的生命体征吗? “你蒙对了,魔剑确实有在耗尽使用者的魔力之前维持使用者的生命体征的功能,但是我毕竟不是木之魔剑的剑灵,你如果再不止血的话,我也护不住你的性命。” 然而,罗希亚连和剑灵对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挣扎着走了最后两步,最后实在走不动了,便捂着右肩的伤口找了块没被火焰吞噬的空地坐了下来。 明明刚刚还能感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的,可在她坐下来以后,伤口带来的疼痛感也开始慢慢消失了。 她试图通过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在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后,她想起了特蕾莎。 特蕾莎会不会被这场变革波及呢? 她记得在前两天,特蕾莎让使魔给她寄了信,告诉她马上就要启程去斯诺王国了。 既然如此,那么至少这变革的怒火不会波及到无辜的她,特蕾莎能够好好活着,这便足够了。至于她之前让特蕾莎等她的约定,她也从没指望过特蕾莎会真的为了她而驻足。 “醒醒,振作点,罗希亚。” 罗希亚费力地睁开了双眼,恍惚中看到了特蕾莎从飞毯上跳下来的身影。 这是梦境?还是幻觉?亦或是她已经到了炼狱? 罗希亚感觉脑子乱成一锅粥,只得气若游丝地说道:“特蕾莎……抱歉,我实在是……有点累了……” 特蕾莎看着罗希亚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手指触到罗希亚有些冰凉的手,她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把罗希亚直接从地上抱了起来,然后施法跳回飞毯之上。 “安达,马上施放治愈术。” “是,殿下。” 特蕾莎用手指理了理罗希亚湿透的刘海,眼中满是心疼。 她想起了罗希亚在战场上挥剑战斗的身影,想起了前段时间罗希亚忍着痛苦接见她和与她共舞时的无奈,想起了罗希亚小时候幻想万民平等的世界时露出的笑容。 她让自己背负了太多本不该有的重担,对自己的要求苛刻到不容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幸福,所以在责任还扛在身上的时候,她坚韧得就像一株烧不尽的野草一样。 但卸下了王的重任和与魔剑交易以命换来的战力以后,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不能闭上眼睛,罗希亚。你闭上眼睛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把我……放下去……” “你只是让扎斯提亚斯的百姓获得平等与自由就已经满足了吗?你就不想再看看你理想中的社会是如何实现的的吗?” 理想中的社会?那是阶级之间的矛盾真正消除、所有人都有追逐幸福权利的社会,然而这样的社会大抵上就如同镜花水月一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现实实现的。 罗希亚想到这里,眼神黯淡了几分。 “一旦你闭上眼睛,魔剑就会给整个世界的人民带来不可磨灭的影响,地脉枯竭、魔动设备无法使用,世界发展一夜之间回到改革之前,即便如此你也能坦然接受死亡吗? 你不是想要看到真正万民平等的社会吗?既然如此,我就在东凰完成这一自主变革,彻底消除贵族阶级给你看,这一自主变革需要你的助力,也需要你的见证。 请你留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实现这个共同目标,好不好?” 罗希亚听着特蕾莎的话语,缓缓抬头,用有些震惊的眼神看了一眼特蕾莎。 她没有想到特蕾莎愿意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对这个虚无缥缈的共同目标产生了一丝不该有的希冀。 她开始莫名对死亡的来临产生恐惧,所以即使感觉眼皮多么沉重,她也不愿阖上眼睛。 要是能再多活几年就好了,这样就能陪着特蕾莎走得再久一些,也能再多看特蕾莎几眼了。 特蕾莎一直以来都活得这么闪耀,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击垮她生存的意志,也无法击垮她的理想与目标。 正因如此,她才如此迷人,所以当她愿意将光芒投射到自己身上予以关怀的时候,才会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产生多余而不该有的感情。 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软弱呢? 想到这里,罗希亚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偷偷离特蕾莎近了一些。 第124章 终曲,亦是序曲(6) 在那之后,攻进王宫之内的沙麦德打开了国库,他发现国库内所剩的金银财宝已经不多了,便将国库里的财宝全部均分给了王城内的每位平民。 而后,他们拆除了隔绝贵族区和闹市区的那座城墙,在原来的闹市区内建了一座人民代表报告厅。 他们烧掉了旧时代和旧制度遗留的几乎一切产物,唯一保留的便是旧王时期成立的魔导科技管理局。 在层层票选之下,500名人民代表诞生,他们进入了人民代表报告厅,拟定了执政官选举制度,并选出了第一任执政官。 第一任执政官是一位年轻而有活力的女性,在她正式就任那一天,她宣布属于王和贵族们的时代结束了,未来扎斯提亚斯是属于人民的时代,并将艾拉王城改为艾拉市。 她大力发展新时代农业,在全国范围内重新引入蓄水池和灌溉器,并建起恒温大棚,最大程度免除天气对收成造成的影响。 她废除了农场主制度,将土地都收归国有并成立土地管理局。 在和明昭公主特蕾莎以信件形式沟通数次后,特蕾莎同意了地脉魔力能源和魔动设备的低价交易合同,她愿意在五年内无条件扶持扎斯提亚斯发展,十年内无条件支援扎斯提亚斯抵御外患。 在这样近乎慷慨的交易合同下,源自东凰的支援粮送进了土地管理局的粮仓,暂时解决了贫农的温饱问题。 她在原有的魔导科技普及法的基础上进一步修订,将低年级生义务教育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并创立成人教育制度,保证魔导科技普及教育惠及所有国民。 在人民时代来临后,扎斯提亚斯的人民终于慢慢学会了站起来,位于艾拉市中央的那片废墟也在人民温饱问题彻底解决以后修建了纪念馆,以此纪念那场反抗神权与王权的革命。 人民销毁了曾经王权统治这片大地的历史,忘记了王的存在。 在王权对人民思想的控制消失以后,吟游诗人在人民的时代中应运而生,他们讴歌自由与平等的诗歌,理应存在于扎斯提亚斯人民理想中的梦想之地终于在三百年后彻底在扎斯提亚斯建成。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然而,即便人们拼命想要消除神权与王权留下的痕迹,在瓦特莱的北部边境一带,仍然存在一首不属于人民的童谣,这首不和谐音却是整个北部边境一带的人民都会唱的歌。 它由一位名叫赛莉尔的植物学家讲述的童年故事改编而成,由名为莉莎和伊卜的吟游诗人润色改编,最终成为了北部区域每个母亲哄孩子入睡的歌谣。 “睡,睡,我亲爱的宝贝。 不用担心风雪阻你入眠,不用害怕饿狼将你掳去。 妈妈的怀抱会保护你,边境的神明会护佑你。 鸟儿将在梦境中与你游玩,神明会在现实中赐你温饱。 如白雪一般的头发,如海棠一般的双眼; 若你见到这样的神,请送她一朵凌霄花。 她会赠你一世安宁,她会送你一夜温暖。 她会用春风吹拂你,说她与你没有分别。 一切美好都属于你,我最亲爱的小宝贝。” ………… 在冥府的殿内,司章时间与诗歌之神伊瑞丝用甜美的嗓音讲述编织着扎斯提亚斯的未来和北部的歌谣,而司章死亡与战斗之神塔纳托丝却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不是你要听扎斯提亚斯的未来故事的吗?怎么真听了反而打不起精神来?” “因为实在是不怎么有意思的故事。完全平等的社会?这是什么天方夜谭吗?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亡以外就没有真正平等的东西。” “我觉得我还是要纠正你一下,除了死亡以外,时间对人而言也是平等的。” “你确定?那些‘时间旅人’的眼里都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了,这可是你一手造成的。然而在我看来,‘时间旅人’也一样会死,所以死亡对所有人而言才是平等的。” “那你看上的‘容器’呢?东凰的统治者和你提出的交易呢?还有世称‘五大魔剑’的诞生呢?你觉得死亡对她们来说也是公平的吗?你自己不也破坏了死亡的公平性。” “不不不,那些交易和利用本质上只是一种恩惠、一种慈善,在恩惠和慈善的保质期结束以后,死亡仍然会降临到她们的身边。 明明在世间一直受尽苦难,众生却想在这个刑场停留更长时间。 畜生想成为有思考能力的人类,人类想成为拥有神力的神明,并认为成神就能达到永生,殊不知神明也有寿命之论,拥有有限生命的神明同样也想追求永生。 明明死亡对他们来说才是救赎,万物皆逃不过一死,死却偏偏为众生惧怕和厌恶。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大概是因为众生都有牵挂。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等了这么些年,就为了得到一个人间体容器呢?” “很简单,因为我想给自己一个假期,然后去近距离观察人类的命运。” “啊?” “你想想,我可是全勤了快两千年的冥神,这个苦差事可不是所有神都想干的——准确地说,这种差事是没有神想干的。” “应该没你说得这么糟糕?” “那你想和我换一换位置吗?我去做司章时间与诗歌的神,到处讴歌人生苦短;你来做司章死亡和战斗的神,在这里多看看你所爱的人生百态。 相信我,你在这里坐不到一个月就会对那些死者失望的,那种日薄西山的气运将尽感是热爱生命的你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我不想,诗歌应该歌颂的可不止有死亡。” “你看,你也不想在这儿待着,更不要说那些平时连冥府都不愿意踏入一步的光鲜亮丽的神明了。我干这活干到主神都换了两代了,我这么勤勉,给自己放个假怎么了?” “但是让你失望了,你想要的容器似乎还没那么快死。她的命途和世间众生都不一样,你我都无法直接观测到,所以我也很好奇她具体会走出什么样的路。 不过不管怎么样,扎斯提亚斯的未来是不会再有你看上的容器参与进去了,是她自己选择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我都等了这么多年了,也不介意再多等几年。罗希亚和特蕾莎,这一代东凰的继承者们究竟能开辟什么样的命运呢?我很期待。” 塔纳托丝说到这里,干笑了两声,继续投身于那堆生死簿组成的案卷堆中了。 第125章 终曲,亦是序曲(7) 然而,被神明注视观测的二人此时却浑然不知。 当特蕾莎收到扎斯提亚斯第一任执政官寄过来的信时,她已经带队抵达了斯诺王国的南部,一行人正在旅馆内休息。 在看到信件内容的时候,她笑了起来,然后将信件放在了正在被安达治疗的罗希亚的手掌上。 罗希亚沉默地接过信件,看了几遍以后把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好:“这样就好。这样一来至少人民短期的温饱问题和外患问题就解决了,接下来一切就靠他们自己发展了。” “所以你就放心把伤养好,然后好好活着就行。扎斯提亚斯那边自有他们的路去走,不需要你过多操心。” “然而他们能如愿走向光明未来也是因为有你这个大慈善家助力,没有经济基础的话也发展不起来。” “因为我已经从扎斯提亚斯得到了我想要的报酬,所以什么都好谈。” 罗希亚眨眨眼:“你想要的报酬不会就是火之魔剑?用这报酬换来扎斯提亚斯数年的和平发展似乎有点不等价。” “你不妨猜猜除了火之魔剑以外还有什么?” “我猜不到。” 特蕾莎抿嘴一笑:“你猜得到,只不过你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管你问多少次,我都会如实告诉你:我想要你的辅佐,想要你时时在我身边提点我。” 罗希亚听着特蕾莎的回答,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她转了转眼珠,最后选择转移了话题:“只不过你以前送我的那些东西也一块葬送在火海里了,这未免有些可惜。” “这有什么?我再让阿玛拉大人从东凰寄一个新的香炉过来就是了,至于胸针,我再托人用一块成色更好的红宝石给你重新做一个,你以后还有什么想要的再和我说。 之前我说迟早有一天我会在棋局上赢你一把,我们还可以在收服魔剑的过程中看尽世界的风景,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还有很多选择。” 罗希亚感觉自己快要被连环炮弹炸晕了,所以只能挤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了。” “你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至于其他的,就等我以后想到了再说。” 此时,安达已经施放完治愈术,她收回了手,罗希亚也在和安达道谢的时候用双手把盖在身上的厚披风往怀里掖了掖。 如今已经进入深冬,罗希亚也变得比从前还要怕冷,所以即使她们居住的旅馆内暖炉温度已经很高,罗希亚也还是会忍不住发抖。 特蕾莎见状便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罗希亚又加盖了一层,在她为罗希亚盖上披风的时候,罗希亚感觉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拂过她的鼻尖。 “又不是没有别的披风了,你这样会受凉的。” “我再让人拿别的披风过来披着就好了。安达,你去帮我拿一件新的披风,顺便看看莉切丝在做什么。” “是,殿下。” 在安达走了以后,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 她迫使自己从因温情氛围而失去理智的状态之中恢复过来,正色道:“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规划吗?” “目前我已经找到了两把魔剑,根据我的线报,索菲特现在还留在斯诺王国的首都弗洛森,她似乎还在为剩下的三把魔剑寻找合适的使用者。 所以等你养好身子以后,我打算借着外交的名义去弗洛森确认一下具体情况,再根据索菲特的路线去集齐所有的魔剑,集齐以后我们就回东凰,完成最后的封印工作。” “听起来最起码要一年以上才能完成封印魔剑的伟业。” “你猜得对,而且索菲特在斯诺王国似乎还有其他的帮手,当时在扎斯提亚斯的时候我还没有直接和她交锋过,这一次有可能会面临这种情况,总之不能大意。” 罗希亚将有些冰凉的手放在特蕾莎的手上,轻声道:“没关系,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也会出战的。” “你可不能再使用火之魔剑了,现在你被魔剑侵蚀的程度可比莉切丝要严重多了。” “不是你说要我成为你的助力的吗?” “我不会把所有的担子都揽在自己身上,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拜托你的,我不希望需要你的时候是战斗的时候。” “你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于强硬了?” “我不管,如果强硬的态度能让你停止使用魔剑,那么我的态度会比现在要更为强硬。” “我们就像先前一样在战场上并肩而战,不好吗?” “罗希亚。” 特蕾莎用比罗希亚的音量更大一点的声音喝住了她:“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请你相信我和东凰的实力,我们不会重蹈去年首战的覆辙,所以也请你无论如何都不要使用火之魔剑。” “可是……” “没有可是,我对莉切丝的态度也是一样的,我会保护你们的性命,不会让你们继续使用魔剑。 如果对上索菲特时我遇到了困难,我也会选择用其他的方法破局,就像我在扎斯提亚斯的时候一样。” 在特蕾莎丢下这句话以后,安达也拿着披风回来了,特蕾莎接过安达的披风以后就快步离开了房间,留下一脸懵逼的安达。 “发生什么事了?” 罗希亚看着安达,只问了一句:“安达小姐,殿下有在面对危机时要求你与她并肩作战过吗?” “要说并肩作战的话,我和殿下一起作战过不止一次,但是每次面对危机的时候,殿下都会让我撤退求援。” “果然如此,她在这方面的脾性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变过,甚至和以前相比更甚。 我想要在她面临危机的时候和她一起面对危机,所以我便未雨绸缪,先试探了一下她的态度,没想到她却生气了。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似乎很忌讳别人提起这个。” 罗希亚微微合眼,叹道:“看来在这空白的五年之间,她的身上似乎还发生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至于发生了什么,或许目前为止只有她本人才知道,我说的对吗?” “我倒是有一点眉目,只不过我觉得殿下她大概目前还不想提及那件事。” “所以要等她愿意亲自开口的时候我才能听到真相,是吗?” “您很聪明。” “我明白了,谢谢你,安达小姐。” 第126章 弗洛森(1) 在弗洛森的宫殿内,斯诺王国的国王瓦莱里安·马尔科夫正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匍匐于王座之下的索菲特。 他的身边站着一位粉发狐耳女性,她身披纯黑色棉制披风,用戴着黑色丝质手套的手给怀中躁动的黑狐顺毛。 “说,你有什么事要面见我?” 索菲特早已在扎斯提亚斯应付过无数次与此情此景类似的情况,所以便拣着好话说着:“草民有一样臻品想要呈给尊贵无比的陛下。” “哈,我这儿早就已经收藏了我见过的几乎所有的珍奇物件,你这儿还能有什么我没见过的臻品?” “回陛下,不知您是否知道扎斯提亚斯的王手上有一把‘圣剑’?” 一提到扎斯提亚斯的王,瓦莱里安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想起军队的将领在那场战争中数次传回的让人无法理解的战报,还有那个人称有着白发红眼的王在签订和平条约时提出的种种要求。 虽然他听说扎斯提亚斯最近又在闹民乱,本想趁机再次夺回瓦特莱,但他又不好发作违背条约的内容——这一切都拜那个有着未知超凡力量的王所赐。 “圣剑是什么?” “传闻圣剑是扎斯提亚斯之前选出新王的手段之一,神明选出了有着强大力量的新王,新王就带着扎斯提亚斯的数千精兵以一当十抗下了您手下的兵,创下了新的神话。 虽然最后扎斯提亚斯王朝的地位岌岌可危,但是您要知道,‘圣剑’并非是扎斯提亚斯的专属名物。现在草民的手中刚好就有一把‘圣剑’,我想只有国内最尊贵的您才能配得上它。” 然而,瓦莱里安并没有托比沙那么好糊弄,他又盯着索菲特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让狐耳女性把索菲特说的‘圣剑’呈上来。 他颤巍巍地接过了剑,只见剑柄上镶着一块水蓝色的宝石,剑鞘和剑柄通体由纯银打造而成,乍一看和那些凡物倒是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当他从剑鞘内把剑拔出来的时候,他就对这把剑有所改观了——因为剑体使用的原材料是连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材料,至少这不是能在人世间得到的材料。 “这把剑的原材料是什么?” “传闻这把剑是冥神的信徒向冥神苦苦求来的冥钢,那本是冥界的产物,可以承载世间一切灵体。 而这把剑内存放的灵体则是神代最纯粹的元素体的残魂,一旦激活剑内的灵体,即使您不学习魔导术也能使出超凡的术式,之前扎斯提亚斯的王也是凭借这个力量战胜了您的军队。” “你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这把剑确实有超凡力量?” 这时,狐耳女性优雅地上前两步,朝他行了一礼:“陛下,属下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你说。” “属下看这把剑材质的确不凡,也能看出这把剑的确藏着非同寻常的力量,依属下愚见,您收了它对您来说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这人讲的故事也还算有趣,即便这把剑真的是‘圣剑’的赝品,您也就当听了个趣,白拿了一把没用的废品。 至于这人,不如先留在宫中做一个伶人,若是她真有欺君之罪,您也可以直接把她提上来问罪,拔了她的舌头,让她永世再也无法开口搬弄是非。” 瓦莱里安听着狐耳女性的话,思考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也好,就按你说的做,只不过,既然是你提的方案,那你就务必管教好这个油嘴滑舌的女人,希斯莉。” “是,陛下。” “我累了,先去睡个午觉,你们自便。” 等瓦莱里安回宫以后,索菲特才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希斯莉不紧不慢地走到索菲特旁边,用一双灰眼睛紧盯着索菲特。 “真是太狼狈了,索菲特。你应该清楚扎斯提亚斯的那一套在这里是不管用的。” 索菲特也不恼,只是扫了希斯莉一眼:“你又是使了什么伎俩让那个王对你言听计从的?” “谈不上言听计从,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也不知道那位年迈的君王究竟会在何时清醒,当然最好的情况下自然是在幻梦中陷入永眠。” “你用了幻术?” “只是一点小把戏而已,那个君王现在以为我是他的使魔,所以无论如何都只会从他的利益为他出发考量。 这是天下大多数男子的通病,尤其是站到那个顶点上的人都会如此,好话听多了会让他们掉以轻心,即便他们会醒来,也会在夸赞中陷入沉眠。 尤其是面对像我这种把命都交给他的忠心之人,饶是我再油嘴滑舌,他也不会觉得我有二心。” “你在斯诺王国待了这么些年,似乎自以为已经完全掌握了瓦莱里安王的心思。” “怎么会呢?你自以为用那种三流奉承话就能像从前一样唬住王,实际上只靠那个无聊的王是没法在这个国家站稳脚跟的。 正巧,我最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观察对象,我有一种预感,那个年事已高的王是无法掌控水之魔剑的,或许我的观察对象有一天会成为颠覆王朝的存在。” 索菲特用像是毒蛇一般的眼睛盯着希斯莉:“你觉得那个人能激活成功水之魔剑?” “谁知道呢?既然你已经把水之魔剑送到这里来了,那么你就可以找机会逃走了,反正那个王是不会在乎宫里具体有多少个伶人的。” “真的会这么顺利吗?会死的。” “事实上如果没有王亲自颁发的调令的话,连只蚂蚁都爬不出去宫殿的城墙。所以我只是想看看,你如果真听了我的话,试图从这里逃出去会是什么死相。” “你的兴趣真恶劣。” 希斯莉的脸上满是快活的色彩,然而这抹白色宫墙内的明媚色彩仅维持了几秒就消失了。 “然而,实际上你死不了?现在站在这里的索菲特只不过是你的分身之一,在找到你的本体之前,谁都无法杀死你。 你就是这方面特别无趣,比科洛德妮还要无趣。在你从女王陛下那儿参透地脉的真相以后,你似乎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至于女王陛下的任务,你的完成进度反而慢得匪夷所思。” 此时,希斯莉怀里的黑狐似乎是听到希斯莉在贬低她,便有些不满地用前爪踩了踩希斯莉。 索菲特则是一脸无所谓地摊了摊手:“我前段时间也收到过女王陛下的信件,我们的女王陛下等了几年,似乎终于开始觉得不耐烦了。 所以我打算加快一下进度,等你这边想出逃离这个鬼地方的方法以后,我就要去下一个地方激活魔剑了。” “用我刚刚说过的方法金蝉脱壳不就完事了?反正你又死不了,再从萨沙群岛内重新生成一个分身去新的地方不就好了?至于剩下的魔剑,我会寄回去给你的。” “没想到你刚刚说的竟然不是玩笑话,所以说兽类的野性和直觉真是让人无法理解。死亡带来的疼痛感还是让人感觉吃不消的,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避免死亡。” 然而,希斯莉却没再搭理索菲特,她又顺了顺怀中黑狐的毛发,冷哼一声,越过索菲特离开了宫殿。 第127章 弗洛森(2) 在瓦莱里安将水之魔剑收入宝库内以后过了差不多半年,特蕾莎抵达了弗洛森。 瓦莱里安让人依照礼制为她们安排了住所,并在三日后开始正式会面。 虽然莉切丝对斯诺王国方有些怠慢的安排有些不满,但特蕾莎本人似乎对此并不在乎。 在会面当天,特蕾莎也如之前一般,穿了绛紫色的特色长袍入宫觐见,将精简装扮贯彻到底。瓦莱里安见特蕾莎的态度不比他想象中热络,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满的,但在听到特蕾莎操着一口流利的斯诺语与他对话的时候,这股不满之情便也暂且压下去了。 在简单的寒暄过后,特蕾莎谈起了两国先前签订的和谈条约,说明条约即将过期的事情,并表示如果没有异议的话,他们将按照先前订下的条约完成续约工作。 而瓦莱里安却一直用阴狠的目光紧盯着特蕾莎和她身后戴着斗篷的“侍从”们,开口道:“我听说东凰美女如云,若是两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业务能多开设几个项目,我想斯诺王国这边会更乐意续约。” 特蕾莎知道瓦莱里安王本就不是个善茬,有时候他就跟脑子搭错筋一样,变成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她的目光冷了几分,不咸不淡地问道:“您想要什么贸易项目?” “比如说人口贸易一类的。” 然而,特蕾莎却一直没有回话,只是轻轻晃了晃茶杯,盯着茶杯里没完全滤掉的红茶碎。 瓦莱里安见特蕾莎选择了无视她,连着刚见面时积蓄的不满一同爆发了出来,他敲了敲手杖,守在宫殿内的骑士们便一拥而上,围住了特蕾莎,特蕾莎身后的人们见状也摆出了迎战姿态。 特蕾莎本人反倒不慌不忙地把茶杯放下,只轻轻拍了拍手,身后的人们便一个接一个地收起了武器和符咒——她们看到了包围她们的骑士们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冰刺,这些冰刺离他们只有毫厘之差,只要他们多动一下,冰刺就会刺穿他们的双眼。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惹得您居然要出动骑士来威胁我,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接手东凰的外交事务,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您见谅。” “你敢无视我?” “抱歉,我本无此意的。只是您也知道,东凰人生来就能听到死灵的声音,所以我刚刚以为自己听到了死灵在说话,便选择了无视死灵的话语,让您产生了误会还请谅解。 不过我觉得您在说话之前还是三思为妙,毕竟您也不想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冰锥砸中脑袋或者是被死灵在梦中追魂索命,对?” “你——” “为了向您展示足够的诚意,我还是和您说明一下。东凰除了先前条约上说明的贸易项目以外,还可以额外提供一些国际公共产品,比如……药剂。” 听特蕾莎提到药剂,瓦莱里安的脸色变了一变。 如今斯诺王国西南一带有一种新型瘟疫正在民间肆虐,它发源于斯诺王国最南部的特里吉森,有进一步扩大传染范围的趋势,不出意外的话,瘟疫迟早有一天会扩散到弗洛森。 虽然瓦莱里安有安排王国内的术师和牧师联合研究针对性的药物,也有发函向华帝国求援,但本国的术师和牧师频繁因为信仰问题起争执,导致针对性的药物还没有研制成功,而华帝国那边也迟迟未回复,这让瓦莱里安感觉非常头疼。 特蕾莎也看出了瓦莱里安的动摇,故作淡然地继续说道:“我在拜访斯诺王国之前先去了一趟扎斯提亚斯,在那之后才北上来到弗洛森。 在途径特里吉森时,我发现那里正流行一种当地人称无法治愈的疫病。 凑巧的是,前两年东凰和与斯诺王国东部接壤的华帝国藩国之一北垣也流行过同一种疫病,差点传到了华帝国。 当时也正是东凰研制出针对该疫病的特效药,将其作为朝贡品上交至华帝国,再由华帝国转赠给北垣,解决了这一危机。” “你是怎么知道特里吉森流行的疫病正是北垣曾经流行过的疾病?” “我有一个随行的挚友因为未曾感染过该疫病,所以在途径特里吉森的时候也被传染了,当时我正是用了这一特效药治好了她的疫病。 请您放心,在您点头之前,我是不会非法售卖不应该在斯诺王国出现的药品的。” “你怎么能保证那个特效药对本地人也奏效?” “若您能同意增加医药产品的往来,那么我会立马派顶尖的医师和灵使前往特里吉森,在治疗的过程中基于本地人的体质改良药剂。” “……好,此事容我再考虑一下,至于其他的交易……” “斯诺王国地大物博,我觉得您最需要的除了时行瘟疫的特效药以外别无他物,东凰内最丰厚的资源只有地脉里的魔力资源,怕是不能再满足斯诺王国的其他需求。” 特蕾莎以委婉的态度三令五申,饶是瓦莱里安也看出了东凰的态度,他干笑了两声,答道:“如果东凰真能解决如今特里吉森及国内其他地区的瘟疫,我必有重谢。” “您的感谢过于隆重,我可受不起。我所求的唯有斯诺王国和东凰之间能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作外交关系,至于其他的,那都不重要。” 瓦莱里安又死盯着特蕾莎看了一会儿,心中只道看不懂这个东凰的公主。 但他表面上还是笑眯眯地说着:“好,既然如此,我便同意在原外交合约的基础上增加医药贸易往来,并以瘟疫特效药贸易作为试运行项目试行一段时间,等瘟疫彻底稳定下来以后,再考虑其他的医药贸易项目。” “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 一番客套的你来我往过后,特蕾莎声称还有其他事情,便披上斗篷带着“侍从”们离开了正殿。 第128章 弗洛森(3) 王宫大门和正殿之间隔着一块如迷宫一般的御花园,特蕾莎需要在王宫内侍官的带领下穿过被白雪覆盖的御花园。 在即将抵达正门之前,特蕾莎斜眼瞟到御花园角落里有一个蜷缩在地上的银色团子。 她指了指那个团子,问内侍官:“冒昧问一下,那个是什么?” “抱歉,殿下,让您费心了,在您出宫以后,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然而,内侍官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希斯莉就已经先一步走到了银色团子面前。 “波莉娜殿下,请您起来,在这里坐着很容易生病的。” 银色团子抬起头来,此时特蕾莎才发现那是一个有着银灰色头发的少女,她深紫色的眼眸里流露出失望之情。 “内侍长,父王没有到御花园里来吗?” “这天寒地冻的,报文又多,陛下此时还在殿内批阅报文呢,您先起来,我把您送回丝内格夫人身边。” 说着,希斯莉便把被唤作波莉娜的少女扶了起来,带着她快步走到特蕾莎面前行了一礼:“让贵客见笑了,这是陛下的小公主,她年纪尚小还不懂事,望您体谅。” 特蕾莎看着希斯莉,注意到了这位狐耳女性低头行礼时露出的狡黠笑容,便含笑道:“没想到瓦莱里安王还会豢养使魔。” “初次见面,东凰的公主殿下。属下是陛下身边的内侍长希斯莉,负责在陛下身边伺候,今天因为临时告假,刚刚才回到王宫,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您见谅。 因为陛下对我有恩德,所以此身便选择忠于陛下。这可以说是一种报恩,也可以说是一种的交易。” “既然您效忠于瓦莱里安王,那就尽快把公主殿下送回殿内换身干净衣服,我也还有事,就不在这久留了。” “那么,属下告退。” 在踏上回到住所的马车上后,特蕾莎身边的“侍从”们才纷纷把斗篷上的帽子摘掉透气。 原来这些“侍从”们不是别人,正是莉切丝、安达和罗希亚。 莉切丝刚摘下帽子就快人快语:“特蕾莎,没想到你竟然面对瓦莱里安王也完全不怯场。前几天那个王对我们态度如此傲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认了,没想到你在他的面前还真敢说。” “我不是之前就说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冷静放在第一位的吗? 只有弄清楚瓦莱里安王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适当地给一些蝇头小利,他才会平等地和我谈条件。我本就不打算消除他对于性客体的偏见,只是要让他明白东凰这个国家的态度。 像你这样急慌慌地跑去和他理论,如果没有木之魔剑保着你,那怕是有九条命都保不住你的人头。” “可你和他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从瓦莱里安王那里套出魔剑的情报。” 特蕾莎干笑了两声:“这种事情怎么能直接问那位瓦莱里安陛下呢?瓦莱里安王可不是罗希亚这种宽大为怀的王,如果索菲特在向他引荐魔剑的时候着重说明了魔剑的益处,你觉得他还会乖乖把魔剑拿出来吗?” 莉切丝扫了一眼坐在旁边假装不在意二人对话的罗希亚,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那你有什么方式可以找到魔剑吗?” “一般来说,在魔剑被激活和使用的过程中都会产生极大幅度的魔力波动,所以之前在你们两个同时使用魔剑的过程中,东凰的魔力侦测所监测到了艾拉王城出现极大魔力波动,我也因此开始了封印魔剑的旅途。” “所以说,只有在魔剑被激活和被使用的时候,你才能知道魔剑在哪里?那不是没有办法做到防患于未然了吗?” “确实,我也觉得这是当前寻找魔剑的弊端之一,所以我在扎斯提亚斯的时候也曾去过从前的住所查找有没有防患于未然的方法,但结果却不是很理想。 所幸的是,即使魔剑被激活,只要使用者还活着,并保持低能耗模式使用魔剑,那么魔剑的侵蚀就是可控的。 这样一来,等到魔剑被正常封印,使用者好好地养个三年,它对使用者寿命造成的影响便会逐步消失。” 莉切丝听到特蕾莎的解释以后,感觉放心了一些,随后她指了指罗希亚,嘲讽道:“不过,像她这种大肆使用魔剑战斗的人估计是已经没救了?” 然而,这一次她却被特蕾莎拍了拍头:“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被谈论的当事人似乎此时才发现姐妹俩在谈论她的事情,这才将她的视线从马车窗外挪回到莉切丝身上,问了一句:“莫非你很在乎我的事?” “啊?你在瞎说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明明是在讨论水之魔剑的事情,为什么你要把话题转到我的身上呢?” 莉切丝顿时涨红了脸:“只是……只是刚好想到了而已,而且也不光是在说水之魔剑的事情,只是闲聊而已。” 罗希亚看着莉切丝有些窘迫的神态,心中猜想莉切丝与她较劲的原因大概是她曾经从莉切丝手中夺权却导致了扎斯提亚斯王朝的覆灭一事,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姑且不论我的事情,如果水之魔剑被激活的话,那么应该会产生大幅度魔力波动才对。 我记得安达小姐自我们从瓦特莱启程以后就一直在通过仪器监测斯诺王国的魔力波动情况,现在有监测到吗?” “还没有,其实我在听闻索菲特出现在斯诺王国的情报以后就已经开始监测了,但是魔力波动的范围始终维持着正常的范围,这也就说明目前水之魔剑应该还没有被启用。” 说到这里,安达看了一眼特蕾莎,特蕾莎便心领神会地接过话头:“就是这样,我对现状的猜测大概有两种: 一是瓦莱里安王怀疑索菲特,没有接受魔剑,导致现在魔剑还在索菲特手上,她还在物色其他的适配者,当然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我觉得微乎其微。 二是索菲特成功地将魔剑交给了瓦莱里安王,但是瓦莱里安王选择将魔剑收归宝库,并没有立即取出来使用,这种情况存在的可能性相对来说大一点。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我觉得索菲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定会锲而不舍地劝说瓦莱里安王使用魔剑,在魔剑被激活之前,得密切关注弗洛森王宫内的情况。 此外,之前我根据灵使传回的情报推测索菲特还有其他的帮手,现在看来,那个帮手有可能九是那位狐耳内侍长希斯莉,但是我和她也仅有一面之缘,对她的了解几乎趋近于零。” 第129章 弗洛森(4) 罗希亚听着特蕾莎的推测,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一见面就开始对那位内侍长抱有怀疑态度,那么,你怀疑她的理由是什么?” “虽然我可以从希斯莉手上的印记推测出希斯莉与瓦莱里安王之间签订了某种维持关系的契约,因此我言语试探了一番,但是我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实际上绝非使魔关系。 希斯莉的确是某人的使魔,但她的主人另有其人,至于她的主人是谁,根据目前的情报或许可以猜测她是索菲特的使魔,当然这种猜测也有可能不对。” 莉切丝点了点头,也根据特蕾莎的分析提出自己的推测:“如果那个希斯莉真的是索菲特的使魔或者帮手,那我觉得她刚刚关照的那位公主殿下很有可能就是她看中的水之魔剑使用者的候选人。 毕竟以我对索菲特的了解来看,她对魔剑使用者以外的事情可谓是兴趣缺缺,如果当初我不被木之魔剑选中的话,她也不会对我循循善诱并搭救我。” 罗希亚罕见地同意了莉切丝的推测:“这一点我也有同感,虽然我是第一次看到那位波莉娜殿下,但是我有一种直觉,如果我是剑灵的话,应该会和她相性很好。” 莉切丝反而对罗希亚仅凭直觉的推断无语了:“呃,为什么你要站在那个剑灵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抱歉,果然我不该在证实之前说出自己的个人推测。这也只是基于我对剑灵的了解开展的推测,请各位不必放在心上。” “莫非你还会和那个剑灵对话吗?” “原来你会选择无视那位剑灵啊,毕竟那位剑灵经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想要无视也很难。” “她还会出现在梦里吗?光是想想都觉得吓人了,真没想到你还敢和她对话。” 罗希亚则是笑了笑,选择了转移话题。 她扭头看向特蕾莎:“其实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 “但说无妨。” “索菲特解封魔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索菲特的具体目的不详,不过我之前也试图从魔剑的起源和索菲特的籍贯入手试图推测其目的。 根据东凰王室代代相传的情报来看,索菲特是一个存活了至少300年的东凰人,她所使用的术式也是东凰失传已久的禁术——蛊毒之术。 而五大魔剑的来源我之前也和你说过,它选用的材料是可以承装、保存灵魂的冥钢,既然特地为了保存灵魂打造了魔剑,那么我能想到的目的便只有一个:她打算用满溢着魔力的魔剑打造合适的肉体,复活寄宿于魔剑里的灵魂。 但是,要实现愿望需要付出与之对等的代价,尤其是让死者苏生这样的愿望,要付出的代价更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其中一个代价就是五位魔剑使用者的性命。 说得难听一点,你们就是用于复活魔剑剑灵的祭品,没有祭品的话,是无法产生这种程度的神迹的。” 此话一出,马车里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无话可说。 特蕾莎非常清楚这一真相是很残酷的,但是如果不把血淋淋的真相如实呈现在她们面前,又该如何让她们燃起对生的渴望,从而护住她们的性命呢? 马车之外,弗洛森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 明明已经是三月份了,笼罩于斯诺王国的大雪却从未有停止的兆头,温度也一直不见回升。 下了马车以后,特蕾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埋头于自己分管的东凰事务之中,而罗希亚则是向安达报备需要散散心以后就回屋换了身衣服,穿着斗篷出门了。 一时间,偌大的宅邸中只剩下莉切丝和安达两个人相对来说比较闲了。 莉切丝跑到下着雪的院子里散步,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安达在庭院里全副武装堆雪人。 于是她百无聊赖地上前搭话:“真是不明白那两个人一天到晚有什么好忙的,特蕾莎也就算了,就连罗希亚也整天不在府中,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安达头也不回地答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搭话方式更奇怪?” “你居然敢这么说我?” “有什么不敢的?我敢打赌,只要你敢拔出木之魔剑,殿下一定会第一个从房间里跳出来制止你。” “你——” “顺便一提,我个人认为罗希亚小姐一定是因为你的态度不善,所以才老是跑出去的。” 安达对莉切丝说的话句句精神暴击,惹得莉切丝登时变得像个充满气的皮球一样。 她气鼓鼓地蹲在安达旁边看她堆雪人,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你想想,明明一开始在议会上气势汹汹地宣战的人是她,扬言要给扎斯提亚斯的人民带来幸福的人也是她,可最后她做成什么了?你不觉得这很过分吗?” “如果当年你胜利了,你觉得你能让扎斯提亚斯的人民过上好日子吗?” “我……” 其实莉切丝没有自信,毕竟她也是因为失败了才得以直面人民的苦难,如果真的让她登上王位的话,或许沙麦德的抗争会来得更快。 最后她想明白了,她只是无能狂怒而已,她怨罗希亚,也怨她自己。 她们两个手持魔剑,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安达斜眼看了一下莉切丝失落的表情,给雪人安上了胡萝卜鼻子,咯咯笑道:“所以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这话我一路上都听你翻来覆去的说过好几次啦,殿下和罗希亚小姐都忙得很,这种话也只有我一直在听,你要是实在不满的话自己去和罗希亚小姐说不好吗?” 话虽如此,可安达猜测莉切丝是不会真的去找罗希亚的,毕竟如果她真的去找罗希亚抱怨理论的话,换来的也只有对方的一句句道歉罢了。 “我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对特蕾莎和罗希亚都毕恭毕敬的,对我就采取这种不敬的态度?” 安达做了个鬼脸:“我只对对我好的人态度好,至于你,先学会好好说话再说。” “你——” 莉切丝彻底忍无可忍了,她想要抓着安达好好理论一番,安达却笑嘻嘻地爬起来一溜烟跑走了。 第130章 弗洛森(5) 两个人在布满积雪的院子里你追我赶,追逐声也顺着窗户溜进了特蕾莎的书房里。 特蕾莎听见窗外传来的声响,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因为久坐导致整个身体变得僵硬了不少。 于是她站了起来,边活动着胳膊边走到窗边,看着莉切丝和安达在院子里追逐的身影,一抹欣慰的笑容爬上了她的脸颊。 为特蕾莎端茶的灵使进了门,看到特蕾莎站在窗边,便也走到窗边为特蕾莎送上热茶。 “安达小姐真是有活力啊。” 看着楼下二人追逐的身影,灵使不禁如此感叹。 特蕾莎握着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杯里冒出的热气:“这个年纪的人就是这样,喜怒哀乐变化无常,凡事都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过,就是这样纯粹才好,这样纯粹的初心是很可贵的品质。” 这时,莉切丝终于追到了安达,她把安达扑倒在雪地上,两个人在雪地里扭成一团。 特蕾莎身边的灵使笑眯眯地说道:“殿下您也才二十一岁,青春正盛呢。” “下个月就是二十二了。” “恕老臣直言,在老臣看来,二十二岁也不算大。” “你是这么觉得的吗?” “当然,这个年纪正是建功立业的最佳时机。等年纪大了,发现自己的天资只能到这了,凭努力又不能更上一步的时候,才该回首感叹年华似水。” 特蕾莎将手轻轻放在窗户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在我看来,建功立业这种事无论何时都可以做,无论是少年还是老者,只要找到了自己的抱负,都可以通过自己的方式去实现。 当然,现在大多数人的生存状态容不得他们有理想和抱负,只是活着就已经竭尽他们的全力了。 所以如果你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并且经济实力允许的话,那你还是从现在开始努力比较好。 要不然等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时再想起自己还有抱负未实现,岂不是太可惜了。” “殿下圣明。” “下去,等回到东凰以后我再和阿玛拉大人商讨晋升通道改革的事情。” “是。” 待那位灵使下去以后,特蕾莎又在窗前看了好一会儿,等莉切丝和安达终于闹够了,两个人自觉没趣又各自跑开,特蕾莎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 她想起从前在扎斯提亚斯的十四年,那是她到目前为止过得最快乐的时光。 那时她也和现在的莉切丝、安达一样,因为有艾蕾亚为她撑起保护伞,所以她可以无忧无虑、恣意妄为,做一些常人不敢为之事。 虽然艾蕾亚也没把她当成温室里的花朵,经常带着她下一线游历学习,但特蕾莎现在觉得“绝知此事要躬行”,所以当年也对苦难本身没有什么概念。 在她五岁的时候,罗希亚闯入了她的生活,那是她人生中除了母亲以外最珍视的人。 特蕾莎已经忘了当时托比沙和艾蕾亚起了什么争执,根据她的猜测,他们二人起争执的原因大概便是罗希亚,本以为这不过是件小事,可结果闹到最后托比沙把莉切丝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彼时罗希亚还是一个有些怯懦的小女孩,人人都称她有着鬼一般的白发和血一般的眼睛,所以个个叫她“灾厄之子”,然而当特蕾莎见到她的第一眼的时候,她就觉得罗希亚即使有什么错也可以被原谅。 那明明是雪一般的白发和红梅一般的眼睛,冬日里美好的颜色都在她的身上,可众人却给她泼了太多脏水,她也无言承受着脏水,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即使后面特蕾莎知道她的颜色是因为被火之魔剑提前选中而染上的颜色,但她还是觉得罗希亚的颜色真的很美。 所以,特蕾莎对着这样的她伸出了双手,将她从污水中拉了出来。 她想让罗希亚和她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追逐自己想要追寻的梦想。 她不必被外物侵染,也不必因外因驻足停留,虽然罗希亚顾虑的事情还是太多,但总归还是找到了自己的理想。 然而,在艾蕾亚肉身离世以后,特蕾莎才知道想要不顾一切地做事是有代价的,只不过从前这些代价是艾蕾亚替她受着而已。 在回到东凰以后,虽然有阿玛拉在背后为她挡下了不少明枪暗箭,但特蕾莎还是因此失去了许多人。 清丽而刚烈的希利厄兹、明媚而纯真的梅莉,还有高傲而才华横溢的芙蕾雅,她们是在特蕾莎回到东凰以后少数不在乎她的血统与身份,只因她的品行而与她来往的人。 她们曾经教她吟诗、吹笛,也曾不遗余力地教她魔导术高阶术式,并互相比试试探实力。 但她们却因为自身的纯粹和无聊的权力斗争消失在了最美好的那一年。 虽然特蕾莎如今也觉得世界上没有纯粹的关系,但她更宁愿相信这些人是不因外物和她往来的,因为在她们离世的时候,她们都把对生的美好祝福赠给了特蕾莎。 特蕾莎曾问过阿玛拉能不能把梅莉他们灵媒出来,可阿玛拉只摇摇头,拒绝了特蕾莎的请求,并告诉特蕾莎,她要背负着这些人的灵魂活下去。 所以面对那些笑面虎,特蕾莎不得不步步为营,不得不算计着他们的性命,她用不易被察觉的术式将他们扼杀,给他们安上本就该判上的罪,让他们背负千古骂名踏上黄泉之路。 在一切都结束以后,特蕾莎本应是戴上王冠之人,但阿玛拉告诉她,除了她以外,逝去多年的艾蕾亚也是王位的候选人之一。 于是特蕾莎果断地选择了将王位交给了自己逝去多年的母亲,原因无他,只是她想尽可能地抓住一切已经逝去的东西,让她所珍视之人停留在她身边的时间尽可能长一点。 对于特蕾莎所见的纯粹之人,她也愿意像从前的艾蕾亚一样做她们的保护伞,尽可能地保留她们身上最可贵的东西。 因为那是特蕾莎早已失去的东西,她想要尽可能地弥补她的遗憾。 只是那些在黄泉路上迷失方向的人,到底还是回不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特蕾莎感觉自己的手指开始发凉的时候,她才退回暖炉边上,驱散身上的寒意。 特蕾莎很少有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因此她又一次告诫自己不能沉浸在无谓的回忆中,紧接着,她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许是莉切丝她们在雪地中玩耍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从前她也和罗希亚一起在雪地里奔跑过,也曾和罗希亚一起在春天赏花,在夏天避暑乘凉,在秋天下一线的时候,和罗希亚一起捻着手中的麦子,在麦穗香里说丰年。 只不过,罗希亚也不是从前的她了。 在那次夜谈结束以后,罗希亚似乎有在一直刻意回避二人独处。 在身体从瘟疫侵袭中恢复过来以后,罗希亚就一直在闲暇时间外出理事,使得特蕾莎很少偶遇她。加上最近阿玛拉寄过来的函件事务也不少,导致特蕾莎一时之间也无暇在乎罗希亚,二人之间谈话的频次也减少了许多。 是了,连特蕾莎自己都不再是从前的她了,她又怎么能要求罗希亚保持从前的状态呢?罗希亚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跨越了这么多人的死亡,怎么可能还能保持从前的纯粹呢? 现在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和她谈谈了。 特蕾莎如此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揉了揉太阳穴,换了一身深松绿色的便装,抓了一件斗篷披上便徒步出了门。 第131章 腐坏(1) 在希斯莉和特蕾莎行礼告辞以后,波莉娜便像企鹅一样快步跟上希斯莉的步伐。 然而,在跟着希斯莉走了几步以后,波莉娜又回头看了两眼特蕾莎扬长而去的挺拔身影。 她感觉自东凰而来的公主不同于大公主的高傲、二公主的阴狠和三公主的柔弱,如果用花来比喻的话,那一定是一朵不论在多么苦寒的环境下也能坚强盛开的花。 那位公主殿下和母亲真像啊,虽然长相一点都不像,但就是有这种感觉。 波莉娜在看到特蕾莎的第一眼时,心中如此想着。 “内侍长,刚刚的那位公主殿下是?” 希斯莉颇有耐心地牵起波莉娜的手:“您对那位公主很感兴趣吗?” “感觉她和姐姐们都不太一样。” “您别想那么多,只要好好学礼仪就是了。” “父王陛下什么时候会去看母亲呢?” “等陛下有机会了,属下就会和陛下说的。” “谢谢您,内侍长。” 希斯莉把波莉娜带回了一个与王宫装修格格不入的小宫殿中,那是瓦莱里安专门为波莉娜的母亲丝内格夫人修建的宫院。 瓦莱里安的情妇有不少,但会让他为其专门修建宫院的只有希娜·丝内格一人——因为丝内格夫人是斯诺王国北部地区“极北之秘境”的领主,美丽异常,有着斯诺王国内独一份的银发黑眼。 在其他贵族夫人眼里,丝内格夫人的待遇是求也求不来的,然而,丝内格夫人却并不以此为荣。 她总是坐在窗户边上,眺望着王宫北部的方向,即使瓦莱里安来了,她也从不与他说话、讨他欢心。 久而久之,瓦莱里安厌倦了这种热脸贴冷屁股的行为,便也不再造访丝内格夫人的庭院——他本就是个喜新厌旧又只看外表的人,没有了丝内格夫人,还有一大片如花似玉的女人等着他“采撷”呢。 因此,波莉娜出生以后长达13年没见过她的父王。 丝内格夫人待波莉娜很好,她会教波莉娜所谓的秘境魔法,还会教波莉娜吟唱故乡的诗歌、品评名人名着与人生哲学。 但是,她每每在谈及“平等”“自由”相关的内容时便停下了教学,露出忧伤的神色,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波莉娜,我亲爱的女儿,如果有一天你能用自己的力量飞出这座宫墙,请你一定要去我们的故乡丝内格看一眼。” “丝内格?那不是母亲的姓吗?” “但那也是我最爱的地方,你可以在冬天的夜晚坐在飞毯去丝内格的最北端,看到全世界最美丽的极光,还可以在春天看到盛开的鸢尾花,在夏天见到粉色的湖泊。” 年幼的波莉娜听着母亲的描述,对那片如童话一般美丽的神圣之地产生了无限的憧憬。 但除了憧憬之外,她还能隐隐感觉到母亲话语之中隐藏着莫大的悲哀。 她以为母亲喜欢鸢尾花,所以她偷偷跑到王宫的藏书馆内,找到了鸢尾花的图谱,还学习了能变出花的术式。 然而,当她变出满院子的鸢尾花时,丝内格夫人脸上的惊喜只出现了数秒,在一闪而过的惊喜之后,丝内格夫人的眼底又会被忧伤覆盖。 她以为母亲喜欢极光,于是她临摹了无数画家的极光画作,将它们作为礼物送给母亲。虽然丝内格夫人每次都会把波莉娜的画作挂在墙上,但这些虚假的极光并不能抚平丝内格夫人眉心的皱纹。 丝内格夫人总是忧思过度,加上她在生下波莉娜后落下了病根,这使得丝内格夫人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在波莉娜十三岁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再站起来了。 在丝内格夫人病倒以后,御医每月都会给丝内格夫人做一次放血治疗,然而,这样的治疗方式反而使得丝内格夫人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波莉娜看着母亲的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心里也是愈发焦急。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位自称希斯莉内侍长的狐耳女性找上了波莉娜。 “波莉娜殿下,您想要救丝内格夫人吗?” “当然,只要母亲能健康开心,我也会开心。” “然而,丝内格夫人的身体能救,心病却只有瓦莱里安陛下才能治愈得了。” “瓦莱里安陛下?那是谁?” “您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吗?” “父亲?那是什么?” “听好了,波莉娜殿下。只有您的父亲和母亲结合在一起,您才能诞生。丝内格夫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正是因为她太长时间没有见到瓦莱里安陛下,所以只要瓦莱里安陛下来看她一眼,她的情况就会得到好转。” 那位内侍长的话究竟有几分可信度呢?波莉娜也不知道,只是她愿意为治好母亲的病付出一切努力。 于是她走出了那座小小的宫殿,被希斯莉带着觐见了瓦莱里安王。 那是一位看似威严的王,可是波莉娜却觉得那个苍老的王怎么可能会是她的父亲呢?母亲又怎么可能看到这个毫无生机的佝偻身躯就能恢复健康呢?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第一次为了她的母亲跪了下来。 “希斯莉,你带着她来干嘛?” “陛下,小公主有事要求见您,属下不敢拦。” “那么,你有什么事要求见我?” “请您去看看我的母亲丝内格夫人。” “这家伙在说什么胡话?” “陛下,小公主年纪还小,说些不知礼的话也是正常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带她学一些宫廷礼仪,省得她老想些有的没的。” “是,陛下。” 自那以后,波莉娜就被希斯莉带着去跟着其他三位公主一起学习宫廷礼仪。 大公主娜德曼莉是王后生的孩子,从小就在魔导科技上面展露出非凡的才华,因此自视甚高。 二公主扎拉斯莉是精明的公爵夫人艾尔伊斯生的孩子,因为性格很像瓦莱里安王,所以被接入宫中养育。 三公主丝拉比是美艳的伯爵夫人摩尔莉娜生的孩子,因为天分不高,生母身份低微,素日里半句话都吐不出来。 波莉娜的三个姐姐各有各的特点,但她们之间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她们会无视波莉娜的存在。 第132章 腐坏(2) 波莉娜不喜欢她们,就像她其实也不喜欢瓦莱里安王一样。 她的世界仍然是非黑即白的极端世界,虽然她不知道她三个姐姐对她的冷漠态度其实源自于瓦莱里安的漠视,但她知道她的父亲对她态度都不好。 至于波莉娜的姐姐们,她觉得她们都像是父亲的提线木偶一样,只会看着父亲的脸色对待她,所以她也不喜欢她们。 可即便如此,希斯莉也还是会让波莉娜曲意逢合她的父王陛下,她说只有波莉娜表现得越好,她才能被父王注意到,只有这样,父王才会去看丝内格夫人一眼。 已经三年了,波莉娜已经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坚持学习她不喜欢的宫廷礼仪三年了。 她不知道她还要为了这一面坚持多久,丝内格夫人每天清醒的时间占比已经越来越少,她不知道等瓦莱里安王真的注意到她的时候,她的母亲是否还能睁开眼睛。 等回过神来,波莉娜发现自己已经被希斯莉搀扶着回到了那个别致的宫院。丝内格夫人的侍女娜塔莎连忙走出殿门,对着希斯莉连声道谢后就领着波莉娜回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娜塔莎,母亲今天怎么样了?” “回殿下,丝内格夫人她……” 看着娜塔莎犹豫的神情,波莉娜大感不妙,她换好衣服以后就冲出了房门,跑到丝内格夫人的寝殿内。 丝内格夫人的脸色变得差到不能再差了,当她听到波莉娜的脚步声时,她强撑着睁开了双眼。 她想看波莉娜一眼,可惜的是她看到的不是波莉娜,而是从前那个可以在丝内格的雪原上自由驰骋的自己。 两行清泪划过丝内格夫人的脸颊,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轻声哼起了从前经常放声歌唱的歌谣。 “……冰雪盖在我身上,我问春天何时来?精灵来到我身边,轻声为我引方向。 跑,跑,穿过这片白桦林;飞,飞,越过这片繁星夜。 当知更鸟停在我手上,我便知晓春天已来临。当鸢尾花盛开之时,我便明白春天将离去……” 歌谣还没唱完,丝内格夫人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哼。 她又一次昏了过去,波莉娜只能握着她的手,笨拙地按照母亲曾教过的方法施放治愈术。 “然而,要使枯木逢春,又谈何容易呢?” 隐去了身形的希斯莉冷眼看着窗内上演的悲剧,把刚刚跑到她脚边的科洛德妮抱了起来,边安抚科洛德妮边感叹道。 同样隐去身形的索菲特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希斯莉旁边:“这就是你说的观察对象?” “你可以不要随便用女王陛下赐予我们的特权吗?” “我觉得我用的时机很恰当,在需要观察人或暗杀人的时候,隐身术不是最简单有效的吗?况且你自己不是也很爱用?” 希斯莉冷哼一声,直接换了个话题:“你不觉得波莉娜殿下是这宫里为数不多纯粹之人吗?像这样纯粹的灵魂才是剑灵喜欢的养料,我人都替你选好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索菲特却不以为意,她又一次想起从前女王陛下交给她们的旨意。 “去,去找到五位世间最纯粹的圣女,让她们使用剑,化为剑灵的养料,滋养她苏生。” 然而,‘纯粹的圣女’到底是什么呢? “可我已经看腻了贵族王室的故事了,虽然依着陛下的意思,我们先入为主地以为圣女都是出身王族大家,可实际上‘纯粹的圣女’这个概念又是由谁来定义的呢?” “我可不关心你们人类的定义,我只不过是凭着女王陛下的旨意和我的心意选人罢了。” “但你在人世间待了这么多年,早就被腌出人味了,反倒是科洛德妮这样的才能被叫做对人类漠不关心。” “科洛德妮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了。” “实际上,最近这些年你也总是出入于王宫豪宅之间,看了这么多王公贵族勾心斗角的故事,你怕是早就忘了自己是怎么被陛下救下来的? 不过,扎斯提亚斯的故事也提醒了我,或许从土之魔剑开始,我也该选一些来自民间的圣女作为魔剑的养料。” “我从未忘记从前的事情,不过,真的能在民间找到纯粹的灵魂吗?扎斯提亚斯的故事又到底是什么?” “你竟然会主动问起人类的故事。” “只是听你老是提起扎斯提亚斯的事却不说详情,听得我耳朵起毛球了又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故事,这种感觉让我很不爽。” “你拿我有办法吗?” “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索菲特。只要我想,我可以在水之魔剑激活的监督工作完成以后马上回到萨沙群岛把你的本体刨出来。” 索菲特知道只要希斯莉真想这么做,那她一定能做到,所以她也不再挑衅希斯莉,老实反问道:“你听说过农民奋起反抗把王推翻了的故事吗?” “农民起义把王推翻的故事我倒是听说过不少,可结果推翻了王的农民却成了新一代的王,这在本质上不是没有什么区别吗?” “因为这一代火之魔剑的使用者是在被解封之前就已经由魔剑本体选定了的,所以我即使离开了扎斯提亚斯,也还是有在关注她的情况,结果我却听到了王朝覆灭的消息。 虽然许多问题在托比沙王统治的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但只要火之魔剑的使用者想要维持统治的话,她只需要认真挥剑战斗,那些起义的农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可是她却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把未来交给了农民,扎斯提亚斯的农民似乎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他们正在拆除宫墙,也没有让新王戴上冠冕。” “这也太傻了?” “你说得对,但是既然一开始被魔剑本体选择了的人这么喜欢农民,那么我们或许可以猜测魔剑本身是具有一定的亲民性的。这是否代表了我们也可以换个角度去看待王选定‘圣女’的条件呢?” “这是从何说起?” “你有没有发现,此前我们寻找魔剑适配者的效率都不够高,平均几年才能发掘一两个适配者,这样效率太低了。 仔细一想我们本就没有必要死认‘圣女’必须从名门望族中诞生,也可以尝试一下深入市井寻找适配者,这样大概会更有效率一点。 所以在这次遴选土之魔剑的适配者的时候,我会在平民阶层实验一番,如果我的猜想真的得到了证实,我也会发信告知你。”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还有,下次不要再把睡着的科洛德妮揣过来了,她不喜欢人类。” 索菲特则敷衍地应着:“好,好。” “话说回来,今天我见到这一代东凰派出来封印魔剑的人了,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艾蕾亚也好,历届东凰的王也好,她们从来就没有赢过我,所以她们也一直不敢和我正面对战,只敢趁我不备偷偷将魔剑封印。 我不介意陪她们多玩一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她们封印一次魔剑,我就把魔剑取出来解封一次。比起这个,你不如多操心操心怎么让那位小公主意识到魔剑的存在,加速激活魔剑的进程。” 希斯莉莞尔一笑:“不急,马上就到那个时候了。” 第133章 腐坏(3) 另一边,特蕾莎在忙完公务以后就走出了临时居住的宅邸,穿过弗洛森看似繁华的商业街道,一路摸索着来到了弗洛森东北角的贫民窟。 瓦莱里安王大肆采购了使用地脉魔力驱动的自动除雪机,可是自动除雪机的移动范围却没有覆盖到这片冰冷的街道。 在这里居住的人都是被瓦莱里安王抛弃的人,也是被神明抛弃的人——上帝剥夺了他们的一部分生理功能,导致他们失去了独立劳动的能力。 残障人士在斯诺王国是备受歧视的人群,父母生下了有缺陷的孩子只会把他们遗弃在这里,因公或因私导致后天残疾的人的末路便是因为社会的歧视流落于此。 能有一方破落地居住就是瓦莱里安王最大的仁慈,所以他们只能在这块小小的街道里互相舔着伤疤过活。 然而就是这样一片冰冷破落的街道,如今却有一个背着麻袋的人挨家挨户敲开他们的门,将麻袋里的葡萄干列巴按人口分发给他们。 她戴着冰冷的面具,穿着棉质的米色斗篷,但此刻街道灯火的光芒照得她的身影格外温暖。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刚分完一麻袋面包的罗希亚循声看去,在看到被白雪覆盖的街道上那一抹深松绿色的身影时,她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空了的麻袋收好。 “你怎么会在这里?不需要忙公务了吗?” “我也不是一天十二时辰都在忙公务的。” 说着,特蕾莎朝罗希亚的方向又走了几步,她发现罗希亚把内装东凰的裙装换了下来,斗篷之下是更方便她在贫民窟行动的米色斯诺风衬衫和深棕色裤装——这样的装束也给她增添了几分英气。 “好像还有一麻袋面包要分,需要帮忙吗?” “我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但是两个人一起效率更快,不是吗?如果自己一个人分的话,怕是天黑了都分不完。” 罗希亚本还想推辞拒绝,但一与特蕾莎诚挚的眼神对视,她纵使想出再多拒绝的理由都无法再开口了。 于是她沉默地向特蕾莎伸出了戴着深棕色手套的左手,特蕾莎则心领神会地抓住了罗希亚的手,二人继续向前面的人家走去。 有了特蕾莎的助力,二人分发列巴的速度果然快了一些,再加上特蕾莎在分发列巴的时候还会施加鼓舞人心的戏法术式,让那些吃上列巴的人忘记所有烦恼,得到短暂的快乐,所以她们在天黑前就已经把列巴全部分发完了。 在离开贫民窟前,罗希亚拿出剩了一个的列巴,递到特蕾莎面前:“还剩一个,吃吗?” 特蕾莎笑了笑:“我如果吃完这个,那怕是晚饭就吃不下去了。” 话虽如此,可特蕾莎还是扒了一小块尝了一下味道。 “里面放了不少葡萄干。” “我前两天听弗洛森的市民们说商业街有一家面包店生意很好,就在商业街逛了一圈,发现也只有市民们广泛赞誉的那家店性价比最高,所以我今天下午在面包新鲜出炉的时候就去进货了。” “那其他市民怎么办?” “我昨天在那家店打烊以后就已经去那里和老板娘打过招呼用11倍单价购买了,还好那家店每天都不限量供应,应该不会影响其他市民的。” 特蕾莎忍不住调笑道:“你出手可真阔绰,那你买面包的钱是哪来的?” “这个是秘密,总之买面包的钱是我自己挣来的。” 罗希亚说着,也撕了一小块列巴下来,把一小块列巴放入口中咀嚼。 “葡萄干的触感很特别,面包体也不是很干。” 然而,特蕾莎却注意到罗希亚没有描述列巴的味道,只描述了列巴的触感——这或许说明罗希亚已经开始出现味觉衰退的迹象了。 “说实话,你这样子很让人担心。” 罗希亚却蹙了蹙眉,反问道:“特蕾莎,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像是从前话本小说里看到的一种形象?” “什么形象?” “为了夺取佳人不顾一切以至于荒废正业的昏君。” 特蕾莎听了罗希亚打的比方,笑得被口水呛了两下。 她拍着胸脯咳了一会儿,等顺过气以后才深吸两口气答道:“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但是我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形容成这个形象,你的角度实在是过于刁钻了。” “……抱歉,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述心里这种感觉。如果你实在担心我,那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我没事,也暂时不会有事。 现在我在做的正是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这也多亏了你给了我做成这些事情的机会。虽然我现在还没完全找到活着的意义,但是我会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慢慢去找的。” 特蕾莎不知道罗希亚说的话究竟藏着几分安慰的心思,但她知道罗希亚刚刚的话一定不全是真话,因为罗希亚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像是在脑内排练了好几遍以后说出来的台词。 “我想要听真话。” “好……其实我的想法和莉切丝是一样的。即使火之魔剑被成功封印了,我也不觉得我能全无影响。 我的身体被魔剑侵蚀到了什么程度我是清楚的,即使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再使用魔剑,那四个月的全力战斗确实也已经透支了我的身体。 不过你放心,该做的事情我都会做的,我大概不会再使用火之魔剑战斗,也会配合你一直到魔剑封印的工作结束为止。” “那么,魔剑封印结束以后呢?你有想过未来要做什么吗?不想再看看万民平等的社会实践以后是什么样的吗?” “我从前也觉得人活着一定要有自己追求的目标,但最近我发现,大多数人活着也只是为了活着罢了——虽然这是废话,但许多人也并没有这么坚定的理想和目标,他们只能随波逐流,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仍然有一股顽强的生命力。 我觉得这种生活状态也不错,我本就是个对不起扎斯提亚斯万千人民的罪人,所以等魔剑成功被封印以后,我想我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至于全世界人民平等的目标,这种理想实在是过于虚无缥缈了,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能在有生之年看到。” 第134章 腐坏(4) 说到这里,罗希亚摇了摇头。 她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弗洛森晦暗的天空:“你看,曾立下赫赫威名的瓦莱里安王是如何稳固自己的统治的呢?严明的阶级便是稳固统治的其中一个手段。 他将手下的王公贵族根据五个等级严明的爵位划分出高低,所谓最低等的男爵又比没有任何爵位的商人农夫高贵许多,而即使是没有爵位的商人农夫竟然还能把没有自理能力的残障人士贬为这个社会最低等的存在,这样一来,一条完整的鄙视链就形成了。 因为还有比自己过得更凄惨的人,所以他们可以囿于精神上的自我满足之中,这样一来,各阶层的人就都不会想着通过反抗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所谓最低等的残障人士又没有力量反抗,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下去。” 特蕾莎看不到罗希亚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表情,只能听出她在说到斯诺王国完整的鄙视链时语气变得有些颤抖。 她不解地问道:“你在可怜他们吗?” “我想,我也只是从中获得自我满足感罢了。 从前你说如果不入仕为官的话,就可以更为不受限制地去观察底层的生活,我深以为然,所以即使是不能出宫的那段时间,我也想要用这双眼睛去看看底层的生活。 如今我终于有了机会,真正看到了他们的生活,也从他们努力的姿态中感受到了他们蓬勃的生命力。 即使是在贫民窟中的残障人士,他们没有任何工具辅助生活,也依然挣扎着向前爬行,在每个夜晚通力合作走出贫民窟,寻找他们能吃的食物,捡一些边角料供暖。 我觉得这样的姿态非常耀眼,所以我也想在向他们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时从他们身上吸取一些蓬发的生命力。” 特蕾莎不知为何,总觉得罗希亚的说法有些怪异,但她还是选择忽视了这股怪异感:“可是,如果选择直接分发食物的话,不是会变相地减少这股生命力吗?你想,毕竟已经有了嗟来之食了,他们还会想回到从前翻找食物的日子吗? 我们不会在斯诺王国一直生活,一旦没有你的资助,他们便会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他们会继续被所有人贬低自我继续生活下去,重新过着苟延残喘的日子,看不到盼头。” “你说得对,所以我觉得我这种行为也不过是一种自我满足而已,虽然我也曾想过亲手为他们制作用于辅助的道具,并教给他们制作辅助道具的方法,但这样效率太低。 我怕在还没教会他们制作道具之前,我们就已经踏上新的旅程了。这样一来,他们的现状或许仍然得不到改变。” “我来帮你。” 罗希亚显然也被特蕾莎的决定吓了一跳,她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平时还有东凰的政务和外交事务要忙,这种小事还是没必要麻烦你的。 我从前虽然学不会咒术,但是为了在未来更好地辅佐你,我便着意专攻学习了魔动设备自动化理论知识。 虽然在构筑设备供魔回路这块还得需要人帮忙,但那说到底只是制作辅助道具而已,还是用不上绘制太复杂的供魔回路的。” “但是,你设计出来以后还要实现量产化?要想在弗洛森的工坊内实现量产可是会被其他人怀疑用途的,不如将量产化这一步骤交给我,我来帮你完成。” “你要怎么帮我实现量产?” “当然是制作简易量产装置,这样一来我们还可以把这一简易量产装置交给贫民窟的人,让他们以后独立完成后续的制作工序。” 罗希亚笑着叹了口气:“你把我一时起意的想法补充得这么完善,有时候我真的会想:你是怎么能立马想出来这些好点子的?” “再好的点子也是需要人启发的,没有你的启发的话,我是不会注意到这些问题的。” 罗希亚盯着特蕾莎看了一会儿,在确认到特蕾莎的眼神中没有一丝心虚以后,她叹了口气,继续朝前缓步走去。 “其实我以前还想过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一听。” “如果是我不该听的内容,我会装作没听到过。” “魔导科技发展至今也已经有三百余年,但现如今魔导科技还是广泛应用于军事、农业设备的生产制造之中,再加上魔导科技教育也还没有实现普及,所以现在应用于民生的魔动设备种类和产出都不足,无法达到节省人力的效果。 部分用于民生的魔动设备,譬如斯诺王国自行研发的除雪机、恒温暖炉等体积都太大了,如果后续民生型魔动设备能如军事发展方向一般朝着轻量化、便携化的方向进行改进就好了。 虽然我之前也想着从教育的方向入手进行普及化改革,提高魔导科技的发展效率,但现在看来,那种思路反而不可取……” 然而,罗希亚说完以后,特蕾莎前进的步伐反而逐渐变慢了,她回头看向特蕾莎,却发现特蕾莎陷入了沉思。 “抱歉,我想的还是过于理想化了,毕竟这六年间我也没怎么去了解魔导科技的发展动向,刚刚我说的话你还是忘掉。” 特蕾莎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不是很好吗?” 是了,自二人重逢以后,她一直忽视了罗希亚在魔动设备研发上的天分,而是一直在关注火之魔剑对她身体的侵蚀情况。 如果没有魔剑的话,或许她不一定和她母亲一样走上那条道路,也可以是朝着魔动设备民生化的方向研发,并做出一番事业? 想到这里,特蕾莎跟上了罗希亚的步伐,有些兴致勃勃地问道:“罗希亚,你有没有考虑过成功封印魔剑以后由自己去实现魔动设备的民生化、普及化? 至于魔导科技的普及教育,最近几年东凰也在做类似的教育改革,那对你来说是一片很好的发展土壤,我向你保证,扎斯提亚斯的悲剧不会在那里重演。” “可是,东凰到底不是扎斯提亚斯,魔动设备的民生化也不可能由我一人独自实现……” “扎斯提亚斯的道路已经由人民自己去开辟了,你为他们做的铺垫工作已经够多了,再多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事情。” 罗希亚抿嘴笑了笑:“好,现在我正在想我自己的事。” 第135章 腐坏(5) 其实她想问特蕾莎觉得她在封印魔剑工作结束以后还能活几年,但是她又觉得她真问了特蕾莎可能又会生气,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聊点开心的事情。” 然而特蕾莎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蒙混过关:“最近这几个月你留在旅馆和宅邸里的时间倒是不多,难道是把各地的贫民窟都走了个遍吗?” “我也不只是去了贫民窟,商业街和农场这一类地方我也没少去,除此之外,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要赚钱用于资助贫民窟和开发辅助残障人士移动的设备,这样一来感觉一天根本不够用。” “但是,你真的有必要把自己的时间排得这么满吗?” “那么,前段时间几乎每天十二时辰都在处理各类公务、远程舌战众臣的公主殿下是谁呢?” 特蕾莎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只不过是前段时间所有事都堆在一起了而已。倒是你,这段时间不留在宅邸里休养真的只是为了贫民窟的残障人士吗?你就没有半分逃避我的心思吗?” 罗希亚承认特蕾莎的洞察能力确实是一流的,她这段时间确实有在刻意避免和特蕾莎独处。 一是因为她怕她忍不住问起特蕾莎在那段空白的五年之间的经历,二是因为不知为何,一旦特蕾莎靠近她就会让她感觉脑子变得不清醒,心中生出多余的感情。 特蕾莎显然也察觉出罗希亚的紧张,她狡黠一笑,在看到她们已经走到商业街有一段时间以后,她叫了一辆马车。在拉着罗希亚乘上马车以后,她又扯下了罗希亚脸上的面具。 “我记得一年多以前,我们在战前曾经约定过要每晚轮流向对方提出一个问题,而对方必须予以解答? 现在扎斯提亚斯的一切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想我们可以将这一约定延续下去了。” 罗希亚在被揭开面具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一丝惊讶,然而在听到特蕾莎的话后,她却皱眉抱胸道:“我不记得我有和你做过这个约定,那只是单方面的约定。” “没关系,那就从今天开始约定,从今晚开始,我们每天晚上都可以互相问对方一个问题,而被问的一方必须予以解答。” “我不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当然有的,虽然我个人也不觉得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但是我看你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所以有什么便问,我会用一个我身上的真相来换取你的一个真实情报。” “什么都可以问吗?包括东凰的内政问题?” 特蕾莎听到罗希亚提起东凰内政后,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为什么你非要执着于知晓东凰的内政呢?” 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了隐瞒一部分真相:“因为我对你有所逃避正是因为有问不出口的问题,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回答我,但我又十分想要得到解答。 加上我不知道你是否还在为着之前的事情生我的气,所以我只能选择减少我们二人之间独处的时间,最起码我要做到让我自己冷静一些才能以最好的状态面对你。” 特蕾莎这下反倒有些哭笑不得了:“罗希亚,莫非你觉得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我绝无此意,只是如今我们两个的地位又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知道我现在身份尴尬,因着我外貌的独特性,我也不得不在斯诺王国国境内戴着面具遮掩。 而你是东凰的公主,我们现在的身份也绝不是完全平等的。如果我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即使你本人不会说什么,安达小姐以及你身边的灵使们也一定会追究我的责任的。” “那你总得先告诉我你想要知道的答案是什么?” “我想要知道你在那段空白的五年之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个我记得我好像已经说过了……” “我想要知道的是更详细的内容,包括为什么艾蕾亚大人会登上东凰的女王之位、你为了让艾蕾亚大人上位究竟做了什么,以及你现在为什么会如此害怕身边人的消逝。” 然而,这回特蕾莎反而避过了罗希亚的目光,她用手转了一会儿鬓角的头发,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问题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 罗希亚释然地笑了:“你看,纵使你如此坦然,也还是有不能告诉我的事情。所以有的时候,还是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比较好,否则对我们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但是,你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我觉得我们之间理应做到互相坦诚。” “那么,我对你来说究竟有多重要?” “当然是不想让你因为魔剑丧命的程度,也是想要一直维系我们二人之间友好关系的程度。” “可是,在那之前还有太多理应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首先,在封印魔剑这件事上,比起我和莉切丝来说,你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波莉娜殿下,她还没有被魔剑侵染,只要你能及时阻止希斯莉和索菲特对她出手,水之魔剑的封印工作将会变得更为简单。 其次,你是东凰的公主,你有自己的责任要履行,东凰万民的幸福、东凰未来的发展方向和东凰的政务对你来说很显然都更重要。 我不知道你是抱着多大的觉悟说出这句话的,但你明明还要背负这么多东西,你却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试图拉我一把,你这样只会让我多出许多不该有的念想。” 罗希亚的表情虽然还是很平静,但她说话的语气里很显然带了怒意。 特蕾莎不知道罗希亚为何如此生气,她自觉可以平衡好这诸多事务与罗希亚之间的关系,因此她平静地开口:“可是你说的这些事情我也同样可以处理好,既然这些事情和你都一样重要,我为什么不可以全都要呢?” 罗希亚也被特蕾莎的回答弄的一下子没了脾气:“……抱歉,是我有些冲动了。” 她早该知道的,特蕾莎不会理解她的情意,所以她不应该朝着特蕾莎发脾气的。 罗希亚如此想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没事,我说话也有些欠考虑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接下来,在回府的路上,二人都没再多言。到了府邸以后,罗希亚依照礼制扶着特蕾莎下车,将特蕾莎送回房间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136章 交易(1) 当天晚上,罗希亚又一次梦到了被火光覆盖的大地。 然而,她却觉得这片风景她从未见过——那并非是被敌人的火焰覆盖的雪原,也并非是被反抗民的气焰覆盖的艾拉王城,而是一片被烧焦的森林。 木头烧焦的气味灌入她的鼻腔,烤得滚烫的土壤灼烧着她的脚板。 然而罗希亚却感受不到疼痛,只能从中感受到无尽的哀伤。 虽然罗希亚曾经做过各式各样的梦,但自她激活魔剑以后,她只会梦到香炉为她制造的幻境、她曾直面过的战场和亡灵的哭嚎,像这样梦到与她无关的梦境还是头一回。 她艰难地走在未被火焰覆盖的土地上,一直走到森林的最深处。在那里,她看到了一个跪坐在地上抱着某人残骸哭泣的女性。 罗希亚缓步上前,想要把那个女性拉起来,然而她的手却穿过了那位女性的身体,甚至连触碰那位披着黑纱的女子都做不到。 “因为这不是你的记忆,所以你是无法干涉这片梦境中的一切事物的。” 罗希亚转身看向声源,发现剑灵悬浮在她的旁边,但她的表情却不似从前一般轻松。 “这难不成是你的记忆?” 剑灵却一脸迷茫地看向罗希亚:“我不知道,不过,我对这个记忆的感觉确实很熟悉。或许是因为我吸取你的魔力值已经到了一个新的阈值,导致我沉睡的回忆苏醒了。”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当你回忆起关键的信息时,你就可以想起不夺取使用者的一切也能醒着的方法。那么,你还记得这位女性是谁吗?” 剑灵沉默了片刻,答道:“虽然我也很想说我记得,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她是谁。不过,不知为何,我一看到她,心里就涌现出歉疚与悲伤的感情。” “既然如此,我想她对于从前的你来说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何以见得?” “如果她对你来说不重要,你的记忆里就不会出现她,我想你一定是做了很对不起她的事,才会让她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 “你似乎对此很有心得。” “我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虽然很对不起特蕾莎,不过如果我有一天真的没有办法陪着她一起走下去的话,那时我的心情一定和现在的你一样。” “可你还是对她说了那些疏离的话。” 罗希亚则是扭过头,看了一眼跪坐在土地之上哭泣的女子:“难道你打算让特蕾莎也露出那种表情吗? 你想想,如果离别之前创造了太多美好的回忆的话,等真到了离别之时,岂不是徒留悲伤? 可当你面对一个和你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的人的死亡时,你顶多会为此伤心几天,过了那几天以后,你就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将已死之人抛却脑后。” “我不这么认为。即使你现在选择刻意拉远和特蕾莎之间的距离,你们之间的牵绊也已经不会再发生改变,所以你现在所做的也不过都是些会让未来的自己后悔的事情罢了。 我觉得无论未来如何,你都应该要把握好当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罗希亚干笑了一声:“我并非一心求死,相反从扎斯提亚斯死里逃生以后,我一直在数着自己还能有几天活头。 只不过现在我的生死已经由不得我做主了,所以我不管再怎么留恋那些美好回忆也无济于事。话说回来,你现在竟然开始记得住人名了?” “好像是,看来我的记忆力的确是变好了。” 说着,剑灵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穿着黑纱的女性身上,可当她一接触到对方的身躯时,梦境的景象便开始变换起来。 罗希亚看到满目火光以极快的速度消退,被火焰覆盖的树木和土壤逐渐恢复生机,变回原本繁茂的模样。 “我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罗希亚身后的剑灵在梦境变换结束以后环顾四周,然后蹦出这么一句。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的故乡,是我诞生的地方。” 说着,剑灵便再一次朝森林的最深处飘过去,罗希亚感觉自己完全在状况外,便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剑灵朝森林深处走去。 她们走到一块未被森林阴影遮蔽的地方,发现在阳光直射的地方有一个头上长角、背后长着羽翼的女子懒洋洋地趴在巨大的石块上休息。 在她休息的时候,各式各样理应出现在童话之中的生物沉默地停在她的身旁,作为她的守卫保卫她的安全。 如此安详静谧的画面,实在是让人不忍破坏。 剑灵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女子,她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安详入梦的女子。 罗希亚则是缓步走近女子身边,在看清女子的容貌以后,她回头看向剑灵:“这不就是你本人吗?” “……是的。”剑灵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出了真相,“斯托希洛,这似乎是我原本的名字。” “我记得这个名字,缪斯王国从前的传说里有记载,神代时期没有地脉,魔力的存在形式还是以气体为主,自然界中空气的魔力浓度极高,所以那时自然界中的生物可以随时随地吸取空气中的魔力,也无需进食。 但是这样的环境并不适合人类生存,所以第一代主神莫伊拉在创造人类的同时将自然界中多余的逸散魔力收归一体,造出了大地的守护灵,那位守护灵的名字便是斯托希洛。” “原来我的前身是这么伟大的存在吗?” “虽然不无同名同姓的可能,但是传说里的斯托希洛确实是头上长角、身负巨大羽翼的女性,我个人更倾向于你的前身就是守护灵斯托希洛。” “那么,神话传说里有记载我的完整故事吗?” 罗希亚在脑内搜索了一番,最后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虽然神话里写了斯托希洛使用自身强大的力量对抗各类自然灾厄的故事,但很遗憾,缪斯王国的神话似乎没有给这位守护灵一个合适的结尾。 根据传说记载,你在神代结束以后就和众神一起退场了。不过,这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回忆被你吞噬导致记忆衰退,所以我才想不起来的。总之,还是得靠你的记忆来填补这段空白。” 然而,剑灵却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我的生与死就是目前的我能回想起的所有记忆了。” “怎么?难道你还能知道你存储的记忆具体有多少吗?” “是的,在进入这片梦境之前,我对我灵魂里储存的记忆大概是什么内容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 我知道我本就是不完整的灵魂,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汇聚大量魔力的守护灵灵魂本体的重量较大,导致铸造魔剑的人不得不将守护灵斯托希洛的灵魂切分成五个部分,分别注入到五把魔剑里了。” “说到底,你应该只能算是斯托希洛的一部分,对?怪不得你呈现出来的姿态与斯托希洛相比少了翅膀,导致我的判断也出现了失误。” “我想我的灵魂姿态没有翅膀的原因大概不是你说的这个。火之魔剑里本就承载了我死亡时的记忆,之前你曾战胜过木之魔剑的使用者,在这一过程中我又拿到了我初生时的记忆。 根据我现在想起的记忆来看,我在死亡之前似乎被什么东西剥夺了翅膀,他们还用火焰烧掉了我的躯壳和我赖以生存的地方,或许这就是现在的我没有翅膀的原因。” 第137章 交易(2) 罗希亚听着剑灵不带感情的描述,忍不住伸手碰触剑灵的手指。 剑灵痛苦与欢乐的记忆流入她的脑内,她低垂双目,脑海中出现了数十把发出圣光的长枪将斯托希洛钉在土地上的场面。 斯托希洛的翅膀被圣枪割了下来,整个人以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 她艰难地仰着头,用极度悲伤的语调问道:“人类……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不止是你,人类需要我们引导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从今以后,他们将会由他们自己的王来引领他们前进,或许在未来,人类也不再需要王,他们的路要靠他们自己走。 至于你,斯托希洛,你的力量本就来源于自然界,现在也到了该把你的力量还给自然界的时候了。从今以后,你就以另一种形式来守望人类。” 于是,天上的声音消失,从天上降下的火焰将斯托希洛和她所处的地界彻底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斯托希洛的躯壳已经被烧成焦炭、身体里只余一缕残魂的时候,那个戴着黑纱的女子才一脸绝望地跑到她的身边,痛哭流涕地将她的躯壳抱起来。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呢?难道只是存在本身便是一种错误吗?为什么要让她受到这种刑罚?为什么要让她以这种形式痛苦地逝去? 罗希亚如此想着,为斯托希洛的死亡流下了泪水。 “为什么要用这种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你就不会因此感到憎恨和痛苦吗?” “我还以为你能够理解我的,不成想你居然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摩我的心思。 在这一点上,你自己不是也一样吗?明明你所承受的痛苦也是非常人所能及的痛苦,这些痛苦有70都是我带给你的,可你却还是选择共情我这种非人的怪物。 不管怎么说,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斯托希洛已经不存在了。 特蕾莎说得对,你应该再多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事情,毕竟一旦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像我一样以这种形态存在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 罗希亚话未出口,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她所看到的是神代的回忆,那是距今至少一千年前的事情。就算现在面前的剑灵因此而感到痛苦、憎恨,她也已经没有办法再做什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了下来。 “你刚刚说,因为我曾击败过莉切丝,所以你才能够从木之魔剑那里获得初生的记忆。既然如此,你拿到其他属于你的记忆的条件就是击败其他魔剑的使用者?” “应该是这样,但可能也不完全正确。” “那么,究竟要达成什么条件才能算我击败成功呢?” “这个机制我也不太清楚,但只要双方都用魔剑进行战斗,我就有机会和其他魔剑的剑灵进行交流,只要能达成这个条件,我就有机会拿到那段记忆。” “不如我们再复盘一下之前和莉切丝的那场战斗,当时你究竟还做了什么?” “在引导你以最高效率使用魔剑的时候,我也在刀剑交锋之时尝试和木之魔剑内的剑灵交流,可那个剑灵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把她的记忆交给了我。 正如我所说,木之魔剑的剑灵只有斯托希洛初生的记忆,她的性情比较单纯,或许是因为知道莉切丝不可能用尽全力战斗,所以便选择将尘封的记忆交给了我。” “可是你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告知我。” “毕竟前段时间你很忙嘛,而且你也知道我之前记忆力不是很好,如果你不提醒我,我是真的会忘了和你共通情报的。” 罗希亚对剑灵掉链子的行为感到有些无语,她选择性忽略了剑灵的辩解,不再纠结于剑灵话语的真实性。 “但是,其他剑灵的性情就没有这么单纯了,对吗?” “再怎么复杂,我们也都还是斯托希洛。斯托希洛的末路只有我知道,其他剑灵内寄宿的记忆和情感不管怎么样,整体基调应该算是美好的,她们应该也比我要单纯。”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就喜欢你这种关键时刻不拖泥带水的性格。说实话,我感觉像特蕾莎这样封印魔剑的做法稍微温和了些,即使她真的能够守住封印成功的魔剑,也不排除有心之人拿到魔剑以后再次解封的可能性。” “你似乎找到了根除魔剑危害的方法?” “我现在还没有根除魔剑危害的方法,但是我知道获取这一方法的路。虽然特蕾莎今天在马车上说似乎有人想要复活斯托希洛,但是我个人觉得斯托希洛一定是不希望被复活的。” “你所说的路又有什么根据?” “你细想想,自从你拿到魔剑以后,我们就一直在找根除魔剑带来的影响的方法,但要找到这种方法基本上只能依赖我和其他剑灵的记忆。 如今你已经从王的身份中解脱,不妨继续跟着特蕾莎一行人行动,在这一过程中和剩下三个魔剑的使用者战斗并取胜,等我拿到所有魔剑剑灵的记忆时,我或许就能够找到这个方法。” “你如何证明这种做法的可靠性?又要如何证明你没有在诱导我?如果在实践的过程中我的身体由于侵蚀加剧导致我无法正常完成这一指标,我们又该怎么办?” “我建议你在不直面魔剑使用者的时候不要用魔剑战斗,只要你不使用魔剑,那么魔剑对你的侵蚀速度将会大大降低。 你看,这段时间有安达小姐给你施放治愈术调养身体,你的身体机能也恢复得不错,除了味觉消失以外没有再产生其他的副作用,不是吗? 我们其实算是同一阵线的人,也算是互惠互利的关系,魔剑的侵蚀只能算是一种被动效果,在这种情况下,你多给予我一点信任不可以吗?” 罗希亚思考了一下,觉得剑灵提出的建议整体和特蕾莎的行动方针没有冲突,只是在对战中获得胜利并不会导致使用者失去生命。 但她也怕因为剑灵对她有所隐瞒导致特蕾莎的魔剑封印行动难度提高,所以她定了定神,说道:“确实如此,只要身体能正常行动我就已经知足了。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每次我和别的使用者的战斗结束以后,你都要在当天的梦境里通过今天这样的形式和我共享你获取到的记忆,并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情报。 只要你能做到,我就答应与你合作。 我希望你不要忘记现在的你是没有独立行动的能力的,如果你没有按我的要求和我共享所有你知道的东西,我随时可以中止这段合作关系,并完全按照特蕾莎的要求行动,不再使用魔剑战斗。” “……好,我答应你,我也希望能早日让你的痛苦得到终结。” 第138章 交易(3) 第二天早晨,瓦莱里安开完议会以后就变得异常烦躁。 在议会中,有部分大公主娜德曼莉的支持者对与东凰的医疗贸易业务表示强烈反对。 他们指出,此类医药贸易业务可能赋予东凰在本地进行人体实验的合法性,实质上对斯诺王国百害而无一利。 然而,亦有近半数的王公贵族对此项贸易业务持肯定态度。 他们认为,鉴于特里吉森瘟疫肆虐的严峻形势,尽管无法确保东凰后续提供的医疗药品是否有用,但这至少能够在短期内缓解疫情带来的巨大压力,属于应对紧急状况的权宜之计。 瓦莱里安对此感到有些头疼,娜德曼莉近来确实过于嚣张跋扈,但她身份尊贵、天赋异禀,支持她的大臣也基本都是曾和他一起打下斯诺王国半壁江山的老臣。 虽然他也对娜德曼莉多有敲打,但娜德曼莉却对此不以为意。 瓦莱里安膝下只有四位公主,其中丝拉比和波莉娜又都是不中用的货色,除了娜德曼莉以外,竟只有扎拉斯莉还算聪明一点。 除此之外,从上个月开始,不知道谁把圣剑的风声走漏了出去,使得议会上对于立储一事众说纷纭。 其中,甚至有不少老臣支持瓦莱里安效仿扎斯提亚斯的那一套,让各王选都试用一段时间圣剑,由圣剑来确定斯诺王国未来的王储。 瓦莱里安本就觉得扎斯提亚斯那边选王的标准过于随便,现在竟然还有大臣建议他按照这种落后的方式选出王储,简直就是胡闹。 现在不论是娜德曼莉还是扎拉斯莉在理事上都不成熟,他又怎么能把王位随意交给圣剑决定?也就是那些大臣见他年迈,着急站队罢了。 虽然他有点舍不得那些从前和他一起打江山的老臣,但是现在他们心里的风已经不再吹向他了。既然如此,那么就有必要削掉一些明目张胆支持娜德曼莉的家伙了,也好让娜德曼莉长长记性,知道“僭越”这个词应该怎么写。 瓦莱里安如此想着,心中不禁烦躁起来。 在瓦莱里安有些烦躁地搓着报文卷轴的一角时,希斯莉为他端来了热茶。 他接过热茶,优雅地啜饮了一口,随后他突然想起了希斯莉数月以来的种种行径,便开始怀疑是希斯莉暗中和娜德曼莉勾结,将圣剑的事情传了出去。 想到这里,他冷冷吐出一句:“跪下。” 希斯莉故作顺从地跪了下来,问道:“属下愚钝,不知属下做错了什么,惹得陛下如此不快?” “你不知道?我看你什么都知道,你最近似乎和娜德曼莉走得很近啊?你究竟是娜德曼莉的属下还是我的属下?” “陛下恕罪,属下自认对四位公主的态度一向是平等的,只是娜德曼莉殿下有时候会用一些手段试图向属下套一些关于您的情报,但属下向您保证,属下什么不该说的话都没有说。” “你的保证?你的保证效力究竟有多少?” “属下的命都在您的手上,如若您当真觉得属下不中用不可信,那您一条指令就可以赐死属下。” 瓦莱里安听着希斯莉的辩白,眼中的怀疑少了几分:“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过是一个畜生而已,允许你在我的后花园自由行动已经是我给你的恩赐了,居然敢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随意搬弄挑拨朝局,别太得意忘形了。” “属下谨遵陛下教诲,陛下说属下有罪,属下不敢不认,只是属下实在不知自己究竟还有什么不该做的,还请陛下明示。” “你说你愚钝,我看你确实愚钝。这座王宫现在和一座漏风的城堡有什么区别?圣剑刚入宝库记档不过半年,它的事情就已经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你敢说这其中没有你的手笔?” 希斯莉听罢,便故作惶恐:“属下久居宫中,实在不知究竟是谁敢将圣剑的事传出宫外,竟惹得朝中议论纷纷。” “当初是你提议要将那个伶人留在宫内,也是你再三保证不会将圣剑的事情泄露出去。然而,现在圣剑的事情还是被有心之人泄露了出去,你和我竟都对此浑然不知。” “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下去为您处置了那个奉上圣剑的伶人。” “你确实无能,也确实该拔了那家伙的舌头。既如此,你这段时间就在殿里好好待着,不能踏出殿门半步,这半年的俸禄你也别领了。至于那个伶人怎么处置,你就不用担心了。” “多谢陛下恩典。” 希斯莉拜别瓦莱里安后,便后退着出了瓦莱里安的书房,准备去找科洛德妮。 在希斯莉走过殿门的时候,一个衣着华丽的酒红发女子拦住了她。 希斯莉看清了她美艳的面容以后,对着她行了一礼:“娜德曼莉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您多时了,请您不要浪费时间。” 娜德曼莉在看到希斯莉面如死灰的样子以后,出言嘲讽道:“看来谨小慎微如您也还是逃不过父王的责罚,早知如此,您又何必在我的面前三缄其口呢?” “属下不过是仰仗着陛下的威光活着罢了,并无他想。” “父王到底是靠不住的,您这么轻易地就把自己的命交到他的手上,不觉得太不上算了吗?圣剑的事情迟早是瞒不住的,而掌握圣剑的人总有一天会是我。” “您有这么多时间说这些踌躇满志的话,不如先进去听听陛下召您具体所为何事。” 娜德曼莉冷哼一声:“总之,若您有一天想通了,我的大门会随时为您敞开。” 说完,娜德曼莉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殿内,希斯莉看着娜德曼莉的背影,心中直道娜德曼莉过于愚蠢。 因为娜德曼莉在魔导科技上面展现出的天赋,瓦莱里安对她已经优容至极。 然而娜德曼莉却对此犹嫌不足,素日里总觉得自己是斯诺王国未来的接班人,吃穿用度都已经远远超过规格不说,还总是召集她的支持者在议会上煽风点火。 瓦莱里安的大忌一向是背叛和泄露机密,他对娜德曼莉的容忍度也是有极限,饶是娜德曼莉的天赋有多高,再在瓦莱里安的雷点蹦迪,瓦莱里安怕是真的会拿她开刀。 虽然水之魔剑的事情的确是希斯莉偷偷让科洛德妮把情报传给娜德曼莉的,但她也没想到娜德曼莉真的会大肆宣扬这件事情,事情顺利得过了头反而让希斯莉有些担忧。 不知道这一次瓦莱里安王是否会真的处置娜德曼莉,只不过,如果他再不处置的话,娜德曼莉只会把斯诺王国这摊浑水搅得更加浑浊。 想到这里,希斯莉为了掩饰自己的笑容把头埋得更低了些,走回了自己的厢房。 第139章 交易(4) 自特蕾莎进宫觐见瓦莱里安后过了两天,二公主扎拉斯莉给她发了入宫的请柬。 特蕾莎一时也不知道这位扎拉斯莉殿下找她有什么事,但她觉得她可以利用这次入宫的机会找波莉娜详谈一番,便在收到请柬后立马发了回信,表明自己会在第二天下午进宫会面。 第二天,特蕾莎换上了翠绿色的常服,带着一行人入了宫。入宫以后,她们便被扎拉斯莉手下的侍女带到了王宫后花园的暖阁里。 只见暖阁里坐着一位穿着深蓝色礼裙的女子,她将墨蓝色的长发盘起,脖子和手上只戴了两三种银饰。 在见到特蕾莎进入暖阁的身影后,她用紫晶色的眼眸将来者打量了一番,然后牵起嘴角,故作热络地站起来,凑到特蕾莎面前。 “久闻特蕾莎殿下盛名,有失远迎。父王殿下恐礼数不周,便将接待您的任务交给了我,从今往后,您在斯诺王国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便是。” 在见到波莉娜之前,特蕾莎只知道瓦莱里安王膝下有两位实干的公主。 大公主娜德曼莉遗传了瓦莱里安王的酒红色头发和王后的粉色眼睛,生如玫瑰一般艳丽而带刺,性格高傲又风风火火,在魔导术有较高的造诣,一手组建了斯诺王国军队里的术师团,也是国内魔导科技相关事务的实际管理人。 二公主扎拉斯莉遗传了生母的墨蓝色头发和瓦莱里安王的紫眼睛,人也沉稳娴静。但她在魔导术方面的天分不如娜德曼莉,所以自然也被活泼高傲的娜德曼莉压了一头。 然而,今天特蕾莎见到扎拉斯莉时,她却觉得扎拉斯莉并没有她从前了解到的那么简单——因为那双眼睛里蕴藏的东西和瓦莱里安实在是太相似了。 特蕾莎想到这里,规规矩矩地微微鞠了一躬:“想来您就是扎拉斯莉殿下了,久仰您的大名,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扎拉斯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快坐,我今天请您入宫也是为了喝茶聊天,不为别的,也请您不用这么拘束。” “既然是茶会性质的会面,那么我想让我的随行者们也一同入座,不知扎拉斯莉殿下肯不肯赏我这个脸?” “当然没问题,既然是您的请求,我作为东道主岂能怠慢客人?”说到这里,扎拉斯莉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对身边的侍女说,“赐座。” “多谢殿下。” 在特蕾莎一行人入座后,扎拉斯莉又命人为她们奉上热茶,紧接着,她自己优雅地浅尝了一口,笑道:“三天前,父王陛下和东凰签下了新的外交条约,这件事当前也是本国内阁众臣的热点话题,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 特蕾莎一下子就听出了扎拉斯莉言语之下的讽刺,便不慌不忙答道:“想来王国内的各位大臣还是对和东凰的医药贸易业务不放心? 也是,之前斯诺王国在医药贸易的主要往来对象是华帝国,如果不是华帝国迟迟没有供应针对性治疗时疫的药剂,斯诺王国又怎么会同东凰合作呢? 各位大臣顾虑的无非是在医药贸易业务正式开通以后,东凰的药物不适合斯诺王国人民的体质,如果要进行本土化实验的话,势必需要本地人配合改良药物。 在本土化改良的过程中,一旦方式方法不对,就有利用本地人进行人体实验之嫌,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您的情景再现能力很强,您刚刚说的就像是真的听到了我国的议会内容一样。” 特蕾莎抿嘴一笑:“然而新版的外交合约里也有一项条约内容是:在任何情况下,双方都不应损害对方的国家利益,非法占用对方的国家资源。 我个人认为斯诺王国的公民也算是斯诺王国的国家资源,因此我在此承诺东凰在本土化改良药剂的过程中不会使用斯诺王国的公民进行人体实验。 如果您还不放心,我们可以在后续拟定医疗贸易业务合同的时候进一步明确细化相关的条款,在征得两国同意后,我们再签署正式的协议。” “不知您要如何不通过人体实验的方式实现药物本土化呢?” “我会引荐一批国内的治愈术士专家前往贵国,由二国的术师联合开发本土化药剂,如何?” “您想得如此周全,我实在是佩服。” “求同存异一向是东凰的外交方针,我们的宗主国华帝国也是因为这一方针才给予了我们各藩国一定程度上的外交自由。 此外,补足主国外交事项上的漏洞也是我们藩国的外交责任之一。 所以您大可以放心,斯诺王国和东凰的医疗贸易业务整体与和华帝国的医疗业务订单不冲突,我们的医疗贸易业务只是起到一个补充的作用,并不会影响到贵国与华帝国的外交往来。” 扎拉斯莉从特蕾莎滴水不漏的态度中找不出攻破点,便笑眯眯地说道:“放松一些,敬爱的殿下。您不要忘了我们我们今天的会面只是一个茶会性质的闲聊,坐在这光发表言论的行为叫演讲或者辩论,那样实在是太过于沉闷了。 不如您先喝口茶怎么样?我国的高山红茶品质虽然不及东凰和华帝国的茶叶,但也是不可多得的本国特产,您再不喝的话,茶就要凉掉了。” 特蕾莎自觉她紧绷的状态应该没有被扎拉斯莉察觉,扎拉斯莉刚刚的说辞应该只是出于礼节而说出的客套话,但她也发觉自己最近几天神经确实绷得太紧了一点。 虽然面对扎拉斯莉的时候的确需要保持警惕,但是也不能被对方看出自己用力过度。 想到这里,她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说道:“这茶确实有一股独特的香味,和我国的茶相比各有特色,我实在是分不出好坏。” “您能喜欢就好。说起来,我听父王陛下说起您是去过一趟扎斯提亚斯,而后经过特里吉森抵达弗洛森的,那么,您有听说过扎斯提亚斯的圣剑传奇吗?” 第140章 交易(5) 特蕾莎顿时又警觉起来,但表面上仍故作轻松:“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您也知道,之前我们和扎斯提亚斯闹得有些不愉快,虽然最后还是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了,但是破镜又如何能重圆呢?” “您想表达什么?” “您放心,我并没有违背和扎斯提亚斯的和平条约的意思。我只是听说扎斯提亚斯的先王手上有一把力量超凡的剑,有了那把剑,那位先王才能战无不胜,化作血洗战场的死神,所以对此很感兴趣而已。” 特蕾莎注意到坐在她旁边的罗希亚默默攥紧了拳头,便装作不经意地用指尖轻轻点了点罗希亚的手背,答道:“圣剑的事情我当然有所耳闻,只是您也修习过魔导术,应该知道要想在短时间获取超凡力量势必要付出同等代价的道理。 魔导术中的元素转换本质上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等价交换,要想获取特定的力量或者元素力,就要支付同等效力的代价,比如未经转化的魔力。 所以我想,即使真的存在具备超凡力量的圣剑,获取超凡力量所需的代价应该也会非常大?比如……使用者的生命力、魔力或者其他东西。” “我想也是,只不过在强大的力量面前,又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呢?” “我倒是觉得只凭力量决定话语权的社会与野兽群体中的既定规则无异,人类和纯粹的兽类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类可以保持自我理性,这也是部分兽类苦心修炼,想要化人生活的众多理由之一——他们想要获取人的灵智。 我没有鄙视诋毁兽群的意思,只不过我觉得既然连兽群都在朝着理性化的方向进化,我们就更不能为了纯粹强大的力量抛弃理性了。” “您说的有道理。” “扎拉斯莉殿下,莫非您想要使用这把传说中的圣剑吗?” 扎拉斯莉对特蕾莎的说法感到有些惊讶,她微微抬眼看了看特蕾莎的笑容,随后坦然道:“不,就在刚刚,我的这一想法已经烟消云散了,多亏您的提点。 如您所说,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交易场,要想得到点什么总要先拿出对等的筹码才行,天底下本就没有的午餐,越强大的力量就意味着其背后潜藏着越大的风险,如果取得圣剑的力量就要付出性命的话,那我觉得这场交易是不上算的。” 说到这里,扎拉斯莉用双目低垂喝茶掩盖住了内心的动摇: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瓦莱里安在收下圣剑以后一直藏在宝库里了,合着是不想自己付出代价,谋算着找一个对他全心全意的人做他的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父王直接找希斯莉不就好了?莫非其实希斯莉也不可靠? 扎拉斯莉想到这里,又想到娜德曼莉死命巴结希斯莉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暗笑。 “特蕾莎殿下,看在您这么坦诚相待的份上,我也本着对等交易的原则好心地告诉您一个规矩。 其实在半年前,有一位异国伶人带着一把传说中的圣剑来到了弗洛森,然而她在奉上圣剑以后没有遵循父王陛下的规矩,在王宫内泄露了圣剑相关的消息,惹得朝中非议圣剑一事已久。 因此,这个异国伶人就在昨天被父王陛下处以绞刑,死了。 这座王宫的规矩就是这样,在座的各位现在已经掌握了这个王宫的秘密之一,那么就只能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各位就无法全身而退。” 特蕾莎不为所动:“您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这怎么算是威胁呢?我觉得我给您提供的情报应该就是您现阶段最想要的情报才对,您特地亲自来弗洛森待这么长时间,除了延续外交协议、根治疫病以外,不就是为了圣剑吗?” “您是怎么推断出来的?” “那位异国伶人应该是个东凰人?我曾见过她两次,虽然她不大会说斯诺语,但我也能从她的话语和口音中大概推测出她是从扎斯提亚斯过来的。 您的行动路线与她大致相似,但抵达时间稍微比她晚一点,所以我初步推断您是追着她过来的。 在得出这个初步推断以后,我便在想,您追着一个伶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直到刚刚我确认了您对圣剑的态度以后,我才猜想,您追着她过来的目的,应该就是阻止她派发圣剑?” 特蕾莎淡然道:“然而,您说了这么多,终究还是没有实质上的证据,这也只能算是您的猜测而已,不是吗?” “当然,我也并不打算进一步求证这个推论的正确性。我只是想和您分享一下我的见闻,毕竟我是真心实意地把这次会面当成一个茶会来看待的。 您刚刚说求同存异是东凰的外交方针,我觉得这个词实在是美妙极了,或许我们之间可以不用这么剑拔弩张,也可以保持一个良好的合作关系。 您想想,目前我和您之间也并不是对立的关系,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对手要好。如果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会用我的方式帮助您的。” “既如此,那我就提前感谢扎拉斯莉殿下的一番美意了。眼下我就有一件事想请殿下帮我一忙,不知您是否介意?” “您请讲。” “我觉得王宫内的雪景实在美丽,这座暖阁的观景视角又很不错,所以我想在茶会结束以后向您借用一下这座暖阁,好好欣赏一番王宫后花园的雪景后再离开。” “这当然不是问题,您什么时候想走了就让侍卫通传一声,我自会安排侍女送各位出宫。父王陛下还安排了其他工作给我,所以接下来我怕是要失陪了,还请殿下您自由赏雪,我想父王陛下他不会介意的。” 说罢,扎拉斯莉起身行了一礼,便带着侍女先行离开了暖阁。 第141章 交易(6) 扎拉斯莉走了以后,莉切丝气鼓鼓地准备说些什么,然而,她话没出口就被安达捂住了嘴。 特蕾莎见状便拿过了安达随身携带的魔力探测仪,在暖阁里走了一圈,最后在周围找到了几枚水晶球。 她轻笑一声:“怪不得扎拉斯莉殿下这么爽快,原来她还有后手。” 罗希亚扭头看着特蕾莎举着水晶球的样子,问道:“那是扎拉斯莉殿下用来监测暖阁内动态的设备吗?” “能做得出这种事情的估计也只有她了。” 说着,特蕾莎对这几枚水晶球施了一个幻术,然后笑眯眯地回到了众人面前。 “好了,这样那位扎拉斯莉殿下就不会再刺探到暖阁里的真实情况了。” 莉切丝此时终于挣脱安达的桎梏,气鼓鼓地说道:“那个女人真是一个疯子。” 特蕾莎则是边将几枚符咒贴在灵使身上边问:“你怎么对扎拉斯莉公主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她竟然一下子就猜到了我们此行的真实目的,还用这个作为把柄要挟我们。” “扎拉斯莉公主的确聪明,如果可以的话我是不想和她站在完全对立的位置的,所以你对他的态度也要慎之又慎才行。 不过现在局势的发展姑且还在我的掌控之内,毕竟扎拉斯莉公主现在知道的部分也基本上是我想让她知道的内容。” “这又是从何说起?” “好,在和波莉娜公主偶遇之前,我们先讨论一下刚刚谈话中获得的情报。莉切丝,你不妨猜猜扎拉斯莉公主说的那位异国伶人究竟是谁?” “那很显然是索菲特?不过那家伙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这么简单就被瓦莱里安王赐死了,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安达看着莉切丝趾高气昂的样子,叹了口气:“要是真的这么简单就好了。然而除了神代遗留的长生种以外,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都是会生老病死的。 除了肉体本身会腐朽衰老以外,灵魂也会腐化,只不过灵魂的腐化时间往往要比肉体长很多,所以灵媒术的生效时限最高也只有二十年。 理论上来说,索菲特的灵魂能在这个世界上逗留近三百年已经接近极限了,这样的灵魂原本的肉体一定早就已经腐坏了。 然而她现在却能以未腐化的肉身形态如常人一般正常行动,要实现这个功能,只能定期更换肉体,也就是所谓的分身。 对于一个可以利用未腐化的分身到处奔走的人,你觉得肉体的消亡对她来说有意义吗?” 莉切丝虽然觉得安达的态度仍然令她不爽,但是她此时感觉更多的是惊讶:“居然还有能造出与常人无异的分身的术式吗?” 特蕾莎答道:“这已经是失传近三百年的术式了,因为造出和正常人几乎一样的媒介的行为在世界各地都是被严令禁止的。这种行为会导致人造人使魔应运而生,从而导致人口交易的再度泛滥,总的来说是触及人类道德底线的行为。 但是索菲特本就是使用禁术之人,我个人觉得她是极有可能使用这种分身术式的。当然在瓦莱里安王下令赐死她之前,安达刚刚说的那些也不过是我们两个人的推测,既然现在她已经被赐死了,我就得让灵使来鉴定这一推论是否正确了。” 罗希亚此时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那么,你想要让扎拉斯莉殿下知道的情报就是魔剑的危害性、以及你的目的正是制止魔剑激活的事情?” “正是如此,索菲特她们在斯诺王国内大肆宣扬的恐怕只有魔剑的好处,对于扎拉斯莉公主和瓦莱里安王这样惧怕承担风险的人来说,一旦他们知道了使用魔剑的代价,他们就不会以身犯险去自己承担使用魔剑带来的负担。 可即便如此,魔剑本身具备的强大力量也是货真价实的,即使他们不会自己使用魔剑,他们也不会让魔剑落入异党的手中。如果希斯莉想要将魔剑交给波莉娜公主,那么他们一定会极力阻挠的? 这样一来,水之魔剑被唤醒的难度将大大提升,我们也可以暂时喘口气,继续思考用其他的方法封印水之魔剑。” 罗希亚继续问道:“但是,如果希斯莉最终还是克服了这些阻挠,让波莉娜殿下成功激活了水之魔剑,你又该怎么办?” “那么,就像当时对莉切丝一样,我会用尽办法将波莉娜殿下收入麾下,届时,扎拉斯莉公主或许还有用处。” 特蕾莎说到这里,灵使的领队回到了暖阁,在经过特蕾莎允许以后,她在特蕾莎耳边说了几句以后,特蕾莎便收起了笑容。 “看来我和安达的猜测是正确的。按理来说,如果正常人没有执念地死去,他们的灵魂会在自己死亡的地方附近徘徊整整七天,等遗体被安葬以后才会回到冥界。 我刚刚让灵使们在这里寻找索菲特的灵魂,她们却没有在这里找到索菲特的灵魂,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索菲特可以自如操纵自己的灵魂移动,另一个则是索菲特真正的灵魂根本不在这里。 不论真实原因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可以证明索菲特具备‘苏生’的能力,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没有死,果然除掉她并没有这么容易。” 罗希亚眨了眨眼:“不过,即使索菲特可以复活,她也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带走其他的两把魔剑?既然其他两把魔剑还留在斯诺王国,不如趁此机会找到其他两把魔剑如何?” “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不过我觉得希斯莉的动作应该会比我们要更快。 索菲特在感知到自己有生命危险以后应该会和希斯莉互通消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土之魔剑和金之魔剑应该是在希斯莉的身上。 如果我们此行能在获取水之魔剑的基础上击败希斯莉夺取其他两把魔剑,那么我们收服魔剑的旅途就可以提前结束。” 这时,特蕾莎用魔力丝线编织的鸟型使魔穿过暖阁的窗户回到了特蕾莎的手上,特蕾莎用手掌轻轻盖住使魔,脸上又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看来,波莉娜公主已经被使魔引到这里来了,接下来就先探探这位公主的口风。” 第142章 交易(7) 即使王宫外的贵族们对东凰外交事务和圣剑的讨论从未停歇过,波莉娜也对这些外界的纷纷扰扰毫不关心。 丝内格夫人自那日昏倒以后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在这期间,希斯莉曾来过一回,而后便再无人造访这座冷清的宫院。 因为这座宫院里除了安排给丝内格夫人的侍女以外就只剩下波莉娜一人,所以波莉娜便一直留在宫里照顾她。 “最近宫内的大臣们好像在讨论陛下收归国库的圣剑一事呢,我听说陛下打算将那把有着强大力量的圣剑交给其他三位公主作为成王的试炼之一。 如果波莉娜殿下您能掌握那把圣剑的力量,或许陛下就能对您有所改观呢。” “内侍长,您真的觉得讨得父王陛下的欢心以后母亲大人就能醒来吗?” “不管怎么说,您总要试了才能知道嘛。” 希斯莉留下这几句话以后就走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宫院。 波莉娜也无心去思考理睬希斯莉话语的真实性,只一心扑在照顾母亲上面。 她每天都在向神明祈祷,希望母亲可以早日醒来,然而神明听不到她的声音,丝内格夫人也一直没有醒来。 丝内格夫人倒下后第三天的下午,一只用魔力丝线编织的白鸟飞进了这座冷清的宫院内。 它停在了丝内格夫人的身旁,张开翅膀轻抚丝内格夫人的脸颊,将体内的特效药注入丝内格夫人嘴里。 波莉娜震惊地看着白鸟的动作,她本想驱赶那只纯洁的白鸟,可当白鸟再次展翅飞翔之时,丝内格夫人醒了过来。 “波莉娜……” “母亲大人!” 她焦急地抓住了丝内格夫人冰凉的双手,丝内格夫人也虚虚地握着波莉娜的手。 “真是美丽的使魔啊……我以前也会编织这样的使魔……” 白鸟的身影映入丝内格夫人混沌无光的眼睛之中,引得丝内格夫人发出了以上感慨。 “母亲大人,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波莉娜。” “真的吗?那太好了。您如果需要的话,我去请父王陛下过来,让他看看您的状态。” 丝内格夫人听到波莉娜提起瓦莱里安王的时候,眼神黯淡了几分,眉头皱成了一团。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必了,波莉娜……你应该知道的,我需要的不是那种东西。 我想……你能不能帮我……去找那位白鸟使魔的主人?” “您需要我把使魔的主人带过来吗?” “她应该……进不来?你帮我传一句话给她就行,就说:谢谢她……愿意帮助并来看我这种已经……被折断双翼的鸟儿。 还有……波莉娜,我亲爱的女儿……我还有一句话要和你说……” “您请讲。” “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能飞出这座宫墙,你一定不要顾虑我……出宫去,寻找你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不要再被这些无聊的锁链束缚住你的翅膀……你的翅膀还在,不要浪费它……我是一个无能的母亲,没能教会你学会飞翔……” “母亲大人,您在胡说些什么呢?” 然而,丝内格夫人却只是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波莉娜的手,语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去,波莉娜。” “……是,母亲大人。” 波莉娜对着丝内格夫人鞠了一躬,便跑出了宫。 她见那只白鸟还停留在宫门口,便追了过去,而白鸟也再度飞起,一直指引着波莉娜飞到了王宫后花园。 波莉娜跟着白鸟跑进王宫的后花园中,为了避开后花园里的其他人绕了一段路,最终跟着白鸟来到了扎拉斯莉素日最爱待着的暖阁边上。 她在暖阁的窗户边看到了一抹翠绿色的身影,她用双手盖着那只白鸟的身躯,将它收回自己袖中——很显然,那位端丽的东凰公主就是那只白鸟的主人。 特蕾莎在看到波莉娜后莞尔一笑,朝波莉娜招了招手。 波莉娜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朝着特蕾莎的方向走了几步。 “我已经等候您多时了,波莉娜殿下,进暖阁坐坐。” “诶?”波莉娜吓了一跳,然后慌乱地行了个礼,连连摆手,“抱歉,公主殿下……感谢您的好意。可是,没有扎拉斯莉殿下的允准,我是不能进入暖阁里的。” “没事的,扎拉斯莉殿下那边我再去和她解释。进来,外面冷。” “多谢殿下。” 在波莉娜顺从而又小心翼翼地走进暖阁里以后,她环顾四周,有些惊讶地看着被扎拉斯莉装点得满满当当的暖阁。 暖阁中央配有娜德曼莉带人研制出的恒温暖炉,暖阁的置物架上则摆满了扎拉斯莉收来的藏品,五花八门的藏品让波莉娜一时看花了眼。 特蕾莎在波莉娜晃了一圈终于坐下来以后给她倒上了茶,笑眯眯地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过,我的名字是特蕾莎,此次从东凰来访的目的之一是完成外交合约的续签工作。” 波莉娜则是有些紧张地又起身行了一礼:“幸会,特蕾莎殿下。呃……母亲大人托我前来对您表示感谢,只不过您是怎么知道我母亲的身体状况的呢?” “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我只是融合了我属下研制的特效药编织成使魔送过去而已。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东凰的魔法师都可以听得到亡灵的声音呢?这座王宫里所有的亡灵的声音我都能听得到,所以我也可以从他们的口中获取关于您的讯息。” “真的吗?可是,为什么您会格外关注我的情况呢?” “第一个原因是我从亡灵的口中听到了传言中的‘极北之秘境’,留在这座宫里的亡灵中似乎有从极北秘境赶来营救领主最后被杀死的侍从,我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极北秘境领主被关在这里的消息。 传闻极北秘境的人只要出了秘境,最多只能活二十年,所以我不想让那个曾负有盛名的领主过早凋零,便出手拉了一把——那个领主便是您的母亲,希娜·丝内格。 至于第二个原因……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王宫里有一把圣剑呢?” 第143章 交易(8) 波莉娜听到特蕾莎说到母亲本就活不长的消息时,一下子变得沮丧起来,闷闷不乐地回话道:“我好像听内侍长提过一嘴,据说那把圣剑有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抱歉,我最近对王宫内的事情不大了解。” 特蕾莎见状,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我理解您的心情,毕竟这是和母亲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事情。但是极北秘境的人除非回到自己的故乡,否则他们死亡的倒计时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 “特蕾莎殿下,您觉得如果我去请求父王陛下,让他放母亲回乡,父王陛下会答应吗?或者让他看母亲大人一眼,母亲大人的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呢?” 特蕾莎的眼神黯淡了几分:“我觉得您还是不要寄希望于瓦莱里安陛下比较好。 我不是瓦莱里安陛下,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不过我猜丝内格大人对他来说应该就相当于这个宫里的一件摆设。 他平时想起来了就去看两眼,想不起来放那里落灰了也没人知道,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别人把它带出宫的,我觉得这样的丝内格大人实在是可怜。” “那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如果我能灵活运用那把强大的圣剑的话,是不是就能强行把母亲大人带出宫去了?” 特蕾莎听到波莉娜提到圣剑以后便暗中咬了咬牙,深呼吸两下以后才开口:“关于这把圣剑,我有些话想同您说。” “好……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把圣剑虽然的确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是它会吞噬使用者的寿命,会让使用者活得生不如死。” “可是,如果能用我的生命换回母亲的幸福安康的话,我觉得没有问题。” 安达听到波莉娜说出这句话之时,抬头扫了两眼身边的罗希亚和莉切丝,心中暗自吐槽了一句:你们这些被看上的人都是这个德行吗? 特蕾莎则是叹了口气:“即使您这一决定会让您的母亲为此而伤心,您也要这么做吗?” 波莉娜瘪了瘪嘴:“我想,在母亲大人的眼里,她的故乡一定比我要更重要。从前母亲大人身体状态还不错的时候,总是会和我说起她的故乡。 她说那不叫极北之秘境,而是一个名叫丝内格的地方,那里就像童话一般美好,所以她让我以后一定要回去看一看。 可是我总觉得,如果可以的话,母亲大人一定是想要亲自回去看一眼的,因为她被锁在这里,实在是没有办法出去,所以才把这种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 既然我受了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那么我就应该帮她实现她的愿望,哪怕为此付出我的生命也可以。” “也不用那么着急,波莉娜殿下。即使您的母亲能出宫,没有您在身边帮她,她又怎么能回到故乡去呢? 不如这样,我们做一个交易。我来帮您争取把丝内格大人送出宫,带您们一起重返故土,但我这么做有一个条件:您无论如何都不能使用那把圣剑,可以吗?” “诶?您当真愿意帮我们到这个份上吗?” “当然。” 波莉娜本来是有些喜出望外的,但她转而想起希斯莉曾告诫过她一句话。 “波莉娜殿下,您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是最贵的吗?” “是什么?” “当然是的东西,不求回报的帮助到最后都会变成成倍的压榨与索取,人情是最难还的东西,所以当有人向您提供不计回报的帮助时,您一定要小心,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想到这里,波莉娜偷偷收回了手。 “能让我再考虑一下吗?” “当然,只要您不使用那把圣剑,我们还可以谈。” “感谢您的理解和款待。我想……扎拉斯莉殿下不会容许我这种人在这里待太久的,所以请容我先行告辞,礼数不周到之处还请您谅解。” 说着,波莉娜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对特蕾莎行了一礼,便快步逃走了。 安达看着波莉娜离开的背影,问了一句:“您觉得这次谈话能让波莉娜殿下不使用魔剑吗?” “仅凭一次谈话当然不可能打消她的疑虑。我也确实太着急了一点,一想到她对魔剑有意,我就慌了神了。” 说到这里,特蕾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笑了笑:“好了,太阳快要落山了,也是时候该让扎拉斯莉公主的侍女送我们出宫了。安达、莉切丝,你们可以去让侍卫通传一下扎拉斯莉公主的侍女吗?” “啊?为什么要让……” 然而,莉切丝话还没说完就被安达识趣地打断了:“好了好了,你就那么喜欢在暖阁里待着吗?快走啦。” 说着,安达便拖着莉切丝快步走出了暖阁,去远处和侍卫交涉了。 待二人远去以后,特蕾莎也缓步走出了暖阁,狠狠吸了一口斯诺王国的冷空气。 罗希亚则跟在特蕾莎的身后,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对波莉娜殿下提出那种可行性几乎等于零又高风险的交易?”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你突然慌神应该不只是因为波莉娜殿下对魔剑有意?即使波莉娜殿下真的能够激活魔剑,只要输出效率在可控范围内,她还是有救的,就像莉切丝一样。 莫非是波莉娜殿下母亲的事情让你想起了艾蕾亚大人吗?” “……或许是。” 如果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能看穿特蕾莎对母亲肉身死亡的事情有多介意,那么这个人应该就是罗希亚。 罗希亚太善于洞察她了,以至于她有时候会害怕直面罗希亚那双如同红宝石一般闪闪发光的眼睛。 想到这里,特蕾莎低下头叹了口气。 “但是,至少现在艾蕾亚大人还能被灵媒出来,不是吗?” “可即使母亲大人能被灵媒出来,她也还是有很多局限性:她不能如从前一般自由活动,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时时下一线体察民情,只能一直待在那个幽暗的宫殿里,不能直接面见各位官员。 所以索菲特才会去研究分身术,让自己尽量以肉身形态自由活动。我无意研究那种禁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索菲特的本体找出来千刀万剐,然而,即使我真的这么做,母亲大人的肉身也已经回不来了。 我能理解波莉娜殿下,毕竟那个要守护的对象是自己的母亲。但是魔剑也是万万不能碰的,我不想让波莉娜殿下变成第二个我,所以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履行那个可行性几乎为零的交易,因为我想要帮助她,也想要挽回丝内格大人的性命。 每个人都会有一两条自己的软肋,方才你在扎拉斯莉殿下提到瓦特莱之战的时候,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吗?” “我承认克服自己的软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是,两全其美往往是很难做到的,所以人才要不断地做出选择,舍弃自己留恋的东西。” “……是啊,事到如今也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不知道丝内格大人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啊,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除了那五年的经历以外,其他的事你都可以问。” “你说你能听到亡灵的话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特蕾莎这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她又一次抬起头来,回头看着罗希亚,此时一阵风裹挟着雪吹过,把特蕾莎的刘海吹了起来。 “那是假的。只有经过修炼的灵使可以听到亡灵的话语并和他们对话,所以我也是通过灵使向亡灵打听波莉娜殿下的相关情报。不过……” 说到这里,特蕾莎意味深长地扯了扯嘴角:“如果有人在没有修炼的情况下就能听到死灵的话语,那么这说明她一定在御灵术和灵媒术上有极强的天赋。” 第144章 改变(1) 在特蕾莎与扎拉斯莉的第一次会面结束以后,转眼又过了三天。 按理来说,这几天应该由希斯莉组织开展国库清点工作,重新梳理核对国库记档和藏品是否一一对应,但鉴于希斯莉犯了事被瓦莱里安关了禁闭,所以瓦莱里安便把这事交给了三公主丝拉比组织。 在丝拉比确定国库清点工作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扎拉斯莉来到了国库门口。 当她走到国库门口时,一个酒红色披发女子正咬着右手大拇指,一脸阴沉地小声念叨着国库记档上的内容。 “丝拉比,只是清点国库这点事而已,你怎么这么紧张?” 酒红发女子听到扎拉斯莉的声音,便抬头看了一眼扎拉斯莉,这一抬头便露出了她那双如海一般澄澈的蓝眼睛——此人正是因有着和大公主娜德曼莉有点相似的面容而不经常抛头露面的三公主丝拉比。 “咳……扎拉斯莉殿下,贵安。” “倒也不必使用这么生分的称呼,直接叫我二姐又何妨?说起来,我们的父王陛下好不容易给你安排了件好差事,你可不能辜负父王陛下的信任。” 她知道丝拉比早年因为娜德曼莉的打压和瓦莱里安对她的忽视而选择厚积薄发,但她个人认为一味地隐藏自己的实力到最后仍然会变成刀俎上的鱼肉。 既然选择隐藏自己的实力,那必然是为了在恰当的时机展现自己的全部实力。 如今,扎拉斯莉觉得是时候了。 丝拉比眉头紧锁:“自从我接到这个差事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父王陛下会突然选择把这项任务交给我呢?” 扎拉斯莉微微一笑:“那自然是因为你担得起。” “真的……是这样吗?明明宫外的人基本都认为斯诺王国只有两位公主,导致他们产生这一认知的原因不正是父王陛下的偏私吗?一直以来忽略我和母亲大人的存在的父王陛下真的会这么容易改变看法吗?” “是金子早晚都会发光的,但这一金句成立的前提是要有人把金子发掘出来,金子才能发出其原本的光芒。 我觉得如今正是让金子发光的时候,所以我选择当那个把金子挖出来的矿工,托人向父王陛下引荐了你。” “……感谢您的引荐,可我觉得矿工挖出来的并不一定是金子,也有可能只是炼金术师丢弃的废品黄铜。”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我很看好你的能力,丝拉比。虽然你一直在压抑自己的魔力输出,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你凭借夜半时分拼命练习的后天努力,长成了一位魔导术方面的实力不亚于娜德曼莉殿下的术师。 本来我们的长姐殿下应该可以看出来的,但是很可惜,她是一个将唯出身论奉为圭臬的人,所以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你一眼。” 丝拉比听着扎拉斯莉的分析,头埋得越来越低,最后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然而我做的这一切有可能都是白费功夫。” 说着,丝拉比用魔导术展开了隔音结界,然后偷偷扯下了左手手套的一角——那很显然并非人类天生的手,而是后天嫁接上去的金属义肢。 她只将那只手展现了不到两秒,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慌忙把手套戴了回去。 “我本不该留在这里的。十年前娜德曼莉殿下踩断我的手的时候,我在家休养了两年,为的就是研究这个东西。” 扎拉斯莉却并不因此而惊讶:“怪不得你这几年老是往贫民窟那边跑,原来是同病相怜。” 丝拉比扯了扯嘴角:“看来您早就猜到了,您从前也很喜欢在娜德曼莉殿下和父王陛下面前隐藏自己过人的智慧。” 她们两个都有着同样被娜德曼莉打压践踏过的遭遇,惯于在那个偏心的父王面前作出顺从而又无能的姿态,也因受过母亲的教导,曾认为她们本就身份低微、没有力量,所以不能反抗。 但她们一直以来的忍耐从不意味着她们能一直接受这一切,所以扎拉斯莉最终选择了适当地展露自己的“聪明才智”,将瓦莱里安膝下一家独大的景象扭转成一超一强的局势。 扎拉斯莉向丝拉比伸出了手:“我们敬爱的娜德曼莉殿下总是不愿意低下她高贵的头颅,看看匍匐在她脚下的‘蝼蚁’们。 父王陛下对她的优容疼爱促使她长成了一朵连父王陛下都能刺伤的玫瑰,所以现在父王陛下打算修剪修剪一下她身上的刺,让她安分一些,你说,父王陛下能成功吗?” “那想必很难?那些扎人的刺已经变成她的天性了。” “你猜对了,有两个小型公爵领的领主是她忠实的走狗,只要她想的话,那两个领地的兵随时可以围攻弗洛森。现在这把火已经快烧起来了,我们不妨再添点柴,让它到时候烧得更旺一点。” 丝拉比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您在说什么呢?您就不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吗?” “那么,你想看到娜德曼莉殿下戴上冠冕吗?哦,不对,或许在她戴上冠冕之前,我们就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不管我们做什么,只要娜德曼莉殿下戴上王冠,那么她一定会把我们钉在十字架上,让我们被烧成灰,不给我们留任何活路。” “你说得对,但是如果戴上王冠的人不是她呢?” 丝拉比的脸色顿时由白转绿,她极力控制自己脸上不露出过于惊恐的表情:“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当然,我从未如此清醒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风险太高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你只要在平时做那些‘好人好事’的时候把你的帽子摘掉,露出这头漂亮的红发就行。 你想想,只要摘掉帽子多出去走走,你就能规避掉你想象的那个凄惨的末路,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了。” 第145章 改变(2) 丝拉比后退了两步:“你想要利用我的存在感来布局?” 扎拉斯莉笑了笑,她朝着丝拉比的方向走近了几步,突然一下子凑近丝拉比,用如同野狼一般的眼神端详着丝拉比的面庞,最后用手轻轻摩挲着丝拉比细长的眉眼。 “这双美丽的眉眼果然和那位殿下十分相似,我想凡是没有亲眼见过娜德曼莉殿下的人一定会把你认成那位殿下的。” 丝拉比的生母摩尔莉娜夫人和王后有着相似的眼型,这使得丝拉比遗传到了和娜德曼莉相似的眼型,因此丝拉比一直以来都很讨厌自己这双眼睛。 但她如今倒是没有想到,这副与娜德曼莉相似的面孔如今也可能会成为扳倒娜德曼莉的武器之一。 丝拉比从前总觉得她和扎拉斯莉曾经有着同样的遭遇,所以扎拉斯莉也会比别人多关照她几分。 可现在想来,扎拉斯莉拉她一把的原因或许是早就认为她有一天会成为对付娜德曼莉的棋子之一,所以提前予以关照以便未来加以利用。 于是,她又想起从前她和扎拉斯莉第一次遇到波莉娜的时候,还没有学习礼仪的波莉娜直接对着扎拉斯莉说出的评价。 “您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父王陛下一样,透着精明的光芒。” 当时扎拉斯莉听到波莉娜的评价以后,对波莉娜的态度直接180度大转弯。 丝拉比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揣测可能正是因为波莉娜凭着小孩的直觉看出了扎拉斯莉的本性,所以扎拉斯莉才会恼羞成怒。 想到这里,丝拉比有些艰涩地开口:“可即便如此,我这么做还是有风险的,对吗?” 扎拉斯莉笑了笑:“可是活下去本身就是一件充满风险的事情,不是吗? 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不隐藏真实的自我,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不该信任的人泄露出去。 但是,亲爱的妹妹,人是不能一直活在阴影之下的,要想以自己的身份活在太阳之中,有些风险是必须要承担的。 况且天底下没有的午餐,总不能只有我一人孤军奋战,而你选择坐收渔翁之利?这点风险你应该可以接受的,对?” “……请容我考虑一下。” 扎拉斯莉收回了手,将手交替放在腹部前方,笑眯眯地说道:“没关系,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考虑,不过,你也不要让我等太久,毕竟现在大家都对这个宝库里的剑很感兴趣。” “根据父王陛下的任务要求,圣剑的安保也是此次清点宝库的重中之重。” “但是那把剑可不是一个好东西,毕竟真正的领导者不会觉得只用一把剑就能平天下的,你说对? 工具人不也一样会用剑?真想拥护能驾驭圣剑的人坐上王位直接找个工具人不就好了?所以这场针对圣剑的争斗实在是无意义又无聊至极。” “您说得对,我对领导者的位置也没什么兴趣。” “你好歹也是斯诺王国的三公主,就算你现在被打压得跟个光杆司令一样,未来你也是要辅佐王的长公主,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好……如果我们真的能活到新王登基,我会好好履行这一职责的。” 然而,她们还没来得及好好畅想这个虚幻的未来,构建让这个未来落地的可行性,一个守卫就急慌慌地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 丝拉比连忙抬手消除了隔音结界,待守卫走到她面前行礼。 “怎么了?” “回……回殿下,宝库里的圣剑……不见了!” 扎拉斯莉听到这个消息也笑不出来了,她立马掏出怀里带有纹章的调令,扭头对身边的侍女吩咐道:“快,立马带着我的调令去通知当值的王宫骑士团和我的护卫,现在立马封锁王宫门禁,禁止任何人和使魔出入。” “是。” 丝拉比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对守卫说道:“你……你也赶紧传我的令,在现在的基础上增派一倍守卫,然后……去把术师团的值班术师叫过来,在库房区域展开结界,不要让任何人施术逃脱。” “是,殿下。” 待侍女和守卫纷纷离场以后,扎拉斯莉轻咳了两声:“看来在我们畅想未来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看,我们都还没开始行动,对方就已经等不及自己作死了,在这种情况下,你把术师召过来帮你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丝拉比却摇了摇头:“你觉得是娜德曼莉殿下做的吗?” “除了她和她的党羽以外还有谁会对那把剑如此执着?” “会不会是波莉娜?” “那个古怪无知的小公主?自从圣剑的消息传出来以后她就没再……不对,她前两天好像在后花园的暖阁里碰到了东凰的公主,难道是东凰的公主把圣剑的事情告诉她了?” “毕竟异邦的贵客不需要严格遵守这座王宫的规矩,也不知道波莉娜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贸然接触不该见的人也是情理之中。” 扎拉斯莉冷哼一声:“那个愚昧的家伙拿到圣剑以后又能做什么?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没有独立思想的工具罢了。” “如果这种可能真的发生了呢?” “这种可能发生的概率只会有001,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演算几乎不可能的未来上面。目前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仍然是娜德曼莉殿下动手了,所以娜德曼莉殿下是不得不防的。 当然,比起这个,你还是先把圣剑找回来再说。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你也会落得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虽然王宫里的守卫、术师和侍者的嘴巴都很紧,但他们真正的主人还是父王陛下,你猜,这个消息传到父王陛下的耳朵里会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我不主动汇报的话,这事应该不出一天就会传到父王的耳朵里,不如我先去和父王主动汇报,这样我还能少受些罪。” 于是,丝拉比也快步离开了库房,只留下扎拉斯莉一人。 扎拉斯莉无奈地挤出一个笑容,摊了摊手:“好,看来我还得留在这里帮胆小的公主收拾一下烂摊子,这也是为了让她出力所做的必要付出。” 至于丝拉比提出的波莉娜可能怀有异心的假说,扎拉斯莉则认为这不过是无稽之谈罢了,毕竟那个毫无心计只凭直觉的蠢材有什么理由会去触碰这把圣剑呢? 虽然扎拉斯莉和丝拉比选择不与波莉娜多接触是为了避免和娜德曼莉起直接冲突,但其实她本人对波莉娜那种古怪呆傻的人是很看不上的。 所以,扎拉斯莉是绝对不可能把波莉娜列为重点观察对象的。 第146章 改变(3) 然而,宫外的人却对宫内发生的这些骚乱一无所知,比起这个,他们更关心的是在城外保护他们安全的无名勇者。 在这几天里,一个号称能在一天内处理王城骑士团发布的高级委托的无名勇者的轶事成为了弗洛森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论内容。 弗洛森以北的区域是一片雪原,截至目前,雪原里有人居住的地方仅有“极北之秘境”丝内格。 早年瓦莱里安王带兵攻下北部雪原区域的时候也顺带着破坏了雪原区域的生态平衡,所以在他将北部雪原的领土归属权纳入斯诺王国以后,北部雪原一带猛兽频繁进攻猎户、破坏城墙便成了斯诺王国安防的一大痛点。 对此,弗洛森王城骑士团除了定期出兵清缴源自北部的猛兽以外,还会针对猛兽不定期的袭击发布高级委托招揽闲散武者处理。 一般情况下,会接受骑士团高级委托的武者都是一等一的老手,他们在接受委托以后会组成二十人的小团队处理猛兽,并按人头瓜分报酬。可即便如此,斯诺王国境内有这种胆识与武力值的武人却不多,这使得高级委托的完成率仅有50。 然而,从七天前开始,高级委托的完成率开始出现飙升,剩余未能完成的委托有50都由一个无名武人在不组队的情况下全部完成了。 这种以一敌二十的超凡武力值和超高的处理效率很快引起了武者们和王城骑士团的注意,于是他们夜半时分会在酒馆里醉醺醺地讨论那个勇者的传说,而由于这种传说过于离奇,所以不出两天,这些传说便流入了普通市民的耳朵里。 他们说这位无名勇者总在清晨出没,她的身形精瘦,只能凭借声音勉强听出是位女性,而且脸上总是戴着面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似乎很害怕被人发现其身份。 她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出现在骑士团管理委托的管理所前台,接下委托后总是会在正午时分回到王城交付委托,甚至其中有两天完成委托耗费的时间更短。 她一般会在出管理所后立马拿着两袋委托金,去城内有名的面包店换取两麻袋面包,然后前往贫民窟把面包分发完毕。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似乎总是在赶时间,因此市民们讨论到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勇者可能是一个日理万机、不知世事的源自下等贵族阶层的烂好人。 然而,被市民们议论的“无名勇者”对这些谈论她的传闻并不关心,她仍然如往常一般在面包店老板的注目之下匆匆离开面包店,前往无人问津的贫民窟。 特蕾莎最近几天又在埋头于指挥灵使探听波莉娜的情报和东凰的事务之中了,她似乎总想弥补过去的缺憾,但是她肩上扛着的责任不容许她耗费过多时间弥补。 罗希亚理解特蕾莎的难处,所以最近几天她也总是在报备安达过后就开始独自行动。 在她将最后一个面包交给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中年金发女子的时候,女子接过面包,对她说了声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苏菲亚女士。” 罗希亚熟练地说出了这句话——在她跟着特蕾莎她们顺着特里吉森来到弗洛森的这段时间里,她经常用斯诺语说这句话。 “您这明明应该算是义举了,愿意来这提供些帮助的人可不多,之前还有一位贵人也经常来这的,最近倒是没看到她了……啊,抱歉,扯远了,您今天还需要我帮忙测试义肢吗?” 罗希亚摇了摇头,用自制的备忘录思考着用斯诺语写下以下内容: “我原以为用简单的连杆传动机构装置改良一下就能实现了,但是那种装置稳定性太差了,我现在正在参考人偶的肢体机构重新绘制设计图,但是应该没有这么快落地实现。 抱歉,我还不能熟练说出成句的斯诺语,只能用这种方式和您沟通。” 苏菲亚看过罗希亚写的内容后,叹了口气:“这样啊,我本来想着有您帮着制作轮椅已经足够了,现在看来您似乎比我想得要更多。 看来是我太长时间没动脑思考导致脑袋瓜不中用了。您不用为这种细枝末节道歉,您能愿意和我们这些底层人沟通,已经够照顾我们了。” 罗希亚却又摇了摇头,她想起了苏菲亚女士曾在闲聊中谈及的往事。 苏菲亚曾因为在魔导术方面展露出相应才能而被一位年迈子爵收养,但她在子爵家生活两年以后就因骑马摔断了腿而被子爵丢到了这座贫民窟,幸得贫民窟的老人照料才得以存活下来。 如果这个国家没有对残障人士的歧视,那么苏菲亚女士也不会在这里苟延残喘,她的理想本应在阳光照耀之地闪闪发亮的。 想到这里,罗希亚又开始在备忘录上写写画画,将写好的内容交给苏菲亚: “可是我却没有办法为你们解决最根本的苦难来源。 明明每个人身上都有属于自己的缺陷,这个国家的国民们却如此排斥、贬低身体有缺陷的人们,将您们的发展之路全部堵死,说实话,我觉得这很匪夷所思。” 苏菲亚却笑了起来:“这不是您一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即使让所有贫民窟的人走出去,他们也仍然克服不了自己心里的障碍,毕竟我们身体上的缺陷是客观存在的。 即使在您的眼里,我们与贫民窟外面的人没什么区别,但这么多年以来,国内的所有人都已经将身体机能和器官的缺失与灵魂深处存在的重重原罪牢牢地绑定在了一起。 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变的,即使您能凭一己之力把我们所有人都带出去,不仅外面的人不会饶恕我们身上的原罪,我们也不会原谅自己的越界行为。” “……您说得对。” 罗希亚沉吟片刻,最后不得不出口承认了这一事实。 “所以如果您明天还能过来的话,请您扬起嘴角,虽然大家看不见您的面庞,但是大家都能通过您嘴角的幅度确认您的表情。有的时候,您的一个微笑就可以让这里的人更开心一些。” 罗希亚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在备忘录上写了一句话: “我不觉得我的笑容具有这种效力。” “嗯,是吗?但我现在光是看到您的笑容就已经觉得我的心里畅快多了。” “……好,我下次会尝试的。” 在这之后,罗希亚又用这种有些不方便的形式和苏菲亚攀谈了一会儿才准备离开。 而就在罗希亚迈出门的时候,她在门口看到了一个身穿名贵衣料制成的斗篷的人。 她停了下来,而苏菲亚也转动轮椅,把自己的脸凑到破旧的门边,在看到来者身上熟悉的墨蓝色雪松纹斗篷后,她露出了有些惊喜的表情。 “大人,好久不见。” 说着,她又偏头对罗希亚解释道:“对了,这就是我刚刚和您说的那位从前经常来看望我们的贵人。” 那人故作坦然地抬手摘下了盖在头上的斗篷帽子,露出了一头酒红色的长卷发,然而她海蓝色的眼中包藏的几分不安却出卖了她的紧张。 “没想到我这几天忙于公务,不知不觉间竟多了一位‘无名勇者’替我照拂贫民窟的各位,更没想到这位‘无名勇者’似乎是一位……异邦人。” 第147章 改变(4) 罗希亚没想到,在她们告别苏菲亚以后,丝拉比竟然会向她发出同行的邀请。 她不理解丝拉比为何会邀请她同行,因此在向前迈出两步以后,她用不熟练的斯诺语开口叫住了对方。 “不知您邀请我同行究竟所为何事?” 丝拉比显然被吓了一跳,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我只是想知道和我一样,会对这些身体有缺陷的人产生同情心,并为之付诸行动的勇者小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而已。” 罗希亚显然对丝拉比突然冒出的好奇心感到有些困惑,她叹了口气,在备忘录上写下两句话后展示给丝拉比: “可惜的是,我并非您想的那种伟大之人。我觉得我做的事情都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不值得您对此抱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 “您觉得在一早上处理完我国25的每日高级委托还能精神抖擞地回来采购列巴,将列巴分发给贫民窟残障人士的行为是稀松平常的吗? 我觉得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所以您大可以不必如此谦虚。 啊,对了,抱歉,我忘记问了。不知道勇者小姐您是哪国人呢?我年少时分学过一些华帝国语和扎斯提亚斯语,至于其他的语言我就不太熟悉了…… 总之您可以试着用本国的语言和我交流,不必用这么繁琐的方式。” 罗希亚眨了眨眼,心中揣测这个酒红发女子能在年少时分接触学习两种外语,身份一定不简单,再加上她的发色特征和大公主娜德曼莉整体吻合,她的真实身份可能正是斯诺王国大公主娜德曼莉。 然而,罗希亚也曾听弗洛森的市民们说娜德曼莉本人的性格高傲热烈,而眼前人的表现反倒看不出有哪里符合这一特征,所以罗希亚又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揣测的真实性。 身份高贵的酒红发女子应该不只有娜德曼莉一人,至于眼前人的身份还需要通过观察获取情报来推测。 想到这里,罗希亚便点点头,用扎斯提亚斯语答道:“感谢您的体谅,小姐。 我原是扎斯提亚斯的修行武者,前段时间由于国家动荡不安,加上我一直想实现自己四处游历旅行的梦想,便启程去了东凰旅行,顺便用自己的一身本事赚点钱。 我也是近段时间才从东凰来到斯诺王国的,所以斯诺语并不是很熟练。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小姐您比较好?” “您就叫我‘白鸟’就可以了,正如您不想让人窥探到您的真实身份一样,我也还不能告诉您我的名字,所以我们之间用代号相称就好。” 罗希亚识趣地用手压了压将上半张脸覆盖住的面具:“您说得对,我就称呼您为白鸟小姐。那么,白鸟小姐,我看您似乎在犹豫些什么,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抱歉,明明是我主动找您谈话的,我自己却还在犹豫浪费时间。” 说到这里,丝拉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又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缓缓开口:“我只是想问您一个问题:您在弗洛森接了这么多高级委托,真的只是为了解决贫民窟人民的温饱问题吗?” “如果我说,我做这些事情都只是为了自我满足而已,您会相信吗?” “我不太理解您的意思。” “简单来说,我帮助贫民窟的人只是为了从中获取一种满足感而已。” 丝拉比苦笑了两声:“我能理解,是终于发现还有人比自己活得更惨的满足感,是吗?” 罗希亚却摇了摇头,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不是的,虽然我承认自己是个伪善的人,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人从中得到满足感呢? 我只是看到了这个国家残障人士可悲的现状,觉得他们不应该连通往未来的路都被封死,所以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罢了。 但我既没有彻底改变他们生活方式的方法,也不敢随意向他们许诺引发动乱的变革,所以只能像这样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缓解他们的痛苦。 但是,斯诺王国残障人士的现状如同一块巨大的冰,骤然打破冰块会引发无法想象的灾难,所以只能用火熔化,而我提供的不过是一簇小火苗而已,这点火苗是无法撼动巨冰的。” 丝拉比偏了偏头,用手将鬓边的卷发别到脑后:“可是,他们这一世身体的缺陷明明是因为前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这是斯诺王国教典上针对原典写下的解释,只不过,那真的是正确的吗? 罗希亚想到这里,原本平淡的语气中染上了一些愤怒:“可是,为什么前世的罪孽非要下一世来承受?为什么因为身负原罪就要受到其他人的歧视……” 说到这里,罗希亚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过激,于是她后退了一步,用右手抓着左臂:“抱歉,白鸟小姐,我有些激动了,刚刚我说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我不该强求所有人都和我有同样的想法的。” 在道歉完了以后,罗希亚又开始在脑海里快速复盘了一番她激动的原因。 她总是想要逼迫自己理性思考,想要做到像特蕾莎那样不论在多么困难的处境之下都能冷静地想出最合适的应对方式,但最后她发现她做不到。 罗希亚以为她已经放下了许多事,但事实上,她一直在那几场大火之中踱步,火中游灵一波又一波的哭喊声与控诉声让她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与无力。 他们朝她伸手,试图换取一次短暂的苏生机会;他们指着她的鼻子,控诉着她的无能让他们从生者变成了死者,变成了无法回归炼狱的亡灵。 她想要好好履行自己身上应该背负的责任,但事实告诉她:她做不到。 她的无能为力促成了一切悲剧,她也没能实现曾经怀着一腔热血对所有人许下的诺言,但是她却还活着——占据扎斯提亚斯人口数013的贵族阶级中,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而她自认为她现在的状态只能以“苟活”来形容,什么都做不到,也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理想空泛,所以难以实现,但她心中曾描绘的未来图景又是何等梦幻,所以她难以舍弃那个说出去就会被人嘲笑空泛而又难以实现的梦想。 然而,无论她去往哪里,她都能从中看到过去扎斯提亚斯的影子,她逃不掉,又无力实现理想、改变目中所及的一切,所以她出离愤怒。 第148章 改变(5) 丝拉比则微微颔首,故意保持着王室贵族礼仪挺拔的姿态开口道:“勇者小姐,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流可以抛开身份和地位的差距,所以您可以畅所欲言。 您的问题让我感慨良多,但我还是想问一句:就算残障人士的现状确实糟糕,为什么您一个异国的旅人会妄想凭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现状呢?” 丝拉比的问题让罗希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想起前段时间特蕾莎在她患上疫病的时候坐在她的床边说过的话。 “你总是妄图为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而懊悔自责,但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担心自责的事情却从来都不是只凭你一人就能改变的。 扎斯提亚斯的悲剧也好,瓦特莱北部边境人员的伤亡也好,这些悲剧发生的根本原因都不在你身上。 你只是一根引线,在你登上王位之前,我的祖先、我的爷爷、我的父亲都已经为这一切的发生埋下了祸根。 即使不是你,也会有别的人来充当那根引线,你所做的不过是让爆发的时间晚了整整一年而已,但是不管怎么样,扎斯提亚斯的祸根迟早都会暴露出来的。” 随后,罗希亚感觉特蕾莎温暖的手覆上了她密布着虚汗的额头。 “……所以,为什么你连在梦里都在念叨着那些死者和反抗者?” 虽然这五年间特蕾莎有些变了,但是她的灵魂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热烈。 每当她带着温暖的光芒出现在罗希亚的视线里的时候,她都会将罗希亚的记忆重新染上自己的温度,使得她总是会不由得想起特蕾莎。 想到这里,罗希亚嘴角边柔和的笑意夹带了一些无奈。 “抱歉,这是我个人的一些坏毛病。我有一个挚友也曾指出过我的这一缺点,只不过这一缺点很难改正,所以我总是重复同样的错误。” 丝拉比笑了笑:“我并没有指责您的意思,只不过勇者小姐,您有考虑过通过比武进入骑士团,获得权力以后再反过来改变残障人士的现状吗?” 罗希亚却摇了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我获得的权力越大,离百姓的距离就越远,要担负的责任也会越多,到时候要考虑的可就不只是残障人士的事情了。 虽然我觉得这个国家的残障人士实在可怜,但是从王的角度出发去考虑的话,残障人士的确是整个国家的‘少数人’。 为了多数人的利益,这少数人的利益是可以忽视的。而为了让少数人对不公的安排心服口服,教会也只能通过新解教典的方式让这少数人相信他们身负原罪,认为自己生来低贱。 况且我本就是异国人,像现在这样戴着面具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惹人非议了,若是真的摘下面具在这个国家定居,恐怕这里的国王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 “没想到您一个异国武者竟然有这种高见,这一点反倒让我自愧不如了,如果不是因为您实在是没有这方面的意向,我还真的想将您收作我的幕僚。” 罗希亚察觉到丝拉比无意中暴露了自己身份不凡的事实,但她仍旧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丝拉比的步伐向前踱步。 “您谬赞了,这不过是我的经验之谈而已。至于我是怎么得到这种经验之谈的,我敢打赌,您这辈子都不会想要知道的。” 丝拉比心中觉得这位勇者小姐似乎经历过许多不可言说的事情,这些事或许就是让她不愿以真实面目示众的原因。 虽然丝拉比心中猜测这位勇者小姐可能原先是扎斯提亚斯的贵族,因为王权解体了才逃到斯诺王国来的,但既然对方也不愿意多说,那她也不好再多打听。 而罗希亚也适时地选择了转移话题,她理了理披在身上的斗篷,习惯性地道歉:“不好意思,我不应该一直说一些假大空的话题。 总之我无法通过大方向改变残障人士的现状,所以我之前也在想除了给他们定期提供吃食以外,我还能做什么来改善他们的生活情况。 后来,我的挚友给予了我一些启发。即使这个时代有勇者和白鸟帮助他们,也不能保证下个时代还有勇者和白鸟,他们的困局不仅要靠上位者来解开,还要靠他们自己来解开。 所以我原本想要设计一款具有普适性的义肢用于帮助他们回归正常生活,再让他们一代代传承下去。但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义肢的设计工作本身就不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丝拉比眨眨眼,然后咳嗽清了清嗓子:“义肢量产化的难度应该还挺大的。 首先要有顶级的金属性术师协助工匠制造配件素材,其次采购耗材用于制作素材想必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最后还需要有一个团的术师帮忙将义肢内部的回路与人体内的魔力回路对接,使得残障人士能自如使用义肢。 至于设计、首批义肢的制造以及试用人员的调试,我想应该并没有这么难,我在这方面有些经验,只要把当时设计残留的图纸和废料利用起来,应该可以完成。” 罗希亚有些困惑地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丝拉比则故作高傲自信地朝罗希亚伸出了手:“本来还想抛掉身份和地位的差别和您交流的,但是现在我觉得没有必要隐瞒我的身份了。 我的名字是娜德曼莉·马尔科夫,掌握着这个国家最顶尖的魔导科技研发团队,再怎么样也会比您单打独斗的效率来得更高。如何?我言至于此,您现在愿意成为我的幕僚了吗?” 然而,似乎天生就有着挺拔身姿的勇者小姐却不为所动,公主的身份也无法让她低下头颅。 她摇了摇头,又后退了两步:“公主殿下,感谢您的盛情邀请,只是我觉得我不配坐在您为我安排的位置上,而且我也还有自己的使命没有完成。在一切都结束后,我会启程离开斯诺王国,前往下一个地方游历,届时,这个国家残疾人的未来就只能拜托您了。” 丝拉比露出了一个有些遗憾的笑容,柔声道:“好,我不会强求的。勇者小姐,我接下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您陪我到这里就可以了。” “感谢您的谅解,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和您聊天很愉快。” 在行过一个简单的礼以后,罗希亚带着瘪掉的麻袋朝着市区走去,而虚假的“娜德曼莉”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以平常的姿态朝接应她的侍女的方向走去。 无名的勇者从仅有一面之缘的当地公主那里得到了劝诫与保证,虽对这个国家的领导层还心存芥蒂,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一些;而失去翅膀的白鸟则凝望着对方挺拔的身躯,畅想着自己未来发展的其中一个方向。 然而,她真的还有未来吗? 毕竟她只是丝拉比,而不是娜德曼莉。 当丝拉比的脑海中冒出这些无厘头的想法时,她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第149章 改变(6) 丝拉比在侍女的搀扶下踏上了归家的马车,透过马车的车窗看着市区的街景。 贫民窟外的世界热闹非凡,即使夜晚将至,小贩吆喝的声音也没有减小。丝拉比看着行色匆匆的市民,感觉她和这些人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啊,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世界的呢?她本来应该是会被丢到贫民窟的公主,都是因为母亲大人极力隐瞒她已经残疾的事实,她才能如正常贵族一般活着。 想到这里,丝拉比用右手抓住了藏在手套之下的义肢。 她摸到了袖套下藏着的字条,那是她在从家里出发前收到的密信,只因她还在犹豫,所以她只是看了两遍就塞到袖子里了。 于是她又一次将有些褶皱的字条取出来展平,盯着上面的信息。 “经过排查和目击者的情报,现在圣剑被一只黑狐狸叼走了,我初步揣测是希斯莉怀里的那只黑狐狸干的,但我不知道希斯莉窃取圣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接下来的事情就靠你了,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把这件事报告给父王。” 纸条上的口吻一看就是扎拉斯莉,自她们发现圣剑失窃到找到黑狐狸的线索只过了不到两天,这让丝拉比不禁暗自感叹扎拉斯莉动作之快。 理论上来说,直接将这一情报转达给瓦莱里安是最上乘的选择,但是她的生母摩尔莉娜反复叮嘱她的话还经常在她的耳边徘徊。 “丝拉比,你要记住,进了宫学习礼仪知识,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可以冒尖争先。宫里有些事即使你知道了也要装作没看到没听到,尤其是和陛下有关的人和事,不可以多打听。” 丝拉比曾对摩尔莉娜的生存法则不以为意,但她不以为意的代价就是丢了一只手。 她恨极了因为傲慢踩断了她的手的娜德曼莉,也恨极了对她的伤情不闻不问、只愿维持表面和谐的瓦莱里安,但事实上,她一个不起眼的公主又能做什么呢? 所以在她终于研发出属于自己的义肢以后,她成为了她母亲处世原则最严格的执行者。 希斯莉是父王陛下的左膀右臂,即使他现在怀疑希斯莉有异心,也只是把她囚禁在自己的宫殿里,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贸然将这一情报告诉父王陛下,她还能独善其身吗?失去翅膀后又重新架上翅膀的白鸟还有资格再度飞翔吗? 丝拉比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烦躁起来。她又将摊平的纸条再度揉成一团,塞回到袖子里。 而另一边,黑狐狸在偷到水之魔剑以后又绕了好几圈,在确认到没有人跟着她以后按照希斯莉的要求来到了丝内格夫人的庭院。 彼时波莉娜正端着盛药的碗从母亲的寝殿里走出来,因为丝内格夫人连药都喝不下去,所以波莉娜的心情也格外焦躁。 她摇着头将已经凉掉的药交给侍女,待侍女走后,她稍稍一偏头,一个有着黑色齐肩短发、身着黑色斗篷的狐耳女子便带着一把剑急匆匆闯入了她的视野。 波莉娜本以为这个狐耳女子是来刺杀母亲的刺客,于是她立马施术准备展开防御,而对方却对着波莉娜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波莉娜被对方的行为整的有点摸不着头脑,便疑惑地放下了手,停止了施术。 “你是哪位?” “我是姐姐……希斯莉内侍长派过来的,我叫科洛德妮。” “内侍长为什么不亲自过来?” “她因为一些个人问题现在无法离开陛下身边,所以托我过来送上一样东西。” 说着,科洛德妮便直起身子,将水之魔剑递到了波莉娜的面前。 波莉娜打量了一番科洛德妮的面容,发现她也和希斯莉一样有着一双灰眼睛,如果希斯莉不笑的话,她的长相其实和科洛德妮很相似——这让科洛德妮的话可信度一下子高了不少。 于是,波莉娜转而看了一眼科洛德妮手上的剑:“这是什么?” 科洛德妮则是用有些生硬的语气答道:“这是现在王宫里所有人都在盯着的东西,姐……希斯莉内侍长是这么说的。” 波莉娜本来前两天还在想特蕾莎为什么要特地找她谈这把与她几乎无关的圣剑的事情,但现在看到科洛德妮手上的剑后,她才不由得在心中感叹特蕾莎的未卜先知。 “这难道就是内侍长提过的圣剑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不能收下这把剑。” 而科洛德妮却没有因为波莉娜的拒绝而动容,她在心里权衡了一番是按希斯莉的交代去劝说还是直接说出她的心里话,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答道:“您不要着急拒绝。” “我没有非要接下这把剑的理由,如果父王陛下真的在乎我们,那么他也不会等到我掌握圣剑才高看我一眼。 祈求父王陛下的垂怜是无用的,我拿下这把剑反而还会给我们母女俩招来无妄之灾。请您转告内侍长一声,不要再拿这把剑过来了,因为这把剑对我而言是无意义的。” “你说得对,我也不喜欢那个男人,所以我也不赞同姐姐的说法,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变强是可笑的。只是,这把剑对你来说真的就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姐姐是不会明白我们的感受的,但是我可以理解你。为了保护姐姐,我得变得更强,所以为了保护房间里躺着的那个人,你也可以通过那把剑变强。” “可是,我已经做了交易了,那个人答应我只要我不碰这把剑,她就可以帮助我带母亲大人回家。” 科洛德妮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然而,你所相信的那个人真的是可信的吗?我一直觉得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只要拿住这把剑,你就有能力自己带着母亲回家了。” 波莉娜承认自己确实动摇了,她确实不能确定特蕾莎会不会毁约,也不能保证那个交易是否真的能达成。 但是如果靠自己的话,她可以用这把剑给母亲开辟一条路出来。 “如果你还不能决定的话,你可以先留下这把剑,然后再慢慢考虑。” 恍惚之间,波莉娜颤抖着手接过了科洛德妮手中的剑,用惊惧的眼神看着剑上的蓝宝石。 而科洛德妮见姐姐交办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微微鞠躬,快步离开了庭院。 第150章 梦魇(1) 在拿到水之魔剑之后过了五天,波莉娜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她和母亲回到了那个如童话般美丽的故乡,正乘着一叶扁舟浮在粉色的湖泊之上。 母亲睡着了,但她在梦里睡得很香——在波莉娜的印象里,母亲总是皱着眉头入睡,然而在梦里,她的眉头却第一次展开了。 湖中的长角蓝发精灵笑意盈盈地为她们推着船,指引波莉娜看向夜空中的繁星。 波莉娜顺着精灵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夏日的繁星汇聚成了一条条星河,她此生从未见过这种光景,所以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确实是如童话一般美丽的地方。” 梦中的母亲悠悠转醒,她将波莉娜抱在怀里,开口道:“很美丽的地方?这里是所有北方生物的‘乌托邦’,我们与兽群为伍、和魔物共生,共同创建了这个理想的秘境。” 然而,精灵却扒着船尾,轻声问道:“然而,要建立理想的秘境与国度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们为了搭建这个如童话一般的乌托邦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母亲阖上了双眼,摇了摇头:“通过和神的交易,我们的灵魂被锁在丝内格中,只要我们的躯壳离开丝内格,我们的灵魂就会试图挣脱躯壳的束缚,回归故里,这就是我们付出的代价。” 波莉娜原本惊喜的表情已随着二人的谈话逐渐转为呆滞,而精灵则是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然而,人类和神明的交易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只要事物的发展不按照自然规律去发展,那么即使是神明也无法让美梦永存。” 精灵话音刚落,抱着波莉娜的“母亲大人”就化成了一滩水,这些水打湿了波莉娜的衣衫,流入了粉色的湖泊当中。 这让波莉娜呆滞的表情变得惊恐,她撑着手朝船的边缘退了几厘米,而精灵则漫不经心地飘上了船。 波莉娜见状,又朝身后挪了一些:“你究竟是什么?” “我是早已苏醒的水之魔剑的剑灵,承载了某个守护者所守护的秘境毁灭之前的预兆的记忆,如今我透过魔剑上的宝石读取了与我曾守护的秘境类似的记忆,所以我对此很感兴趣,便闯入了你们的梦境。” “魔剑?” “好像把魔剑交给你的人称它为圣剑,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该随大流称呼它为‘圣剑’好些呢?但是依照这把剑的属性,还是称呼它为魔剑更合适一些。” 波莉娜被剑灵有些骇人的说辞吓得不轻,加上她还没从梦中母亲化成水的惊吓中缓过来,所以她在试图离剑灵更远一些的过程中支支吾吾地试探性问道:“你……你为什么会称呼那把圣剑为‘魔剑’?我又为什么会在梦里看到你?” “因为换取力量、实现梦想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把魔剑就相当于是一种增幅转化器,你将身体里的魔力和记忆提供给我,我通过魔剑给你提供强大的力量,实现你的愿望。 然而这种交易将会给你的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我灵魂内的善性认为这并不是一场对等的交易,所以我觉得称呼它为魔剑更合适一点。 至于我出现在梦里的原因,我刚刚也已经说过了,在你的记忆里,你的母亲曾经守护的秘境景色似乎很美好。 所以我结合你的记忆为你复现出了你们理想的秘境,但我觉得你的记忆是残缺的,所以我又基于我的记忆为这个秘境产生的缘由做了一些艺术加工,从而通过推理在这个梦境里找到一个答案。” 波莉娜深吸了两口气,她感觉自己猜到特蕾莎一直劝说她不要使用魔剑的原因了,于是她偷偷捏了捏自己的手臂,试图通过疼痛逼自己醒过来,但她发现这种尝试是徒劳的,于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和剑灵继续周旋。 “既然你明知道这不是对等的交易,那么你又为什么要找上我?” “因为你自己正需要这种不对等的力量,不是吗?” 波莉娜显然不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她又往后摸索着退了两步,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退,于是她拼命摇头:“不是的,我和别人还有个约定,我还没有到需要这股力量的时候。” “然而,那个黑狐狸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只会依靠别人的力量去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最后只会走向被别人背叛的结局。” “那么你呢?你又想要从我的梦境里得到什么答案呢?” 水之魔剑的剑灵则是绕开了波莉娜探索的视线,将她的视线投射在波莉娜身后的桦树林,喃喃道:“我想要知道一个如童话般美妙的梦境崩落的景象究竟是什么样的。” 波莉娜此前遗留在心里的恐惧已尽数消散,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你在说什么怪话?哪有人会想看到事物毁灭的样子?更何况极北之秘境还没有毁灭呢,你怎么可能会从我的记忆里看到它毁灭的样子呢?” 剑灵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然而,你刚刚也听到了,既然是和神做交易换来的安稳秘境,那么它能维持的时间也一定不会超过一千年。 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即使我再怎么想要通过神明的祝福和自身强大的力量维持如梦一般美妙的秘境,它也还是朝着毁灭的方向走得越来越远。” 说到这里,剑灵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可是为什么我却无法看到秘境真正崩落的景象呢?” 波莉娜冷笑了一声:“所以你就想要通过我的记忆去寻找一个秘境真正毁灭的样子?这样你就能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你一个人的梦境被毁灭了,是吗?” “……我不知道。” 剑灵沉吟半晌,只给出了一个暧昧不清的答复。 而就在这时,波莉娜注意到周围地面震动,湖泊泛起阵阵涟漪。 剑灵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她抬头望向云层变化多端的天空,念叨着:“看来你的梦境之外的世界也不太平,我就不留你在梦境世界里待太久了。 你应该还有不少时间考虑是否要使用魔剑,等你想清楚了,或者情急之下需要我的时候,你就握紧魔剑的剑柄,在心中默念你最真实的愿望,届时,我便会回应你。” 说着,剑灵轻柔地用并没有实体的手捂住了波莉娜的眼睛,波莉娜出于惯性闭上了眼,当她再次睁眼之时,她感觉眼前一片朦胧。 她这才发现她抱着魔剑趴在母亲床边睡着了,长时间趴着睡觉导致手臂压迫着她的眼球,使得她一时之间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 “波莉娜殿下。” 她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唤她的名字,于是她循声望去,在寝殿窗外的雪地上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那抹黑色身影只有头上才有一点属于她自己的亮色。 波莉娜凭借着那点亮色判断出来者是内侍长希斯莉,而希斯莉还是如往常一般,嘴角噙着笑意,怀里抱着黑色的狐狸,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直到二人之间只隔着一扇窗。 波莉娜打开窗,疑惑地问道:“内侍长?你来做什么?” 希斯莉则是神色如常,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是来向您告别的,亲爱的殿下。” 第151章 梦魇(2) 娜德曼莉在禁闭期间仍然罔顾刑罚,打伤卫兵不说,还私自出府去贫民窟自降身份、邀买人心——当看守娜德曼莉的守卫和间谍首脑将各种关于娜德曼莉的情报报给瓦莱里安的时候,瓦莱里安自己拼凑出了以上结论。 他本想着让娜德曼莉闭关思过会让她意识到自己身上芒刺过多,从而达到警醒她的作用,可他却没想到娜德曼莉竟如此顽劣。 于是瓦莱里安怒不可遏,他让间谍首脑立刻传唤娜德曼莉入宫审问,然而娜德曼莉在收到传唤后并未立刻动身,而是慢悠悠地发了两封信出去才跟着间谍首脑入宫。 瓦莱里安等了约有一个时辰,等到他感觉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娜德曼莉才大踏步走进殿内,对着瓦莱里安鞠了一躬:“不知父王陛下这么晚了叫我入宫是为了什么事?” 原本娜德曼莉玫粉色的眼睛是瓦莱里安最喜欢的眼睛,因为他看着那双眼睛就能想起已逝的王后,但现在他看到这双高傲的玫粉色眼睛,心里就不禁烧起一股无名火。 但他表面上还是淡定地喝了口茶,问道:“娜德曼莉,你还记得你的母亲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吗?” “女儿一天都不敢忘,母后在临死前要女儿做斯诺王国最耀眼的明珠,不能在众臣面前丢人。” “那你觉得你做到了吗?” 娜德曼莉低着头,看不到瓦莱里安的表情,但她能听到瓦莱里安缓缓踱步的声音。 她知道瓦莱里安虽然表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实际上一定已经生气了,于是她在心里暗笑一声,坦然答道:“我自觉问心无愧,对得起母后的遗嘱。” 瓦莱里安用手里的拐杖轻轻敲着地板,娜德曼莉听着规律的叩击声,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难以理解的话以至于瓦莱里安需要对此咀嚼这么久。 过了一会儿,瓦莱里安缓缓开口:“我原本以为我罚你在府中禁闭可以让你认识到你犯下的错误,但事实上我还是高估你了。” “我实在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错,让您给我下了禁闭府中的处罚,但我也有您给我的任务在身,所以不得不出府完成只有我才能完成的任务。” “你的任务是指外出勾结你的朋党吗?还是去贫民窟拉拢那些有罪的残疾人?我记得上个星期罚你在府中思过的时候,我还和你说过要少动些不该有的心思。现在你知道什么是不该有的心思了吗?” 娜德曼莉登时柳眉倒竖,她抬起头直视瓦莱里安,有些愤怒地争辩道:“女儿实在不知道您为什么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 您说我拉拢众臣,可我只是正常地和众臣商讨我国魔导科技的发展方向,至于去贫民窟邀买人心,女儿更是从未做过。您究竟是听信了哪些人的谗言,导致您竟然怀疑女儿的忠心?” “那么,你敢说你从未想过夺取所谓的圣剑吗?” 娜德曼莉愣了一下,随后硬着头皮答道:“女儿……从未有过。只是如果那把圣剑真的有着裁定真王的能力的话,女儿觉得您还是应该更加慎重地选择该将那把剑赐予谁比较好。” 瓦莱里安则是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胡子:“你是从哪里听来我打算把圣剑赐予下一任国王的谣言的?” 娜德曼莉摇摇头:“这种流言早就已经在斯诺的贵族圈里传得沸沸扬扬,我根本就不用特意打听。父王陛下,您敢说这其中就没有您的一点授意吗? 我明明从前对您如此忠心,您却总是要疑心我。您究竟是要我做斯诺王国最耀眼的明珠还是要我做一个任您摆布的人偶?” “看来还是我以前看在王后的情分上过于娇纵你了,你放眼望去,其他的公主和王公大臣中有哪个人比你的自由度还高?我对你稍加管束,你竟然就开始觉得我想要把你变成人偶?你不妨看看扎拉斯莉她们的处境,她们又有哪一个像你这样怨恨我?” 就在这时,一只白色的麻雀飞入了殿内,娜德曼莉抬头看到麻雀扑腾的身姿后,便立马扬手让瓦莱里安的脖颈边上的空气急剧冷却,生成数枚冰锥,直挺挺抵着瓦莱里安的血管。 瓦莱里安本能感觉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但这一切尚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重重地敲了敲手中的拐杖,宫内待命的骑士们就已经根据暗号纷纷闯入殿内,可娜德曼莉却立马开口喝住了骑士们:“谁敢再上前一步?要是我感应到有人敢上前一步,这些冰锥就会立马刺穿父王的喉咙。 对了,你们可别想临阵脱逃把当值的术师团成员叫进来,谁要是敢跑出去搬救兵,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娜德曼莉言至于此,聚集于殿内的骑士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们知道娜德曼莉是真的会干出这种事的。 至于瓦莱里安,就算曾是可以率兵征战四方的王,如今也已经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那么,一个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王究竟还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利益呢? 娜德曼莉见看着骑士们犹豫不决的神态,便冷哼几声,随后爆发出一阵讥笑。 “父王,您看看您最忠诚的骑士们,他们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也是可以把您这位最敬爱的君主抛弃掉的,这就是您最信赖的安防力量。 说实话,我对您非常失望。您竟然还敢在我的面前提起母后的遗言?您不配!母后的遭遇比当年华帝国的英德王后更加凄惨。 她明明在魔导术上有极强的天赋,她明明想要让斯诺那时的魔导科技发展程度更上一层楼,可您却偏偏把她锁在这座惨白的宫殿内,禁止她施展自己的才华,只让她做白雪中盛开的一朵粉玫瑰,可是她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啊,您怎么能把她当成不会动的花朵呢? 您根本不明白母后的遗愿,母后遗愿的本意明明是让我做不要被任何人掩盖光芒的太阳,但是太阳只能有一个,所以她只能用明珠来指代。 至于其他人?我根本不在乎其他人,那些奴颜媚骨的人跪拜的只不过是您手上的权力而已,看着那些人昧着良心对您俯首称臣的样子反而只会让我作呕。 如今就是我真正实现母亲遗愿的最佳时机,我将取代您,成为照耀整个斯诺王国的太阳,让您说的那些贱骨头换一个人跪拜。 那么您呢?究竟是自己从那个王位上走下来?还是让我踩着您的鲜血走上王位?您该做出选择了。” 第152章 梦魇(3) 在娜德曼莉进入殿内接受盘问后过了约有一个时辰,希斯莉就在殿内隐隐约约看到了火光。 她猜到了娜德曼莉迟早有一天会联合城外的领主举兵谋反,但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 虽然希斯莉很喜欢娜德曼莉勇于向父亲举起叛旗的直性子,但是她却不认为娜德曼莉上位以后能把这个国家治理好——那个党同伐异的铁拳铁腕方针势必会让整个弗洛森血流成河。 当然,这个国家未来发展怎么样和希斯莉和科洛德妮她们两个也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希斯莉单纯不喜欢血流成河的环境罢了——比起被血染红的城,她还是更喜欢被白雪覆盖的城一点。 科洛德妮见希斯莉不似往日一般面容含笑,便化作人形,偷偷戳了戳希斯莉的脸蛋。 “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想起了从前那片森林。” “你是怕这座城重现我们的森林当年的模样吗?可是人类的血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你说得对,要实现女王陛下的悲愿,流血和战争都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她活了几百年,每次看着那些魔剑的使用者自己承受不住魔剑侵蚀而屠城的惨状时,她都会想起从前她和科洛德妮赖以生存的森林——那曾是一片被人类以发展为由而破坏掉的净土。 为什么人类总要重复同样的错误?除掉了异种犹嫌不足,还想要筛选清除掉与自己不同的同类呢? 这些同类吃掉同类的灾难明明都是人类引发的,人类竟然还在通过重复这样的过程不断发展。 想到这里,希斯莉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的火光越来越亮,又扭头看了一眼眼睛亮晶晶的科洛德妮。 她不理解人类,人类每一次做出的选择都让她高兴不起来,人类之间因争夺权力而产生的斗争也让希斯莉觉得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所以她已经对这座宫殿内除了波莉娜以外的本地人失去兴趣了,而且现在她也没法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她们该走了,但在她们离开之前,她总归还得做点什么事让自己快活起来。 “姐姐,你想做什么?” “科洛德妮,我想,我们是时候离开这里了,我已经按照约定将土之魔剑和金之魔剑传送到萨沙群岛去了,水之魔剑的激活进程也比我们想象中要顺利,所以我们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但在离开弗洛森之前,我还想搞一场巨大的离别仪式,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去做的。” 于是,希斯莉贴在科洛德妮的狐耳边耳语了一番,在收到指示后,科洛德妮抖抖耳朵,变回黑狐狸一溜烟跑走了。 在黑狐狸走后,希斯莉缓步走到了正殿外,听到娜德曼莉发表完一番豪言壮语以后,她在摇头感叹娜德曼莉的愚蠢时抬手念咒,霎时间,窗外的枯枝便强制苏生、生长。 这条冬日里强制生长的树枝顺着殿外的窗翻进殿内,在希斯莉为它开了个门缝以后又顺着门缝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骑士群,突破娜德曼莉设下的防壁与结界,刺向娜德曼莉的心脏。 而娜德曼莉显然没想到她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敌不过另一个术师,她有些震惊地看向胸口上的树枝,有些狼狈地支撑着身子回身看向袭击她的术师,在看清大踏步走进正殿的狐耳女子的身影后,她露出了有些震惊的表情。 希斯莉则是打了个响指,让长得异常的树枝从娜德曼莉的体内抽了出来,在树枝抽出来以后,娜德曼莉胸口上的血便喷涌而出,美艳欲滴的红玫瑰的躯壳则一下子失去了支撑,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不错的计划,娜德曼莉殿下,只是人类终究是有极限值的,这种防守程度或许可以防得住人类的普通术师,但却防不过我。 而您布下的叛军们也无法如您计划的那样抵达这座宫殿,因为他们之中有50会被陛下早已布设的军队士兵拦下,30的力量会被扎拉斯莉殿下和丝拉比殿下派出的骑士阻拦,而剩下20的漏网之鱼也会被我的妹妹用非常手段让他们停住脚步。” 说着,她笑眯眯地看向瓦莱里安,对他微微行了一礼:“陛下,属下救驾来迟,还望您能原谅。” 终于死里逃生的瓦莱里安虽然早就已经猜到娜德曼莉有谋逆之心,但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最爱的女儿会背叛他。 所以他有些震惊地看着娜德曼莉的尸体,艰难地挪了两步。 “辛苦了,希斯莉。” 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后,他突然想起丝拉比于今天早上通过飞鸽传书送来的情报,上面说明她经种种调查终于发现偷盗圣剑的人与希斯莉密不可分的情报,于是他看向希斯莉的目光中又多了几分怀疑。 “不对,盗走圣剑的人……是你吗?你有什么企图?” 希斯莉则是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您死里逃生以后对着您的救命恩人说出的第二句话竟然是这个,真是让人失望。 在这几天里,我一直被您关在这座宫殿里,我没有暗中与别人往来的渠道,也无法离开这座宫殿偷盗所谓的圣剑,我甚至连国库的门怎么进都不知道,我要怎么偷盗圣剑呢? 无论您怎么怀疑我,我都只有一句话:我对您的忠心赤诚可鉴,我比在座的各位骑士都要忠于您,因为我的命在您手里,我也是唯一一个愿意从娜德曼莉殿下手中救下您性命的下属。” 然而,说到这里,希斯莉话锋一转,问了一句:“莫非您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瓦莱里安顿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戒备地瞪着希斯莉,举起手念着希斯莉曾教给他如何杀死希斯莉的魔咒,然而他却发现这一魔咒竟然对希斯莉一点用都没有。 希斯莉当年竟然只凭着这点小把戏就唬了他这么多年,让他以为希斯莉是只会忠于他的使魔这么多年! “你——” 他青筋暴起,紫晶色的眼珠溢满了被欺瞒已久的愤怒。 骑士们看着王愤怒的模样,便重整旗鼓将希斯莉包围起来。 希斯莉却不慌不忙地反问了两句:“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斗过可以在不知不觉间杀死娜德曼莉殿下的我吗?在叛乱平息后,你们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被王怀疑吗?” 此话一出,骑士们的士气便被有些挫败了,他们又一次停住了进攻的脚步。 希斯莉满意地看着骑士们有些狼狈的表情,往前走了两步,离瓦莱里安近了一些。 “没错,圣剑是我让我的妹妹偷走的。我将圣剑给了最需要它的人,极北之秘境的领主在得到那把剑后,一定也会因圣剑可以帮她复苏秘境而高兴? 至于您的性命?我可没兴趣像娜德曼莉殿下一样对您动手,我知道您一直以来都瞧不起我们这群兽类,所以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段合作关系让人恶心。 不过没关系,现在这段不愉快的合作关系马上就要结束了。自傲的王啊,被您最看不起的女人和兽类逼到这个地步,感觉如何?” “你这个疯子!” 然而,希斯莉却没再搭理愤怒的瓦莱里安,她在骑士们惊讶的目光下用火焰的术式为自己开辟了一条路,径直走出正殿,接回完成任务的科洛德妮,准备前往清冷的院落完成最后的道别。 第153章 梦魇(4) “告别?您要去哪里?” 希斯莉回想到这里,看着波莉娜疑惑的表情,感觉原本沉闷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快活起来。 于是祥和的微笑再度爬上她的脸颊:“离开斯诺王国,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我希望我最后停下的地方是与从前的‘极北之秘境’类似的地方,像秘境一样与世隔绝的地方肯定很适合度假。 只不过可惜的是,丝内格早就已经被烧毁了,要是它还在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去那里度假。” 希斯莉的语气仍如平常一样,然而她说的话却让波莉娜的表情越变越惊讶。 “您说……丝内格已经被烧毁了?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丝内格夫人没告诉您是因为她出于自我保护而将毁灭的记忆封存了,瓦莱里安陛下和其他人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您是因为这些人类认为秘境的毁灭和寻常领土扩张毫无区别,所以不值一提罢了。 但我不一样,在我得知秘境毁灭的消息时,我是真心实意地为又一片净土的陨落而感到惋惜的。”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之前又要欺骗我讨好父王?” “我承认我从前是很愚蠢,以为只要曲意媚上就可以求得一隅安宁,所以我为了保住您和丝内格夫人对您说了谎。 但是现在我也算是明白了,即使讨得君主欢心,只要有一天做的事触及君主的雷区,他也是可以随时抛弃我的性命的。” 波莉娜看不出希斯莉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又在欺骗她,然而希斯莉也不在乎她的话能否让波莉娜信服,她自顾自地继续开口道:“啊,对了,有一件趣事我忘记告诉您了:娜德曼莉殿下已经死了,她因向君主反抗而死,也因君主的猜忌而死。 明明生前她就是少数受尽皇权恩惠的人,如今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一点侵犯,就开始说自己受到了皇权的压迫,想要反抗皇权。您说,这是不是很好笑呢? 那位公主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是自我以上人人平等自我以下阶级分配的自由吗?那直接承认她想要的是权力不就好了? 仔细想来,向那位君主反抗的人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您的母亲丝内格夫人是这样,他最爱的公主娜德曼莉殿下也是这样。 顺从君主的命令才能生存好像已经成了这座无聊的宫殿里的一个法则,过去的我也深谙其道,谨遵这一法则。 但要是永远都这样活着,这里的所有人根本无法回归真正的自我,包括我也一样,所以我要走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重新做回真正的自己。” “您这是什么意思?” 希斯莉却笑了笑:“在我解释这些话之前,我先为您讲一个故事——这是一个被宫内所有人遗忘的秘境毁灭的故事。 瓦莱里安陛下在还没戴上冠冕前,就已经是一个极端好战分子了。 他花了人生中的二十五年带着众骑士将斯诺王国的领土扩大到初具帝国的规模,其中,他又花了整整三年时间破坏了覆盖‘极北之秘境’丝内格的结界,烧毁了丝内格繁茂的桦树林。 在我们伟大的王攻下丝内格之前,斯诺王国北部的丝内格是聚集了北部平原一带猛兽与妖精的幻想乡。 那里所有的异族曾被人类的恶意排斥,所以全都退到了斯诺王国以北的地方,聚在雪松林里报团取暖。 他们不想和人类产生太多交集,所以便和某位司章死亡的神明做了交易,以将自身的灵魂锁在丝内格为代价,换来了覆盖整个丝内格的大结界,以求自保。 这片结界和常规术师展开的结界不一样,它可以让丝内格避免被人类观测到,也有独特的防御机制,可以将人类的炮火隔绝。 当年,伟大的陛下由于迷路误闯了丝内格,一位好心的精灵为他指引了回去的方向。可惜的是,王并没有感念精灵的救命之情,而是选择了利用这一情报对丝内格的结界发起了攻击。 当时在与神明签下契约后又以一己之力为丝内格打造了一片繁荣自然景象的传奇领主希娜·丝内格领主用自己的魔力与灵魂苦苦支撑着大结界,可惜的是,她却没能成功阻挡王与骑士的炮火及术师团的轰击。 在结界被打破的时候,希娜领主英勇反抗侵袭的身姿映入了王的眼帘,然而伟大陛下看到的不是她高洁的精神,而是她异常美丽的外表。 为了让希娜领主断了对丝内格的牵挂,他命人烧毁了丝内格的森林,让曾是乌托邦的丝内格沦为了废墟,然后,他强行将领主带了回去。 然而,结界破碎以后,束缚着丝内格境内猛兽、妖精和精灵灵魂的诅咒却没有消除。 自那以后,北方幸存的猛兽和妖精失去了完整的灵魂,也失去了曾经存在的理智,他们为了重新找一片自己的容身之处而屡次进犯弗洛森。 而北方的精灵种也随着时间的消逝灭绝了——他们从前依附希娜领主才得以生存,所以他们灵魂被束缚在故土,肉体却只能随着希娜领主一起离开故乡。 他们的肉体内只留下一缕维持生存的残魂,所以他们无法再保持精灵的模样,于是他们的耳朵和翅膀都已退化,化为了与人类无异的样子,可他们的寿命却最多只有20年。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在跟随希娜领主回到弗洛森后却没能得到王的一点优待,反而因为各种各样忤逆王的行为被王处以极刑。 希娜领主为了惨死的同胞和回归故土的愿望再一次独自发动了叛乱,而那场叛乱也可想而知地以失败告终。 王吩咐术师切断了希娜领主的魔力回路,又严禁所有国民把秘境陨落的真相泄露出去,他给了希娜领主属于斯诺王国的爵位,又给了她一座独立的宫院。 希娜领主虽然收下了诸多恩惠,但她早已没了当年的风采,她不能再自己编织白鸟使魔,也无法再自己施放秘境魔法,但比这些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怀上了王的孩子。 一系列的变故让她忘却了自己的故乡早已毁灭的记忆,所以可怜的领主便决定生下这个孩子,让这个孩子继承属于秘境的一切,然后让这个孩子回到故乡,重新引领猛兽和妖精将那片乌托邦延续下去。” 波莉娜听到这里,整个人已经彻底崩溃。 她有些无助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扶着窗沿才能堪堪维持站立。 “你想告诉我母亲大人的愿望却已经无法再实现了,是吗?即使我带着母亲大人一起回到故乡,迎接我们的也只有一片废墟。你就是想告诉我这个真相才一直没有离开的吗?” 希斯莉摇摇头:“我只是为了给您指一条明路,只要您掌握圣剑的力量的话,那一切都不一样了。您可以利用圣剑的力量重建那片美丽的乌托邦,实现您母亲的愿望。” 第154章 觉醒(1) 然而,希斯莉说到这里的时候,波莉娜发现瓦莱里安带着他的仪仗和骑士来到了这座他已有十数年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虽然瓦莱里安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让自己不至于像刚刚在殿内时那么狼狈,但波莉娜通过他散落在额间和鬓角的碎发及有些凌乱的衣领还是能看出他在刚刚一定经历了一场超乎他预料的灾难——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印证了希斯莉和她透露的情报。 然而比起这个,瓦莱里安周身肃杀的氛围与他眼中的怒意反而更让波莉娜心生畏惧——在她从希斯莉得知秘境消亡的真相后,她对瓦莱里安抱有的感情只剩下恐惧与愤怒了。 于是,波莉娜蹲到了窗下,而希斯莉也扭头发现了瓦莱里安的仪仗。 “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瓦莱里安在侍者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他看到希斯莉以后,发出了一句愤怒的质询。 希斯莉不为所动,只是如平常一般抚摸着科洛德妮柔顺的毛:“您以为我会怕您吗?您手下的这些骑士根本近不了我的身,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激活那把圣剑。 您根本认识不到那把剑的真正价值,所以您才会把它当成寻常宝物一般丢进您的宝库内,可您不知道,只要激活那把剑,您从前毁坏掉的那些秘境、森林都可以苏生。如果您使用得当的话,如今北部猛兽进犯弗洛森城墙的困扰或许早就迎刃而解了。 我不忍心见到那把剑就这么在您的宝库里吃灰,所以我自己找方法把剑拿了出来,给了真正需要它的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所以你把它给了极北之秘境的前领主,想要让她再次举起反抗的旗帜?真是荒谬可笑!” 虽然瓦莱里安断定如今已经被切断魔力回路的丝内格夫人已经做不了什么,但他还是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拐杖:“安排一队人进去把圣剑找出来,撬开那女人的嘴也要问清楚!剩下一队人把这个母狐狸给我杀了。” “是!” 听到骑士身上铠甲碰撞的声音后,惊慌失措的波莉娜脑内萌生的第一个想法是必须要活下去。于是她抱着圣剑躲到了母亲的床底下,在床底观察着骑士们攒动的身影。 而宫殿之外的骑士则是像刚刚包围住娜德曼莉一般将希斯莉团团围住,希斯莉见状也不慌不忙地念咒令被白雪覆盖的植物快速复苏,让藤蔓缠住骑士们的脚。 “所以我说人类只会重复同样的错误,也只会踩同一个坑。” 骑士们本想用利剑砍穿藤蔓,然而希斯莉却持续施法让它们持续生长,直到把他们的腰腹、肩膀、手臂全部紧紧裹住,让他们无法再使用武器。 而内殿的骑士们找了一圈也找不到所谓的圣剑,一无所获的骑士队长匆匆返回将情况告知瓦莱里安的时候,瓦莱里安也顾不上希斯莉了。 他念叨着“一群不中用的东西”走进冰冷的宫殿,径直走到丝内格夫人的床前,令侍女用冰水把丝内格夫人泼醒,侍女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在瓦莱里安的威压之下去找了盆冰水泼醒了丝内格夫人。 丝内格夫人悠悠转醒,她在看到瓦莱里安的时候,原本疲惫的眼神顿时被愤怒填充。 她用尽全力爬了起来,近乎嘶吼地质询道:“利用精灵的信任侵吞了丝内格的家伙,你怎么还有脸再度进犯我的庭院?” “你的庭院?你现在拥有的所有东西都是我赐予你的,你又怎么好意思说这是你的庭院?败者就应该老老实实接受我的恩惠,怎么还能说出这些忘恩负义的话?” “你不过只是一个只知道暴力压制的侵略者而已,竟然还敢站在高地指责我?是你让我离开了故乡,你又怎敢说出是你赐予我新的住处这种话?” “行了,这些旧事我不想和你多扯,赶紧把圣剑交出来。” “圣剑?”丝内格夫人好像听到了一个新的名词一样,随后她发出了几声讥讽的笑声,“你连自己宫里的内务都管不清楚,丢了宝物找不到还跑到我这里找什么人类的宝物?你们人类的宝物我半分兴趣都没有,再在这里找来找去也是白费功夫。” 然而,她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连讥讽的笑声听起来也失去了其攻击性,瓦莱里安给骑士长使了个眼色,他便直接冲上前掐住了丝内格夫人的脖子。 “再不说的话,你的性命今天就会在这里断绝。你接受那个狐狸的馈赠究竟有何企图?是想要复兴已经被毁掉的秘境吗?还是妄图覆灭我的王朝?” 丝内格夫人被掐得连话都无法说出口,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脸嘲弄地看着瓦莱里安,仿佛瓦莱里安和他的手下对她的威胁对她来说一点用都没有。 而波莉娜在床底听着自己父母的对峙,心中的恐惧与无力感被一点一点放大。 瓦莱里安和丝内格夫人的对话验证了希斯莉故事的真实性,她能感觉到丝内格夫人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然而在这座宫殿里,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手救她的母亲。 她透过床底的缝隙看着瓦莱里安和他的手下们,那些对波莉娜而言理应熟悉的陌生人们如今看起来就像是失去了理性的野兽一般,他们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母亲,仿佛那些锐利的目光可以化成獠牙将母亲解构撕裂。 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母亲了吗?没有人愿意回归理性救救她们吗? 果然一味地相信有人会拯救她们是不现实的,眼下已经不能再犹豫了,再这样犹豫下去的话,母亲真的会断气的。 波莉娜想到这里,不禁愤怒地咬住了牙关,右手握紧了圣剑的剑柄。 “你这么快就想好你的愿望了吗?” 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为了救下母亲,为了让我们重回故土、重建家园,这两个理由就足以成为拔剑的理由了。 水之魔剑的剑灵听到了波莉娜心中最诚挚的愿望,于是她轻笑了一声,答道:“那么就从床底爬出去,拔出这把剑。” 听到剑灵说出只有她能听到的回答后,波莉娜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决定了告别过去那个犹豫怯懦的自己。 第155章 觉醒(2) 波莉娜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滚出了床底,遵照剑灵的指示拔出了剑。 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挥剑,在拔出圣剑以后,她只能做到将剑插在地上,无法再度举起剑。 该怎么办?要怎么做才能将剑再次挥舞起来? “拿不起剑也没关系,只要像你练习魔法一样想象将魔力输送到魔剑上就行了,我会帮你的。” 而瓦莱里安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大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快从她手中夺走圣剑!” 骑士们也因瓦莱里安的命令回过神来,反应快的骑士立马拔剑朝波莉娜冲过来。 波莉娜知道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要是再不出招的话,她和母亲都会没命的。 于是她遵照剑灵的指示朝手中的圣剑输送魔力,剑灵在接收到她的魔力后立马在波莉娜周围释放了几束高压水柱,将骑士们打退。 “那到底是什么招式啊?” 骑士们因对未知的恐惧而停下了脚步,瓦莱里安也因波莉娜激活了魔剑而变得更加怒不可遏。 他扭头看向丝内格夫人,不顾仪态上手扯着丝内格夫人的领口:“是你……是你教唆她去使用圣剑的?” “呵,你难道就只会无能狂怒吗?那种东西我才不会让波莉娜去使用!” 而波莉娜看到瓦莱里安又一次对自己的母亲施暴的模样,原本对瓦莱里安抱有的那一丝恐惧也被愤怒所覆盖。 水柱的杀伤力太低了,有什么办法能造成更强大的伤害呢? 波莉娜思考了不过三秒,便再度将魔力送给魔剑,当剑灵朝瓦莱里安释放高压水柱的时候,她直接念咒让水柱在生成的时候就化作冰锥,让冰锥以高速刺穿了瓦莱里安的胸膛、脖颈和双手的手臂。 “我……怎么会……” 瓦莱里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冰锥刺穿的惨状,用微弱的声音表示对这一现状的震惊之情。 “把你的脏手从母亲大人身上拿开!” 在波莉娜发出怒吼以后,在这座宫殿里的所有人这才接受了这一事实:王被自己从不在乎的小公主刺杀了。 他们出于对先王的忠心再度将波莉娜包围,而波莉娜也因为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而再度以刚刚的方式生成了更多高速冰刺,透过骑士们铠甲的缝隙将骑士们的身体刺穿。 希斯莉看着波莉娜终于成功使出了水之魔剑的力量,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她轻轻打了个响指,缠在包围她的骑士们的藤蔓便向内收缩,狠狠地掐着骑士们的脖子,在他们失去呼吸以后,苏生的植物们便立马枯萎。 “你们已经没用了,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只会是死路一条,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教你们才对。” 在杀死守在宫殿外的骑士和内侍官后,希斯莉也抱着科洛德妮火速离开了现场。 而在宫殿之内,尚未成年的少女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终于找到了长年被冷遇积累的不满和在一天之内得知诸多痛苦历史而产生的强烈愤怒的宣泄口。 “明明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为什么连给被人类排斥的异类一个栖息的空间都不允许?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情? 毁掉了母亲大人的秘境还不够,还要逼着她背井离乡,让她在这里熬尽了生命力?你们明明都已经把她逼得没有人样了,却还是要步步紧逼?到底是为什么?” 她用对她来说有些重的魔剑轻轻敲击着地面,在剑尖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一个高速冰锥就立马生成,砸向试图阻拦她的骑士。 在宫殿内所有的骑士都被波莉娜用冰锥刺穿的时候,她回过头看向母亲,而丝内格也因为体力透支又一次晕了过去。 “母亲!” 她丢下了魔剑,冲到床边抱住了母亲,两行清泪从她的眼中滑落。 她又一次尝试使用母亲曾教她的治愈术治疗母亲,然而这种治愈术带来的影响微乎其微。 不知尝试了多久,她听到了两段念咒声自窗外传来,在念咒声消失以后,母亲脸上的血色又变得红润了一些。 波莉娜循声望去,只见特蕾莎和一个黑色长发的侍从坐在飞毯上,在确认她们的施术对波莉娜的母亲还有效以后,特蕾莎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微笑。 “特蕾莎殿下,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个……宫外的门禁难道被破坏了吗?” “规矩和礼法有时候也是可以被打破的,在几天前的那场谈话结束后,我也想了一下,我觉得在要求您相信我之前,我总得先向您展现出对应的诚意。” “可是……可是我已经违反了约定,我已经使用了圣剑,事到如今,我也已经不能再奢求您的帮助了。” 然而,特蕾莎却没有因此而惊讶,她看了看波莉娜造成的残局,抿嘴笑了笑,朝窗内的波莉娜伸出了手:“那确实很可惜,但激活了魔剑也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我有办法让你们回归故土,但在那之前,我得先把这一行为合法化。我可以帮你们争取将弑君这一罪名对应的惩罚降到最低,所以为了活下去,带着丝内格夫人和我走。” “可是,我们的故土已经被毁灭了……” “那么,再一次重建它不就好了?这一次不再是靠神明的力量,而是靠你们自己的力量去重建它。虽然这听起来是挺难以实现的,但我会通过合理合法的形式帮助你们回归故土,完成这一愿望。” 波莉娜虽然对特蕾莎提议的可行性仍然抱有怀疑,但她也清楚眼下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如果她不和特蕾莎一起走的话,因这里的骚动而再度赶来的骑士和内侍们会再次尝试将她和母亲关进王城的大牢内,虽然她也可以尝试通过使用魔剑反抗,但她已经不想再杀更多无辜的人了。 于是,她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而特蕾莎确认波莉娜的选择以后粲然一笑,将波莉娜带上了飞毯,自己跳下了飞毯。 “殿下,您……” “安达,你先带着波莉娜殿下走,我已经安排别人过来接应我了。在带着丝内格夫人离开之前,我还得在这里‘动点手脚’。” “是,殿下。” 第156章 觉醒(3) 另一边,在娜德曼莉还没有发消息让城外的两位领主举兵进攻弗洛森城内之前,罗希亚在自己的房间里认真地打磨着某样东西。 这是她在来到弗洛森之前就在偷偷制作的东西,但是从前数月因为要连带着思考魔剑相关的事情、资助残障人士的资金来源、解决残障人士根本困境的方式方法以及义肢的设计等内容,使得她制作这一物件的效率有所下滑。 但万幸的是,在她们来到弗洛森以后,许多看似难以解决的问题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解决,这些微小的进展让罗希亚终于可以专心制作这个小巧的物件,也使得她的制造效率进一步提升。 罗希亚时常在想,自己无端生出的对这个国家残障人士的担忧是否是一种庸人自扰。 毕竟她如今只是一个旅者,对这个国家的国民而言,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即使有一天她离开了,也会有另一个人用更大的影响力救赎他们。 但这些理性上的思考却无法阻止她对他们生出更多怜悯之情,于是乎,在不知不觉间,她也像是从前搭积木一般,做了一些可能会影响到底层残障人士的事情。 那么,她做这些事情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在她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个只有拇指大的长卷发木质人偶在她的锉刀之下诞生了。 罗希亚将初具雏形的木偶举起来,用它遮住了月光——她显然对这一木偶的复原度还不是很满意。 “细节方面貌似还能再完善一下……但头发已经很像了。” 她轻声评判着自己的“杰作”,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收到了桌上的一个小匣子里,把周围的木屑打扫干净以后才准备上床睡觉。 然而,命运似乎连一个安稳的夜晚也不愿意赐给这位在精神上伤痕累累的女子,她的头刚一沾上枕头,一股眩晕感就立马涌了上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希亚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这股眩晕感,她自觉目前眩晕的程度是自身能接受的程度,于是她拼命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突然产生眩晕感的原因。 这是使用魔剑产生的副作用吗?虽然这也不无可能,但是这种可能性发生的概率应该不高。她这段时间即使是在外面与魔兽搏斗的时候,用的也只是最普通的铁剑。 即使用着被魔剑强行强化过的身体去和猛兽战斗,也不应该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副作用——因为她自认对疼痛眩晕的耐受力尚可,而即使是在通过透支身体而守护瓦特莱的那四个月的作战时光里,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会让她感觉到有些难以忍受的眩晕感。 那么,是她这段时间太过疲劳了吗?答案自然也是否定的。否定的理由同样可以用她在脑内反驳第一条推论使用的理由来倒推。 当然,也不排除这是她自开始使用魔剑以来由于一直在以各种方式透支身体使得孽力回馈的效果。毕竟罗希亚自认她并不算幸运,所以她使用魔剑的频次也不得不比其他人高。 可她来不及思考太多,比当前的眩晕感更严重的疼痛感便席卷了罗希亚的整个头部。 她不得不捂着脑袋试图驱散这股更加疼痛的感觉,但这一努力显然是徒劳的。 该用什么形容来概括这种感觉呢? 在疼痛中,罗希亚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试图找一种说辞来形容自己的感觉。 最终,她闭上眼,也确定了一种最适合形容这种疼痛的说辞:这大概就像是大量的信息流在同一时刻全部涌入脑内原本寂静的记忆之海的感觉——因为她一闭上眼,萦绕在耳边嘈杂的非人类说话的声音、在她眼前疯狂跳动的单词们一下子全部“活”了过来。 罗希亚试图从这些单词中找出关键词,但她根本不知道这所谓的关键词是什么,只能依靠着想象捕捉凑近她眼球的词汇。 她艰难地从这巨量的信息流中冷静下来,又在心里诘问剑灵产生这一异样的原因,而剑灵也尝试着与她共感,埋入庞大的信息流中,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我能感觉到这些信息流是我熟悉的东西,但那暂时还不是我的东西。” 那么,这应该是属于其他剑灵应该知道的信息突然涌现到我的眼前了,是吗? 剑灵没有反驳罗希亚脑内的推论:“应该是这样,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预告’——这预告着其他剑灵找到了使用者,或者与她们产生了某种联系。 总之这应该算是一种其他剑灵活跃度提高的证明,也是一种魔剑在催促着其他使用者尽快让斯托希洛回归一个整体的信号。” 能从这宏大的信息流中确定是哪把魔剑的剑灵活跃度提高了吗? “很遗憾,目前还不能,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从这里面提炼出有效的信息,在这之前你得再忍忍。” 如果这一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莉切丝应该也会有同样的感受才对。 为了证实这一推论,罗希亚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依靠着月光找到了床头柜,扶着床头柜让自己站起来。 在成功站起来以后,罗希亚扶着床沿向房间的门走去,然而她没走两步就已经感觉她的眼前天旋地转。 这种感觉让她差点要把今天的晚饭吐出来,于是她歇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住了。 在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有所减弱以后,罗希亚又向前走了两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房门被某个人打开了。 由于房间很昏暗,从走廊射入房间内的光线让罗希亚习惯性地眯上了眼,她忍住天旋地转而产生的眩晕感,将视线挪到了来者身上。 来者是大一号的“莉切丝”,可她却不是莉切丝。 那人是无法替代的存在,是罗希亚的月光,但也是罗希亚眼下最不想见的人之一。 “罗希亚?已经准备睡了吗?怎么不点灯?” 来者径直走进房间内,帮罗希亚点燃了房间里刚熄灭的灯。 “……特蕾莎,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她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正常的询问。 “我刚处理完残余的政务,梳理了一下目前从留在弗洛森的残缺亡灵中获得的情报,想第一时间和你分享一下……你怎么啦?” 第157章 觉醒(4) 在房间被煤油灯的光线铺满以后,特蕾莎回过头,却发现了罗希亚的异状。 与特蕾莎喜欢把头发随意地扎成低马尾、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盘起发髻的习惯不同,罗希亚是惯常把自己的头发梳成整齐的盘发亦或是高马尾的。 而现在罗希亚的头发却有些散乱地搭在肩背上,她右手的手指穿插在鬓角和额间的碎发中,被胡乱地揉在一起。 罗希亚的面色变得比平时还要苍白,穿插在发丝之间的手指也有些颤抖。即使现在她的呼吸节奏有些紊乱,她也仍然拼命地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状态看起来平稳一些。 在和猛烈的信息流对抗的拉锯战中取得一点优势以后,她轻声道:“抱歉,特蕾莎。这个话题可以明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再和大家说吗?我现在有点……” 没等罗希亚说完辩解的话语,她就又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这一次她没有扶好床边,脚不听使唤地想要向床的反方向倒去。 特蕾莎也不再多言,她向前两步,用右手牢牢抓住了罗希亚离她较近的手,然后用左手抓住对方的小臂,把对方朝她的方向拽了过去,抱住了罗希亚。 这是一个纯粹到只剩下温情的拥抱,在特蕾莎身上淡雅的东方茉莉花香灌入罗希亚的鼻腔的时候,可能是出于心理上的作用,罗希亚感觉头部的疼痛似乎有一定程度上的缓解。 而特蕾莎在刚刚看到、摸到罗希亚的手的时候,其实她是有被罗希亚的手吓了一跳的。 平时罗希亚总是戴着手套,她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罗希亚手部的变化,如今在真正看到摸到对方的手时,她才发现罗希亚被火之魔剑侵蚀、同化的程度太高,以至于五个手指都已经因异变而变得通红,手指的温度也和平时有些冰凉的触感不同,甚至有些发烫。 而她的手掌也到处都是薄茧,粗糙程度让特蕾莎不禁开始想象在分别的数年时光里,罗希亚到底被剑磨伤了多少次,又独自一人用绷带处理那些通红的水泡处理了多少次。 想到这里,特蕾莎把手轻轻地放在罗希亚的后脑勺上,故作轻松地解释道:“好了,虽然我只会一些简单的治愈术,但缓解疼痛感这种事情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应该也不会耗费多少魔力。 这种程度的事情不必劳烦安达,就算是我也能做到。所以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放轻松、深呼吸,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可是……” “我已经通过魔力探测发现你身上的异状了,你还要瞒我吗?” 罗希亚想起一年多以前瓦特莱城区的纪念碑之下似乎曾发生过类似的对话,于是她此刻所有用于辩解与隐瞒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化作一个没有被特蕾莎看见的无奈的笑容。 在头部传来的剧痛强度越来越强的情况下,罗希亚很难保持自己一直处于冷静的状态之中。当特蕾莎在她耳边轻声念起缓解疼痛的咒语之时,她再也无法忍受钻脑般的疼痛,紧紧地抓住了特蕾莎后背的衣服,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所幸的是,咒语生效以后,这份疼痛感并没有再往上叠加,反而开始得到了缓解,罗希亚缓缓松开了先前紧紧抓着特蕾莎衣物的手,将这一有些进攻性的动作换成了一个温和的拥抱。 罗希亚感觉自己取回了一点理智,于是再次尝试在心里呼唤剑灵,亦或是从混乱的信息流中提取信息,但她尝试几遍以后最终还是放弃了——不止是因为这些行为是无用功,还因为她现在和特蕾莎的距离是那样近,近到罗希亚很难保持冷静。 她脑内绷紧的弦只是稍微放松了一些,一些和此情此景不相干的回忆就从脑内紊乱的信息流中脱颖而出。 她想起了从前睡前和特蕾莎一起读童话故事的回忆,那时她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到可以毫无顾忌地用“特蕾”与“罗希”这样的昵称互相称呼。 “为什么大部分童话故事里女主角的结局都是和心爱的男人结婚、最后过上幸福的生活呢?” 在某次年幼的罗希亚合上童话书的时候,特蕾莎发出了这个疑问。 彼时罗希亚还没有认识到童话里公主王子的幸福都是建立在剥削人民的基础之上的,也还没有接受过多思想启蒙,所以呆愣愣地反问:“你觉得这样的结局不好吗?”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展开太单调了,明明女主角也可以自己想出走出困境的方式,在解决困难以后,她也可以选择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可是为什么大多数童话里的女主角在关键时刻总是会有一个男人出来拯救她,而女主角在最后也一定会选择和这个拯救她的男人结婚呢? 她就这么确定那个男人救她是因为喜欢她吗?说不定那个男人救她是为了要利用她呢。毕竟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是必须的东西,不是吗?” “……确实,我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现在想来,这些话真是非常有道理,但对现在的罗希亚而言,这些话又是这么残酷。 特蕾莎在说出这些话以后也很好地将其践行到了现在——她一直作为一位引导者尽力引领着周围的人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以她们认为最好的方式活下去,而她在引导众人前行这一过程中展现出的身影是如此地熠熠生辉。 但就是因为这样,罗希亚才更希望特蕾莎自己也能够如愿走在自己想要前行的路上。 她从始至终都很清楚特蕾莎对她好只是出于单纯的善意,但这一善意付出以后应得的回馈应该是作为“挚友”的报恩,而不是爱情——因为爱情会成为特蕾莎履行责任、追逐未来的绊脚石,所以她不需要。 想到这里,罗希亚的目光黯淡了几分。 第158章 觉醒(5) 然而,剑灵并没有给她太多沉溺于个人情感的时间,她在庞大的信息流中终于根据自己与信息流的亲和性拼凑出了活跃度正在提高的剑灵的情报,将提炼过后仍然显得晦涩难懂的谜语呈现在罗希亚的脑海之中。 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让重回正常状态的大脑平静了下来。 她花了一些时间整理了一番乱糟糟的情报,破译了有些晦涩难懂的谜语,然后她微微转头,凑在特蕾莎的耳边轻声说出了她和剑灵通力合作得出的结论:“水之魔剑和土之魔剑已经开始被激活了,其中土之魔剑的输出效率似乎很高。” 特蕾莎听到罗希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显然是有些惊讶的,她松开了罗希亚,用惊诧的眼神打量着对方的侧脸。 而罗希亚也识趣地松开了特蕾莎,她后退了两步,和特蕾莎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 她露出了一个有点紧张的微笑,用右手扯着左臂的袖子:“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这也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其实在其他魔剑的剑灵开始有所活动的时候,我会有类似于刚刚那样头痛欲裂、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的不良反应。” 特蕾莎也没怎么怀疑这一说法的真实性,而是抱胸思考起来:“这是出于什么原理才会有这种现象的呢?难道说同为魔剑的使用者能够比魔力监测仪更快地捕捉到同频的魔力波动信号吗?” “你不怀疑我吗?” 特蕾莎坦然道:“罗希亚,我觉得过多的试探反而不会增加你的说辞的可信度,既然你曾经选择了近乎无条件地信任我,那么我如今也会回馈对应的信任。况且你也没有理由故意欺骗我,对?” 就在这时,安达小跑着经过了罗希亚的卧室,她终于寻到了特蕾莎的身影,便也不顾礼仪闯进房间内:“殿下,刚刚魔力探测器监测到缪斯王国的最东部有极大幅度的魔力波动。” 特蕾莎绕过了罗希亚,向安达的方向走了两步,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么,斯诺王国宫内暂时还没有监测到,是吗?” “是的。” 特蕾莎听罢,扭头看着罗希亚,说道:“看来,你的说辞至少有一半被验证了真实性。我想,缪斯王国最东部监测到的信号应该就是土之魔剑的使用者开始正式使用它的信号。” 而罗希亚此时才注意到窗户外似乎有火光照耀,她朝窗户走去,拉开了窗帘。 她看到了庭院外的街道有骑士列队走过,他们所经之处的商铺都被破坏,还留在街道上的百姓们无助地缩在角落里,祈求不要被他们当做发泄的对象。 “为什么斯诺王国的军队会在夜晚出动?而且还是朝着王宫内的方向行进?” 特蕾莎见罗希亚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也快步走到了窗前,在看到街道外的景象后,她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有人发起了叛乱,试图带着军队攻进王宫内逼瓦莱里安王就范。” “但是在他们还没攻进王宫之前,行进的士兵们会把百姓们当做需要被烧掉的旧日余孽,百姓们则是被拿来作为他们泄愤玩乐的对象。” “所以,你要去救那些百姓们吗?” “我这种没有纳入东凰正式编制的闲散人士插手,应该不算是干涉他国内政?” 特蕾莎摇了摇头:“我就知道,在你看到这样的场面以后,你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做,但如今被身份束缚住的人反倒变成我了。” 罗希亚偏头看向特蕾莎:“那么你呢?你在得知了魔剑使用者新的动向,看到了这个场面以后,又打算要怎么做呢?” “我想要带着安达去看看波莉娜殿下的情况,既然水之魔剑剑灵的活跃度有所提升,那就说明她应该已经开始接触魔剑剑灵了,我怕动乱波及到波莉娜殿下的宫院内以后,她会在冲动之下使用魔剑。” “即使你知道这一行为是严重干涉他国内政的行为,你也要这么做吗?” 特蕾莎点了点头:“或许这在你看来是一种有勇无谋的行为,但我总觉得我如果不去拉波莉娜殿下和丝内格领主一把的话,我心中的缺憾会进一步被扩大。” 出乎特蕾莎意料的是,罗希亚并没有出言反对特蕾莎,而是露出了一副早就猜到特蕾莎会这么做的表情,破罐子破摔地朝特蕾莎伸出了自以为难看的手:“看来我们都有各自的事要完成,那就希望我们今晚的任务都能圆满完成。” 特蕾莎看着罗希亚通红手指上的薄茧,露出了一个有些酸涩的笑容,也伸手回握了对方的手,默认接受了对方善意的祝福。 “嗯,你务必要注意,不要让自己的身体太过疲劳。还有……在你那边的任务结束后,回来找灵使的领队取一块飞毯来王宫内接应我。” 罗希亚猜想特蕾莎可能又想要采取让安达带着波莉娜先撤离,自己留下应付叛军的战略,虽然放心不下,但这既然是特蕾莎自己做出的选择,她作为“挚友”也只有尊重特蕾莎的选择才是不越界的行为。 于是,她轻声地应了一声“好”,然后松开了特蕾莎的手,特蕾莎见状也干脆地转身朝房间外走去,让安达去取飞毯。 在等待的时间里,特蕾莎回想着她将罗希亚拥入怀里时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变化。 与从前柔软的怀抱不同,如今罗希亚的身体变得坚实有力,她能感受到对方四肢与核心每一块可能会被用到的肌肉都被其锻炼到了极致,而火之魔剑的侵蚀与强化又进一步让她的身材只能用精瘦来形容。 这是否说明,即使她卸下了王的责任,她也注定是特别的呢? 她是一个有着自己信念的武者,即使完成了收服魔剑的旅途,她也仍旧会选择为了他人燃烧自我——不知道为什么,特蕾莎隐隐约约有这一感觉。 虽然这样的罗希亚让特蕾莎总是担心她的身体状态,想要不断提醒罗希亚再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但特蕾莎此时脑内突然蹦出了一个自认为无厘头的想法:或许罗希亚需要的早就已经不再是她的保护了。 第158章 觉醒(5) 然而,剑灵并没有给她太多沉溺于个人情感的时间,她在庞大的信息流中终于根据自己与信息流的亲和性拼凑出了活跃度正在提高的剑灵的情报,将提炼过后仍然显得晦涩难懂的谜语呈现在罗希亚的脑海之中。 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让重回正常状态的大脑平静了下来。 她花了一些时间整理了一番乱糟糟的情报,破译了有些晦涩难懂的谜语,然后她微微转头,凑在特蕾莎的耳边轻声说出了她和剑灵通力合作得出的结论:“水之魔剑和土之魔剑已经开始被激活了,其中土之魔剑的输出效率似乎很高。” 特蕾莎听到罗希亚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显然是有些惊讶的,她松开了罗希亚,用惊诧的眼神打量着对方的侧脸。 而罗希亚也识趣地松开了特蕾莎,她后退了两步,和特蕾莎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 她露出了一个有点紧张的微笑,用右手扯着左臂的袖子:“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但这也是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其实在其他魔剑的剑灵开始有所活动的时候,我会有类似于刚刚那样头痛欲裂、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的不良反应。” 特蕾莎也没怎么怀疑这一说法的真实性,而是抱胸思考起来:“这是出于什么原理才会有这种现象的呢?难道说同为魔剑的使用者能够比魔力监测仪更快地捕捉到同频的魔力波动信号吗?” “你不怀疑我吗?” 特蕾莎坦然道:“罗希亚,我觉得过多的试探反而不会增加你的说辞的可信度,既然你曾经选择了近乎无条件地信任我,那么我如今也会回馈对应的信任。况且你也没有理由故意欺骗我,对?” 就在这时,安达小跑着经过了罗希亚的卧室,她终于寻到了特蕾莎的身影,便也不顾礼仪闯进房间内:“殿下,刚刚魔力探测器监测到缪斯王国的最东部有极大幅度的魔力波动。” 特蕾莎绕过了罗希亚,向安达的方向走了两步,不慌不忙地问道:“那么,斯诺王国宫内暂时还没有监测到,是吗?” “是的。” 特蕾莎听罢,扭头看着罗希亚,说道:“看来,你的说辞至少有一半被验证了真实性。我想,缪斯王国最东部监测到的信号应该就是土之魔剑的使用者开始正式使用它的信号。” 而罗希亚此时才注意到窗户外似乎有火光照耀,她朝窗户走去,拉开了窗帘。 她看到了庭院外的街道有骑士列队走过,他们所经之处的商铺都被破坏,还留在街道上的百姓们无助地缩在角落里,祈求不要被他们当做发泄的对象。 “为什么斯诺王国的军队会在夜晚出动?而且还是朝着王宫内的方向行进?” 特蕾莎见罗希亚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也快步走到了窗前,在看到街道外的景象后,她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看来是有人发起了叛乱,试图带着军队攻进王宫内逼瓦莱里安王就范。” “但是在他们还没攻进王宫之前,行进的士兵们会把百姓们当做需要被烧掉的旧日余孽,百姓们则是被拿来作为他们泄愤玩乐的对象。” “所以,你要去救那些百姓们吗?” “我这种没有纳入东凰正式编制的闲散人士插手,应该不算是干涉他国内政?” 特蕾莎摇了摇头:“我就知道,在你看到这样的场面以后,你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虽然我也很想这么做,但如今被身份束缚住的人反倒变成我了。” 罗希亚偏头看向特蕾莎:“那么你呢?你在得知了魔剑使用者新的动向,看到了这个场面以后,又打算要怎么做呢?” “我想要带着安达去看看波莉娜殿下的情况,既然水之魔剑剑灵的活跃度有所提升,那就说明她应该已经开始接触魔剑剑灵了,我怕动乱波及到波莉娜殿下的宫院内以后,她会在冲动之下使用魔剑。” “即使你知道这一行为是严重干涉他国内政的行为,你也要这么做吗?” 特蕾莎点了点头:“或许这在你看来是一种有勇无谋的行为,但我总觉得我如果不去拉波莉娜殿下和丝内格领主一把的话,我心中的缺憾会进一步被扩大。” 出乎特蕾莎意料的是,罗希亚并没有出言反对特蕾莎,而是露出了一副早就猜到特蕾莎会这么做的表情,破罐子破摔地朝特蕾莎伸出了自以为难看的手:“看来我们都有各自的事要完成,那就希望我们今晚的任务都能圆满完成。” 特蕾莎看着罗希亚通红手指上的薄茧,露出了一个有些酸涩的笑容,也伸手回握了对方的手,默认接受了对方善意的祝福。 “嗯,你务必要注意,不要让自己的身体太过疲劳。还有……在你那边的任务结束后,回来找灵使的领队取一块飞毯来王宫内接应我。” 罗希亚猜想特蕾莎可能又想要采取让安达带着波莉娜先撤离,自己留下应付叛军的战略,虽然放心不下,但这既然是特蕾莎自己做出的选择,她作为“挚友”也只有尊重特蕾莎的选择才是不越界的行为。 于是,她轻声地应了一声“好”,然后松开了特蕾莎的手,特蕾莎见状也干脆地转身朝房间外走去,让安达去取飞毯。 在等待的时间里,特蕾莎回想着她将罗希亚拥入怀里时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变化。 与从前柔软的怀抱不同,如今罗希亚的身体变得坚实有力,她能感受到对方四肢与核心每一块可能会被用到的肌肉都被其锻炼到了极致,而火之魔剑的侵蚀与强化又进一步让她的身材只能用精瘦来形容。 这是否说明,即使她卸下了王的责任,她也注定是特别的呢? 她是一个有着自己信念的武者,即使完成了收服魔剑的旅途,她也仍旧会选择为了他人燃烧自我——不知道为什么,特蕾莎隐隐约约有这一感觉。 虽然这样的罗希亚让特蕾莎总是担心她的身体状态,想要不断提醒罗希亚再多为自己考虑一些,但特蕾莎此时脑内突然蹦出了一个自认为无厘头的想法:或许罗希亚需要的早就已经不再是她的保护了。 第159章 觉醒(6) 在特蕾莎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安达也已经备好了飞毯,二人乘着飞毯向富丽堂皇的王宫内飞去。 在这段时间里,特蕾莎一直在祈祷,她头一次如此希望自己能赶得及,她希望自己能做到让波莉娜不用和她一样面临丧母的打击,也希望自己可以成功阻止波莉娜使用水之魔剑。 然而,当她们飞过宫墙,高空飞过王宫的后花园时,安达手里的简易魔力探测仪上的仪表盘还是一下子飙到了最大量程,仪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了前方:这意味着她们前进的目的地最终还是有人使用了水之魔剑,产生了连探测仪都无法直观测量的魔力波动。 安达不甘地用双手锤了锤飞毯:“我们最终还是没能赶上吗?” 特蕾莎虽然也因为希望落空了一半而感到有些不甘,但她还是立马冷静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安达的背:“……继续向前,水之魔剑被触发使用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我们还是能将影响范围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是,这一次我们明明就差一点……” “还没有结束,安达。” 安达这才意识到弗洛森王宫内的情景让自己想起了长姐离去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因为年纪尚小,还不能去宫宴,所以一直在家里等着长姐她们回家。 然而她等到自己都睡着了,都没能等到长姐回来。 第二天清晨,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疲惫的特蕾莎。 那是她和特蕾莎的初遇,在那以后,特蕾莎告诉她梅莉长姐去了华帝国,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然后就把她带到了阿玛拉大人的府邸中。 可是,特蕾莎怎么能瞒得住安达呢? 虽然特蕾莎在那以后封锁了所有关于那个夜宴的消息,但是安达还是捕捉到了一点风声。 只是她更宁愿相信长姐是被带到了华帝国去而已,所以长久以来,她都没再多问特蕾莎一句关于长姐的消息。 “……是,殿下。” 正如她一直以来选择对那个夜晚发生的事装聋装哑一样,这一次她也选择了相信特蕾莎的决定,乘着飞毯飞去了那座看似冷清的宫院。 另一边,当罗希亚简单换好行头跑到街上的时候,她发现穿着几乎一样铠甲形制的斯诺王国兵士正在交战,想来是瓦莱里安王或是其他有独立领军权的贵族正在抵抗叛军的侵袭。 但即便如此,刀剑也仍然无眼,这些士兵交战期间顾不上来不及逃窜的普通人。 在他们手中新式的魔动兵器即将误伤到一个小女孩时,罗希亚一鼓作气冲上前,用魔剑化作火墙挡住了攻击,又一把抱住了小女孩,把她带到了一块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小巷里。 那座小巷里已经聚集了数十人,当小女孩的母亲透过光的缝隙看到她失散的女儿被人带回来时,她一下子从小巷深处冲了出来抱住了小女孩,用斯诺语连声道谢。 “太晚了,如果再晚一点的话,这些人就没救了。” 此时,罗希亚的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清脆的斥责声,她回头看去,发现如往常般穿着一袭橘色衣衫的莉切丝正指挥着木之魔剑变幻出来的藤蔓快速将落单的百姓放到小巷里。 “你的身体没有感觉到难受吗?” 莉切丝对罗希亚有人情味的关怀感到有些讶异,但她随后拍了拍罗希亚,正色道:“谢谢你多余的关心,但那种事情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要赶紧在斯诺王国负责善后的后勤兵施救之前救下更多落单的市民。” 说着,莉切丝将弗洛森的地图塞给了罗希亚,用手掰开藤蔓沾了点藤蔓的汁液,在地图上快速标了几个点。 “这几个点都是我刚刚在西边发现的没有被波及到的集散点,我会负责东边城区的救援,西边城区的就拜托给你了。” 丢下这句话后,莉切丝就朝城区的东边跑远了。 因为时间的确紧急,罗希亚在拿到地图后也立马开始利用魔剑强化脚力在街道边狂奔,在城区东边寻找落单的百姓。 而莉切丝也在西边城区利用木之魔剑的力量将藤蔓铺在街区的角落,通过角落不断向前延伸,并在藤蔓的末端开了一朵小花,以小花的视点共感她的视觉,寻找落单的人。 在锁定到落单百姓的位置后,她立马利用魔剑强化自己的脚力,朝前狂奔,用曾经最熟悉的王宫剑术挡下朝她而来的攻击,通过增生藤蔓带走这条街所有落单的百姓,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说实话,莉切丝现在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刚刚在罗希亚面前,她要是再多说一句话,就真的会在对方面前吐出来。 她想起当她听到第一声炮火响起的时候,还在对她使用治愈术的安达也看到了魔力探测仪的变化。 “你还是留在府里休息比较好,出去使用木之魔剑的话,你因为使用木之魔剑而产生的头疼程度可能会加剧。” 在收好魔力探测仪的时候,安达劝了她一句。 当时她还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你把魔力波动的事情告诉特蕾莎以后,她会带你去做的事情怕是可能要比我要做的事情还要危险。” “你又知道殿下会怎么做了?现在伤疤好了就忘了疼了?” “我就是知道。这和伤疤好没好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要去救他们,这里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现在也是斯诺王国军队铁蹄之下的被压迫者,需要有人去救他们的性命。” “……所以你其实是想要弥补当年没有出手救下瓦特莱边境百姓的遗憾?” 当时莉切丝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用手指绕着头发转圈避过了安达的视线:“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说到这里,安达也没了脾气,她气鼓鼓地把留在莉切丝房间里的东西都收好,出去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反正该劝的我都劝了,你既然还是要出去的话,就自己保重身体。” 第159章 觉醒(6) 在特蕾莎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里,安达也已经备好了飞毯,二人乘着飞毯向富丽堂皇的王宫内飞去。 在这段时间里,特蕾莎一直在祈祷,她头一次如此希望自己能赶得及,她希望自己能做到让波莉娜不用和她一样面临丧母的打击,也希望自己可以成功阻止波莉娜使用水之魔剑。 然而,当她们飞过宫墙,高空飞过王宫的后花园时,安达手里的简易魔力探测仪上的仪表盘还是一下子飙到了最大量程,仪表盘上的指针指向了前方:这意味着她们前进的目的地最终还是有人使用了水之魔剑,产生了连探测仪都无法直观测量的魔力波动。 安达不甘地用双手锤了锤飞毯:“我们最终还是没能赶上吗?” 特蕾莎虽然也因为希望落空了一半而感到有些不甘,但她还是立马冷静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安达的背:“……继续向前,水之魔剑被触发使用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我们还是能将影响范围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是,这一次我们明明就差一点……” “还没有结束,安达。” 安达这才意识到弗洛森王宫内的情景让自己想起了长姐离去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因为年纪尚小,还不能去宫宴,所以一直在家里等着长姐她们回家。 然而她等到自己都睡着了,都没能等到长姐回来。 第二天清晨,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了疲惫的特蕾莎。 那是她和特蕾莎的初遇,在那以后,特蕾莎告诉她梅莉长姐去了华帝国,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然后就把她带到了阿玛拉大人的府邸中。 可是,特蕾莎怎么能瞒得住安达呢? 虽然特蕾莎在那以后封锁了所有关于那个夜宴的消息,但是安达还是捕捉到了一点风声。 只是她更宁愿相信长姐是被带到了华帝国去而已,所以长久以来,她都没再多问特蕾莎一句关于长姐的消息。 “……是,殿下。” 正如她一直以来选择对那个夜晚发生的事装聋装哑一样,这一次她也选择了相信特蕾莎的决定,乘着飞毯飞去了那座看似冷清的宫院。 另一边,当罗希亚简单换好行头跑到街上的时候,她发现穿着几乎一样铠甲形制的斯诺王国兵士正在交战,想来是瓦莱里安王或是其他有独立领军权的贵族正在抵抗叛军的侵袭。 但即便如此,刀剑也仍然无眼,这些士兵交战期间顾不上来不及逃窜的普通人。 在他们手中新式的魔动兵器即将误伤到一个小女孩时,罗希亚一鼓作气冲上前,用魔剑化作火墙挡住了攻击,又一把抱住了小女孩,把她带到了一块没有被战火波及到的小巷里。 那座小巷里已经聚集了数十人,当小女孩的母亲透过光的缝隙看到她失散的女儿被人带回来时,她一下子从小巷深处冲了出来抱住了小女孩,用斯诺语连声道谢。 “太晚了,如果再晚一点的话,这些人就没救了。” 此时,罗希亚的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清脆的斥责声,她回头看去,发现如往常般穿着一袭橘色衣衫的莉切丝正指挥着木之魔剑变幻出来的藤蔓快速将落单的百姓放到小巷里。 “你的身体没有感觉到难受吗?” 莉切丝对罗希亚有人情味的关怀感到有些讶异,但她随后拍了拍罗希亚,正色道:“谢谢你多余的关心,但那种事情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要赶紧在斯诺王国负责善后的后勤兵施救之前救下更多落单的市民。” 说着,莉切丝将弗洛森的地图塞给了罗希亚,用手掰开藤蔓沾了点藤蔓的汁液,在地图上快速标了几个点。 “这几个点都是我刚刚在西边发现的没有被波及到的集散点,我会负责东边城区的救援,西边城区的就拜托给你了。” 丢下这句话后,莉切丝就朝城区的东边跑远了。 因为时间的确紧急,罗希亚在拿到地图后也立马开始利用魔剑强化脚力在街道边狂奔,在城区东边寻找落单的百姓。 而莉切丝也在西边城区利用木之魔剑的力量将藤蔓铺在街区的角落,通过角落不断向前延伸,并在藤蔓的末端开了一朵小花,以小花的视点共感她的视觉,寻找落单的人。 在锁定到落单百姓的位置后,她立马利用魔剑强化自己的脚力,朝前狂奔,用曾经最熟悉的王宫剑术挡下朝她而来的攻击,通过增生藤蔓带走这条街所有落单的百姓,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说实话,莉切丝现在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刚刚在罗希亚面前,她要是再多说一句话,就真的会在对方面前吐出来。 她想起当她听到第一声炮火响起的时候,还在对她使用治愈术的安达也看到了魔力探测仪的变化。 “你还是留在府里休息比较好,出去使用木之魔剑的话,你因为使用木之魔剑而产生的头疼程度可能会加剧。” 在收好魔力探测仪的时候,安达劝了她一句。 当时她还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你把魔力波动的事情告诉特蕾莎以后,她会带你去做的事情怕是可能要比我要做的事情还要危险。” “你又知道殿下会怎么做了?现在伤疤好了就忘了疼了?” “我就是知道。这和伤疤好没好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我必须要去救他们,这里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现在也是斯诺王国军队铁蹄之下的被压迫者,需要有人去救他们的性命。” “……所以你其实是想要弥补当年没有出手救下瓦特莱边境百姓的遗憾?” 当时莉切丝没有正面回答,反而用手指绕着头发转圈避过了安达的视线:“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说到这里,安达也没了脾气,她气鼓鼓地把留在莉切丝房间里的东西都收好,出去之前又补充了一句,“反正该劝的我都劝了,你既然还是要出去的话,就自己保重身体。” 第160章 觉醒(7) 在动身前往下一个街区的时候,莉切丝感觉自己已经不只是头疼了,甚至肺部都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 现在想来,她才发现安达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她如此拼命地想要救下尽可能多的落单百姓或许正是因为她想要弥补从前面对大规模的残杀却选择袖手旁观的遗憾。 虽然从前在扎斯提亚斯没有救下的那些人到底还是回不来了,但如果她在这里仍然选择旁观的话,那她和从前相比又有何分别? 此时她又想起特蕾莎之前在马车里说的话:“说得难听一点,你们就是用于复活魔剑剑灵的祭品,没有祭品的话,是无法产生这种程度的神迹的。” 如果有人要问莉切丝“她怕死吗”,那么莉切丝的答案永远都是肯定的,她敢肯定她是所有魔剑使用者中最怕死的那一个,虽然现在魔剑使用者应该只有三个人。 但即便如此,莉切丝觉得如果有她必须要通过魔剑才能完成的事情的话,那么用她一人的一点魔力和精神力的损耗换来数百个无辜百姓的生还又何妨? 这样的交易的确可以用“神迹”来形容? 想到这里,莉切丝深吸了一口气,在第二条街区的头部再次重复着铺设藤蔓、寻找落单市民的步骤。 她感觉眼角有泪水滑落,但她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内疚而落泪还是因为疼痛而落泪。 木之魔剑的能力并不是最适合战斗的能力,但莉切丝如今却认为没有比木之魔剑的能力更适合她的能力了。 “你的能力真的很适合救人,这种方法真的是最有效率的救人方法。” 她夸了一句魔剑内沉寂已久的剑灵,而剑灵却没有回她。 在救下东边城区第二条街道的落单百姓后,莉切丝感觉自己的胃如翻江倒海,她最后还是没忍住找了个角落吐了一会儿。 罗希亚使用火之魔剑的时候也这么难受吗?她到底怎么忍得了的? 莉切丝在心里暗骂了两句,但还是忍着疼痛前往第三条街区继续搜救。 她开始为自己之前说过的大话而后悔,如果可以的话,这种痛苦她不想再承受一遍。 但是,她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就没有什么方法能缓解使用魔剑的副作用吗?” 然而,剑灵仍然没有回答莉切丝。 在救下第三条街的落单市民后,莉切丝有些懊恼地敲了敲魔剑:“为什么不回我?” 木之魔剑的剑灵答了一句:“我回了,回了沉默。” “你就没有沉默以外的回答吗?”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木之魔剑这样的能力属于是我自带的,而缓解魔剑侵蚀副作用的方法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回以沉默。 之前火之魔剑的剑灵有说她们在找缓解魔剑侵蚀副作用的方法,所以我就痛快地把我的记忆给她了,如果你实在想要知道,可以去问火之魔剑的使用者。” “你们是什么时候交流的?” “在你们之前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在莉切丝缓了一会儿,准备去往第四条街施救的时候,她发现一位红发蓝眼的贵族女子终于带着斯诺王国的后勤兵团赶到了现场,开始寻找落单的市民。 此时莉切丝才发现在街区交战的士兵数量和之前相比少了不少,于是她松了口气,找了个小巷的角落坐了下来,大口呼吸着有些呛人的空气。 “满足了吗?” 在莉切丝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终于好些了的时候,剑灵问了她一句。 “至少这一次在实现自我满足的过程中,的确有人得救了,不是吗?” 在莉切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好像没有从前那么惧怕剑灵了,甚至于还能做到和对方正常对话了。 莉切丝也不知道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但唯一有一点可以明确的就是:她终于能直面从前经历过的种种苦难,并真正下定决心越过这些苦难了。 然而,遗憾的是,莉切丝现在暂时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很久,她看到一只戴着棕色皮质手套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抬起头,戴着面具的女性正俯视着她,白色的碎发露了半截出来。 “你还能站得起来吗?” 莉切丝将手支撑在地上,做了几下徒劳的尝试,自嘲地干笑了几声:“看来是不行了。” 罗希亚听罢,便直接将右臂绕过莉切丝的棕色长发,把右手搭在莉切丝的左肩上,扶着她站了起来,又把莉切丝背起来,健步朝东凰的使臣宅邸走去。 “你现在还感觉身体难受吗?” 在走出阴暗的小巷以后,罗希亚问了一句。 “……是比刚刚好了一些,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有同样的症状?” “只是比原本就有的副作用要更严重一点的疼痛罢了,刚刚时间紧迫,我也没有时间和你分享情报。 你我有着同样的感觉是因为水之魔剑和土之魔剑在一个晚上之内被激活了,所以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其他魔剑剑灵活跃度提高的信号,从而表露出这种头晕想吐的症状。” 莉切丝虽然对两把魔剑同时被激活的消息感到很惊讶,但她眼下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大呼小叫了。 她用有些微弱的声音开口问道:“我还以为这是使用魔剑产生的副作用……所以特蕾莎和安达是去宫里找水之魔剑去了?在这以后我们会直接去找土之魔剑?” “未来的行程我还不能断言,只不过今晚特蕾莎和安达的确是偷偷去了宫里。” “呵,我就知道,她们两个身上的冒险精神真是旺盛得吓人。” 虽然莉切丝仍然嘴上不饶人,但因为她现在没力气讲太多话,所以这句话的攻击性自然也大打折扣。 “但你不得不承认,她们的冒险到最后基本都能取得一个好的结果,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特蕾莎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想出应对的方式方法。 这种超强的应变能力和愿意为冒险的结果与代价负责到底的精神不正是她的闪光点之一吗?” 莉切丝撇撇嘴:“你这话怎么不在特蕾莎面前多说说?” 然而,这一次,罗希亚没有搭腔,行进的步伐也慢了一些。 第160章 觉醒(7) 在动身前往下一个街区的时候,莉切丝感觉自己已经不只是头疼了,甚至肺部都有一种被灼烧的感觉。 现在想来,她才发现安达说的其实挺有道理的,她如此拼命地想要救下尽可能多的落单百姓或许正是因为她想要弥补从前面对大规模的残杀却选择袖手旁观的遗憾。 虽然从前在扎斯提亚斯没有救下的那些人到底还是回不来了,但如果她在这里仍然选择旁观的话,那她和从前相比又有何分别? 此时她又想起特蕾莎之前在马车里说的话:“说得难听一点,你们就是用于复活魔剑剑灵的祭品,没有祭品的话,是无法产生这种程度的神迹的。” 如果有人要问莉切丝“她怕死吗”,那么莉切丝的答案永远都是肯定的,她敢肯定她是所有魔剑使用者中最怕死的那一个,虽然现在魔剑使用者应该只有三个人。 但即便如此,莉切丝觉得如果有她必须要通过魔剑才能完成的事情的话,那么用她一人的一点魔力和精神力的损耗换来数百个无辜百姓的生还又何妨? 这样的交易的确可以用“神迹”来形容? 想到这里,莉切丝深吸了一口气,在第二条街区的头部再次重复着铺设藤蔓、寻找落单市民的步骤。 她感觉眼角有泪水滑落,但她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内疚而落泪还是因为疼痛而落泪。 木之魔剑的能力并不是最适合战斗的能力,但莉切丝如今却认为没有比木之魔剑的能力更适合她的能力了。 “你的能力真的很适合救人,这种方法真的是最有效率的救人方法。” 她夸了一句魔剑内沉寂已久的剑灵,而剑灵却没有回她。 在救下东边城区第二条街道的落单百姓后,莉切丝感觉自己的胃如翻江倒海,她最后还是没忍住找了个角落吐了一会儿。 罗希亚使用火之魔剑的时候也这么难受吗?她到底怎么忍得了的? 莉切丝在心里暗骂了两句,但还是忍着疼痛前往第三条街区继续搜救。 她开始为自己之前说过的大话而后悔,如果可以的话,这种痛苦她不想再承受一遍。 但是,她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就没有什么方法能缓解使用魔剑的副作用吗?” 然而,剑灵仍然没有回答莉切丝。 在救下第三条街的落单市民后,莉切丝有些懊恼地敲了敲魔剑:“为什么不回我?” 木之魔剑的剑灵答了一句:“我回了,回了沉默。” “你就没有沉默以外的回答吗?”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木之魔剑这样的能力属于是我自带的,而缓解魔剑侵蚀副作用的方法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只能回以沉默。 之前火之魔剑的剑灵有说她们在找缓解魔剑侵蚀副作用的方法,所以我就痛快地把我的记忆给她了,如果你实在想要知道,可以去问火之魔剑的使用者。” “你们是什么时候交流的?” “在你们之前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在莉切丝缓了一会儿,准备去往第四条街施救的时候,她发现一位红发蓝眼的贵族女子终于带着斯诺王国的后勤兵团赶到了现场,开始寻找落单的市民。 此时莉切丝才发现在街区交战的士兵数量和之前相比少了不少,于是她松了口气,找了个小巷的角落坐了下来,大口呼吸着有些呛人的空气。 “满足了吗?” 在莉切丝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终于好些了的时候,剑灵问了她一句。 “至少这一次在实现自我满足的过程中,的确有人得救了,不是吗?” 在莉切丝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她好像没有从前那么惧怕剑灵了,甚至于还能做到和对方正常对话了。 莉切丝也不知道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但唯一有一点可以明确的就是:她终于能直面从前经历过的种种苦难,并真正下定决心越过这些苦难了。 然而,遗憾的是,莉切丝现在暂时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很久,她看到一只戴着棕色皮质手套的手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抬起头,戴着面具的女性正俯视着她,白色的碎发露了半截出来。 “你还能站得起来吗?” 莉切丝将手支撑在地上,做了几下徒劳的尝试,自嘲地干笑了几声:“看来是不行了。” 罗希亚听罢,便直接将右臂绕过莉切丝的棕色长发,把右手搭在莉切丝的左肩上,扶着她站了起来,又把莉切丝背起来,健步朝东凰的使臣宅邸走去。 “你现在还感觉身体难受吗?” 在走出阴暗的小巷以后,罗希亚问了一句。 “……是比刚刚好了一些,说起来,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有同样的症状?” “只是比原本就有的副作用要更严重一点的疼痛罢了,刚刚时间紧迫,我也没有时间和你分享情报。 你我有着同样的感觉是因为水之魔剑和土之魔剑在一个晚上之内被激活了,所以我们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其他魔剑剑灵活跃度提高的信号,从而表露出这种头晕想吐的症状。” 莉切丝虽然对两把魔剑同时被激活的消息感到很惊讶,但她眼下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大呼小叫了。 她用有些微弱的声音开口问道:“我还以为这是使用魔剑产生的副作用……所以特蕾莎和安达是去宫里找水之魔剑去了?在这以后我们会直接去找土之魔剑?” “未来的行程我还不能断言,只不过今晚特蕾莎和安达的确是偷偷去了宫里。” “呵,我就知道,她们两个身上的冒险精神真是旺盛得吓人。” 虽然莉切丝仍然嘴上不饶人,但因为她现在没力气讲太多话,所以这句话的攻击性自然也大打折扣。 “但你不得不承认,她们的冒险到最后基本都能取得一个好的结果,即使结果不尽如人意,特蕾莎也会以最快的速度想出应对的方式方法。 这种超强的应变能力和愿意为冒险的结果与代价负责到底的精神不正是她的闪光点之一吗?” 莉切丝撇撇嘴:“你这话怎么不在特蕾莎面前多说说?” 然而,这一次,罗希亚没有搭腔,行进的步伐也慢了一些。 第161章 觉醒(8) 二人无言地走通过了一条劫后余生的街道,在莉切丝隐隐约约看到使臣府邸的轮廓后,她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罗希亚,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罗希亚平静地答了一句:“我知道。” “你没能制服住那些贵族们,也没能让扎斯提亚斯的百姓们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你只是徒劳地承受着魔剑侵蚀带来的痛苦,你的力量并没有改变他们。” 罗希亚顿了顿,缓缓答道:“……我知道。” 然而,在说出真正的心里话后,莉切丝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其实安达之前就已经和她说过了,不管莉切丝如何诘问罗希亚,罗希亚也不会如她所愿露出崩溃的表情。 虽然莉切丝已经决心直面这些她曾经害怕面对的事物,但是她还是想要向这个她不喜欢的人求证些什么。 比如说当她直面死亡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 亦或是当她面对苦难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 又或者当她的努力付诸东流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 然而,莉切丝最终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股复杂的心情最后化为了哽咽,她的语气中也染上了悲伤的色彩:“但是……其实……我觉得,能在关键时刻立马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即使最后这一选择可能是错误的,为自己的选择所付出的努力可能是徒劳的,但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也会从中吸取失败的经验与教训,为未来的成功做铺垫。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特蕾莎那样,不是所有的冒险与努力都是有回报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努力一点意义都没有,对不对?” 罗希亚愣了愣神,她很显然没想到这些话会从莉切丝嘴里说出来。 随后,她有些释然地笑了两声:“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话?” 莉切丝登时有些懊恼,她气鼓鼓地答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次是一次成功的经验罢了,虽然从前你在扎斯提亚斯没能拯救人民,但是至少这次成功了不是吗?” 罗希亚却摇了摇头:“可我不觉得这是一次成功,我想我们两个对成功的定义应该是不一样的,毕竟我的理想是几乎不可能由我来实现的。 正因其不可能实现,所以我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尽可能在生死关头救下更多人的性命,让他们在未来有自己选择道路的机会,如果再贪心一点的话,我还想在他们迷茫的时候拉他们一把。 我们的努力即使没能取得成功,也会成为让后人前进的踏板,所以现在,我愿意成为这些踏板的其中之一。 我们的失败会让后人吸取教训、规避失败,从而更快速地找到自我独立、不必再做他人附庸的方法,我想,这就是失败的意义之一。” 虽然罗希亚消极的态度让莉切丝感觉有点火大,但她总觉得她能稍微理解罗希亚的心情。 一个曾经站在最高位的人因为自己的失败导致大量她所爱的百姓们的死亡,一个理想主义者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理想无法通过自己的手去实现。 除了生死之事以外,很难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感到绝望的了。 “那么,你有为你的失败而感到遗憾过吗?” “当然,我想现在我所做的这些或许也是在……弥补从前失败的遗憾。” 在这以后,一直到府邸为止,二人都没再说话,但她们都已明白一点:她们从前都曾误会过对方,也都已经知晓对方和自己一样对扎斯提亚斯从前的悲剧抱有深切的遗憾之情。 到了府邸以后,罗希亚把莉切丝送回了她的房间。 “莉切丝,没想到一年不见,你也变了许多。我衷心地祝愿你在魔剑被全部封印以后,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在将莉切丝送回她的房间以后,罗希亚留下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在这以后,罗希亚又去找灵使的领队拿了一块飞毯,乘着飞毯向王宫的方向飞去。 这是她今天的最后一项任务了,但这也是她目前为止最想要做的事情,毕竟除了斯诺王国的平头百姓以外,特蕾莎的安危就是头等要紧的事情了。 当她的飞毯抵达王宫以后,特蕾莎的白鸟使魔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指引着她飞到了一块与富丽堂皇的宫殿风格格格不入的宫院里。 此时特蕾莎刚好用法术搬走了最后一个骑士的尸体,在抬头看到罗希亚乘着飞毯前来的身影后,她就赶紧跑回宫把还在昏迷状态的丝内格夫人抱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飞毯。 “这是怎么回事?” 在特蕾莎指挥着飞毯抬升的时候,罗希亚看着丝内格夫人苍白的脸庞,问了一句。 “简单来说,波莉娜殿下冲动之下用水之魔剑弑君了,受王的指令前来阻拦她的士兵也被她用水之魔剑刺死了。当然这也只是我根据现场这么判定的而已。” “那你刚刚留下来做了什么?安达和波莉娜殿下呢?” “我让安达带着波莉娜殿下先走了,在她们走了以后,我使了点伎俩移动了遗体位置。 最起码我觉得不能让波莉娜殿下她们被怀疑弑君,否则背负了弑君之罪的她或许又会被逼着用水之魔剑杀掉更多的人,亦或是被人推着走向断头台,这样的话,一切都无法收场了。” “你在出发前就已经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才让我过来接应的吗?” “这只是我设想的可能性之一,总之现在情况还不算是我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 说到这里,特蕾莎顿了顿,她抬头望向天上繁密的星群,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会觉得我采取的方式有些……不择手段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选择帮一个杀人犯。” “但是你的方式确实是能尽可能控制影响范围的中庸之道,而且我觉得那位殿下有挑战王权的精神,帮她一把并不算是坏事。” 特蕾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右手食指点了点罗希亚的额头:“话可不能说太满,我们在斯诺王国的善后任务还没有结束呢,你怎么能一口咬定这就是最合适的解决方式呢?” 罗希亚却看着星空之下的特蕾莎,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她在星光的照耀下当真是极美。 随后,她也笑了笑,点头道:“那我就先保留意见,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再评价。” 第161章 觉醒(8) 二人无言地走通过了一条劫后余生的街道,在莉切丝隐隐约约看到使臣府邸的轮廓后,她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开口道:“罗希亚,其实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罗希亚平静地答了一句:“我知道。” “你没能制服住那些贵族们,也没能让扎斯提亚斯的百姓们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你只是徒劳地承受着魔剑侵蚀带来的痛苦,你的力量并没有改变他们。” 罗希亚顿了顿,缓缓答道:“……我知道。” 然而,在说出真正的心里话后,莉切丝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其实安达之前就已经和她说过了,不管莉切丝如何诘问罗希亚,罗希亚也不会如她所愿露出崩溃的表情。 虽然莉切丝已经决心直面这些她曾经害怕面对的事物,但是她还是想要向这个她不喜欢的人求证些什么。 比如说当她直面死亡的时候,有没有害怕过? 亦或是当她面对苦难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 又或者当她的努力付诸东流的时候,有没有后悔过? 然而,莉切丝最终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股复杂的心情最后化为了哽咽,她的语气中也染上了悲伤的色彩:“但是……其实……我觉得,能在关键时刻立马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即使最后这一选择可能是错误的,为自己的选择所付出的努力可能是徒劳的,但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也会从中吸取失败的经验与教训,为未来的成功做铺垫。 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特蕾莎那样,不是所有的冒险与努力都是有回报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努力一点意义都没有,对不对?” 罗希亚愣了愣神,她很显然没想到这些话会从莉切丝嘴里说出来。 随后,她有些释然地笑了两声:“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话?” 莉切丝登时有些懊恼,她气鼓鼓地答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次是一次成功的经验罢了,虽然从前你在扎斯提亚斯没能拯救人民,但是至少这次成功了不是吗?” 罗希亚却摇了摇头:“可我不觉得这是一次成功,我想我们两个对成功的定义应该是不一样的,毕竟我的理想是几乎不可能由我来实现的。 正因其不可能实现,所以我选择了退而求其次——尽可能在生死关头救下更多人的性命,让他们在未来有自己选择道路的机会,如果再贪心一点的话,我还想在他们迷茫的时候拉他们一把。 我们的努力即使没能取得成功,也会成为让后人前进的踏板,所以现在,我愿意成为这些踏板的其中之一。 我们的失败会让后人吸取教训、规避失败,从而更快速地找到自我独立、不必再做他人附庸的方法,我想,这就是失败的意义之一。” 虽然罗希亚消极的态度让莉切丝感觉有点火大,但她总觉得她能稍微理解罗希亚的心情。 一个曾经站在最高位的人因为自己的失败导致大量她所爱的百姓们的死亡,一个理想主义者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理想无法通过自己的手去实现。 除了生死之事以外,很难有什么事比这更让人感到绝望的了。 “那么,你有为你的失败而感到遗憾过吗?” “当然,我想现在我所做的这些或许也是在……弥补从前失败的遗憾。” 在这以后,一直到府邸为止,二人都没再说话,但她们都已明白一点:她们从前都曾误会过对方,也都已经知晓对方和自己一样对扎斯提亚斯从前的悲剧抱有深切的遗憾之情。 到了府邸以后,罗希亚把莉切丝送回了她的房间。 “莉切丝,没想到一年不见,你也变了许多。我衷心地祝愿你在魔剑被全部封印以后,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在将莉切丝送回她的房间以后,罗希亚留下了两句话就离开了。 在这以后,罗希亚又去找灵使的领队拿了一块飞毯,乘着飞毯向王宫的方向飞去。 这是她今天的最后一项任务了,但这也是她目前为止最想要做的事情,毕竟除了斯诺王国的平头百姓以外,特蕾莎的安危就是头等要紧的事情了。 当她的飞毯抵达王宫以后,特蕾莎的白鸟使魔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指引着她飞到了一块与富丽堂皇的宫殿风格格格不入的宫院里。 此时特蕾莎刚好用法术搬走了最后一个骑士的尸体,在抬头看到罗希亚乘着飞毯前来的身影后,她就赶紧跑回宫把还在昏迷状态的丝内格夫人抱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飞毯。 “这是怎么回事?” 在特蕾莎指挥着飞毯抬升的时候,罗希亚看着丝内格夫人苍白的脸庞,问了一句。 “简单来说,波莉娜殿下冲动之下用水之魔剑弑君了,受王的指令前来阻拦她的士兵也被她用水之魔剑刺死了。当然这也只是我根据现场这么判定的而已。” “那你刚刚留下来做了什么?安达和波莉娜殿下呢?” “我让安达带着波莉娜殿下先走了,在她们走了以后,我使了点伎俩移动了遗体位置。 最起码我觉得不能让波莉娜殿下她们被怀疑弑君,否则背负了弑君之罪的她或许又会被逼着用水之魔剑杀掉更多的人,亦或是被人推着走向断头台,这样的话,一切都无法收场了。” “你在出发前就已经想到会有这种可能性,所以才让我过来接应的吗?” “这只是我设想的可能性之一,总之现在情况还不算是我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 说到这里,特蕾莎顿了顿,她抬头望向天上繁密的星群,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会觉得我采取的方式有些……不择手段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已,就这么轻而易举地选择帮一个杀人犯。” “但是你的方式确实是能尽可能控制影响范围的中庸之道,而且我觉得那位殿下有挑战王权的精神,帮她一把并不算是坏事。” 特蕾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用右手食指点了点罗希亚的额头:“话可不能说太满,我们在斯诺王国的善后任务还没有结束呢,你怎么能一口咬定这就是最合适的解决方式呢?” 罗希亚却看着星空之下的特蕾莎,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她在星光的照耀下当真是极美。 随后,她也笑了笑,点头道:“那我就先保留意见,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再评价。” 第162章 尝试(1) 在弗洛森的大火被丝拉比带领的后勤兵扑灭以后,扎拉斯莉收到了当天值班的外围骑士队长通过飞鸽传书传来的消息。 上面写着虽然扎拉斯莉和瓦莱里安等人都预判到了娜德曼莉的反叛,压制了娜德曼莉的追随者率领的兵队,但他们没有想到内侍长希斯莉会在他们之前杀死了娜德曼莉,也没有想到宫城内围值守的骑士团自己又发动了第二次叛变。 叛变的骑士们在瓦莱里安王从后花园到丝内格夫人宫院的路上用枪集体捅死了瓦莱里安王,而忠心的骑士们在发送求援信号以后和叛变的骑士们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落得了两败俱伤的结局。 当宫城外围的骑士收到求救信号赶到现场的时候,这些骑士都已经救不回来了。所以外围的骑士们只能依照惯例开展动乱后的善后工作。 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还发现内侍长希斯莉、丝内格夫人和波莉娜公主都消失了,他们在王宫内简单地搜寻了一番,却发现连她们的遗体都没能找到。 扎拉斯莉在收到这一情报后,立马通知自己的守卫军封锁弗洛森,寻找这三个人的踪迹。 斯诺王国的贵族们认为王国不可一日无主,他们比先王的逝世更在意的是新王的人选,觉得斯诺王国的国民们急需一位新王来引领保护他们。 瓦莱里安曾经重点培养的娜德曼莉公主如今也已经因为过早冒出反叛的苗头而死,一来二去,眼下宫里竟只有扎拉斯莉和丝拉比两位公主有资格竞选。 至于波莉娜,以三朝老臣为首的派系则是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毕竟一个混了异族血统的公主又有什么资格和其他两位纯人类血统的公主同台竞技呢? 几乎所有的贵族都默认了这一主张,并纷纷递交报文给丝拉比和扎拉斯莉,于是扎拉斯莉和丝拉比为稳定朝局,选择了临时召开议会,给了这些人宣泄主张和讨论的机会。 议会上,丝拉比提前表明她无意登上王位,并选择将这一机会让给了扎拉斯莉,而后斯诺王国派驻的主教也确认了扎拉斯莉身为主虔诚选民的正当性,并为其选定了加冕的日子。 尘埃落定以后,扎拉斯莉的话语权也水涨船高,贵族们眼里的她已经与新王无异——毕竟她和新王之间只差一个形式上的加冕仪式罢了。 扎拉斯莉意外地厚道,她在加冕之前就已经将原来归属于娜德曼莉管理的魔导科技研究所和管理局交给了丝拉比管理。 丝拉比在接下这一烂摊子以后,又逐步发现了从前娜德曼莉管理之下的研究所和管理局潜藏的风险:特里吉森疫病的药物研究的实际进展其实为零,娜德曼莉却在报告上做了手脚,只为了给魔导科技造势,从而在和主教的话语权斗争中扳回一局。 而研究所和管理局内空有人脉关系没有实力的管理层人数竟占了60,在这其中还有不少工作职责重合的光杆司令,这也是特里吉森疫病特效药物研究项目迟迟推行不下去的原因之一。 这些人在丝拉比刚接替娜德曼莉的职位的时候就给了丝拉比一个下马威,很显然丝拉比的人望没能起到震慑住这些老人的作用。 丝拉比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决定走先扶持被排挤已久的实力派术师,再淘汰掉一部分关系户的整顿路线,一来二去,丝拉比也忙得不能再空出时间去看望那些残障人士了。 另一边,扎拉斯莉手下的守卫军在城区内仍然没找到波莉娜和希斯莉等人的身影。 除了特蕾莎的府邸以外,他们已经每处地方都找过了,于是扎拉斯莉便初步怀疑是特蕾莎将波莉娜等人藏了起来,所以她派人去特蕾莎的府邸里游说了两遍,希望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特蕾莎却宣称自己除了在后花园偶然见过一面以外再没见过波莉娜,因此,扎拉斯莉即使再怎么怀疑和旁敲侧击都无法证实。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让扎拉斯莉有些在意。 在那个晚上,当丝拉比带着后勤兵团去善后的时候,有部分聚集在没被战火波及到的小巷里的落单市民宣称自己是被可以自由活动的藤蔓带到集散点的,还有一部分人说自己是被一位可以把剑变成火盾保护他们的蒙面人给救了。 除了这些百姓以外,扎拉斯莉在当天晚上派出的和反叛军交战的守卫军也表明当天晚上他们在交战的过程中,看到有位持有附有火光的剑的怪人,但鉴于那位怪人和他们并没有直接交战,只是打算从他们手下救下百姓,所以他们当时也没有多管。 如果只有一个人这么说,那还有编造的可能,但如果有数百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这么说,那说明当天晚上应该确实有至少两名有这种怪力的神人出现在城区,并救下了这些落单的百姓。 寻常术师们体内的魔力量是有限的,而且魔力的转化率远没有达到可以长时间凭空转化为某种实体元素的程度,所以能够凭借这种力量快速救下这么多落单市民的人,不是可以天生从自然界直接吸收魔力的传奇术师就是手上有可以极大提高魔力转化率的法器。 问题是,除了东凰的使臣以外,斯诺王国境内上哪去找这种天才术师呢? 丝拉比在将这一情报提供给扎拉斯莉以后,扎拉斯莉便立马要求丝拉比在魔导科技研究所和管理局内寻找编内是否有这种超凡力量的术师,而丝拉比在整顿一段时间以后给扎拉斯莉的答复是:编内并没有这种力量超凡的术师。 扎拉斯莉在确认了丝拉比的答复以后,便立马回信给丝拉比表明不必再继续寻找了——因为她已经断定那天晚上行动的人绝非本国的术师。 如果是一群术师通力合作的话,那么集群活动势必会引起军队的注意,但既然她的守卫军回报只看到了一人救援的话,那就说明,另一个使用藤蔓救援的应该躲在角落里,而且当天晚上对百姓施以援手的人有且只有两名。 在扎拉斯莉的认知中,除了可以极大提高魔力转化率的法器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人使出那种超凡的力量,那便是之前宫内失窃的圣剑。 如果那天晚上在弗洛森城区之内同时出现两名持有圣剑的人,加上之前东凰的公主有表明自己是为了圣剑来的弗洛森,那么这是否说明那两名持有圣剑的人其实是东凰公主的手下? 或许那位东凰公主其实有着可以操纵圣剑使用者的能力,此次她前来弗洛森或许就是为了找第三名持有圣剑的人?她寻找圣剑的目的莫非就是将所有的圣剑使用者收入麾下,对周边地区发动奇袭? 这样一来,如果波莉娜真的在她的府邸里,那么或许可以推测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希斯莉将从王宫库房里盗出的圣剑交给了波莉娜,而现在的波莉娜也已经掌握了圣剑的力量。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先把注意力放在稳定朝局和安抚民心上面,只要东凰的公主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她就有许多的时间和那位公主周旋。 想到这里,扎拉斯莉的面容变得铁青,将丝拉比传给她的纸条揉成一团。 第162章 尝试(1) 在弗洛森的大火被丝拉比带领的后勤兵扑灭以后,扎拉斯莉收到了当天值班的外围骑士队长通过飞鸽传书传来的消息。 上面写着虽然扎拉斯莉和瓦莱里安等人都预判到了娜德曼莉的反叛,压制了娜德曼莉的追随者率领的兵队,但他们没有想到内侍长希斯莉会在他们之前杀死了娜德曼莉,也没有想到宫城内围值守的骑士团自己又发动了第二次叛变。 叛变的骑士们在瓦莱里安王从后花园到丝内格夫人宫院的路上用枪集体捅死了瓦莱里安王,而忠心的骑士们在发送求援信号以后和叛变的骑士们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落得了两败俱伤的结局。 当宫城外围的骑士收到求救信号赶到现场的时候,这些骑士都已经救不回来了。所以外围的骑士们只能依照惯例开展动乱后的善后工作。 在这一过程中,他们还发现内侍长希斯莉、丝内格夫人和波莉娜公主都消失了,他们在王宫内简单地搜寻了一番,却发现连她们的遗体都没能找到。 扎拉斯莉在收到这一情报后,立马通知自己的守卫军封锁弗洛森,寻找这三个人的踪迹。 斯诺王国的贵族们认为王国不可一日无主,他们比先王的逝世更在意的是新王的人选,觉得斯诺王国的国民们急需一位新王来引领保护他们。 瓦莱里安曾经重点培养的娜德曼莉公主如今也已经因为过早冒出反叛的苗头而死,一来二去,眼下宫里竟只有扎拉斯莉和丝拉比两位公主有资格竞选。 至于波莉娜,以三朝老臣为首的派系则是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毕竟一个混了异族血统的公主又有什么资格和其他两位纯人类血统的公主同台竞技呢? 几乎所有的贵族都默认了这一主张,并纷纷递交报文给丝拉比和扎拉斯莉,于是扎拉斯莉和丝拉比为稳定朝局,选择了临时召开议会,给了这些人宣泄主张和讨论的机会。 议会上,丝拉比提前表明她无意登上王位,并选择将这一机会让给了扎拉斯莉,而后斯诺王国派驻的主教也确认了扎拉斯莉身为主虔诚选民的正当性,并为其选定了加冕的日子。 尘埃落定以后,扎拉斯莉的话语权也水涨船高,贵族们眼里的她已经与新王无异——毕竟她和新王之间只差一个形式上的加冕仪式罢了。 扎拉斯莉意外地厚道,她在加冕之前就已经将原来归属于娜德曼莉管理的魔导科技研究所和管理局交给了丝拉比管理。 丝拉比在接下这一烂摊子以后,又逐步发现了从前娜德曼莉管理之下的研究所和管理局潜藏的风险:特里吉森疫病的药物研究的实际进展其实为零,娜德曼莉却在报告上做了手脚,只为了给魔导科技造势,从而在和主教的话语权斗争中扳回一局。 而研究所和管理局内空有人脉关系没有实力的管理层人数竟占了60,在这其中还有不少工作职责重合的光杆司令,这也是特里吉森疫病特效药物研究项目迟迟推行不下去的原因之一。 这些人在丝拉比刚接替娜德曼莉的职位的时候就给了丝拉比一个下马威,很显然丝拉比的人望没能起到震慑住这些老人的作用。 丝拉比再三考虑,最终还是决定走先扶持被排挤已久的实力派术师,再淘汰掉一部分关系户的整顿路线,一来二去,丝拉比也忙得不能再空出时间去看望那些残障人士了。 另一边,扎拉斯莉手下的守卫军在城区内仍然没找到波莉娜和希斯莉等人的身影。 除了特蕾莎的府邸以外,他们已经每处地方都找过了,于是扎拉斯莉便初步怀疑是特蕾莎将波莉娜等人藏了起来,所以她派人去特蕾莎的府邸里游说了两遍,希望能起到震慑的作用。 而特蕾莎却宣称自己除了在后花园偶然见过一面以外再没见过波莉娜,因此,扎拉斯莉即使再怎么怀疑和旁敲侧击都无法证实。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让扎拉斯莉有些在意。 在那个晚上,当丝拉比带着后勤兵团去善后的时候,有部分聚集在没被战火波及到的小巷里的落单市民宣称自己是被可以自由活动的藤蔓带到集散点的,还有一部分人说自己是被一位可以把剑变成火盾保护他们的蒙面人给救了。 除了这些百姓以外,扎拉斯莉在当天晚上派出的和反叛军交战的守卫军也表明当天晚上他们在交战的过程中,看到有位持有附有火光的剑的怪人,但鉴于那位怪人和他们并没有直接交战,只是打算从他们手下救下百姓,所以他们当时也没有多管。 如果只有一个人这么说,那还有编造的可能,但如果有数百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这么说,那说明当天晚上应该确实有至少两名有这种怪力的神人出现在城区,并救下了这些落单的百姓。 寻常术师们体内的魔力量是有限的,而且魔力的转化率远没有达到可以长时间凭空转化为某种实体元素的程度,所以能够凭借这种力量快速救下这么多落单市民的人,不是可以天生从自然界直接吸收魔力的传奇术师就是手上有可以极大提高魔力转化率的法器。 问题是,除了东凰的使臣以外,斯诺王国境内上哪去找这种天才术师呢? 丝拉比在将这一情报提供给扎拉斯莉以后,扎拉斯莉便立马要求丝拉比在魔导科技研究所和管理局内寻找编内是否有这种超凡力量的术师,而丝拉比在整顿一段时间以后给扎拉斯莉的答复是:编内并没有这种力量超凡的术师。 扎拉斯莉在确认了丝拉比的答复以后,便立马回信给丝拉比表明不必再继续寻找了——因为她已经断定那天晚上行动的人绝非本国的术师。 如果是一群术师通力合作的话,那么集群活动势必会引起军队的注意,但既然她的守卫军回报只看到了一人救援的话,那就说明,另一个使用藤蔓救援的应该躲在角落里,而且当天晚上对百姓施以援手的人有且只有两名。 在扎拉斯莉的认知中,除了可以极大提高魔力转化率的法器以外,还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人使出那种超凡的力量,那便是之前宫内失窃的圣剑。 如果那天晚上在弗洛森城区之内同时出现两名持有圣剑的人,加上之前东凰的公主有表明自己是为了圣剑来的弗洛森,那么这是否说明那两名持有圣剑的人其实是东凰公主的手下? 或许那位东凰公主其实有着可以操纵圣剑使用者的能力,此次她前来弗洛森或许就是为了找第三名持有圣剑的人?她寻找圣剑的目的莫非就是将所有的圣剑使用者收入麾下,对周边地区发动奇袭? 这样一来,如果波莉娜真的在她的府邸里,那么或许可以推测出一个可怕的结论:希斯莉将从王宫库房里盗出的圣剑交给了波莉娜,而现在的波莉娜也已经掌握了圣剑的力量。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先把注意力放在稳定朝局和安抚民心上面,只要东凰的公主还没有离开的打算,她就有许多的时间和那位公主周旋。 想到这里,扎拉斯莉的面容变得铁青,将丝拉比传给她的纸条揉成一团。 第163章 尝试(2) 转眼间,冬去春来,覆盖于弗洛森长达5个月的积雪终于开始融化,扎拉斯莉的加冕仪式结束以后,弗洛森也迎来了春天。 莉切丝自那个夜晚以后在床上养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活动,而丝内格领主养了大半个月也只能做到坐起来而已。 一时间,安达成了整个府内最忙的人之一,虽然有罗希亚和府内的灵使们帮她打下手,但施放治愈术和开药基本还是只能由安达来做——毕竟府内的灵使们基本都对常规的治愈术式一窍不通。 她经常在给莉切丝治疗的时候偷偷抱怨自己生活不易,但在莉切丝问及“为什么特蕾莎不帮忙”的时候她又会给莉切丝一手刀让她安静养伤——即使莉切丝已经基本恢复了,她也仍然要求莉切丝在府内静养,不要多动。 在施术完毕以后,有些疲惫的安达游走在觐见厅之外,透过门的缝隙偷偷看了一眼觐见厅内的特蕾莎。 要问特蕾莎为什么没有帮安达给伤病者施术疗伤,那自然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在这个觐见厅负责打发扎拉斯莉派来的使者的人都是特蕾莎了。 觐见厅内,特蕾莎穿着一袭碧玉石色的长袍,深棕色长卷发被随意地用白色丝质发带扎在脑后——她显然没有想到今天府内还有不速之客,所以在打扮上也很随意。 她笑眯眯地看着扎拉斯莉派来的这些不速之客,说着听似谦卑的客套话:“扎拉斯莉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叫陛下了,陛下的加冕仪式真是壮观,我此次来访倒是没想到会见到这种场面,没能第一时间给陛下准备贺礼,这是我的疏忽。” 为首的领队朝特蕾莎行了一礼:“公主殿下,您应该知道我等这次是为什么而来的,请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糊弄我们了。” “您这话怎么越说越糊涂了?我还以为是我对陛下的礼数不周,没能在第一时间为陛下送上加冕的贺礼,这才惹得陛下不快,派各位前来这里看看有没有稀奇的东凰宝物。 可惜的是,我没有用我的东西擅自改装这座府邸的兴趣,所以我想各位在这里是找不到什么可以带回去给陛下的礼物的。作为赔偿,我会在贺礼订单上再加一点玉器,希望这能起到弥补我的过失的作用。” “不,公主殿下,我想您有些误会……” “那么,我希望您能明示殿下的旨意,这样打哑谜只会浪费在座各位的时间。”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前来还是为了查明波莉娜殿下的行踪。” 特蕾莎故作恍然大悟状,然后皱了皱眉:“噢,原来是这样。怎么?陛下还是没有找到波莉娜殿下吗? 恕我直言,陛下既然在弗洛森城内找不到的话,不如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周围的郊区,或者说拜托几位周边领地的领主帮忙搜查。” “陛下认为此时还不是动用那么大阵仗搜寻波莉娜殿下的时候。” “那么,陛下的意思是要让我动用灵使的力量暗中搜查吗?虽然这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终归是有干涉他国内政的嫌疑,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先内部解决比较好一点?”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们还没有到需要您支援的程度。我们前来向您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波莉娜殿下现在是否正在您的府邸或是东凰使馆内。” 特蕾莎听着使者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前几次各位来访的时候我已经和各位讲清楚了,可没想到在座各位竟然还对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没有藏匿波莉娜殿下的理由和动机,如果各位仅凭我们之间有过一面之缘这样的依据就怀疑我,那我现在就应该大发善心帮助各位去找波莉娜殿下了。 毕竟各位都不过是替上面办事而已,一直交不了差的话你们也很难办?然而我却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我有着对应的契约精神,既然东凰和斯诺王国已经签了新的外交协议,那么我就不会主动干涉过多斯诺王国的内政问题。 波莉娜殿下的失踪说到底不过是贵国的内政问题,和我又没什么关系,陛下竟然怀疑我至此,我实在是非常失望。” 使者们却不为所动:“殿下,您来到弗洛森的原因之一不正是圣剑吗?如果拿走圣剑的人正是波莉娜殿下的话,您当然就有充分的理由藏匿波莉娜殿下了。” 特蕾莎先是抬眼表示惊讶,然后温和地笑了笑:“没想到圣剑如今居然在波莉娜殿下手上,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各位,且不说我从不知道也没有途径去了解圣剑现在在波莉娜殿下手上这回事,就算我真的已经提前知晓圣剑的去向,我又能通过什么方式和她接触并藏匿她呢? 我在接手东凰的外交事务之前负责的是东凰的立法与司法事务,您知道我从那段经历里吸取到的其中一个有效经验是什么吗?” “还请您明示。” “证据,尤其是物证是帮助人类看清真相的最可靠的东西。所以不管是陛下也好,还是您也好,我希望下次各位在我面前说出这些推论之前,可以用未经伪造的物证证明各位推论的真实性。我接下来还有事要处理,恕我不能再接待各位了,请各位自便。” 特蕾莎在说完以后便起身离开了觐见厅,而扎拉斯莉派来的使者们也还不想把两国的关系弄得太僵,便也识趣地离开了特蕾莎的府邸。 当特蕾莎准备去房间继续忙东凰政务的时候,她这才发现波莉娜一直蹲在隐蔽的角落里听完了整个对话。 自从波莉娜来到这座府邸以后,她除了会在照顾丝内格领主的时候用刚学的几句东凰语和安达道谢以外,其他时间基本上不再与人对话。 丝内格领主似乎在醒来以后单独和她说了许多话,所以她总是在丝内格领主睡下以后坐在领主的床边独自沉思,没有人知道这位古怪而沉默寡言的公主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特蕾莎的府邸之内从不缺古怪之人,所以除了安达偶尔会对波莉娜进行一些无效的嘘寒问暖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只按照特蕾莎的指令执行,确保波莉娜能按时吃饭睡觉、不随意暴露身份、不妨碍特蕾莎处理公务即可。 因此,特蕾莎还是第一次见波莉娜做出像这样跑出房间偷看别人的行为。 第163章 尝试(2) 转眼间,冬去春来,覆盖于弗洛森长达5个月的积雪终于开始融化,扎拉斯莉的加冕仪式结束以后,弗洛森也迎来了春天。 莉切丝自那个夜晚以后在床上养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地活动,而丝内格领主养了大半个月也只能做到坐起来而已。 一时间,安达成了整个府内最忙的人之一,虽然有罗希亚和府内的灵使们帮她打下手,但施放治愈术和开药基本还是只能由安达来做——毕竟府内的灵使们基本都对常规的治愈术式一窍不通。 她经常在给莉切丝治疗的时候偷偷抱怨自己生活不易,但在莉切丝问及“为什么特蕾莎不帮忙”的时候她又会给莉切丝一手刀让她安静养伤——即使莉切丝已经基本恢复了,她也仍然要求莉切丝在府内静养,不要多动。 在施术完毕以后,有些疲惫的安达游走在觐见厅之外,透过门的缝隙偷偷看了一眼觐见厅内的特蕾莎。 要问特蕾莎为什么没有帮安达给伤病者施术疗伤,那自然是因为这段时间里在这个觐见厅负责打发扎拉斯莉派来的使者的人都是特蕾莎了。 觐见厅内,特蕾莎穿着一袭碧玉石色的长袍,深棕色长卷发被随意地用白色丝质发带扎在脑后——她显然没有想到今天府内还有不速之客,所以在打扮上也很随意。 她笑眯眯地看着扎拉斯莉派来的这些不速之客,说着听似谦卑的客套话:“扎拉斯莉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叫陛下了,陛下的加冕仪式真是壮观,我此次来访倒是没想到会见到这种场面,没能第一时间给陛下准备贺礼,这是我的疏忽。” 为首的领队朝特蕾莎行了一礼:“公主殿下,您应该知道我等这次是为什么而来的,请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糊弄我们了。” “您这话怎么越说越糊涂了?我还以为是我对陛下的礼数不周,没能在第一时间为陛下送上加冕的贺礼,这才惹得陛下不快,派各位前来这里看看有没有稀奇的东凰宝物。 可惜的是,我没有用我的东西擅自改装这座府邸的兴趣,所以我想各位在这里是找不到什么可以带回去给陛下的礼物的。作为赔偿,我会在贺礼订单上再加一点玉器,希望这能起到弥补我的过失的作用。” “不,公主殿下,我想您有些误会……” “那么,我希望您能明示殿下的旨意,这样打哑谜只会浪费在座各位的时间。” “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前来还是为了查明波莉娜殿下的行踪。” 特蕾莎故作恍然大悟状,然后皱了皱眉:“噢,原来是这样。怎么?陛下还是没有找到波莉娜殿下吗? 恕我直言,陛下既然在弗洛森城内找不到的话,不如将搜索范围扩大到周围的郊区,或者说拜托几位周边领地的领主帮忙搜查。” “陛下认为此时还不是动用那么大阵仗搜寻波莉娜殿下的时候。” “那么,陛下的意思是要让我动用灵使的力量暗中搜查吗?虽然这也不是不可以,但这终归是有干涉他国内政的嫌疑,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先内部解决比较好一点?”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们还没有到需要您支援的程度。我们前来向您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波莉娜殿下现在是否正在您的府邸或是东凰使馆内。” 特蕾莎听着使者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前几次各位来访的时候我已经和各位讲清楚了,可没想到在座各位竟然还对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没有藏匿波莉娜殿下的理由和动机,如果各位仅凭我们之间有过一面之缘这样的依据就怀疑我,那我现在就应该大发善心帮助各位去找波莉娜殿下了。 毕竟各位都不过是替上面办事而已,一直交不了差的话你们也很难办?然而我却没有这么做,就是因为我有着对应的契约精神,既然东凰和斯诺王国已经签了新的外交协议,那么我就不会主动干涉过多斯诺王国的内政问题。 波莉娜殿下的失踪说到底不过是贵国的内政问题,和我又没什么关系,陛下竟然怀疑我至此,我实在是非常失望。” 使者们却不为所动:“殿下,您来到弗洛森的原因之一不正是圣剑吗?如果拿走圣剑的人正是波莉娜殿下的话,您当然就有充分的理由藏匿波莉娜殿下了。” 特蕾莎先是抬眼表示惊讶,然后温和地笑了笑:“没想到圣剑如今居然在波莉娜殿下手上,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各位,且不说我从不知道也没有途径去了解圣剑现在在波莉娜殿下手上这回事,就算我真的已经提前知晓圣剑的去向,我又能通过什么方式和她接触并藏匿她呢? 我在接手东凰的外交事务之前负责的是东凰的立法与司法事务,您知道我从那段经历里吸取到的其中一个有效经验是什么吗?” “还请您明示。” “证据,尤其是物证是帮助人类看清真相的最可靠的东西。所以不管是陛下也好,还是您也好,我希望下次各位在我面前说出这些推论之前,可以用未经伪造的物证证明各位推论的真实性。我接下来还有事要处理,恕我不能再接待各位了,请各位自便。” 特蕾莎在说完以后便起身离开了觐见厅,而扎拉斯莉派来的使者们也还不想把两国的关系弄得太僵,便也识趣地离开了特蕾莎的府邸。 当特蕾莎准备去房间继续忙东凰政务的时候,她这才发现波莉娜一直蹲在隐蔽的角落里听完了整个对话。 自从波莉娜来到这座府邸以后,她除了会在照顾丝内格领主的时候用刚学的几句东凰语和安达道谢以外,其他时间基本上不再与人对话。 丝内格领主似乎在醒来以后单独和她说了许多话,所以她总是在丝内格领主睡下以后坐在领主的床边独自沉思,没有人知道这位古怪而沉默寡言的公主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特蕾莎的府邸之内从不缺古怪之人,所以除了安达偶尔会对波莉娜进行一些无效的嘘寒问暖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只按照特蕾莎的指令执行,确保波莉娜能按时吃饭睡觉、不随意暴露身份、不妨碍特蕾莎处理公务即可。 因此,特蕾莎还是第一次见波莉娜做出像这样跑出房间偷看别人的行为。 第164章 尝试(3) “波莉娜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波莉娜显然被特蕾莎吓了一跳,她发出了“咿”的一声怪叫,还试图退后两步,然而她却忘了自己还蹲在地上,便直接跌坐在地上。 在特蕾莎伸出手将她扶起来以后,波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您一直在帮我的忙,为我打掩护,我却连一件像样的谢礼都拿不出来。” “您可以不用那么客气,况且我做这些也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可是……扎拉斯莉陛下她现在似乎已经知道圣剑现在在我的手上了,我想我还是直接去宫内直接和她谈一谈比较好,最起码不能再把您牵扯进来了……” “您放心,陛下没有证据的话是不会太为难我的。而且像这样和他们打太极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过段时间我就会安排一位中立人士作为您的代言人去和陛下详谈,现在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东凰立场的中立性罢了。 毕竟魔剑的事也只是我站在个人立场上必须要做的事,要想确保我的个人立场和东凰的立场不重合是一件麻烦事,所以有些事还是得麻烦别人来做。” “殿下,您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了,但我还是希望在您认为合适的时机到了以后,让我直接去和陛下商谈。 您已经为我因冲动而犯下的罪孽买了单,光是这一点我就已经十分感谢您了,所以至少我希望能用我自己的力量让我和母亲堂堂正正地回到故乡。” 特蕾莎眨了眨眼,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劝说波莉娜,但她转而一想,认为既然波莉娜已经自己做出了决定,那么她也不能干涉太多对方的决定。 “……您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扎拉斯莉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说服的。” 波莉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深知陛下有多聪明,也明白这场谈判的难度有多高,所以我也想在这段时间收集有价值的筹码,作为和陛下谈判的条件。” “既然如此,我会和手下的人交代清楚,届时您会被转移到郊区避一下风头,与此同时丝内格领主也会一直留在这里继续由安达照顾。等风头过了,您就可以发函进城面圣,至于面圣以后的事情就得靠您自己了。” “我明白的,非常感谢您的支持,我不会让我的动向被陛下发现的。” “那么,我会让我的手下在您空闲的时间里去丝内格领主的房间里找您,进一步告知您细化后的方案,其他的您不用担心太多。” 波莉娜则是对着特蕾莎深深地鞠了一躬:“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在波莉娜一步三回头走回丝内格领主养病的房间以后,披着麻布斗篷的罗希亚从离特蕾莎最近的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就这样让波莉娜殿下独自去面对扎拉斯莉陛下真的好吗?” 特蕾莎也不惊讶,只是挑了挑眉:“你从哪里开始听的?” “我只是在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你和波莉娜殿下的声音,便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我也并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特蕾莎看了一眼窗外,发现现在正好是午后时间。 一般情况下,这时候确实是罗希亚外出采买发放给贫民窟残障人士的列巴的时间。 她最近总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出门,在特蕾莎把丝内格领主带回来休养以后,她便会在早餐时间提着一袋钱回来,顺便帮安达照顾伤病患。午休过后,她又会带着钱出去买列巴,将列巴分发完才回来。 想到这里,特蕾莎对罗希亚的担心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她不免深深叹了口气:“其实刚刚那些话你听了也无妨,我们谈话的内容也并不是需要保密的事项。 至于我放手让波莉娜殿下去做的理由则是:我不想过多干涉她的选择。我能做的只是在她迷茫的时候,或是在她可能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拉她一把。 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她自己去选,只要能让扎拉斯莉女王认识到她的价值,那么不管是谁去和她谈判,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确定波莉娜殿下真的能认清自己的价值吗?如果谈判失败了怎么办?” 特蕾莎微微一笑:“这场谈判的难度其实对波莉娜殿下而言并不难,但这对于她来说也是必须要跨越的坎,只有跨过了这道坎,萦绕在丝内格和波莉娜的阴影才能由她们自己驱散。” “实话说,我不觉得这次谈判会有这么顺利。 既然扎拉斯莉女王已经推测出水之魔剑在波莉娜殿下的手上,如果她再让术师把那天晚上的情况调查得详细一些,或许还能连带着推出瓦莱里安王死亡的真相、那天晚上在街道救下落单市民的人的真实身份等有效信息。 结合你之前向她透露过你来到弗洛森的真实目的,或许她还能进一步推测出我们都是被你收归麾下的人。我想正是因为她已经推到了这一步,怀疑你是为了水之魔剑而包庇波莉娜殿下,所以她才会派使者频繁造访这里。” 特蕾莎听着罗希亚的推测,习惯性地用右手的食指绕着鬓角的头发。 她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你考虑得更详尽一些,但我不觉得扎拉斯莉女王会费那个人力去调查先王的真正死因,而且我自认我做的手脚一般的术师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她应该还不知道瓦莱里安王的真实死因。 不过,即使她手上没有这块拼图,她也的确可以凭借其他的情报推出这座城市还有其他的魔剑使用者,而且这些魔剑使用者都在我的府邸里生活,从而误解我打算利用你们在斯诺王国掀起一场风波,夺取水之魔剑。” 说到这里,特蕾莎止住了话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罗希亚,然后笑眯眯地单手叉腰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一旦我的‘意图’暴露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在这里止步了呢。” 第164章 尝试(3) “波莉娜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波莉娜显然被特蕾莎吓了一跳,她发出了“咿”的一声怪叫,还试图退后两步,然而她却忘了自己还蹲在地上,便直接跌坐在地上。 在特蕾莎伸出手将她扶起来以后,波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您一直在帮我的忙,为我打掩护,我却连一件像样的谢礼都拿不出来。” “您可以不用那么客气,况且我做这些也只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可是……扎拉斯莉陛下她现在似乎已经知道圣剑现在在我的手上了,我想我还是直接去宫内直接和她谈一谈比较好,最起码不能再把您牵扯进来了……” “您放心,陛下没有证据的话是不会太为难我的。而且像这样和他们打太极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过段时间我就会安排一位中立人士作为您的代言人去和陛下详谈,现在我这么做只是为了确保东凰立场的中立性罢了。 毕竟魔剑的事也只是我站在个人立场上必须要做的事,要想确保我的个人立场和东凰的立场不重合是一件麻烦事,所以有些事还是得麻烦别人来做。” “殿下,您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了,但我还是希望在您认为合适的时机到了以后,让我直接去和陛下商谈。 您已经为我因冲动而犯下的罪孽买了单,光是这一点我就已经十分感谢您了,所以至少我希望能用我自己的力量让我和母亲堂堂正正地回到故乡。” 特蕾莎眨了眨眼,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劝说波莉娜,但她转而一想,认为既然波莉娜已经自己做出了决定,那么她也不能干涉太多对方的决定。 “……您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扎拉斯莉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说服的。” 波莉娜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深知陛下有多聪明,也明白这场谈判的难度有多高,所以我也想在这段时间收集有价值的筹码,作为和陛下谈判的条件。” “既然如此,我会和手下的人交代清楚,届时您会被转移到郊区避一下风头,与此同时丝内格领主也会一直留在这里继续由安达照顾。等风头过了,您就可以发函进城面圣,至于面圣以后的事情就得靠您自己了。” “我明白的,非常感谢您的支持,我不会让我的动向被陛下发现的。” “那么,我会让我的手下在您空闲的时间里去丝内格领主的房间里找您,进一步告知您细化后的方案,其他的您不用担心太多。” 波莉娜则是对着特蕾莎深深地鞠了一躬:“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在波莉娜一步三回头走回丝内格领主养病的房间以后,披着麻布斗篷的罗希亚从离特蕾莎最近的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就这样让波莉娜殿下独自去面对扎拉斯莉陛下真的好吗?” 特蕾莎也不惊讶,只是挑了挑眉:“你从哪里开始听的?” “我只是在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你和波莉娜殿下的声音,便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我也并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特蕾莎看了一眼窗外,发现现在正好是午后时间。 一般情况下,这时候确实是罗希亚外出采买发放给贫民窟残障人士的列巴的时间。 她最近总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出门,在特蕾莎把丝内格领主带回来休养以后,她便会在早餐时间提着一袋钱回来,顺便帮安达照顾伤病患。午休过后,她又会带着钱出去买列巴,将列巴分发完才回来。 想到这里,特蕾莎对罗希亚的担心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她不免深深叹了口气:“其实刚刚那些话你听了也无妨,我们谈话的内容也并不是需要保密的事项。 至于我放手让波莉娜殿下去做的理由则是:我不想过多干涉她的选择。我能做的只是在她迷茫的时候,或是在她可能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拉她一把。 但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她自己去选,只要能让扎拉斯莉女王认识到她的价值,那么不管是谁去和她谈判,结果都是一样的。” “你确定波莉娜殿下真的能认清自己的价值吗?如果谈判失败了怎么办?” 特蕾莎微微一笑:“这场谈判的难度其实对波莉娜殿下而言并不难,但这对于她来说也是必须要跨越的坎,只有跨过了这道坎,萦绕在丝内格和波莉娜的阴影才能由她们自己驱散。” “实话说,我不觉得这次谈判会有这么顺利。 既然扎拉斯莉女王已经推测出水之魔剑在波莉娜殿下的手上,如果她再让术师把那天晚上的情况调查得详细一些,或许还能连带着推出瓦莱里安王死亡的真相、那天晚上在街道救下落单市民的人的真实身份等有效信息。 结合你之前向她透露过你来到弗洛森的真实目的,或许她还能进一步推测出我们都是被你收归麾下的人。我想正是因为她已经推到了这一步,怀疑你是为了水之魔剑而包庇波莉娜殿下,所以她才会派使者频繁造访这里。” 特蕾莎听着罗希亚的推测,习惯性地用右手的食指绕着鬓角的头发。 她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你考虑得更详尽一些,但我不觉得扎拉斯莉女王会费那个人力去调查先王的真正死因,而且我自认我做的手脚一般的术师是看不出来的,所以她应该还不知道瓦莱里安王的真实死因。 不过,即使她手上没有这块拼图,她也的确可以凭借其他的情报推出这座城市还有其他的魔剑使用者,而且这些魔剑使用者都在我的府邸里生活,从而误解我打算利用你们在斯诺王国掀起一场风波,夺取水之魔剑。” 说到这里,特蕾莎止住了话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罗希亚,然后笑眯眯地单手叉腰继续说道:“这样一来,一旦我的‘意图’暴露的话,我们就不得不在这里止步了呢。” 第165章 尝试(4) 罗希亚看着特蕾莎一副在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笑了:“我想,或许我们也可以借着这次谈判进一步粉饰真相,借波莉娜殿下之口把我和莉切丝从扎拉斯莉女王认知中的东凰阵营摘出去,这样一来,至少东凰立场的中立性可以保下来。” “你想要怎么做?”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作为波莉娜殿下的‘线人’之一继续在弗洛森城内活动,在暗中将我们要赌上的筹码一块移交给波莉娜殿下。在谈判当天,我会作为她的侍从活动,从而确保谈判能按照我们预判的方向发展。” 特蕾莎的目光黯淡了一些:“……我本来是打算让你在这段时间里好好休息一下的,可结果你不仅只休养了两三天就开始继续在弗洛森城内活动,还要因为我的疏忽而筹谋劳心。” “我想,这也是我的价值之一。很多事情只靠一个人筹谋是必定会有疏忽的,但多一个人就不一样了,我……” 说到这里,罗希亚的眼珠不自然地转了转,似乎在想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她说不出口,说不出“我希望我可以弥补你的疏忽,留在你的身边握好你的手,不让你摔倒”这样的话。 毕竟这样的话实在是过于狂妄的越界之言,包括刚刚说的话也已经超出一个“挚友”应该许的诺言范围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多依赖一下你的亲信和部下,让她们充当你的智囊团。” 在一年多以前,罗希亚发现自己的情感波动在魔剑的影响下变得更大以后,便一直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输出。 虽然之前她也会因为死期即将来临的犹豫和把控不好度的情况下,做出一些故意疏远特蕾莎而让对方失望的事情,但是如今罗希亚自觉已经开始能把控好二人之间的距离了。 然而,即使她现在已经很少再出现控制不住表情出卖真实情绪的情况,但她还是会时不时在冲动之下发出这种狂悖之言。 感情这种东西还真是很难控制,罗希亚不禁如此想着。 特蕾莎倒也没在乎罗希亚的发言有多越界,只是轻轻用手指弹了弹罗希亚的额头。 “你的神经太紧绷了,罗希亚。不过以后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至于波莉娜殿下的事情……可以拜托你吗?” 罗希亚微微蹙眉,揉了揉刚刚被弹过的地方,点了点头:“虽然我不保证能绝对成功,不过我会尽我所能提高这次谈判的成功率的。” 特蕾莎笑了笑,她拍了拍罗希亚的肩,绕过她朝自己书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 “放轻松些,就算这次失败了,我们也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毕竟……即使这些事情真的全部查明,调查得太清楚,扎拉斯莉女王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罗希亚扭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算扎拉斯莉女王查到底,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又捞得到什么好处呢?她这段时间频繁让人造访这里,为的又是什么呢?” “即使她不惜动用人力去查到底,查出魔剑使用者和东凰的关系,东凰和斯诺王国的外交关系怕是也岌岌可危。 目前斯诺王国没有能力自主研发对抗时疫的特效药,斯诺王国南部一带的疫病也还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甚至最近弗洛森南部郊区一带已经出现了感染者。 眼下新王登基,根基尚且不稳,疫病又无法得到有效控制,这些要素就已经足以使得民心不安了。 如果再不抓紧推进和东凰合作开发特效药的进度,只怕她的位置还没坐稳就要被推下去了,所以此时闹僵和东凰的外交关系是百害无一利的。 至于女王频繁派使者过来,也不过是一种试探罢了。她需要知道魔剑使用者的价值、立场,以及魔剑使用者和东凰是否有关联,如果有,我们是否在未来会对斯诺王国产生威胁。” 特蕾莎点了点头:“我原以为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但现在看来,我们之间的默契还是没有变,不是吗?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想要的东西,我们在谈判中需要做的也不过是把对方需要的筹码摆到桌上罢了。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作为东凰的代言人不能再在明面上插手太多,至少我的表面功夫得做到位。所以一切就都靠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助波莉娜殿下把筹码都摆到桌上。” 说完,特蕾莎便朝书房的方向走远了,而罗希亚的嘴角也扬了起来,她戴上了那面弗洛森人眼中无名勇者象征的铝制面具,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后,波莉娜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弗洛森北部郊区的一座罗希亚之前为掩人耳目而订下的旅馆客房内居住,而罗希亚也为了扰乱视听,不仅和波莉娜一块去了郊区客房同住,还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弗洛森城区内到处乱跑。 在转移成功后过了一个星期,波莉娜又以个人名义递了申请面见的函件到宫内申请面圣。 扎拉斯莉在收到函件后,一时之间也不理解波莉娜究竟打算做什么。 由于特里吉森的疫病已经开始扩散到弗洛森南部郊区,所以她才没动用更多人力去郊区搜查波莉娜的下落,以免疫病在军队中扩散。 眼下由于疫病和王位更迭使得民心不稳,加上春天一到,北部地区冬眠的猛兽又开始发动大范围袭击。 光靠重组后的王城骑士团根本难以招架,之前通过招募编外人士招到的能以一己之力清缴北部雪原高级委托的无名勇者现在接委托的数量也下降了,这使得编内骑士要应对的魔兽数量有所增加,他们的压力也大了一些。 扎拉斯莉本想着让丝拉比指挥术师团出征清缴魔兽,但丝拉比表示术师团也要经过重组筛选过后才能出征,所以眼下她对北部区域活跃的猛兽也无计可施。 所以,和这些糟心事比起来,波莉娜出逃这种目前来看仅关乎王家尊严的事情根本不算大事。 但即便如此,波莉娜也仍然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既然她现在突然有了谈判的意向,那么找个时间听她一言也并无不可。 想到这里,扎拉斯莉吩咐新上任的内侍长去给波莉娜回函件,抽了个时间让波莉娜进宫面圣。 第165章 尝试(4) 罗希亚看着特蕾莎一副在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子,忍不住无奈地笑了:“我想,或许我们也可以借着这次谈判进一步粉饰真相,借波莉娜殿下之口把我和莉切丝从扎拉斯莉女王认知中的东凰阵营摘出去,这样一来,至少东凰立场的中立性可以保下来。” “你想要怎么做?”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作为波莉娜殿下的‘线人’之一继续在弗洛森城内活动,在暗中将我们要赌上的筹码一块移交给波莉娜殿下。在谈判当天,我会作为她的侍从活动,从而确保谈判能按照我们预判的方向发展。” 特蕾莎的目光黯淡了一些:“……我本来是打算让你在这段时间里好好休息一下的,可结果你不仅只休养了两三天就开始继续在弗洛森城内活动,还要因为我的疏忽而筹谋劳心。” “我想,这也是我的价值之一。很多事情只靠一个人筹谋是必定会有疏忽的,但多一个人就不一样了,我……” 说到这里,罗希亚的眼珠不自然地转了转,似乎在想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出口。 她说不出口,说不出“我希望我可以弥补你的疏忽,留在你的身边握好你的手,不让你摔倒”这样的话。 毕竟这样的话实在是过于狂妄的越界之言,包括刚刚说的话也已经超出一个“挚友”应该许的诺言范围了。 想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以后可以多依赖一下你的亲信和部下,让她们充当你的智囊团。” 在一年多以前,罗希亚发现自己的情感波动在魔剑的影响下变得更大以后,便一直在极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输出。 虽然之前她也会因为死期即将来临的犹豫和把控不好度的情况下,做出一些故意疏远特蕾莎而让对方失望的事情,但是如今罗希亚自觉已经开始能把控好二人之间的距离了。 然而,即使她现在已经很少再出现控制不住表情出卖真实情绪的情况,但她还是会时不时在冲动之下发出这种狂悖之言。 感情这种东西还真是很难控制,罗希亚不禁如此想着。 特蕾莎倒也没在乎罗希亚的发言有多越界,只是轻轻用手指弹了弹罗希亚的额头。 “你的神经太紧绷了,罗希亚。不过以后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至于波莉娜殿下的事情……可以拜托你吗?” 罗希亚微微蹙眉,揉了揉刚刚被弹过的地方,点了点头:“虽然我不保证能绝对成功,不过我会尽我所能提高这次谈判的成功率的。” 特蕾莎笑了笑,她拍了拍罗希亚的肩,绕过她朝自己书房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 “放轻松些,就算这次失败了,我们也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毕竟……即使这些事情真的全部查明,调查得太清楚,扎拉斯莉女王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罗希亚扭头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算扎拉斯莉女王查到底,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又捞得到什么好处呢?她这段时间频繁让人造访这里,为的又是什么呢?” “即使她不惜动用人力去查到底,查出魔剑使用者和东凰的关系,东凰和斯诺王国的外交关系怕是也岌岌可危。 目前斯诺王国没有能力自主研发对抗时疫的特效药,斯诺王国南部一带的疫病也还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甚至最近弗洛森南部郊区一带已经出现了感染者。 眼下新王登基,根基尚且不稳,疫病又无法得到有效控制,这些要素就已经足以使得民心不安了。 如果再不抓紧推进和东凰合作开发特效药的进度,只怕她的位置还没坐稳就要被推下去了,所以此时闹僵和东凰的外交关系是百害无一利的。 至于女王频繁派使者过来,也不过是一种试探罢了。她需要知道魔剑使用者的价值、立场,以及魔剑使用者和东凰是否有关联,如果有,我们是否在未来会对斯诺王国产生威胁。” 特蕾莎点了点头:“我原以为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但现在看来,我们之间的默契还是没有变,不是吗?既然已经知道对方想要的东西,我们在谈判中需要做的也不过是把对方需要的筹码摆到桌上罢了。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作为东凰的代言人不能再在明面上插手太多,至少我的表面功夫得做到位。所以一切就都靠你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帮助波莉娜殿下把筹码都摆到桌上。” 说完,特蕾莎便朝书房的方向走远了,而罗希亚的嘴角也扬了起来,她戴上了那面弗洛森人眼中无名勇者象征的铝制面具,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在这之后,波莉娜很快就被转移到了弗洛森北部郊区的一座罗希亚之前为掩人耳目而订下的旅馆客房内居住,而罗希亚也为了扰乱视听,不仅和波莉娜一块去了郊区客房同住,还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弗洛森城区内到处乱跑。 在转移成功后过了一个星期,波莉娜又以个人名义递了申请面见的函件到宫内申请面圣。 扎拉斯莉在收到函件后,一时之间也不理解波莉娜究竟打算做什么。 由于特里吉森的疫病已经开始扩散到弗洛森南部郊区,所以她才没动用更多人力去郊区搜查波莉娜的下落,以免疫病在军队中扩散。 眼下由于疫病和王位更迭使得民心不稳,加上春天一到,北部地区冬眠的猛兽又开始发动大范围袭击。 光靠重组后的王城骑士团根本难以招架,之前通过招募编外人士招到的能以一己之力清缴北部雪原高级委托的无名勇者现在接委托的数量也下降了,这使得编内骑士要应对的魔兽数量有所增加,他们的压力也大了一些。 扎拉斯莉本想着让丝拉比指挥术师团出征清缴魔兽,但丝拉比表示术师团也要经过重组筛选过后才能出征,所以眼下她对北部区域活跃的猛兽也无计可施。 所以,和这些糟心事比起来,波莉娜出逃这种目前来看仅关乎王家尊严的事情根本不算大事。 但即便如此,波莉娜也仍然是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既然她现在突然有了谈判的意向,那么找个时间听她一言也并无不可。 想到这里,扎拉斯莉吩咐新上任的内侍长去给波莉娜回函件,抽了个时间让波莉娜进宫面圣。 第166章 尝试(5) 约定面圣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面圣当天,罗希亚和波莉娜一起乘上了扎拉斯莉派给波莉娜进城的马车。 她穿着一身麻布斗篷,戴着那块平时在街上游走时戴着的铝制面具,和从前不同的地方只在于她今天摘下了兜帽,把她的白色盘发露了出来。 而波莉娜本人的穿戴也同样是简约风格:她将银色的中长发扎成了高马尾,身上只穿了一套便于行动的猎户装。 上了马车后,波莉娜透过车窗看着马车缓缓驶入弗洛森城区之内,似乎对窗外万物复苏的景色十分感兴趣。 但是这个安稳的场面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潜藏在森林里的猛兽和妖精将会再度来袭。 而城区内人们对疫病的过度防范也同样让人提不起劲——在进入城区以后,波莉娜看到的是市民们戴着头布遮住口鼻行色匆匆的模样、叫卖商贩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以及所谓预防疫病的药物一上架就被扫荡而空的场面,这使得她不禁感觉心情复杂。 生命的重量原来是这么沉重的吗?那么为什么之前宫里可以随随便便就处死一个宫人呢? 她被这幅溢满了人类求生意志的画面刺痛了,所以她收回了目光,合上了车窗,也感觉腰间的水之魔剑重了几分。 罗希亚见状,便用着有些生硬的斯诺语问了波莉娜一句:“您在紧张吗?” 由于罗希亚在和波莉娜交流情报时,都是通过一本自制的备忘录和波莉娜沟通的,所以波莉娜这次在听到罗希亚朝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罗希亚见状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从斗篷里掏出了那本随身携带的备忘录,写下一句话后展示给波莉娜看:我只会拼写和说一些简单的斯诺语,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方式和您沟通。 “没事的,您不用介意。是我对您有些许误解,我才应该和您道歉……看来我确实是有些紧张。 毕竟这次要面对的是扎拉斯莉陛下,我在她登上王位之前就不是很能应付她,所以我不能确定这一次能不能把我想说的都和她说清楚。” 罗希亚眨眨眼,似乎对此毫不意外。 她思考了一会儿,又用笔在备忘录上写了几段话,递给波莉娜: 您可以试着在入宫前深呼吸几下,这样可以有效地帮助您缓解心理上的紧张。 不过,不管怎么样,您在入宫面圣以后,不管心里有多紧张,都不能被对方看出来,虚张声势有时候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您的真实情绪被对方捕捉到,您就会在谈判中落于下风。 况且我认为我们这次准备得很充分,您只需要把这段时间我们收集到的情报作为筹码依次打出去,满足陛下的需求即可。 “多谢您的关心,我……我会努力的!我不会让您和特蕾莎殿下等人的努力白费的。” 罗希亚微微颔首,又写下一句话交给了波莉娜:这是一场不能借助魔剑、只能由您自己一人独立完成的战斗,我们做这些事也都各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您只要为了您自己而战就行了。 在这之后又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她们终于在扎拉斯莉派来的侍从们的引领下抵达了觐见的宫殿内。 扎拉斯莉墨蓝色的长发依旧盘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象征王的身份的发冠。她身穿白金色的丝质宫装长裙,宫装长裙的裙身上钉着碎金和宝石组合而成的钉珠,这衬得扎拉斯莉比从前多了几分贵气。 在看到波莉娜身边还多了一位身穿麻布衣的白发面具侍从后,她挑了挑眉。 “没想到过了这些天,我亲爱的妹妹身边还多了一位侍从,而且这位侍从身上的特征似乎正和坊间流传的无名勇者的特征大致吻合,看来就算是一直被关在鸟笼里的鸟儿,只要自己试着飞出去就会在一夜之间长大,这实在是……让人感慨。” 波莉娜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着罗希亚在马车上写给她的话,然后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大礼:“女王陛下,贵安,未能及时恭贺您登上王位并献上贺礼,请您恕罪。 但还请允许我纠正一点:我身后的这位女士只是一位与我同病相怜的同伴,并非我的侍从。” 然而,她的一本正经和虚张声势在扎拉斯莉看来,就和前段时间假装自己是娜德曼莉的丝拉比一样好笑。 “好了,这些闲话就免了,你和我都不喜欢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是吗?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着丝内格夫人逃出宫以后,没过多久又来函申请面圣,波莉娜,你的目的是什么?” “陛下,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我是为了‘极北之秘境’丝内格而出宫,也是为了‘极北之秘境’而申请面圣。” 扎拉斯莉的面色顿时沉了几分——因为这个地方她已经近十年没再听人提起过了。 “极北之秘境”在扎拉斯莉的眼里和一座无法开发的荒地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自从瓦莱里安王带兵攻下了“极北之秘境”以后,那个地方就一直被会让人窒息的无色瘴气环绕,即使是术师也无法完全驱散。 这团萦绕在丝内格境内的瘴气加上秘境内疯狂生长的树木,导致领地开发难度极高,所以现在只能暂时荒废着。 但即便如此,“极北之秘境”也仍是斯诺王国的领地之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染指的。 “怎么突然提到那个地方?” “因为‘极北之秘境’正是根治当前弗洛森北部郊区魔兽肆虐问题的唯一方法。只有让魔兽们回到秘境中去,弗洛森周边地区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扎拉斯莉此时才算是终于听到一点真正感兴趣的内容,便开始认真打量着波莉娜:“哦?你要通过什么来证明你的方案是否可行呢?” “陛下,您知道丝内格境内所谓‘瘴气’的成分吗?” “我记得以前术师们有提交过分析报告,说里面可供人存活的气体占比极低,且空气里面蕴含的魔力浓度很高,已经超出了人类承受的极限,所以才难以清除。” 波莉娜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极北之秘境’本就不是给人类居住的地方,供人类存活的气体也并不是秘境内曾生活的魔兽、妖精的必需品,这些魔兽、妖精们赖以生存的无价之宝其实是高浓度的气态魔力。 所以,不管是覆盖于‘极北之秘境’的大结界也好,还是只存在于‘极北之秘境’的瘴气也好,那些本就是给魔兽和妖精们提供的生存环境,而并非给人类提供的。” 第166章 尝试(5) 约定面圣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在面圣当天,罗希亚和波莉娜一起乘上了扎拉斯莉派给波莉娜进城的马车。 她穿着一身麻布斗篷,戴着那块平时在街上游走时戴着的铝制面具,和从前不同的地方只在于她今天摘下了兜帽,把她的白色盘发露了出来。 而波莉娜本人的穿戴也同样是简约风格:她将银色的中长发扎成了高马尾,身上只穿了一套便于行动的猎户装。 上了马车后,波莉娜透过车窗看着马车缓缓驶入弗洛森城区之内,似乎对窗外万物复苏的景色十分感兴趣。 但是这个安稳的场面并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只要再过一段时间,潜藏在森林里的猛兽和妖精将会再度来袭。 而城区内人们对疫病的过度防范也同样让人提不起劲——在进入城区以后,波莉娜看到的是市民们戴着头布遮住口鼻行色匆匆的模样、叫卖商贩眼底藏不住的疲惫,以及所谓预防疫病的药物一上架就被扫荡而空的场面,这使得她不禁感觉心情复杂。 生命的重量原来是这么沉重的吗?那么为什么之前宫里可以随随便便就处死一个宫人呢? 她被这幅溢满了人类求生意志的画面刺痛了,所以她收回了目光,合上了车窗,也感觉腰间的水之魔剑重了几分。 罗希亚见状,便用着有些生硬的斯诺语问了波莉娜一句:“您在紧张吗?” 由于罗希亚在和波莉娜交流情报时,都是通过一本自制的备忘录和波莉娜沟通的,所以波莉娜这次在听到罗希亚朝她开口说话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罗希亚见状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从斗篷里掏出了那本随身携带的备忘录,写下一句话后展示给波莉娜看:我只会拼写和说一些简单的斯诺语,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用这种方式和您沟通。 “没事的,您不用介意。是我对您有些许误解,我才应该和您道歉……看来我确实是有些紧张。 毕竟这次要面对的是扎拉斯莉陛下,我在她登上王位之前就不是很能应付她,所以我不能确定这一次能不能把我想说的都和她说清楚。” 罗希亚眨眨眼,似乎对此毫不意外。 她思考了一会儿,又用笔在备忘录上写了几段话,递给波莉娜: 您可以试着在入宫前深呼吸几下,这样可以有效地帮助您缓解心理上的紧张。 不过,不管怎么样,您在入宫面圣以后,不管心里有多紧张,都不能被对方看出来,虚张声势有时候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如果您的真实情绪被对方捕捉到,您就会在谈判中落于下风。 况且我认为我们这次准备得很充分,您只需要把这段时间我们收集到的情报作为筹码依次打出去,满足陛下的需求即可。 “多谢您的关心,我……我会努力的!我不会让您和特蕾莎殿下等人的努力白费的。” 罗希亚微微颔首,又写下一句话交给了波莉娜:这是一场不能借助魔剑、只能由您自己一人独立完成的战斗,我们做这些事也都各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您只要为了您自己而战就行了。 在这之后又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她们终于在扎拉斯莉派来的侍从们的引领下抵达了觐见的宫殿内。 扎拉斯莉墨蓝色的长发依旧盘得整整齐齐,头上戴着象征王的身份的发冠。她身穿白金色的丝质宫装长裙,宫装长裙的裙身上钉着碎金和宝石组合而成的钉珠,这衬得扎拉斯莉比从前多了几分贵气。 在看到波莉娜身边还多了一位身穿麻布衣的白发面具侍从后,她挑了挑眉。 “没想到过了这些天,我亲爱的妹妹身边还多了一位侍从,而且这位侍从身上的特征似乎正和坊间流传的无名勇者的特征大致吻合,看来就算是一直被关在鸟笼里的鸟儿,只要自己试着飞出去就会在一夜之间长大,这实在是……让人感慨。” 波莉娜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着罗希亚在马车上写给她的话,然后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大礼:“女王陛下,贵安,未能及时恭贺您登上王位并献上贺礼,请您恕罪。 但还请允许我纠正一点:我身后的这位女士只是一位与我同病相怜的同伴,并非我的侍从。” 然而,她的一本正经和虚张声势在扎拉斯莉看来,就和前段时间假装自己是娜德曼莉的丝拉比一样好笑。 “好了,这些闲话就免了,你和我都不喜欢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是吗?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着丝内格夫人逃出宫以后,没过多久又来函申请面圣,波莉娜,你的目的是什么?” “陛下,我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明确:我是为了‘极北之秘境’丝内格而出宫,也是为了‘极北之秘境’而申请面圣。” 扎拉斯莉的面色顿时沉了几分——因为这个地方她已经近十年没再听人提起过了。 “极北之秘境”在扎拉斯莉的眼里和一座无法开发的荒地没有任何区别,因为自从瓦莱里安王带兵攻下了“极北之秘境”以后,那个地方就一直被会让人窒息的无色瘴气环绕,即使是术师也无法完全驱散。 这团萦绕在丝内格境内的瘴气加上秘境内疯狂生长的树木,导致领地开发难度极高,所以现在只能暂时荒废着。 但即便如此,“极北之秘境”也仍是斯诺王国的领地之一,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染指的。 “怎么突然提到那个地方?” “因为‘极北之秘境’正是根治当前弗洛森北部郊区魔兽肆虐问题的唯一方法。只有让魔兽们回到秘境中去,弗洛森周边地区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扎拉斯莉此时才算是终于听到一点真正感兴趣的内容,便开始认真打量着波莉娜:“哦?你要通过什么来证明你的方案是否可行呢?” “陛下,您知道丝内格境内所谓‘瘴气’的成分吗?” “我记得以前术师们有提交过分析报告,说里面可供人存活的气体占比极低,且空气里面蕴含的魔力浓度很高,已经超出了人类承受的极限,所以才难以清除。” 波莉娜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极北之秘境’本就不是给人类居住的地方,供人类存活的气体也并不是秘境内曾生活的魔兽、妖精的必需品,这些魔兽、妖精们赖以生存的无价之宝其实是高浓度的气态魔力。 所以,不管是覆盖于‘极北之秘境’的大结界也好,还是只存在于‘极北之秘境’的瘴气也好,那些本就是给魔兽和妖精们提供的生存环境,而并非给人类提供的。” 第167章 尝试(6) 此话一出,扎拉斯莉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一些,她偷偷握紧了拳头,故作镇定地拿起桌上的茶杯,问了一句:“你这些情报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国的术师团都没能探查出来的情报,你居然知道?” “因为我的母亲希娜·丝内格正是构建了‘极北之秘境’大结界,并造出了瘴气的领主,这些东西都是她为了保护秘境里的魔兽妖精而构建的。” 扎拉斯莉很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一历史——尽管她知道瓦莱里安生前的确隐瞒了许多国民们不该知道的历史,但她实在不敢确定波莉娜所说的是否真的是瓦莱里安试图掩埋的历史的其中之一。 “所以你之前带着丝内格夫人出宫也是为了带她去‘极北之秘境’?” “请陛下恕罪,实不相瞒,因为在父王陛下驾崩的那天晚上,希斯莉女士带着圣剑前来找我,对我说‘这是逃出宫回到极北之秘境的唯一机会’,我便想着是时候了,所以才一时冲动带着母亲大人出逃。” “那你又是为什么重返宫内?” “因为我遇到了我身后的这位勇者小姐,她和我一样也是圣剑的使用者。 在那个夜晚我带着母亲潜逃出宫以后,我在弗洛森内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士兵们互相厮杀,甚至误伤了百姓。 但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用手中的圣剑保护了百姓们的勇者小姐,我被她的英姿感动,便也加入了救援行动之中。 而她在那个夜晚也发现了狼狈的我和母亲,把我们带到了弗洛森的北郊,告诉了我们北郊一带魔兽肆虐的情况。 母亲在身体稍微恢复一些以后,结合勇者小姐的情报,告诉了我们魔兽肆虐的原因,我们几个人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应该把这一情况上报给您。 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面圣,一是为了向您当面呈报魔兽肆虐的真相,二是为了毛遂自荐,申请使用圣剑引领失去理智的魔兽回到‘极北之秘境’,根除斯诺王国北郊魔兽肆虐的问题。” “你要如何担保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性?北郊的魔兽凭弗洛森的骑士团也是可以除掉的,想要根除这个问题也不只有你所说的方法。” 至此,波莉娜终于发现扎拉斯莉虽然表面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已经开始乱了阵脚。 既然如此,那她应该乘胜追击,进一步掌握话题主导权才行。 “如果真的只通过王城骑士团就能解决的话,为什么骑士团还要一直通过发布委托的方式招募闲散武者清除魔兽呢? 魔兽的数量一直在增长,以骑士团的效率最多只能一个季度处理三波魔兽,再增加出兵频次的话,士兵和武器的损耗支出就会超出军费原设的预算。 所以骑士团宁可通过悬挂委托高价招募闲散人士处理,也不愿意自己动手。然而即便如此,在勇者小姐来到我们国家之前,我国的闲散武者也只能处理剩下魔兽中的最多50。 仍有极小一部分魔兽会超出人类的控制范围,对北郊的村民造成影响——但这些都在斯诺王国可以接受的损失范围之内,所以一直没有多加牵制。 但今年春天不一样,您也能感觉到魔兽数量成倍的增长,以及由于新旧朝代更替导致骑士团兵士数量锐减带来的力不从心?” 扎拉斯莉顿时感觉有点汗流浃背,心里想着看来是她一直以来小看了这个最小的妹妹——她一直以为波莉娜愚昧无知、对世事皆不关心,却没成想会在这次谈判中被波莉娜步步紧逼至此。 而波莉娜见扎拉斯莉的手有点颤抖,便僵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况且,让我试一试对您又有什么损失吗?只要您让我回到‘极北之秘境’,我保证不会使用圣剑的力量对斯诺王国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极北之秘境’也仍然还是斯诺王国的领地。” 扎拉斯莉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想接过你母亲的衣钵,成为‘极北之秘境’新的领主?” “但是我的需求对您而言不是双赢的吗?只要魔兽能成功回到‘极北之秘境’,斯诺王国用于维护骑士团兵士武器的军费成本会进一步降低,我也能用圣剑的力量重建‘极北之秘境’,不至于让它成为一片荒地。” 扎拉斯莉思量了一番,觉得如果波莉娜所言都是事实,那么她先前倒是确实误会了东凰的公主。 况且,让波莉娜试一试也并无不可。 只是那些曾和瓦莱里安一起攻下“极北之秘境”的老臣们并没有那么好搞定,这么大的事情终归是要放到议会上经过表决才能拍板。 “这件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毕竟这牵扯到了斯诺王国一直以来存在的痛点和‘极北之秘境’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在下次议会之前上交一版正式的提案上来,让众臣一起讨论它的可行性。” 波莉娜没想到扎拉斯莉竟然如此爽快地就松了口,不由得在心中暗喜。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扎拉斯莉行了个大礼:“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先不要急着感谢我,能得到议会大臣的认可,你的梦想才能实现。” 说到这里,扎拉斯莉嘴角上扬了起来,她的眼睛落到了波莉娜身后的罗希亚身上:“在那之前,我倒是很想以个人的名义和你身后的那位勇者小姐单独谈一谈,满足一下我身为‘扎拉斯莉’这一个体的好奇心,不知勇者小姐肯不肯接受?” 扎拉斯莉的这一要求倒也在罗希亚的预料之内,她对着扎拉斯莉的方向鞠了一躬,用生硬的斯诺语答道:“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草民又怎么能抗旨呢?” “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刚刚也说了,这并非是以女王的身份发出的指令,而是以扎拉斯莉这一个体的名义发出的邀请,你是有拒绝的权利的。” “……我愿意和您谈一谈,但前提是这场谈话不会影响您对于波莉娜殿下请愿的判断。” “当然没问题,我和你讨论的东西也和波莉娜所求的东西无关,你大可以放宽心。” 第167章 尝试(6) 此话一出,扎拉斯莉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一些,她偷偷握紧了拳头,故作镇定地拿起桌上的茶杯,问了一句:“你这些情报是从哪里知道的?我国的术师团都没能探查出来的情报,你居然知道?” “因为我的母亲希娜·丝内格正是构建了‘极北之秘境’大结界,并造出了瘴气的领主,这些东西都是她为了保护秘境里的魔兽妖精而构建的。” 扎拉斯莉很显然从未听说过这一历史——尽管她知道瓦莱里安生前的确隐瞒了许多国民们不该知道的历史,但她实在不敢确定波莉娜所说的是否真的是瓦莱里安试图掩埋的历史的其中之一。 “所以你之前带着丝内格夫人出宫也是为了带她去‘极北之秘境’?” “请陛下恕罪,实不相瞒,因为在父王陛下驾崩的那天晚上,希斯莉女士带着圣剑前来找我,对我说‘这是逃出宫回到极北之秘境的唯一机会’,我便想着是时候了,所以才一时冲动带着母亲大人出逃。” “那你又是为什么重返宫内?” “因为我遇到了我身后的这位勇者小姐,她和我一样也是圣剑的使用者。 在那个夜晚我带着母亲潜逃出宫以后,我在弗洛森内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士兵们互相厮杀,甚至误伤了百姓。 但除此之外,我还看到了用手中的圣剑保护了百姓们的勇者小姐,我被她的英姿感动,便也加入了救援行动之中。 而她在那个夜晚也发现了狼狈的我和母亲,把我们带到了弗洛森的北郊,告诉了我们北郊一带魔兽肆虐的情况。 母亲在身体稍微恢复一些以后,结合勇者小姐的情报,告诉了我们魔兽肆虐的原因,我们几个人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应该把这一情况上报给您。 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面圣,一是为了向您当面呈报魔兽肆虐的真相,二是为了毛遂自荐,申请使用圣剑引领失去理智的魔兽回到‘极北之秘境’,根除斯诺王国北郊魔兽肆虐的问题。” “你要如何担保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实性?北郊的魔兽凭弗洛森的骑士团也是可以除掉的,想要根除这个问题也不只有你所说的方法。” 至此,波莉娜终于发现扎拉斯莉虽然表面云淡风轻,但实际上已经开始乱了阵脚。 既然如此,那她应该乘胜追击,进一步掌握话题主导权才行。 “如果真的只通过王城骑士团就能解决的话,为什么骑士团还要一直通过发布委托的方式招募闲散武者清除魔兽呢? 魔兽的数量一直在增长,以骑士团的效率最多只能一个季度处理三波魔兽,再增加出兵频次的话,士兵和武器的损耗支出就会超出军费原设的预算。 所以骑士团宁可通过悬挂委托高价招募闲散人士处理,也不愿意自己动手。然而即便如此,在勇者小姐来到我们国家之前,我国的闲散武者也只能处理剩下魔兽中的最多50。 仍有极小一部分魔兽会超出人类的控制范围,对北郊的村民造成影响——但这些都在斯诺王国可以接受的损失范围之内,所以一直没有多加牵制。 但今年春天不一样,您也能感觉到魔兽数量成倍的增长,以及由于新旧朝代更替导致骑士团兵士数量锐减带来的力不从心?” 扎拉斯莉顿时感觉有点汗流浃背,心里想着看来是她一直以来小看了这个最小的妹妹——她一直以为波莉娜愚昧无知、对世事皆不关心,却没成想会在这次谈判中被波莉娜步步紧逼至此。 而波莉娜见扎拉斯莉的手有点颤抖,便僵硬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况且,让我试一试对您又有什么损失吗?只要您让我回到‘极北之秘境’,我保证不会使用圣剑的力量对斯诺王国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极北之秘境’也仍然还是斯诺王国的领地。” 扎拉斯莉冷笑一声:“所以你是想接过你母亲的衣钵,成为‘极北之秘境’新的领主?” “但是我的需求对您而言不是双赢的吗?只要魔兽能成功回到‘极北之秘境’,斯诺王国用于维护骑士团兵士武器的军费成本会进一步降低,我也能用圣剑的力量重建‘极北之秘境’,不至于让它成为一片荒地。” 扎拉斯莉思量了一番,觉得如果波莉娜所言都是事实,那么她先前倒是确实误会了东凰的公主。 况且,让波莉娜试一试也并无不可。 只是那些曾和瓦莱里安一起攻下“极北之秘境”的老臣们并没有那么好搞定,这么大的事情终归是要放到议会上经过表决才能拍板。 “这件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毕竟这牵扯到了斯诺王国一直以来存在的痛点和‘极北之秘境’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在下次议会之前上交一版正式的提案上来,让众臣一起讨论它的可行性。” 波莉娜没想到扎拉斯莉竟然如此爽快地就松了口,不由得在心中暗喜。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扎拉斯莉行了个大礼:“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先不要急着感谢我,能得到议会大臣的认可,你的梦想才能实现。” 说到这里,扎拉斯莉嘴角上扬了起来,她的眼睛落到了波莉娜身后的罗希亚身上:“在那之前,我倒是很想以个人的名义和你身后的那位勇者小姐单独谈一谈,满足一下我身为‘扎拉斯莉’这一个体的好奇心,不知勇者小姐肯不肯接受?” 扎拉斯莉的这一要求倒也在罗希亚的预料之内,她对着扎拉斯莉的方向鞠了一躬,用生硬的斯诺语答道:“既然是陛下的命令,草民又怎么能抗旨呢?” “你不必这么紧张,我刚刚也说了,这并非是以女王的身份发出的指令,而是以扎拉斯莉这一个体的名义发出的邀请,你是有拒绝的权利的。” “……我愿意和您谈一谈,但前提是这场谈话不会影响您对于波莉娜殿下请愿的判断。” “当然没问题,我和你讨论的东西也和波莉娜所求的东西无关,你大可以放宽心。” 第168章 尝试(7) 在屏退众人,觐见殿中只余扎拉斯莉和罗希亚二人后,扎拉斯莉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在从丝拉比和骑士团长那边了解到最近有一位可以高效处置城外魔兽的好心人后,就一直对你很感兴趣。” “我只是想着赚点小钱供自己生活之余帮帮王城内的可怜人罢了,没什么值得您注意的,陛下。” “现在城内的可怜人可不止有残障人士,莫非您觉得您一个异乡人可以做到拯救所有国内的可怜人吗?” 罗希亚虽然在理性上认为她此时理当心平气和地以谦卑的姿态和扎拉斯莉谈话,也清楚从前瓦莱里安王犯下的罪行和扎拉斯莉并无直接关系。 但从前瓦特莱之战中斯诺王国军队对北部边境居民们的暴行、“极北之秘境”的毁灭、好心的“娜德曼莉”的陨落、斯诺王国内部构建的完整鄙视链……这一切让罗希亚发现斯诺王国掌权者的侵略并没有惠及底层人民,反而为他们带来了灾难。 这让她在感性上很难对斯诺王国的实际掌权人露出什么好脸色。 她摇了摇头,对着扎拉斯莉微微鞠了一躬:“我一个只能在这里短暂停留的过客当然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些事终归是要有人做的。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填补我心中的遗憾,至于能起到什么效果,我其实并不是很关心。但如果我的行为能够引发一系列正向的蝴蝶效应,那么我也乐见其成。 我在外流浪已有一段时日,对王宫礼仪不甚了解,言语中有不敬之处还请您谅解。” 扎拉斯莉却莞尔一笑:“这没什么不敬的,在登上王位之前,我听过比这更不敬的话语。” 随后她轻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扯远了,我想和你谈话并不是为了在这里和你辩经,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罢了。 在今天和波莉娜见面之前,我一直在想坊间流传的那个一直戴着铝制面具的无名勇者到底会是谁? 但今天结合波莉娜的自述以后,我想我或许已经猜到你的真实身份了,便想着把你留下来证实我的猜想。” “陛下但说无妨,但我想我的真实身份并不容许我在斯诺王国境内大摇大摆出现。” 扎拉斯莉干笑了一声:“你先起来。如果是从前的父王陛下的话,或许你的身份的确很敏感,但是现在可不一定。 当我得知你是一名圣剑的使用者以后,再结合你独特的白发,你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会根据关键信息推测出你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一次会面中,你把你独特的白发露了出来,就是为了让我自己提出和你单独会面的请求。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这场单独会面,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扎斯提亚斯王朝的最后一任女王?” 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她直起身,摘下了覆盖在她脸上的面具:“您真的很聪明,陛下。然而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谋划着这场会面,走到这一步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一开始我只是想以个人的身份看看能培养出具备闪击瓦特莱之势的‘强势军队’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在这几个月的旅途中,我发现这个国家的人民也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他们并没有因为领土扩张而过上好生活,反而同样是伟大王权的光辉没能覆盖到的阴影之一,所以我就尽了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拉了这些受害者们一把。 而我此次跟随波莉娜殿下入宫面圣的理由也只有一个:我想要亲眼看看同样是王权光辉没能覆盖到的阴影之一的‘极北之秘境’的问题能不能善终。” 扎拉斯莉听出了罗希亚言语中的讽刺,便冷笑了一声:“那么,如果波莉娜她们无法回到‘极北之秘境’的话,你会怎么做?用你手中的圣剑迫使我强行同意吗?如果是,那这算是你时隔一年多的‘复仇’吗?” 罗希亚摇了摇头:“您有所不知,圣剑这东西是不能频繁使用的,我已经因为从前的无知付出了种种身体上的代价,所以如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断然不会使用它的。 我之所以会对波莉娜殿下伸出援手,也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一时冲动使用了圣剑,重蹈我的覆辙。 如果‘极北之秘境’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我一个致使王朝覆灭的失败者、一介愚昧的旅行者又能做什么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的,现在的我也无法再代表扎斯提亚斯的立场,况且先王从前也已经与扎斯提亚斯缔结了友好的外交契约,所以您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扎拉斯莉盯着罗希亚打量了一会儿,在确认罗希亚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欺瞒后,她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她拍了拍手,笑道:“我很佩服你的坦诚,希望你能将你在这里许下的承诺履行到底。” “如果您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现场拟一个承诺书,以血手印为证。” “……也好,不过你不考虑在斯诺王国常驻吗?你可以加入斯诺王国的王城骑士团,在编制内为魔兽狩猎做一份贡献。我想,一份稳定的工作总比漂泊无依要好得多。” 罗希亚却不为所动地又鞠了一躬:“感谢您的抬爱,但要我加入一个曾经进犯过我故乡领地的组织实在是太难为我了。 我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互不对战而已,我也希望我的坦诚能换来您的诚意,所以如果您能继续履行先王从前与扎斯提亚斯的和平外交协议,十年内不再出兵进犯扎斯提亚斯的领土,那我今天对您展露出的坦诚就是有意义的。” 扎拉斯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当然,斯诺王国的统治者向来言而守信。” 她话音刚落,便拍拍手叫侍从过来,吩咐她拟写承诺书。 过了一会儿,在包含“圣剑使用者不能在十年内做出损害斯诺王国利益之事、不能对马尔科夫王室成员有不敬之举”等内容的承诺书呈上来后,罗希亚先是细细过目一番,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拇指的皮,按下了血印。 随后扎拉斯莉又让人把波莉娜叫了进来,让她也在承诺书上按下手印,而波莉娜看起来并不是很意外,她接过承诺书后看着纸上的内容,确认了几项条款,然后也乖乖在上面按下了血印。 出了王宫以后,罗希亚重新戴上了那块铝制面具,将因娜德曼莉反抗失败而感到的些许遗憾也掩埋在心底。 自扎斯提亚斯王朝被推翻的那天起,罗希亚就已经明白一个完美的结果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是,如果那位愿意向残障人士伸出援手,以期改变斯诺王国扭曲的鄙视链的公主真的已经不在了,那么在她们离开以后,又会有谁来为底层人民发声呢? 看来,阶级之间的鸿沟果然是永远无法跨越的,或许有一天斯诺王国的人民也会醒过来、站起来,选择为自己不公的待遇发声的? 想到这里,罗希亚用手压了压面具,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再多想。 波莉娜则是心情复杂地抬头看着万里晴空——从前,波莉娜不敢抬头看看宫里的天空,因为她生怕知道天空的广阔后就会开始对自由抱有无用的渴望。 她缓缓开口,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您说,我们这次谈判是有效果的吗?扎拉斯莉陛下会不会从中阻挠呢?” 罗希亚用备忘录写下答复,交给了波莉娜: 我不知道这次谈判的内容对您的方案通过议会表决的成功率影响究竟有多少,但我敢肯定,我们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 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将结果告知特蕾莎,在规定期限内写好方案上报议会了。我想,陛下是没有理由拒绝我们的提案的。 波莉娜看了以后,苦涩地笑了,她握紧了拳头,轻声地答了一句:“但愿如此。” 第168章 尝试(7) 在屏退众人,觐见殿中只余扎拉斯莉和罗希亚二人后,扎拉斯莉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在从丝拉比和骑士团长那边了解到最近有一位可以高效处置城外魔兽的好心人后,就一直对你很感兴趣。” “我只是想着赚点小钱供自己生活之余帮帮王城内的可怜人罢了,没什么值得您注意的,陛下。” “现在城内的可怜人可不止有残障人士,莫非您觉得您一个异乡人可以做到拯救所有国内的可怜人吗?” 罗希亚虽然在理性上认为她此时理当心平气和地以谦卑的姿态和扎拉斯莉谈话,也清楚从前瓦莱里安王犯下的罪行和扎拉斯莉并无直接关系。 但从前瓦特莱之战中斯诺王国军队对北部边境居民们的暴行、“极北之秘境”的毁灭、好心的“娜德曼莉”的陨落、斯诺王国内部构建的完整鄙视链……这一切让罗希亚发现斯诺王国掌权者的侵略并没有惠及底层人民,反而为他们带来了灾难。 这让她在感性上很难对斯诺王国的实际掌权人露出什么好脸色。 她摇了摇头,对着扎拉斯莉微微鞠了一躬:“我一个只能在这里短暂停留的过客当然是做不到的,但是这些事终归是要有人做的。 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填补我心中的遗憾,至于能起到什么效果,我其实并不是很关心。但如果我的行为能够引发一系列正向的蝴蝶效应,那么我也乐见其成。 我在外流浪已有一段时日,对王宫礼仪不甚了解,言语中有不敬之处还请您谅解。” 扎拉斯莉却莞尔一笑:“这没什么不敬的,在登上王位之前,我听过比这更不敬的话语。” 随后她轻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扯远了,我想和你谈话并不是为了在这里和你辩经,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罢了。 在今天和波莉娜见面之前,我一直在想坊间流传的那个一直戴着铝制面具的无名勇者到底会是谁? 但今天结合波莉娜的自述以后,我想我或许已经猜到你的真实身份了,便想着把你留下来证实我的猜想。” “陛下但说无妨,但我想我的真实身份并不容许我在斯诺王国境内大摇大摆出现。” 扎拉斯莉干笑了一声:“你先起来。如果是从前的父王陛下的话,或许你的身份的确很敏感,但是现在可不一定。 当我得知你是一名圣剑的使用者以后,再结合你独特的白发,你的身份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你其实早就知道我会根据关键信息推测出你的真实身份,所以这一次会面中,你把你独特的白发露了出来,就是为了让我自己提出和你单独会面的请求。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这场单独会面,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扎斯提亚斯王朝的最后一任女王?” 罗希亚深吸了一口气,她直起身,摘下了覆盖在她脸上的面具:“您真的很聪明,陛下。然而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谋划着这场会面,走到这一步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我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一开始我只是想以个人的身份看看能培养出具备闪击瓦特莱之势的‘强势军队’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在这几个月的旅途中,我发现这个国家的人民也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挑战,他们并没有因为领土扩张而过上好生活,反而同样是伟大王权的光辉没能覆盖到的阴影之一,所以我就尽了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拉了这些受害者们一把。 而我此次跟随波莉娜殿下入宫面圣的理由也只有一个:我想要亲眼看看同样是王权光辉没能覆盖到的阴影之一的‘极北之秘境’的问题能不能善终。” 扎拉斯莉听出了罗希亚言语中的讽刺,便冷笑了一声:“那么,如果波莉娜她们无法回到‘极北之秘境’的话,你会怎么做?用你手中的圣剑迫使我强行同意吗?如果是,那这算是你时隔一年多的‘复仇’吗?” 罗希亚摇了摇头:“您有所不知,圣剑这东西是不能频繁使用的,我已经因为从前的无知付出了种种身体上的代价,所以如今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是断然不会使用它的。 我之所以会对波莉娜殿下伸出援手,也不过是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因为一时冲动使用了圣剑,重蹈我的覆辙。 如果‘极北之秘境’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我一个致使王朝覆灭的失败者、一介愚昧的旅行者又能做什么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的,现在的我也无法再代表扎斯提亚斯的立场,况且先王从前也已经与扎斯提亚斯缔结了友好的外交契约,所以您实在不必如此紧张。” 扎拉斯莉盯着罗希亚打量了一会儿,在确认罗希亚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欺瞒后,她爆发出了一阵笑声。 她拍了拍手,笑道:“我很佩服你的坦诚,希望你能将你在这里许下的承诺履行到底。” “如果您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现场拟一个承诺书,以血手印为证。” “……也好,不过你不考虑在斯诺王国常驻吗?你可以加入斯诺王国的王城骑士团,在编制内为魔兽狩猎做一份贡献。我想,一份稳定的工作总比漂泊无依要好得多。” 罗希亚却不为所动地又鞠了一躬:“感谢您的抬爱,但要我加入一个曾经进犯过我故乡领地的组织实在是太难为我了。 我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互不对战而已,我也希望我的坦诚能换来您的诚意,所以如果您能继续履行先王从前与扎斯提亚斯的和平外交协议,十年内不再出兵进犯扎斯提亚斯的领土,那我今天对您展露出的坦诚就是有意义的。” 扎拉斯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当然,斯诺王国的统治者向来言而守信。” 她话音刚落,便拍拍手叫侍从过来,吩咐她拟写承诺书。 过了一会儿,在包含“圣剑使用者不能在十年内做出损害斯诺王国利益之事、不能对马尔科夫王室成员有不敬之举”等内容的承诺书呈上来后,罗希亚先是细细过目一番,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咬破了拇指的皮,按下了血印。 随后扎拉斯莉又让人把波莉娜叫了进来,让她也在承诺书上按下手印,而波莉娜看起来并不是很意外,她接过承诺书后看着纸上的内容,确认了几项条款,然后也乖乖在上面按下了血印。 出了王宫以后,罗希亚重新戴上了那块铝制面具,将因娜德曼莉反抗失败而感到的些许遗憾也掩埋在心底。 自扎斯提亚斯王朝被推翻的那天起,罗希亚就已经明白一个完美的结果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是,如果那位愿意向残障人士伸出援手,以期改变斯诺王国扭曲的鄙视链的公主真的已经不在了,那么在她们离开以后,又会有谁来为底层人民发声呢? 看来,阶级之间的鸿沟果然是永远无法跨越的,或许有一天斯诺王国的人民也会醒过来、站起来,选择为自己不公的待遇发声的? 想到这里,罗希亚用手压了压面具,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再多想。 波莉娜则是心情复杂地抬头看着万里晴空——从前,波莉娜不敢抬头看看宫里的天空,因为她生怕知道天空的广阔后就会开始对自由抱有无用的渴望。 她缓缓开口,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您说,我们这次谈判是有效果的吗?扎拉斯莉陛下会不会从中阻挠呢?” 罗希亚用备忘录写下答复,交给了波莉娜: 我不知道这次谈判的内容对您的方案通过议会表决的成功率影响究竟有多少,但我敢肯定,我们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 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就是将结果告知特蕾莎,在规定期限内写好方案上报议会了。我想,陛下是没有理由拒绝我们的提案的。 波莉娜看了以后,苦涩地笑了,她握紧了拳头,轻声地答了一句:“但愿如此。” 第169章 丝内格(1) 在那场谈判后又过了约有一周,在这段时间里,波莉娜在罗希亚的指导下又改了好几版丝内格复兴方案,最终选了一版较为详尽的方案递交到了宫里。 在方案里,波莉娜仔细斟酌并拟写了复兴后的税收、纳贡制度调整,并提出了在丝内格结界外围建设商区,通过贩卖少量当地特产变现的形式完成税收指标的方式。 除此之外,她还在方案中提出在她用圣剑引领魔兽归乡当天,所有王公贵族均可到场观瞻的要求,试图进一步打消贵族们的疑虑。 在将方案提交给议会之前,波莉娜也给丝内格领主发了方案,确认了一下母亲的意见。 丝内格领主虽然对商区建设的提案颇有微词,但仔细想来,能在当前情况下合规合理地让她们和流落在外的猛兽妖精回归故乡,也只有做出一点妥协了。 于是,丝内格领主最终还是同意了波莉娜的提案。 而扎拉斯莉在收到波莉娜提交的方案后,又让人着意润色了一番,在不曲解原意的基础上把方案朝老派贵族喜欢的口吻做了改动。 到了议会召开定期例会当天,波莉娜也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登场,她按照扎拉斯莉命人改动后的方案在议会上宣读了出来,驳斥了几个老将军提出的异议,认为“极北之秘境”也有共生发展的空间。 除了那几个老将军之外,在骑士团因功赏而被授予爵位和议会职位的骑士们、财政大臣和魔导科技相关的大臣则选择了支持波莉娜——他们知道连年北征抵御魔兽带来的损失实际有多少,如果真的能在复兴丝内格之余彻底解决猛兽南下的问题,那简直是一举两得。 至于其他中立的大臣则是对“极北之秘境”并不在乎,毕竟在瓦莱里安攻下“极北之秘境”以后,那块领地其实没什么利用价值,与其把这块废品牢牢攥在手中,不如把它给需要的人,这样还能吸取它的剩余价值。 于是,在波莉娜的提案在两次议会投票中都以超半数票数通过了议会表决后,扎拉斯莉盖章敲定同意了波莉娜的提案,并决定在一周后让各贵族聚集于弗洛森北部城墙上,观瞻波莉娜引导魔兽返乡。 与此同时,特蕾莎派来支援时疫药物开发的术师在丝拉比初步稳定了研究所的局势后,终于逐步参与到了药物开发的项目中,用于治疗时疫的第一批药物也终于开发了出来。 在研究所低价将药物卖到弗洛森南郊给自愿试验的病患服下后,时疫患者的病情也逐步转好,没有出现副作用。而后,研究所在讨论过后决定以普通民众可以正常支付的价格将药剂逐步发送到疫区内售卖,并分出一部分药剂无偿分发给当地染上疫病的残障人士。 在定下方针后,丝拉比又利用了剩余的药物开发经费,带领了一队自愿外出义诊的术师外出巡游,医治没钱治病的贫困患者,这样一来,斯诺王国南部一带的疫病扩散情况终于得到了控制,扎拉斯莉也总算放下心来。 在民心初步安定下来以后,丝拉比和义诊团队也回到了弗洛森。 扎拉斯莉为庆贺时疫得到控制,也为了送别“愿为驱散魔兽而献身”的波莉娜,一是决定按照丝拉比的意思给自愿外出义诊的术师授勋授爵,二是决定在波莉娜成功引走魔兽以后给她颁发战功勋章。 在波莉娜临行前夜,扎拉斯莉举办了一场晚宴用于庆功,还邀请各王公贵族和异国宾客宾客到场参加舞会。 这是波莉娜生平以来参与的第一场晚宴,她本想着打扮得素净一些,试图做到尽量不引人注目,所以她在征询了罗希亚的建议后穿了一件配有银灰色蕾丝花边的浅紫色缎面礼服入场。 然而,她在到达晚宴现场以后就立马被贵族千金们团团围住,那些好奇心满满的千金们总是问一些连波莉娜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用仿佛能把人射穿的目光打量着波莉娜的礼裙,在脑内疯狂搜索可以夸赞波莉娜的词汇。 她们莫名其妙的热情让波莉娜感觉无所适从,但一个勇于献身保护他们安定生活的圣剑使用者和一个即将获得领地与封赏的长公主对于她们来说总是引人注目的——即使那块领地实际上并没有人要争夺。 另一边,特蕾莎从入场以后就一直在边上拿着一杯兑了果汁的斯诺王国自产酒小酌。 她谢绝了所有人的共舞邀请,只是看着窗外一轮新月,嘴角永远都挂着一抹笑意。 过了这个看似安宁的夜晚,人群中央的波莉娜回归故里的日子也就到了,而特蕾莎在斯诺王国布下的棋局也终于要走向尾声。 特蕾莎从不是斯诺王国的一员,所以她也不必过多沉浸于这场庆祝性质的舞会之中,因为和在扎斯提亚斯的时候不同,特蕾莎对斯诺王国而言一直都只是一名过客而已,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她该走了,在完成丝内格领主的愿望以后,她就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当柔和的第一支舞曲演奏完毕,扎拉斯莉发表完象征性的贺词后,欢快的第二支舞曲开始响起,扎拉斯莉也带着侍从们来到了特蕾莎的面前。 特蕾莎见状,不慌不忙地对着扎拉斯莉行了一礼:“陛下,贵安,非常感谢您今晚的邀约。” “公主殿下不必多礼,这本就是一场庆祝性质的晚宴,让在场的宾客收获愉快的心情是我举办这场晚宴的目的。” “然而在场的本国贵族似乎还有不少循规蹈矩之徒,和他们比起来,那些还未被完全驯化的千金少女看起来反而更乐在其中一些。” 扎拉斯莉拍了拍手:“规矩和教条……虽然这两样东西有时候对人来说是一种束缚,但要让国家和社会看起来井井有条,这两样东西可以说是必不可少的。 没有这两样东西,国民只会随心所欲地行事,他们会失去人类引以为豪的理性,化为单纯的暴徒,暴力事件发生的频次和国民的死亡率也会直线上升。” 特蕾莎眨了眨眼,挤出了一个微笑:“我赞同您的观点,陛下,请您不要误会,我指出礼教规矩的约束性也并不代表我全盘否定它。 适度的约束是建立理性社会的基本手段之一,但过度的约束只会成为数十年前斯诺王国贵族女性身上的束腰和裙撑一样,除了满足部分人的掌控欲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 第169章 丝内格(1) 在那场谈判后又过了约有一周,在这段时间里,波莉娜在罗希亚的指导下又改了好几版丝内格复兴方案,最终选了一版较为详尽的方案递交到了宫里。 在方案里,波莉娜仔细斟酌并拟写了复兴后的税收、纳贡制度调整,并提出了在丝内格结界外围建设商区,通过贩卖少量当地特产变现的形式完成税收指标的方式。 除此之外,她还在方案中提出在她用圣剑引领魔兽归乡当天,所有王公贵族均可到场观瞻的要求,试图进一步打消贵族们的疑虑。 在将方案提交给议会之前,波莉娜也给丝内格领主发了方案,确认了一下母亲的意见。 丝内格领主虽然对商区建设的提案颇有微词,但仔细想来,能在当前情况下合规合理地让她们和流落在外的猛兽妖精回归故乡,也只有做出一点妥协了。 于是,丝内格领主最终还是同意了波莉娜的提案。 而扎拉斯莉在收到波莉娜提交的方案后,又让人着意润色了一番,在不曲解原意的基础上把方案朝老派贵族喜欢的口吻做了改动。 到了议会召开定期例会当天,波莉娜也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登场,她按照扎拉斯莉命人改动后的方案在议会上宣读了出来,驳斥了几个老将军提出的异议,认为“极北之秘境”也有共生发展的空间。 除了那几个老将军之外,在骑士团因功赏而被授予爵位和议会职位的骑士们、财政大臣和魔导科技相关的大臣则选择了支持波莉娜——他们知道连年北征抵御魔兽带来的损失实际有多少,如果真的能在复兴丝内格之余彻底解决猛兽南下的问题,那简直是一举两得。 至于其他中立的大臣则是对“极北之秘境”并不在乎,毕竟在瓦莱里安攻下“极北之秘境”以后,那块领地其实没什么利用价值,与其把这块废品牢牢攥在手中,不如把它给需要的人,这样还能吸取它的剩余价值。 于是,在波莉娜的提案在两次议会投票中都以超半数票数通过了议会表决后,扎拉斯莉盖章敲定同意了波莉娜的提案,并决定在一周后让各贵族聚集于弗洛森北部城墙上,观瞻波莉娜引导魔兽返乡。 与此同时,特蕾莎派来支援时疫药物开发的术师在丝拉比初步稳定了研究所的局势后,终于逐步参与到了药物开发的项目中,用于治疗时疫的第一批药物也终于开发了出来。 在研究所低价将药物卖到弗洛森南郊给自愿试验的病患服下后,时疫患者的病情也逐步转好,没有出现副作用。而后,研究所在讨论过后决定以普通民众可以正常支付的价格将药剂逐步发送到疫区内售卖,并分出一部分药剂无偿分发给当地染上疫病的残障人士。 在定下方针后,丝拉比又利用了剩余的药物开发经费,带领了一队自愿外出义诊的术师外出巡游,医治没钱治病的贫困患者,这样一来,斯诺王国南部一带的疫病扩散情况终于得到了控制,扎拉斯莉也总算放下心来。 在民心初步安定下来以后,丝拉比和义诊团队也回到了弗洛森。 扎拉斯莉为庆贺时疫得到控制,也为了送别“愿为驱散魔兽而献身”的波莉娜,一是决定按照丝拉比的意思给自愿外出义诊的术师授勋授爵,二是决定在波莉娜成功引走魔兽以后给她颁发战功勋章。 在波莉娜临行前夜,扎拉斯莉举办了一场晚宴用于庆功,还邀请各王公贵族和异国宾客宾客到场参加舞会。 这是波莉娜生平以来参与的第一场晚宴,她本想着打扮得素净一些,试图做到尽量不引人注目,所以她在征询了罗希亚的建议后穿了一件配有银灰色蕾丝花边的浅紫色缎面礼服入场。 然而,她在到达晚宴现场以后就立马被贵族千金们团团围住,那些好奇心满满的千金们总是问一些连波莉娜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用仿佛能把人射穿的目光打量着波莉娜的礼裙,在脑内疯狂搜索可以夸赞波莉娜的词汇。 她们莫名其妙的热情让波莉娜感觉无所适从,但一个勇于献身保护他们安定生活的圣剑使用者和一个即将获得领地与封赏的长公主对于她们来说总是引人注目的——即使那块领地实际上并没有人要争夺。 另一边,特蕾莎从入场以后就一直在边上拿着一杯兑了果汁的斯诺王国自产酒小酌。 她谢绝了所有人的共舞邀请,只是看着窗外一轮新月,嘴角永远都挂着一抹笑意。 过了这个看似安宁的夜晚,人群中央的波莉娜回归故里的日子也就到了,而特蕾莎在斯诺王国布下的棋局也终于要走向尾声。 特蕾莎从不是斯诺王国的一员,所以她也不必过多沉浸于这场庆祝性质的舞会之中,因为和在扎斯提亚斯的时候不同,特蕾莎对斯诺王国而言一直都只是一名过客而已,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她该走了,在完成丝内格领主的愿望以后,她就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当柔和的第一支舞曲演奏完毕,扎拉斯莉发表完象征性的贺词后,欢快的第二支舞曲开始响起,扎拉斯莉也带着侍从们来到了特蕾莎的面前。 特蕾莎见状,不慌不忙地对着扎拉斯莉行了一礼:“陛下,贵安,非常感谢您今晚的邀约。” “公主殿下不必多礼,这本就是一场庆祝性质的晚宴,让在场的宾客收获愉快的心情是我举办这场晚宴的目的。” “然而在场的本国贵族似乎还有不少循规蹈矩之徒,和他们比起来,那些还未被完全驯化的千金少女看起来反而更乐在其中一些。” 扎拉斯莉拍了拍手:“规矩和教条……虽然这两样东西有时候对人来说是一种束缚,但要让国家和社会看起来井井有条,这两样东西可以说是必不可少的。 没有这两样东西,国民只会随心所欲地行事,他们会失去人类引以为豪的理性,化为单纯的暴徒,暴力事件发生的频次和国民的死亡率也会直线上升。” 特蕾莎眨了眨眼,挤出了一个微笑:“我赞同您的观点,陛下,请您不要误会,我指出礼教规矩的约束性也并不代表我全盘否定它。 适度的约束是建立理性社会的基本手段之一,但过度的约束只会成为数十年前斯诺王国贵族女性身上的束腰和裙撑一样,除了满足部分人的掌控欲以外,什么作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