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别装了,我知道你不是好人》 第1章 穿成了反派师父 舌尖传来一阵剧痛,鲜血的味道弥漫在唇舌之间。 她呼痛一声,下意识推开了咬疼自己的人,猛地睁开眼,所有信息瞬间涌入脑海。她瞳孔紧缩,怅然的摸着自己染血的唇,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穿、穿书了!? “师父,请您自重!” 这个极力隐忍着怒火,又虚弱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理智。 定睛一看,被烛光笼罩的客栈床上,躺着一个衣衫半解,四肢被一支悬空的拂尘捆绑住,露出一片古铜色的肌肤,发髻松散,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男子。 男子面容英俊,剑眉星目,鼻梁挺直,紧抿着唇,眉间眼底带着被强吻后的余怒。 而床下,还跌坐着一个满脸惊慌,泪眼婆娑的曼妙女子。 几乎是在顷刻间,她就把修罗场里的这两人对上了号—— 这俩,该不会就是,那本仙侠小说里的男女主,? 那么,她的身份,难道就是那个觊觎男主的美色,因爱生恨,把男女主感情线推到地狱难度,最后被男女主双剑合璧物理超度的…… 禽兽师父吗?! 那本小说她虽然没有看完,但她知道自己会怎么完…… 鹤卿呆怔在了原地,心中呐喊:造孽啊! 床上的男子咬牙挣扎道:“师父,弟子私自下山,有错当罚,弟子愿以死谢罪,还请师父,不要再羞辱我……” 他的嘴唇还有些红肿,同鹤卿一样染了血,俊逸的脸庞很有一种战损的美。 记忆没错的话,男主的名字叫……顾长念。 是原主这个瑶光派掌门门下,唯一的弟子。 挣扎中,顾长念的四肢被拂尘麈尾割伤了四肢,鲜血淋漓。 鹤卿回过神来,一边在口腔里舔舐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舌尖,一边故作镇定的收了拂尘放他自由。 鹤卿试探性的问:“我若说,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个误会,你们……信是不信?” 顾长念跌落在床,通红的眼睛透过发丝看了过来,目光落在了鹤卿的唇上,厌恶的转开了视线。 他喘息道:“弟子对师父,只有师徒之情,别无其他,师父可以取走弟子的性命,但恳请师父,不要殃及他人。” 他虽然勉强示弱,却没有回答鹤卿的问题,言语间都在替他人求情。 或者说,在替女主求情。 鹤卿一时无语,又看向吓得面无人色的女主。 女主花池雨,是天玄山的弟子,自幼与顾长念一同长大。 她不敢与鹤卿对视,只泪水涟涟的跪求道:“请鹤卿仙师,放长念一条生路!都是我不对,与长念无关!” “池雨……”顾长念趴在床边,伸手想将她拉起来,急促道:“不关你的事,你快起来!” “不,是我的错!仙师若要杀,便杀我!” 亲眼见证了男女主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出堪比生离死别的戏码,鹤卿整个魂都飘走了—— 还来得及吗?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鹤卿能想出的唯一破局之法,便是拉拢男女主,加入主角团。 可现在看来,顾长念对她感到万分的恶心,花池雨也将她当做恶鬼,别说拉拢了,只怕好感度只有零。 只能一步一步来了。 鹤卿暗自无奈叹气,正欲弯腰将花池雨从地上扶起,只听“噌”的一声响,眼前白光一闪,下一刻,鹤卿便觉得左肩一阵剧痛传来。 “啊!”花池雨猛地惊叫一声捂住了嘴,惶恐地看着鹤卿。 鹤卿眉心轻蹙,迟滞的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左肩—— 一把约九寸长的匕首,已经刺进了她的身体,刀身没入了三分之一。 而匕首另一端的持刀人,便是顾长念。 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只有花池雨颤抖地啜泣声,以及顾长念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顾长念眼中写满了震惊,愣在了原地。他只是担心自己的师父会对池雨不利,见她靠近,就下意识地抽出匕首刺了过去。 明明初衷,只是为了吓退她,并没想过真的能伤到她…… 但顾长念不敢松开匕首,因为只有他知道,自己的手,抖得多厉害,他更不敢想师父接下来,又会是怎样的癫狂。 鹤卿抿紧了唇,视线定定地攥住他惊疑不定的双眼,久久不语。 若今日她没有穿来,这一刀,还得等上三年。 但也是这一刀,让鹤卿对局面有了新的认知—— 自己一分钟前的想法,要修正一下了。 这男主对她,不是好感度为零,而是已经带了些恨了啊…… 既然如此,那她寄希望通过与男女主搞好关系,来改变自己结局的计划,显然是不成了。 鹤卿缓缓握住了刀柄,连同顾长念的手。 只刚一触碰,顾长念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松开匕首将手缩了回去。 鹤卿神情淡然,面无表情的将匕首拔了出来,轻飘飘地扔在了顾长念的枕头边,零星的血迹洒落在枕套上,快速地晕染开来。 鹤卿语气平和的说:“好,我们扯平了。”撂下这句话,她当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直走到屋外,鹤卿才捂着伤口忍痛皱眉,无语的望天暗骂:死老天,你怎么不在原主死前的一秒让我穿过来? 自己穿来的时机差到离谱,可以说是在最恶劣的情况下接了盘。 但,也就仅此一刀了。 此后,她绝不会再给男女主任何机会,也绝不会让自己重蹈原主的覆辙。 而屋内顾长念,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门,呆怔了许久,才脱力般的倒回了床上。 花池雨后知后觉的扑过去,急切道:“长念你、你还好吗?” 顾长念大口的呼吸着,说不出半句话。 刺出那一刀,几乎花费了他全部的体力,也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眼下师父虽看似云淡风轻,可他心中的恐惧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甚。以他对自己师父的了解,即使师父不追究他,也会将所有愤怒都转移到池雨身上。 想到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发作,顾长念开始后悔了。 自己太冲动了…… ※ 晨曦穿过窗棂纸,映在盘膝而坐散发闭目的鹤卿身上,笼罩出一层温暖的光晕。 鹤卿缓缓睁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第2章 先破门规后收徒 原主自身的法力,已经成了一种身体记忆,鹤卿稍稍回顾一下便能掌握。 可她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打坐入定,将周身的灵气与功法探寻下来,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突破的要点。 鹤卿对此有些担心。 小说里,原主一直到死都只是渡劫期修为,若是这条段位的设定无法更改,那她接下来该如何自保? 顾长念眼下是还杀不了她,但他毕竟是掉下悬崖都能摸上来一本武功秘籍的男主体质。 老话说,只有那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里防贼的。 鹤卿想了一整晚,不愿坐以待毙,决定将还未成为大佬的顾长念就此扼杀,才是真正的以绝后患。 然而鹤卿没想到的是,她只不过是动了一星半点要杀了顾长念的心思,体内的功法就瞬间不受她的操纵了。 当下,她还不清楚这是因为“男主不能死”的设定,亦或是,原主这幅身体,残留下来保护爱徒的决心。但多次尝试运功的结果便是,但凡是抱着要对男主出手,就无法正常运功。 鹤卿想要自救的计划接二连三遇阻,心里自然烦闷。 可寻不到破境要点,就算继续憋在房里打坐也是白费力气,于是干脆出门转一转。 镇上的这间客栈,除了鹤卿与顾长念,基本都是天玄山的弟子。 原主赶来救徒弟时,虽然将伤到顾长念的吸血妖蝠击杀,余下几只都跑进了镇外的丛林里,天玄山弟子正在追寻中。 “仙师。” “鹤卿仙师。” …… 一路下楼,鹤卿遇到的天玄山弟子都有礼有节的向她致礼问好。 可他们眼中的不屑,鹤卿也看得分明。 好在会遇到这种情况,鹤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不意外。 原主时常为顾长念发癫,在仙门已是众所周知,且对此十分不齿,甚至原主死后,这些仙门中人各个都拍手叫好。 当然,就原主这当着女主的面,强吻男主的禽兽操作,鹤卿对众人的嫌弃表示理解。 待鹤卿走远了一些,那些人果然就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明明是个觊觎徒弟,道德败坏之人,现在倒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样子。” “就那瑶光派开宗立派时起的门规,一看就不对劲,说不得以往几代都出过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呢。” “可不是?谁家正经仙门会有这种只收一个弟子的门规?” …… 这些闲言碎语鹤卿听得了一二,暗自点头赞同。 这世间几乎所有的仙门都在一座名为灵山的大山上。 十万年前,天道逐一收回神格,乃至最后世间再无上神,唯独一个魔神躲过了天道制裁,不死不灭。 几万年前,修仙者集众人之力把魔神封印,此后,五个表现优异者,来到灵山的五处山峰,自立门户。 当然,每个仙门的能力也各有不同。 例如天玄山。 他们的尽水决就是以驱魔净化为重,承担了大部分除魔卫道的工作。 而瑶光派所修的天心诀,则是高爆发高输出。 但偏偏,瑶光派自开宗立派时起,因所修功法需长期与同一个人合练巩固,所有不仅有一师一徒的门规,功法还得是一男一女合练。 在鹤卿看来,有如此脑瘫设定的瑶光派还没倒闭,属实是过分了。 倏地,鹤卿猛地在客栈前站定—— 是啊,这种脑残门规为何不直接取消呢? 顾长念如今恨上了她,她也不想与顾长念继续纠缠,受瑶光派功法所限,即使现在他俩互相看不对眼,将来也不得不天天独处。 但要是扩招弟子,不就可以破除1v1教学带来的情感纠葛? 更重要的是,她便能正大光明的不再传授顾长念任何功法,不就能最大限度的延缓顾长念成为大佬的时间? 想法一出,鹤卿顿时热血澎湃:机智如我! 好,待一回去就下发招生简章,招他百八十个的徒弟回来,从此成为一代宗师! 计划刚定,远远地,鹤卿就瞧见一个天玄山弟子急冲冲的跑回客栈。 那弟子看见了客栈外的鹤卿,硬生生地止了步,握剑拱手道:“仙师,我们在镇外的丛林发现了吸血妖蝠的踪迹。” 看他的样子,像是回来叫帮手的,并没打算通知鹤卿,只不过她堂堂一个掌门站在门口,出于礼数,才不得不先行向她回禀。 而鹤卿也想着,自己破境的事也不能落下,什么方法都得要试一试。 例如,抢经验看看是否能升级。 于是鹤卿轻抬下巴道:“带路。” ※ 丛林深处,几只吸血妖蝠飞在空中,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 它们正在围猎一名少年。 鹤卿带着几名天玄山弟子赶到时,只见那少年在妖蝠的围攻下,不断利用地形腾挪闪躲,虽受了些伤,却躲过了数次致命攻击。 可明显,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步伐愈发凌乱,最终跌坐在地,被逐渐缩小的包围圈困在了中间。 见状,不等天玄山的弟子动手,鹤卿便手持拂尘不轻不重的甩了甩,数道风刃激射而出,顷刻间就将空中的妖蝠撕成了尸块。 血雨落下,残肢四散,空气中腥味冲天。 而那坐在尸山血海中的少年,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与害怕,只是安静地,看着向他走来的鹤卿。 少年长得极其漂亮,约莫十六七岁,微卷的黑发被鲜血淋湿,几缕发梢贴在面颊上。 他的肤色呈现一种病态的白,脸上沾染的血迹略显妖冶,纯黑的眼瞳映着鹤卿的倒影,仿佛奇珍宝石。 鹤卿垂首看了少年良久,佩服他小小年纪便能如此镇定,同时也动了心思。 她问:“你可要随我修习仙道?” “仙道?”少年的声音很清雅,拖着温柔而悠扬的尾音,他眉梢几不可见的上挑,唇边扬起一抹笑来:“好啊,仙师。” 不远处的天玄山弟子闻言,皆是发出阵阵惊讶的抽气声。 要知道,瑶光派只收一徒的门规是初代掌门立下的,如此轻易的就被现任掌门打破,如何能不震惊? 鹤卿对那些响动充耳不闻。 她前一秒才定下计划,不到半个时辰便遇到了这样一个令她眼前一亮的少年,这不就是天意? 即使目测这少年资质平平,却也足够成为她开始计划第一步的踏脚石了。 鹤卿随手将拂尘搭在左手臂弯,右手朝少年伸出—— “不是仙师,是师父。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徒弟。” 在尸横遍野的背景下,一大一小两只手交握在了一起。 鹤卿问:“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唇角含笑道:“我叫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 第3章 不止你一个徒弟 回到客栈,鹤卿带回来一个新徒弟的消息已经通过传音符传开了,留守的仙门弟子楼上楼下的看着,都在确认消息真假—— “真收徒了?瑶光派不是只收一个弟子吗?” “对啊,而且……谁都知道鹤卿仙师对自己的徒弟怀有不轨之心,眼下这是何情况?” “该不会……是,转移目标了?” 这些嗡嗡的议论声,鹤卿通通装作没听见,径直将陆离一路牵回自己的房间,可刚走到顾长念的房间,房门就从内打开,花池雨扶着病恹恹的顾长念,像是正要出门。 几个人的视线倏地在空中交汇,周遭所有的窸窣声都安静了,似乎整间客栈的人都在关注着接下来的好戏。 要知道,这瑶光派掌门平时看着人模人样,慈祥和蔼,但只要见到自己徒弟和花池雨走在一起,就没有不发癫的。 那个样子,别说不像一个修仙者,根本就是泼妇,可谓精彩。 四人中,花池雨率先反应过来,惶恐的松开了搀扶顾长念的手,不安的低下了头:“仙师。” 顾长念则是往前一步,有意挡在了花池雨面前,致礼道:“师父。” 鹤卿看他强撑着身体站在这里,低眉顺目,态度极尽尊重,丝毫看不出有何不满,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给他点了个赞。 要不怎么说人家是男主呢? 昨晚才被自家师父当着心爱之人的面轻薄羞辱,而后还拔刀刺杀,第二天就能跟没事人一样,在侮辱自己的人面前把姿态摆得这样低。 就与小说中所写的一样,惯会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一直苟到三年后学有所成,才将原主一击击杀。 这种忍辱负重,鹤卿很佩服。 只不过,当顾长念要击杀对象换成了她,这种佩服,就有点复杂了。 他越是这般沉得住气,鹤卿就越是如芒在刺,甚至左肩都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嗯。”鹤卿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牵着领回来的少年就要走,她可没兴趣留在这里被人当猴看。 但顾长念叫住了她:“弟子听说,师父新收了一个徒弟?”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那个比鹤卿还矮一个头的少年。 那五官精致的少年披头散发浑身浴血,明明如此污糟,偏偏气质恬淡从容,站在那里没有半分窘迫。 鹤卿也看向了身边的陆离,说:“哦,对,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的师弟,名唤陆离。” 顾长念闻言不禁皱了皱眉,沉声道:“师父,依本派门规,只能收一个弟子,师父此番作为……弟子不明其中深意。” 鹤卿漫不经心地说:“没有深意,就是觉得与他有缘,就收了。至于这条门规,从今日起,便改了。” 顾长念听罢面色凝重—— 昨日师父才做出那种下作之事,今日便带回来一个貌美的少年,这叫他如何不怀疑其中用意? 是想报复他,还是又色欲熏心的更换了目标?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让顾长念作呕,可当着这么多天玄山弟子的面,他也不便多问。 他只能迂回的请示道:“陆离将将脱离危险,不若让弟子先带他洗漱一番,也好替他检查一下伤势。” 鹤卿眉梢微扬,不太想接受这个建议:谁知道这货会在背地里给她的小徒弟灌输什么东西? 但,周围这么些人看着,她要是拒绝,她头上的“变态”词条只怕是要打得更清晰。 鹤卿低头看着陆离,陆离却一直饶有兴致的盯着顾长念看。 鹤卿紧了紧他的手,让他收回了视线。 两人四目相对了很短的时间,陆离便向鹤卿靠近了一些,不安的又略带祈求的柔声道:“师父,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师父不在,我会怕。” 意识到陆离能明白她的意思,鹤卿顿时狂喜:好小子,上道! 鹤卿不想让陆离单独和顾长念相处,免得被荼毒,可作为本就名声不好的人,她的拒绝也不好说出口。 而由陆离来说就不一样了,他本人不愿意,与她这个师父无关。 鹤卿按住上扬的嘴角,清了清嗓子,故作勉强地说:“既然如此,那便罢了,谢谢你师兄的好意。” 陆离乖巧地应下,冲颇为意外的顾长念歪了歪头,浅笑道:“谢谢师兄,的好意。” “……” 鹤卿没发颠,甚至没发火,围观的天玄山弟子失望之余,不免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议论着散了。 花池雨心有余悸的长舒一口气,怯生生的道:“若是仙师至此回心转意重回正道,对你而言,许是好事。” 正道? 顾长念看着手牵手离开走廊的二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他想到了自己—— 初入门时,他也是这般将鹤卿视作最信任、最可靠的人。 可如今…… 往事涌上心头,顾长念心中厌恶感激增。 无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师父,鹤卿的偏执早已成狂,她绝不是轻易能回心转意之人。 但即便顾长念是如此的了解鹤卿,鹤卿接下来究竟要做什么,他也没有半点头绪。 ※ 陆离洗去一身的污血,身着一件白色的里衣从屏风后出来,湿润的乌发如海藻般贴在衣物上,留下蜿蜒的湿痕。 他一边擦拭着发尾,一边安静地注视着那个在靠窗迎榻上打坐的女人,墨黑的眼瞳沉静如深潭。 这个女人的薄唇紧抿着,嘴角自然下垂,一看便知是个严肃不爱笑的。 眉似远山,唇若涂砂,如此明艳的五官,偏偏,周身的气质又十分清冷。 陆离听说过这个女人,知道她是瑶光派掌门,且苦恋自己徒弟多年,为仙门所唾弃。 而今日所见,却又和传闻中不大相同,她与自己徒弟的疏远,实在过于刻意。 想到这里,陆离手中的动作一滞:莫非,是将他,当做了刺激自己爱徒的手段? 如今他中了诅咒失了原貌,功法也尽失,有这个女人在身边,倒是有助于他隐藏自己的踪迹。 陆离嘴角牵出一抹略带讥诮的浅笑—— 师父,吗。 呵,那徒儿,便陪师父好好玩玩罢。 第4章 小徒弟有点茶 “师父,早。” 鹤卿缓缓睁开眼循声望去,昨日被她救回来的少年陆离,正端着一铜盆水进来了。 他的时间卡得刚刚好,鹤卿前一秒出定,他后一秒就唤醒了她。 鹤卿微微颔首:“早。” 陆离笑吟吟地将水盆放下,主动拧了帕子过来递给鹤卿:“师父擦擦脸。” 陆离穿得是从天玄山弟子那里借来的校服,脸庞在晨曦中白到发光,蓬松的自然卷已经束成了马尾,发梢在空中灵动的晃悠。 与昨日披头散发的落魄样子相比,看起来阳光了不少。 看着陆离这纯洁无瑕的漂亮脸蛋,鹤卿破境受阻的郁闷心情好转了些。 “谢了。” 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脚步声,下一刻,顾长念也端着一盆水来到了房门前。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透着些许尴尬。 顾长念看了看屋里的铜盆,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 默了默说:“师父,弟子来晚了。” 鹤卿收回视线,把帕子覆在脸上,温吞道:“不晚,只是他来得比你早。” 随即,鹤卿便听到陆离说:“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想伺候师父。师兄,你不会生气?” 帕子下,鹤卿的眉毛抽了抽:这话听着,怎么茶茶的? 她掀开帕子看向陆离。 只见陆离的侧颜绝美,神情看着有些担忧,但唇边依稀带着一丝极难被察觉的弧度。 鹤卿又看向顾长念。 顾长念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唇角:“不会,辛苦你了才是。” 陆离歪了歪头,不解而温和的问:“怎么会呢?徒弟伺候师父,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师兄,你伺候师父很辛苦吗?” “……” 这话简直一发入魂直接是戳到了顾长念的痛处。 顾长念伺候原主的过程,何止是辛苦,简直是屈辱。 鹤卿这次穿来时,是原主第一次对顾长念用强。 可在这之前,原主也没少对顾长念动手动脚,现在被陆离提起来,顾长念当即面色铁青。 鹤卿看了看顾长念那愈发难看的脸色,又打量起陆离唇角那似有若无的浅笑,不由地双眼微眯,汗流浃背—— 好家伙,自己新收的这个小徒弟,该不会是个白切黑? 但不管如何,鹤卿不能让顾长念对她的仇恨值继续增加,只得清了清嗓子道:“好了,说正事。长念,既然你伤势还未好,便也不急着赶路,我先同陆离回山,你与天玄山的人同行。” 顾长念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诧,接着便说:“弟子伤势已无大碍,可随师父一同回去。” 鹤卿听得出来,顾长念已经尽量把这句话说得平缓了,可还是难以遮掩的透露出些许急迫。 鹤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顾长念追着天玄山弟子花池雨私自下山,后又拔刀伤了师父,按照原主的性子,一定会为此勃然大怒。 顾长念这是在担心她会迁怒到女主身上,私下里使些阴狠法子,才会如此乖觉的主动提出要跟她走? 但这怎么行呢? 小说剧情里,原主因为这次的用强,一时无地自容,先行一步回了瑶光派闭关不出,所以接下来,就是顾长念和女主感情升温的情节。 这要是真让顾长念跟她走了,这小子指不定在肚子里怎么骂她呢…… 得好好想想。 鹤卿把帕子扔回到水盆里,淡淡的道:“你出去。” “是。” 房门关上,陆离又自顾自的去收拾水盆,如常的仿佛无事发生。 “陆离。”鹤卿唤他:“你过来。” 陆离走过来疑惑地看着鹤卿,漆黑的眸子大写的无辜。 鹤卿打量了他一会儿,问:“你方才,为何拿话刺顾长念?” 陆离微微一怔,随即垂下了头,用极低的声音说:“师父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但我不知道,师父已经有一个那样优秀的弟子了……” 鹤卿闻言,眼中的戒备散了些—— 这是担心自己抢不到师父的宠爱? 虽然平时看起来稳重,但终归是少年心性,茶言茶语的维护自己的利益。 不过能这样坦白相告,倒是很对鹤卿的脾气。 鹤卿露出了穿书以来的第一个笑,她说:“放心,我会好好教导你,不会忽略你的,你要快些成长起来。” 成长起来,才能与我一起合练,助我破境啊少年…… 陆离看着那明艳笑容半晌,倏地展颜一笑:“我会的,师父。” ※ 是夜,月黑风高,羊肠小道两旁的灌木中虫鸣阵阵,这时,两名前方探路的天玄山弟子折回汇合。 “前面有个村寨,要去那处落脚吗?” 其余几人听了便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鹤卿就高高地坐在那棵大树上,似乎是在闭目打坐,并未察觉到这边的事。 这样的状况,鹤卿同行以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和堂堂一个仙门掌门启程回山,天玄山的弟子们不仅没感觉到丝毫的轻松,反而是一直憋着一股火没处发。 这一路上,鹤卿总是这般离队伍不远不近的坠着,一停下来休息便找个高处打坐,半句话不多说。 就这种态度,哪怕是路上随便结伙一个旅人,也不会如此生疏。 这也都罢了,他们此次回山遭遇数次妖魔袭击,虽不至于无法应对,可鹤卿却从未出过一次手,还坐得那样高,像是深怕被波及。 帮忙帮不上,天玄山弟子还又不得不以她这个长者为尊,鹤卿不表态,他们也不好擅专,多有束缚。 如今,他们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各个目光灼灼的盯着顾长念。 与顾长念关系较好的男弟子徐改之一手掩唇,声如蚊鸣的说:“长念,要不去请示一下仙师的意思?” 顾长念看了那边一眼,飞快地收回了视线,不自在地说:“既然师父未有指示,那便就地歇息。” 另一弟子不乐意了,垮着脸道:“你次次都这么说,我们都赶路好几日了,下一个城镇路远,去村镇里休整一番不是正好?” 花池雨知晓顾长念的心意,嗫嚅地帮腔道:“我们下山历练,露宿野外是常有之事,不必强求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那弟子反驳道:“若是仙师始终不言明,难不成我们这一路都露宿野外嘛?说不定仙师就是故意如此,等着长念主动去问她呢。” 第5章 茶可以,别太明显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安静得诡异,顾长念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徐改之用手肘拐了那弟子一下,赔笑道:“池雨师妹说得也有道理,咱们今夜就地休息。” 看着天玄山弟子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顾长念艰难地叹了口气,说:“我去请示师父。” 顾长念一直知道,外界有他与自家师父的流言蜚语,而鹤卿也的确是对他心怀不轨。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即使徐改之帮他转圜,他若真不去,反倒是又一次坐实了外人的猜想。 所以百般无奈之下,顾长念还是跟脚上拖了十几个秤砣般,主动来找鹤卿了。 树下,那个新入门的小师弟陆离,正盘腿靠在树根上,拿着鹤卿的拂尘把玩,见顾长念过来,友好的歪头一笑。 顾长念瞥见他手里的拂尘,眸光微动—— 这拂尘是鹤卿的法器,名为“曳影”,从不离身。 现在,竟拿给陆离当玩物? 顾长念定了定心神,双手抱拳正要向鹤卿行礼。 刚一张嘴还未出声,陆离就说:“师父在打坐,你有事吗?” 他笑得很温和,眼神很真诚,语气也很轻柔,可不知怎么的,这话顾长念听着,莫名有种陆离把他当外人的错觉。 顾长念欲言又止,抬头看向树上的鹤卿。 这几日,只要是在野外休整,鹤卿就决计是不会待在平地的,总是找个高处坐着。 从前,她从未有过这种习惯。 更让顾长念感到奇怪的,是往常不管鹤卿在打坐还是已经入定,只要他近身,鹤卿立马就能感知到。 但眼下他都站了好一会儿了,鹤卿仍旧没反应。 是故意的吗?顾长念想。 陆离笑吟吟地看着他,说:“你有事,可以先同我说,稍后我帮你转告给师父。” 首次,顾长念认真地打量起了陆离。 不管怎么看,陆离都没有一点恶意,然则他说出的话,偏偏让顾长念听得极为不舒服,不由得,产生了些许的逆反心理。 顾长念道:“小师弟入门半个月,虽功法未有精进,与师父的关系倒是日益亲厚。” 陆离听罢轻笑一声,搂住了拂尘:“是啊,我天资差,总学不会,还好师父不嫌弃我,对我悉心指导。” “……”顾长念眉心微蹙:这小子,是在跟他炫耀? 陆离望着顾长念那明显不悦的神情,脸上笑意渐深。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仰头对树上的鹤卿唤道:“师父,师兄好似有很重要的事要说,连我都不能告知呢。” 很快,树上便传来鹤卿懒洋洋地应声:“嗯。” 顾长念过来的时候,鹤卿就已经知道了,“坐树上观”了半天,吃瓜吃得可香。 鹤卿心想:这少年可以啊,茶是茶了点,但非常符合她的心意。 毕竟她就是想让顾长念了解,她如今对他没有那种心思,陆离这样一搅和,倒是意外地成了助攻。 鹤卿看也不看顾长念,半眯着眼眸望天道:“何事?” 顾长念甩开心头的烦闷,拱手道:“师父,夜已深,天玄山弟子在前方发现一处村寨,是否要前往休整,请师父指示。” 鹤卿听罢不加思考的摆了摆手:“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顾长念迟滞了一瞬。 他已经做好鹤卿会抓住机会同他拉扯一番的准备,不想这样轻松就得到了答复,竟让他有种不上不下之感。 走出老远了,顾长念无意识地回头一看,正瞧见陆离仰头笑着对鹤卿说着什么。 而树上的鹤卿,则是微微侧头,面容平和的听着,一师一徒的相处看起来很正常。 但顾长念看得分明,鹤卿的眼中,弥漫着丝丝笑意。 这种不带任何肮脏念头的笑眼,他此前从未在鹤卿身上见过…… 莫名的,顾长念心口发堵,呼吸顿感不畅。 ※ 眼看着队伍走远了,鹤卿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最终没有先行回山,是因为顾长念的态度过于坚决。 为了不再次成为男女主感情发展的绊脚石,鹤卿只能是等着顾长念与其他受伤的天玄山弟子伤好后,一同启程了。 鹤卿知道这回山的途中会一波三折,男女主的感情就是在这一段时期突飞猛进的。 但即便她将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给足了顾长念和花池雨的相处空间,这村寨,始终还是躲不开。 这个副本对于这些年轻的仙门弟子而言,很有些难度,导致伤亡惨重。 也是由于命悬一线,顾长念与花池雨会在此互许同生共死的诺言。 如此重要节点,鹤卿要是在场,还如何进行的下去? 这么多仙门弟子当着她的面遇难,她若仍不出手,只怕都不用等顾长念修成大佬找她麻烦,其他几大仙门就要来讨伐她了。 思来想去,鹤卿只能是让他们先行一步,自己再有多慢能多慢的过去救人。 陆离在树下仰着头注视着鹤卿,见她不知在想什么,脸上一阵阴一阵晴,便问:“师父,你不想去村寨吗?” 鹤卿回过神来,垂首看向树下的陆离,一时感慨:该说不说,这少年察言观色的技能点真是点满了。 鹤卿没有回答,只温吞道:“你总针对他,当心将来遭报复。” 小说里,所有心慈手软的剧情都给了花池雨,而有仇必报的环节,都是顾长念。 鹤卿虽不反感陆离的茶里茶气,可也不好叫他被顾长念记恨。 然而陆离听了,只是当她在心疼爱徒,抚着曳影的麈尾轻缓地说:“师父不喜欢他,我便也不喜欢他。” 让陆离意外的是,鹤卿并未对此反驳,反而是沉吟道:“表面关系还是要搞好的,别做得太明显。待之后我再收几个师妹师弟回来,他也就不重要了。” “……”陆离闻言微微一怔—— 她还要再收徒? 在破除瑶光派自开宗时起的门规后,她竟还要再收徒? 收徒,不是她刺激顾长念的手段么? 陆离心头疑窦丛生,面上却不表,只乖巧地说:“师父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第6章 副本:蛊寨(上) 夜间的山中浓雾渐起,顾长念与一众天玄山弟子沿着山路来到这隐藏在山间的村寨中。 借着月色,能看见村寨的房屋错落有致的依山而建,家家户户的门窗都紧闭着,没有一点光亮,一片死寂。 唯有村口歪脖子树的枯枝上,有几只枭鸟停在那儿突兀的叫着,穿破夜空传至远方,令人不寒而栗。 徐改之听着众人踩在落叶上的嚓嚓声,对先前探路的同门问道:“不是说这村寨可以落脚?怎么瞧着,像是没人?” 那弟子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说:“先前远远看着,是有灯火的。” 花池雨不由自主的向顾长念靠近了些,小声地道:“此处似乎……有些古怪。” 顾长念打量着四周,在月光下能依稀看见那些房屋墙上爬满了状似苔藓,却又呈暗红色的菌类,隐隐透着不详之感。 他点了点头道:“的确不太对劲,先撤出。”说着便转身欲离开。 可方才怂恿顾长念去请示鹤卿的那弟子却说:“哪里就需要撤了?都亥时了,夜深人静,村里人都休息了也很正常,就算不对劲,我们都是仙门弟子,难道还能怕了这些妖魔鬼怪?” 顾长念看他那颟顸无知的嘴脸,正要再劝,就已经有其他弟子附和道:“是啊,我们此行本就是为着历练来的,哪有躲避之理?何况仙师就在后面,能出什么事?” 有人牵了头,又有人附和,东一嘴西一嘴的,直接就没人理会顾长念要求撤出的建议了。 一女弟子看出顾长念的凝重,笑着打趣道:“长念你莫慌,就算今日是魔神现世,仙师也会奋不顾身来救你的。” “……” 花池雨眼见顾长念的脸色沉了下去,赶紧出言打断:“乔楠师姐,你这是说什么呢?别说是长念,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遭遇危险,仙师都会奋不顾身的。” 乔楠耸了耸肩说:“那可不一定,这几日仙师不就从未出过手嘛?我看呐,只有长念遇到危险,仙师才会亲自动手。” “师姐!”饶是花池雨都快急眼了,也拦不住其他人的嬉笑。 甚至有人激道:“长念,你若真这般害怕,不如自去寻仙师。”俨然就是把顾长念当做了孩童戏弄。 顾长念理解他们有怨气,这些天玄山的弟子已经不满了一路,好不容易鹤卿不在,还不得赶紧抒发一下情绪? 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与鹤卿那种人牵扯在一起,他也受够了。 顾长念一手紧握着却邪剑,一手将花池雨拉到了自己身后,沉声道:“好,那你们便去试着敲敲门,看看会否有人在此。” 顾长念不仅修为比这些弟子好,由于所修功法的特性,实际伤害也比他们高出许多。说这话,便是想叫他们知难而退。 乔楠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直接就走向了最近的一间屋子,正欲敲门,那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从内打开来,屋内黑暗幽深,似乎有一两个人影在晃动。 乔楠松了口气:果然是有人住家的。 她退开一步持剑拱手扬声道:“劳驾,我们是天玄山弟子,路过村寨见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然而屋内却没有任何回应。 乔楠迷惑的皱了皱眉确认:“有人吗?” 话音刚落,似是一阵阴风刮过,一股腐臭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屋内的两道人影猛地窜出,将离门最近的乔楠直接拖了进去。 “乔师妹!” “师姐!” 在天玄山弟子的急呼中,越来越多的人影从各处的房屋中走出,月光下,那些人的双眼只剩眼白,淌着口水,五官扭曲而僵硬,仿佛诈尸还魂。 花池雨紧紧地抓着顾长念的臂膀,颤抖着道:“他们是、是人吗?” 顾长念护着花池雨同天玄山弟子汇集到了一起,再低头看向却邪剑—— 却邪剑身未发出嗡鸣,说明逐渐将他们包围的,就真的只是普通人。 那么,就不能杀伤了…… 徐改之与顾长念想到了一块儿,迅速低喝一声:“摆天覆阵!” ※ 在树上待了快一个时辰的鹤卿,一直关注着那村寨所在的方向。 直到见那不知因何骤起的浓雾将村寨完全遮挡,她才伸了个懒腰跳了下来。 树下的陆离抱着膝盖蜷缩坐着,见鹤卿下来便不紧不慢地起身问道:“我们现在过去吗?” 他的怀里还搂着鹤卿的法器曳影,身姿挺拔又气定神闲,宛如一个尽职尽责的守器人。 鹤卿觉得有意思极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可陆离就总是能把握住她的心思。 她顺手摸了摸陆离的发顶:“嗯,再不去就晚了。” 鹤卿这话说得含糊,陆离也并不追问,只主动牵了鹤卿的手,噙笑道:“山里黑,牵着师父的手,我就不会摔倒了。” 被示好的感觉总是令人愉悦的,即便鹤卿看出陆离是故意做作,也还是任由他牵着走向了村寨。 路上陆离看出鹤卿有意减缓步速,不免有些狐疑—— 一进入村寨所在的山脚便恶臭熏天,那些年轻弟子或许无法感知,而鹤卿,以她的修为绝不可能嗅不到。 但她却仍旧是不慌不忙的拖沓。 先不说鹤卿身为一派掌门,对那些仙门弟子的安全责无旁贷,仅是她自己的徒弟顾长念也在其中,她如何能做到如此安心的磨蹭? 就好像,是刻意等着那些人出事一般。 两人进了村口,整个村寨寂静地如同一个死镇,没半点有人活动的迹象,只有地上杂乱的脚印与落叶残骸,还能依稀看出此处发生过什么。 鹤卿握紧了陆离的手道:“跟紧我。” 陆离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而后眼波一转看向鹤卿的侧颜,漆黑的眸子闪着异样的微光。 月色下,鹤卿环顾四周,只略略辨认了一下大致方向,便径直朝着一条分叉路走去,指向性明确。 只是没走出几步,途径两旁的房屋就陆续传来些许窸窣声,大门一扇扇的打开,无数的黑影从中僵直的走了出来,且逐渐靠近。 第7章 副本:蛊寨(下) 鹤卿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连停都不带停的继续向前。 这时,两个黑影突然朝着陆离扑了过去,可连衣角都未碰到,便立刻被鹤卿周身弹出的风刃击中,同时断腿倒地。 鹤卿的衣袍在风中鼓动,她闭上眼喟叹一声:“竟是人?真是罪过。” “……”陆离眉梢微挑,眼中带着些兴味注视着鹤卿—— 有意思。 这个女人,分明知晓这些黑影都是普通人,下起手来却面不改色的砍断了他们的脚,还能将这番假意自责说得如此真诚,真是够虚伪的。 但,真有意思啊。 鹤卿出手杀伐果断,那些本要一拥而上的黑影僵住了片刻,而后便齐齐的退回了屋里,显然是接到了新的指令。 鹤卿回身在一脸从容的陆离头顶上拍了拍,以示安抚:“没事了,走。” 按照书里所写的,鹤卿很快便找到了领头人的老巢。 那是一栋单独建在山坳中的破旧房屋,已是残垣断壁,挂满了蜘蛛网。 屋外的小径上寸草不生,布满了各种绿色的粘液,细看之下,还能瞧见粘液中有白色的蠕虫在蠕动,无比恶心。 鹤卿对这种软体动物看不得一点,从陆离怀里拿过了曳影,闭着眼狂甩了一圈,直接掀起一阵飓风将那些恶心玩意儿全都吹得远远的。 “咳咳……来者何人?”屋内传来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说话间咳声不断。 “瑶光派,鹤卿。” 鹤卿报上了自己的大名,眼角余光却见陆离在她身后挪了一小步,似是躲避。 鹤卿当他是害怕,便也不动声色地朝反方向动了动,将陆离遮得严严实实。 破屋里,随着一个硬物击打地面的敲击声,有节奏的响起,一个身披破烂斗篷,佝偻着腰的老妇人,拄着拐杖踉跄的走了出来,像是受了伤。 “瑶光派……”那老妇人念叨着,一边缓缓靠近鹤卿,发出拉风箱似得笑声:“嘿嘿嘿……当年封印神尊,你瑶光派也多有出力啊。” 她口里的“神尊”,就是魔神。 魔神虽已被封印了上万年,但他的信众却仍旧数不胜数,每年报考魔门的弟子络绎不绝。 眼前的这个老妇人,也是魔神的信徒之一。 鹤卿无奈叹出一道鼻息,面无表情地道:“那是初代掌门的事,与我可无关。” 老妇人没意料到鹤卿甩锅甩得如此干脆,愣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不管那是你仙门第几代之事,总之今日你们既落到了我手里,你们就别想着全须全尾的走出去。” 鹤卿望着老妇人那沟壑纵深的脸,一时无语。 私心里,鹤卿对此人是有些同情的。 这村寨是老妇人的家乡,也是罪恶的源头。 老妇人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年轻时长得颇为貌美,寨子里的人瓜分了她的田产不说,还以婚约作为诱骗,两次三番的毁她清白。 时日久了,寨子里的男人干脆将她困在寨中,从十几岁到几十岁的男人,皆有染指。 老妇人对寨子里的人恨之入骨,却无力复仇,于是选择了吞食各种蛇虫鼠蚁企图毒死自己,结束这悲惨的一生。 在生命垂危之际,老妇人受到魔神神识感召,不仅捡回了一条命,还改变了体质,从此百毒不侵。 至此,这老妇人便以身做蛊,养出蛊虫无数,将这村寨中人全都变成了意识清楚,却无法摆脱控制的蛊人。 被封印的魔神是如何以神识教化她的,小说里没有写明。 但就鹤卿看到的小说章节而言,这个魔神似乎永远活在他人的口中,魔道当中的掌权者,只有一个少君,是除原主以外,唯二的大反派。 甚至也许,根本就没有魔神感召一事。 那只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在命悬一线之时,因不甘的怨念产生的强大意志力,从而以凡人之身入了魔道。 老妇人用自己完全没有修炼过的身体,作为培养蛊毒的器皿,虽然成功报复了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但她也已是油尽灯枯,强弩之末了。 鹤卿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说:“你真的不考虑放人么?” 老妇人阴恻恻的笑着,斗篷一挥,数条五彩斑斓的长蛇便从袖中飞出。 鹤卿手持曳影,灵力灌入其中,麈尾顿时硬如长剑,通体缠绕着红光,以迅雷之势直击老妇人的罩门。 随着老妇人的身体断开两截的同时,无数奇形怪状的蠕虫如烟雾一般飞快地涌了出来,直冲鹤卿身上。 老妇人知道自己的凡人之躯,无法与鹤卿这些修士抗衡,身体里这些以自己骨血饲养的蛊虫,是她最后的杀招。 情况突然又不明,常人都会有哪怕一瞬间的反应时间,如此近的距离,定会被蛊虫沾染到。 用自己的命,换瑶光派掌门重残,也算不负魔神当年的感召了。 然而令老妇人震惊的是,鹤卿在术法击中她的瞬间,便挥手召出一面透明的光屏结界,堪堪将那些蛊虫挡在了几寸之外。 就像是,提前做好了防范…… 老妇人倒在满是蠕虫的地上,目眦欲裂地瞪着鹤卿,口吐黄色的液体,不甘心的道:“即便如此,你那门下唯一弟子,也,别想……解开蛊毒……嘿咳咳!嘿嘿……” 她费力的转动着自己的头,望着已近破晓的苍穹,眼角落下黄色的眼泪,断断续续的念叨:“吾神……终将,现世……杀尽,天下恶人……” 老妇人快死了,而在她死后不久,那些还未入体的蛊虫也会死亡,包括解毒的母蛊。 鹤卿看向远处的一块田地,那是整个村寨中唯一被精心打理的良田。 母蛊,就藏在那里。 鹤卿语速飞快地对陆离道:“别靠近她。”随即便飞身到了田地中,按照小说所写的位置寻找母蛊。 陆离望着远处的鹤卿半晌,缓步走出了她布下的结界。 地上垂死挣扎的蛊虫会以本能寻找就近的活体寄生,可在靠近陆离的脚时,又都蠕动着远离,在液体中发出“唧唧”的声响。 陆离不紧不慢地撩了衣袍,在老妇人的上半截身体边蹲下,轻声道:“你的愿望,本尊知道了。”语气极尽温柔。 听了这话,弥留之际的老妇人死命转动眼珠,在看到陆离的脸后,登时如回光返照般瞪大了眼:“神……吾神……” 第8章 做人情都不给你 鹤卿觉得,自己已经用最快的时间,找到了母蛊藏匿的位置。 老妇人的体质特殊,即使断成了两半,也还能存活一段时间。 可不知何故,当鹤卿忍着恶心将那母蛊挖出来时,蛊虫立刻就干瘪了下去,变成了尸体。 鹤卿紧锁眉头,又赶紧回到了小屋外,只见老妇人倒在那里,瞳孔浑浊,已然没了气息,周围的一堆蛊虫,也尽数死亡。 陆离听她的话,乖乖站在原地一步未动,但因被吓到,略显慌乱地说:“师父,她死了……” 鹤卿没空安慰他,满脑子都是三个字:完犊子。 按照小说里的剧情,顾长念与天玄山弟子被老妇人关了一天一夜,蛊毒伤及心脉,让他们入门时所点的长明灯忽明忽灭,于是引来了原主和天玄山掌门观月,不待老妇人近身便将其击杀。 而后,他们救出了包括顾长念在内的一众弟子,却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母蛊所在,在花池雨的提醒下,众人才发现了那块特殊的田地。 只不过,等找到母蛊时,蛊虫已经死了。 无奈又紧急之下,观月和原主分别以自身修为帮助自家弟子镇压蛊毒。 而顾长念,在原主赶来前,近距离刺中了老妇人一剑,是唯一被老妇人身体里的蛊虫直接寄生的人,原主这一救,直接元气大伤。 可这次,鹤卿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母蛊,母蛊却还是死了,这不就又回到了设定里? 那,是要让她效仿原主,把自己的修为度给顾长念扛毒吗?!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攒的经验啊…… 鹤卿塌着肩膀呆怔了一会儿,又不死心的提拎着干巴巴的蛊虫研究了半天,最后,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一旁的陆离暗暗注视着鹤卿,见她抿紧了唇,痛心疾首的模样,不免在心中讥笑:这个女人,不管先前做出一副多么不在意顾长念死活的样子,到了紧要关头,还是遮掩不住那些心思。 她果然,还是对自己的徒弟有情的呢。 那边鹤卿已经接受了现实,仰起头沉重的叹了口气,心道如果这世间有什么事对修士而言,是比无法破境还痛苦的,就只有不仅无法破境,还得把修为送人了…… 不过,这倒也是个转机。 如今故事线已经更改,观月不会出现,那么,只要她将修为度给天玄山的弟子,自然就没能力再救自己的徒弟。 如此一来,顾长念根基被毁,不就成不了大佬了? 念头一起,鹤卿也不再多耽搁,牵着一言不发的陆离进了老妇人的小破屋,从屋内的地窖中,找到了被关起来的仙门弟子。 现场一片狼藉,包裹他们的虫茧如同老妇人身体里的那些黄色液体,在老妇人死后,全部自动破裂,和一堆蛊虫尸体稀烂的流了一地。 所有弟子周身裹满粘液,皮肤都被灼烧严重,红红黄黄的流着脓汁,蜷缩在液体中痛苦呻吟。 站在地窖门口的鹤卿和陆离,一身清明,干净整洁,和他们一比,不仅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点讽刺。 “长念!长念你醒一醒!” 鹤卿循着这焦急的唤声看去,角落里,花池雨正拥着昏迷不醒的顾长念,无助的啜泣。 察觉到鹤卿的到来,花池雨泪流满面的看了过来,哭道:“仙师,您快救救长念,长念的气息很弱!” 鹤卿故作深沉的安抚道:“别急,先看看伤重的人。” 花池雨欲言又止,想说明顾长念遭遇的特殊情况,又见师门中人痛苦哀嚎,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是的,与其他弟子比起来,顾长念完全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被虫茧里的蛊毒侵蚀。 那是因为他身上已经有更厉害的蛊毒了。 鹤卿有意用外伤来作为伤势轻重的判定,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合情合理。 除了陆离。 陆离抱着曳影,冷眼看着鹤卿煞有其事地,挨个查看天玄山弟子的伤势,心中又浮起了片片疑云—— 她看不出来么?所有仙门弟子中,中毒最深的,当是她自己的弟子,顾长念。 但她甚至,连顾长念的情况都不确认一二。 正想着,就听鹤卿用凝重的口吻道:“你们都中了蛊毒,可惜我未能及时将解蛊的蛊虫带回。” 那些弟子一听鹤卿用这样严峻的口气说出结论,各个都慌了神—— “仙、仙师,我们还有救吗?” “还请仙师救我们一命!” …… 目的达到,鹤卿又成竹在胸的说:“放心,有我在,你们便不会有事。” 跟着,鹤卿便开始逐一为天玄山弟子疗伤。 蛊毒非常见之毒,仅靠修为,只能延缓蛊毒的发作,真正要去除,就得回灵山后,交由专门的医疗单位:开阳宫,来负责了。 不过,虽然原主的法力高深,修为雄厚,也拦不住人多,共有十数人。尽管他们所中的蛊毒较轻,一个一个度下来,鹤卿的额前逐渐渗出了冷汗。 天玄山弟子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从一开始得知有救的激动庆幸,慢慢也安静了下来,并用极为感恩又惭愧的眼神看着鹤卿。 眼看鹤卿面色发白,呼吸急而短促,站在一旁看了良久的陆离不禁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横眼看向角落里的顾长念。 顾长念不知何时醒的,他体内的蛊毒已然开始发作,想来是极痛苦,才会使他将自己的唇都咬出了血。 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神情复杂的望着鹤卿。 陆离想,眼下顾长念的心中,只怕是与他有着相同的疑问—— 一个向来眼中只有爱徒的人,怎会消耗修为优先替其他人治疗?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所有天玄山的弟子,包括花池雨,都得到了鹤卿的赠送修为。 元气大伤的鹤卿收了功法就地凝气,看似淡定,肚子里却装满了送出经验后的心酸泪…… 所有人都耐心且担忧的静候着她,先前对鹤卿有所不满的弟子,此刻也都安静如鸡。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鹤卿才长舒一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有那懂事的,立刻就要上前搀扶,却被毫无存在感的陆离抢了先。 陆离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的任由鹤卿将一部分重量搭在自己的肩上。 第9章 男主光环无解? 鹤卿半靠在陆离的身上,对众人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淡然而宽容,又带着些许疲惫。 她说:“没事了,待回了灵山,再寻开阳宫相助拔除蛊虫,问题不大。” 以徐改之为首的天玄山弟子,齐齐拱手道:“多谢鹤卿仙师!” 花池雨跟着道完谢,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鹤卿的反感,焦急地提醒道:“仙师,长念他……” “哦对。”鹤卿做出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回身朝已面如金纸的顾长念走去。 他的蛊毒已经发作,大汗淋漓浑身抽搐,出气多进气少,虽然还有意识,身体却不断地被蛊毒所吞噬。 按照书里所说,这种蛊毒与外面那些村寨的人,所中的蛊虫是同一种,死不了,也活不成。 鹤卿装腔作势的探了顾长念的脉,接着长吁短叹:“是我大意了,没想到,你所中之毒,竟远超其他人。” “什么?!”众人皆惊。 花池雨亲眼见到顾长念被老妇人身体里喷溅出的蛊虫碰到,早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现在鹤卿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顿时流下泪来。 她忍着哭腔追问道:“那……那仙师用相同的法子可能救他?” 鹤卿沉痛的叹了口气:“原本是可以,只是……我已元气大伤,要再救他实属勉强,只能看他的造化,若是能撑到回山,也许还有救。” 花池雨绝望地伏在了乔楠的肩头哭了出来,而其他天玄山弟子也均是面面相觑,每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打蒙了头。 鹤卿撑着陆离的手站起来,俯视着虚弱无比的顾长念,无奈地挑眉:“不是我不想救你,实在是,无能为力。” 然则心中却道:顾长念啊顾长念,若你与我的关系还未恶化到这一步,我也不必做到这个份上,我理解你要杀原主的心,但是抱歉,我也要自保。 顾长念四肢百骸剧痛难忍,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啃噬他的骨头,他越是痛苦,意识就越是清楚。 他扭曲着脸,死死地盯着鹤卿,见她眼中虽有不忍之色,却不曾有半点不舍之情。 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蛊虫上脑让他产生了错觉,竟会觉得眼前的鹤卿,对他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甚至,连师徒情谊都没有。 顾长念转动着眼球向下,看向了稳稳托着鹤卿手的美貌少年—— 亦或是,有了新的目标后,真的就不再觊觎他了? 明明是应该感到松口气,可不知为何,这口气却一直堵在顾长念的胸口。 昨夜鹤卿笑看陆离的眼神,不断在脑海中浮现,令他焦躁不安,引起体内蛊虫更为疯狂的躁动,终于让他从紧咬的牙缝中挤出细碎的呻吟。 花池雨见状,将对鹤卿的恐惧抛诸脑后扑了过去,她捧着顾长念的脸凄切哭笑道:“不会有事的长念,待我们回山,一定就会有法子了,你撑住啊!” 顾长念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勉力扯了扯嘴角,强撑出一个十分狰狞的笑来:“好……我一定,撑住……” 话虽如此,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蛊毒发作,若不能及时按下去,哪怕是将来拔除了蛊虫,也根基尽毁,再无修炼的可能。 花池雨也再笑不出来,埋头在顾长念的胸口,哭着一声一声,唤他的名字。 这样的场面,让满脸是伤的乔楠内疚的红了眼,对徐改之喃喃道:“怎会如此……” 鹤卿为了救他们,耽误了救顾长念的时机,他们如何心安? 徐改之略显粗暴的横擦眼泪,向鹤卿请示道:“仙师,我们还是速速回山!” 鹤卿一听,立刻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摇摇欲坠,仿佛站都站不稳了。 “仙师!”…… 众人焦急地围了过来关切道:“仙师可还好?” “要不,仙师还是先休息片刻。” 鹤卿气虚的说:“不,长念的伤势要紧,这就出发。” “可仙师您如此虚弱,要再御器带长念回山,也太过勉强了!” 徐改之也左右为难的道:“可惜我们如今也有伤在身……” 周围吵吵嚷嚷,陆离却只关注鹤卿,他就着托住鹤卿的手,趁乱探了鹤卿的脉—— 的确是修为折损,元气大伤,可也并非是严重到无法赶路。 那她这般做作,难道,是在拖延顾长念回山的时间? 正当一群人不该如何是好之际,地窖口的光线一暗,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那处。 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何事惊慌?” 正忙着演戏的鹤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天玄山弟子就已经大喜过望的冲了过去—— “师父!” “掌门师叔您终于来了!” 鹤卿闻言登时愣住:掌门?天玄山的掌门观月?他怎么会来这里?!自己已经提前把人救下了,观月怎么还会出现? 在鹤卿惊疑不定之际,观月已经听弟子秉明了情况,看向鹤卿的神情略带诧异。 但随即,他还是上前郑重的拱手道:“多谢。” “……”鹤卿回过了神,却因事发突然做不出反应,只能讷讷的应了一声。 观月走到顾长念与花池雨面前蹲下,在自己师父面前,花池雨也终于不用再忍耐,用嘶哑的声音哽咽着说:“师父……求您救救长念……” 其他天玄山弟子也纷纷祈求:“掌门,您救救长念。” 观月心疼的摸了摸花池雨的发顶,宽慰道:“我会的。” 鹤卿暗道不好,上前迂回的说:“观月,他……长念中的蛊毒非同一般,要镇住,所耗修为不知几何,你……” 话还没说完,观月就回头打断道:“你既大义救了我天玄山弟子的性命,我自是也不会因折损修为,弃长念于不顾,你尽可放心。” 说着,便挽袖朝着顾长念的后背,将修为缓缓度了过去。 “……” 鹤卿的希望,又一次坍塌了…… 这就是,男主光环吗? 她首次对之后的计划产生了怀疑:自己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鹤卿眼睁睁地看着顾长念逐渐减缓的痛楚,一时万念俱灰,无意识地捏紧了陆离的手。 陆离默默地看着她,将她眼底的不甘与恐惧看得分明,不由得疑惑皱眉—— 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第10章 信则有不信则无 鹤卿已经麻了。 眼看顾长念的情况一点点好转,鹤卿明白这是已经回到了正轨,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换来的,也无非就是把她与观月本该做的事做了个调换。 何其可笑。 鹤卿无言的与陆离退出了地窖。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浓雾散去,林间鸟声阵阵,若不是能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村民哀嚎声,这被晨光笼罩的村寨简直就是一片宁静与祥和。 鹤卿站在阴影中,无力的扶额靠在屋檐下,尽可能的集中注意力,思考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但是显然,以她当下的心神不宁,脑子根本转不动一点。 毕竟,若是男主光环无解,那么不管鹤卿做什么,顾长念都会在三年后长成大佬。 要放下自尊骄傲,去向顾长念卖好么?鹤卿心里想:为了活命,自是可以卖,最怕的是卖了,也无法消弭顾长念心中已有的恨意。 要把自己的命,依托在他人的好恶值上,实在太被动了。 “唉……” 听见鹤卿叹气,陆离仰头问她:“师父,你是在担心师兄么?” 鹤卿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算是。” 陆离展颜一笑,轻缓地说:“师兄吉人自有天相。” 鹤卿听了,本就僵硬的嘴角更是忍不住抽动,她皮笑肉不笑的点头道:“是啊,你师兄……可是天选之人,魔神来了都要说一句难杀。” “魔神?”陆离的眉梢几不可见的上扬:“师父见过魔神?” 鹤卿摇头:“只听说过魔神被封印的传说。至于仙魔两道的历史,待你回山上大课时,会有仙师告诉你这些的。” 陆离注意到鹤卿在谈及魔神之事时,使用的是“传说”二字,不由得笑意渐深地追问:“师父不相信还有魔神存在?” 鹤卿再一次赞叹这少年的敏锐洞察力。 当初看书时,都看了快三分之二了,主角团也才刚和魔道少君对上,若真有魔神,难不成就只在大结局时出来走个过场? 所以,鹤卿自然是不信的。不过这种开上帝视角的话,她也不能说。 鹤卿看向一旁以极快速度腐败的老妇人尸体,不答反问:“世间魔修千千万,可说自己见过魔神神识的人,有几个?” 说完,鹤卿又转头看向陆离,阳光已经悄悄倾斜过来,洒在他那张姣好的面容上,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道暗影。 鹤卿说:“信则有,不信,则无。” 陆离听罢,眼底飞快划过一丝异样的流光,似是有些兴奋—— 身为一个仙门掌门,竟说被仙门封印的魔神信则有,不信则无? 真有意思啊,这个女人。 她所说的话,看似是否认魔神的神识存在,实则反应的却是她将仙魔两道都看得十分虚无缥缈的心态。 仿佛把自己当做了局外人。 “此言差矣。”观月清朗的声音传来。 他刚刚走出地窖,看起来有些疲累,对鹤卿所说的话不赞同的道:“诸位先代掌门将魔神封印之事,虽已过去了上万年,却功在千秋,绝非信与不信便能改变的。”说着又看向陆离,慈和道:“但魔神,绝不可能逃出封印。” 陆离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垂下了眼睑。 鹤卿知道观月为了救顾长念,所耗修为必定不少,可他却一点都没想表现出来,不由得心生佩服。 她拱手诚恳谢道:“有劳了。”他的出现破坏了鹤卿的计划,但不影响鹤卿觉得他是个好人。 更何况,观月和原主一样,是个被设定为苦恋徒弟而不得的工具人。 因此鹤卿不会怨怼他,只会在肚子里日常狂骂死老天。 观月抬手婉拒了鹤卿的谢意,上下打量着陆离,对她问道:“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 “是。”鹤卿揽着陆离的肩膀介绍道:“名唤陆离。陆离,这位是天玄山掌门,观月仙师。” “见过仙师。” 观月点了点头,心中所想却是:这少年虽然乖顺,可惜资质普通,哪怕是做山门弟子都十分勉强。 鹤卿冒着大不韪打破门规,就仅仅是收下这样一个弟子?他实在想不通。 不过这毕竟是瑶光派的事,观月也不好多说,只是转移了话题:“这批弟子的蛊毒虽暂时按下了,却还是要尽快回山。我听弟子说,你虚弱到无法赶路,可需要我帮助?” 鹤卿尴尬到脚趾抠紧,面上却还要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来说:“不必,方才静功片刻,已经大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嗯,那便出发。” ※ 灵山地处世间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常年云雾缭绕,天然适合修仙道。 五座山峰高耸入云,其景观各有不同,主峰巍峨雄厚,气势磅礴,是专攻各种结界阵法的天枢门所在。 炼丹炼器的开阳宫在东峰,青葱翠绿,遍地灵植,可称之为大型自给自足的甲级医院。 玉衡派对咒术符文尤为精通,所在的西峰则是怪石嶙峋,悬崖险峻。 女主花池雨所在的天玄山在南峰,山中瀑布悬落,水汽蒸腾。 而北峰的瑶光派,则是雾上加雾,离得稍远些,连山的轮廓都看不见,以至于许多凡人都以为灵山只有四座山峰。 鹤卿与观月赶回灵山,第一时间便去了开阳宫。 在途中,观月已提前传音给好友,开阳宫的杜若真人,得信的开阳宫弟子也早早地准备妥当,就等病人送过来。 于是,等杜若来到侧殿时,十数个身中蛊毒的弟子已经在殿内排排躺好了,整整齐齐。 而自己门下弟子,几乎全都聚集在这里,一时热闹非凡。 杜若不免觉得好笑,揣着手走到守在花池雨身边的观月解释道:“莫要嫌烦,如今养蛊人少了,难得同时送来如此多中蛊之人,他们也是想见识一番。” 观月说:“我明白。” 杜若伸长了脖子环顾一圈,又问:“怎么不见鹤卿?她徒弟是中蛊最深的,能放心把徒弟放我这儿?” 整个开阳宫都知道,瑶光派唯一的弟子但凡是受了伤,无论大小,那鹤卿都是要同进同出陪着的。 观月看向隔壁床的顾长念,沉吟道:“她带新收的弟子回北峰了。” 此话一出,原本喧嚣的侧殿登时鸦雀无声。 第11章 有一就有二 杜若瞪大了眼,以袖掩唇:“我没听错?你说,鹤卿新收了一个弟子?” 观月扫了一圈周围都支着耳朵偷听的开阳宫弟子,清了清嗓子。 杜若顿悟,正色道:“紧着自己手中的事,今日来偏殿的人,都要写一份随书给我,别以为来凑凑热闹就罢了。” “啊?!” “师叔!” …… 杜若不管那些抱怨,拉着观月出了侧殿,找了个角落细问:“一师一徒是瑶光派的立派门规,她怎会新收弟子?可是根骨奇佳,天资聪颖?” 杜若是个极其喜欢听是非的人,也是因为如此,他才没能做得了开阳宫的掌门。 作为杜若的多年好友,观月已经习惯了,他说:“此乃瑶光派的事,你不要多打听,抓紧制出丹药,去救那些村寨的人才是正事。” 杜若“啧”了一声道:“我如何能不打听?下个月就开山门了,即便鹤卿早有破除门规之意,若非遇到了不错的苗子,又岂会直接收入门下?”说着又压低了声音:“更何况,她对长念的心思,灵山有几个人不知道?说说啊。” 观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知自己不说清楚,杜若是不会放弃的,只得挑了些不太重要的说了。 而另一边,鹤卿带着陆离已经回到了瑶光派,两人御曳影直落大殿,整座山上空无一人,冷清的说话声大了都有回声。 瑶光派的空屋多到数不胜数,鹤卿便让陆离随意挑选,爱住哪儿住哪儿。 但陆离却低声问:“我不能再与师父同住了吗?” 他低垂着头,看起来很有些丧气,鹤卿拍了拍他的发顶:“男女有别,虽然你年纪小,却也不能总与我同住。” 陆离看向鹤卿房间的隔壁,眼中带着艳羡:“那,我能和师兄一样,离师父近一些吗?或者师兄的旁边也行的。” 那是顾长念的房间。 “……” 其实刚才鹤卿转了一圈下来,就已经打算让顾长念搬远一点了,现在听陆离提出请求,又显得这样卑微,鹤卿有些心软。 沉默了半晌,鹤卿终究是答应下来:“好,那你就也住在附近。” 陆离听罢扬起脸来灿烂一笑:“谢谢师父。” 安置好了陆离,鹤卿直接就去了书房,并不打算去开阳宫守候顾长念。 经此一事,顾长念不仅不会有性命之忧,还会修为大增,这可是鹤卿做梦都想要有的奇遇,她嫉妒都来不及,哪里还愿意去伺候他? 原主的书房里有典籍无数,最核心的几册便是天心诀的功法以及破境指南,鹤卿要尽快看完。 她能运用天心诀是一回事,可能不能从中参悟是另一回事。尽可能延缓顾长念成为大佬的计划要继续,她破境也不能落下。 于是,鹤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了整整十天,直到十天后,勉强浏览完所有的天心诀法册,才停了下来。 鹤卿抻着懒腰打开房门,一低头就见门外的走廊上摆满了一堆,用各种树叶枝条编织的小玩意儿,鸟兽鱼虫,应有尽有。 鹤卿弯腰捡了一只“老鹰”起来看,不由地眼中含笑—— 能做出这种栩栩如生的工艺品,肯定不会是顾长念。 她扬声唤道:“陆离。” 只听哒哒的几声快跑,一个少年时期独有的纤细身影,便从院中拱门下跑了过来。 陆离还穿着天玄山的校服,都有些脏了也没得换,他漆黑的眼眸盛满笑意,欣喜地望着鹤卿:“师父,你找我?” 鹤卿太惭愧了:她一心只想着自己,完全忘了陆离。 她先是拿着老鹰晃了晃问:“怎的做了这么多?” 陆离回道:“师父很忙,我不想打扰师父,但又实在无趣,便做了这些,等你忙完之后送给你。” 鹤卿抿了抿唇,不自在的又问:“你这几日,怎么解决吃食问题的?” 陆离还未开始修炼,在筑基前都需要吃东西。 他笑着歪了歪头:“山上有很多野果。” 鹤卿看他笑得纯良,心口一紧,内疚之感飚至顶点,就不自觉地弯腰直视着他:“抱歉,我手头有点事,忽略了你,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陆离微微一怔,随即笑得更为开心:“好啊!” ※ 顾长念在开阳宫待了整整十天,才将体内的蛊毒完全拔除。 花池雨原本不放心,想送顾长念回北峰,但顾长念担心此举会刺激到鹤卿,婉言拒绝了。 天知道他在开阳宫那几天是怎样的心情。 从一开始担心鹤卿一如既往地,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再到好几日都不见鹤卿出现的疑惑,到眼下,他心里已经完全没底了。 他现在,已经拿不准自己师父的心意了。 回到北峰,瑶光派和往常一样,是整座灵山群峰中最冷寂的所在,可随着顾长念来到后院,忽然就听见一向安静的门派里突然传来了断断续续地笑声。 他循声走去,见那自他筑基后就再未开启过的厨房屋顶,炊烟袅袅,厨房外的石桌旁,鹤卿正与陆离对着一桌子的菜,欢声笑语。 鹤卿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手艺一般,有些糊了。” 陆离的视线几不可见的朝廊下瞟了一眼,而后就对鹤卿报以天真的笑道:“师父亲手做的菜肴,即便是糊了,也是好吃的。” 鹤卿也注意到了顾长念的气息,但看他躲在那廊下不愿出来,也懒得主动打招呼。 她对陆离道:“那你先吃,吃完我再跟你详细介绍咱们瑶光派的天心诀。” 陆离收起了脸上的笑,可怜巴巴地问:“师父,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我就不吃了。”鹤卿一边把挽起的袖子放下,一边解释:“筑基后再吃这些会影响修炼。你也是,筑基后就不能再吃了。” 陆离闻言失望的垂下了眼睑,讷讷道:“自拜师以来,我还从未和师父一起,吃过饭。” 鹤卿明白,吃饭对普通人而言是很重要的,和家人朋友同桌吃饭更是一种必不可少的日常。 陆离入门不久,要让他马上放弃那些人间烟火,会不会有些严格了? 默了默,鹤卿还是再次心软,拿起了筷子:“仅此一次。” 远处的顾长念见状,眼中写满了震惊。 第12章 主要是觉得可惜 顾长念的师父,鹤卿,对他是极其宽容的。 除了对待他与女弟子之间的距离问题,以及,有关修炼之事。 筑基之后,虽然身体已经不再需要进食,可短时间内,口欲还是难以戒掉。 那是鹤卿第一次对顾长念发火,因为他吃了花池雨给她偷带的花卷。 也是那次之后,鹤卿就再不允许他和花池雨往来。 对修炼如此看重的鹤卿,现在,竟然和新收的弟子坐在一起吃饭,这叫顾长念如何不惊讶?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那些年鹤卿所表现的种种,也是出自于她嫉妒池雨。 将自己的私心隐藏在修炼的理由下,故作冠冕堂皇,真是……恶心。 顾长念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反感埋在心底,快步走了过去垂首致礼道:“师父,我回来了。” 鹤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应了一声:“好。” 反倒是陆离,持着筷子支着下颚招呼道:“师兄你来得正好,坐下来一起吃。” 顾长念看了一眼那桌上乌漆嘛黑的“菜”,沉声道:“我不用,谢谢。” 陆离这才恍然大悟道:“啊对啊,师父说筑基后就不能吃这些了。”随即又笑了笑说:“不过也没关系,师兄以前,一定也经常吃师父做的饭菜?” “……”顾长念眉心一皱,一时没有说话。 鹤卿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书里从没提到过原主为顾长念做饭,反而有说顾长念的厨艺特别好,还因悄悄给花池雨做饭,让花池雨被原主狠狠斥责了一番。 那…… 鹤卿望着盘子里的可疑物,尴尬的摸了摸眉梢—— 以顾长念的厨艺,现在看着这一堆玩意儿,指不定在肚子里怎么笑话她呢。 一旁的陆离看两人神色各异,一派天真烂漫地道:“难道师兄,没尝过师父的手艺吗?” 顾长念盯着陆离,似是想要看穿他这句话的用心,良久,才意有所指道:“小师弟的殊荣,我不曾有。” 普通的饭菜,普通的师徒相处,甚至是普通的笑容,他都不曾见过。 陆离遗憾又同情地对他投去一眼:“那真是可惜,师兄永远都不知道,师父做得多好吃。” 鹤卿扶额挡住自己的脸,内心腹诽:就这一堆玩意儿,你怎么说得出“好吃”二字的啊少年!可别让我丢脸了! 顾长念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里所有的焦躁,对鹤卿道:“师父,回来前遇到观月仙师,说几个掌门都对您……对您收徒一事很在意,命我转告,若您得空,去见见他们。” 顾长念转移了话题,鹤卿稍稍有些感恩,她也正色着思忖了片刻,说:“嗯,不日开山门,我还会再挑选合适弟子,很多事都需要同他们有来往,稍后我便过去。” 顾长念微怔:还要再收徒?她到底想作甚? 鹤卿终究还是没吃多少,不仅是饭菜不好吃,最主要还是不愿意影响自己的修炼。 顾长念和陆离目送鹤卿离开,两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沉默良久,顾长念主动道:“我奉劝小师弟一句,既已回山,你还是将心思放在修炼上。” 陆离听出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一味想着讨好鹤卿,于是便浅浅一笑:“师兄,你不担心师父再收弟子么?师父还要再收,可是对我们不满意?” “……” 这话就说得有点扎心了,陆离一个刚入门的弟子,鹤卿要再收人,又岂会是因为他?这个所谓的“我们”,其实就是单指顾长念。 顾长念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小子,根本不似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单纯,专会挑人的痛处戳。只是不知,鹤卿怎会被这种人蒙蔽了双眼。 他隐忍的叹出一道鼻息,指着书房的方向说:“那边是书房,小师弟何时愿意用功了,去那儿寻我便是。” 陆离笑吟吟地颔首:“多谢师兄,师兄慢走。” 眼看顾长念走远,陆离再抬起头时,脸上的无害笑容已有些不屑,眼中带了些轻慢。 ※ 五大仙门掌门在主峰齐聚,虽说几个门派之间并无高下之分,但因着天枢门地理位置最高,每次要开会,就默认到这里,这个不成文的习俗也已经持续上万年了。 其掌门玄清子正襟危坐道:“鹤卿,这虽是你瑶光派的家务事,可我们五大仙门上万年来休戚相关,福祸与共,你破了门规,怎的也不知会我们一声?” 开阳宫掌门冲应也跟着发出提醒:“据我所知,你瑶光派初代掌门立下一师一徒的门规,是因天心诀修炼方式特殊,你这又收了一名弟子,不仅会耽误长念的修炼,你自己也多少会受到影响。” 玉衡派掌门道一点了点头:“收徒一事,于我们而言只是小事,但于你瑶光派而言,可是大事,若是哪日又到了危机时刻,重现当年的乱局,瑶光派若是衰败,上古阵法又如何能成?自封印魔神后,仙门本就再无飞升之人,你竟还想出这等自毁道行的法子?” 道一所说的上古阵法,就是玄清子所说“休戚相关,福祸与共”的真正意思。 上万年前五大仙门的初代掌门,便是以这上古阵法,外加双剑合璧,合力封印了魔神。 尽管鹤卿作为一个局外人是不太相信魔神会再现世的,可他们仙魔两道都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很担心鹤卿会因为与不同的人合练,导致修为尽散。 观月见鹤卿沉默不语,问道:“鹤卿,你是否有意想要重新再培养一个与你合练的徒弟?” 鹤卿挑着眉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说法。 玄清子皱眉疾呼:“荒唐!我听观月说,你新收的弟子资质很差,别说与你合练,只怕筑基都成问题,以长念的天资,你怎么会想换人的?难道你至此以后,就要对长念不管不顾了?” 鹤卿温吞地笑了笑说:“我没说对他不管不顾,再过不久便要开山门,我已经打算,再挑数名男女弟子入我门下。以天心诀的伤害,每代只出一个弟子,你们不觉得可惜?” 第13章 开山门,再收徒 此时刚刚天亮,微弱的晨曦还未穿透山间的浓雾,灵山山脚下的宽阔广场中人头攒动,注意力都聚焦在主峰之下的石刻山门上。 而天枢门的主殿中,冲应正透过圆光术看着山门前的情景,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每三年一次的开山门,来参选的少年资质,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话也是说到了其他几位掌门的心坎上。 鹤卿对此倒很能理解,仙魔两道尽管偶有争斗,可也多年没再出现能危害世间的祸乱,普通人的日子好过了,自然就不愿再受修行之苦。 就说今年这一批,当中虽也有不少身穿华丽锦袍的富家子弟,更多的,还是那些穷苦人家,因着家里的粮食不够吃,这才想着要把孩子送来仙山。 没聊几句,圆光术中所呈现的画面有了变化,山脚下,随着第一缕阳光落在了那高耸的山门上时,微风拂过,云雾渐渐散去,四座山峰的壮丽之景慢慢显露出来,峰与峰之间鸟鹤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随即,数十名身穿不同仙袍的弟子纷纷御剑而来,稳稳落在了山门前,其中领头的,便是开阳宫的杜若。 杜若站定后随手把剑反握,疏离又有礼的揖手道:“诸位久等了,今日,是灵山五大仙门广纳良徒的吉日,旨在寻得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有仙缘、有慧根、有向道之心之人。仙道之路崎岖漫长,需有坚定的信念,无畏的勇气,方能所成,我希望来求学的诸位,都是在多番考量后,慎重参选的。” 杜若的音量不高,仅以功法加持扩大,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听到这入门的基础条件,有那年龄不合适的,默默地叹息着离开,也有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被选上,神色不安的,也有那自觉自己符合一切条件的,昂首挺胸意得志满。 也不乏有人暗中讨论—— “五大?往年开山门,不都是只有四家仙门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早就听说本次开山门瑶光派的掌门也会收徒。” 旁边有人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插嘴道:“可瑶光派向来只收一徒啊,你这消息哪儿听来的?” 那人哼了一声:“我家世代修仙道,自然比你们清楚多了,听说瑶光派掌门破了门规,这次要挑选好几个徒弟呢。” “真的?那对我们而言可是好事,机会更多啊。” 那人左顾右盼,耳语道:“听我一句劝,这瑶光派,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 待耸动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后,杜若抬了抬手招来站在后面队伍中的顾长念,接着道:“我乃开阳宫真人,杜若,全程负责此次参考,现在,有劳诸位依次上前,进入第一轮测验。” 说是第一轮测验,但与后面上山中的考验相比,这山门前的测验就显得格外简单粗暴了。 顾长念手中拿着一只琉璃瓶,瓶中装有一股灵气,灵气的颜色会因顾长念的法术操控随时更改,要想上山,就得看得见灵气,且能准确说出颜色的人才能走到下一关。 有遇到那资质不错的,在一旁的看的杜若也会状似无意的问一句对方的求学意向,想去哪家仙门修习。 当然,有的人,是不需要参加这项测验的。 例如轮到一身穿常规道袍的少年上前时,他只需将手中的信函交给杜若,就能直接通关了。 这种特例,通常都是修仙世家的子弟,亦或是某位真人掌门故友的介绍。 天枢门殿中的圆光术前,观月对鹤卿介绍道:“看这个少年的穿着,应是西境广寒宗某个真人的引荐来的。广寒宗虽立派只有几百年,也当算是后起之秀,你可有意?” 鹤卿知晓他的意思,无非是想着瑶光派功法特殊,想替鹤卿选一些不错的苗子入门,好尽快合练。 对此,鹤卿很感谢。 那日开会时,尽管几个掌门对于鹤卿的“可惜论”有所动摇,却也并未松口,也是多亏了观月替她说话,外加鹤卿狂画大饼,才终于定了下来。 但对于观月的推荐,鹤卿不置可否—— 因为她早就想好要选谁了。 第一轮测试看起来最为简单,可也最高效,这样一通筛选下来,上百人的队伍,直接就刨除了一大半,后续“上山之路”的三道关卡中的任何一个,都达不到这一关的淘汰率。 等那些孩子历尽千辛万苦抵达主峰峰顶之时,当中还有不少人因资质平平,只能留作山门弟子。 而剩下能进入大殿拜入某位真人座下亲传弟子的,不过寥寥十数人。 玄清子率先起身,笑得慈眉善目:“你们一路携手并进,不畏不惧,排除万险的来到这里,我们都看在眼里。眼下,只剩下最后一关,你们要打起精神,格外慎重。” “是!”…… 见十几个少年少女严阵以待的模样,玄清子不由得轻笑出声:“不必紧张,考验已然结束。这最后一关,会决定你们将来修行路数与方向,乃重中之重,一定要听仔细。”说着,便开始逐一介绍起天枢门与其他门派的专业技能,以及可以选择的师父。 鹤卿耐着性子等玄清子说了半天,直到听见他说:“这位,是北峰峰主,瑶光派掌门鹤卿,瑶光派所修……” “真人,”鹤卿微微颔首,对自己打断玄清子的话以表歉意,她说:“可否由我自己来介绍?” 玄清子听了,不由得细看了一圈殿中的新人,有些好奇鹤卿这是看上了哪一个,同时应道:“自是可以。” “多谢。” 只见鹤卿缓步走向十几个少年少女,在好几个期盼的眼神下,径直走到了队伍最末尾处的一个少女跟前。 那少女头戴一张深蓝色的头巾,从耳朵连头发包的严严实实,有着一双格外抓人的琥珀色眼瞳。 鹤卿温吞道:“我是瑶光派掌门,鹤卿,我门下目前只有两名弟子,你若入门,必是我的亲传之一,你可愿入我门下?” 第14章 拆散主角团 高位上的玄清子等人欲言又止—— 虽说这少女有些资质,可也称不得上佳,还是个女子,怎么就挑了这个? 道一忍了忍,最终还是直言不讳:“鹤卿,此事还需慎之又慎。” 鹤卿回头微微颔首表示谢意,紧接着又对少女道:“我对徒弟的要求不多,聪明灵光,不要疑神疑鬼太烦人即可。而我能做到的,是保证你三月内筑基,一年后结丹,如何?” 此话一出,殿里众人神色各异,即将入门的新弟子们更是惊疑不定,他们一路过来,这少女并未展现出任何天赋异禀,瑶光派掌门怎么就如此有把握? 但,即便是对鹤卿所说的话半信半疑,也仍有人心生羡慕。 然而少女却好似并不动心,她旧衣破烂,脸上灰扑扑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喃喃道:“瑶光派?很厉害吗?” 鹤卿自信一笑:“仙门之中最能打的,非我瑶光派莫属。” 四大掌门:…… 少女听了有些踌躇的思考了片刻,突然语出惊人的说:“可是,有人说瑶光派掌门不正经,和自己的徒弟牵扯不清。” 随着少女的话音落下,殿内的抽气声顿时此起彼伏,再一看其他掌门的脸,明显挂不住,不少人当即就信了七八分。 而站在负责护送此次参选人的弟子队伍中,且貌似被鹤卿暗指“疑神疑鬼”的顾长念,更是面色铁青。 鹤卿嘴角微微抽搐,以极其温柔的语气问:“谁说的?” 少女也不隐瞒,直接指向了队伍中的一个人:“他说的。” 所指之人,正是那个一张嘴便是“我家世代修仙道”的少年。 那少年在听了少女的话后本就汗流浃背,现在被当众指认,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结巴道:“仙、仙师,我没那样说,我冤枉啊!” 鹤卿定定地看了暴汗如雨的少年许久,而后轻飘飘地转开了视线,环顾着那些即将成为仙门的新弟子们,对少女漫不经心地道:“我瑶光派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你若入门,也记得这一点便好。” 鹤卿这话可谓狂傲,但少女听了眼中反而忽然带了些向往的神采,不待其他人反应,少女当即拱手下跪:“徒儿乐清如,拜见师父!” ※ 乐清如,母亲是人类,父亲是盂山的狼妖妖主。 即是说,乐清如便是修士们口中的,十分少见的,半妖。 乐清如的身份尴尬,人类这方不待见她,妖族,也因乐清如无法修妖道,对她多有成见。 乐清如找不到修炼法门,又长了一对狼耳朵,每逢月圆之夜还会变身,在人类的村子中不能正常生活,于是她试着加入了仙门,修仙道。 据书里所写,乐清如在这次开山门中,成了天玄山的弟子,并与花池雨成了好朋友。 之后,更是加入了主角团,引顾长念进入盂山面见自己的父亲,获赠了仙门在大战后遗失多年的,用来封印魔神的双剑之一。 毫无疑问,那把剑,最后刺进了原主的身体。 而鹤卿之所以能在天枢门大殿上画出那种大饼,也是因为她记得乐清如在书里的进阶过程。 鹤卿想过了,男主光环是很无敌,可只要她有心,还是可以利用自己有剧本的buff,尽可能的与光环抗衡。 总之,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鹤卿顺利将乐清如收入门下后,便先一步告退回了北峰。 又一次的,将顾长念抛诸脑后。 临走时,玄清子极力建议鹤卿再挑一名男弟子,但眼看那些孩子都对她都多少有些不信任,鹤卿也并不愿强人所难。 至于那个背地里嚼舌根的“世代修仙道”的年轻人,以玄清子不满的眼神来看,想入门,是不可能了。 鹤卿领着乐清如回到瑶光派,陆离正百无聊赖的依靠在门墩上编织小玩意儿。 听到风中的动静,陆离满眼欣喜地迎了上来:“师父。” “嗯。”鹤卿应了一声,揽着乐清如的肩膀介绍道:“这是你的小师妹,乐清如。清如,这是陆离,以后你们便一同修炼,要好好相处。” 陆离噙着笑打量着乐清如,眉眼弯弯的招呼:“你好啊,小师妹。” 乐清如直勾勾的盯着陆离,不作声,默默地往鹤卿的身边靠了靠。 见状,陆离的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冷意。 ※ 顾长念忙完了新入门弟子的事后,回到北峰时,隐约有种自己走错了门的错觉。 前院四季开花的桃树下,放着一张长长的书案,书案上放着一堆法册,笔墨纸砚俱全,熏香缭绕。 桃花纷飞中,鹤卿盘膝端坐在中间说着什么,两名少年少女一左一右的伴她左右,眼睛里忽闪着的,尽是亲近之意。 那画面,宛如童子求学图。 顾长念的心口又开始发堵了—— 多么熟悉的一幕啊。 这画面,也本该是他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如今,却成了他的噩梦。 看着鹤卿那道貌岸然,一片岁月静好的模样,顾长念只恨不能冲上前去撕破她那张虚伪的面具。 顾长念用力地闭上了眼,绵长地吸气呼气,将自己所有的厌恶情绪深埋在了心底。 他不能再冲动了,在有把握之前,他一定要忍耐。 再睁眼时,顾长念的神情稍稍自然了一些,他握紧了却邪撩袍迈过了门槛,上前致礼道:“师父。” 鹤卿看起来心情不错,抬头看他时脸上竟还带了笑。 是那种,干净纯粹的笑。 她说:“嗯,你来得正好,入门的点灯仪式在三日后,你且同你的师弟师妹们说一说,届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顾长念微怔,没想到鹤卿居然能用如此正常的态度,让他替师妹解惑。 默了默,顾长念回过神来正色道:“是。点长明灯,是每个新弟子入门之时都要经历的。点灯前需沐浴焚香三日,仪式上,会取你们的心头血一滴,意在将你们的生命之力与灵山山脉中的天地之气结下羁绊,如此,你们日后一旦有性命之忧,师父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在顾长念解说时,鹤卿一直关注着乐清如的神情,见她在听到要取心头血时,面部肌肉明显有些发僵。 第15章 狼崽徒弟是忠犬 是夜,北峰浓雾弥漫,光是站在廊下,都瞧不清院中的桃花树。 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一间房屋中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一路垫着脚尖来到最偏僻的一处墙根下站定。 借着墙角的石灯,才勉强能看清那人的面容,正是刚被收入瑶光派的乐清如。 她胸口起伏,像是在凝气,而后,便一跃跳上了高墙。 可是乐清如没想到,墙上早就站了一个人,松松垮垮的披着外袍,揣着手站在望砖上,而来人,竟是自家师父鹤卿! 乐清如被吓得倒抽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墙上,琥珀色的眼瞳都放大了几分。 鹤卿伸出一只手来掩唇打了个哈欠:“你想跑去何处啊?” “我……”乐清如战战兢兢地回道:“弟子见月色极好,便,想出来看看月亮。” 鹤卿被逗笑了,指了指头顶遮天蔽月的浓雾:“看月亮?” “……” 见乐清如被拆穿后涨红了脸,鹤卿才说:“你是担心,三日后的点灯仪式上,暴露自己的身份?” 乐清如一听这话,眼神当即变得戒备和凶狠起来,若是今晚是月圆之夜,只怕当场就要炸毛。 鹤卿单膝蹲下,右手随意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淡淡地道:“还记得我收你时,说过的话吗?我对徒弟有何要求?” 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近,乐清如不由得往后仰了仰,不太肯定的重复:“聪明灵光,不要疑神疑鬼……” “答得好。”鹤卿快速的称赞,又慢条斯理地说:“你是何来历,我心中有数,我敢收你为徒,便不会在意那些无谓之事,所以,你根本不用跑。” 乐清如听罢,脸色忽明忽暗,一时无法确定鹤卿所指,是否是自己半妖一事。 看乐清如犹如一只被逼在墙角的小狼崽子一般,鹤卿突然有点被萌到了,她温吞道:“长明灯,我可以帮你,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乐清如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何、何事?” 鹤卿神秘一笑,伸出右手在乐清如那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头顶轻轻拍了拍:“让我摸摸你的耳朵。” “?!”师父居然,真的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双手抱怀依在阴暗角落中的陆离,也听到了这句话,不禁阖眼轻笑,似是有些无奈。 乐清如溜出房门的行为没能瞒过陆离,为了确认心中猜想,便隐藏了气息跟了过来。 白日里乐清如见到他的反应,让他很在意。 陆离如今的身体,虽能瞒过仙魔两道,却不一定能瞒得过妖道。 尤其动物化形的妖,依然保留着野兽直觉,如同与鹤卿初遇时围攻他的妖蝠,就算看不穿他的身份,也感知到他异样的气息。 若这乐清如也是妖人,且敏锐地感知到了什么,陆离自是不会留下这个后患。 只是不曾想,他一跟过来就撞见了这个场景。 陆离噙着一抹浅笑,侧过身子慵懒的靠在柱子后,望着墙上那正难掩新奇之色的鹤卿,搓着手严阵以待。 而被她目光灼灼紧盯的乐清如,又尴尬又无奈的,解开了包在头上的旧布。 宽布取下,乐清如那浅灰色的头发散了下来,头顶两只三角形的耳朵弹了弹冒出来。 见状,鹤卿立时伸出手一左一右的捏了起来,甚至发出了颤抖的夹子音:“啊~好可爱!” 在看书的时候她就对这半妖的耳朵极其感兴趣,现在终于能rua到,简直心满意足! 乐清如低着头任由鹤卿作怪,脸颊两边酡红渐起,为了掩饰害羞和尴尬,不得不硬着头皮追问:“师父,你真的,会帮我吗?” 鹤卿手上不停的应道:“帮!你是我徒弟,我怎么会不帮?” 鹤卿回答的如此干脆,让乐清如呆怔了一刻,而后浑身紧绷的肌肉也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她隔着额前的碎发,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开心地像个小姑娘似的师父,不由自主地,唇边也扬起小小的笑意。 乐清如心虚地问:“师父,您不问问我,的过去吗?” 毕竟,自己这种半人半妖的身体,走到哪里都是会带来麻烦的。 鹤卿感觉到乐清如的情绪低落,顿了顿,将手收了回来,面无表情的说:“你入门时,我说过你需要知道的一点,是什么?” 乐清如想了想,眼底泛起了水光,用带着些鼻音的声音道:“我瑶光派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答得好。” 鹤卿轻抚乐清如的发顶,不紧不慢地说:“只要你对自己所做之事的判断正确,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我。一如,我收你为徒。” “……” 鹤卿的声音不大,却带给了乐清如最需要的力量。 乐清如的母亲,是个善良到软弱的女子,每当村子里的人找上门,即便明明受欺负的是自己的女儿,母亲也会将那些解释了千百回的话,重复,再重复。 乐清如早已受够了去替自己辩解,也不愿再顶着他人怀疑的眼神,想方设法的证明自己。 所以,当乐清如在大殿上听见鹤卿自信说出“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的话时,她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她要加入瑶光派,要成为这个最能打的掌门的徒弟! 尤其,鹤卿在清楚乐清如的身份后,不仅没有嫌弃她的耳朵,半妖的象征,并且依然坚定的要收她为徒,乐清如心中,已然将鹤卿当做了最信服的人。 待鹤卿替乐清如包好了头巾,一低头就见乐清如满面激动的潮红,眼神坚定的好似要入党一般的盯着她。 乐清如果断道:“师父,从今往后,您就是徒儿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您吩咐徒儿做什么,徒儿便做什么,绝无二话,万死不辞!” 鹤卿愣了愣,随即忍俊不禁的心道:是因为都是犬科嘛?这娃有点忠犬的既视感呢…… 远处角落中的陆离,看完了戏,无声无息隐入了完全的黑暗中—— 既然这半妖没有离开灵山,那他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不过今夜这场戏,倒是又让陆离发现了鹤卿的另一面,一个和平日里努力端着的样子,完全不同的一面。 第16章 陌生的不安之感 在书里,为了帮乐清如顺利点灯,花池雨可谓是煞费苦心,想尽了一切办法。 可点灯的过程虽然看起来简单,实则全程有五大掌门的灵力监控,要在几个仙师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所以最后,百般无奈之下,花池雨只能将此事告诉了负责掌灯的顾长念,两人一同在点灯时动了手脚,将本该滴进灯里的,乐清如的心头血,换成了花池雨的。 他们各自身为观月和原主的爱徒,自是没人怀疑,一通操作下,才终于暂时瞒住了乐清如的身份。 而鹤卿就不一样了,她是瑶光派的掌门,乐清如又是她的徒弟,要不要参加点灯仪式,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在仪式开始前,鹤卿老早就通知了另外四位掌门,说自己要尝试拓宽天心诀的修炼法则,需带着两个小徒弟研究几天,长明灯她之后会自行安排。 灵山上的五大仙门会将长明灯都放在一处,不过是为了展示同舟共济的决心,既然鹤卿有别的安排,其他人自然也都听之任之。 于是在书里折腾了好几章的剧情,鹤卿直接轻松拿下。 事情摆平,乐清如顿时放了心,对鹤卿的敬仰更是犹如洪水滔滔不绝,每日都跟在鹤卿的屁股后面转。 鹤卿对此并不反感,只是有些无奈—— 她看得出来,乐清如有点不待见陆离和顾长念。 乐清如是很敏锐的孩子,品得出陆离的茶味,对陆离多有防备,她也能感觉得出鹤卿不喜欢顾长念,就无条件站在了鹤卿这一边,一看见顾长念就摆臭脸。 只不过,陆离的小心思,无非也就是倒杯茶,讨点嘴上的便宜。可乐清如,却是个直来直往,行动力超强的野性子。 回避点灯仪式这几天,乐清如是根本不让陆离与顾长念近身,谁靠鹤卿太近,她就冲谁暗暗龇牙,看得鹤卿又好气又好笑。 点灯仪式结束后,所有新人,除了天枢门的新弟子,每天天不亮就要翻山越岭的去天枢门上大课,学习基础的术法和道法理论,外加熟悉仙魔两道的历史。 第一日,鹤卿披散着长发站在瑶光派大门外,打着哈欠拎住乐清如的后领子不让她走。 “哎呀师父……”乐清如在鹤卿的手里折腾道:“我不想和他一起走。” “不行。”鹤卿慢吞吞的说:“你们都是我的徒弟,需得同进同出,互相关照。” 乐清如皱巴着小脸嘟囔:“您就是看他身体弱,想让我照顾他罢了。” 鹤卿笑眯眯地瞅了她一眼:“看出来了?” 乐清如不服气的道:“哼,他又弱心眼又多,我不喜欢他。” 在乐清如看来,陆离根本就没资格做自己师父的徒弟,以他的资质,要是和自己一样过山门,只怕第一关都过不了,凭什么做师兄? 鹤卿知她心中所想,猜测这也许是出自狼妖血脉的本性,毕竟狼,天生就是慕强的。 正说着,陆离背着竹笥出来了,一如既往地挂着无害的笑:“早,师父,师妹。” “早。”鹤卿松开气鼓鼓的乐清如,又打了个哈欠:“好了,你们出发。” 陆离眸光微闪,轻柔地问:“师父,你不舒服么?” “嗯?”鹤卿意外的咦了一声。 陆离目露担忧的说:“这几日,我见师父总是很疲惫的样子。” 听陆离这么一说,乐清如也仔细地观察着鹤卿,不过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鹤卿默了默,扬起一个假笑来:“许是没有睡好,你们快出门。” 乐清如连连点头:“好,那师父您也快回去睡个回笼觉。” 陆离注视了鹤卿良久,一时没有做声。 鹤卿的说辞瞒得过乐清如,却瞒不过他。 高阶的修士,早就不需用常规入睡来养精蓄锐了,何谈没睡好? 这女人近来的状态明显不好,即使是之前在蛊寨元气大损,对于她这个渡劫期的修士而言,也必不会如此。 渡劫期? 细想起来,这女人已修炼至渡劫期,若无法破境,便每年都会遭遇一次突至的天劫,轻则受伤,重则修为尽失。 莫非,那天劫,就在这近日? 往年她是如何扛住天劫的,陆离不知,但今年…… 陆离眉头几不可见的轻敛,却没有多言,只垂首应了下来,随后便与乐清如一同离开了。 下山的途中,在乐清如的催促声中,陆离忍不住想:已经在蛊寨中修为折损的鹤卿,怎么可能挨过今年的天劫? 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陆离倏地站定,一脸嫌弃的捂住了胸口—— 方才心中那沉闷的感觉是什么?为何会让他有种如临大敌的不安之感? 乐清如走出老远了,回头一看,见陆离面色阴沉地站在那处一动不动,便不情不愿地唤道:“你作甚?不是走不动了?我可不背你哦。” 陆离默了默,低声道:“我没事。” ※ 鹤卿回到自己的房中,盘膝而坐,掌心向上,随着引导灵气游走经脉大穴,最终汇集识海,周身逐渐泛起一道淡淡地白光。 鹤卿呼吸均匀而悠长,看起来和平日里静功的状态相差无几,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汇集灵气的过程中,隐约有些涣散。 “唉……” 一炷香后,鹤卿沉重的叹了口气。 若是自己没猜错的话,书里所说的天劫,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原主一直是历劫期修为,在破境之前,会一直经受天道的考验,必须要受八十一道天雷而不损,才算是渡劫成功。 小说里关于原主渡劫的详细描写,只有一次,就是在蛊寨后修为受损的这一年。 原主命在旦夕,全靠其他掌门及时发现,赶来北峰替她分担了一部分天雷,才使原主勉强能保住现有的段位。 而顾长念…… 书里写,顾长念为此后悔莫及,直言自己错过了摆脱师父的最好机会。 作为一个怕苦怕累又怕疼的人,鹤卿现在很难受。 历来,要渡劫的人,无一不是勘破了破境要领,再以天雷打通周身经脉,历劫于他们而言,是洗礼。 但像鹤卿如今的情况,这历劫,无疑是受刑。 第17章 备考后发现超纲 明知原主的段位极有可能是无法改变的设定,还不得不要面对天劫,鹤卿除了叹气,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看来,还是得去求其他几个掌门替她护法了。 事关自己疼得少还是疼得多的严肃问题,鹤卿没有半分懈怠,当天便传音给了四位掌门,请他们过来开个小会。 在得知鹤卿是想请他们帮她渡劫后,考虑到五大仙门关系密切,鹤卿又是为救天玄山弟子损耗了修为,几位掌门自是责无旁贷,只是不免有些好奇鹤卿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的。 鹤卿能怎么说?只能打着玄学的旗帜瞎忽悠,她说:“预感,最近凝气静功皆有不顺,总有种不祥的征兆。想来,能给我造成如此大的危机之感,也只有天劫了。” 道一不疑有他,点头道:“能提前准备也好过猝不及防,只不过,你可想清楚了,天道的考验本就一次比一次严峻,若是有旁人的干涉,下一次便会来得更为猛烈,破境失败的后果也更为严重。” 鹤卿苦笑:这些她当然清楚,可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冲应细探了鹤卿的脉,凝重道:“但是以你现在的身子,若要扛过此次天劫,实在是有些勉强,即便我们为你护法,也不能完全免除天雷的伤害,若识海受损……” 玄清子捋着胡须高深莫测地说:“唔,老夫或有一法。老夫自入历劫六十载,前些年一时兴起,制出了一道结界,可用在历劫之时。” 鹤卿一时惊喜:“还有这种方法?”书里可没说啊! 玄清子又略显犹豫的道:“只不过,这阵法结界老夫还未用过,会出现怎样的效果,尚未可知。” 鹤卿心中大喜:有总比没有得好啊! 她知道自己这个身份死期不到,请几位掌门过来也无非是想减轻痛苦。反正都是最坏的情况了,做做白老鼠也无所谓了。 鹤卿感恩戴德的揖手道:“那就多谢真人了。” 观月沉吟道:“为了应对突然状况,不如,也将长念唤来一同入阵。” 道一赞同的点头:“不错,长念与你同为天心诀修炼者,灵气相似,且已入元婴,有他入阵,必定事半功倍。” “不可!”这要是让顾长念来入阵,那还不如直接把项上人头送给他! 道一的话音刚落,鹤卿果断而坚决的拒绝了,引起几位掌门的侧目。 鹤卿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大,赶紧找补道:“呃,如此危险之事,我并不愿门下弟子承担风险。” 四位掌门无语地瞅了过来:…… 鹤卿窘迫的扶额,厚着脸皮解释:“不是说让你们承担风险的意思……只是,长念虽然已入元婴,可毕竟还未成型,根基不稳,风险实在过大。” 听了这话,玄清子、道一和冲应三人均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玄清子更是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鹤卿,这万年来,仙门先辈无一不是在飞升之前便以身殉道,你也算是老夫看着成长起来的,虽年轻,资质在同辈人之中可谓是佼佼者,你若摒弃杂念,并非没有机会成为万年来的第一人呐。” 这些话说的,就差没把“别惦记你徒弟啦,好好修炼”写脸上了。 但鹤卿也很无奈啊,她就是想好好修炼啊,这不炼不了嘛! 不过,鹤卿也很感念玄清子的苦口婆心,便郑重其事地回道:“真人,此前种种,的确是我偏执了,如今我已醒悟,必不会再行差踏错。不让长念入阵,并无他意,也请诸位,不要将此事告知长念,以免他过于忧心。” 几人一听,不禁面露讶色—— 如此直白又坦诚的明言自己以前的过错,这还是那个一听到诸如此类的告诫,就拂袖而去的鹤卿嘛? 而观月的眼中更是晦暗不明:连执着如鹤卿都已放下,他是否,也该尽快斩断那些本不该有的私情…… ※ 正如鹤卿所“预感”的,五位掌门碰头会面后的第七日,天劫来临。 鹤卿端坐在北峰最高处的天目洞中闭目凝气,洞内已经被玄清子布下了阵法结界,从鹤卿为中心,向外扩散出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屏障。 峰顶之上的苍穹,厚重的乌云如墨般翻涌,沉闷的雷声犹如巨兽隐匿其间,不断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咆哮。 以玄清子为首的四位掌门,齐齐抬头望天,不约而同地担忧起来。 观月问道:“以鹤卿去年的天劫而言,这雷云,是否太大了些?” 被叫来入阵的杜若看向那几乎能将整座北峰全部覆盖住的云层,附和道:“可不是嘛,这都快赶上玄清掌门渡劫时的阵仗了。” 玄清子历劫时的雷云波及范围大,是因为他已经入渡劫期六十年了,天劫一年比一年强劲,威力自是不可小觑。 但鹤卿,迈入渡劫才不过两三年。 玄清子面色凝重的思忖了片刻,扭头对杜若吩咐道:“去将长念叫来。” “好,我这就去。” ※ 天玄山的瀑布下,顾长念正将编好的花环套在花池雨的头上。 花池雨含羞带怯地看向一旁,嗫嚅地道了声谢,又有些犹豫的问:“你怎么有空过来?仙师……那边,不需要帮助吗?” 一提到鹤卿,顾长念眼中的似水柔情淡去了些,难掩厌恶的在一旁的悬崖边坐下,说:“她近来倒是不曾来烦我。我也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花池雨踌躇了一会儿,跟着过去并排而坐,怯生生地道:“其实,我近来观仙师言行,好似有了些变化,那日在主峰偶遇仙师去接瑶光派的师弟师妹,她还主动问候我的近况,甚至……”顿了顿,花池雨红着脸接着说:“还让我有空,去北峰坐一坐。” 顾长念这才知晓鹤卿私底下找过花池雨,警惕心骤起,立刻提醒道:“你切莫相信她的话,不要靠近她。” 花池雨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不过,仙师毕竟是你师父,她要历劫,你若不在,只怕说不过去。” 顾长念顿时愣住:“历劫?” 花池雨见他这样不免疑惑:“你不知道吗?仙师的天劫就在今日,我师父已经过去护法了。” 第18章 三个徒弟三条心 从大课室中出来,陆离心有所感,抬眸望向北峰方向,眉心轻蹙。 向来被浓雾遮蔽的北峰,因狂风骤起,隐约能看见些许山峦的轮廓,峰顶之上的乌云滚滚,时不时乍现紫色的幽光。 天雷? 北峰的动静很大,大殿外已经围了不少人在观看讨论—— “这是哪位真人仙师的天劫?太壮观了!” “那个方向……是北峰?那不就是瑶光派掌门?” 一听是瑶光派掌门历劫,当中便有人表情怪异了起来—— “那多半是渡劫无果了。” “深以为然,以那位的资历,能招来如此巨大的雷云,只怕是道心不稳,天道不悦啊。” 天道?陆离唇边几不可见的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来:这世间蠢钝如猪之人何其多,将天道视为无上,又岂知自己在天道眼中不过蝼蚁。 在陆离走神之际,与他同行的乐清如早就直冲了上去,也不管对方是几阶弟子,按住了就是一顿乱拳。 乐清如边打边骂:“你敢背地里议论我师父?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周围的人看傻了眼:这野女子是怎么回事?明明还未筑基,力气怎的这般大?! 同是新入门的一年轻弟子对陆离小声耳语:“陆离,你还不去拦住她?叫真人发现要受罚关禁闭的。” 陆离笑不达眼底,扯出一抹无辜的笑来:“可是,我也打不过她,真是抱歉。” 但等那嚼口舌的弟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后,陆离还是上前去将也挂了彩的乐清如拉开了。 乐清如揍红了眼,差点一个肘击甩陆离的脸上,她怒道:“你作甚?” 陆离无语地朝北峰抬了抬下巴:“你确定要继续在此处浪费时间?” 乐清如看向那越来越大的乌云云层,顿时心急如焚:“快走快走!” ※ 顾长念刚赶回北峰,就撞见正要去寻他的杜若。 远远地,杜若冲他招了招手,御剑疾驰过来拽着他就往天目洞赶,一边说:“正值你师父的关键时刻,你跑去何处了?叫我一顿好找。” 顾长念一言不发,只紧盯着那黑压压的乌云。 两人一同来到了天目洞前,洞口被一道萦绕着蓝光的符咒盖住,四位掌门分别坐在洞外的东西南北四处阵眼之上,俨然是在护法。 玄清子察觉到顾长念的气息,闭目道:“长念,速速入阵,护住你师父心脉。” 顾长念微微一怔:“弟子入阵?” 观月解释道:“你师父先前元气大损,今日这雷劫又呈猛烈之势,你与你师父同脉同宗,由你压住核心阵眼再合适不过,快去。” “……”顾长念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却邪,杂乱的思绪中隐隐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天劫来势汹汹,以鹤卿眼下的身体决计扛不住,轻则重伤修为退阶,重则没了性命,也是可能的。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他摆脱鹤卿的好机会啊…… 正犹豫着,花池雨带着路上偶遇的陆离和乐清如也赶了过来。 在顾长念走后,花池雨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跟过来看看,即便鹤卿带给她的恐惧犹在,但毕竟是顾长念的师父,如此攸关之际,她也只能把个人的情绪放在一旁了。 刚一落地,乐清如就直奔洞口,却因阵法结界无法进入,只能焦急地大喊:“师父!师父您没事!” 陆离站在最远处并未上前,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顾长念的背影,眼底浮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讽。 花池雨在顾长念身边站定,见他脸上阴晴不定,当即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不禁面露慌乱的轻唤道:“长念……” 顾长念回过神来,见花池雨眼中盛着害怕对他摇头,忽然有些感慨:自己的想法,能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池雨…… 也许自己这一生,也再遇不到与自己这般心意相通之人了。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能继续犹豫下去,错过这次的机会! 顾长念紧了紧手中的却邪剑,仰起头深呼吸道:“是,弟子这就入阵。” 花池雨立刻就明白了,顾长念这是想,借着此次的天劫伤害自己的师父! “长念!” “师兄。” 花池雨的疾呼和一个轻缓的声音同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鹤卿那个新入门的徒弟陆离正缓步上前,面带微笑。 陆离身着瑶光派的月白色道袍,衣摆与广袖在狂风中鼓动着,及腰的鸦色微卷长发被高高吹起,明明是个少年,却闲庭信步,从容自在。 他笑望着顾长念,不紧不慢地伸出右手:“师兄既要入阵,却邪剑,不如由我替你保管。” 他的声音轻柔而优雅,音量不高,却好似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能让众人在头顶的沉闷雷声中听得分明。 顾长念紧紧地盯着陆离,无法确定这小子是否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他沉声道:“不必,却邪乃我法器,从不离身。” “这样啊。”陆离恍然大悟道:“我还担心天雷落下,会因师兄的宝剑而引至师父身边呢。” 众人:……这少年果然资质不行啊…… 顾长念说:“此乃法器,非一般武器可比。” 陆离闻言挑眉轻点了一下头,又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会儿,微微提高了音量说:“那我便放心了,有师兄持剑在旁,也不会担心有人会对师父突然刺杀了。” 这孩子气的话说出来,几位掌门都有些无语,唯独顾长念和花池雨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而沉迷叫门的乐清如也就听见了这么几个关键字—— 刺杀?刺杀师父?! 她猛地回过了头,虎视眈眈的走到顾长念面前,双手叉腰道:“你!不准把武器带进去!” 陆离悠闲地把手揣在袖袍中,状似规劝的说:“师妹,师兄这是要保护师父呢。” “我才没你那么傻!”乐清如用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瞅了陆离一眼,而后对顾长念直言道:“你要是想帮师父,怎的会犹豫这么大半天?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我不会给你机会伤害师父的。” 第19章 渡劫 鹤卿照着法册上所说的方式凝神,起初是顺利的,可渐渐,就不对头了。不仅浑身气血阻滞,周遭灵气汇集不了一点,甚至连自身的法力都在逐渐衰减。 渡劫……会有这种症状吗? 可若是按照这种情况下去,一会儿天雷劈下来,她还能有命在? 不,不该这样想,自己就算再倒霉,按照人设,死期还没到。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鹤卿忽然感觉自己与灵山上天地灵气产生了共鸣,在经脉中流动的灵力犹如江河奔腾,骨骼咔咔作响。 眼前,似有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长空,又似狂风卷起云雾形成旋涡,而自己,仿佛元神移形换阵挪到了一处空寂的山谷中,周身沉重无比犹如巨石压顶。 紧接着,无数道天雷落下,将这道幽深而翠绿的山谷变为白昼,直击鹤卿的各大要穴。 鹤卿的五脏六腑剧痛难忍,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白牙。 倏地,画面再次一转,鹤卿的太阳穴几近炸裂,在震耳欲聋的雷声中竭力睁开眼想保持清醒,却不想顾长念正坐在离自己几步在外的阵眼上。 两人相对而坐,数道天雷打在鹤卿的身上,似枷锁似牢笼。 一股庞大的恐惧涌上鹤卿的心头,她错愕地盯着顾长念,瞬间真气溃散,灵力失控反噬精元。 “呃——”鹤卿再也没能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呼痛声,又立马憋了回去,艰难地道:“你……你进来,做什么?” 顾长念望着面无人色的鹤卿,见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就知道她正值关键时刻,若不及时定神,便大限将至。 顾长念说:“弟子来为师父护法。” “不,需,要!”鹤卿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关中挤出:“滚出去!” 顾长念愣了一瞬,因为鹤卿从未如此疾言厉色的呵斥他。 但转念他又想到,鹤卿越是无法定神,对他来说便越好,如此,他即使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待在这里,鹤卿也难逃天雷的伤害。 思及此处,顾长念毕恭毕敬的回道:“师父正在历劫,弟子有责任为师父护法。” “你……” 这一刻,鹤卿对自己掌握剧本,确信自己死期未到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天劫的威力比书里所写的大上了不少,本不该在此的顾长念也入了阵。 难道,死老天千辛万苦的把她弄进这书里,就是为了让她提前领盒饭的吗? 鹤卿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紧紧地攥住自己那颗杀意顿起的心—— 不行,她不接受这种安排! 这种狗屁不如的剧情……谁要接受啊?!死老天,我就跟你斗到底! ※ 原本倚靠在远离人群的一棵松柏树下的陆离,遥望着那不断落下天雷的云层,似是逐渐泛起了红光,陡然站直了身子—— 这是…… 陆离朝那天目洞洞口望去,一贯沉静的犹如古井的眼中难掩惊愕,呢喃道:“天罚?” 天罚虽与天劫相似,破坏力却可谓是相差甚远。 不管仙道魔道,在未历劫之前,都不会遭致天罚。天罚,是对仙身或神只的惩罚。 若还未飞升便被天罚击中,莫说修为,重回六道都可说是做梦。 陆离难以置信的望着那洞口:这女人,到底在做什么,竟招来了天罚…… 但随即,他又不自觉地敛着眉心扯出一个笑来: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区区渡劫期,便惹怒天道,果然,这女人和他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这样想着,陆离默不作声的离开了峰顶,不紧不慢地在远离天目洞的一处山坳处停下,他那永远无害的脸上,逐渐阴骘了起来。 只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心口单手掐诀,强行破开了身上的一部分禁咒,浑身逐渐萦绕起一股黑色的气息,衣袍与发丝无风自起,身量与面容慢慢产生了变化。 顷刻之间,那个少年陆离就已化作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外貌,面若桃花貌似好女,凤目狭长,薄唇抿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透着几分阴诡与邪魅。 他缓缓地睁开含笑的双眼,幽幽地道:“好师父,可莫要让我失望。”声音清俊宛如玉石相击。 ※ 天目洞外的玄清子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他已见了六十次天劫,这天雷,和历劫时的,似乎不太相同? 但不等他将疑问说出,几乎是在一息之间,几位掌门同时感觉到附近有一股淡淡的魔气。 “有魔气!”冲应低喝道:“杜若,去找!” “我这就去!” 杜若当机立断捻诀传音,可还未发出,就见不知从何处飞来一道黑色的光束直冲云霄,将那汇集在峰顶苍穹之上的雷云击中,引起一阵电闪雷鸣。 花池雨仰着头惊讶道:“师父,雷云好似变小了些!” 观月眼中也是震惊无比:“是,这是有人在帮助鹤卿渡劫。” 被黑色光束打中的雷云飞快的旋转着,而后又降下更为猛烈的雷击,尽数落在了天目洞中。 玄清子感受到体内灵气的鼓噪,咬牙道:“凝神!压阵!” 其余几位掌门齐齐应下:“是!” 杜若也赶紧将传音向所有在山弟子发出,自己则是亲自御剑而起,追寻那光束的来源。 天雷疯狂的击打了一炷香之久,忽然之间,天目洞中传来鹤卿那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啊!——” 霎时间,整座北峰地动山摇,随着结界破开,阵法崩坏,天目洞当即轰然坍塌。 被花池雨按住匍匐在地的乐清如,挣扎着惊声大喊:“师父!” 花池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外加咒诀辅助,才勉强制得住力气大的惊人的乐清如,她勉力道:“天劫还未结束,你现在过去会有危险的!” “我不管!我要救我师父!” 正当乐清如奋力一搏之际,那尘烟四起,又黑压压的天目洞废墟中,猛地金光四射,将堵死的洞口直接轰了开来。 众人定睛一看,就见鹤卿披头散发的站在当中,浑身缠满着电光,右手正开出方寸大小的一张屏障,替身边已然失神的顾长念,挡住了天雷的波及,以及洞穴坍塌的碎石。 第20章 同情就是在作死 乐清如呆怔了一刻,随即就趁着花池雨走神之际,噙着眼泪挣扎开来,直奔鹤卿而去在她腿边跪倒。 “师父……还好您没事师父……” 其余几位掌门也陆续回过了神来,眼中难掩讶色—— 鹤卿唇角染着一抹血迹,月白单衣上道道血痕,面色发白,但气息平静,灵气充沛又轻盈若无物,若不是修为并无明显增长,看起来就像是渡劫成功了一般。 玄清子长舒一口气道:“此次天劫威力如此大,能平安度过,已是万幸。” 鹤卿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怅然的轻点了一下头。 在经历了差点提前下线的危机后,鹤卿整个人都颓了—— 这次“受刑”,是她误打误撞的扛下了天雷,但,下一次呢? 这死老天,看起来可不是什么善茬啊。 众人注意到鹤卿似是有些茫然,便误以为她是因渡劫失败而忧心。 道一长袖一挥:“鹤卿,你还年轻,这世间修道之人何其多,但能在你这个年纪便至渡劫的,屈指可数。你已是吾辈楷模,切莫太过失望,得失心太重不利修炼。” 鹤卿头晕目眩的深吸了一口气,气虚道:“我自是没有失望。”说着,便撤了替顾长念遮挡的屏障,但没有看他一眼。 此时此刻,鹤卿并不想见到他。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差一点就能将顾长念的元神拽出来换到自己的肉体上,好强行让顾长念代替她承担可能产生的所有结局。 也不知是因为借了天道的刀,还是难得有了光环,过程简直顺利到难以置信,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助力鹤卿达成所愿。 只是不曾想,鹤卿与顾长念元神交融的一瞬间,竟让她读到了顾长念的心—— 顾长念入门时,对原主的感情亦师亦姊,是那样的尊重和敬仰原主,不亚于如今的乐清如对鹤卿。 在发现师父对自己的师徒情产生了变化,且逐渐开始被骚扰后,顾长念从一开始的自责,怀疑,再自责……到原主首次借着指导剑法拥抱了他,顾长念心中的信仰骤然崩塌。 在日复一日的心理折磨中,顾长念开始自我厌弃,甚至产生了“错的都是自己”这种离谱想法。 若不是有花池雨在身边支撑着,很难说鹤卿穿来时见到的顾长念还是否是个正常人。 即使这些过去,鹤卿早在书里看过,可当她与顾长念的元神融合互换之际,顾长念的遭遇就不仅仅再是书中所写的一个背景故事。 而是,感同身受的,无法喘息的痛苦。 鹤卿就心软了这么短短的一瞬间,等她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自发的保护了顾长念。 机会,转瞬即逝。 所以现在鹤卿的心情很复杂,有一种要把自己作死了的憋屈感。 她昏昏沉沉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道:“我可能,得休息,一下……”话音还未落下,鹤卿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师父!” “鹤卿!” 好在,离鹤卿最近的顾长念与乐清如稳稳地将她扶住,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眼看冲应快步上前为鹤卿探脉,乐清如急道:“仙师,我师父怎么样?” 冲应滞了滞,说:“无碍,只是渡劫让她心力交瘁,好好休息便好了。” 乐清如放了心,赶紧蹲在了地上:“有劳仙师,将我师父扶上来,我背师父回去。” 而顾长念则是眼疾手快的,直接就着搀扶鹤卿的姿势,将她打横抱起,对几位掌门颔首道:“几位仙师,弟子先送师父回去。” 观月点了点头:“好,你自去。” “多谢仙师。”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抱着鹤卿离开了峰顶。 乐清如见状,只得赶紧爬起来,追在后面骂骂咧咧:“师父不喜欢你碰她!你让我来!” 望着师徒三人离开的方向,花池雨疑惑的欲言又止,隐隐感觉哪里怪怪的。 玄清子瞅了冲应半天,捋着胡须问道:“你方才,似是话未明尽。” 冲应沉默了片刻,略显犹豫的道:“方才我探鹤卿的脉络,发现她修为并未精进,可体内灵气却好似浓墨,充盈在每一缕经脉中,觉得有些奇哉。” 玄清子思忖着,不由得看向那已经散得只剩下小小一块的云团,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束,实在令人在意,要调查清楚。” “还有魔气。”冲应紧接着提醒道:“那魔气虽淡,但能突破灵山的天然结界,便不可能是寻常的魔修,一定要找出来。” ※ 鹤卿躺在床上昏睡不醒,尽管呼吸均匀,眉心却依旧紧锁,就好像哪怕是睡过去了,意识也仍在经受天劫。 她唇边的血迹已经干涸,顾长念捏着帕子在床边站了许久,一动不动。 自从新弟子入门后,顾长念就再未近身服侍过鹤卿,细想起来,其实也并不久。 照顾师父,本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事,可如今,他却有些无所适从。 在天目洞里时,鹤卿,显然是察觉到了他真正的意图:要借天劫,毁她道行。 在那一瞬间,顾长念的心中有多种预想。 也许会从鹤卿眼中看到震惊,亦或是失望,再不济,也应当是将感情错付于人后的绝望。 在那样多的猜想里,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鹤卿立刻迸发出了极强的杀意。 那不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眼神,而是一种,要踩着他的尸体,活着走出天目洞的坚定。 那一刻,顾长念无比清楚的意识到,鹤卿,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杀了他,且已忍耐多时。 为此,她竟不惜冒着身魂俱灭的危险,在历劫这种关键时刻召出元神来,要将他的元神拽出替自己抵挡天劫。 明明,她都快成功了,却终是没有执行最后一步。 元神交融的一刹那,顾长念似乎读到了鹤卿的内心—— 我想活没错,可他想摆脱噩梦,难道有错吗?他经历的伤害,用怎样的报复弥补,都是不够的…… 房间内燃烧正盛的蜡烛,发出噼啪一声响,将顾长念的思绪拉回。 他忍不住深想:鹤卿心中想的“他”,是指的自己? 那么,难道鹤卿是真心放下了执念,并想弥补他? 第21章 万事皆有征兆 乐清如抱着一堆瓶瓶罐罐来到鹤卿的房间时,见顾长念正捏着帕子在床边发呆,立刻就摆起了臭脸。 她快步过去从顾长念的手中将帕子抢了过来,顺势把他挤开道:“起开,别耽误我照顾师父。” 毫无准备的顾长念被乐清如撞了个踉跄,定睛一看,乐清如已经动作麻利又不失仔细的替鹤卿擦脸擦手。 而顾长念自己,好像更没什么可做的了,愣愣的站在一旁,略显局促。 乐清如还在动作不停的念叨着:“一个说要为师父护法,结果反倒是被师父给护了。一个平日里把师父哄得开心,关键时刻连人都跑没影了,哼,都不是好人!” 顾长念有些无地自容,但又意识到乐清如说得“另一个”是指陆离,不由得追问道:“陆离不在北峰?” “别问我。”乐清如没好气的说:“我才不关心他跑哪里去躲清闲了,反正也靠不住。” “……”顾长念陷入了沉思:陆离是惯会在鹤卿面前卖乖的,正值鹤卿历劫的关键时刻,他怎会至破晓都不露面? 正想着,屋里耳力极佳的二人就同时听见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了的声音。 陆离回来了。 顾长念默了默,对乐清如道:“你先替师父擦洗身子,我稍后过来为师父疏导灵气。” 乐清如本能的想拒绝,可又自知自己如今的能力,要在这方面帮助师父是不可能的,只能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 顾长念从鹤卿屋里出来,直接就去了陆离的房间外。 他轻叩房门,隔了半晌,又再叩了一次,总算,房门从内打开了来。 只见陆离穿着一件白色的里衣,没个正形的一手扶腰,一手支在房门上,披散着的微卷长发,衬得肤色更为白皙。 他噙着笑温和的问:“师兄有何要事?” 顾长念皱了皱眉:又是这般,每次都是这般。 这小子在面对他时,不管语气多么亲和恭敬,眉间眼底都无半分的认真。 顾长念不悦的问:“你去了何处?为何此时才归?师父的情况你不知?” 一连三问,似乎把陆离给逗乐了,他低下头轻笑出声:“师兄好大的火气。” 顾长念尽力去忽视陆离言语中的戏谑,正色道:“我乃师父首徒,管教你与清如也属我分内之事。昨夜异象频发,灵山内外谁人不是严阵以待,你若再不行知会一声便随意乱走,休怪我以门规处置你。” 陆离笑不达眼底的深吸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道:“师兄与师父的关系如此亲密?也不知师父是否也乐于让你替她管教呢。” “……”顾长念被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脸色有些难看。 陆离也好,乐清如也罢,这一个二个,竟是没一个人将他当做师兄。 顾长念冷声道:“你尽可试试。” 陆离歪了歪头,轻挑眉梢:“不送。” 随着房门关上,陆离那漆黑的眼眸更是阴沉的可怕—— 明明身边就有一个顾长念的元神以做替代,再加上他从旁干扰,鹤卿此次历劫必是成功无误。 却没想到,鹤卿竟然宁愿继续饱受一年一次的天雷之苦,也不愿伤顾长念一分一毫。 再看方才顾长念的态度,陆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长念对鹤卿的厌恶是哪怕极力隐藏也藏不住的,陆离和乐清如先后入门,顾长念虽疑惑,却也暗自开心不必再独自面对鹤卿。 可刚才,顾长念为了鹤卿,竟直接将对陆离的不满摆在了台面上,显然是在天目洞中发生了什么,让这师徒二人的关系更为亲厚了。 思及此处,陆离不由得怒极反笑—— 好好好,我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助你渡劫,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拿我给你们师徒二人的耍花枪做筏子,你们受得起么? 倏地,陆离压抑着猛咳了一阵,嘴里顿时盈满了铁锈味。 陆离微抬着下巴将口中鲜血咽下,靠着墙角绵长的喘息,接着轻蔑一笑:这师徒游戏,也该结束了。 ※ 鹤卿做了一个梦,梦到几张书页上,写着书里的某些段落—— 一张上大致写着,顾长念与花池雨都不清楚那魔头到底有何深意,三番两次的将他们二人放走。 犹如抓到猎物后,反复折腾却又不吃的山猫。 而另一张上写的,是花池雨落入魔道之手后,在阴暗森冷的地牢中,黑暗处似乎端坐着一个人影,默默注视着她。 那个人影端详了她三天三夜,最后花池雨平安离开了地牢,并在昏迷中被直接送回了灵山山脚下。 看完这个段落,鹤卿便醒了,睡眼朦胧的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 这几段内容,她有一点印象,但不多,只知道那个在阴暗角落里窥探花池雨的人,就是魔道少君,接下来,她就没再往下看了。 当时,鹤卿对这个少君堪比变态的行为并不好奇,毕竟花池雨身为女主,能引起正反主角的兴趣实属正常。 可,为什么鹤卿会梦见这部分的剧情呢? 鹤卿坐起身来,又累又头疼的叹出一道鼻息,随意的以手成梳抓了抓头—— 不过现在仔细一想,这少君对花池雨的暧昧态度,的确是来得有些突然。 按照书里所描写的,少君在第一次见到花池雨时,目光就被对方所吸引了,而后更是多次放水让花池雨逃脱劫难,甚至连顾长念都沾了光。 以作者此前的写作风格而言,这种“一见钟情”的安排,的确是粗暴了点。 想到这里,鹤卿不自觉的苦笑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我居然还有心情盘小说逻辑,6。 “师父。” 鹤卿被这突然的唤声给吓得一激灵,猛地扭头一看,就见顾长念规规矩矩的站在几步开外。 鹤卿当即面色不虞的道:“你一声不吭的躲在我房里,又如此突然的喊我做甚?想吓死我?” 顾长念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恭顺的道:“是弟子的不是,弟子刚为师父疏导了灵气,正要离开,师父便醒了。” 鹤卿这才明白为何顾长念离她这么近,她都不曾发觉,就是因为刚刚的灵气交融,使她与顾长念的气息在短时间内不分彼此。 第22章 小徒弟是大徒弟 知道顾长念待在房间里是为了帮助自己,鹤卿心中一时不上不下,且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 在天目洞历劫时,顾长念想对鹤卿动手的意图明显,同样的,鹤卿也将杀心暴露无遗,两人都已经明牌了,再要继续装作无事发生岁月静好的模样,也太奇怪了。 果然,当时还是不该心软的?鹤卿如是想。 她闭上眼呼出一口秽气,不咸不淡的道:“辛苦你了,你自去。” 顾长念飞快地抬眸看了鹤卿一眼,默了默,说:“弟子还有事要禀。” “讲。” “昨日师父历劫之时,发生了两件怪事,其一,是有一道神秘光束干扰了天雷的力量,其二,是北峰之上出现了一丝极淡的魔气。” 往常顾长念若要禀什么事,那必是有多简洁就多简洁,多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可眼下,鹤卿发觉他似乎在刻意放慢语速,生怕她听不清似的。 不过鹤卿也只疑惑了很短的一瞬间,注意力就落在了顾长念提到的两件事上。 据顾长念所说,其他四位掌门率领门下弟子,将整个灵山搜了个底朝天,却没发现任何异样,发出那光束的神秘人也好,魔气也罢,在天劫结束后就再没出现。 所以,现在玄清子提议从近三届中的弟子开始查起,以防是有魔修混入其中。而首先要着手调查的,便是那些弟子的长明灯。 那么问题来了,目前整座灵山仙门里,唯二还没点长明灯的两名弟子,都是鹤卿的徒弟。 顾长念道:“几位掌门考虑到您还病着,便商议由观月仙师来替陆离与清如完成点灯仪式。” 鹤卿一脸麻木的靠在床栏上,要死不活的应了一声:“你即刻便去通知观月,就说我醒了,陆离他们二人的长明灯,我会处理。” 顾长念颔首应是,又看了一眼鹤卿,才安静地离开。 房间里再次回到一片死寂,鹤卿仔细回顾了书里这段时期的所有剧情,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就突然冒出这么两件事来了? 黑色的光束…… 是谁在帮她? 魔气又是来自何人? 鹤卿一边想着,一边梳洗好走出了屋子,刚一开门就瞧见远处厨房的方向浓烟四起,好奇之下就走过去看看情况。 乌烟瘴气的厨房中,乐清如正撅着屁股在灶台下生火,但看那架势,不像是在生火,更像是在自焚。 鹤卿好笑的倚在门边看了半天,实在被熏得受不了了才开口喊她:“不会做饭,就别勉强了。” 乐清如听见鹤卿的声音,赶紧手忙脚乱的从炉灶口里把头缩了出来,顶着黑乎乎的脸惊喜道:“师父您醒了?!” 鹤卿缓步过去抬手捻了去尘咒替她收拾干净,打趣道:“再不醒,瑶光派都快被你烧光了。实在不会做饭,就去其他峰蹭饭就是了。” 乐清如嘿嘿笑了两声,说:“我不是在做饭,我在给师父熬药。”说着,就又跑回乱七八糟的灶台下,抓出一大堆“杂草”来:“开阳宫的山上有好——多的草药,我去偷了一点,您看!都是极好的!” 鹤卿看乐清如又憨又机灵的样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感慨:啊……幸好还收了这么个弟子啊,在快要被一大堆破事烦死的时候聊两句,可真是太治愈了。 鹤卿说:“去把陆离叫来,我给你们俩做饭,顺便同你们说点事。” 一提到陆离,乐清如就不太高兴了,她憋了憋嘴道:“师父您别管他了,昨夜您历劫时他都跑不见了,今早才回来,一回来就躲房间里不出来,我想让他帮我生火给您熬药都叫不出来。” 鹤卿怔了怔:“是吗?” “是啊。”乐清如认真道:“师父,您要相信我,我感觉得出来,他不是好人!” 陆离不是什么单纯少年,可也不是会莫名其妙玩消失的问题少年。 鹤卿思忖了片刻,扯了扯唇角哄她:“好,我去批评他。” “好啊好啊。” ※ 在去陆离房间的路上,鹤卿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在陆离的房门外站定良久,都仍是挥之不去。 等了半晌,鹤卿敲了敲门:“是我。” 回应鹤卿的,是漫长的沉默。 鹤卿眉心微蹙,扬声道:“陆离,我要进来了。”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鹤卿心中一沉,直接一掌破开了房门—— 房间里门窗紧闭,大白天的都陷入几分阴森诡异之感。 鹤卿滞了一瞬,便径直抬脚走了进去,可环顾了一圈,并不见陆离的身影,只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陆离?” 话音落下,鹤卿当即察觉到身后的空气出现法术波动,同时房门也“咚”的一声被关上。 鹤卿毫不犹豫地的捻诀向后打出,但在看清身后的人时,顿时瞳孔微怔,下意识地换了结印强行拉住已经打出的术法,更改了进攻轨迹,堪堪从对方的耳边擦过。 鹤卿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人,难以置信地喃喃道:“陆……离?” 是陆离吗? 鹤卿有些不敢确定。 眼前这个披散着微卷长发,美如妖孽的男子五官,隐约还能看出几分少年陆离的模样,可周身邪魅的气质与眼底的阴沉,又实在与陆离大相径庭。 陆离歪头一笑:“如此面容,师父竟还能认出,真是令徒儿惊喜。” 鹤卿瞪大了眼,艰难地倒抽了一口气,一把将陆离的衣襟攥住拉向自己,极力压制着怒火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样近的距离,让两人鼻端的呼吸都缠绕在了一起,可气氛却没有一丝迤逦。 陆离俯视着鹤卿,如玉石般清俊的嗓音戏谑的调侃:“师父方才不是还唤我陆离么?”说着便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鹤卿鬓边的碎发:“我自然是,师父的好徒儿啊。” 鹤卿紧咬后牙,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暗自发力,凛声道:“昨夜玄清真人他们感知到的魔气,是你的。” 陆离的手腕发出骨节摩擦的咔咔声,俨然就要被鹤卿捏断,但他却依旧闲适的笑着,就好似被鹤卿扣住的,不是自己的手一般。 他阖眼轻点了一下头:“是我的。” 第23章 捡了另一个反派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想,可真的听陆离本人承认,鹤卿还是差点心梗—— 这要是被人知道她收了个魔修做弟子,她这段时间辛苦建立起来的少少正面形象就又要付之一炬! 苍天呐,她这小心翼翼地制定了各种计划,结果不仅第一步就走错了,还直接被人偷家,自穿书以来,鹤卿这还是第一次在死老天以外的人身上吃了这种大亏,何其可恨! 鹤卿忍了又忍,终是没能忍住,直接拎起陆离将他重重地砸在了墙上,立时把墙面砸出一个坑洞出来。 陆离滚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哼,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漫不经心地低笑,他说:“居然用这样粗暴的方式发泄,师父的心,好乱呢。” 听他这般冷嘲热讽,鹤卿气红了眼,一步步走近他沉声道:“你一个魔修,混入我灵山意欲何为?背后的人是谁?你最好是从实招来!” 陆离捂着胸口,无力地靠在墙根处喘息,因剧痛皱了眉,唇角却始终噙着一抹畅快的笑。 他望着鹤卿,不紧不慢地道:“师父似乎忘了,徒儿,可从未想要‘混入’,是师父你,邀请我的。” “……” 见鹤卿欲言又止,陆离脸上的笑意渐深,问道:“师父想借徒儿之手,刺激顾长念,徒儿可是一直都有体贴的为师父着想呢,如今师父与顾长念的师徒感情日益深厚,难道,师父就不愿夸奖徒儿一句么?” 一口一个“师父”,一句一个“徒儿”,什么“体贴”,什么“师徒感情”,每一句,都极尽讽刺之意。 鹤卿下意识辩驳道:“谁告诉你,我是要借你刺激顾长念?又是谁告诉你,我与他师徒感情深厚?你懂什么?” 陆离仰头靠着墙,墨黑的眼瞳幽深,眉梢微扬的说:“师父你,浑身,上下,都沾着他的气息呢。” 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句话,不知为何,从陆离的口中说出来,却好似某种暧昧的转述,无端端听得人面红耳赤。 鹤卿抿紧了唇,定神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被陆离牵着鼻子走。 她摊开右手掌心朝上,召出了五根追魂钉,冷冷地道:“从现在开始,每个问题,我只问一遍。你混入灵山,意欲何为?” 陆离看向那几根立在鹤卿手心里的追魂钉,轻笑了一声:“自是为了完成师父所愿……唔——” 不等陆离的话说完,鹤卿便毫不犹豫地将一根追魂钉钉入了他的左臂,接着问道:“你身后的人,是谁?” 陆离发丝散乱的低垂着头,喘息道:“呵,自然是,师父……唔——” “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师父的心这般狠辣,全然不似,仙门中人呢……唔!” “昨夜那道干扰天道的黑色光束,是何人所为?” “师父,猜猜看……呃啊——” 一连四个问题,陆离不是答非所问,便是阴阳怪气,明明痛到嘴唇发白,却笑得越发的明艳。 这家伙,难道是受虐狂吗?!鹤卿心中大怒。 看着自己掌心里的最后一根追魂钉,鹤卿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一根打下去,就会命中心脏,以陆离这孱弱的修为,也许会直接命丧当场。 可她不能让陆离就这么死在自己手里,即使其他几位掌门那边解释得过去,如今剧情出现如此大的变动,鹤卿自己也需要了解详情,才好制定新的方针。 思来想去,鹤卿只能是折中妥协道:“好,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只要你诚实回答,我便不再问你其他,也会帮你将另外四根追魂钉取出。” 陆离似是已经痛得意识模糊了,连靠墙的力气都没了,头越来越低。 鹤卿抓住机会上前一步,用尽可能缓慢地语气去问他:“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 这是鹤卿当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她抱着极其微小的希望想着,如果陆离的名字,是在她看过的剧情里出现过的,那么,自己也许能猜到陆离以及陆离背后之人想做什么。 陆离脱力的倒在了地上,鸦色的长发凌乱的洒在脸上,凄美又妖冶。 他似是喃喃自语般,低声道:“溯光……” 当鹤卿听清这两个字后,登时愣在了原地—— 溯……光? 溯光?! 那个,魔道少君,溯光?! 自己竟然,捡了个反派boss回来?! 造孽啊…… 鹤卿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呆呆地望着倒地的陆离,大脑一片空白。 ※ 顾长念得了鹤卿的吩咐,去给观月传话,顺道又去见了花池雨。 原本,他是想将在天目洞发生的一切告诉池雨的,可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他却没有说出口。 他只能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鹤卿放下执念,只是自己单方面的猜想,是否真是如此,还要再确认。 从天玄山回来后,顾长念本想去找鹤卿回话,但鹤卿却不在房间。 陆离的房门依旧紧闭,内外有鹤卿的结界加持,靠近不得,无奈,他又转而去找了在厨房鼓捣草药的乐清如。 根据乐清如所说,鹤卿是去教训陆离了。 这话,顾长念自然是不会相信,只是训话,又何必立下那样坚固的结界?简直就像是担心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 抱着狐疑,顾长念从傍晚等到了天黑,鹤卿始终没从陆离的房间出来。 隐隐的,顾长念心中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舒服—— 夜深人静了,陆离还未筑基,师父与他独处一房绝不可能是在合练,那到底还有什么事,能耽误这么久? 这样想着,顾长念不由得来到了陆离的房间门外,正欲敲门,鹤卿就从内走了出来,两人倏地四目相对。 顾长念从鹤卿的眼里看到了疲惫,只匆匆一眼便先一步低下了头:“师父。” “嗯。”鹤卿应了一声,迈出了门槛,随意抬了抬手就将房门又关上了。 动作间,丝毫没有要将结界撤下的意思。 见鹤卿塌着肩膀走回屋里,顾长念犹豫了片刻,跟了上去问道:“师父,您气息似是不稳,可需要弟子帮您疏导?” 第24章 搏,单车变摩托 听到顾长念的假意关心,鹤卿只想把曳影拿出来当成一把刷锅签糊他脸上,可她不能。 鹤卿,一个中级反派,头天在天目洞里对正派男主表示了杀意,今天又在反派男主房间里把对方打成重伤。 说好的要改变自己中途领盒饭的命运呢?现在看来,根本是腹背受敌,每一步都在死亡线上蹦跶…… 但不管鹤卿现在心态有多爆炸,也必须忍下来,既然顾长念仍不想捅破窗户纸,那她也乐得陪演,苟住发育。 鹤卿僵硬地把嘴角扯出一个亲切无比的笑来,回头道:“无事,我回去自行调整即可。不过,你来得正好,看看这个?” 顾长念已经许久没见自己师父冲自己这样笑过了,怔了怔后,看向她右手拇指与食指拈着的细针。 “这是……追魂钉?” “对。”鹤卿笑得更慈祥了,说:“你仔细看看,有何不对?” 顾长念有些疑惑,不由得伸手去接,而鹤卿也“恰好”持着针往前一送,尖锐的针头顿时刺入了顾长念的左手指尖。 “嘶——” “哎?”鹤卿飞快地将追魂钉收回,同时将那一滴血藏好,故作担心的道:“没事?” 顾长念察觉到鹤卿收针的速度,快得十分刻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茫然地摇了摇头:“弟子没事,不过,就方才匆匆一眼,弟子并没觉得有何不对。” 鹤卿笑了:“没有不对就对了,我就随便问问,时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 “……”鹤卿在短时间内冲自己笑了又笑,这让顾长念心中不免疑窦丛生。 他看了一眼陆离房间外的结界,略显踌躇的问:“师父,请恕弟子有一事不明,您,为何在这房间外设结界?” 鹤卿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瞎话:“这个啊,陆离昨夜被一道落下的天雷误伤,设下这结界只是为了让他安静的休息。” 被天雷误伤?顾长念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虽说昨夜的天雷波及范围甚广,可好端端的,怎么会劈中远在天目洞以外的陆离? 若此事当真,鹤卿眼下气息不稳,便是因着给陆离治了伤? 顾长念将心中的疑问暂时按下不表,只颔首恭敬地说:“是否需要弟子去通知开阳宫的人过来看看?” “不必。”鹤卿快速地拒绝道:“他的伤我已经处理好,也不是正面被击中,问题不大。” 顾长念隐约觉得鹤卿有所隐瞒,却也不知该如何进一步询问,只得迂回道:“若师父有何打算,也许弟子可以助师父一臂之力。” 鹤卿听罢笑得欣慰不已,肚子里疯狂发弹幕:你不在我背后捅刀子都不错了!嘴上却说:“好,有需要自会叫你。”说完就不再多言,径直转身就走。 顾长念欲言又止,目送鹤卿离开后迟滞许久,才回了陆离隔壁自己的房间。 屋里还未点灯,顾长念靠在门后,在黑暗中摩挲着自己那被追魂钉刺伤的指尖,似是有些怅然若失。 他本是想再多试探试探鹤卿,确认她是否真的已经放下了不轨之心,可没想到,一看见鹤卿那和蔼可亲的笑容,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 也许,他与鹤卿的关系恶劣太久,让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与鹤卿相处,才是正常的了…… 想到先前鹤卿的一颦一笑,顾长念暗自失神—— 自从用匕首伤了师父后,师父就再没这般亲近的同他说过话了,为何他会觉得,挂着这种笑容的师父,竟显得如此陌生呢? 不,或许应该说,那个在天目洞中,虽爆发了浓烈的杀气,却又能设身处地为他所想,在危机时刻下意识选择保护他的师父,就已然让他感觉很陌生了。 若师父真的回心转意放下执念,那他是否也应该以徒弟的身份,重新尊她敬她?他们二人的师徒关系是否真的可以从头来过? 还,来得及吗? ※ 与顾长念分头的鹤卿没有回房,而是带着袖中藏好的那滴指尖血,直奔供灯偏殿而去。 虽然灵山弟子的长明灯都摆放在天枢门,但每个仙门内也仍然会有供奉灯火的偏殿。 一盏盏明灯整齐排列,烛火摇曳,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可被灯火映衬着的鹤卿的脸,却显得有些阴暗。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还未点燃的两盏灯盏,心头滋味五味杂陈—— 书里说乐清如能在点灯仪式上暂且隐瞒住半妖的身份,是多亏了花池雨和顾长念的相助。此前鹤卿还以为这条支线打破了围绕男女主开展的规律,可如今,她还是不得不利用顾长念的指尖血来完成点灯。 长明灯的灯盏一共有两种,会根据男女弟子分别呈红蓝两色,鹤卿欲用自己的血替换乐清如的心头血,再以顾长念的指尖血,替代陆离的。 如此一来,这两盏以灵气做引的灯,无论谁来查验,都不会从当中查出魔气和妖气。 但,这一步走下去,鹤卿,就再没有回头路。 她与陆离,或者说,与魔道少君溯光的关系,就会彻底绑定,从此两人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摆在鹤卿面前的,其实有两条选择。 一是想尽一切办法讨好顾长念,成则万事大吉,败则丢人丢命。 二是拉拢和原主没有旧恨的大反派陆离,成则主角换人做,败则拉人垫背。 鹤卿知道,第一条路风险是最低的,可一想到顾长念毫不犹豫刺出的那一刀,以及他在天目洞中不愿罢休的眼神…… 与其把自己的命交给顾长念,生死由他人,不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思及此处,鹤卿将从顾长念那处获得的指尖血滴入了其中一盏灯盏,而后,又风轻云淡的用左手拇指在食指上轻轻一划,鲜血流出,顺着指尖滴入了另一盏灯盏。 灯芯骤然亮起,在鹤卿的眼瞳中映出两道微弱的火苗。 (我叫陆离,光怪陆离的陆离。) 想到与陆离初相遇的那一幕,鹤卿不由得喃喃低语:“同是天涯工具人……希望我没赌错。” 第25章 反派搞事联盟 陆离悠悠转醒,刚想舒展一下身体,就感觉四肢被什么东西禁锢住,动弹不得。 此时窗外的天光大亮,陆离艰难地抬起头,就见鹤卿端坐在床尾,随着她右手食指轻微的晃动,那悬在空中的拂尘曳影缓缓后拉,缠绕在陆离四肢上的麈尾也逐渐收紧。 陆离见状叹出一道无奈地鼻息,闲适的躺了回去,慵懒道:“师父这是想把徒儿软禁起来,金屋藏娇么?” 都已经受制于人了,还想着嘴上占便宜,听得鹤卿眉角抽搐:“何必再逞口舌之快?对你没好处。” 陆离闻言不禁阖目轻笑出声:“好,徒儿都听师父的。”尾音拉得长长的,好似在哄小孩儿。 鹤卿按捺住心中不满,板着脸道:“我们合作。” “合作?”陆离似是有些意外,偏过头去挑着眉看她:“什么叫合作?” 鹤卿说:“我检查过你的身体,你身上有一种极其玄妙的禁咒,压制着你的丹田识海。我虽想不到何人能对魔道少君造成这种伤害,但想必,你委身在我瑶光派,也是为了藏匿自己行踪?” 陆离漫不经心地继续打趣道:“哦,看来师父是想保护徒儿呢。” 鹤卿垂下眼睑难掩颓丧的说:“我也是自身难保,所以才想与你合作。” 闻言,陆离眼中划过一丝兴味—— 眼下,这个女人对他显然是不满的,却还硬是让自己心平气和地同他聊。这样的冷静克制,与昨夜果断使出追魂钉折磨他的失控状态简直大相径庭。 至今为止,他已经见过这个女人多面。 对仙门弟子的虚伪,在自己首徒面前的冷漠,对上古神与天道的不屑,对本是敌人的蛊寨老妇人的心软,逗弄半妖时的俏皮,以及,昨夜折磨他时的残酷,与这一刻的无奈。 陆离忍不住去想,到底哪一个才是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又或者,这个女人还藏着多少张不为人知的面具。 也许是因着这份好奇,陆离收起了调侃的心思,说:“怎么合作?” 鹤卿沉默了很久,才幽幽地道:“若有朝一日你完全解开了禁咒,要帮我做一件事。” “何事?” “杀了顾长念。” 此话一出,陆离的眼瞳猛地紧缩,震惊之余再一次抬头看向鹤卿:“你说什么?” 鹤卿的表情却很淡定,甚至不厌其烦的又重复了一遍:“杀了,顾长念。” 陆离表情怪异的盯了她半晌,倏地发出一声嗤笑:“还道师父有何要紧之事。怎的?师父和师兄吵架了?” 区区一个顾长念,真想要杀,何必等他解开禁咒?分明还是在耍花枪。 鹤卿听出陆离这是在讥讽她,可她也不能将实情和盘托出。都不说会不会被人当做预知未来的妖孽了,这要是让堂堂魔道少君知道,他只是顾长念的磨刀石,天知道会不会就此红温,破罐破摔? 好在鹤卿在来找陆离谈合作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说辞。 她叹了口气道:“你可听过前世今生?” 陆离略感无趣的闭上了眼,懒懒地搭腔:“怎么,师父想说,你与师兄在前世是一对有情人?” “不,是仇人。”鹤卿在脑海里,将自己带入原主,反复回顾被顾长念和花池雨斩杀的一幕,一时间,心中竟也真情实感地升起了几分悲凉。 她说:“在我的梦里,顾长念,会杀了我。” 陆离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眉心不耐烦地轻蹙:“哦,那师父,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便是?” 陆离没再等到鹤卿的后话,只听得床尾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细碎声,偏头一看,就见鹤卿已经脱去了外袍。 陆离脸上有一瞬间的呆滞:这女人莫不是失心疯了? 但随着鹤卿又半褪里衣,露出左肩上结痂的刀疤后,陆离的目光不由得沉了下去。 鹤卿面无表情地道:“我杀不了他。” “……” 确认陆离看清了她的伤,鹤卿将衣裳重新穿好,半真半假的继续忽悠:“在这一刀扎进我身体时,我就知道,那个梦,是真的,他迟早会杀了我。而我,即便是他已经确实危及到了我的性命,我也杀不了他。” 陆离微眯着眼睛将鹤卿上下打量,似是审视,似是考量,一时无语。 毕竟,鹤卿所言实在太过虚妄,以梦做引连通前世今生是勘破天机,预测未来的能力,这种连神都不见得会拥有的能力,鹤卿一个渡劫期修士,竟说感应到了自己的死期,岂不荒谬? 可,尽管荒谬…… 陆离不由得细想了自与鹤卿相遇以来的种种—— 先是破除一师一徒的门规,接着有意与顾长念疏远,在明知蛊寨有危险时,还刻意任由顾长念进入。 最后,也是一直以来让陆离疑惑的,便是鹤卿在看到顾长念为天玄山掌门所救后,唯一一次,泄露出的恐惧神情…… 尽管荒谬,但将那些曾经让他产生疑问的所有事联系起来,似乎,又完全说得通…… 鹤卿悄咪咪的瞅着陆离那阴晴不定的神色,悬着的心往下落了些,为表诚意,也是趁热打铁,她挥手将控制陆离的曳影收起,又坐回到了床尾。 她说:“这就是我要与你合作的事。而我能为你做的,便是帮助你在禁咒完全解除前,替你隐瞒身份,继续留在灵山。” 陆离回过神来,抚着胸口的伤处撑坐起来,长舒一口气,注视着鹤卿道:“如此说来,你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鹤卿掏出之前重伤陆离的追魂钉,在他眼前晃了晃:“玄清真人已经查过长明灯,暂时安全。” “用谁替换的?” 鹤卿小人得志似的眉梢微扬,轻快吐出三个字:“顾长念。” “……”陆离是真没想到,一个瑶光派掌门,居然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这个女人,实在是坏得很对他的胃口。 鹤卿又问:“不过,你中的禁咒不破,应该是会让你的身体一直呈少年之姿,何以会突然变大?” 提到这件事,陆离刚刚才觉得有些快意的心情,陡然又沉了下去。 他阴恻恻的笑着反问:“你说呢?我的好师父。” 第26章 稳定的三角结构 自此,鹤卿才终于知道,那道干扰天劫的黑色光束,竟是陆离打出来的,说是,闲着没事,试试天劫的威力。 可,若是陆离能自行破开身上的禁咒,那么他为何还要任由自己被这禁咒所压制?这禁咒,真是他人为他种下的?他在躲避的,到底是谁? 鹤卿心中的惊讶与疑问翻江倒海,面上却极力表现得平静,她苦笑着说:“原来是你帮了我,我就说,我哪里来的这种好运,能在元气大损之际,挨过天劫。” 陆离似笑非笑的道:“若你在天目洞中用顾长念的元神做缓冲,历劫至大乘也不在话下。” 经他这么一提醒,鹤卿更是为自己当时的心软,后悔的恨不能捶胸顿足,偏偏,她如今与陆离是合作关系,不好被陆离知晓其中细节,以免失去陆离对合作队友的信任。 她故作无奈地叹息道:“唉,都是天意,若我能出手杀他,也促成不了你我的合作了。” 陆离端详鹤卿的眼神晦暗不明,看不出信与不信。 鹤卿支着下巴沉吟道:“不过,你胸口的咒印,我虽未曾见过,可探寻下来,似是与仙门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封印咒术同出一脉,得空,待我去向玉衡派掌门讨教一二,也许能给你提供一些帮助。” 陆离笑不达眼底的勾了勾唇:“师父可真是有诚意呢。不过,不急,师父不若先试试将这禁咒修补?” 此话正中鹤卿下怀,毕竟,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突然变成了二十几岁外貌的男人,怎么都说不过去。她刻意做作,也是为了不引起陆离的反感罢了。 鹤卿按住心中狂喜,体贴的说:“若这是你心中所想,我自是愿意配合。” 陆离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倏地往前一倒,径直枕在了鹤卿的大腿上。 鹤卿浑身一僵:…… 陆离闲适地闭上眼,喟叹道:“那就,有劳师父了。” 鹤卿藏在袖中的拳头捏得邦邦硬,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应该的。” ※ “师父师父!”乐清如雀跃的跑来书房,兴奋道:“我能听到好远的声音!” 但她一进门看见屋里的另外两个人后,本来神采奕奕的表情顿时就蔫了不少。 书房中,鹤卿正在研究从玉衡派那里借来的上古典籍,都是与古老咒术符文相关的内容,而顾长念则是在层层叠叠的书架中间,整理各类法册。 最让乐清如看着难受的,是那个把头靠在鹤卿左肩上,闭目养神的陆离。 乐清如瘪着嘴,气冲冲地走过去,在鹤卿的右手边坐下,把头跟个锤子一样落在了鹤卿的右肩上,不爽道:“师父,我能听到好远的声音了。” 鹤卿艰难地抬起左手,在右边的乐清如头上轻轻拍了拍:“你做得很好,随着你的呼吸吐纳日益熟练,丹田聚集的灵气也会越来越多,身体自然就会产生变化。继续日复一日的修行,加以巩固,再过一段时日,你应当就筑基了。” 乐清如得意的哼了哼,歪着头去瞅隔壁的陆离:“听见没有?我就快筑基了。” 陆离依旧闭着眼,只是笑着蹭了蹭鹤卿的左肩:“师父,难道我做得不好么?” “……”鹤卿又艰难地抬起右手,略显尴尬的往左边的陆离头上拍了拍:“你自然,做得也很好。” 陆离轻笑了一声,当中是只有鹤卿能体会到的讥讽。 乐清如不乐意了,像是抢玩具一般,将鹤卿一把搂住,气鼓鼓地道:“师父,您是不是给他开小灶了?他都没同我一起修炼,为何进度与我一样呢?” “啊这……”这事儿鹤卿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在替陆离修补他身上的禁咒的过程中,鹤卿惊奇的发现,自己体内的灵气能与陆离的身体产生共鸣,而陆离也可以通过鹤卿的灵气,缓慢积攒自己的修为。 明明是仙魔两道,却意外的能配合的很好,几乎等同于天心诀合练的平替了。 唯一的问题,便是这种操作鹤卿不能长期进行,否则会使自己沾染上陆离身体中被禁咒压制住的魔气,如若不然,鹤卿巴不得天天拉着陆离一起修炼。 而相较于鹤卿的惊喜,陆离的态度则显得淡定多了,他似乎是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效果,让鹤卿不得不怀疑,他让自己帮忙修补禁咒,就是为了这一出。 眼下,鹤卿正想着要怎么找借口,陆离就已经挂着那张无害又无辜的漂亮脸蛋,拉住她的左手委屈巴巴地说:“师父,你每晚来我房中找我,算是开小灶么?” “……”鹤卿眉角抽搐,对陆离疯狂眼神示意:我何时每晚去你房间找你了?!你堂堂一个魔道少君,戏弄清如一个无知少女有意思么?! 陆离也不知看没看懂,只歪了歪头,唇边的笑意渐深。 “啊!”乐清如大惊失色,拉着鹤卿不甘心的道:“师父!您居然每晚都去找陆离?您为何不找我?!我也要开小灶!” 顾长念隔着书架的缝隙,看向那边师徒三人的互动,目光最后落在鹤卿的背影上,心中莫名地有些失落—— 这一个月以来,鹤卿对他的态度明显有了缓和,不再对他爱答不理,而他为了试探鹤卿的心意,也不再躲避与鹤卿同处一室。 在顾长念看来,自己与师父的师徒关系,是有很大改善的。 可不知为何,在与陆离以及乐清如的比较下,顾长念仍然觉得,他与鹤卿,不像是正常的师徒。 例如现在。顾长念从未与鹤卿用这种方式相处过,这样左右为难的师父,他也从未见过。 为何……师父不能也这般待他呢? 念头一起,顾长念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法册。 “……”挂了一左一右两个秤砣的鹤卿,被乐清如拉着左摇右摆,同时也感知到了顾长念那仿佛背后灵的幽怨目光,仰头无语叹息:说好的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呢?怎么感觉她这三个徒弟之间的平衡,全靠她在苦苦支撑啊…… 啊……好累……到底是谁要做一代宗师啊…… 第27章 没鱼,虾也好 新弟子入门三个月后,开设的大课全部完成,所有弟子的基础理论知识基本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安心待在自己亲传师父身边,学习各自的门派功法。 在“结业”时,每个弟子都会去东峰的开阳宫打造自己的本命法器。 这件法器与弟子的本身性格与资质有较大的关系,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作为该名弟子的唯一灵魂伙伴,共同精进,一直到步入元婴,才有可能获得新的法器。 “譬如长念,”开阳宫正殿外,鹤卿说:“他最初的本命法器与我一样,是一把拂尘,自入元婴后,又有了新的本命武器,灵剑却邪。” 突然被拿来举例的顾长念闻言微微一怔,垂首看向自己腰间的却邪剑,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其实,那把拂尘他并未封存,只是,不愿再使用与鹤卿相同的法器而已…… 陆离瞥见他的神情,眼中划过一丝嘲弄。 鹤卿没注意到顾长念的异样,从储物袋中取出两块晶莹剔透的月石,递给了陆离与乐清如,说:“所以,你们不必过于在意此次练出的法器合不合心意,不管最后得到的是什么,都要好好保存,出行打坐皆要带在身边,以气炼器。” 乐清如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月石,坚定道:“放心师父,我一定会炼出一把拂尘来的!” 鹤卿看她如此,不免有些好笑的说:“随缘即可,莫要强求,去。” “那我去啦!” 乐清如蹦跶着跑进了开阳宫的大门,陆离却没动,鹤卿奇怪的问:“你怎的还不去?” 陆离笑了笑说:“我不想要月石。” “……”鹤卿呆滞了一瞬:啥意思?看不上?她挤出一个强颜欢笑,压低了声音道:“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灵石了。” 陆离正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唤声:“仙师,长念。” 师徒三人循声望去,就见花池雨和徐改之正带着天玄山的新弟子过来,三人走近后拱手致礼,徐改之寒暄道:“仙师亲自来送瑶光派的师弟师妹炼法器的吗?” 自从蛊寨一事后,天玄山的弟子对鹤卿的态度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听乐清如说,就连天玄山的新弟子,若是听见其他人在议论瑶光派,也会出言帮腔。 鹤卿露出一个标准的为人师表的笑来:“是,这是他们修炼过程中的一件大事,我自是要陪他们的。” 天玄山新弟子崇拜地看着鹤卿说:“仙师果然如清如所说,很爱护自己的徒弟。” 徐改之不好意思地介绍道:“仙师,这是我们天玄山的小师弟,陈岳,是我派无为师伯的亲传弟子。” 鹤卿略微回忆了一下,记起了这个书中的龙套老头:“哦,原来是无为真人的徒弟。”她微微弯腰笑着招呼道:“你师父给了你什么灵石做胚?” 陈岳从袖中掏出一块黑乎乎的石头说:“师父给了弟子玄铁。” “嗯,挺好的。”鹤卿意有所指的看了陆离一眼:瞧见没有?人家徒弟只是玄铁,我给你的可是月石!还嫌弃? 陈岳捏紧了玄铁对徐改之和花池雨道:“师兄师姐,那我先进去了。” “去。” 陈岳走时,也不忘叫上陆离:“走啊,我们一起。” 陆离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转身之际,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从鹤卿腰间顺走了一枚鬼工球。 鹤卿无语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吐槽:这就是块普通灵石雕的佩饰!不识货! 待目送两个新弟子进了门后,鹤卿再回头,不出意外的,瞅见了花池雨和顾长念对视的小眼神。 说起来也奇怪,不管是在书里,还是鹤卿回山后那段时日,顾长念都会想方设法的偷跑去天玄山见花池雨,可是最近,顾长念简直是“老实”过了头,每日都待在北峰,且都在鹤卿能看见的距离。 这小俩口,该不会是吵架了? 也许是鹤卿观察的太直白,花池雨率先察觉到鹤卿的视线,慌乱无措地低下了头。 顾长念见状,也赶紧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了随时替花池雨出头的准备。 然而鹤卿却笑得温婉,主动对花池雨道:“池雨,这批弟子炼出本命武器后不久,就要参加筑基后的首次考核了,我记得,当年你一举夺了魁首,得空来指点一下我的两名小徒弟如何?” “啊?”花池雨一时迟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不安地指了指自己:“我,弟、弟子吗?” 徐改之也有点摸不着头脑,暗戳戳的瞄了顾长念一眼—— 当年他们这批弟子都清楚,花池雨能取得好成绩,虽说也有她自己的本事,但能夺得魁首,也是最后顾长念主动相让。 别人不知也就罢了,通过圆光术看完全程的几位掌门当是心中有数啊,这是在,嘲讽花池雨吗? 鹤卿看出花池雨的惊慌和小心翼翼,安抚道:“我知道,当年长念对你提供了一些帮助,可大部分时候,都是靠你自己排除了错误选项,这样细致入微的观察,以及随机应变的能力,可不是长念能帮你的。” 花池雨心如擂鼓,隐隐又有些惊喜:鹤卿仙师,是真的在夸奖她,而且认可她的能力…… 花池雨呼吸急促的连换了好几口气,嗫嚅道:“若是,仙师不嫌弃的话,弟子愿意,给瑶光派的师弟师妹提供一些建议。” 这么好勾搭的吗?鹤卿微微挑眉:唔……拉拢不了男主,拉拢女主,好像,也不错? 顾长念在一旁看着,虽不知自己师父在想什么,可看她的眼神,明显是在打什么主意。 尽管没感觉到有何恶意,可考虑到师父以往的种种,以防万一,顾长念还是转圜道:“若师父有心提前为陆离和清如做准备,不如让弟子代劳。” 鹤卿抬了抬手,用一副“你这孩子不懂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论细心,你远远不及池雨。”说着也不再给顾长念说话的机会,就对花池雨笑道:“没事多来北峰坐一坐。” 这已经是鹤卿第二次对花池雨提出邀请了,花池雨受宠若惊的应道:“是,仙师。” 第28章 没一个靠谱的 乐清如最后仍旧是没能如愿以偿的得到一把拂尘,为此,她窝在房间里难受了很久,长达半个时辰。 “师父……”她耷拉着脑袋找到正在书房看书的鹤卿,苦哈哈的举起自己的右手:“我不想要这件法器。” 鹤卿抬头一看她那样子就想笑,生生抿紧了唇忍住了,清了清嗓子道:“为何?这件法器跟你很配。” “很配?!” 乐清如欲哭无泪的甩了一下手腕上挂着的,晶莹剔透的镯子,登时“噌”的一声变成了一把带三道开刃长刀的钢爪,刀身覆盖在右手手背上,刀尖长而森冷的微微内扣,宛如金刚狼附体。 “噗嗤——”鹤卿终是没能忍住,捂着嘴撇开了头。 乐清如见状仰天长啸,冲过来就要抱住鹤卿撒娇:“啊——师父您笑话我!”但刚一凑近,那钢爪就差点戳鹤卿脸上,又吓得乐清如一个劲的甩手想收回。 只不过,由于她还不太会操控自己的法器,一时也改变不了形态,取又取不下来,急得满头大汗。 鹤卿看了更是笑得肚子痛,打趣道:“你本来就有狼的血统么,你看现在这样多好,你哪怕是半妖也能有狼爪子了。” 乐清如委屈得瘪嘴:“师父您怎么这样啊!您再笑,我就不让您捏我的耳朵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笑了,我不笑了。”鹤卿赶紧把嘴闭上,但还是笑得直抽抽。 师徒俩正玩闹着,门口的光线暗了下来,鹤卿偏头一看,就见顾长念正捧着一堆随书过来了。 撞见鹤卿笑到失态的样子,顾长念怔了怔,可在看见鹤卿与他对视后,又立刻收起了刚才同乐清如打闹的态度,恢复如常,顾长念不由得目光一暗。 他抬脚进了书房,毕恭毕敬的道:“师父,这两日弟子将往年初阶弟子考核的情况整理成册,想请师父过目。” 鹤卿有些意外的轻挑眉梢—— 那日鹤卿对花池雨发出邀请,也是想给顾长念谈恋爱的机会,免得他一天到晚的琢磨着怎么弑师,倒是没想到,顾长念听到后,竟真的主动替两个师弟师妹准备复习资料。 如若不是顾长念坚定的想弑师,公平公正的来讲,顾长念真是三个徒弟里最省心的了。 思及此处,鹤卿便露出一个略显友好的笑来:“你有心了,我看看。” “是。”听鹤卿说现在就要看,顾长念心中像是被滴入了一滴蜂蜜,隐隐作甜。 鹤卿把桌面上那一本都快碎成了渣的咒文典籍,小心翼翼地挪开,仔细翻看起了顾长念整理的随书。 顾长念则安静地站在书案前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鹤卿的脸上。自己精心整理的东西被认真对待,换做谁,都会心情舒畅的? 可乐清如就不太高兴了,难得那个搅屎棍陆离没有缠着师父,让她和师父有了单独相处的时光,偏偏这个顾长念又跑出来打扰。 乐清如刚要说点难听的话赶他走,可转念,又想到了之前鹤卿说过,顾长念有两件法器,顿时眼珠一转,计从心头起。 “咳咳,”乐清如做作的咳嗽了一声,引起顾长念的侧目,她龇牙笑道:“师兄~” “……”这是乐清如首次叫他师兄,还叫得如此谄媚。 顾长念被乐清如那琥珀色的眼睛盯得直发毛,下意识地看了鹤卿一眼,然而鹤卿却似乎看随书看得正专注。 顾长念放低了声音说:“何事?” 乐清如嘿嘿笑道:“师兄,师父上次说,你有一把拂尘的法器,后来没使用了?” 又提到了这把拂尘,顾长念脸上明显有些不自在,再一次看了鹤卿一眼,问:“你想说什么?” 乐清如蹦跶到顾长念跟前,真就像个小师妹一般,踮着脚尖凑近他讨好道:“那,师兄能否把那拂尘送给我呀?” 顾长念皱了皱眉,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能,这法器与我的灵气相连,轻易不能转赠,你拿着也不好使。” 乐清如又瘪了嘴:“小气,反正你都不愿意和师父用同样的法器,与其蒙尘,不如送给我,我与师父心意相通,说不定能使得很好呢。” 顾长念欲言又止,想说自己从未让法器蒙尘,但又担心刻意去解释,会再度引起鹤卿那些奇怪的心思,一时无言以对。 耳边书页翻动声缓缓响起,状似一直不关注顾长念和乐清如的鹤卿,埋头看着随书温吞道:“清如,别闹了。” 乐清如直觉那叫一个敏锐,立刻就察觉到师父不高兴了,赶紧老实的坐回到了鹤卿身边。 鹤卿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笑望着顾长念说:“我大致看下来,你整理的非常详尽,从五行之法,到奇门遁甲都有记录,辛苦你了。” 顾长念暗自观察着鹤卿,见她好像完全不在意方才乐清如所说的话,庆幸之余,先前那心底的一丝甜,也荡然无存。 顾长念忽然就有些不明自己的心意了,他似乎,是希望师父会多问一句,好能让他解释一下,拂尘是如何处置的…… “叮铃。” “叮铃铃。” 一阵空灵悦耳的铃声悠悠传来,由远至近,好像从遥远天际缓慢飘落,又仿佛自深谷传出,引得书房中的师徒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门边看去。 随着铃声渐近,不消一会儿,陆离便出现在了门口,衣摆轻微晃动,腰间那枚鎏金宫铃依然流动着柔软的余音。 陆离撞进屋内三人的视线中,不禁眉梢微扬,冲鹤卿莞尔一笑:“怎么了么?师父。” 有一瞬间被美到的鹤卿,心虚的转开了视线。 见了陆离,刚才还吵吵着自己法器不好的乐清如顿时就心理平衡了,难掩得色的嘟囔:“总算还有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垫底。” 陆离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笑了笑,旁若无人的走到鹤卿的身后,懒懒地将下颚支在她的肩上,含糊不清的说:“师父,修炼好累啊,想要师父帮我疏导一下。” 鹤卿:“……”又来是?又拿她当还击的工具人是? 果然,一句话,轻松就惹得乐清如心态爆炸:“啊你又找师父开小灶!” 第29章 不中用的法器? 是夜,鹤卿去了陆离的房间,照旧一进门就设下结界,以免被左右两边的顾长念和乐清如发觉。 房中没有点灯,几扇邻靠后院的窗户大开着,清冷的月光洒落进来,如雾如烟,将那靠在窗边看过来的人,都衬出了几分寂寥。 鹤卿挥下袖袍,将那几扇窗关上了,无奈道:“你是真不怕被人发现。” 陆离穿着一件湖蓝色的单衣,松散的墨发及腰,一缕微卷的发丝垂至胸前,指尖把玩着那宫铃,眼中含笑的戏谑道:“听师父如此说,倒像是来与徒儿私会的。” 鹤卿眉角抽搐,站在原地双手抱怀,没好气地道:“不是你白日里说你很累,要让我为你疏导?所以你不是在暗示我来帮你看看咒印?” 陆离闻言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师父你可真坏,明知禁咒已经修补好了,怎会是暗示?”说着便慢慢踱步过来。 一边靠近,一边身量逐渐增长,又成了那个全身透着股邪气的溯光,动作间铃声叮铃,在深夜中更显空灵。 他十分娴熟的拥住鹤卿,漫不经心地接着说:“分明,就是师父你想来私会徒儿。” “……”鹤卿觉得,自己再同这货相处一段时间,就会被磨得没脾气了。 但现在,她还是有的。 鹤卿一把将溯光推开,蹙眉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修补的咒印是否可靠还不一定,你这样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万一出岔子怎么办?真当自己是如意金箍棒?” 溯光笑而不语,只是强硬地握住鹤卿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咒印上。 鹤卿一时火大,心道就算是合作关系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总要适当给他点厉害才行。 可刚要发作,就感觉溯光胸前的咒印滚烫的厉害,这让鹤卿立刻正色了起来,轻抚着溯光的心口,一路往下至丹田—— 果然,溯光体内被压制的魔气也似是蠢蠢欲动。 鹤卿喃喃道:“这是为何?” 溯光不答,将那枚宫铃提拎着在鹤卿的耳边轻轻晃动,问她:“好听么?” 鹤卿有点不耐烦的伸手打开了宫铃,反手抓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脉,低语道:“脉象上看,也并无异常,怎么回事呢?” 随即鹤卿想到,今日整个白天溯光都没来缠自己,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导致禁咒出现了变化? 这样想着,鹤卿看向溯光的眼神就多了些怀疑与不满:说好的是合作,和他禁咒有关这样重要的事,他居然也不提前说一声,出了变化才想着找她来兜底。 这人真是,最差的合作对象! 溯光好似会读心一般,看出了鹤卿心中所想,摊了摊手无辜道:“我不过是,略微催动了法器。” “催动了法器?”鹤卿更是又惊又迷:“你会用这法器?” 陆离的法器宫铃出鼎后,连开阳宫掌门冲应都特地去围观了一下,就是想看看宫铃被催动的效果。 冲应说,用乐器作为法器的修士虽不在少数,但如宫铃这般无法成奏的法器,是十分罕见的,已经上万年没有记录。 可彼时在开阳宫里,不管是谁,都没办法让这宫铃产生变化。 由于陆离也是刚刚才将法器练出,暂时不会使也说得过去,也就不了了之了,也因为如此,乐清如下午才会挑衅他,说他的法器中看不中用。 现在溯光说他能催动宫铃,鹤卿也起了些好奇心,偷感十足的用气声道:“我看看?” 溯光瞧见她眼底又亮起了看见半妖耳朵时的光彩,不由得轻笑出声:“你当这是哄小孩儿的玩具?” “小孩儿”鹤卿顿时尴尬,调动面部肌肉板着脸道:“什么哄小孩儿?我这不是,想帮你么。” 溯光似笑非笑的横了她一眼,懒得拆穿,只幽幽地道:“多年前,我的法器便是宫铃。” 鹤卿随口接话:“多年前是多少年前?” “……”溯光眼底没了笑,定定地看着借机打探的鹤卿不说话。 鹤卿清了清嗓子:“你继续。” 溯光收回视线,垂下眼睑看向手里的宫铃,讳莫如深地说:“不过,在一次战斗中被击毁了,此后,我便再未用过。你给我月之石做胚时,我便担心会再炼出这件法器,所以才抽走了你的鬼工球,却不想,还是被我练出来了。” 鹤卿这才明白,原来当时他说不要月之石,不是嫌弃石头差了,而是觉得太好了…… 溯光走到窗边不管不顾的推开了窗户,仰望着那泛着淡淡暖黄的下弦月,讥诮一笑:“好一个天意啊。”也不知是在冲谁说。 鹤卿“啧”了一声跟过去,不耐烦地手动把窗户给关上,强调道:“我再说一遍,你讲故事归讲故事,别开窗。” 刚刚还略显阴沉的溯光被鹤卿这嫌弃的小表情给逗笑了—— 从两人合作开始,鹤卿对他的态度就极其有趣,对他这个魔道少君的身份不止不好奇,还一点都不怕,说客气,又常常很不客气。 鹤卿也学溯光靠在了窗边,分析道:“也就是说,若是你催动宫铃,不止可能会使魔气泄露,更可能会被找你的人发现?那若是你修习天心诀,以天心诀的功法催动宫铃又当如何?” 溯光愣了愣,神情有些怪异:“你一个仙门掌门,要教我天心诀?” 鹤卿一脸莫名其妙的反问:“那不然我收你做徒弟作甚?” “……” 溯光呆了半天,倏地笑出了声,喟叹道:“以我体内的魔气,要以天心诀催动宫铃,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唔,这倒是。”鹤卿沉吟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的以拳锤掌:“那若是舍弃你本来的功法,修习魔道的另一种功法呢?” “另一种功法?” “嗯,最近我在查找上古典籍时,好像看到过一个很古老的魔修功法记载。”鹤卿掰着指头,艰难地念叨那个晦涩的名字:“我记得是,十二都秘密,神秘?还是什么的音,哦,叫十二都……” 听鹤卿提到这个功法,溯光心中似是被重锤敲击,眸光微动,专注地看着鹤卿的侧颜,与她一同将那功法名字缓缓道出:“十二都天秘魔神音。” 第30章 她在与谁私会? 顾长念辗转难眠,起身从墙上取下了高束的拂尘,借着房中唯一点燃的一只油灯,细细打量,摩挲。 每个修士的第一件法器总是意义非凡的,当年顾长念从开阳宫炼出这把拂尘时,也是开心了很久,为其取名,白虹。 对那时的他来说,这把拂尘不止证明了自己在正确追寻师父的脚步,更是他对师父敬爱之心的一种表现。 这些年,顾长念虽没再用过白虹,却也并未使它蒙尘,时时都会以灵气滋养,保持它身上的灵气。 不为其他,单纯是将其作为静功的一种。 今日,师妹乐清如提出想要这白虹,两人同宗同源,其实并非不可以。只是他却隐隐觉得,若是将白虹送出,那自己与师父这本就摇摇欲坠的师徒关系,就更无挽回的可能了。 挽回? 顾长念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我是为了试探她的心意不是吗?怎么,会是想主动挽回? 倏地,顾长念又想到了这段日子里,他像是个局外人一般,旁观师父与师弟师妹们的相处,心中又变得沉闷了起来。 回顾过往,彼时顾长念眼中的师父,是个宽厚又严厉的人,虽不会大小声,可也很少笑。而后师父笑得多了,却也总是眉眼含春,看得顾长念十分不舒服。 待顾长念懂人事了,才明白师父对他的邪念。 而如今的师父,时常都会让顾长念产生一种“自己好似不认识”的错觉。 若,师父原本可以用这种态度与徒弟相处,为何当年就不能这般待他? 顾长念陡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全神贯注的在想与鹤卿有关的事,习惯性的有些厌恶,更多的是不适应。 长夜漫漫,顾长念被方才那些杂乱的思绪搅得无法静心,便随手拿着白虹去了后院,想发泄一下心里的无名闷气。 许久不曾使用拂尘,再用总有些不顺手,可法器有灵,不消一会儿便能顺着顾长念的心意,在天心诀的催动下,大开大合,在月光下犹如一道白色的流光。 消耗了精力,顾长念心中也畅快了许多,趁着月色正好,他一跃上了假山盘膝而坐,将白虹横在自己腿上,行吐纳之功,聚集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本已快要入定的顾长念,忽然感觉附近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气息,很快又完全消失。 师父? 顾长念睁开眼,循着刚才鹤卿气息出现过的方向看去,目光微微一沉—— 那是,陆离的房间。 房外又展开了一道结界,将整间屋子全部罩在了当中,一点声音和气息都感知不到。 若以术法探知,视线也只能勉强看见结界,如波纹琉璃一般,将结界中的一切显得影影绰绰。 顾长念只能依稀看见,那原本打开的几扇窗,都关上了。 顾长念不由得心生怀疑:都这个时辰了,师父为何会去陆离的房间? (师父,你每晚来我房中找我,算是开小灶么?) 陆离曾说过的话猛地撞进顾长念的脑海,让顾长念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陆离一贯喜欢借着鹤卿做筏子,轻易就能将乐清如气得直跳脚,当时陆离说这句话时,顾长念顺理成章的以为,这不过是一句戏言。 可眼下,顾长念亲眼看见鹤卿在深夜进了陆离的房间,显然陆离说的那句话,也就不仅仅是在挑衅乐清如了。 思及此处,顾长念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气息全部隐藏了起来,毕竟以鹤卿的修为,哪怕距离这样远,只要她有心,要发现他也并不难。 只不过隐气后,连顾长念自己都有些奇怪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有那结界在,他即使想要探听什么,也是不可能的。 顾长念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长长地吐出一口秽气,紧盯着陆离房间的那几扇紧闭的窗户。 过了不知多久,顾长念发现那几扇窗户似是被打开了一扇,可因为有结界阻挡视线,只能隐约辨别出,那窗边似是站了一个人。 没一会儿,又出现了一个人,直接将窗户给关上了。 顾长念瞳孔紧缩,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尽管看不清楚,但顾长念对自己师父的身形十分熟悉,所以关窗的人,必是鹤卿无误,那,那个比鹤卿高出一个头的人,是谁?! ※ “你也听说过?”鹤卿有些意外的道:“是,十二都天秘魔神音,而且这套功法特别适合给以乐器做法器的人修炼。” 溯光望着鹤卿的目光幽深,淡淡地问:“你可知,这功法是何人所创?” 鹤卿一脸奇怪的瞅了他一眼:“都说了是天秘魔神音,那自然是魔神所创。”说着又擎着下巴思索道:“不过,我看的那本典籍上说,这套功法已经失传多年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溯光闻言,唇边扬起一抹怪异的笑来:“你竟,想让我习魔神的功法,呵,有意思。” 鹤卿见他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头大的劝道:“自己事自己上点心,别以为入门便万事大吉,考核不过关,照样会被赶下山,你如今不能随心使用法器,天心诀修炼又慢,那十二都天秘魔神音还不知能不能寻到,这期间,你就莫要再去招惹清如了,好歹考核时能让她带你通关。” 溯光默默地注视着鹤卿,听她絮絮叨叨,眼中弥漫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占有欲—— 不管这个女人多么善于换脸,至少在他面前表现的这一面,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 包括此时在院中死死盯着这一处的顾长念。 思及此处,溯光蓦地发出一声轻笑,长臂一伸将人拉入了自己怀里。 他狭长的眼眸望进鹤卿警告的眼中,低声状似耳边呢喃的说:“有师父在,徒儿怎么会被赶下山呢?” 鹤卿与溯光对视良久,笑不达眼底的扯了扯唇角,一道风刃瞬间飞出直击自己腰间的那只手。 溯光快速地放开了鹤卿,手臂还是被刮出了一道血痕,他淡然的瞥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又看向已然转身离开的鹤卿的背影,笑意渐深。 第31章 偷不了一点懒 “仙师。”花池雨致完礼后不敢轻易抬头,直到鹤卿打了招呼,她才敢站直了身子。 鹤卿笑吟吟地冲她招手,一边对身边的两个小徒弟介绍道:“来,这位是天玄山的弟子,花池雨,你们也当叫她一声师姐。” 乐清如见鹤卿对花池雨态度友好,也并未从花池雨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便也大咧咧的致礼:“花师姐。” 而鹤卿则是悄咪咪的打量陆离的反应。 虽说陆离早就认识花池雨了,可毕竟那时鹤卿还不知晓陆离的真实身份,现在知道了,免不了就会多观察观察—— 在书里对花池雨那样暧昧的魔道少君,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呢? 然而让鹤卿失望的是,陆离乖巧的喊了人之后,注意力就又放回到了她的身上,还正巧抓住鹤卿八卦的小眼神。 两人的视线“短兵相接”,鹤卿率先心虚的转开了头,指着书房中的书案对花池雨道:“池雨,这里是长念整理的,往年初阶考核的随书,很详细,你就用这些作为参考,为他们讲解一二。” 花池雨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是。” 鹤卿完成了任务一般长舒一口气,对乐清如和陆离说:“你们跟着池雨好好学。”说着就朝门外走去,临了,又回头对花池雨道:“你随意,别太拘谨,一会儿长念过来,你们多聊一会儿。” “……”花池雨又紧张又害羞的红了脸,不敢做出任何回应,谦卑的目送鹤卿离开。 待鹤卿走出老远了,花池雨心中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松,这才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软。 乐清如歪着头看她,疑惑道:“花师姐,你很怕我师父吗?” 花池雨面露难色的斟酌用词道:“呃,鹤卿仙师一贯威严,我只是,敬畏她。” 乐清如摆了摆手,上前拉着花池雨在书案后坐下,说道:“那你一定是没怎么同我师父接触过,我师父人可好了,一点都不可怕。” 被“鹤卿”为难多年,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被关进水牢的花池雨能说什么呢?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翻开面前那些随书,手指轻轻抚过那些苍劲有力的字体,花池雨目光满是柔情,说:“长念他……我是说,你们师兄,对你们很好,这些随书记得很详细。” “有吗?”乐清如不太赞同的拿起一本随书翻看着,瘪嘴道:“他才没管我们呢。” 这话就纯属孩子气了,以乐清如平日里对顾长念的嫌弃程度,即使顾长念想教,她也不会接受。 而花池雨,则是太了解顾长念的为人,深知他是个负责的,绝不会放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不顾,也并未将这话当真。 有了顾长念的随书做参照,原本还不知要从哪里讲起的花池雨,也笃定了不少,认真的按照随书的记载顺序,一一向乐清如和陆离讲解起来。 过了许久,顾长念做完静功过来,见到原该是坐着鹤卿的书案后,竟是花池雨,不由得微微一怔:“池雨?你怎么来了?” 花池雨见了顾长念,眼底闪过一丝欣喜,起身道:“那日仙师邀请我来指点你的师弟师妹,既然答应了,自然要来履行承诺。” “哦。”顾长念应了一声,朝层层叠叠的书架后看了一眼,问:“师父呢?” 乐清如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提醒道:“你可别想一个人去找师父,师父说了,要你和花师姐多聊一会儿。” 鹤卿让他和池雨多聊一会儿?顾长念心中一震,不敢相信这是鹤卿的指示,可再一看池雨那害羞的表情,便知是事实。 陆离瞥见顾长念那惊疑不定的神情,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歪头笑道:“怎么看起来,师兄好似,不愿意?” 顾长念不满的看了陆离一眼,当着花池雨的面,他不想起口舌之争,便径直坐到了书案的外侧,对花池雨安抚道:“我就在此处,替你查漏补缺。” 花池雨抿着唇浅浅笑着,点了点头坐了回去,继续刚才的讲解。 只是没过多久,花池雨就发现顾长念有些心不在焉,尽管他人坐在自己面前,但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回头往门外看。 想到两人难得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的见面,顾长念注意力却不在自己身上,花池雨有些失望。 可转念一想,以顾长念对鹤卿的反感而言,此时会如此在意鹤卿,只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考虑到乐清如明显在争宠的心思,花池雨便轻咳了一声,说:“长念,我说了这么久,嗓子似是有些不舒服,能有劳你帮我倒一杯甘草茶吗?” 顾长念回过神来,与花池雨四目相对,见她眼中暗暗鼓励,顾长念也心中了然。 他感谢的点了点头说:“好,我这就去。” “多谢。” 如此一来,乐清如果然没有察觉到不对,专心看着那些法册,连头都没抬。 但花池雨和顾长念眉间眼底的交流,并没瞒过同样没在听的陆离。 眼见顾长念走出房间,陆离收回视线,托着腮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花池雨,意味深长地道:“池雨师姐,可真是体贴大方呢。” 花池雨正在为顾长念的离去失落,听陆离这样一说,一时也没反应得过来,她看着少年那无害而精致的脸,不明所以的问:“啊?此话何解?” 陆离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了花池雨良久,展颜一笑:“无事,我随口一说。” ※ 鹤卿跑到后院,跳上了高高的桃花树,找了根合适的树杈直接一躺,悠哉的喟叹了一声。 真好啊,这段时间不是充当三角形的平衡器,就是应付阴晴不定的少君,抽空还得研究咒术典籍,没片刻属于自己的时间,今日花池雨过来,鹤卿总算是能松快松快了。 今天她不要打坐,也不要静气,啥也不干,就纯偷懒。 也许真是放松下来了,鹤卿在树上打起了盹,可刚要进入深度睡眠,就听得树下传来一声低唤:“师父。” 鹤卿从睡梦边缘被拉回,猛地要撑坐起来,可直接按了个空,当即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师父!” 顾长念大惊,下意识就飞身上前要接住鹤卿,却不想鹤卿在空中翻转了一圈,飘然落地。 第32章 变了质的恨意 鹤卿稳稳站定,莫名其妙的看向那紧跟着落地的顾长念:“你作甚?” “……”顾长念抓了个空,只感觉鹤卿的袖袍堪堪拂过自己的右手手心,现在鹤卿问起,他下意识将右手藏在了身后,说:“没什么。” 鹤卿回忆着刚才顾长念紧张的神情,忍不住开了个脑洞—— 这人该不会是冲过来救她的?可为啥要救她?从树上滚下来了,难不成还能摔死?亦或是,看她失去重心,想趁乱给她一下子? 鹤卿狐疑地揣着手看他,轻抬下巴问道:“你没去书房么?池雨过来了。” 顾长念垂下眼睑,沉声道:“去过了,因,有事想与师父确认……” 听他说话这样支支吾吾的,鹤卿不免也正色起来,“何事?” 顾长念默了默,似是在考虑怎么开口,好一会儿后,他才压低了声音说:“昨夜,弟子在后院打坐,见到师父,去了陆离的房间。” 鹤卿闻言,顿时心中一凛,面上却十分从容,故作无事的撩袍坐下,温吞道:“哦,去帮他调理一下内息,怎么了?” “……”顾长念暗自打量着鹤卿,见她虽淡定地坐在那里,右手却按在曳影上,手指若有似无的摩挲着。 那样的闲适,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杀气。 若非顾长念对鹤卿的功法很是了解,这杀气甚至淡到难以察觉。 意识到鹤卿的威慑后,顾长念将头埋得更低,将本要问出口的话改为了另一种说辞。他道:“两位师弟师妹的考核在即,若有弟子帮得上忙的,师父尽可吩咐。” 鹤卿盯了他半晌,倏地慈和一笑:“好,那你便去帮着池雨,指点陆离和清如他们。” “是。”顾长念揖了揖手,恭敬告退,在转身之际,脸色立时沉了下去。 自己只不过是提到了昨夜的事,鹤卿就显露出如此高度的戒备,果然,昨夜与她会面的人,有点古怪。 到底是什么人,会这般藏头露尾?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需要通过陆离的房间与鹤卿见面?陆离在这当中又扮演的是何角色? 此间种种,顾长念得不出任何结论,连猜想,都找不到头绪。他想,陆离即使有些心眼,可毕竟年少,也许能找个机会通过陆离,探听一二? 而另一边,鹤卿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好家伙,真没想到昨晚顾长念会在后院,好在她布了结界,顾长念别说听不到,连看也应该看不清。 当然,顾长念方才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让鹤卿不得不在意,以她对顾长念的了解,顾长念现在虽没有问出口,心中的怀疑却也必不会减少。 说不定,还会私底下调查一番。 看样子,近来不能给他机会单独接触陆离了,陆离可不是什么正常人,谁知道他为了搞事会说出什么暧昧不清的话。 嗯,挨过了这半个月就好了。鹤卿想,算时间,再过半个月,顾长念就得下山走cp线了。 ※ 半个月后,天玄山果真接到一个清除瘴气的委托,同时开阳宫也要安排弟子过去义诊三月,想来现场的情况有些恶劣。 可鹤卿等了好几天,顾长念都没主动来向她提出下山的申请。不得已,鹤卿只能主动向观月提出让顾长念也一同前去。 通知发下来时,花池雨和顾长念正在北峰的书房里开小课。 “哇……”乐清如羡慕的对花池雨道:“你们要下山啊?真好……” 花池雨含羞带怯地看向顾长念,讷讷地重复:“是啊,真好。”这次可是鹤卿仙师亲自指了长念下山,再不用担心仙师会“追杀”过来了。 然而细看之下,花池雨才发现顾长念又走神了。 是的,又,走神了。 这半个月来,她每隔两三日便会过来做讲解,顾长念也每次都会陪同,期间鹤卿从不出现。 尽管不是独处,可对于前几年饱受鹤卿折磨的两人来说,这应当是十分值得珍惜的时光。 可顾长念,总是像现在这般,时不时走神。 一旁的乐清如还在嘟嘟囔囔:“我也好想下山,在山上待了好几个月了,好闷。” 花池雨回过神来,温柔的安抚道:“再过两日就是考核了,你们自是不能离山的。待考核通过,你们也很快就能去历练了。”说着又看向顾长念,“对,长念?” 顾长念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若是换成以往,但凡是其他几个仙门要出任务,即便鹤卿不指他,他都会想办法让自己名字出现在名册上。 因为他不愿意留在北峰,与鹤卿日日独处。 其他几个掌门都清楚鹤卿的心思,不管是出于对顾长念的同情,还是出于帮鹤卿重整道心的考量,也都会遂了顾长念的愿,将他的名字加上。 可这一次,顾长念是根本没打算下山的,他还有很多事要探查,只苦于没有机会单独接近陆离。 眼下面对着这名册,顾长念首次对下山产生了抵触心理。 也许是这段日子心里琢磨的事太多,顾长念不满的情绪直接显在了脸上。 一心争宠的乐清如警惕道:“师兄,你该不会不想去?” 这段时间在小课堂上,顾长念实打实的给自家师弟师妹提供了帮助,乐清如对顾长念的态度好了不少。至少,总算是愿意叫师兄了。 花池雨早已习惯了乐清如的“草木皆兵”,知道她生怕有人同自己抢师父,对这话本该也是笑笑就过了,可现在见顾长念不太情愿的神情,花池雨也不免有些犹疑—— 自从仙师渡劫之后,莫说对仙师的抱怨,就是与仙师有关的事,长念也没再对她说过了…… 面对花池雨充满疑问的眼神,即使顾长念再不想下山,此时此刻,也只能答复道:“除魔卫道,我自是责无旁贷。” 陆离冷眼旁观,将顾长念的“被迫”,花池雨的“放心”都看在眼底,托着腮不屑地转开了视线。 呵,也不知,鹤卿若是发现自己曾经深爱的好徒弟,对她的厌恶与恨意早已变质,合作,是否还会继续呢。 第33章 封印魔神的阵眼 “乔楠!” 前方探路的徐改之,带着几名天玄山弟子穿过肉眼不可见的紫色云雾,行色匆匆的御剑返回汇合点,咳嗽道:“西南方向的瘴气极为严重,一时分不清是否是源头处,池雨他们那边如何?” 乔楠被这四周的瘴气熏得头晕,拈了一个上清诀,将缠绕在自己身体上的瘴气暂时净化,皱眉道:“他们还没回来。” 徐改之又问:“你有何发现?” 乔楠摇了摇头说:“遇到了一些被这瘴气吸引来的妖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发现。”说着又环顾四周疑惑道:“太奇怪了,武陵源与灵山也就隔了一个州,怎的瘴气这般严重?” 正说着,瘴气间又出现了一队人,正是去东北方向打探的花池雨和顾长念回来了。 乔楠上前迎道:“怎样?可有发现?” 顾长念面色凝重的说:“我们在东北方向发现了一处山坳,瘴气比这一路看到的都要严重,我怀疑,那处便是瘴气的来源。” 花池雨赞同的点了点头说:“而且细观这附近的地形,那处山坳,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打出来的,也不知当中藏着的是人是妖。” 徐改之沉吟了片刻,提议道:“好,我们一同前往。对了长念,你不善净化,这次就别打头阵了。” “好,听你们安排。” 沿着顾长念所指的方向一路过去,所见植被全部已经腐败,有那严重的,甚至都已被瘴气污染成了一汪巨大的泥沼,当中陷着动物腐烂的尸体,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恶臭熏天。 乔楠看着这被摧毁严重的山林与山灵,既不忍也庆幸的叹道:“幸而这里平时也湿气重,鲜有人烟,最近的镇上,被波及的并不严重。” 这样少见的瘴气浓度,常人若是近距离接触,只怕不到一刻钟便会中毒死亡。 “是啊。”徐改之附和着说:“还好师父有先见之明,向开阳宫借调了人手,如若不然,还不知会病死多少人。” 一行十几人往东北方向走了大约二刻,被天玄山弟子护在中间的顾长念猛地站定,四处打量起来。 花池雨见状便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长念。” 顾长念一时不答,只是神情愈发严峻,其他天玄山弟子面面相觑,虽感到奇怪,也无人催促。 良久,顾长念沉了脸色问道:“你们有谁知道,上万年前各仙门封印魔神的阵眼方位吗?” “封印魔神的阵眼?”乔楠瞪大了眼,“你为何突然提到这个?” 花池雨也面露不解的说:“我们上大课时只提到,集所有仙门之力布下阵法,以双剑合璧封印了魔神,似乎,并未提到阵眼的具体方位。” 顾长念紧锁眉心,快速地在脑海中搜索自己的记忆:是在何处呢?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这个记载。 倏地,一道灵光闪过,顾长念沉声道:“我偶然看过一眼,师父近日翻阅的上古典籍,上面有提到封印魔神一共用了十处阵眼,其中一处,便在我们脚下的武陵源。” “啊?!”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一天玄山弟子半信半疑的说:“你是不是记错了?魔神被封印在北境啊,阵眼怎会在南方?” 顾长念迟滞了一瞬,又问众人:“当年大课时,还在世的老仙师曾提到,魔神,似乎可以召唤魔兽。” 听顾长念提起来,同一届的花池雨等人也仔细回忆起来—— 那老仙师不知活了多少年,授课时最喜临场发挥忆当年,随口提到的内容比书上写得还多。 不过细想之下,花池雨也突然紧张道:“对!我想起来了,老仙师说,他猜测魔神能以魔气制造魔兽,而魔兽出现和消失时,都会产生大量的瘴气!” 即是说,那十处阵眼,极有可能分别封印着魔神的魔兽。 此话一出,一众天玄山弟子更是慌了神,徐改之示意大家镇定,说:“先别慌,这只是猜想,况且这瘴气形成的原因多种多样,大家不要自乱阵脚。” 乔楠也点了点头说:“对啊,魔神都被封印上万年了,怎么可能召唤出魔兽?我们先传信给掌门师叔,再去那处山坳边缘查探细节,一辨真假。” 顾长念隐隐觉得不安,近来遇到奇怪的事太多了,他也不确定是否是自己过于敏感。 不过既然有可能与魔神有关,顾长念思量再三,也单独给自己的师父鹤卿,传信一封。 这是自他发现鹤卿对自己有不轨之心后,首次在下山历练时给鹤卿传信。 ※ “怎么样了?”天枢门大殿的圆光术前,炼完丹药的杜若姗姗来迟,双手抱怀的探着脑袋问观月:“进行到何处了?” 观月头也不回地道:“快出幻境了。” 玄清子看得仔细,赞许的“嗯”了一声,两指点向术中的乐清如,对鹤卿说:“你这小徒弟,很不错啊。” 观月也点头赞道:“是的,我观察她许久,在这批弟子中,她的灵力、观察力、反应力皆属佼佼者。” “过奖了。”自己的徒儿被人夸,鹤卿这个做师父的自然也是与有荣焉,免不了嘴角上扬。 只是面对观月,鹤卿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乐清如本该是他天玄山的弟子,只是被她抢过来了。 而道一则是摇了摇头,移动画面落到了陆离的身上:“而这个弟子,就差得远了,若非有同门相护,我看他,要走出幻境都难。” “……”鹤卿望着画面中,陆离那悠闲的仿佛游山玩水般的懒散样子,尴尬的偏了偏头,装作没听见。 玄清子见她如此,不由得叹息道:“鹤卿呐,你若是实在中意这个弟子,不若让他去山门练上几年,将来有长进了再收作亲传嘛,还是要将重心,放在长念身上才是。” 这是在提醒她赶人了。鹤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微微颔首客气道:“多谢真人的建议,只不过,他虽资质普通,但胜在勤奋,与清如先后筑基,我想再培养一段时间。” “但是他……” 不给玄清子再说的机会,鹤卿抓住气口转移话题道:“哎,他们到幻境出口了。” 玄清子:…… 第34章 初阶弟子考核 “这么多出口,都通向何处呢?” 他们从幻境中出来,就来到一个状似圆形的空间,四周白茫茫一片,只有十二道石门环绕一圈,而除了门以外的边缘处,都被结界挡住无法直行。 也就是,要他们必须选择一道门进入了。 陈岳看向同样也还在研究石门的乐清如,说:“清如,走哪一个好?” 听陈岳直接问出了口,其他弟子也都看了过来,好几人的眼里都带着些期待。 这一路上来,他们遇到不少的分叉路,但凡是由乐清如选出来的,都是正确的选择,反之,则是幻境对各类人性的考验。 “啊这……”乐清如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朝远处的陆离投去一眼。 别人以为乐清如是依靠奇门遁甲啥的选出了正确路线,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完全是靠蒙的。 出发前,鹤卿对乐清如再三提点,要她多看顾着陆离,尽量不要让陆离遭遇危险,乐清如尽管不乐意,也乖乖地听了自家师父的话,全程牵着陆离的手。 但她终归是有怨气的,所以在遇到岔路口时,只要她感觉陆离想走左,她就走右,陆离选上,她就选下,就突出一个对着干。 只是乐清如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能这样好,全都给她蒙对了。 可现在,这里足足有十二扇门啊,那得是和老天拜了把子才能选到对的? 思及此处,乐清如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我先前,都是猜的。” 众人:…… “什么啊?”玉衡山的一弟子抱怨道:“还以为你们瑶光派有多了不起,结果竟是蒙的?” 玉衡山的这些弟子与乐清如,是早已结怨了,在鹤卿渡劫那日,乐清如在大课室外揍的那个弟子,便是玉衡山的人。 乐清如则是扬起下巴直接反击:“我是蒙的怎么了?我蒙对了啊,有本事你蒙一个?” 那些玉衡山弟子先前能一直忍着对乐清如的不满与之同行,完全是想着可以靠乐清如轻松走出幻境,现在都快结束了,又听她说纯属运气好,自是各个嗤之以鼻。 那弟子说:“你们瑶光派两个新弟子,一个犹如莽夫,炼出史上最丑法器,一个更废,炼出的法器自己竟根本不会用,一路过来没半点作用,简直拖油瓶。” 乐清如眼睛一瞪,说陆离拖油瓶,没问题,说她是个莽夫,她可就忍不了了,直接就冲了上去和那弟子打了起来,玉衡山的几个人也一拥而上,乐清如一时以一敌多。 陈岳想上去帮忙,却被玉衡山的人挤了出来,无奈之下便寻找起了陆离,毕竟陆离与乐清如是同门师兄妹,总不会任由乐清如吃亏? 可待他找到了那坐在最边缘处的陆离—— 好嘛,竟然事不关己的在闭目养神…… “好了别打了!”眼看动静越来越大,一名开阳宫的弟子总算是站了出来劝道:“仙师们都看着呢,你们闹成这样,当心考核结束就被送下山。” 这话是有威慑力的,打成一团的几个人终于是分开了。 圆光术外,看到这一幕的四位掌门都面露不快,唯有鹤卿抿嘴偷笑,在心里默默地为乐清如点赞:不愧是我的徒弟,一个打几个还能把对方打成这样,干得漂亮! 幻境中,乐清如狠狠地横擦鼻血,冲着鼻青脸肿的玉衡山弟子啐了一口,气鼓鼓地找到陆离身边坐下了。 她不情愿地小声问:“喂,你觉得我们该走哪个门啊?” 经过刚才那一遭,乐清如也看出来了,接下来的路,他们这群人只怕是走不到一起了。哪怕她再看不上陆离,但她答应了师父要照顾他,两人肯定是不能分开的。 陆离缓缓睁开眼,似笑非笑的横了她一眼,淡淡的道:“我说了,你便会走么?” “……” 好在陆离也并未多纠结,不紧不慢地起了身,直接就朝着西南方向的石门走了过去。 陆离觉得自己的耐性快被这群黄口小儿耗光了,就这么一个幻境,他闭着眼都能走过去,在这群蠢货的“商量”下,生生磨了近五个时辰。 若不是他知晓乐清如喜欢与他抬杠的心思,替乐清如排除了错误选项,还不知要拖拉到几时。 想到这里,陆离又不由得想将鹤卿抓到跟前阴阳怪气一番,说是让半妖保护他,实则是不让他有机会运功,以免暴露身份。 可笑。 其余的新弟子见陆离闲庭若步的走向那道石门,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要跟上去。 跟乐清如走,好歹还能说是因为她的气运好,跟着陆离这个全程没有贡献的人走,就太轻率了? 乐清如欲言又止,不太相信陆离的判断,可自己当下也没任何头绪,也不愿意和玉衡山的人一道,只能勉为其难的跟了上去。 陈岳左看右看,思量再三,最后选择了跟着和天玄山一贯交好的瑶光派,小跑着追了过去。 空间里静谧了片刻后,一天枢山新弟子摸着脑袋站出来说:“我试试?” 天枢山毕竟是擅长五行八卦和结界的,尽管这人也是个新手,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让他试试了。 那新弟子拿出罗盘,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念叨着:“乾卦为天,位于南方,震卦为雷,是为东方……”一通分析后,那弟子指着西北角的门说:“这样看的话,这边是兑卦,兑象征泽,也许是出口。” 一群年轻弟子听他言之有物,顿时大喜过望,立刻就涌向了西北角的石门。 那天枢山弟子头疼的说:“哎等等,这要是错了,不会一会儿也怪我头上?” 玉衡山的弟子隐约觉得这话像是在怼他们,商议后便也硬气道:“放心,我们自会选择别的路线。” ※ 从进门后,陆离等人一路畅通无阻,直走出了一处山洞的洞穴外,洞口处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手持曳影的鹤卿站在唯一的一条道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鹤卿欣慰的说:“你们已经通过此次初阶考核了,做得很好。” 乐清如一看见鹤卿当即喜笑颜开,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喊道:“师父!您是来接我们的吗?” 第35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那不是她。”陆离看也没看“鹤卿”一眼,只不咸不淡甩出这句话,便步履未停的走向了左边的悬崖。 乐清如原本不信陆离的话,可在跑近了一些后,果然也发现了不对—— 这个师父的身上,没有师父的味道。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未走出幻境,不由得泄气又委屈的瞅着鹤卿的幻影瘪嘴。 “陆离你作甚?!” 听见陈岳的高呼,乐清如扭头一看,只见陆离已经走到了悬崖边,面对万丈深渊,目不斜视的一脚便踏了出去,没有片刻犹豫和思考。 乐清如见状吓得大喊:“喂!” 然而,陆离并未如他们二人所想那般掉下悬崖,而是直接悬在了空中,脚下仿佛有无形的台阶托着他。 陆离回头用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眼神,从乐清如与陈岳身上划过,接着又继续往前走去,每一步都稳稳地踩在正确的位置上。 陈岳看直了眼,不由得佩服道:“哇!他竟如此厉害?看一眼就知道路在何处?” 乐清如也正惊讶中,经陈岳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联想到陆离在十二道石门前的态度,不禁怀疑陆离难道是一直都知道正确路线的? 所以,他是知道她会对着干,才故意选那些错误路线? 倏地,乐清如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难受得暗自磨牙,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理所应当—— 也对,要是半点本事都没有,怎配做师父的徒弟? 这样一想,乐清如便消了气,颠颠地叫上陈岳沿着陆离走过的地方跟了上去。 ※ 天枢门大殿的圆光术已经分成了好几个窗口,俨然一副后台监控视频的造型,几个掌门都在关注着自己门下的弟子。 与鹤卿同看的观月说:“看来你这弟子,先前是在韬光养晦,实则眼力极佳。” 鹤卿敷衍的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无奈,因为她一眼就看得出来,陆离这状态,明显就是不耐烦了,想赶紧收工下班。 可惜出了幻境,待所有通关的弟子汇合后,接下来还有妖兽山的测试,目的在于鼓励他们使用法器的。 即使这些被高阶弟子抓来的妖兽,杀伤力很一般,但对于这些才入门不久的弟子而言,要处理起来绝非易事。 鹤卿默默祈祷:知道你不想加班,忍一忍,可别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正想着,鹤卿心中似是有所感应,就好像是一根心弦猛地被绷紧了。 这是穿书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惊得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呼吸都有些凝滞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只纸鹤先后飞进了大殿中,径直停在了鹤卿与观月的面前。 这是五大仙门弟子的传信工具。 观月面色一沉,当即取了纸鹤打开一看,徐改之的声音立时传了出来—— “师父,我们在武陵源的西南山脉中,发现疑似瘴气的来源,似有某种强大力量的东西经过,据长念怀疑,此处是当年封印魔神的阵眼之一。” 听到这个汇报,殿中的所有真人与掌门都再无心思去关注那圆光术,通通围了过来确认情况。 鹤卿也颇为诧异徐改之传回的消息,不禁眉心微蹙,捂着唇细想起来。 这次顾长念与花池雨下山历练,的确是会遭遇瘴气的侵蚀,以及各类妖魔的袭击,可由于他们很警惕的没有深入瘴气源头,最后顾长念也只是心神被瘴气污染,生出了些许邪念引出心魔,接着便是化身醋精,狂吃花池雨的醋。 但是,书里没有提到什么魔神的阵眼啊…… 其他几人见鹤卿自顾自地想得出神,冲应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鹤卿,快看看长念带回的消息。” 鹤卿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赶紧也取下了纸鹤打开—— “师父,弟子与天玄山弟子来到武陵源调查瘴气一事,发现疑似瘴气来源的方位,与师父前些日子翻阅的上古典籍中所说的,镇压魔神阵眼之一的方位十分接近,是否需要弟子进一步调查,望师父明示。” 听完顾长念的“语音消息”,鹤卿顿感头大。 自从知道陆离的真实身份,且身中禁咒之后,她就一直在查阅从各个掌门那处借来的各类上古典籍,那些典籍中所涉及的内容多且杂,鹤卿也并不是全部记得。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查看的典籍中会这么巧记载了和封印魔神有关的事,更想不到会被顾长念看到,还被他记下来了。 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是提前触发了后面的剧情?还是因为她打乱了剧情造成蝴蝶效应,开出了新的剧情? 一旁的玄清子面色凝重的道:“如此说来,那武陵源中,的确是镇压了一只魔神的魔兽,不过魔兽以魔神之力诞生,又岂会自行破开封印呢?” 想到花池雨陷入危机当中,观月立刻将纸鹤收起,对几位掌门果断道:“与魔神有关之事不可小觑,我这就亲自前往武陵源。” 玄清子点了点头,又招来了同是天枢门真人的凌风子,吩咐道:“凌风,你便同观月一起前去,确认武陵源的封印是否完好。” 凌风揖了揖手:“是,掌门。” 临了,众人又纷纷看向鹤卿,似乎是在等她说一起出发,毕竟换做以往,只要是和顾长念安危有关的事,鹤卿冲得比谁都快。 鹤卿也看出他们在想什么,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说:“哦,既然两位都要去,那我就不去了,静候佳音。” 话音落下,鹤卿的心口又紧了紧,不适感再度传来,被她皱着眉生生压住,故作无事的目送观月与凌风离开。 可那两人还未离开大殿,又是一只纸鹤飞了回来,停在了观月的面前。 先有情况秉明,后再来信一封,必然是出了变故,观月匆匆取下纸鹤打开一听,当中传来花池雨的急声—— “师父!长念独自进入了源头深处,发现当年的封印已然破损,这里镇压的东西似是朝灵山而去,长念也受了重伤!” 于此同时,圆光术内也传来警示,众人纷纷回头,正见画面中一只长着犄角,貌似恶鬼的巨大魔兽,已经将妖兽山中的所有妖兽屠戮殆尽,直逼正在考核的新弟子们。 第36章 唯一的选项 “那是什么东西?” “这批用来考核的妖兽中,没有这个怪物才是啊!” “难道这就是那只朝灵山而来的魔兽?!” …… 殿内惊疑声四起,有那想要进入妖兽山救人的,也有急着想去通知各大仙门前来策应的,顿时慌作一团。 “镇定——”玄清子以术法扩大了自己的声量,震得大殿中人人耳朵生疼,他逐一吩咐道:“凌风,你与观月速速前往武陵源,确认封印破损的程度,杜若,去通知灵山上下所有金丹以上弟子,到妖兽山外集合待命,道一、鹤卿,与我入妖兽山抓捕魔兽,其余人,不得慌乱,听从冲应指示。” “是!”…… 在玄清子的清晰安排下,所有人的心都定了不少,只是气氛仍有些紧张。 而鹤卿,原本也是想去妖兽山的,她深怕陆离情急之下动用了术法,暴露自己的身份。 只是让鹤卿没想到的是,当她决定要跟上玄清子与道一,前往妖兽山时,心里那奇怪的征兆就愈发明显,甚至已经开始影响她运功。 随着灵气逐渐涣散,气息阻滞不说,修为也在慢慢衰退,鹤卿隐约有了一种不妙的猜想。 她试探性地往武陵源的方向御器而走,果然,只不过行出百八十米,这种异常情况就明显好转。 鹤卿顿时愣在了原地—— 这种术法无法控制的感觉,与她想杀顾长念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察觉到鹤卿的异状,玄清子与道一御器折返,皱眉道:“你在耽搁什么?可是发现有何不对?” 鹤卿如鲠在喉的咽了咽,心中的惊骇犹如巨浪排山倒海,偏偏,她还不能表现出来…… 才穿来时她曾猜测,自己杀不了顾长念无外乎两种可能,一是男主不能死的设定,二是原主保护爱徒的决心。 现在看来,这显然就是原主对这幅身体动了手脚,将这身体的所有力量,都与顾长念的生死绑定在了一起! 而书中,根本没有出现这样的剧情…… 原主如何做到的?太离谱了…… 鹤卿想,自己的修为正以极快的速度减弱,若是顾长念死了倒也罢,若是平安归来,而她的修为又退成了白纸一张,她岂非是要引颈受戮,等着顾长念来杀?她不能冒这个险! 鹤卿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玄清子颔首道:“真人,我还是要去武陵源看一看。” 这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抉择,她必须去救顾长念。 “什么?”道一诧异道:“武陵源的封印若是已破,你过去也于事无补,若妖兽山那只怪物真是魔神的魔兽,我们三人是否可以力压尚且不知,你……” “抱歉,”鹤卿直接打断了道一的话,木着一张脸说:“我有我的苦衷,望二位谅解。”说完便不再犹豫,直奔武陵源而去。 只是在转身之际,她又同时单手掐诀给被困妖兽山的陆离传信一封—— “我很快回来。” 望着鹤卿匆忙离开的背影,玄清子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还道她真是回心转意,却不想,依然是执迷不悟。” ※ 妖兽山中惨叫与哀嚎声四起。 这些年轻弟子们,起初还当这只约有三丈高,浑身皮肤泛着绛紫色的巨兽,也是用来考验他们的妖兽,可当那只怪物一爪便将几人当场拍成重伤后,所有人都清醒了。 这根本不是考验,这是误闯进妖兽山的怪物! 性命攸关的当下,大部分人早已把所学的东西忘了个干净,只顾着拼了命的四处逃窜,徒留天枢门那使罗盘的弟子与乐清如、陈岳三人勉力抵抗。 尽管毫无还手之力,但总算是拖住了怪物一时三刻,让其他人带着伤者拉开了距离。 怪物愤怒的仰天咆哮,嘶吼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近处的几人无一不被震得口吐鲜血。 那天枢门的弟子被一拳锤到了一块岩石上,罗盘也掉落在了一旁,他捂着胸口艰难地高呼道:“快躲起来!” 听得这声疾呼,乐清如与陈岳立刻一左一右各自跳开,钻进了一旁的灌木丛中。 “叮铃……铃……”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先前还疯狂不已的怪物,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佝偻着弯曲的脊椎,朝着妖兽山最高处看去,硕大的鼻孔翕动,似乎是在嗅闻着什么。 下一刻,那怪物便朝着山顶走去,巨大的体型行走间地动山摇。 随着怪物走远,所有死里逃生的年轻弟子,也从各种石头灌木的掩体后纷纷冒头。 也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呜咽,随即便是此起彼伏的哭泣声。 乐清如长舒了一口气,擦去脸上的血迹后,这才能分神去寻陆离,可问了一圈下来,谁都没瞧见他。 这家伙竟跑得如此快?连人影都不见了。乐清如如是想着。 当开阳宫的弟子把伤员聚集在一处后,众人正欲传音给各自的师父,远远地,就瞧见两道灵气激荡的身影御器而来,正是玄清子与道一。 “仙师!” “师父!” …… 见了长辈,这群年轻人更是后怕的放声大哭起来,争先恐后的说着事情经过。 玄清子抬手制止了众人,凝重道:“你们先退出去,外面有你们师兄师姐接应。”而后又问:“人可到齐了?” 乐清如举起手来说:“陆离还未回来。” ※ 妖兽山的山巅之上,陆离身姿挺拔的负手而立,发丝横飞,目光淡然的望着脚下的云海,耳边狂风呼啸,吹动着衣袍呼呼作响,引得腰间的宫铃铃声阵阵。 片刻后,陆离的身后便传来了可谓之巨响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魔兽的嘶鸣,越来越近。 但陆离,始终不曾回头。 直到那魔兽走到咫尺之间,带起一阵凛冽的杀气,陆离才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赤霄。” 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强大的气势。 倏地,魔兽那尖锐的利爪停在了陆离的脑后,但很快,它又反手将陆离捏在了手里,把人举在了半空中。 “赤霄。”陆离再唤,在魔兽掌心中面无表情地低语道:“你想死么?” 第37章 弃他而救心上人 顾长念头疼欲裂的睁开眼,想动一动,却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耳边吵吵嚷嚷,他却连呼吸都吃力。 迷迷糊糊之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师父,鹤卿。 鹤卿离他很近,敛眉阖目似是在打坐,没一会儿,他便感觉识海中不断有暖流滑入。 这熟悉的灵气是……师父的。 意识到鹤卿是在为自己疗伤后,顾长念很难说得清自己当下的心情是什么。 自从师父收了新的弟子后,别说替他导气归元,连合练也再没有过了,原来一直让他厌恶的这灵气,竟是这般温暖的吗? 依稀间,顾长念听到一个声音说:“这瘴气实在过于浓郁,即使是你,也难以以自身净化。” 这话显然是对鹤卿说的,但顾长念又听鹤卿不紧不慢地答道:“他元婴受损,金丹已破,若不及时将瘴气引出,只怕挨不到回山。” 顾长念听明白了,鹤卿这是想将他体内的瘴气引到自己的身上。 反应过来的顾长念当即心口一紧,拼着灵气溃散的风险竭力张嘴哑声道:“师……父……莫要为,弟子冒险……” 只见鹤卿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从牙缝中冷冷挤出三个字:“你闭嘴。” 站在不远处的徐改之,花池雨等人听得这明显压着火的声音,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看样子,鹤卿仙师这次被气得不轻啊。 “师父……”顾长念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攥住了鹤卿的衣摆一角,勉力道:“弟子……可以撑到,回山……” 鹤卿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睁开眼一脸木然的望着顾长念那已成紫黑色的脸,咬牙道:“我让你,闭嘴。” “……”顾长念清楚地看清了鹤卿眼中的厌烦,再多的话也难说出口,只得呻吟了一声倒了回去。 花池雨见此情形,犹豫再三,还是大着胆子上前解释道:“仙、仙师,长念会深入瘴气源头,其实是为了仙师您。” 鹤卿再次闭上了眼,并没如众人所预料的那般,将火发在花池雨的身上。 花池雨又说:“我们看见,那源头处,隐隐透着一些黑色的魔气,与那日干扰仙师渡劫的黑色光束似是同出一脉,长念担心这些异状是冲着仙师您去的,才……” 在花池雨说明情况之时,虚弱的顾长念一直看着鹤卿的脸,然而,却怎么都等不来她有所反应。 可,这是为何呢?顾长念不懂。 她赶来救他,不就是因为担心他?为何来了,却好似完全不想看见他…… 如同那次在天目洞中,明明保护了他,却又故意冷待他。 他不懂。 为鹤卿护法的观月倒是看出来了,此时的鹤卿就是根炮仗,随时都可能炸开。 再一看花池雨忧心忡忡的神情,观月踌躇着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池雨,你与改之领着其余人去静心打坐,你们皆中了瘴气,即使有开阳宫的丹药相助,也需及时清心。” 花池雨看着鹤卿冷漠的神情,欲言又止:“是。” 待四周重新安静下来,鹤卿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因为听到顾长念的声音,起了些许波澜的气息稳住。 她目前真是听不了顾长念说一句话,一听就想骂脏话。 鹤卿现在这幅身体,与顾长念之间,简直就等同于被下了换命咒!可即使是换命咒,也会在中咒人的体内留下痕迹。 但自鹤卿到来,她探查自己这幅身体不下数十次,识海也好,经脉元神也罢,从未发现过有任何异常。 过来的这一路上,以及刚才,鹤卿都一直在想原主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却没有丝毫头绪。 鹤卿深知自己现在不能发火,她正在以自己的元神扯出顾长念四肢百骸中的瘴气,相当于透析,若是心生杂念,随时可能走火入魔。 如今她已经醒悟,自己不止不能杀顾长念,还得保护顾长念不遭到他人的致命伤害,如若不然,她这一身的修为都会伴随着顾长念遭遇的危机,烟消云散。 当然,如果能确实的将顾长念弄死,自然另当别论。 用一身修为换活命,谁都知道划不划算。 蓦地,那月光下略显萧条的背影浮现在鹤卿的脑海中,海藻般的乌发及腰,微卷的发梢被晚风拂动。 那人也不知怎么样了,没节外生枝。鹤卿想。 ※ “我很快回来。” “我很快回来。” “……回来……” 陆离坐在开阳宫患坊里最角落的床上,脑海里回荡着鹤卿给他的传音。 这是近距离使用的术法,虽传递快速,却会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失。 陆离唇边扬起一抹讥诮的笑来——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所说的“很快”,是直到术法失效了,也还没有回来的速度,真够快的。 患坊里忙得不可开交,所有参加初阶考核的新弟子都被送来了这处,等着做进一步检查,好多人都在遭遇魔兽袭击时受了伤,伤处还带着瘴气。 陆离隔壁床的乐清如悬挂着自己那两支被绷带缠得邦邦硬的胳膊,逮住一个路过的开阳宫弟子随口问道:“师兄,你们今日的中阶以上弟子,怎的少了那样多?” 那弟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苦着脸说:“前些日子接到清除瘴气的任务,本就安排了一队人下山义诊三月,今日又接到前方同门的消息,说是派出去的好些弟子都中了瘴气,就又调了一批人过去,人手当然不够了。” “啊?”乐清如惊得瞪大了眼:“前面的人出事了?” “是啊。”那弟子点头道:“你们还没听说呢?最严重的那弟子,还是你们瑶光派的大师兄呢,鹤卿仙师得知后立刻就赶过去了。” 乐清如闻言更是瞠目结舌,喃喃道:“连他都受伤了?”不免有些庆幸自己没下山。 而一旁的陆离也听得了这对话,早已面色黑如锅底,眼底划过一丝阴骘—— 所以,那女人去了这样久不回来,便是赶着去救自己的心上人了? 明明合作时的态度如此坚决,可转眼就能为了顾长念弃他而不顾。 思及此处,陆离又不禁怒极反笑:哼,可笑……太可笑了,竟会在这个女人身上,一次又一次的看走眼! 第38章 对不起,回来晚了 鹤卿等人在回灵山后,刚一入山,就碰到前来接头的杜若。 杜若秉持着吃瓜要在第一线的原则,在陪同他们前往开阳宫的路上,便开始说起妖兽山发生的一切。 他吊儿郎当的站在灵剑上,咂嘴道:“那魔兽将陆离吞进肚子里,只见道一真人画出一道乾坤符打在魔兽的照门之上,魔兽就带着陆离一起坠落了山崖,又在空中吃了一记紫雷符,顿时炸成了烟,可谓是惊险刺激,命悬一线。” 观月不轻不重的清了清嗓子:“杜若,休要废话。” 杜若见鹤卿本就不虞的脸色愈加难看,赶紧补充道:“幸好,玄清真人又打出了风吼诀,把从魔兽体内掉出来的陆离给接住了。” 话音落下,鹤卿就突然一个加速,直接甩开了其他人,直奔开阳宫而去。 杜若追赶不及,扯着嗓子大喊:“就是中了点瘴气,没有大碍!” 观月看了一眼杜若,无奈叹息:“你何必故意惹她心急。” 杜若狡黠的笑了笑:“试试她嘛。”说着往后看了那些弟子一眼,悄摸引着观月拉开了些距离,附耳道:“玄清真人为着她跑去武陵源一事,气得可不轻。” 观月也回头望向被徐改之背着的顾长念,默了半晌道:“依我看,鹤卿只是在尽一个师父应尽的责任,并无私心。” 杜若赞同的点头:“我也是这般认为的,你看她刚才那样子,分明是更担心那个小徒弟,可既是如此,她追去武陵源又是为何?” 观月沉吟了片刻,似是心有所感的又朝后方看去,见花池雨正与徐改之并肩而行,手里捏着手帕时时替顾长念拭汗,不禁目光怅然。 倏地,身侧的杜若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传音入密道:“你收敛些,你近来看池雨的眼神愈发明显了。” “……”观月立刻收回了视线,神情略微窘迫。 杜若感慨道:“要我说,这仙门中的怨侣何其多?还是师徒关系更为长久,池雨如此依赖你,可若是让她知晓了你的心思……” 观月眸光一暗,讷讷回道:“我心里有数。” ※ 鹤卿匆匆赶到开阳宫的患坊,还未歇口气,就寻找起陆离的气息。 她虽知道陆离的身份,但也知道他如今实力不济。以陆离那不管不顾的性子,被逼到这个份上了都未主动破开禁咒,想来是为了她的再三叮嘱,才一直隐忍不发。 顾长念只是靠近了那镇压魔兽的中心处,就中毒如此深,而陆离直接被吞噬入腹,实际情况……鹤卿不敢深想。 “师父!” 鹤卿还未走出几步,就被乐清如撞了个满怀,不由得闷哼了一声—— 她当下将所有瘴气都锁在丹田内,以金丹压制,正巧被乐清如撞到,差点经脉逆转。 乐清如举着两只无法弯曲的胳膊虚抱着鹤卿,雀跃道:“师父您回来啦?您一进门我就发现您了!” “好好,”鹤卿僵硬的扯着唇,敷衍的笑道:“我听说了,你做得很好。” “嘿嘿。” “陆离呢?他伤势怎样?” 乐清如一下就蔫了,噘着嘴说:“他被冲应仙师单独带去治疗了,仙师说,他中毒最深。” 鹤卿一听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扶额冷静了片刻后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我一会儿来看你。” 在马不停蹄去往冲应炼丹房的路上,鹤卿又开始在心里骂起了死老天—— 陆离身体上的禁咒,连她都看得出来,何况是冲应这种全科医生?这要是被发现了,那还得了? 果然,刚一走到炼丹房的门外,鹤卿就察觉到房内冲应的术法波动,千钧一发之际,鹤卿径直推门而入,急呼道:“且慢!” 房中,陆离的外袍已经褪了一半,见鹤卿闯入,微微侧头过来冷冷地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鹤卿确认陆离所中的瘴气不似顾长念那般深,暗自松了口气。 冲应看鹤卿就这么闯进来,面露不快:“你这是作甚?” 鹤卿尴尬地笑着颔首:“回来时听闻陆离身中瘴气,一时着急便失了礼数,望真人海涵。” 鹤卿道歉的态度良好,冲应气消了些,说:“他被那魔兽吞食入腹,但问题不大,我正欲为他清除瘴气。” “多谢了。”鹤卿应了一声,抿了抿唇道:“不如,有劳真人先去看看长念?他所中的瘴气深入骨髓,至今还未清醒,我虽做了处理,却也并无十足的把握,陆离这处,我可以先看顾着。” 医者仁心,听闻顾长念的情况更为严重,冲应也赶紧应了下来,只是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鹤卿,莫要厚此薄彼啊。” “……” 鹤卿听出了冲应的言外之意:自己为了顾长念,放任两个小徒弟被魔兽突袭而不顾,眼下赶了回来,一开口就又是为了顾长念,把冲应从小徒弟身边叫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有失公允? 但鹤卿也是有苦说不出。 房间内一时静谧下来,只有丹炉中的真火时不时发出轰轰声。 陆离褪到一半的外袍半挂在臂弯处,冷眼看着鹤卿那略微有些下弯的背影,柔声道:“师父不是要帮徒儿看顾一下?” 鹤卿绵长地连续吐息了一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再转身时,已经恢复如常,她不紧不慢地道:“嗯,我来帮你。” 没有二话,两人一如既往地配合得很好,鹤卿全心全意的将陆离身体中的瘴气引到自己身上,而陆离,也完全不抵触鹤卿以元神游走他的奇经八脉。 这期间,陆离的视线始终落在鹤卿的脸上,通过两人气息交融,也感知到了封在她体内的瘴气,便知她是用同样的方法救了顾长念,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事毕,鹤卿抿紧了唇替陆离把衣物穿好,尤其整理好了衣襟。 陆离见状,只当她是惺惺作态,心情更是不悦到了极点,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师父果然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呢。” 对于陆离的冷嘲热讽,鹤卿只是身子缓慢往前一倾,将头抵在了陆离的肩头,幽幽地说:“对不起,回来晚了。” “……” 第39章 只能相信自己 鹤卿完全可以理解陆离的不满,陆离为了两人的约定,被魔兽吞进肚子里也没暴露身份,反之她这个合作伙伴,实在是破事一大堆。 而陆离,有些微怔,他从未见过鹤卿流露出这样孱弱的神情,即使是遭受了天劫,她也会强打着精神不让任何人察觉她的不适。 可现在,鹤卿累得连装都不愿装了。 陆离无言的把住了鹤卿的脉搏,仔细一探才察觉鹤卿体内瘴气,比方才他通过鹤卿灵气感知到的情况更为严峻。 “呵。”陆离面无表情地轻笑道:“师父真是菩萨心肠,能为心爱的,弟子,牺牲到这种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阴阳怪气照旧,却也并不推开鹤卿,任由她靠在自己的肩头。 鹤卿闭着眼绵长地换气,喟叹道:“也是被逼无奈。” 陆离自是不信这话,翻了眼白望向房中虚无的一点,淡淡地说:“既是如此,那想来我们之间的合作,也要就此打住了。” 鹤卿摇了摇头,疲惫而坚决的道:“不,不能就此打住,但我们要更为慎重,必须有一击即中的把握才能出手。如若不然……”声音戛然而止。 陆离眉梢微扬:“如若不然?” “……” 坦白说,鹤卿当下很想找人吐槽一下这离谱的事态发展,一起痛骂老天。陆离,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对象,他和她一样,是个标准的三无人员,无节操无底线无原则,甚至不敬鬼神。 可,鹤卿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他。 严格的讲,是不能相信任何人。 此事若是被其他人知晓,天知道会不会被当做是威胁她的筹码? 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鹤卿按捺住极大压力下的倾诉欲望,吐出一口秽气坐正了身子,好整以暇道:“如若不然,叫他有了防备,再要得手就不容易了。” 陆离看出鹤卿有所隐瞒,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得已与怨念,虽不知当中细节,却也并未直接拆穿。 陆离半真半假的说:“师父自是有自己的打算,徒儿自当听命,不过若是师父次次都以命换命,只怕师父要英年早逝了。” 同样是戏谑,但明显比前一刻温和得多。 不过这句戏言,鹤卿却格外当真,她坚定地说:“不会,我一定要,活到最后。” “……”陆离定定地看着她,心底似是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一时眸光微动。 要再相信她一次……么。 ※ 顾长念这次伤得极重,哪怕鹤卿已经及时将他体内的瘴气引出,他的修为还是退到了金丹期,且金丹也是破的,还需要道一为其修补。 得知这个消息的鹤卿,正躺在床上被身体里的瘴气苦苦煎熬,痛得冷汗淋漓,也压抑不住心底的畅快之意—— 若是每次遭遇这种大危机都能让顾长念掉段,那她不介意再多来几次。 “叩叩叩。” “师父。”乐清如敲门唤道:“我可以进去吗?” “进。” 乐清如端水进来,一绕过屏风就看见鹤卿暴汗如雨的脸,赶忙上去替她擦汗。 “师父,您还是去开阳宫让冲应仙师帮您看看,这都三天了。” 鹤卿撑坐起来,撩开黏在脖子上的发丝,虚弱一笑,忍痛道:“没事,再过两日便好了。” 仅凭她目前的修为,修得还是与净化无关的功法,要全靠自己的力量去消化这样大剂量的瘴气,属实是有点吃力。 但因为她在帮陆离引出瘴气时,沾染了陆离的气息,若是被同等修为的人直接接触识海,极有可能被发现那气息中的些许魔气。 鹤卿问:“外面怎么样了?” 乐清如拧了帕子过来,回道:“师兄还没醒,我听花师姐说,师兄的金丹已经修补好了,但他的意识一直没有找回,这两日,会请道一仙师用符咒辅以治疗。” “嗯。那只魔兽呢?便再未找到其他痕迹?” “没有。”乐清如摇了摇头说:“玄清仙师与观月仙师带人检查了灵山各个角落,都没发现魔兽的尸骸,也没再出现瘴气。道一仙师说,他确定击中了魔兽,可玄清仙师却不放心,说要亲自去其他九处封印查看,今日便会出发了。” 鹤卿陷入了沉思,目前发展的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了小说原有的情节发展。只可惜她没能将那本小说看完,无法确定武陵源封印被破一事,是否属于后续剧情。 回过神来,鹤卿又问:“陆离呢?” 乐清如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道:“他说去散步。” “散步?” “散步”的陆离来到因鹤卿渡劫,被天雷击毁的天目洞中,借着玄清子等人留在此处的残余阵法痕迹,稍加运功,便开出了方寸大小的结界。 他将白皙的手探入结界中,手掌翻动,便召出了一只浑身紫色,巴掌大的小兽出来。 那小兽滚落在地,发出嘤嘤的啼叫声,捶打着结界似有不满。 陆离眼眸微眯,轻声道:“你擅自来寻我,受重伤至此还不安分,看来你是真想死。” 小兽感应到陆离的杀气,顿时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地上。 陆离伸出一指戳它,把它翻了个面,笑得极其无害的说:“不想受苦,便自己来。” 小兽委屈的嗷嗷叫,两只小爪子泄愤似的在陆离的手指上挠。 陆离笑得更温柔了,手指微微用力便陷入了小兽的肚皮:“那就我来?” “嗷~” ※ 是夜,鹤卿正躺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丹田中的瘴气鼓噪的厉害,一会儿似热浪翻涌,一会儿又似被辣椒水扑面,简直是折磨。 在鹤卿隐忍的喘息声中,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 鹤卿不用看也知是陆离,连忙翻了个身朝内装睡,不想被他瞧见自己这没用的样子。 陆离的脚步轻盈,很快便来到了床边,只听衣物摩挲声响起,陆离随即坐到了床头。 他说:“别装了,师父,我知道你醒着。”语气漫不经心,又带了些笑意。 疼痛难忍又心情烦躁,鹤卿不由得咬紧了牙,没好气的说:“你大半夜的过来,就为了拆穿我装睡?” 第40章 你来我往 鹤卿少见的耍小脾气,陆离颇觉有趣,不禁唇角微扬着,强硬地将鹤卿扶起靠在了床头,跟着又从一旁的小方桌上拿起一个瓷碗,乖巧的道:“徒儿是来伺候师父的。” 那盛满深红液体的瓷碗刚一近身,鹤卿便嗅到一股腥臭味,当即嫌弃的撇开了头:“这什么玩意儿?” 陆离一脸无辜的说:“这可是徒儿辛苦为师父寻来的药,可助师父去除体内的瘴气。” “药?”鹤卿眉头皱巴得死紧,就差把“不可能”写在了脸上,她犯恶心的往后仰,拒绝道:“谢谢,我不喝。” 又瞧见了鹤卿不为人知的一面,陆离心情大好,上挑着眉梢叹出一道鼻息,说:“也是,师父修为高深,为了心爱的徒弟以身犯险背弃盟约,将我弃在了那妖兽山等死,还不许我动用功法,又怎会看得上我寻来的药呢。” “……”鹤卿一脸呆滞:故意的,这货是故意的?!都已经翻篇的事儿了还拿出来说,分明就是想引起她的内疚,好喝下这碗可疑液体! 但是没用,我可没有内疚这种无聊的东西。鹤卿笃定的想。 陆离收回了碗,垂下眼睑,轻缓地说:“师父不让我动功法,我便没动,师父让我等你归来,我便等着,师父说背弃盟约是被逼无奈,我也信了。现在,我只是想让师父喝药快些好起来,师父却,不愿相信。” “……”鹤卿嘴唇抽搐,一时如鲠在喉,虽明知陆离是在表演茶艺,但她就是被说得无地自容…… 可恶…… “我以为,我与师父之间已经拥有牢不可破的羁绊,没想到……” “好了好了,别说了,”鹤卿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准备,而后以赴死的凌然态度果断道:“来来给我,我喝。” 陆离瞬间露出一个小白花的笑来,乖巧的说:“徒儿喂师父。” 鹤卿面目狰狞的咽下一勺陆离喂来的“药”,痛苦地犹如在吃屎,同时忍不住在心中腹诽:这就是报应嘛?几个月前看顾长念被迫喝茶时,她还幸灾乐祸,如今喝茶的人变成了自己,当中苦楚真是只有自己知道…… 偏偏陆离也不知是否是故意的,“药”喂得是越来越慢不说,还来了聊天的兴致,将这道“酷刑”的行刑时间不断拉长。 他一边喂药一边问:“听说师兄之所以会中毒至此,是为着替师父调查?” 鹤卿忍无可忍的去抢勺子:“我自己喝,不辛苦你了。” 陆离灵巧的躲开,歪头笑道:“伺候师父,徒儿从不觉得辛苦,还是师父嫌弃我?” “……”鹤卿莫可奈何,只能抓着这说话的间隙缓口气,无奈道:“是,他发现那源头的魔气,与你那日打出的光束同出一脉,便自作主张深入了。” “哦。”陆离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又舀了一勺递过去,说:“既是如此,那师兄对师父真是用心良苦啊。” 鹤卿努力咽下,在肚子里吐槽:苦什么啊?若不是顾长念将自己陷入险境,她现在哪里用得着喝屎一样的药?! 但这些话,她也说不出口,只能转移话题道:“不过,你既然修的是魔神的功法,也应提前告知我一声,搞得我措手不及。” 陆离墨黑的眼瞳认真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说:“师父也不见得事事都告知于我?” 又是精准无误的一把回旋镖。 鹤卿再次败下阵来,又转移了话题,语重心长的道:“你近来小心些,那魔兽直奔灵山而来,我估摸着,就是冲你来的?连它都能发现你,那些追杀你的人,说不定也知道了。” 陆离注视了鹤卿良久,见她虽不坦诚,好歹这番关切还有几分真心,便大发慈悲的把瓷碗递给了她,让她可以一口喝完结束折磨。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若追来了,师父可会护我?” 鹤卿皱巴着脸把瓷碗放得远远的,一口答道:“自是要护你。但我会量力而行,渡劫以下没问题,以上,就得等我勤学苦练之后再护了。” 陆离不以为忤,眼眸中甚至起了几分笑意:能把怕死和跑路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也是没谁了。 他说:“待过两日我留在你身体里的气息消散了,你不如试着去与好徒弟合练。” 鹤卿一脸莫名其妙的打量他:“我将他体内的瘴气引出是逼不得已,要再去同他合练,岂不是要助他尽快回到元婴?我疯了?” 陆离对鹤卿下意识地抵触顾长念感到很满意,不由得倾身上前轻挑她的下颚,呢喃道:“要让心爱的师父沾染他人的气息,我自是不愿的,但为了师父的修为,我又岂能自私?” 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彼此的眼中都倒映着对方的脸,夜深人静,烛光笼罩,显得十分暧昧。 鹤卿迟滞了一瞬,躲开陆离的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你是何意?” 这次靠近鹤卿,竟没被风刃警告?陆离望着她略显窘迫神情,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或有奇效。” ※ 陆离给鹤卿的药,是真的有奇效,服下的当晚,她体内躁动不安的瘴气就平息了不少,又过了两日,瘴气就已经完全消弭了。 这种感觉不像是被净化的,更像是在被那药的效果对冲之后,主动散去的,连开阳宫的丹药都没有这种疗效,鹤卿自是好奇这药是从哪里得来的,可惜,陆离却避而不答。 顾长念依然在开阳宫住院,听乐清如从花池雨那处听来的消息,说顾长念中途醒过一两次,每次醒来都询问鹤卿是否安好。 如此一来,连喜欢抢师父的乐清如都有些不忍心了,催着鹤卿好转后去看望一下顾长念。 鹤卿自然是要去的,待陆离留在她体内的气息消失后,当即便去了开阳宫。 开阳宫的弟子见了鹤卿,脸上好奇的八卦之情溢于言表,只是无人敢上前打探。 除了杜若。 杜若抱着药罐子凑过来,将她上下看了一圈,意外道:“你竟如此快就净化了瘴气?服的我开阳宫的哪一味药?” 第41章 为何没话找话 鹤卿雍容的道:“你们送来的丹药我都服了,也不知是哪一味起了作用,想来你们开阳宫所制的药都不差。” 这话说得中听,杜若听得很是高兴,连捣药的动作都快了几分,他靠近了些附耳道:“你不怕别人说你心狠?自己倒是把瘴气净化了,而长念,你是一眼不来看。” 鹤卿此前没怎么和这杜若深交过,书里书外留给她的印象都是“不靠谱”,可如今见他能这样坦白的八卦,倒是让鹤卿觉得有些意思。 鹤卿笑了笑,温吞地说:“我若瘴气未除,来了也帮不了忙,他在你们开阳宫,我自然放心。” 杜若瞪圆了眼,脸上大写的“哟”,而后又赞赏的点了点头道:“挺好,我得让观月多跟你聊聊。” 鹤卿心知杜若是指观月偷偷暗恋自己徒弟花池雨的事,却还得装作不明深意的样子:“观月?聊什么?” 杜若摆了摆手:“没事,你去看长念,西边那间单独的厢房。” “好。” 鹤卿根据杜若的指引,一路来到了西边的厢房,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长念,你喝点汤。” 是花池雨。 男女主正在发展cp线,身为配角的鹤卿还是有最起码的职业素养的,便双手揣在袖中,靠在门外听起了墙角。 房间内,顾长念婉拒道:“不了,会沾染烟火气。”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有一些嘶哑。 花池雨叹息了一声说:“我问过杜若真人了,他说你现在气血亏损,喝点汤也有益于进补,一点烟火气影响不大的,而且我在里面加了一些药材,都是向杜若真人确认过,对你有好处。” 然而顾长念还是不愿喝,只说:“谢谢你,池雨,但我感觉已经大好了,又有开阳宫的丹药,不需要喝汤。” 这反复的拒绝,听得门外的鹤卿都直摇头:这人怎的这样轴?就算师父说了不让喝,那你这偷偷喝了,难不成师父还能让你吐出来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鹤卿又想到了原主因为一个花卷对花池雨大发雷霆的事,便也反应过来,顾长念的拒绝,实则是对花池雨的保护。 房间里,顾长念问:“我师父怎么样了?” 花池雨道:“清如说,仙师修为深厚,瘴气已经完全净化,好很多了。” 顾长念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有说,师父何时来看我吗?” 这次换成了花池雨沉默,片刻后才说:“没有,不过我想,仙师很快便会来了,冲应仙师说你这次受伤极重,即使瘴气清除了,也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调理,若得鹤卿仙师与你合练,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到元婴了。” “嗯。”顾长念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房间里又诡异的安静下来,门外的鹤卿皱了皱眉,心道这小情侣怎么回事?怎的气氛如此尴尬? 良久,花池雨那略显踌躇的声音响起:“长念,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长念语带笑意的道:“你我之间,有何不当讲?” 花池雨默了默才犹犹豫豫的说:“你这几日昏迷期间,睡梦中,一直在呼唤仙师。” “……” 鹤卿:????? 花池雨解释道:“放心,我一直守在此处,没有其他人听见。只是长念,你为何……” 门外的鹤卿无声地扶额叹气:还能是为何?这是做梦都想杀了我啊,真够可以的。 如此一来,鹤卿也懒得再看甜蜜爱情剧,有意释放了一丢丢自己的灵气出去。 果然,屋内的顾长念瞬间察觉到,出声提醒:“我师父来了。”声线明显带了些许紧张。 待里面乒铃乓啷了一阵后,鹤卿反手敲了敲门:“长念,可醒着?” 门很快打开了,花池雨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致礼:“仙师,长念刚醒,我也是才来不久。” “辛苦你了。”鹤卿温婉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而后进了房门环顾一圈,那隔着房门都能闻见的,香喷喷的鸡汤,已经被藏了起来。 顾长念撑坐在床,一手捂着胸口,扯出一个笑来打招呼:“师父。” “嗯。”鹤卿径直在床头坐下,挽袖道:“来。” 顾长念一时诧异:“来?” 鹤卿努了努下巴,示意他盘膝打坐,一边说:“你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你的金丹刚刚修补好,想来暂时也不能运功,我来与你合练,助你将失去的修为补回来一些,来,别愣着。” 花池雨见状,也赶紧告退以免打扰师徒二人,而房间里的顾长念,却有些不是滋味。 鹤卿说这些话时的态度,十分的温和,可那较快的语速和迫不及待的态度,与其说是为他着想,更像是在完成任务。 从进门到坐下,鹤卿没有正眼看过他,甚至没有问候一句。 鹤卿见顾长念一动不动,这才抬眸看他,疑惑道:“怎么了?” 两人视线交汇,顾长念飞快地撇开了眼,讷讷的问:“师父的身体,可还好?” 鹤卿腹诽:让你失望了,好得不得了。但面上却露出欣慰的笑来说:“你有心了,已然大好了,来,打坐。” 顾长念默了默,说:“两位师弟师妹,还好吗?” 鹤卿闻言面色沉了下来,心想:你想杀我,我想杀你,彼此不早已是心知肚明了?眼下这里又没外人,你跟我装什么师徒情深呢? 不过她转念又想,顾长念屡次拖延,该不会是在担心她会趁他病要他命? 思及此处,她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我挺好,陆离与清如也不错,北峰内外都一切如常,你可放心了。” 顾长念抬眼看去,见鹤卿眼里的满是不耐烦,顿时喉头发苦—— 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问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他只是,下意识的没话找话,不想让师父这样快就进入正题。 而这样做的目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静谧良久,顾长念正了身子盘膝而坐,缓缓闭眼道:“多谢师父相助。” 看顾长念终于愿意配合,鹤卿也总算是开始办正事了,两人相对而坐,屏气凝神,以元神合练。 但很快,鹤卿便发现了不对劲。 第42章 自升五百,升敌一千 怎么回事?明明应该是互相导气归元,一起用元神汲取四周的灵气游走各大要穴,可为何,顾长念的元神竟反过来在汲取她体内的灵气? 鹤卿眉头轻蹙,以元神传音:“长念,定神。” 顾长念也紧锁眉心,似是无法控制自己元神反吸鹤卿灵气的操作,且在他这加紧掌握之下,不仅没能终止这种情况,反而是元神都有要离体的迹象了。 以顾长念如今的修为,元神离体太久可不妙。 见情形一出,鹤卿也登时感觉自己的术法不太受控,再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只得再次提醒道:“定神!别的不用管!” 鹤卿咬紧牙关,心痛的在肚子里骂道:吸吸,给你也好过直接变成白纸一张! 想通了这一点,鹤卿干脆就不再保留了,顾长念从她这处汲取灵气,她便加快从外收集,如此一来,鹤卿的识海深处反而出现了一道未知的力量在蠢蠢欲动,状似破土而出之感。 接下来,便出乎意料的顺利,约一个时辰之后,鹤卿头冒虚汗的收功,虽有些累,却明显感觉通体舒畅,灵台清明。 鹤卿当即探寻了自己的识海修为,结果感知到的一切让她大惊不已—— 这、这是要破境了?! 想她辛辛苦苦的寻找破境之法,结果就只是和顾长念合练一次,就轻松把经验值加满了!自己此时的修为已然是超出了渡劫期的水平,稳得不能再稳,只要再让她经历一次天劫的考验,就必是大乘期无误了! 天呐……终于…… 鹤卿惊喜万分,激动到手都有些抖,赶紧负在身后藏了起来,故作淡定地问撑坐在床,也有些脱力的顾长念:“感觉怎样?失去的修为可有略微补回来一些?” 顾长念喘息了一阵,无力的说:“多谢师父,助弟子连破两境。” “连破两境?”刚才鹤卿只顾着为自己修为大涨而喜悦,并未注意到顾长念的气息,现在听他这样一说才定睛一看,果真,是已至出窍。 鹤卿呆住了: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按书里所说的,顾长念也得到明年才会遇到机缘从元婴破境,如今他明明修为都退到金丹了,怎么可能反倒是提前到了出窍期呢? 难道,是因为方才反吸了她的灵气? 鹤卿前一刻还狂喜万分的内心,登时天崩地裂。 而顾长念此时的心中亦是百感交集,师父在与自己合练时如此毫无保留,是顾长念万万没能想到的。 虽然现在的师父似是对他不再抱有邪念,可也再无亲近之意,来时的态度也透着些敷衍,顾长念也只当她是来走过场罢了,却不想,竟会助他破境。 顾长念缓过了气,踉跄从床上下来给鹤卿鞠了一躬,恭顺道:“谢谢师父。” “哦。”鹤卿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应了一声:“小事。你再找冲应真人帮你看看,我回北峰了。” 顾长念这才察觉到鹤卿那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情绪,不由得抬起头疑惑道:“师父可有不适?” 鹤卿一脸麻木的回看他,心道你用从我这处抢去的灵气破境,还有脸问我可有不适?随即冷笑了一声:“无。”丢下这个字便转身离开。 顾长念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门,疑窦丛生—— 师父见他破境,似是不太高兴。 即是说,他能破境,是师父也未曾预料的,师父实则是不愿见他好的……吗? 念头一起,顾长念的眉心一股紫气若隐若现,可他却没有发觉,他只是陷入了苦思:若师父如此不情愿,又为何要助他? ※ 鹤卿回了北峰,却没有露面,而是在最高的主殿屋顶上就地躺平,从白天到黑夜。 北峰长期被云雾笼罩,一个月也就那么几天能看见天空,而今日鹤卿这样沉重的心情,想举头望月寥慰一下自己,都是奢侈。 望着遮天蔽月的浓雾,鹤卿的心情越来越差,直接抬起手,朝着整片苍穹不遗余力的打出无数道风刃,好似那浓雾中藏着自己的死敌一般,杀气滚滚。 直到头顶的云雾被搅得四散,看到那深蓝的苍穹之上嵌着繁星无数,明月高悬,洒下清冷的月光,鹤卿才终于觉得自己憋闷了整整一天的心境开阔了不少。 鹤卿长舒一口气,忽然就听见一旁的屋檐下传来一阵细碎声,疑似有人在搬东西。她坐起身来循声一看,就见陆离正抬着不知从何处搞来的木梯过来主殿,像是要爬上屋顶。 陆离穿着瑶光派的月白校服,微卷的长发披散,只两边鬓发随意束在脑后,一手握住梯子,一手撩着衣摆,不紧不慢地一节一节往上走。 瑶光派的正殿并不矮,一大一小两层五脊顶,陆离那朴实无华的木梯,只能堪堪让他够到最下方的屋檐。 然后,他就不动了,左顾右盼,似乎在思考接下来怎么不用功法上去。 鹤卿有点想笑,因为饶是陆离表现得再优雅恬淡,眼下这憨蠢的模样属实是好笑度1000,再加上他的魔道少君身份,好笑度。 陆离感觉到了鹤卿的视线,抬起头来看她,挑着眉梢说:“师父,看够了么?” 鹤卿轻笑了一声:“没有。” 话虽如此,鹤卿手中拂尘还是起了变化,麈尾拉长了好几倍,嗖嗖的飞向陆离将他的窄腰圈住,而后鹤卿再不轻不重的一拉,陆离便已经飞身坐到了她身边。 陆离上来了,却也没再说话,就着先前被鹤卿用风刃粗暴开出来的澄净,泰然自若的欣赏起了夜色。 良久,当云雾重新聚集起来时,陆离才语气轻柔地说:“师父从晌午便坐在这儿,可是有参悟出什么?” 鹤卿摆成一个大字型躺了下去,喟叹道:“悟性不够,未有参悟。” 陆离侧头看她,一时没有言语—— 她在这高处坐了太久,更深露重,鬓边的碎发与睫毛都有些湿润。 鹤卿阖上眼,像是累极了,不答反问:“你看得出我的变化吗?” 陆离深深地注视她,见她睫毛上一颗露珠滚落,犹如一滴眼泪滑入鬓发间,滞了滞才道:“修为大涨。怎的,不满意?” 第43章 气运之子 “不,我很满意。”鹤卿说:“顺利的话,待下次天劫到来时,我便能顺利破境了,目前的我,离大乘只一步之遥。” 嘴里说的明明是好消息,可偏偏语气又是消极的有气无力,听得陆离皱了皱眉:“既是如此,你又为何是这样一张脸?” 鹤卿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嘿呀一声坐了起来,看似闲聊又似正经谈话的问:“你一点都不意外会有这种结果,先前还说‘或有奇效’,你是如何提前知晓的?” 陆离听罢倒是显得十分从容,不答反问:“难道你先前没发觉,在你替我修补禁咒,平息魔气时,你我二人配合的很好?” 鹤卿微微一怔:她的确是有这种感觉,且不止是修补禁咒,平息魔气,哪怕是在替陆离引出瘴气时,也配合得很好。 陆离伸出一指不轻不重的在鹤卿心口一点,缓慢而暧昧的说:“师父身体里,有我的一部分。” “啪!” 鹤卿当即打开了他的手,嫌弃道:“你莫要用这少年的样子同我这样说话,怪恶心的。” 陆离对此并不生气,他算是看出来了,鹤卿对着“溯光”,下手可是从不手软,但对着“陆离”,就会变得格外能忍。 陆离心中好笑,摸着自己被扇红的手背无辜的歪头说:“那,师父是要看我的另一个样子?” “大可不必。”鹤卿果断拒绝,不再给陆离擦边的机会,紧接着道:“说正事。” 陆离无害一笑,就着盘膝而坐的姿势,直接往鹤卿肩上一靠,漫不经心地说:“师父就不曾想过,为何这几万年来,仙魔两道就再无飞升之人么?” 鹤卿忍着心里不适,莫名其妙地反问:“我为何要去管他们能不能飞升?” 陆离攥着她胸前的一缕垂发在指尖缠绕,淡淡地自问自答:“因为自有修士开始,你们所修功法便是承上古神之力,神都没有了,你们如何飞升?” “好像,有点道理。”鹤卿沉吟了片刻后说:“但这与我刚才问的有何关系?” 陆离轻笑了一声:“那师父再想想,为何所有仙门的功法中,只有你瑶光派的天心诀杀戮最重?” 已经开始心不在焉的鹤卿,眯着眼睛假装认真思索,不确定的答:“因为,霸气?嘶……”话音还未落下,靠在她肩膀上的陆离便稍稍拽了她头发一下,将她注意力拉回。 可不等鹤卿发作,陆离就幽幽地道:“因为你所修的天心诀,是魔神所创。” 鹤卿陡然愣住:“什、什么?!” 陆离坐正了身子,趁着鹤卿失神之际,温柔地替她整理乱掉的发丝,一边说:“天心诀,是魔神初创的一门功法,而现如今魔道所修的功法,是自众神陨灭,魔神被称为魔神之后才留下的。” 尽管陆离的语气悠闲地像是在讲童话故事,也拦不住鹤卿的内心犹如一万匹野马奔腾而过,脑瓜子嗡嗡的。 她震惊到瞳孔失焦,喃喃自语:“即是说……我是,魔神的,后裔?” 陆离手中动作一顿,似是不太喜欢这个说法,纠正道:“只是习了功法,算不得后裔。” 鹤卿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陆离,连连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瑶光派的初代掌门是封印魔神的主力之一,又岂会是魔神的后裔?” 陆离眉心微蹙:“我说了,不是后裔。” 但鹤卿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形容词的正确使用方法,追问道:“你从何处得知这个小道消息的?消息属实吗?” 陆离横眼看她,见她的神情一反刚才的要死不活,紧张中带了些激动,不由得忍俊不禁的说:“怎么,得知天心诀是魔神所创,师父看起来很兴奋?” 鹤卿心想,我当然兴奋啊,这若是真的,那妥妥就是小说后半部分的重头戏!掌握的越多越好啊! 思及此处,鹤卿不自觉地双手拉住了陆离的右手:“你快说说消息是怎么得来的?” 陆离眼波一转,看向鹤卿那双纤长而柔软的手指,唇角几不可见的扬起些许弧度:“不记得了,也许是在哪里看过,或是听谁说过。” “……”鹤卿:逗我玩儿呢? 但陆离又慢条斯理地道:“想来也大差不差,渡劫那日我出手助你,虽因你心慈手软未能破境,可也在你身体里残留了一些力量,被你转化为灵气挪为己用,在你与你的好徒弟合练之时,彻底融合了这部分力量,才使你有了如今的修为。” 鹤卿花了一点时间来消化陆离所说的一切,一边数着手指一边念叨:“所以,因为你就是修的魔神功法,我才能将你的力量转化为灵气?” 陆离阖眼轻点了一下头:“算是。” “所以,在我首次给你修补禁咒之时,你就发现了此事,并且知道,我若再与顾长念合练,便可使修为有质的飞跃?” 陆离意味不明的轻挑眉梢:“可以这么说。” 鹤卿面无表情地紧接着道:“但是,你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这个问题隐约有点不妙,陆离没有立刻回答,默了默才说:“试过了,方能确定。” 也就是把她当成了白老鼠?鹤卿不满的对陆离侧目而视,上下打量着他说:“即便我信你这话,那又如何解释顾长念连破两境?” 原本鹤卿是想看看陆离接下来要怎么编,可谁知陆离一听也颇为意外的道:“连破两境?” 鹤卿观他反应不似作假,便收起了试探的心思,直言道:“我原是想替他补回一些修为,谁知竟助他破境至出窍。” 陆离闻言垂下了眼睑,他引导鹤卿去与顾长念合练,就已经预料到顾长念会因他留在鹤卿体内的力量有所精进,却不想会连破两境。 顾长念在陆离的眼里,无外乎一个资质不错的修仙者,平平无奇,但现在么……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离笑不达眼底的勾了勾唇,自言自语道:“有意思。” 一旁的鹤卿见他如此,心不由得微微一沉—— 若陆离并不会知晓产生这种结果的话,那么,这难道又是男主光环起作用了? 第44章 把魔神当吉祥物 经由冲应确认,顾长念已无大碍,可尽管瘴气带来的病痛已经解决,但他在鹤卿帮助下连破两境,成为仙门同辈当中第一人之事,也传遍了灵山五峰。 有那平日里关系较差的,出于嫉妒,免不了又在背地里多有议论,也都是些陈词滥调,不是质疑瑶光派功法合练方式肮脏龌龊,便是质疑顾长念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利益交换。 而亲近如花池雨、徐改之等人,则是真心实意的为顾长念感到高兴,甚至还特地来开阳宫迎接他“出院”,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免得听到那些流言蜚语。 徐改之上下打量着他,难掩羡慕之情的道:“真是不一样啊,你如今已成我辈佼佼者,我看你浑身的气韵都不一样了。” 顾长念笑着锤了他一拳:“说什么呢,我也不过是得了机缘罢了。” 看他二人关系依旧,一旁的花池雨也感到高兴,但随即徐改之又问:“鹤卿仙师没来?” 此话一出,顾长念与花池雨两人的神情都明显有些不自在。 花池雨眼神复杂的看向顾长念,见他略带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嗯,师父没来,我自行回去便是。” 徐改之也立刻察觉到这当中的微妙情绪,懊恼的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走,我们送你回去。” “好。” ※ 北峰的后院桃树下,鹤卿正在矮书案后埋头翻书,在昨夜得知了那样一个重磅消息之后,她又将先前看过的那些上古典籍重新又翻了一遍。 可无奈实在太过久远,上古时期的事迹只留下些只言片语,鹤卿也只能从那些快碎成渣的书页中勉强拼凑出一个故事。 说是,天地初开鸿蒙初辟,天道诞生了十二个上古神,来开辟混沌的世界,并立下各种繁杂的规则,此后十几万年过去,全世间秩序稳固井然有序,天道便将十二个上古神的神格收回。 失去享天地同寿的外挂之后,其中十一个上古神都逐一陨落,唯有第十二个上古神堕落为魔神,并以神力撕开一个独立在天道管控的世间之外的空间,是为魔界。 在魔神被封印之后,这魔界自是荡然无存,却也留下信徒无数,继续修习魔道,与仙道人士争斗数万年。 “就没了?”鹤卿收集完最后一点资讯,无语道:“这么波澜壮阔的传说,就这么点内容?其余的全是讲魔神如何心狠手辣,暴戾嗜血。” “传说……”身旁的陆离细品着这两个字,含笑道:“师父认定这些仅是传说,既然是传说,自然就作不出什么长篇大论来。” 鹤卿将书一本一本的收好,煞有其事地探问:“不是我这个做合作人的不相信你,只是我想亲眼看看你所说的那些秘闻,长长见识。” 陆离哪里不懂她的试探,却只是笑着垂首,拿起她腰间的玉佩摩挲把玩,不紧不慢地说:“师父对魔神的事,似乎很上心。” 鹤卿抿了抿唇,心道自己上心那是很应该的。 她昨晚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原主死后的剧情无非就是反派魔道少君想要破开封印,让魔神现世,而以顾长念和花池雨为首的正派仙道,则是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最后男主获胜,反派领盒饭。 至于魔神,书里虽多次提到魔神,但大概率只是起到一个推动剧情的作用,否则真要是现世了,就凭现如今的仙魔两道修士,谁能是他的对手?直接降维打击,书还怎么完结? 若以这样的逻辑去推,那陆离这个少君所知道的,就一定不止这么一点,他愿意分享的信息越多,就更有利于鹤卿去做后续的计划安排。 例如,帮助陆离去规避一下风险,建议他不要想着分心去破什么劳什子魔神封印,把实力都留在与顾长念的大战之中。 思及此处,鹤卿又起了试探的心思,她问:“陆离,你……也算是魔神的忠实信徒?” 陆离眼中划过一丝兴味,在桌案上托腮看她:“师父以为呢?” 鹤卿思忖着说:“你都修他的功法了,对他多少也有几分敬重?但是,我有一个个人的浅见。” 陆离忍笑,顺水推舟道:“师父请讲。” 鹤卿一边观察着陆离的反应,一边斟词酌句道:“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魔神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你身为魔道的少君,魔修就很应该奉你为主。” “哦,这样的吗?”陆离捂着唇连连点头。 “嗯。”鹤卿一本正经的说:“至于魔神嘛,就让我们,用最诚挚的心,供奉他就好了。” 这下陆离是真忍不了了,当即笑出了声,甚至笑弯了腰,整个人都趴在了桌案上,把脸埋在了臂弯中,但即使他忍住了不出声,身体也仍在抖动。 “……”鹤卿隐约有种自己被嘲笑了的感觉,木着一张脸,机械的问:“好笑吗?” 陆离摇了摇头,没说话,肩膀依然在抖。 鹤卿郁闷了,她可是在以合作人的身份,给陆离提供最优解的思路,他这是什么反应?还有没有一点尊重了? 正当鹤卿要提出抗议时,趴在桌上的陆离像是笑累了,长出一口气的坐了起来,却又紧接着躺在了她的腿上。 他噙着笑,闲适地闭上了眼,喟叹道:“师父,你可真有趣呢。” 鹤卿拳头又捏紧了,最近这货是越发喜欢对她动手动脚了。 可她刚想给陆离一点警告,就感知到长廊下出现了几道熟悉的气息,她抬眼一看,那边站着的,正是顾长念与花池雨等三人。 哪怕隔着些距离,鹤卿也能清楚地看见那三张有些难以言喻的表情。 徐改之就不说了,眼珠子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整个人大写的尴尬,而花池雨和顾长念,更是一个面露惊诧,一个阴沉着脸。 鹤卿眼角跳了跳:不用猜,徐改之和花池雨必定是以为她把不伦的对象,从顾长念换成了小徒弟。 眼看自己好不容易才挽回的一点点声誉挥手远去,鹤卿用力的将罪魁祸首推了起来,又挂上了那为人师表的温婉笑容来招呼道:“你们来了?” 第45章 知不言,言不尽 徐改之揖手道:“仙师,我和池雨是送长念回北峰的,这就走了。” 鹤卿强打笑容寒暄道:“来都来了,坐会儿。” “不坐了不坐了,”徐改之汗流浃背的婉拒:“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去写此次下山的随书呢,弟子告退。”说着就赶忙拉着花池雨逃也似的跑了。 望着徐改之那快得仿佛背后有鬼在追的身影,鹤卿约摸着,自己头上的“变态”标签是很难摘得下来了。 罢了,她也懒得摘了,终归她也不是个在意名誉的人,最开始也只是想向顾长念证明自己而已。 再看顾长念,他在原地沉默了片刻,还是走上前来致礼道:“师父,弟子回来了。”而后便抬眼直视着鹤卿,眼中的失望溢于言表。 鹤卿敛眉心想:这人什么眼神?我若真转移目标了,他不该是最高兴的那个? 见鹤卿毫无惭愧和心虚之感,顾长念便又垂下了眼睑,沉声道:“冲应仙师已确认弟子痊愈,弟子便回来了,未曾提前通知师父,是弟子的过错。” 这话鹤卿听在耳朵里不太对头,怎么感觉顾长念是在暗指自己回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她骚扰小徒弟的兴致? 鹤卿虽说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可被人误会总是不爽的,正欲说明,就听得一旁的陆离主动解释道:“师兄你别误会,我方才身体有些不适,师父只是在帮我调息而已。”语气轻柔又略显急迫,像是生怕顾长念不信。 陆离的“善解人意”直接把鹤卿给听懵了,呆怔的回头看他—— 陆离的这张脸极具欺骗性,即便是不刻意做作,也是能叫人一看便以为他是个单纯无害的。但鹤卿却能从他漆黑的眼眸中,瞧出分明的戏弄。 更让鹤卿没想到的是,顾长念还真就顺着陆离的话说了下去:“我明白,听说你在妖兽山也中了瘴气,的确需要修养一段时间。” 陆离闻言便松了口气,天真地说:“是啊,多亏了师父帮我将体内的瘴气引出,我才能好得这般快。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师父那几日都未曾去探望过师兄。”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你不会生气?” 鹤卿:……自从两人合作之后,陆离已经很长时间没给顾长念倒茶了,他现在这般,是想作甚? 顾长念望着陆离那柔弱可欺的脸,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升起了一股无名火,被袖袍掩住的手也不知在何时紧握成拳—— 原来,师父没来看他的那几日,并非完全是因为引出了他的瘴气需要养伤,而是,忙着在照料陆离吗? 思及此处,顾长念的胸腔内就不由得憋闷起来,连呼吸都有些不顺了。 他艰难的换了口气说:“师父,弟子有些累,想先回房。” 鹤卿正奇怪陆离的态度转变,便也直接点头应了:“你自去。” “……”顾长念默了默,“是。” 待顾长念一走远,鹤卿就立刻回身审视着陆离问道:“你觉得你解释的好吗?” 陆离眨了眨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无辜的歪头:“不好吗?” “别装了,你好端端的,去惹他作甚?”鹤卿一脸费解:“对你有何好处?” 见鹤卿眼下并不想配合自己玩师徒游戏,陆离也恢复了常态,坐回蒲团上托着腮,语气散漫的道:“你这徒弟让我产生了几分兴趣,陪他玩玩。” 鹤卿也跟着坐在了他身旁,皱眉道:“适可而止。” 陆离以食指滑动桌面的动作一滞,笑不达眼底的瞅了她一眼:“怎的,担心爱徒了?” “我是担心你。”鹤卿毫不犹豫地接话道:“你如今禁咒未解,又有人追杀,再多得罪一个顾长念,没有意义。” 陆离盯了她半晌,才转开了视线,意味深长地说:“有师父在,徒儿不怕。” 看他这滚刀肉的态度,鹤卿欲言又止:这少君对她有所保留,隐瞒的事太多,若非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她着实不愿摊上这么个合作人。 可再一想,她自己肚子里也憋了不少事儿,好像,也没资格嫌弃陆离? 念头刚起,鹤卿就暗自给自己洗脑:不,就要双标,就嫌弃! ※ 本就不安生的日子过了没两天,道一突然通知包括鹤卿在内的几个掌门去西峰玉衡山商议,鹤卿猜想,多半是玄清子传消息回来了。 等几人到了玉衡山的议事堂,果然,道一就直接开门见山的提到了玄清子调查封印一事。 他语气凝重的道:“玄清真人目前去了两处封印,都未有松动的迹象。” 冲应赶忙追问:“那魔神的封印呢?” 道一摇了摇头说:“魔神的封印远在北境,真人他还未过去查看,不过这一路上倒是遇到不少道友,自那妖兽山的魔兽现身后,各地仙门都得到了消息,也都主动在调查,据真人传回的消息说,近来魔修也多有异动。” 这可算不上是好消息,议事堂内安静了片刻。 观月叹了口气道:“最奇怪的是,这几个月异状频频,那黑色的光束,魔兽破开封印,封印中心残留的魔气,皆找不到引发这一切的源头。” 心里门清的鹤卿此时能说什么呢,只能故作沉思后问:“玄清真人有何想法?” 道一说:“真人打算相约广寒宗以及御灵宫的人来灵山共商大事。” “御灵宫?”鹤卿与观月同时脱口而出。 观月紧接着道:“御灵宫向来独来独往,不与其他仙门来往,其他的仙门也一直不将他们算在仙道之内。” 鹤卿在书里看到过这个仙门,说是因为他们御灵宫的修行路数比较邪门,所以尽管同样是以灵气修炼,却一直不被仙道承认。 这个门派在书里的首次出场,是在一年后的仙门大会上,其门下弟子重伤其他仙门弟子数人后,被顾长念给教训了一顿。 道一点了点头,解释道:“是,不过情况特殊,这御灵宫就在其中一处封印之上,他们也自己在调查,既然免不了要与他们打交道,不如一起行事。” 第46章 茶喝多了睡不着 鹤卿的心情有点复杂,她虽为了改变自己的结局,在背地里干了不少改设定的事,可当这么多不在原小说设定里的情况逐一发生时,她又觉得没有安全感。 回到北峰,鹤卿将三个弟子叫到了跟前,把当下的情况以及几位掌门商议后的结果通知了下去。 “过几日,御灵宫的人到访便会住在北峰,长念,你去挑几名山门弟子过来帮手一段时日。” 得了吩咐的顾长念没有多纠结,直接就应了下来,反倒是乐清如略有不满的问:“为何要住在北峰?我记得灵山还有好几处峰顶都设有厢房啊。” 鹤卿一言难尽的挑了挑眉,含糊道:“因为咱们的房间最多。” 乐清如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憨憨的点头:“那倒是。” 这的确是个令人无法质疑的理由了,五大仙门里,也就瑶光派所在的北峰最冷清。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其他掌门希望鹤卿把御灵宫的人看着点,别出任何岔子。 鹤卿又说:“清如,这段时间,你就莫要和陈岳他们四处疯跑了,帮着长念处理一下门派里的杂务。” “是,师父。”乐清如怏怏地应了,又指着陆离问:“师父,那他负责什么?” 陆离也眉眼弯弯的看着鹤卿,附和道:“是啊师父,我负责什么呢?” “……”鹤卿心道,你这身份我敢让你做什么?她警告性的横了陆离一眼,对乐清如解释道:“我有其他要紧事安排他做。” 陆离眼中划过一丝狡黠,面上却作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来,含羞带怯地说:“嗯,徒儿明白,伺候师父,自然是要紧事。” 鹤卿:? 乐清如:! 顾长念:…… 鹤卿眉角抽搐,在肚子里直呼好家伙,一句话直接搞崩三个人的心态!大写的6。 乐清如率先给出反应,上前拉住了鹤卿的手央求道:“师父,我也想伺候您!” 鹤卿被乐清如拉着直晃悠,头大的安抚她:“好好好,都伺候都伺候。” “那您让他去处理杂务嘛!” “啊这……” “师父,您都给他开了多少次小灶了!不公平!” “我不也带你走了几次大小周天?” “不够嘛!” 陆离笑望着鹤卿左右为难的样子,眼中笑意渐深,随即又微不可查的轻瞟了顾长念一眼。 只见顾长念左手屈于身前,臂弯处搭着拂尘,右拳紧握,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既像是厌恶,又像是愤怒,隐约又带了些落寞。 陆离无声的发出一个讥讽的哼声,体贴又乖顺的说:“师父,不如就让我同师兄一起处理杂务,我没关系的。” “不行。”饶是鹤卿被乐清如缠得脱不开身,也还是立刻给出了答复,在乐清如的哼哼唧唧中回道:“你得留在我身边。” 鹤卿这几日一直在暗中观察,陆离对顾长念是一再挑衅,原因不明。虽然鹤卿猜测,陆离身上的禁咒也许是可以自行破开的,但他目前的实力也绝对不达巅峰。 他越是树敌,提前暴露身份的风险就越高,他若是提前暴露,那鹤卿也会翻车。 陆离自然也清楚鹤卿的考量,唇边的满意微笑一闪即过,朝顾长念抱歉地耸了耸肩,那样子,就像是在说:我努力过了,可惜师父舍不得我走。 顾长念沉重的换了口气,打断了眼前这他从未有过的师徒互动,语气晦涩的说:“师父,弟子一人足以。” 鹤卿闻言一怔,先是意外顾长念不仅任劳任怨,还主动帮她解决了乐清如的“纠缠”,而后又觉得如此甚好,顾长念能远离自己反感的人,他心情愉快,鹤卿也乐见其成。 思及此处,鹤卿发自内心的欣慰一笑:“那便辛苦你了。” 顾长念紧咬了后牙,告退离开了书房,但走出去没多远,他就捂着胸口靠在了廊柱下,艰难地吐息。 自破境之后,他虽能感觉自己的修为大增,且功法操作日益精进,可同时心脉也时常感到阻滞。 尤其,是在看到鹤卿时,更为明显。 不对,应该说,是在鹤卿有意疏远他时…… 顾长念紧闭双眼定了定神,再睁眼时,情绪稍稍平复。 他望向左手臂弯处的白虹,目光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师父似乎,并未发现他今日更换了法器…… 清晨带着乐清如与陆离静功时,连他俩都多看了白虹两眼,师父却完全没察觉到。 (伺候师父,自然是要紧事。) (不行,你得留在我身边。) 陆离与鹤卿先前所说的话,陡然浮现在顾长念的脑海中,他将将整理好的思绪又隐约有些乱,眉间那道紫气再度萦绕了起来,又在他默念清心诀时悄悄散去。 顾长念绵长地换了口气冷静了下来,他想,尽管师父看他的眼神再不复从前那般充满爱欲,却也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陆离。 所以,师父与陆离之间,即使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存在,但绝不会是如陆离所说的那样暧昧。 那个与师父在陆离房间会面的人是何身份,才是关键,只要查清了这一点,师父会对陆离另眼相待的缘由,便会一清二楚。 想到这处,顾长念的眼神又清明了一些。 ※ 五日后,东西南北四峰的掌门提前便到山门前迎接回山的玄清子,与之同行的,便是先前提到的广寒宗与御灵宫,两个仙门弟子加起来共有五六十人之多。 广寒宗的人约有十几人,清一色的玄色道袍,人人身后背着剑,轻重不一。而御灵宫的人则是一半人穿着十分朴素常规的深蓝色道袍,另一半人都身披斗篷,蒙头蒙脸。 玄清子先是互相介绍了一番,又唤来了自己门下的新入门弟子:“云初,来见过你父亲。” 名唤云初的弟子鹤卿认得,他便是在初阶考核中表现格外出色,使罗盘的那个新弟子,在考核结束后,因在妖兽山与陈岳、乐清如共同御敌,三人成了朋友,最近常常厮混在一起切磋转山。 一旁的观月有些意外的感慨道:“开山门时,我虽建议你将他收入门下,却也没想到他是广寒宗掌门的幼子。” 第47章 san值狂掉 鹤卿回忆了一刻,这才想起那个在入山门时,靠着一封信直接免考的少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资质的确是不错,广寒宗掌门竟也舍得?” 观月看向正在互相问候的父子,传音入密道:“广寒宗主攻剑修,其掌门将孩子送来,也是为了学习其他类别的功法。” 鹤卿明白了,这是说广寒宗想扩宽业务赛道,所以就把亲生儿子送来灵山上最老牌的五个仙门留学进修,不管得了谁的真传,都是不错的结果。 广寒宗掌门云天,对玄清子揖了揖手道:“多谢真人对犬子的教导。” 玄清子回礼道:“哪里的话,云初本身资质上佳,又勤奋肯学,在前段时间的初阶考核中表现卓越,将来必有大才。” 云天难掩高兴地谦虚道:“真人过奖了,也全赖真人的教导。”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玄清子才又对御灵宫的掌门陈三一,额外提了一下鹤卿:“这位便是北峰瑶光派的掌门鹤卿,贵派在灵山这段时日里的起居,便由她负责。” 鹤卿冲那颧骨颇高,脸色蜡黄的陈三一见了礼:“陈掌门。” 陈三一嘿嘿笑道:“鹤卿掌门客气了,我们御灵宫区区小门小派,哪里称得上真人?鹤卿掌门叫我一声老道便是。”他的嗓音粗嘎,仿佛被车碾过。 听他这么一说,鹤卿也就顺着他的意思改了口,不卑不亢的道:“那陈道长,我这就带你门下弟子前往北峰。” 陈三一很是谦卑的颔首说:“多谢了,但鹤卿掌门不必过于麻烦,厢房只准备半数即可。” 鹤卿心中了然,礼貌地笑着点头:“依陈道长的意思。” 广寒宗掌门云天,自然是住在主峰天枢门,其余弟子则是住在附近峰顶的厢房,所有人见完礼后,鹤卿便领着包括陈三一在内的四十余个御灵宫弟子前往了北峰。 顾长念早已领着几个山门弟子站在宫观前,乐清如也在队伍中伸长了脖子看,唯独不见陆离。 站定后,鹤卿向陈三一介绍道:“这位是我首徒顾长念,陈道长有任何事都可以唤他相助。” 顾长念致了一礼,正要开口,却不想陈三一比他更快的打了招呼:“有劳小仙长了。” 顾长念愣了愣,有点意外一个仙门掌门对着自己这种中阶弟子都如此客气,还将姿态摆得这样低,不由得,看了自家师父一眼。 鹤卿只眼角余光瞥了顾长念,便对几个山门弟子吩咐道:“你们这就去为御灵宫的仙友们安排厢房,半数即可。” 山门弟子们面面相觑,虽不明所以,也还是应了下来。 陈三一道了谢,和几十个御灵宫弟子从鹤卿身边鱼贯而入,擦肩而过之际,鹤卿与顾长念都隐约听见了那些蒙头盖脸的弟子身上,传来细碎的金属摩擦声。 乐清如也微微仰起头,抽动着鼻子嗅闻着空气,一脸疑惑。 目送他们走远了些,顾长念才沉声道:“师父,那些弟子……” “咳。”鹤卿清了清嗓子,打断了顾长念的话,待陈三一完全走出了视野后,她才温吞地说:“你知道就行了。” 一旁的乐清如听得抓耳挠腮:“什么什么?师父,您和师兄在说什么?那些弟子怎么了?” 鹤卿沉默了片刻—— 她本不想把这当中的内情告诉给乐清如的,乐清如是个冲动的直肠子,还未入门就敢当面拆穿非议鹤卿的人,这要是让乐清如知道御灵宫的路子,难保不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惹上麻烦。 可现在鹤卿又想,毕竟御灵宫要在北峰住这么长的时间,若是将乐清如瞒在鼓里,说不定也会叫她因失了警惕,陷入危险。 思前想后,鹤卿还是委婉地说:“清如,你这些天便跟在我和长念身边,客房那边不要去,也不要接近那些披着斗篷的弟子。” 乐清如好奇地瞪大了眼:“为何?他们很厉害?” “唔……”鹤卿思索着问:“你听说过赶尸人么?” 乐清如大点其头:“听说过啊,说是可以用术法控制死掉的人动起来。” “嗯,”鹤卿斟酌着,用不那么具有引导性的话解释道:“那些披着斗篷的‘弟子’,便是差不多的。” 乐清如呆滞了一瞬,而后惊讶的倒抽一口凉气:“师父您是说,那些都是尸……” 鹤卿没让乐清如说完,直接就点了点头。 乐清如想着方才自己闻到的奇怪味道,恶心的咽了咽喉咙:“他们,不是仙门吗?” 的确不像是仙门。鹤卿肚子里回答,嘴上却道:“仙门也有很多不同修行方式的,不要议论,你记住我说的话即可。” 乐清如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连连摇头:“我一定不去!” 叮嘱完乐清如,鹤卿才又回头对顾长念说:“你也是,尽量不接触。” 顾长念听着这像是顺带一提的话,怅然的点头应下:“是,师父。” ※ 是夜,鹤卿将整座北峰都笼罩在了自己的结界当中,不为其他,就是想着若有谁进出,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书里说,这个御灵宫是以巫术起家的,秉持着维持赶尸道人的传统原则,这种控制尸体的术法成了所有弟子的入门基本功。 且,虽然这些御灵宫的弟子也都背着剑,实际上,那些被放入了灵体的一具具尸体,才是他们真正的法器。而御灵宫修炼的方式之一,就是在用这些法器与人交手时,吸走对手的修为,如此一来,对方不死也废。 尽管针对这邪门的仙门,鹤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当她实打实的面对那么多人形法器时,也不免瘆得慌。 尤其那个掌门陈三一,此人带给鹤卿的不适感,比那些法器还严重,这让鹤卿不得不重视起来,认真地看住这奇奇怪怪的仙门。 鹤卿想着,陆离似乎知道不少野史八卦,说不定他会听说什么有关于御灵宫的其他信息,便想着同他聊聊,却不想整整一个白天都没看见他,属实是有些反常。 第48章 邪门的御灵宫 正想着,在书房盘膝打坐的鹤卿忽然就感觉自己结界掌控的范围内,出现了一丝微弱的灵气波动。 鹤卿缓缓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真行啊,来这儿的第一天就不安分。”话音落下,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位。 北峰的最高处,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约四五里外的天目洞,在雾气森森中窜动,犹如幽灵。 眼看天目洞坍塌的洞口就在眼前,倏地,一道白色的流光划过,如蛇一般将那矮小的人影缠住,再前进不得。 远处的山石后,一个御灵宫弟子暗自咬牙,正欲施法还击,就感觉身后一道杀气逼近,刚要回头,就立时僵在了原地。 鹤卿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这弟子的身后,双手揣在袖中,面无表情地看向远处,面前的人被她释放出来的气息压迫到无法动弹,裹挟着凌冽杀气的醇厚灵气,宛如千斤巨石压在头顶之上,更别谈操纵法器。 没一会儿,天目洞那边的响动停下,缠斗似是已经结束,片刻后,顾长念穿过云雾中走了出来,手里提着拂尘,麈尾上拖拽着的,正是先前意欲靠近天目洞的那个矮小之人。 御灵宫弟子看向地上被拖得斗篷都快破损掉的人,怨毒的看着顾长念。 顾长念对这眼神不以为意,他早已感知到了鹤卿的气息,便只对鹤卿致礼道:“师父。” “嗯。”鹤卿应了一声,收敛了自己的杀气,冲那御灵宫弟子微抬下巴,不咸不淡的说:“走,去听听你家掌门怎么说。” 回去的路上,顾长念一直跟在鹤卿的身后,悄悄注视着她的背影,他想,尽管师父什么都没做,但他却隐隐有种被保护了的安心感。 鹤卿一路来到了客殿,御灵宫掌门陈三一所住的大客房中灯火通明,门窗大开,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要迎客。 鹤卿也不客气,直接就一脚迈了进去,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陈道长这么晚还没休息?” 陈三一披着道袍,头发在头顶挽成混元髻,正收拾着各种法器,铜铃、糯米、桃木剑摆了一桌子,本就蜡黄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出几分病容,真真就像是寻常道观里的中年道长,没半点修士的气质。 见了鹤卿,他也看似意外的起身相迎:“鹤卿掌门?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何要事?”态度十分殷切。 鹤卿微微抬手,示意后面的顾长念把人带进来,用闲聊的口气说:“哦,散步时无意发现了陈道长门下弟子,便把他送回来了。” 陈三一闻言便露出一个歉疚的神情来:“如此,那真是要感谢鹤卿掌门了。” “举手之劳罢了。不过,”鹤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目光幽深的看着陈三一,温吞道:“还要请陈道长通知一下贵派弟子,莫要在我瑶光派随意出入,我北峰云深雾重,免得迷路。” 陈三一像是没听出鹤卿的警告,只连连点头称是:“给鹤卿掌门添麻烦了,贫道一定好好管束他们。” 鹤卿看了他半晌,脸上笑意渐深:“有劳了,另外,”鹤卿一边说着,一边以手成爪,将那仍被顾长念的拂尘绑住的矮小之人吸过来扔在脚边,缓慢道:“我对贵派十分尊重,但还是麻烦诸位在灵山期间,尽量,不要吓到我的弟子。” 陈三一听鹤卿这么一说,竟眼眶有些泛红,他感慨道:“早就听闻鹤卿掌门年纪轻轻便已至渡劫,这次亲眼所见,果然气度非常,想这世间仙门对我派多有微词,唯有鹤卿掌门愿说‘尊重’二字,贫道真是……” “时候不早了,”鹤卿打断了陈三一的话,微微颔首:“我就不打扰陈道长休息了,告辞。” 陈三一也赶忙快步上前相送:“请,请。” 待躬身送鹤卿与顾长念离开后,再站直身子时,陈三一脸上便再无笑意,眼中满是不屑。 他对被送回来的弟子问:“可查到了什么?” 那弟子看着自己倒地的法器,愤恨的道:“弟子眼看就能御灵至那处山洞,却被瑶光派掌门的首徒给拦了下来,未能进洞查看。” “是我轻率了,没想到这瑶光派一个出窍期弟子,也能察觉到你的动向。”陈三一注意到弟子的视线,怪笑了一声:“你这法器本就是用作隐密打探,坏了也不必可惜。” “是。” 陈三一又问:“你既已接近了那山洞,可有感知到熟悉的气息?” 那弟子惭愧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一点气息。” 陈三一沉吟了片刻,拢了拢外袍说:“没事,还有一处妖兽山,届时再看看。” ※ 鹤卿与顾长念回到了主殿后的后院,一路无话。 眼看鹤卿在走过长廊后来到陆离房门前,似是要敲门,顾长念终究是主动叫住了她:“师父。” 鹤卿正在思考那陈三一到底想作甚,被这突然的一叫便有些怔:“怎的?” “……”顾长念有很多话想说,想感谢鹤卿来帮他,想让鹤卿好好休息,他能应付得来,可这些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师父可看出,御灵宫那些人想做什么?” 是了,若是问出那些话,似乎,很快就没话可讲了…… 鹤卿听了叹出一道鼻息,也有些疑惑地说:“他们派出的也并非是有攻击性的御灵,更像是查探用。可那天目洞是我派历来闭关和渡劫之处,当中也无要紧的东西。” 顾长念的心跳得有些快,这是师父近半年来,第一次有意愿与他深谈…… 顾长念下意识抓住这个机会,延展话题追问道:“师父对御灵宫很了解?” 鹤卿刚有些放松的心登时一紧—— 好家伙,可太危险了。 她这个瑶光派掌门从未和御灵宫接触过,怎么会这么清楚御灵宫的法器属性? 果然是多说多错。 鹤卿背过了身去:“我也只是听说了一些,猜测而已,你早些休息。”话音还未落下,人便已经消失。 “师……” 望着鹤卿先前站过的地方,顾长念静默了良久。 第49章 商量不到一起 鹤卿回房之后,才想起自己还未去找陆离,偏偏顾长念又不知哪根经没搭对,在长廊上站了老半天没动,想来想去,鹤卿还是只能先算了,待明日再去。 可到了天亮,玄清子一大早就传音给几位掌门,连带御灵宫的陈三一,去天枢门开个会。 临出门前,鹤卿特地去看了一眼顾长念,他正在给山门弟子安排当日事宜,乐清如也是相当听话,乖乖地跟在顾长念身边,坚决不乱跑。 而陆离,鹤卿仍然没见到。 鹤卿去了他的房间想进去看看,他却好似不在房中,房内没有半点气息。 陈三一倒是比鹤卿更快准备妥当,且还在宫观门口等着鹤卿同行,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御器前往主峰。 路上,陈三一不忘对鹤卿说,他已经告诫过门下弟子,不要给瑶光派带来麻烦。 鹤卿瞅了一眼他脚下的桃木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陈道长果然修为高深,能以桃木剑为器,实属少见。” 陈三一粗嘎的笑了两声:“鹤卿掌门说笑了,这御器不过是基本功罢了,哪里比得上鹤卿掌门?” 鹤卿没再多问,只是又多了几分疑虑—— 御灵宫的人皆以尸体为法器,出门在外必是至少“两人”同行,但陈三一却好像没有自己的法器,随身携带的都是些驱邪小物件。 两人一路来到了天枢门的主殿,其余几位掌门也都先后抵达,落座后,玄清子先是照常问候了广寒宗掌门云天和陈三一,接着便进入了正题,细说了魔兽出现时,以及被剿灭时的情景。 云天沉吟着点头:“既然诸位已经细查过灵山各处,那么,应当是没有痕迹留下了。” “呃,抱歉,”云天的话刚说完,陈三一就接了话,他语气极尽小心的赔笑道:“贫道知晓,灵山五大仙门乃仙道先驱,如鹤卿掌门这样的能人亦是辈出,贫道不该质疑,可……那魔兽虽没有留下痕迹,却也并未留下尸骸?对?” 道一一听这话,便清了清嗓子说:“的确如此。” 陈三一搓着手请求道:“既是如此,可否让贫道再去那妖兽山看看?” 这简直可以用“卑微”来形容的态度,反而搞得其他几个掌门都有些不自在。 玄清子说:“自然没有问题,稍后我便带二位前往。”顿了顿又说:“不过,贵派范围内的那处封印……” 陈三一点头应是:“哦,是的是的,在玄清掌门言明之前,贫道也不知原来我派就立于几万年前的那道封印之上,待这次回山,一定细细查探。” “但,”玄清子说:“那道封印出自我派初代掌门之手,先前听陈掌门说,封印又正巧在贵派禁地之中,这次请陈道长前来,便是想共同商议一下,可否让我们进入?” “这……”陈三一为难的沉吟了片刻,窘迫道:“不瞒玄清掌门,我派禁地,向来只能由掌门进入,外人要进,只怕……” 此话一出,圆桌上的另外几人都形色各异。 但陈三一又讨好的说:“不过,为了大义,贫道也甘愿从中斡旋,可玄清掌门,是否可以将当年的十处封印方位进行分享呢?” 玄清子捋胡须的动作一顿,轻咳了一声,没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反倒是冲应主动解释道:“陈掌门,并非是我们不愿共享封印方位,而是这方位一旦公开,谁也不知是否会被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其中风险,想必陈掌门可以理解。” “贫道自然理解。”陈三一诚恳的笑道:“那,也望诸位能理解贫道的难处。” 众人:…… 陈三一用最窝囊的语气,给出了最强硬的态度,灵山的几个掌门显然都不太高兴,可也不能强迫人家山门大开。 尤其广寒宗掌门云天全程不发表任何意见,看他的意思,估摸着也是希望得知封印具体方位的。 最后,想要进入御灵宫禁地一事,终归是没有敲定,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观月领着云天和陈三一前往妖兽山之际,剩余的四个掌门又留下来开小会。 鹤卿憋了半天的疑问,也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真人,当初御灵宫在封印上立派时,我们为何没有第一时间阻止?” 玄清子尴尬的摸着下巴说:“那些封印已存在数万年,从未出现过任何问题,岁月久远,仙门更迭不止,难免忽略。” 即是说,仙门这边自封印魔神后,再未有人飞升成仙,人员换得勤,时间长了,大家就忘了这么个事了……真够可以的。 ※ 傍晚,忙了一整天的鹤卿回到北峰,先是召来顾长念确认御灵宫的弟子有没有搞事。 顾长念默了默,领着鹤卿去客殿那边看,只见被落日余光穿破云雾笼罩的客殿院中,半点响动都没有,连平日里偶尔会停在院子里的仙鹤都没有一只。 屋檐的阴影下,每间客房的门外都站了个身披斗篷的御灵宫“弟子”,一动不动,无声无息,鬼气森森。 鹤卿无奈地扶额:这陈三一是懂得怎么恶心人的,昨晚跟他说,别让他的弟子以及这些法器乱走,他便让法器全都站在门外,吓得山门弟子都不敢过来。 鹤卿说:“随他们去。清如呢?” 顾长念回道:“她说有些不舒服,已经回房了。” 鹤卿一怔,暗地里掐指一算,才惊觉今日便是月圆之夜,最近事多,她险些就给忘了。 自乐清如入门以来,每月都会经历一次满月,往常都是鹤卿帮她在天目洞那边布下结界,在挡住她的妖气同时,也教她如何不要失去理智后暴走。 “陆离呢?”鹤卿又问。 顾长念说:“这两日没有带他们静功,便没见到他。” 鹤卿眉心微蹙:这货,怎么回事?莫非…… 但为了不引起顾长念的过多猜疑,鹤卿又很快将情绪收了起来,她算着时辰,对顾长念沉吟道:“今夜你多看着点。” “是。” 听顾长念沉着的回应,鹤卿不由得正眼细看了他,显然在昨夜分别后,顾长念也并未休息,守了一整晚,脸上略带疲惫之色。 第50章 这个女人不可爱 这是鹤卿第二次产生这种想法了—— 倘若她与顾长念之间没有因原主而起的私人恩怨,顾长念于鹤卿而言,的确是个不错的小助手,尤其是这种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 可惜。 鹤卿冲他臂弯的白虹微抬了下颚,说:“拂尘使得不错。” 顾长念愣了愣,没意料到鹤卿会突然夸赞自己,且还是为着昨晚之事迟来的反应,可没等他回过神来,鹤卿就已经离开了。 顾长念自顾自地呆怔了许久,只觉得心底莫名的,有些高兴。 ※ 鹤卿去了陆离的房间,这次没敲门,径直推门而入,谁知刚布下一道结界,身后就传来一声轻笑,随即便被人拥入了怀中,双臂也被对方揽在身前,似是禁锢。 不等鹤卿动武,那人就在她耳边喟叹了道:“你来得,可真慢。” 只这么一句话,鹤卿便听出了他不对劲,生生忍住了用后脑勺给一记头槌的冲动,问:“你怎么了?” 此时的溯光浑身没有一点气息外漏,并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鹤卿身上,头就枕在她的肩头,每一道呼吸既长又轻。 他懒懒地说:“你这两日,与你的爱徒相处可还愉快?可怜我独守空房,等了你整整两天。” 鹤卿闭着眼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直接弹出一道罡风将溯光整个人重重地弹开,再以曳影缠住他的手腕,把人甩在了床榻上。 溯光躺在床上发出低低的笑声,嗔怪道:“好狠的心呢。” 鹤卿缓步过去,抱着拂尘皱紧了眉头打量他:“你这气息……发生何事了?” 眼下的溯光,就仿佛是个普通人,别说魔气,连灵气都没有,一如二人初相遇之时。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此时没用陆离的样子。 然而溯光却不答,只是用一只胳膊挡在眼睛前,让鹤卿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显得很是虚弱。 鹤卿无语地翻了个眼白坐到床头,本欲输点灵气给他,谁知却遭到了抵抗,从鹤卿掌心传输的灵气全都四散在溯光的身体周围,如烟一般淡淡一层。 相处这么些日子了,鹤卿对这人多少有几分了解,他若是心情不错,便会左一个师父,右一个徒儿的调侃她,但若是心情不好…… 那便是现在这般。 溯光如此不配合,鹤卿也干脆收了功,沉默片刻后说:“我来敲过门,不知你在房里。” 溯光唇角上扬,意味不明的说:“你忙着与爱徒夜里谈心,自是想不到我在房里。” “……”啊,被听到了。鹤卿挑了挑眉道:“随口聊聊,算什么谈心?” 溯光的唇边依然挂着一抹浅笑,不咸不淡的说:“嗯……我要相信你么?” 鹤卿正要说话,就感觉有几人先后从自己布在北峰的结界走了出去,她看了眼窗户的方向,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也就懒得再同溯光周旋了,拿起一旁的曳影道:“这样,你先气着,我办完正事后回来哄你。” 确定他没出事,鹤卿也就暂时不用太担心了,说完就起身要走,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拽了一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摆被溯光攥在手里。 溯光抬起挡在眼前的手,墨黑的眼瞳深深地注视着鹤卿,阴恻恻的说:“你就不怕,我立刻就将身份暴露?” 被威胁的鹤卿展颜一笑:“御灵宫的人一来你就回避了,我猜,你是不想被他们看见?既是如此,我当然就不怕了。” “……” 鹤卿俯身靠近,状似哄小孩儿一般在溯光的额头上轻抚:“乖乖的哦,要听话,等师父回来哄你睡觉。” “……” 这次鹤卿没再给溯光纠缠的机会,以指成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割断那衣摆一角,直接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了房中的结界。 溯光攥着那块碎布,狭长的眼眸中没有半点不悦,反而是弥漫着丝丝笑意。 他将那布遮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幽幽地道:“唔,这女人真是,一点不可爱。” ※ 鹤卿只恨不能把自己分成好几个人来用,从这间房出来立刻又去了另一间房,果然,乐清如已经不在房中了,还自作聪明的留下了一张纸条—— 师父您放心,我会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就在此时,一山门弟子跑来回禀,说在乐清如离开北峰后,有几名御灵宫的弟子也走了,紧接着顾长念也追了过去。 这一件事接一件事的,鹤卿整个人都不好了,把那纸条震得粉碎后,立刻循着几人离开的方向赶了上去。 好在顾长念一路都有意留下了拂尘扫过云层后的痕迹,在夜幕将将落下时,鹤卿在距离灵山很远的一座森林中,找到了正与御灵宫弟子对峙的师兄妹二人。 在此之前,顾长念还未真正同御灵宫的人交过手,不曾料到接触那些人形法器会被吸走修为,眼下略显狼狈的被数个法器围住,还得要护住身后的乐清如。 鹤卿二话不说的从高处落下,直接站定在顾长念的面前,掀起的一道环形飓风当即将包围圈冲开,法器倒了一地。 前一刻还攻势迅猛的御灵宫弟子,见了鹤卿立时停了下来,将法器召回了自己身边。 鹤卿揣着手,将那几名弟子看了一圈后,盯住那个面熟的,温吞道:“又是你,看来仅仅请家长,教育力度还不够。” 那弟子狞笑着说:“仙师,我们是循着妖气而来,除妖乃仙门中人的责任,不是吗?” “哦。”鹤卿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道:“那你们在等什么?” “……” 几个御灵宫弟子一时尬住了,他们没想到鹤卿连个解释和托词都不给,根本就是奔着动手来的。 正当气氛焦灼之际,顾长念身后的乐清如也开始化形,她的身体颤抖起来,浑身的肌肉逐渐扭曲,肩膀变宽,背部的脊椎一节节隆起,将衣裳撑裂,锋利的獠牙从逐渐凸起的嘴中伸了出来,发出一声响彻森林的嚎叫—— “嗷呜——!!” 第51章 指狼为狗 乐清如越来越高大的身躯形成巨大的阴影,将附近的人慢慢笼罩,顾长念震惊地瞠目结舌。 直到乐清如化形的前一刻,他仍不愿相信自己的亲传师妹竟是个半妖,而鹤卿的淡定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乐清如是半妖,而师父,早就知晓此事。 鹤卿望着已然开始要失控的乐清如叹了口气,单手捻诀召出一道犹如渔网一般的金色禁锢咒,随手甩在了她的身上将其捆住,这才又回头看向那几个趁机蠢蠢欲动的御灵宫弟子。 她说:“不是要除妖?” 那面熟的弟子叫嚣道:“没想到,号称五大仙门之一的瑶光派中,竟然与半妖为伍,其他掌门就在路上,这狼妖休想跑掉!” 鹤卿笑了:“谁说她要跑?”语罢便抬起了一只手。 “师父!”顾长念一把拉住了她,提醒道:“那些法器,接触到会被吸走修为。” 鹤卿一脸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我需要接触那些东西?”话音落下,无数风刃瞬间从鹤卿的正面飞射而出,将前方数百米之内站立的一切全部斩尽,连林中的树木也都齐刷刷的断成了两截。 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只在眨眼之间,御灵宫的弟子别说还手之力,只堪堪来得及俯身躲下攻击,而还未来得及操纵的法器,全都一分为二。 法器的斗篷掉落,那月光下一张张死灰色的人脸暴露无遗,瞳孔浑浊,鼻端以下皆由一张铜钱编织的面罩所覆盖,尸体内的灵体飞出,尸臭味四散开来。 顾长念失神的看着眼前几乎被削平的森林,默默地把拉住鹤卿的手放了下来—— 以师父的修为,他怎么会……担心的? 鹤卿握住曳影轻甩,麈尾便如蛛丝一般飞了出去,将那几名御灵宫弟子缠在了一起,红光沿着曳影一路过去,在即将进入那些弟子的体内时,空中传来一道破风声,噌的一下便将麈尾斩断。 鹤卿盯着那插入泥土中微微摇晃的桃木剑,眼神微凛,当即捻诀朝着术法波动的方向打去。 “鹤卿!”…… 随着观月等人的疾呼声响起,玄清子在半空中一左一右的张开两道屏障,硬是接住了鹤卿与陈三一各自打出的伤害。 “鹤卿,”观月冲到鹤卿身边,背朝陈三一的方向对她低语道:“莫要冲动。” 陈三一紧随其后的落到地面,见了鹤卿后诧异道:“咦?怎么竟是鹤卿掌门?” 鹤卿微眯着眼看向陈三一,而后又看向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的观月,默了默,陡然扯出一个笑来:“原来是陈道长啊?” 陈三一满怀歉意的拱手道:“哎呀真是误会误会,贫道门下弟子说在北峰附近感知到了妖气,贫道便以为与他们打斗的是妖物同伙,一时情急才出了手。” “妖物?”鹤卿学着陆离的模样无辜摊手:“哪里来的妖物?” 众人纷纷朝着鹤卿身后的那张金网看去,只见巨大的禁锢咒里,只困着一只小小的狼崽。 鹤卿状似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收了咒诀,将那小狼崽抱在了怀中,笑得如沐春风的说:“我出来遛遛小狗,不想也能惊动陈道长。” 小狗乐清如:嗷呜!(我是狼!) 众人:…… 玄清子刚刚才硬接了两招,现在又见鹤卿指狼硬说狗,气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直默念了五百遍“五大仙门同气连枝”后,才对陈三一说:“陈掌门,先回山再说?” 陈三一微微躬身点头道:“好的好的。”而后便对自己一众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弟子颐指气使道:“还不快走?丢人现眼!” 道一领着陈三一先走一步,待他们走远了,玄清子才捂着胸口猛咳起来,一边咳着,还不忘伸出食指对着鹤卿指指点点道:“好啊好啊,修为精进如此之多,也不叫我们知晓。” 鹤卿不作声,只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乐清如。 观月说:“给我。” 观月想着,鹤卿许是不知乐清如的真实身份,事出突然,只下意识的保护了自己的徒弟。但既然乐清如半妖的身份已经暴露,也不可能不处理。 不止观月这样想,其他几位掌门也是如此想,可谁知鹤卿直接拒绝道:“谢谢,我抱得动。” 几位掌门:…… 玄清子气得咳嗽的更厉害:“这是,咳咳!这是抱不抱得动的问题吗?!你如此明目张胆的袒护,叫广寒宗和御灵宫的人怎么想?咳咳咳!” 鹤卿心情不佳,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她本想废掉那几个御灵宫弟子的修为,陈三一打断了她,还先出手袭击,若非玄清子几人出面阻拦,她定要在今日与陈三一一较高下。 当晚,由于玄清子受了伤需要在冲应的帮助下调息,无法主持大局消解“误会”,便将此事暂时押后。 乐清如还是好端端的回了北峰,没人能说动鹤卿把她交出来。 鹤卿提拎着乐清如的后脖颈,将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扔在了床榻下,什么话也没说,就只是闭目打坐。 乐清如直觉敏锐,意识到师父在生自己的气,便也不敢出声的蜷缩在鹤卿脚边,直至天明。 月圆之夜结束,当第一缕晨光穿透窗棂纸时,乐清如就已经恢复了人形,赤果果的环抱着自己缩在床下。 鹤卿睁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以术法控制床上的被褥搭在了她身上。 乐清如惊醒过来,在确认自己已经是人形后,裹着被子坐起来,小心翼翼地瞅着鹤卿的脸色。 鹤卿冷声问:“我是否同你说过,化形时不能离开我身边?” 乐清如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要单独跑出去?” 乐清如耷拉着耳朵嘟囔道:“我看,您和师兄都很防备御灵宫的人,怕被他们发现……” 鹤卿听罢更是生气:“怕被他们发现,反而自己一人跑出北峰?” 乐清如沉默了片刻,说:“我本来,是想等您的,可是,我见您进了陆离的房间,布了结界,以为您有重要的事处理,所以就……不想打扰您。” 第52章 换个身份继续 乐清如把脸缩在被褥中,有些委屈的道:“我看得出来,师父您,更在意陆离,您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更长,您每次去找陆离,都会很久才出来,所以我以为,您把我给忘了……” 听了这话,刚刚还在气头上的鹤卿,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 鹤卿自认为,自己在功法传授上,从未偏心于陆离或是乐清如,但在情感上,她也的确是没有对乐清如投入太多。 诚然,乐清如咋呼的性格会让鹤卿感到开心,可也仅仅是开心,如同打困难副本时,中途插入的休闲小游戏。 认真地讲,若非鹤卿与陆离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她对陆离也不会亲密到哪里去。 乐清如也好,顾长念也罢,这整个瑶光派内外的所有人,对于鹤卿来说,都没有发展真情实感的必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在乐清如点明之前,鹤卿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何不对,可眼下,望着乐清如那透着些落寞的琥珀色眼眸,鹤卿竟隐约有些抱歉。 她向来认为乐清如是个神经大条的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抢师父只不过是孩子气,倒是没想到,乐清如会一直默默注意着她,甚至会因为她“亲近”陆离,真心实意的难受。 思及此处,鹤卿不由地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揉捏乐清如的耳朵:“也罢,人没事就好。” 乐清如抬眼瞅了瞅鹤卿的脸色,见她没有再生气,顿时松了口气,咧嘴笑道:“我就知道您是世间最好的师父!您昨晚好威武啊,我以后也要像师父这样厉害!” “威武……”鹤卿松开了乐清如的耳朵,改为捏她的脸,咬牙说:“小命都差点没了,还威武?” “嘿嘿嘿,小命这不还在嘛。”乐清如讨好的笑了两声,又有些不安地问:“那师父,我会不会被赶下山啊?” 鹤卿一左一右的扯着她的脸蛋,不以为意地道:“放心,没人能赶你走。” “师父最好了!” ※ 把乐清如这边安抚完后,鹤卿从她房里出来,一身轻松。 原本鹤卿也没指望要将乐清如的身份隐瞒一辈子,只是暴露的太突然,现在这样,也好,公开了,以后也就能正大光明的过满月了。 如此想着,鹤卿便迎着朝阳在廊下伸了个懒腰,但刚伸到一半,她就陡然顿住—— 好像,似乎,隐约,忘了一件事……? 鹤卿保持着抻懒腰的动作,僵硬地回头看向那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房间,心中呐喊:造孽啊…… 昨晚和陆离说好了晚点回来要去见他,结果因为乐清如这突发事件,鹤卿直接给忘了。 现在可好了,陆离昨日看着心情就不太美妙,又被放了一整晚的鸽子,鹤卿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自己会怎么被阴阳怪气一通。 话虽如此,鹤卿还是又转身去了陆离的房间。 进了结界,果不其然,靠在床头的溯光正阴沉着脸盯着她,本就漆黑的眼瞳比平日里还要沉上三分。 溯光披散的乌发一半垂在左侧的胸前,衬得白皙的肤色更是犹如白玉,右手搭在曲起的右膝上,指尖几不可见的摩挲着。 他笑不达眼底的说:“早啊。” 鹤卿默了默,试探性地问:“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爽约,你信不信?” 话音刚落,床上的溯光便忽然周身爆出一道黑色的魔气,罡风如刀嗖嗖朝着站在门口的鹤卿飞来。 鹤卿快速地歪头躲过,看向身后被打出蜘蛛纹裂的结界,嘴唇无语的抽搐—— 眼下的溯光不太可能是鹤卿的对手,但他若是想自爆身份给鹤卿带来麻烦,那还是易如反掌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嗯。 鹤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好了,别生气了,算是我错了。” “算是?”溯光眉梢微扬:“你错哪儿了?” 鹤卿顶着风走上前去安抚道:“是我不该爽约,不该让你一直等我,但你撒气归撒气,别把结界打坏了,御灵宫的人可离得不远。” 这话说完,鹤卿自己也是一愣:怎么感觉像是渣男在哄女朋友? 然而让鹤卿没想到的是,这些套路话效果好的出奇,溯光听罢果然就没那么气了,用来警告的风也停了下来。 鹤卿抓住机会坐在了他身边,双手把溯光的右手捧了起来,夹着嗓子说:“少君,接下来由我来侍奉您,请接受我的灵气。” 溯光先是看向鹤卿那像是托着什么宝贝的手,而后又眼波一转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的道:“你堂堂一个仙门掌门,竟说得出侍奉魔道少君的话来,可还有半点自尊心?” 鹤卿不赞同的“啧”了一声,如村口大妈一般拍着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自尊心哪有您重要呢?侍奉您是我的荣幸,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溯光被她这不要脸的模样给逗得发出一声轻笑,身上最后一丝魔气也没了。 鹤卿歪头看他:“不生气了?” 溯光横眼看她,讥诮道:“师父如此厚颜无耻,徒儿生气又有何用。” 听他又开始“师父”“徒儿”,鹤卿便知他已经消了气,暗自松口气之余,也有些想笑:该说不说,这货是真容易哄。 “来,我看看你什么情况。”鹤卿一边说着,便照惯例想去替溯光宽衣,可手刚一碰到衣襟,就被他握在了手里。 溯光的手指虽然纤长,手掌却很宽阔,单一只手便能将鹤卿的双手手腕握于其间,置于自己的胸膛上。 他望着鹤卿那一脸见了鬼的神情,嘴角的笑意渐深,低声道:“师徒的游戏,我有些腻了,不若换一个身份继续,如何?” 鹤卿微眯着眼睛瞅了他半晌,说:“你接下来该不会是想说,以有情人的身份继续游戏?” 溯光手中微微用力将鹤卿拉近了些,远远看去,鹤卿就像是伏在他的胸口一般。 溯光噙着笑轻声细语道:“你总在那两个徒弟中间周旋脱不开身,我又怎么舍得再以师徒关系困扰你呢。” 第53章 我们都不是好人 鹤卿看了溯光良久,想知道他说这些话是出于什么目的,是调笑?试探?还是说,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真的对她有某种心思。 但溯光的演技是一等一的,他若是要演,作为戏外的观众,鹤卿尚且无法分辨,作为戏里的对手,那她就更是看不出来了。 房间内静谧了许久后,鹤卿幽幽地道:“溯光,我们二人,做不了彼此的心上人。” “哦?”溯光眉梢轻挑,颇有兴致的问:“此话怎解?” 鹤卿干脆的往溯光怀里一靠,开始一一举例:“你看,我是怕死的,你也是,我们俩若遭遇危险,那肯定都是紧着自己,不会为对方牺牲半点。我没什么原则,你也毫无底线,我们俩都不是好人,若真有对立的那一日,我们想的,只怕也是怎么背叛对方。” “……” “我们太相似了。”鹤卿动了动被溯光握住的双手,喃喃道:“就好像,你的体温偏低,我的手也冰凉,我们这样牵了半天,你有感觉到温暖吗?” 溯光眸光微动,他只是不喜鹤卿将他排在他人之后,随口说出来的戏谑之言,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颇为认真的话。 她没有同意或是拒绝,她仅仅是用冷静的语气,说出这种无限接近冷酷的话语。 溯光心底产生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但他将这种情绪隐藏得很好,只是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松开了鹤卿的手,转而将她轻轻拥住,喟叹道:“你竟如此了解我,实在令我很高兴。” 鹤卿的眉梢止不住抽了抽:这人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像是感觉到了鹤卿的无语,溯光轻笑了一声,散漫的说:“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不管是以何种身份留在我身边的人,都不会背叛我,因为背叛我的人,最后都只能走上同一条路。” 话点到为止,鹤卿听得足够明白,与其说溯光是纠正她,不如说是警告她。 警告她别想着背叛他们两人之间的合作。 听着溯光那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首次,鹤卿从这个书里的大反派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丝令人心底发寒的恐惧。 鹤卿收敛心神,从溯光的怀里坐了起来,正色道:“好了,赶紧让我查看一下你的身体,说不得何时就得去和御灵宫掌门嘴上过招。” 溯光看出了鹤卿的强装镇定,却只是眼中含笑的任由她拉开了自己的衣襟。 而鹤卿在看清那禁咒后,当即瞪大了眼:“怎么回事?禁咒怎会破损成这样?” 那本该是一个图案的禁咒,已经碎成了数条咒文,无规则的散在溯光的胸口上,让人不得不怀疑这禁咒是否还有它本来的效果。 溯光不以为意的任由鹤卿凑近了来看,满不在乎地说:“想要气息不外漏,这禁咒便是个负累。”言语间似是在暗指禁咒原本是他的助力。 但鹤卿此时并未注意到那样多,只是眉头紧颦的查看溯光的丹田识海,而实际情况也如她所想—— 溯光是先强制破开了禁咒,再以术法用近乎于自毁的方式,封住了自己的识海,才能如此完美的隐藏自己的气息。可与之相应的,在识海被封住期间,那些无法被指引的魔气和灵气势必会在他的身体里因相冲产生极大的波动,想来,是十分痛苦的。 难怪,他这两日会如此虚弱。 但他前一刻,竟还硬是将识海冲破了一瞬间,只为了吓唬她…… 鹤卿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打量他:“那御灵宫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你至此。” 溯光也笑着审视鹤卿,意有所指的道:“御灵宫是何来历,你不是很清楚么?” “我不清楚。”鹤卿没好气地将手覆在溯光的丹田处,一边说:“我还想问你呢,那御灵宫用这样邪门的功法修仙道,是否也是从魔神那处得来的。” “功法?”溯光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不过是用来取乐的傀儡之术。” 专心替溯光重开识海的鹤卿闻言,抽空看了他一眼,状似闲聊一般的说:“你既说得如此轻巧,又何必躲成这样?” 溯光定定地看了鹤卿半晌,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你想打听便直接问,次次都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来试探,我见多了,也会烦。” “……”这人的情绪还真是阴晴不定。鹤卿肚子里吐槽,略显尴尬的眨了眨眼,装作很忙的样子继续施法。 溯光白了她一眼转开了视线,说:“想来你也已经知晓,御灵宫所在的位置,便在其中一道封印之上。” “嗯,听说了。” “那道封印虽无法打开,可御灵宫初代掌门因会操控灵体,便能与那下方封印的魔兽意识连接,他门下弟子所学的御灵术,只是从一只魔兽身上习来的,低阶傀儡术罢了。”语气中毫不遮掩对御灵宫的鄙夷。 按照溯光所言,御灵宫是从魔兽那处逆向学来的魔道功法,所以尽管他们以灵气修炼,对魔神一脉的魔气感知度却异常的高。 而溯光又师承魔神,气息相近到能招来魔兽,自然是不能被御灵宫的人发觉,这便是他回避御灵宫的原因。 打开了溯光的识海,鹤卿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去帮他修补禁咒,一边问:“若是用这种方法修炼下去,那他们渡劫时,是和魔道一样,还是和仙道一样?” 魔修和仙修在高阶破境时的情况是不同的,仙修想要到大乘再飞升,是必然要经历天劫的,但魔修却不用,只是修炼过程会比仙修付出更大的努力,承受更严重的失败后果。 “渡劫?”溯光语带讥讽的说:“这种妖道,还想渡劫?” 即是说,御灵宫的人连抵达高阶的机会都没有。 在得知了这条信息之后,鹤卿也隐约有点明白陈三一让弟子派出法器查看天目洞,以及想用开启自家门派禁地,来换取各处封印方位的缘由了—— 他们也许是历经几代人后,意识到了所修功法的局限性,所以想找到更多魔兽的封印,从中探寻新的可能。 鹤卿悄摸瞥了忍痛闭目的溯光一眼,不免有些起疑:书上说,这少君现世不到百年,他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 第54章 颜值狗的幻觉 溯光对自己下手是狠的,他像是极其信任鹤卿,在破开禁咒以及封住识海时,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以至于刚才为了吓唬她,强制催动魔气时,让身体遭受了不小的反噬伤害。 虽然鹤卿可以在修补的过程中减少溯光的疼痛,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做。 鹤卿一面为溯光重塑禁咒,一面窃笑着想:作为师父,总要教会徒儿承担后果不是?绝非为了报复溯光先前的所作所为哦。 大约三个时辰过去,禁咒勉强被补回了图案的样子,鹤卿收了功长舒一口气,摇了摇头说:“只能这样了,符咒非我所长。” 全程没有发出一声呼痛的溯光缓缓抬眼,凝视着鹤卿脑门上的细汗,不知怎么想的,就伸手替她拂去了些许汗珠,轻声道:“你就如此想要沾染上我的气息?” 禁咒未能完全修补好,但凡溯光运功,哪怕只是御器,也极有可能会散发出魔气来,所以鹤卿仗着自己能同化魔气,便将溯光那些散于正常气息中的魔气导入了自己的身体。 而溯光明知理由为何,却故意将话说得暧昧。 但鹤卿也已经习惯溯光时不时说点话来擦边了,跟着演起戏来仰天叹道:“真是孽障啊!若不是为了替你这不孝徒儿掩盖,为师又何必自甘堕落!” 溯光没被逗笑,只是目光深邃的望着鹤卿—— 他很清楚,鹤卿这几个时辰来的动作,定是损耗了不少元气,并非她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 这个女人,装病装得不怎么样,装没事倒是演技绝佳。 对此,溯光也不免感到好奇,鹤卿这样的一贯反应,究竟是不想身边的人担心,还是不愿被人抓到机会有机可乘呢? 若是前者倒可以理解,若是后者…… 那便是,连他这个有盟约的人,也不信任了。 思及此处,溯光不由得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鹤卿调整了一下内息,腰酸背痛的从床上下来撤了结界,活动着身子骨道:“好了,接下来你也不用再回避御灵宫的人了,只要不与你的识海直接接触,他们就不可能发现你的身份。” 溯光歪了歪头,好整以暇地看她:“你呢?” “我?”鹤卿推开窗户,回头露出一个反派笑来:“谁能接触到我的识海?” 溯光也笑了:“徒儿就喜欢师父这小人得志的样子。” 鹤卿微微一怔,心脏倏地漏跳了一拍—— 这是她第一次瞧见溯光这样的笑容,明媚而温暖,仿佛春日里的暖阳,伴着丝丝清风。窗外的阳光穿过树冠,在屋内洒下斑驳的树影,微光中飞舞着些许粉尘,细碎的散着星光,让溯光整个人都像是被加了一层名为“美好”的滤镜。 幻觉!都是幻觉!陆离那张脸有底子在就罢了,溯光这跟个妖精似的脸,怎么可能有这种滤镜?! 鹤卿回过神来,刚想开口说话,就感觉自己喉头发紧,不自觉地轻咳了一声说:“我先去主峰看看玄清真人,走了。”说完就消失在了原地,颇有种跑路的迅疾在。 溯光闲适的靠在床栏上,望着那只剩院景的窗口,笑意渐深的喃喃道:“原来师父,喜欢这一种啊。” ※ 鹤卿飞出老远了,才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心脏也后知后觉地狂跳不已,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后怕的想:还好我意志坚定,没暴露自己的取向,否则还不知将来会被那货怎么拿捏…… 在对男人的喜好上,鹤卿一直有着非常清晰的自我认知,就三点:好看,善良,温暖。 归纳起来也就是,好人。 当初鹤卿这个颜狗会收陆离为徒,好看,是占很大比重的,且他还是一张无害单纯的脸,所以即使鹤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在面对陆离这张脸时,也会有较为不错的包容心。 溯光就不一样了,长是长得好看,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就好比罂粟花,再漂亮,鹤卿也是优先考虑其毒性,无法单纯的欣赏颜值。 可刚才那一瞬间,鹤卿竟然被溯光那张脸杀到了…… 鹤卿狠狠地批评了自己一顿后重整旗鼓,转换到作战状态来到天枢门。 玄清子休息了一整晚加一个上午已经基本没有大碍了,原也想叫鹤卿过来,倒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自觉。 在其他几个掌门,以及云天和陈三一得到通知前来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会议。 玄清子问道:“陈掌门,不知你考虑的如何?” 陈三一陪笑道:“玄清掌门,并非是贫道不愿让诸位进入我派禁地,完全是因为门规与誓言所限呐。”说完也不给玄清子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就对鹤卿说:“那半妖,鹤卿掌门可是处理了?” 鹤卿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道:“要让陈道长失望了,我瑶光派没有半妖,只有我鹤卿的徒弟。” 陈三一作出颇为感慨的模样,说:“鹤卿掌门如此维护门下弟子,实在令人佩服,可这半妖留在灵山,对所有仙门而言,都是一个污点啊。” 陈三一所言,也正是其余四峰掌门担忧之事,不免面露难堪,广寒宗的云天更是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些妖物向来使用旁门左道之法修行,恐不适合留在仙门。” 鹤卿貌似费解的说:“我还真是不记得,仙门有不允许妖物入门的说法,可有任何典籍记载?” 云天欲言又止,想说这本就是仙门不成文的规则,要在何处去找什么典籍?可考虑到其他四峰皆未表态,便也暂时忍了。 但陈三一接话道:“太巧了,我御灵宫中倒是真有一本典籍,记载了几千年前一狼妖入了仙门之事,据典籍中所说,那狼妖最后屠尽师门,弑师后叛出仙道了,鹤卿掌门可要借去一看?” 鹤卿睨视了他片刻,冷笑了一声:“陈道长真是有心了,你御灵宫自立派以来就从未有一人破境至高阶,陈道长不想着如何提升功法,还这般替我瑶光派操心,真是感人肺腑啊。” 第55章 非靠谱之人! 鹤卿这些话简直就是直戳人的肺管子,奔着人最疼的地方去的,饶是陈三一这种连胯下之辱都能忍的人,也当即变了脸色,他咬牙挤出一个笑来:“鹤卿掌门说话,可真是不中听。” 鹤卿则是如风和煦的说:“是吗?我还有更难听的话呢。” “……” 眼看陈三一被自己怼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鹤卿满意的勾了勾唇,接着又敛容道:“今日当着几位真人的面,我也就直言了,对我来说,做我鹤卿的徒弟,她是何品性,重要过她是何身份。初阶弟子考核才过去不久,清如在考核中的表现,相信几位真人都有目共睹,她虽是半妖,却纯良勤奋,有情有义,再加上她本身不错的资质,我不认为单就她是半妖一事,能成为她无法走仙道的理由。所以,只要她没有违反我瑶光派的门规,她便永远是我鹤卿的亲传弟子。” 玄清子都快被鹤卿这最后一句话给气笑了,还违反门规?你鹤卿本人就是违反门规第一人好吗? 鹤卿像是也想到了这一点,略显尴尬的补充道:“而瑶光派的门规,便是由我说了算。” 鹤卿说得这番话,已经是可称得上是嚣张了,可其他人似乎也拿她没办法,别说的确是没有不允妖物修仙典籍法条,光是鹤卿作为全场唯二的渡劫期,就有足够的底气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陈三一铁青着脸,暗自打量这一圈的人,玄清子和冲应好歹是不敢苟同,但观月、道一,以及广寒宗的云天,都不仅仅是被说动了,甚至是能看出几分对鹤卿的佩服。 陈三一忍住满腔怒火,艰难地扯出一个谦卑的笑来:“是,鹤卿掌门说的是,这本就是瑶光派的事,是贫道僭越了。” 面对陈三一的主动示好,鹤卿并不做任何表示,只白了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玄清子心累的叹了口气,再一次对陈三一劝说道:“陈掌门,我知门规难违,可这些封印事关世间安宁,还望你能慎重考虑。” “好的好的,”陈三一连连应是:“贫道一定会仔细权衡的。” 三方会谈终于是结束了,可也没有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广寒宗此后会与灵山五大仙门长期合作,共同去调查魔修的异动,反而是玄清子最初最想要得到配合的御灵宫,也就是来灵山转了几圈。 从殿内出来后,云天特意滞后了些与鹤卿攀谈:“早就听闻瑶光派的功法独树一帜,却不想鹤卿掌门也如此有魄力。” 鹤卿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真心夸赞而非阴阳,才笑着颔了颔首:“云掌门过誉了,我也不过是护短而已,还要向云掌门致歉才是,方才驳了你的意思。” 见鹤卿一改先前的“跋扈”,有礼有节的向自己致歉,云天对鹤卿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微微点头说:“鹤卿掌门无须在意,我们广寒宗都是些粗莽之人,不拘那些小节,鹤卿掌门性情中人,倒是很像我们剑修的做派。” 鹤卿听了,一边走一边笑道:“云掌门客气了,我年纪轻,云掌门叫我鹤卿便是了。” “哈哈哈!靠谱!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云天爽朗的大笑,而后又看向殿外疑了一声:“嗯?” 鹤卿循着视线看去,只见大殿外围了不少的弟子探头探脑,但一接触到几个掌门的视线,又都一哄而散,不敢再露头。 鹤卿见状也猜到了几分,估计这些弟子已经听说了乐清如的身份,猜想今日掌门议事应当就会给出结果,特地来吃一手瓜的。 吃瓜群众散了个干净,只有陈岳大着胆子跟在云初的身后,别别扭扭的上前来见礼,观月等人见了,也猜到他们想问什么,便先行一步离开,留下云天和鹤卿在此给出答复。 “仙师,父亲,”云初致礼后摸着脖子,有些不自在地道:“清如……她虽是半妖,但人并不坏,如果可以,还望仙师不要将清如赶下山。” 云天正要给自家儿子说明情况,却听鹤卿愁云惨淡的叹息道:“唉,你们来晚了一步,抓紧时间去北峰同清如相聚。” 云初一听这话,登时愣在了原地,陈岳更是当场红了眼眶,赶紧拉着云初告退,御剑而上匆匆奔向了北峰。 鹤卿揣着手望着二人仓皇离开的身影,笑眯眯地感慨:“年轻真好啊。” 云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这是有何深意?” 鹤卿理所应当的道:“没有深意,就是逗乐子罢了,徒弟嘛,不能拿来玩儿多可惜。” “……”云天想:我可以收回刚才对此人“靠谱”的评价吗? ※ “清如!清如你快出来!” 乐清如正乖乖的“闭门思过”,自己会被怎么处置的结果没出来,她也不敢出去抛头露面,正等得无聊,就听见门外陈岳在敲门喊自己,立刻喜笑颜开的就跑去开门了。 “你们怎么来了?”乐清如乐呵呵的问:“来找我玩儿吗?” 陈岳苦着一张脸说:“还玩儿呢?你都快走了……” “什么?” 云初无奈地叹气道:“我看,你再去向鹤卿仙师求求情,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乐清如一脸蒙圈的左看右看:“你们在说什么?” 陈岳见乐清如还被蒙在鼓里,不由得同情道:“几位掌门商议的结果出来了,说是要将你驱逐下山。” 乐清如想都没想就摇头道:“不会的,我师父不会赶我下山的。” “可这就是鹤卿仙师亲口说的。”陈岳说道:“她还让我们和你多聚一聚。” “不会不会,”乐清如一个劲的摆手:“师父她肯定是骗你们的。” 云初认真地思考了一番,疑惑道:“骗我们?有何目的?” “她想看你们抱头痛哭。”门外一个人影慢悠悠地走过,不咸不淡的扔下了这句话,语气听着十分了解鹤卿。 几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是几日不见的陆离。 陈岳诧异的微张着嘴:“鹤卿仙师……竟还有这样一面?” 乐清如望着陆离离开的方向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正要解释,就见御灵宫的人走了过来,刚巧挡在了陆离面前。 第56章 砸场子 御灵宫的好几具法器被鹤卿摧毁,队伍的人数比来时少了些,可他们基本都是青壮年,道袍颜色偏深,外加剩余几具法器,黑压压的站在走廊上,给人的感觉依然很有压迫性。 乐清如见状,便给陈岳和云初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保持安静,三人跟叠罗汉似的,一个趴一个,躲在房门后偷看,她仍有些害怕御灵宫那些人,不敢直接露脸。 只见陈三一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陆离,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他用粗嘎的声音说:“听闻瑶光派有一弟子,在初阶考核时被误闯妖兽山的魔兽吞食入腹,便是你吗?” 而陆离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轻声细语道:“让一让,挡着光了。” 乐清如在门后焦急的握拳,心道这陆离可是脑子转不过弯?那好歹是个仙门掌门,你绕个路过去不就行了?非得走直线嘛? 好在陈三一也并未因陆离的无礼而发火,反而是笑得更殷切,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挤在一起,宛如一朵灿烂的菊花。 他说:“不愧是鹤卿掌门的亲传弟子,这狂妄的态度倒是一模一样。” 在场的人也不知这句话哪里顺了陆离的耳,他总算是愿意正眼看向陈三一,但说得话却依然扎心:“劳烦让一让,你们身上的味道可不太好闻。” 御灵宫的人一听这话当即不约而同的迸出了杀气,藏在门后的人也是震惊的呆若木鸡—— 陆离这是,在说御灵宫的人身上有臭味吗? 如今灵山上下都知道那些披着斗篷的“弟子”,其实是尸体做的法器,可不管是为了同为仙门的情谊,还是为了要积口德,没人会光明正大的议论此事,更别说当人面说了。 陈岳趴在云初的背上,忍不住小声问:“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云初沉吟了片刻,用同样小的声音说:“不小心的?陆离不太像是会故意戳人心窝子的人。” 趴在陈岳背上的乐清如用气声纠正:“他肯定是故意的,这个人心眼贼多!” 走廊那边,陈三一抬手制止了门下弟子的跃跃欲试,微微弯下腰,眼神如蛇蝎一般紧盯着陆离,阴笑道:“年轻人,贫道给你一个忠告,没有你师父的本事,就别学你师父的脾气。”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伸出右手,状似要去抚摸陆离的头。 而陆离,却根本没打算回避,只是微不可查的用右手抚上了腰间。 正当乐清如三人观望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时,一个人影倏地从乐清如的房门口划过,紧接着掠过陆离,待站定,其余人才看清来人正是顾长念,本还站在陈三一面前的陆离,也已经被他带出了一丈远。 顾长念先是冲陈三一揖了揖手,随后才恭敬道:“陈掌门,听闻陈掌门今日便要出发离开灵山,晚辈得家师吩咐,特来相送。” 陈三一鬼气森森的笑了两声,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也有些喷薄,想他修行数十年,来了灵山,却三番两次的被这些自诩清高的人轻视,一个鹤卿,两个鹤卿的弟子,皆不将他放在眼里。 “好啊,好啊。”陈三一点头念叨着,随即忽然就捻诀打一道术法,蓝色的火焰状“火蛇”陡然喷涌而出,大张着毒牙朝顾长念与陆离而去。 顾长念没能料到陈三一会突然出手,脑海中浮现出昨晚被那些法器接触到后吸走修为的场景,情急之下,也不敢正面应对,只堪堪来得及抽出拂尘化出一道屏障,同时将陆离挡在了身后。 那“火蛇”撞击在屏障上,发出怪异的“呲呲”声,随着陈三一加大灵力,顾长念顿时犹如被泰山压顶,后退了数步。 而就在顾长念艰难支撑之际,那屏障上的“火蛇”忽然嘶鸣一声化作了一团蓝色的烟雾,将顾长念与陆离团团的笼罩了起来,紧接着,屏障也化为了乌有。 顾长念震惊地看向自己的掌心,这才惊觉陈三一不同于其他御灵宫弟子,哪怕不直接接触,也能将对手的术法打断一刻,从雾气中吸取修为。 乐清如见此情景,哪里还顾得上躲,快速给鹤卿传了音后,直接就窜了出去指着陈三一骂道:“你个臭道士!你敢在我瑶光派打人!我这就让我师父回来收拾你!” 陈三一发出咯咯的笑声来:“好,没想到鹤卿掌门的三位弟子都到齐了,那贫道就辛苦一些,替她指点一下你们。”说罢就广袖一挥,所有站在后方的法器全都动了起来,灵敏的将几人四面八方包围住,且一步步上前。 被蓝色烟雾笼罩的陆离,似是没眼看,微微仰头叹出一道鼻息,终究还是从腰带里摸出了宫铃,未使任何催动的术法,只是提拎着轻轻一晃,所有法器全都静止了,好似被冻住了一般。 眼前的状况是陈三一从未想到的,他甚至都没有遭遇过,当即大惊失色,连续变换了好几次手印,然而法器都仍是一动不动。 “为、为什么?!” “因为你使得不对。”陆离缓步走出了那些能短暂抑制法术的蓝色烟雾,温吞而又友好的说:“我教你。” 话音伴随着宫铃声落下,只见作为御灵宫法器的尸体全都僵直着调转了方向,齐齐的朝着御灵宫的人扑了过去…… ※ 作为一派掌门,云天也不好多耽搁,当天就要离开,鹤卿同他聊得尚算愉快,便让顾长念去守着御灵宫的人离开,自己则是一路陪同云天,将他送至了山门。 鹤卿也对了云天的脾气,就天枢门到山门这点距离,差点就要与鹤卿称兄道弟了,还约好了来年的仙门大会,一定要好好喝上一杯。 等鹤卿忙完手头的事回到北峰,结果还没进入宫观,只刚一靠近,就察觉到结界当中的术法波动,而且,还不止一人。 于此同时,乐清如那半吊子的传音也姗姗来迟,鹤卿一听,脸立时就垮了下来—— “师父您快回来,御灵宫的人要砸咱们的场子!” 第57章 杀了又没完全杀 鹤卿循着术法气息的来源,忍着火快步到了后院,只见院中一片狼藉,桃花树被掀翻了,树下的书案蒲团也都东一块西一块,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恶臭,以及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蓝色粉尘。 天玄山的陈岳忙不送迭的尝试净化,天枢门的云初拿着罗盘打算布阵,两人均是口中念念有词,再加上御灵宫弟子的惨叫声,伸着两只狼耳朵的乐清如的叫好声,喧嚣的犹如捅了十七八个马蜂窝。 鹤卿咬紧了腮帮子,拿起臂弯处的拂尘,冲着院中唯一屹立不倒的假山猛地狠抽了下去,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那山石顿时碎成了渣,罩在整个北峰的结界也直接被轰碎。 乐清如被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回头一看见是自己师父来了,赶紧跑过去告状:“师父您回来得正好,这些御灵宫的人趁您不在,要欺负我们!” 鹤卿没看乐清如,死死地盯着被两具法器左右“护”着的陈三一,面无表情地道:“陈道长,可是我这几日待客不周,才叫你在临走之际砸我宫观啊?” 然而陈三一却好似没听见,眼神惊疑不定地望着离他很远的陆离,嘴唇翕动,像是在自言自语什么。 鹤卿有些疑惑,正欲追问,一旁的乐清如就主动解释了来龙去脉:“师父,他们走的时候遇到了陆离,他们说陆离挡路,说要教训他,长念师兄来帮忙,他们就封了他的术法,我说要请您回来做主,他们连我都想打!” 一旁的陈岳欲言又止: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又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鹤卿听罢,冷脸走了过去:“陈道长,你有何解释?” 陈三一看着陆离的方向,五官逐渐扭曲,先前无声的喃喃低语也放开了声,像是精神错乱般的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在此处?怎么会在……可笑……太可笑了……” 众人听着这零碎的只言片语,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唯有鹤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些话旁人听见了,也许只会当他是在胡言乱语,可鹤卿心里有数,陈三一这像是,知道陆离的,身份了。 若是再让他这样说下去,其他人也必定起疑。 鹤卿杀心即起。 顾长念循着陈三一的视线看向陆离,下意识追问道:“陈掌门,您在说什么?” “嘿嘿嘿……不可能的……”陈三一不知是害怕亦或是兴奋,笑声有些发颤,他说:“亏你们自诩仙门先驱,不止窝藏了半妖,竟还——呃啊!” 陈三一的话没说完,他低头看向自己那被拂尘贯穿的胸膛,大张着嘴,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长念惊诧的看向鹤卿,却见她眼底满是薄凉,这个瞬间,顾长念只觉得眼前的师父陌生到让他不敢相认。 陆离也在看鹤卿,眼中既有欣赏,亦有发现猎物一般的侵入感。 乐清如等三人也呆住了,他们前一刻不过只是想着,鹤卿来了,便能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御灵宫的人,怎么都想不到鹤卿会直接出手将一个仙门掌门击杀。 “鹤卿!你做了什么?!” 乐清如循声望去,只见其余四峰的掌门都已御剑赶来,正悬于北峰这后院的上方处,脸上均是一片惊愕。 鹤卿头也不回的将伸长的曳影收了回来,看着那洁白干净的麈尾,不满意的微微蹙眉:“嘁。” 众人观她反应离奇,再定睛一看,那明明已经被鹤卿直接命中罩门的陈三一,竟然只留下了一具迅速腐败的尸骸。 “啊?”乐清如惊得下巴都快掉了:“这、这个掌门,是假的?” 此时,空中也传来了陈三一那粗嘎的声音:“鹤卿掌门的实力,贫道领教了,咱们会再见的,嘿嘿嘿。” 鹤卿听着这话,表面上看着淡然,实则暗地里恨得都快把曳影给握断了:好你个妖道,不杀了你,我就跟你姓! ※ 乐清如和陈岳以及云初三人,在后院中默默收拾战后的狼藉,但看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往书房的方向瞅,尽管那边已经布下了结界,啥也听不见。 书房中,鹤卿揣着手不紧不慢地说:“事情就是这样,他砸我门派,辱我弟子,我逼不得已才出手的。” 顾长念听着这番解释,一时如鲠在喉—— 他很清楚,师父若是因御灵宫的人在北峰作乱才起杀心,便不会先行击毁那假山以作警告。 师父之所以动了杀心,是因为…… 顾长念眼角余光看向身边低眉顺目的人:陆离。 “即便如此!”玄清子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也不能妄动杀念啊!那陈三一既非妖魔又非邪祟,你身为瑶光派掌门,怎能对同为仙门的人下杀手?!” 鹤卿长出一口秽气,一脸诚恳道:“真人,我既然出手,自是知道那并非他的真身,本意是想警告的同时,切磋一下,绝非是想杀伤他。” 观月闻言看向其余三个掌门,道一和冲应又看向玄清子,毕竟整个灵山,就只有玄清子与鹤卿同为渡劫期,鹤卿说她看出那是傀儡,他们也不便质疑。 但玄清子能怎么说呢?说他没看出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是清了清嗓子。 鹤卿又说:“此前我便一直奇怪,这御灵宫的弟子人人都带着一具法器,唯有陈三一这个掌门,反而是只身前来,细看之下才发觉,原来此次前来灵山的陈三一,并非他本人。” 这话算是说得有理有据,又有两个证人作证,玄清子也不好继续纠结,只能是语重心长的说:“鹤卿呐,我也是看着你一步一步走来的,前十年你至多也不过是对长……”玄清子的话语戛然而止,顿了顿才接着道:“至多不过是有些荒唐,可你看你如今的样子,一身杀伐之气,哪里还有一点仙门掌门的样子?” 书房里至少有三人,是知道玄清子那未言尽之语所指为何的。 例如顾长念,略显窘迫的低下了头。 例如陆离,眼含讥诮的垂着眼睑。 再例如鹤卿,一脸不悦。 第58章 有一件婚事要商量 鹤卿实在是不愿意听见有人再将她同顾长念扯在一起,硬要传谣说她垂涎自家徒弟美色的话,还不如传她和陆离。 鹤卿微微颔首,不逢不若的说:“真人,我派天心诀的功法,一向是重杀戮的。” “你……”玄清子被鹤卿气得肝疼,沉声道:“好,我说不过你,只希望你莫要将你瑶光派几万年来的荣光毁于一旦!你好自为之!”说完便撤了结界拂袖离开。 冲应亦是失望地摇了摇头,跟着消失在了原地。 道一什么都没说,只是讳莫如深地拍了拍鹤卿的肩膀,便去处置那十数个御灵宫弟子了,留下观月这个与鹤卿同辈之人,两人半天无语。 片刻后,观月对顾长念吩咐道:“长念,你同陆离先出去,我有话对你师父说。” 顾长念默了默,揖手应下:“是。” 此刻,陆离才在进入书房后首次抬了眼,意味深长地看了鹤卿的背影一眼,跟着顾长念走出了书房。 观月叹了口气说:“这大半年来,你变了许多。” 没了玄清子等长辈在,鹤卿也不拘着自己了,一屁股坐在了书案上,“哪里变了?” 观月温和的道:“从前你性子清冷,除了在面对……平日里情绪的起伏不太大,可近来,你的确是做出了很多出人意表之事。” 也许是因为自鹤卿穿书以来,观月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友好,明里暗里也帮了她不少,又也许,是因为作为旁观者同情他工具人的属性,观月提到顾长念,鹤卿倒是没那么反感。 鹤卿笑了笑说:“修士寿命长久,若永远都是同一种方式生活,岂非太无趣了?换一种方式,或许,会有不同的命运。” 观月并不明白鹤卿所说的“不同命运”是指什么,但却能感觉到她想有所改变的希冀,默了半晌后,喃喃道:“杜若说得对,我应该向你学习。” “学习?”鹤卿挑着眉梢打趣道:“学我怎么得罪真人?” 观月笑着摇头,又难掩正色的问:“鹤卿,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你可否对我直言一句,你对长念,的确再无心思了吗?” 这个问题鹤卿完全不用考虑,毫不犹豫地回道:“再无。” “好,好……”观月连说了两个好字,语气听着有些怅然。好一会儿后,他才像是拿出了全部信念似的接着道:“既然如此,那我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见他如此态度,鹤卿也正经的问道:“你说,何事?” “婚事。” “哈?!” ※ 顾长念与陆离一前一后的出了书房,乐清如三人见了立刻就想跑过来打听,却被顾长念以眼神制止了,见状,乐清如只能不情不愿地刹住了脚,又退回去拿起扫把噘着嘴清扫。 顾长念回身叫住要自顾自离开的陆离:“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陆离站定回头,一脸无害的问:“师兄指什么?” 顾长念说:“方才因着其他几位掌门在,所以我并未拆穿你,可你我皆是心中有数,陈三一后面的话,都是对你说的。” “哦。”陆离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倒是没注意,师兄真是心细如发。” “你不用在此与我顾左右而言他,”顾长念沉声道:“陆离,你究竟是什么人?” 陆离低下头发出轻缓的笑声,戏谑的说:“师兄,我究竟是什么人,你难道不该去问师父吗?” “……”顾长念登时哽住。 是的,顾长念也清楚,若陆离有心隐瞒自己的身份,又怎会让他这样一问就问出来?问师父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是……顾长念同时也明白,师父在替陆离隐瞒身份的事上,也许“功不可没”。 顾长念此时的心情很复杂,他明知自己应该直接向鹤卿问个明白,即使问不出所以然,也能对鹤卿死了那最后一份心。 但,他又不愿走到这一步。 就好像只要他不问,那“也许”,就仅仅是也许。 陆离对顾长念阴晴不定的脸色冷眼旁观,亦没有忽略他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紫气—— 他果然没看错,顾长念被那武陵源中的瘴气影响,虽拔除了瘴气,却还是生出了丝丝邪气。 而这邪气,若是运用得当,便会成为心魔。 便让他拭目以待,看看这次天道选中的气运之子,是否依然可以如几万年前一样,百折不挠,诸邪不侵。 陆离几不可见的扯出一抹冷笑来,转身欲走,却再次被回过神来的顾长念叫住。 “等等,”顾长念定了定心神,朝陆离伸出一手:“既然不愿说你是何来历,那便将你的法器宫铃拿与我看。” 陆离微微侧头睨视着他,似笑非笑道:“宫铃?” 顾长念走近了一步,颇有股逼人之势,他说:“你身为瑶光派的弟子,竟然能以法器操纵御灵宫的行尸攻击主人,难道我不该怀疑?” 陆离盯着顾长念的眉心处,紫气再一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倏地,陆离轻笑了一声,也没有过多犹豫,径直就要去取揣在怀里的宫铃,可正当他要递过去时,院外传来了花池雨的声音—— “长念!” 花池雨和徐改之匆匆赶来,两人都担忧不已,徐改之着急的问:“你没事?听说鹤卿仙师与御灵宫掌门在北峰发生激战,你没被殃及?” 对上花池雨,顾长念一改刚才的咄咄逼人,缓和了语气道:“我没事,当中细节,稍后我再细说。” 但乐清如可等不及了,扔了笤帚就跑了过来:“花师姐,我知道细节,我看得一清二楚,我跟你说……” “哎哎,”徐改之赶忙将她拉住,又往云初陈岳二人那边带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道:“来你跟我说。” “可是花师姐……” “池雨有你长念师兄说给她听。”徐改之往后瞅了一眼,对乐清如压低了声音说:“这么不懂事呢?别去打扰他们。” 廊下再次安静下来,顾长念对花池雨说:“池雨,我晚点跟你说,眼下我有事要……”一回头,陆离已经不见了。 第59章 弟子恕难从命 顾长念皱紧了眉:还是让这小子跑了。 花池雨在一旁打量着顾长念的神情,见他不太高兴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长念,是不是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顾长念听了,习惯性地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来:“没有,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花池雨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与改之在南峰悟道,惊觉鹤卿仙师灵气爆发,改之便猜测仙师是与御灵宫掌门起了冲突,我们本想立刻赶来支援的,但师父,让我们先留下等消息,这才来迟了。” 顾长念被花池雨这一通详细的解释搞得忍俊不禁,安抚她说:“我明白的,观月仙师判断是对的,那时你们若来了,作用也不大。” 花池雨眼神暗了暗,双手紧握着流彩剑有些局促的说:“长念,我听我师父说,下个月玄清仙师会再次出发前往封印查看,我想一同下山。” 顾长念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赞同道:“挺好的,虽说结界布控并非你所擅长,但若是跟着玄清仙师去一次,或有所长。” 花池雨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要同我们一起去吗?” 顾长念怔了怔,没有和以前那样立刻答应下来,而是犹豫了许久后委婉地说:“呃,这个,我要与师父商量一下。” “……”花池雨的头彻底低垂了下去:“好。” 两人刚刚说定,书房的门就打开了来,鹤卿与观月先后走出,见了长廊上的两人都是一愣。 观月的目光在花池雨那明显有些失望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又硬生生地挪开了,看向院中的徐改之扬声道:“你们来看长念?” 徐改之和乐清如等人走过来揖手致礼:“师父,仙师,我们听说北峰出了点事,过来确认一下大家的安危。” 观月点了点头,一时没了话。 鹤卿察言观色,看他有些挣扎的样子,便传音入密问他:“要现在说吗?还是你要再考虑一下?” 在书房里时,观月笃定的说,要出门后就将这件事宣布,估计也是没想到乐清如也来了,当即便有点踌躇。 对此,鹤卿深表理解。 顾长念的眼神在鹤卿与观月的脸上来回看着,他能感觉到鹤卿传音入密时引起的微弱术法波动,却也并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场面尴尬静谧了好一会儿后,观月直接开口道:“就现在说。” 鹤卿看他这犹如壮士断腕一般的决绝,差点都要忍不住给他竖个大拇指了,但好歹是忍住了,只点了点头,对众人说:“方才我与观月,商量了一下婚事。” “婚事?!”…… 众人异口同声的大惊出声,乐清如更是震惊到嘴都歪了,结巴道:“师、师父,您何时与观月仙师情、情投意合了啊?” 鹤卿嘴角抽了抽:“不是我们俩的。” “那是……” 鹤卿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对顾长念露出一个极尽慈祥的长辈笑容来:“由我们两个师父做主,替你和池雨指婚。” 此话一出,院子里登时沸腾了起来,徐改之更是激动地鬼叫连连:“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 乐清如也拉着花池雨的手原地跳脚:“恭喜你啊花师姐!你要成婚啦!” 花池雨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顿时眼眶湿润,一张小脸羞得通红,然而待她怯生生地看向身侧的顾长念,喜色当即僵在了脸上—— 顾长念整个人呆愣住,眼中有慌乱有错愕,唯独没有与花池雨一样的欣喜。 长念他,并不愿接受这门亲事…… 意识到这一点,花池雨的心,沉了下去。 鹤卿看着七魂没了六魄的顾长念,没好气的想,这家伙都乐傻,只怕是做梦都梦不到能娶到池雨这个心上人? 其实以鹤卿与顾长念这敌对关系而言,她并不想成顾长念之美,可是观月掏心掏肺的说了那样多,句句不提花池雨,句句都是为了花池雨。 鹤卿看得出来,观月是想尽快成全了顾长念和花池雨,也好绝了自己的心思。这对书中那个隐忍了一生的观月而言,可想见是多么艰难才做出的决定。 于是鹤卿想着,那就这样,好歹,也算是间接卖个好给顾长念了,希望他能在如愿抱得美人归后,不要再想着弑师,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如此一来,她不用再为了活命汲汲营营,那魔道少君也不用再勉强和她绑定在一起,皆大欢喜。 “我不同意!” 正当鹤卿开始幻想着日后的圆满生活时,顾长念猛地一声低吼,把她吼回了神。 鹤卿一脸莫名其妙的问:“你,什么?”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婚事就摆在眼前,只要顾长念答应了,那他和花池雨的cp线就是直接通关了啊。 然而顾长念当即双手抱拳,单膝跪在了鹤卿与观月的面前,用肉眼可见的急切神情说道:“师父,弟子……弟子恕难从命!” 观月飞快地看向花池雨,见她伤心到眼泪几欲脱眶而出,死死的咬着下唇拼命忍着,如此悲痛,观月的心也仿佛被利刃刺中,顿时火从心头起。 他双手负在身后紧握成拳,竭力保持语气平稳的道:“长念,你与池雨的感情一直很好,你师父既然已经同意了这件事,你就不必再有疑虑了。” 观月这话直白得就差没说:你师父不会把不伦之情强加在你身上了,赶紧答应下来。 “弟子……”顾长念欲言又止,艰难地吞咽了好几下,才找回了冷静。他说:“仙师,我和池雨都还年轻,应当将心思都放在修炼之上,又岂能耽于男女之情呢,还望师父和仙师收回成命。” 观月发出一个状似轻笑的气声,不满道:“如今仙门当中结成仙侣之人不在少数,难道他们就不用修炼吗?” 鹤卿双手揣在袖中保持沉默,顾长念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只能静观其变。 不等顾长念再解释,花池雨就已经忍着哭腔抢先一步说道:“师父,长念他……说得对,弟子,还仅是金丹,现在定下亲事,实在言之过早。” 第60章 想如何折磨我 谁都看得出来,这并非花池雨的本意,她是为了顾长念才委曲求全的。 徐改之也顾不得两位掌门在此了,冲过去一把揪住了顾长念的衣领怒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池雨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清楚?你怎能说出这种伤她心的话来?!”说完就一拳打在了顾长念的脸上。 “改之!”花池雨将他拉住,含着泪摇了摇头。 顾长念被打倒在地,又慢慢地跪正了,顶着淤青的嘴角再次抱拳恳求道:“请师父和仙师,收回成命。” 徐改之还要上前,花池雨立刻用力将他扯住,同时扬声道:“别再继续让我丢脸了!”她的声音在发抖,眼泪也随之滑落。 一件喜事,却闹成这样,场面尴尬的可怕。 观月怜惜的看着花池雨,忍着怒气点了点头:“是我过于操心了,你们的事,自然是应该由你们自己拿主意。”说着又对鹤卿微微颔首:“告辞。” 看着心爱之人受此种屈辱还能维持大家的体面,鹤卿对观月真是由衷的佩服。反观徐改之,若不是有花池雨一直干涉,只怕是还想狠揍顾长念几拳。 花池雨拉着徐改之离开前,泪眼婆娑的看了顾长念一眼,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最终只能转身离开了北峰。 本就是等着要看热闹的乐清如等人,真看了场“大热闹”,反而安静如鸡,云初率先对鹤卿拱手道:“仙师,呃,既然此间已事了,我与陈岳就先行告退了。” 乐清如忙不送迭的一左一右挽着他俩的胳膊说:“那师父,我、我去送送他们。” 回廊下再次安静了下来,顾长念依然跪在地上。 鹤卿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边转身欲去找陆离,一边淡淡地说:“起来,人都走了。” “您为何要定下我与池雨的婚事?” 顾长念的声音很低沉,可听不出什么情绪,鹤卿没有回头,只理所应当的道:“你与池雨不早就互许盟约?我和观月也只是想达成你们所愿罢了。” “达成所愿?我与池雨何时互许盟约?” 鹤卿听着顾长念的声音由低变高,且由远及近,便知他已经起身靠了过来,但鹤卿依然没有回头,只是无语地翻了眼白,脱口道:“在蛊寨时,你们不就已经互诉衷肠了吗?” 顾长念望着鹤卿的背影,感受着她不加掩饰的冷漠,扯紧了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反问道:“您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鹤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故作淡定的含糊道:“那日天玄山弟子众多,有一两个人做了耳报神又有何奇怪?反倒是你,既然与人家姑娘许了终身,便应该要负责。” “那只是一个同生共死的誓言,何以会成为能定终身的盟约?”顾长念又上前了一步,“师父,您是真心实意,想让我与池雨定下婚约吗?” 鹤卿在面对顾长念时,耐心一向不多,譬如眼下,她就已经不愿再废话了,她转过头冷冷地看着顾长念,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怎的?怀疑让你娶了池雨是想害你?你不同意,也没人逼你,你有何不乐意?” 顾长念隐约听见自己脑海中那一根弦崩断的声音,他自己都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就已经双手钳制住了鹤卿的胳膊,神情复杂的道:“我为何不乐意?这话应该问师父您才对!这半年来您对我时好时坏,忽冷忽热,既要疏远我,又三番两次的救我,您到底在想什么想做什么,您到底还想如何折磨我?!” 顾长念的语速极快,两只手似是发了狠的禁锢着鹤卿,在鹤卿的印象中,他似乎从未用这样失礼到发癫的态度对自己说过话,惊诧了一瞬后,鹤卿当即震出一道罡风将他推开数步,接着又以曳影把他五花大绑的吊在了梁下。 “真有你的。”鹤卿淡漠的看着他,轻声道:“作为一个捅了我一刀,又想趁我渡劫毁我道行的人,你是怎么将这番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 顾长念闻言一怔。 鹤卿观他是这种反应,不免面带嘲讽的笑出了声:“哦,原来你是忘了我们之间有仇?还是说,由于你先前无论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你便自行将这两段光辉历史从你的记忆中删掉了?” “……” “我们还是免去这些惺惺作态,”鹤卿埋头整理着衣袍,温吞道:“我不管你是如何猜疑我的,但你和池雨的婚事,方才已经送到了你的面前,是你自己不要的,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可别再赖我头上。” 鹤卿走了,走之前也没将顾长念从梁上放下。 当然,若是顾长念想下来,他是可以办到的,只是他此时大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抵抗。 今日,他又见到了师父从未展现过的一面,哪怕这半年来师父对他多有疏远,也从未用这种近乎于挖苦的语气同他说过话。 顾长念想,也许师父说得是对的,是他太想当然了。 这些年他为了反抗师父,做过许多在外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可师父事后从未怪责他,总是无奈他为何不能接受她的心意。 习惯使然,竟让他忘了,师父,也是会伤心的。 所以师父这大半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被他真切的伤到了心,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吗? 那……师父又为何处处对他手下留情,还几次救他于危难?又或者,是下意识的选择? 若是如此,那么,师父是否对他应当还是有一些…… 有一些什么? 顾长念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 “秽气。”鹤卿一边朝陆离的房间走一边念叨,反思自己就不该因为同情观月,又抱了些侥幸心理把这桩婚事定下来。 如今可倒好,看观月那心疼得不要不要的状态,估计对花池雨的感情更牢固了不说,还被顾长念怀疑她别有居心,本来就撕破了的脸,现在更是烂得稀碎。 鹤卿阴沉着脸绕过拐角,一眼就瞅见了那双手抱怀靠在廊柱下的陆离。 陆离噙笑看她,说:“好一出师徒情感大戏呢。” 第61章 魔兽竟在我身边 不知怎么的,见了陆离这个大反派,鹤卿居然会感觉轻松了不少。 她走上前去说道:“我就奇怪,那边这样热闹都不见你人,原来躲这儿看。” 陆离注视着鹤卿的眼睛,似是想从当中看出点什么,片刻后才戏谑道:“那怎么方便呢,我若在场,岂不是打搅了师父你与爱徒的‘互叙衷肠’呢。” 又在阴阳怪气。鹤卿想。但仔细一看,又没觉得陆离心情不好,反而是有些愉悦,不禁奇怪道:“你在乐什么?” 陆离的视线从她身上轻飘飘的划过,先一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待鹤卿跟上来后才说:“师父为了救我,不惜在仙门之中取人性命,实在可歌可泣。”说着又回头瞅了她一眼,接着道:“但若是下次师父动手前,能先与我商量一下,就更好了。” 想他费尽心思用那些法器将陈三一困在当中,就想着将这傀儡拿下后细问一番,不想鹤卿一来就直接把“人”给弄死了。 不过,陆离的思维总能与鹤卿保持一致,这战后复盘简直就说到了她的心坎上。 鹤卿余怒未消的重重把门关上,布下结界后反过来指责道:“你也没跟我说那是傀儡啊,你要早说,我不就不动手嘛?” “哦,原来师父并没看出来,那师父还在玄清子面前扮演的如此笃定,”陆离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似笑非笑的说:“还真是辛苦了。” 眼前这两个合作关系的人关上门互相指责的画面,让鹤卿忍不住想笑,她也跟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豪气道:“等这段日子风声过了,我便直接杀到御灵宫去取他狗命。” 陆离垂首轻抿了茶水,又转动着茶杯慢条斯理地说:“先不说你是否能办到,就算成功了,你今日才对他下了杀手,他一旦身死,你自是首当其冲被怀疑。师父如此说,可是想叛离仙门?” “叛离是不会叛离的,永远都不可能叛离。”这话鹤卿说得毫不犹豫。 陆离闻言,眸光几不可见的闪了闪,意味深长地道:“倒是没看出来,师父对仙门竟是忠心耿耿。” 鹤卿心道,自己这哪儿是对仙门忠心耿耿啊?分明是不想在叛离仙门后被人追杀到天荒地老。不过这些属于私事范畴的内容,她也并不打算与陆离分享。 鹤卿一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慢慢喝,另一手朝他伸去:“嗯嗯。” 陆离的眼波从那只手看向鹤卿的脸:“何意?” 鹤卿放下杯子:“宫铃,给我看看。” 陆离默了默,笑不达眼底的问:“师父作何要看我的法器?” 鹤卿看了他半晌,轻笑了一声说:“你跟我装什么?你的宫铃能操控御灵宫的法器,先前可没跟我说过,我看看有什么蹊跷。” 陆离没做声。 若是在一炷香之前,鹤卿来找他讨要宫铃一看,他也许就允了,可现在……一想到鹤卿与顾长念先后做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言行举止,陆离的心情,顿时就不太美妙了。 “哼,你与顾长念,真不愧是师徒。”陆离讥诮的说着,将揣在腰带里的宫铃拿出来,递了过去。 鹤卿拿着那银色的宫铃凑近了一看,立刻就从那些缝隙中发现,里面似是有一只活物,正顶着比米粒还小的眼珠子,趴在缝隙中看她! 鹤卿被吓了一跳,把宫铃拎远了些,引起一阵悠扬的铃声,她惊道:“你居然在法器里养虫子!?” 陆离定定地看进鹤卿的眼底,意有所指的说:“不是虫子,是,魔兽。” 他此时的心思有些微妙,既不想让鹤卿过早的察觉到真相,又因为好奇鹤卿在知道真相后会作何反应,便又希望她能意识到什么。 如陆离所预料的,鹤卿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口中所说的魔兽,便是此前闯进妖兽山作乱的那只,当即脸色就变了。 鹤卿广袖一挥在房间外布下结界,紧绷着脸沉声道:“这魔兽怎会在你这处?你把它困在身边想做什么?” 陆离眼中带着些试探,不紧不慢地反问:“师父怎么就这样肯定是我困住它,而非它主动来找我的呢?” 鹤卿细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它把你的气息当成了魔神,想做你的魔宠?” “……” 鹤卿又气又无语的喟叹:“这样大的事,你怎能不事先知会我?你竟还用宫铃去操纵御灵宫的法器,难怪陈三一会发现你的身份。”顿了顿,更加不满的补充:“你方才说顾长念也想看你的法器?我……少君,你可曾考虑我的处境?” 陆离端详了鹤卿良久,确认她依旧没能发现真相,安心之余也不免有些失望—— 这个女人,还真是完全不考虑他会有魔道少君以外的身份啊。 眼看鹤卿气得都想要直接取消合作关系了,陆离才适时的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复。他不急不缓地撩袍坐下:“那陈三一若是有心暴露这一切,也就不会把时间留下来对你叫嚣了。” 鹤卿听了,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下,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好歹是能暂时放宽心,可也仅仅是暂时。 这么大的把柄被人捏在手里,不除掉始终是心头大患。 鹤卿又看向那宫铃,眉头皱得死紧:“那这玩意儿你打算如何处理?总不能一直带在身边?” 陆离展颜一笑:“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鹤卿咬着牙皮笑肉不笑的道:“我能掩盖掉你身上的魔气已经是极限了,这魔兽气息我得是天神下凡才能一并抹掉?”话音戛然而止。 鹤卿猛然想到,若是从妖兽山开始,陆离便一直携带着这只魔兽,那么他平日里必定也没少耗费元气和修为去替魔兽遮掩。 既要压制自己身上的魔气,又要压制魔兽的气息,身体上还带着可以压制他力量的禁咒…… 思及此处,鹤卿不由得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这货当前的实力,真的在她之下么? 第62章 起疑 灵山又热闹了起来,尤其是北峰。 每日里都有无数其他四峰的弟子跑来瑶光派爬墙头,就为了看乐清如一眼。 原本乐清如都已经把包在头上的旧布给摘了,想着自己日后可以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人前,可在看到那些来把她当做什么稀奇物件来观赏的人后,她又将旧布给包了回去,整日里闷闷不乐,连静功时心都定不下来。 同样魂不守舍的还有顾长念。 那日两位掌门要定下他与花池雨的婚事,虽没有几个人听见,听见的人也都没有将消息外泄,可他在事后去找花池雨赔礼道歉,却被徐改之拦在了宫观外。 当然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鹤卿对他的态度。 廊下那次的对话,似是让鹤卿感觉最后一张窗户纸被捅破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从那一天直至现在,鹤卿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连让他想为自己此前的欺师灭祖表示忏悔都没机会。 何况,陆离究竟是什么来历,与鹤卿在他房中会面的人是谁,陈三一临走时说得那些话是何意,统统没有进展。 诸事不顺,顾长念根本无法静功。 三个人当中最稳定的就是陆离,他看起来一如往常,不管是不久前发生的事,还是周遭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 然而他的进度,却依然是三个人中最缓慢的。 “别看啦你们!”乐清如忍无可忍的冲墙头上的人吼道:“每天都来看看看!没见过妖怪吗?!” 一个玉衡山弟子幸灾乐祸的大笑:“妖怪见过,妖怪和人生的蛋没见过,喂,你倒是把你的妖怪耳朵露出来让咱们看看啊,大伙儿就是奔着这个来的啊,哈哈哈哈!” 那弟子正笑着,忽然一下就噤了声,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掐住,连气都快要吸不进去了。 他汗流浃背的扭头一看,只见瑶光派掌门鹤卿不知何时站在了墙头,揣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温声细语道:“狼是胎生,不是卵生。” “?????” 见这玉衡山弟子满脸呆滞,鹤卿用充满了同情之色的目光打量他:“听不懂?听不懂就回去多看看书。” 这句话他听懂了,小鸡啄米似得大点其头,鹤卿这才解了术法放他和其他弟子作鸟兽散,自己则是轻悠悠的落在了院子里。 乐清如走过来致礼:“师父。”难掩委屈的问:“您为何不将结界布上呢?他们这样每日里过来围观,搅得我们都无法修炼了。” 鹤卿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说:“你无法修炼是因为你自己心不静,不是因为他们围观,你入门都半年了,若还会因为一些人的视线就影响自己的道心,那我就白教你了。” 乐清如不太喜欢听这个话,但也知道鹤卿说得在理,哼哼唧唧的没再要求布结界,问道:“师父,您最近每日都去找观月仙师,是有何要紧事吗?” 鹤卿的视线微不可查的往闭目打坐的陆离那边看了一眼:“哦,去问了一下近来魔修的动静。他们天玄山下山的机会多,让他们帮我打听一点事。” “魔修啊?”乐清如高兴地说:“我知道呀,先前我也试过魔道,和一些魔修来往过,师父想打听什么?”殷切的样子,简直要让人幻视她屁股后面有条尾巴在摇啊摇。 但鹤卿又看了陆离一眼,见他还是没反应,便提高了些音量道:“先前云天掌门曾对玄清真人提到魔修异动之事,便想了解一下魔道,少君,的态度。” 乐清如闻言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眸说:“啊我听说过那个少君。” 本来鹤卿也只是让陆离关注到她在说什么,谁知乐清如还真的有这方面消息,一时颇为意外:“你听说过?” “嗯。”乐清如说:“据说魔道少君是在三途川边诞生的,降世时就是十岁孩童的模样,身上魔气滔天,所以便被魔道的人奉为少君了,但是那些魔修好像都不太服他的样子,听说这近百年来,那少君一直都灾厄不断,总有人刺杀。不过,大约在三四十年前的时候,那个少君忽然就修为大涨,一举杀死了好几个魔道精锐。” 这些可都是书里没提到的,或者说,是鹤卿还没看到的,不免来了兴趣,追问道:“然后呢?” 乐清如摇了摇头:“然后那个少君突然就闭关了,后面就没有再听说什么消息了。” 鹤卿抚着唇陷入了沉思—— 修为的精进一定都是循序渐进的,突然大涨,必然是遇到了什么机缘。 三四十年前…… 三四十年前的事,书里好像没怎么提到啊。 三四十年前,顾长念被收入瑶光派,玄清子创造出了新的法阵以抵抗天劫,观月收到人生中的第一束山花,原主下山被人一见倾心,还有一些从配角口中零零散散提到的一些琐事…… 啊,还有一个,那个蛊寨里的老妇人,是在三四十年前自尽时被魔神感召的。 鹤卿心中满是疑问的看向陆离,默默地想:这货该不会也是被魔神感召,才获得了大把修为的? 若真是如此,那这“大把”的修为,究竟有多大呢? 乐清如一直悄咪咪的观察着鹤卿,见她似乎对那个魔道少君的事很在意,便忍不住提议道:“师父,要不我们去三途川看看?说不定会找到什么呢?” 鹤卿回过神来瞥了她一眼:“三途川可是传说中人间与鬼界的分界点,你敢去?你是不想留在山上被他们取乐?” 被说中心思的乐清如吐了吐舌头,拉着鹤卿的手晃着撒娇:“师父啊,我都在山上待了半年了,我们就趁这个机会下山去走一走嘛,魔修的异动难道您就不想调查一下?” 鹤卿看她这卖萌的样子,真是想把她头上的旧布掀了狠狠rua一番,可当着顾长念的面,又不愿意丢掉自己高冷的马甲。 而顾长念见了这师徒二人的互动,眼底隐隐有些羡慕的走上前来说:“若师父欲下山探查,弟子可同行。” “哦那不用。”鹤卿快速道。 第63章 那就下山吧 鹤卿如今是不想和顾长念待在一起哪怕一秒,她是可以对顾长念呼呼喝喝,但无奈乐清如对人对事全凭鹤卿的态度,乐清如这段时日对顾长念还算是友善,若是因为鹤卿再与顾长念交恶,以至于乐清如将来被报复,可就得不偿失了。 思及此处,鹤卿便给出了一个明面上看着还算是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最近事多,门派里还是要留人,你便守在北峰以防万一。” “……”顾长念又如何听不出这只是一个拒绝的托词,瑶光派何曾有过一定要留人看家的先例?一师一徒,便是瑶光派的一切。 但考虑到这是鹤卿和他自廊下谈话后,难得对他展露出来的好脸色,顾长念即使心情再低落,也还是只能应下了。 是夜,鹤卿又跑去找陆离。 烛火下,陆离正在翻看一些法册,听见响动也并未抬头,橘色的暖光映在他那张白皙的有些病态的脸上,倒显出了些许温暖之意来。 只不过,他唇边挂着的笑中明显带了几分轻蔑,与他那小白花的脸格格不入。 鹤卿布下结界,一边踱步过去一边念叨:“你既看不上这些仙门法册,又何必勉强自己。” 陆离轻笑了一声说:“这些法册,几万年都不曾更改扩展,无人飞升也是情理之中。” 鹤卿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梢:“你魔道也没人飞升啊。” 陆离闻言难得正经的道:“魔修是天道弃子,所付出的努力与承担的风险,与仙道不可相提并论。” 鹤卿细想了陆离说的话,心底多少有些赞同—— 仙门的人拿着远古诸神留下的功法,得天道青睐,只要天资够,道心坚定,修炼过程中最大的考验也无非就是个天劫,可同时,也因为仙门拿到的资源够多,反而让他们没了太多的拼劲,失去远古神的引导,就再难凭借自身飞升了。 反观魔修,若他们能享仙修从天道那处得来的恩惠,仙门说不定早已被魔修踏平。 但鹤卿今晚过来可不是为着和陆离讨论仙魔两道的过去与未来的。 她将陆离正在看的法册合上,就着这个姿势撑在书案上,一面观察着陆离的反应,一面说:“我觉得今日清如所说也不是不可,去三途川走一遭,你以为如何?” 陈三一或许会出于自身利益考量,短时间内不公开陆离是魔道少君一事,但倘若一直无法从陆离身上获利,也说不准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以眼下的情况而言,陆离继续留在她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鹤卿想着,去了解一下如今魔道的情况,也许能找个不错的人选,把陆离送走,既不耽误合作,也不用再提心吊胆。 陆离也侧了身子与鹤卿对视,语气颇为玩味的道:“师父既如此关心徒儿的事,怎的不直接来问徒儿?”话语间,撩起了鹤卿垂下的一缕长发,很认真的在手中把玩。 鹤卿笑了笑说:“你向来是个不诚实的孩子,为师又怎知,你会说实话呢。” 两人的声音都放得很轻,距离又近,虽没有直接的身体接触,气氛却无端端地有些暧昧,不过两人都很清楚,在这暧昧之下涌动的,是彼此警惕的试探。 陆离望着手心里的发丝,感受着从那儿透出的些许凉意,脸上笑意渐深:“那师父不妨试试,看看徒儿是否会如师父所想那般。” “那我就直接问了。”鹤卿站直了身子,将那缕头发拉了回来,揣着手问道:“如今的魔修当中,是否有你可信之人?能否成为你的助力?” 陆离侧身支着头,笑吟吟地看着鹤卿,不紧不慢道:“师父今日不都听说了?魔修当中,不服我的,占大多数。” “真是如此?”鹤卿意外地说:“可你既然在三四十年前修为大增,他们即使不服你,也不敢对你出手?追杀你的人,是魔修吗?” 陆离摇了摇头,却没有给出进一步的解释。 鹤卿又问:“仙门虽一直在暗中关注着魔修的一举一动,可也并未要直接对战,所以追杀你的人也不会是仙门,既不是魔道,也不是仙门,还有谁会追杀你?” 陆离似乎很愿意见到鹤卿为他绞尽脑汁的样子,笑着给出了两个字:“你猜。” 鹤卿默了默,忍着火,继续问:“我去找观月确认了一番,据他所说,魔修这几十年间并未作出什么过激的事来,是因为你三四十年前杀了几个精锐的原因?” 陆离眉梢微扬的想了想:“或许。” “能不能好好说话?”鹤卿忍无可忍的一巴掌照他头上拍了下去,却被他稳稳地抓住了手腕,鹤卿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道:“你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 陆离目光幽深的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若有朝一日,师父愿意说出你不能亲自动手杀了顾长念的理由,师父想知道的一切,也许就能唾手可得了。” “……”鹤卿没好气地用力把手抽了出来,无语地瞅他:我说这货怎么这样淡定呢,原来搁这儿等着我。接着又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下山,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少君,到底有多不得人心。”说完拂袖便走。 陆离看着鹤卿离开的背影,眼底侵染着丝丝笑意。 不知为何,鹤卿想要了解他这个行为,竟让他发自内心的愉悦。 ※ 鹤卿雷厉风行,很快就通知其他四峰掌门自己要下山走一趟三途川的计划,几个掌门都习惯她当甩手掌柜多年了,惊讶之余,也自是赞同。 然而鹤卿没想到的是,在她说要将顾长念留下看门后,玄清子会主动提出让顾长念随他一同前往查看封印。 对此鹤卿自然是不同意的,万一顾长念从那些封印当中看出点什么,也发现了陆离的身份,那就没陈三一这般好处理了。 当然更让鹤卿感到意外的,是观月也不同意。 原因无他,因为观月已经批准了花池雨下山的请求,也正是要与玄清子一道。 第64章 家访 玄清子看了鹤卿,又看了观月,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一个是向来霸道,恨不得把徒弟栓腰带上,一个是从来宽和,放任徒弟自由过头,结果现在一个归期不定,却不带着最优秀的徒弟,一个是连徒弟跟谁一起下山历练都要管。 玄清子犹豫了片刻后,选择问观月:“我记得,你那小徒弟与长念的关系一向不错?”他也算是清楚鹤卿如今的性子了,若是意见一致,那鹤卿配合度满分,若意见不一致,那是谁都不放在眼里,问也问不出什么,还是找个软柿子罢了。 可谁知观月此次的态度十分强硬,甚至也敷衍解释,只是道:“正是因着他们二人关系好,年轻人出门在外轻易便能分了心。”这话俨然就是班主任说要把早恋的学生调开位置,免得打扰了彼此学习。 鹤卿有点想笑,但忍住了,她本想作壁上观让观月发挥,可转念一想,即使他们俩不同意顾长念跟着去,那万一顾长念还是自己跑去了呢?毕竟他没少干这种事。 思前想后了一番,鹤卿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改了说辞,提出要将顾长念带在身边。 如此反复,玄清子自是有些不满,反倒是引来观月感激的一眼,像是在谢谢他为池雨解了围。 新的消息带回北峰后,那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 顾长念表现得既高兴又庆幸,立刻就去了开阳宫取下山必带的,用作紧急情况的丹药,这让鹤卿止不住落井下石的想,要是知道自己错失了与花池雨下山的机会,也不知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而陆离,则是阴恻恻的对鹤卿发出恭贺:“爱徒相伴,师父可是喜不自胜?” 鹤卿瞥了正碎碎念要收拾行囊的乐清如一眼,小声耳语:“我要是不带着他,他就跑去魔神封印了,把你老底掀出来怎么办?” 陆离横眼看她,似是在确认她这话有几分真心,而后便轻哼了一声,虽看起来气压依然很低,倒是也没再对鹤卿阴阳怪气。 很快,便到了下山这一日,乐清如就跟从牢里放出一般,奔着山门就一路跑了下去,那两条腿倒腾的,让鹤卿都忍不住想,要不是有其他人看着,这孩子只怕是恨不得手脚并用的撒欢。 等鹤卿三人慢悠悠地来到山门前时,乐清如已经是左右两条道各跑了个来回了,一点汗没出不说,还站都站不定的原地踏步着问:“师父,我们先去哪儿?” “先去你家乡。” 乐清如顿时蔫了,两只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噘着嘴说:“那不是我的家乡。” “可那是你母亲的家乡。”鹤卿揣着手走过去问:“我听说,山门那边每月都有一封你娘寄来的信,可你却从不回信,你不想回去看看她?” 鹤卿并非是想让乐清如要走什么与父母和解的路子,只不过,乐清如入门后,起初几次的月圆之夜都无法保持理智,每每化形便发了疯似得撞结界,咆哮着说要去救娘亲。 鹤卿想,虽然乐清如有些埋怨自己的母亲,但内心深处,还是很爱对方的。 果然,乐清如在沉默了片刻后,便伸手去掏袖里的储物袋,从里面拿出了那块旧布,嘟囔道:“去就去,只看一下我们就走哦。” 鹤卿看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布缠在了头上,也明白她为何要这样做,欣慰的笑着摸了她那被包得圆滚滚的头。 ※ 乐清如的家乡是个很贫穷的小村子,地处偏僻不说,土地也都是以石头为主,想开荒种地都困难。 而令鹤卿不得不上心的,是这村子外弥漫着十分浓郁的妖气,且很是杂乱,想来并非是同一种妖物散发出来的。 顾长念快步上前与鹤卿并排而立,请示道:“师父,弟子去看看。” 鹤卿点了点头,接着便问乐清如:“这里从前也有这样严重的妖气?” 乐清如也很奇怪的摇头道:“我不太确定,我也是入门修炼之后,嗅觉才能分出不同气息来的。” 也就是说,或许从前便是这样,只是乐清如那时没有修为,所以嗅不到妖气的多少,也无法将这些妖气与自身气息区别开。 鹤卿沉吟着,带着两个小徒弟走进了村口,眼下正是临近晌午时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飘着炊烟,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这样荒的村落,平日里不会有什么人来,所以几乎是在鹤卿等人刚进村时,就引起了村民的注意。 有一两个人想要上前询问,可待走近了看清了乐清如,又都跑回了房间里关上了大门,更有几个在路边屋檐下玩石子儿的少年少女,急冲冲的往各自家中跑,不加掩饰的大喊:“爹!娘!那个妖怪又回来了!” 乐清如似是习以为常,并没表现出委屈的样子来,直领着鹤卿朝自己家走去—— 那是一栋多年没有修葺过的小院,院子里虽打理得很好,没有一根杂草,可屋顶却破破烂烂,有一边甚至都有要坍塌的征兆了。 乐清如在篱笆外就站住了脚,指了指院子里,别扭的撇开头说:“就是这里了。” 鹤卿往院子里细看了一圈,院中有一个用稻草搭的草棚,草棚下是灶台,台面空空荡荡的,左边是一处矮小的栅栏,不过里面却没饲养什么家禽,最后面还有一方石墨,看着像是许久都没动过了。 最中间是四处漏风的屋子,大门虚掩着。 鹤卿扬声道:“有人吗?” 很快,门内就传来了回应的声音:“谁?咳咳咳!” 乐清如听见这咳声明显很在意,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手也扶在了篱笆上。 鹤卿忍笑看了她一眼,说:“是乐清如的家吗?我是来家访的。” 门里的人听见鹤卿说了这话,当即发出了一连串收拾东西的声音,脚步匆忙而杂乱,隔了好一会儿,门才完全打开了来。 一个身穿打满补丁麻布衣,顶着和乐清如头上那块旧布差不多的头巾,面带病容的女子站在门口,略显仓皇的抚着鬓发招呼道:“可是灵山的仙长?我是清如的……” 话未说完,女子便一眼看见了乐清如。 第65章 母女 “清如……”女子怔怔的看着乐清如,随即便露出一个欣喜而温柔的笑来,飞快地迎了过来:“清如你怎么回来了?” 鹤卿一直观察着这个女子,虽说生着病,身形消瘦,却依然能看出几分柔美。乍一看,她与乐清如长得并不相似,但鼻子以下的轮廓,却可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女子一路来到篱笆前,乐清如始终没有看她一眼,让她也难免有些尴尬,她手忙脚乱的打开了门,冲鹤卿连连躬身道:“是……仙山的仙长?我是清如的母亲,快快,仙长快进来坐。” 鹤卿点了点头进了门,看女子手足无措的寻找着杌凳,便轻甩了拂尘化出一套石桌石凳来,安抚道:“是我的不是,来得突然。” 女子瞧见了障眼法这样的术法,并未显出惊奇之色来,只是略微有些窘迫的抚着鬓发苦笑道:“哪里的话,是我这里……实在太过简陋了。” 乐清如还在一旁扭捏着不愿开腔,女子满是关切和不舍的看她,很是困难的才将视线又挪到了鹤卿的身上,小心翼翼地问:“仙长来访,可是清如在灵山犯了错?若是清如有什么做得不对的,还请仙长多多担待。” 女子的眉眼很漂亮,双目澄净,犹如一汪清水。 然而乐清如一听这话就炸了毛,怒道:“为何你会觉得是我犯了错?你老是觉得都是我的错!”乐清如的确是个暴脾气没错,可却少以如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炸。 但这女子却好像是看惯了,并不以为忤,只是为难的对鹤卿赔笑,一面解释:“娘不是这个意思,娘这只是担心你处事不够周到。” 鹤卿见乐清如要还嘴,便不轻不重的按住了她的肩膀,对女子温声道:“没有,清如在灵山没犯什么错,此次我带着清如他们下山办事,便顺道来探望一下你。” 女子听罢,不由得再次认真地打量了鹤卿,不太确定的问:“仙长……莫非是……” 乐清如气鼓鼓地撇开了头说:“这是我师父,瑶光派掌门。” 女子起初大约是以为来的只是个普通修士,没想到会是乐清如的亲传师父,这下知道了更是陪着小心自责:“哎呀那真是太失礼了,仙长我这……我这还什么都没准备,不如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借点肉回来。” “不用了,”鹤卿将她拦了下来,耐心道:“修士辟谷,不用吃东西,清如如今也是,她已经筑基了。” “筑基了?”女子听了差点高兴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欣慰又自豪的看向乐清如,点头喃喃道:“好,太好了……” 看她这个样子,饶是自诩铁石心肠的鹤卿都有些心疼了,拉着她坐下说:“我们就是来探望你的,别的不用麻烦。”说着又介绍陆离:“这是我另一位弟子,名唤陆离,比清如先入门两个月,是她的师兄。” “好,好。”女子看着陆离一个劲地夸赞:“这位小仙长看着就是乖巧懂事的,仙长真是有眼光。” “乖巧懂事”的陆离甜甜一笑:“夫人客气了。” 女子又夸了几句,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自我介绍,正襟危坐道:“那个,我是清如的母亲,我姓乐,单名一个翎。” 鹤卿微微颔首:“乐夫人,你也不必仙长仙长的叫我,我是鹤卿,乐夫人叫我名字即可。” “这怎么好呢?”乐翎摆手道:“您是清如的师父,我直呼您的名讳也太失礼了。”顿了顿又犹豫着问:“不知……清如在灵山这半年来,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乐清如看着自己母亲一如既往的看轻自己看轻她,简直坐立难安,当即就站了起来硬声道:“师父,我去找师兄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岳翎望着女儿头也不回的走了,眼中难掩失落,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冲鹤卿笑道:“仙长莫要见怪,清如她……不太懂事,是我教得不好。” 鹤卿一本正经的说:“夫人太自谦了,清如很好,也很懂事,是我最省心的徒弟。” 一旁的陆离瞅了睁眼说瞎话的她一眼,忍笑转开了视线。 “真是如此?”岳翎惊喜的眼眶微红:“那,那真是不错。”但随即又有些难以启齿的踌躇着问:“仙长,清如她在灵山可有……可有什么异样的情况?” 鹤卿当即便明白过来乐翎所指何意,笑着安抚道:“夫人是指月圆之夜?” 岳翎倒抽一口凉气:“您……您知道了?” “嗯。” 接着,鹤卿便将乐清如月圆之夜化形时的情况说了,并强调她如今不会再在化形时失去理智,同时,也不忘把乐清如在灵山的生活细节一一道来,上大课,修行,筑基,初阶考核,认识的好友…… 岳翎听得很认真,从一开始的焦虑不安,到后面也会忍不住笑,可虽是笑着,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坠,看得人心生怜悯。 岳翎攥着袖子拭泪,叹息道:“能被仙长这般不计较清如身世的师父收入门下,是她的福气。” 鹤卿说:“其实灵山很多人都不介意清如的身世,大多都是好奇。” 岳翎顿感安慰的点了点头,又听鹤卿问:“夫人,请恕我问一个私人的问题,这些年,清如的父亲,可曾有来找过你?” 一直温婉而柔弱的乐翎一听到有关乐清如父亲一事,面容登时就冷了下来,她正要说话,就看乐清如左手抓着一把草药,右手的肩上扛着一只死掉的野猪,和肩上同样扛着另一只野猪的顾长念先后进了院子。 乐清如闷闷不乐的走了过来,把野猪丢在了地上,微抬了左手刚要说什么,岳翎就起身斥道:“清如,我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捡这些东西回来!” 乐清如愣了一瞬,随即便将手里的草药扔在了桌上:“这不是我捡回来的!你怎么总是觉得什么坏事都是我干的?”说完就又跑了出去。 “清如!” 顾长念一脸懵的看了看乐翎,又看向鹤卿道:“师父,是弟子见这些动物尸体上有残留的气息,便带回来查看的。” 第66章 妖丹 乐翎听了顾长念的话,下意识地便想追出去,也许是考虑到还有客人在,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她冲着乐清如离开的方向看了良久,才回过头来轻抚鬓发,笑着说:“不用管她,天色晚了就会回来了。”只不过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透着些苦涩。 问题很大啊。鹤卿忍不住腹诽:这对母女的关系,问题真的很大啊。 与自己母亲关系恶劣到这种程度,也难怪在书里乐清如上山三年都不曾返乡一次。 刚开始鹤卿还奇怪,乐清如虽说脾气有些暴,可至少也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翻脸的,为何偏偏对着自己的母亲就这般狂躁,现在看来,主要问题还是出在乐翎这个当妈的身上。 鹤卿又看向石桌上的那堆乱七八糟的草药,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自己渡劫之后,卧床休息那两日,乐清如的表现。 (开阳宫的山上有好——多的草药,我去偷了一点,您看!都是极好的!) 倏地,鹤卿就有些不悦,面容也冷了下来,她看也不看乐翎一眼,只温吞的问:“夫人,方才我问的问题……” 乐翎惯会察言观色,立刻就意识到鹤卿态度的冷淡,赶紧上前赔笑道:“仙长,您别同清如这个小孩子计较,她不太懂事,要不我,我这就去找她回……” “清如没做错什么。”鹤卿打断了乐翎的话,无奈地叹出一道鼻息,故意把音量提高了些:“我已经说过了,清如在灵山表现得很好,你翻来覆去的强调清如不好,可是想指正我看错了人?” 果然,乐翎这柔弱的性子,一看鹤卿这像是要发火的态度,立刻就慌张起来,她两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那是我的不对,仙长莫要见怪,莫要见怪。” 鹤卿冲石桌上的草药微抬了下巴,说:“清如是去替你找药的,一进门却得你劈头盖脸一顿呵斥,这并非是她不懂事,而是伤心。” 先急而后缓,先厉色而又攻心,乐翎哪里还憋得住,当即就落下泪来,啜泣道:“仙长,我知清如是个好孩子,可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她这身份引来的非议无数,所有人都将她当做怪物,尤其月圆之夜,她更是无法控制自己,不是踩塌了人家的房子,便是咬死了谁的家禽,时日久了,就算是发生个天灾,他们也会算在清如的头上,我作为她的母亲,没那个本事替她经受那些折磨和痛苦,也只能是提心吊胆的去赔礼道歉,换来几日安宁,这是我唯一能替清如做的事了……” 鹤卿无言以对。 乐翎做错了吗?不见得是错了,可她这样妇人之仁的人不会明白,有时无休止的退让,只会让他人更加得寸进尺,乐翎一次次的忍辱认罪,反倒是成了助长那些人嚣张气焰的帮凶。 若换成她,一次两次的解释不信,那便任由乐清如去掀了这村子,好让他们认清自己不是“怪物”的对手的事实,那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然而正当鹤卿走神之际,顾长念却已主动对乐翎安慰道:“夫人,人一旦有了成见,便难以消解,的确是要花上许久的时间才能抹去,不如此次,便由我们陪同你挨家挨户上门解释,获得他们的谅解。” 乐翎闻言感激涕零:“多谢这位仙长!” ?????鹤卿一脸无语的瞪着顾长念:你没事?谁让你来出这个头的? 这些话都要说出口了,又突然听陆离诚意满满的夸赞道:“师兄果然是善解人意,最能替人排忧解难,想来师妹也一定会非常高兴能与师兄一起,用挨家挨户的去赔罪,换来最终的和解呢。” 想到乐清如那冲动火爆的性子,乐翎不禁面露难色。 顾长念听出了陆离话中的讥讽,脸青了。 被嘴替的鹤卿,爽了,紧抿着唇按住止不住想上扬的嘴角,借着石桌的遮挡,默默地给陆离点了个赞。 陆离眼角余光瞥见了,眼中的笑意更深。 鹤卿清了清嗓子,又将话题拉回了乐翎一直在回避的那个问题上,她走到地上的野猪尸体旁单膝蹲下,伸出手状似扇风一般感受了片刻,说:“夫人,清如的父亲,一直都在暗中保护你们母女?” 乐翎默了默,意料之中的否认道:“这怎么会呢?我早已许下了誓言,与那人生死不复相见,我不愿再与他有任何联系,更不会让他接近清如。” “是吗?”鹤卿起身揣着手,不紧不慢道:“但我观这些野猪的尸体上,都有残留的狼妖气息。” 乐翎面色一白,似是无法再继续狡辩,可也依旧强撑着不说实话。 鹤卿又道:“我在进村时发现村子四周有十分杂乱的妖气,可又都没入侵到村子当中来,就已经有了猜想。这村子所处的位置并非是灵气鼎盛之地,不太可能会吸引其他的妖怪聚集,也就是说,这村子当中,藏着那些妖物想要的东西。” “……” “而清如的父亲,才会安排狼妖守在村外,保护你和清如,以及那样东西。”鹤卿一脸严肃的说:“夫人,我是清如的师父,便不会做有害于她的事。” 听了这番猜测,乐翎沉重的闭上了眼,沉默许久后,才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一般,怅然若失的点了点头:“仙长猜得不错,仙长请随我来。”说着便一边拭泪一边朝屋里走去。 ※ 屋内,鹤卿已经听完了全部的来龙去脉,手里拿着一颗紫气盈盈的珠子,若有所思的转动着。 她真是没想到,因着村外那些浓郁的妖气,竟让她忽略了这样近的距离,有一颗妖力强大的妖丹。 按照乐翎所说,乐清如虽然是半妖,却在生下来时就带有妖丹。 妖丹,于妖物而言是极其珍贵的,那些妖物或是草木精灵,或是飞禽走兽,要修炼得道,必要先修为人形,再化妖丹,期间所耗时间何止千年。 可一旦有了妖丹,便能事半功倍。 第67章 女儿长大了 为了能让乐清如顺利长大,她的生父便将乐清如体内的妖丹取了出来,如此一来,虽能保证乐清如不会散发出妖气,却也造成她此前修炼无门的情况。 乐翎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知道她一直想要拥有巨大的力量,掌握自己的人生,若是被她知晓这颗妖丹的存在,必然要将其拿回,而一旦这颗妖丹被重新放回乐清如的体内,那乐清如就极有可能被妖力所控制,丧失所有的人性。 乐翎之所以还继续留着这颗妖丹,也是为了在关键时刻,能挽救自己女儿于万一。 因此,连乐清如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天赋异禀。 但即便乐翎说得这样委婉,鹤卿还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即是说,倘若有朝一日乐翎再护不住自己的女儿,而乐清如又到了生命危机时刻,乐翎便会豁出去,将妖丹还给乐清如,哪怕她会就此癫狂,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乐翎也会不管不顾,只为换乐清如的平安。 这玩意儿就等同于是个核武器,而乐翎,就是负责按按钮的人。鹤卿心想:这村子里的那些人真应该庆幸他们没对乐清如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仙长,”乐翎挂着满脸泪痕幽幽地道:“我看得出来,您是真心对清如好的,我将此事告知于您,也就是将清如的命,交给您了……” 鹤卿沉重的叹了口气:是啊,仙门的人若是知晓乐清如是这种特殊情况,就绝不可能再接受乐清如留在仙门了。 又或者说,仅仅是赶出仙门,都是最好的结果,更有甚者,只怕是要趁着乐清如没有反抗之力时,就先一步毁了她的根基,断了她将来为害世间的可能性。 至此,鹤卿对乐翎的印象有了改观。乐翎并非是无止境的容忍和退让,她有一条绝不允许任何人踏足的底线,那便是乐清如的安危。 鹤卿握紧了那颗妖丹,将它藏于自己储物袋中,定定地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和吵吵声。 鹤卿走到破开一条缝的墙边往外看,就见篱笆外围了不少人正在往院子里丢石头,一边扔一边叫骂—— “妖怪快滚!滚出我们的村子!” “乐翎你也滚啊!村子不欢迎你这个与妖怪苟且的腌臜女人!” …… 陆离靠在歪斜的房柱上,笑吟吟地对顾长念道:“妙极,这不正是免去了师兄要挨家挨户上门解释的麻烦?” 顾长念显然也没预料到,明明乐清如都已经大半年不在村子里了,此次回来也什么都没做,这村子里人还会平白无故的就打上门来,而陆离这奚落的语气又听得他极为不舒服,不由得紧皱了眉头。 乐翎惨淡的笑了笑说:“仙长别担心,他们砸完就走了。” 鹤卿不作声,只暗地里给乐清如传了个音。 顾长念见鹤卿似是有些不高兴,便上前揖手惭愧道:“师父,弟子这就去处理。” “不必,”鹤卿快速的接了话:“这里用不上你。” “……”顾长念从她那极轻的语气中听出了嫌弃,不由自主地咬了咬牙。 陆离眼中划过一丝狡黠,走到鹤卿身边站定,用十分亲昵又平等的语气说:“师父,还是让师妹回来。”他刚才已经感受到了鹤卿术法的波动,却还是故意这样提议,就为向顾长念展现他与鹤卿二人之间的默契。 鹤卿点了点头:“嗯,我正是此意。” 陆离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扫了顾长念一眼,果不其然,他的面色更是黑得有如锅底。 乐翎连连摇头道:“不可啊仙长,清如她手重,没得将人打伤了……” “夫人,你未免也太小瞧我的徒弟了。”鹤卿头也不回的说完这话,便径直打开门走了出去。 村民见了鹤卿,手上丢石头的动作统一停了下来,可人群中不知谁起哄说了一句:“他们是那妖怪的同伙!要一起赶出去!” 于是,人云亦云的村民就立刻举起了石块要砸过来,鹤卿用术法扩大了声音,轻缓道:“你们要找这对母女的麻烦,我没意见,可你们但凡是要对我出手,哪怕一粒灰尘落到我身上,我便视为挑战。”语罢,墙角的石墨便立刻炸成了碎片,而鹤卿却是动也没动一下。 村民见状惊诧不已,他们看出鹤卿法术高强,又不知她是何来历,一时也没了主意,不敢再轻易动手。 而就在此时,得了传音的乐清如也匆匆赶回,飞身落在了篱笆上,看院子里的狼藉,她阴沉着脸举起右手,咬牙道:“你们……你们还敢欺负我娘!我……” “清如!”眼看乐清如要动手,乐翎赶忙冲出门将她叫住:“不要动手!” “……”乐清如红着眼回头看了自己娘亲一眼,见她满目的惊慌与害怕,更是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然而当她视线一转看向了那个揣着手淡定自若站在门边的师父,眼里又升起了几分委屈和求助。 鹤卿温吞地说:“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若打死了人,就逐出师门。” 乐翎与顾长念同时震惊地看向鹤卿,乐翎更是上前拉住了鹤卿的胳膊,难以置信的追问:“仙师您,您怎能……” “夫人,”鹤卿抽出一手来拍了拍乐翎的手背,温声道:“你好好睁眼看看,你的女儿,长大了。” “……” 那边乐清如也听懂了师父的言外之意,师父不阻止她报复,甚至是在鼓励她出手,但同时也在警告她注意分寸。 登时,乐清如那颗都快被凉透了的心又重新热了起来,她咧嘴一笑,瞬间朝着那群村民冲了过去,或锤或踢,或以术法控制着人在空中打转,要么就捆在一起拖拽,一路嗷嗷叫着,毫无章法。 不消片刻的功夫,所有来找事的村民全都如愿以偿的挂了彩,无一人重伤。 终于把十几年来受的窝囊气发泄完,乐清如一身舒畅,她把头上的旧布取下露出了一对狼耳,双手叉腰道:“你们谁敢再来找我娘的麻烦,我就弄死你们!” 第68章 封印上的铜门 人,是需要发泄的。 乐清如在这村子里从小生活到大,受到各种歧视与误解,偏偏乐翎还一直按自己的一贯处事风格去要求她忍耐,鹤卿想,也许这才是为何乐清如在月圆之夜化形后,放着自家的房子不破坏,专挑其他人的下手的真正原因。 那是在乐翎的管束下,唯一可以让她报复的一个晚上。 而事实也证明,只要能正确引导,即使是让乐清如打回去,她也是知道轻重的。 是夜,乐清如和母亲乐翎睡在了一起,鹤卿则是和另外两个徒儿住在了乐清如的小房间。 起初乐翎还担心男女有别不太方便,想让鹤卿也睡到大房间去,但鹤卿又怎好做那电灯泡,耽误了母女俩久别重逢后的谈心时间呢。 更何况,从白天乐翎见乐清如收拾村民的眼神来看,鹤卿相信她应该有很多话要对自己女儿说。 于是鹤卿告诉乐翎,他们三人也不用睡觉,打坐便足以恢复精力了。 鹤卿等人在这小村子里也就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便要出发,乐翎多有不舍,直将人送到了村口还不愿意回去。 经过一晚的时间,乐清如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对着乐翎也不再黑脸,还眼睛红红的对乐翎承诺,待她学成了,再去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两母子开始新的生活。 至于乐清如那个狼妖父亲,乐翎依旧是没有详细提太多,照乐清如所说,当年父母二人初相识,乐翎并不知晓对方是妖物,只是将伤重的他带回了家中照顾,一来二往,两人互生情愫,日久生情,便私定了终身。 而等到仙门的人追杀过来时,乐翎才知道原来即将要与自己成亲的丈夫,竟然是只狼妖,且在两人认识之前,杀了师父,屠戮师门。 狼妖为了活命,当即以乐翎作为人质,拉扯一番后逃离了村子,那些仙门弟子见乐翎既惊愕又伤心的神情,便相信她的确是被蒙在鼓里的受害人,询问了一番后也就没再与其计较。 然而乐翎此时,已经怀上了乐清如。 鹤卿听完这陈年大瓜,倒是将一些片段线索联系了起来—— 乐清如的父亲,就是陈三一当初在天枢门举的那个反面例子,叛出仙门后遇到了乐翎,接着便去了盂山,在那处凭借自己在仙门学来的东西,收了一些灵性的妖物帮助他们修炼,成了狼妖妖主。 按照书里的时间线,再跟着,就应当是乐清如领着顾长念过去,拿到了当年封印魔神的双剑之一。 思及此处,鹤卿不由得瞅了乐清如一眼:“你,见过你父亲?” “啊?”乐清如眼神游移的说:“没有啊。” 鹤卿微眯着眼睛,笑得贼眉鼠眼:“你不是说你曾经试过修炼妖法以及魔修?你在这个村子中,哪里有这种机缘?是你父亲给你安排的?” “……”乐清如瘪了瘪嘴,倒是很快承认了:“其实,从我第一次开始化形那年,就见过我爹了,他每年都会来看我一次,不过,都瞒着娘亲。” 鹤卿拿手指不轻不重的戳了她脑袋一下:“你可真是个大孝女,你母亲当年为他所骗,关键时刻还被他用来做挡箭牌,你还背地里见他,被你母亲知道了,得多伤心?” “爹跟我解释过了,”乐清如摸着脑袋说:“当时仙门的人追过来,爹担心仙门弟子会把娘亲当成同伙,才会装作挟持娘亲做人质的。” 鹤卿并不认为这个解释能弥补乐翎受到的伤害,但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便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不做表态。 不过乐清如倒是又开了窍,“哎”了一声说:“对啊师父,我爹应该认识不少的魔修,我们不如去找我爹问问情况?我知道他在哪儿。” 我也知道你爹在哪儿。鹤卿在肚子里接了话,面上却表现得很是淡定的道:“现在不用,将来有机会再说。” 虽然乐清如的建议有道理,但顾长念这才破了两境没多久,这么快就让他去盂山得了那宝剑,岂不是给他如虎添翼?鹤卿可没那么好心。 想到顾长念——鹤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顾长念这两天,倒是挺安静的。 ※ “掌门,应该就在这附近。” 玄清子环顾着这被一人高的灌木草丛掩盖的荒山,掐指点算了方位后,朝着东南角的一块大石头走去,沉声道:“就是这里了,搬开。” “是。” 凌风子唤来花池雨几个弟子前来,捻诀将那石头完好无损的挪到了一旁,果然在石头下找到了一块倒锁在地面上铜门,宛如一座地窖的入口。 见状,凌风子不由得疑惑道:“怎么封印上还有铜门?” 玄清子捋着胡须道:“我差点忘了,据典籍记载,当年这处的封印,是有人相助的,便是那亓官家。” “竟是他们?” “是啊,”玄清子神情复杂的说:“据说当年大战之后,亓官家也是开宗立派,可最后却遣散了门下弟子,不再收徒,这扇铜门便是亓官家的封印标识。” “亓官……”凌风子思忖着说:“今年开山门您可是瞧上了一个弟子,因议论鹤卿真人被剔除了出去?我隐约记得,似乎就姓亓官。” “是,那个少年,就是亓官家的孩子。” “那……如今这封印……” 玄清子上前试了试封印的力量,沉吟了片刻后说:“鹤卿几人,走到何处了?” “他们若要去三途川,必然会经过凉州,凉州地广,若非赶路,应是还在凉州境内。” “嗯。”玄清子起身喟叹道:“传信给她确认一下,他们若还在凉州,便委托她去拜访一下亓官家,这封印我虽能破,可也不好不通知人家一声。” “是,我这就去。” ※ 凉州城内,乐清如深深地吸了口气,精气神十足的说:“哇!这里的灵气好充沛!” “此处是灵气聚集地。”顾长念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见鹤卿并未不悦他擅自搭腔,才又解释道:“这凉州城,在一万年前还有座仙门在此,后来遣散了门派,才成了普通的城镇。” 第69章 原主的爱慕者 “那也太可惜了?”乐清如面露不解:“既然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为何要遣散?” 顾长念摇了摇头,这凉州他也是第一次来,了解的情况不多。 几人一边在城内的街道上走着,一边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摊贩,都觉得有些新奇—— 这里的集市售卖的货物,除了日常可见的物品,竟然还有灵石法宝一类的修士用具,常人眼里平平无奇的修士,在这里就好像是随处可见似的。 鹤卿随意找了个摊位过去,拿起一个钵打量着笑道:“还真是有点东西。” 这个钵虽不见得是什么上等货,却也的确带着些许灵气,用来捉个小妖啥的,也完全是绰绰有余了。 陆离就在鹤卿身边,跟着拿起一本法册,一面翻动着书页一面漫不经心地说:“连筑基法册都言之有物。” 摊贩看了鹤卿几人半天,脸上堆满了笑:“哟,一看您几位就是内行人,我这儿的宝贝可都是物美价廉,买到就是赚到啊,要不我给您几位介绍介绍?” 鹤卿笑了笑婉拒:“我们就随便看看。” 见鹤卿不买,摊贩也不见气,乐呵呵的摆手:“那没事,您慢慢看,这整座凉州城内您就买不到假的。”说着又略显谄媚的试探问:“我看您几位的修为不俗,可是亓官老爷家的贵客?” “亓官?”鹤卿隐约记得这个生僻的姓氏,是在她看过的那些典籍中出现过的修仙世家,一边摇头说:“不是,只是路过。” 正说着,一只纸鹤直冲着鹤卿飞来,这传音有术法遮掩,普通人看不到,鹤卿也不便当着路上这么多人听取,便转成了纸条查看。 乐清如垫着脚尖好奇道:“师父,是谁发来的啊?” “天枢山的凌风真人。”鹤卿快速看完后收了纸条,问那摊贩:“劳驾,你方才说的亓官家,府邸在何处?” 摊贩一时无语:刚才不还说是路过的? ※ 亓官家的府邸坐落在凉州城中位置最好的方位上,即使鹤卿对五行八卦阵法一知半解,也能看得出选址的精妙。 亓官家的府门大致看着和普通的高门大户别无二致,只是在门匾亓官府的右下角附着了一些符文咒印,隐隐闪烁着修士才能看出的金色微光。 站在府门外,已经犹豫了一路的顾长念,终于还是没忍住发出了提醒:“师父,这亓官家……您是有何要事?” 鹤卿没看他,只是仰头望着那门匾,说:“受玄清真人委托,来给亓官家主事人带个话。”语毕才回头瞅了他一眼:“怎的?” 顾长念面露难色:“今年开山门,当中有一个来参选的弟子,便是亓官家的人。” “哦?这么巧?”鹤卿颇为意外的挑眉,揣着手收回了视线,一脚迈上了台阶:“最后入了谁的门下?” 眼看鹤卿都准备叫门了,顾长念才赶紧说:“他被剔除了。” 闻言,鹤卿果然就停了下来,回身看他:“什么?” 顾长念略显尴尬的道:“因为在山门前,非议您的事,他本已经到了大殿,最后还是被剔除了。” “唔,”鹤卿擒着下巴回忆了一番,嘀咕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而后就又转身以术法扬声道:“在下瑶光派掌门鹤卿,特来拜会亓官家主事人。” 顾长念:……师父这是,一点没在顾虑的啊。 没一会儿,门房内就出来一个看门的小厮,快速将鹤卿打量了一番后,致礼道:“原来是鹤卿掌门大驾光临,您稍后,我这就去通知主人。” 小厮的话音还未落下,门内石屏后就匆匆走出一个面容清秀,身穿竹青色长衫,外观看着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步履匆匆地赶来。 在见了鹤卿后,那人似是有些激动和不敢置信的说:“鹤卿……真的是你!” “啊?”鹤卿愣了愣:“你是……” “我是亓官瑞啊,”亓官瑞脸上带着惊喜之色上前来说:“四十年前的仙门大会上,我们见过。” 这是原主的熟人?书里没提到过啊。鹤卿略略有些紧张,但转念一想,罢了,反正书里没提到,但她却遇到的事也多了…… 调整好心态,鹤卿扯出一个笑来,中规中矩的回道:“哦,我这些年少以下山,四十年前的事,也的确是过去很久了。” “是啊,整整四十年了……”亓官瑞的目光始终落在鹤卿的脸上,很是感慨的喃喃低语:“可那一日发生的事,于我而言,仿佛昨日。” 乐清如的耳朵登时竖的像天线:师父和这人有事?! 顾长念眉头微皱:师父和他发生过什么? 陆离冷眼旁观:呵,女人。 鹤卿突然感觉身后射来好几道诡异的视线,当中有一道中蕴含的不满更是要突破天际,不免有些汗流浃背的说:“啊不是,什么叫那一日发生的事,你话要说清楚。” 亓官瑞微微一怔,露出一个失落的笑来:“看来你是真的把我忘了。四十年前,爷爷受邀去灵山一观仙门大会,我也去了,当时演武台上几道剑气冲来看台,是你救了我。” 这下鹤卿就明白了,敢情他就是那个对原主一见倾心的人啊。 这个人的信息,鹤卿了解的属实不多。 第一次,出现在原主在一次夜深人静时,怅然自白对顾长念的执着为世人所不容,就算是那个唯一对她心生欢喜之人知道了,只怕也无法理解。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就是通过旁白说,原主这个在仙门中名声已经臭了的人,死后,竟有一人身穿素衣,去了她身死之地吊唁。 至于更多的故事,估计是在番外中呈现的。 包括他们在那次初遇时,还发生过什么。 当下,鹤卿难得的有些慌—— 其他人或许会只觉得她性情有些变化,可若是心上人,一眼就能发现不对劲? 鹤卿默了默,暂时找不到稳妥的对应回答,便干脆直接转移了话题:“哦,我这次来,是受天枢门玄清真人所托,来见你家主事人的。” 第70章 亓官家主事人 亓官家的府邸与天枢山有些相似,都是按照一定规律来进行房屋排布的,每个方位上用不同的瑞兽石雕压阵,连长廊与水榭的亭台都各有妙用,鹤卿一路看过来,不明觉厉。 “家中仍是爷爷主事,但他已经多年不见客了。”亓官瑞一边引着众人走向主屋,一边回头冲鹤卿笑了笑:“但既然你是替玄清真人传话的,那爷爷定然是会见的。” 鹤卿略微点了一下头,避开了与亓官瑞的对视。 “不过,”亓官瑞又道:“没想到你会打破门规,又收了两名弟子。” 鹤卿心想,要不是新收的两个徒弟都不省心,她原想着要还扩招百八十个呢……嘴里却道:“哦,收徒一事,也讲究一个缘分。”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主屋前站定,亓官瑞看向鹤卿的眼神有些怜惜,他说:“你不要太勉强就好。” 鹤卿疑惑地皱眉:何意? 亓官瑞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上前敲了敲门说:“爷爷,瑶光派掌门鹤卿来访,说是替天枢山玄清真人带话的。” 里面没有回应,只是房门陡然从内打开,一阵浓郁的香火气迎面而来,刺激得乐清如当即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亓官瑞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抬手一请:“进去。” 鹤卿说:“我一人足以,能劳烦你带我这几个弟子去一旁稍等片刻吗?” 亓官瑞正要应下,就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房中传来:“一起进来,老夫也想看看,什么缘分能让几万年来只收一徒的瑶光派,改了门规。”说着又吩咐亓官瑞:“瑞儿,你去将你大哥和天麒叫来。” 亓官瑞看了看鹤卿,似是有些担忧,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应了下来。 房中老人又唤:“鹤卿掌门,请进。” 房间里的光线很昏暗,所有的窗户都用泛黄的纸糊了,以至于日光都很难投进来。房间的面积不小,可摆放的东西却多,光是铜香炉就放了三个,也难怪会香气扑鼻。 玄清子在信中说,这老人名唤亓官枭,是目前亓官家修为境界最高者,在一百年前就已至大乘,可往后就始终无法飞升,在几十年前开始闭门不出,苦心钻研。 此时亓官枭就在右侧的迎榻上打坐,身后一张巨大的卦象图正隐隐生辉,倒是成了房里最亮的一处,显得亓官枭的头上像是罩了一层金圈。 鹤卿能感受到从他身体四周散出的一缕缕似有若无的灵气,经过他自身的融合,精纯且清透,与鹤卿见过的所有修士,包括她自己,都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 鹤卿拱手致礼:“亓官前辈,在下鹤卿。” “嗯,你我见过,不必客气。”亓官枭悠长的应了一声,缓缓地睁开了那已经耷拉下垂的眼皮看了过来。与他那衰老的身体截然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格外锐利,犹如苍鹰。 他的视线只在鹤卿身上停留了很短的一刻,便看向了鹤卿身后的三个徒弟。在看到顾长念时,不为所动,在看到乐清如时,像是起了点兴趣:“半妖?没想到,鹤卿掌门竟然收了此等妖物入门。” 乐清如的耳朵抖了抖,难得露出了几分胆怯,往鹤卿身边挪了一步。 鹤卿介绍道:“是,此女虽是半妖,但与我仙门有缘,晚辈便收她做了亲传弟子。” “呵呵呵……”亓官枭连连发笑:“鹤卿掌门口中的缘分,也不知从何而来。”这话像是在打趣闲聊,又像是真的要听鹤卿如何解释。 但鹤卿却不接招,直接说清了此行的目的:“前辈,晚辈此次来是受玄清真人所托,真人他如今正在查验当年封印魔神留下的几处阵眼,在亘径山脉看到了亓官家封印的标识,有这标识在上,无法得见阵眼情况,真人欲破开封印,于是遣晚辈来询问前辈的意思。” 亓官枭调整了姿势,左手撑膝,右手呈三清指摊于右膝上,看着很是随意,他说:“以玄清子的修为,要破开那封印,想必也不难。” “是,但真人的意思是,既然当年那处加了两重封印,想必下方镇压的东西非比寻常,即使要强行破开,也需通知您一声,亦或是,您遣人前往亘径与玄清真人共同商议?”鹤卿此时的态度,可算得上是穿书以来最谦卑的时刻了。 原因无他,这人比她牛掰。 “这个好说。”亓官枭慢悠悠地说着,又看向了陆离,眼神有些晦暗不明的道:“此子,便是令得鹤卿掌门改了门规之人?” 鹤卿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不敢掉以轻心—— 亓官枭的修为极高,按照现如今的修士等级而言,他这就已经算是半仙了,说不准能通过什么方式察觉到陆离体内的魔气。 而陆离,却好似并不在意亓官枭的打量,不仅不在意,反而无所畏惧的与亓官枭对视。 鹤卿一时狐疑:他也在打量亓官枭? 鹤卿正要象征性的介绍一下陆离,就听亓官枭给出了一个堪称重磅炸弹般的评价。 他说:“资质不错。” 鹤卿:????? 要知道此时的陆离,身上可是有上古禁咒压制的,此前谁看了也只会觉得他资质差,这亓官枭是怎么看出他资质好的? 正当鹤卿想追问一句时,门外传来去而复返的亓官瑞的声音:“爷爷,大哥和天麒到了。” 亓官枭的目光依旧落在陆离的身上,应了一声:“进来。” 房中本就站了四个人,又进来了三个人,一时显得逼仄。 鹤卿回头一看,见一个容貌与亓官瑞有六分相似,却比亓官瑞看着年轻几岁的男子,与那个在大殿上被乐清如当众指认的少年一同走了进来。 “爷爷。” “太爷。” 亓官枭对鹤卿说:“这是老夫大儿子,亓官祥,和老夫的孙子亓官天麒。听闻,天麒他在今年灵山山门前,得罪了鹤卿掌门,老夫特地叫他二人来,给鹤卿掌门赔个不是。” 这边鹤卿还没表态,亓官祥和亓官天麒就已经直接对着鹤卿跪了下去,齐声道:“还请鹤卿掌门原谅则个。” 第71章 我体温还低吗 陆离看了鹤卿一眼,见她嘴角隐隐抽搐,不免好笑的微扬了眉梢。 说是赔礼道歉,但这阵仗分明是故意要将鹤卿置于难堪之地,不知道的看了这一幕,只怕是要觉得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 上高度是?下马威是?绑架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是?鹤卿心中狠狠吐槽,看来这亓官枭有点小心眼啊。 换做其他人见了这架势,估计得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解释过去之事好比过眼云烟,握手言和。但鹤卿,是个没脸没皮的。 她无语片刻后,很快就找回了状态,揣着手做出感慨的神情来受了两人的大礼,俯视着两人喟叹道:“原来你是亓官家的孩子,修士最忌口舌招摇,你这样做,岂非令你家老爷子失望?你我毕竟是一面之缘,与其请得我原谅,不如好好与老爷子认错,老爷子说是原谅了,那我自是无所谓的。” 球被鹤卿踢了回去,也没叫人起身,场面一时有点尴尬,好在亓官枭人老精鬼老灵,借坡下驴说:“好了,既然鹤卿掌门已经不与你计较,你们父子二人就起来。” 接着,亓官枭又将鹤卿的来意简短说明,并且安排亓官祥过两日便出发前往亘径山脉,协助玄清子查看封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可亓官枭又挽留鹤卿再多停留几日,好好一览凉州的美景。 鹤卿是不愿多耽误的,这亓官家给她的感觉不太好,还得提防着陆离的身份不被识穿,实在是麻烦。 但亓官枭却提到,近来凉州城内出现了一些魔修,原本是要让亓官祥调查的,眼下亓官祥要准备去亘径山脉,也就只能交给亓官瑞。然而亓官瑞独自一人办事,亓官枭是不放心的,想让鹤卿从旁提点。 如此一来,鹤卿自然是无理由拒绝了,于公于私,她都得留下来待几日。 从亓官枭的房间里出来,亓官天麒依旧忿忿不平的瞅着乐清如,但当着鹤卿和自家父亲的面,也没说什么失礼的话,乐清如则是不甘示弱,仰着脸对看了过去,两人大眼瞪小眼。 亓官祥与鹤卿寒暄了两句后,便带着亓官天麒先一步走了,留下亓官瑞领着鹤卿等人去西厢房安置。 亓官瑞抱歉地说:“爷爷他,是有些护短。” 鹤卿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也护短。” “这边请,”亓官瑞同鹤卿并肩而行,一边说:“天麒的资质上佳,一直很得爷爷厚望,原本爷爷是希望他能入天枢山门下学得新的封印之法,却没能如愿,多少有些介怀。” 鹤卿听他解释得如此详细,忍不住宽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你侄子既然天资聪颖,那想必不入天枢门,也有别的造化。” 在鹤卿说话时,亓官瑞一直认真看着她的脸,听她说得如此洒脱,眼中更是流露出“你真是好人”几个大字。 鹤卿又问:“近来凉州城内的魔修很多么?” 亓官瑞沉吟道:“其实也不算多,寥寥几人。不过魔修向来少以露面,近来如此频繁的出现,我们自是上心了几分。”说着又有些难为情的说:“你是知道的,我的资质差,比不上大哥,凉州境内的相关事宜,向来都是大哥负责的,我不太擅长。” 对上这样温文尔雅又心思细腻的人,鹤卿总是不忍心让对方太难受的,不由得安抚道:“没事,这两日我随你在城内看看。” 亓官瑞一听便情不自禁露出几分喜色:“好。” 看他这样欣喜的模样,鹤卿又赶紧心虚的补充了一句:“调查魔修的事,我也责无旁贷。” 亓官瑞听出了这话中隐含的楚河汉界,笑容淡了些。 ※ 不知亓官瑞是否相信了那些传闻中的话,认为她与顾长念有点什么—— 下人清扫出了四间房,从鹤卿要住的大客房一路顺下来,可在安排房间的时候,乐清如抢着要住在鹤卿的隔壁,亓官瑞赶紧就要让人来将另一边隔壁的房间打扫了出来,就好像是默认鹤卿一定要和顾长念住得很近似的。 鹤卿连忙让他不用麻烦,并且直接让顾长念住到了最末的房间,生生让亓官瑞大吃了一惊。 但其实,鹤卿对于亓官瑞的反应,也是吃惊不小。 按说,他是喜欢原主的,可在听说了这些八卦之后,他不仅没有对原主的滤镜破灭,反而是尽可能的“成全”原主的心思。 “真是个好人啊……”思及此处,鹤卿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叹息。 陆离靠在床上已经看了鹤卿半晌了,见她发呆良久,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感慨来,眼神暗了暗说:“哦,师父可是相中了这亓官家二公子?可要徒儿为师父提亲?” 鹤卿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你好端端的又阴阳怪气什么?” 陆离轻笑了一声从床上下来,走到鹤卿身边从后将她拥住,那头枕在她肩头像是撒娇一般的说:“谁让师父大晚上的唤我过来,好不容易能单独和师父在一起,你却在想别的男人,叫我独守空床。” 言语间的吐息暧昧洒在鹤卿的脖子上,引起一阵阵痒意。 鹤卿几不可见的咽了咽,耸了耸肩,没好气的道:“我是担心你暴露身份,那亓官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你离我越近,就越是容易被我的气息掩盖住你的气息。” 鹤卿的小动作没能躲过陆离的视线,他眼中笑意弥漫,进一步将脸贴近了鹤卿的脸颊咕哝:“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要感谢师父的体贴?” 一瞬间,鹤卿的皮肤上就激起了一层战栗的鸡皮疙瘩,忍无可忍的将陆离推开了来,用手假装扇风:“你别靠我太近,热得慌。” “哦?”陆离笑意渐深的道:“我记得师父说过,你我二人无法抱团取暖。” “……”鹤卿隐约觉得,自己的膝盖快被自己丢出的回旋镖砸断了。 陆离目光幽深的看着鹤卿那难得一见的窘迫,双手撑在桌案上,笑吟吟地问:“师父,我体温还低么?” 第72章 镜花水月 陆离的五官还带了些稚嫩,线条柔和,没有一丝锐利的棱角,肌肤胜雪而细腻,眼眸清澈明亮,乍一看尽是纯良,但偏偏,他看过来的眼神似是勾人,唇角微扬的弧度又平添几分狡黠。 这样的脸和这样的眼神放在一起,竟让“陆离”与“溯光”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外貌有了短暂的重叠。 鹤卿知道,陆离这种人,一旦被他抓到了哪怕一点点机会,此后就会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小事也就罢了,大事上可不行。 正想着,鹤卿突然察觉到房间里出现一道术法波动,她当机立断朝陆离冲了过去,将人一把搂住飞身到了床上。 宽大的袖袍覆在陆离的身上,他紧缩着眼瞳,失焦的盯着鹤卿领口上绣的祥云暗花。 两人认识以来,这是鹤卿首次主动靠他这样近,他整个人都被鹤卿抱在怀里,鼻端萦绕着的,全是属于鹤卿的味道。 那是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冷香,宛如冬日里的红梅。 “别动。”鹤卿小声的说话,胸口微微震动。 陆离不是没有感觉到先前的异动,没猜错的话,那应当是亓官枭以元神释放出来的探查术,旨在找出力量范围内的异端。 只是,他没想到鹤卿反应会如此快。 明明前一刻还如同一只炸毛的野猫,眼睛里写满了防备与警惕,深怕他再进一步,下一刻却又立刻以身做盾,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这种几乎可算是下意识保护他的行为,仅仅是担心被连累……么? 这样想着,不自觉地,陆离便缓缓闭上了眼,安心窝在了鹤卿怀里。 而鹤卿则是眼珠转动,在梁上和房间各处转悠,心中难免有些大骇—— 这就是,大乘期的修士嘛? 她如今化出的元神也必定是以人的形态,脱离肉身去到别处,而亓官枭的元神竟然已经可以做到如空气一般覆盖住一整片区域。 鹤卿观察了许久,亓官枭的元神始终没有撤走,想来并非是只冲着这间房而来,如今只怕,整个亓官家都在他的掌控内。 “啧。”鹤卿不满的发出一个音节,难掩羡慕的道:“真是令人嫉妒的修为啊。” 然而话说出来,却意外的没有得到回应,鹤卿不由得低头一看,就见陆离姣好的面容沉静,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鹤卿心道,我在这里替你遮掩,你还有心情闭目养神?当即便摇了摇他:“睡什么睡,起来看法册。” 陆离被粗暴的摇晃也依旧没有睁开眼,只不温不火的呢喃道:“师父还是保持安静为好,否则徒儿说的话,师父未必能接上。” 鹤卿眉毛一挑,对这状似挑战的话升起了斗志:“想过两招?” 陆离绵长地叹出一道鼻息,抬眼看她,似笑非笑道:“师父你,喜欢亓官瑞那种男人?” 鹤卿默了默,把陆离的头按了回去:“好了,法册不用看了。” 陆离唇角微扬,重新闭上了眼,幽幽地说:“师父说自己是个坏人,但师父一定不知道,坏人,总是会被好人吸引的。” “……”鹤卿眸光微动,一时感触良多,她哼了哼说:“好人谁不喜欢?若生于幽暗,还不见光明,迟早被深渊吞没。” “是么?”陆离从容道:“可惜阳光,并非是将人带离幽暗的绳索,只会让人怀抱希望,继续在幽暗中挣扎,直至坠入深渊。” 鹤卿眉心微敛:“好家伙,这被你形容的像是酷刑一样。” “所以师父,”陆离贴紧了鹤卿的胸口蹭了蹭,似是有些眷恋的喟叹道:“不要再想着去抓住一缕阳光温暖自己,那些美好的东西,于我们这种人而言,只是镜花水月。” “……” “比坠入深渊更惨淡的,不是生于幽暗,而是以为自己可以走向光明。” ※ 鹤卿因为陆离说的话,一夜未休息,尽管修士睡不睡都无所谓,可没想到烦恼了一晚上,还是会和常人一样疲累,仿佛身体被掏空。 亓官枭的元神已经撤走,鹤卿起身沉重的长舒一口气,看向陆离那像是纯洁小天使的面容,心情一时颇为复杂—— 陆离对她,似是起了占有欲。 同她曾经以为的,戏弄顾长念与乐清如的做作不同,是真正的,占有欲。 所以陆离在看出亓官瑞是她的菜后,立马就做出了反应,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她,她与亓官瑞不是一路人,只有他陆离,才是能一起共赴黑暗的同道中人。 鹤卿捂着唇细细思量,也许,陆离对她的心思还不到喜欢的程度,仅是单纯的占有欲,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极其危险。 陆离将她视作合作对象,只要不会触及他的核心利益,便不会管她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可若是将鹤卿视作了他的所有物,就不太妙了。 不过,仅仅是,占有欲……吗。 望着陆离的脸,“占有欲”三个字不断在脑海中回旋,莫名其妙的,鹤卿倏地升起一丝气愤和怨怼来,甚至是想一脚把他踹下床。 但鹤卿又很快找回了理智,心中警铃大作—— 只是占有欲有什么不好?这种病娇,摊上就完了! 思及此处,鹤卿赶紧下了床,整理了一下衣袍和发冠,甩开那些诡异的思绪,冷静地给自己重塑“道心”:活命第一,没有第二! 推门出去,院子里顾长念已经在凉亭中静功了,只是从他那身体周围松散的气息来看,似乎不太顺利。 鹤卿见状,顿时心态平衡:嗯,看来心情不好的不止自己一个。 鹤卿走向隔壁乐清如的房门口,乐清如向来贪睡,下了山更是无法无天,每日都要鹤卿提醒才会做功课。 正要敲门,亓官瑞便手拿一个葫芦从拐角处走出来,见了鹤卿,也是依然殷切的笑着上前打招呼:“这么早就起身了?” 鹤卿收回手点头道:“一向起得早。你找我有事?” 亓官瑞略显腼腆的将手里的葫芦递给了鹤卿:“这是我爷爷炼制的静气丹,能帮助修士聚气。”说着又解释道:“以你如今的修为自然是不需要,但我也身无长物,你拿着,将来也许用得上。” 第73章 喝茶喝出邪气 鹤卿有些忍俊不禁,想着这亓官瑞还真是有点意思,别人给意中人带早饭,他的意中人不吃饭,他就带丹药。 不过,这毕竟是亓官瑞的一番好意,鹤卿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不客气的。”亓官瑞满脸写着开心,但在看向凉亭那边的人后,又不自觉带了些落寞:“原来你在为弟子护法?” 鹤卿心道这可真是误会了,只要顾长念没有性命之忧,她才不会管他如何。 鹤卿说:“不是,我这是要去……” “师父。” 鹤卿的话被隔壁房门传来的声音打断,与亓官瑞回头一看,登时惊得差点要骂脏话—— 陆离歪斜着发髻靠在门边,衣衫凌乱,线条优美的锁骨半露,状似遭遇了什么不可描写的事。 他揉着眼睛嗫嚅道:“师父,你起床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可是怪罪徒儿昨夜伺候到一半睡着了?” 鹤卿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表情狰狞的犹如见了鬼:这货在说什么啊?! 陆离睡眼朦胧的走过来牵住了鹤卿的衣摆,怯生生地道:“对不起师父,我昨夜实在太累了。” 鹤卿拳头捏得邦邦硬,自己几分钟前出门的时候,他还穿得好好的躺床上,就这么会儿功夫,就能变成这幅被辣手摧花的可怜样来! 他还真是孜孜不倦的乐于毁她形象啊。 果然,再一看亓官瑞,惊愕不定的眼睛里写满了一句人神共愤的话——这么小你都下得去手? 鹤卿尴尬的笑了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亓官瑞飞快地转开了视线,失魂落魄道:“呃,我,我先去准备一下出门的事宜,先告辞了。” “……”鹤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木着脸低声道:“你这一次次的,越来越过分了。” 从前他至多是说些容易让人误解的歧义话,现在都快要帮她把这老色魔的名声传扬给全世界了! 陆离无辜的眨了眨眼:“师父别生气,徒儿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师父。” 而凉亭那边的顾长念,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突然气血倒行喷出一口血,紧接着立刻甩出拂尘直逼长廊而来。 陆离惊呼了一声抱紧了鹤卿:“师父!” 即使陆离不说,鹤卿也已经出手了,她一把拦下顾长念的攻击,将麈尾攥在手里,冷声道:“你作甚?还想再来一次?” 顾长念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鹤卿是在暗指他当初扎进她肩膀的那一刀。 顾长念忍着丹田处的隐隐作痛,艰难道:“师父,此子三番两次毁您清誉,难道要叫弟子眼睁睁地看他作乱吗?” 鹤卿这才反应过来,顾长念这一招不是为了突袭她,而是冲着陆离去的。但对于顾长念对她的维护,鹤卿更多的是诧异。 她松开了麈尾,一脸奇怪的脱口道:“他毁我清誉,关你何事?” 此话一出,顾长念立时又吐了一口血,灵气涣散的跌坐在凉亭中的飞来椅上,捂着胸口喘息不止,眉间一缕紫气萦绕。 邪气?! 鹤卿大惊,赶忙就想上前查看,陆离却拖拽着她不松手:“师父,师兄他好凶,徒儿很怕。” “哎呀别闹了!”鹤卿低斥一声,反手将他搂住,径直一并带到了凉亭,省得他再矫揉造作。 鹤卿想一探顾长念的脉搏,却被他直接挡开:“不用你管。”语气间颇有种厌恶的感觉在。 但鹤卿又岂会轻易放过他,一句话都懒得劝,不由分说的就捻诀将他控住,把住了脉。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顾长念已经被这邪气侵扰多时了,按时间算,应当是从上次被瘴气入体后没多久。 虽然书上也的确是说他会在那时起了邪气生出心魔,不过后来鹤卿看他一切如常,也就忘了这回事。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鹤卿眉心紧皱:顾长念的邪气也好,心魔也罢,都应当是为花池雨生出来的,怎么此时邪气会鼓噪的这般厉害?再继续下去,只怕不过半月,心魔也要出来了。 另外,若鹤卿不知道这件事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想放着不管,怎么都说不过去。 思及此处,鹤卿不免有些不爽,一面为其净化,一面没好气地道:“亏你如今已是出窍,连区区邪气都无法处理,清心咒都白学了?” 但顾长念却猛地灵力暴涨,拼着受伤的危险,硬生生地冲破了鹤卿的术法控制。 他扶着椅背站起身,气短的说:“弟子可以自行处置,不必师父操心。”说着就踉跄离开了。 没个正型靠在柱子上的陆离嗤笑一声:“师父还真是对热脸贴冷屁股乐此不疲呢。” 鹤卿望着顾长念离开,看他重重地将房门关上,凝重道:“你不知晓这当中的轻重。” “有何轻重可言?”陆离一脸天真的歪了歪头:“若生出心魔,别说修为再长,不退都是好的,如此,不正合你的心意?” “没你说得那样简单,他就算生出了心魔也会……”鹤卿的话戛然而止,陷入了沉思。 陆离敏锐地捕捉到这话中的某种笃定,眼神微眯:“会什么?” 鹤卿想,是啊,书里顾长念的心魔,最后是通过花池雨的开解,外加观月的净化消除的,可眼下这二人不在啊。 想到这里,鹤卿不由得露出一个阴险的笑来:“没什么,既然他不需要我帮忙,那我也不能强迫他,让他自己想办法。” 陆离没有做声,眼中的怀疑更甚—— 方才,鹤卿好似是对顾长念有绝对的把握,认为顾长念即使生出心魔,最后也会平安无事。但这种把握是从何得来的? 而现在,鹤卿看似是想任由那邪气继续发展,但隐约,又像是带了种赌的心思,想搏一搏。 她曾说自己在梦中见到顾长念杀了自己,难道在这个梦中,她还知道了点什么? 一旁的鹤卿暂时抛开了顾长念的事,揣着手横眼打量陆离:“我说,你该不会是一早就发现了?” 陆离还想着事,随口回道:“什么?” “顾长念身上的邪气,”鹤卿朝长廊那边微抬下巴,说:“所以你在北峰那样刺激他,是故意想加深他的邪气?” 第74章 心魔 鹤卿擒着下巴自言自语般的念叨:“理论上,顾长念不应该这般容易就被你影响,可你却成功了……唔,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陆离看了她半晌,心底忽然就来了点火气—— 这个女人,真是一点没有察觉到顾长念对她的心思? 她不是个迟钝的人,偏偏在这件事上,她就总是显得这般木讷。是故意装傻?亦或是被伤得太重,不愿再相信顾长念? 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让陆离不怎么高兴。 如此想着,陆离便略带讥诮的直言道:“他不是被我影响,是因为你。” 鹤卿闻言愣了愣,随即便自信摇头:“绝无此种可能。”别的人不好说,但顾长念是绝不会因为她生出邪念或者心魔的,他的设定就是深爱花池雨,对师父深恶痛绝,这是刻进他这个纸片人的dna里的。 此时,乐清如的房门也终于打开,一头浅灰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皮微肿,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道:“师父,早。” 鹤卿回头冲她笑了笑:“早。”这孩子才是真正的睡过了啊。 乐清如又看见了陆离,顿时清醒了过来,小跑上前搂紧了鹤卿:“你又想找师父给你开小灶!还好我起得早没错过!” 鹤卿忍笑心想,傻孩子,你都错过好几轮瓜了! 而陆离,看也没看乐清如一眼,目光始终落在鹤卿的身上,那眼神幽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 顾长念回到房间继续盘膝打坐,可体内的灵气犹如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四处乱窜,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脑海中似是有无数人的话语,既是过去,也是现在,搅得他心神不宁,思绪大乱。 (师父可是怪罪徒儿昨夜伺候到一半睡着了?) (长念,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不清楚吗?我不想做你的师父!) (你实在太伤我的心了,那花池雨究竟有哪里好?值得你为她豁出命去?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是我的!) (顾长念,谁不知道你和你师父之间的龌龊事,你今日就算杀了我,也拦不住外面的风言风语。) (我若说,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个误会,你们信是不信?) (好,我们扯平了。) (他毁我清誉,关你何事?) …… “噗——” 顾长念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灵气再次散去,让他无力的撑坐在床,连连急喘。 他想,自己应该清醒过来了。 记忆中的师父完全是两个人,她已经变了。 他早就应该确信那个事实,师父对他不再有男女之情,也不再有师徒情谊。他对师父来说,只怕是连个外人也不如。 而让师父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是陆离,以及陆离背后的那个神秘人。 是他们改变了师父,让师父愈发的冷酷无情。 若非受他们的影响,也许师父在放弃对他的执念后,师父就能变回从前的师父,他与师父也能成为最寻常的师徒关系。 都是因为陆离…… 顾长念眉间的邪气再次出现,他却没有再念清心咒将其压制,反倒是任由那股邪气更进一步的侵蚀识海。 没一会儿,顾长念的脑海中就好似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啊,都是因为陆离,你已经看出来了不是吗?他有古怪。” 是,他是不对劲,可我还未摸清他的来历。 “为何不联系陈三一?陈三一定然知晓些什么。” 陈三一……师父将陈三一视为敌人。 “还管师父做什么?莫非你还当你师父冰清玉洁不成?你真相信陆离说的那些话只是胡言乱语吗?” 不,师父不会如此不堪,在那些年里,她也并未真正对我做过什么。 “可是她变了啊,在陆离的影响下,她已经堕落了,也许是将陆离当做了你的替身,又也许是她本性如此,早就不清白了。” 堕落……不清白…… “是啊,这样的师父,你还维护她作甚?又何必顾忌她?若她并非放荡之人,有朝一日你揭露了真相,一切就能回到从前,师父,还是你的师父,也算是解救她了。若她不愿回头,这种师父,要来何用?” 是……吗…… 是的,正是如此。 顾长念的眼神逐渐坚定,眼中甚至起了些狠厉之色。 ※ 亓官瑞领着鹤卿三人出了门,先是在凉州城内四处逛了逛,介绍了一下城内的情况。 “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放了测灵石。”亓官瑞说:“这些测灵石,都与爷爷的元神相连,魔修从城门经过,爷爷可以感应到。” 鹤卿想到昨夜遭遇的元神探查,一言难尽的挑了挑眉:“老爷子他的确是有大本事,元神之力已是登峰造极。” 亓官瑞听出鹤卿话里有话,细想了一下便反应过来,抱歉的说:“是我没有提前告知,爷爷他并非是针对你或你的弟子,这几十年间,爷爷一直都是如此做的。” “几十年?你府上都是自己人也要探查?” 亓官瑞点了点头:“是的,虽我不明其中深意,但爷爷既然这样做,想必有他的道理。”说着又指向前方的一家客栈:“目前在城内滞留的魔修,只有一个人,就住在这间客栈里。” 鹤卿沉吟了片刻,说:“我去打个招呼。” “什么?”亓官瑞一时讶异:“你要去,同魔修打招呼?” 鹤卿洒脱道:“同为修士,去打个招呼无妨。”说完就对乐清如吩咐道:“清如,你和陆离跟着亓官二公子不要乱走。” 明明陆离是师兄,可每每到了这种时候,鹤卿都会特意嘱咐乐清如,像是在提醒她保护陆离。对此,乐清如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感到无比的荣耀,于是重重点头:“放心师父,我一定保护好陆离!” 陆离似笑非笑的瞅了鹤卿一眼,意有所指的道:“那师父可要快些回来,徒儿离不了师父半刻。” 鹤卿咬牙扯出一个笑来:“好的呀,你要乖乖的哦。” 亓官瑞又一次转开了视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鹤卿她定然是心中太苦了,想从小徒弟那儿获得些许安慰,不一定真有什么…… 第75章 少君的支持者 进了客栈,没了街道上杂乱的气息干扰,要找到那个魔修就很容易了。 鹤卿径直去了二楼角落的一间客房,干脆敲门:“瑶光派鹤卿,特来拜访。” 门很快就从内打开来,是一个面容看着十分年轻的姑娘,魔气微弱,似是受了伤。 她眼中满是戒备的审视着鹤卿,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鹤卿?你是瑶光派掌门。” 鹤卿微微颔首:“是。得知姑娘在这凉州城中待了几日,我特意来与姑娘打个招呼。” 那姑娘并未要请鹤卿进门的意思,就站在门口双手抱怀道:“是亓官家的人告诉你的?不过,我与你素未谋面,你来同我打招呼做什么?” 鹤卿不紧不慢道:“不瞒姑娘,我是来找姑娘问一些有关魔道之事。” 也许是因为鹤卿的态度显得很友好,且将来意坦诚相告,那姑娘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侧身让出了空间:“请进。” 待鹤卿进门坐下后,那姑娘也跟着坐在了她的对面,桌上有茶,却也不动。鹤卿看出她不预备要与自己长谈,便也开门见山了:“姑娘怎么称呼?” “迟影。” “迟姑娘可知,武陵源镇压魔神魔兽的封印破开了?” 迟影面露轻蔑:“何止我知道,整个魔道都已经知道了,你们仙门近来异动连连,不也是因为这事吗?据我所知,那魔兽还去了你们灵山送上了一份惊喜。” 鹤卿垂眸轻笑:“是的,的确算是一份惊喜。所以我来找迟姑娘你,也是想要求证一下目前魔道对此事的态度。” 迟影狐疑的瞅了鹤卿半晌,说:“虽然你一个仙门掌门能如此心平气和的与我坐下来聊,让我很意外,可若是你以为能从我这里得到有利于仙门的消息,你便想错了。” 鹤卿道:“我身为仙门的人,必然是希望仙门好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据我所知,魔道中人大多立场不同,那些因魔兽破开封印而有所行动的魔修,其用意,只怕也不一定是为了魔道好?” 鹤卿这话似是说中了迟影的心事,让她脸色有些凝重起来,而鹤卿也看出,迟影不像是极端的魔修,对仙门的人只有不屑与防备,并无“你死我活”的杀意。 于是鹤卿继续旁敲侧击:“仙门与魔道已经多年未曾发生大争端了,各修各的法,各走各的路,在我看来,这是最好的局面,但如今多有魔修动作频频,也不知少君是何打算?” “那些人才不听令于少君。”迟影脱口说出这句话,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当即有些恼羞成怒的起身送客:“你打听的这些事,我无可奉告,请。” 看着迟影脸上的恼色,鹤卿心中大喜:好好好,这丫头是站溯光那派就好办了啊。 鹤卿抓住机会表态道:“迟姑娘不必这样防备我,我个人对魔修绝没有成见,且我也一直认为魔道有如今的少君把控,是最为合适的,自他出现以来,魔道再无人寻衅与仙门大动干戈,这于我仙门而言亦是好事。所以,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只要是对仙门有益,哪怕是暂时的合作,我也会倾力相助。” 鹤卿这番话说得诚恳无比,若不是一口一个为了仙门好,说她这是在给少君递投名状都有人信。 “你真是太奇怪了……”迟影将信将疑的打量她,答非所问道:“如此看来,传闻中说瑶光派收了个半妖做弟子,也是真的了?” 鹤卿缓缓点头:“是真的,我那徒弟性子野,正在外面闲逛。” 迟影面无表情的发出一声轻笑:“仙门中竟出了个你这样的人,奇哉。” 鹤卿笑而不语。 房中静谧了许久,迟影仿佛是在思索着要不要相信鹤卿的话,神情阴晴不定。最后,也不知她在脑子里进行了怎样的天人大战,身形十分僵硬的又坐回了凳子上。 鹤卿也并未催促,安静地等她自己做决定。 又过了好长时间,迟影才叹了口气说:“你们仙门查到的那些有异动的魔修,并非忠于少君。” 终于将迟影心里的城墙撕出一道口子,鹤卿心中长舒一口气,赞同的点了点头:“是,这一点,也是我的猜测。” 迟影道:“你们外界的人,或许都以为少君被魔修奉为天命之子,但实际上,相当一部分人并不服从少君,他们等待的,只有那个传说中的魔神。” “可魔神已经被封印数万年了。” “是,但他们相信,魔神终有一天会回来。”迟影略带讥讽的勾唇:“因此,在得知魔兽破开封印后,他们便认为这是魔神回归的征兆,一部分人想着寻找其余封印,助魔神归位,另一部分人,则是去了三途川,以期得到魔神感召。” 听到这里,鹤卿有些疑惑的说:“可是三途川,是少君的降世地点,魔神又被封印在北境,又怎会在三途川发出感召?” “这便是最讽刺的一点。”迟影快速接话道:“他们不信服少君,却深信少君与魔神之间有牵连,简直自相矛盾。” 对此,鹤卿没做回应,毕竟她也在怀疑溯光和魔神之间有某种联系,才会导致溯光在三四十年前修为大涨,她只是试探性地问:“不知少君对此是何态度?” 迟影颓丧的又叹了口气:“当年少君一举诛杀了那几个历来激进的魔修时也受了伤,便闭关了。”说着又忿忿不平道:“可那些人却不这么认为,那日天色大变,雷云滚滚,在那些口中,就被说成是少君此举惹怒魔神,被魔神所传修为反噬,才不得不蜗居不出。” 鹤卿心口一紧:“雷云?” 迟影看了她一眼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魔道少君,又怎需渡你仙门中人会遭受的那劳什子天劫,在我看来,那不过就是寻常的变天,雷云体积大了些罢了。” “……”鹤卿眉头紧皱—— 不,绝非如此简单。 在她渡劫那日后,玄清子也曾说过,她所经历的雷云不像是天劫,只是那时大家都默认,除了天劫,似乎也没有别的缘由会引来那样规模的雷云。 第76章 这货绝不是魔神 而溯光也正是在见到那雷云后,便破开禁咒出手帮了她。 溯光,与那奇怪的雷云,必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在。 心中思绪连连,面上鹤卿却故作无事的道:“既然少君仍在闭关,那依迟姑娘你看,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见鹤卿这般主动,饶是话都已经说开到这个份上了,迟影还是忍不住起疑的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鹤卿温吞道:“正如我先前所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仙门好。” 这样一个伟光正的理由摆在明面上,迟影就算是有所怀疑,也找不出反驳的依据,只能还是半信半疑的说:“支持少君的人大都没有动作,只有少部分人同我一样,跟着那些激进的魔修,尽可能不让他们生出事端。” 鹤卿遗憾地看着她:“但你如今受了伤,怕是也无法再跟他们去三途川了?” “……” “不如这样?”鹤卿主动提出建议:“姑娘将那些魔修的信息告诉我,我替姑娘去一趟三途川,一来为你确认他们除了想受到魔神感召外,还有无别的计划,二来嘛,我为人温和有耐心,即使正面与他们对上也不会起什么纷争。” 如果未来的迟影回到这一天,她一定会抛一个白眼给鹤卿,但如今的她,同意了。 从客栈里出来,鹤卿的心情美滋滋。 这一趟来得实在太值了,了解到了不少有关于少君的事不说,还拿到了十几个激进派魔修的名单,把名单拿回去同陆离商量一番,看看是要直接杀,还是招安。 可想到陆离,鹤卿的心情又瞬间美妙不起来了,直觉告诉她,这个魔道少君的背后,估计还隐藏着一个比他眼下这个身份还要重大的秘密,而那个奇怪的雷云,便是关键。 思及此处,鹤卿自嘲一笑的想:还能有什么比他这个明明应该在闭关,结果不知被谁追杀躲到了仙门还重大的秘密?总不可能是魔神转世? “……”鹤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魔神……转世? (师父不相信还有魔神存在?) (因为你所修的天心诀,是魔神所创。) (御灵宫的功法?呵,不过是用来取乐的傀儡之术。) (不是虫子,是,魔兽。) 青天白日的,鹤卿倏地冒了一身的冷汗:不会?不会是这种离大谱的发展? 再深想一下,陆离虽年轻,却对几万年前甚至是上古时期的事都有一定了解,屡屡提到魔神,他的态度都显得很暧昧不清,对魔神向来不予置评,也更是没有明显的尊敬与尊崇。 曾经鹤卿并未觉得这有何可疑,想着他是魔道少君,多听说了一些魔神的陈年往事也不足为奇,又年轻气盛,不将那个被封印数万年的魔神当做精神领袖也可以理解。 但现在再回忆起此前种种,鹤卿忽然有种,在中元节深夜的大街上遇到一个熟人聊了几句,结果天亮后听说,那人前天晚上已经死了的,阴森诡异之感。 不不不!鹤卿猛地摇头: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魔神呢?不可能不可能。 鹤卿浑浑噩噩的回了亓官家,刚一到西厢房的后院,就瞧见顾长念正手持拂尘与陆离对峙,乐清如和亓官瑞挡在中间满脸慌张,像是不知道该帮谁。 几人见了鹤卿,乐清如与亓官瑞都是大喜过望,正要把前因后果对鹤卿说明,陆离就先一步跑了过来,抱住了鹤卿的腰身委屈道:“师父,你总算回来了,师兄他要杀了我,我好害怕……” 鹤卿盯着陆离的脑壳顶,又忍不住开始神游:若真是魔神,堂堂上古神,他可能会装成一个少年冲人撒娇卖萌吗?魔神能干得出这种不要脸的事?不可能…… “你简直胡言乱语!”顾长念阴沉着脸,气急败坏道:“你来历不明,又多次辱我瑶光派声名,你若行的端正,又为何不敢让我入你识海一看!?” 陆离似是憋屈的跺了跺脚:“师父,不是徒儿不让师兄入识海,但师兄他早上还想伤徒儿性命,若真叫他入了徒儿识海,那徒儿只怕就见不到师父回来了……”言语间既是苦楚又带了些被冤屈后的无奈,说着说着连眼眶都红了。 鹤卿微眯着眼睛暗自点头:嗯,定然不是魔神转世,魔神要是能演成这种绿茶,她就把头砍下来当凳子坐! 定了神,鹤卿也找回了理智,抬头看向怒不可遏的顾长念,淡漠的说:“看得出来,你很想同大家一起分享你如今出窍期的修为,可我们现在在别人家做客,你这个样子,会不会有点失礼?” 顾长念被鹤卿这不以为意的态度气到用力咬牙,不甘心的问:“师父,您如此维护他,莫非是早已知晓他身份见不得光,有意在替他遮掩吗?” 鹤卿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是的话,你又待如何?” 在亓官瑞和乐清如听来,鹤卿这反问就像是一句气话,可在此时的顾长念听来,这分明就是默认,且还在挑衅他‘你能如何’。 顾长念愤然的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那弟子会自行查明!”说着就纵身一跃,打算直接御器而走,可他跳得还没屋檐高,就被鹤卿以术法控住拽回了地面。 鹤卿说:“从现在起,你只能跟着我,哪儿也不准去。” “你……” “你知道我的脾气,”鹤卿打断了顾长念的话,以极其温和,却又隐含警告的语气道:“你若不见了,我神志也许会不清醒,到时候伤到了谁,可就说不准了。” 这几乎等同于威胁的话,效果显着,顾长念立刻就放弃了挣扎—— 曾经的师父虽然也会迁怒于他人,可至少是不会下杀手的,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师父会做出什么恐怖的报复来,顾长念再无把握。 亓官瑞怔怔的望着鹤卿,大脑一片空白—— 这还是,鹤卿吗? 她怎么会是这样一副佛口蛇心,笑里藏刀的人呢…… 第77章 变故四起 眼看顾长念没有再动作,鹤卿便解开了对他的控制,正要回头对陆离说话,就感觉顾长念灵气猛涨,突然一个暴起使出了天心诀直逼鹤卿而来。 “师父!” “鹤卿!” 鹤卿护着陆离后退一步,同时抽出拂尘化出屏障,眼中杀意弥漫—— 果然,这人从未放弃过要杀她的心思。 一想到自己这大半年来在顾长念身上受的窝囊气,烦躁涌上心头,鹤卿突然萌生了破罐破摔,豁出去了的想法,与其一直受制于人,不如就在今日来个你死我活! 鹤卿当即爆出灵气,浑身缠满了凛冽的狂风,打算也同样使出天心诀,并在其中附上杀诀,其目标,便是顾长念的心脏! 可杀诀刚捻,鹤卿周身的灵气就陡然消失,甚至四肢都动弹不得,只能瞳孔微缩,眼睁睁地看着顾长念的攻击到了面前。 “叮铃!” 只听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鹤卿眼前一花,就已经被人扑倒在地。 鹤卿失神的望着那个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将他眸中的愤怒与失望尽收眼底。 陆离额头上渗出了丝丝冷汗,眼尾泛红定定的看着鹤卿,唇边尽是一片讥诮的冷笑。 “师父!”乐清如手忙脚乱的冲过来,在看到陆离的后背后,立时倒抽一口凉气:“陆离你受伤了!” 亓官瑞被方才突然发生的变故给惊到了,也快步过来和乐清如一起将陆离扶起:“伤得很重,快,先带他回房,我这就去找炼丹师。” 陆离动作轻缓地推开了那二人的搀扶,一步一步,踉跄的走到一旁捡起了自己的宫铃,而后目光幽深的看了鹤卿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了房间。 也是在这时,鹤卿才清楚的看见陆离后背已经被天心诀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血肉模糊中,夹杂着一缕缕还在起着撕裂的风,卷动着狰狞的伤口。 忽然,鹤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紧了,好似呼吸都会让它疼得更厉害,不由得讷讷唤他:“陆离……” 但陆离仍是没有说话,径直朝房门而去,只是还未走到门口,就见房门边的空气被拉开了一个缝隙,倏地,陆离就被扯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与此同时,天空中响起了亓官枭那一贯慢悠悠地声音:“鹤卿掌门不用担忧上火,老夫自会替你治好此子。” 鹤卿望着那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说话声,暗自咬牙:“亓官枭……他想干什么?” 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多让人意想不到之事,亓官瑞的脑子早就成了浆糊,慌慌张张地安抚道:“鹤卿你别急,我这就去……” “不必,”鹤卿面色铁青的打断了他的话:“我自行去找他问个明白。”而后又看向口吐鲜血,跪地不起的顾长念,冷声道:“至于你,我想,你我师徒二人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待我回山,自会亲手销你名册,灭你灯盏,此后,你便不再是我瑶光派的弟子。”说完便飞身去了亓官枭的院子。 “……”顾长念本就被陆离弹回的一半天心诀重伤,此时听见鹤卿要将他逐出师门,更是万念俱灰,跌坐在地。 亓官瑞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免生出几分悲悯之情,便上前想扶他起身,却被乐清如给拦了下来。 乐清如说:“二公子你不要管这种从身后偷袭的小人,我师父已经将他逐出师门了,你要再帮他,当心师父再也不理你。” 亓官瑞欲言又止,想说顾长念刚才的状态似有不对,可此时说这种话,多少有替顾长念洗脱弑师罪名之嫌,只能暂时按下不表,委婉地说:“可是,我见鹤卿方才也手下留情……” “我师父手下留情那是我师父心善。”乐清如毫不犹豫地道:“可他呢?明明看见师父收手了还下杀手,欺师灭祖!” 顾长念听着乐清如的冷嘲热讽,百口莫辩,此时他已经明白自己是生出了心魔,可即使如此,也无法改变他对鹤卿出手的事实,一想到自己从此与鹤卿再无瓜葛,体内气息翻涌不止,终是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 亘径山脉的封印中,玄清子已经趴在那铜门上好半天了,全然不顾周围还有不少的弟子在围观,保持着这奇怪的姿势全神贯注。 凌风子上前询问:“掌门,可是有何不对?” 玄清子十分困扰的沉吟着说:“唔,许是我的错觉,虽有亓官家的封印在上,我天枢门初代掌门留下的封印看不真切,但我依稀感觉,初代掌门留下的封印,似乎被动过。” “什么?”凌风惊愕道:“此处有两重封印,要动下方的封印,就必先打开上方的铜门,依掌门看,亓官家的这处封印可有异常?” 玄清子点了点头说:“是啊,这就是奇怪之处,我虽暂时无法摸清楚这铜门中的术法奥妙,可看着,像是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说到此处,玄清子顿了顿又问:“给鹤卿的传书已经发出了?” “是,算时间,她今日便应该收到了。” 玄清子思忖了片刻,起身斩钉截铁道:“不等了,直接破开这铜门,虽说有些失礼于亓官家,但此事可大可小,想必他们也能理解。” “是,我这就去摆阵。” ※ 鹤卿在去亓官枭所在院子的途中,遭遇阵法无数,她本就不擅长五行术数,现在情急之中更是没那个心情去盘算点位,直接拿着曳影一路硬怼了过去,只是亓官枭所布阵法也并不寻常,待鹤卿冲阵而来时,鬓发也有些许凌乱,气息不稳。 鹤卿站在亓官枭的房门前,身后是各种被击碎的压阵瑞兽石雕残骸,一片狼藉,而亓官枭的整间房外,也布了一层金光闪闪的结界。 玄清子同为布结界的高手,鹤卿在渡劫时,见过他设计的用来抵抗天雷的结界,坚固无比,而亓官枭门外的这道结界,不知高出几何,甚至结界下,还附了一道噬灵阵。 噬灵阵是天枢山布在灵山主峰上,最主要的阵法之一,专门用来对付强攻的人,一旦要强制破阵,便避无可避的会被噬灵阵反伤。 第77章 变故四起 眼看顾长念没有再动作,鹤卿便解开了对他的控制,正要回头对陆离说话,就感觉顾长念灵气猛涨,突然一个暴起使出了天心诀直逼鹤卿而来。 “师父!” “鹤卿!” 鹤卿护着陆离后退一步,同时抽出拂尘化出屏障,眼中杀意弥漫—— 果然,这人从未放弃过要杀她的心思。 一想到自己这大半年来在顾长念身上受的窝囊气,烦躁涌上心头,鹤卿突然萌生了破罐破摔,豁出去了的想法,与其一直受制于人,不如就在今日来个你死我活! 鹤卿当即爆出灵气,浑身缠满了凛冽的狂风,打算也同样使出天心诀,并在其中附上杀诀,其目标,便是顾长念的心脏! 可杀诀刚捻,鹤卿周身的灵气就陡然消失,甚至四肢都动弹不得,只能瞳孔微缩,眼睁睁地看着顾长念的攻击到了面前。 “叮铃!” 只听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鹤卿眼前一花,就已经被人扑倒在地。 鹤卿失神的望着那个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将他眸中的愤怒与失望尽收眼底。 陆离额头上渗出了丝丝冷汗,眼尾泛红定定的看着鹤卿,唇边尽是一片讥诮的冷笑。 “师父!”乐清如手忙脚乱的冲过来,在看到陆离的后背后,立时倒抽一口凉气:“陆离你受伤了!” 亓官瑞被方才突然发生的变故给惊到了,也快步过来和乐清如一起将陆离扶起:“伤得很重,快,先带他回房,我这就去找炼丹师。” 陆离动作轻缓地推开了那二人的搀扶,一步一步,踉跄的走到一旁捡起了自己的宫铃,而后目光幽深的看了鹤卿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去了房间。 也是在这时,鹤卿才清楚的看见陆离后背已经被天心诀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血肉模糊中,夹杂着一缕缕还在起着撕裂的风,卷动着狰狞的伤口。 忽然,鹤卿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攥紧了,好似呼吸都会让它疼得更厉害,不由得讷讷唤他:“陆离……” 但陆离仍是没有说话,径直朝房门而去,只是还未走到门口,就见房门边的空气被拉开了一个缝隙,倏地,陆离就被扯进了另一个空间里。 与此同时,天空中响起了亓官枭那一贯慢悠悠地声音:“鹤卿掌门不用担忧上火,老夫自会替你治好此子。” 鹤卿望着那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说话声,暗自咬牙:“亓官枭……他想干什么?” 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如此多让人意想不到之事,亓官瑞的脑子早就成了浆糊,慌慌张张地安抚道:“鹤卿你别急,我这就去……” “不必,”鹤卿面色铁青的打断了他的话:“我自行去找他问个明白。”而后又看向口吐鲜血,跪地不起的顾长念,冷声道:“至于你,我想,你我师徒二人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待我回山,自会亲手销你名册,灭你灯盏,此后,你便不再是我瑶光派的弟子。”说完便飞身去了亓官枭的院子。 “……”顾长念本就被陆离弹回的一半天心诀重伤,此时听见鹤卿要将他逐出师门,更是万念俱灰,跌坐在地。 亓官瑞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免生出几分悲悯之情,便上前想扶他起身,却被乐清如给拦了下来。 乐清如说:“二公子你不要管这种从身后偷袭的小人,我师父已经将他逐出师门了,你要再帮他,当心师父再也不理你。” 亓官瑞欲言又止,想说顾长念刚才的状态似有不对,可此时说这种话,多少有替顾长念洗脱弑师罪名之嫌,只能暂时按下不表,委婉地说:“可是,我见鹤卿方才也手下留情……” “我师父手下留情那是我师父心善。”乐清如毫不犹豫地道:“可他呢?明明看见师父收手了还下杀手,欺师灭祖!” 顾长念听着乐清如的冷嘲热讽,百口莫辩,此时他已经明白自己是生出了心魔,可即使如此,也无法改变他对鹤卿出手的事实,一想到自己从此与鹤卿再无瓜葛,体内气息翻涌不止,终是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 亘径山脉的封印中,玄清子已经趴在那铜门上好半天了,全然不顾周围还有不少的弟子在围观,保持着这奇怪的姿势全神贯注。 凌风子上前询问:“掌门,可是有何不对?” 玄清子十分困扰的沉吟着说:“唔,许是我的错觉,虽有亓官家的封印在上,我天枢门初代掌门留下的封印看不真切,但我依稀感觉,初代掌门留下的封印,似乎被动过。” “什么?”凌风惊愕道:“此处有两重封印,要动下方的封印,就必先打开上方的铜门,依掌门看,亓官家的这处封印可有异常?” 玄清子点了点头说:“是啊,这就是奇怪之处,我虽暂时无法摸清楚这铜门中的术法奥妙,可看着,像是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说到此处,玄清子顿了顿又问:“给鹤卿的传书已经发出了?” “是,算时间,她今日便应该收到了。” 玄清子思忖了片刻,起身斩钉截铁道:“不等了,直接破开这铜门,虽说有些失礼于亓官家,但此事可大可小,想必他们也能理解。” “是,我这就去摆阵。” ※ 鹤卿在去亓官枭所在院子的途中,遭遇阵法无数,她本就不擅长五行术数,现在情急之中更是没那个心情去盘算点位,直接拿着曳影一路硬怼了过去,只是亓官枭所布阵法也并不寻常,待鹤卿冲阵而来时,鬓发也有些许凌乱,气息不稳。 鹤卿站在亓官枭的房门前,身后是各种被击碎的压阵瑞兽石雕残骸,一片狼藉,而亓官枭的整间房外,也布了一层金光闪闪的结界。 玄清子同为布结界的高手,鹤卿在渡劫时,见过他设计的用来抵抗天雷的结界,坚固无比,而亓官枭门外的这道结界,不知高出几何,甚至结界下,还附了一道噬灵阵。 噬灵阵是天枢山布在灵山主峰上,最主要的阵法之一,专门用来对付强攻的人,一旦要强制破阵,便避无可避的会被噬灵阵反伤。 第78章 她是我的人 鹤卿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反噬之痛,以术法强行将声音穿透至结界中:“老前辈,不管您想做什么,还请先放我徒弟出来,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 房中,陆离盘膝坐在迎榻下的蒲团上,大量失血后的肤色更是白的不似人色,他闭目调息,看似恬静,只有那额间反光的细汗能显出几分他真实的状况。 陆离的身后,亓官枭依然是坐在先前面客时的位置上,好似就一直没有动过,不过他当下也是闭目静气,将自己的修为一点点的注入陆离的体内,助他背后的血口子能尽快愈合。 半个时辰过去,亓官枭收功长舒一口气,气虚的感慨:“竟能在伤口上持续的造成伤害,不愧是天心诀啊。不过,那顾长念的修为终是不够,发出的攻击又被你挡去了一半,老夫治疗这伤不在话下,比起这伤势,你身上的禁咒才是麻烦。” 陆离轻声问:“你有何所求?” 身后的亓官枭静默了片刻,说:“老夫求仙问道几百年,自问悟性不低,道心坚定,不曾有一日怠惰,然则,不管老夫付出多少的努力,参悟多深奥的道法,也终究是要止步不前,无法更进一步。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自上古神陨灭后,天道就再不允许人世间有人飞升?” 亓官枭并未正面回答陆离前一刻何所求的疑问,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他这几百年来的参悟。四十年前,亓官枭那完美继承了他所有优点的儿子,因飞升失败而命殒,亓官枭大受打击,对自己一直坚守的道心产生了怀疑—— 修士,就一定要按照天道的安排而为吗?天道,就一定是对的吗? “若天道再不允许有人为仙,难道这世间的仙门中人,都只是为了镇压魔神而存在,用后即弃的棋子吗?那我亓官家这数万年来的基业又有何意义?天道如此无情,老夫又何必再履行天道的规则?”亓官枭情绪愈发激动,受他元神掌握的整间府邸都在剧烈晃动。 他静了静心神,看向陆离的眼神犀利,意有所指的道:“魔神,许是世间修士真正的指望。” 陆离缓缓睁眼,目光沉静的看着眼前虚无的一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所以?” “所以,老夫以亓官家所有的基业作为赌注,欲从魔神处换我亓官家不再受历劫之苦,飞升之难。” “亓官家的基业?”陆离闻言,不由得阖眼轻笑了一声:“你亓官家的基业有作为筹码的资格么?” “……”亓官枭被人奉为半仙已久,突然被人当面嘲讽自是变了脸色,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还是忍了下来,又给出了一个条件:“我可助你去除身上的禁咒,同时不被人察觉到你体内的魔气。” “几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敢主动同我做交易的人。”陆离撑着膝盖缓慢地站起身,从容不迫的望着略显仓皇的亓官枭:“但我今日心情不太好,对你说的这些,不感兴趣。” 亓官枭听见了关键字,目瞪口呆的喃喃道:“你……难道你真是魔……” 在道心崩坏后,亓官枭便根据祖辈留下来的封印方位,去了亓官家唯一知道的一处亘径山脉中,打开了上面的封印,带走了那下方镇压的魔兽。 亓官枭与那魔兽朝夕相处四十载,在初见陆离之时,便察觉到他是魔道少君,无奈鹤卿将陆离护得太好,让他没有机会进一步接触。 但方才两人识海交融,他才意识到这魔道少君,也许并非魔修所说,与魔神有牵连的黄口小儿,他可能根本就是魔神分出的神识。 而这猜测,直到这一刻,才能确定…… 陆离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闲适地靠在扶手上,轻声细语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既已从被封在亘径山脉下那货,探析到了我的来历,又愿向我投诚,我不会苛待你。但你亓官家这现有的子孙后代中,想要无条件飞升,呵,有些痴人说梦了。” 不等亓官枭反驳,陆离又道:“你的资质倒是有可能,不过,大乘期是培养仙根最紧要的时期,你却将那货带到了凉州城,又以身做阵,压在阵法上几十年,反倒耽误了你的修行。” 亓官枭那沟壑纵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低头谦卑道:“还请,神尊指明方向。” 陆离以食指支着头想了想,不紧不慢的说:“事成后,我可护你亓官家后人永世百岁无忧。” “神尊!”亓官枭情急的想要站起来,可一想到自己已然坐化为了阵法,又生生坐了回去,颤抖着嘴唇,老泪纵横的求道:“老夫早在四十年前就已豁出了一切,只为受神尊庇佑飞升成仙,若无法得成,老夫……死不瞑目!” 这时的亓官枭早已没了开始的信心,而陆离所说的百岁无忧,于修士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顷刻之间,与他所求相差甚远。 陆离微眯了眼,轻声道:“若非你四十年前便主动做了这些,今日,我也未必会同你废话这么多。” “……” “把那货交给我,也算是解了你的束缚,此后,你亓官家若是能再出一个如你这般资质的后人,仙缘自会到来。” 亓官枭无力地双手撑在榻上,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而此时,结界外也传来了鹤卿的声音:“老前辈,不管您想做什么,还请先放我徒弟出来,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陆离眉梢微挑:哦,竟没去照顾她那宝贝徒弟? 亓官枭强撑起精神来说:“神尊不必担心,这结界大乘以下必不可破。” 陆离横了他一眼:“是么?” 话音落下,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一声接一声,轰鸣声伴随着房屋的震动,抖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随即,那道金色的结界也逐渐被撞击出一条条裂纹来。 眼看着自己那本该牢不可破的结界就要被击碎,亓官枭大惊失色:“怎会如此?她区区一个渡劫期……” “区区?”陆离眼中弥漫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骄傲,噙笑道:“我的人,又岂是以‘区区’二字便能概括的?” 第78章 她是我的人 鹤卿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反噬之痛,以术法强行将声音穿透至结界中:“老前辈,不管您想做什么,还请先放我徒弟出来,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 房中,陆离盘膝坐在迎榻下的蒲团上,大量失血后的肤色更是白的不似人色,他闭目调息,看似恬静,只有那额间反光的细汗能显出几分他真实的状况。 陆离的身后,亓官枭依然是坐在先前面客时的位置上,好似就一直没有动过,不过他当下也是闭目静气,将自己的修为一点点的注入陆离的体内,助他背后的血口子能尽快愈合。 半个时辰过去,亓官枭收功长舒一口气,气虚的感慨:“竟能在伤口上持续的造成伤害,不愧是天心诀啊。不过,那顾长念的修为终是不够,发出的攻击又被你挡去了一半,老夫治疗这伤不在话下,比起这伤势,你身上的禁咒才是麻烦。” 陆离轻声问:“你有何所求?” 身后的亓官枭静默了片刻,说:“老夫求仙问道几百年,自问悟性不低,道心坚定,不曾有一日怠惰,然则,不管老夫付出多少的努力,参悟多深奥的道法,也终究是要止步不前,无法更进一步。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自上古神陨灭后,天道就再不允许人世间有人飞升?” 亓官枭并未正面回答陆离前一刻何所求的疑问,只是自顾自的说了他这几百年来的参悟。四十年前,亓官枭那完美继承了他所有优点的儿子,因飞升失败而命殒,亓官枭大受打击,对自己一直坚守的道心产生了怀疑—— 修士,就一定要按照天道的安排而为吗?天道,就一定是对的吗? “若天道再不允许有人为仙,难道这世间的仙门中人,都只是为了镇压魔神而存在,用后即弃的棋子吗?那我亓官家这数万年来的基业又有何意义?天道如此无情,老夫又何必再履行天道的规则?”亓官枭情绪愈发激动,受他元神掌握的整间府邸都在剧烈晃动。 他静了静心神,看向陆离的眼神犀利,意有所指的道:“魔神,许是世间修士真正的指望。” 陆离缓缓睁眼,目光沉静的看着眼前虚无的一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所以?” “所以,老夫以亓官家所有的基业作为赌注,欲从魔神处换我亓官家不再受历劫之苦,飞升之难。” “亓官家的基业?”陆离闻言,不由得阖眼轻笑了一声:“你亓官家的基业有作为筹码的资格么?” “……”亓官枭被人奉为半仙已久,突然被人当面嘲讽自是变了脸色,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他还是忍了下来,又给出了一个条件:“我可助你去除身上的禁咒,同时不被人察觉到你体内的魔气。” “几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敢主动同我做交易的人。”陆离撑着膝盖缓慢地站起身,从容不迫的望着略显仓皇的亓官枭:“但我今日心情不太好,对你说的这些,不感兴趣。” 亓官枭听见了关键字,目瞪口呆的喃喃道:“你……难道你真是魔……” 在道心崩坏后,亓官枭便根据祖辈留下来的封印方位,去了亓官家唯一知道的一处亘径山脉中,打开了上面的封印,带走了那下方镇压的魔兽。 亓官枭与那魔兽朝夕相处四十载,在初见陆离之时,便察觉到他是魔道少君,无奈鹤卿将陆离护得太好,让他没有机会进一步接触。 但方才两人识海交融,他才意识到这魔道少君,也许并非魔修所说,与魔神有牵连的黄口小儿,他可能根本就是魔神分出的神识。 而这猜测,直到这一刻,才能确定…… 陆离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闲适地靠在扶手上,轻声细语的打断了他的话:“你既已从被封在亘径山脉下那货,探析到了我的来历,又愿向我投诚,我不会苛待你。但你亓官家这现有的子孙后代中,想要无条件飞升,呵,有些痴人说梦了。” 不等亓官枭反驳,陆离又道:“你的资质倒是有可能,不过,大乘期是培养仙根最紧要的时期,你却将那货带到了凉州城,又以身做阵,压在阵法上几十年,反倒耽误了你的修行。” 亓官枭那沟壑纵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低头谦卑道:“还请,神尊指明方向。” 陆离以食指支着头想了想,不紧不慢的说:“事成后,我可护你亓官家后人永世百岁无忧。” “神尊!”亓官枭情急的想要站起来,可一想到自己已然坐化为了阵法,又生生坐了回去,颤抖着嘴唇,老泪纵横的求道:“老夫早在四十年前就已豁出了一切,只为受神尊庇佑飞升成仙,若无法得成,老夫……死不瞑目!” 这时的亓官枭早已没了开始的信心,而陆离所说的百岁无忧,于修士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顷刻之间,与他所求相差甚远。 陆离微眯了眼,轻声道:“若非你四十年前便主动做了这些,今日,我也未必会同你废话这么多。” “……” “把那货交给我,也算是解了你的束缚,此后,你亓官家若是能再出一个如你这般资质的后人,仙缘自会到来。” 亓官枭无力地双手撑在榻上,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 而此时,结界外也传来了鹤卿的声音:“老前辈,不管您想做什么,还请先放我徒弟出来,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陆离眉梢微挑:哦,竟没去照顾她那宝贝徒弟? 亓官枭强撑起精神来说:“神尊不必担心,这结界大乘以下必不可破。” 陆离横了他一眼:“是么?” 话音落下,只听门外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是一声,一声接一声,轰鸣声伴随着房屋的震动,抖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随即,那道金色的结界也逐渐被撞击出一条条裂纹来。 眼看着自己那本该牢不可破的结界就要被击碎,亓官枭大惊失色:“怎会如此?她区区一个渡劫期……” “区区?”陆离眼中弥漫着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骄傲,噙笑道:“我的人,又岂是以‘区区’二字便能概括的?” 第79章 不明人,说暗话 玄清子一行人对着空空如也的洞穴,全都呆愣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凌风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掌门,怎会如此?” 这句话像是一颗丢进死水中的石头,瞬间在其他弟子中激起了一阵连绵不绝的回响—— “老天爷,这里的魔兽居然逃脱了?!” “而且还不知是何时逃走的,该不会已经在外间为非作歹多年了?” “不会……我们可从未收到任何消息啊。” “难道……难道是魔神,回来了?!” “啊?!那可怎么办?” “这可如何是好啊……” “安静!”玄清子冷汗森森,强撑镇定的稳定住局面:“除凌风子外,其余弟子全都退出洞外。” “是。”…… 待一众弟子交头接耳的离开后,玄清子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在天枢门传承数万年的典籍,一边翻看一边道:“据初代掌门记载,此处镇压的魔兽虽无较大的杀伤力,却有抵抗封印的能力,这才请来了亓官家相助。但现在看来,亓官家,是监守自盗了。” 凌风子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若非是亓官家从中作祟,那铜门又岂会完好无损?可是掌门,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玄清子紧盯着典籍,叹息道:“我与亓官枭也是老相识了,我知他道心一向坚定,轻易不会做出背弃仙门之事来。况且,魔兽若是被放出,灵山不会一点风声都收不到,此处又未留下任何瘴气,看起来,更像是被转移到别处了。” 凌风子觉得言之有理,可还是忍不住狐疑:“若仅仅是转移,亓官家又为何这样做呢?” 玄清子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凌风,你立刻通知其他四峰掌门,让他们尽快到凉州城内汇合,我带人先行一步前往北境魔神封印地点。” “是,我立刻去办。” “等等,”玄清子抬起手叫住了他,自顾自的思考了半晌后,又补充道:“鹤卿那边,不要用传音术,她在亓官家落脚,传音术避不开大乘修为的亓官枭。不,我带两名弟子前往凉州城,你与其他人去北境魔神封印处。” “是,我知道了。” ※ 我的人? 亓官枭一脸惊骇:这瑶光派掌门,竟是魔神的人?仙门中早有传闻,说这鹤卿爱上了自己的弟子,执念非常,难不成她因爱生恨,因此被魔神感召堕入了魔道? 而让亓官枭更加吃惊的是,随着房间外结界被击碎,鹤卿直接一脚踹开了门,浑身浴血,发髻松散,一身月白道袍尽是血污,长身而立,宛如地狱使者。 她竟扛着如此严重的反噬,打破了结界?! 陆离微眯着眼,怔怔的望着鹤卿,由于逆光,无法得见她此时的面容,可不知为何,他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女人,此时定然美得耀眼。 鹤卿每一道呼吸都放得很缓,识海中的灵气激荡不安,隐隐有冲破内丹之感,但她并不愿表现出来,只平静地说:“有劳前辈替我徒弟诊治,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说完就朝陆离伸出一手:“来我这边。” 这样的一幕让陆离觉得似曾相识,两人初见之时,她也是这般笃定的向他伸出了手。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鹤卿似乎不太有耐心,不等陆离动作,便径直走了过来,略显强硬的牵住了他的手,同时传音入密:“你没事?” 陆离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而鹤卿也通过两人交握的手,感觉到了陆离体内大涨的灵气与修为,不由得对亓官枭轻笑了一声:“那些魔修要去三途川,就必会经过你凉州城,难怪我们抵达时,城内就只剩下一个无关紧要的魔修,其他人撤的这么快,看来,是收到了前辈放出的风声?” 亓官枭看了眼陆离的脸色,想着陆离说的“我的人”三个字,便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立场,笑了笑说:“早知鹤卿掌门与老夫是同道中人,也不会生出这许多误解来。” 这显然是个示好的态度,鹤卿当即对方才发生的事心中了然,微扬了下巴温吞道:“明人不说暗话,晚辈不清楚老前辈想做什么,也不想了解,只针对陆离身份一事,尚且算是你我二人共同的秘密,其余的,晚辈只怕也很难成为前辈的同道中人。” 闻言,亓官枭不免面露疑色:这鹤卿不是魔神的人吗?怎会又泾渭分明的要与同是魔神支持者的他划清界限? 可再一看陆离那隐含警告的眼神,亓官枭也不好多问,打着哈哈道:“鹤卿掌门的意思,老夫明白了。” “多谢。”鹤卿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晚辈便先行告辞了。” “鹤卿掌门自便。” 鹤卿背脊挺直的牵着陆离走出了亓官枭的房间,又一路走出了院子,直走到前往西厢房那边的水榭长廊时,才忍无可忍发出一声忍痛的呻吟声,捂着丹田坐在了廊下的阑干上。 “这老匹夫……”鹤卿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了回去,满嘴铁锈味的念叨:“好厉害的结界。”虽说前一刻她看似很帅气,但亓官枭那结界下的噬灵阵,差点把自己给反伤成丝血,站着都已然很吃力了。 鹤卿想,还好她装得像那么一回事,多少也对亓官枭起到了一些威慑作用? 陆离看了她良久,情不自禁地抬手替她抹去了下颚上沾染的血迹,却又将手指停在了她的唇边,淡淡地道:“你若能拿出冲阵的决心对付顾长念,自会免去不少麻烦。” 这样亲昵的动作引得鹤卿愣了愣,不自觉地偏了偏头,躲开了这个动作,强装淡定的道:“决心是有的,只是身不由己。” 陆离望着自己悬空的手,眼神微沉,不禁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你主动放弃了进攻,却说是身不由己?” “啊?”鹤卿呆滞了一瞬:怎么在其他人的眼里,她当时表现出来的状况是主动放弃的感觉吗? 怪不得陆离那时看她的眼神那样不爽,估计不止他,旁人也都会认为她是对顾长念不忘旧情…… 第79章 不明人,说暗话 玄清子一行人对着空空如也的洞穴,全都呆愣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凌风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掌门,怎会如此?” 这句话像是一颗丢进死水中的石头,瞬间在其他弟子中激起了一阵连绵不绝的回响—— “老天爷,这里的魔兽居然逃脱了?!” “而且还不知是何时逃走的,该不会已经在外间为非作歹多年了?” “不会……我们可从未收到任何消息啊。” “难道……难道是魔神,回来了?!” “啊?!那可怎么办?” “这可如何是好啊……” “安静!”玄清子冷汗森森,强撑镇定的稳定住局面:“除凌风子外,其余弟子全都退出洞外。” “是。”…… 待一众弟子交头接耳的离开后,玄清子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在天枢门传承数万年的典籍,一边翻看一边道:“据初代掌门记载,此处镇压的魔兽虽无较大的杀伤力,却有抵抗封印的能力,这才请来了亓官家相助。但现在看来,亓官家,是监守自盗了。” 凌风子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啊,若非是亓官家从中作祟,那铜门又岂会完好无损?可是掌门,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玄清子紧盯着典籍,叹息道:“我与亓官枭也是老相识了,我知他道心一向坚定,轻易不会做出背弃仙门之事来。况且,魔兽若是被放出,灵山不会一点风声都收不到,此处又未留下任何瘴气,看起来,更像是被转移到别处了。” 凌风子觉得言之有理,可还是忍不住狐疑:“若仅仅是转移,亓官家又为何这样做呢?” 玄清子思忖了片刻,吩咐道:“凌风,你立刻通知其他四峰掌门,让他们尽快到凉州城内汇合,我带人先行一步前往北境魔神封印地点。” “是,我立刻去办。” “等等,”玄清子抬起手叫住了他,自顾自的思考了半晌后,又补充道:“鹤卿那边,不要用传音术,她在亓官家落脚,传音术避不开大乘修为的亓官枭。不,我带两名弟子前往凉州城,你与其他人去北境魔神封印处。” “是,我知道了。” ※ 我的人? 亓官枭一脸惊骇:这瑶光派掌门,竟是魔神的人?仙门中早有传闻,说这鹤卿爱上了自己的弟子,执念非常,难不成她因爱生恨,因此被魔神感召堕入了魔道? 而让亓官枭更加吃惊的是,随着房间外结界被击碎,鹤卿直接一脚踹开了门,浑身浴血,发髻松散,一身月白道袍尽是血污,长身而立,宛如地狱使者。 她竟扛着如此严重的反噬,打破了结界?! 陆离微眯着眼,怔怔的望着鹤卿,由于逆光,无法得见她此时的面容,可不知为何,他有十足的把握—— 这个女人,此时定然美得耀眼。 鹤卿每一道呼吸都放得很缓,识海中的灵气激荡不安,隐隐有冲破内丹之感,但她并不愿表现出来,只平静地说:“有劳前辈替我徒弟诊治,剩下的,我可以自己来。”说完就朝陆离伸出一手:“来我这边。” 这样的一幕让陆离觉得似曾相识,两人初见之时,她也是这般笃定的向他伸出了手。 但这一次不同的是,鹤卿似乎不太有耐心,不等陆离动作,便径直走了过来,略显强硬的牵住了他的手,同时传音入密:“你没事?” 陆离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而鹤卿也通过两人交握的手,感觉到了陆离体内大涨的灵气与修为,不由得对亓官枭轻笑了一声:“那些魔修要去三途川,就必会经过你凉州城,难怪我们抵达时,城内就只剩下一个无关紧要的魔修,其他人撤的这么快,看来,是收到了前辈放出的风声?” 亓官枭看了眼陆离的脸色,想着陆离说的“我的人”三个字,便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立场,笑了笑说:“早知鹤卿掌门与老夫是同道中人,也不会生出这许多误解来。” 这显然是个示好的态度,鹤卿当即对方才发生的事心中了然,微扬了下巴温吞道:“明人不说暗话,晚辈不清楚老前辈想做什么,也不想了解,只针对陆离身份一事,尚且算是你我二人共同的秘密,其余的,晚辈只怕也很难成为前辈的同道中人。” 闻言,亓官枭不免面露疑色:这鹤卿不是魔神的人吗?怎会又泾渭分明的要与同是魔神支持者的他划清界限? 可再一看陆离那隐含警告的眼神,亓官枭也不好多问,打着哈哈道:“鹤卿掌门的意思,老夫明白了。” “多谢。”鹤卿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晚辈便先行告辞了。” “鹤卿掌门自便。” 鹤卿背脊挺直的牵着陆离走出了亓官枭的房间,又一路走出了院子,直走到前往西厢房那边的水榭长廊时,才忍无可忍发出一声忍痛的呻吟声,捂着丹田坐在了廊下的阑干上。 “这老匹夫……”鹤卿将涌上来的鲜血咽了回去,满嘴铁锈味的念叨:“好厉害的结界。”虽说前一刻她看似很帅气,但亓官枭那结界下的噬灵阵,差点把自己给反伤成丝血,站着都已然很吃力了。 鹤卿想,还好她装得像那么一回事,多少也对亓官枭起到了一些威慑作用? 陆离看了她良久,情不自禁地抬手替她抹去了下颚上沾染的血迹,却又将手指停在了她的唇边,淡淡地道:“你若能拿出冲阵的决心对付顾长念,自会免去不少麻烦。” 这样亲昵的动作引得鹤卿愣了愣,不自觉地偏了偏头,躲开了这个动作,强装淡定的道:“决心是有的,只是身不由己。” 陆离望着自己悬空的手,眼神微沉,不禁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来:“你主动放弃了进攻,却说是身不由己?” “啊?”鹤卿呆滞了一瞬:怎么在其他人的眼里,她当时表现出来的状况是主动放弃的感觉吗? 怪不得陆离那时看她的眼神那样不爽,估计不止他,旁人也都会认为她是对顾长念不忘旧情…… 第80章 你是唯一一个 鹤卿暗地里观察着陆离的脸色,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对她阴阳怪气,但显然气压比任何时候都低,漆黑的眼眸中透出的冷意就好像能把人冻伤一般。 鹤卿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蒙混过关了,陆离先前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掷出宫铃替她抵挡了一部分天心诀的威力,又硬生生地为救她受了伤,鹤卿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以陆离的性子,只怕不再相信她。 想到这里,鹤卿不由得咽了咽,略显沉重的深吸了一口气:“那不是我主动放弃的,是修为瞬间尽散,无法自控,一旦我对顾长念起了杀心,就会如此。” 此时的鹤卿并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如此担心失去陆离的信任,甚至为此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显于人前。 她有意不去深想,就好像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你清楚了,又能如何呢?你会为他放弃活命吗? 陆离在听了这个解释后,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诧,又很快掩盖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我从未听过此种术法,若是换命咒,我进过你的识海,也探过你的奇经八脉,并无痕迹。” 鹤卿看不出陆离此时的想法,不知道他信了还是没信,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鹤卿也就不介意再多说一点了。 她无奈的说:“若是咒诀术法,好歹还能寻人替我除去,可惜不是,所以我也为此困扰了许久。”顿了顿,又补充道:“还不止不能杀他,还得保护他,他有点小病小痛倒无碍,可若是危及生命,我的修为也会消失。” 鹤卿说这些话时,脸色很难看,每说出一句都难受得犹如吞了一只苍蝇在嘴里。 而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解释,陆离很难不想回“荒谬”二字,但联系起鹤卿一开始提出与他合作时所说的话,以及她对顾长念的抵触与嫌弃,这分明荒谬的说法,又好像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 那么,若这一切都是真的…… 鹤卿把这所有都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他,不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也交了出来?但凡他想害她,甚至都不需要对她本人出手。 他是否可以理解为,鹤卿如今是已经完全与他交心了?陆离忍不住想。 鹤卿敏锐地察觉到陆离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所回暖,赶紧抓住机会卖惨:“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且,我为了救你,奋不顾身,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肝脑……” “虽然今日无须你出手,”陆离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形容词,似笑非笑的横眼瞅她:“但你的‘奋不顾身’,‘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深得我心。” 尤其那个‘唯一’,听得他心情大好。 鹤卿夸张地长出一口气,瘫在阑干上捂着丹田长吁短叹:“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现在痛得要死,这你若还看不出我的合作诚意,那可真是太寒心了。” 陆离眼神暗了暗:“原来师父这种种表现,都只是为了表示诚意?” 鹤卿的眼睫微微一颤,撇开了头:“当然是了,不然,还能是什么……”说完又赶紧转移了话题:“哎呀不过也是没想到,那魔神在仙门中竟也有如此多的信徒。” 陆离将鹤卿那来不及藏起来的无措看在眼里,不免唇角微扬,可他也知道,有些事,急不来,尤其是对鹤卿这种脸皮奇厚,又惯会撒谎的人,逼急了,她便会躲得远远的,再不会给到任何机会。 思及此处,陆离便不着痕迹的凑近了些,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师父看起来很担心?” 陆离没有进一步追问,鹤卿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些,回头用同情的眼神看他:“我是替你担心。一个御灵宫的陈三一,一个亓官家的主事人,无一不是冲着魔神之力去的,魔道中就有不少人视你为眼中钉,如今仙门中还有那么多领袖级别的人也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处境堪忧啊少年。” 鹤卿甚至都在想,仙门中出了如此多二五仔,这个书中里的仙道,不会再过个百八十年就要被覆灭了? 陆离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她,心底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他听得出来,鹤卿这些话有转移话题的意思,但也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在为他着想。 沧海桑田,人世间的默默温情对他而言早已没任何吸引力可言,可唯独鹤卿每次给他的反馈都出人意表,实在令他回味无穷。 师徒二人回了西厢房,乐清如和亓官瑞见鹤卿一身血的回来,吓得脸色大变,立刻上前来询问出了什么事,鹤卿做出一副轻松淡定的样子,给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回答:与亓官老前辈探讨了一下彼此的功法。 这话一听就是鹤卿与亓官枭动了手,亓官瑞一时无语,似是想道歉,可又不知从何谈起,只能提出去给鹤卿找些丹药来。 乐清如就单纯得多了,握紧了双拳两眼直冒星星,大呼师父定然是百战百胜,听得鹤卿浑身舒畅。 送走了亓官瑞,鹤卿看向那倒在长廊下的顾长念—— 好似从她走后,就没人管顾长念的死活,偏偏身上还搭了一床绣花被,让人看了心酸中透着股滑稽。 乐清如循着鹤卿的视线看去,不好意思地说:“师父,我不是想帮他,我、我是怕他着凉,耽误您赶他出师门。” 鹤卿明白,灵山相处这大半年,这对师兄妹之间多少有点情分在,乐清如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只是将鹤卿这个师父排在顾长念前面,依着师父的态度行事而已,有不忍心是正常的。 更何况,冷静下来后,鹤卿也在后怕,若真将顾长念从瑶光派除名,会不会也触发什么奇奇怪怪的状况,只不过,话都已经说出来了,那她必不可能收回。 沉默了半晌,鹤卿没做表态,叮嘱乐清如别乱跑,便自行回了房。 鹤卿在陆离面前一口一个痛得要死,并非虚言,强行打破亓官枭的结界给她造成了很严重的内伤,所以一回西厢房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打坐入定,调息识海。 第80章 你是唯一一个 鹤卿暗地里观察着陆离的脸色,虽然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对她阴阳怪气,但显然气压比任何时候都低,漆黑的眼眸中透出的冷意就好像能把人冻伤一般。 鹤卿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蒙混过关了,陆离先前不顾暴露身份的危险,掷出宫铃替她抵挡了一部分天心诀的威力,又硬生生地为救她受了伤,鹤卿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以陆离的性子,只怕不再相信她。 想到这里,鹤卿不由得咽了咽,略显沉重的深吸了一口气:“那不是我主动放弃的,是修为瞬间尽散,无法自控,一旦我对顾长念起了杀心,就会如此。” 此时的鹤卿并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如此担心失去陆离的信任,甚至为此将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显于人前。 她有意不去深想,就好像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反问自己:你清楚了,又能如何呢?你会为他放弃活命吗? 陆离在听了这个解释后,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惊诧,又很快掩盖了起来,慢条斯理地道:“我从未听过此种术法,若是换命咒,我进过你的识海,也探过你的奇经八脉,并无痕迹。” 鹤卿看不出陆离此时的想法,不知道他信了还是没信,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鹤卿也就不介意再多说一点了。 她无奈的说:“若是咒诀术法,好歹还能寻人替我除去,可惜不是,所以我也为此困扰了许久。”顿了顿,又补充道:“还不止不能杀他,还得保护他,他有点小病小痛倒无碍,可若是危及生命,我的修为也会消失。” 鹤卿说这些话时,脸色很难看,每说出一句都难受得犹如吞了一只苍蝇在嘴里。 而对这种一问三不知的解释,陆离很难不想回“荒谬”二字,但联系起鹤卿一开始提出与他合作时所说的话,以及她对顾长念的抵触与嫌弃,这分明荒谬的说法,又好像是唯一能解释得通的。 那么,若这一切都是真的…… 鹤卿把这所有都毫无保留的告诉给他,不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也交了出来?但凡他想害她,甚至都不需要对她本人出手。 他是否可以理解为,鹤卿如今是已经完全与他交心了?陆离忍不住想。 鹤卿敏锐地察觉到陆离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所回暖,赶紧抓住机会卖惨:“你可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这个秘密的人,且,我为了救你,奋不顾身,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肝脑……” “虽然今日无须你出手,”陆离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形容词,似笑非笑的横眼瞅她:“但你的‘奋不顾身’,‘出生入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深得我心。” 尤其那个‘唯一’,听得他心情大好。 鹤卿夸张地长出一口气,瘫在阑干上捂着丹田长吁短叹:“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现在痛得要死,这你若还看不出我的合作诚意,那可真是太寒心了。” 陆离眼神暗了暗:“原来师父这种种表现,都只是为了表示诚意?” 鹤卿的眼睫微微一颤,撇开了头:“当然是了,不然,还能是什么……”说完又赶紧转移了话题:“哎呀不过也是没想到,那魔神在仙门中竟也有如此多的信徒。” 陆离将鹤卿那来不及藏起来的无措看在眼里,不免唇角微扬,可他也知道,有些事,急不来,尤其是对鹤卿这种脸皮奇厚,又惯会撒谎的人,逼急了,她便会躲得远远的,再不会给到任何机会。 思及此处,陆离便不着痕迹的凑近了些,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师父看起来很担心?” 陆离没有进一步追问,鹤卿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了些,回头用同情的眼神看他:“我是替你担心。一个御灵宫的陈三一,一个亓官家的主事人,无一不是冲着魔神之力去的,魔道中就有不少人视你为眼中钉,如今仙门中还有那么多领袖级别的人也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处境堪忧啊少年。” 鹤卿甚至都在想,仙门中出了如此多二五仔,这个书中里的仙道,不会再过个百八十年就要被覆灭了? 陆离目光深邃的注视着她,心底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他听得出来,鹤卿这些话有转移话题的意思,但也的确是真心实意的在为他着想。 沧海桑田,人世间的默默温情对他而言早已没任何吸引力可言,可唯独鹤卿每次给他的反馈都出人意表,实在令他回味无穷。 师徒二人回了西厢房,乐清如和亓官瑞见鹤卿一身血的回来,吓得脸色大变,立刻上前来询问出了什么事,鹤卿做出一副轻松淡定的样子,给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回答:与亓官老前辈探讨了一下彼此的功法。 这话一听就是鹤卿与亓官枭动了手,亓官瑞一时无语,似是想道歉,可又不知从何谈起,只能提出去给鹤卿找些丹药来。 乐清如就单纯得多了,握紧了双拳两眼直冒星星,大呼师父定然是百战百胜,听得鹤卿浑身舒畅。 送走了亓官瑞,鹤卿看向那倒在长廊下的顾长念—— 好似从她走后,就没人管顾长念的死活,偏偏身上还搭了一床绣花被,让人看了心酸中透着股滑稽。 乐清如循着鹤卿的视线看去,不好意思地说:“师父,我不是想帮他,我、我是怕他着凉,耽误您赶他出师门。” 鹤卿明白,灵山相处这大半年,这对师兄妹之间多少有点情分在,乐清如毕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她只是将鹤卿这个师父排在顾长念前面,依着师父的态度行事而已,有不忍心是正常的。 更何况,冷静下来后,鹤卿也在后怕,若真将顾长念从瑶光派除名,会不会也触发什么奇奇怪怪的状况,只不过,话都已经说出来了,那她必不可能收回。 沉默了半晌,鹤卿没做表态,叮嘱乐清如别乱跑,便自行回了房。 鹤卿在陆离面前一口一个痛得要死,并非虚言,强行打破亓官枭的结界给她造成了很严重的内伤,所以一回西厢房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打坐入定,调息识海。 第81章 魔神的感召 门外,乐清如一屁股坐在了长廊边的梯坎上,双手托腮的看着昏迷不醒的顾长念,嘟囔道:“那亓官二公子说,他生了心魔,也许因为这个,才会对师父出手的。” 陆离双手抱怀靠在廊柱下,神情淡然的望着顾长念那死气沉沉的脸,并不做声—— 他在思考鹤卿与顾长念之间这诡异的羁绊。 在远古时期,或有凡人能以意志突破界限,换得神明的回应,达成某种愿望,而在旁人看来,得成的事态便会显得无缘无故,且无任何痕迹。 一如,那个村寨中的女人,在濒临死亡之际产生的不甘与怨恨,唤醒了他的神识。 但,若鹤卿是因对顾长念的痴恋过于坚定,才使二人之间有了这种羁绊,这种用共损来强迫自己保护顾长念的羁绊,又有何意义呢? 又,是通过谁结下的呢? 陆离看向被火烧云染红的苍穹,眯了眯眼,目光逐渐森冷—— 会是它吗? 正想着,那天际线边突然出现几道人影御器而来,直奔亓官家的上空,可还未落下,就被挡在了笼罩在府邸四周的结界外。 乐清如也瞧见了那几人,站起来用手挡在眉下细看了一会儿,惊道:“是玄清仙师和花师姐他们!” 陆离心中一沉:来得这样快,看来是提前破开了亓官家的封印,发现下方的魔兽不见了。 空中的玄清子盘膝坐在罗盘上,扬声道:“亓官老哥,我这远道而来,你怎的还闭门待客啊?” 府邸四周传来亓官枭那泛着回声的笑声:“玄清呐,你这气势汹汹而来,哪里像是做客,分明是来讨债的。” 玄清子虽笑着,眼底却浮出了些许厉色:“可不就是来讨债的嘛?亓官老哥,那亘径山脉下的东西,你还是交还给我们。” “交还?”亓官枭哈哈大笑:“那些东西何时就成了你天枢山的了?老夫看你们灵山对它多年不闻不问,便想着替你们分担一二,也是一番好意。” 乐清如听得云里雾里,摸着仰酸了的脖子问旁边的陆离:“他们说的什么东西啊?”可一回头,就见陆离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地了。“人呢?” ※ 陆离来到亓官枭的房门前,一路畅通无阻。 亓官枭前一刻才为了治疗陆离损耗了修为,又被鹤卿破了功,眼下,他的元神既要阻挡玄清子的强攻,同时还守着整座凉州城,陆离推门进去时,看他盘膝坐在榻上已然很吃力了。 陆离眉心微蹙:“给我,你没时间再犹豫了。” 亓官枭一边控制着元神牵制玄清子,一边满头大汗的看向陆离,气喘吁吁的道:“老夫还,撑得住……只要将它放出来,凭借它的抵抗之力,老夫,还能一搏……” 陆离绵长地叹出一道鼻息:“你控制不了它。” 亓官枭费力的发出拉风箱似得喘气声,外间玄清子已经加强了进攻之力,他的元神已然快要撑不住了。 陆离端详了他半晌,语气无波无澜的说:“你就如此想要试一试它的力量?哪怕被吞噬也无怨无悔?” 亓官枭抬起那重如千斤的眼皮,眼中迸出的光芒完全不似一个即将油尽灯枯之人。 他艰难地说道:“老夫……与它相处四十载,通过它,参悟了不少高深的结界之术,可,它真实的力量,却一直被压制着……神尊,老夫知晓自己此生再无成仙的可能,在临死之际,能将毕生所学昭告于天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为了守着这封印,好在魔神现世时作为投诚的交易,亓官枭四十年来坐镇此处,不曾离开半步,领悟到的功法,既不能现于人前,也不敢轻易教授给两个孙子,宛如禾草盖珠,实是生平所憾。 陆离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上前,在亓官枭的震惊中,主动破开了些许胸前的禁咒,以掌心覆在了亓官枭的百会穴,温柔的道:“许你所愿。” …… …… 这是亓官枭从未见过的场景。 一片赤红幽暗的空间中,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四周不断传来各种如魔似鬼的哀嚎与嘶鸣,眼前的血色仿佛有无数黑影掠过,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扭曲着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翩翩飞舞的黑色雪花。 亓官枭冷汗淋淋,恐惧与绝望不断灌入他的脑海,让他的精神饱受了巨大的折磨,他不敢相信,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魔神感召吗? 魔神的意识,竟是犹如地狱…… ※ 玄清子奋力一击,将亓官枭的元神彻底击溃,没了结界阻挡,那滔天般的魔气与瘴气顿时喷涌而出。 花池雨快速的为其余几人捻出一道上清诀,惊慌道:“仙师!” 玄清子望着地动山摇的凉州城,思绪忽然飘回了多年以前,与亓官枭月下酌酒,探讨道法无边的回忆。他满目惊骇的想,原以为自己亲自来这一趟,能劝说亓官枭悬崖勒马,却不想他竟宁走到这一步,也不愿交出那魔兽。 玄清子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他还是,背弃了仙门……” 随着玄清子的话音落下,作为阵法的凉州城开始逐渐坍塌,地面拱起又落下,似有某种力量要破土而出,掀起地震一般的巨大声响来。 见此情景,玄清子什么都明白了—— 亓官枭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魔兽藏在整座凉州城之下,怪不得他这几十年间都一直闭关不出,原来是以身入阵,一直压着这魔兽! 像是为了印证玄清子所想,凉州城下方的魔兽已经初现其身,无数巨大的“荆棘”从地下冒了出来,接着便是一整块背甲将残垣断壁的城池顶起,土石落下,四处城门碎成灰烬,好似高山一般的四肢立于其间。 那不知何时探出来的巨大兽头,发出一声响彻大地的咆哮声,哪怕是立于空中的几人都被震得五脏抽搐。 此时,亓官枭的元神再次以人形现身,就浮在那龟兽的背甲之上,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他精气神十足的冲玄清子笑道:“玄清,让你见识见识老夫这些年悟出的功法!” 第81章 魔神的感召 门外,乐清如一屁股坐在了长廊边的梯坎上,双手托腮的看着昏迷不醒的顾长念,嘟囔道:“那亓官二公子说,他生了心魔,也许因为这个,才会对师父出手的。” 陆离双手抱怀靠在廊柱下,神情淡然的望着顾长念那死气沉沉的脸,并不做声—— 他在思考鹤卿与顾长念之间这诡异的羁绊。 在远古时期,或有凡人能以意志突破界限,换得神明的回应,达成某种愿望,而在旁人看来,得成的事态便会显得无缘无故,且无任何痕迹。 一如,那个村寨中的女人,在濒临死亡之际产生的不甘与怨恨,唤醒了他的神识。 但,若鹤卿是因对顾长念的痴恋过于坚定,才使二人之间有了这种羁绊,这种用共损来强迫自己保护顾长念的羁绊,又有何意义呢? 又,是通过谁结下的呢? 陆离看向被火烧云染红的苍穹,眯了眯眼,目光逐渐森冷—— 会是它吗? 正想着,那天际线边突然出现几道人影御器而来,直奔亓官家的上空,可还未落下,就被挡在了笼罩在府邸四周的结界外。 乐清如也瞧见了那几人,站起来用手挡在眉下细看了一会儿,惊道:“是玄清仙师和花师姐他们!” 陆离心中一沉:来得这样快,看来是提前破开了亓官家的封印,发现下方的魔兽不见了。 空中的玄清子盘膝坐在罗盘上,扬声道:“亓官老哥,我这远道而来,你怎的还闭门待客啊?” 府邸四周传来亓官枭那泛着回声的笑声:“玄清呐,你这气势汹汹而来,哪里像是做客,分明是来讨债的。” 玄清子虽笑着,眼底却浮出了些许厉色:“可不就是来讨债的嘛?亓官老哥,那亘径山脉下的东西,你还是交还给我们。” “交还?”亓官枭哈哈大笑:“那些东西何时就成了你天枢山的了?老夫看你们灵山对它多年不闻不问,便想着替你们分担一二,也是一番好意。” 乐清如听得云里雾里,摸着仰酸了的脖子问旁边的陆离:“他们说的什么东西啊?”可一回头,就见陆离不知何时已经不在原地了。“人呢?” ※ 陆离来到亓官枭的房门前,一路畅通无阻。 亓官枭前一刻才为了治疗陆离损耗了修为,又被鹤卿破了功,眼下,他的元神既要阻挡玄清子的强攻,同时还守着整座凉州城,陆离推门进去时,看他盘膝坐在榻上已然很吃力了。 陆离眉心微蹙:“给我,你没时间再犹豫了。” 亓官枭一边控制着元神牵制玄清子,一边满头大汗的看向陆离,气喘吁吁的道:“老夫还,撑得住……只要将它放出来,凭借它的抵抗之力,老夫,还能一搏……” 陆离绵长地叹出一道鼻息:“你控制不了它。” 亓官枭费力的发出拉风箱似得喘气声,外间玄清子已经加强了进攻之力,他的元神已然快要撑不住了。 陆离端详了他半晌,语气无波无澜的说:“你就如此想要试一试它的力量?哪怕被吞噬也无怨无悔?” 亓官枭抬起那重如千斤的眼皮,眼中迸出的光芒完全不似一个即将油尽灯枯之人。 他艰难地说道:“老夫……与它相处四十载,通过它,参悟了不少高深的结界之术,可,它真实的力量,却一直被压制着……神尊,老夫知晓自己此生再无成仙的可能,在临死之际,能将毕生所学昭告于天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为了守着这封印,好在魔神现世时作为投诚的交易,亓官枭四十年来坐镇此处,不曾离开半步,领悟到的功法,既不能现于人前,也不敢轻易教授给两个孙子,宛如禾草盖珠,实是生平所憾。 陆离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上前,在亓官枭的震惊中,主动破开了些许胸前的禁咒,以掌心覆在了亓官枭的百会穴,温柔的道:“许你所愿。” …… …… 这是亓官枭从未见过的场景。 一片赤红幽暗的空间中,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四周不断传来各种如魔似鬼的哀嚎与嘶鸣,眼前的血色仿佛有无数黑影掠过,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扭曲着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翩翩飞舞的黑色雪花。 亓官枭冷汗淋淋,恐惧与绝望不断灌入他的脑海,让他的精神饱受了巨大的折磨,他不敢相信,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魔神感召吗? 魔神的意识,竟是犹如地狱…… ※ 玄清子奋力一击,将亓官枭的元神彻底击溃,没了结界阻挡,那滔天般的魔气与瘴气顿时喷涌而出。 花池雨快速的为其余几人捻出一道上清诀,惊慌道:“仙师!” 玄清子望着地动山摇的凉州城,思绪忽然飘回了多年以前,与亓官枭月下酌酒,探讨道法无边的回忆。他满目惊骇的想,原以为自己亲自来这一趟,能劝说亓官枭悬崖勒马,却不想他竟宁走到这一步,也不愿交出那魔兽。 玄清子痛心疾首的摇了摇头:“他还是,背弃了仙门……” 随着玄清子的话音落下,作为阵法的凉州城开始逐渐坍塌,地面拱起又落下,似有某种力量要破土而出,掀起地震一般的巨大声响来。 见此情景,玄清子什么都明白了—— 亓官枭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的把魔兽藏在整座凉州城之下,怪不得他这几十年间都一直闭关不出,原来是以身入阵,一直压着这魔兽! 像是为了印证玄清子所想,凉州城下方的魔兽已经初现其身,无数巨大的“荆棘”从地下冒了出来,接着便是一整块背甲将残垣断壁的城池顶起,土石落下,四处城门碎成灰烬,好似高山一般的四肢立于其间。 那不知何时探出来的巨大兽头,发出一声响彻大地的咆哮声,哪怕是立于空中的几人都被震得五脏抽搐。 此时,亓官枭的元神再次以人形现身,就浮在那龟兽的背甲之上,巨大的身躯遮天蔽日,他精气神十足的冲玄清子笑道:“玄清,让你见识见识老夫这些年悟出的功法!” 第82章 顾长念的梦魇 乐清如趴在结界边,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实况转播:“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好像打得很激烈呢。”她回头巴巴的看了陆离一眼:“我们真的不出去吗?” 陆离并不回应,目光始终落在鹤卿的脸上—— 鹤卿已经入定,与往常不同,她受了内伤,正以元神辅助自己调息,若此时分神,极有可能会让伤势更严重,他不想她被打扰,便布了这个结界挡住了外间所有的嘈杂。 乐清如又问:“那,师兄他……顾长念他还在外面,会不会被砸死了?” 这个问题,陆离更是懒得搭理,毕竟乐清如能被捞进来,也不过是顺手。他知道鹤卿向来喜欢这个半妖,的耳朵,出于支持鹤卿的奇怪癖好,就勉为其难的护了乐清如。 但顾长念?又与他有何关系? 见陆离不回答,乐清如稍有不满的撇了撇嘴,环顾四周的结界说:“你能开出这样坚固的结界来,难道以前你都是在隐藏实力?” 陆离依旧不答。 见状,乐清如又大着胆子更进了一步:“陆离,你的味道,有点怪怪的。” 这次陆离有了反应,眼波轻飘飘的看向她,不咸不淡的道:“是你的错觉。” 乐清如看出了陆离的警告,没再多说什么,但心里的猜想反而更加笃定。 若是她也在这结界之外,一定分不出这是亓官枭散发出来的魔气,还是陆离散发出来的魔气,可离得这样近,乐清如能很轻易的分辨,这让她多少有点心慌。 她不敌视魔道的人,但她担心这会给鹤卿带来麻烦。 乐清如耷拉着耳朵看着在床榻上盘膝打坐的鹤卿,默默地想:师父,你快些醒过来。 ※ 顾长念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就似乎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切,明明片段的前后顺序杂乱,可他却能准确的知悉当前发生的是什么。 在梦里,一切都好像没变,师父和从前那样喜欢缠着他,恨不得天天将他绑在身边,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痴迷,动作也越来越过界。 所以,梦里的自己,最后忍无可忍的刺中了她一剑。 这一剑,应该是深刻的伤了师父的心,师父因此入魔,而他,则是与花池雨齐齐将师父打成重伤,眼看着师父坠入了悬崖。 顾长念被这一幕吓得惊醒过来,浑身冷汗早已濡湿了里衣,他紧缩着瞳孔望着床帐大口换气,好似差点在梦中窒息而死。 “长念!” 一声疾呼传来,顾长念稍稍回了神,侧头看去,才见花池雨就守在床边,满脸担忧的晃着他的臂膀:“长念,你梦魇了?” 顾长念呼吸逐渐平缓,在花池雨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虚弱道:“师父呢?” 花池雨听顾长念一醒来就要找鹤卿,眼中分明闪过了一丝落寞,但她还是回答道:“鹤卿仙师与其他仙师正在处理凉州城大战后遗留下来的问题,也许,等她忙完,就会来看你了。” 顾长念此时人虽然醒了,但意识却依旧很乱,梦中发生的一切实在真实到令他胆寒,他按了按眉心,问:“你为何会在此?其他仙师为何也来了?” 花池雨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叹息道:“我们是在三天前赶到凉州城的,所以长念,你已经昏迷整整三日了。” “什么?” 在花池雨的转述下,顾长念才知道这三日来发生了什么。 先是玄清子发现亘径山脉下封印的魔兽被盗,而后又是与亓官枭在凉州城内首战,接着,亓官枭召出了那只巨大的龟甲巨兽,与后面赶来的几位掌门放手一搏。 最后,亓官枭虽死,却并未分出胜负。 玄清子等人找到亓官枭的躯体时,发现他早已力竭坐化,这才惊觉他是以祭出自己的元神为条件,换得那只魔兽赋予他与众人对抗之力的。 如今,整座凉州城已完全覆灭,好在亓官枭虽入魔,却仍存有一丝人性,在召出魔兽之前,用挪移术把所有凉州城的百姓都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有人员因被波及而伤亡。 这桩桩件件,无一不让顾长念感到震撼,好不容易理清楚头绪后,他立刻问道:“那只魔兽呢?” 花池雨面色凝重的说:“消失了,听道一仙师讲,与上次闯入妖兽山的那只魔兽一样,中了咒诀后就消失了,只留下了大片瘴气。” 顾长念沉默了片刻,猛地就要挣扎着下床:“我要找师父,我有事同她说。” “长念,长念!”花池雨不敢真下死力拦他,怕让他伤上加伤,可现在外面的瘴气还没完全消除,又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出去冒险,无奈之下,花池雨只能照实说道:“仙师她不想见你!” “……”顾长念愣在了原地,表情有些僵硬。 花池雨看他如此,心疼不已,有些难以启齿的说:“仙师她这两日,一直带着陆离师弟在身边,片刻不离。” 顾长念踉跄的坐回到了床沿上,撑扶在床柱上的手握成了拳:“又是他……” 花池雨又叹了口气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听清如说了,我看这次仙师要将你逐出师门的决定,并非气话。如今我师父已经帮你将心魔去除了,长念,你还是想想怎么让仙师改变心意,别再因与陆离师弟置气,和仙师产生嫌隙。” “你不懂,池雨。”顾长念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这个人有问题。” 花池雨有点莫可奈何,她不明白为何顾长念的心魔明明已经去掉了,他却依旧如此执着。 然而顾长念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发现很多蹊跷,却苦于没有证据,他踌躇了半晌,紧盯着花池雨,一字一句的道:“池雨,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看见你从妖蝠的围攻下,救了一个少年,而那少年,就是陆离。” 花池雨欲言又止,像是想劝导顾长念,又怕伤到他的自尊心,只能委婉的说:“长念,你这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不,”顾长念摇了摇头,笃定道:“若仅是如此,我自是不会当真,可你知道吗?在我梦里,这个陆离,是魔道少君。” 第82章 顾长念的梦魇 乐清如趴在结界边,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边实况转播:“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好像打得很激烈呢。”她回头巴巴的看了陆离一眼:“我们真的不出去吗?” 陆离并不回应,目光始终落在鹤卿的脸上—— 鹤卿已经入定,与往常不同,她受了内伤,正以元神辅助自己调息,若此时分神,极有可能会让伤势更严重,他不想她被打扰,便布了这个结界挡住了外间所有的嘈杂。 乐清如又问:“那,师兄他……顾长念他还在外面,会不会被砸死了?” 这个问题,陆离更是懒得搭理,毕竟乐清如能被捞进来,也不过是顺手。他知道鹤卿向来喜欢这个半妖,的耳朵,出于支持鹤卿的奇怪癖好,就勉为其难的护了乐清如。 但顾长念?又与他有何关系? 见陆离不回答,乐清如稍有不满的撇了撇嘴,环顾四周的结界说:“你能开出这样坚固的结界来,难道以前你都是在隐藏实力?” 陆离依旧不答。 见状,乐清如又大着胆子更进了一步:“陆离,你的味道,有点怪怪的。” 这次陆离有了反应,眼波轻飘飘的看向她,不咸不淡的道:“是你的错觉。” 乐清如看出了陆离的警告,没再多说什么,但心里的猜想反而更加笃定。 若是她也在这结界之外,一定分不出这是亓官枭散发出来的魔气,还是陆离散发出来的魔气,可离得这样近,乐清如能很轻易的分辨,这让她多少有点心慌。 她不敌视魔道的人,但她担心这会给鹤卿带来麻烦。 乐清如耷拉着耳朵看着在床榻上盘膝打坐的鹤卿,默默地想:师父,你快些醒过来。 ※ 顾长念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就似乎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切,明明片段的前后顺序杂乱,可他却能准确的知悉当前发生的是什么。 在梦里,一切都好像没变,师父和从前那样喜欢缠着他,恨不得天天将他绑在身边,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痴迷,动作也越来越过界。 所以,梦里的自己,最后忍无可忍的刺中了她一剑。 这一剑,应该是深刻的伤了师父的心,师父因此入魔,而他,则是与花池雨齐齐将师父打成重伤,眼看着师父坠入了悬崖。 顾长念被这一幕吓得惊醒过来,浑身冷汗早已濡湿了里衣,他紧缩着瞳孔望着床帐大口换气,好似差点在梦中窒息而死。 “长念!” 一声疾呼传来,顾长念稍稍回了神,侧头看去,才见花池雨就守在床边,满脸担忧的晃着他的臂膀:“长念,你梦魇了?” 顾长念呼吸逐渐平缓,在花池雨的搀扶下坐了起来,靠在床头虚弱道:“师父呢?” 花池雨听顾长念一醒来就要找鹤卿,眼中分明闪过了一丝落寞,但她还是回答道:“鹤卿仙师与其他仙师正在处理凉州城大战后遗留下来的问题,也许,等她忙完,就会来看你了。” 顾长念此时人虽然醒了,但意识却依旧很乱,梦中发生的一切实在真实到令他胆寒,他按了按眉心,问:“你为何会在此?其他仙师为何也来了?” 花池雨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叹息道:“我们是在三天前赶到凉州城的,所以长念,你已经昏迷整整三日了。” “什么?” 在花池雨的转述下,顾长念才知道这三日来发生了什么。 先是玄清子发现亘径山脉下封印的魔兽被盗,而后又是与亓官枭在凉州城内首战,接着,亓官枭召出了那只巨大的龟甲巨兽,与后面赶来的几位掌门放手一搏。 最后,亓官枭虽死,却并未分出胜负。 玄清子等人找到亓官枭的躯体时,发现他早已力竭坐化,这才惊觉他是以祭出自己的元神为条件,换得那只魔兽赋予他与众人对抗之力的。 如今,整座凉州城已完全覆灭,好在亓官枭虽入魔,却仍存有一丝人性,在召出魔兽之前,用挪移术把所有凉州城的百姓都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没有人员因被波及而伤亡。 这桩桩件件,无一不让顾长念感到震撼,好不容易理清楚头绪后,他立刻问道:“那只魔兽呢?” 花池雨面色凝重的说:“消失了,听道一仙师讲,与上次闯入妖兽山的那只魔兽一样,中了咒诀后就消失了,只留下了大片瘴气。” 顾长念沉默了片刻,猛地就要挣扎着下床:“我要找师父,我有事同她说。” “长念,长念!”花池雨不敢真下死力拦他,怕让他伤上加伤,可现在外面的瘴气还没完全消除,又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出去冒险,无奈之下,花池雨只能照实说道:“仙师她不想见你!” “……”顾长念愣在了原地,表情有些僵硬。 花池雨看他如此,心疼不已,有些难以启齿的说:“仙师她这两日,一直带着陆离师弟在身边,片刻不离。” 顾长念踉跄的坐回到了床沿上,撑扶在床柱上的手握成了拳:“又是他……” 花池雨又叹了口气说:“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听清如说了,我看这次仙师要将你逐出师门的决定,并非气话。如今我师父已经帮你将心魔去除了,长念,你还是想想怎么让仙师改变心意,别再因与陆离师弟置气,和仙师产生嫌隙。” “你不懂,池雨。”顾长念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这个人有问题。” 花池雨有点莫可奈何,她不明白为何顾长念的心魔明明已经去掉了,他却依旧如此执着。 然而顾长念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发现很多蹊跷,却苦于没有证据,他踌躇了半晌,紧盯着花池雨,一字一句的道:“池雨,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看见你从妖蝠的围攻下,救了一个少年,而那少年,就是陆离。” 花池雨欲言又止,像是想劝导顾长念,又怕伤到他的自尊心,只能委婉的说:“长念,你这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 “不,”顾长念摇了摇头,笃定道:“若仅是如此,我自是不会当真,可你知道吗?在我梦里,这个陆离,是魔道少君。” 第83章 不想,就不是 鹤卿将最后一批老百姓送入暂时安置的区域后,长舒一口气,对乐清如道:“清如,你去看看他们还缺点什么,尽量为他们补齐。” “好嘞。”乐清如乖巧的应了下来,眼珠子又转了转:“师父,现在我也算是你们的同伙了,不用支开我了?” 鹤卿眉梢抽了抽:“你别把‘同伙’放在嘴边了,赶紧忙去。” 乐清如瘪了瘪嘴,怏怏地应了:“哦。” 望着乐清如那大写了“不开心”三个字的背影,鹤卿又好气又好笑的对陆离说:“你就这么在清如面前暴露了,还真是一点不担心她说漏嘴。” 两天前鹤卿出定时,灵山几个掌门与亓官枭的大战已经到了尾声,陆离仗着彼时没人会注意到他,竟在禁咒被破坏的前提下,动用了术法,给出的还是“外面太吵,听着心烦”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没办法,情况紧急,鹤卿也只能是当着乐清如的面,替陆离修补了禁咒。 好在乐清如的反应虽然吃惊不小,却也还算表现的镇定,不仅没有敌意,甚至还十分高兴—— 因为她终于知道鹤卿常常和陆离待在一起,不是因为偏爱开小灶,而是因为有秘密。 当然了,乐清如也仅仅是把陆离当做了普通的魔修,并不知道他就是魔道少君。 陆离弯腰从废墟中捡起一支破损的招魂幡,抖搂着上面的尘土,淡定的道:“师父想如何处置亓官家的人?” 想到亓官瑞和亓官祥在得知真相后万念俱灰的样子,鹤卿遗憾地叹了口气:“即使有灵山作保,他们未来的日子,也会很难过。” 凉州城不比灵山,从这儿来往的修士众多,魔兽出现在此处的事一经传扬,很快就会有无数人涌入这里,要求亓官家的人给个说法。 例如迟影,就已经缠了亓官瑞两天了。 迟影不相信亓官家的人对亓官枭做的这些一无所知,认定了亓官枭是已经与那些激进派魔修达成了一致,甚至背地里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要求亓官瑞说出来。 也是因为如此,鹤卿这两天只能一直把陆离带在身边,早出晚归,生怕被迟影撞见。 不过,连迟影这个支持少君的人都如此,那些支持魔神的人更是不必说,感召、功法,从魔兽那处得到的任何东西,他们都一定想要得到。 鹤卿不由得摇了摇头,不愿再把自己带入,去想这种多思考一秒钟都要头大的问题,扭头问:“这只魔兽,你也要留着?” 陆离不答,只从腰间取出那枚宫铃,提拎着冲鹤卿晃了晃,在悠扬的铃声中甜甜一笑:“好看吗?” 这只银白色的鎏金宫铃,在陆离收了那只魔兽后,外观产生了些许变化,仔细看,能瞧见表面的花纹上多了一只小乌龟。 魔兽,是主动来找陆离的,在瘴气中化成了一小团魔气,四脚朝天的躺在鹤卿屋外碎成渣的长廊废墟中。 而陆离推开门见到了,也似乎并不意外,直接就把小乌龟捡起来收进了宫铃里,惊得鹤卿原地交了个闪现,挡住了乐清如的视线。 陆离这个习以为常的反应,还有亓官枭的举措…… 鹤卿猜想,亓官枭费尽心力,千辛万苦的将那魔兽转移到了凉州城,就是为了将来魔神现世做的准备,可如今魔神他还没看到,便如此孤注一掷,令人费解之余,似乎,又有着一个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存在。 那便是,他已经见到了魔神。 而近段时间里,亓官枭见过的与魔道有关的人里,就只有,陆离。 这是一个鹤卿很不愿正视的事实,因为继续深想,就会让她不得不面对“陆离即是魔神”的可能性。 魔神,是远古神中,最不像神的一个神,他有颠覆苍生之力,拥有七情六欲,却轻视生命,玩弄人心,性情暴烈弑杀,心狠手辣,残酷嗜血。 可以说,所有最阴暗残忍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魔神的身上。 她鹤卿能与魔道少君谈合作,能与魔神谈吗?魔神这种超脱于人世间的产物,是能拿来合作的对象吗?魔神这样一个不死不灭的存在,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他的玩物,岂是她这种凡人能攀得上的? 思及此处,鹤卿的心口猛地有些抽痛,眼神立时晦暗不明,却下意识的牵了牵嘴角说:“好看。” 不不不,你清醒一点,陆离是少君,这是书里的设定啊,鹤卿想,自己不应该将事态发展预想得如此离谱。若陆离是传说中里的超凡,那修士口中的天道也应是真实存在的了,天道怎么可能允许魔神转世? 是的,她应该坚信这一点。 重新调整好了心态,鹤卿心情也暂时轻松了一些,于是又郑重的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好看。” 然而,尽管鹤卿伪装得很好,却仍被陆离看穿了那一刹那的迟滞。 陆离眼底划过一丝阴郁,却并未进一步的追问,只是笑着主动牵了鹤卿的手:“师父,我们回去。” 陆离的手,依旧很凉,但鹤卿却将之握得紧紧的。 就好像只要自己握得足够紧,陆离,就绝不会是魔神,那一定会处决魔神的天道,也绝不会存在,只是那个可以任凭自己怒骂的死老天。 ※ 亓官家的人态度很好,亓官瑞一直与灵山的人一起收拾战后乱局,亓官祥则是主动交出了亓官家几万年来书写的所有法册,与其说他们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些行为更像是在替亓官枭恕罪。 灵山的几位掌门没有为难他们,玄清子还主动提出,他会修书给各大仙门说明情况,为亓官家的人作证。 亓官两兄弟深深拜谢了,却也都明白,即使玄清子的书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亓官家免去一些麻烦,但亓官家的人,始终还是要面对可能长达多年,连绵不绝的问询。 凉州城的事事了,几位掌门决定即刻前往北境,毕竟魔兽的封印已破了两处,魔神的封印会是个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好。 但在这之前,玄清子还是提到了瑶光派的“家务事”。 第83章 不想,就不是 鹤卿将最后一批老百姓送入暂时安置的区域后,长舒一口气,对乐清如道:“清如,你去看看他们还缺点什么,尽量为他们补齐。” “好嘞。”乐清如乖巧的应了下来,眼珠子又转了转:“师父,现在我也算是你们的同伙了,不用支开我了?” 鹤卿眉梢抽了抽:“你别把‘同伙’放在嘴边了,赶紧忙去。” 乐清如瘪了瘪嘴,怏怏地应了:“哦。” 望着乐清如那大写了“不开心”三个字的背影,鹤卿又好气又好笑的对陆离说:“你就这么在清如面前暴露了,还真是一点不担心她说漏嘴。” 两天前鹤卿出定时,灵山几个掌门与亓官枭的大战已经到了尾声,陆离仗着彼时没人会注意到他,竟在禁咒被破坏的前提下,动用了术法,给出的还是“外面太吵,听着心烦”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理由。 没办法,情况紧急,鹤卿也只能是当着乐清如的面,替陆离修补了禁咒。 好在乐清如的反应虽然吃惊不小,却也还算表现的镇定,不仅没有敌意,甚至还十分高兴—— 因为她终于知道鹤卿常常和陆离待在一起,不是因为偏爱开小灶,而是因为有秘密。 当然了,乐清如也仅仅是把陆离当做了普通的魔修,并不知道他就是魔道少君。 陆离弯腰从废墟中捡起一支破损的招魂幡,抖搂着上面的尘土,淡定的道:“师父想如何处置亓官家的人?” 想到亓官瑞和亓官祥在得知真相后万念俱灰的样子,鹤卿遗憾地叹了口气:“即使有灵山作保,他们未来的日子,也会很难过。” 凉州城不比灵山,从这儿来往的修士众多,魔兽出现在此处的事一经传扬,很快就会有无数人涌入这里,要求亓官家的人给个说法。 例如迟影,就已经缠了亓官瑞两天了。 迟影不相信亓官家的人对亓官枭做的这些一无所知,认定了亓官枭是已经与那些激进派魔修达成了一致,甚至背地里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要求亓官瑞说出来。 也是因为如此,鹤卿这两天只能一直把陆离带在身边,早出晚归,生怕被迟影撞见。 不过,连迟影这个支持少君的人都如此,那些支持魔神的人更是不必说,感召、功法,从魔兽那处得到的任何东西,他们都一定想要得到。 鹤卿不由得摇了摇头,不愿再把自己带入,去想这种多思考一秒钟都要头大的问题,扭头问:“这只魔兽,你也要留着?” 陆离不答,只从腰间取出那枚宫铃,提拎着冲鹤卿晃了晃,在悠扬的铃声中甜甜一笑:“好看吗?” 这只银白色的鎏金宫铃,在陆离收了那只魔兽后,外观产生了些许变化,仔细看,能瞧见表面的花纹上多了一只小乌龟。 魔兽,是主动来找陆离的,在瘴气中化成了一小团魔气,四脚朝天的躺在鹤卿屋外碎成渣的长廊废墟中。 而陆离推开门见到了,也似乎并不意外,直接就把小乌龟捡起来收进了宫铃里,惊得鹤卿原地交了个闪现,挡住了乐清如的视线。 陆离这个习以为常的反应,还有亓官枭的举措…… 鹤卿猜想,亓官枭费尽心力,千辛万苦的将那魔兽转移到了凉州城,就是为了将来魔神现世做的准备,可如今魔神他还没看到,便如此孤注一掷,令人费解之余,似乎,又有着一个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存在。 那便是,他已经见到了魔神。 而近段时间里,亓官枭见过的与魔道有关的人里,就只有,陆离。 这是一个鹤卿很不愿正视的事实,因为继续深想,就会让她不得不面对“陆离即是魔神”的可能性。 魔神,是远古神中,最不像神的一个神,他有颠覆苍生之力,拥有七情六欲,却轻视生命,玩弄人心,性情暴烈弑杀,心狠手辣,残酷嗜血。 可以说,所有最阴暗残忍的形容词都可以用在魔神的身上。 她鹤卿能与魔道少君谈合作,能与魔神谈吗?魔神这种超脱于人世间的产物,是能拿来合作的对象吗?魔神这样一个不死不灭的存在,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他的玩物,岂是她这种凡人能攀得上的? 思及此处,鹤卿的心口猛地有些抽痛,眼神立时晦暗不明,却下意识的牵了牵嘴角说:“好看。” 不不不,你清醒一点,陆离是少君,这是书里的设定啊,鹤卿想,自己不应该将事态发展预想得如此离谱。若陆离是传说中里的超凡,那修士口中的天道也应是真实存在的了,天道怎么可能允许魔神转世? 是的,她应该坚信这一点。 重新调整好了心态,鹤卿心情也暂时轻松了一些,于是又郑重的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好看。” 然而,尽管鹤卿伪装得很好,却仍被陆离看穿了那一刹那的迟滞。 陆离眼底划过一丝阴郁,却并未进一步的追问,只是笑着主动牵了鹤卿的手:“师父,我们回去。” 陆离的手,依旧很凉,但鹤卿却将之握得紧紧的。 就好像只要自己握得足够紧,陆离,就绝不会是魔神,那一定会处决魔神的天道,也绝不会存在,只是那个可以任凭自己怒骂的死老天。 ※ 亓官家的人态度很好,亓官瑞一直与灵山的人一起收拾战后乱局,亓官祥则是主动交出了亓官家几万年来书写的所有法册,与其说他们是在证明自己的清白,这些行为更像是在替亓官枭恕罪。 灵山的几位掌门没有为难他们,玄清子还主动提出,他会修书给各大仙门说明情况,为亓官家的人作证。 亓官两兄弟深深拜谢了,却也都明白,即使玄清子的书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亓官家免去一些麻烦,但亓官家的人,始终还是要面对可能长达多年,连绵不绝的问询。 凉州城的事事了,几位掌门决定即刻前往北境,毕竟魔兽的封印已破了两处,魔神的封印会是个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好。 但在这之前,玄清子还是提到了瑶光派的“家务事”。 第84章 悬而未决 “鹤卿,”玄清子捋着胡须语重心长道:“过错虽重,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才是。” 鹤卿没有看他,侧着身子一会儿摸一摸陆离的头,一会儿捏一捏乐清如的耳朵,明显心不在焉。 玄清子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对观月努了努下巴,接着道:“长念的情况,是观月亲自处理的,那邪气侵蚀长念的识海已久,形成后的心魔力量强大,惑人之力鼎盛,长念年纪轻轻,定力不够,也是可以理解的。” 观月点了点头,表示以上情况属实。 但鹤卿却忍不住笑了一声:“真人所说,我自是了解,但,这与我有何关系?我已经替他引出了一身瘴气,他却还是让邪气入体,这又怪得了谁呢?清心,乃仙门的基础必修,他无法及时净化邪气,以至于成了心魔,难道我要为此负责?” 这话是冷静的,是理智的,谁都不能从中挑错,可又是如此的无情,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鹤卿说出来的,而对象竟还是顾长念,那个她曾最珍重的徒弟。 鹤卿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正色中带了些漫不经心地反问:“退一步说,即便他是受心魔所影响,可若非他早有弑师的意图,又岂会如此干净利落的对我出手?” 众人听了这质问,面色各异,既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不愿承认这当中的逻辑。 观月尚算是能理解鹤卿做出的决定,一来她的确是已经放下了顾长念,二来,弑师不祥,放在任何一个仙门中出了这种事,也都无法轻轻揭过。 但这一次,他也还是出言劝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的修为此后要如何精进呢?再则,”观月担忧地看着瑶光派的另外两个弟子,喟叹道:“据我所知,自清如筑基之后,都是长念领着她合练的。” “……”鹤卿揉捏乐清如耳朵的动作滞了滞,没再作声。 玄清子等人也看出鹤卿坚如堡垒的心有了动摇,赶紧趁热打铁的说:“观月言之有理啊,如今变故四起,随时都可能要与魔道再起纷争,你门下的两个新弟子,一个将将入门天心诀的功法,一个甚至还未开窍,就长念这么一个修为不错的独苗,你却要将他赶出师门,未免也太……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鹤卿的眉心微蹙。坦白讲,若非与陆离合练次数太多,会让她的身上沾染魔气,她早就可以将顾长念踢出师门了。 可她百般的容忍,仍然换来了顾长念的兵刃相向。 所以鹤卿想着,左右都无法万全,那还不如搏一搏,继续让陆离与她合练,再想怎么遮掩魔气的事。 只是,经观月这样一提醒,鹤卿还是犹豫了—— 是啊,乐清如怎么办呢。 乐清如的修为实在太低,天心诀也还未学到家,无法将魔气转化,要是次数多了,只怕都不是遮掩的问题,那是直接就被魔气吞噬了…… 鹤卿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的搓揉着乐清如的耳朵,后者也通过鹤卿那愈发迟缓的动作,察觉到了自己师父的顾虑,不由得低下了头。 玄清子还要再劝,观月眼神示意他别再说了,接着又回头对鹤卿说:“便先放一放,即使要逐出师门,总归也是要等回了灵山才能除名灭灯,眼下我们要去北境,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这无疑是当下最顺滑的一个台阶,鹤卿用感激的目光瞅了观月一眼,两人互有默契的一笑。 但这笑,落在陆离的眼里,就有点扎眼了,令他翻了眼白,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视线。 整座亓官家的府邸基本已经坍塌,剩下的几间屋子,都全赖亓官家的几个修士在情急之中撑开结界护住了。 另一个,则是西厢房那边的大客房,完好无损,连门槛都没歪一下。 回去的路上,乐清如颓丧的脖子都快佝断了,有气无力的问:“师父,您方才在其他几位仙师那边犹豫,是因为担心我无法学成?” 鹤卿宽慰道:“当然不是,别乱想。” 乐清如瘪了瘪嘴,表示不信,嘟嘟囔囔的说:“其实,很早以前观月仙师就说,我资质,跟他学尽水诀也很合适的,若是……若是师父太为难的话,我……” 鹤卿怔了怔,完全没预料到一贯黏她的乐清如,会主动提出要转专业,且选择的还正就是她本该要去的专业,一时竟有些词穷。 而陆离却是嗤笑了一声,先鹤卿一步,十分体贴的安抚道:“师妹太多虑了,师父又岂会为他人令自己受制于人呢,师父只是自己也舍不得师兄罢了。” “……”鹤卿无语地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这种借口谁会信啊? 乐清如信。 乐清如呆了一瞬间后,突然放宽了心似的长出一口气,一改刚才的垂头丧气,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师父您舍不得师兄,要不然怎么会都快被师兄击中了,您不止一动不动,还收手不反击呢。” “……”鹤卿五官扭曲着挤了个笑来,又横了陆离一眼:这也在您的预判当中吗? 陆离似笑非笑的看着鹤卿,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 师徒三人有说有笑的回了西厢房,如今亓官家的视野极好,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门前站了两个人,像是在等房间的主人回来。 鹤卿感应到那二人的气息,脸上的笑淡了些,步伐却未停滞,待走近了甚至还主动招呼道:“池雨,你来了?” 花池雨的眼神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不安,一脸局促的颔首:“仙师。” 花池雨正搀扶着顾长念的胳膊,因担心他被城内残留的瘴气干扰,使得才清明没多久的识海又受污染,还一直捻诀替顾长念净化着周围的空气。可现在鹤卿来了,她也不知自己应该和以前一样立刻松手,与顾长念拉开距离,还是要继续维持。 鹤卿看出了花池雨的顾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别紧张。怎么了?你找我有事?”言语间,一眼没瞧花池雨身边的人。 第84章 悬而未决 “鹤卿,”玄清子捋着胡须语重心长道:“过错虽重,但,也要考虑实际情况才是。” 鹤卿没有看他,侧着身子一会儿摸一摸陆离的头,一会儿捏一捏乐清如的耳朵,明显心不在焉。 玄清子略显尴尬清了清嗓子,对观月努了努下巴,接着道:“长念的情况,是观月亲自处理的,那邪气侵蚀长念的识海已久,形成后的心魔力量强大,惑人之力鼎盛,长念年纪轻轻,定力不够,也是可以理解的。” 观月点了点头,表示以上情况属实。 但鹤卿却忍不住笑了一声:“真人所说,我自是了解,但,这与我有何关系?我已经替他引出了一身瘴气,他却还是让邪气入体,这又怪得了谁呢?清心,乃仙门的基础必修,他无法及时净化邪气,以至于成了心魔,难道我要为此负责?” 这话是冷静的,是理智的,谁都不能从中挑错,可又是如此的无情,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鹤卿说出来的,而对象竟还是顾长念,那个她曾最珍重的徒弟。 鹤卿收起了脸上的戏谑,正色中带了些漫不经心地反问:“退一步说,即便他是受心魔所影响,可若非他早有弑师的意图,又岂会如此干净利落的对我出手?” 众人听了这质问,面色各异,既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也不愿承认这当中的逻辑。 观月尚算是能理解鹤卿做出的决定,一来她的确是已经放下了顾长念,二来,弑师不祥,放在任何一个仙门中出了这种事,也都无法轻轻揭过。 但这一次,他也还是出言劝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的修为此后要如何精进呢?再则,”观月担忧地看着瑶光派的另外两个弟子,喟叹道:“据我所知,自清如筑基之后,都是长念领着她合练的。” “……”鹤卿揉捏乐清如耳朵的动作滞了滞,没再作声。 玄清子等人也看出鹤卿坚如堡垒的心有了动摇,赶紧趁热打铁的说:“观月言之有理啊,如今变故四起,随时都可能要与魔道再起纷争,你门下的两个新弟子,一个将将入门天心诀的功法,一个甚至还未开窍,就长念这么一个修为不错的独苗,你却要将他赶出师门,未免也太……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鹤卿的眉心微蹙。坦白讲,若非与陆离合练次数太多,会让她的身上沾染魔气,她早就可以将顾长念踢出师门了。 可她百般的容忍,仍然换来了顾长念的兵刃相向。 所以鹤卿想着,左右都无法万全,那还不如搏一搏,继续让陆离与她合练,再想怎么遮掩魔气的事。 只是,经观月这样一提醒,鹤卿还是犹豫了—— 是啊,乐清如怎么办呢。 乐清如的修为实在太低,天心诀也还未学到家,无法将魔气转化,要是次数多了,只怕都不是遮掩的问题,那是直接就被魔气吞噬了…… 鹤卿陷入了沉思,手指无意识的搓揉着乐清如的耳朵,后者也通过鹤卿那愈发迟缓的动作,察觉到了自己师父的顾虑,不由得低下了头。 玄清子还要再劝,观月眼神示意他别再说了,接着又回头对鹤卿说:“便先放一放,即使要逐出师门,总归也是要等回了灵山才能除名灭灯,眼下我们要去北境,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了。” 这无疑是当下最顺滑的一个台阶,鹤卿用感激的目光瞅了观月一眼,两人互有默契的一笑。 但这笑,落在陆离的眼里,就有点扎眼了,令他翻了眼白,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视线。 整座亓官家的府邸基本已经坍塌,剩下的几间屋子,都全赖亓官家的几个修士在情急之中撑开结界护住了。 另一个,则是西厢房那边的大客房,完好无损,连门槛都没歪一下。 回去的路上,乐清如颓丧的脖子都快佝断了,有气无力的问:“师父,您方才在其他几位仙师那边犹豫,是因为担心我无法学成?” 鹤卿宽慰道:“当然不是,别乱想。” 乐清如瘪了瘪嘴,表示不信,嘟嘟囔囔的说:“其实,很早以前观月仙师就说,我资质,跟他学尽水诀也很合适的,若是……若是师父太为难的话,我……” 鹤卿怔了怔,完全没预料到一贯黏她的乐清如,会主动提出要转专业,且选择的还正就是她本该要去的专业,一时竟有些词穷。 而陆离却是嗤笑了一声,先鹤卿一步,十分体贴的安抚道:“师妹太多虑了,师父又岂会为他人令自己受制于人呢,师父只是自己也舍不得师兄罢了。” “……”鹤卿无语地横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这种借口谁会信啊? 乐清如信。 乐清如呆了一瞬间后,突然放宽了心似的长出一口气,一改刚才的垂头丧气,嘿嘿笑道:“我就知道师父您舍不得师兄,要不然怎么会都快被师兄击中了,您不止一动不动,还收手不反击呢。” “……”鹤卿五官扭曲着挤了个笑来,又横了陆离一眼:这也在您的预判当中吗? 陆离似笑非笑的看着鹤卿,意味不明的挑了挑眉。 师徒三人有说有笑的回了西厢房,如今亓官家的视野极好,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门前站了两个人,像是在等房间的主人回来。 鹤卿感应到那二人的气息,脸上的笑淡了些,步伐却未停滞,待走近了甚至还主动招呼道:“池雨,你来了?” 花池雨的眼神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不安,一脸局促的颔首:“仙师。” 花池雨正搀扶着顾长念的胳膊,因担心他被城内残留的瘴气干扰,使得才清明没多久的识海又受污染,还一直捻诀替顾长念净化着周围的空气。可现在鹤卿来了,她也不知自己应该和以前一样立刻松手,与顾长念拉开距离,还是要继续维持。 鹤卿看出了花池雨的顾虑,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宽慰:“别紧张。怎么了?你找我有事?”言语间,一眼没瞧花池雨身边的人。 第85章 正视自己的心 鹤卿刻意的忽视,花池雨又如何看不出来,但看着顾长念那愈发惨白的脸色,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说:“仙师,长念他,有事要禀。” 果然,鹤卿一听到顾长念的名字便冷了脸。 也许是因为瑶光派的功法杀伐重,历来瑶光派的师徒冷脸都会给人压力很大,花池雨向来,是最怕鹤卿这个表情的。 因为每当鹤卿露出这个表情,花池雨不是挨骂就是被找茬受罚。 当下,这个阔别大半年的神情再次对花池雨出现,花池雨当即被吓得埋下了头,不敢再看鹤卿。 然而,花池雨却没等到意料中的疾言厉色,反而是听见鹤卿语重心长的说:“池雨啊,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好姑娘,可你也不能一味的心软啊。” 鹤卿想,前段时间顾长念才在灵山北峰当众拒婚,将这妹子伤得痛彻心扉,这才过了多久?不止照顾了顾长念的起居,还担惊受怕的来替顾长念说话。 一看花池雨这委屈的可怜样,鹤卿对顾长念的嫌弃就多一分。 花池雨微怔,抬起头疑惑的吐出一个音节:“啊?” 鹤卿也不打算进一步解释,感情这种事,哪有外人置喙的余地。于是她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看似疲惫的舒展了一下脖子,说:“我有点累,之后再说。” 眼看鹤卿要走,花池雨慌了神,无所适从的看向顾长念,只见他艰难地唤道:“师父,弟子真的有要事回禀。” 鹤卿没回头,甚至没停下脚步,只留下最后边儿的乐清如抱歉的耸了耸肩,就要将门关上。 “是与魔道少君有关的!” “等等。” 半开的门缝中,鹤卿微侧着身子,目光森森的看了过来,轻声的说:“让他进来。” ※ 虽然不愿与顾长念单独待在一个房间中,可考虑到即将要讨论的事,鹤卿还是屏退了左右的乐清如与陆离。 顾长念在来之前,特意沐浴净衣,看着仪表堂堂,可毕竟有伤在身,又憋了不少烦心事,整张脸都显得有些憔悴。 鹤卿撩袍上榻,正襟危坐的看他,语气轻缓又冷淡的道:“说。” “……”顾长念有很多话想讲,却又不知如何讲起,他知道自己两次对鹤卿出手,也许再无挽回师徒关系的可能,但真要让他面对,也实在令他苦不堪言。 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坦诚布公,让鹤卿能识别真相,不再受人迷惑。 思及此处,顾长念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坚定,他拱手道:“师父,弟子怀疑,陆离,便是魔道少君。” 鹤卿心脏猛跳了两下,面上却不表,只做出凝重的神情来追问道:“你此话,可有何证据?”见顾长念摇头,鹤卿顿时放心了不少,轻蔑一笑:“我还当你是窥得了天机,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原来,只是信口胡诌。” “不是的。”顾长念窘迫的解释道:“还请师父细想一下,在陆离出现后,灵山也的确是出现不少奇怪的事,其中最为重要的疑点有三,其一,弟子去核问过,在北峰出现那道黑色的魔气时,并没有人瞧见陆离在何处,其二,那闯入妖兽山的魔兽将陆离吞噬入腹便要离开,陆离被救出之后,身上的瘴气竟完全不致命,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鹤卿不声不响地看着顾长念逐一道来,听他句句在理,目光不由得幽深起来。 “最后一点,也是让弟子最为怀疑的一点。”顾长念垂眸细禀:“亓官家主事人亓官枭,将亘径山脉中封印的魔兽转移到了此处,理应是背弃仙门而要入魔道,可一经泄露,他却毫无顾忌的便与灵山几位仙师殊死一搏,完全没做后手安排,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在带走陆离之后,与其做下了某种交易,才决心以死护主。” “……”鹤卿浑身的肌肉紧绷,再次对顾长念起了杀心,身上的修为也再一次涣散起来。 真够可以的。鹤卿想,顾长念虽没有证据,可就这三条要是说给其他人听,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多少会对陆离产生怀疑。真够可以的,不愧是男主啊。 顾长念没有察觉到鹤卿目光闪烁,垂首道:“弟子的确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以上的猜想,但弟子相信,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去查,一定可以查出蛛丝马迹。” 鹤卿揣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的握紧,又慢慢放开,像是在为以体术突袭做准备,又像是在让自己放松。她温吞的问:“这些话,你还对其他人说过吗?” 顾长念摇了摇头:“还没有。” 鹤卿暗地里松了口气,笑不达眼底的轻哼了一声:“你的确算得上是心细如发,但是,你就没想过,我或许早就知道此事,与陆离同坐一艘船吗?” 那神秘男人与鹤卿在陆离房中私会的一幕,猛地冲进顾长念的脑海中,让他好似突然被无形的力量给推了一下似的,当即撩袍单膝跪地,沉声道:“弟子相信,师父绝不会是背弃道心,背弃仙门的人,弟子绝不会怀疑师父。” 鹤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距离你从后方对我下杀手一事,才过去三日?” 这件顾长念不愿再回想的事被提起,他眼中划过一丝痛色,俯身叩首艰难道:“以往种种,都是弟子过于偏执,不愿正视自己的内心,以至于生出心魔,差点伤了师父,还望师父,能原谅弟子的过错,重新接纳弟子。” “……”鹤卿有点被震到了,她一直知道,顾长念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能这般爽快的磕头认罪,要么就是他是真心实意的后悔了,要么,就是为着以后的某个计划,有意蛰伏忍耐。 正当鹤卿惊疑不定之时,顾长念才又难掩哀伤的低喃道:“弟子早该明白,如今的师父,与从前,已然大不相同。弟子起初不愿相信,一直执着于过去,而后明明羡慕师父与师弟师妹们的相处,却又不愿面对……师父,是弟子错了……” 第85章 正视自己的心 鹤卿刻意的忽视,花池雨又如何看不出来,但看着顾长念那愈发惨白的脸色,她还是鼓足了勇气,怯生生地说:“仙师,长念他,有事要禀。” 果然,鹤卿一听到顾长念的名字便冷了脸。 也许是因为瑶光派的功法杀伐重,历来瑶光派的师徒冷脸都会给人压力很大,花池雨向来,是最怕鹤卿这个表情的。 因为每当鹤卿露出这个表情,花池雨不是挨骂就是被找茬受罚。 当下,这个阔别大半年的神情再次对花池雨出现,花池雨当即被吓得埋下了头,不敢再看鹤卿。 然而,花池雨却没等到意料中的疾言厉色,反而是听见鹤卿语重心长的说:“池雨啊,我知道你是个心软的好姑娘,可你也不能一味的心软啊。” 鹤卿想,前段时间顾长念才在灵山北峰当众拒婚,将这妹子伤得痛彻心扉,这才过了多久?不止照顾了顾长念的起居,还担惊受怕的来替顾长念说话。 一看花池雨这委屈的可怜样,鹤卿对顾长念的嫌弃就多一分。 花池雨微怔,抬起头疑惑的吐出一个音节:“啊?” 鹤卿也不打算进一步解释,感情这种事,哪有外人置喙的余地。于是她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看似疲惫的舒展了一下脖子,说:“我有点累,之后再说。” 眼看鹤卿要走,花池雨慌了神,无所适从的看向顾长念,只见他艰难地唤道:“师父,弟子真的有要事回禀。” 鹤卿没回头,甚至没停下脚步,只留下最后边儿的乐清如抱歉的耸了耸肩,就要将门关上。 “是与魔道少君有关的!” “等等。” 半开的门缝中,鹤卿微侧着身子,目光森森的看了过来,轻声的说:“让他进来。” ※ 虽然不愿与顾长念单独待在一个房间中,可考虑到即将要讨论的事,鹤卿还是屏退了左右的乐清如与陆离。 顾长念在来之前,特意沐浴净衣,看着仪表堂堂,可毕竟有伤在身,又憋了不少烦心事,整张脸都显得有些憔悴。 鹤卿撩袍上榻,正襟危坐的看他,语气轻缓又冷淡的道:“说。” “……”顾长念有很多话想讲,却又不知如何讲起,他知道自己两次对鹤卿出手,也许再无挽回师徒关系的可能,但真要让他面对,也实在令他苦不堪言。 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坦诚布公,让鹤卿能识别真相,不再受人迷惑。 思及此处,顾长念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坚定,他拱手道:“师父,弟子怀疑,陆离,便是魔道少君。” 鹤卿心脏猛跳了两下,面上却不表,只做出凝重的神情来追问道:“你此话,可有何证据?”见顾长念摇头,鹤卿顿时放心了不少,轻蔑一笑:“我还当你是窥得了天机,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原来,只是信口胡诌。” “不是的。”顾长念窘迫的解释道:“还请师父细想一下,在陆离出现后,灵山也的确是出现不少奇怪的事,其中最为重要的疑点有三,其一,弟子去核问过,在北峰出现那道黑色的魔气时,并没有人瞧见陆离在何处,其二,那闯入妖兽山的魔兽将陆离吞噬入腹便要离开,陆离被救出之后,身上的瘴气竟完全不致命,这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鹤卿不声不响地看着顾长念逐一道来,听他句句在理,目光不由得幽深起来。 “最后一点,也是让弟子最为怀疑的一点。”顾长念垂眸细禀:“亓官家主事人亓官枭,将亘径山脉中封印的魔兽转移到了此处,理应是背弃仙门而要入魔道,可一经泄露,他却毫无顾忌的便与灵山几位仙师殊死一搏,完全没做后手安排,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是在带走陆离之后,与其做下了某种交易,才决心以死护主。” “……”鹤卿浑身的肌肉紧绷,再次对顾长念起了杀心,身上的修为也再一次涣散起来。 真够可以的。鹤卿想,顾长念虽没有证据,可就这三条要是说给其他人听,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都多少会对陆离产生怀疑。真够可以的,不愧是男主啊。 顾长念没有察觉到鹤卿目光闪烁,垂首道:“弟子的确是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以上的猜想,但弟子相信,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去查,一定可以查出蛛丝马迹。” 鹤卿揣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的握紧,又慢慢放开,像是在为以体术突袭做准备,又像是在让自己放松。她温吞的问:“这些话,你还对其他人说过吗?” 顾长念摇了摇头:“还没有。” 鹤卿暗地里松了口气,笑不达眼底的轻哼了一声:“你的确算得上是心细如发,但是,你就没想过,我或许早就知道此事,与陆离同坐一艘船吗?” 那神秘男人与鹤卿在陆离房中私会的一幕,猛地冲进顾长念的脑海中,让他好似突然被无形的力量给推了一下似的,当即撩袍单膝跪地,沉声道:“弟子相信,师父绝不会是背弃道心,背弃仙门的人,弟子绝不会怀疑师父。” 鹤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距离你从后方对我下杀手一事,才过去三日?” 这件顾长念不愿再回想的事被提起,他眼中划过一丝痛色,俯身叩首艰难道:“以往种种,都是弟子过于偏执,不愿正视自己的内心,以至于生出心魔,差点伤了师父,还望师父,能原谅弟子的过错,重新接纳弟子。” “……”鹤卿有点被震到了,她一直知道,顾长念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能这般爽快的磕头认罪,要么就是他是真心实意的后悔了,要么,就是为着以后的某个计划,有意蛰伏忍耐。 正当鹤卿惊疑不定之时,顾长念才又难掩哀伤的低喃道:“弟子早该明白,如今的师父,与从前,已然大不相同。弟子起初不愿相信,一直执着于过去,而后明明羡慕师父与师弟师妹们的相处,却又不愿面对……师父,是弟子错了……” 第86章 和解? 不是…… 我听到了什么? 我这是被人将军了吗? 鹤卿一脸呆滞的望着跪于厅中的顾长念,简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缓慢地倒抽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试探性的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长念的额头紧紧贴在地砖上,紧闭着双眼认真道:“弟子知道。弟子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错过了与师父和解的最好时机,以至于让师父您……”被奸人所惑…… 顾长念的语气越是诚恳,鹤卿就越是感到头皮发麻,她战术后仰捂着唇,自顾自地思索起来:不对劲啊,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啊,比起自己才穿来的时候,她与顾长念的关系只能用“恶化”来形容,彼时她主动示好都被拒绝了,此时他竟然主动放下身段? 不对劲…… 顾长念似是从沉默中感受到了鹤卿的狐疑,以艰难晦涩的口吻说:“师父,弟子自知大错已然铸成,师父不愿原谅弟子,弟子也绝不会有怨言,弟子只希望师父能,相信弟子方才所说的话,哪怕一星半点,也不要再受陆离迷惑了。” “那个……咳咳!”鹤卿清了清嗓子,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你所说的,我明白了,你先出去,我好好考虑一下。” “是。” 眼看顾长念退出了房间,鹤卿才整个人都垮了一般靠在了迎榻上,恍惚的自言自语:“这什么,情况?”而后又使劲摇了摇头:“等等,一条一条捋……” 她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活下去,不被顾长念在两年以后杀死,会与陆离结成合作关系,也是因为无法拉拢顾长念,但现在,顾长念说自己已经幡然醒悟,对她不止没有恨意,也不再有成见。 那…… 我接下来要做啥? 鹤卿整个人都傻了,突然有种连续加班三十天,突然被告知接下来可以带薪休假一整年的迷茫感,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用再同顾长念拼个你死我活,好像也就,没有必要再与陆离合作了,…… 顾长念作为男主,是必然会战胜邪恶的,而陆离作为全篇最大反派,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树立顾长念战无不胜的男主形象的,他的结局,想必多半也是不死即废。 一想到这个可能,鹤卿倏地呼吸一滞,心脏隐隐传来一阵钝痛,她捂着胸口坚定决心:不对,陆离无非是个纸片人罢了,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 要被顾长念所杀的危机已经解除,那么眼前唯一的风险便是与陆离的合作,一定要在合适的机会跟他取消合作!嗯! 正想着,陆离推门而入,阳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在屋内投出一道巨大的影子,直笼罩在了鹤卿的身上。 陆离一眼就瞧见鹤卿坐在迎榻上抚着胸口,神情有些僵硬,不由得微眯了眼睛,一边关门一边问:“怎的,师父可是被爱徒的一番诚挚道歉给打动了?” 鹤卿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他是来道歉的?” 陆离唇角微扬:“猜的。”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牵住了鹤卿的左手,指尖搭在脉处细听,一边噙着笑打趣:“心绞痛都出来了,看来师父依旧对他爱慕难舍呢。” “……”鹤卿脸上划过一丝狼狈,略显仓皇的把手抽了回来:“没有那回事。” 陆离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些审视的问:“师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鹤卿低垂着眼睑,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先前被陆离握过的地方,干巴巴的道:“你猜得没错,顾长念是来认罪的,他说希望此后能与我和平共处。” 陆离的眼神一暗,温吞道:“你答应了?” “还没有。”鹤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一开始便是认为他会杀了我,所以才会做这些准备的,可如今,他既然对我已经没有杀心,似乎……” “你便觉得平安无事了?”陆离打断了鹤卿的话,轻笑了一声坐到她的身侧,一脸乖巧的将头靠在了鹤卿的肩膀上,状似撒娇般的说:“师父,你有时,真的很天真呢。” “什么意思?” 陆离把玩着鹤卿的一缕垂发,温声细语道:“他犯了弑师大罪,要被逐出师门,自然是要做作一番挽回你的心意,他能对你出一次手,两次手,便还有第三次。”他抚上鹤卿的肩头,语气十分暧昧而蛊惑。 陆离触碰的那位置,便是鹤卿当初被顾长念用匕首刺伤的位置,鹤卿听出了他的暗示,又不能告诉他以顾长念的人设来看,已经开诚布公到这一步,顾长念就大概率不会食言,于是只能给出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相信一次,也不会掉块肉。” 这本是鹤卿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却没想到陆离听罢忽然坐正了身子,深深地注视了她良久,似笑非笑的道:“哦,鹤卿,你可是想背弃你我盟约?” 这是陆离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虽听不出当中情绪,甚至温和的不像是在质问,可鹤卿却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不禁弱弱地解释:“我也没说,要背弃啊……” 陆离敏锐的捕捉到了鹤卿那不知因何而起的内疚,眼中掠过一抹狡黠,随即便扯出一个苦笑来:“也是,你原本就是为了活命才与我合作,如今既已无性命之忧,自是不愿再和我这种人有关系,既然如此,那你不如便将我逐出师门,此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明明这就是鹤卿想要的结果,明明由陆离主动提出,还省了她不少事,可不知为何,看他如此落寞,鹤卿居然会有些心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话就自己蹦了出来:“不至于不至于,还远不到这一步呢。” “真的吗?”陆离飞快的接了话,一个熊抱就抱住了鹤卿,甜甜的说:“那我就不用和师父分开了!师父,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 鹤卿被抱了个满怀,懵逼了一瞬后登时追悔莫及—— 大意了!被这货算计了! 鹤卿无语凝噎,仰天长叹一口气:果然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第86章 和解? 不是…… 我听到了什么? 我这是被人将军了吗? 鹤卿一脸呆滞的望着跪于厅中的顾长念,简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缓慢地倒抽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试探性的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长念的额头紧紧贴在地砖上,紧闭着双眼认真道:“弟子知道。弟子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错过了与师父和解的最好时机,以至于让师父您……”被奸人所惑…… 顾长念的语气越是诚恳,鹤卿就越是感到头皮发麻,她战术后仰捂着唇,自顾自地思索起来:不对劲啊,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啊,比起自己才穿来的时候,她与顾长念的关系只能用“恶化”来形容,彼时她主动示好都被拒绝了,此时他竟然主动放下身段? 不对劲…… 顾长念似是从沉默中感受到了鹤卿的狐疑,以艰难晦涩的口吻说:“师父,弟子自知大错已然铸成,师父不愿原谅弟子,弟子也绝不会有怨言,弟子只希望师父能,相信弟子方才所说的话,哪怕一星半点,也不要再受陆离迷惑了。” “那个……咳咳!”鹤卿清了清嗓子,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你所说的,我明白了,你先出去,我好好考虑一下。” “是。” 眼看顾长念退出了房间,鹤卿才整个人都垮了一般靠在了迎榻上,恍惚的自言自语:“这什么,情况?”而后又使劲摇了摇头:“等等,一条一条捋……” 她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活下去,不被顾长念在两年以后杀死,会与陆离结成合作关系,也是因为无法拉拢顾长念,但现在,顾长念说自己已经幡然醒悟,对她不止没有恨意,也不再有成见。 那…… 我接下来要做啥? 鹤卿整个人都傻了,突然有种连续加班三十天,突然被告知接下来可以带薪休假一整年的迷茫感,一下子失去了目标。 最重要的是,如果不用再同顾长念拼个你死我活,好像也就,没有必要再与陆离合作了,…… 顾长念作为男主,是必然会战胜邪恶的,而陆离作为全篇最大反派,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树立顾长念战无不胜的男主形象的,他的结局,想必多半也是不死即废。 一想到这个可能,鹤卿倏地呼吸一滞,心脏隐隐传来一阵钝痛,她捂着胸口坚定决心:不对,陆离无非是个纸片人罢了,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 要被顾长念所杀的危机已经解除,那么眼前唯一的风险便是与陆离的合作,一定要在合适的机会跟他取消合作!嗯! 正想着,陆离推门而入,阳光映照在他的身上,在屋内投出一道巨大的影子,直笼罩在了鹤卿的身上。 陆离一眼就瞧见鹤卿坐在迎榻上抚着胸口,神情有些僵硬,不由得微眯了眼睛,一边关门一边问:“怎的,师父可是被爱徒的一番诚挚道歉给打动了?” 鹤卿微微一怔:“你怎么知道他是来道歉的?” 陆离唇角微扬:“猜的。”他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牵住了鹤卿的左手,指尖搭在脉处细听,一边噙着笑打趣:“心绞痛都出来了,看来师父依旧对他爱慕难舍呢。” “……”鹤卿脸上划过一丝狼狈,略显仓皇的把手抽了回来:“没有那回事。” 陆离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些审视的问:“师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鹤卿低垂着眼睑,右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先前被陆离握过的地方,干巴巴的道:“你猜得没错,顾长念是来认罪的,他说希望此后能与我和平共处。” 陆离的眼神一暗,温吞道:“你答应了?” “还没有。”鹤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一开始便是认为他会杀了我,所以才会做这些准备的,可如今,他既然对我已经没有杀心,似乎……” “你便觉得平安无事了?”陆离打断了鹤卿的话,轻笑了一声坐到她的身侧,一脸乖巧的将头靠在了鹤卿的肩膀上,状似撒娇般的说:“师父,你有时,真的很天真呢。” “什么意思?” 陆离把玩着鹤卿的一缕垂发,温声细语道:“他犯了弑师大罪,要被逐出师门,自然是要做作一番挽回你的心意,他能对你出一次手,两次手,便还有第三次。”他抚上鹤卿的肩头,语气十分暧昧而蛊惑。 陆离触碰的那位置,便是鹤卿当初被顾长念用匕首刺伤的位置,鹤卿听出了他的暗示,又不能告诉他以顾长念的人设来看,已经开诚布公到这一步,顾长念就大概率不会食言,于是只能给出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理由:“相信一次,也不会掉块肉。” 这本是鹤卿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却没想到陆离听罢忽然坐正了身子,深深地注视了她良久,似笑非笑的道:“哦,鹤卿,你可是想背弃你我盟约?” 这是陆离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虽听不出当中情绪,甚至温和的不像是在质问,可鹤卿却没来由的有些心虚,不禁弱弱地解释:“我也没说,要背弃啊……” 陆离敏锐的捕捉到了鹤卿那不知因何而起的内疚,眼中掠过一抹狡黠,随即便扯出一个苦笑来:“也是,你原本就是为了活命才与我合作,如今既已无性命之忧,自是不愿再和我这种人有关系,既然如此,那你不如便将我逐出师门,此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明明这就是鹤卿想要的结果,明明由陆离主动提出,还省了她不少事,可不知为何,看他如此落寞,鹤卿居然会有些心疼,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里的话就自己蹦了出来:“不至于不至于,还远不到这一步呢。” “真的吗?”陆离飞快的接了话,一个熊抱就抱住了鹤卿,甜甜的说:“那我就不用和师父分开了!师父,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 鹤卿被抱了个满怀,懵逼了一瞬后登时追悔莫及—— 大意了!被这货算计了! 鹤卿无语凝噎,仰天长叹一口气:果然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第87章 前往御灵宫 灵山的大部队又在凉州城停留了两日,因为那些来探听消息的仙门魔修,比预料中的来得更快,秉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玄清子便干脆将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像召开新闻发布会似的,给了所有人一个统一的回答。 魔修自然不会相信的,他们坚信亓官家的人还有所隐瞒,甚至掌握了有关于魔神的重要信息,只不过灵山几峰掌门都坐镇于此,那些人也不敢明着作对,只不分昼夜的潜伏在亓官家的四周。 而仙门的人,明面上,都听信了玄清子的解释与作证,纷纷表态不会为难亓官家,可即使是散了,也依旧留了一两个弟子在凉州城。 对此,玄清子很无奈,思前想后一番,提出让亓官瑞亓官祥两兄弟,带着亓官天麒到灵山避避风头,亓官祥同意了,亓官瑞却婉拒。 他拿出一封信函交给了玄清子,说是在替亓官枭收拾遗物时找到的,信是四十年前发来的,来信者正是御灵宫掌门陈三一,玄清子看后脸色大变,当即把其余四峰掌门也叫了过来,让他们一一传阅。 鹤卿也看了信,对信中的内容倒是并不意外—— 陈三一来信说,他发现亓官枭将亘径山脉下的魔兽带走了,想找个机会与他当面聊一聊。 鹤卿猜想,陈三一必定是通过御灵宫下方的魔兽,感知到了其余魔兽的情况,认为找到了同道中人,想来与亓官枭勾兑一下。 而其他几个掌门,即使不知御灵宫从魔兽身上逆向学习功法的情况,在看了这封信后,也立刻意识到御灵宫的人多半是已经动过那封印了。 亓官瑞说:“我欲前往御灵宫,找那位陈掌门详谈。” 亓官瑞这段时日里一直很颓废,就好像身上挂了一把沉重的枷锁一般,再加上他不眠不休的安顿凉州城的百姓,主动应对那些仙门魔修,几日下来,整个人都萧条了许多。 玄清子一边折信一边道:“不可,那御灵宫若是真已经动了封印,你去挑明只怕会有危险。” 亓官瑞塌着肩膀,一脸肃然:“爷爷的所作所为,我虽并不知晓,但作为亓官家的人,也应当肩负起这责任,去查清楚爷爷与那陈掌门是否暗中来往。” 鹤卿揣着手,眉梢微扬:“陈三一这人奸诈狡猾,即使你找了他,他也未必会同你说实话。”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亓官瑞说:“我的修为虽不如大哥,可也多少能分辨一二,此次前往御灵宫,也可以想办法接近那处封印,判断它是否被动过,届时,我一定拼死将消息传回给诸位。” 鹤卿端详着亓官瑞,感觉到他所说的话皆是出自肺腑,作为一个自私惯了的人,不由得心生钦佩。 玄清子沉吟了片刻,给出了建议:“还是我去,总归那处封印迟早也是要探的,你便不要冒险了。” 冲应提醒道:“可北境那处封印若有意外,也需由你坐镇,算日子,凌风也快到了。”接着他又看向鹤卿:“不如让鹤卿与他一起。” “我?”鹤卿忍不住发笑:“我跟陈三一有梁子,我去只怕门都进不了。” “正是因为你与他有旧怨,”冲应成竹在胸的说:“你以登门赔礼的由头前往,合情合理,一来不会引起御灵宫的警觉,二来也可从旁护着亓官二公子,若发现封印有问题,便立刻撤出。” “……”鹤卿抿了抿唇,心道话虽如此,可她是真不想去给那陈三一赔礼道歉,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也让她觉得亏大了。 亓官瑞看出鹤卿不太情愿,赶紧主动拒绝道:“不用,各位仙长不必担心我,我此行,本就是为了替爷爷恕罪,若是再给诸位添麻烦,倒是我的不是了。” 鹤卿看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有些于心不忍,况且,去陈三一那处走一趟也许还能挖到些新的东西,倒是也没坏处,如此一想,鹤卿还是答应了下来。 商定下来后,鹤卿又单独去找了一次迟影,通知她自己有要事在身,去不了三途川了,迟影倒是无所谓,反正去三途川的不少魔修都折回凉州城了,等她伤好后,也用不着鹤卿了。 ※ 御灵宫在凉州城的相反方向,与其他的仙门选址专挑高的位置不同,御灵宫坐落在一片茂密的崇山峻岭的半山腰上,修饰的如同普通的道观。因离城镇很近,有不少老百姓都前往御灵宫烧香,远远看去便是一派香火鼎盛之象。 为了让亓官瑞细查御灵宫四周是否有布下什么危险的结界,鹤卿一行人落在山脚下后便一路步行上山,途中的景色倒是不错,虽不似灵山那般云雾缭绕,灵气充沛,却也算得上是个修仙的好地方。 “师父,”顾长念拿出水壶来递给鹤卿:“喝点水。” 从顾长念认罪之后,他对鹤卿就表现得十分殷切,且谨小慎微,像是生怕惹得鹤卿不高兴。 但鹤卿,一如既往的不自在,摇头说:“不用。” 亓官瑞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只小葫芦,也递给了鹤卿:“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九灵真水,要试试吗?” “……”鹤卿望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器皿,强颜欢笑:“不用,我不渴。” 一路上,这两人就跟参加了什么竞赛似的,一个人示好,另一个人就紧随其后不甘示弱,搞得她头都要肿成两个大了。 而一旁的陆离冷眼瞧着这两个男人对着鹤卿大献殷勤,不由得上前双手伸出,一脸乖巧的道:“我渴,给我。” 乐清如对那九灵真水正馋得紧,就是不好意思开口,现在看陆离做了出头鸟,也凑过去伸手,眼巴巴的盯着小葫芦:“我也渴。” 亓官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把小葫芦给了乐清如,见状,即使顾长念再不甘愿,也还是只能将水壶给了陆离。 陆离接过来,冲他展颜一笑:“谢谢你,师兄。” 顾长念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视线又落到了鹤卿身上,有些担忧—— 也不知,那日他说的话,师父想明白没有,能否分得清当中利害。 第87章 前往御灵宫 灵山的大部队又在凉州城停留了两日,因为那些来探听消息的仙门魔修,比预料中的来得更快,秉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玄清子便干脆将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像召开新闻发布会似的,给了所有人一个统一的回答。 魔修自然不会相信的,他们坚信亓官家的人还有所隐瞒,甚至掌握了有关于魔神的重要信息,只不过灵山几峰掌门都坐镇于此,那些人也不敢明着作对,只不分昼夜的潜伏在亓官家的四周。 而仙门的人,明面上,都听信了玄清子的解释与作证,纷纷表态不会为难亓官家,可即使是散了,也依旧留了一两个弟子在凉州城。 对此,玄清子很无奈,思前想后一番,提出让亓官瑞亓官祥两兄弟,带着亓官天麒到灵山避避风头,亓官祥同意了,亓官瑞却婉拒。 他拿出一封信函交给了玄清子,说是在替亓官枭收拾遗物时找到的,信是四十年前发来的,来信者正是御灵宫掌门陈三一,玄清子看后脸色大变,当即把其余四峰掌门也叫了过来,让他们一一传阅。 鹤卿也看了信,对信中的内容倒是并不意外—— 陈三一来信说,他发现亓官枭将亘径山脉下的魔兽带走了,想找个机会与他当面聊一聊。 鹤卿猜想,陈三一必定是通过御灵宫下方的魔兽,感知到了其余魔兽的情况,认为找到了同道中人,想来与亓官枭勾兑一下。 而其他几个掌门,即使不知御灵宫从魔兽身上逆向学习功法的情况,在看了这封信后,也立刻意识到御灵宫的人多半是已经动过那封印了。 亓官瑞说:“我欲前往御灵宫,找那位陈掌门详谈。” 亓官瑞这段时日里一直很颓废,就好像身上挂了一把沉重的枷锁一般,再加上他不眠不休的安顿凉州城的百姓,主动应对那些仙门魔修,几日下来,整个人都萧条了许多。 玄清子一边折信一边道:“不可,那御灵宫若是真已经动了封印,你去挑明只怕会有危险。” 亓官瑞塌着肩膀,一脸肃然:“爷爷的所作所为,我虽并不知晓,但作为亓官家的人,也应当肩负起这责任,去查清楚爷爷与那陈掌门是否暗中来往。” 鹤卿揣着手,眉梢微扬:“陈三一这人奸诈狡猾,即使你找了他,他也未必会同你说实话。”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亓官瑞说:“我的修为虽不如大哥,可也多少能分辨一二,此次前往御灵宫,也可以想办法接近那处封印,判断它是否被动过,届时,我一定拼死将消息传回给诸位。” 鹤卿端详着亓官瑞,感觉到他所说的话皆是出自肺腑,作为一个自私惯了的人,不由得心生钦佩。 玄清子沉吟了片刻,给出了建议:“还是我去,总归那处封印迟早也是要探的,你便不要冒险了。” 冲应提醒道:“可北境那处封印若有意外,也需由你坐镇,算日子,凌风也快到了。”接着他又看向鹤卿:“不如让鹤卿与他一起。” “我?”鹤卿忍不住发笑:“我跟陈三一有梁子,我去只怕门都进不了。” “正是因为你与他有旧怨,”冲应成竹在胸的说:“你以登门赔礼的由头前往,合情合理,一来不会引起御灵宫的警觉,二来也可从旁护着亓官二公子,若发现封印有问题,便立刻撤出。” “……”鹤卿抿了抿唇,心道话虽如此,可她是真不想去给那陈三一赔礼道歉,哪怕只是走个过场也让她觉得亏大了。 亓官瑞看出鹤卿不太情愿,赶紧主动拒绝道:“不用,各位仙长不必担心我,我此行,本就是为了替爷爷恕罪,若是再给诸位添麻烦,倒是我的不是了。” 鹤卿看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顿时有些于心不忍,况且,去陈三一那处走一趟也许还能挖到些新的东西,倒是也没坏处,如此一想,鹤卿还是答应了下来。 商定下来后,鹤卿又单独去找了一次迟影,通知她自己有要事在身,去不了三途川了,迟影倒是无所谓,反正去三途川的不少魔修都折回凉州城了,等她伤好后,也用不着鹤卿了。 ※ 御灵宫在凉州城的相反方向,与其他的仙门选址专挑高的位置不同,御灵宫坐落在一片茂密的崇山峻岭的半山腰上,修饰的如同普通的道观。因离城镇很近,有不少老百姓都前往御灵宫烧香,远远看去便是一派香火鼎盛之象。 为了让亓官瑞细查御灵宫四周是否有布下什么危险的结界,鹤卿一行人落在山脚下后便一路步行上山,途中的景色倒是不错,虽不似灵山那般云雾缭绕,灵气充沛,却也算得上是个修仙的好地方。 “师父,”顾长念拿出水壶来递给鹤卿:“喝点水。” 从顾长念认罪之后,他对鹤卿就表现得十分殷切,且谨小慎微,像是生怕惹得鹤卿不高兴。 但鹤卿,一如既往的不自在,摇头说:“不用。” 亓官瑞想了想,从袖中拿出一只小葫芦,也递给了鹤卿:“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九灵真水,要试试吗?” “……”鹤卿望着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器皿,强颜欢笑:“不用,我不渴。” 一路上,这两人就跟参加了什么竞赛似的,一个人示好,另一个人就紧随其后不甘示弱,搞得她头都要肿成两个大了。 而一旁的陆离冷眼瞧着这两个男人对着鹤卿大献殷勤,不由得上前双手伸出,一脸乖巧的道:“我渴,给我。” 乐清如对那九灵真水正馋得紧,就是不好意思开口,现在看陆离做了出头鸟,也凑过去伸手,眼巴巴的盯着小葫芦:“我也渴。” 亓官瑞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把小葫芦给了乐清如,见状,即使顾长念再不甘愿,也还是只能将水壶给了陆离。 陆离接过来,冲他展颜一笑:“谢谢你,师兄。” 顾长念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视线又落到了鹤卿身上,有些担忧—— 也不知,那日他说的话,师父想明白没有,能否分得清当中利害。 第88章 最佳演技奖 到了御灵宫宫观门口,大门庄严朴素,红门青瓦,飞檐斗拱,观内三清殿气势恢宏,殿外一人高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有不少人都正在虔诚的叩拜,看这番景象,鹤卿来前预想的进不了门的情况倒是她多想了。 这时,一年轻道士主动上前来招呼道:“几位善信看着面生,是来烧香祈福,还是请道法场?” 鹤卿摇头:“都不是,我是瑶光派鹤卿,来求见贵派掌门陈道长。” 这道士应当是听说过陈三一与鹤卿的纠葛,听罢脸色就是一变,对着鹤卿怒目而视道:“我家掌门正在闭关,不见客,鹤卿掌门请回。” 鹤卿垂首笑了笑:“小道长,我此番前来是特地向陈道长赔礼道歉的,还请小道长代为通传一声,感谢。” 小道士见鹤卿说话态度温和,笑容可掬,不似自家师兄们所说那般凶神恶煞,顿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不耐烦地摆手道:“说了掌门不见客,赶紧走!” 鹤卿笑容不减,语气更为谦和的说:“还请小道长行个方便,若你通传后,陈道长依旧不见,那我们走便是。” “你这人,怎的脸皮这样厚?!”小道长气焰愈发嚣张起来,提高的音量引来香客的注意,他还趁此机会宣扬道:“我家掌门道法精深,想见他的人多了去了,你要见,排队去!” 鹤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睛微眯。 乐清如撇了撇嘴,默默地拉着正要上前帮腔的亓官瑞退了一步,亓官瑞正一脸奇怪,就见鹤卿噙着笑点了点头,瞬间挥出曳影缠住了那小道士,轻飘飘把人在空中甩了几圈,随即便将其直接砸在了香鼎上,一时香灰飞扬。 小道士的脸朝下,数根烧得通红的香就在咫尺之间,连眼球都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一时吓得大叫起来,香客也惊慌失措的四散跑开,深怕被波及。 鹤卿笑得亲切:“小道长,现在可以帮我通传一下了吗?”言语间还时不时抖搂着曳影,让小道士的脸与香烛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 “可以可以!我这就去通传!” 鹤卿仍不放人,体贴道:“小道长可千万别太勉强。” 小道士吓得满头大汗,结巴道:“不、不勉强,我这就去替鹤卿掌门通传!” 鹤卿这才把他放下,还十分有礼的微微颔首:“那真是有劳小道长了,我等便在此处等候,相信不会等太久,?” 小道士灰头土脸的连连后退:“我这就去,马上去!”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乐清如乐得哈哈大笑,自豪的对亓官瑞说:“叫他还敢刻意为难我师父!” 亓官瑞看着鹤卿目不转睛,目光有些茫然无措,近来与鹤卿的相处时间比之四十年前,多了几倍不止,可越是接触,他就越是觉得好似从不认识鹤卿。 无意识的,亓官瑞看了一眼顾长念,却见他的眼神中也满是担忧,似乎不愿见到鹤卿如此肆意猖狂。 几人等了没一会儿,陈三一就来了,老远就感慨连连:“哎呀真是稀客啊!鹤卿掌门来访,怎的也没提前通知贫道一声,贫道也好提前迎接啊。”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些讨好而谄媚的笑。 鹤卿上下打量他,却看不出这是陈三一的真身还是傀儡,同时也做出好似老友相见一般的态度上前拱手道:“陈道长客气了,我这是来赔礼道歉的,哪里能劳烦陈道长呢?” 陈三一哈哈笑着,看向那一片狼藉的香鼎:“哦?鹤卿掌门竟是来赔礼道歉的?” 鹤卿也看向那香鼎,挑眉笑道:“当然了。”说着就右手一摊,隔空从乐清如的腰间取了那小葫芦,毕恭毕敬的呈给陈三一:“这是我精心炼制的九灵真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亓官瑞:…… 乐清如:…… 陈三一接了过来,如珍如宝的捧在手里叹道:“哎呀不愧是瑶光派啊,这圣水一看就不是凡品。” 鹤卿揣着手,毫无愧色的点头:“要献给陈道长,那自是要用心的。” 顾长念看着这明明死斗过的两人,在这里虚以为蛇的互相客套,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要知道从前的鹤卿对人向来疏离,从来不愿走这些庸俗而虚伪的过场,可如今做作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几人里,看得最愉快的,大约只有陆离了,他实在是太热衷于看这女人演戏了,生动且有趣。 陈三一与鹤卿寒暄了几句之后,才将视线放在了陆离的身上,尽管他极其克制,鹤卿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炽烈和贪欲。 鹤卿几不可见的上前一步挡住了陆离,顺势解释道:“这位是亓官家的二公子,亓官瑞。” 亓官瑞拱手致礼:“陈掌门。” 陈三一点了点头,一脸痛心的说:“凉州城内发生的事,贫道也有所耳闻,亓官公子还请节哀。” “谢谢陈掌门,陈掌门,我此次前来,其实是……” 亓官瑞道完谢,立刻就想开口询问那封信的事,却被鹤卿打断,她对陈三一道:“陈道长,我们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安排我歇息一下,我还有很多充满歉意的话,想对陈道长说。” 舟车劳顿?陆离忍笑撇开了头:亏她说得出口,还说得如此煞有其事。 “是是是,”陈三一连声应下:“鹤卿掌门请随贫道来。” 陈三一领着穿过各种大殿与回廊一路上了山,看得出来,这御灵宫最下方的观宇都是用来对外接待香客的,而后山那些厢房,才是门派中修行弟子活动的区域,树林茂密,布局复杂,看着阴森诡秘。 且不同于御灵宫外出时那般低调,这后山的暗处当中,每隔一段距离站着两到三具戴着铜钱面罩的行尸,头顶星冠,身穿黑色道袍,天色稍晚一些,只怕都看不见,渗人得慌。 但鹤卿也发现,陈三一在带路的过程中,有意绕了远路,尽量让他们避开了那最深处圆穹顶的观宇,不由得看了亓官瑞一眼,示意他上心。 第88章 最佳演技奖 到了御灵宫宫观门口,大门庄严朴素,红门青瓦,飞檐斗拱,观内三清殿气势恢宏,殿外一人高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有不少人都正在虔诚的叩拜,看这番景象,鹤卿来前预想的进不了门的情况倒是她多想了。 这时,一年轻道士主动上前来招呼道:“几位善信看着面生,是来烧香祈福,还是请道法场?” 鹤卿摇头:“都不是,我是瑶光派鹤卿,来求见贵派掌门陈道长。” 这道士应当是听说过陈三一与鹤卿的纠葛,听罢脸色就是一变,对着鹤卿怒目而视道:“我家掌门正在闭关,不见客,鹤卿掌门请回。” 鹤卿垂首笑了笑:“小道长,我此番前来是特地向陈道长赔礼道歉的,还请小道长代为通传一声,感谢。” 小道士见鹤卿说话态度温和,笑容可掬,不似自家师兄们所说那般凶神恶煞,顿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不耐烦地摆手道:“说了掌门不见客,赶紧走!” 鹤卿笑容不减,语气更为谦和的说:“还请小道长行个方便,若你通传后,陈道长依旧不见,那我们走便是。” “你这人,怎的脸皮这样厚?!”小道长气焰愈发嚣张起来,提高的音量引来香客的注意,他还趁此机会宣扬道:“我家掌门道法精深,想见他的人多了去了,你要见,排队去!” 鹤卿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睛微眯。 乐清如撇了撇嘴,默默地拉着正要上前帮腔的亓官瑞退了一步,亓官瑞正一脸奇怪,就见鹤卿噙着笑点了点头,瞬间挥出曳影缠住了那小道士,轻飘飘把人在空中甩了几圈,随即便将其直接砸在了香鼎上,一时香灰飞扬。 小道士的脸朝下,数根烧得通红的香就在咫尺之间,连眼球都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一时吓得大叫起来,香客也惊慌失措的四散跑开,深怕被波及。 鹤卿笑得亲切:“小道长,现在可以帮我通传一下了吗?”言语间还时不时抖搂着曳影,让小道士的脸与香烛之间的距离忽远忽近。 “可以可以!我这就去通传!” 鹤卿仍不放人,体贴道:“小道长可千万别太勉强。” 小道士吓得满头大汗,结巴道:“不、不勉强,我这就去替鹤卿掌门通传!” 鹤卿这才把他放下,还十分有礼的微微颔首:“那真是有劳小道长了,我等便在此处等候,相信不会等太久,?” 小道士灰头土脸的连连后退:“我这就去,马上去!”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乐清如乐得哈哈大笑,自豪的对亓官瑞说:“叫他还敢刻意为难我师父!” 亓官瑞看着鹤卿目不转睛,目光有些茫然无措,近来与鹤卿的相处时间比之四十年前,多了几倍不止,可越是接触,他就越是觉得好似从不认识鹤卿。 无意识的,亓官瑞看了一眼顾长念,却见他的眼神中也满是担忧,似乎不愿见到鹤卿如此肆意猖狂。 几人等了没一会儿,陈三一就来了,老远就感慨连连:“哎呀真是稀客啊!鹤卿掌门来访,怎的也没提前通知贫道一声,贫道也好提前迎接啊。”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些讨好而谄媚的笑。 鹤卿上下打量他,却看不出这是陈三一的真身还是傀儡,同时也做出好似老友相见一般的态度上前拱手道:“陈道长客气了,我这是来赔礼道歉的,哪里能劳烦陈道长呢?” 陈三一哈哈笑着,看向那一片狼藉的香鼎:“哦?鹤卿掌门竟是来赔礼道歉的?” 鹤卿也看向那香鼎,挑眉笑道:“当然了。”说着就右手一摊,隔空从乐清如的腰间取了那小葫芦,毕恭毕敬的呈给陈三一:“这是我精心炼制的九灵真水,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亓官瑞:…… 乐清如:…… 陈三一接了过来,如珍如宝的捧在手里叹道:“哎呀不愧是瑶光派啊,这圣水一看就不是凡品。” 鹤卿揣着手,毫无愧色的点头:“要献给陈道长,那自是要用心的。” 顾长念看着这明明死斗过的两人,在这里虚以为蛇的互相客套,心里极其不是滋味,要知道从前的鹤卿对人向来疏离,从来不愿走这些庸俗而虚伪的过场,可如今做作起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几人里,看得最愉快的,大约只有陆离了,他实在是太热衷于看这女人演戏了,生动且有趣。 陈三一与鹤卿寒暄了几句之后,才将视线放在了陆离的身上,尽管他极其克制,鹤卿还是看出了他眼中的炽烈和贪欲。 鹤卿几不可见的上前一步挡住了陆离,顺势解释道:“这位是亓官家的二公子,亓官瑞。” 亓官瑞拱手致礼:“陈掌门。” 陈三一点了点头,一脸痛心的说:“凉州城内发生的事,贫道也有所耳闻,亓官公子还请节哀。” “谢谢陈掌门,陈掌门,我此次前来,其实是……” 亓官瑞道完谢,立刻就想开口询问那封信的事,却被鹤卿打断,她对陈三一道:“陈道长,我们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安排我歇息一下,我还有很多充满歉意的话,想对陈道长说。” 舟车劳顿?陆离忍笑撇开了头:亏她说得出口,还说得如此煞有其事。 “是是是,”陈三一连声应下:“鹤卿掌门请随贫道来。” 陈三一领着穿过各种大殿与回廊一路上了山,看得出来,这御灵宫最下方的观宇都是用来对外接待香客的,而后山那些厢房,才是门派中修行弟子活动的区域,树林茂密,布局复杂,看着阴森诡秘。 且不同于御灵宫外出时那般低调,这后山的暗处当中,每隔一段距离站着两到三具戴着铜钱面罩的行尸,头顶星冠,身穿黑色道袍,天色稍晚一些,只怕都看不见,渗人得慌。 但鹤卿也发现,陈三一在带路的过程中,有意绕了远路,尽量让他们避开了那最深处圆穹顶的观宇,不由得看了亓官瑞一眼,示意他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