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娇娇穿九零,赚钱搞事样样行》 第1章 谈恋爱不如养狗 数九寒冬的西北风里,一男一女相对而立。 “林听,我可以和你谈朋友,但你要明白,我喜欢的人是郑妙英,我和你暂时在一起只是为了气她,你不要对未来有任何幻想。” “……” 林听没答话,不是因为伤心,而是懵了。 她前一秒刚拿到b轮融资,正龇牙数钱呢,后一秒就闪现到了西北风呼啸的大雪地里,听一个冻得像孙子似的男的大放厥词。 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钻进脑海。 她穿进了一本人均八百个恋爱脑的九十年代背景的言情小说里,是与她同名的一号青梅女配。 她是男女主的黏合剂,是误会制造机,是脑子短路的法制咖。 她…… 她敬作者两杯酒,一杯敬死亡,另一杯也敬死亡。 林听深吸了一口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气,掐着手心让自己冷静。 淡定、淡定…… 她是二十岁父母双亡后用八年时间把自家小工厂干到b轮融资的真·霸总,她还能干不过这帮恋爱脑?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来找我,更不可以牵我的手……” 话痨男还在叭叭。 他是小说男主陈俊,人如其名,除了好看一无是处,他瞥一眼就能看出对家财报漏洞,创业史像玄幻小说。 林听被吵得断了思绪,抬眸却看到对方用两根手指捏着的粉色情书。 情书? 好像……不太对…… 林听瞳孔巨颤,掌心冒汗。 这是小说中期,男女主在经历过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八十一个回合后,脑残男主让趁机表白的冤种女配假装他的女朋友刺激女主。 在两小时三十二分钟后,男女主会又又又又一次和好。 而男主觉得与女配的这一段短暂的“交往”让他不干净了,用情书做证据,以耍流氓为由把她这个冤种女配送进监狱判了250年。 至此,一号青梅女配彻底下线,二号白月光女配上线。 林听搓了把脸。 虽然她荤荤搭配、晚睡晚起、日常嘴贱掉功德…… 但她真的罪不至此啊。 “林听,你听到没有?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半晌没等到林听回答,陈俊不耐烦地皱起眉毛,以言情男主该有的清冷姿态睨着林听。 林听猛地回过神,一把从陈俊手里抢回情书,两下撕碎后团成团塞进衣兜。 “我不同意!” “你说什么?” 陈俊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直对他言听计从的林听竟然会对他说“不”? 她是突然疯了吗? 林听的眼神格外坚定,深吸了口气说:“陈俊,说实话,其实我根本就没喜欢过你!” 林听完全不给陈俊思考的机会,一脸推心置腹的小表情,一只手揣在兜里攥着情书碎片,另一只手泄愤似的砰砰拍着他的肩膀: “作为你的发小,我只是担心你看不清爱情的真谛,这才委屈自己假装喜欢你——如今你已经看清楚自己的内心、确定你此生只喜欢郑妙英了,那我的任务也结束了!” 陈俊龇牙咧嘴躲开林听的手爪子,眼神有些飘忽。 她从生下来那天起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自己转悠了十八年,又花样尽出追了他小半年。 如今她说之前往死里作妖是要帮他读懂爱情的真谛? 她、她…… 她果然不是突然疯的,她就没正常过。 陈俊用三分疑惑四分戒备九十三分老子快冻死了的眼神看着林听,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你……”陈俊戒备地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打量着林听,“你真不想跟我谈朋友?” 林听一对白眼翻上天:“谈恋爱?我还不如养条狗。” 跟他谈恋爱? 多晦气啊。 陈俊沉默着,眼神从迷茫困惑逐渐变为坚定:“我明白了,这又是你的新花样对?呵,以退为进?” 林听:“……?” 言情文男主都标配不长嘴也没有听觉吗? 竟然比甲方还难沟通。 林听下意识攥紧拳头,以免自己压不住怒火给他一巴掌。 众所周知,男主不能打,除非她想嘎。 她的手被一团硬物硌到。 林听一愣,意识到那是什么后瞬间觉得自己傻逼了。 她都把作为证据的情书抢回来了,还跟他浪费口舌干嘛呢? 林听果断扔下一句“爱信不信”,然后转身便走。 西北风捎来陈俊的无能怒喝: “林听!今天是你唯一的机会!” “你敢走,我连配合演戏的机会都不给你!” 林听揉了揉耳朵。 好像听见鬼在嚎。 晦气。 她双手插兜,走在漫天白雪里,顺手把催命符塞进路边卖烤苞米的大叔的炉子里。 火苗吞掉情书。 留下林听的清白和小命。 零下二十度的气温里,冷冽的西北风打在脸上,阵阵钝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真的穿书了。 所以—— 这件事她要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她向陈俊表过白…… “姑娘,跟你对象生气了?” 烤苞米大叔咯嘣咯嘣磕着瓜子,两只眼睛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林听:“……?” 怎么还有目击证人? 小摊旁,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长得比陈俊帅八百个来回的青年也望着林听。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也没情绪,看起来高冷极了——如果他的手里没拿着一棒啃了一半的烤苞米的话。 林听:“……” 目击证人竟然还是组团来的! 想想冤种女配那牢底坐穿的结局和陈俊未知的报复,林听狠狠咽了口口水。 “我用你俩的生命保证,我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认是不可能认的,万一陈俊脑抽让他俩作人证又嘎了她该怎么办? 林听看看二位目击证人,又瞥了眼烧得正旺的炉火。 鲁迅先生说,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第2章 重大悬案 鲁迅先生说没说过这句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炉子看起来实在不具备毁尸灭迹的能力。 哦不,重要的是做人可以行,但不能刑。 所以,林听只能耗费二十三分钟来维护自己的清白。 最后,大叔送了她一根烤苞米,堵上了她的嘴。 林听揣着热乎乎的苞米,按着脑海中的陌生记忆慢悠悠往家走。 那个穿着羽绒服的男生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好像怕她想不开随机挑选一个雪窝子把自己埋了似的。 林听没注意身后的情况,她望向路边小店的玻璃,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不自觉扬起。 这张脸与她十八岁时几乎一样。 看到自己久违的年轻脸庞,林听轻声说:“嘿,好久不见。” 她瞥见店里的日历,1992年1月7日。 林听有些激动。 这本小说唯一的优点就是完全契合现实中的九十年代背景了。 九十年代,正是遍地是风口、猪都能起飞的好时候。 她必须赶在陈俊功成名就前起飞,以免这家伙突然脑子犯抽又来个死亡威胁。 以他的脑回路,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算合理。 创业、赚钱。 这是林听穿书后的第一时间给自己定下的发展道路。 林听是九零后,记得当下不少重要的节点和变革——这与她的记性无关,得感谢电视剧越来越难看,她几乎每个季度重温一遍《我爱我家》。 再加上前世在商场浮浮沉沉的经历。 如今的她,两只手抓满王炸。 “房地产大热,没钱入局。” “制造业大热,没钱入局。” “吞并国企也不错,没钱……” 林听念念叨叨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王炸,而是根本就没有上牌桌的资格。 按照书中的设定,如今的她刚刚十八岁,是北辽大学英语专业的大一学生。 林听是家中独女,父亲是市医院的外科医生、母亲是医科大学的老师,林爸林妈疼女儿,每个月她有二百块生活费。 这在同学中无疑是富裕一族,但创业的话…… 哪个企业家的初始资金是二百块啊! 哦不,放假了,她很可能连二百块都没有。 林听现在的感觉就像身处于一个金矿中,明明遍地是黄金,她却连个小铲子都没有。 她把热乎乎的烤苞米从左手换到右手,仰头看着飘摇的雪花,再次质疑人生—— 空间呢? 系统呢? 读心术呢? 她是穿了个假书吗? …… 比没有金手指更严峻的问题是林听陷入了一桩重大悬案——生活费去哪儿了? 看着桌子上可怜兮兮的19块6毛,林听的眼神逐渐困惑。 七天花掉九成生活费这种事是原主干出来的? 她……她没得不冤啊…… 林听愁得直揪头发时,家门处传来声响。 “听儿,你回来了?” 外边传来并不温柔却意外熟悉的女声。 林听浑身一僵,触电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在看到自己的长相时,林听的心中便有了期待——她已经十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了,如果书中的父母也有着他们的容颜…… 她舔着嘴唇,很想出去看一眼,但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一下都做不到。 “听儿?” 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妈拿着串糖葫芦走到林听的房门口,看到女儿呆愣愣地杵在地中间,她皱眉询问:“怎么了?不舒服?” 这道声音,是林听无数次午夜梦回才能听到的音调。 她用尽全力才转过僵硬的脖子,看到了红彤彤的糖葫芦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面庞。 “妈妈!” 林听一头扑进林妈的怀抱,搂着她的脖子,眼泪潸然落下。 与诀别十年的母亲再次相拥,在这一刻,她没办法把她当成书里的纸片人。 林爸听到动静也走了过来,瞧见女儿满脸泪痕,高大的东北汉子慌了。 他手忙脚乱地给林听擦眼泪,边擦边问:“咋的了?陈俊那瘪犊子又气着你了?” “呜呜……爸爸……” 林听分出一只手,搂住了林爸的脖子。 林爸的心疼得要命,一边与妻子一起哄女儿,一边咬牙切齿琢磨着要拆了陈俊几条腿。 林听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他们讲。 讲他们离开后自己经营工厂受过多少委屈,讲她这些年是怎么把家里的产业一点点发扬光大的,讲她遇到过多少坑货…… 但她一个字都不能讲。 她贪恋地依偎在父母的怀里,把话藏在眼泪里。 在原文中,林听被判后,林爸林妈一夜白头,他们一方面承受着周围人的白眼,一方面还试图设法把她捞出来。 最后,他们因为过于疲惫,精神恍惚出了车祸,命丧当场。 林听死死攥着拳头,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要保护好爸爸妈妈! 林听哭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情绪。 林爸给她倒了杯热水,试探着问:“闺女,到底咋的了?” 林听小口小口啜着水,瞄了林妈一眼,轻声说:“钱丢了。” 说完,林听在心里给自己竖起一根大拇指。 如果顺利的话,她可以用一个回答解决两个问题。 如果不顺利的话…… 林妈直接收回了要给她的糖葫芦,自己咬了一口:“你可真行,要钱都要出花儿来了。赶紧说,到底怎么了?” 林听:“……” 如果不顺利的话,她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丢失一根糖葫芦。 看女儿支支吾吾不说话,林爸凑过来再次问:“闺女,是不是陈俊欺负你了?” 闻言,林听果断摇头:“没有,我与他说清楚了。” 林爸林妈满脸问号:“说清楚什么了?” 林听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让自己的眼神更有说服力:“说清楚我不喜欢他的事实。”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林爸转动僵硬的脖子,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咔嚓声。 他双目空洞地望着林妈,指着林听说:“媳妇儿,要不,你给闺女点儿钱?” 林妈机械地嚼着糖葫芦的竹签,从兜里摸出五十块钱给林听:“听儿,钱丢就丢了,人没事就行,你……别上火啊。” 林听:“……?” 好消息:她的创业资金从196元跃升至696元。 坏消息:她的爸爸妈妈宁可相信她丢了钱也不信她不喜欢陈俊。 实话实说没人信,这去哪儿说理? 第3章 坑爹不如靠自己 林听又一次耗费了二十三分钟来自证清白。 林妈很和蔼地说:“滚犊子,再叭叭把钱还我。” 林听滚了。 滚回到沙发边,林听拿着五十块钱望着林爸:“爸爸,妈妈不信我,给了我五十块,看您这表情也是不信的,所以……” 她瞄着林爸的裤兜,疯狂暗示。 林爸双手捂兜,满脸惊恐:“我信!我信!陈俊那小崽子除了长了张好脸啥也不是,我闺女怎么可能喜欢他?” 林听嘴角轻颤。 林爸瞄了眼她手里的五十块,咽了口口水:“闺女,你是知道你爸的,我一个月零花钱才五块,我、我……你信不信我也丢了钱?” 林听:“……” 号称市医院普外第一刀的林爸,每月零花钱五块。 写出这个设定的作者一定没有心。 林爸显然不想继续这个糟心话题,他打开收音机,阖眼听新闻。 林听自觉坑爹无望,也闭上眼睛继续琢磨该怎么用这699元创业。 “……沪市将于1月15日开售股票认购证……” 一条新闻突然传进她的耳朵。 林听猛地睁开眼。 认购证! 这个后来被称作92发财证的股票认购证,上市时因30块一张的高价和民众对股市的不信任无人问津,仅售出了207万张。而后因种种原因,在短短几个月内价值翻了数百倍,造就了一大批百万富翁。 林听舔了舔嘴唇。 想买。 然而她只能想想。 认购证只能在沪市买,而从她目前所在的沈市到沪市,火车票就要60块钱。 林听的全部资产加起来,只够从沈市到沪市,想回家只能沿着铁路跑回来。 而且,认购证买两张是没什么用处的,尽管最终摇号比率将近50,但绝不代表买两张就一定能中一张的。 想靠着认购证发财,最好还是整套100张买。 一套要三千块。 在这个人均工资二百来块的年代,三千块对于绝大部分家庭来说都是一笔庞大开支。 林听眼眸轻转。 去哪儿弄钱呢? 她的视线不自觉落到林爸身上。 瞧着一副老僧入定状态的林爸,林听觉得……还是靠自己比较有希望。 …… 次日。 林爸林妈一早就去上班了,林听吃完早饭,从衣柜最底层翻出来一件陈旧的军大衣穿上,便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出了门。 她昨晚翻来覆去想了大半宿,决定今天来沈市最大的批发市场找一找机会。 如今的沈城还没迎来大批下岗潮,重工业基地荣光犹在,哪怕是普通工人,腰包也很鼓。这会儿总有人说,奉天城里钱没腰,赚不到钱是草包。 这时期崛起的本地人里至少有一半是在武爱街发的家。 作为本市最大的批发市场,武爱市场在八九十年代养起了一大批先富的人。 林听骑了一小时自行车才来到武爱街,没进武爱市场大门先傻了眼。 街边的小饭店人头攒动,面条盒饭应有尽有。两人环抱的蒸屉里是白白胖胖的馒头,一块钱三个;刚出锅的炸麻花隔着十米都能闻到香味儿,胳膊长的大麻花,一根一毛八。 市场外也有人摆摊,二十五一双的棉鞋、十五一条的衬裤,三块钱两双的袜子……挤挤插插整条街都是人,一眼看不到头。 他们的货源其实就是一墙之隔的武爱市场,从里边批发,走出来摆摊零售,短短百来米就能挣钱。 林听搓了搓手,锁好自行车,揣着她的全部家当,雄赳赳气昂昂冲进拥挤的人潮。 武爱市场内只做批发,动辄几十、几百件起售,否则也养不出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摆摊的倒爷。 “给我拿五百件棉服!” “袜子拿五千双……哎,老兄弟了,给我抹个零啊。” “这个、这个、这个,一样二百双,你再搭我几包鞋垫呗?” 林听穿梭在一众豪掷千金的大户中,毫不露怯。 只要她不开口,没人知道她兜里只有六十九块九。 大件的棉袄棉裤都不用想,没那个本钱。 她往小东西的摊位上瞄。 头花皮筋发卡,帽子手套袜子……袜子? 林听凑过去,问:“叔,袜子怎么卖的?” 摊位后的大叔正在数钱,闻言头也不抬地回:“八块一包。” “一包多少双?” “啧……”这一听就是雏儿,大叔有些不耐烦,“十双。” “哦,打扰了。” 林听没在第一家买,又去问了几家,价格出乎意料的统一,都是八块钱十双。 林听想想墙外那个“三块钱两双”的袜子摊,感觉这活儿能干。 她停在比较偏角落的一家卖袜子的摊位前,扬起个灿烂笑脸,脆生生地说:“姨,袜子怎么卖的?” “八块钱一包。”摊位后的阿姨正在吃饭,见人来了便放下饭盒,起身招呼。 “行,我要八包。”林听笑着把钱递过去,“辛苦您给我挑点儿好看的呗?我是学生,第一次做生意不太懂呢。” 阿姨打量着她,有些惊讶:“学生都出来摆摊了?” 林听吸了吸鼻子,苦笑着说:“我爸妈停薪留职了,我这不刚好放假嘛,就想着帮家里挣点儿钱,要不家里过年炒菜都没有油了。” 阿姨打量着林听身上的旧大衣,再看看她冻红了的脸,轻叹口气。 “可怜见儿的。”阿姨有些动容,看她手里还有五六块钱,索性都收了,给她挑了九包袜子,“欠我两块一啊,下回来还我。” 林听双眼放光:“谢谢阿姨!我等会儿卖了袜子就回来还您!” 她说着接过阿姨递来的袜子,检查了一遍质量才塞进一早准备好的编织袋里。 阿姨看她嘴甜,提醒了一句:“你面嫩,别去墙外头跟那帮人抢地方,往远了走,去家属院那边卖去。” “谢谢姨!”林听扛起包,还不忘朝阿姨挥挥手,“待会儿见。” 阿姨朝她扬了下下巴,算是告别。 九十双袜子没多重,只是出去时人挤人不好走,林听挤在一群人里,死死攥着麻袋,咬着后槽牙发誓: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遭没钱的罪了!” 而在摊位后,阿姨看了林听的背影一会儿,突然拿起大哥大,拨通了自家的号码: “小兔崽子你给我滚过来,我给你拿袜子,你给我滚出去摆摊……啥叫干不了?我这刚来个小丫头进货,女孩都能干的活儿你一个大小伙子还干不了了……” 林听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伤害到了一个在家猫冬的男同学,她拼尽全力冲出去,数九寒冬愣是出了一脑门的汗。 西北风吹来,像是迎面拍来了一块板砖。 “嘶……” “嘶……” 两道倒吸气的声音。 林听下意识转过头,瞧见了一个与她年纪相仿、小白花似的姑娘。 “林听?” 小白花姑娘满眼惊恐地看着林听。 林听:“……?” 你谁啊? 第4章 念经流卖货 林听很快就认出了这位小白花姑娘。 因为她眉心那点朱砂痣是书中反复提及的。 她,正是家境贫寒、坚韧不拔、学习优异……但恋爱脑的女主,郑妙英。 郑妙英这姑娘在小说里始终是弱势的那一个。 她在家里被极品亲戚欺负,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在恋爱中还被陈俊pua……明明是年级第一,最后竟然放弃分配的好工作当起家庭主妇一胎好几宝。 林听表示,这很难评。 她回忆了一下剧情,这会儿应该是郑妙英的妈妈骨折住院,急需医药费,她想摆摊挣钱……然后被陈俊看见了,搅黄了她的生意,又以救世主的身份帮她交了费用。 林听表示,没有二十年脑血栓写不出来这造孽的剧情。 她朝郑妙英点了点头,随口打了个招呼:“你也摆摊啊。” “嗯……嗯。”郑妙英怯怯地看着林听,紧张极了。 以往,林听只要看到她,一定横眉冷对阴阳怪气。 她真怕她。 这次林听却没多说什么,因为她一点儿都不想和男女主沾边。 与其拯救他人,不如努力搞钱。 林听不咸不淡地招呼一句后便扛着她的大麻袋挤出人群,留在原地的郑妙英满脑门问号。 她……不骂自己几句就轻飘飘地走了? 林听当然不是轻飘飘地走的,她是骑自行车走的。 林听没走太远,拐了两个弯儿,去到公交车站便停下了自行车。 这个公交站有三班公交车,附近有好几个家属院,算是个小小的交通枢纽。 是个适合摆摊的风水宝地。 林听锁好车,把袜子从麻袋里拿出来抱着,用麻袋铺在雪地上后,又扯开绑缚在一起的袜子,一双双打散摊开。 做好这些,她清了清嗓子,趁着一辆公交车停下的时候,扯嗓子开喊: “纯棉袜子三块钱两双!随便挑随便选!” “三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统统只要三块钱啊家人们呐!” 刚下车的“家人们”被突兀的喊声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过来。 寒风中,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一堆散开的袜子。 画面很违和,但莫名吸引眼球。 有人走了过来,翻看着袜子边检查质量边问:“三块钱两双?能便宜点儿不?” “姨,我真就挣个一毛两毛辛苦钱,您看这袜子、这花纹,都是南边来的新鲜货,为了抢这点儿货,我早上五点就出门了,天都黑着呢……” 林听小嘴开开合合,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不能便宜。 她噼里啪啦一长串,不止听傻了买主,连刚走过来想去家属院卖东西的郑妙英都跟着傻了眼。 郑妙英以为林听是来买东西的,完全没料到她竟然也要摆摊。 在学校里,林听可是最有钱的同学之一啊。 她站在原地没有走,远远地看着林听被逐渐涌来的买主包围,默念着她的叫卖词。 “姐姐您看,这双花纹多好看呐,等过年的时候去亲戚家,咱不能只穿漂亮衣服,袜子也不能含糊嘛!” “对对,三块钱两双,一看您就是识货的,这质量的袜子放在店里,不得两三块一双?为什么他们卖的贵?那房租水电不都得算在咱们头上嘛!” “您别看我这是摆地摊的,我的袜子质量可一点儿都不差,您买回去放心穿,穿个一年半载不是事儿。” 在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摆地摊绝对是个苦差事。 走路喘气急了嗓子都剌得生疼,更别提林听这样叭叭个没完的。 没一会儿,她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呵出几团白雾,林听的眼角挂着生理性泪珠,可怜巴巴地看着身边的一众阿姨姐姐解释:“咳咳,大家放心,我不是有病,只是话说急了嗓子疼。” “这孩子,怪不容易的。”不知是哪个大姨说了一句,“我家那活祖宗除了跟我要钱啥也不会。” 说着,大姨率先挑了四双袜子,也不再讲价了,拿出六块钱给了林听。 林听乐呵呵地接过,还不忘宣传一句:“我今天上午都在这儿啊,各位要是有什么问题,只要是从我这儿买的袜子,我都给换!” 实际上,就算她不说,人家发现袜子有问题也一定会来找她。 但说出口了,没来由地就会让买主更踏实些。 而且,这无形中也是一个广告——万一买主的邻居们也想买袜子呢?来找她呀! 一个人带头,买的人便越来越多。 林听一边收钱数钱,一边还不忘瞄着公交车站,每次有公交车停下,她都不忘喊一喊她非亲非故却是实在亲戚的家人们。 凑热闹是人类的天性之一,许多人走下公交车瞧见这边很热闹,便也围了上来。 九十双袜子,半个多小时便销售一空。 林听一边叠起麻袋一边说:“我姐在别的地方摆摊,她那货多,如果大家不着急,我去再拿来,或者大家先回家,等半个小时再下来,我准在这儿。” 她边说边骑上自行车,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武爱市场相反的方向骑去。 绕了一段路,林听终于回到了武爱市场。 熟悉的袜子摊,熟悉的阿姨。 阿姨看到林听空空的麻袋,很是震惊:“你咋卖这么快?” 林听先递过去两块一毛钱,笑呵呵地说:“因为阿姨的袜子好呀,特受欢迎。” 阿姨接过钱,乐了:“你这小姑娘嘴真甜。” 九包袜子,林听一共卖了135块钱,除去还给阿姨的钱,还剩132块9毛。 出门时的69块9,几乎翻了一倍。 这会儿的钱是真好赚啊。 林听在心中感叹了一句,数出128块钱递给阿姨:“阿姨,这次要16包。” “行。” 二十分钟后,林听的小摊再次开张。 而在距离武爱市场不太远的家属院门口,郑妙英也摆开了她的小摊。 “三、三块钱两双……买不了上当……家人们……” 寒风中,郑妙英支支吾吾念叨了半天,话没传进行人的耳朵里就被风吹散了。 一个扫雪的大叔听了好一会儿,过来问她:“丫头,你卖袜子还给念经啊?” 郑妙英:“……” 大叔掏出三块钱:“你给念段地藏经,我买两双给我爸烧过去。” 郑妙英:“……” 这个,她不会啊。 第5章 珍稀物种 整整六个小时,林听往返于武爱市场和车站之间。 她一共拿了四次货,第一次九包,第二次十六包,第三次三十包,第四次五十六包。 她的兜也越来越鼓。 卖完最后一双袜子,林听琢磨着附近的袜子需求应该被解决得差不多了,而她现在急需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 她现在饥寒交迫,血都冻凉了一大半。 在冰天雪地里站六个小时,这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林听骑车回到武爱市场门口,进了一家名叫辫子盒饭的小店。 她对吃什么并不在意,前世父母离世后,她吃什么都觉得一个样,吃饭,只是为了活着。 老板娘是个梳着黑亮长辫子的大姐,瞧见客人进门,她开口第一句话是:“暖壶里有热水,你自己倒着喝。” “谢谢姐姐,”林听先道了谢,才看向一旁码得整整齐齐的铝饭盒,“姐,盒饭怎么卖的?” “肉的三块,素的两块。”辫子姐问,“来一份不?” “要肉的。”林听掏出三块钱。 干这种辛苦活儿,补充蛋白质是很重要的。 “好嘞。”辫子姐麻利地给她拿了一份盒饭,“你坐里边,里边暖和。” “谢谢。” 林听隔着厚实的棉手套捧着盒饭,去到里边的桌旁坐下。 她已经错过了饭点,店里人不多,算上她也只有寥寥十来人。 林听给自己倒了热水,连喝了两杯才感觉暖和了一点儿。 林听一边挑挑拣拣吃盒饭一边在心里默默算账。 买完盒饭,她的兜里共有8439元,这个收益比率实在惊人。 不过问题也是明显的——她不能继续在这附近卖袜子了,毕竟需求是有限的,她再要卖袜子的话,只能往远处走。 那样耽误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不划算。 林听思考着接下来该为她的“家人们”优选什么商品,突然听到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来还饭盒……谢谢辫子姐……” 与广袤黑土地明显格格不入的娇弱语调,瞬间就吸引了林听的注意力。 她抬头一瞧,果然是郑妙英。 她的睫毛都结了冰花,脸冻得通红,正从辫子姐手里接过饭盒的押金。 辫子姐能在一众饭店里屹立不倒,凭的不仅仅是盒饭干净好吃,她也极会做买卖。 “丫头,看你冷的,快去喝点儿热水缓缓。”她招呼着。 郑妙英大概是真的冷了,闻言没拒绝,乖乖地说了声“谢谢”,便走向暖壶的方向。 走了两步,她愣了。 林听与她对视,抬手挥了挥:“好久不见。” 郑妙英扯了扯嘴角,小声回:“好、好久不见。” 林听看她手冻得通红也没戴手套,估计她的手已经快冻僵了,索性转回身帮她倒了杯热水,推过去:“给。” 这点儿耗费热量不足一卡路里的举手之劳,竟然让郑妙英红了眼眶。 她挪过去坐下,吸着鼻子小声说:“谢谢你……你人真好……” 林听:“……?” 这姑娘的感动点也忒低了! 就这随便揉捏的包子性格,不被欺负才怪了。 林听打量着她,问:“你摆摊还顺利吗?” 郑妙英想到自己的叫卖词都是跟林听学的,看她的眼神里更多了些感激:“很顺利,我赚了一百块呢!” 林听:“……” 原来,也不是每个摆摊人都那么好赚钱。 林听突然就觉得自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甚至由衷感觉自己真是个平平无奇的生意天才。 “林听,你怎么样?”郑妙英小心翼翼地望着林听问。 她今天觉得,自己以前对林听有误解。 她明明就不是只会用父母钱挥霍的人,也不是很凶。 想到这儿,郑妙英突然觉得自己真该死啊。 “我么,比你赚得多亿点。”林听随口回道。 “林听。”郑妙英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对不起,以前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是个好人!” 林听一口饭卡在嗓子眼,噎得她干瞪眼。 这妹子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自己干了什么就让她觉得自己是好人了啊! 她这个结论下得是不是过分潦草? 她这样……真的很想把她卖了看她能不能帮自己数钱啊。 林听被噎得不轻,拍着胸口喝了两杯水才顺下那口饭。 她咳嗽两声,看着郑妙英问:“你忘了以前我是怎么欺负你的了?” 郑妙英揪着手指头,像个受气包。她瞄了一眼林听,然后飞快转开视线,小声说:“没有忘,但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只是被你骂过几十次,但你失去了爱情啊。” 林听:“噗……咳咳咳……” 不愧是看琼瑶长大的人,爱情高于一切的想法很具备年代特色。 郑妙英感觉是自己说到了林听的伤心事,立即起身给她拍背顺气,还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林听喘匀了气,在郑妙英的脑袋上又贴了一个“傻白甜”标签。 受气包+恋爱脑+傻白甜,这在后世属于珍稀物种了,电视剧都不敢拍。 林听捂着心口,一把抓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我昨天已经与陈俊说过了,我其实从没有喜欢过他——我假装追求他,是担心他搞不清楚什么是喜欢,耽误了你!” 这种一眼假的话别人不会信,但三重标签加身的郑妙英连想都没想,直接信了。 她的眼睛瞬间红了,泪珠顺着被冻得白里透红的脸蛋连成串落下,林听这个直女看着都心疼。 “呜呜……林听……你真是个好人……” 郑妙英抹着眼泪,语气无比自责:“是我误会你了,我对不起你,我该死……” 林听沉默着,内心无比挣扎。 这种小哭包,真的让人很难怪她啊。 小哭包能有什么错,全都是陈俊那个崽种带歪了她啊! 林听默默伸出手,替她擦掉眼泪,尽可能夹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你别哭了,那个……下午我带你挣钱。” 林听卖最后一批货时,好几次差点儿丢了东西,她琢磨着,一个人摆摊的确累得慌,叫郑妙英一起也好,至少可以帮忙收钱数钱。 “呜呜呜……林听你真是大好人……” 郑妙英一头扎进林听的怀里,抱着她的腰哭得更凶了。 林好人四肢僵硬,嘴角轻颤。 这好人卡她真不想要。 她僵硬地拍了拍郑妙英的背:“有话好好说,你别把鼻涕蹭我衣服上。” 第6章 多吃点儿好的 郑妙英真的太会哭了。 哭得林听这个发誓要远离男女主的穿书客都动了恻隐之心。 林听吃完饭,想到郑妙英下午时会碰到那个傻逼,眉头皱了起来。 她只是想在找收银小妹的同时顺手做个好事,并不想成为他们py中的一环。 想了想,林听说:“你下午不要卖袜子了,跟我一起换个买卖。” 对付傻逼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他。 为这种人浪费一丁点儿情绪都是亏。 “好!” 郑妙英乖得就像黏人的家猫,亦步亦趋跟在林听身旁,不管她说什么她都点头。 林听要走了她的一百块,加上自己的八百,她说:“你和我一起干,挣的钱按照投入本金分成,给你……百分之十二。” 郑妙英眨巴着水雾弥漫的大眼睛,软乎乎地说:“应该是百分之十一。” “嗯,你家是不是有三轮车?” 林听记得,郑妙英的妈妈停薪留职后就做小买卖,那辆三轮车是他们家除了人之外最值钱的东西了。 “有的。” “把三轮车骑出来,那百分之一是给车的。” 郑妙英点点头,然后歪着脑袋瓜,很无辜地说:“我不会骑三轮车。” 林听:“……” 半小时后,林听吭哧吭哧骑着三轮车,旁边跟着小跑的郑妙英。 林听原本想让她骑自己的自行车,奈何郑妙英也不会骑自行车。 “我说,你要不坐上来,这么跑,你也不怕摔着。” “我没事的,”郑妙英呵着白雾,脸跑得红扑扑的,“我很重,你载着我会很累的。” 林听侧头瞥了她一眼:“哪个丧尽天良的说你重?” 郑妙英身高一米六,人很瘦,估计只有八十三、四斤。 “陈、陈俊。” “果然是那个废物。” 林听冷笑,旋即说:“别听那种抱不动姑娘就说姑娘重的废物胡说八道,你这身高,再胖二十斤才算标准身材。” 郑妙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吗?” “真的。” 说话间,她们又到了武爱市场,倒是不必再纠结坐不坐车的问题了。 “你先锁车,我买点儿东西。” “好。” 郑妙英弯腰锁车,林听则去买了一兜麻花。 郑妙英闻着香喷喷的麻花,不自觉咽了口口水,轻声说:“我吃过饭的,我不饿。” 林听:“嗯,不是给你买的。” 郑妙英:“……” 林听说麻花不是给郑妙英的,还真一根都没给她吃。 她左手拎着麻花,右手拽着郑妙英,径直去了阿姨的袜子摊。 “李姨。”林听笑呵呵地打招呼,“我买了些麻花给您,谢谢您照顾我。” 李阿姨一怔:“你这孩子,花这钱干啥?” 林听熟门熟路地绕过摊位,直接把装麻花的塑料袋放到摊位里的小桌子上,她笑着说:“要不是您一直不嫌我烦帮我挑袜子,我哪能赚那么多钱啊。” 李阿姨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她看着林听,笑呵呵地说:“行,那我就厚脸皮收下了,以后你再进货,我还给你好好挑。” “谢谢李姨。”林听热络地与她扯了两句家常,便说,“李姨,我把附近的家属院卖了个遍,下午打算进点儿头花去纺织厂那边卖,您最熟悉这一片,谁家的头花最漂亮?” 其实林听上午来的时候就看过问过了,这里的头花样式大同小异,价格也相差不多。 林听询问李阿姨的意见,无非是想卖个人情给她,让她推荐一个自己的朋友。 李阿姨想了想,说:“那你去三排六号,小张虽然刚开摊,但她人实在,比那些有固定买家的好谈。” “行,那我先过去,等过几天我再来找您进袜子。”林听利索地朝她挥挥手,“李姨再见。” “哎,再见。”李阿姨满眼都是笑,随手揪了一块麻花吃着,心里格外熨帖。 十根麻花一块八,这点儿钱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林听办事让她舒服。 李阿姨吃完了一块麻花,再次拿出大哥大,拨了号就开喷:“小兔崽子你到底能不能来?人小姑娘大半天就挣了七八百,你还在家絮窝……” 那头,郑妙英睁着清澈又愚蠢的大眼睛,望着林听问:“为什么要给她送麻花啊?” “因为就目前来说,她是我的供货商,维持好与供货商的关系很重要。”林听随口说。 郑妙英眨巴着眼睛。 林听瞥了她一眼:“没听懂?” 郑妙英:“听懂了,但不明白。” 林听:“你……多吃点儿好的。” 这句倒是很好懂,不过郑妙英吸溜着鼻子,回的是:“我不用吃太好,我妈妈住院了,她才要吃好一点。” 她今天中午只买了一份三块钱盒饭给妈妈送去了医院,自己花了一块钱买了三个馒头,够她吃三天。 林听状似不经意地问:“阿姨看病要多少钱?” “唔,医生说要准备一千块……如今已经欠了医院二百八十块了。”郑妙英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我一定能赚到一千块!” “嗯,走,赚钱。” 林听没再多问,拉着她去了三排六号。 三排六号门可罗雀,摊位后的小张姐姐倒是很热情,见到来人了便立即站起来:“妹子,要点儿啥?” 林听笑着说:“张姐您好,我叫林听,是那边李阿姨的顾客,她介绍我来您这儿的。” 小张的眼睛亮了几分,感激得看了眼李阿姨的摊位方向,说道:“真的啊?那你随便挑,我给你便宜点儿。” “好嘞,谢谢您。” 林听也不客气,拽着郑妙英一起动手挑选头花。 绝大部分小姑娘都喜欢这些东西,郑妙英也不例外。 她暂时忘记了家中的愁事,认真挑头花。 因为李阿姨的缘故,也因为小张真的需要一个长期稳定客户,最终,林听和郑妙英以九折的价格买了整整九百块钱的头花。 足足两大包头花,两个姑娘一人拖着一个大麻袋,费力地走出武爱市场。 把麻袋放到三轮车上,郑妙英才想起来害怕:“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林听随口回她:“那就把你卖了,到时候钱多,你记得帮我数数。” 郑妙英:“嗯……好的。” 第7章 脸丢了赚更多 纺织厂大概是女工最多的工厂之一了。 每天一到下班的时间,成片穿着厂服的姑娘走出来,是这附近最靓丽的风景线。也正是因为如此,纺织厂附近经常会有闲散人员聚集,蹲成一排看姑娘。 今天的纺织厂门口不止有一溜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还有一个摆满头花的三轮车和两个极漂亮的姑娘。 这个摊子就摆在门卫大爷的岗亭旁,大爷非但不驱赶她们,反倒给她们倒了热水。 大爷当然不是对谁都有好脸色,若是那些臭小子敢走近一步,他就能抡着铁锹赶人。 他对林听和郑妙英和颜悦色是因为……林听给他买了两包烟。 很现实,但简单管用,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下班时间一到,林听便拽了郑妙英一下:“赶紧,准备开卖了。” “好!” 林听瞧见有女工出来,示意郑妙英:“你先叫卖一下,我听听。” 林听打算借郑妙英找到别人不赚钱的原因。 做生意么,要先学赔。 她自己是没赔掉,就只能从别人身上学习落后经验了。 郑妙英没说话脸就先红了:“好……三块钱两双……哦不是,卖头花啦!” 她很努力地喊了一声,音量勉强够站在她身边的林听听到。 林听满脸问号:“姐姐,你干嘛呢?” “我、我……”郑妙英的脸格外红,“我有些不好意思……” 林听愣了一瞬,旋即了然。 虽然改革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但下海做生意在许多人眼中仍是不务正业的行当,更不要提他们这样摆地摊的了,完全属于下海人士中的最底层。 让郑妙英一个大学生突然来摆地摊,她的思维和情绪能平衡过来才奇怪。 林听很快便总结出了郑妙英的失败点——太要脸。 她看下班的女工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便临时开启小课堂:“你想不想赚钱?” “想。”郑妙英认真点头。 林听:“想赚钱你要脸干嘛?” 郑妙英懵了:“啊?” 林听拍着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不偷不抢,靠着自己的本事挣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国家都鼓励市场经济,你瞧不起自己不就是……” 郑妙英惊恐摆手,打断林听的话:“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所以啊,”林听总结,“钱没了可以再赚,脸丢了只会赚更多。” 郑妙英眨巴着眼睛,迷糊且茫然。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几句话间,女工们走近了,林老师小课堂果断下课。 她给了郑妙英一个“你好好学”的眼神,朝着人群开嗓:“姐姐们看这边!有最新款的头花呀!刚从香江来的新货,电影明星同款呐!” 郑妙英心虚得掌心冒汗。 她拽着林听的衣角,小声说:“你你你不怕被听出来是假的吗……” 林听:“脸丢了赚得多,良心没了赚更多。” 郑妙英:“……” 很快,爱漂亮的姑娘们围了上来。 “真的是香江的款式?” “哎?还挺好看的……妹妹,这个多少钱?” 林听看着那个进货价三块二的头花,果断说:“八块!” 不等对方嫌贵,她便继续说:“姐姐您眼光真好,就这个,祖贤戴过一样的。” “真的吗!”姑娘瞳孔地震,瞬间就不觉得八块钱贵了。 林听掷地有声:“当然,前段时间上报纸了,你没看到吗?” “好像……看到了?” 姑娘有些不确定,感觉自己好像看到过,也可能没看到过。 不过她很确定的是,如果今天她不买这个头花,那她一定睡不好觉了。 “这个我好像看到过。”另一个姑娘抢走头花,在头上比了比,问身边的同伴,“好看吗?” “好看……” “好看啊,姐姐你皮肤白,戴红色的头花最漂亮了。”林听夸得分外流畅。 郑妙英在一旁看着,自觉自己不能干站着,便跟着附和:“对对,好看。” 被两个漂亮姑娘夸好看,谁能抵得住这种冲击? 就在几个姑娘准备付钱时,一个人间清醒提醒了一句:“摆地摊的卖香江货,她敢说你还真敢信啊?” 姑娘们掏钱包的手纷纷顿住,迟疑着看着手里的头花,不太敢买了。 郑妙英瞬间紧张,掌心涌出细汗。 林听一点儿不自在都没有,她拍着三轮车说:“姐姐,我们这是流动销售点,不是地摊。” 周围人错愕地看着她。 流动销售点? 她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 “而且啊,我们其实是有自己的店铺的,就在北辽大学门口,再过两个月就要开业了。”林听笑眯眯地说,“现在出来摆摊卖货,是因为我们的供货商弄错了时间,提前把货给我们发过来了。” “北辽大学?”有人疑惑,“你们真的有店?” “当然了,最晚四月一号,一定开张,各位到时候一定要赏光去看看啊。” 郑妙英脑瓜子嗡嗡的。 她没猜错的话,这个店应该还是别人的。 有人看郑妙英不爱说话,瞧着比较老实,便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妹子,你们那店叫什么名?” 郑妙英一愣,大脑转速瞬间拉满,脱口而出:“店名叫‘窗外’!” 林听:“……?” 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琼瑶阿姨的着作之一? 她怎么不说还珠格格呢。 “窗外?有些绕嘴……” 林听赶紧接过话茬,硬编:“因为我们卖的都是外贸货嘛,象征窗外的世界。” 她们看着郑妙英:“真的吗?” 郑妙英在心里默念三遍“良心没了赚更多”,像做出什么重要决定一般认真点头:“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林听关注着她的反应,心里还算满意。 “哎呀,什么地摊店铺的,十块八块又不贵,好看就行呗!” 那个被林听和郑妙英联手夸夸的姐姐早就动了心,她不耐烦再听其他人争辩那些没用的,利索地付了钱。 林听顺手把钱塞给郑妙英,让她负责收钱找钱,自己则负责跟大家嘚嘚。 不管在哪个群体,都是需要一个领头羊角色的。 尤其这个领头羊临走前还说了一句“十块八块又不贵”。 林听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默念道:这才是好人呐。 第8章 挣钱,好多钱 有好人姐姐牵头,加之围绕在三轮车附近的都是年轻爱美的姑娘,她们心中那一丝攀比心被戳中,谁都不愿意落了下风。 郑妙英在一旁收钱,从最开始的震惊逐渐变得麻木。 钱来得太快,完全不给她思考时间。 一直到了晚饭前,三轮车里只剩下了七八只头花没卖出去。 “不卖了,撤。”林听见附近没什么人了,便招呼郑妙英收摊。 郑妙英双手死死抱住胸前的挎包,紧张得四处看:“林听,我有点儿害怕,这这这……这么多钱……” 林听看看那鼓鼓囊囊的包,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钱嘛,只会越赚越多。” “我是害怕有人抢劫。” “那你就快点儿上车,我们尽快回家。” “好!” 这次郑妙英没犹豫,立即跳上三轮车,弯腰抱着挎包,恨不得把它揉进身体里。 郑妙英家离这边并不远,是七十年代盖起来的火炕楼。火炕楼里没有暖气,冬天烧炕要自己想办法弄柴火或煤球。 郑妙英家,用家徒四壁形容毫不夸张。不过房间里所有东西都很干净,摆放整齐,看着很温馨。 一天没有人回来,家里不比外边暖和多少。 两个姑娘却谁也不嫌冷,喝了两口热水就开始数钱。 零钱堆成小山,一张张数着,比炭火更能驱寒。 昏黄的灯光下,房间安静得只有钱币摩擦的窸窣声。 “一共是……两千四百五十八块。” 郑妙英的眼睛瞪得圆碌碌的,有些空洞失焦。 她们下午摆摊的时间远不如上午多,但赚的钱却比上午多多了。 林听飞快算了下账,数出295元给她:“呐,你的那份。” 说罢,她把剩下的钱全部收起来,揣在里兜里。 林听今天带着六十九块九出门,如今兜里有22051元。 除了太冷和太费嗓子之外,没有其他副作用。 郑妙英拿着295块钱,手指微微颤抖着。 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竟然一天就赚到了可以还清医院欠款的钱! 郑妙英鼻尖泛酸,看着林听,轻声说:“林听,谢谢你。” 她看着林听,目光清澈,不见一丝嫉妒。 “没事儿,你也帮了我大忙。” 林听没有说谎。郑妙英虽然胆子小也不大会叫卖,但她数学好,收钱找钱很利索。如果没有郑妙英帮忙,她今天要忙死在纺织厂门前。 效率低了,卖货的速度自然快不了,不可能赚这么多。 林听问:“明天你还要摆摊吗?” 郑妙英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要!我得多挣些钱!” “行,那我明天早上来找你。” “好!” 林听走了,郑妙英也没留在家里,她还得去给妈妈送饭。 林听家距离市医院不远,索性与郑妙英一块儿过去了。 恰好在市医院门前遇见了下班的林爸。 林爸刚做完手术,面色疲惫,瞧见女儿后,他的眼睛不由得亮了:“听儿?你咋过来了?来接我?” “呃,算是。” 如果随缘接也算接的话。 林爸是标准的好男人,一看到女儿,所有疲惫烟消云散。 他乐呵呵地走过来,瞧见林听身边还站着个姑娘,便问:“你和同学出去玩了?” “嗯,这是我同学,郑妙英。”林听说,“爸爸,她妈妈骨折了在这边住院。” “林叔叔好。”郑妙英抱着饭盒,软乎乎地朝林爸问好。 “哎,你好。”林爸倒不认得郑妙英,只说,“有什么困难来普外找我,你是听儿的同学,不用客气。” “好、好,”郑妙英的发达泪腺又一次涌出泪珠,“谢谢叔叔,您真是好人。” 林爸会哄自己女儿,却不会哄别的女孩,他手足无措地看向林听,似乎在问:你同学怎么了? 林听赶紧推了郑妙英一下,提醒道:“你先去给阿姨送饭,你的事我慢慢和我爸说,让他看看能不能帮帮你们。” 郑妙英抽抽搭搭:“谢谢你……” 林听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自己则向林爸说:“爸爸,我载你!” “你可拉倒。” 林爸把她赶到了后座,自己骑车载着她回家。 路上,林听把郑妙英的情况与林爸说了一遍,最后说:“她在摆地摊挣钱,赚得也不算少,不过总得要些时间才能还清欠款的。” 林爸无声地叹了口气:“怪可怜的,行了,你别跟着着急上火,明儿我跟你冯叔说一声,他是骨科主任,让他去给你同学的妈妈看一看。” “谢谢爸爸。” 林听拽着林爸的衣角,突然发现帮助郑妙英的活儿似乎被她抢走了。 与男主抢女主么? 听起来好刺激。 父女俩回到家,看清客厅里的情形后,不约而同地在门边停下脚步,罚站。 林妈坐在沙发上,抬眼瞟了他俩一眼:“呦,还知道回家啊。”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七。 外边的天早就黑透了。 林妈还以为这俩人失踪了呢。 面对真·一家之主的威压,林爸毫不犹豫地说:“媳妇儿,我是有台手术耽误了,我下午给你打电话了。” 然后林爸转向林听:“你回来晚怎么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哦对,你这么晚才回家你干什么去了?” 林听:“……?” 她和老爹心连心,老爹跟她玩脑筋? 林妈的火气原本也不是冲林爸去的,她朝林听抬了抬下巴:“你,干什么去了?我中午回来你就不在家,跑哪儿疯去了?”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想学郑妙英的模样掉两滴眼泪,失败了。 她捏着嗓子,拉出了万能挡箭牌郑妙英同学:“我同学的妈妈生病住院了,我去帮她的忙……妈妈,你不要听我爸胡说,他知道我去了哪儿的,我同学的妈妈就在市医院住院。” 林妈:“你感冒了?” “咳咳……没有。”林听放弃了当个夹子,语调恢复如常。 林妈看着她身上的旧大衣,皱着眉说:“去帮忙你也多穿些,怎么把这件衣服翻出来了?” “哦,我想着来回跑容易蹭脏衣服嘛,”林听打着哈哈,“妈妈,我饿了,吃饭呗?” 林妈扫了她一眼,警告道:“再敢天黑之后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林听直接竖起三根手指在耳边发誓。 她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自己放养惯了,完全忘记了世界上还有门禁这回事儿。 看来明天得调整一下卖货思路了,不能赶下班的高峰期。 高峰期虽然赚得又多又快,但容易触发慈母关怀机制。 在小命面前,挣钱不值一提。 第9章 英子,开门 晚饭后,林听抱着暖气片腻歪了三个钟头才觉得没那么冷了。 她把钱翻来覆去数了好几遍,乐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她拿出纸笔,开始做今日总结。 今天能赚这么多,运气占一,市场需求占一,销售方式占一,剩下九十七都是因为她太秀。 夸了自己三分钟,林听被迫回归现实。 今天是1月8日,距离认购证开售仅剩一星期。 “时间紧任务重啊……” 林听转着笔,轻声嘟囔着。 次日一早,林听穿上比昨天多一倍的衣服,裹得像个球儿似的出门去找她的收银小妹。 “咚咚咚……咚咚咚……” 郑妙英大概累坏了,门敲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开。 林听加大了敲门力道,顺嘴喊着:“英子,开门。” 过了十来秒,屋内传出郑妙英的应答声。 “来了。” 半分钟后,郑妙英披着大棉袄拉开了房门。 她显然刚睡醒,不好意思地把林听让进门,她说:“对不起,我起晚了,你等我一下,十分钟就好。” “没事儿,你多穿点儿。” 林听感觉这屋子忒冷,瞥见灶台里只剩下零星火苗,便问:“你昨晚没烧炕?” “烧了,但是后来熄了。” 郑妙英昨晚从医院回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她冷得厉害,翻来覆去将近凌晨三点才睡着。 郑妙英急匆匆地洗了把脸,穿衣服时,她有些羞愧地说:“那个……林听,我还没把欠医院的钱还上……我想今天多赚些,然后再还……” 她的脸很红,显然这种有钱但没还的举动让她很难为情。 可她也没办法,如果把钱都还了,她今天就没有本钱跟着林听做买卖了。 林听倒没想太多,只说:“随你,哦对,我昨晚跟我爸爸说了你家的事,他今天会帮忙请骨科的冯主任去给阿姨看病,你不用太担心。” 郑妙英的手一顿:“林听,谢谢你……” 林听直接叫停:“你敢掉眼泪我就不帮你了。” 郑妙英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憋得太努力,忍不住打了个嗝儿。 她小口小口喘着气,自觉无以为报,便抓紧时间穿衣服,把自己收拾妥当。 郑妙英今天也把能穿的衣服全部穿上了。 很快,两个球儿先后滚出房门。 林听低头走在前边,正想问郑妙英早饭吃什么时,眼前的阳光突然被黑影遮住。 她抬头看清障碍物,直接在心里骂了句娘。 陈俊顶着一张别人欠他二百块钱的脸,视线穿过前边的林听,直接落到郑妙英身上。 “我听说你昨天去摆地摊了?”陈俊瓮声瓮气地说。 郑妙英已经与他和好了,闻言笑容灿烂:“对啊,我昨天赚了……” 她的喜悦他一点儿都不想了解,他面无表情打断她:“你一个大学生跑去投机倒把,你要不要脸?” 郑妙英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睫毛轻颤,嘴唇嗫嚅着,有一肚子委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听看了眼手表,心里烦得不行。 她连懒觉都不敢睡,一大早爬起来去挣钱,结果这崽种敢耽误她时间? 断人财路,等于谋财害命。 林听与郑妙英相处了大半天,对她的脾气秉性稍有了解,明白在这种情形下,她除了哭是绝对说不出话来的。 林听索性自己上:“是啊,脸不要了,送给你,刚好你没有。” 陈俊一愣,刚看到还有一个林听似的,错愕地看向她:“你怎么在这儿?” “多新鲜呐,”林听翻了个白眼,“我来这儿买菜。” 陈俊大抵是真的听不出好赖话,闻言顶着他的半永久冤种脸说:“那你就去买菜,我和她的事轮不到你说话。” 林听:“……” 她甚至有些喷不出口了。 关爱脑残,人人有责。 就在林听无语至极时,她以为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郑妙英突然说:“我妈妈生病了,我得赚钱……如果不要脸面能救我妈,那我愿意做。” 林听完全没料到郑妙英能说出这种话来。 她震惊转头,看到郑妙英死死攥着衣兜,肩膀颤抖着,脸颊上残存着泪珠。 郑妙英咬着下唇,红着眼抬头,动作轻微地瞄了林听一眼,声音极小地说:“我妈妈在医院里躺着,我还要脸面有什么用?” 昨天林听那句“脸丢了赚的更多”,实打实戳到了她的心窝。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妈妈能治好病。 陈俊的眉毛抖了两下,看郑妙英的眼神里充满不解和困惑。 他怎么都没料到,郑妙英竟然会这么与他说话。 “你、你说什么?” 三天之内,陈俊对两个女生说了两次这句道不尽他心中惊愕的话。 林听:“真可怜,年纪轻轻就聋了。” 陈俊选择性忽略了林听的吐槽,盯着郑妙英一字一顿地说:“你缺钱,你跟我说啊!为什么不向我求助?我可以帮你!” 郑妙英攥着衣兜,小声说:“我自己能行……或者……”她瞄了一眼林听。 林听感觉到郑妙英的勇气值已经消耗殆尽了,出于找一个收银小妹不容易的理由,她接过怼崽种的接力棒:“阿姨的治疗费要一千块,你拿什么帮她?用你爸妈的钱?” “为什么不行?”陈俊梗着脖子,尽情展示他的下颌线。 林听冷笑一声:“对对对,然后你爸妈会问你钱去哪儿了,最后找到英子头上,就算不逼她还钱,也会嫌她是拖累。” 林听完全不是夸张,她只是用简明扼要的一句话总结出了未来的剧情发展。 这一千块,是婆媳矛盾的来源,是郑妙英单方面无底线退让的理由,是“没有我家帮衬她妈早死了”的高高在上。 他们似乎都选择性遗忘了,是陈俊亲手斩断了郑妙英自力更生的路。 实际上,哪怕郑妙英每天只能苦哈哈地赚一百块,也足够支付母亲的医药费。 他们不在意过程,只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结果。 并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陈俊听着林听的话,下意识捂住裤兜。 那里装着五百块,是他今天早上从妈妈的衣柜最顶层偷拿的。 他是想帮郑妙英解决麻烦,但前提是她得知道自己错了,并且保证不能再犯。 陈俊攥起拳,盯着郑妙英说:“行,你去,我倒要看看没有我你能干成什么事儿!” 说着,他睨着林听,冷笑:“我不管你要耍什么花招,你……” 林听不耐烦听他狗叫,很善良地回答了他的前一个问题: “没有你,她唯一干不成的事儿就是不能在阳光明媚的早晨跟一个傻逼吵架。” 第10章 不走寻常路 陈俊感觉,从三天前起,他的世界就变了。 一直围着他转的林听不再藏着掖着,直白地发疯了; 一直乖巧听话的郑妙英也不听他的劝导继续摆摊了。 他……他感觉自己的世界摇摇欲坠。 此刻的陈俊,就像苦情文里的忧郁男主,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看那两个摧毁了他的世界的女孩赚钞票。 今天的林听把攻略地点选在了热闹的青年街,她们进的货相当别具一格——短袖背心。 林听还用捡来的纸壳写了七个大字:反季清仓大甩卖。 “反季清仓!一件八块、两件十五、三件二十一!过了今天等明年!” “早买早享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他们的货,放眼整条街没有任何竞争对手。 旁边卖军大衣的大叔瞧着她俩咯咯直乐:“冰天雪地卖短袖,你俩咋想的?” 林听:“不走寻常路。” 大叔:“你别闪着腰。” 林听被噎了一句,直接不厚道地瞄向了在大叔摊前买军大衣的小伙子:“哥,顺手带两件短袖呗?你看这海魂衫,夏天得卖十块的,冬天买便宜!” 小伙子茫然地看着她:“大冬天的我买这干啥?我现在又穿不了。” 林听瞥了眼看热闹的大叔,心知这单生意必须得做成。 她清清嗓子:“你看你,狭隘了?你现在买,不仅更便宜,而且早买早享受啊,你怎么就能断言你在冬季的某一天不会突然想穿一件崭新的海魂衫呢?” 小伙子:“……” “再说,这又不是只能夏天穿,等两个月后开春了,你外边搭一件鸡心领毛衣,领口露一个边儿,去舞场溜达一圈儿,你就是最帅的仔。” 小伙子迟疑着看向大叔:“那么穿,能好看?” 大叔倒是个实在人,没有拆林听的台,而是说:“那咋不能好看呢?再说,咱不说好不好看,这反季的背心的确便宜。” “便宜”。 这两个字永远是最简单好用的营销策略。 这两个字可以让无数家人在直播间上头,也能在冰天雪地里点燃路人购物的热情。 林听跟着点头:“就是就是,你现在不买夏天也得买,那为什么不趁着便宜买了呢?买回去在家放着也划算嘛,它又不用你喂饲料。” 小伙子迟疑着拿起一件海魂衫,左看看右看看,和自己去年夏天买的质量差不多。 郑妙英弱弱地说了一句:“买,好看。” 林听很配合地捧哏:“你看,我妹子都说了,你穿肯定好看。” 小伙子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终于被击碎。 他有种觉得自己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真的需要一件海魂衫。 第一笔买卖成交,小伙子买了两件,入账十五块。 郑妙英捏着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听:“听听,我们赚了十……” “你可别乱说话。”林听一把捂住她的嘴,低声说,“这商业机密你可别给我抖出去。” 林听今天的不走寻常路的确是商业机密。 因为她们的这些短袖全部是武爱市场各家老板们的压库货。 平均每件两块五。 一般的小商贩摆地摊都是按照季节来卖东西的。夏天卖凉鞋、冬天卖棉裤,端午卖粽子,中秋卖月饼。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小商贩的供货商,武爱市场的老板们很难精准控制住库存,或多或少总会有些过季卖不出去的货。 这种时候,一般情况下大家只能选择等到明年再卖。 可这就迎来了另一个问题——压库货白占地方,且有可能被老鼠啃了,或者明年有了新款新货……除了白酒这类讲年份东西之外,陈年的东西永远不好卖。 在这种时候,林听说要收大家手里的短袖,老板们看她的眼神虽然像是看地主家的傻闺女,行动却一个比一个快。 他们甚至自己卷起来了,你把货打包好,我就自己筛一遍……每件两块五的价格也是死死卡在老板们的底线上,再便宜一分他们就宁可放着继续压仓库了。 林听也没放过他们,眼见着货太多她和郑妙英凑的两千四百块一次吃不下,便与他们挨个儿签了合同,付了定金,尾款一个月后付。 林听朝郑妙英挑了挑眉毛,示意她别乱说话,自己则松开她去找大叔:“叔,合作一下?” 大叔随口问:“合作啥?” 林听笑得像只小狐狸,朝大叔说:“不如……” 十分钟后,大叔的军大衣摊位后挂出了“买一送一”的纸壳宣传语。 “买一送一”! 此举瞬间震惊了半条街的同行,也震惊了无数路人。 “买一件送一件?真送?” 大叔看着乌泱泱的人群,一指隔壁:“对,买一件军大衣送一件短袖!” “啊……”人群略显失望,不过还是追问,“那军大衣咋买的?” “五十一件!都是市场价!”大叔掷地有声地回道。 五十一件,的确是市场价。 可问题是,这个价格是整条街上的小贩们心照不宣的第一次报价啊! 报价距离成交中间还有漫长的砍价过程。 他们的平均成交金额是三十五块左右。 大叔报价五十,每成交一套给林听分七块钱,他的平均成交价是四十三块。 比平时赚的多! 而且也能省许多来回砍价的麻烦,效率嗖嗖往上提。 林听这边也会帮大叔做广告—— “那你还要不要来一件军大衣?买我的短袖,再添四十二就能来一件!平时五十块不讲价呢!” 军大衣和短袖梦幻联动,一套简单的组合拳,砸哭了半条街的同行。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了。 “我这是不送短袖,但是我可以给你便宜五块。” “五块?那短袖还卖八块呢!你再给便宜点儿!” “那……行,四十二。” 今天的青年街军大衣小摊,因为从天而降一个短袖摊子,平均成交价涨了许多。 因此,林听没落得个被半条街同行追着揍的下场。 摊位后,林听忙得像只小蜜蜂,郑妙英也不闲着。 她一边忙着收钱找钱,另一边还要记大叔那边拿走多少背心,幸亏她是学霸,不然这活儿真的没法干。 一个大脑分两半使,她愣是没顾上看一眼马路对面的陈俊。 苦情戏男主固执地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女主角。 冻得像孙子似的。 第11章 痛失一个亿 中午,郑妙英得去给妈妈送饭。 她把装钱的挎包挂在林听脖子上,搓着手说:“我尽快回来替你。” “行。”林听拿出五张百元大钞和二十块零钱塞给她,低声说,“你顺便把阿姨的住院费交了,今天赚得多,一定够的,你坐出租车来回,免得钱丢了。” 郑妙英的眼圈儿瞬间泛红。 林听:“憋回去。” 郑妙英狠狠眨了两下眼睛,吸着鼻子说:“那我去了。” “嗯,去。” 郑妙英小跑着转身,正巧有一辆出租车路过,她招手拦下了车。 若是以往,她肯定不舍得坐出租车。 可今天生意好,她怕自己耽误时间太久林听撑不住。 她想着,打车的钱就从自己的分账里扣。 她在心里默默算账,第一次没有注意到马路对面朝她走来的陈俊。 陈俊一直盯着郑妙英。 见她状似要走,便迈步往前迎。 可他站得太久了,两条腿不听使唤,僵硬得像木头人。 他刚挪到马路中央,对面的郑妙英已经坐出租车走了。 坐出租车走了? 她平时一毛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怎么可能舍得坐出租车? 陈俊僵在马路中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突然停下,一辆本想绕开他的公交车被迫刹车。 司机拽开车窗,探出头亲切问候:“你他妈瞎啊?” 陈俊猛地回过神,眼神不善瞥了司机一眼,继续挪着僵硬的双腿过了马路。 司机看他这步伐,愣了一会儿又喊:“对不起啊老弟,没看出来你腿脚不好!” 陈俊脚一僵,差点儿一头栽进雪堆里。 他用更凌厉的眼神向后瞪去……没瞪到,公交车开走了。 陈俊按着心口急喘了几口气,咬牙去到林听的小摊后。 “林听,你到底对郑妙英做了什么?”陈俊一把拽住林听要收钱的胳膊,扯着她转向自己。 林听被突然出现的陈俊吓得愣了一瞬,下意识反问:“这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梦话呢?” 她对郑妙英做了什么? 她能对郑妙英做什么? 不就是让她当个收银小妹吗?她又没少分她钱。 林听皱眉甩开陈俊的手,转向顾客时瞬间恢复了笑脸,她收了钱还不忘招呼:“以后再来啊。” 她刚把钱塞进挎包,陈俊又朝她伸出了手。 林听的余光瞥见了他的动作,直接一个侧步让开,陈俊的手抓住了她身旁的小树。 陈俊没想到自己抓空了,面色阴沉给了树一拳。 林听:“请不要伤害那棵纯洁又无辜的树。” 陈俊眯眼看她,咬着后槽牙问:“你到底跟郑妙英说了什么?她以前那么单纯的一个人,外出从不会坐出租车,怎么跟你在一起半天就变成这样了?” 林听一愣,阴阳怪气地回怼:“不是?英子跟你谈朋友,连出租车都舍不得坐?你就是这么对她好的?” 这会儿是中午,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小摊前顾客不多。 旁边的大叔吸溜着热腾腾的面条,闻言接了一句:“小伙子,不是叔说你,你一个老爷们儿咋还能让自己对象遭罪呢?” 陈俊瞪他:“有你什么事?” 大叔满脸无所谓,丝毫不见生气模样。 陈俊一肚子火,冲着林听就撒了过来:“你自己不要脸,还拉着郑妙英一起,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 林听困惑:“敢打我这事儿很值得骄傲?” 陈俊怒气上涌,竟然还真朝林听扬起了巴掌。 “卧槽。” 大叔没想到他竟然真要动手,嗷了一嗓子扔下碗就往前冲。 林听倒是想到了,又往后撤了一步,打算躲开。 毕竟在原书的设定里,陈俊打架很厉害,她没必要跟他磕…… 就在林听觉得自己云淡风轻的后撤步必定翩若惊鸿时,她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来人捏住了陈俊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拳砸在他的肩膀上,沉闷的一声重击,陈俊被打得倒退三步,撞在了另一棵无辜且纯洁的小树上。 枝桠上的雪花簌簌抖落,砸了陈俊满头。 林听懒得搭理他是何模样,疑惑地看向自己身前的人。 这件羽绒服有些眼熟。 他是…… 林听的疑惑还没得到解答,就被震惊压了下去。 陈俊挨了一拳,竟然没有继续发脾气,他捂着肩膀看着挡在林听前边的男人,拧着眉头低吼:“蒋宗,这和你没关系,你让开!” 蒋宗。 林听瞳孔紧缩。 这个人只在书里被提起过一次,是某震惊同学口中的北辽大学高岭之花。 据震惊同学说,他是沪市某高门大户的小少爷,话少、几乎不理人,但是帅,很帅。 他…… 林听瞄着他的侧脸,很确定,这朵高岭之花就是三天前的目击证人之一。 他高冷个泡泡糖啊! 谁家高冷少爷能干出来在马路边啃烤苞米的事儿? 蒋宗的脸上没有表情,他看着陈俊,说:“她与你没关系,你走。” 清冷的音调没有波澜,宣布通知似的。 陈俊皱眉:“她也与你没关系?” 蒋宗却不愿意开口了,直挺挺地杵在林听面前,无声地赶人。 陈俊似乎对蒋宗有些顾忌,他与蒋宗对视了三秒便转开视线,扔下一句“林听你离郑妙英远点儿”就跑了。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从蒋宗身后探出头,道谢:“同学,谢谢你啊。” 虽然她能躲过去,但免不了还得与陈俊多废话几句。 蒋宗的出现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所以林听只得暂时压下自己的奸商属性,忍痛说:“大恩无以为报,我……送你一件海魂衫?” 她差点儿没忍住,破功说“我五块钱成本价卖你一件”。 蒋宗转过身,看着林听明亮生动的眸子,点头:“好。” 林听竭力压制着悲痛,颤抖着拿起一件尺码合适的海魂衫,叠起来装进塑料袋,依依不舍地递给蒋宗。 这看起来只是一件进价两块五的海魂衫。 但实际上它是能创造五块五的商品。 一进一出,十一块钱。 十一块钱啊! 这是什么概念? 差点儿就一个亿了。 林听看着蒋宗从自己手里接过塑料袋,在心里的仇人本上写了一亿遍陈俊的名字。 第12章 大家都是磕学家 廉价的塑料袋装着同样便宜的海魂衫。 蒋宗提着袋子,嘴唇翕动,好不容易张开了嘴,却赶上有顾客来挑衣服。 林听朝他笑笑,随口客套:“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然后她便转过身去招呼客人。 蒋宗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咽了回去。 他看着林听忙碌的背影,余光突然瞥见大叔正用无比火热的目光盯着自己。 蒋宗:“……!” 他立即后退两步,转身就溜。 他刚到马路边,一辆皇冠轿车便停靠在他面前。 蒋宗立即拉开车门,把自己关进封闭的小空间。 大叔嘬着牙花子:“大皇冠啊……” 林听收了钱,正巧听到这句话,顺嘴搭了一句:“什么皇冠?” “丫头,刚才那小伙儿是你对象啊?”大叔的火热目光挪到了林听身上。 林听:“……?” 这个世界的大家都是磕学家吗? 怎么都这么喜欢聊恋爱相关的话题? 哪怕问她寒假作业…… 算了,还是问对象。 …… 半小时后,郑妙英回来了。 她抱着几个输液用的玻璃瓶,跑回来后塞了两个到林听怀里,憨笑着说:“我跟护士姐姐要的,你暖暖手。” “谢谢。”林听抱着暖呼呼的热水瓶,感觉西北风都没那么冷了。 郑妙英去到大叔那边,也给了他两个:“叔叔,您暖暖手。” “哎哎,谢谢、谢谢。”大叔赶紧接过,抓了把瓜子当回礼,“拿着吃。” 郑妙英受宠若惊,双手捧着瓜子连声道谢,退回到林听身边说:“听听,你快去吃午饭,我看摊。” “你能行吗?”林听有些不放心她,“要不你还是去帮我随便买点儿东西吃。” “外边风大,会肚子疼的。”郑妙英目光坚定,“你去,我能行。” 大叔也在一旁说:“去,我帮她招呼人。” 林听放心了些。 “行嘞,那我去了。” 林听随便找了家拉面馆吃了碗汤面,又拜托老板帮忙给玻璃瓶换了热水。 回去时,她顺手买了两根糖葫芦。 林听把糖葫芦分给郑妙英,幸福得她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林听咔嚓咔嚓啃着糖葫芦,突然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对郑妙英说:“对了,刚才陈俊来找你了。” “啊?”郑妙英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吸了吸鼻子,问,“他找我干什么?” 软乎乎的语调,听着像撒娇,眼底还闪烁着一丝期待的光芒。 林听摊了摊手:“他没有东西带给你,见你不在,就质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坏了。” 郑妙英的眼睛瞬间黯淡。 她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心里百味杂陈。 林听去吃饭,回来给她买了糖葫芦。 陈俊来找她,只带来了质问。 林听瞄着她的表情,补了一句:“或许他是有什么东西想亲手交给你呢,别想太多。” 郑妙英的眼睛重新燃起希望。 不过很快她又意识到了问题——林听说,陈俊来质问她为什么把自己带坏。 带坏。 她垂眸看向小摊。 果然,在陈俊眼中,她摆地摊还是不对的。 可是……可是她刚才补齐了妈妈的医药费,林叔叔帮忙找的冯医生也特意跟她说明了妈妈的情况、调整了治疗方案。 陈俊的父亲也是医生,帮助她的却是林听。 没有对比是感觉不出好坏的。 一旦有了对比…… 郑妙英感觉自己的心比山楂还酸,她努力眨着眼睛,想把眼泪收起来。 林听突然说:“快吃,过了饭点了,顾客们要来了。” 郑妙英“啊”了一声,下意识连啃了三四口糖葫芦,把嘴巴塞得满满的。 没什么负面情绪是大把钞票揣进兜里不能抚平的。 如果有,那就再来一把钞票。 郑妙英一张张收钱,第一次没有因为与陈俊的争吵哭泣。 她……的确顾不上伤心了。 下午四点,林听拍了拍郑妙英的肩膀:“走了,收摊。” 郑妙英看了眼天色:“时间还早呢。” “嗯,我今天还有些事。”林听含糊地说。 “那好,那我们回去。”郑妙英说着,卖力地收拾小摊。 林听转而去找大叔结账:“叔,我们要回家了,今天的账……” 大叔龇着牙乐得很欢快:“一共卖了七十二件,504……给你505。” “谢谢大叔。”林听笑着接过钱,眼睛弯成月牙,还不忘说一句,“明天我们就不来这儿了,您要不……” 她说着,瞄了一眼三轮车上一捆捆短袖。 大叔一愣:“为啥不来了?” “有别的事情啊。”林听说,“而且我们是学生,原本也没打算长做的。” 大叔顿时就着急了。 他今天卖货极其顺利,虽然看似增加了成本,但其实赚得比以往更多。 不过他没急着接林听的暗示。 他夏天的时候也卖这些短袖衣服,与武爱市场的老板很熟,他知道他们有压库货。 明天进货的时候去带一些就可以了。 “那行,那你俩小姑娘路上慢点儿。”大叔笑眯眯地朝他们挥手。 林听笑笑,撕了一块纸壳,写了个电话号码给大叔:“如果您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可以打电话找我。” “行。” 秉承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大叔也给了林听自己的bb机号码。 林听并没有因为大叔没再买几件她的衣服担忧。 她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武爱市场所有的压库货都是她的。 他们想进货,只能找她。 两个姑娘回到郑家,把三轮车上剩下的衣服搬回家,这才开始数钱。 她们俩今天共凑了2400块,郑妙英出资三百,占股125。 这两千四百块都被林听用来付压库货的定金了,因为老板们急于脱手,定金比重很低。 “今天一共卖了……嗯,三百三十八件。” 林听点清货,郑妙英也数好了钱:“现在有1932块,加上你给我的520块,今天一共卖了2452块。” 因为不少人都是两件、三件买的,所以她们的收益并不能简单用乘法计算。 林听点了下头:“盈利1607元,还不错。” 今日收益看似比昨天低,但她们除了今日赚的钱之外,还有很多没有卖掉的衣服。 郑妙英却有点儿犯愁:“我们一共订了八千九百件衣服,能在结尾款之前卖完吗?哦对,我今天分不到五百二十块的,我还欠你……” “不急,先欠着。” 林听顺手敲了下她紧皱的眉心,自信满满地说:“顺利的话,一个星期卖完,不顺利的话,多跑几个地方,一个星期卖完。” 郑妙英:“嗯……什么意思?” 第13章 还真是她啊 林听没有给郑妙英解释。 因为她的门禁时间真要到了。 赶在林妈到家前回家,并装出一副一整天都窝在家里的假象——林听甚至故意弄乱了客厅,把沙发蹂躏得乱七八糟。 果然,林妈回来后只是不痛不痒地让她整理好沙发,然后便去厨房做饭了。 林爸却表情复杂地走到林听身边,低声说:“听儿,你过来,爸有话问你。” “嗯?” 林听跟着林爸进了卧室,老爹坐在她的凳子上,皱眉打量她半晌,等厨房传出笃笃笃的切菜声才问:“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林听微怔。 老爸的这个口气明显不对劲儿。 某崽种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 林听默然片刻,选择如实相告:“我去帮我同学的忙了。” 林爸皱眉,明显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帮什么忙?” 林听舔了舔嘴唇,说:“她要给妈妈赚医药费,我帮她去摆地摊了。” 林听不确定现在的爸爸对摆摊做生意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毕竟在绝大部分有正式工作的人眼中,下海经商就是不务正业。 她有些紧张,已经开始盘算要用什么借口来说服老爸了。 林爸没用她说服。 他沉默了一会儿,听见菜入锅时传出的油爆声才继续说:“今天下午陈俊去医院了,说起你们摆地摊的事……听儿,你帮同学的忙爸爸支持,但是你要保护好自己。” “现在外边那么冷,你们在外边一站就是一天,身体冻坏了到老了怎么办?” 林听听着熟悉的斥责,心窝微暖。 他们的职业变了,性格也略有偏差,但他们永远是爱她的。 林听轻声问:“陈俊是不是说了很难听的话?” “不用在意这些,”林爸伸手拍了拍林听的胳膊,“我问过了,那小姑娘已经把欠款补齐了,你们以后应该不用再去摆地摊了?” 林听迟疑着,没答话。 林爸站了起来,表情略显严肃:“听儿,爸爸不是看不起摆地摊,是现在太冷了,而你们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业为重。” 林听扬起嘴角,点头:“好,我答应您,以后不再摆地摊了。” 林爸说了这么多,其实只为林听这一句保证。 他轻松地笑了,揉了把林听的头,说:“走,吃饭去。” 他没有说陈俊在单位闹成什么样,也没说别人是如何看他的,他只关心他女儿是不是冻到了。 晚饭后,林爸煮了一锅生姜水,让林听泡脚。 林妈看了他们父女俩一会儿,什么都没问。 次日。 林爸上班前瞧了林听一眼。 林听还没吃完早饭,见状竖起三根手指在耳边,无声地发了个誓。 林爸笑了,心满意足地去上班。 父母都走后,林听坐在沙发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电话机。 …… 与此同时,昨日与林听友好互助的大叔得知了一个悲催的消息—— “啥?全都订出去了?定金都交了?谁有病啊大冬天的把短袖背心包圆了?” 大叔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有些熟悉。 他昨天好像就说过类似的话。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声音低了几分,问:“那个……包圆了这些货的人应该不是一个小丫头?眼睛很大,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 摊主回了一句:“叫林听?” “对对,就是叫……不是,还真是她啊!” 大叔惊喜了一瞬,然后就笑不出来了。 “咋了?你认识?”摊主随口问。 他们是老朋友了,这会儿不算忙,闲聊几句也无妨。 “认识,当然认识,”大叔咬着烟,闷声说,“那丫头在我旁边摆了一天摊,临走前说啥今天不出摊了,还特意给我留了个电话……” “哈哈哈哈哈……”摊主不厚道地笑了,“你这老家贼还能被一个小家雀忽悠了,不容易啊不容易。” 大叔把烟蒂踩灭,朝他抬了抬下巴:“说正经的,你给我匀一千件呗?我就不信你们这老些摊子的货加起来就八千来件。” “剩肯定是有剩下的,但你肯定不能要啊。”摊主耸了耸肩,“有让耗子啃了的,还有生霉点的,那玩意儿,白送都没人要。” 大叔嘬着牙花子,沉默片刻又问:“那她不是才给了定金么,我多……” “哎,别给我整这事儿啊,”摊主不等他说完就紧急叫停,“她和大家伙一起签的合同,我要是半道不干了,不得让人在背后念叨死?以后我买卖咋干?为多挣你那千八百的我犯不上。” 约不是不能毁,但也是要看回报的。 为了一千来块把名声毁了,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大叔:“……” 他有理由怀疑,林听就是故意把所有人都聚起来才签合同的。 大叔又点了支烟,余光瞥见几个同行也在问短袖的事儿。 “得,我认栽。” 大叔咬着烟,从兜里掏出电话本,翻到最后一页,找到了林听的电话号码。 …… “叮铃铃——” 电话铃响起。 林听眼前一亮,等了十秒钟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您好,林家。” “哎,你好,我找林听。” 林听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嘴角不自觉上扬:“我就是,您是哪位?” “我……我是昨天跟你一起摆摊的,”大叔的声音有些闷,“你那还有短袖?我想买点儿。” “好啊。”林听一口应下,笑眯眯地问,“您要多少?” 大叔迟疑了一会儿,说:“一千五百件。” “行,辛苦您到武爱市场等我。” “我就在这儿!” 大叔的声音无比委屈。 “得嘞,我现在就出门。” …… 林听背着个大书包出门,买了一大兜苹果,这才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武爱市场。 又见到熟悉的大叔,林听笑眯眯地朝他挥挥手:“大叔,好久不见啊。” 大叔的心情显然不甚美丽,朝她挥了下手便算打过招呼。 林听毫不在意他的态度,也不急于和他谈生意。 她拎着苹果,把昨天每个卖给她短袖的摊主拜访一遍,剩下四个苹果分给了李阿姨和小张姐姐。 在此期间,她“捡”到了八个有同样需求的摊主。 第14章 谁报高价谁是狗 没有谁是真的傻,作业都放在眼前了,谁还能不会抄? 昨天看到了“买一送一”盛况的摊主们都动了同样的心思。 他们甚至已经规划好了新的摆摊地点,打算去其他地方用这样的办法卖货。 届时,他们就是整条街上的独一份。 他们都是聪明人。 但问题是现在聪明人有点儿多。 “哎,你们要点儿脸不?就明着抢我生意呗?” “老赵你也要点儿脸,你自己说,这主意是你出的吗?要是你出的,你咋还在这儿?” “你们……” 林听踩了三层台阶,清了清嗓子扬声说:“各位叔叔阿姨,你们先别吵,听我说——” 人群安静下来。 尽管在场的每一个人年纪都比林听大,但不听她的不行啊,毕竟货在她手里,她一不高兴了,不卖给自己了怎么办? 林听笑得很灿烂,拿出笔记本,撕下来九张纸发下去,说道:“大家都是想买短袖的,但是我手里的货的确不多,这一点想必大家已经清楚了。” “所以为了避免大家无谓的争吵,也尽快加快速度不耽误大家发财,请各位把需要的货量和报价写在纸上,我会按照价格和需求量来决定卖不卖、卖给谁。” 林听说完,就没事儿人似的退了两步,随便这些人如何讨论。 讨论是有的,但……没用。 有人小声说:“我打听了,她一共拿了8900件货,咱们一共九个人,够分。” 立即有人反驳他:“你傻啊,昨天她卖了多少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老赵,昨儿你们卖了多少啊?” “我他妈哪知道。” “要我说,咱就写一样的价,可别自己先争起来了……” “你们知道她是多钱拿货的吗?” “不知道,老李说有啥保密条款,不给说。” “短袖还能值多钱?夏天的时候进货价也就四块上下……咱都写四块五?” “我看行,谁写高了谁是老狗。” “来,丫头,我写好了,你拿着!” 林听接过第一张纸条,是大叔给她的。 “1500件,每件7元。” 林听朝他伸出大拇指:“叔,您真实在。” “那必须的。”大叔咧着嘴,强忍着心疼。 他也是在赌。 赌和昨天一样的价码。 他觉得,这个价格至少是林听可以接受的。 很快,其他人也写好了。 他们要的数量大差不差,一千至两千不等。 价码就有些意思了。 林听飞快地统计出结果:两张六块的,一张六块五的,四张七块的,还有两张八块的。 反正没一个人写四块五。 迎着汪汪队期待的眼神,林听默默计算了一下库存,惋惜地朝那两位报价六块的摊主说:“抱歉,你们竞价失败。” 这二位同时瞪大眼睛,怒骂其余七人:“你们几个老狗!说好的报一样的价格呢?你们的脸呢?” 其余七人抬头看天,谁也不说话。 生意场上无父子,何况只是被喊一声老狗。 脸嘛,无所谓的事儿。 两个竞价失败者蹦着高地骂了五分钟才离开。 众人谁都不还嘴,由着他俩无能狂怒。 等他们走了,林听才打开库房,笑呵呵地说:“好了,我们交易。” 她每次只接待一人,还把库房的门关上了。 除了老板自己,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报出怎样的价格。 林听估计他们不会出去嚷嚷——按零售价批发,说出去多丢人呐。 实际上,报了高价的老板们才是理智的。 他们又不是真的要卖短袖,这是用来确保军大衣价格的添头,一时舍不得,就要被砍价的顾客磨破嘴皮子。 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 林听还很好心地提供了其他思路:“其实啊,你们可以再去批发点儿苹果,送一两个,有的人不是死抠一两块钱,只是想占个便宜。” 老板们的思路被打开了,一个个走的时候都很乐呵。 甚至还说了句: “谢谢嗷。” 林听乐呵呵地送走了六位老板,书包沉甸甸的。 她对第七位报价六块五的老板说:“刚才不方便与你说,现在我必须得告诉你,剩下的库存只有162件了,你要吗?” “啊?”老板愣了,“可是我要的是一千五百件,你这差的有点儿多啊。” “的确,但是没办法,只剩下这些了。”林听说,“你不要的话就算了。” 老板拧着眉头想了想,还是说:“要。” “行,仓库里只有五十件了,剩下的你得跟我去别处拿。” 林听把五十件衣服给他,伸出手:“先结五十件的钱,剩下的我拿给你你再给我钱。” 双方第一次合作,没有任何信任基础,林听这么说,老板也没拒绝,数出325块给了林听。 “辛苦你稍微等我一下,我去结个账,十分钟就行。” “行。” 林听拿着小账本,把几家老板的尾款结清,又拿了收据,这才带着六块五老板离开武爱市场。 六块五瞄了一眼林听的书包。 他报价六块五,竟然是垫底的。 很难想象这丫头短短两天挣了多少钱啊。 林听拦了辆出租车,去到郑妙英家的路口。 她说:“我去拿货,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行。” 六块五看看四周,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 这么能挣钱的姑娘,就住在这种地方? 林听不关心他是怎么想的,只是有些担心郑妙英不在家。 郑妙英家里没电话,找她得靠偶遇。 “英子,开门。” 林听忐忑地敲着房门。 万幸,郑妙英在家! 郑妙英系着围裙开门,脸上沾着灰:“听听?你怎么来了?” “先不说这个。”林听把书包放下,说,“剩下的衣服呢?快给我。” “哦、哦,”郑妙英赶紧放下锅铲,一边擦着手上的油一边问,“都要吗?” “都拿来。”林听问,“是有112件?” “嗯,是。”郑妙英把捆绑整齐的衣服搬了出来。 “行,包收好。”林听说完,扛着两捆衣服风风火火地下了楼。 最后一笔728元入账,林听攥着钞票,乐呵呵地回了郑妙英家。 还没敲门,她就看到一股诡异的黑烟顺着门缝挤了出来。 第15章 黑底三条 门内一阵乒铃乓啷,隐约还能听见英子的惨叫。 林听想到郑家那个灶台,瞬间就联想到了一百种起火可能。 她没再迟疑,抬脚踹门。 林听力气不大,但幸运的是,郑家的房门也并不结实,两脚踹下去,门锁就弹开了。 “英子,你在哪儿呢?答应一声!” 林听没有第一时间推门,而是先在门外喊了一声,然后深吸口气憋住,推门冲了进去。 然而,屋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火光冲天。 那些黑烟来自于铁锅——菜糊了。 林听的小宇宙刚燃烧起来就熄灭了。 林听费解地看着那一锅碳化物,说:“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给你十块钱你再给我表演一遍行吗?” 郑妙英小脸黢黑,一张嘴,露出满口白牙。 她看着自家门锁崩了的房门,竟然还笑得出来:“听听,你是担心我会死掉才进来救我的吗?” 郑妙英感动啊,眼泪把脸上的黑灰冲出两道白。 林听看着她,默然无语。 她现在的这副尊容…… 林听想不出来陈俊看到郑妙英这样会是个什么反应,她只知道,她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把郑妙英当成一个丁香花一般的姑娘对待了。 林听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在郑妙英的脑门上抹了一把。 郑妙英忙着感动,林听如此唐突的动作她也没放在心上,甚至还问:“听听,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林听果断摇头,笑得很欢乐。 脏东西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现在这张脸……很像黑底的三条。 林听乐呵了一会儿,帮着郑妙英把残局收拾起来。 那扇老旧的木门竟然不需要找维修工,郑妙英熟练地拍了门锁几下,它就能正常工作了。 郑妙英哭唧唧地小声叨叨:“完了、完了,我还想着给我妈送饭呢,这回时间来不及了,又得去买饭了。” 买饭要两三块钱,够妈妈打一瓶药了。 林听看了眼手表,十点四十。 她说:“买饭的话时间来得及,我们先把钱分一下。” “分钱?”郑妙英茫然了一瞬,赶紧说,“你不用给我分的,我还欠你好多钱。” 林听拽过自己的书包,拉开拉链,把里边的钞票倒在桌子上:“你真的不要分吗?” 郑妙英:“……!” 郑妙英这辈子见过的钱加起来也不如现在桌上的这些多。 她愣愣地看着林听,颤巍巍地小声问:“听听……你去抢银行了吗?” 林听:“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人。” 郑妙英咽了口口水:“那……你去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把库存的短袖都卖了而已。” 林听语调平静,仿佛她只是去买了串糖葫芦。 郑妙英的眼睛瞪圆,不像三条了。 林听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过来啊,数钱。” 郑妙英控制不住情绪,欢呼一声,冲到桌边去数钱。 数钱真的是太欢乐了。 哪怕明知道自己只能分到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郑妙英也乐在其中。 林听没与她抢这活儿,看着三条偷笑。 二十分钟后,郑妙英把钱数了三遍,不敢置信地对林听说:“一共元。” “嗯。”林听点头,“我把尾款结过了,加上昨天的1607元,这些是纯利润。” 郑妙英:“……!” 她愣愣地坐在那儿,瞪着大眼睛看着林听,不管从心理上还是从外表上,都很像被雷劈过。 林听拿了支笔,算了一下后说:“你分5420块,除去昨天分过的和你预支的五百,再给你4720块。” 说着,她数出钱递给郑妙英。 郑妙英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钱,沉默了一会儿后摇摇头:“听听,我不能要这么多的,我……其实我没做什么……” 她很缺钱,也很想要。 但她觉得不能这样。 主意是林听出的,事是她做的,她拿了三百块而已,最后却要分这么多……她心里不安。 “你投钱的时候我们说好按投资比例分账,赔也好、赚也好,就这么分,”林听把钱塞给她,“再说,你不是算账收钱了么,货也是你搬的……而且,你还给我带了热水瓶。” 林听说着,把属于她的块放进书包。 郑妙英握着钱,呆呆地看着林听,小声问:“我真的做了很多事吗?” “真的。” 林听看着她的三条脸,忍住笑,很认真地说:“英子,其实就算你不跟我做生意,你每天也可以赚一百块不是吗?” “或许时间会久一点,或许会辛苦一点,但你可以靠自己凑够阿姨的医药费的。” “你很厉害了,真的。” 郑妙英的鼻子酸了。 她看着林听,轻声说:“听听,谢谢你。” 她没掉眼泪,很努力地忍住了。 因为她想起来,林听很不喜欢她哭。 林听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我走了,你洗把脸去给阿姨送饭。” “听听。” 郑妙英喊住了她。 “嗯?” 林听转过身,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我们是朋友,对?” 郑妙英期待地望着她。 林听沉默片刻,点头:“对,我们是朋友。” 郑妙英笑了。 林听看着她的小白牙,又提醒了一句:“记得洗脸。” “嗯……” 郑妙英下意识转头看向镜子。 “嗯?” 林听在她哭出声前就跑出了郑家大门。 吹着西北风,她足足笑了五分钟,笑得肚子酸疼。 林听没再去别的地方,径直回了家。 关上卧室的门,她又数了一遍钱,随后长舒口气。 算上她兜里的零钱,如今她有三万八千块。 可以买十二套认购证,并且足够往返沪市。 林听以前没炒过股,她也没打算炒股——这个时代的确没有涨停一说,但同样的,跌停也是不存在的。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这种刺激,林听不想玩。 她只想用这十二套认购证换取足够的创业资金,安稳踏实地做实业。 所以,认购证摇号后的股票运作需要多少钱,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那些股票沙龙之类的地方她也不打算去——安全第一! 林听把写了发展规划的纸撕碎扔掉,开始思考卡在眼前的最难办的一个问题。 她该用什么理由说服老爸老妈让她去一趟沪市? 这事儿可比赚钱难多了。 第16章 她当时就喊救命了 林听在家想了小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要用什么借口出去。 一来一回,至少需要三天。 怎么说呢? 用学校做借口是不可能的,林妈就是大学老师,虽然不是同一所学校,但想打听个消息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去旅游?估计林妈看她像旅游。 林听愁得直薅头发。 突然,林家的房门被砸得砰砰响。 林听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六点半,差不多是爸妈下班回来的时间。 可她并不觉得这是爸妈没带钥匙——但凡是有一丁点儿家教的人都不会这样砸门。 林听走到门前,问:“谁啊?” 砸门声停住了,传来极不耐烦的一声:“我。” 林听挑了挑眉,虽然认出了那欠揍的声音,她还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你是谁啊?” 门板后的人停顿一瞬,恶声恶气地回:“我是陈俊!” “哦,有事吗?”林听丝毫没有开门的想法,隔着门与他说话。 天知道这崽种又发什么疯,此时爸妈都不在家,她疯了才会给他开门。 “你开门 !” 陈俊不耐烦地又捶了一下门。 林听想到昨天他去找林爸的仇,果断……冲到阳台窗户边。 她费力推开被冻住的窗户,朝楼下刚下班回来的叔叔阿姨们喊:“叔叔阿姨!救救我!陈俊发疯了在砸我家门!” 林听家的邻居多是市医院的医生或护士,既是同事又是邻居,遇到事了大家都会帮一把。 尤其林听还要哭不哭地继续喊着:“我爸妈都不在家,他一直逼我开门,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听儿你别害怕,我们这就上去,你在家待着!” 第一个应声的是骨科的冯主任,他和林爸是老同学,也是多年好友,看清楚是林听呼救,他立即毫不犹豫地冲进楼门。 其他几个人也跟了进来,还有个姐姐朝林听说:“听儿你别害怕,我下班的时候看见林主任也下班了,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呜呜呜……”林听“哭”得很生硬,“谢谢……” 说话间,冯叔他们几个大男人已经冲到了林听家门前。 而此刻的陈俊还在砸门,甚至因为林听迟迟不开门,他已经开始用脚踹了。 “陈俊!” “你要干啥!” 几个老爷们儿立即冲上前七手八脚把陈俊架住,拖到了一边去。 “放开我!不关你们的事!我找林听!”陈俊脸色铁青,不停地挣扎着。 冯叔看他这样,直接拍了下他的脑袋:“你嚷嚷什么?大小伙子欺负小姑娘,你咋好意思?” 说着,他轻敲了两下房门,说:“听儿,你别害怕了啊,叔在外头呢!” 冯叔敲门的本意是让林听在家里呆着,他们把陈俊拽走就算完了。 可林听竟然开门了。 她的眼睛红彤彤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对一双往下掉。 那小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几个跟着上楼来的阿姨看着就心疼,立即过来把林听护在身边。 陈俊一看到林听就红了眼,挣扎的力道更猛了:“林听!你终于敢出来了,你……” 不等他说清来意,林听直接打断:“陈俊,我早就与你说清楚了,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已经有对象了,就不要再找我了行不行?” 叔叔阿姨们的眼睛瞬间亮了。 昨天陈俊刚去医院闹了一通,说什么林听带着他对象摆地摊,当时他们还以为是林听明知道人家谈朋友了还跟着掺和,明面上虽然都不吭声,暗地里却早就交流数百回合了。 他们都以为林听有问题,结果今日一看,感情是陈俊不正经啊! 陈俊正在气头上,没注意到林听话里的大坑,他瞪着眼珠子,朝林听吼:“你老实交代!你到底带郑妙英干什么去了?她怎么可能两天就挣了五百块钱?” 今天,陈俊发现郑妙英家的三轮车还停在原处,以为她是听了自己的话改过自新了。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怄气就不管她,于是带着从家里偷拿的五百块钱去了医院,打算帮郑妙英把医药费还了。 结果缴费处的婶子告诉他,郑妙英昨天就还清了欠款,还预存了一百块。 陈俊急了。 他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郑妙英能靠摆地摊赚那么多钱。 很明显,一定是林听带着郑妙英做了什么事! 于是,他就来兴师问罪了。 林听的眼泪还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我能带她干什么?我只是帮她摆摊而已啊……陈俊你、你觉得摆地摊丢人,但英子家里困难,她妈妈生病住院连医药费都拿不起……她靠自己的双手赚钱救妈妈,这、这有错吗?” “我、我……我和她是同学,我、我帮她一起干活,这、这又有什么错?” 现场的都是医护工作者,他们见过许多生死,也见过太多无能为力。 听到林听的话,他们都用不赞同且责备的眼神看向陈俊。 一个小姑娘,为了救母亲去摆地摊,这绝对不应该被鄙夷。 而帮助她的林听,也不应该被无端谩骂。 “摆地摊能挣五百块钱?”陈俊冷笑,“你骗谁呢!” 林听吸了吸鼻子,感觉眼泪流速减缓了些,她突然反问:“你怎么知道英子交了五百块钱?你去帮她交费了?” “对!收费的张婶亲口告诉我的,昨天,郑妙英交了五百块钱!” 林听:“你哪来的五百块?” 陈俊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瞪着眼睛,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掉进了林听的陷阱。 林听的眼底闪过一抹嘲笑,她说:“你去过五爱市场吗?那里的袜子十双八块钱,在外边摆摊三块钱两双……你不是问我们怎么在两天之内赚到的五百块吗?就是这么卖出来的。” “你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时候,英子和我在西北风里吆喝,给阿姨治病的五百块钱,就是这么赚来的。” 林听余光瞥见匆匆跑上楼的爸爸妈妈和另外一对与陈俊七分像的夫妻,担心他们没听到关键,又强调一遍:“陈俊,你说啊,你的五百块是哪儿来的?” 第17章 我妈妈真厉害 陈俊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此刻他已经清醒过来,当然不会当众承认他偷拿了家里的钱。 不过他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大人们不是傻瓜,在判断真假对错上,他们有自己的心得。 所以,此刻不管陈俊说什么、说或不说,都已经没有用了。 他们只是没有点破,因为陈家父母此刻已经上楼来了,他们总不能当面说:嘿,老陈,你儿子偷家里钱了! 林爸看到女儿红肿的眼睛,顿时就恼了。 他一把薅住陈俊的衣领,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你敢欺负我女儿?臭小子,我真是……我真是给你脸了!” 林爸一生体面,实在骂不出更难听的话。 陈爸伸手阻拦,拽着林爸的手说着:“老林,你有啥事冲我来,你别跟孩子动手……” 他有些没底气,也不敢真的使劲儿。 毕竟昨天自己儿子就去医院闹腾了一通,今天又是在林家的家门前——总不可能是林听扯着他过来的! 这种明显是己方找事儿的情况,陈爸也很头疼。 林妈皱着眉头,快步走到自家门前林听抱进怀里,她安抚似的拍了拍林听的头,轻声说:“别怕,听儿,妈回来了。” 林听靠在妈妈的怀里,眨巴着眼睛,用不大但是每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 “妈妈,我刚才在家里准备晚饭……我想帮你切菜来着……突然他就来砸门……” “我不想与他说话,也不想开门,他就又砸又踹……” “呜呜呜妈妈……我明明已经与他说清楚了……” 林听并没有说之后的事情,陈家父母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承认自己儿子偷钱了的,逼急了,人家说一句是自己给的,那岂不是砸了这么好的牌面? 所以,林听的告状只围着陈俊踹门的事儿转悠。 林爸摇晃着陈俊的衣领,怒喝:“你找我闺女干什么?趁我不在家你来踹门,到底想干什么?” 林妈比林爸敏锐些,她想到了前几天林听与自己说的话,立即就意识到这是一个无比适合挽救林听名声的机会。 她搂着林听,一边拍着她的背哄着,一边说:“陈俊,我家听儿不是早就与你说过她不喜欢你了吗?你这样死缠烂打可不好。” 她皱着眉头,没有大喊大叫,但多年当老师的经历让她板起脸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我、她……” 陈俊被林爸晃荡得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更不可能为自己辩解。 陈爸陈妈从来就没觉得这么丢脸过。 实际上,他们是很喜欢林听的——家庭条件好、父母有知识有文化、她本人也漂亮聪明。 “林听喜欢陈俊”的言论,至少有一半是从他们夫妻俩的嘴里透露出去的。 如今,林妈这句话打的可不仅仅是陈俊的脸,还有他们俩的。 陈妈扯了扯嘴角,上前说:“弟妹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他们年纪小,吵两句就说不喜欢,这哪儿能……” “我家听儿已经快十九了,她可不是小孩子。”林妈直接打断陈妈的话,毫不相让,“再说,我还打算送我女儿出国呢,不可能让她现在就处对象。” 在出国热的八十、九十年代,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想把孩子送出国去见见世面。 尤其林妈是大学老师、林听是大学生,她公费留学的可能很大。 这个理由很常见,也很合理,没人会怀疑。 陈妈万万没想到林妈竟然会搬出来这么个理由,一时间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旁边凑热闹的人议论起来,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却像一个个巴掌落在陈家爸妈的脸上。 “说起来,好像从来没听过老林两口子说听听和陈俊的事儿……” “这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嘛,还整的像听听多喜欢小俊似的……” 窃窃私语的声音惹人心烦,陈妈的脸都黑了,她刚张开嘴,林妈伸手拽了下林爸: “行了,你把他松开,听儿吓着了,你带她回家去,给她煮碗银耳汤喝。” 林爸向来听媳妇的话,但心里有气,顺手就把陈俊甩到了陈爸的方向。 陈爸被一米八的儿子撞了一下,猝不及防父子俩都退后几步,要不是走廊里挤挤插插都是人,他俩非得摔到楼梯上去不可。 林爸瞪了陈俊一眼,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以后再敢缠着我闺女,我替你爸教训你!” 说完,他转了身,回到林听身边时,立即换了副面孔:“来,女儿,跟爸回家。” 林听见识了妈妈刚才的气势,心里放心,自觉功成可退下,便老老实实地扮演好她的小可怜角色,跟着爸爸回了家。 林妈站在自家门前,先是环顾四周,朝赶上来帮忙的邻居说: “今天谢谢大家护着我女儿,这份恩情我记着,以后大家有事儿招呼一声,我和老林肯定全力以赴。” 然后她又看向陈俊,继续说: “陈俊,你有对象了就好好处着,别学那朝三暮四的坏作风,还有,我女儿不是小孩子了,请你以后离她远点儿。” 最后,林妈看了眼自家遍布脚印的房门,瞥了眼陈家父母: “门我就不用你们擦了,请你们约束好你家孩子和你们的嘴,以前我看在邻居的面子上不与你们争辩,以后别再攀扯我女儿。” 林妈调理清晰,该谢的谢、该骂的骂,仿佛上了一堂准备许久的课。 林听和林爸躲在厨房里,父女俩侧耳听着外边的动静。 林听小声说:“我妈妈好厉害啊。” 林爸与有荣焉:“我媳妇真厉害啊。” 他俩对视一眼,又飞快地闭上嘴,想继续听课。 可林老师的小课堂已经结束了,在陈家三口人仓皇逃离现场后,她送别了来帮忙的邻居,回了家。 看见狗狗祟祟的父女俩,林妈满脸无奈:“你们干嘛呢?” 话音刚落,她瞥见了厨房菜板上一根斩成两截的青椒。 林妈看向林听红肿的眼睛:“你就是这么哭出来的?”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啊?妈妈您说什么呐,我都听不明白……” 第18章 撕崽种的意外收获 林妈并没有因为林听糟蹋了一根青椒生气,她只是让林爸把银耳汤换成了眼药水。 林听躺在沙发上,枕着两块毛巾,由着林爸用生理盐水和眼药水给她冲眼睛。 “我没办法啊,我哭不出来,”林听说,“我想遍了前世今生所有悲伤的事儿,但只能做到不笑出声来。” 林爸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想得还不少,你没想想下辈子?” 他只当林听是在开玩笑,擦去她脸上的生理盐水,问:“你闭眼睛感觉一下,眼睛还辣吗?” 林听乖乖地闭上眼睛,转动了一会儿眼珠后摇头:“没事了。” “那就行。” 林爸托着女儿的脖子扶她坐起来,自己拿着买两块湿哒哒的毛巾去洗。 晚饭,林妈把帮助过林听的辣椒炒了,很不厚道地朝林听说:“来,多吃点儿,这也算一椒两用了。” 林听:“……” 林爸抿着唇低笑,不过片刻他又笑不出来了,忍不住担忧地看向女儿。 今天的事情虽然解决的很完美,但林听…… 林听觉察到父母担忧的目光,放下筷子,坐直身体认真说:“爸爸妈妈,我再次强调一遍——我不喜欢陈俊,真的。” 林妈沉默片刻,点了下头:“我看出来了。” 不喜欢是装不出来的。 若是以前,林听绝不会把陈俊拒之门外,甚至还使坏让他颜面扫地。 林爸虽然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但他相信媳妇的判断,媳妇信,他就信。 他给林听夹了块鸡蛋,哄着:“好,咱不喜欢那小子,以后都不提他了。” 林爸感觉身心舒畅。 他一直就没觉得陈俊顺眼过。 林妈给林听夹了块肉,沉默片刻说:“听儿,你要不出去玩几天?” 林听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算是撕崽种的意外小奖励嘛? 林妈微皱着眉,说道:“最近学校里要开会,我得忙一阵,你爸工作也忙,陈俊这小子……他太好面子,我怕他又趁着家里没人来闹你。” 林妈看向林爸:“你觉得呢?” 林爸有些不放心,难得提了点儿不同意见:“让女儿自己出去玩?这也不安全啊。” “倒也是……” 林听生怕林妈动摇,举起小手说:“妈妈,我有个同学是沪市人,要不我去沪市找她玩几天?” “这……” “男同学女同学?”林爸直击要害。 林听果断说:“当然是女同学。” “那还行。”林爸松了口气。 林妈想了想,点头:“行,那就去沪市。” 林听狂喜!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甚至想给陈俊送一面锦旗。 就写“舍己为人”! …… 舍己为人的陈俊挨了一顿混合双打。 陈妈从他的裤兜里翻出了五百块钱,刚好跟自己丢了的钱对上。 “你真是能耐了,谈个对象,竟然还敢偷家里的钱!” 陈妈气得头晕脑胀。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听话优秀的儿子会干出这种事儿来——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丫头撺掇的! 陈俊紧抿着唇,胸口急剧起伏。 擀面杖打在身上都不如他今天受的羞辱痛。 林听! 他发誓,一定不会放过她! …… “听说了没?昨晚上陈家闹腾到大半夜,五楼都能听见陈俊他妈骂人的声。” “那可不,我九点多那会儿看见老陈出去买饭来着……” “呦,气得都不做饭了?那看来陈俊是真的偷家里钱了。” “他偷钱是为了给他对象家交住院费?” “别胡说啊,人家小姑娘可没要他家钱,那是人家自己挣来的……” “说起来,这姑娘还挺要强的,有这样的女儿,福气在后头呢……” 次日,市医院里外传遍了昨晚的事态后续。 而事件中心的另一个主角也不可避免地被提及了—— “老林,听儿咋样了?孩子吓着了?” 冯主任查完房就去找了林爸。 林爸应了一声,故意从办公室走出来,在走廊里回:“我女儿去沪市找同学玩儿了,年前再回来。” 冯主任:“……” 他也没问林听要去哪儿啊。 不过他很能理解老友的意图,立即接了一句:“行,出去散散心也好,省得又让人缠上。” 林爸惆怅地应了一声:“是啊。” “女儿长得好看多操心?”冯主任笑着说,“行了,你和弟妹也别上火,让孩子出去玩玩也好,假期嘛……” “嗯。” “孩子啥时候走?” “今儿就去买票了,下午的火车。” “哎?这么着急?” …… 林听也觉得,急了,真的急了。 原本她是打算去沪市买了认购证就回来的,结果她比认购证更先到沪市。 十里洋场,繁华非常。 繁华的背后意味着……这里是真的贵啊。 林听把装钱的书包背在身前,一手拖着行李箱,惆怅且忧伤。 她哪来的同学能收留她呢? 出门前林妈给了她五百块,这绝不是小钱,但—— “三十一晚?” 林听看着眼前破旧的小旅馆,嘴角轻颤。 如果她只带着五百块,那住在这儿绝对没问题。 但她带着将近四万块,住这里……钱丢了都没处找。 林听舔了舔嘴唇,默念一句“安全第一”,然后果断走进了看着就很安全的瑞宫饭店。 算算兜里的钱,她果断选择了最普通的房间——每晚一百块。 林听骂骂咧咧地在心里吐槽着沪市的物价,进了房间后反锁好门,把自己扔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打了个滚儿,她检查了一遍被她连夜缝在书包夹层里的钱。 还在,一块都不少。 她松了口气,把钱放进房间提供的保险箱里,揣了五十块出门。 先找公用电话给家里报平安,林听特地说—— “妈妈,我同学家里没有电话,以后我每天晚上七点半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林妈相当满意这个安排,感觉女儿突然就长大了。 挂了电话,林听揉了揉肚子,随便找了家饭店吃了碗面,然后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 沪市的街上,到处都是衣着光鲜的老板,他们拿着大哥大,谈着各色生意,有的身边还跟着“小秘”。 林听随意走着,不由得开始思考——等到资金就位,在沪市做些买卖也不错。 第19章 这哥们儿社恐?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林听放弃了。 沪市虽然遍地是黄金,但她在这儿没什么人脉,做生意么,要么人熟、要么地熟,两不沾的话很容易掉坑里。 “慢慢来,稳健发展,不要飘。” 林听轻声提醒自己。 她这几天的确有点飘飘然。 毕竟钻空子捞快钱这种事太欢乐了,暴利诱惑之下,能用平常心面对的是菩萨。 林听自觉道行不够,所以还是不沾为妙。 瞧着繁华的街道,林听如是想着。 …… 除去买认购证要用的三万六千块和酒店的花销,林听兜里还有一千九百八十块。 虽然这笔钱够再买半套认购证的,但林听不打算那么做——如今刚刚一月中旬,而认购证的价值巅峰在五六月。 这四个月空档期,她得留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 一连三天,林听白天像个游客似的到处闲逛,晚上按时按点给爸妈报平安。 说来奇怪,她之前很喜欢——或者是习惯,习惯一个人旅行、吃饭、逛街……并觉得这很自由。 但现在,她有些寂寞。 想爸妈了。 思念这个小妖精一旦冒出头就会不遗余力地折磨人,不达成目的绝不罢休。 1月14日,晚。 林听走了三条街,也没选出来一家让自己看着稍微能提起食欲的饭店。 她很饿,但不想吃饭。 她走得累了,停下脚步揉了揉肚子,试图说服自己忘记饥饿。 灯火阑珊中,一辆成功人士标配的皇冠轿车恰巧停在林听身旁,车门打开,一个四十来岁、穿着黑西装、披着黑色呢大衣的大叔走了下来。 大叔很帅,嘴角挂着笑,小说里的儒雅公子老了就该是这般模样。 路被林听挡住,他也没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情,甚至还微笑着朝她点了下头,然后才绕开她走向她身后的饭店。 林听回过神来,赶忙往旁边让让。 她刚站稳,就瞧见轿车里又下来一个人。 他和大叔八分像,一看就是父子俩。同样的黑西装、呢大衣,不同的是气质。 大叔一看就是资本大鳄,他则是富家公子哥。 更巧的是—— 这位公子哥林听认识。 林听看着他,只想感叹一句:世界真小啊。 蒋宗大概早就看到林听了,他在原地磨蹭片刻,还是没有回避,走上前问:“你钱包丢了?” “……?” 林听感觉很莫名其妙。 但蒋宗觉得自己猜测得很有道理。 繁华的街道上,孤身一人流连在饭店外揉肚子不进门的姑娘,除了钱包丢了,还能有别的更好的解释吗? 蒋宗并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但是同学间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他掏出钱包,打算救死扶伤。 走在前边的大叔此刻绕了回来,笑问:“小宗,这是侬朋友?” 蒋宗沉默片刻,点头:“嗯。” “侬好,”蒋父朝林听伸出手,“小姑娘家住哪里?要帮忙吗?” 林听回过神来,赶紧与帅大叔握了个手,大大方方地回道:“叔叔好,我叫林听,我是沈市人,和蒋同学是大学同学,放假了来沪市玩几天。” 林听倒不在意对方的身份——她与蒋宗点头之交,他家世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对同学的父亲,保持晚辈该有的礼貌就足够了。 蒋父听着林听脆生生的声音和利索的回答,不自觉瞥了眼他的闷炮儿子。 册那,好像全世界只有他的儿子像是没长声带。 蒋父是个生意人,做事讲面子。他见林听独自一人在饭店门口徘徊,便邀请道:“既然是同学,那一起来吃饭?” 林听笑着拒绝:“不用了叔叔,我和朋友约好了,在等她。您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林听的拒绝有理有据有礼有节,蒋父听着就觉得舒坦。 他又瞥了眼蒋宗,拍了他一下:“那你与同学一起玩,让阿进与你一起,晚上把同学送回酒店。” 蒋宗:“……” 他只是想帮个忙,怎么就被安排了一大堆事? 不过他瞥了眼灯火通明的饭店,想到如果跟父亲一起进了这扇门,就要面对无数多的人…… 显然,跟林听和她的朋友一起吃饭好很多。 蒋宗点了下头,连“嗯”都懒得说了。 蒋父不再给林听拒绝的机会,微笑着说道:“你们玩,开销都算我的,如果有哪里不给你们进,让小宗打电话给我。” “呃,叔叔,不……” “有空来家里玩,小宗没什么朋友,你能来他一定很开心。” 蒋父说完,点了点自己的手表,抱歉道:“我还要见几个朋友,失陪了。” 林听脑瓜子嗡嗡的,干笑着点头:“好、好,叔叔再见。” “再见。” 蒋父把该说的说完,大步流星进了饭店。 立即有人来迎接他,很快,蒋父就被一群人淹没了。 林听收回视线,看向蒋宗,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的钱包还在,只是在想要吃什么而已。” 蒋宗默默地把钱包放回到衣兜。 林听指了下饭店大门,轻声说:“你不用陪我的,叔叔带你来一定有要紧事,你去帮他忙。” 蒋宗的眼底迸射出惊恐。 他脱口而出:“不!我与你一起!” 林听看着他紧张的表情,忽然灵光乍现—— 这哥们儿该不会是社恐? …… 社恐。 i人。 九十年代还没有发明出这两个词,蒋宗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 他只知道,他不喜欢与陌生人交流,人多了他会很烦躁。 幸运的是,他爸很厉害,没有人会因为他不理人说三道四,他们甚至还能找出一堆漂亮词来夸奖他的沉默。 不幸的是,他爸不喜欢他的沉默,觉得他这样难成大器。他觉得北方人豪爽,就给他报了北辽大学,试图让环境教会他说话。 他很喜欢沈市——那里没有他父亲的朋友们,也没有数不清的亲戚,更不会有人因为看到“蒋家小少爷”这张脸就呼啦一下子围上来。 他们最多只会说他一句“小伙儿咋不吱声”呢。 蒋宗在沈市呆了小半年,没学会口若悬河,只觉得……北方菜挺好吃的,北方姑娘也不会一直缠着他说话。 都是很好的姑娘。 但现在,明明应该是“好姑娘”的林听却要把他推向他父亲。 第20章 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林听看着蒋宗,快要憋不住笑了。 北辽大学知名高岭之花,其实是个社恐。 这消息传出去得多炸裂啊。 她控制不住地开始联想——难不成小说里的那些高冷公子也并非都是惜字如金,只是社恐而已? 蒋宗瞥了眼饭店里的人潮,看林听的眼中竟然有些祈求味道:“能去别的地方吗?” “可以、可以。” 林听连连点头。 不说别的,蒋宗至少帮她揍了陈俊一拳,刚才还想借她钱。 这是恩,得报。 而且……她是个善良的好姑娘,要关爱社恐少年。 “你朋友?”蒋宗又问了一句。 林听低声说:“没有朋友,我自己出来的,刚才那样说是不想打扰叔叔做正事。” 蒋宗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模样,活像是挺过了一次世界末日。 林听憋着笑,问他:“你想去哪儿?” 蒋宗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瞥见了越来越多的轿车正朝自己的方向驶来。 他立即拉开车门,示意林听上车。 林听没迟疑,坐上了车子。 她刚挪到里侧的位子,还没调整好坐姿,蒋宗便坐了进来,把车门关严。 司机就是蒋父口中的阿进,他扶着方向盘,问:“少爷,去哪里?” 蒋宗:“开。” 阿进大概早就习惯了蒋宗的说话方式,先发动车子开出去,又问林听:“林小姐,您想去哪里?” 林听想了想,说:“辛苦你送我们去瑞宫饭店。” 她走得累了,回去在饭店餐厅里随便吃一口就是了。 而且蒋宗也算完成了送她回去的任务。 “好的。” 瑞宫饭店距离这边不太远,阿进开了十分钟便踩下刹车。 蒋宗随着林听一起下车,他似乎看到饭店就头痛,抿着唇不吭声。 林听说:“我就住在这边,你送我回来了,任务结束了,你可以回家去了。” 蒋宗愣了愣,问:“吃饭?” 林听反应过来:“你也没吃呢?” 蒋宗点了下头。 林听看了眼送自己回来的车子,说:“那我请你吃。” 蒋宗很认真地摇头:“不用。” “……” 林听有些搞不懂蒋宗。 他明显不情愿与人接触的,但她给了他回去的理由,他为什么不回去? 蒋宗其实有苦懒得言—— 他父亲明天一定会问他今天带林听吃了哪家饭店、点了什么菜、喝了什么饮料、说了什么话…… 如果他没有招待好这一餐,一定会被反复念叨至开学。 所以,蒋宗再怎么厌烦饭店这种要与无数陌生人一起吃饭、而且有可能被陌生人搭话的地方,也得完成这个任务。 林听看着蒋宗视死如归的表情,思忖片刻说:“不如我们让饭店送餐到房间里吃?” 蒋宗的眼睛倏地亮了。 他望着林听,好像在看全世界最好的姑娘。 …… 虽然林听订的是瑞宫饭店最普通的房间,但这里毕竟是能在沪市排进前十的饭店,普通房间也有沙发茶几和餐桌。 她在餐厅随便点了几道菜,让他们送去房间后便带蒋宗回了她的房间。 关上房门的瞬间,蒋宗似乎一下子就放松了。 与外边的无数人相比,只与林听一个人相处显然轻松许多。 仰仗后世无数心理测试和小视频科普,林听略微知道一些社恐人的恐惧点。 她关上门,给蒋宗拿了瓶橘子汽水,便说:“你随便坐,我去换件衣服。” 说罢,她就随手捞了几件衣服钻进了卫生间,把外边的安静世界留给了蒋宗。 蒋宗迟疑着挪到餐桌边,端端正正坐下。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热了,起身脱下呢大衣挂好,又回到原位继续坐着。 虽然环境是陌生的,但他意外心安。 房间里有好闻的橘子清香,和女孩子用的洗发水的味道,有点儿像牛奶的甜味。 蒋宗开始回忆父亲和老师教导他的待客之道。 要讲客人感兴趣的话题,要关注饭菜是否符合客人的胃口,要用公筷帮忙添菜,要…… 蒋宗回忆完那漫长的108条,眼神逐渐空洞。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应该是送餐的。 蒋宗刚要站起来,洗手间的门被打开,林听与他说了句“我来开”,便小跑着去开了门。 林听只点了简单的四菜一汤,还有两碗米饭。 饭菜上桌,服务生笑着祝他们用餐愉快,然后离开。 蒋宗迟疑着拿起杯子,生硬地挤出一句他人生中第一句招待词:“给你……拜个早年。” 林听:“……” 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哥,不会聊天咱就别硬聊了。 看着他那别扭样儿,林听与他碰了下杯,然后说:“食不言寝不语,吃饭,别说话,对胃好。” 蒋宗:“……!”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这么好、这么好的姑娘! …… 蒋宗人生中第一次独自招待客人很圆满。 她不需要他用108条待客守则招待,也不用他绞尽脑汁找话题。 她甚至在吃完饭后就体贴地让他走了。 蒋宗步履轻快地走出林听的房间,快步离开瑞宫饭店。 阿进刚刚买烟回来,看到蒋宗出来不禁错愕:“少爷,您不是招待朋友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买个烟的功夫,这事儿就完了? 过分快了! 蒋宗心情轻松,语调都轻快了些:“嗯。” 阿进看着他,满眼困惑。 少爷竟然看起来很开心。 看来……这位林小姐是少爷很好的朋友。 他默默记下这个重要信息,赶紧把烟收起来,坐进驾驶席。 …… 林听吃撑了。 甚至很难得的感觉今天的饭意外可口。 她以前对吃喝完全无感,穿书后吃林妈做的饭才觉得好吃。 这是唯一一次她觉得外边的“野饭”很好吃。 林听躺在床上,继续揉着肚子,看着天花板思考片刻,得出结论—— 蒋宗这个社恐人太有意思了,让她心情过分愉悦,这才影响到味觉神经。 想起蒋宗,林听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了好一会儿,累了,睡了。 梦里,她梦到蒋宗回家后被帅大叔追问今天的种种,连珠炮似的问题差点儿把他逼哭…… “哈哈哈哈哈哈……” 林听笑醒了。 然后被1月15日的阳光晃到了眼睛。 第21章 认购证 林听记得认购证刚发行的时候是无人问津的,甚至许多人把这当成了骗子把戏。 她想到了认购证售卖处会很冷清,但怎么都没料到,这里竟然连一个购买者都没有。 林听看着银行门边写着“购买股票认购证由此向前”的牌子,再看看那个空荡荡只有一个满面愁容的姑娘的柜台,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来都来了,她决定问一下:“您好,请问认购证是在这儿卖吗?” 柜台后的姑娘猛地抬起头,看救世主一样地看着林听:“卖!侬要伐?” 她热情得过分,林听不自觉多了分戒备:“我要买的是股票认购证。” 姑娘连连点头:“对,我卖的也是股票认购证。” 她俩像对切口似的来回数个回合,终于确定她卖的就是她要买的。 林听看看四周,状似不经意地说:“看来没什么人买哦。” 一说起这事儿,姑娘就长叹了口气。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怕说出来把今天唯一一个买主吓走。 作为银行职员,她是有销售任务的。 早在几天之前,她就铆足了劲儿把亲戚朋友拜访了一个遍,结果大家一听三十块一张、未必会中签,瞬间就没了兴趣。 脾气好的说自己不宽裕、让她去找别人,脾气不好的直接把她赶出家门。 三十块钱是什么概念呢? 如今大部分人的工资只有二、三百块,用三十块买一张未必会中签的认购证,在他们看来与买福利彩票差不多——都是把钱扔着玩。 她咬着牙自己买了二十张,又找父母借钱买了三十张,勉强应付了领导的鼓励,起了“带头作用”。 如今,她看着两小时来唯一一个客户,既期待,又紧张。 期待自不必提,她紧张的是眼前这小姑娘穿着普通,看着年纪也不大,必然是没什么钱的。 不过嘛,蚊子再小也是肉,卖一张是一张。 她问:“你要买多少?” 林听说的却是:“我没有沪市身份证,你能卖我吗?” 姑娘拖着长音“哦”了一声,说:“那要看你买多少。” 林听:“十二,套。” “……” “……!” 姑娘下意识揉了揉耳朵,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说什么? 十二套? 一千两百张? 三万六千块? 呵,一定是她太心急卖认购证,出幻觉了。 “你是要十二张吗?”姑娘说,“可以的,我们现在卖白板。” 白板,就是不记名的认购证,有没有沪市身份证都可以。 这其实也是另外一种促销——给那些来沪市做生意的老板开扇方便之门。 林听松了口气,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三厚一薄四摞钱:“我要一千两百张白板。” 柜员姑娘看着钱,瞳孔紧缩。 林听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往上翘起几分。 装到了,有点儿爽。 不过眼前这位震惊的时间有点儿久,林听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低声提醒:“你再不收钱,等会儿你的经理来了,这笔业绩就不一定是谁的了。” 姑娘恍如梦醒,立即拿过钱验钞。 她数钱的动作快极了,林听还很体贴地帮她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五分钟后,姑娘把十二摞整齐捆好的认购证推到林听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您数数。” 这些都是未拆封的整套认购证,实在没有数一数的难度。 林听扫了一眼,确定是十二套,便拉开书包拉链,进货似的往里塞。 姑娘站起来,双手递给她一张名片:“您好,我叫李曦,以后有什么需要您可以打我的bb机。” “谢谢,我叫林听。”林听接过名片,把它也放进了包里。 李曦看着她鼓鼓囊囊的包,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敢拿出来三万六买认购证,这姑娘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林听装好最后一套认购证,正要拉起拉链,突然听到一道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嗯,我来取一些钱。” 她下意识转头,正瞧见蒋父在银行经理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蒋父也看到了林听。 银行里总共只有这么几个人,他看不到才奇怪。 他微笑着走过来:“林听同学,你也来取钱?” “蒋叔叔早上好。”林听笑着把拉链拉上,随意地说,“我来买点儿东西。” 蒋父瞧了眼她身后的柜台,有些惊讶:“你懂股票?” “唔,不太懂。”林听笑着摇头。 蒋父瞥了眼她那略显沉重的背包,眸色略暗。 “蒋叔叔,我的事办完了,您忙,我先告辞了。”林听背起书包,朝蒋父道别。 “嗯……”蒋父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又喊住了她,“林同学,你觉得认购证可以做?” 林听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说:“我觉得可以。” 蒋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我想想。” “那,叔叔再见。” “再见。” 蒋父目送林听离开,转身看向李曦:“她买了许多?” “嗯、嗯!”李曦有些紧张,搓着衣角点头。 蒋父是银行的大户,以往他来只有经理才能招待,李曦见过他许多次,但这还是第一次直接对话。 经理见蒋父似乎有兴趣,赶紧推销起来,如数家珍地说着认购证的好。 这些话蒋父早已听过许多次,他挥手打断经理的话,淡然道:“那就买些来玩玩。” “给我拿一万张。” 蒋父当然不是因为林听才决定买认购证的。 实际上,从认购证的消息传出后,他的几个经理就详细地计算过认购证的收益。 他原本打算买个千八百张的。 但刚才看到林听的背包,他觉得还是多买些保险。 毕竟这东西卖得越多,中签率就越低。 林听一个小姑娘都买了一书包,他不多买些恐怕要赔。 半个钟头内卖出一万一千两百张认购证,这让银行全体职工都对认购证的售卖前景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们这一天只卖出了一万一千两百零三张。 林听自然不知道她离开后的种种,她退了瑞宫饭店的房间,下午就坐上了回沈市的火车。 她更不会知道,李曦本想用她的事宣传,哄大家多买些认购证,结果事与愿违,她这个买了12套认购证的大户竟然成为了许多人津津乐道的头号傻瓜。 第22章 哭多了影响智商 沪市的谣言传不到林听耳朵里。 她抱着书包坐在卧铺上,心跳得飞快。 现在它们只是一堆纸,但几个月后,这就是数不清的钱。 林听很没出息地失眠了。 在摇摇晃晃的火车车厢里,她翻出笔记本,开始写创业规划。 【开店】(英子的窗外) 【股票】(划掉) 【地产】(资金不足) 【国企】(时机) …… 她写写画画,最终发现还是郑妙英随口取的“窗外”最有可行性。 “又要开个服装店么……”林听啧了咂舌。 前世她父母留下的就是一间制衣工厂,她用了八年时间把它干到了b轮融资。 要重操旧业吗? 那的确是她最熟悉的赛道了。 林听思考片刻,在【开店】后打了个对号。 她把笔记本翻过一页,开始写创业计划。 …… 再次回到冰天雪地,林听下车就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她一手拖着行李箱,依旧把背包背在胸前,离开火车站直接拦了辆出租车。 这会儿是上午十点,正是林爸林妈都上班的好时候。 更幸运的是,林听回家的路上没遇到一个熟人。 她关上家门就直接冲进卧室,从床底下扯出一个装旧书的纸箱,把书倒出来后,把她的认购证用塑料布裹了三层放进去。 最后再用旧书盖住它们,伪装得相当完美。 干完这些,林听的额角已经渗出汗珠了。 她长舒口气,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脱外套。 “忙昏头了……” 她嘀咕着,脱了衣服仰躺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多兴奋一会儿,她就控制不住沉重的眼皮,睡着了。 …… 林妈开完最后一个会,终于也要开始她的寒假了。 做老师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寒暑假了,林妈心情甚好地回了家,打算下午跟同事一起去买年货。 她刚推开家门,就看到门边扔着的行李箱。 “听儿?” 林妈错愕地喊了一声。 没人应答。 林妈又看了看行李箱,确定是林听的。 她边脱外套边走向林听的卧室,在门边一瞧,林听睡得正香。 她不自觉笑了,轻轻替她关好房门,哼着歌去做饭。 林听是被香醒的。 她揉着眼睛起床,拖沓着步子蹭到厨房,果然瞧见了林妈的背影。 “妈妈。” 林听凑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狠狠磨蹭两下:“妈妈,我好想你啊。” 林妈乐了,回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瓜:“要回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 “嘿嘿,我自己又不是找不到家,”林听说,“妈妈,我给你买了礼物。” “好,等会儿拿给我看。”林妈拍了下她的手,“别缠着我,把你的行李箱收拾了,要洗的衣服给我拿出来。” “好嘞。” 林听应着,但不撒手。 林妈对她这种阳奉阳违的行径很是无奈,只得说:“你去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晚上早点儿回来。” “好嘞。” 林听继续应着,依旧不撒手。 “林听。” “我数到三——” “别数!我去!” 林听触电似的松开手,小跑着去客厅,拨通了林爸办公室的电话。 林爸正在做手术,接电话的是他的学生,林听把林妈的话传达到位,香喷喷的午饭就摆上了桌。 “下午咱们去买年货。”林妈说,“该给你买新衣服了。” “唔,好啊。”林听点着头,又问,“陈俊最近又找麻烦了吗?” “没有,不过我听你爸说,他去医院和他对象又吵了一通,那小姑娘哭得差点儿吸氧。” 林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崽种也就能欺负英子了。 林听不由得想起了蒋宗。 当初那一拳真是打轻了。 林听想着,要去看看郑妙英。 她说:“妈妈,下午我们能不能先去一趟医院?我给我同学也带了礼物。” “行。”林妈一口应下,“那咱们就先去医院,然后去百货商场。” “好嘞。” 林听给林妈买的是一条围巾,红色的,很适合过年的时候戴。给林爸的也是一条围巾,藏青色,与林妈的那条很像。 林妈系着围巾,有些迟疑:“这红得太艳了?” “很好看啊,”林听说,“沪市许多人都系这样的围巾呢。” 说着,她自己动手帮林妈整理了一下围巾,系了个花似的结。 林妈对着镜子左右看看,点头:“的确挺好看。” “那是,我妈最好看了。”林听自己也系上了同款红围巾,挽住林妈的胳膊,挤在镜子前说,“看,我们这样出去,看背影都知道是娘俩。” 林妈笑了,捏了下林听的脸催促:“走,有好多东西要买的。” “嗯!” 林听拿上给郑妙英买的几样沪市特产,与林妈一起出了门。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郑妙英闷闷不乐地坐在病床边,看着窗外发呆。 她妈妈这会儿睡着了,她倒是不用再硬装出笑脸。 她和陈俊又吵架了。 还是因为摆地摊的事。 她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那么在意她摆地摊的事,明明她妈妈也是摆地摊的,他知道的,也从没对此苛责过什么,甚至还说她妈妈很伟大,养她很不容易。 但怎么到她这儿就变了样呢? 郑妙英想不明白。 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 她有五千块啊。 这笔钱足够她们娘俩好吃好喝过一年了。 不仅可以给妈妈用最好的药,还能让她安心养病不需要为她的学费操心。 郑妙英想着想着,鼻子就酸了。 “啧,憋回去。” 郑妙英有点儿懵。 她仿佛听到了她的好朋友,林听的声音。 她揉了揉耳朵,抿着唇继续看着窗外。 她知道林听去沪市了,她虽然没有与她当面道别,但托林叔叔告诉她了。 林听不可能回来的。 嗯……如果她在就好了,她可以问问她,陈俊到底是什么意思…… “哎,你能不能别哭了?” 突然,林听的脸出现在眼前。 郑妙英茫然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人,的确是林听哦。 郑妙英:“梦想成真了?” 林听:“看来哭多了的确会影响智商。” 第23章 茶里茶气 林听伸手捏住郑妙英的脸,摇晃两下:“看清楚,我回来了。” 郑妙英腾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刚张开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瞄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母亲,低声问:“听听,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什么可玩的,就回来了。”林听随口说。 她去沪市的这一趟的确很赶。 这当然不止是因为瑞宫饭店太贵,更因为她不想惹麻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如果真被哪个大佬盯上,她是没能力反抗的。 蒋宗和他父亲是一个意外,林听在银行故意与蒋父说自己觉得可以做,是觉得素不相识却仗义出手的蒋宗人不错,而且看蒋父的阵仗,他也不是会因为十二套认购证动歪心的人。 她想结一个善缘。 林听心中思绪万千,郑妙英却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她看着林听,扁了扁嘴,眼泪掉下来了。 “呜……听听,我和陈俊吵架了……” 林听:“走,揍他去。” 郑妙英瞬间怂了,连眼泪都不掉了:“我我我……还是算了……” “这种人不揍留着过年吗?” “可、可是……打架不好。” 郑妙英的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林听:“……” 在这个世界里,有时候她真的挺想报警的。 她揉了揉额角,问:“那你想怎么办?” “啊?我不知道……” 郑妙英戳手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林听再次无语。 半晌,她拍了拍郑妙英的肩膀,茶里茶气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阿姨生病了,他非但不帮忙,反而还一直用他的偏见干扰你。” “也就是我们都很善良,不然还要以为他是故意想影响阿姨治疗呢。” “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在沪市给你和阿姨买了些特产,如果阿姨知道他,你就说是他买的,这样也能让阿姨放心一些。” 郑妙英的眼睛瞬间红了:“听听,谢谢你一直为我考虑……” “再哭一声我就抽你。” “……” 郑妙英瞬间把眼泪憋了回去。 林听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有些事,就不多留了,等阿姨醒了你替我问个好。” “好。”郑妙英含着两包泪,轻轻点头。 “我来主要是与你说一声,我回来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去家里找我。” 林听把想说的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郑妙英送她出去,正巧看到看见林听挽住林妈的胳膊。 她以前没见过林听的妈妈,但她们戴着一样的红围巾,看背影就知道是母女。 瞧着她们说笑着离开,郑妙英的眼中多了些羡慕。 如果妈妈没有生病,她今天也能挽着妈妈的胳膊与她一起走路,或者去帮她摆摊干活。 郑妙英不自觉地想起了林听刚刚说的那些话。 难道……陈俊真的不想让她妈妈痊愈? 他那么讨厌摆地摊的自己,难道同样讨厌妈妈? 郑妙英的脸逐渐变白。 …… 陈俊当然不知道今天有人向他丢来了一口大黑锅。 他正烦着。 自从那天之后,不管他去哪儿都要被异样的眼光盯着。 甚至还有碎嘴的直接对他说什么“小伙子犯错误不要紧,以后多注意、及时改正”。 他已经三天没出门了。 现在他有两件烦心事。 其一是郑妙英。 她最近很莫名其妙,自己只是说让她以后自重不要再跟林听混在一起,更不要去摆地摊,她就扯到了什么瞧不起之类的话。 她也不想想,如果自己真的看不起她,又怎么可能跟她谈朋友? 其二就是林听。 她闹腾了一通,把他的脸面和名声全都毁了,结果她竟然直接跑去沪市了。 呵,她躲得倒是快。 等她回来,他一定要…… “林听回来了。” 晚饭桌上,陈母如是说。 陈俊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母亲。 陈母冷冰冰地看着他,格外严肃地说:“你再碰见林听,给我客气点儿,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你,你给我和你爸省点儿心!” 陈俊这几天已经被骂习惯了。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埋头吃饭。 陈父瞧了他一眼,转而对陈母说:“明天放假你去多买点儿礼物,小年的时候我给领导送去。” “就按着以前的买?”陈母问。 “不够,”陈父摇头,叹了口气,“今年得多备点儿礼……我升主任的事儿可能要出岔子。” 他在副主任的位子上坐了八年,资历是足够升职的,他今年也一直在走动这件事。 可是么…… 陈母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不用问就知道为什么几乎板上钉钉的事会出问题。 林爸是普外主任,又是手术技术最好的,他在市医院说话很有分量。 而他家的好儿子把人家姑娘欺负成那样,就算林爸不吱声,也有无数人想要通过打压陈父的方式去讨好林爸。 陈母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好,我知道了。” …… 不止陈家在关心陈父的升迁问题,林听也在琢磨这件事。 原剧情里,因为陈俊给郑妙英交了医药费,陈父借此契机坐上了主任的位置,五年内就当上了院长。 陈俊也因为他父亲的缘故在事业方面受益匪浅。 医生看似没有太大的权力,但他接触的人很多,这个职业又是正常人都不会故意去为难得罪的。 而在九十年代初崛起的这些人,几乎没有人是不吃政策红利的。 陈俊理所应当地靠着他的院长父亲打通了无数人脉,一路扶摇直上。 林听不由得有些担心。 不说别的,那天他们与陈家闹成那样,陈父如果当上院长,第一个不好过的就是林爸。 她对医院的情况了解得不多,林爸林妈有事也不会当着她的面儿说。 她靠自己瞎猜什么都分析不出来。 于是,她直接去找了林爸。 她给林爸倒了杯热水,状似不经意地问:“爸爸,我听说陈叔叔想升职,这事儿可能吗?” 林爸瞬间警觉,眉头都皱起来了:“闺女,你问这干啥?你应该不会是来给他求情的?” 林爸的心啊,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24章 有朋自远方来…… “当然不是!” 林听认真地说,“我是怕他如果升职了,以后会给你穿小鞋。” 林爸的心落回原处,笑眯眯地摇头:“还得是我大闺女心疼我……放心,他升不上去,他连亲儿子都管不好,怎么可能管得了一个科室?” 林听长长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 林听这一口气刚松下一星期,陈父升主任的消息就传回了家属院。 林听:“……!” 说好的不可能呢? 主角光环连逻辑都能击碎? 不过很快,另一个消息也回来了—— 陈父的确是升主任了,但是被调去了四院,做那边的主任。 四院比起市医院可差得多了,不止医疗水平差,医生待遇也差了几个档次。常有人说,宁可在市医院做住院医,也不去四院做主任。 调走容易,再想回来可就太难了。 这种明升暗贬的调动让陈父有苦说不出,只能关上门来发脾气。 陈家鸡飞狗跳。 林听默默拿出林爸前几天买的一万响大地红,下楼放了。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林听隐约听到了陈俊挨揍的声音。 “今天是个好日子呀,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林听哼着歌,甩着小手上楼。 她开门的时候,叮叮咣咣的脚步声自楼上传来。 她一愣,然后果断开门回家,只留了一小道门缝。 她趴在门缝上,眯起一只眼睛盯着外边。 几秒钟后,陈俊一闪而过,跑下楼去。 楼上,陈母喊他的声音传了出来。 还有陈父一声暴喝:“让他滚!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老子就当没生过他!” 林听捂嘴偷笑,生怕自己笑出声。 “闺女,干啥呢?” 林爸端着一盆冻梨凑过来。 “嘘——” 林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陈家在闹呢。” “哎?” 林爸来了兴趣,也趴在门边,侧耳细听。 林妈从厨房端菜出来,就看见这父女俩脑袋摞着脑袋,在那儿听墙根儿呢! 简直……有辱斯文。 林妈很公平地一人给了一巴掌,把他俩都拽了进来,关严房门警告:“不许做这种苟苟嗖嗖的事儿!” 林听和林爸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意犹未尽。 虽然听墙根不是一个好举动,但真的很快乐啊。 林听搓着手:“妈,您就不想知道陈家现在怎么样了吗?” 林妈皱着眉,满脸不赞同,端的是为人师表的高尚品格:“不想,别人家的事,不要随便打听。” “是是是,我们不打听,我们就偷偷听一下……” “林听!” “妈妈,我错了。” “……” 林听认错的速度过快,差点儿闪着林妈的腰。 还不等林妈缓过气来,林听脱口而出:“可是陈俊离家出走了!陈叔说让他滚了就别回来!” “……” 比不能吃瓜更难受的就是明明有瓜却不能分享出去。 林听分瓜一时爽,三秒钟后就被林妈赶去抄论语了。 林妈说,这是为了让她牢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林听自觉理亏——毕竟以妈妈的教养,她是绝对不会把这个瓜传出去的。 妈妈没有了乐趣,说她几句也正常。 林听老老实实地回房间去抄论语,灯光亮到深夜。 “媳妇儿,闺女都这么大了,你就别罚写了?” 卧室里,林爸跪在搓衣板上,还在为闺女争取宽大处理。 林妈瞪他:“你还有脸给她求情?你看看你干的那叫什么事儿?闺女就是跟你学坏的。”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林爸陪着笑,“女儿这两天跟你买年货也累坏了,你就让她歇歇,早点睡觉,对身体好。” “哼……” 林妈睨着他:“你知道错了?” “知道!必须知道!”林爸掷地有声地保证着,“以后绝对不再犯!” “起来,明天还得上班呢。”林妈说着,把红花油递给他,“给,你自己揉揉。” “还得是我媳妇最心疼我。” 林爸站起来,熟门熟路地把他的专用搓衣板放到小角落,然后接过红花油,无比娴熟地给自己揉药。 林妈看了看他的双膝,见没什么痕迹,便下床去林听的卧室。 她瞥见门缝里透出灯光,心疼女儿,去给她热了杯牛奶。 林妈端着热牛奶走到林听房门前,刚要敲门,就听见里边念念叨叨的声音: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一砖拍死他乎……” 林妈:“……” …… 因为林妈不许吃瓜,所以陈家的情况林听只能从邻居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 据可靠消息,陈俊去临市他奶奶家了,陈母也跟了过去。 林听觉得有必要跟郑妙英分享一下这个瓜,当天下午就拎着一兜子苹果去了医院。 这次郑阿姨醒着,看见林听,她愣了一瞬便笑了:“你就是林主任的女儿?妙英的同学,对不对?” “阿姨好,我叫林听。” 林听笑呵呵地把苹果递给郑妙英,问道:“您觉得好一点儿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郑阿姨眼角闪着泪光,“姑娘,谢谢你啊,你这么帮我和妙英,我、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眼见着郑阿姨嗒嗒掉眼泪,林听终于知道了郑妙英这么能哭是遗传了谁。 她赶紧走上前,握着郑阿姨的手笑着说:“阿姨,您别哭,我爸爸常说,生病的时候更要保持好心情,这样才能更快痊愈。” 郑阿姨连连点头,努力抹着眼角的泪珠,试图止住哭泣。 不过她对泪腺的控制力有些低,眼泪怎么都擦不干净。 “姑娘,谢谢你照顾妙英,你俩摆摊的事儿她都跟我说了……没有你,我家真的是……” 林听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是英子能干,我其实没做什么。” “姑娘啊……” 郑阿姨哭了小半个钟头,终于止住了眼泪。 她喝了两口水,朝林听抱歉一笑:“对不起啊听听,让你见笑了,我这一哭就停不下来……”说着,她看了眼郑妙英,“妙英跟我一个样。” 郑妙英用力摇头,骄傲得挺直腰板:“妈妈,我现在能止住哭了。” 郑阿姨不信:“真的假的?” “真的!” 郑阿姨大概也被眼泪控制不住的问题困扰许久,闻言立即讨教:“你怎么做到的?” 郑妙英转头看向林听。 林听:“……” 别看她啊! 她总不能让长辈也“憋回去”! 第25章 装x需谨慎 林听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冯主任来了。 他是来通知郑阿姨明天出院的,看到林听,不由得愣了一下:“听儿?你怎么……哦,来看你同学的母亲?” 林听站了起来,笑着问好:“冯叔叔好。” “哎,好。”冯主任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朝林听点了下头,没说太多。 他走到病床边,与郑阿姨寒暄几句,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后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回家之后也不要做重活,按时来复查,有什么问题的话,随时来医院。” “好好好,”郑阿姨的眼睛格外亮,藏不住欢喜,“谢谢冯主任,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这条腿恐怕就……” “阿姨,要出院了是好事,不能哭的。”林听赶紧劝道。 “对对对,不能哭、不能哭。”郑阿姨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很勉强地把泪意忍下。 冯主任朝郑妙英招了下手:“姑娘你过来,我让护士长给你说一说怎么照顾你母亲。” “好的!谢谢您。” 郑妙英的眼角也有些泛红,亦步亦趋地跟着冯主任往外走。 “听儿,你也跟我来一下。”冯主任又对林听说。 林听看冯主任的脸色不对劲,轻声与郑阿姨说让她休息一会儿,便跟了出去。 冯主任把郑妙英交给护士长,自己带着林听去了他的办公室。 “冯叔叔,是我同学的母亲有什么问题吗?”林听不由得有些紧张。 如果这话连郑妙英都不好第一时间知道,那一定是有大问题的。 “不是她的事儿。” 冯主任摇了下头,随手把桌子上的橘子递给她,低声说:“听儿,你没啥事就赶紧回家,最近别一个人来医院。” 林听接过橘子,疑惑地皱起眉头:“怎么了吗?” 冯主任瞥了眼门外,声音更低了:“之前你不在家,他们说陈俊,现在陈俊回老家了,你不出现还好,你来医院他们肯定要讨论你……听话,先回家去,陈家的事儿你别掺和。” 冯主任说这话并非多管闲事,他是真担心林听。 当着林爸林妈的面儿,那些嘴碎的自然不敢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但只有林听一个时,说不准就能听到什么不中听的话呢。 林听笑了,握着橘子认真点头:“谢谢冯叔叔,我都没想那么多,您放心,我与我同学打个招呼就回去。” “行,去。”冯主任放心了,又补充一句,“你爸这会儿手术呢,我送你出去。” “不用的冯叔叔,您也累了一天了,赶紧歇一会儿,我这就回去了。”林听摆手拒绝,还不忘说一句,“谢谢您的橘子。” 她说完,乐呵呵地跑出去了。 冯主任看着她欢快的背影,也笑了。 “还得是闺女贴心啊。” 他轻声嘟囔着。 …… 林听很听劝地没有在医院多留,郑妙英也跟她一起出来了。 只有林听在身边,她忍不住犯愁,小声嘟囔着:“听听,你说明天我怎么接我妈回家啊?医院在四楼,回家的话出租车也开不进去,地上又都是冰,我妈拄拐太容易摔到了……” “我二叔说得对,生我一个女孩果然没什么用……” 林听戳了一下她的脑袋:“笨死你算了。” “啊?” 英子一脸呆萌地看着林听。 林听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见路边有辆出租车停着等活儿,司机师傅是个长相憨厚的大叔。 她便拽着英子走了过去,弯腰朝司机师傅说:“叔叔,明天上午十点半能麻烦您来医院接我们一趟吗?我姨腿摔断了明天要出院,我们怕明天打不到车。” 大叔看是两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说话也中听,便笑着点了头:“行啊,那我明天来接你们一趟。” “谢谢叔叔,”林听笑得灿烂,又说,“叔叔,我姨伤的是腿,不好走路,您看,我们多给您二十块钱,您帮我们把我姨从病房背到车上、下车了再背回家,病房在四楼,家里是一楼,您看行吗?” 大叔很理智地问了一句:“你姨多重?” 这题郑妙英会,她赶紧说:“我妈九十多斤。” 大叔松了口气,立即答应下来:“嗷,那行,没问题!” 双方达成口头约定,恰好医院有人出来要坐出租车,大叔谈妥价格,便载着客人走了。 临行前他还不忘跟两个姑娘说一句:“丫头,那咱们定好了啊,你们别找别人了。” “好嘞,叔叔再见,路滑,您注意安全。” 目送司机师傅远去,林听转头看向郑妙英:“搞定。” 其实嘛,这活儿十块钱或五块钱也能谈下来,不过郑阿姨现在是易碎品,需要好好呵护,宁肯多花点儿钱,也比让她二次受伤好得多。 郑妙英满眼小星星,双手捧着心口,崇拜地望着她:“听听,你好厉害,你是怎么想到的这个主意?” 林听垂眸片刻,笑了:“这个世界上呢,90的事能用钱解决,包括没钱这件事都能用钱解决。” 郑妙英眨巴眨巴眼睛,问:“那剩下10呢?” 林听舔了舔嘴唇,轻声说:“无解。” “什么事会无解?一定有办法的?”郑妙英保持着对生活的积极和乐观。 林听木着一张脸,像个忧郁的吟游诗人。她瞥了英子一眼,声音平淡得像是看破红尘万物: “生离死别,天灾人祸,何解?” 郑妙英语塞了:“这……” 英子突然感觉,听听就像个充满故事的言情小说女主角。 作为看过无数琼瑶的人,英子顿时心疼了。 她一把抱住林听,嗷地一嗓子哭了出来:“听听!呜呜呜……你别伤心,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是你永远的好朋友……” 林听:“……?” 她只是突然想装一下,这妹子到底脑补出了什么啊! 一个路人大姨走过,她看了看一脸麻木的林听和嗷嗷哭的郑妙英,叹了口气。 大姨路过她们,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又走了回来。 她拍了拍林听的头,极其认真地说:“小姑娘,要坚强!你还这么年轻,你一定可以的!” 林听:“……” 第26章 马克思和恋爱脑 因为在不合适的地点装了个不合适的x,林听差点儿就被迫接受了好心大姨的药费捐款。 “英子,你看,你嚎这一嗓子差点儿就给我送走。” 路边,林听啃着从郑妙英那儿讹来的糖葫芦,还不忘哀怨地瞄着她。 郑妙英尴尬地笑着,揉着红彤彤的眼睛小声说:“我……以后尽量不哭……” “不,”林听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你以后再哭,我就把你眼睛缝上,或者跟你绝交。” 英子瞬间惊恐,举起手掌对天发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哭了!听听,你不要跟我绝交好不好?” 林听:“……?” 难道不是缝眼睛更恐怖一点儿? 她…… 算了,谁能对受气包硬得下心肠呢? 林听轻叹了口气,终于想起来今天她来医院的真正目的:“对了,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陈俊回老家了,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来烦你。” 郑妙英愣了。 她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问出一句:“他……为什么要回老家啊?” “嗯?你不知道嘛?”林听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林听同学格外详细地把那天晚上陈俊是如何踹她家房门、怎么当众质问她带郑妙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陈父因为什么被调离市医院……说得一清二楚。 郑妙英傻眼了。 她呆呆地看着林听,好半晌才小声说:“他……他好像……和我认识的陈俊不是同一个……” “人嘛,平时的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遇到事儿了才能看出来真假好坏。”林听拍了拍她的肩膀,苦笑着继续说,“要不然我妈也不会那么急的把我送去沪市……算了,不说了。” 郑妙英很愧疚,她看着林听,小声说:“听听,对不起,连累你了……” “没事儿,”林听随意地挥了挥手,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陈俊啊。” “我、我不知道……” 郑妙英抿着唇,眼睛有些湿,她仰头看着雪后晴朗的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就先别想了,”林听咬掉最后一颗山楂,口齿有些含糊地说,“阿姨才是最重要的,对?” 林听并不觉得一两次口角就能把英子的恋爱脑治好。 这玩意儿是绝症,哪那么容易就能好? “对!” 郑妙英攥着拳头,用力点头。 “我妈只有我了,我得照顾好她。” …… 英子说要好好照顾妈妈,的确说到做到。 一整个寒假,包括过年,她都守在妈妈身边寸步不离,她没有去找陈俊,甚至没有给他打一个电话、写一封信。 最初几天,她的心里空落落的,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想他,想他在做什么、想他到底在想什么、想他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在思念…… 后来,林听拽着她去买年货,又送了她一本旧书摊上淘来的马克思哲学。 英子很喜欢最好的朋友送给自己的礼物,日夜研读之后—— 她的心里比之前更加空落落,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思考辩证唯物论,别说陈俊,她现在连出门都不想了。 …… 林听当然不知道一本马克思哲学能有这么大的作用,她正全身心地享受这个新年。 她已经有八年没与爸爸妈妈一起过年了。 虽然换了时空和身份,但林听就是愿意相信他们还是他们。 整个新年,林听都乖得要命。早睡早起不赖床,亲戚串门不嫌烦,压岁钱主动上交,拆整箱的牛奶前一定记得问爸妈。 吓得林妈以为她闯了大祸,盘问了她三天三夜。 若不是林听生理期准时到访,估计林妈就要带她去验血了。 …… 这个新年注定不平凡,尤其是在沪市。 认购证的销售在整个售卖期的四分之三的时间里都是不容乐观的,直至售卖日期截止前几天,有消息流出—— 如果把认购证成本算在股票成本内,是赚的。 当然,消息的原话很长,各种数据分析齐上阵,稍微少认了几个字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这种不适合广泛流传的消息注定会被消息市场淘汰,最后只剩下五个字: 认购证,大赚。 一时间,无数人拿着存折蜂拥而至。 这里包括卖糖水的嬢嬢、打零工的大叔、小学老师、工厂职员……他们或许从没买过一支股票,但都不想错过这个“大赚”的机会。 后来,银行不卖了,有人开始想办法从别人手里收。 新年伊始,原价三十元一张的认购证已经被炒到了两百元一张,成套卖还要更贵些。 当然,这是实际交易价,市场上叫出的成套收购价是一万八左右。 蒋家。 蒋父今年很开心。 他甚至都没有强迫蒋宗跟他一起招呼客人,由着他自己躲在房间里。 他唯一向蒋宗提出的要求是:“你给林同学打一通电话。” 蒋父对林听有些兴趣。 他敢买最早一批入手认购证,是因为自己有一整个团队来分析股市。 他不知道林听是家中有高人,还是她自己有这般眼力。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愿意与她结交。 蒋宗:“没。” 没号码。 “她家没有电话?”蒋父耐着性子问。 蒋宗:“……” 不知道,没有问,懒得说。 蒋父皱了新年以来第一次眉,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他不说,蒋宗自然不可能问。 他在房间里,往日历上画了一个圈儿。 再画十个,他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学校了。 在他终于熬过了十个日夜,即将踏上归途之前,蒋父又来了。 他把一个行李箱交给蒋宗,说:“这个箱子里是给林同学的礼物,你给她送去,并代我表达谢意。” 蒋宗:“……?” 看着儿子眼底的疑惑,蒋父笑了,他说:“那天若不是碰到了林同学,我大概只会买一千张认购证,你记得把话说清楚,并邀请她有空来家里玩。” 蒋宗:“好。” 蒋父早习惯了他的反应,对此不甚在意,只说:“临走前别忘了与你妈妈道歉。” 蒋宗:“……?” “你把她气得整个新年都在哭,总不好一走了之?” “……” 蒋宗一走了之了。 那女人爱哭便哭。 又不是他亲妈。 第27章 开学日 林听在家当了一个多月的妈宝女后,终于迎来了开学日。 林妈比她早开学,十天前她就开始奔赴各种研讨会,忙得脚不沾地。 林爸更是快长在了医院里——冬日难熬,医院总是最忙的。 爸妈都在搞事业,林听只能自己收拾了行李,坐公交车去学校。 幸而她周末就可以回家,行李倒不用带太多。 她拖着行李箱,揣着林妈刚给的二百块生活费和一千九百块私房钱,奔赴阔别多年的大学校园。 九十年代的大学,硬件设施是绝对不可能与后世相提并论的。 宿舍是六人间,三个上下铺,宿舍里有两张桌子和分作六格的柜子。 林听的宿舍在234,与郑妙英一间。 她俩只有两个舍友,一个叫吴燕,一个叫李芝。她们四个都是英语专业的,同班同学。 吴燕和李芝在原书中着墨很少,她们俩从不参与林听和郑妙英的矛盾,也不出面主持正义,像两个透明人。 林听是最后一个到宿舍的。 吴燕和李芝不在,或许是去打水了。郑妙英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正坐在桌边埋头苦读,她过于认真,连开门声都没听到。 林听凑过去:“英子,看什么呢?” “唔。” 郑妙英被吓了一跳,鹌鹑似的抱着书缩进床角。 看到是林听,她才笑了,挪回到原位把书举给她看:“就是你送我的马克思哲学啊,真的好好看啊。” 林听:“……?” 她没记错的话,她当时送英子这本书是因为她说自己总是睡不着觉。 那时她俩刚好在逛街,路过一个旧书摊,林听正巧看见了这本书……送给她催眠用的。 林听狠狠地咽了口口水:“你,最近睡得还好吗?” 郑妙英苦恼得皱起眉头:“别提了,以前是睡不着,现在是不想睡,每天晚上一翻开书,还没翻几页呢,天就亮了。” 林听:“……” 离谱。 太离谱。 郑妙英指了下角落的暖水瓶,说:“听听,我打好热水了,你拿去用。” 说完,她就埋头继续看书了。 林听看了她一会儿,发现自己的眼神都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作用,只得揣着满腹困惑开始收拾行李。 她刚把床板擦完,吴燕和李芝回来了。 她们俩提着热水壶,进门看到林听来了,齐齐微笑:“林听,你来了。” 林听回给她们微笑:“你们好,好久不见。” 吴燕和李芝下意识看向郑妙英,然后又看看林听。 这俩人同处于一个屋檐下,竟然还没打起来? 哦不,应该说是,林听与郑妙英待在一起,她竟然还没打她? 林听当然看得出她们的疑惑,为避免麻烦,她直接说:“我和英子现在是好朋友,以前的矛盾我们都已经说开了。” 吴燕和李芝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郑妙英听见“好朋友”三个字,就像被按了开关一样,立即抬头说:“对对,我和听听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吴燕、李芝:“……” 他们只是放了个寒假? 不是重活了一次? 她俩还在困惑,宿舍房门突然被敲响。 离门最近的林听顺手拉开房门,一看到外边站着的崽种,她直接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砰”的一声,把其他三人的注意力都揪了过来。 吴燕问:“谁啊?” 林听:“走错门的。” 木门的隔音效果约等于无,林听明显听到了门外的骂娘声。 很快,房门被轻柔地敲响了,与之相伴的是软乎乎的音调:“同学你好,我是新搬来的学生,我还没领到钥匙,给我开一下门好吗?” 突然换人,林听有点儿懵。 她刚才只看见了崽种的脸,没注意到是否还有其他人。 吴燕看看林听,又看了眼郑妙英,上前去开了门。 门外,陈俊和一个穿着军大衣的高挑女生并肩站着,陈俊的手里还提着她的行李。 吴燕看到是陈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林听,见她一脸晦气的小表情,又转头看向郑妙英……英子看不到表情,她看马克思呢。 吴燕:“……?” 她们的寒假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哦。 吴燕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外边还有两个不能忽视的大活人,她只能问:“陈俊,你来找谁?” 陈俊冷哼一声,不答话。 倒是他身旁的女生笑了笑,温温柔柔地说:“同学你好,我叫苏玉,我是与你们同一届考上北辽大学的,但我身体不好,休学了半年,所以才刚刚来报到。” 林听听到苏玉的名字,整理东西的手不禁停顿了一下。 二号白月光女配,登场了! 可林听明明记得苏玉根本就没有住学校宿舍啊。 她以身体原因为由,自己在校外租房住。 然后陈俊多次去照顾她,又因此与英子吵了无数次。 林听有点儿懵。 难不成她这个小蝴蝶扇飞了原剧情? 除此之外,林听也想不到还有其他可能了。 她正想着,陈俊已经提着苏玉的行李踏进234大门了。 他冷眼看着在窗边看书的郑妙英,见她始终不肯抬头看自己,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轻笑。 他故意加大音量,说:“林听,你把下铺让给小玉,她身体不好。” 他是在与林听说话,视线却一直盯着郑妙英。 林听:“……?” “谁家的玩意儿没拴绳?” 林听被气笑了。 这个崽种真是记吃不记打。 陈俊这次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理直气壮地说:“小玉身体不好,让你让一下怎么了?关爱同学你不懂?” 林听怒极反笑:“既然你这么喜欢关爱同学,那你怎么不把你的铺位让给她?” “废话!我是男生!” “呦,你还记得你是男生啊,那你跑到女生宿舍干什么?又想耍流氓啊?” 林听一个“又”,瞬间让陈俊想起了年前那晚极其不好的记忆。 同时,也引起了宿舍里其他四个女生的兴趣。 她们整齐抬头,震惊且好奇地看向陈俊。 三人沉默,只有郑妙英傻呵呵地问了一句: “哎?你什么时候来的?” 第28章 女配何苦为难女配 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听的“又”在这句话面前都显得善良许多。 陈俊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妙英:“我来了三分钟了!” 郑妙英:“哦。” 她觉得只回答一个字不太礼貌,想了又想,补了一句:“我没看到。” 陈俊:“……!” 陈俊瞪着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郑妙英,眼睛里充满愤怒和委屈。 他们一个多月没有见面,她不问自己去了哪儿、发生了什么,也不关心他家到底出了怎么样的变故,反倒是帮着林听气自己? 陈俊气得胸口急剧起伏,猛地扔下苏玉的行李,转身就走。 行李散落一地。 苏玉无辜且迷茫。 为什么陈俊跟她记忆中的温柔哥哥完全不同? 应该去追他吗? 可……她的行李还散着呢,不能不管啊。 苏玉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先收行李。 郑妙英歪了歪头。 他好像又生气了。 要去问问他吗? 可……她正看到人类社会及其发展规律的关键部分啊。 英子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先关心人类。 林听表情淡然继续收行李。 其实心里已经快要笑喷了。 英子的反应太绝了! 感谢马克思先生! 她决定等会儿就去图书馆,把先生所有着作都借来给英子看。 旁边,吴燕和李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眼底却燃烧着吃瓜人的兴奋。 几个姑娘各怀心思,各做各的事,气氛有些冷。 苏玉倒是没再提要与林听换床位的事,她把行李归拢起来,小声问吴燕:“同学,请问哪一个是空床?” 吴燕双眼放光,指了指对面两张上下铺:“那边两个上铺都没人。” 左侧的两个上铺的确都没人,可下铺分别住着林听和郑妙英。 苏玉抱着行李,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就不该听陈俊的话,什么住在宿舍里有助于团结同学……她们哪个看起来是能团结的? 苏玉合了合眼,想起宿管说234是唯一一间有空位的宿舍,心知换宿舍无望,只得挑了更舒服一些的靠里侧的上铺—— 林听的上铺。 突然多了个睡在上铺的姐妹,林听对此毫无波澜,甚至还在苏玉掉东西的时候顺手帮她捡了一下。 林听的想法很简单—— 女配何苦为难女配? 苏玉小心翼翼地道谢,尽可能不发出太多声音,像个闯进狼窝的小透明。 正这时,宿舍房门忽然被撞开,一个满脸通红的女同学闯进来,瞪着兴奋的大眼睛瞧着林听:“林听!蒋宗找你!” 林听:“啊?” 蒋宗找她? 找她干嘛啊? 她现在可没地方给他躲避人潮啊。 来传话的女同学过于兴奋,声音大到整条走廊都响起回音。 霎时间,一扇扇房门被推开,几乎所有姑娘都放下手里的东西,好奇地探出头来。 林听看了眼时间,刚巧该吃午饭了。 她站起来,顺手撸了一把英子的脑袋瓜,问她:“吃饭去吗?” 郑妙英迟疑片刻,到底不舍得弃人类于不顾,掏出饭票给她:“听听,帮我带个馒头好吗?” 她虽然有钱了,但还是习惯性节约。 “行。” 林听接过,顺手拿起她和郑妙英的饭盒,在夹道目送中坦然下楼。 阳春三月,枝头刚刚冒出嫩芽。 蒋宗站在宿舍楼下,穿着一件有银色扣子的黑色呢大衣,身边放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他站在树下,略微低着头,垂下眼睛不与任何人对视。 周围有不少路过的女同学在偷瞄他,一步三蹭走得很慢。 林听拎着两个饭盒,甩着手走到他身前:“蒋同学,有事找我?” 蒋宗抬起头,看到林听后低低地“嗯”了一声,然后把行李箱推向他:“我父亲给你的礼物。”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他说请你去家里玩。” 林听满脑瓜问号:“给我礼物?干嘛啊?” 而且,谁家送礼物是用行李箱做计量单位的啊。 蒋宗:“认购证。” 从一月底开始,沪市最火热的话题就是认购证。许多来蒋家拜访的人话里话外也都是这个内容。 也不知蒋父是怎么想的,他说他买认购证是因为蒋宗的朋友提醒。 这些话说过太多次,蒋宗每天听到半句都能凑出全部经过。 林听听了这话,瞬间就明白了。 蒋叔叔必然也买了认购证,而且以他的身家,大概率不是千八百张小打小闹。 算算时间,这会儿认购证的价格应该已经涨了几番,他一定赚翻了。 林听笑了笑,还是拒绝:“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礼物还是算了,其实我没做什么。” 蒋宗皱眉,又把行李箱往林听的方向推了推:“你不要,我很麻烦。” 他的眼神格外坚定,林听不要他就一直推着行李箱跟着她走似的。 林听看他这副模样,余光又瞥见有同学在驻足围观。 她不想当动物园里的猴子,想着大不了自己的回礼也丰厚些,便伸手接过:“那辛苦你替我谢谢蒋叔叔,等再过几个月,我一定去当面致谢。” 蒋宗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口气。 林听想到了其他事,又说:“蒋同学,我请你吃饭?” 蒋宗:“……?” 林听扯出了很久之前的借口:“上次我摆摊的时候你帮了我,那时我不就说要请你吃饭嘛。” 蒋宗想起在沪市时愉快的晚饭,点头:“好。” 如果和她一起吃饭,应该就不会有人一直问他可不可以坐在他的对面了? 的确,当林听把行李箱送回宿舍、再与蒋宗一起去食堂时,没人再问蒋宗是否可以坐在他的对面了。 他们只是瞪大眼睛、竖起耳朵,试图看出些什么或听到点儿什么。 这样的目光蒋宗基本免疫,他牢记着林听的食不言寝不语,闷头吃饭。 林听也没急着询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毕竟周围人太多,不符合她闷声发大财的战略思想。 林听也专心吃饭。 没来由的,她觉得食堂的饭竟然挺好吃。 寻常人是不可能注意到这种细枝末节的,但林听始终对外边的饭没感觉,如此突然的味觉回温她自然注意得到。 她拨弄了一下饭盒里的米饭,下意识看了蒋宗一眼。 蒋宗专心干饭,举止斯文但吃得特别香。 或许是因为看到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认购证? 林听心说,也只能是这个缘故了。 第29章 要当他小妈? 两人沉默着吃完了饭,让一众看官很是失望。 林听拿起郑妙英的饭盒,与蒋宗说:“蒋同学,辛苦你再等我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蒋宗难得吃了顿清静饭,自觉应该报答林听,便点了头。 林听给郑妙英买了馒头和菜,提着饭盒与蒋宗一道离开食堂。 他俩刚出门,食堂突然热闹起来,处处都是讨论这俩人的声音。 在大学里谈朋友的人不少,但这俩人嘛……一个是是人不理的高岭之花,另一个据说心有所属,他俩的组合实在让人不得不好奇。 两个当事人完全没想到,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他俩竟然就此被捆绑在了一起。 林听满脑子都是她的钱,出了食堂,见路上没什么人了,她便问:“蒋同学,你知不知道最近认购证涨到多少了?” 蒋宗:“知道。” 林听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一句回答,只得无奈提醒:“那你能告诉我吗?” 蒋宗:“可以……我走之前,我父亲用两万两千块收了一套。” 林听一愣。 才两万二? 不对啊。 在她的印象中,认购证绝对不止涨了这么一点儿。 不太对劲。 林听轻轻皱眉,思考着。 她不开口,蒋宗也没说话,两个人静静地走着,看到他俩的同学也狠狠震惊了。 林听想了半晌,未果。 她对股票是真的不了解,她只记得认购证会涨很多,但具体是在哪一个节点疯涨的,她不记得了。 林听摇了下头。 算了,再等等,再等两天就要第一次摇号了,或许转折点就在那里。 回过神来,她发现蒋宗已经陪着她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她停下脚步,笑着说:“谢谢你蒋同学,那我先回宿舍了。” 蒋宗点点头,迟疑片刻,他有些僵硬地抬起手,朝她挥了两下。 面无表情地挥手告别,有点儿……像招财猫。 林听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也朝蒋宗挥了挥手,这才转身回宿舍。 蒋宗想走来着。 但想起来108条待客礼仪中的一条:要目送女士直看不见了才能离开。 他便站在原地,望眼欲穿地看着林听。 林听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背后发凉,她下意识转头,远远地看到了门外还停留在原地的蒋宗。 林听:“……?” 他这是闹哪出? 有事儿没说完还是怎么? 她试探着抬起手,又朝他挥了两下—— 【有事吗?没事我回去了。】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蒋宗也抬起手,挥了挥。 蒋宗觉得,他这是正常的回应林听的道别。 林听却以为他的意思是—— 【没事,你走。】 虽然脑电波连接失败,但最终结局是两个人都希望看到的。 林听转回身,走了。 蒋宗看不到她的身影了,也转身离开。 他俩都没注意到宿舍楼的窗户后,一摞又一摞的脑袋瓜目睹了全过程。 林听回到宿舍,刚要开口,就被四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眼睛盯住了——包括郑妙英,她都不看马克思了。 林听打了个寒战:“你们,有事吗?” 苏玉与她不熟,还有些怕她,只敢看,不敢开口; 吴燕和李芝竭力克制情绪,不自觉地搓着手; 只有郑妙英这个憨憨脱口而出:“听听,你跟蒋宗同学谈朋友了?” 林听:“……?” “什么玩意儿?” “哪来的谣言?” “谁谈恋爱谁是狗。” 林听的三重否认铿锵有力。 但没有一丝效果。 郑憨憨指着行李箱:“可是他给你带了好多东西。” 林听严肃更正:“那是他父亲给我的!” 吴燕和李芝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兴奋地抱住彼此尖叫出声。 “你们已经见过家长了?” “你和他爸爸谈朋友了?” 第二个问题出自郑憨憨之口。 林听:“……?” 她假期的时候为什么没把英子卖了呢? 一时善良,一世后患啊。 林听伸手怼了一下郑妙英的脑袋瓜,把饭盒放在她面前:“闭嘴,吃饭。” “可是听听你还这么年轻……”郑妙英紧张地拽着林听的袖子,好像在关心失足少女。 林听被她关心得眼前发黑。 她环视四周,见她们都是一副八卦样,清了清嗓子认真强调:“我只是在假期去沪市玩的时候刚好碰见过蒋同学和他的父亲,我没和他处对象,也不是要当他小妈!” 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林听叉着腰:“我发誓行不行?” 众人:“你发。” “好!” “我用你们四个的生命保证,我绝对没有和蒋宗或他父亲处对象!” 众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就觉得林听的话很有可信度了呢! 林听打发了这四个,随手拉过蒋宗给她的行李箱。 打开一瞧,里边严丝合缝塞满了礼物盒,粗略扫一眼,约有二十多个。 林听随手打开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里边竟然是一块宝格丽蛇形手表。 林听瞬间懵住。 这表不仅是贵,而且也不是轻易就能买得到的,毕竟现如今国内根本没有宝格丽经销商,想拿货最近也得去香江。 它的价值已经远超实际售价了,因为它还代表着身份。 林听的表情严肃下来,合上礼品盒,又拿起另一个盒子打开。 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有些一言难尽。 蒋父或许是还记着过年时没有联系到林听的事,他送了她一个大哥大。 大哥大,在九十年代绝对是稀罕货,大老板才能有的。 可让一个用惯了智能机的人用这个极其类似肩扛火箭筒的玩意儿,多少有点儿羞耻。 林听瞄了一眼就立即合上盖子。 如果被那几个家伙看到这东西,那她再发八个誓她们也不会相信她和蒋宗只是普通朋友了。 林听回头瞄了她们一眼,见她们虽然心不在焉地做着手里的事,但并没有看自己,这才放心下来。 她转回头,看着剩下那些没打开的盒子,有些不敢碰了。 这里边还会有什么呢? 蒋叔送她这么重的礼又是什么意思? 总不可能真的是给彩礼! 第30章 真正的豪赌 蒋父送给林听的礼物总价值大约五万块。 除了占大头的手表和大哥大,剩下的有丝巾有珍珠项链,甚至还有些进口的小零食。 林听看着那一箱子东西,陷入沉思。 蒋父不是暴发户,再发一笔也不会大手大脚报复性花销。这么厚的礼,只能说明他是真的赚大了。 林听余光瞥到郑妙英,不禁苦笑。 同一个时代,有人因为五百块看不起病,有人送礼要花五万块。 仿佛是两个世界。 林听状似随意地把那个装大哥大的盒子塞进背包,其余的重新锁好塞到床底下,然后借口回家取东西,溜出了学校。 盒子里只有大哥大,没有电话卡。因为现在异地漫游费异常的贵,在外地办电话卡相当不划算。 蒋父还给林听写了封简短的小信,字迹潇洒飘逸,先是感谢了她提醒他买认购证,又热情邀请她下次再去沪市一定要去他家住,最后还详细地说明了如何办一张电话卡,并留了他的电话。 洋洋洒洒一封信,字数比蒋宗一个月说的话还多。 林听按照火箭筒新手指引先去办了一张电话卡,数字很吉利,。 但电话费很贵,双向收费,一分钟一块钱。 林听心疼得牙疼,龇牙咧嘴地看着手里的拖拉机摇把,很有把它卖了的冲动。 卖是不可能卖的了,她还得琢磨一下去哪儿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给蒋叔叔回个电话。 她背着书包在街上转悠了十分钟,最终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林爸在和阎王爷抢人,林妈在培养祖国的花朵。 林听在家摸着认购证拨通了蒋父的电话号码。 “侬好。” “蒋叔叔您好,我是林听。” 林听笑呵呵的,语调无比喜悦:“蒋同学把您送我的礼物给我了,这么重的礼物,我受之有愧呀。” “只是些小东西,不值什么的。”蒋父哈哈一笑,直入主题,“林同学,你知道认购证现在是什么价格吗?” 林听答:“我听蒋同学说了一点儿,似乎是每套两万二?” “那是昨天的价格,”蒋父笑道,“今天我喊三万五千块已经没有人卖了。” 林听轻轻点头,想起来这不是视频电话,赶紧说了一句:“涨得真快。” 或许是她的语调过分平常,蒋父微微一愣。 “林同学,后天就要第一次摇号了,你有什么打算?”他说,“不妨告诉你,我与几个朋友仔细算过了,一套认购证若想玩起来,至少要两万块。” 他说的“玩”并非买卖,而是在摇号后买卖股票。 而他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姑娘你连大哥大都没有,真的有资本来玩吗? 林听有12套认购证,运作起来要24万。 92年初的24万。 她把自己卖了也卖不出来啊。 林听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打算,她没给蒋父开价买她的认购证的机会,笑着说:“蒋叔叔,我还要读书,不可能经常往返沪市,所以我打算把第一次中签的号卖掉。” 每套三千的认购证如今喊价三万五。 十一倍。 她的印象中,认购证绝对不止涨了这些。 不止,远远不止。 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不卖总是对的。 而她卖的只是第一次的中签号,这张认购证还会是她的,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摇号,如果足够争气,一张认购证中三次都有可能。 电话那头的蒋父沉默了好一会儿。 在林听开始心疼电话费之前,蒋父终于开口了:“按理说,每次摇号后认购证都要再贬值,但你却不肯卖掉它……你是觉得认购证的表现还会更好?” 林听呼吸微滞。 与这样的老江湖聊天真是脑力较量,她一个举措,人家就能猜出来后续一连串的动向。 林听也陷入了一分钟一块钱的沉默里。 蒋父笑了笑,说道:“第一次,你提醒我多买了些认购证,第二次,你又给了我一个新思路,林同学,既然你要卖中签号,不如卖给我,市价1000块,我给你每张1500块,多出的500算是你给我开拓思路的感谢。” 林听回过神来,直白道谢:“谢谢蒋叔叔。” “不客气,那等到摇号结束,你再来一次沪市?” 手续要在沪市办,林听无论如何都得过去一趟。 林听点头:“好,我请假。” “嗯,到时把落地时间告诉我,我让阿进去机场接你。” 林听:“……” 她想坐火车来着。 做生意讲究排面,怂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怂的。 她再次道谢:“好的,谢谢蒋叔叔。” “对了,你的父母也是经商的吗?” 这就是赤裸裸的试探了。 林听坦然相告:“不,我父亲是医生,我母亲是老师。” “这样啊……” 挂断电话,蒋父陷入沉思,片刻后叫来了他的经理们,开始新一轮的忙碌。 而林听则开始思考—— 她又要以什么借口请假呢? …… 1992年3月2日,认购证第一次摇号,电视直播,中签率约为百分之十。 林听的运气稀松平常,1200张中了124张。 她带着124张认购证坐上了飞沪市的飞机,没请假。 她赌老师不会点名也不会查寝。 这才是真正的豪赌。 3月3日下午,林听在机场外见到了阿进,他殷勤地想帮她拿行李,结果发现林听只背了个双肩包,实在没有帮忙的必要。 “蒋总在忙,让我陪你吃完饭后带你去公司。”阿进说。 林听摇了下头:“我不饿,直接去公司见蒋叔叔就好。” 阿进似乎也知道他们的事情很赶,没多劝,开车载着林听去了蒋家的公司。 再见到蒋父,林听没觉得他有什么变化,不过是没穿呢大衣而已。 “林同学,又见面了。”蒋父依旧笑得温润,“路上辛苦了。” “还好,睡得很香。”林听笑呵呵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沓认购证,“我中了124张。” “走,我们去办手续。” 蒋父眸光微亮,说着先去办手续的话,却先拿出了一个皮箱。 他当着林听的面儿打开箱子,从中取出六沓钞票,把剩下的全部推到林听面前:“十九万,你数数。” 林听扫了一眼,没数,而是拿出一沓,抽出四十张钞票放到桌上。 “十八万六千,我们说好的。” 第31章 比赚钱更快乐的事 如今的四千块是什么概念呢? 是普通工人一年半的工资。 林听没要。 蒋父眸光微亮,他说:“林同学,一夜之间,认购证涨到六万块了,而且没人卖。” 林听点点头,依旧是那句话:“我们说好了的。” “哈哈哈……” 蒋父笑了。 “你这个小囡囡,很有意思。” 蒋父没再坚持要求林听收下那四千块,而是带她去办了手续。 路上,林听才感觉出沪市的变化。 并非是建筑的不同,路上也没有突然多出来几百辆车,而是许多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他们眉飞色舞意气风发,似乎能买下半条黄浦江。 “囡囡,先去吃饭,你一定饿了。” “囡囡,你尝一尝这道菜,是他们店主厨的招牌菜。” “囡囡,晚上就不要住酒店了,我让人给你准备了房间,到家里来住,更安全。” 蒋父对林听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变了,那亲昵的称呼,仿佛林听才是他的亲女儿。 林听被热情裹挟,只庆幸自己订的是当晚的机票。 “蒋叔叔,我也很想去府上拜访,但我明天还得上课,晚上必须要走的。” 她一点儿都不想在沪市多留,更不想走漏她有12套认购证的风声。 蒋父颇为失望,说以后认购证有消息就给她打电话,又给她带了大包小包一堆沪市特产,说是给她父母准备的,这才让阿进送她去机场。 林听没要那个皮箱,她嫌扎眼,依旧用她的书包背着钱,一路昏睡,回到了沈市。 飞机降落时,她猛然惊醒。 妈耶,她包里有十八万六千啊! 隔着书包摸了摸,钱还在。 林听长舒口气,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比赚钱更快乐的就是暴富了。 比暴富更快乐的……不可能,不可能有比暴富更快乐的事。 林听的飞机降落在机场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她把背包抱在胸前,皱着眉头琢磨自己该何去何从。 打车回去她是真不敢,她有钱也有颜,被劫的概率忒大。 要不就在机场待着?等到天亮再回…… 她正想着,视野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蒋宗的脸上一如既往没有多余表情,他双手插在呢大衣的兜里,走到林听面前:“走。” 林听看着他,问了个傻呵呵的问题:“是蒋叔叔让你来接我的?” 蒋宗:“嗯。” “谢谢你啊。” “不客气。” 蒋宗的眼底缠着一丝幽怨。 他默不作声地接过林听手里装满特产的行李箱,转身往外走。 林听赶紧跟上,问:“是不是打扰你了?” 蒋宗侧头看了她一眼,回道:“我在睡觉。” 任谁在睡得正香时突然被电话吵醒,让他现在、立刻、马上出发去机场接人,怨气都能冲破苍穹。 林听抱歉一笑:“对不起啊,明天我请你吃饭。” 蒋宗抿了抿唇,点头。 怨气散了。 林听看着他格外好懂的眼神变化,内心无比震惊。 这这这…… 蒋叔叔那个敏锐到极致的人是怎么生出来这么个单纯的儿子的? 这属于基因突变了! 蒋宗在沈市也有专车和司机,这边的司机是个大叔,姓聂,开车很稳,也爱笑健谈。 “蒋总说一定要把你安全接到,”聂叔说,“不过现在学校寝室门关了,今晚你们只能住酒店了,我已经订好了房间,明天一早我送你们回学校。” “谢谢聂叔,您辛苦了。”林听笑着道谢。 聂叔大概很少有句句有回应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与林听聊了一路。 林听也正兴奋着,丝毫不觉得困,一路胡扯还有些意犹未尽。 蒋宗……他睡着了。 如果不是到了酒店时林听把他拍醒,他能在车里睡到明天早上。 聂叔订的酒店房间很好,暖气很足,床也很舒服,林听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同上次从沪市回来时一样,拿出纸笔开始写她的创业计划……直至天光大亮。 次日一早,他们在酒店吃过早饭后,聂叔便开车送他们回了学校。 蒋宗兢兢业业地把林听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然后没走,默不作声地目送着林听。 林听以为他是问今天的饭什么时候请,便说:“要不中午一起吃?” 蒋宗点了下头,继续目送她。 林听又说:“谢谢你昨天接我。” 蒋宗说不客气,继续目送她。 林听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没做的了,便说:“那我先回去了?” 蒋宗再次点头,继续目送她。 林听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拖着行李箱一溜烟跑进宿舍大门。 坐在宿管室里看报的宿管大妈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愣是没看清楚是谁。 大妈:“啥玩意儿嗖的一下子过去了?” 林听一路跑回宿舍,进了234的门才长舒口气。 吴燕她们三人或许是去吃早饭了,宿舍里只有郑妙英。 “听听?”郑妙英正在收拾书包,看到她不禁愣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听没回答,而是问:“昨天点名了吗?查寝了吗?” 郑妙英摇摇头:“你很幸运,昨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听再次长舒口气。 赌赢了! 郑妙英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行李箱,又看了眼她的床:“听听,你的这个箱子……” 和之前蒋宗送她的那个一样哎。 “箱子不重要。”林听把这个也塞到了床底下,“英子,下午没课,你陪我去学校对面看看?” “看什么?”郑妙英问。 “看店啊。” “看什么店?” “不是说好了要开个店嘛。” “啊?什么时候说好的?” “那天在纺织厂门口啊。” “那天……你不是在骗她们嘛!” 英子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听,大大的眼睛里写满震惊。 “我知道你震惊,但是你先别震惊……下午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林听拍了拍她的肩膀,把自己囊括二十万的背包塞进柜子锁好,拿上上午两节课要用的课本就准备出门。 郑妙英傻乎乎地问她:“你不背书包吗?” 林听:“我的包有比装书更重要的工作。” “比如……锁在柜子里?” “嗯,对,它说它想要睡一会儿。” 第32章 你好好学习,我好好活着 林听的鬼扯大概只有郑妙英会完全相信。 虽然她不明白书包不用来装书还能有什么使命,但林听说了,她就信。 林听也没想到,她最初只是想找个收银小妹,结果换来个死心塌地啥都敢信的女主朋友。 “英子,你这样的性格,哪天我缺钱了真会忍不住把你卖了的。”林听小声叨叨着,像是在吓唬郑妙英,又像是在提醒她自己。 英子眨巴着机智的大眼睛:“那你能不能把我卖给我妈妈?” 林听:“……” 好消息:英子动脑子了。 坏消息:不如不动。 被郑妙英的算盘珠子崩了一脸,林听满脸无奈,不想接话。 她从兜里拿出一包饼干推给她:“没吃早饭,给,赶紧吃,多吃点儿。” 郑妙英摇头:“我不饿,你留着自己吃。” 饼干是林听看郑妙英没去吃早饭特意给她带的,但她说的是:“你赶紧吃,不然我找个漏斗直接灌你胃里。” 郑妙英被威胁到了,撕开饼干袋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小声说:“我现在没时间挣钱了,我想……唔,好好吃……我想省着点儿。” “年轻时候用命省钱,老了用省下的钱治病,你说你图什么?为敦促医疗发展做贡献吗?” 郑妙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感觉林听说的有道理。 她一边吃饼干一边把课本翻开,推到林听身前说:“这是昨天的笔记,你抄。” 林听看着郑妙英的学霸笔记,脑袋瓜嗡嗡作响。 原本,她对自己是英语专业很满意——她之前也做外贸,有几个外国客户,英语交流完全没问题。 不用耗费太多时间在学习上当然很好,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来创业。 但看看课本…… 这好像不是她会的英语。 单词表上的第一个单词竟然不是abandon。 林听琢磨着,思考着……她觉得,这应该是老外的错,谁让他们平时基本不说三四行的长难句呢?闹得她学过的用不到,时间久了就忘掉。 秉承着“能甩锅就别内耗”的思想,林听很快把自己哄好了。 她拽过郑妙英的课本,拧眉看了三分钟。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这习学不了一点儿。 她不由得开始庆幸——幸亏穿到了大学,如果是高考前,她绝对能考出一个要被逐出家门的成绩。 林听把课本还给郑妙英,嘱咐道:“你好好学习。” 郑妙英好奇地望着她:“那你呢?” 林听:“我好好活着。” 林听破罐子破摔地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她昨晚兴奋得一夜没睡,如今看到黑板就困了。 上课铃还没敲响,不少同学在窃窃私语。 “……真的,我都看见了,他俩一起回来的!” “她昨天没来上课……晚上我去她们宿舍,她也不在……” “所以他们俩……” “嘿嘿嘿!” 困倦中,周围的声音总是格外吵。 林听捂住了耳朵,手动拒绝外界噪音干扰。 被知识催眠的一上午,林听睡得很香。 下课铃一响,她瞬间精神奕奕,伸了个懒腰朝郑妙英说:“英子我们走,下午去看……” 她的话还没说完,前排的同学忽然齐齐转头看向她。 林听:“……?” “看我干嘛?我的债主子找上门了?” 她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转念便想起来了——她也没欠债啊! 债,她的确没欠。 但她欠了一顿饭。 也不知道蒋宗是从哪儿知道的她在哪间教室上课,竟然在她教室门外等着了。 “早上没说在哪见。”蒋宗解释。 “嗯,没事儿,我朋友和我们一起……嗯?” 林听如今对磕学家们的眼神基本免疫,她的内心一片平静甚至还想叫郑妙英一起。 结果转头一瞧,英子竟然还停留在她俩刚才坐的位子上,一脸祝福的看着她,还拼命挥手,表示自己不要跟他们一起。 林听相当无语。 她按了按额角,改口说:“不管她了,我们走。” 蒋宗自然不喜欢人多,闻言立即点头,生怕林听反悔似的。 林听本想请蒋宗出去吃,但他说下午还有课,两人便又去了食堂。 一如既往的食不言,一如既往的被围观,一如既往的饭菜很可口。 林听吃得很饱,她发现蒋宗这个饭搭子很不错,每次跟他吃饭她都有好事情。 饭后,回宿舍的路上,林听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个有锦鲤属性的临时饭搭子发展成长期的,蒋宗突然停下了脚步。 林听下意识跟着停下,好奇地望向他。 蒋宗盯着她,嘴唇紧抿着,那严肃的模样像是在做什么要左右生死的重要抉择。 林听被他看得有点儿慌,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脸。 没有饭粒。 蒋宗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 “林听同学,我能与你做好朋友吗?” 林听:“……” 林听:“……?” 就这么一句话,他至于用这样视死如归的表情和语气吗? 林听觉得,蒋宗能说出这种话,一定与蒋父有些关系。 这次她真的想错了。 蒋父对蒋宗的社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关于与林听的接触,他觉得他自己来比让他儿子来简单得多。 蒋宗会提出这个要求,其实与陈俊有关。 他与陈俊都是经济系的,住在同一个宿舍。 昨晚他夜不归宿陈俊是知道的,今天早上,他与林听一道回来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或许只有林听自己不知道,毕竟她睡了一上午。 上午上课时,陈俊阴阳怪气地说,林听一定是与蒋宗处对象了,寒假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蒋宗还冲冠一怒为红颜来着。 处对象、夜不归宿。 几乎所有人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有那嘴贱的竟然还来问他那事儿是什么滋味。 第一次,蒋宗耐心地编了个谎话。 他说,我和林听是好朋友,昨晚她生病,我送她去医院了。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又冷着一张脸,倒是很有说服力。 同学是相信了,可问题也来了—— 他和林听不是朋友啊。 如果谎言被戳破,那她的名声就完了。 第33章 蒋父的交友指南 林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蒋宗那悲壮的表情,笑了。 她反问道:“难道我们还不是好朋友吗?” 她刚拿了蒋家十八万六千块,以后要卖认购证时大概率还要二次合作,总不可能河没过完就拆桥! 再说,就算不冲着蒋父的面子,蒋宗这个人也是很值得交朋友的。 他虽然社恐不爱说话,脑回路似乎也与她的不一样,但他很善良。 不管是在青年街仗义出手,还是在沪市要借钱给她,他都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想讨要回报。 这样的一个人,是值得交的。 蒋宗听到林听的话,反应了三秒钟后,表情没有变化,但眼底的紧张一扫而空,似乎笑了。 他说:“别人问你也会这么说吗?” 林听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头:“当然,与你做朋友没必要藏着掖着?” 蒋宗终于放心了。 不过很快,蒋宗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不会与人交朋友。 那108条是待客准则,又不是交友准则。 他皱眉思考许久,觉得这个问题应该问交友诸多的父亲。 又是第一次,蒋宗主动拨通了蒋父的电话。 蒋父听到儿子声音的瞬间,只觉得天空摇摇欲坠。 臭小子给他打电话? 他怕不是要死了! “父亲,请问我该如何与朋友相处?”蒋宗言简意赅地问。 蒋父沉默了足足一分钟。 他儿子问他如何与朋友相处? 他儿子竟然有朋友了? 蒋父的嘴角不受控制上扬,他语速飞快地说:“交朋友嘛,你要用真心对她,平时要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 “玩?” “去看电影、去游戏厅、去跳舞、去喝酒、去打球、去爬山、去旅行……你们哪怕一起去看女同学都行!” 蒋父把男人之间能一起干的事儿全说了。 蒋宗:“嗯,谢谢。” 电话挂断,蒋父咧着嘴角朝秘书说:“你去给小宗汇两万块,他交朋友了,哈哈哈哈哈……我儿子终于交朋友了……” 蒋父欣喜若狂,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此刻还不知道,他的交友指南差点儿把蒋宗的好朋友折腾没了。 …… 林听不知道蒋宗又拿到了交友指南。 她正和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一起去看店面。 “听听,你真的要开店吗?”郑妙英问,“可是我们要上课,没时间看着啊。” “我想的是,等阿姨身体好一些了,请她来帮忙看店。”林听把自己的打算说给郑妙英听,“一来是因为阿姨人很好,我信她;二来是因为阿姨以前就是做买卖的,多少有些经验。” 郑妙英瞳孔紧缩:“这这这……这不好!” 林听边走边说:“我会再请一个店员给阿姨帮忙,阿姨负责管钱和结付货款就行,每个月工资底薪二百块,加2提成,货卖得越多,阿姨的工资就越高。” 请郑阿姨来看店这事儿,林听是仔细想过许久才决定的。 除了她说的两点之外,还有一点是她在这儿实在没有熟人了。 正如郑妙英所说,她得上课,不可能一直在店里看着,但聘请的人总归是要有时间培养感情的,如果招了个贼进来,那麻烦就大了。 她需要一个熟悉的人帮忙看店。 “不行不行,”郑妙英却摇头,“你给的工资太高了,比我妈上班的时候还高!” “活儿也比阿姨上班的时候多啊,”林听说,“进货、记账、收款,人多的时候还要帮着卖货,这些活儿可都是她的。” 郑妙英想了想,的确很多。 可是—— “我妈肯定不会同意拿这么高的工资的,”她很肯定地说,“她一直说你是我们家的贵人,才不可能占你的便宜的。” “那就到时候再说。” 林听含糊地回了一句,又走进一家挂着出租牌子的店。 这间店有两层,只有空荡荡的货架,也看不出以前是卖什么的。店面不大,约莫八、九十平的样子,二楼比一楼小一些,有厨房,还有一张床,看来原本是住人的。 房主是个老太太,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说:“一个月四百五,不讲价。” 这个价格比周围的店铺价格略高,不过这家店墙壁很干净,看起来刚粉刷过不久,倒是可以省了刷墙这道工序。 林听转悠了一圈儿,颇为满意,直接问:“这房子您卖吗?” 老太太愣了一瞬,摇头:“不卖。” 林听争取道:“我可以给您一万五。” “不卖!” 老太太发脾气了,顺手操起了角落里的扫帚,似乎想把她赶出去。 林听很识时务地立即服软:“不卖就不卖,您别激动,我只是随口问一句。” 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依旧握着扫帚不撒手。 林听继续打量着这间店。 这间店的位置中规中矩,北辽大学斜对面。林听看中的是它的二楼——不仅可以做库房,还可以做试衣间。 她想了想,干脆道:“奶奶,这房子我租了,不过我们得签合同,租期先订三年,您看可以吗?” 老太太没想到林听竟然真的一口价都不还,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放下了扫帚:“你……真的租?” 林听认真点头:“真的,不过在租期内您不可以把我赶出去。” “不赶、不赶。”老太太答应得很干脆。 她这房子的确不好租,因为价格比别的地方贵,又是在学校门前,做买卖的不爱来这儿。 林听从背包里拿出稿纸本,靠在柜台上写了租赁合同。 她特意把字写得大了些,方便老太太看。 然而老太太不识字,连名字都不会签。 林听:“那您按手印。” “这……也行。” 看在每个月四百五十块租金的份上,奶奶很配合地印了个手印。 林听先付了三个月的租金给她,又与她聊了几句,得知了一些老人家的基本情况。 老奶奶叫李玉莲,就住在这间店后边的小院里。 李奶奶不太爱说话,把钥匙给了林听后就离开了。 林听拿起李奶奶刚扔下的扫帚,壮志绸缪地拍了下地面:“我的事业,就此开始!” 灰尘飞舞,呛得她觉得今天也不是很适合作为事业的新篇章。 第34章 敢抢她的活儿? 林听在干了三分钟的活儿之后,决定还是去雇个人来干。 这种无限接近装修后开荒扫除的活儿她真的干不了。 专业的活儿交给专业的人,她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了。 于是,她背着她的小书包,拽着郑妙英去了劳动市场。 这里有不少乡下来务工的人,也有一些是停薪留职或已经下岗的工人。 他们举着写着字的纸壳,上边写着自己意向的工作,有的还标注了期望薪资,属于是最简明扼要的简历了。 不过这些“简历”质量实在堪忧,有许多字迹生硬,像是照着别人的描下来的,还有些缺少笔画,似乎没抄好。 来这里招工人的人也不少,一会儿这边喊“工地一天十二”,一会儿那边喊“力工来十个”。 林听和郑妙英挤在人群里,像两个冒冒失失走错了路的小白兔。 甚至都没有工人来问她们一句要什么工人。 没法子,脸太嫩,看着就不像老板。 她们俩挤过了街口人群最拥挤的地段,终于来到了一排沿街边坐着的,举着“保姆”牌子的务工人群前。 郑妙英本想直接过去,却被林听拽住了。 “先看看,不着急。”林听轻声说。 郑妙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着林听站在旁边看。 林听几乎把所有要当保姆的人都看了一遍,终于走向末尾处一个梳着麻花辫、穿着单薄棉袄还抱着个小包袱的姑娘面前。 她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与身边的人中间还隔了小半米的空位,看起来有些孤僻。 她瞧着十八九岁,手里举着和其他人差不多的牌子,写着“保姆,每月100元”,不过字迹工整些,若是她自己写的,那至少证明她读过书。 林听在她面前停下,蹲下来平视着她,问:“你好,我有个短期的活儿,打扫卫生,每天给你十块钱,你干吗?” 林听的话刚说完,她就用力点头:“干!我能干!” “我也能干!我要九块钱就行!”姑娘旁边的人突然凑过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毫不顾忌地抢活。 姑娘明显慌了,她微微张着嘴,半晌才小声说:“大姐,你让让我,我……我真的没钱了……” “在这儿的谁容易?”大姐直接朝她翻了个白眼,转向林听的时候脸上又堆起笑,“老板,你要我,这样的小姑娘会干啥?” 林听只是笑笑,依旧坚定自己的选择,朝姑娘说:“你跟我来。” 姑娘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听到林听这话还有些懵,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我吗?” “对,就是你。” 姑娘的眼睛都亮了,掩饰不住欢喜,用力点着头:“谢谢、谢谢……老板。” “老板”这俩字可能是她前一分钟刚刚从旁边的大姐那儿学来的。 大姐明显不乐意了,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林听当然不会理她,她示意姑娘跟自己走,便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回头一瞧—— 她家英子呢?那么大的一个英子呢? 林听顿时慌了,一把拽起自己刚选中的保洁小妹,四处张望找寻郑妙英的影子。 万幸,郑妙英没乱跑,她只是站在了原地,不过身边多了几个壮汉。 “……真的,我骗你干啥?你就跟我去,一个月少说挣五百块钱!” “不是哥说你,妹子,你念大学有啥用?现在多少厂子的工人都流水似的下岗呢,你念完大学了可能给你分配工作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给你分配工作了,你能挣几个钱?一个月三百块顶天了!不如跟我去做生意……” “我们这是正经的外贸公司你知道不?要不是你是大学生,我们还不要你呢……” 林听在一旁听着,都快气笑了。 怎么着,卖英子这活儿还有人跟她抢? 她都没动手呢,他们凭什么? 林听看了一会儿几个人的体貌特征,然后松开保洁小妹的手,对她说了一句“在这儿等我”,便迈步走向英子。 “英子,你干嘛呢?”林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说,“我找到人了,我们回去。” 几个壮汉回头一瞧,看到林听后眼前一亮。 又一个漂亮姑娘! “妹子,你要不要找工作啊?每个月最少能挣五百块!”为首的家伙眼底闪着精光。 林听瞪大了眼睛:“真的吗?能挣这么多呢?做什么的啊?” “我们是做外贸生意的。”男人回答得含糊,只是不断用高薪来诱惑林听。 林听明显看到英子的眼睛亮亮的,看来很动心。 林听立即给了郑妙英一个“你别说话”的眼神。 郑妙英看懂了林听的意思,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说话,但很自觉地闭上了嘴。 林听浅浅地笑着,点头:“行啊,大哥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把这个保姆送回家就跟你去。” 大哥们顺着林听的视线看到了不远处的第三个姑娘。 骗一赠一再加一? 今儿是什么发财的好日子啊! “哎,妹子你这就不厚道了,你带着这姑娘跟我们一起呗!有钱大家赚嘛!” 林听笑着摇头:“那可不行,这个保姆是我帮我爷爷找的,大哥你不知道,我爷爷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这身体啊是真的不好,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 “再说,你们不是外贸公司嘛,她连书都没读过,怎么干这活儿?难不成你们还什么人都要?” 几个人一听这话,立即想起了自己的本来身份。 他们又看了一眼小保姆,虽然长得还算清秀,但与眼前这俩肯定是不能比的。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瞬间就懂了彼此的心思。 “也对,我合计你们是朋友呢,”大哥很生硬地扯了个借口,“那我们送你们回家。” 林听嘴角微扬,双手握着背包肩带点头:“行啊。” 她说完就一手拉过郑妙英,另一只手拽住小保姆,三个人跟连体婴似的往劳动市场的大门走。 几个壮汉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始终保持着她们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听听,你也觉得这个活儿能干嘛?”郑妙英眨巴着机智的大眼睛,“我就是怕我不念书了我妈会揍我。” 林听:“我知道你想说话,但你先别说。” 快走到劳动市场大门时,林听突然停下脚步。 她转身朝几个男人说:“大哥,我们想去一趟厕所,你们在这儿等我们呗?” 第35章 我是受害人 “行啊,那你们快点儿。” “好嘞。” 林听应下之后也不管其他两人困惑的眼神,一手一个拽着她们就进了厕所。 “听听,你……” “嘘——” 林听示意她们先别说话,从背包里掏出能当板砖使的大哥大,果断按下110。 郑妙英看着她突然拿出个大哥大,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喂,您好,我报警——劳动市场里有人贩子……对,我确定,他们用高薪欺骗年轻女学生……” “五个男的,两个一米七五左右,三个一米八左右,都穿着黑色的西装,劣质布料,人造革的皮鞋,其中一个左手手背上有纹身。” “他们自称是做外贸生意的,现在聚集在劳动市场大门口。” 林听的讲述条理清晰,很精确地说明了那几个人的外貌特征。 接线员认真记下后问了一句:“你是旁观者吗?” “不,我是受害人。” “……” “那、那你现在安全吗?” “还行,挺安全的,我不会跟他们走。” “好的,我们会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请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一定不要跟他们离开。” “嗯,你们也注意安全,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武器。” “好的。” 林听挂断电话,把大哥大放进背包。 郑妙英终于反应了过来,瞪着大眼睛问:“那几个人是人贩子?他们要卖了我?” 旁边的小保姆也无比震惊,眼睛里满是恐惧。 林听拍了拍英子的脑袋瓜:“现在只是初春,他们连件呢大衣都没有,冻得跟孙子似的;手上没表,腰上没皮带,连个皮包都没有,谁家大老板会是这个扮相?” 郑妙英眨巴着眼睛,小声说:“可是我看他们都穿着西装……” “西装是要合身的,他们的要么瘦要么肥,一看就不是定做的,更别提那布料了——我太姥姥的床单都比那几块破布好三倍。” 林听嘴巴很损地点评着。 郑妙英和小保姆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着,警察叔叔应该很快就会到。” 林听捏着鼻子,声音有些变调。 警察叔叔的确很快就到了,十来分钟后,外边就传来了“抓人贩子”的喧嚣声。 “现在可以出去了嘛?”郑妙英也捏着鼻子问。 “别着急,等事儿了了咱们再走。”林听小声说,“安全第一。” 她们仨忍了又忍,又等了五分钟才离开厕所。 “呼——” 三个姑娘齐齐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简直要命。”林听满脸痛苦,“人贩子都该下地狱。” “对!” 林听临走前还是又演了一出戏的—— 她去劳动市场门边左看看右瞧瞧,问旁边的大叔:“叔,您有没有看到五个穿西装的大哥?他们说给我们找工作的。” “哎?”大叔正在抽烟,闻言赶紧说,“姑娘,你可别找他们了!那几个人贩子,专门骗你们这样的小丫头的!” 林听满脸震惊:“不会?他说要带我挣很多钱啊!” “你这丫头是不是傻?钱是那么好挣的?赶紧回家去,以后别谁说啥都敢信。” “哎哎,谢谢叔。” 完美谢幕。 回去的路上,郑妙英问:“听听,你为什么还要找他们啊?” “我怕他们有同伙,”林听说,“万一猜到了是我……我怕被报复。” 郑妙英长长的“哦”了一声,转而看向一旁始终被惊吓到的小保姆说:“冯悦姐,你别害怕,我们不是骗子。” 刚才躲厕所里时,她们短暂地交流过,得知了彼此的姓名。 冯悦明显是被吓得最深的那个——并非英子不害怕,是因为冯悦以后还要在劳动市场讨生活,这样的事发生在眼前,以后也有可能再次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是真的很害怕。 冯悦不害怕眼前的两个姑娘,而是害怕以后。 林听轻声说:“你以后找工作的话,如果还是做保姆,就只跟夫妻俩一起来的走,最好是中老年人。如果是一个男人来找保姆,那不管他说什么、拿出什么证件,都一定不要跟他去。” 冯悦听着林听的话,抿着唇认真点头。 郑妙英听了,感觉很有道理,也想问问林听自己应该注意点儿什么:“听听,那我呢?” “你以后少接天上掉的馅饼。”林听说,“送上门的便宜不要捡。” 郑妙英认真点头:“我懂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林听也知道这俩人肯定吓坏了,耐着性子给她们解答问题。 “你什么时候买的大哥大?”郑妙英瞄了一眼她的背包。 林听:“……” 她错了。 冯悦是真的吓到了。 但郑妙英未必。 …… 随着公交车摇摇晃晃,她们回到北辽大学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林听打开店门,三人一起走进百废待兴的小店。 林听看了眼冯悦怀里的包袱,说:“就是这间屋子要打扫,你收拾着,我每天给你十块钱。楼上有自来水,还有一张床,如果你晚上没住处的话,楼上还有一张床,不过没有被褥。” 林听并不害怕冯悦会偷东西。 这店里最值钱的是那把秃头扫帚,她真想要的话,拿走就拿走。 她总不可能把房子搬走。 而且,林听也想试她一下。 冯悦抱着小包袱,想了想,还是红着脸说:“那……那我今天就在这里住可以吗?我、我实在没有钱了……” “行,你住。”林听没心没肺地直接把店门钥匙和十块钱递向她,“钱先给你,不然你也没办法吃饭。” 冯悦的脸更红了,她小声说:“我、我……你先给我一块钱就行……” “没零钱,你拿着。”林听把钱和钥匙都塞到她手里,“如果出去的话记得锁门,我明天中午过来。” “好。”冯悦紧紧地握着钥匙和钱,用力点头。 “英子,走。” “啊?这就走了?” “是啊,回去洗个澡。” “也对……” 林听和郑妙英走出门,过马路时,郑妙英忍不住问她:“听听,你就不怕她拿着钱跑了?” “哎?”林听颇感惊喜,“英子,你竟然有防备心了哎!” 第36章 崽种啊,虽迟但到 也不知道是十块钱的作用,还是因为刚刚那几个人贩子,总之,英子的确长了一点儿戒备心。 不过……并不多。 因为她们刚回到宿舍,苏玉随口打招呼问了她们一句去干什么了,英子就把她们今天下午经历的事尽数交待了。 林听:“……” 看来马克思先生没教会她什么叫守口如瓶。 苏玉:“……” 她真的只是随口打个招呼,没想知道那么多。 苏玉愣了好一会儿,提醒:“你最好不要再跟别人说你们遇见人贩子的事儿了,要是他们有同伙,会报复你们的。” 郑妙英无比机智地说:“我知道啊,这不是你问嘛,我肯定不会在外边说啊!” 林听:“你最好是。” 苏玉竟然因为郑妙英的区别对待很感动,她很慢地从床上下来,说道:“我去给我爸爸打一通电话,问一下他们有没有把那些人贩子全部抓住。” 林听有些疑惑:“你爸爸?” “我爸爸是警察。”苏玉笑着说,然后慢吞吞地往外走。 林听看她这步速,还以为她是等自己拦住她拒绝这件事。 她略微想了一下,便出声说道:“苏玉,不用了。” 苏玉停下脚步,很认真地摇头:“不行的,这种事还是知道清楚比较好,你们等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然后她就步伐缓慢却坚定地离开了。 林听:“……?” 她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啊? 苏玉的“很快”,好像耗费了一个世纪。 林听换了衣服,顺手把作业写了,仍没等到她回来。 她一度怀疑苏玉是回家去问了——毕竟宿舍楼的一楼宿管室里就有电话可以用。 过了将近四十分钟,苏玉才回来。 她的脸有些红,喘息的频率也略快,但她笑着,关上门朝林听和郑妙英说:“你们别害怕,我爸爸说让我们不要担心,他们已经处理好了……不过具体细节他没有说,这需要保密。” 林听看她一副刚跑过八百米的模样,便给她倒了杯水,问:“你怎么了?很累?” 苏玉接过水杯,道了句谢才说:“我没事,就是身体一直不好,上楼梯都觉得累。” 她小口喝着水,一边拍着心口给自己顺气,看起来还真不是矫情。 她歇了一会儿,平缓了呼吸后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堆药瓶,这个两片那个四片,零零碎碎加起来近二十粒药,她慢吞吞地吃着药,还不忘说一句: “我是心脏病,不传染的,你们别怕。” 林听看着苏玉,没答话,而是在努力回忆她的结局。 原剧情里,苏玉这个白月光女配与她不同,她是主动挑事,苏玉是被动成为py中的一环。 她母亲早逝,父亲又是警察,工作总是很忙,有时对她照顾不周。 而她又经常要去医院,在学校里偶尔也会不舒服,每每这个时候,陈俊都会以“苏玉身体不好”为由选择她——虽然苏玉觉得自己不需要帮忙,但陈俊不要她觉得。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每次都这样,郑妙英当然会不开心。 在他们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时,苏玉心脏病突发,这回陈俊选择了郑妙英,然后苏玉就死了。 林听回忆结束,戴上了痛苦面具。 造孽啊。 苏玉疑惑地打量着林听的表情,又看看自己手心里最后两粒药,问:“你也要吃吗?” 林听:“倒也不必这么客气,你慢用。” 苏玉把最后两粒药咽下去,长舒口气:“吃饱了。” 林听哑然失笑。 红楼梦里有个会吃饭就会吃药的林妹妹,她们这儿有个把药当饭吃的苏妹妹。 郑妙英从最后一页马克思中抬起头,合上书对苏玉说:“我跟你换床铺,这样你可以回宿舍就休息。” “啊?不用不用,我没事的……”苏玉想到开学那天的换床铺风波,立即摆手。 郑妙英那天一直沉浸在马克思里,根本就没注意到那回事儿,态度异常坚决:“没关系,我们换。” 英子是个行动派,说完话就站起来,直接把苏玉的被褥卷起来。 “你歇着,我来弄。” 她还不忘体贴苏玉的身体。 林听看着她俩,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感觉生活很奇妙。 明明应该是死对头的她们,竟然也能这么和平的生活在同一个宿舍里。 嗯……没有崽种搅合的日子才是好日子啊…… 林听还没感叹完毕,吴燕和李芝就回来了。她俩拎着两个大袋子,表情很复杂。 “那个,苏玉,这个是给你的。”吴燕硬着头皮把袋子放到桌子上,她既不看苏玉,也不看郑妙英,放完东西转身就走。 “谢谢,不过……这是谁给我的?”苏玉有些莫名其妙,伸手打开袋子看了一眼,是一些吃的。 吴燕不答话,伸手拽了下李芝,示意她来说。 李芝干笑着扯了扯嘴角,声音极轻地说:“陈、陈俊。” 原本还乐呵呵收拾床铺的郑妙英瞬间愣住。 苏玉满脸错愕,脸上写满了“为什么”以及“他是不是有病”。 林听比她俩直接,一口水全喷在了她刚写好的作业上。 崽种啊,虽迟但到。 她赶紧扯过卫生纸擦干净作业本上的水,并一边庆幸着——幸亏她刚才是用圆珠笔写的作业,不然就完了。 苏玉定了定神,立即向郑妙英解释:“我跟他真的只是高中同学,以前认识,真的,我没骗你!” 这几天苏玉早都听吴燕和李芝说了郑妙英和陈俊的事。 陈俊也来找过她几次,不过她都刻意避开并明显的表示了疏远。 所以……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陈俊还会给她送东西? 她不理解啊! 郑妙英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是的,她笑了。 宿舍里其他几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 吴燕没忍住,劝了一句:“那个,妙英啊,你如果太生气,你就哭出来。” 郑妙英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发闷:“不用,我说过以后不会哭了。” 说着,她坐下来,随手扯过一张纸,见上边有字,直接翻了个面儿,拿起笔就要写字。 林听立即拦下她:“英子,你干嘛?” 郑妙英的眼睛红红的,但倔强的没有掉眼泪。 她说:“我要给他写分手信,我的爱情其实早就死掉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 林听没心思吐槽这要命的琼瑶风台词,她死死地按着那张纸:“不行,你不能用这张纸写。” 郑妙英皱着眉,表情有些委屈:“为什么?听听,你最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不是吗?” 林听:“你拿的是我的作业。” 第37章 对象和面子 在接受了马克思的思想教育、以及无数次怀疑陈俊是想让自己妈妈死掉后,郑妙英终于下定决心写下了一封分手信。 而且没有用林听的作业纸。 除了林听之外的三个人都在劝她,尤其是苏玉。 郑妙英没哭,苏玉哭得比谁都凶。 幸亏她刚刚吃过药,不然可能就要进医院了。 “我、我……我真的不是想参与到你们中间……对不起……我不应该来学校的……” “苏玉,跟你没关系,真的。”郑妙英微微皱着眉,表情很严肃,她又对其他人说,“你们别劝了,我这次一定要与他分手,我绝对不会再回头了。” 林听帮她劝她们:“你们别劝了,赶紧分,陈俊有暴力倾向的,年前他差点儿把我家门板踹掉……万一他以后打英子怎么办?” 姑娘们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到了踹门事件上。 林听不厌其烦地、无比详细地,边嗑瓜子边把事情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 说完这事儿,她又补充了一句:“之前他在青年街还想打我来着,幸亏蒋宗路过,不然我就挨揍了。” 两件事说完,没有人再劝郑妙英不要分手了。 她们集体表示: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要远离陈俊,并且死也要看住郑妙英,绝对不能让她再跟陈俊搅合在一起。 凡事都有两面性,林听的两个故事成功的劝退了要劝退郑妙英的姑娘们,但也让她们都不想去替郑妙英递这封分手信了。 会挨揍的? 一定会的。 郑妙英捏着信,抿了抿唇说:“我去。” “算了你,你都写信了,就别见面了。”林听怕她见了面又冒出三分情,伸手抽走信封,“我找蒋宗帮忙递一下。” “对对对!你去找蒋宗!” 吴燕和李芝齐齐点头,眼底燃烧着莫名其妙的烈火。 林听纳闷儿地看了她俩一眼:“我去找蒋宗,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 “没有!完全没有!” “我们只是觉得这件事办妥了!” 林听:“……真的?” “真的!” 虽然觉得她们在说谎,但林听还是去了。 去到男生宿舍楼下,林听左右看看,随机找了一个要进门的男生:“同学,麻烦你帮我喊一下蒋宗可以吗?” “可以可以!” 男同学的眼中也燃烧着与吴李二人同样的烈火。 林听:“……?” 她是错过了什么校园八卦吗? 她还没来得及问一句,男生已经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进了宿舍楼。 很快,林听就听到一声足以传遍宿舍楼每一个角落的声音—— “蒋宗!林听找你!” 林听:“……” 这嗓门,不去兼职做广播喇叭可惜了。 很快,蒋宗下楼来了。 他小跑着过来,眼睛里似乎有些紧张。 “你找我?” “嗯。” 林听点头,问:“你帮我个忙行吗?” 蒋宗利索点头。 林听拿出分手信,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个坏笑:“你这样……” 男生宿舍楼里,自打那一声“蒋宗,林听找你”传遍角落后,所有在宿舍里的男生都蹿到了窗户边,好奇地张望着楼下。 没什么事儿是比男女关系更惹人关注的了,尤其涉及其中的女生还是北辽大学公认的“人间富贵花”。 这个评价与林听每个月有两百块生活费没关系,是大家根据长相评的。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林听递给蒋宗一封信,一阵接一阵的“哦”、“呦”、“吁”差点儿把房盖掀了。 以致于蒋宗回宿舍时,一路上都在迎接无数似有夺妻之恨的目光。 蒋宗被看得很不自在,很想立即冲回宿舍关上房门。 但他记得林听的嘱咐,咬牙硬撑着回到宿舍,开了门后站在走廊里便说:“陈俊,这是郑妙英给你的分、手、信。” 霎时间,走廊安静了。 原本还盯着蒋宗的男生们愣了一会儿,顿觉双喜临门—— 一喜林听给蒋宗的不是情书; 二喜“雨后茉莉花”终于与陈俊分手了! 只有陈俊一脸懵。 他原本在窗边看着天空思考郑妙英吃醋后的反应,突然就被分手信砸中了脑门。 他本能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想要去找郑妙英问清楚。 结果他还没从蒋宗手里接过信,宿舍里突然涌进来一群人。 “陈俊,别痛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对,咱是爷们儿,可不能吃回头草啊!” “你这长相,要什么样的对象找不到?还能轮得到她跟你先提分手?” “听我的,不能惯着她,要分就分!” “……” 陈俊脑瓜子嗡嗡的。 对象和面子要哪个? 这是个问题。 人群中,蒋宗默默把分手信放下,然后溜出人群,下楼去找他的好朋友。 林听站在树下,搓着小手满脸期待。 就陈俊那死要面子的德行,英子要与他分手的事儿被传开了,他短期内应该没脸来找她? 她只是不确定蒋宗能不能办好这件事,毕竟让一个社恐少年当众大声说话的难度很大。 她正琢磨着,蒋宗又来到了她面前。 他说:“完成了。” 林听赶紧问:“有别人听到吗?” 蒋宗的眼底闪过一抹后怕:“有,很多。” 林听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人一定不少。 她松了口气,说:“谢谢你帮忙,我请你吃饭。” 蒋宗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没带饭盒。 而且他不想回宿舍。 那里太恐怖了。 林听很大方地指向校门口:“我们出去吃。” “好。” 学校门外有几家小饭店,林听既觉得吃什么无所谓,也不知道哪家好吃,便让蒋宗来选。 蒋宗倒是很有心得,带着她去了学校对面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走到尽头才瞧见一间小饭店。 这家店的位置实在不好,若不是有人带路,林听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里还有家饭店。 他们推门进去,屋内不大,只摆了六张桌子,但很干净,墙上还贴着十来张奖状。 这会儿不到饭点,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老板娘看到蒋宗就乐了:“小蒋又来了啊,今天想吃什么?” 这话问完,她看到了林听,眼睛倏地亮了:“这姑娘长得真俊,你是小蒋的对象?” 林听连连摇头:“不,我们是好朋友。” 蒋宗跟着点头:“嗯,好朋友。” 第38章 学校没她不行 好朋友一起吃个饭,这种事很正常。 但老板娘看他俩的眼神过分不正常。 这让原本正常的气氛也变得不正常。 林听夹在一堆正常和不正常之间,感觉自己也快不正常了。 万幸,菜色很正常,不仅正常,而且格外好吃。 甩出学校食堂八条街。 老板娘姓赵,手艺并不花哨,店里有的只是家常菜,也没有瑞宫饭店那样精美考究的摆盘,但饭菜里有种烟火气,很像家的味道。 她把菜端上桌后就很体贴地躲到后厨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俩。 至于她有没有竖起耳朵听外边的动静,那就不得而知了。 林听与蒋宗吃饭依旧很沉默,不过胜在气氛很和谐,林听偶尔想拿东西,手刚抬起来,蒋宗就把她需要的递过来了。 小店菜量大,他们只点了一荤一素,饶是如此,他们两个都吃饱后,菜盘里仍剩了一些。 林听拿出钱包:“阿姨,结账。” 赵姨从后厨出来,尽量自然地无视掉林听递来的钱,朝蒋宗伸出手:“小蒋,四块五!” 不等蒋宗掏钱包,林听赶紧把五块钱放到赵姨的掌心:“谢谢阿姨。” 赵姨看蒋宗没啥反应,不禁挂上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接过钱转身走了。 她找给林听五毛钱,暗示意味十足地说:“姑娘,你可是小蒋第一个带来的朋友,以后常来啊。” “好嘞,”林听笑呵呵地,“您的手艺太好了,像我妈妈的味道。” 赵姨微微一怔,眼底闪烁的光熄灭了。 不过她的嘴角依旧向上扬着,只说:“爱吃就好。” 林听敏锐地觉察出赵姨的表情不太对,她没再说什么,穿上外套与蒋宗一道出门。 赵姨送他们出门,林听快走出巷子时回头,发现她还在。 林听挥了挥手,赵姨看见了,也朝她挥了下手。 像极了送孩子出门的母亲。 转过弯,他们就看不到赵姨的影子了。 林听问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赵姨的店里只有她自己吗?” “嗯。” 蒋宗习惯性地应了一声,片刻后想起“朋友之间要多聊天”,思考片刻,才说:“她说她丈夫和儿子去外地了。” 林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丈夫和儿子全部离家,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么……难怪她看起来挺孤独的。 林听转回头,不再去看那个巷口。 “要……” “去爬山吗?” 走到校门口,蒋宗突然停下脚步。 林听一愣,侧头看他时发现他的耳朵很红。 “天都快黑了,爬什么山啊?”林听颇感无语。 蒋宗一本正经地回答:“马耳山。” 林听:“……” 蒋宗继续说:“可以看日出。” 林听:“……” 初春的晚上,爬山,等日出? 不管哪一个选项单拿出来都够要了林听的命的。 蒋宗竟然把三个捏在了一起。 林听后怕地搓了搓胳膊,干笑着找借口:“还是算了,我作业还没写完。” 这个理由很正经,任谁都说不出不对来。 蒋宗点点头:“明天?” “明天……明天我得去建材市场,我的店快开业了,我要去找建材哈哈哈……” “周末?” “周末要进货……” 蒋宗第一次邀请好朋友一起去玩以失败告终。 他沉默着,开始思考自己是哪里做错了。 林听看到他这表情顿觉愧疚,赶紧说:“那个,你别这样啊,我不是不想跟你出去,是真的有事要做,那……你明天没事的话,要不陪我一起去建材市场?我请你吃饭。” 蒋宗的眼睛又恢复了神彩,他看着林听,认真且郑重地点了头。 林听轻舒口气,心说琼瑶阿姨还是很厉害的,少年忧郁起来,当真很惹人心疼。 他刚才那样子如果被其他女生看到了,不得迷死一片? 林听侧头看了眼蒋宗。 还是算了,他现在这张扑克脸就已经引来无数尖叫了。 蒋宗又一次把林听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同栋楼的姑娘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场面,虽然还会多看一眼,但已经不稀奇了。 只是那磕学家的眼神有点儿让林听遭不住。 她清了清嗓子,朝蒋宗说:“那我回去了,明天见,好朋友!” 蒋宗话不多,但句句有回应:“明天见。” 他俩去吃饭的时间略早,但路上耽误了时间,所以这会儿刚好是同学们从食堂回来的高峰期。 林听在路上碰到了几个认识她但她不认得的同班同学。 她们满眼惊奇地望着她:“林听,你真的跟蒋宗处对象了?” 林听义正词严:“别胡说,我和蒋宗是好朋友!” 同学们:“吁——” 林听:“我说真的!我和他只是好朋友!” “可是我们怎么听说,你早上是跟蒋宗一起从校外回来的呢?” “这……” 因为他们一起从酒店回来。 呵,这种大实话说出来学校都会炸掉。 林听果断说道:“因为我和他一起吃早饭了,好朋友之间一起吃个早饭很正常?” “啧啧啧……” 此起彼伏的咋舌声。 林听丝毫不虚,毕竟她和蒋宗的确一起吃了早饭。 她斜睨着她们:“看我干什么?作业写完了?功课复习了吗?期末考准备好了吗?” “这才刚开学……” “刚开学怎么了?同学,学校培养你们可不是为了应付期末考的,要时刻准备着为祖国效力啊!” “除了寒暑假,你们在学校的时间才九个月;除了晚上,白天只剩下四个半月;再除去周末、节假日……你们每年学习的时间连三个月都不到。” “其实三个月都是我说多了,你们自己想想,每个星期你们才上几节课?已经这么轻松了你们竟然还要拖到期末再学习?”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同学们!” 作为一个老板,林听虽然卷自己不行,但激励别人很有心得。 喏,周围的几个同学听了她的话后,顿觉使命沉重,一个个加快脚步跑回宿舍,看书学习去了。 林听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自觉使命重大:“这学校没我是真不行啊……” 第39章 男生宿舍困惑事件 女生宿舍莫名其妙地卷起来了,男生宿舍也同样不消停。 蒋宗回到宿舍就看见陈俊面色铁青地坐在位子上,看到他回来,直接瞪了过来。 眼神很凶狠,像是见到了杀父仇人。 蒋宗压根儿没看他,脱下呢大衣挂在衣架上。 宿舍里几个人早就习惯了蒋宗的沉默,见他回来只是随意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这倒不是霸凌或是排挤,实在是蒋宗从来的那天起就格格不入—— 一个黑衣人给他拎行李,一个保姆鞍前马后地给他收拾东西铺床,虽然他们把整个宿舍都收拾了一遍,但那感觉……实在太有距离了。 如果蒋宗是个喜欢说话闲侃的,那或许还能好些,男生之间没什么是一顿大酒解决不了的。可他偏偏不爱吭声,这距离感便拉得更大了。 他就像活在电视里的公子哥,根本不应该与他们的生活有交叉点。 蒋宗也与他们点头示意,然后便拿起洗漱用的水盆打算去水房。 他对自己的舍友其实很满意——他们人都挺好的,不会逼他说话聊天,他回来后他们也会下意识地安静些。 蒋宗发现自己的牙膏没了,打开柜子拿新的。 而那边,开导大会还在继续: “唉,你这真不算啥事儿,你还能有我惨?今年寒假也不知道哪来个女学生去我妈那儿进货摆地摊,我妈因为这事儿足足念叨我一个寒假,硬逼着我去摆摊挣钱……” 蒋宗拆牙膏的手微微一顿,突然想起了他的好朋友。 那天在青年街,她也在摆地摊啊。 他下意识放慢了手里的动作,难得对别人说话有了几分兴趣。 抱怨的是睡在蒋宗下铺的小胖子梁天兴,他原本只是想用自己的凄惨安慰一下好兄弟,但说着说着就动了真情: “你们说说,零下二十来度的天,我妈赶我去大马路上卖袜子!这活儿是人干的吗?我跟你们说,一天站下来,我到后半夜还冷着呢!” 蒋宗不禁皱了下眉。 倒是有人对这事儿很感兴趣,问道:“那你一天能挣多钱?” 梁天兴“哦”了一声,揉了把鼻子云淡风轻地说:“平均每天二百来块钱,你们别看袜子这东西不起眼,但是好卖啊!要是不丢货,一天能挣三百!” “我操!” 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骂娘声。 “能赚这么多?我爸一个月工资才二百,你摆地摊一天就能赚这些?” “哎,胖子,你跟咱妈说说,我也想卖袜子,但是没本钱先赊账行不行?” “我这算啥,”梁天兴喝着热水,龇牙咧嘴地说,“就我妈在的那个武爱市场,门口卖麻花的大妈,一天能卖出去好几万块钱的货!不过她那玩意儿利薄,但咋都能挣个几千块。” 又是一阵“我操”声。 “一个月好几个万元户啊……不想念书了,我也想卖麻花。” “你们听说没?咱们学校经济系的翟老师辞职下海了……” 他们的话题偏了。 蒋宗的思绪却还停留在“每天能赚二百多块”上。 他没做过生意,但从小听父亲讲这些,多少知道一点儿。 他父亲谈生意动辄几十万,而且是在饭桌上,吃吃喝喝轻轻松松谈出的买卖。 林听摆地摊在冰天雪地里站一天才能赚二百块? 她很缺钱吗? 蒋宗看着打开的柜子,里边有一个很厚的皮包,那里全是钱,他自己都没数过有多少。 他又想到了今天吃饭时林听付的账…… 他可真该死啊! 蒋宗正自责着,宿舍里突然响起一声暴喝: “够了!” 陈俊拍案而起,怒视着梁天兴。 梁天兴一脸懵,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又发什么疯。 陈俊能发什么疯呢? 实在是梁天兴一直在说摆地摊,那就是一把又一把插进他心口的钢刀啊! 如果不是因为摆地摊这个破事儿,他和郑妙英怎么可能走到这一步? “你干啥啊?”梁天兴纳闷儿地问。 陈俊冷着脸,看他的眼神中颇为不屑:“你还好意思说?你一个大学生,不认真学习跑去摆摊挣钱,你对得起学校吗?” 梁天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大哥,我摆地摊碍着你什么了?我好心好意劝你看开点儿,还劝出来错了?” 另外三个舍友也觉得陈俊这话有毛病,但想想他今天本就不正常,便来当和事佬:“行了胖子,咱不说这事儿了,走,睡觉去。” 梁天兴瞪了陈俊一眼,踢开凳子站起来,打算去洗漱。 可陈俊正是满腔怒火和委屈没处发泄的时候,完全没管别人的好意,朝着梁天兴的背影吼:“你一个学生,不干自己应该干的事儿,和你妈一样钻钱眼里了还不让人说?” 这话,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梁天兴,还是在说别的人。 梁天兴也是个暴脾气,闻言直接转身,一脚就踹了过去:“去你妈的,说我就说我,你扯我妈干啥?” 陈俊被踹了个踉跄,他本就是靠窗坐着的,这会儿往后仰倒,后腰直接撞到了窗台上。 陈俊愣了片刻,直接挥拳揍了回去。 宿舍一片混乱。 其他三人忙着拉架。 蒋宗站在门边,沉默着,思考着。 他们……为什么突然打起来了? “哗啦——” 不知道谁扔了个搪瓷饭缸出去,人没砸到,但是砸到玻璃了。 饭缸突破了玻璃的防守,和无数片玻璃碴一起相伴跳楼了。 宿管被惊动了。 值班的老师也来了。 “你们到底因为啥打架?”老师问。 “他骂我妈!”梁天兴理直气壮。 陈俊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咋的?敢说不敢认了?” “我没不认。” “你就是欠揍!” “滚。” “你他妈还……” 老师被他们吵得头疼,皱着眉头看了他们一会儿,最终走向唯一一个衣着整齐、一看就是完全没有参与其中的蒋宗面前:“蒋宗,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蒋宗沉思许久,答:“打架了。” “我知道,为什么?” “……” 老师与蒋宗对视半分钟,发现他竟然比自己更困惑。 老师也更加困惑了。 第40章 美好的愿望 234女生宿舍。 郑妙英正躺在床上,面朝墙壁忧郁着淌眼泪。 林听给了她今日特批,让她随便哭,交换条件是明天要把以前的事全忘掉,重新支棱起来。 苏玉在请教林听问题,她缺了一学期的课,正在努力补习中…… 林听觉得这姑娘的选择题一定不能靠蒙,毕竟她能在四分之三的正确率中选到自己这个唯一的错误选项来补习,显然是老天爷在把她的健康大门关上的同时,也顺便关严了运气这扇窗。 不过林听还是接受了苏玉的共同学习邀请——俩人一起预习总比自己啃书要好些。 就在她俩一个敢问、一个敢教的时候,吴燕和李芝回来了。 她俩的表情比下午更别扭,隐隐还有些委屈。 林听和苏玉正处于“只要不学习下地插秧都行”的状态中,门刚一开,她俩就抬起了头。 四双眼睛相对,彼此都意识到事情不对。 林听抬头瞄了一眼上铺的郑妙英,见她还小幅度地啜泣,便拽起苏玉,悄无声息地与吴李二人一起出了门。 “怎么了?” 走廊里,林听低声问。 吴燕长叹口气:“我和芝芝回来的时候听说男生宿舍打架了。” 李芝跟着扶额:“然后我俩就顺嘴问了一句是谁在打架……” 她俩这表情,答案不言而喻。 林听与苏玉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陈俊?” “对。” 吴燕和李芝相当无奈,还有些后怕。 吴燕小声说:“我之前还觉得有点儿不可能,现在看来,陈俊还真的是脾气暴躁啊……” 李芝拽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问题是现在传得沸沸扬扬的,咱们今天能瞒着郑妙英,明天别人说了怎么办?” 苏玉虽然不完全清楚郑妙英与陈俊之间的每一次纠葛,但见她今天哭了一下午的状态来看……她也跟着犯愁了。 所有人都替郑妙英担心着,毕竟以她以前的表现来看,分手这事儿实在没有太强的约束力。 万一明天陈俊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来求复合,谁敢保证郑妙英一定不会心软? 林听突然叹了口气。 “他要是死了就省心了。” 众人:“……” “等等,”林听突然想起什么,紧张起来,“他是跟谁打架的?” “他们宿舍的,叫……叫什么我忘了,但不是蒋宗。”吴燕很明白林听在担心什么似的,一句话直接解答问题。 林听不紧张了。 她还以为是下午她托蒋宗给陈俊带分手信被他记恨、所以两个人打架了,吓她一跳。 “不过听说他们宿舍的窗户都被打破了,今天晚上估计不好过。”吴燕又接了一句。 如今还是三月初,晚上的气温徘徊在5、6度左右,窗户漏了个洞,必然会很冷。 正这时,一记春雷在天边炸响,豆大的雨点儿紧跟着落了下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几个人感叹完,同时看向林听。 林听疑惑:“你们看我干嘛?” “你就不担心蒋宗吗?” “他又不缺钱,宿舍住不了就去酒店呗。”林听说完,也有些迟疑。 他……会打电话给聂叔吗? 很显然,不会。 林听摇了下头,回到宿舍翻出电话本,拨通了聂叔留给她的号码。 这还是那天在酒店的时候聂叔写给她的,说是如果以后需要用车可以随时喊他来接——毕竟蒋宗整天待在学校附近不挪地儿,聂叔感觉自己的工资拿得亏心。 林听拨通电话,自我介绍后才说:“聂叔,蒋宗宿舍的窗户玻璃碎了,我琢磨着他或许不会给您打电话,但这又下雨了……” 聂叔原本正在床上躺着看电视,闻言一惊,立即弹了起来:“谢谢林小姐,少爷的确没有与我说,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学校接他。” “好的,那您忙。” “林小姐再见。” “再见。” 聂叔急匆匆穿衣服,顺带给酒店拨了电话订房间。 被问及要几间房时,他略一迟疑便说:“六间。” 六间房,当然不是让蒋宗隔一个小时换一间的,聂叔把他宿舍的几个同学都算上了。 少爷不会人际交往,他就得帮着操心。 聂叔来沈市就是为了照顾蒋宗的,他租的房子在学校对面,过一条马路就能到,开车的话更快,连五分钟都用不上。 今夜风大雨急,风带着雨砸在窗户上,震得玻璃摇摇晃晃。 聂叔到时,蒋宗他们正在试图用透明胶把漏洞粘上。 他看到宿舍里的混乱情况,再看看几个年轻人不正常的脸色,瞬间便意识到他们出了问题。 聂叔没有说破,更没有询问的打算,只是微笑着说:“少爷,我定了酒店,你和你的同学们一起去。” 人已经上门了,蒋宗自然不可能拒绝,他点了下头,转头看向梁天兴他们。 他们经常见聂叔,每个星期他都会来把蒋宗的换洗衣服拿走,顺便收拾一下宿舍卫生,一来二去,他们几个与聂叔倒是比跟蒋宗更熟悉。 聂叔也不强求蒋宗发出邀请,自己说道:“几位同学,一起去,明天我带人来再收拾这里。” “这……叔,不用了,你跟蒋宗走。”梁天兴的左眼还青着,硬要面子地说,“就漏了一块,没啥。” “快走,闹出病来多不值得。”聂叔就近拽过梁天兴,低声说,“你这样也不好回家,我已经把酒店订好了,去将就一晚。” 虽然刚才是梁天兴先动的手,但挨揍的也是他,他现在浑身都疼,勉强要了半分钟面子就要不下去了。 他松了口,其他三人也一边道谢一边跟着出来,只剩下陈俊还在跟玻璃较劲。 聂叔见他一副没听到的样子,没直接发他,而是看向蒋宗。 蒋宗刚刚穿好呢大衣,见状不咸不淡地摇了下头。 聂叔便没再问,直接带着五个少年走了。 四个人挤在后座,自然很拥挤,不过他们都很开心——尤其是想到陈俊一个人在漏雨的宿舍里,喜悦的心情不厚道地翻了倍。 等聂叔把车停在酒店门口时,他们看着眼前的建筑,喜悦变成了震惊。 第41章 好朋友的关怀 “我路上还在想,下个月发了生活费把钱还给蒋宗,这……还不起啊……” 梁天兴小声嘀咕着。 其余三人也都是一脸郁闷,显然他们刚才也是那样想的。 聂叔笑着把钥匙分给他们,说:“你们不用担心,这间酒店是蒋家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们有需要的话,尽管来住就是。” “啥?这么大的酒店是蒋宗家的?”梁天兴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当下沈市最大、最贵的酒店了。 竟然是蒋家的? 他下意识问蒋宗:“你怎么没说过?” 蒋宗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答:“不知道。” 梁天兴:“……” 他……是家里产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是他家的吗? 只可能是这个理由了。 以前,梁天兴一直觉得自己家里挺有钱的,他爸妈从八十年代中期就开始做买卖,那会儿就是万元户。后来又在武爱市场盘了个摊位,收入嗖嗖往上涨。 他知道蒋宗家有钱,但一直以为再怎么有钱,最多也就像武爱市场的老板一样? 结果……呵呵呵…… 他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他都是这样,其他三个更不要提了。 可能是脚下的地毯太软,他们走路都觉得腿软。 聂叔把他们先送回房间,最后送蒋宗进门才说:“少爷,是林小姐打电话告诉我你们宿舍玻璃坏了,她担心你。” 蒋宗微微一怔。 好朋友的关心么…… 这感觉好陌生,与之前接触到的那些人虚假的关心不同。 如果是那些人,应该是给他打电话,啰嗦好长一串没用的话,劝他离开宿舍去住酒店,或许还会顺带提一下自己最近的难处。 可她只是给聂叔打了电话,甚至都没告诉他一句是她在关心他。 蒋宗抿了下唇,点头:“我知道了。” “好,你早些睡,明早我来接你们。” 聂叔道了句晚安,关上门离开。 蒋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林听。 原来,有朋友是这样的感觉啊…… …… 翌日。 一大早,林听的大哥大就嚷起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抓起它,闭着眼睛摸索到接通按键:“喂……我去!” 她习惯性地以用手机的方法把它贴在耳边,然后……差点儿被砸晕过去。 林听瞬间清醒了,揉着生疼的额角,坐了起来。 “你……没事?” 电话那头传来蒋宗的声音。 蒋宗? 蒋宗! 他竟然会主动打电话? 林听不仅清醒,而且震惊。 “呃,我没事,你有事吗?” 林听心说,她的好朋友不会是被绑架了?这个电话应该是绑匪要求他打的? “我买了早餐。” “嗯……什么意思?” “你方便下楼来拿吗?” “啊?” 林听赶忙下床,趿拉着拖鞋凑到窗边一瞧,正瞧见蒋宗提着大包小包站在楼下。 她赶紧应了一声:“好,你等下,我这就下去。” “嗯。” 林听顺手把大哥大扔在床上,发出敲大鼓似的沉闷声响。 苏玉从电话铃响起的第一声就坐了起来,正眨动着迷茫的大眼睛望着她。 林听急匆匆穿上呢大衣,连睡衣都没换。 苏玉问:“你不收拾一下吗?” 对面,吴燕和李芝也看着她:“对啊,你不收拾一下吗?” 林听纳闷儿地看着她们仨:“收拾什么?我只是下楼拿个早餐。” “可你得见蒋宗啊!” 她们仨异口同声地说。 林听:“我见他爸的时候都没盛装出席。” 她的本意是“好朋友,没必要”。 可落在那仨的耳朵里就成了—— “果然见过家长了!” 林听关门的动作略迟片刻,不幸听到了她们三个的兴奋尖叫。 她脚步一顿,差点儿左脚绊右脚直接摔倒。 “这遍地都是恋爱脑和磕学家的世界啊……没救了……” 林听小声嘀咕着,快步往楼下走。 路上,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这会儿刚刚六点半,上课的同学还没起,要吃早饭的也不会这么早出门。 倒是有晨读的同学在往外走,不过能去晨读的同学都是学霸,看不到除了知识以外的人和事。 林听跑出宿舍大门,吸了口雨后带着泥土气味的湿润空气,顿觉神清气爽。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林听随口问了一句。 “有课。”蒋宗把早餐递给她,说,“昨晚,谢谢你。” “嗯?”林听愣了一瞬,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指聂叔的事,她笑了,回道,“没什么的,我是听说你们宿舍那边打了架,想着你可能要被老师问话没时间给聂叔打电话,这才越俎代庖了,你别介意。” “不会。”蒋宗摇头,表情格外认真,甚至又强调了一遍,“我没介意。” 林听问他:“你没事?陈俊找你麻烦了没?” “没。”蒋宗摇头,指了下她手里的袋子,“你回去,中午见。” “好,谢谢你的早餐。” “没事。” 林听回去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今天的蒋宗话似乎变多了些。 虽然跟别人比他的话依旧很少,但与他自己比,那可真是难得的进步。 “这是……打架打开窍了?” 林听喃喃低语。 她回到宿舍时,舍友们都醒了,包括蔫头耷脑的郑妙英。 林听放下早餐,伸手摸了下郑妙英的额头,凉丝丝的,没发烧。 她的眼睛肿得像金鱼,林听轻叹了口气,问她:“要不今天帮你请个假?” 郑妙英昨晚哭了一夜,此刻蔫蔫的特别没精神。 她却摇了头,攥着拳头坚持道:“没事,要上课。” 林听也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在宿舍,闻言便没再劝,打开袋子拿出四个饭盒,一边打开一边说:“来,吃点儿东西。” 饭盒里有香喷喷的小米粥、褶皱都像精心雕琢过的小笼包、荤素搭配的小菜、还有一盒糕点。 这些菜林听看着很眼熟——那次她和蒋宗住酒店,她早饭吃的就是这几样菜。 他竟然都记得。 林听颇感讶异。 郑妙英耷拉着脑袋,恹恹地说:“听听……你吃,我不想吃……” 林听直接夹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她的嘴里。 “嘶……”郑妙英被烫了一下,但愣了一下后没舍得吐出来,嚼了嚼,咽了。 “好吃吗?”林听问。 英子乖乖点头:“好吃。” “好吃就吃,吃完了上课,然后陪我研究个赚钱的门路,以后让你天天吃这个。” “……真的嘛?” “真的,骗你是老狗。” 第42章 绝妙的解决方式 林听对郑妙英的态度变化有些微妙。 最初,她只是想找个收银小妹给自己帮忙,相比于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来,郑妙英显然更可信一点儿。 后来,这姑娘的一些小举动总会很暖心,再后来……谁能拒绝一个三条脸软乎乎地向你发出好友申请呢? 林听倒是想得开——人嘛,总不可能事事理性,凡事机关算尽权衡利弊,那活得也太累了。 而且帮郑妙英也算互利互惠,她能得到钱,她能得到一个可靠的店长;她能和渣男一刀两断,她也不用再担心男主的死亡威胁。 不过……英子真的能和陈俊彻底分手吗? 林听对此表示怀疑。 再一次出乎林听的预料,郑妙英今天竟然真的没有再主动提一次陈俊。 倒是有同学提起了昨天陈俊和梁天兴打架的事,郑妙英听见了只是微微一愣,然后便继续看书,全当没听见。 林听和苏玉都属于想听讲也听不懂的学渣,她俩没什么事儿做,便观察郑妙英。 “她似乎真的下定决心了。”苏玉小声对林听说。 林听依旧持怀疑态度:“且看。” 现在还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当不得真,得看陈俊出现在她眼前时她会是什么反应。 下课时,陈俊果然来了。 铃声刚响,老师还没走呢,陈俊就闯进教室了。 或许真是因为昨天那一出通报全宿舍的分手戏码让他面子上挂不住,陈俊没直接找郑妙英,而是又瞄到了苏玉。 “苏玉,下午我陪你去医院。”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的态度,明明是与苏玉说话,视线却落在了郑妙英的身上。 林听突然觉得,苏玉真是个小天使。 不然这造孽的火力点一定会落在自己这儿。 苏玉表情平静。 林听却分明听到她嘀咕了一句:“他有病啊。” 白月光之所以能成为白月光,主要原因就是“求而不得”。 为什么求而不得? 有的是因为出国,有的是因为利益,有的是因为家庭变故。 苏玉能当上这个白月光,则是因为她真不喜欢陈俊。 得不到的才最好嘛。 这很容易理解。 陈俊故意当着郑妙英的面儿找苏玉也很好理解。 毕竟他是闹矛盾就会想到与别人假装处对象来气郑妙英的人,今天找苏玉,与当初找林听是一个套路。 不过苏玉是他的白月光,他措辞更客气些。 眼见着同学们都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看过来,那一双双眼睛似乎在问:他俩是因为你才分手的? 苏玉快被气死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格外剧烈,隐隐有些发疼。 她赶紧深呼吸,勉强让自己舒服些,这才说:“谢谢,不过不用麻烦你了,我对象会陪我一起去的。” 此语一出,全班震惊。 苏玉有对象了? 那她肯定与陈俊没关系啊。 所以很明显,郑妙英与陈俊分手不是因为她。 一旁,林听摸出了一把瓜子,尽可能小声地嗑着。 真别说啊,这个理由相当好,属于绝杀了。 陈俊愣了半晌,看起来比郑妙英给他分手信更让他难以接受,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几分:“你什么时候有对象了?” 苏玉的表情依旧平淡,声音不大不小:“我一直有,不过他是别的学校的,你不认识。” “你怎么证明?”陈俊捏紧拳头,注意力全部都在苏玉身上。 苏玉乐了:“陈俊同学,我与你只是高中同学,我很感谢你对我身体状况的问候,但这不代表我需要向你证明我的私事。” 苏玉说完,背上书包站了起来。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陈俊同学,以后请你不要来找我了,我对象知道了会不开心。” “哇哦——” 周围的同学们不自觉惊叹出声。 苏玉来学校还不到一星期,平时做什么事都是慢慢的,老师也说她身体不好。 他们原本一直当她是柔柔弱弱的姑娘来着,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相当震撼。 不止同学们震撼,陈俊也被震撼到了。 类似于“你不要来找我”这样的话,苏玉以前就对他说过许多次,不过在他看来,那都是口是心非的撒娇,根本不是她的真实想法。 这还是第一次她说自己有对象。 陈俊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因为过去的半年里,苏玉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她能跟谁在一起?医生吗? 陈俊还想拦,还停留在讲台上的老师出手了。 这节是语法课,老师姓梁,是位看起来脾气很好、总是带着笑的中年人,他的个子很高,身体壮硕,如果在街上看见他,一定不会觉得他是老师,反倒像运动员。 梁老师走到陈俊身边,微笑着搭住他的肩膀:“同学,非常感谢你好心照顾我们班的同学,不过她已经有对象了,那还是要回避一下的。” 说着,梁老师不由分说地把陈俊带出了教室,还不忘回头朝自己班的同学说:“快下课,等会儿食堂没饭了。” 陈俊在梁老师手里完全没有挣扎的能力,郁闷得被拖着走,还不忘回头看。 不过这次他看的是郑妙英。 只是人群混在一起,没人知道他到底在看谁。 梁老师把陈俊拎到了走廊尽头,这才松开他。 “陈同学,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再这么缠着女同学,我可要告诉你们系主任了。”梁老师笑呵呵的,“到那时候可就要影响你毕业分配工作或者留校的事儿了。” 在教室里,梁老师给陈俊留了面子,而在这里,他直接点明利害关系,小小地威胁了他一下。 这一刻,梁老师的笑特别坏。 陈俊张着嘴,半天只挤出了一句“知道了”。 “行了,”梁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吃饭。” 他没走,而是盯着陈俊。 陈俊原本还想着等梁老师走了自己再去找苏玉或者郑妙英,可当着他的面儿,他也只能灰溜溜地直接离开。 他脚步加快,想要追上她们。 可—— “走了走了!” 吴燕扒着门框缩回头,朝身后的几人招手,“咱们也走!” 她的身后,正站着表情尴尬的苏玉、面无表情的郑妙英、想发表八百字评语却一言不发的李芝……和还在嗑瓜子的林听。 第43章 店员就位 “英子,你还好吗?” 往回走的路上,林听轻声问。 郑妙英的眼睛基本消肿了,她双手攥着书包带,轻声说:“本来我也觉得我会挺难过的,或者会忍不住去找他,但是……刚才他来跟苏玉说话,我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林听:“……!” 郑妙英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睛看着地面:“我明明可以自己赚钱,却被他说得一文不值……我妈妈也是摆地摊的啊,他看不起我,不就是看不起我妈妈么……” “我很喜欢他,到现在也没有完全忘记,但是我不能不要妈妈啊……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一直到今天,他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我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真的,挺没意思的。” 林听听着她的话,终于信了她是真的要与陈俊一刀两断。 英子不是因为陈俊三番两次找苏玉才伤心的,这只是一个契机,而非主要因素。 郑妙英与母亲相依为命,妈妈就是她的底线。 而陈俊这两个月来一直踩在郑妙英的底线上狠命蹦跶。 菩萨都得开杀戒。 林听轻轻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英子的肩膀:“已经分开了就别想他了,我下午打算去建材市场,你要不要一起去?” 郑妙英也有意想要用别的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闻言点头:“我跟你一起,我帮你搬东西。” “听话,咱花十块钱雇个力工就能把这事儿办了,甭自己动手。” “那我帮你看东西。”郑妙英又给自己找了个活儿。 “好!” 她们回宿舍放了书,林听背上她装贵重物品专用的书包,便和郑妙英一起去了校门口。 学校门前,蒋宗已经在等了。 他今天也背了个书包,看起来沉甸甸的。看到林听身边还有个人,他的眼底闪过一抹紧张。 林听拉过郑妙英介绍:“蒋宗,这是我朋友,叫郑妙英。” 蒋宗:“你好。” 郑妙英大概没想到最少言寡语的蒋宗会和自己如此正式地打招呼,不自觉站直了些,回以同样郑重的问候:“你好。” 林听:“……?” 这种官方气十足的场面是怎么回事? 还没出校门就学起大人模样了? 她懒得吐槽,也不必等他俩寒暄,直接带他们去了昨天刚租下来的小店。 店门没有上锁,推门进去,林听的眼睛都亮了。 窗明几净,再也看不到一丝灰尘,就连墙壁上零星的脏污都被人用砂纸磨掉了。 冯悦从二楼跑下来,看到是他们便笑了:“老板,你们来啦。” 她搓着衣角,说道:“老板你检查一下,要是哪里不满意我再收拾。” 林听没客气,上二楼去又看了一圈儿,怀揣着没事儿找事儿的心都没挑出来一点儿毛病。 她下楼来,又掏出十块钱:“给,你的工钱。” 冯悦看着钱,抿了下唇后摇头:“不、不了,其实我昨天晚上就打扫干净了,这里没啥东西要擦,干得快,我……我不能要。” 如果不是今天要等林听回来拿钥匙,她一早就去劳动市场找活儿了。 她倒没啥不满的,毕竟林听昨天还给她提供了住处。 林听看着她,乐了:“你也太实在了,就不会多干几天啊?” 她们昨天回来时已经快四点了,以这里脏的程度,冯悦大概做到了大半夜。 林听想着,下意识回头又看了眼窗户。 玻璃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水迹。 昨晚那么大的雨,自然不可能落不下痕迹,应该是她今天早上又擦了一遍。 冯悦却没提今天早上擦窗户的事儿,笑容有些憨:“挣钱也不能丧良心嘛。” 林听笑得更开心了。 不枉她昨天看了那么半天才选中她,真没让自己失望啊。 她突然问:“你还要去找工作吗?” 冯悦点头:“嗯,要找的。” “别找了,在我这儿干。”林听发出工作邀请,“不过不是当保姆,是要卖货。” 冯悦一愣,然后连连摇头:“我、我我不会啊……” “我教你。”林听说,“每个月工资一百五,加1的提成,平时卖货、日常的打扫、还要来回补货。” 冯悦狠狠地咽了口口水。 一百五十块的工资,真的很想拿啊。 她不怕辛苦,只要能赚到钱,再累都行。 “我怕我学不会……”冯悦的声音很低,头也耷拉下去了。 林听拍了下她的肩膀:“没谁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做的,不会就学呗,看你想不想干。” “当然,如果你不想做的话,这十块钱还是你的,因为我看窗户挺干净的,应该是你今天擦的。” 冯悦看看十块钱,又看看林听。 她思考了好一会儿,狠狠地深吸口气,才说:“我在你这儿干!” 她也没有更好的出路了。 在遇到林听以前,她已经在劳动市场举了一星期的牌子,没有任何人来找她。出门时带的十块钱昨天已经花完了,如果不是刚好遇见林听,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听那些来找保姆的人说,她年纪小,肯定不如岁数大的会干活……她想解释,但每每刚想好说辞,他们就已经走了。 她怕自己再回去,还是这样的下场。 她不知道该怎么卖货,但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她得学。 “行。” 林听利索地应下,指着店里的柜台和一些零散的货架说:“下午你找个收废品的,把这些东西都卖了,我这店要重新装修一下,这些东西都不要。” “行,我这就去!”冯悦连连点头。 “楼上的床先留着,你可以继续住着。”林听说,“顺带看东西。” 冯悦面露狂喜。 她之前在劳动市场旁边租了个床位,一间屋子挤了十几个人,每天五毛钱,洗漱要排长队,做饭要另外付钱。 她倒是也可以再回去住,可那边太远了,而且……她兜里的钱不够住到发工资。 今天既解决了工作问题,又解决了住处问题,冯悦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林听告诉了她哪些东西要卖,又问了她有没有吃饭。 冯悦吃过饭了,昨天她买了一块钱的馒头,昨晚吃了一个,中午又吃了一个。 林听便没再说什么,找到几乎透明的社恐少年和忧郁少女,一起离开。 林听:“你俩能不能说点儿什么?你们这么安静,我总怀疑你俩是掉沟里了。” 第44章 惜字如金、惜金如命 建材市场的环境绝对算不得好。 木板和油漆的味道交织缠绕,各种材料的碎屑漂浮在空气里,初入这里的人必然要先打上两个喷嚏。 林听拿着昨天晚上画的简单的店铺装修图,对照着材料表开始采购。 这间店看似准备起来很仓促,但实际上…… 比看起来更仓促。 店铺经营构思是在酒店那晚做的;店铺装修图是昨晚画的;就连店里目前唯一的店员,都是劳动市场里捞来的待培训人员。 规划期短到像是闹着玩的。 规划期虽然短,但林听对这家店抱有很大的希望,而且态度相当认真。 林听走进一家油漆店,入眼就是各式各样的油漆桶,好几个都是听起来耳熟,仔细想想很陌生的牌子。 她问:“你好,我要油漆,浅蓝色和深蓝色的,有嘛?” “有啊。”老板正坐在凳子上,抬眼扫了他们三个一眼,便没什么兴趣的继续看手里的盗版武侠小说,“要多少?” 他倒不是傲慢,实在是这仨人年纪太小了,完全不像是大客户。 而且林听要的两个颜色也不是正常家里装修要用的,老板估计着,他们或许是想涂个桌子或板凳。 林听又问:“有油漆色卡吗?” 老板茫然:“啥玩意儿?” 在这个还没有装修风格概念的年代,大多数人家装修基本可以用“没得选”来概括。 没有装修公司可选、没有详细分类可选、没有五花八门的材料可选……大家能做的,只是去找到劳动市场趴活的或邻居推荐的老师傅,打造出风格极其类似的一个家。 因为大家都没得选,所以导致了——你的家、我的家,好像都一样。 是以,不能怪老板连色卡都没有,只能甩锅到时代差距头上。 林听和老板对视片刻,突然说:“叔,浅蓝色的油漆我要足够刷一百六十平的全部墙面,深蓝色的要刷门窗和楼梯,大概要两桶。” 老板立即把手里的小说扔到一边,扑棱一下子从躺椅上弹了起来。 “来来来,你来,其实这油漆桶上就有干了之后是什么颜色,你来看。” 老板瞬间殷勤,搓着手耐着性子陪林听挑油漆。 其实店里只有四种蓝色油漆,而且存量都不多,林听的选择空间很有限。 幸运的是,有她想要的浅蓝色油漆。 不幸的是,库存不足,大约只够刷四分之三的。 老板不想放弃这桩生意,搓着手说:“姑娘,要不这几桶你先拿着,剩下的我再从厂家给你进货,估摸半个月就能到。” 林听呵呵一笑。 不同批次的油漆颜色可未必完全一样。 当然,这有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与刷漆时间的间隔有关,还有可能是刷子、工人的缘故…… 但不管怎么样、是什么原因,林听是不可能接受两批油漆的。 蒋宗突然开口:“我让我父亲从沪市给你买?” “啊?” 他突然说话,吓了林听一跳。 老板的反应更直接:“我去,你会说话啊!” 蒋宗习惯了这种惊讶,没放在心上。 林听倒是不乐意了:“嘿,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朋友只是惜字如金有内涵,什么叫不会说话啊!” 蒋宗一怔,看林听的眼睛倏尔明亮。 不爱说话是有内涵吗? 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维护。 他看着林听,耳根有些发烫。 老板被噎得一愣,下意识回了一句:“惜字如金……那他家挺有钱的?” 林听:“……” 正这时,郑妙英指着一桶粉色的油漆说:“听听,我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看。” 老板:“我的妈呀,你也会说话啊!” 林听:“……” “走走走!换一家!” “你还真不能走,就你要的这俩色儿,整个市场就我家有。” 林听立即抓住这一丝槽点:“为什么你和别人家不一样?是工厂把尾单都甩到你这儿了吗?” 老板斜睨着林听,云淡风轻地回:“是我闺女说这色儿好看,没俩钱的玩意儿,我哄我女儿乐呵。” 林听:“……” 可恶,被他装到了。 为避免有可能第二次被装到,林听咬牙信了老板的话,买了两桶深蓝色油漆和四桶浅蓝色油漆。 老板瞄着电话机,问她:“真不用我再给你订两桶?” 针对这种情况,林听心中早有备选计划,她直接说:“真不用,给我拿两桶纯白色的油漆。” “好嘞!” 老板按了一通计算器,给出报价:“一共四百二十四块。” 林听撸起袖子,清了清嗓子,准备就绪即将还价…… 蒋宗拿出钱包,递出了五百块。 林听:“……!” 老板还没伸手,五百块钱被林听眼疾手快抢了过去。 老板啧了啧舌:“干啥啊,你们一起的,这钱谁拿不是拿?” 林听毫无心理障碍地直奔主题:“便宜点儿,三百。” “三百?你咋不让我去死?” “因为……犯法。” “我谢谢你嗷!” “不客气,所以三百块可以?” “不!可!以!最多给你抹个零,你给四百。” “你别这么小气嘛,三百一。” “……” 经过十余分钟的唇枪舌战,最后成交价格为三百六十五。 林听把蒋宗的五百块塞回到他手里,自己拉开书包拉链,从一沓钞票里抽出四张给老板。 老板瞥见林听手里的钱,不禁蹦着高骂街:“你他娘的一个万元户跟我掰扯几十块钱?” 林听:“我惜金如命。” 老板:“……” “叔,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吗?”交易成功,林听很不要脸地问。 老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直接帮你刷完得了呗?” “真的嘛?你真是个好人。” 老板:“滚。” 好人卡这玩意儿,九十年代就遭人嫌啊。 林听看老板的态度过分坚定,只得抠搜地掏出三块钱:“叔,送货上门呗?” 老板瞬间又扬起个笑脸:“得嘞,你留个地址,我这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林听:“叔,下海以前您是练川剧变脸的?” 幸亏她年轻,不然非得被老板这一出一出的闪到腰。 第45章 婚前同居不提倡 出了油漆店,郑妙英有些不放心:“听听,我跟着他们送货?” 她有些怕老板不给送。 林听直接说:“没事儿,他要是给我送岔了,我就雇十个大妈堵他店门口骂街。” 老板:“……?” 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怎么一点儿人事儿都不干呢? 他朝三人的背影龇了半天牙,最后决定自己亲自去送一趟,以免明天一开店门真的有十个大妈堵他店门。 林听还要订牌匾和衣架,三个人边走边找寻此类店铺,林听顺势朝蒋宗说:“对了,你刚才干嘛拿钱啊?” 蒋宗微微抿唇。 他知道她没有钱,所以想帮她负担。 但他不想明说,怕会让她不舒服。 “是我父亲的意思。”他说。 “嗯?” 林听有些疑惑。 难不成最近认购证的价格又开始飞涨了? 还是股价起飞了? 她能联想到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林听想了想,认真道:“蒋宗,你跟叔叔说,不用这样的,我和他是钱货两讫的生意,他给的价格我很满意,后续能赚多少,是叔叔的本事。” 蒋宗:“……?” 他的好朋友在跟他父亲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总不可能是摆地摊卖给他父亲? 蒋宗突然发现,他好像一点儿都不了解林听。 他想了解她,但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听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发现了一家木料店。 接下来的采购比较顺利,老板不是乐子人,谈起生意来虽然枯燥,但也算顺利。 他们把要买的东西基本买全、又给冯悦买了一套新被褥之后,便打车回了北辽大学。 路上,林听说:“我突然想起来,如果要刷漆的话,冯悦肯定不能住在店里的,油漆味儿太重,对身体不好。” 郑妙英跟着忙活了一下午,忧郁少女的气质褪去三分,她说:“那要不让她来咱们宿舍住?反正还有一张空床嘛。” “会不方便的。”林听摇头,然后伸手戳了下前座蒋宗的肩膀,“蒋宗,聂叔是不是也在学校附近租房子?” “嗯。”蒋宗问,“要帮她租一间吗?” “房租多少钱?” “不知道。” 蒋宗不知道很正常,他甚至不知道聂叔的房子在哪儿。 林听琢磨着,这事儿还是得直接问聂叔,或者问一下附近的邻居是否有房子要出租。 车在路边停下。 蒋宗提着被褥,郑妙英拿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林听空着俩小爪,三人回到店铺。 那几桶油漆已经整齐地排成一排放到角落了,连商标朝向都格外统一,像是用尺子量过。 冯悦听到房门声,再次跑下楼来。她的手里还拿着抹布,不知道又在收拾什么。 “悦姐,给你买了被褥。”林听说着,从蒋宗手里接过被褥就要往楼上走。 冯悦有些慌乱地把抹布放下,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赶忙伸手去接:“老板,我来拿……” 她的小包袱里其实有一床被子,很旧了,也不太暖和,但总归是能用的。她没料到林听会给她买新被褥……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拥有崭新的被褥。 “行。”林听顺手就把被褥塞到了她的怀里,边跟着她往楼上走边说,“这两天店里要刷漆,那味道太重了,对身体不好,我打算就近租个房子做员工宿舍,你有什么要求没?” “啊?” 冯悦手一抖,转头看向林听,有些懵,眼眶也有些泛红:“老板,我、我没事的,我在这住就行。” 又是买被褥,又是租房子,还有那么高的工资,她现在很慌。 “我虽然是老板,给你发工资,但我给你的钱是买你的工作时间的,又不是买你的命。” “而且我也想了一下,你一个姑娘住在店里也不合适,万一晚上真的有小偷来,丢东西事小,伤着你可就是大事儿了,所以你还是住宿舍。” 林听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如果不提要求的话,那我便就近给你租了。” 她说完,突然看见冯悦正望着她嗒嗒掉眼泪。 林听:“……?” “哭什么?没见过这么好的老板啊?” 冯悦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就是觉得,我、我我不配……” “什么不配?”林听疑惑。 打工人不想着从老板身上薅羊毛,还跟老板说自己不配? 这是什么路子? 冯悦抿着唇,没回答。 她从小到大,穿的是大姐的旧衣服,大姐穿的是妈妈年轻时候的旧衣服。 后来,她长高了,那些旧衣服她穿不下了。她跟妈妈说,她想要一条新裤子。 妈妈说,有的穿就不错了,还新裤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的家里,只有弟弟能有新衣服、新课本。 她和大姐都不配。 她一直觉得,可能是她太笨了,书念不好,也不会像弟弟似的说好听话哄妈妈开心。 今天,比她年纪还小一点儿的老板给她买了崭新的被褥,还在为她的健康和安全考虑。 她有些慌。 她想起妈妈说的话。 她不配。 林听感觉到冯悦的表情不对劲,她沉默片刻,没追问,只是说:“别愣着了,快把东西放下,咱们去吃饭,然后问一问李奶奶和赵姨,看附近有没有房子要出租。” 不等冯悦再拒绝,她便说:“然后我就得开始给你培训了,会有些辛苦,跟你以前做的事也完全不一样,你得遭罪了。” 冯悦现在最不怕的就是辛苦和遭罪。 甚至说,如果林听让她做很繁重的工作,她反而会觉得踏实一些。 她点点头,抹去脸上的泪珠,抱着被褥快步跑到楼上,把它们规整的放在小床上,然后下楼来。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赵姨的小店里,她有些懵地看着四个人,最后视线落在蒋宗脸上。 似乎在问:你这是干嘛呢? 昨天,蒋宗带来了林听。 今天中午,来吃饭的人多了个郑妙英。 今天晚上,又多了个姑娘。 赵姨开始怀疑,明天蒋宗会不会带来一个班的姑娘。 林听点了四个菜,然后问赵姨:“赵姨,这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 赵姨震惊了:“你们……婚前同居不提倡啊!” 林听:“……” 第46章 交友指南2.0 林听花了半顿饭的时间才解释清楚自己要租房子不是跟好朋友同居。 赵姨倒是很容易接受了林听要开店的事实,但对“好朋友”嘛…… 赵姨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了蒋宗一顿饭的时间,看得他汗毛炸立。 他第一次觉得,赵姨做的饭也不是那么好吃。 林听也觉得赵姨的眼神有些古怪。 恼恨自己家的猪不会拱白菜似的。 她清了清嗓子,问:“赵姨,所以您知道这附近哪家租房子吗?” 赵姨回过神来,终于把视线从蒋宗的身上挪开。 蒋宗长舒口气。 他默默给林听夹了一块炒鸡蛋。 赵姨正盯着墙上的画报思考哪家有房子出租,倒没注意到蒋宗的小动作。 半晌,她说:“李大姨家的房子应该是要租的,我之前听她念叨过一句,不过她那人脾气怪,之前有大学生租过她的房子,还没一个星期,她就把人骂跑了。” 李大姨、脾气怪。 林听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像自己的房东呢! 她迟疑着问:“赵姨,您说的该不会是学校斜对门的那个二层小楼?” “哎?你去问过了?” 林听:“我租了。” 赵姨愣了好一会儿,旋即笑了:“那正好啊,李大姨家就住在小楼后边的院子里,她自己一个人住不了那么大的院儿,之前租出去的也是偏房,你们做买卖的话,住得近也挺好的,方便照应。” 林听沉思片刻,点头:“是这个理儿,等会儿我去问问。” “嗯。” 赵姨琢磨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说:“姨倒不是想背后念叨人,就是怕你们不知道戳老太太心窝子……” 林听瞬间支棱起耳朵:“您展开说说。” 不止是她,郑妙英和冯悦也纷纷抬起头。 赵姨没立即说,她斟酌片刻,才筛选好能说的部分,对林听说:“李大姨老伴是老兵,出去了就没回来,她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他们是前些年搬过来的,小李争气,给他娘挣来了那栋小楼和后边的院子。” “他们搬来之后就开了个小店,不过大学生没啥钱,买卖一直不温不火的……前年冬天的时候,小李和他媳妇让车撞了,没救回来……就剩下个小孙女,还落了毛病,腿……没了。” “所以啊,你们几个小孩可别多嘴问这些,也别往外说,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几个人全都沉默了。 赵姨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回厨房了。 林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奶奶说什么都不肯卖掉那栋小楼。 不止是因为念想,更因为只要有那栋楼在,她孙女就能有租金傍身,怎么着都饿不死。 “老板,我昨天见过李奶奶。” 回去的路上,冯悦轻声说,“她看我来收拾店里,给我拿了抹布和报纸……虽然骂骂咧咧的。” 林听笑着问她:“那你觉得你能跟她一块儿住吗?” 冯悦想了想,点头:“能,她其实人不坏,只是嘴巴坏。” “那就去问问。” 林听绕到小楼后边,敲开了李奶奶的房门。 老太太正在喂鸡,看见他们就一脸不耐烦:“干啥?” 林听笑嘻嘻地问:“奶奶,您这儿还有房子要租吗?我这新招的店员没处住,得给她找个屋子。” 李奶奶狐疑地打量着她:“咋地?二楼那么大的一张床不够她睡的?” “我这不是要刷油漆嘛,那味道闻久了对身体不好,再说,她一个姑娘在店里住也不方便啊,万一有小偷进来,偷东西偷钱我都认了,他把人偷走了怎么办?” 林听的小嘴开开合合,给出的理由让李奶奶觉得—— “稀罕了,当老板的竟然还有良心。” 林听:“……” “您就说有没有!” 李奶奶没立即回答,而是看向冯悦。 她把冯悦从头打量到脚,问:“你住啊?” 冯悦连连点头:“嗯,是我。” 李奶奶看了半晌,终于收回视线:“进来。” 李奶奶住的院子类似四合院,她住正房,要租出去的是西厢房,院子里有一小块菜地,还养了鸡。 “就这个屋,一个月三十,”李奶奶说着她的规矩,“东屋不许进,路过都不行,院里有井,厨房可以用我的,烧炕弄煤你们自己整。” 这个院子大概是花大本钱盖的,环境很不错,三十一个月……反正林听觉得不贵。 她刚要点头,李奶奶便说:“房租不兴欠着,你是大老板,晚一天交房费我都给她撵出去。” 林听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说:“您放心,我不欠您房租。”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三百六十块:“我租了,先付您一年的,可以?” 李奶奶很不给面子地一张张检查过是不是真钱,这才收起来:“行,住着。” 她往正屋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转回头。 她的视线在林听和蒋宗身上转悠了一会儿,说:“那个小子不兴住进来啊,别在我这整那些男女关系。” 林听:“……?” 蒋宗:“……” 英子弱弱地替林听解释:“他俩是好朋友。” 李奶奶撇了撇嘴,头发丝上都写着不信。 “反正我话放着了,要是让我看见他进屋,我就告诉你们学校去……” “……” 林听觉得,她有必要在脑门上贴一个“我和蒋宗只是好朋友”的标签了。 转念想想,这玩意儿太影响形象,所以…… 也不知道贴蒋宗的脑门上他能否同意。 她估计不能。 蒋宗不知道林听在对他的脑门想入非非,他回到宿舍后便翻出大哥大,第二次主动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侬好。” “父亲。” “哎?” 蒋父又一次懵了。 这小子最近给自己打电话的频率有些高。 他很不适应。 蒋宗问:“我该怎么了解我的朋友?” 蒋父:“……?” 他堂堂蒋家的掌舵人,每分钟几万块上下,结果他儿子把他当交友顾问? 他深吸了口气,强忍住激动的心情,远程指导道:“你跟她谈心啊!” 蒋宗:“……” 蒋父说完也觉得这活儿不适合蒋宗,想了想又说:“那你就跟她吃饭喝酒,多喝点,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蒋宗:“……” 跟女孩子喝酒? 她能行吗? 第47章 骂人挺高级啊 林听能不能喝酒,这是个未知数,而且近期不会有答案。 因为蒋宗觉得,就算要与她喝酒,也应该等她忙完了这段时间再说。 她忙着开店很辛苦,自己不能因为好奇影响她。 蒋父在那边零零碎碎说了许多交友指南,直到有人来找他,他才挂断了电话。 “蒋总,已经涨到46块2了。”秘书来汇报股票涨势。 “行,盯着。”蒋父挥了挥手,不甚在意地说。 秘书觑着他的神情,迟疑片刻说:“太太问您晚上要不要回家吃饭。” “不回。”蒋父说。 “可……太太怀孕了。” “……!” …… 蒋宗不知道他可能要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他想起刚才回来时,林听捶着腿说好累,还说明天要趁着中午的时间去劳动市场找师傅刷墙。 他想,中午还是更适合吃饭,就不要再去劳动市场了? 于是,他难得的给聂叔打了通电话。 聂叔接到电话都惊了,完全不敢信蒋宗竟然会给自己安排活儿。 “找刷墙工人吗?可以,没问题,我现在就安排人……” 聂叔激动啊,兴奋啊,热泪盈眶啊。 天知道他每天在家里趴着有多难受。 聂叔这位太子近侍想找一个刷墙工人当然不需要去劳动市场捞人,他给蒋家在沈市的酒店经理打了个电话,立即有为酒店装修出过大力气的装修队待命。 聂叔五分钟办完这事儿,沉默片刻,又惆怅地趴回到床上,盯着大哥大期待着下一次蒋宗给他找点儿事做。 宿舍里,蒋宗把大哥大放回到柜子里,眼底多了抹喜悦光彩。 他也帮助了他的好朋友。 “蒋宗。” 梁天兴拿着一副扑克牌,略显迟疑地望着蒋宗,“你要打牌吗?” 曾经,他也邀请过蒋宗,但一直没有过回应,后来他就不问了。 但昨天的事让他又一次想要问问他。 “哼。” 一声冷哼。 是陈俊的。 他躺在床上看书,面色阴沉。 梁天兴直接当没听见,继续对蒋宗说:“你不会的话,我教你。” 蒋宗看着他手里的牌,思考着。 如果以后林听想打牌他却不会…… 他深吸了口气,视死如归地点了头:“好。” 梁天兴听他说“好”,顿时乐了:“来来来,我给你说规则啊……” 现在的大学生大多没那么现实,梁天兴愿意再邀请蒋宗也不是为了昨天的酒店或是钱。 他只是觉得,蒋宗其实人不错,毕竟他昨天没有向老师告状,也愿意把他们一起带走。 这其实是很没有必要的啊。 五个男生凑在桌边打牌,前两局因为要让蒋宗适应规则,他们打得很小心,放了一太平洋的水。 结果发现……蒋宗不用他们让,他熟悉了规则之后,牌风比谁都凶。 最要命的是,打牌这玩意儿有些时候是心理战,对方牌大牌小从表情能看出来几分。 可蒋宗他没有表情啊! 他们完全没办法从他的脸上推测出他拿的到底是3还是a。 他们只觉得庆幸——幸亏他们觉得蒋宗是新手,没赌饭票。 不然他们这个月就得凉水充饥了。 “蒋宗,你这么打牌会没朋友的。”梁天兴被打得脑瓜子嗡嗡的,忍不住抱怨。 几局牌打下来,他们也渐渐看明白了——蒋宗根本就不是看不起人才不说话,他是真的不爱吭声,而且还认死理。 喏,比如这句吐槽,蒋宗的回复是:“我有朋友。” “对对对,林同学是。”梁天兴灵光乍现,挤眉弄眼地朝他说,“蒋宗,我跟你说,你要是跟姑娘打牌,那必须得让着她,得让她赢!而且还不能太明显!” 蒋宗思考片刻,觉得梁天兴说得有道理,便虚心求教:“怎么做?” “来来来!我教你!” 梁天兴瞬间又支棱起来,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 “阿秋——” 女生宿舍里,林听又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一脸生无可恋。 “听听,你是不是感冒了?”郑妙英打开柜子,“我有感冒药。” “没,应该不是,”林听说,“感觉有人在骂我。” 她的预习搭子苏玉同学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林听,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觉得这是有人在想自己。” 林听一手托腮,琢磨片刻说:“那只能是我爸妈在想我了。” “叮铃铃铃——” 正想着,大哥大响了。 苏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可不一定哦。” 林听朝她呲了下牙,回身拿过大哥大,接通:“喂,您好。” “林小姐,我是老聂。”聂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是想告诉你,装修队我已经找好了,你看明天什么时候让他们过去?” 林听一脸懵:“找装修队?这活儿怎么麻烦到您身上了?” 聂叔嘿嘿笑着:“少爷刚才给我打了电话。” 林听很懵,无比懵。 宿舍窗户漏了都不会给聂叔打电话的蒋宗,竟然因为她的事儿打了电话? 她、她…… 她竟然有治愈社恐少年的天赋嘛? 这,她以后生意不顺是不是可以开个诊所啊。 突然就有了后路呢。 聂叔半晌没听到林听回应,不由得乐了:“少爷没跟你说吗?” “的确没说,”林听按了按眉心,“辛苦您了聂叔,如果方便的话,让他们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来学校门口。” “可以,没问题。”聂叔一口应下。 林听赶紧又补充一句:“工钱您一定不要替我付,麻烦您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不能再让您破费。” 聂叔知道林听不差钱,便没跟她推辞,只说:“行,这支装修队你放心用,蒋家的酒店就是他们装的,很可靠。” “好,谢谢您,也替我谢谢蒋叔叔。” “嘿,别客气,有啥事给我打电话就行。” “好,那您早些休息。” 挂断电话,林听便对上了苏玉憋笑的脸。 林听:“看我干嘛?我脸上有字吗?第二单元的单词表你背完了吗?发音都记住了吗?” 苏玉:“……” 苏玉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不是也没背完吗?” 林听放下大哥大,认真摇头:“你不懂,我和你不一样。” 苏玉困惑:“都是英文系的,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林听:“我有钱,我以后可以请翻译。” “……” “呜……我的药呢?我要吃药!” 幸亏郑妙英就在柜子旁,药以最快的速度进了苏玉的嘴。 苏玉拍着心口,小口小口喘着气,拽着郑妙英的手由衷地说:“妙英,你是好人。” “啧,骂人挺高级啊。” 林听摇晃着笔,突然又问:“你下午去医院是你对象陪你的?那你开学的时候他怎么没来送你呢?难道刚好有事?” 苏玉张了张嘴,下意识看向郑妙英。 英子还拿着她的药瓶,见状直接递了过去:“再来两片?” 苏玉:“……” 另一边,吴燕和李芝也放下笔,转头看向她。 “今天下午在图书馆的时候,好多人都在讨论苏玉的对象是谁呢!”吴燕双眼放光,“说说嘛。” 李芝跟着点头:“对对,我们保证不告诉别人!” 苏玉:“……” “对象这个事儿……” 第48章 此处有瓜,有大瓜 “对象这个事儿……我如果说我没有,你们信吗?” 苏玉支吾了好半天,弱弱地问。 众人齐齐摇头:“不信。” 就连林听这个明知道苏玉没有对象的人都跟着起哄。 她当然知道苏玉没有对象,但是……谁让她刚才暗戳戳地说自己坏呢。 她这人从来不记仇。 因为她有仇当场报。 苏玉长叹一声,苦兮兮地说:“我真的没有,今天那场面你们也看见了,我不是为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瞄了郑妙英一眼,换了个说法:“我现在要专心学习,而且我身体也不好,不想处对象,所以我就说我有对象了,免得他们烦我。” 苏玉停顿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看了郑妙英一眼。 郑妙英感觉到了,她摊了摊手,表情极其认真地说:“其实你们不用避讳什么,我真的不会再管他了。” 众人长长地松了口气。 吴燕和李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苏玉:“你真的没对象?” “真的。”苏玉点头,旋即又做了个嘘声手势,“不过你们可别告诉别人,不然我有大麻烦的。” “放心,不说不说。” 吴燕和李芝最先表态。 她们虽然爱凑热闹,但也知道什么事儿不能往外说。 远的不提,万一被陈俊知道了,那不还得烦她们? 就算为了自己的消停日子,她们也肯定不会说。 “你的麻烦不止于此啊。”林听突然说。 苏玉一愣:“什么意思?” 林听耸了耸肩:“你别忘了陈俊的父亲是做什么的,虽然他被调到四院去了,但他家可没搬,他真想打听到你是一个人去的医院、还是两个人去的,一点儿都不难。” 苏玉瞳孔紧缩,眼睛里写满惊恐。 这会儿林听真不是吓唬她,她认真地建议:“你如果真的不想找对象,不如找个朋友之类的假扮一下,带他来学校转悠一圈儿,把这事儿坐实了。” 苏玉抿了抿唇,小声说:“我只有一个男生朋友,但是,他不行。” “这……” 姑娘们面面相觑。 就在林听想要建议她去劳动市场雇一个的时候,吴燕举起手:“要不,我让我哥来配合你表演?他最近休假刚好在家。” 苏玉的眼睛恢复了光彩:“真的吗?可以吗?” 吴燕点点头,又补充一句:“不过他长得可不好看。” 苏玉的头摇成拨浪鼓,信誓旦旦地说:“没事没事,我从来就不是喜欢脸的人!” 吴燕应了一声,站起来说:“那我去给我哥打电话,让他明天来学校。” 林听直接把大哥大递了过去:“在宿舍打,用公用电话的话,所有人都知道了。” 吴燕瞬间紧张,舔着嘴唇看着林听手里的大哥大,小声说:“我怕给你弄坏了。” 林听:“放心,用它砸核桃都没事。” “……” 话是这么说,吴燕用大哥大的时候还是有些抖,她双手捧着它,生怕一不留神把它摔了。 吴燕尽可能言简意赅地与自己哥哥说明了情况,然后催促:“哥,你来不来给句痛快话啊。”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吴燕的脸都红了。 她说:“你不来的话,我就跟爸说你打我了!” “我不管,反正我就这么说……” “行,那你明天早上来啊,最好再陪我舍友上一节课……你上不上?不上的话我就跟爸说你打我……” 吴燕央求了近两分钟,终于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把大哥大还给林听。 林听:“兄友妹恭啊。” 苏玉相当激动,感谢道:“谢谢你们愿意帮我,非常、非常感谢,明天我请你们吃饭!” 吴燕豪气地一挥手:“没关系,这都不算事儿。” 她没说的是,苏玉若真的把这事坐实了,帮的可不只是她自己。 她和李芝以后就不用面对无比尴尬的陈俊作妖现场了。 …… 次日,吴燕的哥哥迫于威胁,真的来了。 他准时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沉默着站在树下。 以前,苏玉因为走得慢总是要提前很久先去教室,今天,234宿舍集体提前出发,打算在路上商谈一下细节问题。 此刻的宿舍楼下还没有太多人,吴燕的哥哥相当显眼。 “那就是我哥,他叫吴飞。”吴燕小声说,“我就不说我认识他了啊,不然怪怪的。” “的确,不然太明显。”林听轻声附和。 李芝狠拽了一把吴燕的衣角,红着脸说:“燕子你骗人,你哥明明很好看!” 吴燕一脸懵:“啊?他好看?他哪儿好看了?” 或许在妹妹眼中,亲哥的长相从来都不能用好不好看来形容,至少在吴燕这儿,她对她哥的评价是——是个人。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时,苏玉一反常态地呆站在原处,目不转睛地看着吴飞。 她这呆愣的样子,吓得郑妙英差点儿又往她嘴里塞两粒药。 林听挑了挑眉。 哦嚯,有瓜,大瓜。 那边的吴飞看到苏玉后表情也僵硬了片刻,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径直走到几个姑娘面前,问吴燕:“哪个?” 吴燕直接指向苏玉:“她。” 吴飞瞳孔微颤,看来很想直接掐死亲妹妹。 吴燕毫无自觉,环顾四周后见附近没人,语速极快地把她们昨晚夜谈会上编好的小故事讲给吴飞听。 吴飞瞥了眼苏玉,声音有些发闷:“必须是我?” 吴燕当着哥哥的面儿反而怂了,她双手合十作哀求状:“哥,求你了,我们真的找不到别人了,你不帮忙的话,那个疯子肯定还要缠着苏玉……” 吴飞微微皱了下眉,点头:“嗯,那走。” 除了苏玉外的其他四个姑娘齐刷刷往后退了一大步,一副把苏玉托付给他的模样。 吴飞:“……” 看他愣着,吴燕有些着急,小声提醒:“哥,你帮她拿包啊!等会儿同学要出来了!” 吴飞又瞪了亲妹子一眼,默不作声地朝苏玉伸出手。 苏玉轻抿着唇,把书包给了他。 “谢谢。”她轻垂着眸子,小声说。 吴飞“嗯”了一声,拎着书包往外走。 他的步速很慢,与苏玉平时慢吞吞的步速格外一致。 眼见着他俩走远,林听终于按捺不住吃瓜的心,用手肘碰了下吴燕:“燕子,你哥以前认识苏玉吗?” “不知道啊,应该不认识,”吴燕说,“我哥十八就去当兵了,不可能认识的。” 林听:“我觉得你不了解你哥。” “我了不了解我哥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听,你的好朋友来找你咯。” 第49章 林听真是个好……人 蒋宗大概没料到林听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宿舍楼下,愣了片刻后才迎上来:“你……今天好早。” 说着,他拉开书包拉链,从里边拿出一个很漂亮的小面包和一包牛奶。 林听:“……?” 他是在暗讽自己喜欢赖床嘛? 林听极其认真地盯着他的帅脸摇头:“不,这是我的日常。” 他不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嘲讽她,再好看都不行。 她说完这话,分明感觉到三双充满质疑的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 无所谓,她会装下去。 蒋宗点点头,认真道:“那以后我早一些。” 林听:“这就没必要了!” 蒋宗迷茫地看着她,好看的眼睛里写着困惑。 林听干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意思是,没必要给我送早饭,真的,好朋友之间不用做这些。” 她感觉那仨人看自己的眼神更奇怪了。 蒋宗的眼神却突然坚定:“我不止是来送早饭。” “还有呢?”这次轮到林听懵了。 蒋宗又拿出一本英文教材:“我要学英文,我和你一起上课。” “呃……” 林听没想到他还要学英文,她琢磨着,以蒋家的家底,英文这种工具型学科,他应该早就学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来英文系旁听这个好建议是梁天兴给蒋宗出的。 昨晚那持续了近三个小时的牌局,让小梁同学单方面把蒋宗视为好兄弟。 针对好兄弟这扶不起来的交友观,他直言建议:好朋友嘛,就应该一起上课,林同学对经济没兴趣,蒋宗你可以去英文系旁听啊。 梁天兴觉得,让蒋宗去英文系蹭课好处诸多: 一,可以拉近他和林同学的关系,尽快把“好朋友”的帽子摘掉; 二,可以让他多见几个人、多说几句话,他妈有言:不爱说话就是欠练,多讲讲就好了; 三,听说英文系漂亮女同学特别多……希望蒋宗这个先遣兵多多争气…… 梁天兴觉得这是绝好的办法,半个小时之内就给蒋宗搞来了林听所在的英文系二班课表,和一整套课本。 蒋宗不明白梁天兴为什么这么积极,但和林听一起上课……的确比在宿舍里好得多。 于是,他来了。 林听看着蒋宗,有点儿犯愁。 教室里人那么多,她把他安顿在哪儿呢? 他这张脸,放在哪儿都是焦点? “快点儿走,苏玉他们快走出五十米了。”郑妙英拽了下林听的衣角,小声提醒。 林听回过神来,瞄了一眼当真挪出去五十米的苏玉和吴飞,立即做出决定,对蒋宗说:“那我陪你坐最后一排。” 就算再想看,也不好在课堂上明目张胆地往后看。 这是她能在教室这种地方给蒋宗找到的最安静的角落了。 蒋宗眼瞳微亮,喜悦的光彩萦绕不散。 朝阳洒在他的脸上,把他的欢喜放大了许多。 林听不禁啧了啧舌。 她上次被惊艳到还是早上照镜子的时候。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走、走。” 她说完就迈步,蒋宗拿着她没接过去的面包牛奶跟在她身边。 林听瞥见了,直接转过身去把书包朝向他:“放包里。” “嗯。” 蒋宗垂眸拉开她的书包拉链,放东西时还小心地把她的书本拨到一边,免得被牛奶压皱。 前边,苏玉和吴飞慢吞吞地走着。 中间,林听和蒋宗并肩而行。 后边,三个姑娘当观众。 吴燕突然说:“我也想找对象了。” 李芝纳闷儿地看着她:“为什么要找对象?看他们处对象不比自己找好玩儿吗?” 她俩视线相碰,都觉得对方不对。 唇枪舌战五个回合,说不过但不服输的吴燕看向郑妙英:“妙英你说,是处对象好玩还是看别人处对象好玩?” 郑妙英:“……?” 问她这个问题,真的合适吗? 吴燕和李芝显然吵上头了,都忘了郑妙英是个刚失恋的人。 俩人一左一右架着郑妙英,非得让她给个说法。 郑妙英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之前林听念叨过的一句话—— “谈恋爱还不如养条狗。” 英子双手握着书包带,认真复述。 吴燕:“……” 李芝:“……” 她们开始忧虑了。 郑妙英她该不会想跟狗共度余生? 前边的人不知道后边的人在想什么,苏玉亦步亦趋跟着吴飞的脚步,许久,她轻声问:“你最近还好吗?” 吴飞目不斜视望着前方,回:“挺好。” 没有反问,似乎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苏玉抿起粉唇,沉默片刻说:“你今天得对我好一点儿。” “嗯?” “你……你答应吴燕假装我对象的,你得像我对象才行……”苏玉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吴飞飞快地瞄了她一眼,低低地“嗯”了一声。 听到这个“嗯”后,苏玉的眼角眉梢瞬间染上喜色。 她小跑几步,距离吴飞更近了些。 吴飞没拦着她,只是抿紧了嘴唇。 他就和着她的步速,走得很慢。 没一会儿,他俩就被林听和蒋宗追上了。 林听朝苏玉一挥手:“先走了哈,我去抢最后一排。” “哎?” 苏玉愣了一下,旋即满眼感激地点头。 她以为林听说的最后一排是给她抢的呢。 她觉得呀,林听真是个好人。 结果等她挪到教室一看,林听和蒋宗大喇喇地坐在最后一排。 苏玉:“……” 她幽怨地看着林听,问:“不是说让我坐最后一排嘛?” 林听一本正经但不厚道地回:“我来的路上又重新分析了一下,我觉得你坐最后一排不合适——你是来显示你有对象的,所以你应该坐第一排啊。” 苏玉快哭了,她小声说:“可是语法课我什么都不会!梁老师还特别喜欢让第一排的同学回答问题!”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把装傻进行到底:“啊?今天是语法课么?我怎么记得是作文课呢?” 说着,她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两只手死死地扣着桌沿,一副誓死扞卫领地的德行。 苏玉:“……” 她觉得呀,林听她真的是……一个好坏的人啊。 第50章 恶评,不要看 随着苏玉的到来,班级里其他同学也三三两两进入教室。 苏玉没得选,赶紧坐到了林听他们的前座。 林听抿唇轻笑,从包里拿出面包袋子撕开,递向蒋宗:“你要不要吃?” 蒋宗原本正在看书,听到林听的声音立即抬头看她:“不用,你吃。” “你吃过了?” “嗯。” 林听这才收回手,小口小口咬面包。 今天的英文系二班全体同学都很震惊。 昨天苏玉才说她有对象,今天就有个看起来就与学校里的男同学气质截然相反的男人坐在她身边; 还有那个天天嚷着她和蒋宗是好朋友的林听,好朋友会跨专业、跨院系地陪她上课? 她是不是以为大家都没有好朋友! 叽叽喳喳的交流声在教室里每个角落回响着。 梁老师进来教室时,看到这样的场景也有些发懵。 他不自觉地也看了眼那个关注度过高的后排角落。 众所周知,被老师关注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林听正一手托腮昏昏欲睡时,突然被蒋宗碰了一下。 她满眼茫然:“怎么了?” “老师提问你。” 林听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都不知道老师问了什么,但气场特别稳。 梁老师笑着点了点黑板上的例句,重复了一遍问题:“是谁?” 林听:“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梁老师:“……” 梁老师沉默片刻,换人提问:“苏玉同学,你来回答。” 苏玉:“……!” “反正不、不是我……” 梁老师:“……” 梁老师耐心告罄,眼底浮现出危险的意味。 他扶了扶眼镜,看向林听身边的蒋宗:“那就请这位旁听的同学……” 林听瞳孔紧缩。 让蒋宗回答问题? 这是要逼死他吗? 其实她也不确定梁老师到底是想喊蒋宗还是吴飞,但这50的概率可不能赌。 她飞快地扫了一遍题目,赶在梁老师叫起下一个人前举起手:“老师,我会了!” 梁老师被打断,又看向她。 林听嘿嘿一笑,赶紧把黑板上那个两行半的长难句主语提炼出来,发音流利地回答了问题。 梁老师终于满意了。 他轻点了下头,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还是要清醒一些。” “老师您说得对!老师我错了!” 林听认错的速度相当快,梁老师想再为难她都说不出口。 梁老师只得转向了苏玉:“苏玉同学,落了的课要及时补起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苏玉的脸烧得厉害,她飞快地点着头:“是、是……” 梁老师也知道苏玉身体不好,提醒了她一句便让她坐下了。 课堂继续,前座的苏玉哀怨地往后扔了一个纸团。 她扔偏了,纸团砸在了蒋宗的桌上。 蒋宗没想太多,直接把纸团展开—— “林听!你太坏了!” 他皱了下眉,重新把它揉成团,塞进衣兜。 林听看到那个纸团是苏玉扔的,猜到她是扔偏了,便问蒋宗:“她写了什么?” 蒋宗:“假话,不要看。” 林听有些疑惑,但刚被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儿也不敢顶着梁老师时不时飞来的目光嘚瑟。 她乖乖点头:“好哦。” 好不容易熬完一上午的课,林听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对蒋宗说:“昨天聂叔给我打电话了。” 蒋宗的手微微一顿:“嗯。” “谢谢你。”林听说。 蒋宗看着她,摇头:“不用谢。” 林听说:“我约了他们中午去店里,要开始装修了,味道会很重,也会很吵,你还要去吗?” 蒋宗问:“你去吗?” “肯定要去啊。” “我去。” 林听缓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不是骂街,是要跟自己一起去。 她想了想,点头:“也行,反正我跟他们说完要怎么装修就没事了,中午我们去赵姨那儿吃饭?” “好。” 说话间,他们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直奔校门。 吴飞也要走,他说自己下午还有事。 苏玉轻抿起唇,说:“我送你。” “不用,你去吃饭。”吴飞拒绝。 “不行,”苏玉垂着眼睛,声音不大,但意外坚持,“我送你。” 吴飞看着她,有些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似的。 半晌,他伸手接过了苏玉的书包,算是默许了。 苏玉又一次快乐起来,跟着他往外走。 他们俩走得很慢,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同学都在瞧他们。 加上二班的同学不停地讨论,今天英文系的语法课多了两个旁听者的事不胫而走。 消息很快传回了男生宿舍。 梁天兴在听到蒋宗真的在陪林听上课时颇感欣慰,感觉以后他俩结婚的话自己必须坐主桌; 在听到苏玉真的有对象陪着上课时……他就忍不住想犯个贱了。 梁天兴情不自禁拍着桌子狂笑:“哈哈哈……苏玉同学还真是诚实啊!说有对象就是有,一点儿都不含糊!” 在上铺躺着的陈俊面色阴沉,他瞥了眼梁天兴,眼底尽是厌恶。 梁天兴看到了他的眼神,却浑不在意,还很热情地与他分享: “哎,陈俊你的运气其实真的很好了,你要是今天去,说不准苏同学的对象就得跟你干一架呢!听说她对象是军人,你这样的,人家能打十个!” 陈俊:“……” “同学一场,我得提醒你一句啊,追求姑娘最要紧的是先确定她有没有对象啊,不然你这算什么?男‘小秘’吗?” 陈俊:“……!” “你也不用太难受,虽然现在传得沸沸扬扬,但再过三四年大家也就忘了,谁都不会记得你曾经要追求一个有对象的姑娘的……” 如果这样还能忍,陈俊也就不是陈俊了。 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直接翻身跳下床,一拳砸在了梁天兴的脸上。 梁天兴:“……?” “我操,你动手之前就不敢提前打个招呼?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梁天兴的鼻血唰地流了下来,他却丝毫不惧,又一次跟陈俊扭打在一起。 今天很不巧,宿舍里的其他人要么去找好朋友了,要么去吃饭了,没人会拉架。 但巧的是,恰逢学校检查是否有宿舍偷藏酒精炉、热得快这些东西,他俩刚打了三个回合,七八个老师就推开了宿舍门。 第51章 被盯上的感觉 同一个宿舍、同样的人,三天之内连打两架,这是绝对不能被轻易揭过的。 尤其还有那么多老师亲眼目睹,其中甚至包括主管纪律的副校长。 老师办公室里,梁天兴鼻子里塞着卫生纸,一副委屈相:“老师,这不能怪我啊,我好心劝他,他上来就给我一拳,那我也不能白挨揍对不对?他就算是我亲儿子我也不能让他白揍我啊!” 老师:“……” 这个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但他好像隐约明白了为什么梁天兴会因劝人挨揍了。 “你安慰他什么了?”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老师问。 梁天兴:“哦,他追求的姑娘有对象,我劝他放手,别当男小秘。” 老师:“……?” 这种事是能劝的吗? 他挨揍不冤啊! 老师揉了揉额角,转而看向陈俊:“陈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老师问陈俊完全出于好意,给他机会辩解,毕竟先动手的是他、挨揍更惨的是梁天兴,就算想各打五十大板,那也得有些根据。 可陈俊完全不在意老师的好意,他皱眉看着窗外,连个字都没回。 看他这样,老师不自觉皱了下眉头:“陈俊,你态度端正一些,接二连三殴打同学,你的问题很严重!” 老师用手指敲着桌面,试图让陈俊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俊终于收回视线,先看了眼老师,又瞥了眼梁天兴,冷漠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现在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在他的记忆里,他明明前一秒他的妻子郑妙英还在因为女秘书送他回家的那点小破事与他吵架。 可眼睛一闭一睁,他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老师的办公室,听一个胖子往自己身上倒脏水。 他明明应该是白手起家的陈总,是谈笑间百万入账的大老板。怎么就成了一个要被老师拿捏的学生? 这是在做梦? 可他已经掐了自己好几次,疼痛很真实。 眼前的办公室也很真实,他记得,是北辽大学的老师办公室,曾经他上大学时经常会来找老师谈事情。 如果不是梦,那就是他又重新回到了大学时代。 是老天爷格外偏爱他,给了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看了眼墙上的挂历,92年3月14日。 陈俊的掌心开始冒汗,眼底不自觉浮现一抹惊喜。 如果重新来一次,他自然可以少走许多弯路,用比曾经短无数倍的时间功成名就! 他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没在意身边的胖子。 他其实完全不记得梁天兴是谁。 老师被陈俊的态度气得不轻,他急喘了几口气,烦躁地点着桌面,说:“既然没什么好说的,那就等学校的处理结果!” 陈俊浑不在意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走。 老师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怒极反笑:“陈俊!你的眼睛里还有没有学校纪律!” 陈俊没回话,他走远了。 梁天兴的眼睛滴溜溜一转。 他感觉这会儿的陈俊像是换了个人,以前他虽然也很傲,但总不可能这么不给老师面子。 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梁天兴很狗腿地凑上去,随手拿了个本子给老师扇风,嘴里还叨叨个不停:“老师你别生气、消消火,你看,我就说他脑子不咋正常,我这顿揍挨得冤啊……” …… 陈俊走在熟悉又陌生的学校里,仔细对比着现在与曾经的不同。 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林听还活着、苏玉还没死,而郑妙英给了他分手信。 想起郑妙英,陈俊不由得皱紧眉头。 他曾经是真的很喜欢郑妙英,可那些喜欢,终究被柴米油盐磨平了波涛。 他有女秘书,她要吵;他有女合作方,她要吵;他有女下属,她还要吵。 她像个菟丝花一样攀附着自己,怎么就不能懂事一点呢? 陈俊觉得,郑妙英太不懂事了。 所以林听和苏玉都还在,是老天爷给他的另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陈俊停下脚步,沉默了。 …… “我怎么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 小店里,正在和装修师傅们沟通细节的林听突然打了个寒战。 她甩了甩头,旋即便不在意地继续给师傅们讲解图纸。 蒋宗站在一旁,沉默片刻脱下自己的呢大衣,走到林听身后,把大衣披在了她的肩头。 林听一愣,回头看向他。 蒋宗的眼睛里写着担忧,他问:“去医院?” 林听乐了,赶紧摇头:“我没事,就是感觉有些事情要发生。” “什么事?” “不知道。”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蒋宗满意,他微皱着眉,还是感觉林听是生病了。 林听很有底气地说:“我真的没事,我爸可是医生,我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不敢给别人治病,但判断自己有没有病还是很准确的。” 眼见着蒋宗依旧不太相信的样子,林听索性拉过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蒋宗的掌心比林听的额头稍热,他仔细感受着林听的体温,确定她的确没有发烧。 林听松开他的手,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 蒋宗放下手,点头。 林听顺势把呢大衣还给他:“你快穿上,我不冷。” “我也不冷。” “你……” 他俩正来回推衣服时,店门被推开了。 苏玉红着眼睛地走进来,望着林听小声问:“林听……我可以在你这儿待一会儿吗?” 她泪眼汪汪的,脆弱的模样好像随时可能原地晕过去。 林听顺势把呢大衣塞到蒋宗怀里,朝她伸出手:“来,我带你去楼上。” 说着,她便扶住苏玉,带她上楼去。 楼上的小床还在,虽然没有被褥,但能坐着。 林听给她倒了一杯水,拿了一卷卫生纸,然后说:“你自己哭会儿,我忙去了。” 苏玉略微有点儿懵:“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林听笑问:“我问了你会说吗?” 苏玉抿了下唇,显然不太想谈这件事。 林听挥了下手,提醒道:“你可以哭,但别把自己哭犯病了,有事喊我,我就在楼下,喊不出声就摔杯为号。” 苏玉吸了吸鼻子,小声说:“谢谢。” 第52章 事出反常,必是作妖 林听其实很好奇苏玉和吴飞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但见苏美人哭成这样,这个故事很有可能是事故。 她是善良的好人,不干揭人伤疤的事。 所以……等她哭够了再问也不迟。 林听回到楼下,继续与师傅们沟通装修细节。 楼上的哭声并不大,几乎听不到,显然苏玉在竭力控制。 过了大约半个钟头,林听与师傅们商量好了。 “姑娘,你这活儿简单,最大的活儿就是刷墙嘛。”领头的装修队队长姓张,快四十岁了,“我们分两队,一边先把墙刷完,另一边去给你弄衣架那些。” “你也不打柜子,这活儿好干,最多一个星期,肯定给你弄完。” 张队长拍着胸脯保证着。 因为他们是聂叔找的,林听颇为放心,她点了点头:“行,那费用方面怎么算?” 张队长笑着说:“一个人一天十五,干完活你再给结账就行,用料啥的我到时候给你列个单子。” “那成,我就把店交给您了。”林听没叽歪用料方面的事,哪怕明知道对方很可能会在这里捞一笔。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他是否拿了好处林听不在意,至少她很省心,不需要来来回回再跑建材市场了。 林听把钥匙和写着自己电话号的纸给了张队长:“那您这几天多费心,有什么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成,你放心。”张队长说,“我们是给蒋家干活的,肯定不能坑你。” “谢谢,辛苦了。” 林听上了楼,朝破碎感十足的苏美人伸出手:“走,我请你吃饭。” 苏玉拭去脸上的泪珠,显然哭得有些懵,脑子没转过来。 林听直接把她拽了起来:“不吃饱哪有力气哭?走走走,带你去一家特别好吃的饭店,相信我,没什么悲伤是一顿赵姨的红烧肉解决不了的。” 苏玉沉默片刻,说:“我还是回家吃,下午没有课,我想回家。” 明天是星期日,下午没课的人早就回家了,比如郑妙英。 林听想了想,点头:“那行,你带钱了吗?身体不舒服就坐出租车回去?” 苏玉点了点头:“带了。” “那你的药呢?家里有还是要回宿舍拿?” “家里有的。” “那走,我送你上车。” 林听也不太敢带着苏玉到处乱走,生怕她突然不舒服。 把苏玉送上出租车,林听这才伸了个懒腰,朝蒋宗说:“走,我们去吃饭。” “好。” 赵姨的小店里,她看着终于又是他们两人面对面,不由得笑了。 “明天就休息了,你们两个干什么去?”赵姨随口与林听闲聊。 林听回道:“去武爱市场啊,我得进货呢。” “哎?”赵姨的手一顿,“你们俩不出去玩玩?你那个店离开业还早?” “玩……” 林听突然想起了蒋宗的爬山看日出计划。 她扯了扯嘴角,严肃道:“作为新时代的好青年,我不能贪图玩乐,我得努力工作,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姨:“……” 她说得忒正直,她想劝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在林听对面,蒋宗看她的眼睛分外明亮。 她竟然在考虑建设祖国。 她真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林听突然问他:“武爱市场人特别多,你明天还要跟我一起去吗?” 之前她说周末要去进货时,蒋宗便说要与她一起。 可林听想着,就武爱市场那环境,蒋宗去了不得要他半条命? 蒋宗还沉浸在建设祖国的节奏里,闻言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去。” 他的态度过分坚定。 让林听忍不住又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治愈社恐少年的天赋。 饭后,二人分道扬镳。 林听回家,蒋宗回宿舍。 因为明天是星期日的缘故,学校里人不多,是以,陈俊和梁天兴又一次打架的消息还没传到林听的耳朵里。 林听窝在卧室里写写画画,一点点给她的进货单添砖加瓦。 “咚咚咚。” 很礼貌的敲门声。 林听下意识应了一声:“来了。” 她把稿纸本收起来,这才起身去开门。 林听握住门把手时顿了一下,又问:“谁啊?” 虽然她感觉这个礼貌的敲门声不可能是陈俊,但她自己在家,还是问一声比较稳妥。 门外的人回道:“是我,陈俊。” 林听:“……” 她决定装死。 “林听,我没有恶意,你如果不想开门,我们就这样谈一下,可以吗?” 门外的声音在继续,情绪没有波澜,平静得不像他。 林听:“……?” 这崽种是突然疯了吗? 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太阳正在往西沉,没错啊。 门外的陈俊依旧在嘚:“林听,之前的事情是我冲动了,给你惹了大麻烦,很抱歉。” 林听已经听傻了。 她感觉可能不是陈俊疯了,而是她刚才站起来开门时姿势不对。 再不就是这个世界玄幻了。 “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听又一次打了个寒战。 这熟悉的感觉…… 她不由得想到了中午时在店里,那种被人盯上的不祥预感。 林听飞快地思索片刻,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陈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 他说:“我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你,所以来道歉。” 林听眸光微冷。 事出反常,必是作妖! 她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知道了,那你走。” “好。” 林听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 出乎她的意料,竟然真的有脚步声逐渐走远。 林听很有开门看看的冲动,但是她忍住了,甚至还把家门反锁了起来。 天知道他会不会佯装离开,然后再悄么声的回来。 安全第一,不能冒险! 林听在家里来回走了几圈儿,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有古怪。 如果陈俊是想用道歉骗自己开门,那他想做什么?打自己一顿? 如果陈俊真的只是来道歉的,他真的走了…… 林听瞳孔紧缩。 那还不如是想要揍她一顿呢! 崽种长了脑子,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 第53章 万恶的告密者 晚上,林听暗戳戳地找林爸套话:“爸爸,最近你们单位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林爸思考片刻,答:“你冯叔的患者说他把他的腿嘎了是为了要熬排骨汤算不算?” 林听:“建议冯叔给这位患者科普一下排骨和腿骨的差别。” 林爸乐了,反问:“你这星期在学校怎么样?” 他满脸关切地看着女儿,总觉得她瘦了好多。 “我?我没什么事啊,都挺好的。” 林听正琢磨着要怎么继续旁敲侧击询问陈俊的事,那头林妈剥着橘子,状似云淡风轻地问:“哦对,今天陪你上课的男同学是你对象?” 林听:“……?” 林听:“……!” 这个消息是怎么传到妈妈耳朵里的! 林爸瞬间愣了,顿时连电视都不看了,抓着林听的肩膀崩溃质问:“他叫什么名字?学什么专业的?家是哪儿的?父母干什么工作的?那臭小子是不是姓陈?” 林听:“……” 她被摇晃得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挣开林爸的手,才说:“姓什么陈啊,那就是我一个朋友,叫蒋宗,来我们班蹭课旁听的。” 林爸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她:“真的?” 林听用力点头:“真的!” 林爸长长地松了口气,虚弱地靠在了沙发上。 不是姓陈的就好。 林妈掰了一半橘子给林听,说:“妈妈也不是不开明,但你要清楚,你们现在还是学生,就要做符合学生身份的事,处对象这种事不要着急。” 林听接过橘子,干笑着点头。 林妈继续说:“还有,上课的时候要认真听讲,在最后一排躲着睡大觉算怎么回事?” 林听:“……” 实锤了,告密者姓梁,职业是英文系老师。 林听套话未半而中道崩殂,还被迫上了一堂劝学课。 劝学课的最后,林妈问:“你明天要干什么去?” 林听求生欲爆棚地回:“我和朋友去图书馆。” 林妈皱了皱眉:“休息日还是要好好休息的,妈妈也不是不开明……” 林听:“……?” 这到底是开明还是不开明啊? 这道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就在林听满地找标准答案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林妈朝林爸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林爸捂着心口转头看向林听:“闺女,开门。” 林听左右看看,实在找不到自己能指使动的人了,只得自己站起来,去开门。 “稍等。” 她开了门,旋即愣了。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陈母。 陈母拎着一袋苹果,笑容稍显尴尬:“听听,你们家吃完饭了吗?” 这会儿已经八点钟了,自然是吃完晚饭了的。 林听发现陈母的眼睛有些红,情绪似乎也有些问题。 “呃,吃完了。”林听没立即把她请进门,而是一手扶着门,侧头看向客厅,“妈妈,陈姨来了。” 林妈也愣了一瞬。 自从年前两家人吵完之后,陈母就再没上过门,今儿怎么突然来了? 但人都到了门外,自然是不能赶出去的。 林妈赶紧起身,不动声色地把林听拽到自己身后,然后才微笑着请陈母进来。 “听听,你倒完水就回屋看书去。”林妈找借口想让林听回去,免得陈母又说什么不中听的话气着她女儿。 “别,听听你先别走,”陈母笑容尴尬,“我……我有点儿事想跟听听打听一下。” 林听停下脚步,直觉告诉她陈母上门与陈俊下午发疯一定有些关系。 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回事呢,线索这就送上门了。 她问:“怎么了吗?” 陈母搓着手,局促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问:“听听,你知不知道陈俊最近在学校里出什么事了?”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果断说:“不知道啊,没注意啊,他怎么了吗?” 陈母看林听的眼中尽是期待,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什么事吗?听听你帮帮忙,仔细想一想。” 林听轻轻一笑:“陈姨,您要不先说说陈俊到底怎么了?您这样让我想,我也没有方向啊。” 林妈在一旁帮腔:“是啊,嫂子你不妨直说,就算听听不知道,我也可以帮忙打听一下的,但你这样云遮雾绕的,我们就算想帮你也没办法啊。” 陈母迟疑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深吸了口气后说:“陈俊说要休学下海,你说说,这孩子的脑袋是不是坏了?” “下海?”林妈懵了,“他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儿了?” “谁说不是呢?今天突然跟我说要休学,问他做什么,他说要下海,还说要买什么……股票认购证?”陈母敲了敲自己的头,“我是想不明白,那下海的都是什么人?停薪留职的、下岗的,从没见过谁大学不念了要下海的啊!” 陈母大概是真的快要崩溃了,竹筒倒豆子似的朝林妈大倒苦水。 林妈在一旁劝着,说这可能是陈俊学的专业的问题……总之就是以安慰陈母的情绪为主,建议一概不提。 林听的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 她好像明白陈俊发疯的原因了。 这家伙要么跟自己一样是穿书的,要么就是重生了。 从他要买认购证这件事就可以完美证明这个观点。 首先,认购证现在在沪市虽然很火爆,但在整体消息相对闭塞的情况下来说,是绝对不应该传到东北的大学生耳朵里的; 其次,若是二月份之前听说,那还算合理,毕竟当时有广播新闻,但现在听说、又坚决要买,这也太不正常了。 林听更偏向于陈俊也是穿书的。 因为如果他是重生的,怎么可能在重生后跑来和自己道歉,而不是去找郑妙英复合呢? 林听的心里不自觉放松了些。 穿书的好啊,穿书的与她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会总想着嘎了她。 “听听?” 林听正想着美事,林妈突然喊了她一声。 “哎。”林听赶紧抬头,见他们都看着自己,便说,“我在认真回忆。” 陈母满脸希冀:“回忆起什么来了吗?” 林听:“没有。” “……” 第54章 排排站,吃麻花 陈母失望离开,林妈送她出门后回来也是满头雾水:“陈俊到底是怎么想的?听听,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听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我只知道他前几天跟舍友打了一架、英子与他分手了、他要追求的另一个姑娘有对象……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什么。” 林妈:“……” 林爸:“……” 这还叫不知道什么? 她还想知道多少啊! 林妈猜测:“难不成是感觉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想找借口休学?” 林听:“您往好处想,万一他就是单纯的想下海呢?” “胡说,”林妈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放着铁饭碗不要,跑去下海?再说,他虽然是读经济系的,可他才大一,哪懂什么股票啊。” 林爸吃着橘子点着头:“对对,我媳妇儿说得对。” 林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动声色地看了林听一眼,说:“做人可不能揪着眼前的一丁点儿利益不放,或许现在摆摊做买卖每天能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但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 “你现在好好读书,毕业了有分配工作,如果工作不开心,或者机会合适,你可以再选择下海,但如果现在退学了,以后你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是福是祸,谁说得准呢?不能只看到别人吃肉,看不到他挨打。” 林听听着妈妈的话,总觉得她是在暗示自己之前和郑妙英一起去摆摊的事。 林听从没觉得那事儿能瞒得过林妈,都不说从别人那知道,就她爸爸妻奴的属性…… 妈妈都不用冷脸,他就能全交待了。 林听嘿嘿一笑,点头:“我知道的,妈妈你放心,我又不傻。” 在这个大学生是真的天之骄子的时代,她疯了才会放弃这张文凭。 林妈还是比较相信林听的,闻言轻轻点头,终于终止了今晚的教育课,转而看向电视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起电视剧。 林听很享受和爸爸妈妈相处的时间,就算什么都不做,她也是开心的。 林家其乐融融,楼上的陈家却阴云密布。 陈俊不止打定了主意要休学,还要拿走家里所有的积蓄去买那什么股票认购证。 陈父气得半死,直接拿了皮带要抽他。 陈母怕又把他打跑了,死命地拦着。 可她的儿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认错不说软话,甚至还用不耐烦的冰冷眼神看着他们,只说他们不懂经济趋势。 “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可能在你的休学申请上签字的,你想都别想!” “还有家里的钱你也别想动!我实话告诉你,存折早就被我藏起来了,不在家里!” 陈父最后总结,态度无比坚决。 陈俊沉默了片刻,直接回房间去了。 他其实并不十分在意那张文凭,他很清楚自己未来会分到一个什么工作——某大专的英语老师,完全没前途的职业。 他干了半年就趁着寒假的时间跟着一个陈父的病人家属去了南方,短短两个月就赚到了十万块。 他带着钱回到沈市,那个叔叔帮他运作买下了两个店面,他选择经营家电,在陈父另一个朋友的牵线搭桥下,与几个国营家电厂密切合作……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听起来一帆风顺的创业路到底有多少辛酸。 他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重蹈覆辙的。 他很清楚的记得,那个第一个带他赚钱的人告诉他,他是靠92认购证发家的,当时买它花了六千块,半年后涨到了三十万。 这件事他津津乐道许多次,所以陈俊清晰的记得。 他不想再仰人鼻息被提携,他也要踩稳这个风口,与他们坐在同一个牌桌上。 他把所有的钱都翻了出来,一共七十二块五。 “……” 连去沪市的火车票都不够。 …… 林听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在武爱市场遇到陈俊。 眼见着他似乎在跟李阿姨讨价还价,林听严重怀疑他是在抄自己的作业。 难不成他穿的书是自己穿来后的这一版? 难不成他昨天来道歉是惦记上了她的小钱钱? 林听突然戒备,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突然,她的眼前多了一根黄澄澄的麻花。 林听顺着拿着麻花的手向上看去,正瞧见蒋宗面无表情但眼神愉悦地啃着麻花。 林听:“……” 老蒋在十里洋场挥斥方遒,小蒋在武爱市场啃大麻花。 这……很难评,真的很难评。 蒋宗看林听不接,又往前递了递,还不忘加一句:“好吃。” 林听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根热腾腾的麻花。 咬一口…… 别说,还真的很好吃。 林听咽下嘴里喷香的麻花,问他:“你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蒋宗明白她的真实意思,说:“他们不看我,没事。” 处于人多的地方的确会让他有些紧张,但只要周围的人不关注他,他就不会太难受。 林听放心了,又咬了一口麻花。 蒋宗问:“不去吗?” 林听答:“吃完的呗,举着个麻花去谈生意也不合适啊。” 蒋宗想起他的108条,感觉林听说得对。 他俩肩并肩站在路边,啃麻花。 “嘿,蒋宗!” 茫茫多的人海中,一个小胖子蹦跶着跑向他们。 梁天兴在远处只看到了蒋宗,走近看到林听,他不自觉收起嬉笑表情,还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衣摆。 他以前也没跟漂亮女同学说过话啊,怎么才能不露怯? “咳咳,林同学也在啊。”梁天兴一本正经地朝林听打招呼,“你好,我是蒋宗的舍友梁天兴。” “你好。” 林听看他拖着两个麻袋,看模样就是来进货的,她笑着说:“你也来做生意啊。” “是啊,我妈让我自己挣生活费,说是挣多少都给我自己花。”梁天兴颇为得意,“虽然累了点儿,但一天挣的就比以前一个月的生活费多了!” 林听很配合地捧了他一句:“梁同学真厉害。” 梁天兴不自觉狠吸了口气。 原来被漂亮的女同学夸厉害是这种感觉啊! 他感觉自己都快飘起来了。 梁天兴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冷静下来,问:“你们来也是要做买卖?” 他感觉不可能啊,蒋宗家里有那么大一个酒店,他怎么可能还来摆地摊? 林听含糊地说:“来随便看看,梁同学忙的话就先去,回头我们在学校里聊。” “好好好、哈哈哈……回头见!” 梁天兴龇着牙嘎嘎乐,一步三回头地走向他妈妈的摊位。 走近了,他定睛一瞧—— “陈俊?你来这儿干什么?” 第55章 不用喜欢他 李阿姨的摊位前,陈俊错愕地看着这个昨天刚刚见过的胖子,一时间丢失了说话的能力。 李阿姨倒没想太多,依旧乐呵呵的:“儿子,这是你同学?” 梁天兴摆了一个寒假的地摊,看人接物早有自己的心得。 他扫了一眼摊位便猜到了一二。他扬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啊,同学,昨天刚揍了我的同学。” 李阿姨:“……!” 她昨天就看见儿子的染坊脸了,问他是谁干的他只说是跟同学起冲突了。 她当然心疼儿子,但想着都是同学,也不好闹到学校去。 不能在学校闹,那在自己这摊位前闹一下应该没问题? 李阿姨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不见,并直接收回了刚挑出来的袜子:“不卖了,你去别家。” 她原本还想着,这小伙子也是大学生,想想自己儿子摆地摊不容易,那照顾他一下也不是啥大事儿。 但现在么…… 你都把我儿子打了,我还照顾你? 我把你照顾进医院怎么样? 陈俊也觉得很别扭。 他昨天晚上一直在想去哪儿弄资金这件事。 他如今有了成熟的灵魂,是绝对不可能再做出偷家里钱这种事的。 夜深人静,他不可控制的又想到了和郑妙英结婚后的糟心日子,旋即就想到了摆地摊。 他如今有了成熟的灵魂,是绝对不可能再觉得这种行当丢人现眼的。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之前听许多人说过,这个时期摆地摊是真的暴利。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只是随便找个摊位,结果就碰上了胖子的母亲。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陈俊现在满脑子都是挣钱,完全不想与胖子再冲突横生枝节,他甚至还朝李阿姨点了点头,这才拿着钱离开。 他不想跟梁天兴计较,可梁天兴想跟他计较啊! 梁天兴随手把麻袋往自家摊位一塞,就亦步亦趋地跟着陈俊。 “张叔早,我这脸?哦,昨儿让人揍了,喏,就是他。” “刘大爷您忙着呐,您说我这脸啊,这不,多嘴劝了个不知好歹的,让人给打了,就他,我前边这个。” “王姐……” 梁天兴现在可一点儿都不害怕陈俊敢与自己动手。 开玩笑,他妈在这儿多少年了,他从小就是在武爱市场跑大的,这些叔叔大爷阿姨姐姐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在这儿,还能让他把自己打了? 陈俊脸色铁青,他真想给这小子一拳头,但眼见着那些人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他便知道自己如果敢在这儿动手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他攥紧拳头,深吸了口气。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陈俊想着不要再浪费时间,便再不理会梁天兴,直接往外走去。 他才走了没几步,便瞧见路边站着一对男女。 是蒋宗和林听。 他们没看他,正对着一张纸研究着什么。 陈俊不禁皱了下眉。 林听明明应该是因为自己重生需要重新做选择,才会好端端地没有进监狱,怎么就跟蒋宗纠缠在一起了? 陈俊对蒋宗的印象很深刻。 因为这个人就是他一辈子的梦魇。 他完全不用努力,就可以轻松出国留学、回来继承家产、拿着大笔资金随意挥霍。 而且他还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脸,仿佛他拥有的那些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全部是累赘。 他太讨人厌了! 至于林听—— 实际上,就算让陈俊重新选择,他也不会选择林听与自己共度余生。 不过在当下,林听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她长得漂亮、身体健康、家世不错、生活费不少。 这样没有负累、甚至还可以帮自己父亲回到市医院的姑娘很适合他用来过渡一下,至于以后嘛,随便找个借口分开就好了。 未来他有更好的选择,他的几个合作方的女儿都不错,只是现在没机会认识。 可她竟然跟蒋宗站在一起。 陈俊走了过去,在他们看到自己之前,他敛去眼底的冷意,换上一张笑脸。 “林听。”陈俊停在林听面前,像没看到蒋宗似的,微笑着与林听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林听瞥了他一眼,很和善地回答:“关你什么事?” 林听现在严重怀疑这家伙盯上了自己的钱。 所以她防他与防贼一样。 陈俊被噎住了,若换作以前,他一定冷声呵斥她几句就走,但现在么…… 陈俊依旧微笑着,看着林听说:“这边鱼龙混杂,你如果要进去的话我可以陪你。” 林听很委婉地拒绝:“不用。” 陈俊:“……” 林听一点儿都不想与他有牵扯,不等他再表演便对蒋宗说:“我们走,下午还得回学校呢。” “嗯。” 蒋宗不动声色地站在了林听和陈俊中间,直接挡住他看向林听的视线。 他们走了几步,陈俊突然喊住林听:“林听,你以为你跟蒋宗走得近就能得到他家的认可?你别太天真了!” 陈俊最清楚蒋家有什么样的势力,蒋宗的父亲怎么可能接受林听这样一个普通家庭的姑娘? 陈俊觉得他已经看透了林听的小心思,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嘲弄的笑。 林听连头都没回。她揉了揉耳朵,用刚好够传到陈俊耳朵里的声音说:“大白天有鬼叫,真晦气。” 说完,她随手拽住蒋宗的衣袖,拽着他走向李阿姨的摊位。 她完全没把陈俊的话放在心上,蒋宗的眸色却倏尔冷了下来。 他回头瞥了眼陈俊,眼睛里的怒意不加掩饰。 陈俊被他看得浑身一僵,不自觉又想起了前世他去找蒋家投资时被拒绝的屈辱。 蒋宗很快转回头,他看向林听,眼睛里的怒气不知何时消散了,竟然带着些小心翼翼。 “我父亲很喜欢你。”他说,“他还给你送礼物。” 林听乐了:“我知道啊,蒋叔叔人很好的,我也很喜欢他。” 蒋宗:“……?” “你不用喜欢他。” “呃……为什么?” 蒋宗皱眉想了半天,说:“他……他有好朋友。” 林听:“……?” 等一下。 他说的“喜欢”和自己说的“喜欢”是同一个“喜欢”吗? 第56章 是好朋友,真是好朋友 林听有点儿闹不清楚那几个“喜欢”到底是什么喜欢。 她懒得想,决定先做正事。 去到李阿姨那儿,林听笑呵呵地打招呼:“李阿姨,好久不见。” 李阿姨原本还在因为自己儿子的事生闷气,看到林听来,才勉强扯出个笑脸:“小林啊,你今儿怎么来了?”她又看向蒋宗,疑惑却肯定地说,“小伙子是我儿子的舍友?我记得开学的时候见过你。” 这倒不是李阿姨的记性有多好,实在是蒋宗长得就很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被关注到的蒋宗瞬间紧张,声音有些发紧地回了一句:“您好。” “哎哎,你好,”李阿姨似乎很喜欢蒋宗,她看着他问林听,“小林,这是你对象?” 林听:“不,是好朋友。” 李阿姨一副“我懂得”的表情,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们还小,当朋友挺好!” 林听:“……” 她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岔开话题直入主题:“李阿姨,我在学校门口开了个店,打算卖一些女生用的小玩意儿,您这儿的袜子我也想进一些货,最近有什么漂亮的款式吗?” 年前那会儿很多袜子都是红色的,有的脚底下还有个小人,寓意是“踩小人”。 现在过了年,其他式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李阿姨立即指着几种,说道:“这几个卖得都不错,你看看?” 她指的大多是简单的黑白灰三色袜子,也有几个是带菱形或条形花纹的。 如果是摆地摊,那这些袜子的确很好卖,但林听的预想里,这样的袜子可不适合放在她的店里。 她琢磨了一会儿,摇头,又问:“李阿姨,我想问问,您进袜子的厂家能接受订制吗?” 李阿姨不由得愣住:“订制?你给图样让他们做啊?” 林听点点头:“对。” 李阿姨直接点头:“可以啊。” 林听有些迟疑:“您不用问问?” “问啥,袜子厂是我妹妹开的,我这还是帮她拉买卖呢。” 林听:“……” 林听今天只是打算来问问,如果不能订制,她打算就不卖袜子了,所以她根本就没带设计图。 林听说:“李阿姨,既然是您妹妹的厂,那我就不找别人了,三天之后我把设计图拿来给您,您帮我问问二姨能不能做,可以?” 李阿姨笑着点头:“行,不过话得说在前边,你要是定做的话,做十双八双可不成,每样至少也得五千双。” “行,我明白。”林听搓着手,“不过这个价格……” “我还能一家人挣你两份钱啊,”李阿姨嗔怪似的瞪了她一下,“到时候你俩谈,就按出厂价算,姨不挣你的。” “那我多不好意思啊。”林听嘿嘿笑着,但是没拒绝。 她心里清楚,就算明着李阿姨不赚自己的,背地里人家姐俩也会分钱。 怎么着都是不会亏的。 林听与李阿姨谈妥,要离开去下一个摊位时,恰巧遇到了嘚瑟回来的梁天兴。 “梁同学。” 林听早就看见了梁天兴在这儿和陈俊唇枪舌战,但她离得远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只当梁天兴也是在李阿姨这儿进货的。 “林同学,又见面了,真巧!” 梁天兴瞬间收起嬉笑,一本正经地与林听打招呼。 李阿姨看见自己儿子那没出息的德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子,你认识小林啊。” 梁天兴连连点头:“是啊,这是我们学校的同学!” “那还真是巧了,”李阿姨朝林听说,“小林你放心,你那事儿姨一定给你办妥,价钱都好说。” “呃……谢谢李姨。”林听瞥了眼梁天兴,突然有些不自在,赶紧告辞,“那我先走了,阿姨再见,再见梁同学。” “再见。”梁天兴傻乎乎地朝着林听挥手,也没忘他的好兄弟,“蒋宗,再见。” “再见。” 他俩走远了,李阿姨才朝梁天兴说:“你跟小林学学,你看看人家,寒假的时候还摆地摊呢,这转眼的功夫店都开起来了!” 梁天兴猛地意识到什么:“等会儿,妈你让我捋捋……寒假那会儿你说的来摆地摊的小丫头,不会就是她!” 李阿姨理所应当地点头:“对啊。” 梁天兴:“……” 所以,把自己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坑出来挣钱的人,是林听! 李阿姨长叹口气,依旧看着林听的方向,继续说:“这小姑娘真不容易,爸妈都停薪留职了,难为她自己拼……” 梁天兴:“……?” 他没记错的话,林听的爸爸是医生、妈妈是老师? 医生和老师也会停薪留职? 不远处,林听揪着衣角,向蒋宗打听:“蒋宗,你的这个舍友嘴巴大吗?” 蒋宗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不知道。” “完了……” 林听长叹口气。 当初她找李阿姨进货的时候卖了个惨,这要是被梁天兴拆穿……多尴尬啊! 林听在心中默念:脸皮不重要,重要的是赚钱! 反复叨叨了几百次,她才勉强把自己哄好,带着蒋宗来到了三排六号的小张姐摊位前。 小张姐的生意比之前好了许多,看来她这两个月也没白忙,已经有一批自己的客户了。 林听与她打招呼:“小张姐,好久不见。” “听听,你来啦。”小张姐乐了,旋即看着蒋宗问,“这是你对象啊?” 同样的语句,同样的语气。 林听:“不,是好朋友。” 然后她就得到了同样的“我懂得”表情。 林听实在无语。 为什么在这个被誉为“最后的纯真时代”的年代里,他们看到一男一女一起走,就不能控制思想往他们只是单纯的好朋友方面想呢? 林听心累到不想继续解释,埋头去看摊位上花花绿绿的头花。 作为沈市最大的批发市场,这里的头花款式还是很多的。 在林听的店铺规划里,头花和袜子这类小东西只是添头,有了亮眼的袜子,她便没打算放过多的精力在头花上。 她的精力有限,而且创业初期也不适合把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胯。 第57章 茫茫人海,一眼看到你 林听挑选出一些适合自己店铺的头花,说:“小张姐,这几样你每样给我拿一百件,以后如果有风格类似的,你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来看货。” “行!”小张姐立即应下,还说,“我上货的时候也帮你看着点儿……就是这种浅色简单的款嘛,我明白。” 林听朝她竖起大拇指:“总结得真到位。” 小张姐包货需要些时间,林听便让她忙着,自己去了旁边卖衣服的摊位来回溜达。 她和这些摊主算很熟了,年前清空压库货的举动多少让大家记着几分她的好,所以见到她来,老板们一个个乐呵呵地和她寒暄,看着不像是来进货的,反而有些像视察。 林听没急着要货,只看着那些样式,琢磨着……还是得找到工厂直接定制,这些大同小异的衣服实在没有竞争力。 那么问题来了,拿下一间有完整生产线的制衣厂需要多少钱? 她估计十八万不够。 林听的大脑转速飙到极致,眼前飘过的全都是数字,直到—— 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到她眼前。 林听:“……?” 蒋宗把糖葫芦往前递了递,说:“好吃。” 林听:“……” 吃完麻花再吃根糖葫芦,山楂有助消化,这很合理。 她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这才想起来问一句:“你从哪儿买的?” 她怎么没看见这附近还有卖糖葫芦的? 蒋宗转身一指,精准的指向一个被小孩围住的卖糖葫芦的大叔。 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林听,似乎在问:那么大的一个人,你竟然没看见? 林听还真没看见。 她刚才在想正经事啊。 她突然发现,蒋宗除了长得好看之外的另一大特点——他眼神好,茫茫多的人中,他总能精准的找到卖食物的那一个。 他俩肩并肩,啃糖葫芦。 林听吃了几个后便觉得牙快被酸倒了,举着半串糖葫芦,不往嘴里送。 蒋宗心情似乎不错,竟然主动开口问道:“你还要买什么?” “唔……”林听思考片刻,指向不远处卖小玩意儿的地方,“去那边看看。” “好。” 如今的装饰物品实在有限,最多的就是明星画报,再有就是八音盒之类的,打开盖子会有一个芭蕾舞小人不知疲倦地转圈圈。 很好玩,但不是林听需要的。 甚至就连月历都不是林听想要的。 她既不想要红艳艳的牡丹花日历,也不想要漂亮的电影明星日历。 她几乎把摊位转了一个遍,最后买了一包鱼线、一盒塑料珠子和一盒子贝壳。 转悠回小张姐的摊位,她已经把头花打包好了。 “听听,一共3526,你给三千五就行。”小张姐把一大包头花放在摊位上。 “好嘞,谢谢姐。”林听拿钱付账,刚想顺手拿过大包,东西已经被蒋宗拎走了。 东西多,很重,勒得蒋宗的手指微微泛白。 林听朝他伸出手:“一起拿。” “不用,”蒋宗说,“不重。” 他相当坚持,林听怎么说他都不肯放手。 如此……也只能作罢。 他们离开武爱市场,打车回学校。 车在店门前停下,店外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一推开门—— 差点儿被油漆味儿呛死。 林听急退几步,拽着蒋宗又出去了。 “老板,你回来啦!” 冯悦眼尖,看到林听便跑了出来。 她的身上套着塑料布,头上带着报纸帽,饶是如此,她的脸上还是蹭到了一点儿油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朝林听说:“老板你进来看看,店里可好看了!” 林听被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有些不敢往里走,便说:“没事儿,我在外边看看就行。” 装修队的张队长听到声音也出来了,他先朝蒋宗点头致意,然后朝林听说:“林小姐,昨天我们重新检查了一遍电路和自来水,今天才开始刷漆……只刷一遍肯定不行,干透了要再刷一遍。” 林听正趴在窗边看室内情况,闻言连连点头:“可以的,您说了算。” 他们这儿的窗子被冯悦擦得干干净净,刷漆的时候又蒙了塑料布,一丁点儿油漆都没沾到,可以很通透的直接看到室内。 这会儿正是阳光好的时候,室内由深蓝和浅蓝拼接成的墙面颇有几分海滨小屋的韵味。 常有人说,北方人对海的向往与南方人对雪的期待是同样的。 所以,林听才把店铺的主色调选定为蓝色。 要的就是与众不同。 室内的油漆味已经飘到店外了,林听站直身体,朝冯悦说:“悦姐,你别在这儿忙活了,跟我来弄些东西。” “好啊。” 其实林听这两天是没给冯悦安排工作的。 她想着,冯悦刚搬到后院,洗洗涮涮的活儿一定不少,而且装修队里也不缺小工,让她休息几天也无妨。 可冯悦还是一早就来了,她是干不了技术含量高的活儿,但递个东西倒个水绰绰有余,买菜做饭的活儿也被她揽了过去。 听说林听有活儿找自己,冯悦开心得眼睛都亮了,立即摘下塑料布和纸帽子,叠好放在不碍事的角落,便跟着林听去了后院。 李奶奶正在院子里翻菜地,应该是准备要种菜了。 看到蒋宗跟着一起过来,她先是皱了下眉头,但见到他拿着那么大一个包,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当没看见默许了。 “悦姐,这些是以后要卖的货,店里没装修完,只能先放你这边了。” 林听说着,正想让蒋宗把东西放进屋里,却见他已经把大包放在了门口。 见林听看自己,蒋宗一本正经地解释:“女士的房间不能随便进。” 林听下意识调侃:“那你不随便的进一个给我看看呗?” 蒋宗茫然了。 怎么不随便的进? 他不知道啊。 或许他父亲知道。 但他不想问。 林听看他那尴尬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她笑着让蒋宗在外边等,自己与冯悦一起把那个硕大无比的包搬进了房间。 旁边,李奶奶翻一下地就瞄一眼蒋宗。 见他一直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站着,既不乱瞟也不偷看,老太太不自觉地点了下头,似乎有些开心。 她沉默片刻,放下手里的锄头,回屋拿了个暖水壶送到冯悦的小屋门口,硬邦邦地说:“哎,我水烧多了,你们喝了。” 第58章 明显是线的问题 水烧多了,要把热水倒掉腾出暖水瓶来装新的开水。 这话真是一点儿逻辑都没有。 不过林听还是选择不拆穿她,乐呵呵地接过水壶:“谢谢奶奶,正巧我们这儿没有暖水壶呢!” “哼,你们这有啥。”李奶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转身就走。 路过蒋宗的时候,她还不忘说一句:“大白天的在这儿杵着干啥?别耽误我干活!” 这就是暂时允许蒋宗可以进门了。 林听没有直接邀请他进来,毕竟现在这里住着是冯悦。 冯悦看看林听,小声问:“老板,真不让蒋同学进来吗?” 林听理所应当地说:“这是你的宿舍你的房间,你想让他进来就请进来,不想让他进就算了。” 冯悦瞳孔巨颤,她望着林听,沉默许久才小声说:“可这里是你租的房子啊……” 别说是老板租的房子了,就算是她自己家里,她和大姐的房间也是谁想进就随便进的。 根本没有人与她说过,这里是你的房间,你可以拒绝别人进去。 林听笑着说:“房子是我租的,可现在是你的宿舍,只要你在我这儿工作一天,这里就是你的宿舍、你的屋子,你有权支配。” 冯悦眨巴着眼睛,看了林听好一会儿,才迟疑着问:“那……我去请蒋同学进来坐?” “随便你。” 冯悦有些恍惚地走出房门,朝蒋宗说:“蒋同学,外边冷,你……进来坐一会儿。” 蒋宗:“……” 也不是很想进去。 但他的好朋友在里边。 进去好像也没什么大碍。 他像是思考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那样,整整沉默了一分钟,才朝冯悦说了一声“谢谢”,跟着她走了进去。 他们租的厢房并排有三间屋,左右各一间卧房,中间是花厅。 这处房子几乎完全照搬四合院,这在沈市相当少见。 很久之后,林听与李奶奶混熟了才偶然从老人家口中得知,她儿子曾经带她去过一次京城,在那儿住过一次四合院,她当时就觉得这样的房子可真好,那么大一个院儿用来种地的话,都不用出去买菜了。 她只是随口一说,她儿子却记在了心里,条件允许后就盖了个四合院,还特意在院子里留了一块地让她种着玩儿。 如今,林听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想着去问,以免戳到老人家的伤心事。 他们在桌边坐下,林听打开装着珠子和贝壳的盒子,又从包里拿出稿纸本和铅笔,一边画东西一边问:“悦姐,你会编绳扣吗?” “会啊。”冯悦点头,并转头给林听看自己扎辫子用的玻璃绳,“你看,这个头绳就是我自己编的。” 她和她大姐从小就没用过橡皮筋扎头发,那玩意儿比较贵,她妈不给她们买,还说把头发剪了最省事儿。 她不愿意剪头发,大姐就带着她去捡纸壳,卖了一毛钱,给她买了十根玻璃绳用来扎头发。 十根长长的玻璃绳,可以用很久。 最开始的时候,她年纪小,头发少,一根玻璃绳就能把头发扎得很整齐。 但渐渐地,她长大了,头发也多了,一根玻璃绳承担不起那么大重量。 大姐便和她一起把玻璃绳编起来,这样就扎得住了。 林听看了眼她的头绳,见编得均匀且漂亮,便放心了。 “那你干这个活儿应该不费劲。” 林听说着,把画出的简单草图推给他:“你看,就这样把珠子和贝壳穿起来……按着咱们的房门尺寸来做,两端及地,中间较短,尽量不要碰到头。” 冯悦看着林听的简图,思考片刻后点点头:“就是做一个半圆的门帘,对?” “对!” “好,我试试。” 冯悦是个实干派,立即拿出鱼线开始干活。 她的手上有许多茧子,但格外灵巧,一根线在指间缠绕翩跹,看得林听眼花缭乱。 她足足编了五分钟,才把一颗珠子用鱼线完美的包裹起来。 她有些忐忑地问林听:“老板,你看这样可以吗?” 林听还在琢磨要做些什么其他的装饰品,眼前突然多了个珠子,她不由得愣了一瞬。 他们没有关门,阳光正好洒进房内,照耀在珠子上。 原本平平无奇没有折射面的圆润珠子,在被透明的鱼线包裹分割后,意外的能反射出点点金辉,比之前好看许多。 那个兜住珠子的小网也分外精致,除非是刻意把珠子掰出来,否则不管怎么摇晃都是不会掉的。 “我的天,你有这个手艺怎么会想要去当保姆呢?”林听感叹了一声,直接把自己的画稿推到一边,朝冯悦说,“你随便发挥,别被我的画稿限制了思维。” 冯悦有些不知所措:“老板,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当然好啊!” 林听毫不吝啬夸赞,她拿着珠子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喜欢。 她说:“这颗珠子剪下来给我行不行?我刚好缺个钥匙扣。” “可、可以啊……” 冯悦从来都没想到,在自己妈妈口中“不务正业”的玩意儿竟然会被林听这么喜欢。 她舔了舔嘴唇,朝林听伸出手:“老板你把钥匙给我,鱼线太细了,我帮你编个绳扣,免得割到手。” 林听果断掏出钥匙递给她,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编绳扣。 冯悦的动作很快,手指翩翩起舞。 林听看着,感觉特别简单。 “我觉得我也行。”林听朝那卷无辜的鱼线伸出了手。 她自己也剪了一段,让蒋宗帮她抻着一段。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林听觉得她的运气不太好,刚好碰到了一段特别容易缠在一起的鱼线。 她默默把那团东西藏在掌心,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林听刚把线缠好,冯悦就把她的钥匙还给了她。 除了那个小小的珠子,她又给林听系了一枚漂亮的贝壳在末端。 林听看着钥匙扣,欢喜之余想到了另一个买卖。 “悦姐,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林听的眼睛亮晶晶的。 冯悦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有些惊慌地说:“老板你有活儿就吩咐,不用跟我商量的!” 第59章 没有你我怎么办啊燕子 林听言简意赅地与冯悦说了自己的打算——她出原材料,冯悦出手艺,编出来的小玩意儿放在店里卖,收入五五分。 她说得云淡风轻,冯悦却听得很慌张。 “老板,我、我是你的员工,我已经拿工资了,我我我……” 她紧张又不安,完全不懂林听明明已经给自己开工资了,为什么还要再加钱。 林听其实真没想太多。 要想员工踏实稳定好好干,钱给足才是唯一的王道。 而且这些珠子、贝壳的价格极低,组合在一起能有现在的效果,全靠冯悦的好手艺。这种人才去劳动市场可找不到,现在自家店里就有一个,那不得把人好好拉拢住? 不过冯悦都这样问了,那林听必须得给一个高大上的理由啊。 她略一思忖,便说:“悦姐,我觉得你的手艺值得,所以我愿意为你投资。而且之前我们商定的工资是你做店员的工资,这是额外的工作,当然要另谈。” 让员工舍不得辞职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是把其他所有老板都比下去啊! 冯悦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种在妈妈口中“不务正业”、“糟蹋东西”、“上不得台面”的编绳子手艺,值钱? 她很迷惑。 感觉外面的世界与她过去二十年接触到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 林听看她在发呆,等了一会儿后才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悦姐?” 冯悦回过神来,看林听的眼睛有些泛红。 林听问她:“你要做吗?” 冯悦还有些不敢确定,弱弱地问:“我……真的能行吗?” 她是自卑到骨子里的,林听的赏识根本不够她抛弃过往那么多年的打压。 林听笑笑,说:“反正珠子都买了,估计做了门帘还能剩下一小半,放这儿也是放着,就做呗。” 冯悦琢磨着这话,悬着的心不禁放下几分。 用剩下的材料来做珠串,那的确不算浪费。 冯悦迟疑了好一会儿,总算点了点头:“好,我做完门帘就做。” “好,那你就慢慢做着,不着急。”林听说,“还得半个月才能开店呢。” “好!我会努力的!” 冯悦抱着鱼线,指尖微微泛白。 林听没停留太久,与蒋宗一起去赵姨那儿吃了午饭,便回了学校。 蒋宗问她:“下午做什么?” 林听隐约觉得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但想不起来是什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事儿啊,你有事要做吗?” 蒋宗说:“看书,或者睡觉。” 林听:“……” 她想起来她忘了的是什么事了哎! 她没写作业。 不仅星期五的语法课作业没有写,星期四的课也没写。 星期三的……好像也没写…… 林听觉得她不会快乐了。 …… “为什么我上大学了还要写作业?” “老师你睡了嘛?我没睡,你猜为什么?” “这么优秀的老师为什么还要用作业来束缚学生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彼此之间就应该多点儿信任……比如,就算我不交作业你也相信我一定写完了……” 图书管里,林同学一边小声叨叨叨,一边龇牙咧嘴地写作业。 好像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上了。 蒋宗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一本《天龙八部》。 他看一会儿书,便抬头看一眼奋力写作业的林听。 他看着林听手边厚厚的一摞作业本,不由得有些困惑。 英文系的作业……有那么多? 他记得梁老师只留了一点点作业啊。 林听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蒋宗,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蒋宗很肯定地点头:“对。”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好朋友之间最重要的是分享。”林听继续说。 蒋宗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袋炉果,推到林听手边。 林听摇头:“我不是指吃的。” “那是什么?” “你把小说分享给我,我把作业分享给你,怎么样?” 蒋宗:“……?” 他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其实就是想让自己帮她写作业? 这是……有难题? 蒋宗很有帮助朋友的自觉,拿着小说去到林听身边坐下,问她:“哪题不会?” “会倒是都会……但你能理解我的手就是控制不了笔、写不来作业是什么感觉吗?” 林听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蒋宗:“……” …… 林听的作业,最后还是她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完的。 蒋宗很有原则地拒绝了她的好朋友分享建议,盯着她把作业全都写完了。 他自己则看完了半本《天龙八部》。 抱着写得满满当当的作业,林听觉得自己用一个下午就创造了个奇迹。 她被作业支配的忧伤直到回到宿舍看见苏玉刚开始补作业时才略有好转。 “写作业呐?写完了没?还差多少?今天能写完嘛?我刚刚碰到班长,她说明天一早就要收作业咯!” 林听欠欠儿的凑到苏玉身边,笑得很欢乐。 苏玉:“……” 她抿了抿唇,问她:“你写完了吗?” “当然!”林听很不要脸地说,“我看着像是不写作业的人吗?” 苏玉:“……” 其实,挺像的。 林听忽略掉她眼中的质疑,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你赶紧写,等会儿熄灯了。” 苏玉:“……” 看着林听洗漱后换上睡衣,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苏玉感觉自己比要不到生活费的依萍更伤心。 她深吸了口气,刚拿起笔又写了几个字,宿舍门再次被推开,郑妙英背着书包回来了。 苏玉立即问她:“妙英,你作业写了吗?” 郑学霸理所应当地说:“星期五就写完了啊。” 苏玉:“……” 半小时后,李芝回来了。 “芝芝,你作业写完了吗?” “昨天写的!” “……” 又半小时后,吴燕回来了。 “燕子,你……算了,不想问了。” 苏玉觉得,234可能只有她自己没有写完作业。 吴燕随手把书包放到床上,凑过去看了一眼苏玉的作业本。 她愣了。 片刻后一声惊呼:“我的妈啊!我作业没写!” 苏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感动得哭出来。 “呜……燕子你真是个好人!” “没有你我怎么办啊燕子!” 第60章 债主上门 时间说说笑笑,转眼就过了两个星期。 这半个月里,林听很忙碌。 她不仅给李二姨的袜子厂送去了设计图定做袜子,还与一个制衣厂取得联系,定制了一批印花t恤。 另外她还进了一批牛仔裤。 三月二十九日,礼拜天。 店铺内的装修已经结束,油漆已经干透了,刺鼻的味道也在日复一日的通风下散了九成。 冯悦正在做装修后的大扫除,她干活儿完全不用林听操心,地上有一个芝麻大的油漆点她都得把它铲下来。 “悦姐,等我回来咱们再挂货。”林听说着,“中午你也别自己做饭了,我让赵姨给你送,钱已经付过了。” 冯悦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说:“老板,真不用……” “你忙着,我先走了哈。”林听挥挥手,转身跑出门,跟郑妙英一起上了公交车。 她今天是要去请她的店长的。 这半个月来,她去了郑家好几次,郑阿姨恢复得不错,自己拄着拐走得很利索。 可她对于当店长这事儿还是有自己的担忧。 她觉得,她就是一个摆地摊的小贩,让她去管一个店……她怕自己管不好啊! 林听对她们娘俩来说是恩人也是贵人,她怕自己坑了她。 公交车上有许多北辽大学的学生,林听和郑妙英无疑是很受关注的。 看见她俩,他们不由得想起了最近在学校格外火热的话题—— “哎,我听说陈俊已经十来天没上学了。”一个女生小声对身边的同学说,“他是不是……”说着,她极快地瞄了一眼郑妙英。 “我前几天倒是看见他了,在火车站,”同伴回道,“我看他进站了,也不知道是要去哪儿。” “真走了?那他不上学了?” “休学了?” “没有!我们诗歌社有他班同学,他没有休学,前几天还像是请了病假……不太清楚,反正他一直没有来。” 车厢就那么大,林听想听不到都不行。 她这半个月来店里来教室去,连陈俊的影子都没瞧见。 她乐得清闲,才不会管他如何呢! 虽然都是穿书人,但自己玩自己的,没必要交流穿书心得。 不过现在嘛…… 林听侧头看向郑妙英,低声问:“英子,你见着他了吗?” 郑妙英正在看书,闻言茫然抬头:“见着谁?” 林听:“……?” 她翻了一下郑妙英的书,看到书名后顿时无语。 《资本论》。 很好。 她深吸了口气,说:“哦,我想问你看见苏玉了没?” 郑妙英纳闷儿地看着她:“小玉不是回家了吗?她爸爸今天休假要陪她去医院,你忘了吗?” 林听:“我说我其实没忘你信吗?” 英子笑得没心没肺:“信!” 林听拍拍她的脑袋瓜:“车上别看书,眼睛不要了?” 郑妙英依依不舍:“我看完这页。” “行。” 五分钟后—— “英子,你翻了两页了。” “嗯……我看完这页的……” 林听:“……” 公交车摇摇晃晃,一直等她们下车,郑妙英的“这页”也没看完。 要不是林听一直看着窗外,她怕是得坐到终点站。 “走了走了,回家。” 林听拽着她下车。 路过菜市场时,她们还买了许多菜。 两人双手满满登登,到了郑家时愣是没腾开手开门。 “等我一下。” 郑妙英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地上,从包里翻钥匙。 她刚摸到背包拉链,房门突然开了。 一张林听很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后,她看着郑妙英就笑了:“妙英回来啦,来来来,快进来!” 郑妙英的手一顿,不自觉缩了下脖子:“二、二姨……” 门里的人正是郑妙英的二姨,叫赵丽娟。她是纺织厂的工人,丈夫也是纺织厂的,是车间主任。 他俩平素最看不起郑妙英她们娘俩,每次见面都冷嘲热讽横眉冷对,郑妙英记事以来就没从二姨的脸上看到这么灿烂的笑容。 赵丽娟看到她手里提着的菜和肉,眼睛不由得亮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赵丽娟伸手接过袋子,“都说你挣了大钱,还得是大学生啊!” 郑妙英满脸懵,下意识看向林听。 林听也很懵。 她是来说服郑阿姨给自己当店长的,但似乎要牵扯到别人家家事里了啊。 而且看英子这表情,似乎很害怕她的二姨啊。 “呦,你是妙英的同学?来来来,快进来。” 赵丽娟把林听也拽进了家门。 林听打量着她的衣着,突然说:“阿姨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做客的,我是来看看郑阿姨,顺便讨债。” 赵丽娟一愣,表情瞬间僵住。 她皱眉看向郑妙英:“郑……妙英,啥意思?你在学校里借钱了?” 郑妙英眨了眨眼睛,瞄了一眼林听。 她不知道林听为什么这么说。 但她觉得,她应该顺着林听的话往下说。 “嗯……不是在学校借的,是我妈看病的时候,借的。” 郑妙英的说话声音不大,这样撒谎她的心里很不踏实。 赵丽娟听着她心虚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 她之前坐车的时候看到过郑妙英在摆地摊卖袜子。 原本她是没想太多的,自己这妹妹可不就是不争气只能摆地摊么,她病了,那她女儿除了摆地摊还能做什么? 可前几天,她买东西的时候刚好遇见个郑妙英家里的街坊。 街坊说:还得是妙英这个大学生厉害,干买卖都比她妈强,几天就把医药费挣够了,还剩了不少呢!啊?你问我咋知道?这还用她亲口说啊,三妮这都两个来月不出摊了,她家吃的还比之前好多了,这不是挣着钱了是啥? 赵丽娟原本是不信的,也觉得没什么。 可昨天么,她儿子闯了个大祸…… 她坐在家里想了大半宿,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似乎发了财的三妹。 于是她今天一早就来了。 郑阿姨没心眼,她三两句话就套出了个大概——她们娘俩手里现在至少有四千块! 有了这笔钱,她儿子的事儿就能平了! 可她还没开口借钱,债主子就上门了? 第61章 你别是被骗了吧? “什么借钱?” 郑阿姨不比赵丽娟的震惊程度低,她探出头来,看郑妙英的眼神写满惊慌,“英子你借钱了?借了多少?” “嗯……” 郑妙英小小声地应着。她实在心虚,因为这谎话她压根儿就没想好该怎么编下去。 不过她这模样反倒很适合当下的情形——完美契合背着家长偷摸借钱、瞒无可瞒还被亲戚撞破的窘态。 郑妙英瞄了林听一眼,答:“借了……四千?” 林听:“……” 这个疑问的语调是怎么回事啊! 她只得把话接下去,更正似的说:“四千零五十。” “哦对对对,”郑妙英赶紧跟上,“四千零五十!” 郑阿姨的身体栽歪了一下,看郑妙英的眼中写满错愕:“你咋敢借这老些钱?你、你咋想的?” 郑妙英小小声地说:“我……怕医药费不够?” 林听咬牙硬接:“对,当时医生说阿姨的状况很严重,要准备一大笔钱。” 郑阿姨愣住了。 她刚以为自家的日子好过了。 她昨天还琢磨着,可以买台缝纫机,以后就给人做些零活儿,也够维持生活。 结果这钱根本不是自家的。 想到过年时候吃进嘴的肉,郑阿姨的心一阵绞痛。 林听瞥了眼一旁呆若木鸡的赵丽娟,见她眉心颤抖,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拳,便说:“郑阿姨,我本来是不着急的,但您也知道,我开了个小店嘛,最近进货需要钱,所以才……” 郑阿姨抹了把眼泪,声音颤抖着,但是语气中并没有怨怼:“没啥、没啥,本来就不应该跟你借钱……你能借我就应该谢谢你啊!” 她说着,用胳膊撑着身体往炕里挪蹭几下,从衣服里拿出一把钥匙,颤巍巍地打开炕柜的小抽屉,她摸索了好半天,才从抽屉最里边拿出了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布包。 这里的钱她昨晚还数过一次,一共有四千二百八十块。 她拿出二百三十,又把钱数了三遍,这才递过去:“来,听儿你也数数。” 郑阿姨既没有埋怨郑妙英,也没有对林听说别的。她在得知有负债的第一时间就利索地还了钱,绝对是最佳欠债人。 林听走上前,刚要接过钱,突然被赵丽娟一声厉喝打断了。 “不行!这个钱不能现在还你!” 林听眸色微沉,转过身时却是一脸迷惑不解:“为什么?” 郑阿姨也有些懵:“二姐,你这是啥意思?” 赵丽娟也觉得自己急了些,可她不能不急啊! 她勉强扬起个微笑,走上前说:“那啥,我家大宁不是要再盘一个厂子嘛,上个月把定金都交了,赶巧这个月他原本那厂进货,钱没算计好,一下子就不够了……三妹,你这钱先借我,下个月我就还你,再给你五十块利息怎么样?” 郑阿姨很耿直地说:“可这钱不是我的啊。” 赵丽娟呼吸微滞。 她这个妹妹啊,心眼少,但认死理。 当初老郑死的时候她就劝她别带郑妙英这个拖油瓶,老郑家的人又没死绝了,郑妙英姓郑,当然应该他们养! 她都给三妹找好下家了,只要她不带孩子,人家就肯跟她结婚。 可她呢?非得带着这么个拖油瓶,搅黄了婚事,也让她这个介绍人没法跟人交待。 赵丽娟盯着那四千块,咬牙说:“三妹,大宁可是你亲外甥,以后妙英嫁人了,不得他管你?你就帮他一把,要是这钱凑不上,那十万块钱的定金可就全白赔了!” “你要是觉得五十块钱利息少,那这个厂子就算你一股,你拿四千……给你2行?我跟你说,你别看2听着少,但就这四千块钱,一个月肯定能挣回来!” 郑阿姨:“我倒是想管大宁,可这钱不是我的啊。” 赵丽娟:“……” 她好话赖话都说了,她就认准了这钱不是她的? 攥在她手里的钱,怎么就不是她的了? 死一样的沉寂中,郑妙英突然开口:“二姨,我家真没钱,我哥做买卖那么多大老板朋友,你找他们借。” 赵丽娟直接瞪过去:“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这种事哪能跟朋友借!” 郑妙英抿了抿唇,小声说:“我的朋友也是朋友啊……你不跟自己朋友借,跟我朋友借……没有这样的道理。” 赵丽娟错愕。 这丫头还真是长本事了,以前见着自己连大气都不敢喘,今天竟然还敢回嘴了? 林听看看英子,转向赵丽娟:“等一下,我怎么没听懂呢?您刚才的意思是,郑阿姨如果拿了四千块,你们就分给她2的股份,这个比例划分是按着投资比重划的?” 赵丽娟直接点头:“那肯定,都是自己家人我还能骗她?这也就是赶巧了,要是没这事儿,别人想来掺一股我还不同意呢!” “也就是说,你们总投资是二十万?那这个定金比例不对啊,”林听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您别是被骗了?” 赵丽娟愣了一下,直接瞪过去:“你一个干小买卖的懂啥?那厂子多少人争着要呢,不多给点儿定金就给别人了!” 林听:“哦哦,这样啊,那您跟我说说是哪个厂子,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家长辈,如果靠谱,这笔钱让你拿走投资也无妨。” 赵丽娟来之前早就做足了准备,毫不犹豫地说:“就是城南的化工厂!” 她言之凿凿,丝毫不慌。 “好嘞。” 林听直接从书包里拿出大哥大,拨通聂叔的号码。 聂叔的电话永远在三声内接通,特别靠谱。 林听还不忘凑到郑阿姨身边,让她也听得到电话内容。 “聂叔您好,我想问您个事儿,”林听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赵丽娟,继续说,“城南的化工厂是不是要盘出去啊?您知道这方面的消息吗?” 电话那头的聂叔明显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林小姐对这间化工厂也有兴趣?” 林听一听就感觉到了他话中的意思,便问:“难道蒋叔叔也想要?” 聂叔:“实际上……已经拿下了。” 林听哑然失笑:“您方便透露一下大致金额吗?我对盘厂子没兴趣,主要是有人跟我说她要用二十万拿下化工厂。” “开什么玩笑!二十万?单买一扇厂子大门么?” 顿了顿,聂叔又补了一句:“她想单买人家也不单卖啊!” 第62章 善良公民应尽的义务 聂叔深吸了口气,冷静些才继续说:“林小姐,你可能碰到骗子了,蒋总买下这间厂的具体金额我不清楚,但一两百万是一定要的。”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林听瞥见郑阿姨一脸质疑人生的迷茫表情,默默坐直了身体,与她拉开些距离。 “林小姐,需要我过去吗?”聂叔有些不放心林听。 “不用您出面,小事儿。”林听的语调很轻快,“您先忙,我不打扰了。” “那行,有事你就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您。” 林听挂断电话,转向赵丽娟:“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赵丽娟没听到电话内容,但看自己三妹的表情,也不难猜出来。 她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拧眉指着林听,朝郑阿姨说:“三妹!我是你亲姐!你信一个外人不信我?鬼知道她是给谁打的电话,说不准都是他们说好的!” 林听乐了:“说好的?怎么说?我来之前可不知道你也在啊。” “我不跟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赵丽娟单方面拒绝与林听继续交流,只对郑阿姨说,“三妹,别说我没告诉你,你今儿不帮忙,以后大宁可自身难保了,你家再有啥事我可帮不上忙!” 郑阿姨没说话,她呆坐在炕上,盯着自己腿上的石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塞了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既理不清头绪,也扔不出脑海。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家有钱的事她明明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二姐知道她没钱的啊……为什么她会想着来找自己借钱? 还有那什么厂子,人家说要好几百万,怎么就变成二十万了? 郑阿姨想知道的事很多,但她问不出来。 郑妙英不知何时挪到了林听身前。 她小步小步挪着,直至挡在赵丽娟和自己妈妈中间。 英子掐着手心,眼睛眨动几下,不见惊慌。 她看着赵丽娟,说:“二姨,这钱不是我家的,你逼我妈也没用,再说……我妈前段时间病着我大宁哥也没来看过啊,我妈出院还是花钱雇人背她回家的……现在都指望不上你们,就别说以后了?” 郑妙英的声音依旧软乎乎的,听起来毫无威胁。 可她的眼神却让赵丽娟心惊。 她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像是突然就活通透了似的。 换作是以前,她除了哭还能干啥? 长脑子了,挺吓人。 郑妙英说完话,不自觉又抿了下唇。 她最初也不明白林听为什么突然说是来讨债的,她会硬接下去,完全是出于对林听的信任。 如今她看明白了,二姨在骗她们。或许她要那笔钱真的有用处,但她没说实话。 她们家只有那四千多块,那是妈妈和她的底气。 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能被骗走。 她依旧相信林听不会害自己,也不会骗她们。 赵丽娟盯着郑妙英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朝她的脸上甩去。 人嘛,嘴巴里说不出道理时总会想用动物本能中刻着的武力基因来解决问题。 可她的手刚抬起来,突然就被一把竹尺抽在了小臂上。 那是量布用的尺子,一尺长,还是新的,末端用铜皮包着。 好巧不巧的,那块铜片划到了赵丽娟的手掌,留下一道泛白的痕迹。 “嗷!” 这一下又快又狠,赵丽娟直接跳了下来。 林听握着竹尺,颇为无辜地说:“在能力范围内阻止他人实施暴力是每一个善良公民应尽的义务。” 突然的一下,把神游状态中的郑阿姨都吓得回过了神。 “这、这是干啥……”郑阿姨想拦,但她的腿还没好,行动实在受限。 林听早把竹尺扔回到炕上了,顺着郑阿姨的话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二姨你这是干啥?怎么还要打英子呢?就算是长辈打孩子,你往屁股上拍两下就得了呗,怎么还能朝着眼睛去呢?你那么大一个金戒指,不得把英子戳瞎了啊!” 她背对着郑阿姨,说话时瞧了郑妙英一眼。 郑妙英看她这眼神,只感觉很熟悉。 好像那天她特批自己哭的时候的眼神啊…… 郑妙英看着嗷嗷叫唤说自己胳膊断了的赵丽娟,思考两秒钟后确定——听听就是让她哭呢! 于是,郑妙英哭……哭……很努力地想哭…… 不哭的时间太久,哭不出来了。 英子急得汗都掉下来了,情急之下,她捂着脸“哇”地一声扑进妈妈的怀里,开始装哭。 “呜呜呜……妈妈,二姨要戳瞎我……” 对于郑阿姨来说,郑妙英就是她的命根子啊。 霎时间,什么欺骗、什么亲戚,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搂住郑妙英,把她牢牢地护在怀里,瞥见钱还在自己手里,便直接把它塞进林听的手里。 她攥了攥拳头,朝还在嚎的亲二姐说:“二姐,你走,我没钱,帮不了你们……我以后也不麻烦你们,我女儿要是嫌我是拖累,我动弹不了那天就自己喝农药,谁都不连累。” 赵丽娟的哭嚎戛然而止。 她瞪着淬了毒一般的红眼睛盯着郑阿姨,像是在看仇人。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这四千块钱,她带不走了。 “赵丽莉,你行!见死不救是?那以后谁都别想好过!” 赵丽娟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 她把门摔得震天响,无辜的木门差点儿和门框说再见。 那把饱经沧桑的锁崩出两颗钉子,彻底失去了作用。 林听顺手把钱放到炕上,起身去到门边,探头见赵丽娟真的走了,这才拿了根擀面杖暂时把房门别住。 屋里,郑阿姨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摸着郑妙英的头,小声说:“行了,别装相了,她走了。” 郑妙英从妈妈怀里抬起头,眸光盈盈,眉心的朱砂痣红得格外鲜艳。 她说:“妈妈,你不生我的气?” 郑阿姨有些疲惫地靠在枕头上,她张了张嘴,眼泪先掉下来了。 “不怪你……你也是为了救我……但是英子啊,以后这种事可不兴瞒着妈,咱过年花那老些钱,以后你咋办呢……” 郑阿姨拧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腿,心里只怪自己不争气,就会给家里添乱。 “妈,其实……”郑妙英更心虚了,她舔了舔嘴唇,小声说,“其实钱不是借的……” “啊?” 郑阿姨又一次懵住了。 这短短十几分钟,她的心起起落落又起起,真是接受不了啊! 她下意识看向端着水杯回来的林听:“那……听儿你来是干啥的……” 林听把水杯递给她,轻声说:“阿姨您先喝口水缓缓……其实我来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想起来我爸说要您记得去复查,怕您忘了时间,这才来提醒您一下。” 林听没再提店长的事。 第63章 隔壁小孩馋哭了 慈不掌兵,情不立事。 虽然林听的确挺想找个信得过的店长,但如果这个店长只有“信得过”一个优点的话,那还是算了。 她现在只觉得庆幸——幸亏今天来郑家前英子问她是不是有别的事时她说没有,只是单纯的拜访。 不然真就尴尬了。 郑阿姨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闹懵了,她反复确定了许多次,终于信了这笔钱是属于她们娘俩的。 她拿着钱,无意识地把它们一张张重新叠整齐。 郑妙英有些紧张,她抓着妈妈的手说:“妈妈,你不会还想把钱给我二姨?” 刚才林听已经与她复述了聂叔的电话内容,相比于一直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的二姨,英子更信聂叔——毕竟聂叔没必要骗她们,说这种话对他完全没好处。 郑阿姨回过神来,她把钱重新装回红布包,才抹着眼泪说:“我就是有些担心,大宁不会真出啥事了?还有……你二姨咋知道咱家有钱呢?你回来得晚不知道,她刚进屋的时候那表情就不对劲。” 郑阿姨的确担心外甥,但担心归担心,她没打算把钱借给他们。 说难听些,她带着郑妙英这么多年了,多少难事都是她们娘俩相依为命硬撑过来的,她们难时,也没有人帮她们啊。 远的不提,就年前她生病那事儿,她娘家那些亲戚听说她伤了,几乎瞬间就开始“我可能也要下岗了”、“家里那点儿钱全被小叔子拿走了”、“买卖赔的呦”…… 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人,好像比她这个摔断腿的更惨三分。 她妈妈还在世的时候,过年时她带英子去姥姥家,英子多吃块肉都会被说馋嘴。 她的确不如他们灵光,但她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女儿以后几年的学费借出去啊。 她想着过去的苦,郑妙英则在想妈妈的话。 “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郑妙英也很确定,她从没告诉过别人自己赚了很多钱,她妈妈更不会说——她出院以来除了复查就再没出去过,假期时买菜做饭都是郑妙英的活儿,开学后她也尽量每一两天回来一趟。 林听一直以为是她们娘俩没注意说出去的,但见她们这般疑惑,便知道不是她们自己说出去的。 那就奇怪了,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林听没想懂其中关跷,也懒得想,现在有更要紧的事…… “英子,你跟我来一下。” 林听把郑妙英叫了出去,俩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林听才说:“你带阿姨先搬出去,在李奶奶那儿租的房子还有个空屋,你可以和阿姨先住到那边去。” 郑妙英疑惑:“怎么了吗?” “我……我就是觉得你二姨出去的时候眼神不对劲。”林听含糊地说。 她刚刚突然想到了一段剧情——英子差点儿被卖给一个放贷的当小老婆,就是因为她表哥好赌,欠了对方钱,最后还不上,想要用这个妹妹抵债。 她之前没联想到这段剧情是因为原书里没有借钱这段儿。 现在联想一下,赵丽娟急着借钱,既然不是因为正经生意,那就应该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大实话显然不能跟郑妙英说,不然英子以为自己能掐会算,以后找她看手相算八字怎么办? 郑妙英刚才沉浸在装哭的情节里,并没有看到赵丽娟的眼神。 她想了想,说:“那我付你一半房租。” 她其实也很不放心妈妈自己在家,总是害怕她会摔倒或者有哪里不舒服。 如果她们搬去学校附近,那她就每天中午可以给妈妈做饭,甚至可以和老师申请,晚上回家和妈妈一起住。 万一妈妈有什么事,她也能立即赶过去。 林听没拒绝,点头:“行,你跟阿姨谈,最好今天就能搬走。” “今天就搬?”郑妙英不禁紧张了,“她走的时候真的有那么吓人?” 林听只能点头:“真的。” 郑妙英难得见林听这样严肃,也觉得这是大事,立即说:“那我去跟妈妈说,这就收拾东西走。” “好,我给悦姐打个电话。” “行!” 郑妙英小跑着回家去,进门前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表情稳重些,看到妈妈正在流泪,她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说:“妈,你搬去我学校旁边住,听听租了个房子做员工宿舍,刚好有一间空屋……你离我学校近,我也不用担心你在家里会摔到。” 郑阿姨抹着眼泪,没迟疑太久便说:“那可得给听儿房租,咱不能白占人便宜。” 家里有房子还要出去租房住,她当然也是舍不得的,可她眼见着女儿来回奔波,开学一个来月人就瘦了一圈儿,她这当妈的也心疼啊。 她想着,搬去学校附近住也不错,现在不用女儿再来回奔波,以后她也能给她做饭,食堂的饭哪有自家做的可口呢? 郑妙英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要用来劝妈妈搬家,结果她刚开了口她便同意了。 这反倒让英子不会了。 “呃……妈妈,你要不要听我把理由讲完?我都准备好了……” “……” 郑家实在没什么家底,锅碗瓢盆很少,母女俩的衣物更少,郑妙英的书倒是挺多的。 这些年啊,家里再怎么艰难,郑阿姨也没卖过一本郑妙英的书,哪怕是一张写了字的报纸她都收得整整齐齐。 郑妙英把要带走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包括她家的老旧炕柜和那个比她年纪还大一点儿的暖壶。 郑阿姨精打细算惯了,又觉得家里的门锁坏了,要是被贼盯上,那东西不就丢了嘛! 英子估计小偷不会想要她家的炕柜和暖壶,但看妈妈一脸舍不得,便带上了。 林听在英子收拾东西的时候跑了趟劳动市场,雇了辆小货车和一个力工来帮忙搬家。 货车不大,但足够一趟搬完郑家的这点儿东西。 他们忙得热火朝天时,对门的邻居突然开了门,满眼羡慕地问:“这是要卖破烂全换新的啊?” 郑阿姨拄着拐,闻言笑着说:“换啥新的,哪来的钱,是我这腿不争气,要卖房子。” “你可拉倒,谁不知道你家现在发财了啊!”邻居撇着嘴,明显不信。 郑阿姨一愣:“我家发财了?这是谁瞎传的?” “还用谁传?”邻居斜睨着她,“你家过年肉味就没断过,把我孙子馋得嗷嗷哭。” “……” 第64章 亲切问候 后来有人做了个研究,结果表明——自家幸福程度与邻居的生活水平成反比。 大家都很穷的时候,那就是远亲不如近邻的好街坊; 但突然有一家暴富了,那就…… 郑阿姨看着邻居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赵丽娟是怎么知道的她家最近有钱了。 一想到这段时间以来可能每家人都在盯着他们买了什么菜、吃了什么饭,郑阿姨就觉得一阵恶心。 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房子,心说这里的确该卖掉了。 她没再与邻居解释,被郑妙英和林听扶着上了出租车。 车上,郑阿姨探头问林听:“听儿,我合计买台缝纫机,给人做点儿零活,你觉得咋样?” 林听想想,点头:“我觉得可以,尤其您现在还住在大学附近,我们学校里可少有会做针线活的,有的男生订个扣子都得跑出三条街去找裁缝呢。” 郑阿姨的眼睛亮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她一直挺担心的,因为缝纫机可不便宜,万一她想岔了,这事儿不能挣钱,那不就完了嘛! 郑阿姨觉得,林听做买卖很厉害,问她一句自己才放心。 出租车很快到了小院,后边的货车也到了。 冯悦已经把旁边屋的炕擦了一遍,地也扫过了,担心长时间没人住屋里潮,她还把炕也烧热了。 对于突然又多了个住客的事,李奶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要不是年轻小伙子进来,她才不管那屋里住了几个人呢。 不过瞥见郑阿姨拄着拐一点点挪步,李奶奶的眼神还是黯淡了些。 老人家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回屋,关严了房门。 有力工搬东西,加上冯悦帮忙收拾,这间小屋很快就收拾妥当,一切东西都放在了该放的地方。 郑阿姨本想做顿饭给大家吃,奈何腿脚不允许,被郑妙英抢走了锅铲。 林听看看她,一张三条脸浮现在眼前。 “英子,都是自己人,你就别下厨了!” 林听死命抱着郑妙英,不让她靠近灶台半步。 冯悦和林听处熟了,见她这样就知道一定是郑妙英的厨艺有问题。 在林听求救的目光中,冯悦接过了锅铲。 林听长舒口气。 得救了。 …… 晚上。 冯悦坐在炕上,手指翻飞把一颗颗珠子串成好看的式样。 另一边,郑妙英正在帮妈妈缠毛线,母女俩小声说着话,尽是对未来的向往。 而在那栋火炕楼门外,几道壮硕黑影和一个女人藏在黑暗里,叽叽咕咕讲着阴谋。 “这黑灯瞎火的,有人住?” “有人,我今天白天还来了呢!她家穷,点不起灯……我都给你说了,那丫头长得好看,你们肯定不亏。” “亏不亏的,也得看了才知道,行了,你就在这儿等着,哪都不许去。” 壮汉说完,直接带着几个人摸进了郑家。 进门前壮汉就觉得不对劲——因为房门是用一把铁锁锁上的,锁,在门外。 他拧着眉头,朝身边擅长开锁的小弟说:“先整开。” 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哪行? 不过十秒钟,铁锁就被打开了。 拿下锁的刹那,房门自动往后,迫不及待地邀请他们进门。 吱呀呀的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过分瘆人,黑洞洞的家中似乎随时可能扑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为首的那位直接把离门最近的开锁小弟踹了进去,让他来趟雷。 “大哥!” 小弟打着手电筒转了一圈儿,惊呼出声。 壮汉不由得紧张了:“怎么了?” 小弟一溜烟跑出来,像被鬼追了似的。 他瞪着眼睛说:“没人!没钱!没粮!就有一张炕,还是凉的!” 壮汉沉默三秒,一巴掌就把他抽到了一边儿去。 “进去搜!” 众人进去搜了一圈儿。 得到的结论依旧是—— 没人、没钱、没粮,只有一张冰凉凉的炕。 “大哥,那娘们儿忽悠咱呢?” 大哥眯着眼睛,很不开心。 “去,剁她儿子一根手指头。” 大哥说。 “然后告诉她,三天之内不还我六千块钱,我就送她一把锹,让她去大兴安岭挖她儿子去。” “咦?大哥,不是四千嘛?” “现在是七千了。” “哦哦,那我慢点儿走,就是八千了呗?” 角落里,赵丽娟看着久久不开灯的郑家,紧张得直搓手。 时间过得越久,她的心里越慌张。 屋里不开灯她能理解,毕竟干的不是好事。 可是怎么连一声哭嚎争吵都没有? 这不正常啊! 赵丽娟咽了口唾沫,瞥了眼自己身旁的两个男人。 她想了想,说:“大哥,我想上厕所……” “憋着。” 壮汉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另一个瘦子突然抬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别整事儿,消停待着。” 赵丽娟感觉肩膀上的手有千斤重。 她怕得要死。 她不是最近才知道儿子喜欢打牌的。 可之前儿子总是赢,她也没在意——她儿子嘛,干啥都厉害,打牌都能挣钱。 直至前几天,她干啥啥行的儿子消失了三天,回来时人仿佛老了十岁,身后还跟着四个壮汉。 他输了,欠了钱,八千块。 他家的四千块存款当天就被带走了,被一起带走的还有她儿子。 壮汉说,三天之内不还钱,就剁他儿子一根手指头。 赵丽娟既慌又怕,还不敢把真实情况说出去——她怕儿子的名声被毁了。 她想了一圈儿,终于想起来之前听说的三妹家里发财的事。 可她没拿到钱,今天又是最后期限,所以…… 她觉得,让郑妙英跟了那个大哥也不错,放贷的都有钱嘛,也算个好亲事。 赵丽娟正慌着,一个汉子迈着四方步晃悠过来了。 赵丽娟眼前一亮,低声问:“得手没?” “呵呵,”汉子冷笑两声,“里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跟我大哥闹呢?” “没、没人?” 赵丽娟瞪大了眼睛,声音猛地拔高:“这不可能!她们能跑到哪儿去!” 尖利的叫声在黑夜中飘荡。 许多人家被吵醒,并致以亲切问候:“大半夜瞎嚎啥?你儿子死了啊!” 第65章 对女儿缺乏基本了解 赵丽娟没心情去回应那些问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儿子。 “大哥、大哥你别生气,那丫头是北辽大学英语系的,她就算能搬家,也不可能不上学啊,大哥你……我求求你了,你别动我儿子,我我我给你跪下……” 赵丽娟真的跪下了,咣咣给眼前的几个人磕头,嘴里不住地呢喃着“你别动我儿子”。 原本在楼道里装高深的大哥听见外边的动静,拧着眉头快步出来。 “干啥呢?”大哥低声呵斥,“我给你们弄个喇叭过来呗?” 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儿,再这么吵下去,不得把公安招来? “大哥、大哥!我求你了大哥!你别动我儿子!” 赵丽娟现在哪顾得上丢不丢人啊,她既没有拿出钱,又没有交出人,三天期限已到,他儿子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她现在是后悔的——不是悔她儿子第一次上牌桌的时候她没拦着,而是后悔今天没有直接抢了那四千块就跑。 悔着悔着,赵丽娟突然想起来:“大哥!你去北辽大学!那丫头得上学,她咋都跑不了!礼拜一她肯定得去上课!” 大哥沉默着皱起眉头。 其实他没有多大势力,手底下就眼前这些人,不然像今天这种抢人的事儿也用不着他亲自来。 他的团队主要“工作”就是去搜罗那些刚上牌桌不久的肥羊。约着打几次牌,大家都熟悉后再三人打配合,一下午就能把对方的家底掏空。 然后就要考验演技了,得有人拉着不让肥羊继续,还得有人起哄架秧子,最后再到他这个大哥闪亮登场,大方借钱。 这也是有讲究的,每次借个一二百,得让人觉得等下个月发工资了就能还上、或者是胡一把大的就能翻本,可不能一张嘴就两三千,会把人吓住。 如此往复几次,两三千块在肥羊手里兜一圈儿,就又能回到他的兜里,还会带回来一沓欠条。 与之相比,讨债就显得简单多了——本色出演嘛! 他们本就是混混出身,干这种事得心应手。 他三天前就知道这家人吐不出什么钱了,扣着人不撒手是想让他们去把亲戚家也搜刮一遍。 但这女人没带钱来,反倒说拿一个女大学生抵债…… 养个女大学生当小老婆,听起来就特有面儿,那些大老板不也都带个大学生小秘嘛。 没本儿的买卖啥时候都能做,大学生可不好找。 他琢磨半天,说:“行,礼拜一你跟我去北辽大学,要是再找不着人……我连你儿子埋在哪儿都让你找不到。” 赵丽娟磕头的动作一僵,长舒口气后瘫软在地上。 …… 次日,礼拜天。 郑妙英和林听去买了台缝纫机,又去武爱市场进了些各色的线、拉锁和纽扣,买完东西后剩下的钱则全被她存进了银行。 看着一摞钱变成存折上单薄的一串数字,郑妙英扁了扁嘴,小声说:“难怪我妈说看不见钱心里就不踏实呢,我现在也慌得厉害……听听,这个钱他真的能给我?” “真的、真的,”林听随口哄了她一句,“快走,阿姨还在家等着呢。” “嗯!” 原本,郑妙英也不想这么早买缝纫机。自己的妈自己了解,这台缝纫机一旦拿回家,她妈妈才不会管腿上是不是还有石膏,一定就干起活儿来了。 她想让妈妈多休息一段时间。 可昨天那件事闹的她心更慌,觉得还是先把东西买了才踏实。 果然,缝纫机刚搬回小院,郑阿姨就动起来了。 第一天她当然没有生意,但她和冯悦把进来的货全部检查一遍,有扣子松动的、少针跑线的,她全都给收拾好了。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郑阿姨从天亮干到天黑,也没干完三分之一。 其实现在的衣服不少都有些小瑕疵,店老板在进货后都会检查一遍,赶在顾客买走前把它们收拾利索。 地摊没有这个步骤,所以哪怕他们是从同一个地方拿货,也会有质量差异。 林听本来还不知道这事儿,郑阿姨没告诉她,她是帮郑妙英搬行李回家的时候才瞧见的。 “郑阿姨,您这是……”林听看着房间里的衣服不禁愣了片刻,随后她便笑了,“悦姐,你记得把账记好,回头我给阿姨结账。” “你这是干啥?臊我呢?”不等冯悦点头,郑阿姨先皱起眉毛,“就这么点活儿算啥,又不费啥劲,捎带手就给你做了。” 郑阿姨的世界观很简单,她觉得林听对她们娘俩有恩,那就得报。 林听好像什么都不缺,那她就干这些小事。 林听有些哭笑不得:“阿姨,您也是要做买卖的,哪能一直给我白做?您这样的话,以后我哪好意思把衣服送来?再说,这些线、扣子、拉链,不是也要成本的么。” 牵扯到生意上的事,自然还是明码标价最合适,处处都搞人情,再大的情也禁不起这样磋磨。 郑阿姨琢磨了一会儿,说:“那你给我成本钱。” 林听:“……” “不是,阿姨,时间不也是……” “时间算啥钱?我现在最多的就是时间。” “……” 一番唇枪舌战,林听到底没能说服郑阿姨收下钱。因为郑阿姨说了,这回是她自己要干的,属于是贴上去的,如果真的收了钱,那不是明抢嘛。 林听被她的逻辑折服了,只得再三说明:这次就算了,以后必须明码标价。 郑阿姨含含糊糊答应得极为应付,明显是打算下次也这么搞。 林听索性和郑妙英一起商量着列了个单子,把郑阿姨能提供的所有服务都写明价格。 “英子你再抄一份,写明地址,明儿贴到学校的宣传栏去。”林听说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行,”郑妙英放下笔跟她一起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我送你来的,你再送我回去,然后我再送你……咱俩这算什么?折返马拉松?” 林听挥挥手便出了门。 溜达着回到女生宿舍,她在宿舍楼下碰到了一个大叔。 “姑娘,等一下。”大叔喊住林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帮我去234宿舍拿几本书?我女儿叫苏玉,也是你们班的,她说作业本落在学校了。” 林听:“……?” 看来您对您女儿缺乏最基本的了解。 她一定不是作业本落在学校了。 而是根本就还没写。 第66章 平静且礼貌 “没问题,叔叔您放心。” 林听笑呵呵地表现着高质量舌舍友的操守:“叔叔您好,我是苏玉的舍友林听,她今天不返校吗?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爸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拽一个同学就是自己女儿的舍友,他赶紧说:“对,她今天上午那会儿不太舒服,我就让她在家多歇一天,要是没事儿的话明天早上我再送她过来。” “好,那您稍等下,我这就去给苏玉拿书。” “好好好,太谢谢你了!” 林听一路小跑着回到宿舍,关上门直接问:“燕子,上星期的作业单你还有吗?” 她最近洗心革面了,作业都是当天跟着英子一起写,实在汇总不出来。 吴燕头也不抬地递给她一张纸,说:“这个,你拿去,我快写完了。” “好嘞。” “干嘛呀?”李芝看林听在找书,上前来帮忙。 林听说:“苏美人病了,她爸爸帮她来拿‘忘在学校的作业本’。” 李芝啧了啧舌:“病了还写这么多作业,她能行吗?” “不知道。” 吴燕对这事很有发言权:“两小时就能写完,她可以的!” “你快写你的!” 林听和李芝收拾了一包书,附赠吴燕提供的作业单一起送给苏爸。 “谢谢你们,太谢谢了。”苏爸接过书包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们每天这么多作业呢!” 李芝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林听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上大学也不能懈怠嘛!您放心,我们早就习惯了。” 苏爸觉得现在的学生可真累,上了大学也不消停。 他把手里提着的一袋苹果递给她们说:“你们拿回去吃,谢谢你们照顾我女儿。” “叔叔您太客气了,同学之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对对对,苏玉也经常帮助我们!” 苏爸对这个话题有点儿兴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她能帮你什么?” 李芝表情微僵。 嗯……帮了什么呢? 林听:“苏玉经常用实际行动鼓励我们,并永远不会缺席我们的活动。” 如果用言简意赅的大实话翻译一遍,这句话的就要长很多了: ‘苏玉经常用自己不写作业的悲催下场鼓励我们一定要按时写作业,并永远不会缺席每一个熬夜补作业的赌命活动。’ 林听觉得,做人难得糊涂,话还是不要说太清楚。 这样至少对苏爸的身体健康比较友好。 他虽然错失了真相,但保住了血压。 苏爸听着林听的话,欣喜怎么都掩饰不住,他一直担心女儿因为少上了半年学不能和同学好好相处,如今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苏爸又与她们说了几句话才告辞,他一直看着两个姑娘进了楼门才骑上自行车离开。 上楼梯时,李芝突然有些惆怅:“英子搬回家住了,苏玉也不回来,咱们宿舍现在想凑桌麻将都三缺一。” 林听思忖片刻,认真更正:“不,是二缺二。” “为什么?” “因为燕子要补作业哈哈哈哈哈……” 这一晚,有人补作业,有人在惆怅,有人抱着日历选黄道吉日,还有人依偎在妈妈身边,浑然不知明天将会迎来什么。 …… 次日,林听固守着她的最后一排,一边吃饼干一边在开业前的待办事项上画勾。 蒋宗坐在她身旁,看着她一边吃饼干一边画勾。 “呼……总算赶上了!我还以为我会迟到!” 郑妙英急匆匆地跑进教室,坐在了林听前边,她左右看看,没瞧见苏玉,便问:“苏玉呢?她不舒服了?” “那倒没,她昨晚没回来,她爸爸说今天送她来学校。”林听头忙里偷闲回了一句。 “啊?那她作业写了吗?今天要交的。” 英子话音刚落,他们班的辅导员贺老师走进教室,喊道:“郑妙英,你出来一下。” 郑妙英完全没多想,放下书包便跑出教室。 贺老师是去年毕业留校的,对学生们就像对弟弟妹妹。昨天郑妙英去宿舍找她,说母亲腿骨折了想在家照顾,她还特地去登门拜访,确定情况后便同意了郑妙英暂住校外。 郑妙英还以为是有什么手续要办,结果出了教室便对上赵丽娟苍白的脸色和红肿的眼睛。 “二、二姨?” 郑妙英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赵丽娟朝郑妙英伸出手,说道:“妙英你快跟我走,你妈摔着了。” 郑妙英不想与她有肢体接触,下意识避开了。 贺老师在一旁安慰:“郑妙英你别担心,如果有需要,老师帮你在学校里募捐,走,我先陪你去把妈妈送去医院。” 郑妙英刚听到赵丽娟的话时也很心急,贺老师说完话她却反应过来了:“我刚到学校,十几分钟前我妈妈还好端端的,再说……我妈真摔了,你怎么会知道?” 就算她刚出门妈妈就摔跤了,这十来分钟也不够二姨赶过来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妈妈真的摔了,那第一个发现的一定是李奶奶,而李奶奶大概率会找冯悦,冯悦打电话的话,也只能找林听啊! “你妈给我打的电话啊!”赵丽娟拧着眉头,脸色白得吓人,“你家搬家了我还不知道在哪,你快给我带路,送你妈去医院要紧!” 赵丽娟的苍白和憔悴真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大哥是说话算话的人,说剁她儿子一根手指就真的剁了,当天夜里就把断指送到了她家。 要不是她还想着得救自己儿子,早就病倒了。 赵丽娟又一次朝郑妙英伸出手,快准狠地抓住她的手腕。 她只要把郑妙英带出去,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 至于那个老师,要是有眼力见知道自己滚远就算了,要是不知道好赖,那就一起卖了! “不对、不对!” 郑妙英用另一只手扒住门框,声音拔高了几分:“你骗人!我妈妈根本不可能给你打电话!” 她的声音不小,教室里的梁老师和同学们也都听到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不等大家有所反应,门外又传来了声响。 “他妈的你就是个废物!” “你是这丫头的老师啊?那我跟你说,她不念了,她哥欠了我的钱,她得给我干活还钱!” 这道恶霸似的声音比之前的吵闹声更大,同学们听得清清楚楚。 教室里顿时像炸开了锅一样,讨论声不绝于耳。 在最后一排,某林姓同学狗狗祟祟地躲在课桌底下,拿着她的大哥大: “警察叔叔早上好,我报案……” 平静且有礼貌。 第67章 英勇无畏的集体活动 教室外,贺老师瞧见几个男人朝这边走来,顿时急了。 她一边喊着“你松开她”一边去掰赵丽娟的手,试图把郑妙英抢回来。 郑妙英也没闲着,拼命往回缩手,因为另一只手还扒着门框不便行动,她灵机一动,突然抬脚踹向赵丽娟的侧腰。 赵丽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横杀出来的贺老师身上,一时没注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哎呦!” 她的手不自觉松开几分,贺老师趁势把郑妙英抢了回来。 贺老师搂着郑妙英的肩膀,刚想把她推到教室里,几个男人已经围了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贺老师张开手臂,挡着郑妙英,“这里是学校!你们不可能带走任何一个学生!” 她眨眼的频率有些快,挡着郑妙英的手却没有放下。 “你他妈算老几啊。” 一个小弟抬手就想甩贺老师巴掌,手抬起来了,却落不下去了。 梁老师抓着他的手,微笑着扶了下眼镜:“学校是教书育人讲道理的地方,你们这样可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谈。” “讲道理?你想咋讲?” 领头大哥双手插兜,不屑地睨着梁老师。 他擤了下鼻涕,朝郑妙英抬了抬下巴:“她哥欠我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到哪我都是这句话!” 其实他原本是不想在学校露面的,在他本来的完美计划里,应该是由赵丽娟把郑妙英骗出学校,然后再…… 可赵丽娟明显带不走人,而他只看了郑妙英一眼就发现这姑娘一定是他命中注定的媳妇。 万一今天事情不成、她跑了,那他想哭都没地儿。 他一咬牙一跺脚,带着小弟抢大嫂。 走过来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后路——今天抢到人他就带她走,去南边躲两年。 可他没想到现在的老师竟然这么爱管闲事。 一个女老师就够烦了,竟然又来了一个男老师。 梁老师依旧微笑着,朝他摇了摇头:“‘欠债还钱’的确有道理,但你要清楚这是对谁说的,谁找你借的钱、你就应该找谁去要,以工抵债这种方式需要双方同意,但是你看,郑同学明显是不同意的。” 梁老师说话慢吞吞的,不像是讲道理,倒像是在拖时间。 “你如果一意孤行带走她,那就是强迫妇女,这是违反法律的,我可以请我们学校法律系的教授来给你讲一讲合法讨债相关的方式,你需要吗?” 梁老师满眼真诚的看着他,手里还捏着那个小弟的手腕。 领头大哥脑瓜子嗡嗡的。 他是来抢人的,抢人的啊! 为什么这个老师要给他讲课啊? 是他长得不像坏人吗? “我……我要你妈啊!” 他拧起眉头往前一步,想要把郑妙英拽走。 “唉……” 梁老师缓缓叹了口气。 “孺子不可教也。” 他突然抬起另一只手,一拳捣在了男人的腹部。 看似轻飘飘、软绵绵的拳头,撞击到人后却突然迸发出极大的力道,一拳就把男人打得后退三步,幸亏有小弟接着,不然他得一屁股坐地上。 “既然你不听道理,那我只能当一次体育老师了。” 梁老师说着,挽起衣袖。 “贺老师,你带学生进教室。” “可是你……” “不用管我。” 贺老师的手已经凉了,她才上班半年多,平时解决最多的就是同学之间吵架拌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那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她搂着郑妙英往后退,嘴唇都有些发白。 她也想帮忙,可她更知道自己硬留下只会帮倒忙。 那边,几个小弟已经围上来了。 “给我揍他!” 他们还没把梁老师围住,教室里闯出了一道道人影。 红着眼的男同学扔出一个黑板擦,正中一个混混的脑门:“在我们学校抢我们的女同学?揍他!” 有人举着扫把嚷嚷:“老梁这么温柔的人都动手了,一起上啊!” 他们的背后还有军师指挥:“围住再打,打了也白打!” 最初,跑出来的只有十来个男生。 但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人之多,一条走廊塞不下。 这里是学校啊,最不缺的就是热血上头的男学生。 后来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边往里挤一边抻着脖子问到底咋回事。 “这几个混混要用郑妙英抵债!” “混混要卖了郑妙英还债!” “混混要卖……女同学!” “混混要买女同学?” “……!” “揍他们!” 战火,一触即发。 教室里,林听拉着郑妙英的手,转头问身后的蒋宗:“你不参加一下这项集体活动吗?” 这叫……集体活动? 蒋宗坚决摇头:“不去。” “你们别在门边了,去,你们几个把妙英带回位子上。”贺老师指挥着教室里的女生,“都把门让开,快!” 女生们纷纷应声,然后簇拥着郑妙英去到教室角落坐下。 贺老师开始随机往教室里拽人。 不管是哪个班的,先拽进来,免得走廊过分拥挤发生踩踏。 梁老师被裹挟在人群中,最初他担心男同学吃亏,后来……他开始担心这几个小混混被打死。 “都停手、停手!”梁老师努力控制现场,“不许再挤了!” 幸亏现场在动手的都是学生,听老师的话是刻在血液里的,渐渐地,人群安静了下来。 梁老师这才看清那几个混混。 他们一个个抱头护着要害,满身的脚印,看着就很惨。 他弯腰拍了拍自己面前的那个领头大哥:“哎,你有事儿没事儿?” 大哥本能的抱住头,两只脚抽搐似的蹬着空气,似乎还沉浸在战斗中。 “这是被打懵了。”梁老师摇了摇头,站直身体说,“都散了,回教室上课去,这几个人我会交给公安……” 他话还没说完,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 他看看地上无比凄惨的混混,又看看周围的同学,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老师扶了扶眼镜,答:“这几个人来学校闹事,并试图用暴力手段达到目的,我校同学齐心协力,英勇无畏地阻止了歹徒行凶。” “……” 第68章 逃脱的女人 苏爸万万没想到,他只是来送女儿上个学,竟然还要加个班。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梁老师的话。 这叫阻止罪恶? 他们差点儿就把罪恶源头连根拔了啊。 他现在只头疼人手不足,别说是要询问学生了,他连这几个人都没办法处理。 总不能用麻绳拴成一串,拎着走? 苏爸正犯愁的时候,楼梯处再次传来骚乱,同学们纷纷让开,几个警察匆匆跑了上来。 两边碰上,都是一愣。 “苏队,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怎么来了?” 带队的副队长认真回复:“接到报案电话,北辽大学有人贩子团伙出没。” 苏爸错愕:“这几个是人贩子?” “报案人是这么说的。” 副队看着地上那几个只有哼哼力气的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几分。 以往他们追人贩子受伤的可能很大,没想到今天竟然捡着便宜了。 “这位老师,你能不能跟我……” 苏爸本想让梁老师客观地解释一下前因后果,结果他话才说了一半,地上那个就哼哼唧唧地说: “我……不是人贩子……我们就是、就是讨债……” 讨债? 苏爸瞬间就联想到了他们的真正身份,声音拔高:“赶紧都抓了,动作麻利点儿,一个都不许放跑!” 这群人跟人贩子一个样,都是让人家破人亡的恶鬼。 地上的几个混混真的都被学生们踹懵了,想跑跑不动,想逃逃不走。 亲眼盯着他们一个个被戴上手铐,苏爸这才问梁老师:“老师,可以跟我来录一份笔录吗?” 梁老师有些惆怅:“我上午有课。” 上课铃已经打响十分钟了。 苏爸又问:“方便挪一下课吗?” 老师挪课不是很常见么? 比如,体育老师就总因为身体不好让其他老师代他上课。 “这个……” “苏叔叔。” 梁老师还在纠结,林听拉着郑妙英的手出来了。 苏爸看到她,眼神微微一亮:“是你啊,怎么了?” 林听把郑妙英推向苏爸,轻声说:“这是我们宿舍的另一个舍友,今天那些人就是冲着她来的。” 苏爸立即说:“姑娘,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妙英微微抿着唇,似乎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妙英……呼……” 苏玉扶着楼梯把手,终于挪了上来。 她微微喘着粗气,对郑妙英说:“这是我爸爸,你、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说,他、他……他一定会帮你的。” 说完,她转头看向苏爸。 苏爸迎着女儿的目光点了头,向郑妙英说:“是的,我一定会给你主持公道。” 郑妙英攥着拳头,说:“我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是我二姨,她前两天去我家借钱……今天又来喊我,她说我妈妈摔倒了要我跟她出去……” “等等,来喊你出来的是你二姨?” “嗯,她应该先找了贺老师。” 苏爸的眉头皱紧了。 他们刚才…… 没抓到女人啊。 …… 赵丽娟低垂着头,脚步飞快。 早在第一批学生冲出来时,她就被挤进了一间狭窄的杂物间。 外边吵得她心慌,但她突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救她儿子回家的机会。 她知道那些人的老窝在哪儿,要是能趁着这时候过去…… 赵丽娟没再犹豫,她挪开抵住窗户的拖把,顺着排水管从二楼爬了下去。 这种事,放在平时她一定不敢做。 但想想她儿子……她就没什么不敢的了。 她低着头快步往校外走,尽可能避开人,生怕谁拦住她。 有惊无险地走出学校大门,她刚要拦一辆出租车,眼前突然多了个清秀小姑娘。 她拿着十来样编织的钥匙串,问她:“阿姨,要不要买一个钥匙串?” 赵丽娟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不买不买。” “别呀,阿姨你看看,这些都是我亲手编的,你好歹看一眼嘛……” “我说不买!” 赵丽娟一把推开眼前的姑娘。 姑娘被她推了一个踉跄,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生涩地坐在地上,伸手拽住了赵丽娟的裤腿。 “你不买东西怎么还打人呢?啊!我的腿好像断了!” 抑扬顿挫的音调让周围几家店的老板都跑了出来。 有人认出了坐在地上的姑娘,赶紧上前去扶她:“小悦,这是怎么了?” “她推我!”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不买东西也不至于打人?” “一把年纪了欺负一个小丫头,亏你好意思!” 众人七嘴八舌地围住了赵丽娟,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许她走。 吵吵了五六分钟,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同志从学校里冲了出来。 “赵丽娟!” 赵丽娟下意识回头,看到是公安,她立即推开围堵在自己身前的人,想跑:“让开!让开!” 她刚迈开一步,突然被拖住了另一只腿。 冯悦死死地抱住她的腿不撒手,下意识缩起脖子,嘴里喊着:“老板!我逮着她了!” 赵丽娟还想动手,被其他老板拦下了。 “你们干啥啊!” “我要去救我儿子啊!”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赵丽娟被热心群众交给了警察。 她没有任何意义地挣扎着,眼泪哗哗往下淌,嘴里念叨着“儿子”。 “呼……” 目送警察叔叔离去,林听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帮冯悦拍着裤子上的灰尘,轻声问她:“你没事儿?受伤没?” 冯悦笑着摇头,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没事儿,我是坐下去的,她就推了我一下。” 十五分钟前,正在店里收拾卫生的冯悦接到了林听的电话。 老板让她去学校门口看着,如果有一个鬼头鬼脑的女人出来,就用卖货做借口拦住她。 当然,冯悦能这么精准的找到赵丽娟,主要因为郑妙英告诉了她赵丽娟的穿着打扮。 冯悦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很慌,不然那一摔应该会更连贯些。 林听点了下头,从她手里拿走那几个用作道具的钥匙串,一一送给来帮忙的热心老板: “谢谢大家帮忙、谢谢大家,一点儿小心意,大家务必收下……” 老板们乐呵呵地收下钥匙串,还不忘说一句“以后有事儿就吱声”。 等到人群散去,林听才回到跟着跑出来的郑妙英身边。 “听听,你说……她会怎么样?” “她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们是在梁老师的眼皮底下、实打实的逃了一堂课。” “……!” 第69章 少爷第一次笑? 对于林听来说,在梁老师眼皮下逃课就等于是被林妈看着逃课。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啊。 郑妙英拽住林听的胳膊就要往回跑,却被林听一把薅了回来。 “干嘛呀?快回去啊!”英子比刚才差点儿被卖了更慌。 林听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天:“英子,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如果你因为贪玩回家晚,那你妈一定会揍你,但你如果更晚回去一会儿,你妈再看到你时,怒气就会变成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你没死在外边。” 英子悟了:“我懂了,我得回家去看看我妈!” 林听:“……?” “英子,以后能不悟就别悟了,非得悟你也尽量别悟出声。” …… 林听和郑妙英回家溜达了一圈儿,然后才往教室走。 路上,林听捡到了那么大的一个蒋宗。 “你干嘛出来啊?” 蒋宗说:“找你。” 林听全当他是因为自己不在教室,社恐人太慌张。 她说:“刚好,我刚才忘了跟你说……” 她拽过蒋宗,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最后问他:“记住了没?” 蒋宗言简意赅地总结她刚才叨叨的话:“大哥大是我的,店也是我的。” “对!” 试想一下,如果林妈知道了林听有个大哥大,还开了个店,就必然会问她店是怎么开的、哪来的钱、什么时候去的沪市,那…… 那不是杀招,是死局。 他们回到教室时,刚好第一节课下课。 梁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他们仨。 “来,跟我解释解释。”梁老师笑眯眯的,看起来不太像体育老师。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梁老师,我说我们是帮警察叔叔了,您能接受吗?” 梁老师:“重新编,干嘛去了?” 林听半真半假地交代:“去英子家里看了一眼阿姨,外边的世界太可怕,不敢一个人行动。” 这倒是比较符合实际,梁老师轻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郑妙英,语气都温和了些:“郑同学,不要因为这些事分心,你在学校里很安全。” 郑妙英的确被吓得不轻,她抿着唇轻轻点头:“谢谢老师。” “没事了,你回去。” 优等生的待遇是真的好啊。 林听想一起溜,却被梁老师拎着后领薅了回来。 她腆着笑脸:“梁叔,不要这样嘛。” 梁老师被她气笑了:“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信不信我告诉你妈妈?” “梁叔,我都是大学生了,不要总搞告家长这套嘛,再说,我可是助人为乐、警民合作啊……” “我说的是你固守最后一排死活不改、上课还带大哥大的事儿!”梁老师顿了顿,又问,“你哪来的大哥大?” 林听一指蒋宗:“他的。” 蒋宗点头:“我爸买的。” 梁老师:“……” 这……就很合理了。 梁老师指着他俩:“你们两个,现在给我搬到第一排来,从今往后这就是你俩的专座,再敢往后躲,别怪我不讲道理。” 林听:“……” “那……今天的事可不可以不告诉我妈妈?” 梁老师打量着她:“下不为例。” “好嘞!” 林听活过来了,她不放心地对蒋宗说:“要不你还是别蹭我们班的课了,梁老师盯上我了。” 蒋宗的手一顿,看林听的眼神略显受伤。 林听赶紧解释:“我是怕你坐在第一排总有人看你,你会不舒服。” 蒋宗的眼睛倏地亮了。 所以她一直拉着自己坐最后一排,是担心他啊。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林听:“……!” 她左右看看,总感觉这时候应该跳出来一个管家老泪纵横地说出那句“这是少爷第一次笑啊”! 林听对这个后续还是很好奇的,所以她中午的时候还特意给聂叔打了个电话。 “聂叔,蒋宗今天好像笑了哎!” 聂叔:“那……怎么了?” “这是不是你家少爷第一次笑?” “哈哈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少爷小时候没心没肺的见着刺猬都笑。” 林听:“……” 小说都是骗人的! …… 中午的时候,郑妙英迟疑了好久,还是对妈妈说:“妈,今天二姨来学校找我了。” 郑阿姨夹菜的手一顿,眉头皱起来了:“她找你干什么?”说着,她拽过郑妙英的手,撸起她的衣袖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她没打我,”郑妙英说,“但她想把我卖了。” “什么?”郑阿姨错愕地瞪大眼睛。 郑妙英深吸了口气,把那些男人说的话、做的事全部说了一遍。 郑阿姨听着,人都傻了。 “大宁欠别人钱了,所以她想把你压给那些人抵债?” 郑阿姨的胸口急剧起伏,说话声音都在颤抖。 赵丽娟比她大五岁,生孩子最早,大宁是他们家第一个孩子,所有人都把他捧在手心疼着、宠着。大宁小时候特别闹,只要不抱着他就哭,她们姐俩就轮着抱着、哄着。 后来他长大了,会说话了,会软乎乎地喊姨姨抱。 大宁是她亲手带大的第一个孩子。 说没感情是假的,所以那天赵丽娟用大宁做借口借钱,她的第一想法也不是大宁要骗她,而是担心。 她一直觉得大人的事是大人的,不应该涉及到孩子。 可…… 郑阿姨一把抱住郑妙英,眼睛里尽是惊慌。 “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啊……” 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掉,一想到她今天差点儿失去自己的女儿,她的心就疼得要命。 外甥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女儿才是她的命根子啊。 郑妙英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我没事的妈妈,这也不怪你啊……不过,二姨被警察抓走了……” “她活该!” 这大概是郑阿姨对自家亲戚说的最狠的话了。 她咬着牙,一想到赵丽娟就恨得牙根痒痒。 郑妙英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努力岔开话题:“妈妈,你别哭了,今天我把咱们店的价格单贴到宣传栏了,说不准等会儿就有客人要来了呢。” “嗯、嗯……不哭了……” 说是不哭,但她的眼泪就是控制不住。 她握着郑妙英的手,低声说:“还好咱们搬走了……说不准她昨天晚上就去过咱家了呢……” 郑妙英刚想说什么,院外传来了陌生的声音:“请问这里是裁缝铺吗?” 客人竟然真来了。 第70章 以后,只活自己 的确是客人来了,是两个女同学,拿着两条裤子。 “哎,在这儿、在这儿!” 郑阿姨立即抹干眼泪,拄着拐坐到窗边的缝纫机前。 她拉开窗子,勉强扬起个笑脸:“要弄什么?” 其中一个女生说:“我想把腰这儿放宽些。” 另一个说:“我想把腰紧一紧。” 她俩说完,同时看向对方,视线相碰处,火花噼里啪啦。 没什么事是比赚钱更能转移注意力的了。 郑阿姨吸了吸鼻子,拿过皮尺对她俩说:“来,你俩进来,我给你们量一下腰围。” “好。” 两个女生进来了,看到在炕上吃饭的郑妙英便是一愣。 郑妙英长得好看,在学校里很有名的。 这个小裁缝店是她家的? 郑妙英笑着和她俩挥挥手,然后继续吃饭。 郑阿姨突然有些不自在,她回头看了郑妙英一眼,见她表情如常,这才开始给两个姑娘量腰围。 “姨,我们什么时候来拿?” “这会儿活儿不多,你俩等一会儿,很快就完事儿。”郑阿姨说着,已经开始干活了。 两个女生站在一边,时不时瞄一眼郑妙英,眼中尽是好奇。 被看的时间久了,英子也有些尴尬。她摸了摸鼻子,问:“你们……要不先去吃饭?” 别看她啊,她家做饭从来不多做,不能分给她们的。 “不用不用,我们吃过饭才来的。” “对对对……” 两个姑娘还以为这是郑妙英不乐意了,赶紧转过头,不敢偷看她了。 过了十来分钟,郑阿姨把两条裤子交给她们:“你们试试,要是不合适我再改。” 郑妙英立即跳下炕,拿过一旁的用床单改的帘子说:“我帮你们挡着。” 郑阿姨本想自己干这活儿,却被郑妙英抢了。 如今这种简陋的“试衣间”几乎每家店都有,两个姑娘轮着去试了下裤子。 “合适。” “合适。” “谢谢阿姨。” 她俩一人付了五毛钱,便拿着裤子匆匆离开。 郑阿姨握着钱,沉默片刻后突然笑了。 她把钱塞到郑妙英的手里,说:“下午跟听儿买汽水喝。” 郑妙英握住钱,乐呵呵地应下:“好!” 郑阿姨坐回到饭桌前,又有些迟疑:“英子,妈在这儿开店会不会影响你啊?” “这有什么影响我的?”郑妙英很疑惑,“我可以每天看到妈妈、回家住,他们都不行。” “可说出去你妈就是个做小买卖的……” “妈,听听不是也做买卖嘛,我们靠双手吃饭,这有什么的。”郑妙英笑得很灿烂。 郑阿姨心说,那能一样吗?林听那是什么店,她们这又是什么店? 不过见女儿一脸没心没肺的傻笑,她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到嘴里。 她伸手握住郑妙英的手,声音轻却坚定:“以后妈只想着你,咱们就过咱自己的日子……那些欺负过咱的,全当不认识,别人爱咋说就咋说!” 以前,她总想着“都是亲戚”,外人的评价束缚着她。 现在她想开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她只要她女儿没事就好。 “嗯!” 郑妙英用力点头。 …… 某个逼仄的库房里,警察弄开了肖宁手上的铁链,把他救了出来。 “快,赶紧送医院,这人伤口感染,发高烧了!” 对于肖宁来说,被警察救出来真是无比幸运的事。 但不幸的是,他妈妈因为要用亲外甥女抵债,也被判刑了。 肖宁听完这些事,人都是傻的。 “我……能见一见我小姨吗?”肖宁颤声问。 苏爸皱着眉:“你想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就是想、想给她和英子道歉……” 苏爸看了他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很快,他带回了消息。 “郑妙英说她不想见你,以后也不要见了。” 肖宁闭上眼睛,眼泪淌了下来。 他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可无论他怎么后悔,他的手指长不出来了,他妈妈也不能被无罪释放,他的小姨和妹妹也永远不会原谅他。 …… 小院里,圆桌旁围了一圈儿姑娘。 桌子中间摆了个铜锅,下边烧着炭,周围一圈儿肉片和蔬菜。 郑阿姨一手拄着拐杖,招呼着234宿舍的全体姑娘和冯悦:“快,都动筷子,多吃点儿。” “阿姨,您也坐下来一起吃嘛。”林听扶着她一边胳膊,“您这么带伤招待我们,我们可真吃不下啊。” “就是就是,”苏玉跟着点头,搬了个凳子过来,“阿姨您快坐下。” 郑阿姨摇着头,看着她们说:“我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你们好好吃,多吃点儿,我先回屋去了。” “别啊阿姨,一起吃嘛……” 姑娘挽留着,但郑阿姨还是怕自己在这儿她们放不开,被郑妙英扶着回屋去了。 郑妙英很快回来,见她们还没拿筷子,便说:“你们等什么呢?快吃呀,我一大早去买的菜呢。” “阿姨真不吃?” “我妈刚才吃过了,还给李奶奶送了一些呢,”郑妙英说,“来,吃饭。” 这顿饭郑阿姨筹划了好几天,她想着,自己女儿在学校的时候也没少让大家照顾,以前没得请,现在富裕了,也离学校不远,便把几个姑娘都请了过来。 院子里热热闹闹,正屋里,李奶奶拿着小碗,蘸了芝麻酱喂给炕上坐着的小孙女。 小姑娘的眼睛很黑,但皮肤略白,头发也有些黄,是长时间晒不到太阳导致的。 她看着窗外,听着她们说笑,嘴巴抿着。 李奶奶也看了一眼,沉默片刻后问她:“秋儿,你想出去玩会儿不?” 小姑娘瞬间转回头,一口吃下奶奶喂到嘴边的饭。 她惊惶地像只小兔子,低垂着头不肯说一个字。 李奶奶无声地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她又说:“过两天给你买的轮椅就能送到了,到时候奶带你去公园好不?” 小姑娘攥紧拳头,咀嚼的动作都停下了。 她盯着自己的腿,眼眶泛红。 李奶奶哄道:“到时候就给你盖个小被,别人看不见,好不?” 她沉默许久,缓缓抬起头,看着奶奶担忧的目光,极轻地点了下头:“好。” 第71章 舞厅和模特 郑阿姨请的这顿火锅极大程度的拉近了姑娘们之间的距离。 她们吃了饭,把桌子收好、洗了碗,便在屋檐下坐成一排说闲话。 “燕子,你的作业写完了没?”李芝问,“晚上还有事呢。” 吴燕下巴微扬,颇为得意的说:“当然,我昨天就写完了!” 同宿舍三人狐疑地看着她俩:“你们晚上有什么事啊?” 吴燕和李芝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眼屋里忙着的郑阿姨,见她没看这边,才做贼似的小声说:“去舞厅啊。” “嗯?” …… 周末舞会是当下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之一。 如今各种营业性质的歌舞厅遍地开花,有的是专门的歌舞厅,也有的平时做饭店,到了周末把桌椅推开,就成了舞场。 迪斯科、交际舞等都是舞厅的火热舞种,如果谁会跳霹雳舞,那恭喜了,他就是全舞场的焦点。 歌舞厅多了,难免鱼龙混杂,什么乱事都有。学校附近的舞场则安全许多,因为来这儿的多是学生,有贼心也没贼胆。 也曾有过混混来学校附近的舞场占便宜的事,那个混混占便宜不成,和学生约架。 混混喊来了自己兄弟,二十多号人都是打群架的老油子,结果……对方在宿舍楼下吆喝了一嗓子,几百号闲得发霉的大学生蜂拥而出,追着混混跑了三条街,最后以他们冲进派出所了结。 自那以后,混混们就达成了某种默契——去学校旁边的舞场看姑娘行,但得眯着偷偷看,且绝对不能跟他们约架。 …… 约吴燕和李芝去舞厅的是隔壁班的两个男生。 奇怪但合理的是,从没有人约过林听、郑妙英或苏玉。 迎着她仨好奇的眼神,吴燕问:“要不你们也一起去?” 郑妙英连连摇头:“我妈妈不让。” 苏玉也跟着摇头:“我心脏不让。” 林听想了又想:“我……我的床不让。” 众人:“嗯?” “不如回去睡觉。” 林听随口说了一句,忽然灵光乍现。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吴燕和李芝:“你们帮我个忙行不行?” “你、你有事儿就说,别这么看着我。” “对,瘆的慌。” 林听见她们答应,立即站了起来,带着她们直接去了前边,开了店门打开灯。 如今店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一楼一面墙挂衣服,另一面墙是铁艺的展示架,离窗子最近的部分摆着冯悦做的各色手钏和挂坠,头花居中,最里边是袜子。 二楼一半做库房,另一半隔出四个试衣间,还有巨大的镜子。 “哇——” 除林听外所有人都在惊叹。 林听:“……?” “悦姐,她们惊讶我能理解,你在‘哇’什么啊?你不是每天都在吗?” 冯悦嘿嘿笑着:“但每次进来还是会感觉很好看啊。” “听听,你这儿什么时候开业啊?” “蒋叔叔帮我算过日子了,下周日,宜开业。” 林听说着,拉过吴燕和李芝到衣架前:“你们今天刚好去舞厅,穿我店里的衣服帮我提前做广告呗?” “这……” 她俩都有些不好意思,“要说什么吗?” 如果让她们叫卖,那这活儿真的干不了。 “如果有人问你们衣服是在哪儿买的,说一下店名就行。” “哦……那行。” 被搭话的时候再回话,这个不难。 林听见她们应了,这才取了两套衣服。 一套是白衬衫和黑色背带长裙,这套给刚好穿了小皮鞋的吴燕。 另一套是红衬衫和深色牛仔裤,这套适合腿更长的李芝。 林听解释道:“虽然是样品,但之前悦姐都洗过熨过了,没人穿过。” 衣服上还隐约有洗衣粉的香味,很有说服力。 吴燕和李芝接过衣服,林听又跑去袜子的架子上,拿了一双极轻薄的白色有蕾丝边的袜子给了吴燕:“这个也换上。” 吴燕接过袜子,略懵:“这个……是穿在袜子外边还是袜子里边?” 林听:“这个就是袜子本袜。” “呃……” 吴燕拿着这双形似袜子的玩意儿,满脑雾水被冯悦带去了楼上的试衣间。 林听也没闲着,一边琢磨着要怎么搭配一边翻找头花。 苏玉正在看那些亮晶晶的手工制品,林听特意在那边多放了两盏灯,最大程度地让它们看着更漂亮。 没一会儿,冯悦带着吴燕和李芝下楼来了。 楼下三人一起看过去,同时竖起大拇指:“好看!” 她俩在楼上已经照过镜子了,自己也觉得很好看。 林听朝她们招招手:“来,我帮你们梳一下头发。” 几个姑娘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崭新的吴燕和李芝出现在她们面前。 “加油,晚上多跳一会儿,记得店名叫‘窗外’,下周日开业!” 林听像送孩子上战场的老母亲,盼望她们立大功。 冯悦拿出账本,轻声问林听:“老板,这些东西怎么记账?” 林听最近一直在教冯悦记账,她学得很快,但速度略慢,因为她总怕自己算错,翻来覆去算个遍才放心。 “记在广告费里就行。”林听说,“你写,我看着。” 她这个小店着实没有记成套大账的必要,林听让冯悦按日记账,每星期统计一下支出和收入,知道赚了多少钱就行。 冯悦被老板盯着记账,写字的手都有些抖。她反复算了三遍,这才把账本给了林听。 林听看了一眼,点头:“对,挺好的,以后就这样记。” 冯悦长舒口气,笑了。 给吴燕和李芝的衣服林听没打算要回来或让她们付钱,这是必要的宣传费,省不了。 而且她还想让她们下周再穿几天呢,她从来都不是让人白干活的狗老板。 至于她自己嘛……还是别穿了。 买明星同款是因为明星不在眼前,就算有对比,伤害也并不直观,但在一个学校里撞衫就会让别人很尴尬了。 …… 学校附近的舞厅里,天没擦黑就有了许多人。 吴燕和李芝进去后并没有小说里写的什么音乐静止、风云变色的场面,但窃窃私语还是有的。 男生们好奇这是从哪儿冒出来两个漂亮女同学,女生们则更在意她们的衣服、头发、亮晶晶的钥匙扣和……袜子。 第72章 新店开业 吴燕和李芝其实也很漂亮,只是运气不好,碰见了234的其他三人。 与她们在一个班、一个宿舍,很难不被忽视。 她们俩今天总算是感受到一些高中时备受瞩目的感觉了。 请她俩来的男同学腰杆笔直,格外有面子。 一曲终了,她俩坐下休息时,有姑娘凑了过来。 “同学,你的衣服是在哪儿买的?可以告诉我吗?” “你的头花也好好看……” “这个袜子以前从没见过哎……” 吴燕和李芝对了个眼神,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宣传。 “就是学校斜对门的‘窗外’。” “不过下礼拜天才开业。” “老板是我舍友。” “所以才能提前拿到。” 姑娘们之间聊起衣服和饰品时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两个男同学拿着汽水回来时,意外发现自己的女伴被其他人的女伴团团围住,他俩挤不过去了。 他俩看向其他翘首以盼的男生,龇牙咧嘴地给他们递眼神,让他们把自己的女伴拉走。 然后,他们就收到了更多幽怨的目光。 他们也想让他俩把自己的女伴带走呢! …… 一星期过得飞快。 星期三的时候,林听在宣传栏贴了一张巨大的红色海报。 这张海报没别的优点,就是大。 用苏玉的话说就是——离远看好像宣传栏被刷了半边红油漆。 这样显眼的海报让走过路过的同学想忽视都不行。 于是,“329新店开业,全场九折”这句简单到粗暴的宣传语从星期三开始就印在了每个同学的脑海中。 3月29日,早八点。 林听一大早就来了店里,里外检查了一遍后,拍着冯悦的肩膀说:“加油。” 冯悦紧张到手指发凉,她看着林听,无比惊慌:“老板,我真的害怕。” 林听没让她别怕,而是说:“问价、试衣服、收钱、记账,就这四件事,你可以的。” 冯悦的心还是怦怦跳。 她最近每天晚上都对着镜子模拟卖货,还把每件商品的价格翻来覆去背了许多次。 她把能做的都做了,可到了眼前,还是很害怕! 正这时,一辆货车停在了店门口。 聂叔从车里跳下来,隔着窗户朝她挥手。 林听赶紧迎出去,笑问:“聂叔,您怎么来了?” “蒋总听说你今天新店开业,送几个花篮,祝林老板财源广进!”聂叔笑呵呵地道恭喜,然后指挥工人把花篮抬下来。 十六个一米五左右的花篮分列两队摆在店外,看着就特阔气。 林听笑着说:“谢谢蒋叔叔,谢谢聂叔,您辛苦啦。” “不算什么,”聂叔继续说,“蒋总最近实在忙,他想亲自过来的。” “这点小生意可不敢惊动蒋叔叔,等我开制衣厂的,到时我去沪市请蒋叔叔来。” “那可快了,今年夏天就能成?” “哈哈哈,借您吉言。” 聂叔送了花篮也没走,留下来给林听帮忙。 这两排花篮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隔着一百米都能精确知道是哪家店今天开张。 9:58,林听拿着打火机,颤巍巍地点燃鞭炮的捻线,然后掉头就跑。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绵延不绝,红色的纸屑纷纷扬扬,落在地上,铺出一片红毯。 在鞭炮声中,林听拽下了蒙着匾额的红绸。 窗外 林听站在店门前,仰头看着匾额,嘴角微扬。 1992年3月29日。 林听穿书的第83天,她的店开张了。 …… 今天本就是礼拜天,又有提前宣传和花篮指路,刚开业不久,就有一批喜欢热闹和新鲜的姑娘们进了店。 “哇——” 一片片的惊呼赞叹声。 林听朝冯悦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招待客人。 冯悦深吸了口气,攥着拳头走上前,说出了那句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次的话:“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儿什么?” “我想要那个、那个袜子……” 客人似乎比冯悦更紧张。 因为这个店与她们逛过的其他店完全不一样,它太漂亮了,门帘、风铃,还有柜台上的蕾丝白桌布和鲜花,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她们——我和其他店不一样! 在这种环境下,她们开始担心价格了。 感觉买不起啊。 冯悦带她们来到袜子区域,微笑着说:“这些袜子都是我们店独有的,沈市别的地方买不到,一律三块钱。” 袜子区有许多类似吴燕穿过的带花边的袜子,颜色、花纹都不一样,也有一些棉线袜子,不过花纹和颜色更多,与市场上常见的黑白灰平纹袜有本质区别。 姑娘们不自觉惊呼:“才三块?” 嗯? 为什么要用“才”? 明明普通的袜子才要一块五、两块的样子啊。 “是的,而且今天全场九折,很便宜的。” 冯悦发现,推销似乎也没那么难,她们的种种反应,她早就演练过无数次。 林听看了她一会儿,见她应对得还不错,便也去接待客人了。 店里的衣服从159到399不等,在这个大学生生活费多在一百元左右的时代,这样的定价属于咬咬牙能买得起的范畴内。 如果当月生活费已经超支,买不起衣服,对面有个位数的手钏、钥匙扣、头花和袜子可供选择。 主打的就是谁进来都别想空手走。 聂叔在窗外站着,隔着一扇窗看是否有小偷。 他站了一个钟头,心中默默估算着林听这间店到底能有多赚钱。 一小时,他看到的成交金额超过三百块。 这其中虽然有刚开店的热闹和九折优惠在,但平稳下来,每天盈利五六百应该不成问题。 聂叔暗自咋舌。 大学生的钱这么好赚? 他都想去别的大学门口开个店了。 客人一批一批来,提着大包小包走,渐渐把钱匣子装满。 中午时,郑妙英来了一趟,给他们送来了午饭。 “这不是我做的,是我在赵姨店里买的!” 晚上时,郑妙英又来了一趟,给他们送来了晚饭。 “这次不是在赵姨那儿买的……别放筷子啊,这是我妈做的!” 晚上八点,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林听抓紧时间锁上店门,生怕慢一步就又有人进来了。 冯悦的嗓子已经哑了。 她刚开始还很紧张,但后来已经忙到顾不上紧张了。 林听也很累,今天一整天她几乎就没有坐下的时候,腰酸腿也疼。 但她更好奇今天赚了多少钱。 所以还能强撑着走到柜台后。 第73章 开业大吉 店里的柜台是特制的,水泥砌的台子,外边包了木头,乍看起来跟普通桌子没区别。而钱匣的底部是钉在桌面上的。 这个造孽的设计是冯悦提出的。 装修过程中的某一日,林听给冯悦做安全教育。 ‘悦姐,如果有人来抢劫,你怎么办?’ ‘我肯定要反抗啊!’ ‘你是不是傻,你拿那点儿工资干什么玩命的活儿啊……听我的,遇到抢劫的就把钱给他,就算他抱着钱匣子跑了你也别去追,只要人没事就行。’ ‘啊?’ 然后悦姐就开始慌了。 她琢磨了三天,向张队长提建议,要求把钱匣子钉在桌子上。 张队长也是个人才,他问,那抢劫的要是连桌子一起扛走怎么办? 于是……他们决定把桌子焊死在地上。 幸亏装修队手艺好,不然这玩意儿真是没法看。 钱匣子一分为二,一半是用来装50、100这类整钱的,在顶部有个半公分宽的开口,直接把钱扔进去就行;另一半是隔出数个分格的抽屉,按钞票面额分别放钱。 两边都有锁,钥匙有两份,一份在林听这儿,另一份在冯悦手里。 林听拿起账本,对冯悦说:“数钱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冯悦:“……!” 她已经不记得今天到底收过多少钱了,反正她以前从来都没碰过那么多钱。 她颤抖着把钥匙插进锁孔,因为过度紧张,差点儿把钥匙怼断了。 因为白天太匆忙,钱没有仔细整理,看着有些杂乱。 但是看着满满登登的一抽屉钱,再乱点儿她也觉得好看。 冯悦开始数钱。 从硬币开始。 似乎这样可以让她没那么慌张。 林听看了她一会儿,开始按着账本上的销售记录结算。 林听在开业前便跟冯悦定了货号。 数字第一位表示品类,0是上衣,1是裤子,2是裙子…… 第二至三位表示价格,12代表129元,02就是2元…… 最后的第四位是细分的款式,每个数字代表一款商品。 林听按着计算器,对着货号算了一遍销售额。 嚯,3012元。 她也震惊了一下。 要知道,如今可不是大学扩招后动辄有两三万在校生的时候,而且又是月底,理论上讲,大家兜里都空了。 不过很快林听就冷静下来了——前期的宣传加上今天的鞭炮花篮和九折优惠,有这样的销售额不算夸张。 林听继续算账。 冯悦做的手工品今天卖得真不少,一两块钱的小玩意儿,竟然卖了217块。按之前商议好的五五分,林听赚了1085元。 剩下的2795元除去进货成本和给冯悦的提成,余105255元。 林听琢磨着,平稳下来后,日常日盈利应该有四五百块。 除去房租水电这些费用,每月赚个万把块不成问题。 乍听起来还不如之前摆地摊赚得多,但那会儿是借了过年的东风,而这个买卖胜在稳定、暖和,时间久了,甚至不用林听操心。 而且,以沈市的消费能力,她可以再开五家、十家店,沈市吃得下。 当然了,开分店的前提是她得有自己的工厂,生产出批发市场没有的衣服,那才是核心竞争力。 这些都是后话,是未来的步子,当下最重要的是—— 第一日,开业大吉。 “老板!数好了!”冯悦的声音颤抖着,“一共3015元!” 林听:“……?” “少数出三块钱我能理解,但多出来三块钱是怎么回事?” “是找错钱了还是少记账了?” …… 林听说,等明天早上再点货,今天太累了。 但冯悦让她歇着,自己点货,非得找出来这多出来的三块钱是哪儿来的。 看冯悦忙得像只小蜜蜂,林听轻笑着,数出136块5放到一边,打算在月底这几天给冯悦按日结提成和手工品分成。 她知道冯悦这个月没钱,之前的工资都是按周给她开的。 顺手的事儿,没必要卡着她苦兮兮地吃不饱饭。 冯悦把货整理了一遍,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找到那三块钱的来源—— “老板,是头花,少记了一个。”冯悦红着脸,“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正要记账,赶上客人来得多,我就给忘了。” 林听点了下头,说:“扣你五毛提成,下次注意。” 说着,她拿回了一个五毛硬币。 冯悦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保证下次不犯。 林听把剩下的136块递给她:“这是今天的手工品分成和提成,扣完罚金后一共136,你数数。” 冯悦:“……!” 她一天赚了136块? 这是什么概念呢? 她之前想要当保姆时,都不敢要136块的月工资啊。 “老板,我……” 冯悦惊惶地望着林听,不敢接钱。 林听把钱塞进她手里,说道:“这几天给你按日结算,下个月开始就按月结了。” “好、好……” 冯悦握着钱,眼神发直。 林听在钱匣里留了三百块的零钱,其余的拿走。 她说:“你明天九点半开店就行,多睡一会儿,一大早的也不会有客人来。” 大学生起早的唯一理由就是有课,根本不可能跑出来买东西。 看冯悦还傻乎乎的,林听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走,下班。” 冯悦下意识说:“我收拾一下店里。” “那行,我先回宿舍了,等会儿要关寝了。”林听不在意地说,似乎忘了钱匣里还有三百块,而冯悦有钥匙。 林听推开店门时,门板触碰到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冯悦好像被这声音唤回了神思,转身喊她:“老板!” 林听停下脚步,回身看她:“怎么了?” 冯悦握着钱,郑重地朝她鞠了个躬:“谢谢你。” 林听笑了,她挥挥手:“谢我干嘛,是你的手艺值得。” 说真的,手工品的投资是最低的,那些珠子贝壳实在不值钱,而她呢,只是在进货的时候顺手买一些,就得到了四、五倍的回报。 说完,林听踏入夜色。 冯悦直起身子,目送林听走远。 她鼻子泛酸。 但她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她把钱揣好,一边小口小口喘着气,一边拿起扫把,把店里仔细打扫了一遍。 打扫完卫生再摆货、整理仓库。 想了想,她又把店外的花篮搬回到店里,打算明天早上再摆出去。 多好看的花儿啊,只放一天可惜了。 做完这一切,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冯悦脚步极轻地回到后院,发现厢房还亮着灯,桌上的碗里装着油茶面,旁边还摆着暖壶。 隔壁郑家母女已经睡了,桌上的字条是郑妙英的笔迹。 “悦姐,吃点东西再睡。” 暖黄的灯光,喷香的油茶。 冯悦吃着东西,做了个决定。 第74章 冯悦的两件大事 林听中午到店里时,冯悦正忙着招待客人。 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比昨天像样多了,说话、微笑,记账、找钱,都更利索。 客人很快离开,林听笑着给予肯定:“还不错哦。” “老板,上午卖了五百八,”冯悦笑呵呵地先汇报了一句,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我……有两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 冯悦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那个宿舍……以后我拿房租行不行?” “嗯?” 林听有些懵。 不是说好的员工宿舍吗?怎么她要拿钱?白住不香么? 冯悦搓着衣角,小声说:“我想把我姐接过来,和我一起住,她腿脚不太好,所以……” “老板,你要是觉得不行的话,我就再去找房子,你别为难,真的。” 冯悦害怕林听不乐意,赶紧又补了一句。 林听笑了:“就这事儿啊,那就你们姐俩和郑阿姨她们合租呗,我又不住那边,无所谓的。” 冯悦的眼睛亮亮的,说起第二件事:“还有就是……老板,我姐来的话,我能不能请两个小时的假?我得去接她。” “哪天来?什么时候?”林听又问。 “这个……还不知道。”冯悦搓着衣角,“我还没跟家里说。” 林听:“……?” 这算……预告流请假? 林听指了下桌上的电话机:“那你先跟家里说呗。” 冯悦摇着头:“不行,老板,我不能用店里的电话……被他们找见咱们店在哪儿就麻烦了!” 林听更迷糊了。 这…… 不过想想初见冯悦时候的样子,她也能猜到一二她在家里的地位。 这般想着,林听说:“那你现在去找个公用电话打回去,我明天下午后天上午都没有课,可以给你放假。” 冯悦这一个月就没放过假,哪怕是装修,她也会尽可能帮忙。 在有正经事的情况下请半天假,林听可以理解。 而且她也没有先斩后奏。 “谢谢老板!” …… 冯悦搭公交车跑出去几公里找了个公用电话,拨通了村子里小卖部的电话。 “张嫂子,我是二妮,你帮我喊下我娘呗……” 等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响起不耐烦的声音:“干啥?出去一个多月了一分钱不寄回来,你还有脸打电话?我告诉你,让你出去是挣钱的,我可没钱给你……” “娘,”冯悦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笑着说,“娘,我找到了个好工作,要去南边,包吃包住,一个月能开二百块钱呢!” 如果是以前,冯悦肯定不敢说这样的谎话。 但她跟在林听身边一个月,也算长了些见识……没那么怕她娘了。 电话那头的母亲愣了一会儿,旋即狂喜,声音都拔高了几分:“真的?一个月二百?你别蒙我!” “真的,”冯悦说,“那边的厂子刚建成,老板着急用人呢……我跟老板说了,让我姐也来呗?” “她一个残废人家能要?”老娘丝毫不掩饰对大女儿的鄙夷,“大老板又不是傻子。” 冯悦掐着手心,强忍住心里的不适,继续用轻快的语调说:“我姐就是伤了腿,那是成衣厂,能踩缝纫机就行……我都跟老板说好了,你让我姐过来呗,好不容易的机会呢。” “这……可是……” 老娘支支吾吾,明显有事儿。 冯悦心里一沉,语气不自觉低了三分:“娘,你不会又给我姐说亲了?” 老娘听出了她的不满,声音猛地拔高:“咋了?她一个二手货,还是残废,人家能拿五百块钱娶她,还有啥不乐意的?” 冯悦只觉得眼前发黑。 她的手开始颤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娘,你把钱退了,我姐来这边三个月就能挣到六百块钱,不比一锤子买卖强?” 一涉及到钱,老娘就格外精明。 不过她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话锋一转,问:“你这个月就一直没找到活儿?” 冯悦当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说:“我在这边找了好几天才当上保姆,老板刚给我开完工资……八十块钱,我留五块,剩下的都给你汇过去。” “五块?你要那老些钱干啥?你那不是管吃管住吗?咋还要自己花钱?” “那我留一块钱,行吗?”冯悦小心翼翼地问。 老娘哼哼两声:“行,那你姐过去的火车票咋办?我可没钱给她买车票。” “这……”冯悦迟疑了一会儿,说,“那我找老板说说。” “行,你把钱汇过来,我就让她过去。” “好。” 冯悦挂了电话,气得在路边咬了好一会儿牙,过了大概半小时,她才再次打通电话。 “娘,老板说可以先给十块钱路费,但汇款时间太久了,我们后天就要统一出发,得让我姐明天就过来,要不赶不上了。” 实际上,从老家到沈市的火车票只要一块六。 冯悦很清楚,家里有钱。 她同样知道,她娘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挣大钱的机会。 果然,老娘骂骂咧咧了一会儿,说:“行,那我这就收拾东西,明天就让她走,但你得赶紧把钱给我汇过来,你弟还等着用钱呢!” “好,那你给她买早上六点的车票,我去接她。”冯悦说,“对了娘,你记得让我姐带身份证和户口本,老板说以后有机会就把我们的户口落在城里……到时候,就能把我弟的户口也迁过来了。” 从老家过来火车要两个半小时,她快一点儿,就不用请假了。 “还能变城里人了啊,那行,我知道了。” 与宝贝儿子相关的事,老娘自然格外在意。 冯悦挂断电话,长舒口气后问老板:“叔,电话费多少钱?” 老板看了眼时间,没说钱,先说:“丫头,出门找工作得当心,现在骗子多。” 冯悦不禁苦笑。 看,陌生人都知道这样的高薪一定有问题。 她娘是猜不到吗? 不,她只是不在乎。 冯悦把钱递过去,说:“谢谢您,我知道的。” “那就行。”老板点到即止,没再劝。 冯悦长舒口气,感觉天都更蓝了。 她看了一会儿蓝天,直接走上公交车,并没有去邮局。 第75章 往前走,别回头 逼仄棚子原本是猪圈,不过今年猪有了新圈,这处旧的,就给了冯盼住。 砰的一声,柴门被推开。 冯盼缩在木板床上,不自觉缩了下脖子。 一块六毛钱扔在她的身上,老娘说:“你小妹给你找了个活儿,你坐明天早上六点的火车去沈市,她在车站接你。”然后,家里的户口本和冯盼的身份证也扔了过来。 冯盼愣愣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前几天已经听见了,他们打算把自己再卖一次。 这怎么…… 她还没问,老娘继续说:“我可告诉你,你俩的工资都得给我汇过来,少一分我就去派出所门口喝农药,还得告诉公安你俩就是逼死亲娘的罪人,让你俩都被枪毙!” 冯盼懂了,她这是盯上她的长久利用价值了。 “听见没有!” 老娘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冯盼早就习惯了这种比喝水更勤的殴打,她麻木地点点头:“我记住了,我会把工资都寄给你的。” 她想啊,只要能离开这里,就算没有钱也行。 这里就是地狱。 老娘看着大女儿这听话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俩丫头片子敢跟她作妖,她早就稳稳地拿捏住她俩了。 次日,凌晨三点。 天还黑着,冯盼就出了家门。 她没有钱搭车,要从村里走到镇上的火车站。 她的左腿前两年被前夫打断了,没人给她治,落下了跛脚的毛病。 月色下,她一瘸一拐地走着,没有回头。 她想起了一个月前离开家的妹妹。 那天的妹妹啊,一步三回头。 …… 九点四十五分,冯悦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大姐!” 她逆流而上,冲到冯盼身前,用尽全力拥抱她。 冯盼今年才二十四岁,两鬓却早有白发。 她拉着妹妹的手,仔细打量着她:“你怎么样?这一个月吃苦……了……”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妹妹不仅没瘦,甚至瞧着还胖了些。 “大姐,我们先回家,我慢慢给你说。”冯悦扶着姐姐的胳膊,带她拦了一辆出租车。 冯盼瞳孔紧缩:“这是干啥?这得多贵啊!” “我有钱,大姐,我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冯悦说,“快上车,我上班要赶不及了。” 冯盼突然害怕:“你该不会是给人……” “大姐!我的老板是女孩!” “哦,那行。” 大姐长舒口气。 她局促地看着妹妹,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月不见她,她已经变的自己快要不认识了。 胖了,好看了,话也多了。 路上,冯悦趴在冯盼耳边,把自己这个月的经历小声地跟大姐说了。 冯盼最初心疼、然后高兴、继而惶恐。 “悦儿,所以你说去工厂……是骗他们的?”冯盼的眼睛瞪圆了,干瘦的手抓紧妹妹的手腕,“你这、这……他们收不到钱,会打死你的!” “他们去哪儿找我?”冯悦反问,“沈市这么大,这么多人,他们找得到我吗?” 冯盼:“……” 她无比震惊地看着妹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胆小的妹妹能说出来的话。 以前,她总是习惯性的妹妹护在身后,给她找吃的,给她扎辫子,替她挨打,给她攒学费…… 如今,妹妹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逃出了泥潭,第一件事是回头来拽她。 “悦儿,这个月……过得很累?” 林听也常问冯悦累不累,常催她去休息。 可冯悦每次都说,老板,我不累,这点儿活不算啥。 如今姐姐问起,她突然红了眼眶。 “嗯……好累呀……” 冯盼抱住妹妹,像小时候一样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大姐在……” 她想啊,如果他们真找来了,那她可以保护妹妹,让她快跑。 她还得告诉她—— 这次,别回头。 姐俩相拥哭泣,司机大叔默默递了一卷手纸给她们。 车停下后,大叔照常收了钱,但把今天的事忘了。 “姐,这是郑阿姨,她女儿是大学生呢,可厉害了!”冯悦拉着冯盼进屋,给她介绍旁边的郑阿姨。 “郑阿姨好……” 冯盼局促地低着头,很不自在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哎,你好。” 郑阿姨有些惊讶——若不是冯悦喊姐,她几乎以为这是冯悦的妈妈了。 郑阿姨站起来,说:“悦儿你去忙,我给你姐弄口吃的。” “行,阿姨你慢点儿,我得去开店了。”冯悦拉着冯盼说,“姐,你吃完饭就洗个澡睡一会儿,我就在前院,很近的,你有事就来找我。” 冯盼心里很慌,但她怕耽误妹妹工作,点着头嘱咐:“你快去,我能行。” 这会儿距离既定的开店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头,冯悦不敢再耽搁,像郑阿姨道了谢,便急匆匆地去开店了。 郑阿姨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只是腿还有些使不上力,走路有些缓慢。 她给冯盼煮了一碗面,放了两个荷包蛋,还有几棵小青菜。 “出门饺子进门面,到家了,吃碗面。”郑阿姨乐呵呵地把面放下,看着冯盼狼狈的模样,她说,“你慢慢吃,姨给你烧锅水,等会儿泡个澡再睡觉。” “阿姨,我、我自己来就行……” “坐着,吃饭,客气啥。” 冯盼拿筷子的手有些哆嗦。 她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吃鸡蛋。 软软弹弹的洁白蛋清,滑得像妹妹的脸蛋。 两滴泪珠落在碗里,溅起丁点儿涟漪。 …… 冯悦在店里招待了几个客人,十一点半就瞧见了林听。 “老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听朝她挥挥手:“接到你姐姐了吗?” 冯悦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嗯!接到了!” “去,下午给你放假。”林听说。 冯悦赶紧说:“没事的老板,我姐今天三点就去赶火车了,她下午得睡一会儿。” “又不能一直睡,你去陪她。”林听说着,又想起什么来了,“对了,英子已经奔厨房去了,你快去拦一下,那口锅是李奶奶的,烧漏了她准骂街。” 冯悦:“……!” 第76章 看似很闲,实际更闲 冯悦回到后院时,冯盼正在洗澡。 郑阿姨已经先一步剥夺了郑妙英进厨房的权利,一边切菜一边与冯悦说:“你姐忒客气了,我要帮她搓背她非不让。” 冯悦眸色微暗,笑得有些勉强,她说:“我姐有点儿不爱说话,阿姨你别见怪。” 她也只能这样解释了,推门进屋时,她都只敢挪开一条小缝儿钻进去。 “大姐,我给你搓背。”冯悦关严房门,去到浴盆旁。 热气氤氲,冯盼的身上伤疤斑驳交错,有许多痕迹她自己都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上班的?”冯盼紧张地看着她,“老板会不开心?” “老板让我回来陪你,”冯悦拿了把凳子,坐到冯盼身后,“姐,我的老板真的特别好,你别担心。” “我……我就是怕……”冯盼抱着胳膊,声音更轻了些,“怕给你添麻烦……” “姐!”冯悦不乐意了,掬起一捧水泼在冯盼的肩膀上,“你说什么呢!我生气了啊。” 冯盼有些费力的转过身,她微仰着头,伸手捏了下妹妹的脸蛋。 新伤旧疤交织的胳膊瘦得皮包骨,好像轻轻一折就会筋骨尽断。 “姐这辈子就这样了,你能过好就行。” 她放不下的只有冯悦,看到她好好的,也比以前聪明了,感觉…… “姐!” 冯悦皱眉按住了她的手。 “我、我自己不行啊,你得帮我,我、我我老板让我编绳坠,好多你教我的花样我都记不起来了,你、你得帮我……” “我还得结婚、生孩子……你不帮我我怎么办啊……” “姐……你要是离开我,我、我……我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她句句说的都是自己要姐姐帮忙。 实际字字都是挽留。 冯盼当然明白她的心思,可……仔细想想,还真是不放心啊。 她又捏了一下妹妹的脸:“我知道,我不会寻死的。” 她妹妹那么努力地把自己拉出泥潭,她不能留下她一个人。 哪怕她只能帮她做一碗热饭,也是好的。 …… 下午,林听正在忽悠……热情接待顾客时,冯悦回来了。 她的眼圈儿有些红,但精神不错,嘴角也扬着。 林听说她:“上班这么积极,你要当劳模啊。” 冯悦嘿嘿笑着,接过她手里的活儿说:“我姐睡了,我也没什么事,就过来了。” 她真的很珍惜这份工作,她想尽可能地证明自己有用。 林听没拒绝,回到柜台后坐着,只管收钱。 开业的余韵还在,今天的客人依旧不少,不过因为上课的缘故,客人来的频率略有起伏。 赶在一波低谷期,冯悦凑到林听身边问:“老板,我听说你爸爸是医生,可不可以帮我打听一件事?” “怎么了?” “两年前小腿骨折没治,现在还能治好吗?”冯悦低声问。 林听一愣,旋即猜到了可能是谁,她思索片刻拿起电话:“我给你问问。” “谢谢老板!”冯悦双手合十,满眼期待。 林听把电话打到林爸那儿去,但接电话的是他的学生庄青,告知她林爸在做手术。 林听索性问他:“庄哥,麻烦问一下,两年前腿部骨折没有医治,现在还有可能治愈吗?” “这要看具体病情,一般是可以治的,但得遭点儿罪……你还是让他们尽快来医院,这种情况越拖越难治。” “好嘞,谢谢庄哥。” 挂断电话,林听朝冯悦点点头:“一般情况都可以治,你可以带她先去拍个片子,然后再看。” 冯悦的眼睛格外亮,闪烁着对未来的期待。 “嗯!我问过郑阿姨了,她说她的腿骨折一共花了八百块,我想,我姐这可能要复杂些,我多准备一些钱……” “最好还是夏天去?还是秋天?反正不能是冬天,路太滑了容易摔倒……” 她细细碎碎地说着对未来的畅想,仿佛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林听听了一会儿,打断她:“你先等一下,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编东西的手艺是你姐教你的?” 冯悦连连点头:“对啊,我姐其实可厉害了,她就是为了我,要不然她肯定能考上大学!” 林听指着窗边的墙:“那让你姐姐一起来做手工品呗?货不够。” 货的确不够,昨天和今天两天卖出的手工品几乎是一半库存了。这些还是冯悦点灯熬油编了大半个月的成果。 林听昨天就动了招人编手工品的心思,但最近店里繁忙,冯悦是一定没时间教他们的。 如今刚好,冯盼来了。 冯悦的眼睛倏地亮了:“真的吗老板?我姐也可以做吗?真的可以吗?” 她知道大姐觉得拖累了自己,如果大姐有个工作,她应该就不会那样想了。 林听相当认真地点头:“真的,你也看到了,你编半个月的货大约都不够卖一星期的,有你姐来一起做,当然是最好的。” 林听当然不介意冯盼参与进来,因为对她来说,这就是多买一盒珠子的事儿。 冯悦的嘴角控制不住上扬,她说:“老板,那我喊我姐过来,你跟她说好不好?我跟她说的话她大概不会信。” “哎?你姐不是睡觉呢嘛。” “哦对……忘了。” 冯悦真是太激动了,她其实也想过可不可以让姐姐也做这个活儿,可她觉得自己已经跟林听提过太多要求了,不敢开口。 没想到,林听竟然主动提出了这个事。 冯悦觉得自己实在幸运,看林听的眼神都带上了浓郁的感激。 她觉得,她必须得报答林听。 于是—— 林听的水杯空了,她立即去倒了温度适宜的温开水; 客人来买东西,她立即迎上去,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把所有人都招待好,免得林听还要起来待客; 林听刚收好钱打算记账,低头一瞧,账本上已经工工整整地记好了售出货号和数量。 整整一个下午,林听就处于看似很闲、实际比看起来更闲的状态中。 林听:“……” 她……下一步不会是要侍寝? 第77章 被抄袭了 晚上八点,关店。 今日销售额果然降下来了,1898元。 理了账,又给冯悦结算了今天的分成和提成92元,林听照旧在钱匣子里留下三百块零钱,然后…… 一步三挪地跟着冯悦去了后院。 她有点儿慌啊。 应该不会被扑倒? 郑阿姨的裁缝铺还有客人,是两个来取衣服的女同学。 郑阿姨手艺好,价格也公道,加之郑妙英也是学校里有名气的人物,同学间口耳相传,倒是很快就传开了。 林听在店里遇到需要改腰围、改裤脚的顾客时,她也会直接推荐郑阿姨的裁缝铺。 李奶奶对郑阿姨在院子里开裁缝铺的事儿没发表意见,也没要求提高租金,她好像还挺喜欢院里人多的。 林听站在窗边与郑阿姨打了个招呼,转头就瞧见了骨瘦如柴的冯盼。 她端着一碗面,一瘸一拐地从厨房出来,看到冯悦身边还有个人,她的脚步停了下来,下意识想回厨房去。 “大姐。”冯悦三两步跑过去,伸手要接她手里的碗,“这是我老板,她有事要跟你说呢。” “你别动,烫。”冯盼下意识避开妹妹的手,自己端着热碗,紧张地看着林听。 她这般模样,林听可太熟悉了。 一个月前她初见冯悦时,她不就是这样的么? 不过冯悦没有这么严重,应该是被大姐保护着的缘故。 林听扬起笑脸:“是盼姐?不好意思,打扰了。” 冯盼下意识摇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个老板好年轻。 老板来找她能有什么事? 老板是不是觉得她在这儿影响妹妹工作了? 冯盼实在没有理由往好处想。 她局促地把面碗放到林听面前,小声说:“老板,你、你吃。” 这碗面是她给冯悦做的,但林听来了,那就给她吃。 林听把碗推给冯悦,与冯盼解释道:“我晚上吃过了,悦姐没吃,让她先吃。” 冯悦也不客气,坐下来就开始吃饭。 冯盼看得眼睛发直,赶紧去拽妹妹:“悦儿,你……” “没事的盼姐,我来是找你的,让悦姐吃,她累坏了。”林听说着,拉着冯盼的手让她也坐下。 冯盼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软乎乎的,很温暖。 林听拿出几个刚才随手从货架上拿的手工品,把它们摆在了冯盼面前:“盼姐,悦姐跟我说,这些东西都是你教她编的?” 冯盼下意识就觉得这是妹妹上班的时候不务正业,被老板逮着了。 她立即说:“是我教她的,老板对不起,我肯定说她,以后再也不弄这些了……” 林听恍惚间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冯悦。 冯悦小声说:“姐,老板不是怪我,是这个……能赚钱。” 冯盼:“……?” 她懵了。 这种不务正业的玩意儿能赚钱? 林听笑笑,说:“盼姐,这个生意是我与悦姐合伙做的,我出原材料和售卖的场地,她负责制作,销售所得五五分。” 冯盼:“……” 她更懵了。 妹妹跟老板合伙做生意? 林听继续说:“现在的问题是,悦姐还要负责看店和销售,而且就算她全身心投入到这活儿里,一个人做出来的东西也是不够卖的,所以如果你想做的话,可以来帮我们吗?” 冯盼茫然地眨着眼睛,不知所措。 她,在今天之前还只是一个住在猪圈里、即将被卖掉的废物。 短短一天而已,她怎么就突然变得有用了? 她习惯性地看低自己,以致于忽略了一个问题——编织的手艺是她原本就会的,她甚至做的比冯悦更好。 她从来都不是废物,也从不是突然就有用的。 她只是被挫灭了光芒,埋藏在尘土中。 冯盼看着那些珠串,沉默着,很久很久。 林听也不催她,只耐心地等着她平复情绪。 良久,她说: “我做。” 冯悦笑了,眼底闪烁着泪光。 林听也笑了,她朝她伸出手:“盼姐,一起赚钱呐。” …… 冯悦没说谎,冯盼的手艺的确比她好。 她会的花样冯盼会,她不会的冯盼也会。 如今,冯悦在店里发光发热、冯盼在后院辛勤工作。 林听这个老板算是彻底闲下来了,白天上课、吃饭、招猫逗狗……晚上去店里溜达一圈儿,算个账、拿个钱,再按着货单打几个电话要货…… 她琢磨着,再等两个月,等到冯悦能彻底独当一面了,她就可以当甩手掌柜只管数钱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十天时间悄然溜走。 ‘窗外’的销售额已经趋于稳定,周内每天盈利二三百,周末能达到五百元左右。 这个数字林听很满意,毕竟她的底牌还要等几个月才能出,如今的‘窗外’并不具有真正的竞争力。 “老板,”买饭回来的冯悦眉头紧锁,扁着嘴说,“赵姨刚才跟我说,师大那边有人卖跟咱们店里一样的珠串!她以为是我们去卖的呢!” 林听不为有抄袭狗愤怒,只觉得惊讶:“抄的这么快?手艺人还是多啊。” 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以后,抄袭也避免不了。 义市小商品城估值六百亿,听起来蛋糕很大,但没有人可以垄断它。 如今这个知识产权保护约等于零的年代,林听就没打算靠创意赚钱。 因为不管是什么创意,至多半个月就会烂大街。 冯悦原本很着急,但看林听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的心不自觉也安稳下来。 老板一定有办法的! 林听的确有办法,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想到了冯家姐妹花做的珠串会被抄袭,她怎么可能没有预案? 林听看了眼手表,轻声嘀咕:“没想到会这么快,还是订晚了……算了,你看店,我去催一下。” “好。”冯悦满眼期待地望着林听,感觉她这一去,师大门口的小摊就会被掀了。 林听当然没去掀人家的摊子。 她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东郊的一个小作坊。 她说的地方司机根本没听过,林听只能一路当人工导航。 大半个钟头后,司机把车停在一个小院门口,脸黑得要命:“这单可赔死了!” “那您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林听建议,“我去谈些事,大约半小时回去。” 在空车回城和原地等待半小时之间,司机果断选择了后者。 他打量着窗外,忍不住好奇:“你谈事为啥找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林听想了想,答:“可能因为干净?” 第78章 家族工厂 林听能找到这个只能用荒凉形容的地方,纯属机缘巧合。 科学的说法就是——撞大运。 两天前,她再一次去武爱市场买编珠串用的材料。 以往,老板总会因为她买的太少嫌她烦,讲价抹零更是不可能的。 但今天,林听敏锐地发现老板对她的怨念少了许多。 那感觉就像是……在数学考了零蛋的情况下,考了十分的英语都显得过分强。 林听找到了那个零蛋。 他叫于占军,是个家族工厂的厂长。 林听最初还没理解家族工厂是什么厂——如今的工厂大部分仍是国企,少部分公转私的也只有几年历史,怎么着都称不上家族企业?难不成…… 就在林听想跟他说“节哀”时,于占军向她介绍了自家厂子的基本人员组成。 他是厂长,大事小情一把抓; 媳妇是副厂长,主管财务,偶尔打厂长; 大儿子是车间主任,负责统筹生产; 大儿媳是仓库兼后勤主管,进料出货、早中晚做什么菜都是她说了算; 二儿子是运输队长,负责接送货; 小女儿是厂长秘书,负责文书工作。 哦对,他家那只叫大黑的狗是保安队长。 ——纯字面意义上的家族工厂。 其实就是个家庭式手工作坊。 但于占军坚持认为自己家开的就是厂,小厂也是厂,裙带关系重不要紧,他们胜在架构稳定啊! 而且,他们的机器也是八成新,外边那些大厂能做的他们都能做。 莫欺厂子小。 别把小厂不当厂。 于占军拿着他的这套说辞游走于各个商贩之间为自家厂子拉生意。 可小厂的产能有限,武爱市场的老板们看到他就脑壳痛。 他是生产珠子这些小玩意儿的,他家有的货大厂都有,而且大厂的供货量更多,双方合作也许多年了。 谁愿意为了他这仨瓜俩枣的买卖浪费时间耽误事?要是不留神得罪了长期供货的大厂家,那才叫麻烦呢。 他们都怕,林听不怕啊。 她甚至还感觉刚刚好。 只是这破地方的确偏僻,去的路上她的手始终放在书包里捏着大哥大,随时准备报警,或把于总的脑袋当核桃砸。 万幸,于占军不是人贩子,他是正经的厂长。 厂长是正经厂长,厂也算正经厂。 在见过厂里全部领导后,林听和于厂长开始谈判。 她随手拿了张纸,画了几种她想要的珠子。 这些东西于占军虽然没做过,但不难,稍微琢磨一下就能做出来。 这是于氏家族企业自成立以来得到的最大一笔订单,但…… 于总想骂街。 订单金额不低,两千三百块,但能落到于总口袋里的纯利只有三百块。 而且交货时间紧,要连轴转三天才能干完。 每当夜深人静,听着机器转动的声音,于总都有一种错觉—— 他找的不是大客户,他是心甘情愿当长工,还给自己找了个地主。 …… “咚咚咚。” 厂门被敲响,保安队长没有叫,应是熟人。 于占军拉开门一瞧,眉头就拧起来了。 林地主笑眯眯地望着他:“于叔,好久不见啊。” 于占军双手把着门,不想让她进来。他瞪着眼珠子,满眼戒备:“你干啥?还没到交货的日子呢。” “嘿,我知道、我知道,”林听笑容灿烂,“我来和您谈个新订单。” 于占军瞬间切入战斗模式:“上次的价格绝对不行!我宁可不做了也不接!” “好好好,听你的。” 于占军听了这话,才缓缓放下手,放林听进门。 林听今天格外好说话,她先参观了一下之前做出的货,然后小手一挥,又下了十倍与之前一样的订单。 于总瞬间就觉得林听可爱得要命。 尤其她还说:“货有些多啊,那你们先把做好的送到我店里去。” 于占军乐呵呵地送走林听,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副厂长正表情古怪地看着自己。 “咋了?” “你知道这一批货咱能挣多少吗?” “多少?” “连轴转干一个月,能挣三千三。” “……” “跟第一单比,平均每单涨了三十。” “……” “还不算等会给她送货的油钱。” 于占军捂住心口,虚弱地朝媳妇摆手:“别说了、你别说了……” 三千三,不赚心疼,赚了难受。 他…… “小兔崽子,下次再上门直接打出去!” 于占军在院子里蹦着高发狠。 小儿子把最后一箱货放进面包车,说:“爸你别这样,小林姑娘做买卖多不容易呢,再说,她不是没让你亏着么,你自己谈买卖不行干啥赖小林姑娘……” 于占军望着色令智昏的小儿子,气得半死:“她做买卖不容易,你老子做买卖就容易了?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玩意儿,我打死你!” 运输队长一脚油门踩下,跑了。 …… 林听回到店里没多久,货就送到了。 冯盼瞧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珠子,眼睛微亮:“真好看。” “盼姐,你能不能编出来这种项链?”林听在纸上画草图。 冯盼看了一会儿,直接拿了线又挑了几个珠子。 手指翻飞间,很快,一条长项链就编好了。 她编的和林听画出来的草图基本一样,模糊的地方她自己设计了绳结。 冯盼拿着项链,紧张地望着林听:“老板,这样可以吗?” 林听接过来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可以、太可以了,就这些珠子和线,你随意发挥。” 林听让她做的其实就是后世最常见的毛衣链。 这种价格低廉的小饰品以后随处都是,但现在,姑娘们戴在身上的还多是金饰银饰,或者玉石珍珠。 好看,但贵。 姑娘都爱美,从她们的珠串卖得极好这点就能证明。 冯盼习惯性地不自信:“老板,还是你画图我来做。” 她之前编的东西也都是按照原版稍加改动的,让她自己做,她觉得自己不行。 林听把铅笔转了两圈儿,说:“可以,但我不想画。” 冯盼:“……?” 林听望着她,理直气又壮:“我说了的,我只负责进货和提供售卖场地,制作的活儿是你们的,我不管。” 第79章 蒋少爷的神奇操作 林听很欣赏冯家姐妹花的手艺,但不想把饭喂到她们嘴里。 该动的脑子还是要自己动的,只动手不动脑,富得了一时也富不了一世。 人嘛,可以被推着走十步,但不能一直被推着走。 而且她觉得,冯盼不是个软弱的人。 冯盼看着那些珠子,沉默了好久,说:“那,我和悦儿商量着弄。” “行。” 林听一口应下,起身告辞。 冯盼拿起她没带走的画稿,小心翼翼地把它贴在墙上,以免沾上污垢。 她整理着那些好看的珠子,有的看起来像玉石,拿起来还沉甸甸的,有的格外亮,不需要太足的光就能反射出璀璨的光……更多的她完全不认得,只觉得好看。 她洗干净双手,开始研究怎么把这些原本就很好看的珠子拼成更好看的样子。 …… 冯家。 老娘拧着眉头骂骂咧咧:“他娘的,这都多长时间了,钱咋还没寄过来?可别是让送信的偷了!” 老爹四平八稳地坐在院门口,抽着烟、喝着酒,眯着眼睛看对门寡妇。 老娘蹬蹬蹬冲过来,一脚踹在他的后腰上:“你瞅啥呢?你也想送上门去让她克死?” 老爹“嗷”地一声惨嚎,从椅子上滑落,摔在地上。 老娘对自己的杰作颇为得意,不管老伴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嚎,转身回厨房去做饭。 老爹躺了十几分钟,嚎了十几分钟,还是他的好大儿实在被吵得烦了,不耐烦地出来一瞧—— “妈!我爸的腰好像摔断了!” ……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冯悦特别开心。 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心情好。 她整天笑,连带着冯盼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她们姐俩最近的工作也很顺利,林听虽然没给她们画图,但找来了一些明星画报给她们做参考。 晚上,姐妹俩凑在一起,有种小时候一起玩的感觉,灵感不受控制往脑袋里钻,一个个新款式不停歇的制作出来。 白天,冯悦去店里,冯盼就不停歇地编织项链、手链、珠串,像是编织着她和妹妹的未来。 不过这批新货一直压在仓库里,还没开始卖。 店里的普通珠串即将售罄时,外边的盗版珠串已经从师大蔓延到大街小巷,俨然掀起了一波潮流。 如今的北辽大学,哪个姑娘的包上、钥匙上没个玻璃绳编的珠串呢? 林听算计着时间,在他们的价格战打到第三天时,与冯悦一起把新款挂在了店里。 “项链八块八、七块八,这款最复杂的卖二十八块八;” “手钏六块八、五块八,和那款二十八块八搭配的卖九块八;” “钥匙扣这排卖三块八,这排是两块八。” 林听表情淡然地报出了一串让冯悦瞠目结舌的价格。 “老板……这都赶上一件衣服了,能、能卖出去吗?”冯悦望着那条高高在上的288元的项链,脑袋发空。 “可以没人买,但不能不敢要价。”林听拍了拍她的肩膀,问,“记住我交给你的话术了吗?” 冯悦舔舔嘴唇,难得的又紧张了起来:“记、记住了。” “行,开店。” 林听一声令下,窗外开门营业。 “哇,这个好好看,是宝石吗?” “不,这不是珠宝,是装饰链,就像头花一样。” “那……这是假的?” “你买头花也不会问真假对不对?只要好看就行了呀。” “这……倒也是……多少钱?” “你拿的这个五块八。” “咦?这么好看只要五块八?” “是的,这些材料都是特殊定制的,而且是手工编织的。” “最上边那个项链呢?它要多少钱?” “那是我们店里的限量款,要二十八块八。” “这么贵!” “是的,旁边的手钏是与它搭配一套的,那个要九块八。” 冯悦以为,比一件上衣还贵的项链不可能会有人买。 结果店铺开门刚刚两个小时,她们的限量款项链手钏套装就被买走了。 买走它的还是老熟人——梁天兴。 梁天兴现在可是大户,他每周末去摆一天地摊,回学校的时候再带一批东西卖给同学,每天数钱数到半夜,做梦都能乐醒。 “梁同学,你要送人吗?”林听说,“需要我帮你找个盒子包起来吗?” 梁天兴做贼似的瞄着旁边看他的女同学,果断摇头:“不用,你直接给我!” 林听的店里基本都是女同学,突然来个小胖子,姑娘们想不注意他都不行。 梁天兴现在最怕别人注意,恨不得转身就跑。 林听很体贴地快速找好钱给他,然后把项链和手钏装进袋子给他。 “谢谢。” 梁天兴咕哝了一声,转身就跑。 林听记下账,去库房又拿出一套限量版挂上。 的确是限量,限了一百五十多套。 梁天兴买了最贵的那套项链手钏的消息不胫而走。 所有人都在猜是哪个女同学能收到这套礼物。 连带着窗外有新款饰品的消息也传播开来。 他们期待着、期待着,没堵到梁天兴表白现场,倒是给窗外做了一次广告。 梁天兴窝在宿舍里,无比哀怨地望着蒋宗:“这种事你以后自己去干行不行?我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他哪有什么要追求的女同学啊! 还不是蒋少爷今天听说林同学的店里上了新货,有几个女生说那么贵肯定卖不出去…… 蒋宗摇头:“不行,她会误会。” 梁天兴:“……?” 他怕她误会,所以就把自己舍了? 蒋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皱了下眉,把那个袋子推给他。 梁天兴更懵了:“给我?” 蒋宗点头。 “给我干啥?我又没有喜欢的女同学!” 说起这话,梁天兴更忧伤了。 他原本就因为胖很少有女同学愿意理他,现在……更完了…… 蒋宗说:“送给令堂。” 梁同学懵了:“为啥?” “因为……”蒋宗沉默了好一会儿,硬挤出一句,“拜个早年。” “少爷,现在刚四月份,你这年拜得过早了!” “……” 蒋少爷默默转过身,背对着梁天兴。 和他们交流真的好难。 想去找好朋友了。 第80章 叫得挺亲热的嘞 蒋宗最近挺烦的。 林听开店后总要在店里,他想找她,但去过一次后发现……那地方真的很可怕。 他去蹭英语课的时候倒是可以和她在一起,但他也有自己的课要上,每周能与她一起上的课不过五六节。 以前,他一个人吃饭、上课,不觉得有什么,更感觉不到寂寞。 现在嘛…… 遇到好吃的想给她买一份、上课想与她一起,前几天梁天兴说有一家有“好片子”的录像厅,他也挺想带林听去看看的。 父亲说的好朋友之间可以做的事他们也还没做过。 他…… “蒋宗,大哥大响半天了,你到底接不接?”梁天兴趴在床上问。 蒋宗回过神来,从柜子角落里翻出大哥大接起。 “小宗,囡囡的大哥大怎么没人听?”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像丢了闺女。 囡囡? “谁?” 蒋宗疑惑,倒不生气。 蒋父如梦初醒,立即解释:“林听啊!” 老蒋的语调过分理所当然。 小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囡囡、囡囡…… 叫得还怪亲热的。 小蒋不答话,老蒋着急了:“小宗,你快去找一下囡囡,她是女孩子,不要被人欺负了。” 蒋宗突然意识到什么,问:“您只打了她的大哥大?” “是啊。” 蒋宗的眉头瞬间舒展,他应道:“好,我找她。” “快去快去……” 蒋宗挂断电话,没出去,甚至都没挪动一下步子。 他站在原地,拨通了林听店里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窗外’。”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是林听的声音。 蒋宗的语调不自觉带了些愉悦:“我是蒋宗,你在店里吗?” “嗯,我在。”林听没多想,应了一声。 “我去找你。” “嗯?好、好。” “那,等会见。” “好。” 蒋宗挂断电话,把大哥大塞进背包,拿上钥匙就要出门。 梁天兴瞧着他,明知故问:“晚上你不去食堂吃饭了?” “嗯。”蒋宗心情不错,还多回了两个字,“不去。” 梁天兴:“啧。” 蒋宗没出校门就看到了在校门口等着的林听。 林听当然知道人来人往的窗外对蒋宗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出来等他了。 蒋宗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黑瞳里闪烁着愉快。 “怎么了吗?找我有事?”林听问。 蒋宗点头:“我父亲有事找你,打你的大哥大你没接。” 林听:“……?” 等下,让她捋一捋啊。 她今天出门时忘了带大哥大,所以蒋父打来电话她没接到; 而蒋宗是知道店里的电话号码的,而且他刚才也打过…… 他既没有把店里的号码给蒋父,也没在电话里直接告诉她给蒋父回个电话,反倒是打电话告诉了她一句要来找她,然后颠颠儿跑过来,告诉他蒋父让她回个电话? 这个操作的逻辑她盘不清啊! 蒋宗的逻辑其实很简单——他给店里打电话,是担心林听真的有什么事,跑过来找她……是怕她不记得父亲的电话。 对,就是这个原因! 蒋宗递上自己的大哥大:“你回给他?” 林听脑袋有些发空,下意识接过大哥大,回拨给蒋父。 “蒋叔叔您好,我是林听。” “哎,囡囡啊,你怎么没接电话啊?是有什么事吗?” 林听赶紧解释:“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蒋父长舒了口气。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没等到他说正事,只能自己开口询问:“您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下个月16号就要摇号了,你要不要提前几天来沪市?我带你去股市转转。” “这个恐怕不行,”林听说,“我得上课呢,没办法请假。” 是她对沪市完全没兴趣吗? 是她热爱学习不想缺课吗? 不。 是她请假必定会触发亲妈驾到机制。 是她还不想死。 蒋父疑惑:“你们大学请假很难吗?” 林听干笑着说:“那倒不是,是我请假的话我妈妈会知道。” 蒋父想起来了,林听说过,她妈妈是大学老师。 不过他更疑惑了:“你父母不知道你买了认购证?” 林听老实说:“不知道。” 这事儿没什么可瞒的,蒋宗知道、聂叔也知道,蒋父早晚都会知道。 蒋父愣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也就是说,她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就敢自己做主买十二套认购证。 这不止需要眼力,更需要胆识和魄力,还有独自赚到钱的能力。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觉得……他们会支持你的,尤其现在认购证已经涨了这么多。” 林听果断摇头:“我父母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和追求,而且在现阶段,他们对我的要求是好好学习,所以……” 自己的妈妈自己了解,林妈与绝大多数母亲一样,希望女儿有一个旱涝保收的稳定工作。 下海经商?不管赚多赚少,都不是一个安稳的营生。 如果让林妈知道她在学习期间“不务正业”,那—— 轻则嘎了她; 重则让她上交不务正业所得。 而且一定会严防死守,绝对不会再给她毕业前再出去嘚瑟的机会。 至于林爸么…… 他和妈妈心连心,妈妈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蒋父听着林听的话,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 “从父亲的角度,我可以理解令尊令堂的选择,”蒋父说,“不过我觉得你并不是喜欢安稳的人,所以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 林听微怔:“什么办法?” “暂时不能告诉你,我也只有六成把握。”蒋父说,“有消息的话我让老聂告诉你。”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林听莫名其妙。 这父子俩今天是怎么回事? 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说? 他们是怕被人监听嘛? …… 蒋父的办法到底是什么,林听没太在意,反正早晚都会知道。 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她的生意。 窗外的新款饰品是在周四开售的,这阵风目前只在北辽大学吹起。 通讯不畅的年代,风向转变得并不快。 直至周末。 女同学们戴着漂亮的项链手钏去逛街、去看电影、去舞厅…… 在烂大街的玻璃绳珠串中,她们备受瞩目。 那些打了一星期价格战的跟风商贩们惊觉,他们的半价货现在白送可能都没人要了! 第81章 直接抢……犯法 林听卖的珠串均价约为一块八; 最初一批跟风的均价已经降到了一块二。 他们都是自产自销,算是单价最高的先驱者。 真正掀起风潮的是那些看到利益的手工作坊,他们有成熟的手工艺人,靠着大量货物野蛮侵占市场。 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聪明人,对市场的敏锐度极高。 但坏消息是——聪明人太多了。 蛋糕就那么大,分蛋糕的人多了,就得抢破头。 就在资本稍厚的大厂靠着价格战挤没了数个小厂,打算坐下来重新切蛋糕时…… 林听把他们的蛋糕扔了。 他们心里清楚,这些珠串还是可以去周边的小城市卖的,或许那些地方卖的价格不如沈市高,但总归是可以卖出去的。 但这感觉不对啊! 他们又是组织生产、又是抢占市场,把同行得罪了一个遍,最后的结果是去附近城市卖? 那他们之前咔咔打价格战是图什么呢? 直接去别的地方卖不好吗!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他们觉得,是他们上次的动作慢了,漫长的价格战给了林听扔蛋糕的时间。 所以这次,他们要快。 报复什么的,绝对不能过夜。 当然,开展报复的第一步就是先去把所有的款式买来。 …… “哎呦,这些项链啥的可真好看,正好我家女儿多,一样给我来一个。” 一个中年大叔摆出慈父脸,笑眯眯地朝柜台后的林听说。 林听端坐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指甲,闻言眼皮都不抬一下,懒散地说:“好啊,全款式打包价三千八百八。” 大叔瞠目结舌,失声惊呼:“你怎么不直接去抢!” 林听坐得更直了些,严肃道:“直接抢,犯法。” 大叔:“……” 还……挺有道理的嘞。 大叔反复做了三次深呼吸,勉强忍住骂街的冲动走到柜台前,曲起手指敲打着桌面:“小姑娘,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他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显然已经恨不得把林听生撕了。 林听打量着他,沉默片刻后摇头:“你长得又不好看,我以后见你干嘛。” 大叔:“……?” 这句话还可以这么理解吗? 还有,他怎么就不好看了?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很多小姑娘围着自己转的! 大叔怒了,想掀桌子。 掀—— 再掀—— 可这桌子就像被焊死在地上似的,完全掀不动。 林听看着他憋红的脸,轻笑一声说:“大叔,没有掀桌子的本事,就得认打,我给你再去看一遍那些饰品的机会,你去仔细瞧瞧,里边的珠子配件是市场上买得到的吗?” 大叔皱了下眉,回身又去看。 他就是做这行的,市面上有什么没什么他心知肚明。 眼前这些……市场上的确没有,但拿去工厂,做出来不难。 林听继续磨着指甲,慢悠悠地说:“你可以找别人来替你买,然后你得拿着珠子去找配件,等你找到、工厂生产出来,怎么着都得一星期?之后再安排生产,又一个星期过去了。” “时间啊,如白驹过隙,这半个月的时间……我还真不一定能做出什么东西来呢。” 大叔是个聪明人,他敏锐地觉察出林听话语中的关键。 他问:“你能告诉我配件厂的地址?” 半个月。 好死不死的,刚好是他们从嗅到苗头到开始分蛋糕的时间。 他毫不怀疑,再给林听半个月的时间,她就又要扔蛋糕了。 林听笑了:“您都交了三千八百八的门票了,我哪还能让你去等工期啊——我有现成的配件卖给你,不过条件是你们的市场售价得与我保持一致,有钱大家赚。” 林听从没觉得能在这种无序的市场竞争下独占一整块蛋糕。 毕竟,冯悦冯盼的生产力就是他们的硬伤,指望靠两个人编出的东西抢占一整个城市的市场是绝对不可能的。 钱可以大家一起赚。 但该是她的,一分都不能少。 大叔也是老江湖了,他轻眯着眼睛,细细地看过那些饰品,说:“我考虑一下。” 他不可能让林听几句话就给忽悠得直接交了三千八百八的学费,还是要去问一下自己的供货商最稳妥。 “请便。”林听也不挽留,任由他离开。 等他走了,冯悦才凑过来,小声问:“老板,他还会回来吗?” “当然。”林听胜券在握。 “可是……三千八百八呢……”冯悦心里发虚。 那么多钱,他会买吗? 林听的嘴角轻扬着,笑得有些残忍:“他们已经用价格战把一票中小工厂和手工作坊都打得半残了,如今剩下的都是大厂,这些人以前是做什么的?工艺品、门帘,他们的供货方体量不会小。” 她为什么要放任他们抄了半个月?就是要让他们自己打起来、自己筛一遍啊。 能挺到现在的,家底绝对不薄。 “大厂都要排单,不可能他说要就立即安排生产,至于小厂……刚刚打生打死结束,这时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真能给他们掏心掏肺生产?退一万步说,就算小厂接了单,从采购原料到生产,也要一星期。” 这个时间当然不是林听坐在店里瞎想出来的,而是于占军的家族工厂昼夜开工需要三天——这是林听订货量小的缘故,那点儿东西可满足不了大厂的胃口。 冯悦似懂非懂,她想了好一会儿,问:“老板,那如果他们从咱们这儿买完配料后再去找工厂生产呢?那以后不是还赚不到钱吗?” “也不能说赚不到,有价格卡着,只能说赚得不如以前那么容易,”林听转头看向她,“这种事其实是不能避免的,不过可以让他们乖一些,以后给我们省去一些麻烦……以21天为周期,如果你们能在他们拿到原料后又抢出一批新货,那我就很好操作了。” 国人对“三”这个数字似乎格外敏感,比如“事不过三”、“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同样的事只发生了两次,第三次没有发生,那么前两次大概率会被归结为运气,但若连续发生了三次,潜意识就会觉得第四次会理所应当地发生。 如果连续发生了四次依旧觉得只是巧合……那代表这人多少有点儿缺心眼。 冯悦长长地“哦”了一声。 她其实没太懂林听话中的意思,但她记住了她最后说的那句话。 “老板你放心,我和我姐一定能在半个月里用另一半珠子做出新款式!” 是的,店里目前摆出来的款式中,新珠子只用了一半。 林听领先了他们两个周期。 这才是她的底气。 第82章 葫芦七兄弟 这一天,来窗外给女儿们买礼物的老板共计七个。 可最后谁都没有买。 冯悦最初还很期待,但后来,她觉得还是不要太贪心,她能拿到正常的分红已经很满足了。 她觉得自己最近被大把的钞票迷晕了眼,应该知足些才好。 第二天,依旧没有人来。 冯悦的心已经很平和了,昨天晚上姐姐也与她说,让她不要想太多,她们现在能赚这么多钱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三天,冯悦八点钟准时到店里打扫卫生,准备九点半开店。 她刚走出巷子,就瞧见一票眼熟的老板正在店门口蹲成一排,表情略显忧伤。 冯悦立即往后退了三步,没出去。 她想了好一会儿,做贼似的跑到巷尾的小卖部,用公用电话拨通了林听的电话。 等她说清状况,林听只回了一句话: “你照常开门,然后告诉他们——等、着。” “好的老板!” 冯悦回去的时候,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临近巷口,她差点儿自己把自己绊倒。 一众老板们正等待着,瞥见冯悦过来,他们的眼睛顿时亮了。 “哎,你可来了,我要买货!” “对对对,快开门!” 对于他们来说,时间真是金钱。 看着冯悦手里的钥匙,他们恨不得抢过来替她开门。 冯悦攥了攥拳,说:“还没到开店时间,老板还没到,你们……”她舔了舔嘴唇,还是做不到像林听那样嚣张,便委婉地说,“等一会儿。” 众老板:“……?” 等、等一会儿? 什么大事儿啊还能比挣钱重要? 冯悦看到他们的表情,心跳又开始加快。 她不知道自己还应该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转身利索地开门,自己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了。 门外的老板们:“……” 店里,冯悦在打扫,昨天就擦过一遍的地早上又擦了一遍,再清点一遍货物,确定全部挂整齐了,她这才轻舒口气,给自己倒了杯水。 这时,一个老板推开门:“那啥,姑娘,你老板什么时候来啊?” 冯悦也不知道林听什么时候来,很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她是真的很紧张,以至于说话都显得硬邦邦的。 这样听起来有些不耐烦的语调,落在老板耳中就是——我们的东西不愁卖,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所以你不要再来烦了。 老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一个问题: 有人已经买了? 不应该啊,上一轮角逐的胜者只有他们七个,其余人要么跑去周围的小城市了,要么已经把库存转到了他们这儿。 按理说,他们已经没有对手了。 所以这…… 老板们心里慌,感觉在某个阴暗角落里正有人在盯着他们。 如果是平时,遇到这种冷待他们早就走了,但现在,他们是真的不敢离开。 他们重新蹲回到原地,等着、等着…… 一直等到林听下课。 林听溜溜达达离开学校,一眼就看到了店门外蹲着的葫芦七兄弟。 她顿时皱起眉头。 这七个人在这儿杵着,太影响生意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欠人钱了呢! 她走过去,直接问:“几位这是想好了?” 老板们看到她从学校里走出来,人都傻了。 她让他们等着是因为……上课? 哦不,重点是,她竟然还是个学生! 他们是被一个学生拿捏了? 这…… 忒丢人了啊! 不过他们还是有些理智的,纷纷站起来:“对对对,想好了……不过原材料的价格是?” 林听说:“材料每套五千八,一共有十套,买几张票,卖几套材料。” 林听这次连委婉都扔了,直接说门票。 七个老板瞬间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刚才还同仇敌忾的葫芦七兄弟瞬间忘了一起抽烟的情分,看彼此的眼中充满戒备。 林听抬眼扫了他们一眼,嘴角挂着坏笑:“几位再回去想想?” 这种时候谁敢走啊! 他们一点儿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走,属于自己那份一定会被瓜分干净。 眼见着他们瞬间从统一战线转瞬变成各自为战,林听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些。 这种挑拨离间的招数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用了。 招不在多,管用就行。 毕竟嘛,如果真让他们抱成一团,那她也会很难办。 “咳咳,我要三套。”一个头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地中海发型胖大叔第一个开口。 瞬间,他这个出头鸟就被围攻了。 “你还要三套?你咋不上天?” “没喝就多了是不是?你凭啥要三套?凭你秃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拿三套也轮不到你拿三套啊!” “……?” “你又凭啥拿三套?” “凭……呃,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困难啊,我仨儿子,这不得攒钱娶媳妇么……” “滚!老子四个孩子呢,哭穷也轮不到你!” 林听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边吃边看他们吵架。 别说,葫芦娃内讧可比齐心协力打蛇精好看多了。 她咯嘣咯嘣嗑了会儿瓜子,感觉口干了才很善良地打断他们:“要不你们再把那三套平分了?和谐一点儿嘛,有钱大家赚。” 众老板此刻也吵得口干舌燥,听到她这话愣了一下,旋即都哀怨起来—— 你怎么就不能直接把十份分成七份呢? 看他们吵架有意思? 林听把材料分成十份,当然是因为她当初追加订单的时候加的就是之前的十倍。 她……懒得再整理一次嘛。 而且,分十份的好处也在于她可以收十份“门票”。 她既省下了整理货物的辛苦、又多挣了钱。 这不就是老祖宗说的“双赢”嘛。 这会儿,吵上头的葫芦们终于想起来一个重要问题:“等会儿,你说的一套材料是多少?” 林听想了想,答:“如果按照我的价格卖,成品售价在两万块左右,但如果你们非要降价……那可就说不准了。” 老板们听着这个价码,心中稍显不满。 他们都是做这行的老江湖,一听就知道林听在材料上没少赚他们的钱。 不过…… 这个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而且他们这两天几乎把附近有名有姓的工厂作坊跑遍了,要么要等排单,要么就得十几天的工期。 这种图新鲜的小玩意儿最容易赚钱的就是第一批人,他们拖延不起。 更何况,眼前这丫头可是有掀桌子的前科的。 谁知道她会不会又来一次! 与其一口都吃不上,不如先让她满意,先用这批材料稳住她,等到他们订购的材料到了,成本均摊后利润率自然会升上来。 第83章 我告发…… 大概有人会疑惑,为什么葫芦七兄弟非得要抄林听的呢? 其实他们不止是抄林听的,他们谁都抄,只要市面上卖得好的东西,他们都抄。 让他们自己创新? 抱歉,抄习惯了,不会。 不会创新的结果就是他们在这一轮比拼中只能认命交学费。 林听数着钱,笑容满面:“承蒙惠顾,下次再来啊。” 葫芦七兄弟在心里翻白眼,脸上笑呵呵:“好好好、好好好。” 冯悦把十份原材料交给他们,脑袋都是空的。 这、这么几天就赚了这么多钱?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悦姐,关门,今天歇业。” 林听边数钱边说。 “哦、哦。” 冯悦赶紧去关上门,还把窗帘和门帘都拉上了。 林听数出元,递给冯悦:“呐,给你。” 冯悦看着那厚厚一摞钱,愣是没敢接。 “老板,这这这这太多了!”冯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林听解释道:“这是他们买款式的费用,说好一人一半的。卖材料那活儿是我做的,没给你们分。” 林听说的冯悦可以理解,因为换做是她和大姐,想破头都想不出来买卖材料的主意来。 但她还是觉得很慌啊! 做手工活儿能赚这么多钱? 怎么可能呢? 现在不止商家没有知识产权的概念,连她们俩原创者都没有。 她们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创意本身就是可以卖钱的。 林听把钱塞到她手里,说:“你不是还要带盼姐看病吗?再说,你们都把户口本拿出来了,不要买个房子把户口迁出来?这是你们应得的,不是我施舍的。” 她虽然坑,但不会坑自己人。 该是她的不能少一分,该给她们的不会少一毫。 冯悦看着手里的钱,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老板……” 林听:“憋回去。” “……” 自打英子不哭之后,她好久没说这句话了。 可喜可贺,效果依然在。 冯悦憋得直打嗝儿,眨巴着通红的眼睛,想哭,但不敢。 林听说:“下午你带盼姐去市医院,我给我爸爸打通电话,找骨科主任给盼姐看看,不过你千万别说我是你老板,就说……你在学校附近的店里打工,我常来,所以认识了,记住了吗?” 冯悦用力点头:“记住了!” 林听安排完这事后就开始数钱了。 那五万八的货款里有元的成本,她这个二道贩子还是很成功的。 “要是能一直这么干下去也不错……不过可惜了,估计赚不到三次……” 林听轻声嘟囔着,颇为惋惜。 …… 与此同时,刚刚反目的葫芦七兄弟又凑到了一起。 “怎么样?看出来了没?” “看出来了,这些东西最多出自俩人的手,她们那店人手不够!” 几个老江湖对着一堆手工品仔细分析着。 他们看看彼此,眼中都闪烁起胜券在握的得意。 “那个大学生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我估计是那个店员。” “我看也像。” “谁去接触一下?” “你家有仨儿子,你派一个过去。” “……?” “你家不是有四个孩子呢么,干啥让我儿子去?” “你不是要给你儿子挣钱娶媳妇么,保不齐这么一整,儿媳妇都有了呢!” “滚!” 葫芦娃又内讧了。 …… 冯悦揣着钱回到小院,冯盼这会儿正坐在一堆材料中间编东西。 她的手指上缠着创可贴,不是受了伤,而是她整日编东西,手指被线来来回回磨蹭,不缠着的话,一天下来就要磨掉一层皮。 她不怕疼,但怕耽误事,更怕手指流血了会弄脏绳子。 听见冯悦回来的声响,冯盼疑惑询问:“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你可别把店又扔给老板了。” “不是,老板说今天歇业……”冯悦说着,关上门,挪蹭到炕边坐下。 她从怀里掏出那厚厚一摞钱,看着冯盼小声说:“姐,之前那几个老板来了……他们真的花了三千八百八买咱的东西……” 冯盼:“……!” 她震惊地看着妹妹,愣了半天才说:“那你就敢要这钱?” 冯悦的眼睛泛红,她把林听的话重复了一遍给冯盼听,然后说:“姐,我心里也慌啊……老板她这、这……她就不怕咱俩拿钱就走了?” 她们以前都没见过这样的人,到手的钱还这么大方地分给别人…… 这可不是小数目,两个万元户啊! 冯盼愣了半天,突然严厉起来:“悦儿,我告诉你,以后不管咋地,咱都不能干背叛老板的事儿,你懂不?” 冯悦“啊”了一声,面露茫然:“为啥要背叛老板?”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这种事。 冯盼的严厉渐渐消散,她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笑了。 妹妹第一次工作不懂这些,她却是知道的——想找一个说话算话的老板比登天还难。 而且,离了林听,她俩真挣不了这些钱。 冯悦把钱都给了冯盼,说:“姐,老板帮咱们找了医生,咱们下午就去医院给你看腿!” 冯盼习惯性摇头:“不着急,我都这样这么长时间了,这钱给你攒着……” “姐!” “必须去!” “医生都找好了,是市医院最好的医生,你必须去!” 在给冯盼看病这件事上,冯悦异常坚定。 冯盼张了张嘴,又看看钱。 良久,她点了头:“好,我去。” 她看着自己变形的腿,掌心冒汗。 能治好吗? 她……也很想变回以前的样子啊…… …… 郊区,格外干净的于氏家族工厂里。 于占军双手把着门框,瞪着门外的林听寸步不让:“你走!你的生意我不做!” 林听轻轻咋舌:“于叔,别这样嘛,我这次来是……” “你别说!我不听!”于占军生怕自己又掉进林听的坑里,直接拒绝与她交流。 “于叔,您可以拒绝听我说话,但你得尊重我发表言论的权力……” “你闭嘴!我不听我不听!” 林听看着耍无赖的于占军。 “于叔,您当真不让?” 于占军誓死扞卫领地,态度异常坚决:“不让!” 林听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于占军的眼神中多了抹同情:“那您就别怪我了。” 于占军还没反应过来,林听已经扯嗓子喊开了:“于婶!我昨天看到于叔跟一个女的……” 于占军:“……!” 林听的话还没说完,副厂长同志宛如一阵黑旋风从屋里蹿了出来。 “于!占!军!” 第84章 被针对的保安队长 “媳妇、媳妇儿你别听这坏丫头胡说八道!我昨天压根儿就没出去啊!” 于占军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试图拉保安队长给自己挡枪。 保安队长是狗,不是傻。 它眼见着于占军朝自己来了,立即嗖得一下子站到了副厂长身后,龇牙咧嘴朝他一顿乱叫。 反水相当快。 “于占军!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于婶操着擀面杖,横眉立目把于占军逼到了墙角。 于占军快哭了。 他不就是年少轻狂的时候,说了一句《海霞》里张力维长得好看嘛,怎么就被念叨了十几年呢? 张力维的确长得很好看啊…… 他的确很冤枉啊…… 眼见着擀面杖要往身上招呼,于占军转头看向林听:“你把话说清楚啊!话说一半要出人命的!” 林听眨巴着眼睛,说:“不是您说不想听我说话的嘛?” 于占军:“……” 这个坏丫头! 于婶听着他俩的对话,握着擀面杖的手停在半空,她狐疑地看向林听,问:“小林,他不让你说啥?” 林听笑嘻嘻,视线在于占军身上转悠。 那意思明白极了——你要是再不让我发言,我就继续胡言了。 于占军深吸了口气,又往后缩了缩,差点儿把自己镶在墙里。 他咬着后槽牙,说:“小林啊,你想说啥就说啥……我、肯、定、听!” “你吓唬她干啥?干了亏心事不让人说实话啊?”于婶恶狠狠地瞪了于占军一眼,眼睛里尽是警告意味。 于占军人都傻了! 他吓唬她? 媳妇儿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啊,明明是她在吓唬自己! 于婶转头看林听时立即收敛了狰狞表情,用于占军从没见识过的温柔语气说:“小林,你说你的,甭管他,婶子给你做主。” 林听的眼睛亮亮的,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似的,然后顶着于占军的戒备眼神利索地说: “于婶,我昨天看见于叔跟一个女的起冲突了,好像是那个女同志要让于叔带路,于叔非不干,跑得可快了,您可得管管他,助人为乐是传统美德嘛,哪有他这样的?” 于婶听了这话,暴躁的情绪逐渐冷却。 她转头看向于占军:“真的?” 于占军没想到这还能峰回路转,当即死死抓住机会表忠心:“是真的啊,媳妇你是了解我的,外边的女同志我向来不多看一眼!” 于婶打量着他,直把他看得毛骨悚然才突然出击:“张力维好看吗?” 于总脱口而出:“好看啊。” “……” “于!占!军!” 院子里鸡飞狗跳。 林听发誓,后半场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纯属于总自己作死。 二十分钟后—— 于婶想起林听还在,决定暂时留老于一条命。 “小林,这次来是又有订单吗?”于婶很热情地给林听倒了杯水,里边还加了蜂蜜。 于占军觉得林听这丫头太坏,压价太狠。 于婶却觉得,一个月能挣三千三就是做梦都该笑醒的事了——虽然他们一个月干了两个月的活儿。 但能挣到钱啊! “谢谢于婶。”林听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看向还在揉腰的于占军,“于叔,我想……” 于占军瞄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最好想好再说。 林听笑笑,继续说:“我想给你家的厂投资。” 于占军一愣。 他揉了揉耳朵,不确定地问:“你说啥?你要干啥?” “我想给你家厂子投资,”林听重复道,“我要占股51,日常经营管理权依旧给你,不过在我有订单的时候,你要优先我,以后每个月结算盈余,按比例分红。” 于占军听着她这条件,心说,嘿,坏丫头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这是奔着他家厂子来的! 他摇着头:“这对我家有啥好处?不……” 林听直接说:“我注资两万块,用来增添设备、盖新厂房。” 于占军:“……!” 两万块,够他再搞来三台机器了。 以后再也不能说他这是小厂了! 于占军的心无比雀跃,但面上还抻着。 一旁,于婶不停地用手指戳他、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两万块钱啊! 他们家当初办这个厂拢共花了八千。 现在她拿两万却只要一半。 这还不赶紧答应? 于婶心里急,但在对外的生意上,还得厂长先点头才行。 她只能继续挤眼睛。 于占军实在受不了胳膊疼,喝了口没滋没味的凉白开,问了个关键问题:“那你以后的订单怎么算价格?” 总不能是只给成本钱? 那他们喝西北风去? 林听相当大方地说:“一切都按市场价,我的订单是这样,你家亲戚的订单也得是这样。” 于占军看林听的眼神相当哀怨:“你装啥大方呢?按着市场价来,利润再分你一半,不还是便宜你自己?” 林听面色如常,完全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是啊,但你们可以切实得到注资,扩大生产力……以前你只能赚一块钱,现在赚四块钱后分我一半,归根结底不还是多赚了?” 于婶戳他的力道更重了。 于占军往旁边挪了挪,理智的开始商谈细节问题。 他们从上午谈到下午,中间还吃了顿午饭,终于达成意见统一。 于占军的大部分要求都很琐碎,比如厂房的选择啊、工厂还得姓于啊…… 林听只提了一条反对意见——于家的其他人员职位她都可以不管,但保安队长必须得是个人。 大黑趴在门边,突然背后发凉。 感觉有两脚兽在针对自己。 …… 林听放下两摞钞票,带走了一张合同。 因为这个地方打不到车,于副厂长还特派运输队长开车送她。 回去的路上,林听的嘴角噙着笑。 两万块注资于家的小厂看起来不赚,可实际上,于家虽然厂子小,于占军也有“老毛病”,但这家人很有吃苦耐劳的精神,并且虽然她前两单疯狂压价,他们也没偷工减料降低质量,人品和生产水平都是过关的。 用两万块钱换一个有充足生产经验和管理体系的工厂,比自己另起炉灶省心又省力,对于现在的林听来说是很值得的。 尤其…… 这两万块是她当二道贩子的盈利啊。 属于空手套白狼了。 哦不,这是智慧所得。 第85章 念她身份证号吧 林听需要一家生产零配件的工厂,当然不仅是为了冯家姐妹的饰品生意,更重要的是为了日后的制衣厂做准备。 纽扣、配饰……这些都是做衣服必备的,与其出去买,不如自己搞个厂,稳定,且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知识产权。 林听一步一步走得安稳又踏实,忙忙碌碌给她的事业添砖加瓦。 …… 林听买了两斤苹果去看冯盼,她到时,冯悦正在收拾东西。 “悦姐,盼姐怎么样?” 冯悦的嘴角上扬着,眼睛里却带着担忧,很矛盾。 她说:“冯主任说能治,不过要遭些罪,大概就是要把骨头敲断重新接。” 书面说法当然不是这样的,不过她就是这么理解的。 林听点点头:“那的确遭罪,但能治好就比什么都强。” “嗯!”冯悦点着头,回头看了眼冯盼,又说,“我姐非说要等等,但我想着,这会儿天气正好,还不算热,卧床休息也不会太难受,而且冯主任也说不要再拖了。” “是这样的,”林听明白冯盼为什么想等,她走到她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说,“盼姐,你就去做手术,大不了让悦姐给你请个护工,再把珠子给你拿到医院去,前后也就十来天,耽误不了什么的。” 冯盼一是怕耽误工作,二是觉得手术费好贵。 她无意识地搓弄着手里的丝线,望着林听说:“我就是怕疼。” “忍一下嘛,”林听顺着她的话哄她,“悦姐跟我说过好多次,她特别想把你的腿治好。” 说别的冯盼都有话拒绝,但说起冯悦…… “就是啊姐,咱们现在有钱了,能治得起,”冯悦把床单叠好,说道,“等你养好了腿,干活也更快对不对?” 冯盼张了张嘴,点头:“对。” 冯悦笑了,眼睛弯弯的。 她对林听说:“老板,明天一早我就送我姐去住院,冯主任说可以尽快安排手术,到时候我请个护工,不会耽误的。” “好,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咱们人多,总能想到办法的。” 林听笑着,还不忘又嘱咐一句:“千万别在医院里说你们跟我的关系!” “好!” …… 冯悦如今大多数时候都能独当一面。 在安排冯盼手术这事上更是如此。 她利索地给姐姐办好住院,又找了个看着就老实憨厚的护工,怕她苛待姐姐,还给她加了工钱。 她每天一大早起来,做好饭给姐姐送去,一起带过去的还有一小盒材料,她带的数量其实只够冯盼做两三个小时,但任凭冯盼如何说,冯悦就是不给她多带。 吃完早饭后,她再带着饭盒回店里开店营业。 午饭和晚饭是护工去买来吃的,两个人每天十块钱标准,可以吃很好很好了。 晚上关店后,她再去一趟医院,陪姐姐说会儿话、问一问情况,再带走她一天编好的东西。 这么折腾了十天,冯盼出院的时候,甚至还胖了两圈。 冯盼的手术是冯主任亲自给做的,手术效果很好,冯主任说,冯盼还年轻,养上三个月就基本恢复如初了。 冯盼出院后,郑阿姨立即把自己曾用过的拐杖转送给了她。 这副拐也算劳苦功高,只休息了一个月就又上岗了…… …… 五月的第一天,英文系突然有了个实习机会。 “沪市的公司需要一个英文系的学生来做翻译,为期四十五天,往返机票、食宿全部由公司承担,并且这段工作经历会写进档案。” 班会上,辅导员贺老师拿着一张纸说: “要求是:女生,口语能力过关,性格开朗活泼,口齿伶俐,为人正直……身高166厘米,及肩长发,相貌端正……曾去过沪市,沪市有亲朋为佳……” 原本,同学们听说有这样一个机会都相当惊喜。 沪市哎,只在电影和电视里见过,能借此机会去看一看当然好。 更何况还可以坐飞机、吃住不花钱,还可以写进档案! 要求的前两个字说出,男生们集体沉默。 前几条没大问题,女生们都觉得自己可以。 但接下来那几条…… 郑妙英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眼前一亮:“听听!你都符合哎!” 林听干笑:“呵呵呵,是啊。” 贺老师读的是要求吗?这就是照着她写的! 干脆念她的身份证号得了呗。 这段时间里,林听偶尔也会想蒋父会用什么方法来把她弄走。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这么有办法啊! 能以公司做名义来找学校要人,这背后必然是有官方支持和认可的,不然也不敢说这段工作经历可以写到档案里,更不可能得到学校的同意。 贺老师放下纸,说:“符合条件的同学可以报名了。” 教室内无比沉默。 同学们表情很哀怨。 他们倒是想报名,但这要求太离谱了。 林听默默举起手:“贺老师,我想去。” 路都铺到脚下了,她肯定得走啊。 她相信,蒋叔叔一定不会在要求表单上写“叫林听的优先”这种话。 所以,应该不太明显? 应该…… 贺老师看着她眼前一亮,又确定了一句:“你去过沪市?在沪市有亲戚或朋友?” 林听点头:“假期的时候去过,也的确有朋友。” 吴燕和李芝抓紧作证:“对对对,她的好朋友就是沪市的。” 林听:“……” …… 因为是学校严选,林妈并没有阻止林听去沪市,甚至还觉得是个好机会。 她乐呵呵地给林听收拾行李,嘴角疯狂上扬。 林妈笑眯眯地说:“这种机会可不多见,我教书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有沪市的公司跑到咱们这儿来要人的。” 林听干笑,心说那是之前我没来,我早来您早见识了。 林妈继续说:“工作和学习不一样,要仔细些,不过遇到为难事情也不要太委屈自己……能拿到好评价当然最好,拿不到也别勉强,更不要因为一句话做糊涂事,天塌了妈妈给你撑着……” “沪市什么都贵,我给你拿五百块,要是吃不惯就自己出去吃,钱不够了提前跟妈妈讲,汇款也要一星期呢……” 林妈细细碎碎说着嘱咐的话,眉眼间尽是温柔。 林爸在一旁泪眼汪汪:“呜,我闺女长大了,要去工作了……感觉前几年还是小小的一团……这一转眼就要离开爸爸了……” 林听:“爸,我只是去一个半月,不是不回来了。” 第86章 善解他意 去往沪市的飞机上,林听看着身旁的蒋宗,略显疑惑:“蒋叔叔也给你弄了个萝卜岗?” 蒋宗:“我请假了。” 林听无比羡慕地看着他。 想请假就请假,真好啊。 蒋宗的心情却有些差。 他其实很矛盾。 既想和林听在一起,又不想回家。 林听看出他情绪不高,戳了戳他的肩膀说:“找机会我们出去玩。” 蒋宗的眼睛倏地亮了。 他看着林听,认真点头。 她是最善解他意的好姑娘。 …… 第一次来沪市,林听抱着装钱的包在火车上一晚上不敢睡; 第二次来沪市,林听一个人背着包坐飞机; 第三次来沪市,林听两手空空,左边是蒋宗,右边的聂叔推着行李车…… 她忍不住开始想——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她下次来是不是得包机?后边再跟八个黑西装蛤蟆镜、终结者似的保镖,看着就特阔气。 想想那画面…… 林听打了个寒战。 这跟在脑门上贴一张“我有钱,打劫我”的标签有什么区别? 还是算了,不要闲着没事儿自己找事儿。 蒋宗瞄着林听飞快变化的生动表情,猜测着她在想什么,不自觉间,低闷的情绪也消散了。 来接他们的依旧是阿进。 林听前两次见阿进时他还比较活泼,但今天在聂叔面前,他拘谨了许多,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林听本以为是聂叔在蒋家地位超然,比如“看着少爷长大的老管家”之类的…… 直至阿进喊了聂叔一声“爸”。 可恶,又被小说骗了。 …… 蒋家的宅子是很有格调的老洋房。 原本的蒋家只有如今的三分之一大,那时的蒋家邻居是某军阀,邻居的邻居是某资本家。后来,军阀和资本家人都没了,那两个院子就被蒋家买下,一处改成办公场地,另一处用来招待客人。 蒋父给林听安排的客房就是军阀家的主卧室,既在蒋家的院子里有安全保证,又不会让她因为借居他家处处不自在。 蒋父此时并不在家,他有太多事情要做,只在林听他们到达蒋家后三分钟打来电话,他与林听说: “囡囡,你在家中好好休息,晚上我给你接风,有什么需要你跟老聂说就好,他都可以办到。” 林听赶紧应下:“蒋叔叔您先忙,我没事的,这边都很周到,也很舒服,谢谢您费心安排。” “好、那就好。” 蒋父的确很忙,没有太多客套便挂了电话。 林听放下电话,看向坐在沙发上不挪步的蒋宗,正想问他下午有什么安排,一个烫着大波浪、瞧着三十岁刚出头的漂亮女人扶着后腰走了进来。 “是林小姐?” 她似乎没看到蒋宗,径直走到林听面前,亲热地拉起她的手,笑得格外灿烂,“真是不好意思,老蒋不在家,我本来要去接你的,但临要出门偏偏赶上李家太太来做客,说几句话便耽误了,你可莫要见怪呀。” 林听微笑着。 脑海中只有一个问题—— 阿姨您哪位? “咳咳,”聂叔咳嗽了两声,与林听说,“林小姐,这位是二太太。” 林听:“……?” 这个称呼……她到底是蒋宗的二婶还是小妈? 钟家青脸上的笑容落下三分,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不经意间划过林听的手背。 很显然,她对聂叔的称呼很不满意。 聂叔就像看不见她的眼神似的,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林听与她中间,笑着说:“林小姐,你和少爷都还没吃饭,我先带你们去吃些东西。” 他们俩短暂交锋,林听已然明白了这位二太太的身份。 想想她对蒋宗的忽视态度,以及聂叔表现出的敌意和戒备…… 来者不善呐。 电光火石间,林听心中已经有了权衡,她笑着应下:“好啊,我的确饿了。”然后还不忘朝二太太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傻笑,“姐姐,我来借住已经很打扰了,你不用招待我。” 姐姐? 姐姐! 一般情况下来说,女人在被叫姐姐的时候应该是开心的,毕竟谁都不喜欢被叫“阿姨”嘛。 但对于钟家青来说,年轻可不是好事情。 她是蒋太太,再年轻也是蒋太太。 她的视线在聂叔脸上飘过,越过林听,终于落在了蒋宗身上。 她的笑落下片刻,又重新灿烂起来。 “好的呀,那就让老聂招待你,我怀孕了精神不佳,林小姐见谅。” 说着,她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腹。 聂叔的笑顿时僵在了嘴角。 蒋宗的嘴唇也微微抿了起来。 林听眨巴着眼睛,单纯又无害:“哇,姐姐你怀孕了呀,恭喜恭喜,你身材可真好,你不说的话我都没看出来呢!那你快好好休息,可不要因为我受累,不然我要愧疚死了。” 钟家青:“……” 她默默地放下了扶腰的手。 钟家青觉得,林听一定是意有所指。 但偏偏她笑得太灿烂,让她想发脾气都没理由。 她扬了扬嘴角,又一次拉起林听的手:“好,那我就先回去了,老蒋说你在家里要住一个月,有什么需要的便来找我,不要客气。” 林听连连点头:“好呀好呀。” 钟家青终于松开了林听的手,被小保姆扶着转过身。 她往外走了几步,到门边时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转身对蒋宗说:“小宗,你回来得刚好,前几天你父亲还说想把你的房间挪到一楼去,毕竟你弟弟就快出生了嘛,你现在住的房间离我更近些,方便照顾孩子。”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下午就把东西收拾一下。” 钟家青说完也不等蒋宗回答,转身就走。 蒋宗的脸上已然蒙上寒霜,他攥紧了拳头…… 突然,他的肩膀搭上一只白净的小手。 蒋宗抬起头,正对上林听含着笑意的眼睛。 “你傻呀,如果蒋叔叔真想让你搬,会是她来说吗?” 林听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三个听得到。 蒋宗望着林听,突然就觉得被那个女人污染的空气好闻了许多。 林听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什么都别说,也别跟她吵,她现在怀着孕,说一句肚子疼都是你的错,你别理她,更不用生气。” 蒋宗的表情渐渐放松,他望着林听,轻轻点头:“嗯。” 聂叔在一旁站着,他瞧着林听,眼底多了抹笑意。 第87章 少爷,给姐姐笑一个 聂叔说带他们去吃饭,实际上也没离开蒋家,只是让厨房把午饭端了过来。 蒋宗的情绪显然不高,吃蒋家的精致饭食都没有在武爱市场门口啃麻花时开心。 林听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填了下肚子,便放了筷子。 聂叔显然不知道钟家青怀孕的事,他在蒋宗和林听吃饭的时候拎着阿进说了好半天的话,最后还恨铁不成钢地给了阿进两巴掌。 估计是嫌他办事不利,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不知道。 阿进老实挨揍,缩着脖子一个字都不敢说。 聂叔在忙,钟家青也没闲着。 她问自己的小保姆:“不是说来的是先生的贵客吗?她怎么会跟蒋宗有关系?而且看起来,老聂对她也很好……她不会是蒋宗的女朋友?” 小保姆被问得满眼绝望:“太太,沈市那边的事全被聂叔攥着,什么消息都没有的。” 钟家青的牙都疼起来了,她皱着眉头,轻声嘟囔:“瞧她的穿戴也不像哪家的千金,这人……到底是从哪钻出来的……” 小保姆安慰她:“太太,您不要想这些了,该睡午觉了。” “嗯,也行,不过是个小丫头,还能翻了天?” 钟家青安慰了自己一句,换上睡衣去午睡。 睡……睡…… “咣!” 突然一声巨响,钟家青刚睡着就被吓醒了。 她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问:“怎么了?” 小保姆先给她倒了杯水,又替她揉了会儿心口,这才出去看是什么状况。 没一会儿,她回来了,表情很复杂。 “太太,是少爷在收拾房间,说是要搬到一楼去。” 钟家青:“……” 不让他吵吗?那他岂不是要顺势就不搬了? 她咬了咬牙,忍了。 “算了,给我放音乐。”钟家青说。 悠扬的钢琴曲在房间里回荡,时不时就被突兀且没有任何规律的乒铃乓啷的声音打断。 蒋宗的房间里。 林听随手把椅子从地板上拖过,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而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好端端摆放在原处,没有丝毫要搬家的迹象。 蒋宗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书,半个钟头都没有翻一页。 他的房间与整个蒋家的氛围都不同。 这里并没有太过华贵的装饰和摆设,瞧着像十年前的装修布局,但每一处都很周到体贴,显然,曾经布置这个房间的人投入了极大的心思。 在他的书桌上有一个相框,照片里的女人很漂亮,温柔地望着怀里漂亮的小男孩。在他们身后,年轻的蒋父看着他们,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那时的蒋宗大约七八岁,他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拉着父亲的手指,笑容灿烂眼神生动,似乎拥有着全世界。 林听看着照片,心里没来由的沉重。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走到蒋宗身前。 蒋宗的心思就不在看书上,林听刚停下脚步,他就抬起了头。 林听弯下腰,平视着他。 蒋宗:“……?” 林听突然伸出手,按着蒋宗的嘴角往上提。 蒋宗:“……” 林听朝他抬了抬下巴,调戏良家少男的女流氓般轻佻:“少爷,给姐姐笑一个。” 她很想逗他笑一下,哪怕只有一下。 少女身上的清香钻入蒋宗的鼻子,香味并不浓烈,若有似无。 他笑不出来,耳朵却开始发烧。 物理笑失败了。 林听坐到他对面,开始给他讲笑话:“蒋宗,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来沪市吗?” 蒋宗认真思考了一下,问:“为什么?” 林听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怕半个人来会吓死空姐。” 蒋宗:“……” 林听等了一会儿,无缝接入下一个笑话:“蒋宗,你知道姜切成四块会变成什么吗?” 蒋宗认真思考片刻,问:“什么?” “姜姜姜姜。” “……” “曾经有一只魔龙,他只要张大嘴就会沉睡一千年。某一天,他睡醒后打了个哈欠,然后睡了一千年,醒来后又打了个哈欠……” “……” 晚上,蒋父回到家时,只觉得家里安静得离谱。 他莫名感觉背后一阵寒气涌起。 “老聂,小宗呢?囡囡呢?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聂叔想想少爷现在在做的事,还是决定按照林小姐的嘱咐回答:“少爷和林小姐在收拾房间,准备搬家。” 蒋父莫名其妙:“搬什么家?不是刚到家么?” 聂叔沉默不语,不吭声。 蒋父皱眉看着他,沉默片刻直接上楼去到儿子的房间。 他敲了两下房门:“小宗,是我。” 开门的却是林听,她扬起个笑脸,嗓子却有些哑:“蒋叔叔,好久不见。” 蒋父瞧了眼房内的情况,有两个箱子放在门边。 他问:“你们干什么呢?” 林听笑着回答:“我帮蒋宗收拾东西呢,您不是说想让他把房间腾给他弟弟住嘛,我们想着,刚好下午没事,就尽早把这事做了。” 蒋父一脸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让他搬出去了?” 林听眨巴着大眼睛,比他更莫名其妙:“就是那个漂亮姐姐……哦,是二太太说的啊,我们刚进门她便说了,我们以为这件事很着急。” 蒋父眸色微沉,但没有在林听面前表现出愤怒。 他只是说:“我没让他搬,可能是有些话没说清楚误会了,你们两个别忙了,我去换件衣服,带你们去吃饭。” 林听长长的“哦”了一声:“好呀。” 蒋父转身离开,林听和门外的聂叔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乐呵呵地关上了房门。 告状这种事,蒋宗不会做,聂叔不能做。 蒋宗不做是性格使然,改不了。 聂叔不能做则是为了蒋宗——他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如果跟小妈闹得不可开交,难免会被扣上小家子气的帽子。 有些时候,这种细碎的小委屈不得不受。 但告状的人是林听就很有意思了。 她是外人,也是客人,钟家青把对蒋宗的敌意摊开在她的面前本身就是有大问题的行为。 她这是告状嘛? 不,她是提醒蒋父——您的太太失礼了。 第88章 蒋总他百毒不侵 蒋父推开卧室的门,正瞧见钟家青疲惫地倚在床边,虚弱的模样好像下午去拔了整个花园的野草。 她的眼尾微微泛红,朝他伸出手:“我好难受……头疼,也很恶心……” 蒋父瞥了她一眼,没答话,自顾自地翻找衣服。 钟家青感觉不太对,她收回手,撑着床坐了起来:“你还要出去吗?不能陪一陪我?” 蒋父依旧没回头,说:“你既然不舒服,最近就不要出门了,刚好老聂回来,家里的事便让他管,明日我让医生来家中,你好好休息。”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若你嫌家里窄,我便让人把香江的房子收拾了,你去那边住一阵。”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怒意,同样也没有温情。 钟家青傻眼了。 “你要赶我走?”她错愕地看着蒋父,“我还怀着你的孩子,你让我回香江?” 蒋父打好领带,转身看向她。 “是你要赶我儿子走。” 他说。 钟家青这才瞧见,她的丈夫眼神冰冷至极,像被侵犯领地的狮子。 她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别开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显然,他知道了她让蒋宗挪房间的事。 可谁会与他告状? 蒋宗那个闷葫芦,刀砍他身上他都不会吭声,老聂更不可能做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难不成是…… 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林听喊她“姐姐”时的傻笑脸。 她定了定神,捂住自己的小腹,眼角挂着泪珠看向蒋父:“小宗是你的儿子,我肚子里的就不是了吗?他在外边上学,又是哥哥,让一间没人住的房间不可以吗?我们是一家人,一定要分那么清楚吗?” 蒋父:“不可以。” “那是阿媛给小宗布置的房间,就算他不要,那间屋子也不可能改作他用。” 蒋父的眼底不自觉闪过一抹缱绻温柔,旋即怒火更盛。 “你若不想去香江,我便让老聂搬张婴儿床来这里,孩子离你更近,你照顾起来也方便。” 说完,他随手拿了件西装外套,转身便走。 去香江,夫妻分离两地;搬婴儿床进来,最终结果依旧是分居,不过距离稍近。 钟家青的眼泪真情实意地流了下来,她朝着蒋父的背影叫骂:“蒋秉国你没有良心!” 她的喊声被隔绝在门内。 蒋父抹了把脸,手掌落下,他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蒋总。 …… “囡囡,见笑了,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饭店包间里,蒋父的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包间里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仿佛只是长辈带着两个孩子出来吃饭。 林听也笑着,完全不在意似的,只说:“怎么会呢?我还要谢谢您的关照。” 浅淡的两句话,把下午的事情轻轻掀过。 席间,蒋父告诉林听,最近认购证的价格已经炒到了每套二十五万,但只是嚷得凶,没人整套卖。 偶尔运气好,会碰到散户卖十几张,这样的成交价格往往很低——当然,这只是比较之下的低,每张一千五六百块的价码成交,在散户看来已经赚大了。 林听暗自庆幸——得亏她当初买的是十二套,不然现在的身家就是造孽的250万了。 蒋父问:“囡囡,我看你对买股票不感兴趣,你的认购证是想要现在出手还是等一等?” 林听说:“等等。” “你觉得还会涨?”蒋父思忖着,“我觉得短期内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我想等到第二次摇号。”林听说,“反正要在沪市待很久,不急。” “的确,等一等。” 林听手里的十二套认购证任谁看着都眼热,蒋父也想要,但还不至于逼着她卖给自己。 相比于认购证,他对林听更感兴趣。 她的价值可不是认购证能比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蒋父护着,有十二套白板的林听恐怕早就被人翻出来了。 如今的沪市可不止有资本大佬博弈,跑海的、挖煤的、采砂的……他们都听说了股票来钱快,扛着麻袋一窝蜂涌了过来。 在这种时候,卖与不卖已经不止是钱的问题了。 菜过五味,林听去洗手间。 蒋父看向始终不吭声的蒋宗,有些无奈:“别与她计较,你是男人,不要理那些家长里短。” 蒋宗:“嗯。” 他的确不想理她。 蒋父也懒得讲家里的事,他对儿子的交友状况更感兴趣:“小宗,你和你的朋友相处得如何?” 蒋宗冰封了一晚上的脸总算松动了些,他答:“很好。” 听儿子说好,蒋父顿感欣慰,追问:“他喜欢什么?”他琢磨着,应该给人家准备些礼物。 蒋宗想起下午那句“给姐姐笑一个”,耳朵又有些发烫了。 他垂下眼睛,答:“她喜欢看我笑。” 蒋父的眼睛倏尔亮了。 这可真是个掏心掏肺对他好的朋友啊! 他觉得,准备礼物已经不能表达老父亲的感激了,便说:“你邀请他来沪市玩?我招待他。” 蒋宗:“……?” 她不是就在这么? 他瞥了眼父亲面前的茶杯。 他只知道喝酒会醉,没想到喝茶也会醉。 假茶? 蒋父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包间门被敲响,一个满面堆笑的男人带着个端着托盘的小伙子走了进来。 托盘里放着两瓶红酒、两盘菜。 “蒋总,打扰、打扰,”来人的腰弯成六十度,“今天老板不在,我在外边看到阿进才知道您来了,怠慢了,您见谅。” 说着,他让身后的小伙子把酒和菜放下。 “杨经理客气了,”蒋父挂上应酬专用笑,“带家中孩子来吃个便饭,本也不想声张。” “是、是,我也没与其他人说,一定不打扰蒋总和蒋少爷。” 能在这里做经理,杨经理的脑子并不差。 他来这儿的主要原因是招待蒋父,次要原因是听说蒋总是带着蒋少爷和一个陌生姑娘来的,他得帮老板打听到那个人是谁。 杨经理与蒋父寒暄几句,顺理成章地转向蒋宗。 他正要开口,忽然发现蒋宗虽然望着自己的方向,视线焦点却落在他身后。 身后? 杨经理转过头,瞧着跟自己进来的服务生,发现他竟然直勾勾地看着蒋宗。 杨经理皱起眉头,刚要呵斥,包间的门又开了。 林听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看到包间里多出来的人,林听也愣了。 第89章 遭老罪咯 林听真没料到会在这儿再见到陈俊。 如今的陈俊一身服务生的工作服,手里还拿着托盘。 林听很不理解。 她并没有职业歧视,实际上,现在在这样的饭店里工作,赚的不比在工厂上班少——来这儿的大老板都很阔气,随手给出的小费甚至比工资更多。 可这家伙不是壮志踌躇地说要下海吗?他不也是穿书的吗?手握剧本还找不到门路? 陈俊也没料到今天不止看到了最痛恨的蒋宗,还会遇到林听。 他死死攥着托盘边缘,用力过猛,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的确是决心要乘着认购证的东风下海经商的。 可…… 他请了长假、逃票坐火车、千辛万苦来到沪市后才发现,认购证已经涨到了每张五百块。 他兜里那七十多块连个边角都买不到。 他当然不可能这么灰溜溜的离开,沈市的批发市场他混不下去,那他就去沪市的批发市场。 人生地不熟,语言交流甚至都有些艰难。 陈俊好不容易找到了批发市场,一摸兜,钱丢了。 这回倒是省心,不用琢磨进什么货、去哪儿卖了。 他连给家里打个电话的钱都没有。 那几天,他睡过桥洞,也睡过火车站,与乞丐打过架,还被野狗追过,吃的最好的东西是小孩掉在地上的半个酥饼。 上辈子没遭过的罪他在这几天全经历了一遍。 就在他几乎想要放弃,再故技重施逃票上火车回家时,他被杨经理捡到了。 杨经理看他长得不赖,又年轻,便带他回来当了个服务员。 吃饱了饭,陈俊的心思又开始活泛——他是没有本钱了,认购证的价格一天比一天高,他肯定买不起,但他可以给那些大老板当军师啊! 他记得以前听别人说起过,这段时间股票飞涨,闭眼买都很赚。 重活一世,先知就是他最大的助力。 这家饭店是沪市最顶级的饭店之一,来往的都是大老板,他只要在他们面前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扶摇而上指日可待。 虽然这与他最初的设想有大不同,但在他最初的规划里,也没有小偷啊! 陈俊沉下心来,用前世在生意场上练就出的油滑世故在饭店里当服务生。 他认识了几个大老板,每天都能收到许多小费,也很得杨经理重用,他觉得,自己转运了…… 然后在今天,他走进了这间包房。 蒋宗在他可以理解,但林听为什么会在? 她凭什么能入蒋家的眼? 难不成她和蒋宗…… 陈俊的拳头又攥紧了几分。 “囡囡,怎么了?你们认得他?” 蒋父看着蒋宗和林听的反应,心中已然猜到了些。 认识是一定的,不过看起来不会是朋友。 当然,后一条是他从林听的表现里看出来的,毕竟他儿子看谁都是那张脸,亲爹都分辨不出来他的心情。 林听“唔”了一声,收回视线坐下,说道:“不认得,就是看他有些眼熟,可能是认错了。” “瞧你,年纪不大记性先差了,”蒋父调侃着,把一碗酒酿圆子放到林听面前,“囡囡,多吃些,明天就得去公司学习了,会有些辛苦的。” 他就像长辈照顾自家晚辈一样,甚至还特意提了一下他们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的“学习”。 这话,明显是给旁人听的。 “好。”林听笑得灿烂,拿起勺子就吃东西。 杨经理很有眼色地陪着笑:“那蒋总您忙,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嗯,”蒋父点了下头,“你忙。” 杨经理把陈俊拽出门,他没说话,一直把他拽进办公室才问:“你认得蒋少爷?” 杨经理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打算把陈俊开除了——看蒋宗和那位小姐的反应便知道,就算他们认识,也必定不友好,他可犯不着因为一个长得不错的服务生得罪蒋家少爷。 陈俊把他的态度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经理,我的确认得他们,不过他们不认得我。” “嗯?”杨经理疑惑地打量着他。 陈俊继续说:“我也是北辽大学的,与他们是同一所学校的,路上遇见过几次,没有说过话。” 他这话倒有些道理,一所大学那么多人,见过不认识的人多了,很正常。 杨经理斟酌着,还是更倾向于把陈俊开除。 陈俊心知自己的境地,大脑飞速运转,片刻后他就一副没事儿人的模样说:“经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今天祁老板订了包间,我得去那边。” 杨经理微微一愣。 是了,这小子也不是一个普通服务生,祁老板那伙人对他挺有好感。如果蒋宗直说了与他有过节,那必然是留不得的,但他们没说……自己先装一会儿糊涂也无妨。 杨经理又恢复了笑脸,点头:“行,你去忙。” 陈俊扬了扬嘴角,转身离开。 离开办公室,他长舒口气。 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过了。 他摸了摸心口,衣服里缝着一沓钞票。 …… “你们两个真不认得他?” 包间里,蒋父笑着问他们。 “认得,是同学,与蒋宗同一个宿舍的,”林听说,“前段时间说要休学下海,他父母不同意,他便请了长假跑出来了。” 蒋父很难得的露出了震惊表情:“他脑子瓦特了?” 他不排斥大学生做生意,像林听这样的,学习生意两不误,他甚至还很欣赏。 但休学不成请长假跑出来做生意? 就算做得好,蒋父也不觉得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诚然,有人退学做生意当了首富,但几十亿人里有几个这样的人?更何况,除了所谓的“我无法再从学校中获取知识”外,也要看看人家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嘛。 蒋父倒是没说让蒋宗也回去上课的话,他把他也喊回来,是有正经事的。 正经事就是次日一早,蒋父带着他们俩去了一个酒店办的股票沙龙。 沙龙里人来人往,老板们拿着大哥大,戴着金表,搂着一个或两个美女,他们吸着雪茄,谈论着几万几十万的买卖,随手给服务生的小费甚至有50、100元的。 这些靠着认购证和股票在短短几个月内身家猛增几十倍的人完全不在意这些“小钱”。 钱来得容易,花的时候自然随性。 蒋父在这里如鱼得水,许多小户竖着耳朵听他们谈话,妄图从中找出一丝机遇。 另一边,蒋宗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眼神很悲壮。 与他同坐在一张双人沙发上的林听也没有多余表情,一副早起废一天的可怜相。 第90章 他是社恐,不是傻 林听是真的很困。 她昨晚有些认床,翻来覆去折腾到凌晨才勉强睡着。 嗯…… 其实就算不认床,早上六点起床这种操作也超出林听的能力范畴了。 林听侧过身,装作跟蒋宗说悄悄话,打了个哈欠。 蒋宗瞧见她水雾迷蒙的眼睛,替她点了杯咖啡。 “谢谢。” 林听接过咖啡,小口啜饮。 半杯咖啡下肚,她总算清醒了些,也有心思看看眼前这些人。 沙龙里的这些人都是大户,手里握着成套的认购证。不过其中九成以前都不是研究股票的,一半曾觉得股票是骗人的。 这也是现在的股民画像——几个月前,他们还觉得股票这东西就是骗局,单眼见着身边那连字都不认得的邻居摇身一变成了万元户,自己就动了下场的心思。 他们买股票全靠打听,常常是还没进证券交易所就先被内部消息骗走一笔。 有人无心本职工作,有人辞职炒股,眼前这些大老板也有许多是扔下生意远赴沪市的。 似乎所有人的心里都默认了股市才是发财的最佳答案。 看着他们红润的脸,林听只觉得疯狂。 太狂热了,一定会出问题的。 “囡囡,”蒋父有意要捧林听,当着大家的面儿问她,“你觉得呢?” 林听:“……?” 她觉得? 觉得什么? 题目是啥? 眼见着大家都看向自己,她总不能表示自己刚刚清醒、还没来得及分析他们在说什么。 那也太不识好歹了。 她更不可能说你们别太飘,我觉得股市要崩。 那不得被这些老板追着砍三条街? 林听沉思三秒钟,转头看向蒋宗,试探着问:“要不……你先觉得?” 林听的意思很明显:你是蒋家少爷,你在这儿报菜名他们都会夸你嘴皮子利索。 蒋宗接收到她的求助讯号,眼底染上被迫营业的痛苦,默然片刻缓声说:“1987年,美股股灾。” 热闹的沙龙瞬间沉寂。 所谓美股股灾,是指在1987年的崩盘事件。 那一年,美股日交易量达到万股。股市异常繁荣,大量国际游资及私人资本入场,疯狂捞金。 自八月起,持续了五十年的美股牛市开始波动,那时,大部分人还觉得这是正常波动和抄底的好时机。 10月19日,仅仅一天,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跌了50832点,跌幅达226创下了一天下跌的最高纪录。 这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崩盘事件,故被称为股灾。 所有人都对股市抱有重望的时候,蒋宗突然提起了这件事。 有一大半的老板压根不知道这是哪一段历史,他们困惑地向身边人小声打听,知道的不知道的却都摇了头,没人解释。 林听也很震惊。 她望着蒋宗,突然发觉自己当真低估了他。 她觉得如今的股市繁荣是异常的,那是因为她隐约记得今年是个大熊市,只是不确定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但蒋宗…… 也对,他只是社恐,不是傻。 “小孩子胡讲,大家别介意。” 蒋父轻笑着开口,打破了沙龙里的死寂。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蒋宗一眼,示意他现在真的可以闭嘴。 快别说了。 这一句话若引起恐慌,保不齐明天股价就要跌。 蒋父又瞧了林听一眼。 林听笑着接话:“沪股与美股到底是不同的。” 他俩一唱一和,老板们终于松了口气。 吓死了! 有机灵的开始提新话题,不谈二级市场,只围着原始股转。 蒋父没再问林听或蒋宗的观点,面色如常与大家聊天,仿佛蒋宗刚刚说的真的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 陈俊今天一早便跑到证券交易所,他没有立即买股票,而是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盯着股价牌,也打量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 他身上的钱并不太多,一个多月的时间,工资加小费有一千多元。 他的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能输。 …… 晚上,蒋父回到家中,直接敲响了蒋宗的房门。 “……” 门内无人应答。 蒋父又敲了两下,依旧没等到回话或开门,便说:“小宗,我进去了。” 说完话等了十秒,蒋父才推开门。 然后他便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蒋宗根本不在房间。 蒋父疑惑了。 这小子不在房间还能跑到哪儿去? 他里外找了一圈,没在任何一个角落看到儿子。 他喊来阿进,问:“小宗呢?” 阿进说:“少爷与林小姐去吃饭了,还没回来。” 蒋父啧了啧舌,示意阿进去休息,自己坐到了蒋宗的书桌前。 他今晚喝了许多酒,此刻有些头晕。 瞧着书桌上的相片,他的嘴角不由得扬起。 “阿媛……” “阿媛……” “儿子交到好朋友了,你看到了?” 蒋宗回到房间时,就看到他那么大的一个父亲窝在他的书桌前,枕着胳膊睡得无比香。 蒋宗:“……” 蒋宗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拿了床上的毯子把蒋父裹得严严实实,又把桌旁的窗子关上。 “嗯?” 蒋父感觉有人碰自己,睁开眼,却仍是一片黑暗。 他费了些力气才把裹着自己脑袋的毯子扯下来,喘了两口气,看着他孝顺的好大儿:“你回来了?” 蒋宗:“……” 这话说的。 是他回来得还不够明显吗? 蒋父睡了一个多小时,此刻酒醒了三分。 他揉着酸疼的脖子,侧过身问他:“小宗,你今天在沙龙说的事,你详细讲一讲你的看法可以么?” 蒋宗沉思片刻,答:“可以,但我不想。” 蒋父:“……” “你……算了,你睡觉。” 蒋父站了起来,他揉着脖子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身回到蒋宗身边。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在沙龙时,你的话说得很好,我相信你。” 他应酬完还跑来儿子的房间,就是为了说这句话的。 但…… 他儿子的眼神好像并不十分在意他信不信。 老父亲的关怀无处安放,蒋父收回手,转身离开。 出了门,他的脚步没停,转身上了三楼。 三楼的卧室对某些人来说是禁区,对蒋父来说是回忆的寄居地。 第91章 狂涨 连续半个月,蒋父都带着林听和蒋宗到处跑。 沙龙、证券交易所、公司、工厂,他毫不藏私地把自己的经验教给林听。 林听乐得跟着蒋父跑,她像一块干海绵,迫切地汲取知识和经验,弥补自己的不足。 5月21日,沪市股票市场全面开放股价涨幅限制,并开始实施t+0交易规则,即当日回转交易规则。 沪股开始疯涨。 21日当天,沪指从616点蹿升至1265点,汇通能源上市当天大涨470。 短短三天后,沪指登顶1420点,股价一路飞涨,其中五支新股面值狂升2000至3000。 股民狂欢,几乎所有人都信了股市能一夜暴富。 的确,一夜暴富的人无数。 与此同时,官方发布通知,沪市股市将增发大量新股,并且第二次认购证摇号中签率将高达50! 黑市上的认购证买卖陷入最疯狂的阶段。 无数人捏着认购证,他们都是准万元户。 街边的霓虹灯都更亮了。 “太疯狂了。” 林听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的震撼景象,心里愈发不安。 这种明显不正常的市场情况被大笔钞票入账的喜悦埋没,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股神。 可这绝对不该是市场正常的样子,股价的飞涨已经超出了市场正常涨势。 她戳了戳身旁的蒋宗:“哎,要不劝叔叔把股票卖了?” 蒋宗点头:“嗯。” 蒋宗在大户室找到蒋父时,他正笑着与经理们说话。 瞧见蒋宗进来,蒋父笑问:“怎么了?” 蒋宗说:“卖了。” 蒋父一怔:“卖多少?” 蒋宗:“全部。” 蒋父不由得皱了下眉,没有立即答话。 经理们噤若寒蝉,互相看看,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一句话—— 少爷疯了。 现在的涨势怎么可以卖? 以蒋总现在持有的股票,一天就是百余万的收入。 卖? 那可真是疯了。 蒋父的表情有些严肃,他望着蒋宗,问:“给我一个理由。” 蒋宗没说这是林听建议的,他只说:“不正常。” 蒋父沉默了。 一个最早跟着蒋父的经理低声说:“少爷,现在股市一片大好,而且下星期认购证就要第二次摇号了,并且增发新股,一定会再次带动股价的。” 蒋宗没答话,只望着蒋父。 蒋父默然片刻,问他:“真卖?” 蒋宗点头。 蒋父深吸了口气后缓缓吐出:“行,卖。” 经理们同时瞪大眼睛:“蒋总!” 蒋父看着蒋宗,笑了。 他说:“百来万而已,就当给我儿子试试手。” 旋即,一锤定音:“卖。” 5月26日。 蒋父持有的股票开始缓缓抛售。 在经理们涕泪横流的心疼眼神中,蒋总为了给儿子练手,清仓了。 “小子,若是赔了,我可要扣你零用钱的。” 蒋父拍着儿子的肩膀。 蒋宗沉思良久,摇头:“不行。” 他还要和好朋友吃饭出去玩。 不能让她花钱。 蒋父:“……?” …… 林听在车里待得有些闷,便下车去买汽水。 她刚喝了两口,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林听。” 转头一瞧,西装革履的陈俊嘴角扬着志得意满的笑,走了过来。 林听在心中念叨了一句“晦气”。 陈俊走到小卖铺旁,买了包烟。 他递出了一百块,并没有要老板的找零。 “林听,汇通能源上市那天我就买了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陈俊熟练地点了支烟,朝林听吐出口白雾。 林听嫌恶地退后两步,说:“意味着你买了汇通能源?” 陈俊:“……” 他沉默片刻,说:“一星期,我赚了三万块。” 林听:“哦。” 一星期赚三万,很厉害吗? 她每天在车里坐着,十二套认购证少说涨了三十万。 陈俊打量着林听过分平静的脸,心有不甘。 这跟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他想了想,觉得相比于跟林听装犊子,还是另一件事更重要。 他说:“林听,你回去告诉郑妙英,既然已经分手了,以后就不要再缠着我。” 林听本想怼他两句,突然感觉有些古怪,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她一直觉得陈俊是穿书的。 但这全天下独一份的普信气质,除了陈俊本尊不应该还有别人拥有啊。 而且,若他是穿书的,为什么要特地防备英子再找他? 一点疑惑浮现,紧跟着就有无数佐证浮出水面。 执意休学、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对蒋宗的莫名敌意……还有那天在饭店时,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羞愤。 林听猛然警觉,这货不是穿书的,应该是重生的! 原本她还觉得既然大家都是穿书的,那原主的烂账就一笔勾销,毕竟穿到陈俊这个崽种身上已经够苦了,有什么业障都可以弥补。 但他是重生的,那崽种就还是崽种。 想想他来找自己…… 林听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得要命。 她赶紧喝了两口汽水,压下干呕的感觉后,抬眼看向他时,她的眼睛里已经多了些烦闷。 “行行行,知道了,”林听摆出一副见不得你好的表情,阴阳怪气地说,“那你可得小心点儿,花无百日红,万一明天股市就崩盘了呢。” 陈俊嗤笑出声。 他如今已经看不上林听了,他现在有了本钱,那还需要用林听来过渡? 他不屑地瞥着林听:“你不会真觉得自己跟着蒋总转悠了半个月就也是股神了?跌?怎么可能。” 林听:“哦。” 他这么说,那她就放心了。 林听想了想,又加了把火:“三万块而已,就算再涨十倍,也不过是三十万。” 说着,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陈俊,转身离开时还不忘添一句:“都不如蒋叔叔随手借给我的钱多。” 她扬着下巴,翩然离开。 陈俊盯着她的背影,手里的烟盒已经被他捏成一团。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向一个狭窄的巷子。 …… 1992年5月27日。 疯涨多日的沪市开盘大跌。 股市一片惨淡,宛如一桶夹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了狂热的股民头顶。 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了一星期后发行的新股上。 抛售愈发猛烈。 股价一跌再跌。 第92章 还挺有素质的嘞 林听必须要说,昨天她提出劝蒋父把股票卖了,真的只是觉得如今的状况让人心里不安。 她真没想到大跌来得这么快。 巧合,真的只是巧合。 蒋父昨天抛售股票的消息早就传了出去,毕竟为他操作的都是他的经理,常在交易所的人早就记住了他们的脸。 昨天,他们还在心里嘲笑蒋总真是糊涂了。 他放弃的可不是百八十块,而是百八十万!按现在的工资水平,普通工人要工作四五百年才能赚到。 宠儿子也不是这么宠的啊! 顺带的,他们还笑话了一下蒋家后继无人,这个闷炮少爷连送上门的钱都往外推,这点眼界都没有,实在不堪大用。 直到今天开盘…… 整个证券交易所,只有蒋父是笑着来回溜达的。 他似乎也挺想止住笑容不在大家的伤口上撒盐。 但嘴角比前几天的股价还难压。 他只能让人买了好多手帕分给昨天嘲笑自己儿子的人们,擦汗或是擦眼泪,悉听尊便。 …… 今天的证券交易所上演着人生百愁。 衣衫朴素的阿婆拽着红马甲的袖子,求他帮自己想想办法。她把大半积蓄都押在了股票上,那是她的养老钱。 穿着干练女式西装的漂亮女人呆坐在门口,双眼空洞一言不发。她昨天还在说要赚够一辈子的钱,带全家定居国外。 刚学会抽雪茄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求放贷的人不要给他平仓……他说他还有机会…… 昨天还喜笑颜开指点江山的人们,一夜之间跌落谷底。 …… 在这些人中,林听还瞧见了一位熟人。 是她买认购证时在银行工作的李曦。 她好像是刚刚听说了消息,请假赶来的,身上还穿着银行的工作服。 她像一片瘦弱的树叶,被挤得摇摇晃晃,最后不知道怎么就被挤出了证券交易所。 站在路边,她的表情有些茫然,好像又有些庆幸。 林听就是这会儿遇见她的。 “唔,林小姐。”李曦眨了眨眼睛,竟然还笑了一下,“你的股票怎么样?” 林听还挺佩服她的心态的,如实回道:“我没买股票。” 前些天的疯狂她看着也眼热。 但她强迫自己没有买任何一支股票。 意识到有问题还抱有侥幸心理硬上,这种投机心态不适合她这样要做实业的人。 一夜暴富的诱惑太大了,她不觉得自己这个凡人能撑住。 所以,干脆别沾。 “也对,你有那么多……”李曦的话说了一半,“总归是赚的。” 林听看她表情矛盾,有些好奇:“你买了多少?” 李曦吸了吸鼻子,大概真想找人倾诉一下,便说:“我买了两套认购证,卖了一套买原始股,然后……剩下的钱全投在了二级市场里……” 林听不由得惋惜。 剩下的钱估计不少,这得…… 李曦握着滴滴作响的bb机,又补充一句:“还好只投了一千块,放在那里算了。” 林听:“……” 难怪她心疼又淡然。 原来是没赔太多啊。 想想也是,李曦好歹在银行工作,哪怕是跟着风向买,也足够她赚了。 林听收起多余的惋惜,说:“不急用钱的话还是不要卖了,说不准过几个月就涨回来了呢。” 今年年底的时候还有一次小牛市,若撑到那时再出手,可以弥补些损失。 如今最难的是那些玩杠杆和借高利贷的,别人可以选择死撑着不卖,赌一下未来,他们却会被强行平仓——证券公司才不会等你一年半载,他们要的是及时止损。 林听已经看到十来个人被长相彪悍的大哥捏着脖子去交易台了。 她看不到的只会更多。 “不!相信我,会涨回来的,一定会!” 撕心裂肺的嚎叫有些耳熟,林听的眼睛亮了,猛地转头看去。 昨天还嚣张朝自己吐烟的陈俊正被两个壮汉拎着,那身刚买的西装已经在拉扯间成了乞丐服,他的脸也多了些青紫颜色。 此刻的陈俊像个赌徒,眼睛通红,固执地重复着那些无意义的话。 他现在心里很慌。 他虽然是重生的,但前世的他在92年时只是一个大学生,塞满脑子的都是谈恋爱,知道认购证也是后来听别人说的。 他不知道股价到底会不会涨回来,但他很清楚,如果今天他们把自己的股票强行平仓,那他就再没有翻身之日了。 不,不仅是没有翻身之日,他还要落几万块的债务。 这可不是亲戚家借钱,或是银行贷款,他的债,没有尽头。 他们在旁边拉拉扯扯,林听在不远处已经看傻了眼。 林听觉得陈俊以前就挺蠢的,但蠢得不那么明显,现在这……已经蠢到天下皆知的地步了么。 她昨天的那句“不如蒋叔叔随手借给我的钱多”的确是故意说的,但她当时想的是,陈俊被刺激到后大概会找家人或朋友借钱。 她真没想到他竟然会跑去借高利贷买股票啊! 只能说…… 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把自己蠢死给大家助兴。 林听稍微想象了一下陈俊的未来,嘴角疯狂上扬。 “林小姐,我得先回单位了。”李曦突然开口,略带歉意地摇晃了一下手里的bb机,“领导找我。” “好,你忙,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 “好。” 李曦匆匆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林听正打算去找她的好朋友分享喜悦,陈俊突然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 “林听!” 他的眼睛锃亮,指着林听朝他们说:“她有钱!她是我妹妹,她可以帮我还!” 林听:“……?” 那几人看向林听,却没有走过来,只是远远地瞧着她。 林听打量着那几个人,微微皱起眉:“你们想好,当真要找我要账?” 若是他们找自己讨债……那她可就要报警啦! 她的话却让那几个讨债的人齐刷刷打了个寒战,下一秒,他们的脸上挂起从不在外边展现的和善笑脸: “林小姐说得是哪里话,我们怎么敢与你要钱?欠债还钱,当然是谁欠的谁还。” “对对对,林小姐千万不要误会,你怎么可能与他有关系呢?” 林听:“……?” 这是……文明催债? 他们还挺有素质的嘞。 第93章 崽种的下场 这些人的文明和素质显然不可能是标配的职业素养,而是某些特定时刻对某些特定的人特有的。 比如最近整天被蒋总带在身边的林听。 别说他们不知道林听和陈俊到底是不是兄妹了,就算真的是,他们也不可能找林听要账啊! 那不是相当于在蒋总面前耍横? 他们只是凶狠,不是疯了。 林听还以为是警察叔叔的光芒保护了自己,“唔”了一声后看向这种时候还想拉自己下水的陈俊,眼底闪过冷芒。 “有必要告诉你们,我不是他妹妹,与他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只是我一个不太熟的邻居而已。” 林听打量着面色灰白的陈俊,继续说:“我劝你们还是及时止损,他可不是沪市人,真让他跑回沈市去了,你们可就找不到他人了。”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赶紧道谢:“谢谢林小姐!以后你有事只管吩咐!” 林听不置可否,浅浅一笑,转身离开。 “林听!” “你见死不救!” 陈俊目眦欲裂,瞪着林听的背影怒吼。 他是不敢与这些壮汉大吵大嚷的,甚至在他们朝自己动手时,他都不敢多说一个字。 但对林听……哪怕她现在被那些他都不敢得罪的人供着,他也生不出什么尊重或害怕的心思。 在他看来,她还能活,完全是自己的施舍。 那她怎么敢不报答自己? 林听停下脚步,回头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自作孽不可活,我从来不救白眼狼,有这时间,我去救助一下流浪狗流浪猫不好吗?” 幸亏林听不知道陈俊心里在想什么,不然她一定会把陈父陈母的单位电话告诉这帮人。 林听已经不想再跟陈俊这个崽种说任何话了。 想一想,昨天的陈俊还是坐拥三万块的股市新贵,今天就成了欠下一屁股债的穷鬼。 比一直穷更可怕的就是富过再穷。 这可比直接死了更难受千万倍。 他的未来也无需她操心,他已经身处地狱。 林听只觉心旷神怡,乐呵呵地从街边生意惨淡的嬢嬢那儿买了两碗酒酿圆子,一碗自己吃,另一碗带给蒋宗。 蒋宗今天很不好过。 他不管去哪里都一直备受瞩目,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古怪,让他冷汗掉了一层又一层。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困,他长松口气,打算去嬢嬢那买两碗酒酿圆子,林听很爱吃这个,过去的半个月里,他俩经常偷偷从大户室里溜出来,跑到这边来吃东西。 他刚出门,就瞧见正在砰砰给壮汉们磕头的陈俊。 蒋宗愣了一瞬,眼神明显愉悦了些。 这个人,他很不喜欢。 壮汉们看到蒋宗,冷汗唰地掉了下来:“蒋少爷,我们知道这人跟您和林小姐没关系!” “我们没打扰林小姐!” 他们争先恐后自证清白。 坊间隐有传闻,林听其实是蒋宗的女朋友。 他们也是信的,毕竟在林听之前,可没有哪个姑娘被蒋总亲自带着教导,更没有谁能和蒋宗成天待在一起——不少人还看见他们一起吃酒酿圆子呢! 蒋宗望着他们,略感疑惑。 嗯? 林听已经与他们打过交道了? 他不禁皱起眉。 这些人没什么规矩,若不是有人压着不许闹出人命,他们早就翻天了。 “不许动林听。” 蒋宗说。 他觉得威慑力不足,又补一句:“动她等于动我。” 壮汉们齐刷刷打了个寒战。 这算什么事啊! 怎么就招惹到了蒋家少爷呢? “不会不会不会!” “不敢动不敢动不敢动!” 他们慌忙表态,生怕自己的表情不够诚恳,让蒋少爷误以为自己会阳奉阴违。 地上,陈俊瞧着蒋宗,牙都快咬碎了。 蒋宗却没再看他一眼,自觉警告到位后便快步离开——他还要去买酒酿圆子。 “呼……” 壮汉们长舒口气,旋即目光阴狠地看向陈俊。 “小赤佬,你攀扯谁不好,非要讲林小姐,林小姐也是你能高攀的?” 要不是他胡言乱语,他们怎么可能被林听误会?林听不误会,蒋宗又怎么可能来警告他们? 一时间,壮汉们在林听和蒋宗那里受得气全部发泄到了陈俊身上。 陈俊抱着头护住要害,任凭那些拳脚雨点般落下 他知道,他们是不会打死自己的。 但他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是重来一次,为什么没有变得更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蒋宗拨开人群来到嬢嬢的小摊旁,还没开口便看见林听在朝他笑。 “快来,我刚刚点完。” 林听朝他招手,然后问:“蒋叔叔还在发手绢吗?” 蒋宗坐下后点头:“嗯,又买了两箱。” 林听颇感无语。 这么幼稚的事儿他怎么能如此乐在其中? 嬢嬢端来两碗酒酿圆子,她今天只卖出了这两碗。 林听道了句谢,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吃着,她的眼睛亮亮的,嘴角扬着,心情相当好。 蒋宗吃了几口,突然问:“你因为陈俊的事开心?” 林听看他皱眉,似乎在不满什么。 难不成是有道德洁癖? 不过她的确不是因为陈俊笑,那个崽种已经是过去式了,不值得她有多余表情。 她说:“不是啊,我只是想到认购证一定会再涨一下,心情好。” 如今的大老板们几乎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认购证上,那是可以买原始股的,操作得当的话,完全有机会弥补他们在二级市场的损失。 再加上官方通知,认购证已然进入了最疯狂的时期。 林听想着,可以出手了。 她想着飞奔向自己的小钱钱,怎么可能不开心? 蒋宗听到她的话,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不是因为他开心就好。 他问:“还要一碗吗?” “不了,等会儿要吃晚饭了。” “嗯……晚上吃什么?” “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不回家。” “估计蒋叔叔还要再发几箱手绢,要不咱们先走?” “好!” 他俩像两个局外人,乐呵呵地讨论着无关痛痒的小事,轻松惬意的模样与此情此景格格不入。 第94章 别整那死出 小蒋研究吃的时候,老蒋向饱受苦难的同仁们表达了炙热的慰问,然后回到公司,与他的经理们开会。 经理们的表情都很复杂。他们或多或少都买了股票,不过今天上午看到局势不对,立即以略低的价格卖了出去。 壮士断腕,格外干脆。 蒋父瞧着他们,问:“怎么样?都赔了多少?” 众人哭丧着脸,悔不当初。 早知道昨天下午就跟着一起卖了……能少亏几千块呢! 蒋父瞧着他们,喝了口茶后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摞摞钞票。 “来,每人拿一万,最近辛苦了。” 蒋父把钱分给他们,说:“以后不要碰二级市场了,也别想抄底,专心搞原始股。” 众人捧着钱,眼睛都红了。 他们今天只觉得庆幸——证券交易所的惨相太多,他们忍不住去想,如果不是老板一直压着不许他们搞杠杆,那他们今天就不是看客而是戏中人了。 与那些人相比,他们只是赔了一些钱,反倒容易接受许多。 而这些赔的钱,老板又给他们补上了。 这样的好老板真是提着灯笼都难找。 想为老板战今生。 他们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如今这跌到底的态势,最好的办法或许是—— “蒋总,真的不抄底吗?以现在的价格买入,还有得赚。” 蒋父直接挥手,推到自己儿子身上:“不知道,小宗说别抄。” 这话当然不是蒋宗说的,他们父子俩今天一共没说上两句话。 这是蒋父在交易所转悠了一天,总结那些人的反应得出的结论。 他当然没闲到去炫耀一时得失,他是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这些人已经慌了,他们之前似乎都忘记了在没有涨停规则的同时也没了跌停,如今想起来这事,他们都怕自己的钱一夜之间全部清空。 这种心态下,只要给钱他们就会卖的。 大户能带起风向,真正推动股价的却是散户,散户对股市没了信心,股价只会一崩再崩。 几个经理听蒋父这事是蒋宗说的,一个个都选择闭嘴不再劝。 少爷昨天下午说要清仓,他们不信,结果今天就暴跌。 而且,他们都想了起来,早在半个月前少爷就说起过美股股灾。 他们一个个头皮发麻,心中已经把蒋宗定义为股神一般的人物了。 所以,股神说不抄底,那就别再问,不抄就对了。 蒋父瞧着他们变化的神色,嘴角轻扬。 正这时,秘书敲开门走了进来。 “蒋总,太太打电话来,说晚上亲自下厨为少爷庆功。”他笑着,还朝几个经理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蒋父面色如常,只说:“让她安心养胎,不用麻烦了。” “可是……” 秘书还想帮着劝一下,嘴刚张开便发现老板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紧急刹车,把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回去。 “小宗与囡囡出去玩了,不必麻烦。”蒋父又强调一遍。 “好、好。”秘书当即点头,“我这就去告诉太太。” “嗯。” 秘书仓皇离开,蒋父看着他的背影,默然许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 “老聂,我的身边不干净啊。” 晚上,蒋父敲开聂叔的门,手里拎着两瓶酒。 聂叔被迫从床上爬起来,生无可恋地陪他喝了一会儿,才说:“二太太怀孕,自然有人要动心思。” 蒋父瞧着他,眼神竟然有些委屈:“老聂,是我偏心得不明显么?” 聂叔把脸扭到一边去,拒绝与他对视:“你别整这死出……是他蠢,行?” “嗯,行。” 蒋父满意了,仰头饮尽杯中酒。 旋即他又开始犯愁:“你说,那小的以后怎么办?” 聂叔:“……?” “你的孩子你问我怎么办?” 聂叔心态有点炸。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念小学的时候认识了蒋秉国。 那时候的他们哪会在意谁家有钱谁家穷这种事啊,觉得彼此臭味相投,就凑到了一起。 这一凑……他就搭进去了半辈子。 小时候,聂叔家里穷,蒋父经常把午饭的盒饭分他一半,后来,聂叔学习好,考上大学却没钱念书,也是蒋家帮的他。 再后来,他进了蒋家工作,蒋父信任他,他的能力也够,在公司里一人之下。但蒋宗要去东北念大学,他不放心,就把手头的工作辞了,跟着蒋宗一起离开。 当然,聂叔在沈市也不仅仅是当个司机,林听曾经问起的化工厂就是他一手拿下的……不过这事只有他们俩知道,聂叔依旧乐呵呵地以司机自居。 聂叔现在后脑勺都疼,很想把蒋父踹出去。 “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现在知道愁了?”聂叔颇有些幸灾乐祸。 蒋父抹了把脸,很惆怅:“我那天喝多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哎老聂,你说有没有可能,这孩子就不是我的?” 聂叔震惊:“你在期待什么?” 哪有人会往自己脑袋上硬安绿帽子的啊! 蒋父长叹口气,后仰倒在聂叔的床上,大有今晚就不走了的架势。 聂叔看他那样,沉默片刻说:“我与林小姐谈过这件事,她的看法很有趣。” “嗯?”蒋父坐了起来,满眼期待,“囡囡怎么说?” “林小姐说,就算那孩子是天纵奇才,等他长大成人进公司,小宗也快四十了……哦,还有一句,‘他们的敌人不是蒋宗,是时间’。” 聂叔说完,笑了:“你看,其实也没必要太担心。” 蒋父琢磨了一会儿,拍着聂叔的腿说:“老聂,你觉不觉得,囡囡真的是有大才,我这个徒弟收得不错?” 聂叔很不厚道地问:“林小姐同意给你做徒弟了么?” “我……还没问……” “你最好提前问清楚。” “她应该不会不同意?” “那可未必。” “……” 蒋父也觉得,这事酝酿了这么久,也该问一问了。 所以在第二天,他便找到了林听,发出收徒邀请。 林同学沉思三秒,说:“蒋叔叔,不要把我们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变得这么复杂嘛。” 蒋父:“……?” 他……被拒绝了? 第95章 这好那好……不是很好 瞧见蒋父那一副被拒绝后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林听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的意思是,我们先谈完认购证的价格再聊收不收徒的事?毕竟我不好意思坑师父。” 蒋父的眼睛亮了:“你要卖认购证?” “嗯。” 林听点头,报出自己的价码:“十二套,四百五十万。” 官方已经发布通知,第二次摇号中签率是50,蒋父也早有渠道得知,这次抽签就是单双号,对于他们这样买成套认购证的人来说没有任何运气可言,林听的十二套认购证,会中600张。 她现在卖认购证,是连着第二次摇号的中签号一起卖掉的。 林听报的价格当然是有些高的,尽管外界因为股市低迷,大部分人已经把翻盘的希望全部放在了认购证和新股上,价格也没涨到这种地步。 不过生意嘛,她开价,对方还价,总不可能直接报底线价格…… “好,我现在联系银行取钱。” 蒋父一口应下。 林听:“……?” “不是,蒋叔叔您不再还个价?” 蒋父:“不还,就这样定了,现在聊你给我做徒弟的事。” 林听:“……” 好消息:她的认购证卖出去了,有资金办厂了。 坏消息:她被盯上了。 “咳咳,蒋叔叔,我是打算自己做生意的,所以以后不可能跟着您工作。”林听觉着,还是要实话实说。 不行就是不行,大不了她让五十万。 蒋父却早料到了似的,点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 林听困惑了:“那您这是图什么呢?” 不要她为他工作,又砸钱砸资源,就算因为她多赚了些认购证的钱,这份人情也早就还清了。 林听可不觉得蒋父是个全凭喜好做事的无脑霸总。 蒋父望着林听,表情突然严肃了些。 他说:“图日后我死了,若小宗只想做个富家翁,你可以护着他些。” 林听愣了。 她真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这半个多月来,她亲眼见证了蒋父是怎么给蒋宗铺路的。 但她没料到,自己也是蒋父给蒋宗留的一条后路。 聂叔很厉害,他的经理们也愿意信服蒋宗。 可这都是蒋宗会继承家业的事。 她是他不想做事后,能平稳度日的保证。 林听想了想,说:“其实您不需要这样,我和蒋宗是好朋友,他如果有困难,我一定会帮他的。” 她和蒋宗的关系,最初便没有利益牵扯。 虽然后来她与蒋父买卖认购证和中签号,也依旧没有牵扯到她和蒋宗的关系。 他们就是好朋友啊。 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的朋友。 如果他有事,她一定会帮忙的。 蒋父笑了,笑着笑着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一下,没具体抓住是哪里不对,便说:“我知道你重情义,所以才想收你做徒弟……现在的世道,可不是有钱就能干成事的。” 现在做实业乘风起势的人里,十个有九个半都是沾了政策的光,但这些优待可不是谁想要都可以的,多少人拿着钱却找不到门路,想入局都不知道门朝哪开。 蒋父的话已经很明白了——蒋家的关系资源给你用,以后我儿子要想撂挑子不干了,你给他圈一亩三分地,护他周全。 林听不会是他给蒋宗留的第一条后路,也不会是最后一条。 他把自己的谋划摊开来放在林听面前让她选,态度和目的都很直白,却不让人讨厌。 林听思考了很久,才点了头:“好,我答应您。” 蒋父笑了,旋即拿出一张纸递给林听:“半个月后沈市有几家国有商店要拍卖,你看看。” 林听接过来一瞧,上边是几十个铺子的地址。 其中几处她有印象,地段相当好。 林听想起来,这会儿有人拿145万拍下了素有华夏第一街上的六家国有商店,二十年后,价值几亿。 沈市的房价自然与沪市比不了,但投入也会低许多。 如果是商品房,林听肯定不会囤,虽然房价看着很涨,但投资周期太长,资金利用率也低,和通货膨胀抵消后,大概率还是要亏的。 比如,现在的沪市,虹口机场附近的住宅每平米980块,听起来很便宜,但人均工资才两三百块。一套房子三万起,三万,够她开个于占军那样的小厂了。 囤房赚不了太多,炒房和拆迁才赚。 但商铺是不同的,它可以源源不断提供收入,不管是自己做生意还是出租,都稳赚。 而林听此刻最缺的就是商铺,这是她要走的路上必不可少的基石。 林听看着地址,思考片刻后把它叠起来揣进兜里:“谢谢师父。” 改口很顺畅。 “如果有什么阻碍,让老聂给你联系。”蒋父笑眯眯地看着她,“最后能拿下多少,就要看你自己了。” 他会给林听提供一些帮助,但不会一直给她喂饭。 她真想成事,只得自己往前走。 “嗯。” 林听点头,突然好奇问了一句,“师父,您怎么从来没问过我处对象的事儿?” 林听也是这会儿才想起来,蒋父是她穿书以来唯一一个没有问过她恋爱相关的问题的人。 蒋父一怔,面露惊骇:“你该不会想找个男人嫁了?” 林听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您别瞎说……我只是好奇您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蒋父轻舒了口气,却还有些不放心,敲着桌子提醒道:“不要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你很优秀,靠自己或许会有些辛苦,但自己手里攥着的才是真的……不要信那些学得好不如嫁得好的鬼话,你自己好比谁好都好。” 林听感觉师父给她讲了一段长难句。 他的论调有些极端,不过林听很赞同。 她也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 她笑了:“您这么说就好,我还挺怕您某一天突然给我拉个男人过来说嫁给他就挺好。” “好什么好,你别想不开就好。” “好好好,我努力工作就挺好。” “……” 蒋宗来找林听时,就听见她和父亲你好我好这好那好。 蒋宗:“……?” 为什么他突然感觉不是那么好? 第96章 老兄弟联手坑人计划 蒋父看重林听,当然不是脑袋一热的突发奇想。 在林听都不知道的时候,聂叔早把她做的一切看在了眼里,甚至在蒋父见到林听之前,她靠摆地摊积攒初始资金的事他都打听到了。 数九寒冬摆地摊,是毅力; 果断购买认购证,是眼力; 帮助郑妙英冯悦,是情义; 拿到十几万不挥霍不飘飘然,是定力…… 聂叔对林听的评价是,正事大德,小事缺德,顺则和气生财,逆则鸡飞蛋打。 他说这话时,视线一直在蒋父身上转悠。 若不是他很确定林听不可能是蒋父的女儿,他真得怀疑这俩才是亲父女。 有一个大笑面虎就够让人牙疼了,如今又来了个小的。 聂叔很头疼。 但也很安心。 聂叔得知林听终于喊了一声“师父”后,便乐呵呵地去到公司,找到了蒋父的秘书。 “研学,你来,我有件事与你说。”聂叔笑得温和,像最最和善的长辈。 “聂总,什么事啊?”李研学跟了蒋父四年多,当然知道聂叔的真实身份,他的脸上堆满了笑,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 他知道这位聂总是坚定的大少爷派,所以……该不会是自己的事被他知道了? 他的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看聂叔的眼神不免有些惊慌。 聂叔依旧笑得温和,搭着他的肩膀带他去到窗边,递给他一支烟才说:“公司有一个外派留学的名额,蒋总是想让你去的,他说你跟着他这么多年了,也该去提升一下,享受些公司的好处。”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是不赞同的,毕竟你已经跟了蒋总四五年了,他的习惯喜好你最清楚,离开你,蒋总的生活工作都不方便,更何况,你本就是大学生,也不是很需要留学镀金,你觉得呢?” 李研学有些发懵。 他以为聂总开口会是责难,却不想竟然是留学的好事。 留学啊。 如今多少人想留学却不得其法,谁不愿意去呢? 李研学狠狠心动了。 但他没有当着聂叔的面表现出来,态度依旧恭敬:“我听领导安排。” 聂叔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这次你让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说完,聂叔就走了。 李研学瞧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 最后这句话…… 李研学想到了中专毕业、现在给蒋总当司机的聂进。 聂总这是让他给他儿子让路啊。 凭什么? 李研学思忖片刻,拨通了钟家青的大哥大。 “太太,我听说公司有个外派留学的名额……” 李研学刚说完自己的心意,钟家青便说:“不行,你不能去!” 李研学愣了:“太太?” 钟家青的声音有些急:“我给你妈妈拿手术费可不是为了送你出国去的,你不在老蒋身边还有什么用处?不行,我绝对不同意。” 李研学皱紧眉头,抿唇不语。 钟家青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大好,深吸了口气后和缓了语调,说:“研学,你要明白,你现在的位置学历根本不重要,你留学三四年,老蒋会把秘书的位置空着吗?等你回来了,最多去做个经理,那能比你现在的工作好?” 李研学想到了昨天,他进办公室时看到经理们手里的一摞摞钞票。 不好吗? 他觉得挺好。 做秘书听起来很风光,实际做的还不就是打杂的活? 眼见着二太太绝对不可能帮自己说话,李研学沉默片刻后又恢复了笑脸,说:“谢谢太太提点,您不说我还没想明白。” 钟家青听他语调恳切,不由得轻舒口气:“你明白就好,对了,我让小玉给你家送去了两根人参,你给你妈妈补一补身体。” “好,谢谢太太。” 李研学感激的道了好一会儿谢,这才挂断电话。 捏着电话筒,他咬了好一会儿牙,半晌才回过神来。 下午时,蒋父姗姗来迟。 李研学立即拿着一摞文件跟了进去。 蒋父根本没有提留学的事,自顾自地看文件。 李研学把准备好的说辞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才开口:“蒋总,我听聂总说,您想安排我去留学?” 蒋父抬起头,有些惊讶模样:“你不是不想去?” 李研学先震惊,继而又变成委屈:“谁与您说……我、我听您的安排。” 蒋父愣了一会儿,突然把手里的文件拍在桌子上:“这个老聂,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李研学心中暗喜,面上丝毫不漏:“蒋总,是不是聂总想送阿进出去?那要不我还是……” “别听他的,”蒋父霸道挥手,“你明天就带好证件去办手续,这件事我说了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不可能让你受委屈。” 李研学的眼眶红了。 他会暗戳戳地帮二太太说话,本就不是为了夺蒋总的权。 他是觉得大少爷的性格太闷,不适合以后当公司的领导。 这种事说不出对错,就像古时皇子夺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支持者,大家只是政见和想法不同罢了。 李研学吸了吸鼻子,朝蒋父鞠了一躬:“老板,等我学成回来,一定给您赚更多的钱!” 蒋父轻笑着挥了挥手:“去,好好准备,有什么困难与我说。” 李研学就这样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真实原因的情况下被清离了蒋父身边。 绕这么大的弯子,当然不是因为聂叔闲得慌,而是李研学跟着蒋父的时间太久了,从蒋父的习惯到公司密辛,大事小情他知道得太多了。 如果直接把他开除,难保这人心里不会有所埋怨,到时把消息透给别人……那损失可不是几年留学的学费能弥补的。 像现在这样送他出去留学三四年,他还得对蒋父感恩戴德。 关键是,他已经恨上了只顾自己不管他的钟家青。 一举两得,美哉快哉。 …… 钟家青此刻还不知道,她在蒋父身边唯一的人脉已经与她离心了。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挽回蒋父。 其实在那晚之前,老蒋对她蛮好的,蒋太太该有的体面他给足了。那晚之后,他们身体上的关系更亲密了,她却分明觉得他与自己更远了。 如今,他已经连最基本的颜面都不愿意给她了。 钟家青第一次觉得,当年那样做,似乎是错了。 第97章 桃花开了? 公司里的勾心斗角牵连不到林听。 她这会儿正忙着……数钱。 也不能说是数钱,毕竟她的钱已经存进了存折。 她傻笑着数着存折上的零,突然感觉脊背发寒。 这个场景,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当初她好像就是嘎嘎数钱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就穿了。 林听立即放下存折,随手薅住身边的蒋宗,生怕下一秒眼前就多了个崽种。 蒋宗:“……?” “怎么了?” 林听戒备地左右看看,见此情此景与她低头数钱前一样,这才轻轻舒了口气:“没什么。”她说着,把存折递给蒋宗,“你帮我数数,钱没错?” 她现在是真的爱这个世界,一点儿都不想离开。 与钱无关。 是因为这里有爸爸妈妈啊。 所以她决定,以后数钱这活儿她不干了。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与穿越有关的事只有数钱。 虽然不明白数钱算什么穿越开关,但防患于未然嘛! 蒋宗还真的接过存折,认认真真替她数了三遍,说:“四百五十万,没有错。” 林听乐了,心情甚好地开始研究这些钱要怎么花出去。 首先就是那几处国有店的拍卖,一共要拍的有32家,林听打算至少拿下三分之一; 其次是办厂的问题,选址、设备、招工……哦对,最好再换个名字,以免日后琼瑶阿姨找她要版权费。 林听在纸上写写画画,有些头秃。 蒋宗坐在一旁看着她忙碌,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正这时,大哥大响了。 林听看了眼时间,便接起电话:“您好。” “你好,我是冯悦。” “嗯,悦姐。” 林听知道,这会儿该是冯悦给自己打电话报账的时候了。 冯悦每天都是这个时间来给她打电话汇报当天的销售额,雷打不动。 有时候她忙着不方便细说,冯悦就能一直在店里等着她回电话,似乎不告诉林听一声今天店里卖了多少钱、进了什么货心里就不踏实一样。 林听说了她几次她都不改,非得汇报一下才行。 冯悦照旧汇报完毕,又说:“老板,我这两天遇见个怪事……也不是这两天,半个月前就有了,但是那会儿我没在意。” 林听的眼睛亮了些:“什么事儿啊?” 冯悦说:“就是有一个男的,最开始是说钱包丢了来店里借电话,后来又来还电话费,还拿了些水果做谢礼,我把钱收了,水果没有要。” “我以为这事儿就完了,后来去李二姨的厂子拿货的时候,路上又碰见他了,他说要请我吃饭……我没去,但感觉他在跟着我,我就随便买了些东西回店里了,货是李二姨给送来的。” “然后这两天他一直在店附近转悠,看见我就笑,特别瘆人!” 林听有些傻眼。 她沉思良久,问:“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可能是想跟你处对象?” 冯悦相当有底气:“不可能!” “为什么……呢?” 林听觉着,冯悦哪儿都挺好的啊,为什么就不能是人家小伙子看中她了呢? “他能看中我什么呀?”冯悦很是笃定,“我看他穿的挺好的,听他说也是大学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的喜欢我?我又没长得多好看……老板,他不会是冲着我的钱来的?” 说到最后,冯悦的语调开始变得惊悚。 林听默然无语。 先不说以冯悦冯盼的低调程度,外人怎么可能会知道她们有钱,单就她说的那话——她不好看嘛?她觉得悦姐很好看啊。 林听一时间想不清到底是冯悦太自卑还是别的缘故,毕竟从她这话中只能听出来对方应该是一个熟读琼瑶的人。 林听敲了敲脑袋,思忖片刻说:“那你就先观察一下,最近晚上早些关店,不要等到天黑,免得出差错。” 她这儿的人还是少了些,有些支应不开。 冯悦说:“安全倒是没什么问题,最近我都是从后门走的,直接就回家了,我是感觉……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是不太好。” “先别想太多,他如果有目的,早晚会露出尾巴的,你小心些,注意安全,遇见问题就报警……总之,人不要出事就好。” “好!” “别担心,再过十来天我就回去了。” “嗯!” 挂断电话,林听还是有些迷糊。 她也说不准这到底是冯悦的桃花开了还是别的缘故。 其实冯悦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感觉不安,所以想跟林听说一说。 她们都没想到,对方的狐狸尾巴露出来的速度比想象中快许多。 第二天,冯悦照常去开店,正收拾卫生时,那个男的又来了。 他带了油条豆浆,笑眯眯地对冯悦说:“你吃早饭了吗?” 冯悦攥紧了扫把,点头:“吃过了。” 她不自觉地瞄了一下刚拿下来的大铁锁,打算稍有意外就把门锁死,然后报警。 对方似乎早料到了冯悦会拒绝,他也不在意,问:“可以聊聊吗?” 冯悦本想直接说没空的,但想想林听昨天的话,她觉得自己应该试探一下对方的目的,便点了头:“你说。” 现在是早上,路上来往的人不少,附近的小店也都开了门,还是很安全的。 “我想请你来我家工厂工作。”那男的笑得很温和,“你现在在这里做店员赚不了多少钱?我可以给你开比现在多一倍的工资。” 冯悦:“……?” 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这男的,心里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冲她的钱来的。 “每个月三百块,怎么样?”他对这个工资价码颇有信心,“而且还可以照常休息,不会像你现在的老板一样要你每天都上班。” 三百块的工资,可比普通工人赚得多多了。 换作是普通店员,一定会动心。 冯悦的内心毫无波澜。 不止是因为这个人给出的价码完全比不上她现在赚的,也因为她的老板是林听。 她给了她在沈市的第一口饭,也给了她信任尊重和体贴。 她不可能因为别人给的工资高就离开林听啊。 冯悦看了对方一会儿,突然放下了扫把。 她指着门槛说:“你往后退一下。” 那男的没多想,往后退了半步。 冯悦突然抬手,一下子把门甩上了。 “嘭!” 那男的只觉得眼前一黑,鼻子酸了,继而两道温热液体流出鼻孔。 第98章 虽不理解,但很可怕 冯悦甩上门后利索地把铁锁挂上,然后紧急拨通了林听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的林听还有些迷糊,显然刚睡醒。 “老板!那男的又来了!” 林听瞬间清醒,立即问:“他说什么了?” 如果只是寻常事,冯悦不可能一大早打电话来告诉她。 “哦,倒也没什么事,他想让我去给他家工厂工作,还说一个月给我开三百块工资,我把他关在门外了。” 叙述这件事时,冯悦的语调意外平静,转而又紧张起来:“但是老板,我关门的时候好像把他砸到了,警察会不会抓我啊?” 林听:“……” 你可真会抓重点啊。 林听有点儿牙疼,她已经猜到了这男的是谁派来的了。 不过这帮家伙怎么也不打听清楚啊,冯悦在她这儿,除开手工品的销售分成,每个月工资加提成就超过三百块,他们在搞什么? 林听无声地叹了口气,说:“悦姐,上新货。” 他们店里的上一批货物已经卖得差不多了,林听一直拖着没有上新,原本是想等那些交学费的不老实,再给他们上一课的。 现在这……也的确算不老实。 不过她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这么不老实,直接奔着冯悦来了。 商战就商战,按着琼瑶小说用美男计挖墙脚,这真的很难评。 林听尽可能设身处地地按着对方的思路想了一会儿,嘱咐道:“悦姐,你把咱们店的发财树搬到柜台里……我有理由怀疑这帮人下一步是要用开水浇死咱家的发财树。” 冯悦:“……?” “呃……好的。” 虽然不理解,但听起来好可怕。 …… 冯悦被盯上的事很快就被郑妙英知道了,继而整个234宿舍也都知道了。 “小问题,”苏玉拍着胸脯表示,“我爸爸的徒弟调到咱们这边的派出所了,我跟他说一说,让他注意点儿悦姐那边。” 说完,她的脸突然红了,伸手拽了拽吴燕的衣角。 “燕子……要不让你哥没事也去店里转转?兵哥哥比较有威慑力……当然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为了悦姐的安全……” 吴燕瞧着她:“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她虽然不知道苏玉和她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从她磕学家的直觉来看,这俩人一定有故事……或者是事故。 苏玉的脸红得像番茄:“可以……信?” 吴燕耸了耸肩:“信不信都不可能,我哥的探亲假早就结束了,回部队了。” 苏玉的小脸儿瞬间垮下来,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有一笔没一笔地写作业。 虽然没有兵哥哥坐镇,但有警察叔叔瞧着这边的风起云涌,冯悦姐俩的安全倒是得到了保障。 不止她们安全,最近整条街的安全都格外好,连小偷小摸都转移阵地了。 …… 铩羽而归的小伙鼻子里塞着两团棉花,委屈地望着自己亲爹:“爸,以后这种好事儿你能不能让老二老三去?我真的干不了。” 葫芦七兄弟之地中海三娃心疼地看着儿子,故意忽略了他的话:“你这是摔着了?其实事情已经办妥了而且很顺利?” 儿子满眼绝望,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管怎么看,我这样都不像是顺利完成任务的样子?” 三娃垮下脸来,却很不理解:“为啥呢?这么高的工资都挖不动?那丫头杀人被林听看见了?” 儿子换了两团棉花,说:“爸,还有个事儿。” 三娃的眼底闪烁着莹莹期待:“这次是好消息了?” “哈哈哈哈哈爸你在想啥,我怎么可能有好消息……他们上新款了。” 三娃:“……” 祸不单行啊! 秉承着要愁大家一起愁、要秃大家一起秃的友好思想,三娃立即把这两个悲惨的消息告诉给了他的葫芦兄弟们。 众位老板想想自家仓库里刚搬回来不久的配件,陷入沉思。 这是……梅开二度了? 众位老板慌乱之下,慌了一下。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不可能对这样的事毫无防备。 几乎是瞬间,他们就纷纷开启了预先准备好的解决方案——去附近城市卖。 沈市已经改换下一批,但别的地方还没有嘛!他们完全可以…… 他们怀揣着雄心壮志赶赴附近城市,然后发现他们手里的货早就满大街都是了。 市场已趋近饱和。 毕竟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有沈市这样的购买力和人口基数,人少,市场需求自然小。 沈市能容得下他们七家一起分蛋糕,别的城市可禁不住他们瓜分。 葫芦七兄弟面面相觑,完全不能理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其实还要追溯到林听投资于占军的家族工厂那天。 在下午的合作细节商谈中,林听便提出了让于占军去找那些在上一轮竞价战中落败的小商户,把配件以高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连带花样子一起卖给了他们。 当然,这是有要求的——不能在沈市做这个买卖,去周边城市。 他们已经输了一次,再经不起第二次折腾,商谈市场划分时竟意外和谐,一两家去一个城市,每家占的市场份额相差无几。 原本,对于退出沈市这事有几家还有些烦闷,不过干了半个月他们就觉出好了。 小城市的小厂要么与他们没有可比性,要么这个城市干脆就没有相似的厂子,他们面对的是一片小却安宁的蓝海。 虽然单价不如沈市高,但生产成本和销售成本都更低,综合考量下,赚得不比在沈市少太多。 老板们真香了。 所以,当他们发现昔日的敌人又跑来抢市场时,顿时竖起所有的刺,全神戒备打算把他们全都扎回去。 赢了一时不代表能笑到最后,葫芦七兄弟一脚踏错,直接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还要再往远处走吗? 去完全陌生的地方做生意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他们边思考着来路,边把那个又一次把蛋糕扔了的坏丫头骂了一万次。 …… “阿秋——” “阿秋——” 林听打着喷嚏,心情很愉悦。 第99章 既然这么喜欢,那…… “感冒了?” 蒋宗担忧地望着林听,递给她一块手帕。 林听揉揉鼻子,摇头:“大概是我亲爱的合作伙伴们在思念我。” 蒋宗皱了下眉。 好朋友还有很多好朋友,很烦。 不,他们不是好朋友,是舍友、合作方、或者是员工房东。 这么一想,蒋宗的眉头便舒展开了。 他有些不放心地摸了下林听的额头,确定她真的没发烧后才放心。 林听伸了个懒腰,说:“你陪我去逛街?” 蒋宗连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好。” 他们出门时刚好碰见蒋父要去公司,他问:“囡囡,你们干什么去?” “去逛街。”林听答。 蒋宗跟着点了下头。 “哦哦,逛街蛮好的,你们……等等,小宗你竟然会去逛街?你以前怎么没去过商场?” 何止是没去商场? 蒋宗的衣服要么是裁缝到家中给他做的,要么就是他或聂叔买来给他的。 至于他自己,给他什么他就穿什么,完全不挑。 单从这方面来说,蒋宗其实挺好养活的。 蒋宗拉车门的手顿住,他看向蒋父,说:“以前不需要我。” 蒋父:“……?” 什么叫以前不需要他? 以前不需要,现在就需要了? 谁需要他啊? 蒋父左右看看,视线落在林听身上。 这是…… 这是…… 蒋父思考良久,险些喜极而泣。 他儿子终于学会招待女士了吗? 真是太不容易了啊! 蒋父按了按心口,拉过林听与她低声说:“囡囡,你有什么要求只管与他说,磨练他一下!” 林听:“啊?” 逛街要怎么磨练? 让蒋宗去跑个铁人三项么? 眼见林听满脸懵,蒋父又把她拽远了些。 收了徒就是自家人,蒋父也不瞒着她,直说道:“你哥从来就不去商场这些地方,更不要说陪女孩子了,你帮师父一个忙,练一练他。” 林听:“……?” 从来不去? 他在沈市的时候连武爱市场和建材市场都陪她去过哎。 看着师父期待的脸,林听突然“懂了”。 哦,是不想陪你去。 她很体贴地没有告诉师父真相,甚至还照顾他的情绪直接点头:“好的,我努力。” 如果让他以为这是少爷待客有道能让他开心些,那就这样说! 蒋父下意识要掏兜,却被林听按住了手腕:“师父,我有钱,而且只是逛逛,不买什么的。” 蒋父略显迟疑,还是说:“若有喜欢的不好买便跟我说。” “好。” 林听怕自己装不下去,应了一声便拽着蒋宗匆匆离开。 蒋父瞧着他们的车子离开,无比欣慰。 他倒是没往别处想,因为如今在他看来,林听就是蒋宗的师妹或妹妹,而且他徒弟一副谁让我谈恋爱我就跟谁拼命的架势、他儿子则是完全不开窍的德行…… 他想往别处想都没有理论支撑。 “哎,还得是囡囡……” 蒋父站在车边感叹着。 车上的林听又打了个喷嚏,然后问蒋宗:“以前你都不跟师父去逛街吗?” 蒋宗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她,似乎在问:我跟他逛什么? 林听:“呃……的确,我也没跟我爸逛街过。” 蒋宗收回视线,问她:“你想买什么?” “其实也不是想买东西……” 林听要逛街,还真不是为了买衣服的。 她一家店一家店的走着、看着,把当下的服饰样式记得七七八八。 虽然这里是沪市,但商场里的服装款式也没有过分花哨,不少都是雷同的。 相比之下,蒋宗带林听去的几家裁缝铺倒是有不少厉害的老师傅,他们的用料大多比店里的料子要好得多。 “做一件?”蒋宗瞧着林听说。 他觉得,林听不买衣服一定是因为店里的她看不上。 林听原本没打算裁衣服,但想想以后还得经常去谈生意,总穿着牛仔裤也没气势。 她本就年轻,再打扮得像个孩子,与人谈判都要落下风。 “好。” 林听点了头,跟着老师傅去量尺寸。 这位老师傅做了一辈子衣服,手就是尺,他很快帮林听量好尺寸,摘了老花镜让她选料子。 林听只打算做一套,撑门面够用便好。 她拿着一块白色衣料和一块黑色衣料,心中默默对比着。 她前世做了好些年服装生意,选料子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别人建议。 她拿着这两块衣料是在思考——白色的更适合她的年纪,但黑色的更稳重。 正这时,蒋宗拿着一块粉嫩嫩的料子过来,递给她,并认真建议:“这个好看。” 林听:“……?” 建议得好。 建议下次不要建议了。 林听说:“我是打算做西装的,不要这样的颜色。” 蒋宗坚持:“那这个做裙子。” 林听茫然。 他这么喜欢这块料子? 那要不…… 林听接过衣料,认真地朝蒋宗点了点头。 蒋宗的眼神明显愉悦了几分,又跑去翻衣料了。 林听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看这边,便对老师傅说:“师傅,麻烦用这块料子给蒋宗做一身。” 老师傅:“……?” “做……什么?” 老师傅很懵。 林听又瞄了蒋宗一眼,再摸一摸这块料子,肯定道:“衬衫。” 这块料子略软,虽不适合做正装衬衫,但休闲衬衫绰绰有余。 老师傅是个守旧派,明显不太能接受这种颜色的衬衫穿在男人身上。 林听索性拿了一张他们的草稿纸,刷刷几笔勾勒出简单的线条。 “大概就是这样的。”林听把纸递给老师傅。 老师傅其实挺想骂街的,但他这裁缝铺每年能从蒋家赚万把块,便耐下性子来戴上老花镜,接过了林听的画稿…… 看了两眼,他不由得惊讶,浑浊的眼睛从老花镜上方看向林听:“林小姐,你学过裁衣?” 这样的图可不是外行能轻易画出的,虽然样式有些奇怪,但可见其功底。 林听笑笑:“略懂亿点。” 老师傅又看向画纸,不由得有些吃惊。 瞧这线条和细节,估计得有七八年功底。 眼前这小姑娘才十七八岁,总不可能是十来岁时就开始学裁衣作画了? 老师傅拿着画纸想了又想,觉得林听是天才的可能性更高。 第100章 能不装就别装 林听真不是什么天才,前世的她几乎把服装设计的书都翻烂了。 但被认为是天才还是很爽的。 迎着老师傅惊为天人的眼神,林听眨巴眨巴眼睛,心里乐开了花。 然而,下一秒—— “哎哎哎,师傅您这是怎么了?我可没推您啊!” 眼见着老师傅呼吸急促往后倒,林听下意识就把他扶住了。 “师父!” “师父!” 几个小徒弟见状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冲上前来,扶人的扶人、拿水的拿水、拿药的拿药,有条不紊地把老师傅安置妥当。 蒋宗也扔下布料跑过来,把林听护在身后。 “送医院。”蒋宗说着,转头找阿进。 阿进赶忙说:“我这就去开车!” “不用、不用……” 老师傅喘匀了气,摆了摆手说:“没事……人老了,血压高……” 林听不由得捂住了脸。 上次装x,她差点儿被路人大姨以为不久于人世。 这次装x,她差点儿把老师傅送走。 她是有什么奇怪的属性在身上吗? 林同学痛定思痛,决定以后还是能不装就不装了。 误伤自己或别人都挺糟心的。 老师傅不觉得糟心,他颤巍巍地抬起手,循着记忆伸向林听应该在的方向:“孩子,过来些,让我看看你。” 挡在林听面前的蒋宗:“……!” 林听明显感觉到蒋宗的状态变了,如临大敌似的。 她探头一瞧,看见老师傅的手后瞬间了然。 林听赶紧从蒋宗身后走出来,迎向老师傅:“您还好?” 老师傅的眼底竟然闪烁着泪光,他望着林听,仿佛要把她的样貌铭刻在心底。 “林小姐,你很有天分……”老师傅的声音很虚弱,眼睛却意外明亮,“不如给我做个徒弟?” 林听:“……?” 又一份收徒邀请? 她最近有些受欢迎啊。 不过这事林听真不可能答应。 其一,基础的裁剪技巧她全会,完全没必要重新学一遍; 其二,看这儿的小徒弟便知道,这里还保持着老传统,大概要跟着师傅学两三年才能行,她没时间; 其三……看老人家的血压似乎不太稳,她怕她某时控制不住嘴,把师傅送走。 “这个……” 林听琢磨着,应该给一个委婉的理由,免得把他老人家的血压气得飙升。 “不行。” 蒋宗突然开口,然后又一次把林听拽到了自己身后。 老师傅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瞧着蒋宗,张了半天嘴,说:“蒋少爷,我是真的想……” 蒋宗:“你别想。” 老师傅:“……” 林听听到老人家急促的呼吸声,拽了拽蒋宗的衣角,小声提醒:“你礼貌点儿,别气着老人家。” 蒋宗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生硬,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请您别想。” 老师傅:“……?” “再、再给我两片药……” 老师傅颤巍巍地收回手,看向自己的徒弟。 徒弟很实诚地说:“师父,刚吃完,用不上。” 老师傅瞪了他一眼,转回头,自己揉着心口,哀怨地瞄了蒋宗一眼又一眼。 蒋宗是不可能主动解释什么的,阿进最近没少挨揍,这会儿正处于机智的巅峰期。 他走上前来,代替蒋宗说道:“张师傅,林小姐是蒋总的学生,而且又是大学生,不好跟您学裁缝的。” 老师傅的嘴唇颤抖了好一会儿,翻来覆去想了好久,不得不承认——阿进说得对。 人家小姑娘的确没有理由跟着他学裁缝手艺。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的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看向林听的方向。 于是他便看见了蒋宗那写着“请您别想”的脸。 老师傅一口气险些没倒上来,直接转过头去,不看了。 徒弟和命,当然是命更重要。 老师傅缓了好一会儿,找了几百个理由安慰自己,这才能用略微平静的神情面对林听。 “咳咳,林小姐,”老师傅站了起来,重新拿起那张简单的画稿,“这件衣服我会尽量做好,以后你有想做的衣服,也可以画好图来找我。” 林听看他状态已经恢复了,这才松了口气。 “好。”她现在既不敢装x也不敢多说话,生怕一不留神就又勾起了老师傅的伤痛感情。 老师傅打量着她,似乎又用眼睛把她的身材尺寸量了一遍。 林听没心情再挑衣料了,随手把刚才拿过的白色料子递给他:“这块料子帮我再做一套西服正装,我穿的,裤腿要额外……” 她的话还没说完,老师傅又拿出一张纸给她:“你画出来。” 他一副“你这样说我不懂”的表情,实际眼中尽是期待。 林听:“……” 得,这是彻底被盯上了。 不过衣服更重要,她硬着头皮画出自己想要的款式,递给他:“就这样。” 老师傅拿着画纸,手微微颤抖着。 他反复做了数次深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再邀请的冲动,说道:“我亲自给你做,一星期后来拿。” “好,多少钱?”林听说着,拿出了钱包。 “记账。”蒋宗插了一句,顺手把林听的钱包又塞回到包里。 他现在比林听更没心情挑衣料,说完这话便告辞:“再见。” 蒋家在这间裁缝铺做衣服许多年了,双方都早已习惯了按月结账。 老师傅没有心情讲别的,点了下头算作回应,便一脸怅然地望着林听。 蒋宗拉着林听的手腕,几乎是逃出了裁缝铺。 看,外边的世界果然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厌烦。 蒋宗抓着林听的手腕没松开,望着她说:“回家?” 林听以为他是累了,便点头:“嗯,回家。” 他们坐车回到蒋家,也没去主院,而是直接到了林听借住的那栋房子。 进了门,蒋宗便轻轻地长舒口气。 他坐到沙发上,倒了两杯水,然后默默拿起看了一半的小说。 林听也习惯了他在自己这边,拿出专门写工作事项的笔记本坐在他身边,一边唰唰地写着字,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蒋宗的烦躁在沉静中平缓,他喝了口水,然后拿起一个软乎乎的水蜜桃,放到了林听手边。 第101章 我比他们有钱,我给你 水蜜桃的诱人甜香钻进鼻子。 林听随手拿过桃子,咬了一口。 甜蜜的汁水盈满口腔,微凉,似乎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像喝了一口浓郁的桃汁。 “好吃。” 她习惯性地给蒋宗反馈,然后又咬了一大口。 蒋宗瞧着她,虽然他的角度只看得到她的侧脸,但他的心情还是好了许多。 他也拿起一个桃子,咬了一口。 的确很甜。 似乎空气都被染成了水蜜桃的淡粉色,并飘起淡淡的香甜。 在这样静好的气氛下,不请自来的钟家青似乎都…… 林听看了她一眼,还是觉得她一如既往的讨厌。 钟家青这个月很不好过,虽然她依旧要什么有什么,但心里太空了,把她折磨得消瘦了许多。 她这次竟然没有忽视蒋宗,甚至还主动朝他打了个招呼:“小宗,听说你刚回来,热了?喝些凉汽水。” 她说完,一直跟着她的小保姆便把托盘放到了茶几上,当着蒋宗和林听的面儿打开两瓶汽水,放到他们面前。 蒋宗依旧没表情,从书页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看书了。 他可以不理会钟家青,林听却得说话。 她拿着吃了一半的桃子,笑眯眯地说:“谢谢二太太,不过我还是等一会儿再喝汽水,不然桃子就不甜了。” 她拿来的东西林听真没胆子喝,万一是过期的呢! 钟家青在他们对面坐下,脸上没有一丝恼怒,只乐呵呵地望着林听,说:“听听,真抱歉,我最近一直不大舒服,没有好好招待你。” 她是怎么回事儿大家心知肚明。 林听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穿,只笑着说:“没关系呀,你的身体重要。” “在沪市还习惯吗?”钟家青问,“我听说你今天去逛街,怎么没买些东西?” 她的语调很平常,完全是招待客人该有的态度和礼节,任谁都挑不出不是来。 林听不清楚她心里想做什么,便配合着她拉家常打太极。 她俩你来我往嘚了小半个钟头,林听都有些烦了,钟家青这才不动声色地说出来意: “听听,我听说你和小宗下星期就要回学校去了,我想着,你是老蒋的学生,那便是自家人,在你们回去之前,我想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到时我亲自下厨。” 钟家青笑眯眯地,摆着师母该有的风范。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望着她的狐狸尾巴说:“您真是太客气了,真不用您亲自下厨。” “那怎么行呢?一定要我下厨才好,”钟家青是打算用这顿饭打破家中冰封的气氛的,自然卖力,“你说,你想吃什么?” 林听:“锅包肉。” 钟家青:“……?” 锅包肉,厨艺稍差些的东北人都做不好的一道菜,多适合现在的场景啊! 林听无辜且期待地望着钟家青,似乎在说:这可是你非得让我点菜的,我点了,你不要说你不会哦。 钟家青的确不会。 她甚至都没吃过这道菜。 钟家青是香江人,后来来了沪市,她没去过东北,也没吃过东北菜。 这个什么锅包肉……是什么? 钟家青的眼睛里写着困惑,求助似的看向她的保姆。 小保姆比她更懵,茫然不知所措。 首先,她们没料到林听真的会这么不客气地真的点菜; 其次,她们更猜不到林听会说出这样的一道她们都没听过的菜。 这要怎么接? 蒋宗拿着书,被遮住的嘴角微微扬起。 钟家青略显尴尬,用手帕掩住嘴唇轻咳了两声,说道:“听听这是想家了吗?你……你放心,就算我不会做,也一定请来一个会做的厨师。” 林听连连摆手:“那样可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反正我再一星期就能回家了,真不是非要吃不可。” 钟家青读懂了她的意思。 请厨师来太麻烦。 所以如果她端不出这道菜,那这顿饭就不要一起吃了。 钟家青深吸了口气,点头:“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好,那我来学一学,以后也能给你做啊。” 钟家青觉得,林听太小看自己的决心了。 更何况,那不就是一道菜嘛,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 她是有意来缓和双方的关系的,自然不会落下蒋宗,便问:“小宗,你想吃什么?” 林听的意外是她没料到的。 但蒋宗是什么样的性格她太了解了。 他根本不可能对她提出要求。 这一点,她胜券在握。 蒋宗:“溜肉段。” 钟家青:“……?” 什么玩意? 这又是怎么回事! 蒋宗怎么可能会向她点菜? 钟家青彻底懵了。 她呆呆的看着蒋宗,连始终虚挂在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蒋宗从书页后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后随手把桃核扔进垃圾桶。 钟家青不必再挣扎就知道,他也一定会按着林听的前话逼她再学一道她从未听过的菜。 她深吸了口气后缓缓吐出,复又扬起微笑:“好,你想吃,我一定学会。” 林听笑眯眯地插了一句嘴:“那真是谢谢二太太啦。” “不客气,都是一家人么。” 钟家青的笑只维持到离开这栋房子。 她出了门便沉下脸来,瞥了眼跟着自己的小保姆说:“你去找个厨师学。” 小保姆:“……” 果然,这“好”活计最后一定会落到自己身上。 她抿了抿唇,小声说:“太太,如果我去学做菜,那您这边不就没有人照顾了吗?” “你是榆木脑袋么?”钟家青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再也压抑不住,伸手戳了下小保姆的头,“你就不会把厨师请到家中来,等我休息的时候你再去学?” 小保姆的脸彻底垮到底了。 这是让她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啊。 她却没办法拒绝,勉强地扯了扯嘴角:“好的太太。” 钟家青冷哼一声,瞧她的眼神里尽是不满。 她们那边热火朝天地准备起来了。 林听把笔转了两圈,用手肘碰了碰蒋宗的胳膊:“嘿,咱们去深市一趟?” 蒋宗连想都没有想,直接放下书:“走。” 林听:“……?” “你就不问问去那儿干什么?不怕我把你卖了?” 蒋宗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不用卖,我比他们有钱,我给你。” 第102章 林老板被抢 钟家青说要“一家人”吃个饭时,林听便知道了她伏低做小的原因。 林听可不打算牵扯到师父的情感问题里,所以,在钟家青忙着指挥小保姆学厨的时候,她带着蒋宗跑了。 前两天,钟家青还没反应过来,因为林听和蒋宗本就整天不着家,她又不是真把他们当自家人,自然不能立即发现他们不在。 等她发现时,她的脑袋里画满了问号。 跑、跑了? …… 92年的深城,邓公的到来让全国的目光都聚焦在南方,无数梦想在这个夏天扬帆起航。现实与魔幻在这座城交织融汇,英雄和草莽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争相出场。 “这就叫釜底抽薪……当枪是不可能当枪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深城机场里,林听小手插兜,志得意满地刚念叨完,瞬间感觉不太对,立即收敛情绪,默念一句“不要装”,然后问蒋宗:“你想吃什么?” 他们来时根本没带行李,这会儿倒不必担心有负累,想去哪儿直接去……只是要费心解决下明天该穿什么的问题。 蒋宗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了几页后把它递给林听。 林听狐疑地接过本子,看了两眼后,陷入长久的困惑。 谁会把饭店名字和招牌菜写满四页纸啊! 林听算了下时间,而后认真道:“时间紧任务重,快点儿打车走,慢一步都吃不完这么多家店。” 蒋宗说:“吃不完的话,下次再来。” “嗯……倒也是。”林听随口应了一声,张望着要去哪里坐车。 蒋宗对另一件事更在意:“你想去哪玩?” 这个问题他问过林听许多次,但她似乎一直没想好,回答始终是“随便”。 他觉得,没想好不重要,他可以等一会儿再问一下。 如果她一直没想好,那他就把笔记本上后几页写的游玩地点都带她去一次。 林听认真地想了三秒,仍旧摇头:“不知道,随便走走。” 她做出来深城的决定本就突然,她之前倒是动过来这边看看的念头,不过也只是想了一下而已,根本没详细研究过。 所以,还是随便走走看看好了。 只要不让她去爬山看日出,让她干什么都行。 她不是怕爬山,主要是怕早起。 又一次得到“随便”回答的蒋宗丝毫不觉得失望,他轻轻点头,把笔记本翻到几页后,问:“要不要去爬山?聂叔说凤凰山……” 林听:“……?” “哥,你是对爬山有什么执念吗?你信不信我让你背我爬上去?” 蒋宗的耳朵有些泛红。 他沉默片刻,点头:“可以。” 林听拒绝了他的不拒绝,摇头:“不要,我宁可去游戏厅打游戏。” 宁可? 那似乎也是选择。 蒋宗说:“也可以。” “……” 92年的深城早已不是昔年的小渔村。因为国企下岗潮的大肆冲击和一夜暴富的新闻层出不穷,无数人来深务工或创业。 深城大厦里,一间办公室内可以挤十几家公司,一张月租金六百块的桌子就代表一间公司。甚至还有两间公司“拼桌”的,内销的用上午,外贸的用下午,不幸撞了时间也无妨,中间划道线,各用各的。 街头巷尾大大小小的旅馆都挤满了人,蒸腾的燥热中,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个蜕变成蛟龙的人是自己。 准蛟龙们的路子相当野。 有人打着旅游的名义从别的城市拉来5000号人排队买股票认购抽签表; 有人把香江货当欧美货卖给本地人,再把本地货当成香江货卖给北方人,一趟就能换取十几倍的利益; 甚至还有在国道私设收费站的、冒充外商骗投资的…… 这时的深城,说是一步十个坑都不为过。 糖水店里,林听吃着西瓜冰,听着旁边的小伙子啦啦讲了十分钟他们厂的插座有多好。 林听看他说累了,有谢幕的趋势,赶紧说道:“大哥,我没太听懂。” “靓女你哪里没听懂?我再来给你讲一遍呀。”小伙又来了精神,眼睛锃亮。 林听:“第一句。” “……?” “你说你是厂长的小舅子,我就想问问,你们家是生了个足球队吗?我从街头走到店里,遇见了十二个厂长小舅子,你们……竟然还有替补队员。” 林听哪能看不出来他是骗子啊。 这种人的东西根本不能买,要么是拿了定金直接跑路的,要么是用假冒伪劣产品应付事的。 他们的假冒伪劣产品可不是广泛意义上的假冒伪劣,那是一拍就碎、一碰就坏,放在那儿不碰都有可能原地爆炸的东西。 眼前的骗子也绝非凡品。 他愣了一下后突然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抢过林听吃了一半的西瓜冰就往外冲,嘴里还嚷嚷着:“狗东西竟然不止我姐一个女人,我要打死他!” 向来只有她坑别人份儿的林老板懵了。 她刚刚……是被抢了半碗西瓜冰吗? 她茫然地看向蒋宗,眼中闪烁着委屈:“我还没吃够呢。” 蒋宗突然笑了。 是林听从没见过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 林听的委屈瞬间变成惊悚:“……!”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笑点! 他的xp正常吗? 蒋宗站起来,又去给林听买了一碗西瓜冰放到她面前。 他还不忘安慰她:“他拿过,不要了。” 其实他有能力把那半碗西瓜冰抢回来,但那个人的衣服太脏了,他担心有灰尘掉进碗里,林听吃了会闹肚子。 林听还沉浸在蒋宗的露齿笑中无法自拔。 别管笑点,少爷这个颜……笑起来是真好看啊。 但他不笑了。 林听失落片刻,看向身旁另一人:“大哥,要不你也抢我半碗西瓜冰?我保证不报警。” 那人愣了片刻,由衷提醒:“靓女,你报警也没人理你?” 林听:“……?” “半碗西瓜冰也是人民财产啊!被抢就是被抢!不以恶小而为之!更不能无视!” 那人听完林听义正辞严的话,点头:“你都这样子说了,那我更不能抢你了啊。” “……” 第103章 交友小卡片 林听被抢后,整个人都戒备起来了。 她压低声音问蒋宗:“你带了多少钱?” 蒋宗说:“两万。” 音量如常,完全不加掩饰。 林听瞳孔紧缩。 这跟在脑门上贴一张“来抢我”的标签有什么区别? 林听敏锐地感觉到小店里的气氛不对了,她立即放弃没吃够的西瓜冰,伸手拽住蒋宗:“走走走,回酒店,我累了。” 她说的话蒋宗向来不会反驳,立即跟着她起身往外走。 他俩还没走出街道,就被几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混混堵住了去路。 看他们大汗淋漓的样子,明显是特地赶来抢他们俩的。 “靓仔,借点钱来花花啊!” 为首的混混叼着烟,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俩。 蒋宗皱眉:“不借。” 他的钱是他们两个这次来深城的花销,怎么可能给这种人? 他还要带林听去玩呢。 “你懂不懂规矩?我大哥与你借钱是给你面子……” “不懂,不要。” 蒋少爷言简意赅,顺手把林听拽到了自己身后。 不要? 几个混混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不要的是面子。 顿时,他们生气了。 这两个外地人这么凶,一定得教训一下! “哎?” “打他!” 眼见着战争比想象中更快到来,林听赶紧掏大哥大,打算报警。 她也不确定警察要用多久能赶到,但现在报警的话,一定比一分钟后再报警要来得快一点儿。 但她还没拿出大哥大,那几个小混混已经倒在了地上,嗷嗷地喊妈妈了。 蒋宗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在燥热的天气里动手,额角见了汗。 林听:“……?” 好,蒋宗不怕抢是有底气的。 他利索地打完架,便拉过身后的林听,护着她继续往前走。 林听回头瞄了一眼那几个混混,见他们还躺在地上捂着痛处,轻轻地舒了口气。 是她多余担心了。 但是嘛—— “少爷,快点儿走,万一等一下他们又来了好多人怎么办?” 蒋宗认真道:“我打得过。” 林听:“我知道你打得过,但是我不抗揍。” 她是怕他打不过嘛? 不,按他刚才打架的阵仗,再来十个都不够他捶的。 可是他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的哪吒,再来十个的话,肯定能有人分开手来揍她。 她不抗揍。 也不想挨揍。 “赶紧跑赶紧跑赶紧跑。” 林老板怂兮兮地拽着蒋少爷上了出租车。 她是怂嘛? 不,她是对自己的能力有准确的认知。 她就不是战斗型人才。 事实证明,林听的“赶紧跑”策略还是很正确的。 出租车刚刚开出去十几米,她就看到了后边追出来的人。 粗略扫一眼,瞧着得有二十多人。 林听长舒口气,拍着心口缩在后座上,与他说:“你以后要低调些。” 蒋宗当即认错:“好,我错了。” 他当然不是不在意她的安危,只是习惯性地她有问他必答。 他们的酒店是聂叔提前帮忙定好的,虽然是深城里顶好的酒店,但现在的城市状况就决定了房间里一定会有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比如……带颜色的小卡片。 林听轻轻咋舌,把它们扔进垃圾桶,然后突然好奇隔壁的蒋宗看到这些玩意儿会是什么反应。 她的眼睛倏地亮了,狗狗祟祟地溜到隔壁,敲了敲门。 蒋宗拉开房门,就见林听一脸兴奋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他突然有些慌。 林听这个表情,不太对。 林听双眼放光,问他:“你有没有看到小卡片?” 蒋宗面无表情地点头:“有。” “那你……”林听的眼睛更亮了。 蒋宗皱起眉,一本正经地严肃说:“我已经有你了,不会找别人。” 林听:“……!” 这叫什么话! 什么意思! 她把他当朋友,他竟然想…… 林听的脸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下意识攥紧领口,说:“蒋宗,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蒋宗无辜又茫然。 他从垃圾桶里拿出一张小卡片,说:“我不需要别的朋友。” 林听定睛一看—— “哥哥,交朋友吗?” 小卡片上除了电话号码,就只有这样一句很委婉的话。 林听:“……” 她很确定,他的“朋友”和卡片上的“朋友”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林听的脸更烫了。 有种想歪了要自行去面壁罚站的冲动。 蒋宗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认真强调:“我不与她们交朋友。” 林听连连点头,有些心虚地说:“对对对,我也是怕你……去和别人交朋友……挺危险的……” 蒋宗看着她,眼睛分外亮。 所以她是看到小卡片后害怕他与别人交朋友才特地来的? 蒋宗的嘴角再次上扬。 他保证道:“放心,我不会的。” “嗯嗯嗯……继续保持哈哈哈哈我先回去了你歇着!” 林听掉头就跑。 关上房门,她才长舒口气。 好朋友过分纯情了。 显得她特别不正经啊。 林听摸了摸发烫的脸,跑去洗了把脸。 隔壁,蒋宗又一次把卡片丢进垃圾桶,耳朵略微发红。 …… 就在他们两个在深城吃喝玩乐的时候,沈市的天还在变。 葫芦七兄弟接连碰了两次壁后依旧没有放弃。 他们当然不可能就此收手,这一行的利润摆在那儿,谁会不想要呢? 于是,三娃又一次被推举出来,打算再一次与冯悦谈一谈。 “小姑娘,开门见山的说,”三娃捋了捋锃光瓦亮的脑壳,“你说,你想要多少工资?” 他琢磨着,没谈成的唯一理由就是钱没给到位。 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感情吗? 冯悦有些烦躁,这些人真是没完没了。 要不是林听说过不要与他们动手,她真想拿着扫把把他赶出去。 冯悦随手扒拉着算盘,垂着眼睛不看他,慢吞吞地说道:“我要的你给不起。” 三娃笑了,他摇了摇头:“小姑娘,你可能不知道,工厂和你们这样的小作坊是不一样的,我打听过了,你们店里的货大部分都是从武爱市场拿的?那些老板可都是我们的好朋友……你是个聪明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能懂的?” 冯悦抬起头:“不懂。” 第104章 不懂,真不懂 冯悦听懂了对方话语中的威胁意味。 可她没在意。 威胁这东西,胜者用最平淡的语调说出来也独具威慑,但败者说嘛……总有些底气不足气急败坏的感觉。 反正冯悦不害怕。 而她的那句“不懂”则让三娃很难受。 给她解释吗? 那也显得太没气势了。 不解释……可她说她不懂啊! 三娃愣了片刻,生硬地换了种说法:“不管你懂不懂,我就问你你想要多少工资,开个价。” 冯悦本想说给多少钱都不行,但转念一想,那样或许会让对方觉得事情还有缓和。 于是,她说:“那我要八成。” 三娃满眼迷惑:“什么八成?” 冯悦淳朴又无害,很善良地解释道:“总销售额的八成。” 三娃:“你咋不去抢!” 八成! 她真敢开价啊! 销售额是包括成本在内的,他们的工厂可不是她们的小作坊,他得付租金、工资……给了她八成,那他还剩下什么了? 他是要找一个工人,不是请祖宗! 冯悦耸了耸肩:“不行就算了。” 说罢,她又无聊地拨弄起算盘来。 啪嗒啪嗒的声响听得三娃心烦。 他很想掀桌子,但想想之前的情况……他觉得对待女同志还是要有耐心。 他清了清嗓子,说:“每个月给你一千块工资,怎么样?你也不需要整天工作,每个月给我做出来二三十款新品就行了。” 他说得相当轻巧,仿佛这是抬抬手就能办到的简单事。 实际上呢? 冯悦和冯盼想做出来一个新款都要姐俩反反复复编织多次,各种各样的绳结花扣排列组合,想做出繁简有度的款式绝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个时间,短则三天,长则半个月。 冯悦扒拉着算盘,不答话。 三娃有些没耐心了,他敲了敲桌子:“一千块的工资,可比国营厂的厂长挣得还多了,你懂不懂!” 冯悦:“不懂。” “……?” 三娃懵得彻底。 他都开出这个价码了,她竟然还说不懂? 她到底想干什么! 挖人的事明显谈不下去了,这丫头油盐不进啊。 三娃感觉很无力,就像自己酝酿出全力的一拳砸过去,结果对方戴了八个头盔。 不过很快,三娃就想出了破局办法。 “算了,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你把你老板喊来,我与她说。” 店员挖不走,那就只能用工厂货源的事来威胁林听这个老板了。 三娃扬着下巴,对自己的策略很满意。 冯悦没拒绝,只是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同情。 林听洗完脸出来就听到大哥大在响,她随手接起,便听到冯悦的声音:“老板,买材料的人找你。” “嗯,把电话给他。” 三娃接过电话,洋洋自得的把工厂货源的威胁又对林听说了一遍。 最后他问:“林老板,你懂我的意思?” 林听的脸上还挂着水珠,闻言回道: “不懂。” 三娃:“……?” 她、她……她有病! 这么明显的威胁她会不懂? 噎自己一句有意思? 若林听能听得到他的心声,一定会友善地告诉他——那可太有意思了。 实际上,就算全武爱市场的服装批发商都是三娃的小舅子林听也不担心。 从她卖掉认购证开始,她就在准备建自己的制衣工厂了。 就算他不说,她也一定会断掉与这些批发商的合作。 退一万步说,她现在在深城啊,她还愁找不到货源? 所以,三娃的威胁在她看来是真的毫无威慑力。 林听说:“没别的事了?挂了。” “哎你……” 电话挂断了。 三娃握着听筒愣了好一会儿,看向冯悦:“你们是真打算撕破脸皮?” 冯悦不知道林听说了什么,但她觉得,老板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儿她都不怕的威胁认输。 她挺直腰板,不退不让地看着三娃:“你还不走的话,会有大麻烦。” 再等五分钟,警察叔叔就要例行巡逻了。 她都用不着报警。 三娃目光阴沉,看了冯悦好一会儿,撂下一句“走着瞧”便离开了。 他感觉自己那话放得挺狠,这俩小丫头一定不会知道他们想干嘛。 “他能干嘛?最多就是降价呗。” 电话里,林听懒散地解答了冯悦的问题,然后说:“让他降,反正咱们的那批货也卖得差不多了。” “可是老板,如果被别人看到了,以后不在咱们家买了怎么办?” 面对林听,冯悦不掩饰自己的担心了。 她其实挺害怕的,总觉得那些人没安好心。 林听笑了:“别慌,让子弹飞一会儿。” 林听云淡风轻的语调让冯悦很心安,她重重应了一声,汇报了今日销售情况后便挂断电话,照常收拾货物整理店铺,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 翌日。 林听一大早起来便拉着蒋宗大街小巷转悠。 “靓仔,住店吗?有热水有小妹哦。” “地道的欧美货,刚到的,要不要?” “老板买电视机吗?厂长是我小舅子……” 林听脑瓜子嗡嗡的。 好消息:深城的机会是真的多。 坏消息:找上门的机会全是坑。 林听溜达了一个小时,便深切地领悟到什么叫做天上不会掉馅饼,掉了也是钢板馅儿的,奔着砸死人来的。 她吃着雪糕,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要拿出大杀器。 “师父,我在深城啊,想要一批机器……” 蒋父听完林听的需求,只说了仨字:“等一会。” 林听半根雪糕吃完,蒋父的电话就再次打了过来:“囡囡,你拿笔记个电话,他可以弄到你要的货,不过你别把价格压太狠,他们那帮人没价格保证说不准给你拿什么东西回来。” 林听啧了啧舌:“还得是您人脉广。” “前段时间他到沪市来搞认购证,我让了一套给他,算有些交情。”蒋父随口解释了一句,又说,“你与他谈,你要的那些机器我不大懂,你如果不好分辨好坏,我给你找个懂行的朋友。” “暂时不用,我应该可以。” 林听说这话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毕竟她是和制衣织布相关的机器一起长大的,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它们。 第105章 过分懂得 蒋父介绍的朋友林听见过,前段时间在沙龙里。 只是她那段时间见的人太多了,听蒋父说了他的名字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如今见了面才确定,的确是见过的。 “蒋少爷,林小姐,好久不见啊。”早茶店里,杨李波笑眯眯地看着蒋宗和林听,丝毫不见在沪市折戟沉沙的凄惨。 他的皮肤粗糙黝黑,是被海风吹过多载才有的肤色,看着有些显老。 林听回以微笑:“杨总您好,许久不见,打扰了。” “怎么会?”杨李波挥了挥手,“你是来给我生意的,我怎么可能嫌打扰?” 杨李波显然喜欢有生意直接谈,打了个招呼便把话题引入主题。 林听也喜欢这样,她拿出一早写好的货单递给他:“杨总帮忙看看,这些机器能弄到吗?” 杨李波接过来,扫了一眼便说:“很容易,这些机器要的人少,可比游戏机好弄多了。” “游戏机?”林听突然来了兴趣,状似随意地问,“杨总还有这方面的渠道?” “当然,”杨李波耸了耸肩,“那可是紧俏东西,不过你是自己人,我不妨告诉你——没必要买原装货,一样的。” 他说得委婉,但很好懂。 林听笑笑,说道:“以后我想买了一定找您。” 现在的游戏厅其实比后世的网更赚,而且至少还有五六年的生命周期,若是人手充足,开几间游戏厅是很不错的选择。 不过林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游戏厅这样的地方不止得有上层关系,还得与流氓混混保持良好的关系,不然这买卖根本开不起来。 所以林听只是略微动了一下心思便放弃了。 她把话题转向正轨,问道:“那我要的这批机器大约多久能到?” “一个月。”杨李波朝林听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 这个价格在林听的接受范围内,毕竟她要的不是一两台机器,而是够撑起一间中型制衣厂的机器设备。 杨李波大约也是没赚什么钱的,有用货还蒋父的人情的意思。 林听略一沉吟,说:“您得给我送到沈市去,不瞒您说,我的工厂初建,这会儿太缺人手了。” 杨李波思考片刻,点头:“那要再多一星期。” “可以。”林听点头,“定金怎么付?” 杨李波虽然是跑船的,但也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在,他微笑着拿出一张纸,唰唰唰写下一份合同递给林听:“你看看。” 合同言简意赅,时间、交货地点全部写清楚。定金一成,尾款验货后付。 林听逐字逐句分析了一会儿,笑着点头:“杨总爽快。”说着,她伸手拿过杨李波的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倒不是有多信任杨李波,主要是相信蒋父。 自家师父,总不可能用一个不靠谱的人来坑她嘛。 杨李波的确是这一片跑船的人中最讲究的人了。 只要他应了的,就一定会办妥。 他年轻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渔民家的儿子,他家有船,他又有一把子力气,他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不过那也只是在邻居中对比的不错,他老爹有病了照样舍不得去医院,他也娶不到媳妇。 某日,一个大哥给了他一百块钱,让他半夜去帮忙扛货。他琢磨着,这活儿容易啊,半夜就溜出家门跟着去了。 第一次,没有任何意外,扛着东西跟着人跑就得了。 他觉得这钱来得可真容易,喜笑颜开地跟大哥说,他力气大,以后有这样的活计一定带上他。 后来,次数多了,他才渐渐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活。 有一次,对伙来抢货,还要砍死他大哥,他扛着大哥就跑,一路跑出了条生路。 那之后,大哥就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再后来,大哥渐渐退居二线,而他有了自己的船,自己的小弟,慢慢地,他的钱一船都装不下了,曾经因为穷娶不到媳妇的他也有了无数姑娘往他身边凑,都是以前根本不会拿正眼瞧他的靓女…… 杨李波去沪市是个意外。 他那金盆洗手的大哥去了沪市,三天后就与他说,股市好啊,这地方赚钱比跑船更凶,而且又没有什么危险。 他对大哥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扛着一麻袋钱就去了沪市。 “杨总的股票都脱手了吗?” 谈完正事也不好立即散场,林听喝了口茶随口问。 杨李波不甚在意地说:“跌到底了,便放那放着。” 这是有钱人的玩法了,跌便跌,放在那就是了,一年不行两年,反正他不急着用那笔钱。 林听轻笑着点点头:“可以的,我听说深城也要售卖认购证了,杨总对这个有兴趣吗?” “这次与沪市不同,限购的。”杨李波现在对股市的兴趣不太大。 这倒很容易理解,任谁刚刚经历过沪市股票崩盘都不会再想买股票。 想炸了证券交易所还差不多。 林听状似不经意地说:“那就收几麻袋身份证去买嘛,以杨总在深城的实力,办这事不难。” 杨李波原本还想反驳,突然瞧见了蒋宗正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 他的心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了。 他是常泡在沙龙里的,沪市小股神半月前预判股市大跌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更别提还有后来的唯有蒋家全身而退的惊天壮举…… 他当即就不受控制地想多了。 蒋宗在场,林听说认购证。 这意思是,深城的认购证也要大赚? 他的眼睛转了又转,笑着朝两个加起来都没有他年纪大的年轻人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这份情义我记下了……林小姐下次再要什么货,只管与我说,我一分钱不赚你的。” 林听笑着摇头:“杨总太客气了,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股市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杨李波的眼睛顿时更亮了。 股市要小心……这是让他只玩认购证不要碰二级市场啊! 他自觉再次被提点到,心里乐开了花。 “感谢、感谢……” 杨李波连声道谢,虽然没有立即与林听说这次的货款不要了,却把这事记在心里。 如果真让对方说中了,那他以后有的是机会把这笔货款还给她——股票好买,股神可不常见啊!他好不容易碰见一个,怎么可能放过! 林听看着他过分炙热的眼神,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她不就是想把蒋家的人情再补回来吗? 他是想到了什么啊? —— —— 看到有宝子说把女主功劳归到男主身上什么的,在此解释一下哈: 1听听本身就不想出这种风头,要不然她当时直接去找蒋父分析利弊不好么?以蒋父对听听的信任程度,她劝也不难达到目的。没有这种状似很爽的安排原因是: 第一,听听对股市的了解属于一知半解,知道大趋势但不完全确定时间,所以她自己都不入局,更不可能去当股神给别人支招(认购证都是听广播的时候才想起来的,要是个股神样的人设,穿书后看到日历就该立即想到了); 第二,安全问题,突然冒出来一个特秀的算无遗策的股神,会有很多人想把她当成赚钱工具的,草莽雄起的时代,过大的名声对现在身板还很单薄的听听来说并不是好事。 2蒋宗本身就是看出了股市有问题的。 明写的是沙龙的提醒,他只是懒得说清楚,蒋父也没让他解释; 暗中影射的是交易所门口的酒酿圆子,蒋宗和听听是「分别」要给对方买酒酿圆子的,这俩人当时没在一起,以小蒋的性格,他没正事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和好朋友在一起?在那地方他有事没陪着听听能是为了啥?小蒋去看股价了呀。 我一笔带过但是大家可能都忽略了的是,以前的蒋宗没有听听时,最后也是一方大佬。他只是社恐,不是傻。 3这段剧情其实就没涉及到功劳归属什么的,我写的时候都没往这方面想,至于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就先不说了,会剧透。 我要写的是时代洪流下一群人的故事,有拼搏互助的年轻人,有乘势崛起的枭雄草莽,也有时代的眼泪。 有些人觉得听听圣母苏玉圣母英子圣母……圣母这个词泛滥的情况下请别忘了它的真正含义:那些「无原则底线」的包容、原谅他人,对「任何」人事物都抱有博爱之心,不讲求客观事实的人(解释引自百度百科)。 生活嘛,还是要有些温度的,小说也是。 (废话太多,愣是字数限制没塞下,离谱哦) (说都说了,顺带给大家拜个早年~比心~) 第106章 杨总悟了 林听不喜欢落人情债,并且她对这些事很敏感。 蒋父与杨李波结交是让了一套认购证的。以蒋父在沪市的地位,他不想让,没人敢逼他。 林听觉得,师父他老人家可能是有事情要找杨李波办,也可能是觉得这人是个枭雄,结交一下或许日后可用。 不管是出于哪种目的,林听都不能因为一船货就把这个人情浪费掉。 所以她才顺嘴提醒了对方一句深城认购证的事,把这份人情拉得更大些。 深城的认购证也涨了许多,算是今年第二次批量制造万元户、十万元户的机遇。 不过林听不打算参与了。 一是因为麻烦,深城的认购证是必须要凭深城身份证才能限量购买的,许多人从市民手里收身份证来买; 二是她依稀记得在认购证发售的时候闹出过许多事,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她敢扛一麻袋身份证出现在街头,下一秒就得被扔进珠江。 钱是很好,命更重要。 低调保命,闷声发财。 林听小口小口抿着茶,默默感叹着自己的机智。 “我记得林小姐也对股票颇有研究,对?”杨李波突然开口,打断了林听的思绪。 林听抬眼一瞧,正对上杨李波略显探究的眼神。 杨李波对林听很感兴趣。 虽然所有人都在说蒋宗是股神,但他的直觉却一直提醒他,这姑娘才是真正的操刀鬼。 她在沙龙时的表现让他记忆深刻。 他们在讨论几十上百万的股票时,她总是淡淡地笑着,偶尔还打个哈欠,似乎他们的话题完全不能让她提起半点儿兴趣。 这种身处局中却游离于局外的淡然气度他只在武侠小说里见过,被这样描写的侠女都是某某大侠的女儿或一方掌门大佬。 他琢磨着,林小姐恐怕也是哪个隐世大人物家的千金。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任何可能了。 总不可能是林小姐她没睡醒? 他相信自己阅人无数的眼光,更相信隐世家族的存在——他看过许多武侠小说,也见过真正的练家子,还认识许多气功大师。 其中一位气功大师就曾隐晦地告诉他,他家是有三清真人传承的,像他家这样的有传承的世家不是独一份,不过他们大多隐居在深山老林里,他是看不得百姓多疾苦才出山传功的…… 三清真人的传承,只要998块香火钱,他可不是骗子,钱都塞进功德箱了,收钱的可不是他。 杨李波觉得,林听比那个大师更悠哉,哦对,他们管这叫神什么内敛。 他必须得试探一下。 天大地大,谁说不能有家族传承是炒股呢? 如果能得到炒股传承,9998他也愿意啊! 在杨李波的热切目光中,林听摇了头:“没啊,我一股都没买过。” “以后也不打算买?”杨李波追问。 林听继续摇头:“短期内没这个打算。” 以后的话,她或许会买些茅台、长江电力这些适合长期持有的股票。 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也不方便明说。 而以现在的林听看来,她这两句说的可都是极少有的、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可…… 杨李波看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睛,又懂了。 一股都没买过——这是早就预见到了沪市股市的风波。 短期内没这个打算——意思是最近二级市场还要跌。 他觉得自己悟到了。 并且很有逻辑地找到了蒋总如此看重林听的原因。 杨李波看林听的眼神愈发炙热。 林听被他看得汗毛倒竖。 大叔你又想到了什么? 不想了行不行? 林听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开话题:“杨总的朋友多,不知道您认不认识做进口服装生意的老板?香江货就行。” “当然认得,你等一下,我这就喊他来……” 杨李波当即拿起大哥大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后挂断,朝林听灿烂一笑:“林小姐等一等,她很快就来。” 杨李波的朋友与他同姓,叫杨美云。这位姐姐的经历堪称传奇,她本是北方人,七十年代开黑市,八十年代卖大米棉袄给毛子,七年前南下,硬趟出来一条生意路。 据杨李波说,这位杨姐虽然是外来的,却是他们本地人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林听原本以为这样的大姐一定是看起来就很凶的山大王型人物,可见面一瞧,林听差点儿在三秒内忘记英子爱上她。 杨美云穿着件红色衬衫,黑裤子高跟鞋。头发是漂亮的大波浪,烈焰红唇分外撩人,手腕上一对翡翠镯价值不菲,却只能做她的陪衬。 杨李波说她四十多岁了,可林听瞧着,觉得杨姐至多三十。 “你好呀。” 杨美云坐到林听身边,笑眯眯地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好漂亮的小妹。” 林听:“……!” 这过分撩人的烟嗓御姐音,完全没有抵抗力啊! “阿云,这是林听小姐,”杨李波这会儿才意识到桌边还有个蒋宗,赶紧补充道,“这位是沪市蒋家的少爷蒋宗。” 倒不是他没把蒋宗放在眼里,实在是他太久不吭声了,真忘了。 蒋宗很有礼貌地朝杨美云问候:“你好。” 林听也跟着说:“姐姐好。” 杨美云朝蒋宗点头示意,然后揉了一把林听的头:“好乖啊,是你要与我谈生意?” “嗯嗯!” 林听点着头:“我想要进一批服装,目标客户群体是十六至二十二岁的女性,要香江货,最好是现货,一星期之内能发货也行。” 她的眼睛里冒着小星星,说话却有条不紊。 没办法啊,她这属于职业病了,再好的姐姐也不能影响她赚钱的速度。 杨美云侧头瞧着林听,嘴角依旧挂着笑:“货我倒是有,不过你是想买一批还是长期要?” 谁不想跟这样的美人长期做生意呢? 林听很果断地说:“四个月,三批货,必须是不同款式的。” 从建厂到生产是需要时间的,林听得给自己留足时间。 杨美云“唔”了一声,点头:“那你跟我去仓库挑款,你这么好看,我一定给你一个很好的价格。” 林听:“好呀好呀,谢谢姐姐。” “哎,嘴真甜,像我家小妹一样。” 她俩手拉手,起身就要走。 杨李波:“……?” 女人谈生意都这样利落? 不喝完茶的吗? 第107章 姐姐要把我卖掉嘛? “我是沈市人。” “那我们是老乡啊,我是哈市的。” “好巧呀!姐姐你在这边还习惯吗?” “还好,只是太热了,又潮得厉害。” 杨美云开着她的皇冠轿车,副驾上坐着林听,后座是沉默的蒋宗和想得传承的杨李波。 杨李波原本是没打算跟着的,但转念一想,万一杨美云突然发疯为难这两个小祖宗,那他这个牵线搭桥的人还能落得个好? 他觉得他还是要跟着。 毕竟这可是杨美云啊,这位姑奶奶刚来深城时,可是干出了连平八个老板的壮举的,那段时间,路过的狗都得被杨美云踹两脚。 杨美云突然回头瞥了杨李波一眼,红唇微扬,似笑非笑地说:“杨老板似乎很不放心我。” 杨李波腾地坐直了:“怎么会?我如果不放心你,怎么会把你推荐给林小姐?” 他能说他推荐杨美云的原因是他只认识她一个做服装生意的老板吗? 当然不能。 他又不想被掀了。 杨美云转回头,眼波流转间,杨李波的心不受控制地跳跃了两下。 杨美云的仓库有些偏僻,她在路上便与林听说:“妹妹别怕,郊区的地便宜,我可不舍得把你卖了。” 林听笑得相当没心没肺:“姐姐要卖就把我卖给我师父,他有钱。” “哈哈哈哈……你真的好乖啊。” 杨美云仿佛没听出来林听的暗示一般,依旧乐呵呵的。 车子开了小半个钟头才停在一片仓库前。 这边大约占地二十来亩,仓库排列整齐,随处都能见到高大壮硕的保安。 “来这边,所有的款都在这儿。”杨美云拉着林听的小手,走进距离大门最近的一栋三层小楼。 这栋楼是办公区域,一楼有出纳办公室和司机休息的地方,二楼是商场一样的货品展示区,琳琅满目的衣服看得人眼花,三楼是做什么的林听还不知道,连窗帘都是拉着的,看不到里边的模样。 “你看看。”杨美云松开了林听的手,“不满意也不用硬挑,我做买卖向来讲究你情我愿。” 林听听完这话便笑了:“好巧呀,我也喜欢你情我愿。” 后边的杨李波听到后差点儿控制不住去提醒林听——她的“你情我愿”是“你情愿最好,你不情愿我很愿意以力服人,帮你情愿”。 杨李波觉得,林听的“你情我愿”肯定不是这样的。 林听不知道杨老板又想岔了,她自顾自地看着那些衣服,默默做着评断。 这些货不管是质量还是款式都比五爱市场的好很多。 有几款还真是她在香江电影里看到过的明星同款。 林听看货的速度不快,杨美云也不催她。 她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后去到窗边,慢吞吞地吸着烟,瞧着林听,似乎真的想到了她的小妹。 “蒋宗,你觉得这些衣服好看吗?”林听没话找话,问蒋宗。 蒋宗看看衣服,又看看她,点头:“好看。” 他对女孩子的衣服没什么研究,不过她穿的话,应该是很好看的。 林听没注意到他眼中的情绪,视线依旧落在衣服上。 她轻点着头,小声说:“用来做办厂前的款足够了,而且真是沈市独一份,应该可以卖很好……不过……” 蒋宗听到她话里的迟疑,问道:“有困难吗?” 钱不够吗?他有的。 “倒不是有问题,”林听微微皱眉,“我只是在想,不知道那几家国有商店是什么格局的,装修时间和开店时间没办法确定……拿货数量有些问题。” 之前的装修队完成这间小店的装修前后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店铺过大或者格局复杂,这个时间一定是会延长的。 林听是想把所有的店铺都按同一时间上新的,这样有助于营造品牌效应。 所以,进货数量就成为了大问题。 她原本没打算今天就研究进货事宜的,实在是杨李波看她的眼神太让她瘆得慌了,她随口找话题转移注意力,结果还歪打正着了。 事已至此,那就必须要想起来了。 林听一边看款式一边在心中默算,表情也不自觉严肃了。 杨美云吸完一支烟,从包里拿出口香糖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后才去到林听身边。 她轻轻搭住她的肩膀,问:“妹妹,有什么问题吗?” 林听点了下头又摇摇头:“是有问题,不过不是你的货的问题,我在想啊……姐姐的货这么好看,一定很好卖,所以在想要进多少。” 杨美云噗嗤一声就笑了。 她又捏了一把林听的脸蛋:“这有什么可想的,大不了多给你发几次货,反正运费是你来拿。” 林听:“……” 别说,这还真是一个很“好”的建议呢。 林听说:“不要,我要好好算算,我这是小本生意,经不起太多成本的。” 杨美云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宠溺,她拿出一个笔记本给她:“给,慢慢算,我不急。” “好嘞,谢谢姐姐。” 林听还真的算起来了。 杨美云瞧着她,嘴角根本落不下去。 一旁的杨李波瞧着,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一个杨美云。 杨老板今天是怎么了?改吃素了? 他想起自己还有件事要找杨美云做,立即走上前去说:“阿云,我最近船有些不够用,你能不能借我两艘?” 杨美云瞥了他一眼,委婉又客气:“不能。” 杨李波:“……” 他清了清嗓子,递过去一支烟:“别这样讲嘛,大家都是同个行当里的人,你帮帮我,下次我也帮帮你。” 杨美云接过烟,在指尖揉捏把玩着,她的嘴角依旧轻扬着,但那笑怎么看怎么冷。 她说:“杨老板去沪市发财的时候可没想着我们是同行,再说,同行之间哪有朋友呢?都巴不得对方早点死才对。” 杨李波看着杨美云,只觉得那个熟悉的不讲理且霸道的阿云又回来了。 他真不想看见她啊! 杨李波清了清嗓子,立即吐苦水:“阿云,你是知道我的,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没喊你去是因为我自己都不懂股票啊,我想先给你当先锋……” 杨美云:“然后你就赔到连船都不够用了?” 第108章 该不会要以身相许吧? 杨李波被杨美云这样快速的变脸闹得进退不得。 他看着她,权衡着是否还要继续这一话题。 正这时,林听拿着小本本过来了。 “姐姐,我算好了,第一批货要8000件。” 杨美云的冷漠瞬间冰消雪融。 她下意识把手里的烟卷揉在掌心,怕林听看到似的。 她说:“好,你挑款,三天内我给你发货。” “嗯!” 款式不同,价格自然也不一样,林听提前说一句,只是为了确定杨美云的库存是否充足。 杨美云喊来一个出纳员,让她记录林听要的款式。 她自己则看向杨李波:“算了,杨老板帮我拉生意,我也不能不懂事,一艘船一次五千,其他费用你自己出,要人的话我也可以借你。” 杨李波愣了,他真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退让,甚至给出了一个并不过份的价格。 杨李波下意识看向林听。 直觉告诉他,杨美云能同意这事,一定与林听有些关系。 今天的杨美云是反常的,从看到林听那一刻起,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态度好、有耐心,甚至跟她说话的时候都夹着嗓子,生怕吓着她似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杨美云一定是知道林听的身世的!她俩是老乡,杨美云知道并不奇怪! 能让杨美云这样的人退避三舍以礼相待,这个林听…… 杨总又悟了。 杨美云打量着杨李波飞快变化的眼神,眉头轻皱。 这老小子在合计什么奇怪的事? 她往后退了半步,把手里弯折的香烟扔进烟灰缸,说:“杨老板还有别的事吗?” 杨李波回过神来,立即扬起最客气的笑:“没有了,阿云,这次谢谢你,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我一定全力以赴!” 杨美云不置可否地随意点了下头,摘掉掌心沾着的烟丝,这才走向林听。 “这款好卖。”她指着一件连衣裙朝林听说,“深城的几个老板只这款就拿了五万多件了。” 林听点点头:“嗯,我也要了一千件。” “能够吗?”杨美云笑着问她,“如果你钱不够的话,可以先付定金,尾款一个月后再给我就是了。” 她记得刚刚林听说过,她是小本生意不想付太多运费。 而且林听太小了,8000件货也不多,她理所应当地就把她归结为本钱不充裕的小买卖人。 林听有些纳闷儿:“姐姐,你就不怕我拿了货跑了?” 她俩是第一次合作,再怎么合眼缘也不至于这样? 杨美云对捏林听的脸这事很感兴趣,她又一次朝她伸出手,说:“你不给钱的话,我就找蒋少爷要。” 说着,她瞄了蒋宗一眼:“蒋少爷,行吗?” 蒋宗:“行。” 这话可比什么“我与你一见如故这点小钱不算什么”可信多了。 林听的困惑一扫而空,她笑着解释:“姐姐放心,不是钱的问题。是我目前只开了一家店,还是在大学附近,所以卖不出去太多,顺利的话,第二批货我会多要一些。” “这样啊,”杨美云沉默片刻,说,“我记得沈市的批发市场挺大的,其实你可以倒卖给他们。这里都是正经的香江货,我一般不往东北卖的。” 这话绝对是指路明灯一样的金玉良言了。 就杨美云仓库里的这些货,若拿到武爱市场去,不到半天就得被抢购一空。 如果林听现在还在积累原始资本,那她一定会这样做。 但她要的就是店里货物的独一份地位,自然不可能搞这样的事。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林听没说清楚理由,只是笑着挽住杨美云的胳膊继续选款,还时不时问一句她的意见。 她不说,杨美云也没有追问,她只是在林听选好款式后,当着她的面儿对出纳员说:“这些款记下,如果有沈市的批发商过来,不许卖给他们。” 到底是走南闯北的大老板,就算林听不说明,杨美云也大致猜得到她想做什么。 林听吃了一惊,旋即有些心慌:“姐姐,你对我这么好,不会是想让我以身相许?” 难不成是盯上了她这个人? 杨美云看着林听那惊恐的小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说话都说不出。她朝出纳员挥挥手,示意她告诉林听。 出纳员推了推眼镜,真诚又无奈:“林小姐不必想太多,我们本来也不会把香江货卖给外地商人。” 林听:“……” 行,她想起来了,现在的深城都是把本地货伪装成香江货卖给外地人的,香江货会被包装成欧美货卖给本地人,至于欧美货嘛……他们留着自己穿用。 杨美云揉了一把林听的脑袋瓜:“这么乖可怎么做生意啊,我都舍不得欺负你了。” 林听:“姐姐,那你少赚我一点儿呗?” “行啊,本钱给你,就当顺路帮你带点儿货了。” “本钱给你”、“帮你带一件”,这种话是最常见的卖家说辞。 实际上嘛,含泪赚一半。 不过杨美云这次还真的没怎么赚林听的钱,出货价打了七折,赚的钱甚至不够她买两身衣服。 这样的价码让旁听的杨李波惊掉下巴。 他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林听。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总不可能是林听救过杨美云的命! 杨总彻底悟了。 他觉得现在根本不需要时间来让他验证林听的话,杨美云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当晚,杨李波就在林听的货单上加了几台机器。 这样加完,他的这单生意就是真的一点儿没赚了。 …… 林听不知道杨总到底悟到了什么,杨美云更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给林听省了多少钱。 她把林听和蒋宗送回酒店后便开车回了家。 杨美云的家在城区中的小区内,每平米四千五,她买了两层。 房门打开,暖黄的灯光赶走黑暗。 “姐,你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喝酒了没?” 一个长相与杨美云五分像,气质却软乎乎的二十五六岁的姑娘迎过来,皱着鼻子围着杨美云一顿猛嗅。 “没喝、没喝,放心。”杨美云笑着捏了把妹妹的小圆脸,踢开高跟鞋说,“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杨美娜“啊”了一声,摇头:“猜不到。” “我碰见你当初胃穿孔做手术时,那个林医生的女儿了……她倒是没太变样,和小时候特别像。” 第109章 相见不相识 所有人都说,杨美云是个狠角色,没有她干不成的事。 可她也有不为人知的落魄时候。 那是她第一次来深城,被八个本地人联手骗光了身上的所有钱。来深城前的她意气风发,自觉没什么是自己闯不过去的,去深城时,就把杨美娜也带上了。 那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她找到一个老乡借了钱,买票回家,打算重整旗鼓再战。 可就在路上,杨美娜突然胃痛。她大概很早之前就开始疼了,但一直忍着没有说,杨美云发现时,她已经快要晕倒了。 幸运的是,火车刚好停在了沈市站。 杨美云没再想要怎么回家,背上妹妹就跑下火车,直奔医院。 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杨美娜也早就不省人事。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把杨美娜带去检查,最后得出胃穿孔的结论,要做手术。 当时的杨美云,全身上下只有十八块五。 别说手术了,打针的钱都不够。 就在她有些慌神的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松开了她爸爸的手,她说,爸爸,你忙,我等你。 刚做完手术要带女儿回家的林医生再次穿上手术服,喝了瓶葡萄糖就又走进手术室。 手术室外,小姑娘与杨美云并肩坐着,她塞给她一颗糖,说,姐姐你别怕,我爸爸可厉害了。 杨美云攥着糖,捏了一下她的脸,问: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林听。 …… 后来,杨美云的兄弟带着钱来到沈市,还清了手术费,她还请林医生和他的妻女吃了顿饭。 再后来,骗她的那八个人都被她掀了摊子砸了饭碗,她的恶名由此而来。 再再后来,她接到杨李波的电话,说有一个叫林听的姑娘想与她做生意…… 她不是第一次见林听,也不是第一次与她吃饭。 但林听已经不记得她了。 …… “林听中午打电话到店里,跟我显摆了十分钟她新认识的姐姐有多好。” 教室里,郑妙英双手托腮,哀怨地看着黑板,第一次主动在课堂上说起与课堂无关的事。 苏玉竖起书挡住嘴,小声问:“她有没有说店里的事要怎么办?悦姐不是说已经有供货商拒绝供货了吗?” 英子:“她说那个姐姐就是她的新供货商,比现在那些高了好几个档次。” 吴燕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书:“我听我哥说深城还挺乱的,她不会有危险?” “她说那个姐姐会保护好她。” 李芝:“她不会是想嫁给姐姐?” “……?” 姑娘们整齐转头,看向口出狂言的李芝。 李芝缩了缩脖子:“看我干嘛,我这是……合理怀疑。” 她们不说话,依旧盯着她。 “咳咳,李芝,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讲台上的梁老师也盯住了李芝。 李芝:“……?” 挑起话题的人不是她啊! 为什么最后受伤的是她? 合理怀疑也要遭报应嘛? …… “老赵,虽然我们不愁买家,但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你们真有把握能解决?” 武爱市场里,几个老板围住三娃,眉头紧皱着难掩担忧。 “是啊,那小丫头可不是善茬儿,当初清一批压库货就让她赚翻了,现在……” 老板们虽然没给窗外继续供货,但用的理由勉强体面——暂时没货,要等等。 他们是不可能立即站队的,折中选这么一个说辞,就是为了两边都不得罪。 如果林听撑住这一轮,那他们又会是好朋友,大家一起赚钱,如果撑不住……他们已经拿到三娃他们给的几千块好处费了,而且真的不愁买家,总之是亏不到的。 三娃相当有信心,低声说:“放心,我都打听过了,林听最近根本不在沈市,她去外地实习工作,给人当翻译去了!” 这事儿在北辽大学不算秘密,稍微花点心思就能打听到。 老板们对视一眼,感觉自己这趁人不在搞小动作的活儿更难看了。 三娃瞧着他们的眼神,明白这帮人是想立牌坊,便说:“她那家小破店能卖几件货?你们还得给她送货过去,不够麻烦的……生意嘛,哪来的那么多人情?你们这是从优选择。” 听了这话,老板们觉得舒服了许多。 “嗯……说得对啊……” “一群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小姑娘,脸都不要了。” 突然,一道充满鄙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他们转头一瞧,正瞧见拖着编织袋的梁天兴正撇着嘴瞧着他们。 别人的脸上只能写下“不要脸”仨字,梁天兴天赋异禀,他的脸上可以写下“你们这群不要脸的完蛋老爷们儿,只会使阴招算什么男人?”这一句完整的话。 几个老板对视一眼,选择装瞎: “咳咳,天兴过来了啊,最近生意咋样?” “还得是小天争气,学习好还能吃苦,我家那个有你一半我做梦都能笑醒!” 正常人都会因为对方突然夸奖而不好意思再继续骂下去。 但梁天兴绝非凡品,他说:“柳叔你愁啥啊,你家我小弟咋都能有我一半能耐……虽然他学习不行,但我看他从小就是能吃苦的料。” 柳叔:“……?” 听听,这叫人话? 梁天兴把编织袋放到脚边,视线在眼前这几位脸上转来转去,看得格外认真。 三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拧着眉头问道:“你瞅啥?” 梁天兴没立即答话,反而又认真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说:“哦,没啥,我就是提前看看阴险的败类长啥样,以后可不能跟你们一样。” 众人:“……?” “嘿,小兔崽子你是欠收拾了?” 被一个晚辈怼到脸上骂,几个老板再也忍不住脾气了,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好好教育一下梁天兴。 梁天兴丝毫不惧,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然后—— 转身就跑! “妈!有人要揍我!” “张叔、刘大爷、王姐……救命啊!” “欺负小孩了啊!” 梁天兴的嗓子比以前亮了许多,他扯嗓子一吆喝,半个武爱市场都听得到他的集英令。 “谁他妈敢揍我儿子?活腻歪了?” 李阿姨手里拿着顺手从隔壁卖布摊位扯来的竹制米尺,横刀立马挡在路中间,吓得那几人立即停下脚步,干笑表示: “哈哈哈哈……这不跟孩子闹着玩呢么……” 李阿姨瞧了眼跑得满头大汗的儿子,冷笑着挥了两下米尺:“来,我也跟你们闹着玩一会儿。” 咻咻的破风声相当瘆人。 老板们齐齐咽了口唾沫。 他们的脸上也都写上三个字: 惹不起。 第110章 还是年轻了 许多人都觉得东北大哥可怕,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东北大嫂。 就算不是自家媳妇也莫名恐惧,这属于基因压制,很难克服。 被李阿姨一人挡住的老板们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眼前这位悍将,唯有自家媳妇能与之一战。 不过现在打电话摇人显然不现实,加上他们自己也心虚,因为合伙欺负小姑娘被教训这种事实在没脸说,保不齐就要被自家媳妇再揍一顿更狠的。 李阿姨冷笑着又挥了两下米尺:“滚蛋!” “好嘞!” 他们滚了,相当利索。 李阿姨拧着眉头叹了口气,心中担忧林听的情况,但又没有太好的办法。 她转头看向怂兮兮躲在后边的好大儿,把他拽回到自家摊位里才问:“听儿到底知不知道他们要合伙整她的事儿?她咋说?” 梁天兴挠了挠脑袋,说:“听她班同学说,深城的一个姐姐要娶她。” 李阿姨:“……?” 现在的年轻人……好难懂…… …… 沈市上演全武行时,林听正待在她的新绯闻对象的仓库里。 她在这儿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是在看海和看工人打包之间选择了后者。 百无聊赖之际,杨美云带着一个左脸有刀疤的光头男人过来,笑着与林听说:“听儿,这是跟着我十几年的老兄弟了,叫张二虎,这次他跟车到沈市,一定把货给你安全送到。” 杨美云以前是不管送货这事的,但对方是林听,她舍不得她辛苦跟车,也怕路上有个万一,就安排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替她走这一趟。 现在的货车运输可不是个安稳活儿。国道上拦路设私卡的比比皆是,这种还是相对较好的——他们只图财,只要钱给足,人和货都不会有事。 而那些更嚣张的车匪路霸不仅图钱、图货,还图人。他们有的是全村集体作案,有的甚至敢在路上埋雷管,车来了就引爆,货拿走、人埋了,那一个个都是活土匪,没点儿狠手腕硬关系,还没出省就得被抢干净了。 92年一年,某一省的车匪路霸抢劫案多达1431起,超过200人遇害…… 二十一世纪初时,某省甚至发布了“群众依法打死车匪路霸犯罪分子有奖”的公告,足以见得这帮人有多天怒人怨。 杨美云觉得,如果真让林听自己跟车回去,那这次应该就是她们俩这辈子最后一次相见了。 林听赶紧站起来,朝这位长得就特有安全感的大哥鞠躬:“辛苦虎哥了。” “客气啥,都是老乡。”张二虎一口地道的东北腔,咧嘴笑时显得很憨厚,“后天就出发,估计跟你前后脚到沈市。” 他做这事颇有心得,软硬尺度拿捏得刚好,对前路并不担忧。 林听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厚厚的红包:“虎哥把这个收下,之前我便与姐姐说好的,运费我来付,要是不够的话你再与我说。” 张二虎一瞧那红包厚度就知道给多了,他看向杨美云:“云姐?” “拿着,路上仔细些,把货好好送到。”杨美云替他做了决定,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 杨美云觉得,林听虽然年纪小,但办事很有章程,让人很舒服。 比如现在,她完全可以接到货再给运费,但她选择了提前拿钱给大家。这就让运货的人很舒服了,心里安稳,不怕老板不给结钱。再多拿千八百块,他们这一路上必然会更上心。 运货这活儿很有“讲究”,钱多有钱多的干法,钱少也有钱少的空子可钻——这行做得久了,谁还不认识几个老板?顺路给别人带些货,林听还能知道? 运气好带的同样是衣服,影响不大; 运气不好给你拼半车农产品,一路走过去,衣服上难免会沾上其他味道,甚至染上莫名其妙的颜色; 更坑一点儿,把衣服压在下边,不仅有味,还会被压得像破布一样褶皱,回去整理都要花大价钱。 做生意,有的钱是绝对不能省的。 显然,林听很懂这个道理。 张二虎接过红包,拍着胸脯表示:“放心妹子,我在货在。” “可别,还是人重要。”林听乐呵呵地摇头,“安全第一,晚几天也不碍事。” 这话说得让人心窝暖暖的,张二虎的笑容更憨厚了。 他说:“云姐,那我去准备了。” “行,去。” 张二虎与林听打了个招呼便离开,出了门,他的脸就落下来了。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把脖子掰得咔咔作响:“来,通知一下沿路那几个玩意儿,告诉他们云姐的货要过,敢嘚瑟,祖坟都给他刨了。” 憨厚什么的都是错觉,他完全是一副“以恶霸击碎恶霸”的阵仗,连刀疤都泛起了红……那兴奋的模样,似乎他还挺期待能有哪个不开眼的和他掰一下手腕的。 林听:“……” 她还是年轻了,看人不准啊。 杨美云轻笑着望着林听,朝她扬了扬下巴:“在这儿有什么意思,走呀,陪我去逛街。” “好啊,正巧我也想买些东西呢。” “那你真得跟我走,我知道一家只卖欧美货的店,他们家不给陌生人进的……” 林听对给自己买衣服这件事兴趣不大,她是想给爸爸妈妈买些东西。 欧美货蛮好的,沈市基本看不到,爸妈也不会知道她花了多少钱。 “听儿,这个包喜欢吗?” “听儿,这双鞋喜欢吗?” “听儿,这件衣服喜欢吗……” 杨美云很有兴致地往林听身上比划着衣服,林听感觉她是在玩真人版奇迹暖暖。 店老板看着杨美云挑的那一摞衣服,笑得相当灿烂。 “云姐这是从哪里找到的漂亮小妹?”老板试探着问。 杨美云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别乱讲,这是沈市的林老板,做服装生意的。” 老板觉得奇怪,又试探一句:“林老板怎么找到你了?以前认得?” 杨美云轻笑着,半真半假地说:“是啊,她以前救过我的命……别胡说八道,人家是有自己的服装厂的,哪用得着我这个二道贩子。” “哈哈哈,你若是二道贩,全深城也没有人敢说自己做进口生意了!”老板恭维了杨美云一句,然后笑着朝林听伸出手,“林老板,以后多关照啊。” 杨美云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带林听走进了他们的小圈子。 不是因为别人,只因为她是林老板……厂子还只是一个概念的林老板。 第111章 以和为贵 林听觉得,姐姐对自己过分好了,必须得报答一下。 午饭时,她便把之前对杨李波说过的话与杨美云也说了一遍,不过这次更直白,直说了玩一下原始股可以,但别碰二级市场。 杨美云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好,我知道了,挣了钱给你漂亮衣服。” 林听:“姐姐你说实话,你不会是想包了我?” 杨美云呼吸一滞,愣是被林听这话说得半天没喘匀气。 她伸手掐了一把林听的脸:“小小年纪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去了好好学习,不许着急嫁人,缺钱了跟我说,别与别人开口。” “不是啊姐,你这样我真的挺慌的……” 林听的话还没说完,几个男人突然走到她们的餐桌旁。 为首的男人捏着一根火腿肠似的雪茄,低头看着杨美云,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味道。 “阿云,听说你把货卖到东北去了?你这样让我们很难做啊。” 有些规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原本他们可以用本地货冒充香江货卖给外地人,如今杨美云把真的香江货卖出去了,他们的产业便出了岔子。 杨美云向来就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主儿,她知道自己这事办得有问题,但不会认。 “什么时候我卖东西给谁还要经过你的允许了?”杨美云斜睨着他,声音没大变化,却格外有震慑力,“杜玉成,你过界了。” 杜玉成的跟班搬了椅子过来,他大剌剌坐下,把烟灰弹进菜盘:“杨美云,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敢动你?” 杨美云一如既往的委婉:“是。” 她话音刚落,与张二虎长得八分像的壮汉从餐厅外走进来,他只有一个人,但气势足以压倒杜玉成身后的一票小弟,他们中甚至有人小小声地喊了一句“大虎哥”以示尊重。 幸亏杜玉成的注意力全部在杨美云身上,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不然非得被气死不可。 杨美云没看张大虎,下意识想拿烟盒,但瞧见林听,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她轻轻点着桌面,说:“有能耐冲我来,什么招儿我都接,没能耐你就憋着,甭跟我这儿装。” 杜玉成拍着自己的大肚腩,眯眼看着杨美云:“杨美云,你砸的是所有人的饭碗……大家没饭吃了,那就只能吃你了。” “呵……” 杨美云的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她心里清楚,杜玉成敢来跟她叫板,根本就不是因为她卖给林听八千件货的事,这不过是一个他们可以理所应当攻击她的由头。 在深城进口服装这一块,没有人比她做得更好。 他们急着挤走她,然后瓜分她的蛋糕呢。 也罢,安稳日子过了这么久,也该动动身子了…… 杨美云已经开始思考要从哪里下手的时候,一直没吭声的林听突然说:“杜老板是?你可能误会了,我是有自己的服装厂的,怎么会买香江货来卖呢?” 杨美云没想到林听会说话,她皱眉看向她,想示意她不要说话,却见她浅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在说:我能解决。 没来由的,杨美云竟然信了她能解决这事。 她没再开口,静静地看着林听打算怎么解决。 她倒不怕什么,如果林听解决不好,那不是还有她兜着呢么。 杜玉成拧着眉头看向林听:“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林听望着他,“货是我自己生产的,与深城或香江没有任何关系。” 林听的嘴角噙着笑,继续说:“如果这个理由你还不能接受的话,那货我可以不要……不过那样的话我也就没饭吃了,按杜老板的行事准则嘛……不如我撒五百万在深城,雇一万人大街小巷地嚷,把你杜老板卖给他们的其实是本地货的事精准传达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如何?” 杜玉成原本以为,杨美云就是个土匪。 现在看来……能和土匪凑一桌吃饭的果然也是土匪。 摆在桌面上威胁算怎么回事? 他一个本地人做事尚且需要找个体面的理由,她这个外地人怎么敢这么没规矩! 杜玉成盯着林听,说:“你这是在找死。” “我可以死,但你也别想活。” 林听轻扬着下巴,笑容不减。 杜玉成真的被威胁到了。 他们之所以会用这件事当借口动杨美云,不就是因为这个秘密的确不能被外人知道么? 如果林听真的把这事嚷出去,那他们的生意都会面临极大的危机。 打架的时候,最没有威胁的是那些混了许多年的老油子,他们怕死也怕伤,但那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可什么都不怕,给他们一把刀他们就敢捅人。 这种“规律”不仅适用于火并,也适用于生意场。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绝不是说说而已。 杜玉成能舍得自己打拼了十几年的身家赌林听不敢掀桌子吗? 他还真不舍得。 就算同归于尽,他也觉得自己亏。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拿几千件货真影响不到大局,他们只是眼馋杨美云的资源才想用这事做筏子。 刀没有架在脖子上,自然犯不上拼命。 能借题发挥自然最好,不能借题发挥,也不能引火烧身啊。 杜玉成没说话,眉头依旧紧锁着。 气氛有些尴尬。 林听一手托腮,又笑了:“杜老板,您是前辈,让晚辈一子如何?” 她看出了杜玉成在动摇,便很善良地给他递了个台阶。 杜玉成清了清嗓子,顺着台阶就走了下来:“年轻人做事还是要讲规矩的,不过既然是你自己生产的,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多谢。”林听朝他伸出手,“以和为贵嘛。” “嗯,以和为贵。”杜玉成仍有些憋气,但还是与林听握了下手。 林听刚柔并济解决了麻烦,杜老板气势汹汹地来,揣了一肚子闷气离开。 杨美云瞥了眼菜盘子里的烟灰,皱眉说:“走,换家店。” “算了,我都吃饱了。”林听敛起笑,严肃了些,问道,“姐姐,你怎么碍着他们了?” 杨美云不屑地笑笑:“我不需要碍着他们,只要我与他们做同个行当,他们就会始终盼着我早死。” “你死我活的局啊,那得尽早准备了。”林听喝了口水,说,“姐姐,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一下?” “你说。” “这个嘛……” 第112章 要吃人啦 “深城税低,全国做进口生意的怕是有八成都聚在这儿了,今天应付过去了,下一次也早晚会来,与其等他们动手,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我们?” “嗯,我们。”林听说,“我的服装厂是要做原创服装的,我可以保证我的货与欧美货香江货本地货全不一样,姐姐,在深城,我只给你供货。” 杨美云瞧着林听,没立即答话。 林听继续说:“我知道现在的市场喜欢进口货,但香江的厂不会只给你一家供货?” 林听点到为止,她相信以杨美云的道行根本不需要她把话掰开揉碎说几百次。 杨美云的确不需要林听说太多,她当然懂得“独一份”的含金量有多高。 不过…… “其实你是想做欧美那样的品牌店?”杨美云说,“不然你没必要自己办厂,能打板生产的厂子太多了。” “嗯,的确。”林听心旷神怡,与聪明人聊天真省心啊。 杨美云喝了口水,思考片刻后说:“这样的话,我把你的货批发给那些老板,不就与你的发展方向不同了吗?” “但这是最快的打开市场的方式,不是吗?”林听笑容浅淡,“等你觉得时机合适再在深城开店,我依旧只认你。” 林听嘚完她的计划后,杨美云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只要林听的货足够好,那她完全可以把杜玉成那群人吃得渣都不剩,而那些买家会一边帮她赚钱一边替她们打开知名度……这还真是一举两得。 她一直把林听当软乎乎的小白兔,结果她突然把兔子皮丢了,还很热情地邀请她:姐姐,我其实是大老虎,我想吃几个人,你要一起嘛姐姐? 这感觉怎么说呢? 总之很难让人接受就是了。 杨美云回过神来,笑问:“你的货不会刚好四个月能到?” 林听从她这儿进货的时候便说了,四个月,三批货。 “嘿嘿,差不多。”林听点着头。 杨美云觉得有些口干,舔了下嘴唇才说:“听儿,我需要的不是千八百件。” 林听说:“现在就要我去找杨老板再订一船机器不现实,但我可以二十四小时开工,并且优先供应你这边。” 她不可能在不了解市场的情况下就把工厂铺得过大,那样或许会让杨美云放心,但对她来说风险太大。工厂大,意味着前期投入大,也意味着工人要多,工资发的更多。 她手里的四百五十万听起来很多,但进货、买设备已经砸进去了近八十万,她还要准备工厂车间、拍国有商店、进购原材料……算算真是捉襟见肘。 钱不禁花啊。 好想把蒋宗绑了讹一笔大的。 林听甩甩头,把这个很刑的念头扔到脑后。 杨美云思忖片刻,说:“这样,你的第一批货样衣做好后给我打电话,我去看看,然后再订。” 这对她们双方来说都是最稳妥的办法了,只是会折腾一下杨美云。 “好。” 林听一口应下。 她笑着朝杨美云伸出手:“姐姐,合作愉快。” 杨美云握住她的小手,说:“不能合作你也可以找我借钱。” “咦?对了姐姐,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想包我?” “……” …… 杜玉成去找杨美云的时候没有避开人,他本就打算用这一举动告诉其他人杨美云要完了,当然不会去回避。 等他折戟沉沙想要瞒下这事的时候已经晚了,就连不是做服装生意的杨李波都已经听说了这事。 “啧,啧啧啧……” “我果然没看错!用几句话就让杜玉成滚了,林小姐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 杨李波端着当老大该有的大明白的高深模样。 他的心腹小弟立即恭维道:“大哥神机妙算,现世诸葛亮啊!” 杨李波很欣赏小弟这种实话实说的处事方式,决定亲自教导他一下:“我告诉你,做人一定要多看书、多思考,下次我见张大师的时候你同我一起去……” 小弟心向往之,眼睛格外亮。 “哦对,林小姐什么时候走?这是要紧事,我一定要去送她的。” “呃……大哥,这个可能就没必要了……” “怎么没必要?我必须得送她,必须!” “那……就只能让飞机掉头回来,然后你再去送一次了……” 杨老板:“……?” “大哥,你知道飞机的电话号不?我现在就打。” “滚。” …… 林听和蒋宗来深城的时候几乎什么都没带,回去的时候却带着四只大箱子,全都是林听这两天的“战利品”。 “还是没吃完,”飞机上,林听翻看着蒋宗的小本子,有一大半的店都没来得及去吃,她说,“下次我们再来。” 蒋宗倒不在意有没有吃完那些店,他其实挺开心的——林听的生意很顺利,这比吃再多店都值得他开心。 而且……她也说了嘛,下次再来。 “好。” 蒋宗的嘴角轻扬着,侧头一瞧,林听已经闭眼睡着了,手里还拿着合上的本子。 她睡得很沉,短短几天,她累得不轻。 蒋宗找空姐要了条毛毯给她盖上,还没帮她掖好被角,她的脑袋瓜轻轻歪倒,落在他的肩头。 蒋宗像被按下暂停键,不敢动了。 从深城到沪市的飞机下午降落,从沪市到沈市的飞机是明早起飞。 林听倒是想当天直接离开,奈何现在航班很少,没有那么巧的。 实际上,现在想坐飞机都不是件容易事,若不是有蒋父安排,他俩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硬卧——软卧都是需要介绍信的。 不过这点儿时间不够钟家青做什么——她根本不知道蒋宗和林听什么时候回来,真学会了做锅包肉和溜肉段也没用。 晚饭后,钟家青看到与蒋父一起回来的蒋宗和林听,顿时愣住:“你们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太惊讶了,以致于都没来得及收拾好情绪。 蒋父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便被林听拽了一下。 林听从蒋宗手里接过那个很重的袋子,走上前笑着说:“刚回来的,二太太,这个是蒋宗买给弟弟或者妹妹的礼物,希望您能喜欢。” 说着话,她笑眯眯地把礼物拿了出来。 第113章 粉嫩嫩的蒋少爷 对于送礼物给钟家青这件事,聂叔本是不赞同的。 做多错多,万一孩子有个什么意外,那责任不就是蒋宗的么? 然而当聂叔看到林听准备的礼物后,他立即改变了主意,强烈赞同林听的送礼物行为。 因为林听拿出的是—— 一卷竹编篆刻的《孝经》。 这玩意儿既不是吃的、也不是穿的,用?等孩子能搬得动它的时候,怕是得五六年之后了。 不说这东西价值几何,林听能买着这玩意儿就已经很让聂叔佩服了。 林听满眼期待地看着钟家青:“二太太喜欢吗?” 钟家青:“……” 这死沉又没用的东西,实在喜欢不起来啊。 可是她能说不喜欢吗? 不说这卷竹简的内容,旁边老蒋还看着呢! 钟家青干笑着点头:“喜欢,谢谢小宗,你有心了……这么远带回来,很辛苦!” 说到最后,林听都听出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钟家青本以为蒋宗还会如往常一样无视掉自己,结果蒋宗又一次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辛苦,不如听听买的四箱衣服重。” 钟家青:“……” 她买了四箱衣服,然后给了自己一卷破竹简? 钟家青由衷觉得,还是不说话的蒋宗更顺眼些。 他这两次回答她,哪次不是差点儿让她气晕过去。 “行了,你们两个回去收拾行李,明早还要赶飞机。”蒋父脱了外套,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一句,“你们之前做的衣服送来了,洗好放到你们的房间了,记得试一下。” 林听现在听到“衣服”就觉得心疼,在深城的采购中,她怎么好意思让杨美云给她买单?她抢着付出去了窗外大半个月的收入啊。 心疼,特别疼。 不过…… 林听突然想到那一抹粉嫩,心痛感稍有缓解。 她拽着蒋宗说:“来来来,你试一下给我看看。” 蒋宗:“……?” “我没做。” “你做了。” “真没。” “真的有!” 蒋宗茫然地看向亲爹。 蒋父点头,跟着往他的房间走:“对,的确有,你穿一下我看一看。” 蒋宗:“……?” 突然有种不大好的感觉。 蒋宗的感觉还是很准确的,他推开卧室房门就看到了那熟悉的粉色。 蒋宗看了它三秒,冷漠别过头:“我拒绝。” 蒋父期待地看着他:“做都做了,好歹试一下?” 蒋宗:“不。” “儿子,在家穿一下不要紧,我又不会给你拍照片。” “……” “试一下,一下。” “……” 林听眼见着蒋父不行,只得自己加入这场劝说局:“试试呗?这个是我画的第一个设计图,好歹让我知道一下效果嘛。” 蒋父觉得,哪怕囡囡找了这样的理由,也不可能哄蒋宗穿上这么一件粉色衬衫,他除了小时候没得选的时候,哪穿过这种颜色啊! 然后,他便听到蒋宗说:“好。” 蒋父:“……?” 答应了? 他这就答应了? 自己磨破嘴皮子他都不吭声,囡囡说了一句话他就同意了? 蒋父咕哝道:“有了妹妹忘了爹。” 不过过程不重要,结果才要紧。 趁着蒋宗视死如归走向衬衫时,蒋父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照相机。 林听瞥见他的动作,说:“师父,过分了。” 蒋父头也不抬地说:“给你洗一张。” 林听:“好的。” 师徒俩一拍即合。 下一秒,蒋宗回手把林听拽进房门,然后把亲爹关在门外。 蒋父:“……?” “囡囡!你拍完洗一张给我!” 他真的太想看看这个冷脸小子穿粉色时什么模样了啊! 谁能理解老父亲的心? 林听:“您连照相机都没给我,我拿一身正气给您拍吗?” 蒋父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照相机,默然无语。 他这算是……命里没有? 老父亲被关在房门外,无人关怀他的悲伤。 蒋宗沉默着换上那件粉色衬衫,系扣子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 林听面朝墙壁,等听不到布料摩挲声才问:“好了吗?” “好、好了。” 林听转过头,眼睛瞬间亮了。 抛开蒋少爷通红的脸不谈,这件衬衫穿在他身上真的很好看! 老师傅的手艺当真没话说,做出的成品与林听脑海中想象的画面如出一辙。 柔软的面料做不成硬挺的衬衫,休闲风格的版型宽松又舒适,如果蒋宗是个花花公子,那这件衬衫绝对是他的首选。 蒋宗的脸烧得厉害,他没勇气看镜子,也怕从林听的眼中看到嬉笑,他别着头,问:“可以了吗?” “等一下,稍等一下。” 林听回过神来,小跑着来到他身边:“配合一下,让我看看细节。” “嗯……” 蒋宗很配合地抬手、转身,偶尔还半蹲下来让林听更方便看衣服的效果。 林听发誓,她真的没有别的心思。 她只是在想,这样的颜色男生或许接受不了,但改动一下会很适合女孩子。 当时在裁缝店里不过是一瞬间的灵光乍现,现在没有图,她只能在这件衣服上找寻改动的灵感了。 蒋宗最开始还觉得不自在,时间久了……依旧不自在,但看开了。 转身时他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除了颜色,他真的很喜欢这件衬衫。 很舒服。 而且是林听的第一个设计图做的。 他想…… 他在想什么林听不知道,她现在是工作林,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林听围着蒋宗忙活了小半个钟头,这才长舒口气,朝他抱拳:“大恩不言谢,其实你穿这件很好看!” 蒋宗刚刚退热的脸又烧起来了。 好看……吗?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嗯…… 依旧不能适应。 “多谢,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林听急着要去把刚刚想到的几款衬衫样式画下来,道谢后便溜了。 蒋父还在门边等着,林听刚推开门,他就冲了进去。 可他只看到了好大儿光着膀子叠衬衫的样子。 蒋父摩挲着照相机,往前挪了一步:“儿子,你能不能……” “不能。” 蒋宗把衬衫叠好,端端正正放在床上。 蒋父:“……” 林听一路小跑回到客房,还没拿出纸,先看到了她的床上竟然也有一抹熟悉的粉色。 这个颜色……她好像刚刚看蒋宗穿过哎! 第114章 好朋友嘛,有难同当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材质,不同的是一件是衬衫,另一件是连衣裙。 林听上次穿粉色连衣裙是什么时候? 大概……十岁?还是八岁? 她颤巍巍地用一根手指勾起裙子,突然懂得了刚才蒋宗的心情。 她竟然逼他把这种颜色穿在身上了? 她真该死哇。 林听与连衣裙对视三分钟,终于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她不是说那块料子做件衬衫就好吗?怎么还多了一件裙子?这算不算强买强卖? 这其实真不能怪裁缝店,他们在面对蒋家这样的客户时,如果没有得到明确的“不要”消息,一般都是会默认为“要”的,毕竟蒋家不缺这百八十块,想要的没有才是大问题。 林听并不了解他们的行事方式,只当自己打了个岔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结果就是……过去是不可能过去的,老师傅甚至还觉得自己耳聪目明。 更深露重,林听还在与这件裙子对视。 她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作为好朋友,是不是应该有苦同当? 回忆一下蒋宗刚才的模样,林听感觉自己不做点儿什么的话,怕是要愧疚三天的。 她深吸了口气,无比悲壮地把裙子挂回到衣架上。 次日,蒋父一大早便起来了,还特意戴上了林听从深城给他买的手表。 他先去了聂叔的房间,推门先说:“老聂,辛苦了。” 见聂叔还在整理随身带的皮包,蒋父顺理成章地抬起手腕点了点表盘,提醒道:“该出发了。” 聂叔的身上还染着酒气,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哀怨地看着他:“不辛苦,命苦。” 他可太想回沈市了,至少在沈市不会有个人闲着没事儿就大半夜跑来找他喝酒。 蒋父尴尬地放下手,生涩地转开话题:“化工厂那边就交给你了,按开会决定的办,没钱了跟我说。” “行,放心。”聂叔应下,“你自己保重。” “嗯,囡囡那边你看着些,工厂快开了记得跟我说。” “知道。” 两个老兄弟简单说了几句便准备出门。 客厅里,蒋宗和林听已经在等了。 他俩看到林听,齐齐愣在原地。 林听的声音难得有些发虚:“很……难看吗?” 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 出于有难同当的指导思想,林同学今天把那件粉裙子穿上了。 老师傅的手艺很好,裙子很合身,柔软的裙摆像粉色玫瑰花瓣。 十八岁的女孩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但……完全不能适应。 不适应到林同学都不自信了。 “很好看。”蒋宗插了一句,语调格外认真。 林听:“哥,你说了一早上了,说到我已经不相信你了。” 蒋宗再次强调:“真的好看。” 一想到这件裙子的衣料还是自己选的,蒋宗就觉得更好看了。 蒋父和聂叔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蒋父的眼底闪烁着惊喜,他笑着走上前说:“好看、好看,囡囡穿粉色像小公主一样。” 聂叔也点头:“嗯,的确很好看,只是以前没见你这样穿过。” 林听穿这身自然是好看的,娇俏的模样让人都舍不得与她大声说话。 两个老父亲同时想到了自家的臭小子,然后把声音放得更轻更软了。 “囡囡,在学校可不要这样穿,别让那些臭小子瞧见。” “林小姐,包给我拿。” “囡囡,你自己回去我有些不放心,要不再等一天?明天我送你回去……” 蒋宗:“……?” 什么叫她自己回去? 父亲他昨晚又喝醉了? “囡囡,路上小心,降落了要立即打电话给我。” 机场里,蒋父眼巴巴地望着粉嫩嫩的林听,眼中尽是不舍。 他以前就好想要这样一个软乎乎的女儿,可惜没有。 林听回首朝他挥手:“师父,应酬时少饮酒,保重身体。” “好!今天就戒掉!” 林听:“……” 他还真听劝啊。 林听发现这身衣服似乎对男人有种莫名的杀伤力。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因为空姐看到她后也莫名其妙地夹起来了。 “妹妹你是自己出门的吗?要不要喝一些饮料?冷不冷?会晕机不舒服吗?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找我哦……” 林听:“……” 他们这样区别对待,会让她想把这件衣服焊死在身上的啊。 她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 的确好看。 但不要沉迷于她的颜值,她是靠实力的。 她在心中默念三遍,然后转向蒋宗:“蒋宗,你……” 蒋宗本能似的回应:“好看,真的。” 林听:“我是想问你等一会儿去哪儿?要不要去我家吃饭?” 蒋宗瞬间愣住,耳根微微发烫:“去、去你家?” 这个邀请好突然,他完全没准备。 “嗯。”林听点点头,“我妈妈今天下午没有课,应该会回来得早一些,你要去吗?” 她琢磨着,自己在蒋家待了一个多月,如今回到沈市了,至少应该请他到家里吃顿饭。 蒋宗的脑海里瞬间浮现 108 条,然后果断摇头:“今天不行,改天。” 他没准备任何礼物,因为要坐飞机又穿了舒服的运动装,可太失礼了。 林听倒是没多想,只以为他是最近太累了不想再见外人,点了下头说:“那好,你什么时候想来便来。” “嗯。” 很快,在空姐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林听下了飞机。 “那我先回家啦。”车停在家属院楼下,林听朝蒋宗挥挥手,“明天见。” “明天见。” 蒋宗想下车帮她搬行李,但被聂叔抢了先:“林小姐,我帮你搬行李。” “不用啦聂叔,我家就在二楼,很容易的。”林听拒绝道,“您这一路累坏了,快回家休息。” 聂叔拒绝了她的拒绝,拎起行李箱嗖嗖嗖上了二楼。 “谢谢聂叔,要不要喝杯水?” “不用了,我这就回去了。”聂叔笑着看她,“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聂叔再见。” “哎,再见。” 聂叔回到车上,莫名感觉他家少爷的眼神有点儿哀怨。 聂叔:“少爷你饿了?” 蒋宗:“……” 第115章 教育典型材料 林听到家时才一点多,林爸林妈都不在家。 她没有告诉他们回程的时间,免得折腾他们去接机。 林听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身裙子换下,不出意外的话,它会永远沉睡在衣柜里。 沈市比沪市凉快多了,她换上身运动服收拾行李,把给爸爸妈妈的礼物拿出来放到客厅沙发上,再把某些一看就很贵重的东西塞到有锁的柜子里。 林妈很注重她的隐私,从她上小学起就给她的小柜子安上了一把锁,让她放自己的小秘密。 她从不会看这个柜子里有什么,这倒是方便林听藏东西。 林听之前也想把认购证放到这里,可柜子太小了,放不下那么多。 但放些手表手链绰绰有余。 她刚把东西藏好,家门处便响起了门锁转动的声响。 林听眼前一亮,放下东西从迷宫一样的房间出去。 她探出头,正对上回家的林妈的双眼。 “哎?” 林妈惊喜得揉了揉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林听:“妈,你这个口吻真的会让我觉得你不是很想我。” “胡说,”林妈随手把刚买的菜放在地上,快步走到林听面前把她抱进怀里,“乖宝,可回来了!” 林听嘿嘿笑着,伸手搂住妈妈的脖子,在她脸上唧亲了一口:“妈妈,想我了没?” “想,怎么不想?你……”林妈的眼角闪烁着泪光,她摸着女儿的脸,想感叹一句女儿在外边吃苦了,但定睛一瞧—— 比走的时候还胖了点儿,吃苦什么的着实说不出口。 “你……”林妈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改成了,“你的老板对你挺好的?” 林听:“妈,我比较好奇你本来想说什么。” 林妈清了清嗓子:“我去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晚上早些回来。” 林听:“……” 这是有多说不出口啊。 林妈去给林爸打了个电话,然后便系上围裙:“没吃饭呢?先给你煮碗面。” “好,我可想吃妈妈做的饭了。” 林听围着妈妈腻歪贴贴,不遗余力地帮倒忙。 三分钟后—— “听儿啊,你明天就要去学校了?” 林听啃着黄瓜,点头:“嗯,要回去销假的。” 林妈低低的松了口气。 林听把这听成了叹息,她立即说:“妈妈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我可以和老师申请这段时间回家住呀,我早点起来就可以了!” 林妈:“别!快期末了,你好好学习。” 林听:“……?” 她刚才似乎感觉妈妈有点儿嫌弃她。 一定是错觉。 林听吃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肉丁面,然后就拽着林妈让她试她买给她的衣服。 她还不忘暗戳戳地试探:“妈妈,沪市真的遍地是机会哦,他们那儿在证券交易所门口买烟的小摊每天都能赚一两千块呢。” “我还认识个人,以前……他是做船员的,现在下海做生意,赚了几百万了。” 林妈试着衣服,面色相当平静。 平静得过头了。 林听问:“妈妈,你就不想下海吗?我记得我们学校都有老师辞职下海呢。” 林妈轻笑着整理着衬衫衣领,说道:“经商赚钱,赚几百万?我的肚子就这么大,赚再多钱也吃不下。” “呃……妈妈您真是个哲学家。” 林妈笑着回身弹了下林听的脑门:“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了?” 林听赶紧摇头:“那倒没有,我也看到了好多破产的。” 她只是想试探一下妈妈对下海经商的态度,可不是想把自己搭进去。 但凡她敢表现出一丝飘飘然,那就又得抄半宿论语了。 林妈看了她一会儿,转回身边照镜子边说:“我和你爸都对做生意没有兴趣,也不是做这事的材料……如果你大学毕业了之后想去试一下倒是可以,不过不可以借钱,咱们家有一万八千块存款,你要是想做生意,可以给你拿八千块做本钱,剩下的钱不能动,要备用防止意外的。” 林听懵了。 万元户啊? 她也算个小富二代了? 林听的震惊让林妈很放心,她轻轻松了口气,转而说道:“听儿,你想做什么爸爸妈妈都是支持的,所以千万不要走弯路,懂不懂?” 林听心说,这个薛定谔的支持应该加个条件——大学毕业后。 不过她还是乖乖点头,然后问:“妈,你怎么突然跟我说家里有多少钱啊?不怕我以后乱花钱?” “以前是怕,现在……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林妈坐到林听身边,表情严肃地看着她:“陈俊家搬走了。” “嗯?怎么突然提起他?” 林听一副吃惊相,实际耳朵都竖起来了。 她还挺想知道那个崽种的下场的。 “陈俊闯祸了,”林妈拉着林听的手说,“他跑到沪市去炒股票,欠了五万多块,要债的找上门,先是在家中闹,后来又去你陈叔叔的单位闹……他大约是被影响了情绪,手术的时候出现了严重失误,被开除了,房子自然就收回去了。” 陈父从市医院调走时,这间房子就应该收回的,他找了关系才勉强留下了这间房子。可当他被开除,这个由单位分的房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继续住下去了。 林妈是不喜欢在背后说人长短的,今天说起陈俊的事,也是为了给林听敲响警钟。 她言简意赅地叙述完教育材料,便对林听说:“所以听儿,有什么事要与爸爸妈妈说,绝对不要跑出去借钱,那是要人命的。” 林听的眼睛亮亮的:“陈俊死了?” 林妈呼吸一滞,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笑骂:“说什么呢?他们……听说是去摆地摊做买卖了,这么多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到头。” “啧……” 林听轻轻咋舌。 没死啊。 浪费情绪。 “你这是什么表情?就算以前有矛盾,不帮他就是了,不要幸灾乐祸。”林妈轻轻敲着林听的头。 “不是幸灾乐祸啊,我只是在想……他以前不是最看不起摆地摊的么,这也算因果循环咯。” 林听又笑了。 钝刀子割肉,的确比直接嘎难受多了。 第116章 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位老父亲 作为妈妈的乖宝,既然妈妈不许幸灾乐祸,那林听就不嘲笑陈俊了—— 她只是刚刚好要去武爱市场一趟……给李阿姨和小张姐姐送礼物……这理由哈哈哈听起来是多么的充分啊! 林听向妈妈请假:“妈妈,我给我同学带了礼物,我去给他们送一下。” 林妈头也不抬地说:“你编一个我能信的理由。” 林听:“……” 林妈穿着林听给她买的白色衬衫,朝她招手:“换件衣服陪我买菜去,晚上做红烧鱼怎么样?” “唉……好。” 看热闹被迫延期,林听回房间去翻衣服。 她这屋子现在乱得要命——收拾行李嘛,越收拾越乱很合理。 林妈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出来,凑过去一瞧…… “算了,你在家收拾屋子,要不然你今晚就得睡沙发了。”林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嘀咕一句,“耗子来了都要迷路。” 林听:“……” “妈!” “我们才久别重逢一个小时,您这就开始嫌弃我了?” 林妈赶紧拍拍女儿的头,安抚道:“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在你回来一小时后才嫌弃你呢?” 林听刚要顺势赖在妈妈怀里腻歪一会儿,就听她的好妈妈笑着说:“你在厨房围着我转的时候我就开始烦你了。” 林听:“……?” 她要闹了! 林听抹着莫须有的眼泪,嗷嗷叫着手脚并用往林妈怀里蹭,嘴里还叨叨着:“我妈不喜欢我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妈:“……” 有辱斯文! 在沈市不热的天里,林听愣是把林妈闹出了一身汗。 林妈刚换上的衬衫都被蹭皱了。 眼见着亲妈要发火,林听立即收了神通,奉上另一件衣服:“妈妈,我给你买了好多衣服呢!” 林妈接过衣服,皱眉看她:“我给你那些钱够买这么多东西?”说着,她又看了眼林听那灾难现场般的卧室。 明显多了很多东西……不,是太多了。 “嘿嘿,我不止没花你给我的钱,我还赚了呢!” 林听又在林妈的脸上亲了一口,从满地狼藉里翻出一个信封,递给林妈:“妈妈,我在公司表现得很好,有个合作达成后老板发了三千块红包,嘿嘿……花了九百多,妈妈你别骂我,实在是深城的衣服太好看了,我没忍住……这里是两千五。” 这个信封是她早准备好的,她一直不知道家里有多少积蓄,想着这些钱也够家中改善生活了,拿多了她怕吓着爸妈。 早知道她家是万元户,她就多准备点儿了! 林妈愣愣地看着林听,皱起眉头:“你都做什么工作了?什么合作值得老板发这么多钱?你仔细说说。” 这个问题林听自是早有准备。 蒋父做事滴水不漏,她是以实习的名义去的沪市,相关的工作内容自然要准备好,不然档案里没得写,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麻烦。 这事其实也不难办——蒋父把他的翻译秘书的日常工作安在了林听头上,工作内容相当充沛、逻辑无比通顺……连翻译小哥的日常暴躁都特别合理。 林听早就与蒋父对过台词了,被问起也丝毫不慌,叭叭地讲了小半个钟头。 林妈最初还怕林听这是做了什么错事,但听完这一长串汇报,甚至连翻译内容都如数家珍,这才放下心来。 她擦了把冷汗,拿着信封说:“那我给你存着,要用钱的话找我拿。” “妈妈你用,”林听挽着她的胳膊,“我整天在学校,又买了这么多衣服,不用什么钱的。” 林妈抿唇笑了。 她原本对这个学习机会很看重,但听林听念叨完沪市的种种,她又担心女儿见识过名利场后踏实不下来。 如今瞧着,倒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林听把钱上交了她就开心,她从来都不会克扣林听的零花钱生活费,就是怕她会因为一点儿小恩小惠便被占了便宜。 富养女儿,除了精神情感和文化上的富养,金钱方面也不能缺。 她放心的是女儿还是那个女儿。 林妈轻拍了一下林听的背:“行了,赶紧去换衣服,等会儿你爸都下班了菜还没买回来呢。” 她还真舍不得让林听自己待在家里,林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她也就是嘴上嫌弃一下,其实一分钟都不想与她分开。 “好嘞。” 林妈回到卧室,翻出一个铁盒,又在信封上写下日期和备注: 【92616,听儿赚的第一笔钱】 她把信封放进铁盒锁好,重新放到原处。 她做完这些,林听终于换好了衣服。 母女俩相携离开家,去附近的菜市场买菜。 “深城的衣服真那么便宜?” “是啊,我在那边认识了一个姐姐,也是东北人,她是做服装生意的,买东西特别便宜。” “那倒是好,等你放寒假了我们再去一次?就当是旅游了,还能买些冬天的衣服。” 虽然林妈寒假时也有研究工作,但相对而言清闲许多,出去玩一趟的时间还是有的。 不过—— “爸爸能有假期吗?” 林听觉得,老爹是不太可能请十几天的假期与她们一起去深城的。 林妈也想到了这点,迟疑片刻问:“那就……不带他了?” “哈哈哈哈这样不好……” 母女俩很不厚道地商量着冬天去旅游的事,而林爸还不知道她们俩在计划什么。 晚上,林爸难得按时下班,满头大汗跑回来,看见林听就是一句: “闺女啊,可累坏了,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爸爸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啊!你看你这都……嗯,胖了。” 林听:“……?” 胖了吗? 她胖了嘛! 她不就是多吃了点儿酒酿圆子西瓜冰西米露蛋糕蛋挞…… 行,她胖得也不冤。 林听沉默许久,这才再次看向亲爹:“爸爸,我这不是胖了,我只是把妈妈装进心里了,所以才会显得胖一些。” 林爸搓着手,期待地问:“那我呢?你把爸爸放在哪儿了?” 林听:“放在我听不到你说实话的海角天涯里。” “……” 第117章 花布和秋儿 翌日。 林爸的白大褂里穿着件细条纹衬衫,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笑容满面地查了一圈房,病人们都被他的轻松笑容感染了,感觉自己即将面临的不过是剪头发一样的小手术,心态一个比一个好。 “老林你怎么了?”冯主任瞧见林爸那嘚瑟样,忍不住问道,“出门捡钱了?” 林爸整理了一下衣领,说:“我闺女回来啦!” “呦,这可是喜事啊,听儿咋样?在外边累坏了?你和嫂子可得给她好好补一补,工作哪那么容易。”冯主任瞧见他的衬衫,很配合地问了一句,“闺女给你买的?” “对!”林爸笑得无比灿烂,“她跟领导出差去深城,说是那边的衣服特便宜,给我买了一大堆,都够穿到后年了,小孩就是不会过日子啊……” 冯主任:“……” 这副得意的嘴脸,不管怎么看都不是不喜欢啊。 林爸适可而止,继续说:“她还给你买了特产,说是沪市那边的点心,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冯主任乐了:“行,我也沾光了。” 不过转瞬他便愁起来了,把林爸拽到一边问:“听儿这就要回学校了?陈家那小子不是也……会不会有些麻烦?” 林爸挥了挥手:“她的专业老师和我媳妇是高中同学,那老小子以前是学武术的,不能有事。” “那就行。” …… 此时,林听终于回到了久别的窗外。 店里窗明几净,货品摆放整齐,店外多了几盆翠绿的绿箩,门边的风铃不时发出清脆声响,替风吟唱。 “老板!” 冯悦一看到她就笑了,惊喜地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老板你吃饭了没?我去赵姨那儿给你买点儿饭?你想吃什么?” “吃过啦,”林听笑着走进店里,随手拽了一下货架上的衣服,问道,“竟然还有货?” “哪儿啊,”冯悦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愁,“就剩下这几件样子货了,仓库都空了……老板,你说的新货什么时候送到啊?” 剩下的这些样子货只是用来装样子的了,根本不敢卖,不然店里空荡荡的,怕是要被以为是店都开不下去了。 “应该就是这两天。”林听说,“我没催他们,免得着急赶路不安全。” 林听说着,指着一个行李箱对冯悦说:“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货可卖,店关了,我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 冯悦指向另一面墙上的手工品和袜子说:“老板,这些货还是很好卖的,要不你去后院歇着,我在店里。” 最近因为衣服库存不足,店里的销售额一降再降,冯悦愁得连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没事儿,一起来。” 林听态度坚决,冯悦习惯性听话,锁了店门跟她一起去了后院。 后院的菜地已经翠绿一片,黄瓜藏在叶片后悄悄长大。院里飘荡着缝纫机的细碎声响,还有收音机里的评书声。 门边的台阶有一半不知何时重新填了水泥,抹出平整的缓坡。 这会儿阳光正好,郑阿姨坐在窗后做活,李奶奶提着个篮子在摘菜。 树荫下,一个皮肤苍白的小姑娘坐在轮椅上,明明是夏天,她的腿上却搭着一条薄被,被子很好看,粉色的,还有牡丹花。 她大约十一二岁,眼睛很黑,此时正抱着一个盛满珠子的笸箩,不时拿出一个递给身旁靠坐在躺椅上的冯盼。 冯盼的腿上还打着石膏,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眼睛亮了,人也胖了些,初来时凹陷的脸颊圆润了起来,鬓边的白发似乎都少了些。 她俩中间的小桌上有水、苹果和一捆捆线绳,还有一台收音机,正在放袁先生讲的三国。 林听轻声感叹:“你们这儿才是生活嘛。” 院里最先注意到林听的是冯盼,她的手里还握着没编完的项链,想站起来,慌乱下却碰倒了拐杖。 “盼姐快别忙了,又不是外人。”林听笑着跑过去,帮她把拐杖捡起来,然后朝李奶奶和郑阿姨挥手,“李奶奶、郑阿姨,我回来啦。” “可算回来了,在外边累坏了?”郑阿姨放下手里的活儿迎出来,拉着林听的手上下打量。 李奶奶倒是没大反应,一如既往地抿着唇,只是默默地递给了林听一根刚摘下来的黄瓜。 “我给大家买了些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图个新鲜嘛。” 说这话,林听打开装礼物的行李箱,把东西一一分给大家。 有郑阿姨和英子的,有冯盼冯悦的,还有一包是给李奶奶的。 东西不尽相同,是林听选的适合她们的。 李奶奶拿着两大包点心,有些发懵。 她只是房东,竟然还有礼物? 林听说:“李奶奶,我听您总是咳嗽,这个秋梨膏是沪市老字号的,说是能润肺止咳,您试试看,管用的话以后我再帮您买。” 李奶奶依旧懵着,拿着东西不知所措。 林听转向轮椅上的小姑娘,她蹲下来朝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林听。” 李秋儿的黑亮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她,半晌后才慢吞吞地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后飞快收回手。 小姑娘有些不安,下意识攥住了被角,生怕被林听看出被子下空荡荡的裤管。 她之前隔着窗子看到过林听,但从没与她说过话。 原本她是不敢出门的,也不想出来。可奶奶看起来总是发愁,又给她买了轮椅……她不想奶奶再发愁了,便同意了出来晒晒太阳。 那天奶奶很高兴,去买了她觉得最好看的花布,找郑阿姨赶制出一床薄薄的小被,第二天便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上轮椅,推她走出了这间困住她两年的屋子。 那天太阳很大,刺得她眼睛发酸,她把头垂下,很怕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也怕他们问起自己的腿是怎么回事。 她害怕了,后悔了,想跟奶奶说要回家。 她刚抬起头,没看到奶奶,先看到那个拄着拐杖的姐姐费劲地走到她面前,她说:小妹妹,你给我帮忙,我请你听收音机,怎么样? 然后,她把一个装着珠子的笸箩塞到她怀里,很不厚道地让她用劳动换取听收音机的机会,好像对这个坐轮椅的小姑娘没有一点儿怜悯。 第118章 我不是别人 出门的第一天,李秋儿莫名其妙地当了冯盼的小工,她按着她的要求捡出珠子,在她需要的时候递过去。 那天她在院子里待了很久,甚至午饭都是在院子里吃的——与那天她们在院子里吃火锅时一样。 第二天,奶奶还没问她要不要出去,外边就传来了冯盼的喊声:秋儿,出来呀,关二爷要温酒斩华雄了! 第三天、第四天…… 李秋儿不需要冯盼再告诉她要用哪一种珠子了,她做这活儿已经很熟练,知道她下一个需要什么。 再后来,她开始习惯每天在阳光洒满院子的时候出来,不用冯盼再喊她。 她坐在院里的石桌后,来找郑阿姨做活的客人不会往这边来,瞧不见她空荡荡的裤腿,他们都以为这个小姑娘只是坐在那儿而已。 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可今天林听走过来了,她又开始紧张。 林听和她握了个手之后便站了起来,问:“盼姐,你这是雇佣童工啊,给工钱了吗?” 李秋儿的手一抖,下意识抱紧了笸箩。 她想说,她其实挺喜欢给大姐姐帮忙的,收音机也很好听,她不用要钱的。 她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冯盼一指两人中间的收音机:“我请她听收音机。” 实际上,冯盼哪用得着李秋儿帮忙啊,有教小姑娘的功夫,她都能挑出来十几颗珠子了……就连这个装了各色珠子的笸箩都是她特地准备的,她正常工作时会把珠子都分类放在小盒子里,根本不用找。 她与李秋儿说话、请她听收音机也不是因为怜悯,她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断腿刚刚长好,走路跛得厉害。她也不想出门,只想一死了之。 可她没得选,她不仅得出门,还得去河边洗衣服、洗菜……村里的小孩追着她喊瘸子,用石子丢她,故意在她面前学她走路的样子…… 她知道,她们是不需要同情的,她需要的只是平常的对待。 林听咔嚓咔嚓啃着黄瓜,朝李秋儿说:“妹妹你也太实在了,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至少也要让她请你吃零食嘛。” 李秋儿愣了。 她以为这个老板姐姐会不许自己帮忙呢。 冯盼抿唇笑了,一拍自己腿上的石膏:“我倒是想给她买,这不是出不去嘛。” 不等林听说话,李奶奶走上前说道:“帮点小忙要啥工钱,那个……丫头,谢谢你。” 她眼睛花,但心不花,冯盼这就是哄着自家小孙女玩呢! 林听打着哈哈,拽着冯悦在院子里拆东西,一会儿让李秋儿给她递个手帕,一会儿又让她帮忙拆口袋。 李秋儿忙忙碌碌,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李奶奶瞧着这一院子热热闹闹的人,眼眶有些发胀。 她想啊,或许在那天,这丫头跑过来要租她的店面起,她的好运气就来了。 李奶奶回忆着那日种种,忽然听到林听说: “秋儿你帮我去拿个剪刀呗?这个扯不开啊。” 李秋儿小声应了一声,拿过石桌上的剪刀,努力往前挪了两下,倾身把它递给了林听。 “谢谢。” 李秋儿轻抿着唇,小声回道:“不用谢。” 她的眼睛比之前亮了许多,紧绷的神经被一双双温柔的手抚过,逐渐放松。 …… 郑妙英中午回家吃饭,一进院门就瞧见了坐在院里嗑瓜子看账本的林听。 她一点儿都不惊讶,只是疑惑:“听听,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去销假?” 林听“啊”了一声,说:“贺老师不是下午六点钟才下班呢嘛,急什么。” 她打算赶在贺老师下班前再去销假,这样她就有一天的时间来处理店里的琐事了。 “可是……今天蒋宗来上课了哎……” 林听手里的瓜子掉在了账本上。 “这个,贺老师应该没看到他?”林听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眼巴巴地望着郑妙英。 英子没答话,英子只是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林听舔了舔嘴唇,很不幸地从英子的眼神中读出自己要完的讯号。 午饭后,贺老师看着双手空空面色红润的林听,问她:“睡醒了?” 林听沉默三秒,然后点头:“睡醒了。” 贺老师一边找文件一边随口询问:“没带行李?” 林听:“已经送回宿舍了。” 她这模样过分平静了,感觉不到一丝惊慌啊。 贺老师停下手里的动作,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我猜猜,你一定是吃完饭才来的?” 林听点头:“嗯,吃完了。” 贺老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作势轻拍了林听的胳膊一下:“你还挺诚实!人家蒋宗一大早就来上课了,你倒好,慢悠悠的吃饱睡饱才过来。” 林听倒是很坦然:“已经晚了嘛,我何必把自己折腾得惨兮兮的呢?” 她倒是可以饭都不吃、拉着行李箱在贺老师办公室门口可怜兮兮地等她吃完午饭回来,然后一脸忏悔地嘤嘤嘤表示自己真的是太累了才睡过头的。 但没有必要啊。 她再怎么惨也改变不了上午没来的事实,有问题面对就是,何必折腾自己? 贺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她,倒是没有开口指责她。 旁边一位年长的老师却皱起眉头:“这叫什么态度?做错事还有理了?” 林听回头看向她,一本正经地说:“老师,我的假是到今天的,严格来说,我今天返校了就不算迟到。” “那跟你一起请假的同学为什么一大早就能来上课?”老师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反驳,表情瞬间更加严厉了。 贺老师拽住林听的手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话。 这位韩老师可是学校的老资历了,一般来说,负责学生思政和日常工作的辅导员都是年轻老师,磨砺几年后就会被调去别的岗位,她年近五十还在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也是有原因的—— 实在是领导都烦她,哪个部门都不想要。 虽然别处不要,但她自诩老资历,在辅导员队伍里一直自封为领导者,不管哪个班的学生、不管是哪个辅导员,没有她不管的。 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懒得与她争辩,她想说就说呗,全当耳边风,吹过就散了。 可林老板表示,她可以 peace、可以 patient、可以 pragatic……但就是不能受她的 pua。 “他学习努力您可以夸奖他,但不能因为他优秀就骂我。” 作为纵横辅导员界多年的老资历,她还真没见过敢一句接一句跟她顶嘴的学生。 她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别人能做到你为什么做不到!” 林听:“因为我不是别人。” …… 注:peace【和平】 patient【n病人;adj有耐心的】 pragatic【务实的】 第119章 防不胜防啊 林听怎么都没想到,她只是来销个假,最后竟然闹到了系办去。 韩老师说她顶撞老师,要给她处分。 林听琢磨着,她这不是实话实说嘛,怎么就算顶撞老师了呢? 不认,坚决不认。 系主任的办公室里,韩老师声色俱厉地向系主任控诉着林听的种种罪责,短短十分钟竟然细数出了 36 条。 系主任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他端起茶缸喝了口茶,吐掉茶叶后看向林听:“你有什么想说的?” 贺老师把林听拦在身后,说道:“主任,林听的假的确是到今天,她没迟到……年轻人嘛,一时气盛反驳了韩老师几句,不至于处分。” 系主任连连点头:“嗯,我也觉得,林同学也没说什么,你是老师,不要总和学生针锋相对。” 韩老师的眼睛瞪起来,抢白道:“什么叫一时气盛?在学校敢反驳老师,在单位就敢反驳领导,到了以后她还不得跟国家作对?” 林听:“你现在就是在反驳领导。” 韩老师愣了一下,一巴掌拍在系主任的办公桌上:“我这是陈述事实!” “那我也是陈述事实,我的语气还比你好呢。” “你陈述什么事实了?你那就是狡辩!推脱!目无尊长!” 林听脑瓜子嗡嗡的。 她侧过头,看到了贺老师一脸生无可恋,再转过头,看到系主任神情恍惚。 都是可怜人啊! 她要替天行个道! 林听深吸了口气,猛地转头看向韩老师,眼神冷冽:“韩老师,你就非得给我处分是?” 韩老师扬着下巴,表情颇为得意:“我这是教育你!” 林听点点头,诡异地笑了。 系主任和贺老师都没反应过来时,她忽然冲出办公室,双手一撑坐到窗台上,扬声喊道:“韩老师你因为我说了两句实话就要处分我,我不活了!” 张二虎要用恶霸击碎恶霸,那她就用撒泼打败撒泼。 可惜她哭不出来,不然现场效果一定更好。 贺老师:“……!” 系主任:“……!” 他俩瞳孔巨颤,脸瞬间惨白,急忙冲出去: “林同学你别冲动啊,这不是还没说要处分你呢么!快下来、快下来!” “林听你可别糊涂!下来,听话!” 现在的窗台比较宽,林听坐在上边与坐在窄凳上感觉差不多,饶是如此,她还是用双手紧紧扒住窗台,身体也不自觉前倾,以免不留神仰下去。 虽然系办在二楼,但摔一下也挺疼的啊。 而且她们那小院好像有什么对腿很不友好的奇怪设定,她不想赌。 这会儿正是下午上课前的时间,来往上课的同学不少,林听又是故意吼出来的,同学们听到声音纷纷走出教室,震惊地看着这画面。 韩老师也回过神了,她倒是唯一一个冷静的人,看林听那姿势就知道她肯定不会跳,顿时冷笑着说:“你跳啊,我看你敢不敢……” “你闭嘴!” 贺老师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尊重前辈了,红着眼推开韩老师,厉声打断她:“你平时欺负我就算了,你欺负我学生干什么?她说什么了你就要处分她?” 韩老师被推了一把,后背撞到墙,有些酸痛。 她反倒兴奋起来了,伸手拽住系主任的胳膊,指着贺老师的鼻子嚷嚷:“你看、你看!什么样的辅导员教什么样的学生!像她这样的就该开除!” 贺老师挨着骂也没心思反驳,她朝林听伸出手,放缓语调哄道:“林听,听老师的话,下来,我一定不让她处分你。听话,为这么点儿事犯不上。” 走廊里的同学大多是英文系的,都知道韩老师的恶名。 他们一边嘀咕着交流自己的凄惨遭遇,一边劝林听。 “林同学不至于啊,你看看我,我上次就因为没有随身携带学生证,就被她罚写了三千字检讨!” “对对对,你哪有我惨啊,我火车晚点来学校晚了,她都不让我进宿舍!” “我才最惨?我发烧请假在宿舍睡觉,她问我为什么在床上睡觉!我不在床上睡我还在走廊里睡吗!” 林听:“……?” 这是比惨大会嘛? 她突然感觉使命深沉。 她不止是为了自己坐窗台啊,她是为了全系同学伸张正义! 林听抱着身边的暖气管,关节处都因为用力过度泛白了。 “老师,窗台的风……好冷。” “冷什么冷,你给我下来!” 林听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她的双脚就踏实地踩在了地面上。 这熟悉的小领子被攥住的感觉…… “梁叔,这种时候您大可不必来得如此及时。” 林听崩溃地看着梁老师,眼神无比幽怨。 她都没看到老梁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防不胜防啊。 贺老师一个箭步冲上前,把林听紧紧抱住,生怕她又蹿到窗台上去。 梁老师这才松开林听的衣领,被她气笑了:“多大的事儿啊,还值得你要死要活的?” 林听一手拍着贺老师的背,另一只手指向对面的韩老师:“我今天来销假,她非说我来迟了,不求上进,还说我顶撞她,要处分我。” 韩老师当即叉着腰反驳:“我说错你了?老师说你几句你就要跳楼,你这样的毕业了也是祸害,就应该被开除!还跳楼……你跳啊,你吓唬谁呢?” “够了!” 系主任一声怒喝。 他怒视向韩老师:“看看你这泼妇样子,还有一点儿为人师表该有的德行吗?你是辅导老师,是学生的引路人,不是仇人!你、你……你等处分。” 系主任被气得直喘粗气,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利索了。 韩老师完全不理解:“我等处分?我做错什么了你要处分我?” “你听听学生的怨言!”系主任挥手指向走廊里的学生们,“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严师出高徒!我对他们要求严格是为他们好!” 韩老师振振有词。 林听从老梁身后探出头,又说了句大实话: “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就是在弱势群体里找掌控别人的快感。” 老梁默默把林同学的脑袋瓜又按了回去。 第120章 当事人深感震惊 好人的好大多雷同,恶人的恶却五花八门。 小人得到丁点儿权力就会苦心钻营怎么弄权舞势,他们不敢向强者露出哪怕一丝埋怨,却敢在某些时候在比自己稍弱的人面前耀武扬威自封太上皇。 韩老师怎么都没想到,这次竟然没能如她所愿,她嚷嚷着要去教务处、要去找校长、还要找林听的家长…… 系主任表示,现在不是你想去,是你必须得去。 都把学生逼得要跳楼了,这事能善了? 系主任决定不再容忍这个毒瘤,他离开前还向围观的同学们保证: “大家安心上课,有关韩老师的事一定不会姑息,必须严肃处理!” 走廊里沉寂三秒,旋即响起经久不绝的掌声。 林听相信大多数老师都是好的,但也不能否认的确有缺乏师德的人存在。 她本来只是想安生的销假,结果还替广大同学发声了。 真是…… 学校没她不行啊! 林听走进教室时,全班同学都在朝她行注目礼,然后热烈鼓掌,仿佛在迎接英雄。 林听客气地挥挥手:“为人民服务,不用太感谢我。” “哈哈哈哈哈……” 同学们笑了,有人让出第一排的位置给她:“林听,坐这边!” 林听:“同学你为何恩将仇报?” 口语课的赵老师气笑了:“都坐下,上课了。” 口语课是林听为唯二擅长的课程之一,另一个是听力课。 虽然老外不跟她讲长难句,但来往交流练就的口语和听力能力还是很实用的。 是以,赵老师很喜欢林听。 眼见着同学们都无心课程,赵老师说:“林听,来做一个十分钟的小演讲,跟大家说说你在沪市的见闻。” 林听:“老师您到底喜欢我哪儿,我改还不行?” 赵老师表示,她平等地喜欢她每一个地方,恐怕改不过来。 林听被赶鸭子上架,思考三秒后给大家绘声绘色地讲了十分钟舌尖上的沪市,平等地伤害了每一个人。 她虽然语法不行,但口才真的很不错,愣是把刚吃完午饭的同学们都给讲饿了。 赵老师看着一众默默咽口水的同学,惊觉今天的课恐怕更难讲了。 她决定今天暂时不那么喜欢林听了。 而此刻的林听还不知道自己的壮举到底被传成了什么样。 “听说没?英语系那个整天找事儿的辅导员把林同学逼到差点儿跳楼了!” “啊?英语系的辅导员把林听逼跳楼了?” “林听跳楼了?” “……” 在这种消息基本需要口耳相传的年代,稍微说错一个字、省略一个词,或者个人理解不同都会让消息变成当事人自己都没听过的新鲜事。 林听:“啊?我死了?怎么没人通知我?” 她正懵着,突然眼前一花,然后便被灼热包裹。 林听:“……!” 哪来的流氓! 大庭广众竟然敢抱她! 她刚要喊救命,抱她的人松开了手。 看清了来人模样,林听放松下来,把到了嘴边的救命又咽了回去。 是蒋宗啊。 他抓着她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把她从上到下从前到后检查一遍,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林听看着围着自己一通乱转的蒋宗,沉默片刻后问:“你……也得到我的死讯了?” 蒋宗的眼睛有些红,他的额角挂着汗珠,呼吸仍有些急促。 他上节有课,下课时才听到讨论。 那一瞬间,蒋宗的大脑一片空白,胸腔闷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种感觉他只在八岁母亲离世时才有过。 当年母亲离世很突然,如今林听……更突然。 他的世界不大,林听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还记得昨天像个洋娃娃似的她问自己,要不要去她家吃饭。 他慌了,很慌。 一路跑来时,他想到了诸多可能,甚至都想好了该怎么让逼死她的人偿命。 正是下课的时候,路上的同学大多在往宿舍的方向走,他逆流而来,然后看到了人群中……栩栩如生的林听。 他迫切地想要真实地触碰到她,不管别人的眼光,也不管那烙印在血液中的 108条。 他必须得亲自确定她还好端端的。 她很好,体温正常,皮肤柔软,身上没有伤痕,只是看表情有些懵。 蒋宗忽然有种惊喜感,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这一瞬间他感觉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好像打开了宣泄的闸口。 他说:“他们说你跳楼了。” 他的眼角泛红,声音中有一丝藏不住的颤抖。 林听解释:“不不不,那最多叫跳楼未遂,我其实就是在窗台上坐了一会儿。” 他又问:“她为什么欺负你?” 说这话时,蒋宗的眼底染上冷色。 “别提了,她就是个神经病,说我上午不来学校销假、学习态度不积极,我回了两句嘴,她就说我不尊重老师要处分我,我一看她这么胡搅蛮缠,那我不能惯着她啊,吃什么都不吃亏对不对,所以我就……” “是我早上去找你才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蒋宗皱起了眉头。 他今早是想去看看林听来了没,如果来了,他可以陪她上课,他还有从家里带来的小蛋糕,她很喜欢吃的。 他知道林听知道林听昨晚回家睡的,所以才去了教室等。 他……给她惹麻烦了。 他真该死哇! “啊?” 林听看他那一脸自责懊悔的模样,赶紧拍着他的肩膀说:“跟你没关系啊,是她发癫,而且……她算什么麻烦呢,顺手的事。” 林听真没把账算在蒋宗身上。 她回家后就把大哥大关机了,早上离开家那会儿还没到上课时间,蒋宗打电话到家里也找不到她。 蒋宗依旧拧着眉,很自责。 林听现在是没事,可万一她坐窗台的时候不留神真的摔下去了呢? 他觉得自己是一切的源头。 所以—— 他决定等一下就联系聂叔,让他帮忙找人严查这个发癫的老师,一定要从严处理。 至于他自己……他可以给林听买好吃的。 远离是不可能远离的,绝对不可能。 他昨天听梁天兴说了许多事,刚才还见到了那家伙,他得在她身边保护她。 “咳咳,你们俩拉拉扯扯够了没?出去一趟现在都不避人了啊……” “……?” “……!” 第121章 漫漫辟谣路 林听环顾四周。 原本应该下课后即刻往宿舍飞奔的同学们此刻都不想念床和饭了,一个个双眼锃亮地看着她和蒋宗。 静谧的校园,吃瓜的同学,担忧的蒋宗和社死的她。 林听试图跟他们讲道理:“得知好朋友的死讯后着急来确定她的生死,这……你们应该可以理解?” 同学们恍如梦醒,一个个打着哈哈。 “理解、理解……” 林听松了口气。 下一秒—— “但我们担心一般不会搂搂抱抱拉拉扯扯。” “……!” 林听把刚吐出的气又吸了回去,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他也不能确定我不是鬼对不对?” 林听很能理解蒋宗啊,换做是她,她不止得抱一下,还得啪啪抽对方两巴掌,进一步确认! “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谁家的鬼大白天出来晃啊!” “而且林同学你站的地方过分阳光明媚了,咋地?阎王爷是你二舅啊?” 林听看看自己脚下被阳光笼罩的地面,默然无语。 在沪市待得久了,她几乎要忘记这是个全员嗑学家的世界了。 她…… 算了,相比于解释这种解释不清的事,另一件事明显更重要—— “刚好人多,你们都听清楚了!” “我,林听,没死!” 这事儿必须得解释清楚! 不然等明天,他们在她宿舍门口放一堆白菊花怎么办? 她不想参加自己的追悼会。 同学们茫然四顾,半晌才反应过来。 “对啊,林听这不是活得挺好的嘛?” “说林听死了的人你有没有心啊!” “白哭了……呜呜呜……造谣的人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趁着人群混乱寻找传播谣言的真凶,林听拽起蒋宗撒丫子开跑。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嘛! 夏日的风拂起林听的发丝,她做贼似的往后瞧,没看到八卦的同学,只看到了蒋宗。 蒋宗瞧着她,慌乱的心不知何时安稳了下来。 如果可以,他想一直与她这样跑下去…… “不跑了不跑了,累死了!” 逃离教学区,林听便缓下脚步。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累的,额角也渗出了细汗——热的。 蒋宗递给她手帕,然后问:“想去哪?” 林听拭去汗珠,眉心微蹙:“我觉得这事儿不能这么结束,我必须还得做点儿什么。” 蒋宗也觉得不能这样轻易掀过。 林听已经把韩老师得罪得死死的,如果不解决好,那林听还会有麻烦。 蒋宗觉得,这事儿根本不用林听再操心,可…… 林听想的压根就不是这件事儿。 “喂喂,喂喂,听得到吗?” 广播站里,负责今日广播的同学抱着一盒沪市特产点心,无奈扶额。 她低声提醒:“你直接说就行了,你问听不听得到……就算有人回应,你也听不到啊!” “哦,也对,多谢提醒。” 林听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通报全校: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英语系林听,今日因某位老师的缘故,谣传本人已死的消息,现在我认真声明——我,林听,没死!再重复一遍……” 正是晚饭时间,食堂里的同学们听到这则重复了三遍的广播,心情无比复杂。 “林听……真的没死?” “没死,真的!我都看见了!” “妈耶,我还以为是你们眼花看错了……” 事实证明,林听的广播澄清真不是无用功,依旧有好多同学以为她嘎了。 林听认认真真广播了三遍,心满意足与广播站的同学道了谢,这才与蒋宗一道离开。 “晚饭出去吃?”蒋宗建议。 “好啊,我回宿舍拿一下包,我估计虎哥送货应该快到了。” “好,我等你。” 林听乐呵呵回到宿舍,她的行李箱就搁在床边,还没来得及收拾。 苏玉她们三个已经回来了,瞧见林听,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言又止。 林听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我都全校广播了,他们不会还以为我死着呢?” “那倒是没有……” “但有人说阎王爷是你二舅。” “你其实是死而复生。” 林听:“……” 她、她…… 她现在只想在宿舍楼下支个摊,专门帮人看生死簿,看一次十块,改写二百。 估计她能靠这活儿当首富。 …… 距离沈市五十公里的省道上,张二虎从睡梦中苏醒,他闭着眼摸到烟盒,点了支烟吸了两口才睁眼:“到哪了?” “还有不到五十公里,今晚上肯定能进城。”司机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摸到水壶递过去,“二虎哥你歇着,我开。” “我打个电话。” 张二虎抹了把脸,坐起来拿过大哥大,拨通了杨美云的电话:“云姐,是我,我这快到了。” 杨美云应道:“好,你带大家好好休息,不急着赶回来。” “好嘞,那你跟林老板说一声?” “嗯,我给她打。” 林听接到杨美云的电话时,正在跟郑妙英的笔记大眼瞪小眼。 “你好,我是林听……” 接电话时,她的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 杨美云一怔,问:“怎么了?生病了?” “是姐姐啊。”林听喝了口水,缓了会儿才说,“没生病,我只是在思考人生。” 杨美云乐了:“思考出什么结果了?” 林听:“知识是个好东西……” “肯定啊。” “但是它不进脑子啊!” 杨美云:“……” 听了最后这中气十足的话,杨美云倒是放心了——有这音量,看来的确没生病。 林听合上书,问道:“姐姐,是虎哥他们到了吗?” “嗯,他们大概明天中午到,到时二虎会给你打电话的,你们再定去哪儿接货。” 杨美云不想林听大晚上的跑出去,特意把时间说得晚了些。 林听笑着应下:“好嘞,那我接到货给你说。” “好,你好好学习哈哈哈……” 杨美云笑着挂断了电话。 她一手撑着额角,想起了曾经逼着杨美娜学习的日子。 林听挂断电话后直接拨通了张二虎的号码。 “你好,林老板。” “虎哥辛苦啦,我听云姐说你快到了,我在饭店定了位子,你们大概几点到呀?” 张二虎还以为是杨美云告诉了她具体时间,没多想便说:“我这快了,最多两个小时。” “好嘞,你们直接开车到……” 林听说了饭店地址便匆匆挂断电话,赶紧找聂叔帮忙定酒店房间和晚饭包间。 拨号时她忍不住得意地小声嘀咕:“我就说嘛,怎么可能那么巧,还按着我的生物钟到货……” 第122章 我不去……哪行啊 杨美云第一次给张二虎回拨电话时,对方占线。 她倒是没想太多,张二虎其实也很忙,有事很正常。 第二次打通,她得知了刚才占线的人是林听。 “这小丫头,八百个心眼儿……” 杨美云轻笑着嘀咕了一句,然后正色警告:“你们几个都管住自己,听儿年纪小又是姑娘家,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知道、知道,云姐放心。”张二虎连声保证,“绝对不干那些事!” “行,也别跟她喝酒,吓着她了我扒你的皮……” 这倒不是杨美云不信自己人,而是现在的生意场就是这样的招待流程——吃饭、喝酒、找姑娘,谁都不能免俗。 林听自己也有些犯愁。 不是酒店难定,聂叔一通电话,房间和包间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是愁自己身边缺一个能应酬招待的人。 她一个小姑娘招待一群老爷们儿,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她心累,他们也放不开。 想了一会儿,林听眼前一亮,拨通了于占军的电话。 “于叔,晚上来帮我招待几个贵客呗?” 于占军相当坚决:“我不去!” 林听:“我开了两瓶人头马,你说准了不来哦。” “……我不去的话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招待人啊,再让人把你卖了,在哪?几点?” 自打黄先生写下那句“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的广告词后,人头马在老板们心中的地位便高不可攀。 于占军以前连人头马的空酒瓶都没见过一个,他的心里也有期待,期待在不远的未来,他的家族企业遍邀贵客,一桌一瓶人头马的盛况。 虽然这次与他的家族企业无关,但先尝尝味儿也不错嘛! 于占军翻出自己最体面的一身西装,他觉得啊,林听都要开人头马招待了,那对方怎么着不得是个大老板? 他可不能丢面子。 所以,他特意让运输队长把送货的面包车停在了距离饭店半公里的地方,然后装作家就在附近,慢悠悠地溜达了过去。 他到时,林听刚在酒店房间里换好衣服。 白衬衫、黑西裤,都是沪市的老师傅做的,合身漂亮又不会显得过分严肃。 她刚穿上高跟鞋,房门就被聂叔敲响了:“林小姐,于老板来了。” “好,稍等。” 林听把自己的白球鞋和运动服藏起来,整理了一下头发才拉开房门。 于占军瞧见林听的瞬间,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这小丫头变化好大! 聂叔笑着问她:“晚上需要我陪你吗?” “不用的聂叔,我能处理好。”林听笑着说,“不过晚上得辛苦你来接我回学校。” “没问题,快结束了你给我打电话。” “好,谢谢聂叔。” 聂叔没多停留便离开了,给林听留下时间跟于占军对台词。 于占军以前无数次从这间酒店门前路过,但一次都没走进来过。 他有些局促,对林听说话时都不自觉客气了许多:“林老板,今天要招待什么客人啊?” 林听请他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茶才说:“是我的供货方来送货了。” 于占军愣了:“你什么时候有了新的供货方?” 于占军倒是知道武爱市场的那些老板给林听断货的事,可服装买卖与他没关系,他想帮忙都插不上话。 其实依他看来,有那样的手艺还卖什么衣服啊?专门做手工品不好嘛? “深城的。”林听没有细说对方的来历,“这次是第一次送货,我要招待的是送货的司机,于叔您不必太紧张。” 于占军:“……” 他意识到了,这坏丫头是在骗自己呢! 谁家招待司机开人头马啊! 于占军的表情无比哀怨,他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林听,试图唤起她的良知。 林听恍若不解:“于叔您这么看我干嘛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了?” “废话!” 于占军气得直瞪眼:“我大小也是个厂长?你让我招待几个司机是不是过分了?你还拿人头马骗我!” 他倒不是看不起司机,主要是人头马。 “谁骗你了,我真的要了两瓶。”林听说。 于占军:“……” 这样说的话,那他也不是不能原谅她。 林听笑着说:“您以为来的只是司机啊?带队的可是对面老板眼前最信任的人,跟着老板十几年了,他和他大哥平时都只跟着老板做事的,这次来跑这么一趟,面子必须给足。” 林听这么一说,于占军就懂了。 有的人明面上是司机,实际上是老板亲如家人一般的心腹。 就像他,他也很相信他的司机。 “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于占军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纵横酒场这么多年了,一定给他们陪好了!” 林听笑笑,说了句辛苦。 她没有说的是,以后她和杨美云达成合作后,运输方面还得张二虎多费心,把人招待好了,路上没有问题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就算以后她自己雇人送货,有张二虎打个招呼,他们的路也可以好走许多。 张二虎是带着八个人一起来的。 实在是路途遥远,他也担心路上会有不开眼的抢劫。 所幸一路有惊无险,动过两次手,也有三个人受了点儿轻伤,但问题不大。 “虎哥,一路辛苦了。” 林听是提前等在酒店外的,瞧见张二虎跳下车便迎了上去。 张二虎有些受宠若惊,憨憨地挠了挠头:“妹子你太客气了,我们就是干这活儿的,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要不是虎哥您亲自跑一趟,我这批货怕是都得丢了。”林听笑着与他介绍,“这是我的一个合作方,于占军于厂长。” “你好,我叫张二虎。”张二虎立即与于占军握手。 “你好、你好,辛苦了。”于占军也是满面笑容,“快请兄弟们进来,先吃饭。” 张二虎习惯性地要留人看车,林听却说:“停到酒店后院就行,酒店的人会帮忙看着的。” 张二虎有些迟疑:“外人能信得过?” “信得过,这家酒店是我师父家开的。” 张二虎:“……” 于占军:“……!” 第123章 酒后的热牛奶 张二虎来之前是听杨美云说过林听的师父是谁的,当下有些惊讶,这位蒋老板竟然都把生意做到沈市来了,实在厉害。 于占军却不知道这些,他只听说这家酒店背后的老板可不得了,听说是生意遍布全国的大老板呢! 这样的人竟然是林听的师父? 于占军有些发懵,隐约感觉他给自己找的这个地主似乎很不一般。 “虎哥,快让大家一起来吃饭。” 一行人进入早就准备好的包间,大概是聂叔早就打过招呼的缘故,虽然这一行人大多数都脏兮兮的,服务员却没有一个对他们翻白眼或摆脸色,全部笑脸相迎。 东北菜味道浓厚,林听担心有司机是深城本地人吃不惯北方菜,还特地交代后厨准备了几道清淡菜。 “虎哥,几位大哥,一路辛苦了,谢谢大家。我也不清楚各位的喜好,就随便点了些招牌菜,大家想吃什么再添菜。” 林听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打开的人头马,先给张二虎倒了杯酒,她正要起身给大家倒酒,于占军很有眼色地起身接过了酒瓶:“我来、我来。” 他给一圈儿人都倒了酒,正要越过林听,她却拿起了自己的酒杯,示意他倒。 “妹子,你可不能喝。”张二虎赶紧拦,“云姐说了,我敢让你喝酒,回去肯定扒了我的皮。” “高兴嘛,喝一点儿不碍事。”林听笑呵呵地说,“我们不告诉姐姐。” “这……” 不等张二虎再说什么,于占军已经给林听倒上了。 “来,我敬各位,”林听举起酒杯,“以后还要仰仗大家多多关照,在这儿我先谢过大家。云姐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大家一定跟我说,千万别客气。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林听说完话,仰头就把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实际上,好酒这样牛饮实在暴殄天物,一口闷掉根本品不出酒香,但在这种场合下敬酒,小口抿并不合适。 “谢谢林老板。” “林老板太客气了。” 众人都有些惊讶,这个林老板连筷子都没动一下,直接闷一杯洋酒? 他们不知道的是,林听早就在赵姨的小店里吃过晚饭了,而且还吃得挺饱。 张二虎的眼睛微亮,他看着林听,感觉又回到了以前跟着云姐闯江湖的时候。那时候的云姐也是这样,不管什么酒,仰头就干。 那时候的他们,真的挺难的。 现在嘛,已经没人敢灌云姐的酒了。 张二虎也干了杯中酒,然后对林听说:“妹子,你叫云姐一声姐,我就不拿你当外人,这酒你别喝了,不然我也不好交待。” 林听看他是真心在劝,便笑着应下把酒杯推到一边:“行,听虎哥的。” 张二虎忙着劝林听别喝了,没注意到在他的另一边,于占军正一脸纳闷儿地看着自己的空酒杯。 这…… 啥玩意啊。 也不好喝啊。 不如他们村里老王头自己酿的高粱酒。 想是这样想,他却没表现出来。 他要装作是经常喝人头马的样子! 一想到自己以后也是喝过人头马的厂长了,于占军的心理瞬间得到满足,突然感觉这个酒其实也不错。 林听没再继续喝酒,但有于占军陪着,一顿饭吃得还算尽兴。 酒过三巡。 林听见于占军和张二虎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便适时说道:“虎哥,于厂长的工艺品厂产品很不错的,如果以后深城的哪位老板有需要,您可别忘了他。” 一听这话,于占军的酒醒了一半。 他立即说:“对对对,以后还得仰仗二虎兄弟关照啊。” 张二虎连日疲惫,又喝了许多酒,早就有了八分醉。他却没把话说死,只搭着于占军的肩膀说:“云姐不干这个,但要是有老板做,我一定给他你的电话……哦对,你把电话给我留一下。” “好好好……” 一顿饭,宾主尽欢。 散席时刚过九点,于占军把他们一一送到房间,又和张二虎聊了几句才离开。 他再次敲响林听房间的门。 林听已经换回了运动服,刚刚穿过衣服被她放到了包里。 她开了门说:“于叔,我得回学校去,明天早上有课的,你是回家还是在这边住?” 于占军另一半醉意也瞬间消散,他立即说:“我得回啊!不然你婶得掐死我!” “那你自己打车回?”林听又问。 “不用,我有司机接。” 林听瞧着于占军的小儿子把他扶上面包车,笑着递过去一个纸袋:“于叔说于婶爱吃鱼,我就让后厨另做了两道,辛苦小哥帮我带回去。” 于家小哥看到林听便红了脸,赶紧接过纸袋,低声说:“谢、谢谢……” “辛苦啦,路上注意安全。” 林听与他挥挥手,转身上了聂叔的车。 于家小哥目送她远去,直至看不到车了,才脚步虚浮地上了车。 “呼……” 林听靠在椅背上,轻眯着眼睛说:“聂叔,辛苦您啦。” “客气什么。”聂叔握着方向盘,问她,“还顺利吗?” “挺好的。”林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聂叔问:“你也喝酒了?还行吗?” “没事儿,只喝了一杯。”林听揉着眼睛,“我就是想到明天还得早起,忍不住犯困。” “哈哈哈哈……” 车很快停在北辽大学门前,聂叔说:“快去,宿舍门快关了。” “好嘞,谢谢聂叔,您也早点休息。” “去。” 聂叔笑眯眯地看着她下车。 晚风吹散了林听身上的酒香,她拎着背包下车,没走两步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等着的蒋宗。 “你怎么出来了?” 林听走到他面前,问:“等我呢吗?” “嗯。”蒋宗伸手接过她的包,“天黑了,不安全。” 林听笑了,跟着他走向宿舍。 这会儿还没关寝,路上的人不少,大多成双成对,他们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到了女生宿舍楼下,蒋宗这才把背包还给她:“背包里我放了牛奶,你等一下记得喝。” 林听这才注意到背包比之前沉了一点儿。 她下意识摸了一下,隔着布料都感觉到了热度。 竟然还是热牛奶。 第124章 蒋少爷的创业指导 蒋宗记得,以前父亲应酬后回到家,妈妈总会给他热一杯牛奶,父亲说酒后喝了热牛奶胃很舒服。 所以他接到聂叔的电话后便用热水给林听热了一瓶牛奶。 嗯? 好像……哪里不对劲。 蒋宗短暂地疑惑了片刻,便把这点不寻常抛诸脑后,他说:“快回去休息。” “嗯,好,”林听朝他挥挥手,“晚安。” “晚安。” 蒋宗瞧着林听走进宿舍才转身离开,距离关寝只剩下五分钟,他加快了脚步。 回到宿舍时,梁天兴四人正在打牌,录音机在放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窦唯的均匀低音像山谷里的闷雷,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随意乱人心弦。 录音机是梁天兴买的,小胖子现在是真的富了。 富归富,但他没有飘。 不是不想,是不敢。 上星期他数了一遍自己的小金库,感觉未来一年都能吃香喝辣,便想偷懒不干了,打算先休息个一年半载。 然后他就被亲妈拎着耳朵一顿狠踹。 再然后他就忍着屁股疼又老老实实地出去卖货了。 他倒是想偷懒,但亲妈太暴躁,他现在屁股还疼着,打牌都得跪着! 梁天兴跪在床边,手里攥着一把牌,一边摇头晃脑一边问:“把林同学送回去了?” “嗯。”蒋宗应了一声,便拿起自己的盆要去水房洗漱。 “等会儿,少爷你等我会儿,我也去水房!” 梁天兴扔下牌,无视掉另外三人的抱怨,一溜烟跟着蒋宗跑了出去。 水房里,梁天兴殷切地望着蒋宗:“蒋宗你给我出个主意呗?我想挣钱,但是不想再在学校门口摆地摊,你说咋整?” 蒋宗:“……?” 这不就是“我想挣钱,但不想吃苦遭罪”么? 蒋宗不想理他,默默挤牙膏。 梁天兴瞧着染了水锈的镜子,搓着自己的脸,郁闷地说:“你看看我现在,这才六月份我就黑得跟煤球似的了,灯一关都看不见我!再这么整以后我咋找对象?” 蒋宗:“……” 他找不到对象,其实与黑不黑没关系。 梁天兴一副死赖上蒋宗的模样,他不搭话他就继续叭叭。 梁天兴觉得,蒋宗家生意做得那么大,肯定有点儿独到的眼光或遗传,他现在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解决办法了,只能求助蒋宗。 开店倒是不用风吹日晒,还可以雇人卖货,但他没那么多本钱啊。 蒋宗被他吵得很烦,说:“招人。” 蒋宗与别人说话向来是能省略的全部省略,理解起来相当费劲。 梁天兴一时半刻还真没反应过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大概猜到蒋宗是让他去招别人来给自己摆地摊。 他捏着牙刷,问:“可是他们直接去武爱市场不好吗?还用得着从我这儿倒一手?” 蒋宗正在漱口,闻言看了他一眼。 梁天兴莫名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不,不是感觉,他就是在嫌弃自己,太明显了,他根本没有掩饰。 梁天兴忧伤地看了蒋宗一会儿,忽然邪恶一笑:“不说算了,明天我去问林同学。” “……” 蒋宗深吸了口气。 “你成立一个团队,六个送货,四个销售,你负责统筹和财务,销售负责去宿舍统计需求货品类目及数量,汇总给你后再由送货人负责进货送货。” “以本校为试点,稳定后可以去其他学校。” 梁天兴瞠目结舌。 这么长时间了,他第一次听蒋宗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 原来……他会说主谓宾齐全的长句子啊…… 蒋宗甚至还很体贴地问了一句:“懂么?” 梁天兴猛地回过神来:“等会儿!你再等会儿!我拿笔记一下!” 蒋宗:“……” 这是让他再说一遍的意思? 好想打他。 …… 次日,林听还是知道了蒋宗给梁天兴的创业计划。 顿时惊为天人。 这不就是团购吗? 而且还是没有电商、没有互联网情况下提出的人工团购。 林听要怀疑蒋宗是不是穿来的了。 她神神秘秘凑到蒋宗耳边:“宫廷玉液酒。” 蒋宗茫然:“什么酒?你要喝吗?我问我父亲能不能买到。” 林听:“……” 喝不起喝不起。 眼见着他都要拿大哥大拨号了,林听赶紧拦下,硬着头皮瞎编:“没有没有,我……昨天偶然翻到一本书,里边有这个酒……咳咳,我想问问你看过这本书没。” 蒋宗认真思考。 林听清了清嗓子,继续试探:“不过你是怎么想到的这种生意方式?以前没听过啊。” 蒋宗仍在思考,但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他的优势是在武爱市场人脉足,可以少量多样拿货,薄利多销。” 林听咋舌。 别说,这还真是给梁天兴量身定做的创业计划,把他的优势发挥到最大了。 她觉得师父完全是多虑了,他家少爷哪用得着操心啊。 照他这么搞下去,某团怕是要早十年面世。 “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做?” “不做。”蒋宗说。 “为什么?”林听觉得这项目大有可为啊。 蒋宗眼底划过一抹痛苦:“人多,烦。” 林听:“……” 果然,赚钱是需要动力的,对蒋宗来说,赚钱的诱惑力甚至不如学校门口的烤玉米。 林听轻叹口气,转开话题:“中午我要去接货,下午要去报名参加拍卖,你跟我一起去吗?” 下周就是国有商店的拍卖了,林听得先去交个报名表。 “去。”蒋宗点头。 “不嫌人多了?” “……” 商店拍卖这件事其实是对外公布了的——冯悦拿着放大镜找了三天,才在某日的晚报中缝角落处找到了名片大小的一段和各类小广告挤在一起的通知。 丁点儿大的地方,愣是印上了几十家店铺的具体位置,冯悦连蒙带猜才确定上边写的是什么。 这大概就是 9999 的沈市本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的缘故了。 虽然有要求要登报通知,但又没要求必须在报纸的哪个版面通知,这便有了空子可钻。 拍卖这种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林听心中隐有担忧——这次拍卖恐怕不会顺利。 第125章 感天动地的林老板 事实证明,林听似乎想多了。 她很顺利地找到了报名的地方,很顺利地填了报名表,很顺利地被告知了拍卖时间地点和流程。 顺利到林听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剧情不对啊! 按理说,参加这次拍卖的都是内部人,或者是哪个大佬的白手套,他们应该早就瓜分好蛋糕了?她这么突然地闯进来,竟然没引得他们群起而攻之? 不合理,这太不合理了。 林听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一间僻静的茶楼里,参加拍卖的其他六个人正凑在一起喝茶。 茶楼很偏,但环境极好,地处东北却偏偏造出了江南水乡般的风景。 “来,一人让一处。”坐在首座的男人放下茶杯,开口打破沉默,“老聂亲自来打过招呼,蒋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叫方德良,是在场的人中关系最硬、钱包最鼓的。这次拍卖的国有商店共三十二家,方德良要了七家。 他说的事大家都知道,再次提起是为了提醒。 “蒋家在十里洋场还捞不够?跑到咱们这儿来大兴土木,他到底想干啥?” “老蒋自己来倒也罢了,整个小丫头过来,这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其他几人虽知事情不可逆,但仍忍不住抱怨。 “让老蒋亲自来?凭你们也配。”方德良冷笑,并不掩饰对其他几人的轻视,“别说老蒋了,老聂能亲自来打个招呼,都算给你们脸了。” 别人只知道蒋家有钱、有产业,他因为家中关系的缘故,知道的更多一些。 蒋家虽然只是商人,但从民国那会儿起,他家站队就没错过;五十年代中期,蒋家老太爷带着一大家子搬去香江,六十年代末却把蒋秉国送到京城念书。 他读的是大院子弟云集的高中,毕业了跟他们一起下乡,同在异乡的年轻人,一起吃苦受罪,处得像亲兄弟一样。 72年蒋秉国回香江,当年便去了哈佛念大学,还娶了香江沈家的千金。 直至八十年代,空置了近三十年的蒋家院落终于迎回了它的主人。 而那个目前在给蒋少爷当司机的老聂,不管是读书还是下乡,又或者是出国,他都是与老蒋一起的。除了媳妇娶得不是一个,这俩人的生活轨迹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司机? 这明明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他来,与老蒋亲自来也没大差别了。 “那……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咱们摆的摊子,他说拿就拿?”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方德良瞥了说话人一眼:“那你就不让。” “……” 牢骚是多,但不让还是不行的。 老蒋能悄么声的拿下那么大一个化工厂,想要几个店铺还能不成? 他们默默地盘算着——让最好的店铺不可能,但给最差的好像又不太好。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瞄上了自己手里倒数第二的店铺。 …… 林听正在和冯悦点货时,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林小姐?我是方德良。” 林听:“……?” 一般情况下来讲,给陌生人打电话却只报名字,是有自信自己这个名字对方是一定知道的。 但林听却一脸懵。 谁啊?不认识啊。 她很客气地说:“你好,请问有事吗?” “我想请你喝茶,林小姐什么时候有空?” 林听更懵了。 一个陌生人,突然要请她喝茶? 有理由怀疑他是人贩子,或者是诈骗犯。 难不成是葫芦七兄弟之一? 林听没有立即挂电话,而是说:“我不喝无缘无故的茶,方先生有什么事?” 方德良明显愣了一下,沉默五六秒才说:“有关国有商店拍卖的事。” 他觉得林听这是故意在装样子。 殊不知,别说是林听了,亲自去打招呼的聂叔都不认得方德良是谁——聂叔是与方德良背后的关系直接对话的,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不过林听现在知道是什么事了,她瞧着眼前茫茫多的货,擦了把额角的汗说:“周末,下午三点。” “好,清观茶楼。” “嗯,再见。” 林听挂断电话,便继续忙眼前的活儿。 八千件货,整理起来可真不是件容易事。 “老板,我这边都对得上。”冯悦拿着一半货单,喘着粗气对林听说,“老板你歇会儿,剩下的我干。” 她那边的仓库货架已经摆得很整齐了,这些货她们随机抽出来检查过,没有缺扣子、坏拉锁之类的现象,线头都很少有。 这倒是省去了再加工一遍的复杂工序。 “不用,我慢慢弄,”林听说,“你帮我去农贸市场跑一趟,买些土特产……榛子、松子、核桃、木耳、榛蘑……有什么买什么,挑最好的买,每种二百斤。” “你先从钱匣里拿钱,等会儿我补上。” 冯悦瞪大了眼睛:“买这么多?老板,你要开土货店吗?” “买完让虎哥带回去,姐姐他们都是东北人,应该喜欢吃这些东西。” “哦哦!好,我这就去!” “再买些水果之类的,给他们路上吃。” “好嘞。” 冯悦觉得张二虎他们人挺好的,今天搬货卸货扔垃圾全是他们干的,干完活还帮她把地拖了一遍,拦都拦不住。 冯悦洗了把脸便跑去农贸市场,挑挑拣拣买了一大堆,最后雇了两辆三轮车才拉回来。 彼时,张二虎刚带着兄弟们从澡堂回来,瞧见冯悦和三轮车便乐了:“妹子干啥呢?放那,我们给你搬。” 他说着就要动手搬东西,还问:“这些搬哪去?” 冯悦指着路边他们的货车:“搬到你们的车上去……老板说是给你们带回去的特产,还有路上吃的水果。” 张二虎:“……” 林老板这是打算感动死他们吗? 林听这会儿刚好点完货出来,她的脸还红着,瞧见他们便笑着说:“虎哥,我可不是撵你们走啊,就是担心咱们买重了,到时吃不完。” 张二虎赶紧摇头:“没多想、没多想,谢谢妹子了。” “应该的,爱吃的话我再给你们寄。” 第126章 老板不让我跟傻子玩 从昨天到今天,窗外关了两天店。 整理好库房后,冯悦便把以前的样衣都取了下来。空荡荡的一排衣架,看起来真像要歇业似的。 “老板,这些样衣都收起来吗?其实便宜点儿也能卖出去的。”冯悦抱着一大捧衣服,有些舍不得。 林听沉默片刻,说:“打折卖还是算了,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拿回去穿。” 虽然是挂出来的样子货,但其实只被试过几次,而且也都是今年的款式,打六七折也是卖得出去的。 林听却不打算卖了,这些衣服与店里其他衣服格格不入,不如拿来做员工福利。 冯悦的眼睛亮亮的,先连声说了好几句“不嫌弃”,然后又不好意思:“老板,这个月都没赚多少钱,这……” “没事的,你拿着穿,”林听说,“仔细洗一洗,或者我去给你买些消毒水?” “不用、不用……”冯悦欣喜地抱着衣服,忍不住轻声呢喃,“这么好的衣服呢,我……以前都没穿过。” 她说的以前是遇到林听之前的以前。 “对了悦姐,还有个事儿,”林听突然想起来,“你和盼姐不打算买房子吗?” “啊?”冯悦愣了一下,“买房子得多少钱啊?” 这个问题林听还真不知道。 不过她可以提建议:“在附近打听一下呗?赵姨那边消息多,说不准谁家想卖呢,买了房子,你们也好把户口迁出来。” 她虽然不知道房价,但确定这附近是一定会拆迁的。 一听说迁户口,冯悦的眼睛更亮了。 她之前要户口本是怕有事情要办,她的谎言瞒不下去,其实她每次看到户口本上另外三页的记录,心里都别扭得要命,感觉还没彻底离开那儿。 她笑了,说道:“晚上我就去问问赵姨!” “嗯。” 林听拿起另外需要熨烫的新衣服,说:“走,我们去后院处理一下衣服。” 她俩拿着东西,锁好门便离开了。 “老板,我才想起来,前些天有个男的来店里,问这家店是不是你开的。” 这两天又一直忙着干活,冯悦几乎把这事儿忘干净了。 “嗯?什么样的男的?”林听微微蹙眉。 询问店铺是否是她开的,这个问题听着不起眼,但已经可以把绝大部分她认识的人排除了。 林听没来由的想起刚回家的时候,林妈与她说起的陈俊。 说起来,她还想去看热闹来着,但最近事多就给搁下了。 “看起来快三十岁了,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冯悦回忆着,“他说他跟你是邻居,不过我记得你说店里的事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就说不是。” 邻居! 林听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人就是陈俊。 不过,三十岁…… 看来他过得挺惨啊。 林听回忆了一下陈俊的长相,简短的形容了几句,问:“是不是他?” “对,就是他!” 确定了是谁,林听不在意地说:“下次他再来直接赶出去,咱不跟傻子玩。” “好嘞。” 她们谁都不知道,在她俩走后不久,三娃又来到了店外。 看到铁将军把门,三娃愣了一下,他趴在窗边往里看,一眼就看到了一件衣服都不剩的空荡荡墙面。 哈气模糊了玻璃,也迷住了眼。 三娃的视线在凸出的衣架上停留,把它们数了三遍才大笑出声。 这段时间,他们七个每天都让家里人来店中询问,始终盯着他们的动向。 他们理所应当地得知了店里的衣服全部缺货,不卖。 大家都是聪明人,他们都知道还留着样子货挂着只是为了好看。 昨天,他们七人里也有人来过,看见店铺关门,他们还担心了一会儿——别是有了新货源在闭店理货? 他们被吓得不轻,各显神通打听消息。 昨天进沈市的货车不少,一半到了武爱市场,剩下的有去农贸市场的、有去各个工厂单位的、还有一辆据说是直接开进了酒店后院,应该是给酒店送货的。 饶是如此,他们依旧不放心,所以三娃忙完了工厂的事便亲自来了一趟窗外。 来时他还有些忐忑,现在看到店里连样子货都不摆了,他这才后知后觉——原来昨天是他们想多了,林听真的干不下去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觉得想多了也无妨,开心得要命。 冯悦拎着钥匙从小巷转出,林听刚才忘了一个袋子,她来拿。 她走出巷子就看到了站在店门口狂笑的三娃。 一个硕大无比的问号占据了悦姐的脑海。 这人……疯了? 冯悦对三娃的发型很有印象,几乎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 就是他们武爱市场的老板们不给自己进货! 他是造成这个月销售额降至冰点的元凶! 冯悦搓了搓脸,露出她自以为最凶的表情,抿着嘴唇走过去。 “让开!” 冯悦很有气势的把他一把推开。 三娃踉跄了一下,转头看到冯悦也不生气,这会儿他的心情正好着呢,才不会跟这个小姑娘计较。 冯悦几乎没与什么人红过脸,她觉得最凶的表情落在别人眼里更像恼羞成怒……总之是毫无威慑力就是了。 三娃笑眯眯地看着她,背着手说:“丫头,我是爱惜人才的人,你现在想来我这儿上班也不是不行,但是一个月只能给你开一百五。” 冯悦:“……?” 这人……原来不止是疯了,他还傻了。 “怎么样?”三娃朝冯悦抬了抬下巴,催促道。 他现在很庆幸今天来这里的人是自己,除了可以知道第一手消息,还能把整个店里最有价值的冯悦收入麾下。 林听出局可不意味着战争结束,对他来说,接下来的才是硬仗。 他们又不是真的一根藤上七个瓜,谁不想占据主导地位呢? 三娃已经想好了,把冯悦拽到自己这边,以后他也可以卖门票收学费……突然很想谢谢林听啊,感谢她给自己提供了这样的致富思路。 冯悦往后退了半步,果断摇头:“我老板不让我跟傻子玩。” 三娃:“……?” 第127章 你是我虎哥 “二百行不行?” “……” “三百!三百总可以了?” “……” “小丫头你别不知道好歹……三百一!” “……” 冯悦急匆匆提起被遗落的袋子,一路小跑回到后院。 “慌慌张张的干啥?被狗撵了?” 李奶奶正在拾掇院子,瞧见冯悦的慌张模样,下意识问了一句。 冯悦擦了把汗,小声咕哝一句:“还真是被狗撵了,而且是疯狗。” 李奶奶探头往外张望,正瞧见鬼鬼祟祟的三娃。 老太太瞪起眼睛:“你干啥?” 三娃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老太太吓到? 但前提是这个老太太手里没有一把镰刀。 他干笑着往后退:“不干啥、不干啥……” 退了两步,掉头就跑。 林听听到动静抬起头:“怎么了?” “没啥,”李奶奶一脸云淡风轻,“一个完蛋老爷们儿。” 说着,奶奶嫌弃地撇了撇嘴,很看不上这种能被她一个老太太吓退的男人。 林听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冯悦。 因为李秋儿还在院子里,冯悦怕教坏小姑娘,把林听拽到一边才复述了刚刚的事。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老板不让我跟傻子玩。” “干得漂亮!” …… 三娃被李奶奶吓跑了,拐过弯就开始骂骂咧咧。 “死丫崽子,等着,这事儿不算完!你以为关店就完了?我非整死你不可……” 他不解气,还朝着窗外的店门啐了两口。 对着空无一人的店铺骂街还是很解气的,有种对方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还嘴的快乐。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搭住。 回头一瞧,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 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身后还跟着八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壮小伙。 三娃的身体僵住,有些慌。 “兄弟,干啥呢?这店的老板也得罪你了?” 三娃清晰地听到了那个“也”字,顿时便觉得眼前的这些人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了。 他说:“是啊!这家老板坏得要死,不过么,一个丫头片子还能翻起来什么浪花?你看,这不都关张了嘛!” 壮汉睨着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听你这意思,这还是你干的好事?” “那必须的,跟我作对,我能让她好过?” 三娃相当得意,控制不住想吹牛皮,理所应当地把兄弟七人的功劳全归在了自己身上。 “哦。” 壮汉突然笑了,脸上的刀疤因为兴奋泛红。 “揍他!” 三娃:“……!” …… 张二虎的原计划是在沈市休息三天再返程。 跑长途是体力活,虽然他们人多可以轮换开车,也可以在车厢里打牌睡觉,但路上颠簸又要时刻警醒,且路上还有诸多不便,一路走来身心俱疲。 可是现在嘛…… “云姐,我再多留几天?” 张二虎的憨直脸上染着兴奋。 他这一路上其实挺憋气的——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旅途相当无聊。 现在有人撞上门来,他觉得不能白喝林老板的人头马,必须得帮把手。 杨美云听了过程后有些烦躁:“你做事能不能过一下脑子?人生地不熟的你说动手就动手,给听儿惹麻烦怎么办?” “我觉得他没那本事。”张二虎说,“正经人谁对着空屋骂街啊。” 杨美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但依旧不放心:“这样,你先去跟听儿说一下这件事,你听她的安排。” “我觉得……” “你快别觉得了,现在你是我虎哥。” “别介,云姐你别,我害怕。” 张二虎挂断电话后有些忧伤——他觉得他打得没错,分析得更没错。 但云姐的话必须得听,他老老实实地找林听说明了原委。 林听听完,人都懵了。 她真的好同情三娃哈哈哈哈…… 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哈哈哈哈哈哈…… 林听想遍了前世今生所有伤心事才勉强没有笑出声。 她说:“虎哥,谢谢你们了,不过你们现在最好收拾东西离开,到隔壁城市再休息。” 张二虎浑不在意,相当有自信地继续说:“妹子你不用管我,我还能怕他一个怂货?你别看我们一共就九个人,真打起来,二三十人都不是个儿!” 林听:“那如果他报警呢?” 张二虎:“……” 张二虎拧着眉头:“这种事他报警?他还要不要脸?” 在他的三观里,打架嘛,不服就接着干,报警等于认输。 林听轻叹了口气:“他是生意人,报警才是最正常的选择,你们的特征很明显,还是先走。” 张二虎觉得自己可能给林听惹麻烦了,抱歉道:“对不住啊妹子,我给你添麻烦了。” “算不上麻烦,说不准还是个机会呢。”林听含糊地说道,“你们收拾东西尽快出城,你们不被堵住,火就烧不到我身上。” 张二虎是明白轻重的,他莽但是不蠢,闻言立即招呼人回去收拾东西,当即开着他们的大货车离开沈市,连干粮都没买,甚至路过紧邻沈市的阳市时都没停留。 不过车厢里还有林听给他们准备的土特产和水果,倒是饿不着。 林听想得一点儿没错,三娃挨了揍后就报警了,并一口咬定揍他的人是林听指使的。 林听顺理成章地和警察叔叔见了面。 听完警察叔叔的叙述后,林听表示自己很无辜:“警察叔叔,他在我店门口吐痰骂街,然后被人揍了,因为最近跟我不对付就说是我让人打的他,您说这事儿合理吗?” 林听理直气壮。 因为她真的没有指使张二虎揍他啊。 她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警察叔叔沉思片刻,反问:“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这些话……难道没有一丝合理?” 林听果断摇头:“没有啊,完全不合理。” “我真没有指使别人揍他,我一直都在清点货物熨烫衣服,哪有心思做这事儿?再说,我是一个从小接受思想品德教育的大学生,我怎么可能认识社会人呢?” 警察同志沉默了。 他们的确没有证据表示这事就是林听指使的,而且据报案人的口供来看,对方更像是一言不合才动手的。 林听突然说:“对了警察叔叔,他说他吐了我的店门几口痰?那我可以要求他打扫干净或者付清洁费?” 警察叔叔:“……?” 第128章 破碎的三娃 “她还管我要钱?” “她疯了吗!” 医院里,三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觉得警察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觉得自己快被踹成零件了,可医生说他只是皮外伤,既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伤到内脏,养几天就好了。 他还没说服医生相信他真的快死了这个事实,警察又带来了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消息。 警察同志一本正经地说:“按照你的叙述,你在去北辽大学之前没有告诉其他人,林听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提前安排人埋伏你;而且你还说你是因为与别人有矛盾,路过店铺的时候骂了几句、吐了口痰就被揍了……林听难道能在一分钟之内叫来九个人揍你吗?” 三娃:“……” 他尝到了对警察说谎的苦。 报警时,他当然不能跟警察说自己就是去窗外盯梢的,盯梢变成了路过,恶意竞争是生意矛盾,就连站在店外骂街都被他美化成了与别人有矛盾,骂的时候刚好路过窗外。 他想塑造一个无辜的自己和小心眼的林听,而不是找茬的自己和合理报复的林听。 结果这竟然变成了林听很无辜的证据? 三娃感觉心快碎了。 “可是……” 警察拿着工作笔记,严肃地望着他:“难道你隐瞒了什么重要线索?” 三娃立即摇头:“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欺骗警察是多大的罪过他不知道,但感觉很严重。 他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那就不可能是她指使的了。”警察肯定道。 三娃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竭力游说:“同志,你相信我,这事儿绝对是林听干的,我发誓!” “发誓有用还要证据干啥?”警察皱着眉头,语气冷了下来,“我都问过了,那家店里从来都只有一个小姑娘卖货……你不会是想借机会找茬?” 三娃眼见着警察怀疑到自己头上了,立即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呃,这不是那几个人打我的地方太巧了么,我也不懂破案啥的,瞎、瞎说的……” 火烧不到林听身上也没关系,抓住那几个家伙也行。 “那几个人我们会尽力找到,你如果有什么消息可以随时告诉我。”警察合上了工作笔记。 三娃心里一沉,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没日子了?他追问:“什么时候能找到?你得给我个时间。” 警察被气笑了:“你以为抓人是工厂交货呢?沈市几百万人,我说抓就能抓到?” 打架斗殴这种事,如果不是民警刚好撞见或者报警人提供了准确的信息,真的很难抓住人。 三娃被怼得无言以对,只觉得身上的淤青更疼了。 警察往外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对了,你得赔林听十块钱清理费,或者你自己去把人家的店门擦干净,你选哪个?” 三娃:“……” …… “谢谢警察叔叔,”林听笑呵呵地接过十块钱,递过去一兜苹果,“辛苦你们特地跑一趟,吃点儿水果。” “不用、不用,这都是应该的,”警察连连摆手,“我们可不能要。” 林听笑笑,转身看向被她特意请过来的苏玉,用眼神示意她上。 苏玉慢吞吞地走上前,笑着说:“李哥你就收下,算我请你们的。” 说着,她接过林听手里的塑料袋,塞到了警察的手里。 “呃……小玉?你怎么在这里?”李哥有些发懵,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老上级的女儿。 苏玉挽着林听的胳膊说:“林听是我的舍友呀,我闲着没事来找她玩。” “原来是这样啊,”李哥似乎更松了口气,他提着苹果朝林听点头,“那我就收下了……我看那个钱军像是盯准了你似的,以后要是有啥事就说一声。” “好,谢谢李哥。” 林听从善如流跟着苏玉改口喊哥,顺带还很不厚道地把他们怎么抢生意、怎么断她货源的事儿说了一遍。 李哥越听眉头拧得越紧。 “这家伙……不会是自己找人打了自己一顿栽赃陷害你?”李哥合理怀疑。 林听:“……” 她好像把劲儿使大了。 这误会怎么办呐。 林听沉思良久,很有良心地说:“有可能!” …… 另一头,三娃虽然刚憋着气拿了十块钱,但转念一想,又放心了—— 林听连十块钱都得玩命要,这不是正说明了她现在出现了很严重的经济问题嘛! 果然是干不下去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腾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大哥大开始给反林联盟的兄弟们打电话通报喜讯。 “对对,不行了,我亲眼看着的,店都撤了一半了……” “消息当然没问题,我还能看错了?” “你可拉倒,难不成她还能悄么声的把货接进来?” “……” 短短一个下午,林听的店倒闭的事儿传遍了武爱市场。 若是平常的小买卖人,店倒了也就倒了,这年头每天都有人赚得盆满钵满,也每天都有赔得底掉什么都不剩的。 可这是林听啊,是最近半年来在武爱市场闹出动静最大的人。 不管是之前压库货的买卖,还是掀起手工品风潮,林听始终处于风口浪尖,由不得别人不多看她几眼。 听说她的店倒闭,有人欢喜有人愁,更多的人只是多了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哎,我就说嘛,年轻人还是不行,动静整得再大又能咋样?” “那个特厉害的小姑娘听说没?刚开的店这就不行了……谁知道她以后能咋办呢,不过还年轻嘛,摔了再站起来呗。” 各种各样的声音中,还有人到李阿姨的摊位前瞎乐呵:“李姐,你这是看走眼了啊,那个林听要完咯!” 李阿姨头也不抬地整理着货物,冷笑回应:“她不做买卖了还是大学生,毕业了就是机关干部,咋的都饿不着,你笑啥呢?” “……” 李阿姨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要是你就夹紧尾巴做人,可别人家最后管到你头上了,你后悔都没地方嚎。” “……” 来人灰溜溜的走了。 真是惹不起啊。 第129章 新款到店,欲购从速 李阿姨话说得极有底气,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心林听。 不止是因为双方关系好,更因为她妹妹的厂子还在给林听生产袜子呢。 李阿姨借口去厕所,找了个没人的僻静地方给林听打了通电话。 林听:“什么?我的店要倒闭了?怎么又没人通知我一下?” 这又是哪冒出来的谣言啊。 有完没完啊! 李阿姨一听林听的口气,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她问:“听听,到底咋回事?你跟姨说句实话,真不是要干不下去了?” “真不是,”林听想到了这种传闻大概是谁传的,她笑着说,“李阿姨您别担心,等明天再看。” 新货已到的事她自然不能说,她不是不信李阿姨,是担心她跟人吵架的时候情绪到了顺嘴说出去。 既然他们都误会了,那就瞒着呗,明天吓死他们。 李阿姨心里也期望林听那边什么事都没有,她立即说:“好,那你有啥用的着我的地方就说一声。” “好嘞,谢谢李阿姨。” 李阿姨拿着大哥大,不由得开始期待林听所说的明天。 次日。 一大早,去上课的同学们在路过宣传栏时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半边红的大字报。 “新款到店!正宗香江货!欲购从速!” 香江货? 香江货! 女同学们瞬间双眼放光。 目前来说,除了前段时间缺货之外,窗外没有一次让她们失望过。 她们已经忍不住想去看看这些香江货是什么样子的了。 可惜还要上课…… 倒是有同学早上没课,可她们也没出来呀,看不到宣传栏里的告示。 是以,在中午时,才有大批女同学放弃吃午饭先去窗外。 这一来不要紧,窗外的门前竟然排起了长队! “不好意思啊同学们,店铺的接待量有限,为了保证大家能够安全地选购衣服,所以每次只能进店五人……” 郑妙英和李芝一人端着个托盘,里边放着切成四瓣的苹果。 她们把苹果分给排队的人,还不忘解释:“如果没吃饭就先去吃饭,可能要排队很久的。” 她们越这么说,姑娘们越不想走。 排队的人那么多,万一自己现在走了,等会儿再来又什么都买不到了可怎么办? 她们咬着清甜的苹果,坚决扞卫自己的位置,绝对不走。 店里也很忙,苏玉因为身体原因担当了唯一坐着不动的收银员,吴燕没有销售经验,就坚守在库房帮忙拿货,林听冯悦则在招待客人。 她们正忙时,李奶奶和郑阿姨来了,拿着热水壶和杯子,朝排队的姑娘们说:“的水,谁渴了就说一声。” 林听听到外边的动静,探头一瞧,嘴角不由得扬了起来。 正这时,聂叔开车来了。他从后备箱里拿出几个泡沫箱子,把里边的冰棍挨个儿分给排队的人。 过分优秀的服务下,原本因为排队有些怨言的同学们也自发理解起来。 “这真的是香江货吗?” “当然,绝对保真。” “我都没在别的地方看到过这些衣服……” “那是自然,我们家的货可是沈市独一份,再有就只能是深城了。” “哇……” 姑娘们被漂亮衣服迷花了眼。 由于前段时间窗外一直缺货,她们的钱包都很鼓,而且这些衣服虽然比别的地方稍贵,但可是香江货呀! 来这里的都是爱漂亮的女同学,她们经常逛街,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些衣服别家没有,而且凭良心说,质量也更好一些。 店里的顾客喜上眉梢,店外的队伍越排越长。 甚至有一些附近的居民瞧见了都忍不住过来排个队,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能引来如此多的人排队。 人大概都是爱凑热闹的,并且会下意识认为排长队的东西八成会很好。 两辆出租车停在店外。 车里坐着的是除三娃外的其他六人。 他们昨天听说了窗外要倒闭的好消息,今天上午处理完厂子里的事就忍不住来亲眼看看。 这一看…… “这就是钱军说的要倒闭?他家倒闭是这样的?” 几个人站在店外,看着那长长的队伍,感觉自己的眼睛瞎了。 不是说店里的货都撤了一半吗?不是说干不下去连十块钱都不放过吗? 讲道理,这都比开业的时候热闹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愣了一会儿,整齐迈开步子走向店门。 “哎?你们干什么?去后边排队!” “就是就是!排队!” 同学们眼见着他们径直往门口走,顿时不乐意了。 什么人啊,没看到所有人都在排队吗? 六个老爷们儿被几个小姑娘指责,有些不好意思,但并不能阻碍他们上前查明究竟的决心。 “我们不买东西,就看看。”一个人应付地朝长队挥了下手,仍旧往前走。 不买,就去看看。 几乎每一个要插队的人都会说上这么一句自欺欺人的话,再在占据了有利地形后顺理成章地挤进队伍。 姑娘们对这种人这种事见得多了,以往他们在外边的时候总会被这样的大爷大妈以人数取胜,或者拉不下脸来跟他们挤,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场最多的就是大学生。 人数优势在他们手里! 当即就有人厉声拒绝:“不行!看看也得排队!” 还有人直接告状:“老板!有人插队了!” 店里的林听还没开口,发冰棍的聂叔也没来得及说话,只见李奶奶手持一把三尺长宝物,竖着眼睛怒喝: “大老爷们儿抢小姑娘的地方,你们还要不要脸?滚回去!” 李奶奶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里的扫把撵人。 他们不怕一群大学生,人再多也不怕。 可他们怕一个老太太,尤其是这个老太太看起来能文又能武。 他们立即退出去三米远,生怕下一秒这老太太就用扫把劈头盖脸地拍他们一顿。 不过李奶奶来得到底晚了一些,抢在最前边的人已经瞄到了店里的景象。 他脸色奇差,朝着其他五人说:“看清楚了,真他妈的是有新货啊!一整面墙都是!” “谁给她的货?看见是哪家的东西没?” “我又不是做服装生意的,我哪知道!” 第130章 敌我不分的支持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如果那六个人多读几本书,此刻大概能用这一句狄金森的诗来直抒胸臆。 可惜他们没读过,所以只能跳着脚骂街。 骂街也不敢大声骂,因为那个惹不起的老太太还拿着扫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林听这时从店里走了出来,她的嘴角轻扬着,一出门就大声说:“李奶奶您可别打,他们都是同行大老板呢!” 她说的“同行”是指手工品,但听在别人耳中,难免会被认为是服装生意的同行。 林听替他们报了家门后便步伐轻快地过去,友好又关切地问:“各位老板好久不见,你们怎么都看起来如此不开心呢?是天生不爱笑嘛?” 她是善良的林老板,必须得尽足地主之谊。 众人沉默地看着她,心说,我们为什么不开心你心里没逼数? 林听实在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邀请道:“要不要进来看看?新到的香江货,保质保量保证不打折。” 众人依旧沉默。 保质保量他们能理解,但保证不打折……你是认真的吗? 等等! 香江货? “你从哪儿弄的香江货?” 武爱市场是什么情况他们都晓得,虽说不少老板都声称自己的货是香江来的,但其实供货方很可能也操着一口东北话,工厂压根就没出省。 林听说她的货是香江的,他们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林听可不在意他们信不信,她只关心自己的心情好不好。 “香江货又不难弄到,做进口生意的老板那么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嘛,”林听语气轻飘飘的,说完才像意识到自己往对方心窝子里捅刀了一般,捂住嘴巴表达震惊,顺便拔高了音量,“你们该不会进不到真正的香江货?” 众人:“……” 首先,他们根本就不是做服装生意的,要香江货干嘛? 其次,你吼这么大声是什么意思?要不要再给你找个喇叭? 最后……你真的有必要喊那么、那么、那么大声吗! 林听的声音的确很大,原本叽叽喳喳的同学们都听到了。 人群安静了下来,本就因为插队事件格外看不上这几人的同学们更加愤怒了。 他们的沉默让她们曾经买过的“香江货”变成了笑话。 骗人钱财等于谋财害命! 相比之下,一脸坦然的林听显然更值得信任。 已经有人开始踮脚尖往店里张望了,攥紧拳头低声嘟囔着期待前边的人快快买完。 无形软广,最为致命。 作为上一轮争斗中的胜者,六个聪明人当然明白林听这是在踩着他们给自己谋好处,虽然他们不做服装生意、林听的话其实影响不到他们,但双方依旧是敌人啊! 敌人好过,那就是自己不好过。 立即有人说:“你说你的是香江货就真的是?你有什么证据?” 反正他们是不信林听能弄来香江货的,说什么都不会信。 无数老板搞不定的事,她一个小姑娘能弄明白? 她凭什么? 难道她救过供货商的命? 林听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不答反问:“谁主张谁举证懂不懂?是你说我的货不是香江的,该拿证据的人是你啊。” “……” 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林听搞来了新货源,更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处,他们去哪儿找证据? 林听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和善说道:“没有证据的话,我告你诽谤哦。” 六个人都不自觉地想起了昨天三娃赔出去的十块钱。 钱倒是不多,但面子丢得太大了。 “你你你……你真以为我们拿不出证据?”有人梗着脖子瞪着林听。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虚,明明应该是林听这个卖假货的人紧张才对啊。 林听:“那你倒是拿啊,大家都等着呢。” 一边是很讨厌并且自己默认了卖假货的老板,另一边是自己学校的同学,现场排队的同学们很快就选好了站队。 “对啊,你倒是拿出来证据啊!” “你们其实是故意来闹事的?” “你们别嘚瑟,林听的二舅可是阎王爷!” 六人:“……” 林听:“……?” 她一时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向着谁的。 聂叔此刻发完了冰棍,拿着最后一只过来,递给林听:“林小姐,我来与他们说。” 林听接过冰棍道了句谢,然后朝聂叔摇摇头:“与他们没什么好说的,既然他们拿不出证据,那我就去报警……” “谁说我们没证据的?” “我们只是……忘带了!” “你等着,别走啊,我们这就回去拿!” 他们说完就溜,拦了一辆出租车,六个人硬挤了进去。 动作利索极了,危险系数相当高。 林听咬了口冰棍,看着车子里去的方向感叹:“这怎么跟我小学一年级没写作业的时候用的借口一样呢?” 聂叔笑出声,低声对林听说:“他们大概不会回来了。” 林听点头:“嗯,但是他们的善举不能被埋没了……蒋宗在宿舍吗?” “不知道,”聂叔说,“少爷只让我买了冰棍,没说他在哪。” 林听瞧了瞧手里缺了一角的冰棍,嘴角微微上扬。 “那就算了,晚些时候再与他说,我先把这事儿了了。”林听说着,转身走进店铺。 她在柜台的抽屉里翻出一份复印的进口单,拿着它走出门,朝排队等候的顾客们说: “这个是我从供货商老板那边复印的她的货物的进口单,大家可以看一下,”林听说着,把复印纸递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手中,继续说,“本地货也好、香江货也罢,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做生意要讲诚信嘛!” 其实一张单子并不能说明什么,他们甚至分不出这是真是假,但最要紧的是态度,以及货物质量。 看到进口单的顾客们或许还有些疑惑,但等他们进了店门、看到那些漂亮衣服后,所有的疑虑瞬间消散。 林听一边卖货一边指着柜台后的苏玉说:“保证是真的香江货,你看,警察叔叔的女儿都来亲自监督了呢!” 苏玉:“啊?” 第131章 鬼鬼祟祟的小胖子 忙忙碌碌一中午,直至下午上课客人才渐渐少了。 林听趁着这短暂的清闲时间去赵姨那儿订了六个菜,请来帮忙的大家一起吃。 她们刚吃完饭,蒋宗便来了。 “聂叔说你找我。”蒋宗看着林听,一副即将被委以重任的认真表情。 “呃……” 林听看着特意跑过来的蒋宗,有些不忍地告诉了他真相:“其实我是想找梁天兴,所以才问你在不在宿舍。” 蒋宗:“……” 心情突然不好,可能是梁天兴非要让他重说一遍创业指南的缘故。 很想揍他。 蒋宗默默地消化了一会儿情绪,说:“那你往宿舍打电话,他在。” 林听一定是有正经事的,他不能耽误她。 宿舍的宿管室里是有电话的,这里可比图书馆更热闹,几乎每时每刻都有排队打电话的人。如果有人打电话来,宿管也会帮忙喊人。 林听问:“你们宿舍楼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蒋宗沉默了。 他还真的不知道。 他转身:“我回去喊他。” “其实你回去之后给我打电话就行……” 十五分钟后,林听接到了蒋宗打来的电话。 “那,我把电话给他。” “好。” 林听言简意赅地跟梁天兴说了几句话,小胖子瞬间就来了精神:“好啊好啊!这活儿我能干!听起来就有意思哈哈哈哈……” 梁天兴这两天一直在研究蒋宗给他的创业指南,他本就有意要去一趟武爱市场,跟他的叔伯姨姐们谈谈进货的事,如今加上林听这件事,他挂了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换上衣服,嗖的蹿出了宿舍。 一路跑到楼下,梁天兴后知后觉地看向身后:“少爷,你跟着我干啥?” 蒋宗:“顺路。” “啊?你也要去武爱市场?” “不,我去找听听。” 那还真是顺路。 梁天兴没多想,直至两人到了学校门口,蒋宗突然把包里的大哥大拿出来递给他:“你拿,听听打电话要接。” 梁天兴:“……?” “少爷,你就不怕我转手把它卖了?” 这么贵的玩意儿不要给他啊! 他会有压力的! 蒋宗认真地想了三秒,说:“接过电话再卖。” 梁天兴呆呆地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啥电话这么重要啊?值得他搭上一万多块让自己接? 梁天兴咽了口口水,依旧没接大哥大,颤抖着指向马路对面的窗外:“要不我跟你过去,让林同学有啥话当面说?” 蒋宗:“……” 他直接把大哥大塞进梁天兴的手里,转身快步过马路。 梁天兴仿佛捧着个烫手山芋,人都快哭了。 不要用这么贵的东西考验他啊! 谁能禁得住这样的考验? 梁天兴小心翼翼地把大哥大放到书包里,想了想,又把书包背到胸前,紧紧地抱着它上了公交车。 他无比紧张,一路死死地攥着拉锁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谁都像贼。 刚巧车上有一位下班的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看了梁天兴一眼,又一眼…… 梁天兴打了个寒战,把包抱得更紧了,并回以最凶狠的警告眼神。 警察同志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小子,你把包打开!” 梁天兴腾的从座位上弹起来:“嗷!有抢劫的!” 蒋宗在窗外看到梁天兴的时候,眉头皱紧了。 他最好有必须得来的理由。 理由还真的有,并且很严重。 警察叔叔说:“你好,这个大哥大是你的吗?” 蒋宗:“是。” “是你把它借给梁天兴的?” “是。” “你能证明它真的是你的吗?” “……” 蒋宗茫然。 这要怎么证明? 另一边,始终被警察叔叔拎着的梁天兴都快哭了。 他以为一直盯着自己的警察是贼; 警察叔叔以为鬼鬼祟祟的他带了违禁物品…… 开包一看,是大哥大。 警察叔叔依旧觉得他鬼鬼祟祟的,再看看他的穿着和年纪,总感觉这大哥大不是他的。 所以……梁天兴只能带着警察叔叔来找蒋宗了。 梁天兴崩溃提醒:“蒋宗,你想办法啊,要不你给你爸打个电话?” 蒋宗没接话,转头看向一旁的林听。 林听也有些懵,借个大哥大都能惊动警察叔叔? 她没空多想,又看向聂叔。 她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证明啊! 聂叔快要笑疯了。 他抹了把脸,上前来说:“小同志你稍等一下,我跟你们领导说。” 目前双方没有任何信任基础,找他相熟的领导说明误会才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说着,他拿出自己的大哥大,边拨号边问了一下警察同志所在的派出所和姓名警号。 没一会儿,他挂断电话朝警察同志说:“你稍等五分钟可以给你们派出所打电话核实情况。” 警察同志认真点头,但依旧没有放开梁天兴。 虽然他无限倾向于这真的只是一个误会,但他必须得核实清楚才能放人。 过了一会儿,警察用店里的座机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终于核实了情况。 他有些尴尬的放开梁天兴的手腕,说:“不好意思啊,误会了。” 梁天兴的眼角挂着辛酸的泪水:“警察叔叔,你……吓死我了啊!” 警察叔叔干笑着说:“真的是……你那样子太像毛贼了……还是第一次得手的……” 警察叔叔也很无奈啊! 下了班,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子,他的各种反应都如同在脑门上贴了一张“我不是好人”的标签。 他怎么可能不抓呢? 聂叔笑着打圆场:“小同志你也是负责任,是好警察。”说着,他又拍了拍梁天兴的肩膀,“来,我送你们。” 聂叔想把很有职业道德的警察同志顺路送回家,可他非不肯,又上了公交车。 聂叔便硬拉着梁天兴上了车,边开车边问:“我听林小姐说你要自己做买卖,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梁天兴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他向来心大,没把这点儿事放在心上。 听聂叔这么说,梁天兴顿时精神了。 “难处我现在倒是没有,但是有好多事不懂,聂叔你给我支个招呗?”梁天兴说着,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 聂叔笑眯眯地点头:“好啊,你说。” 第132章 梁同学的完美演出 “叔,我现在也没啥钱,一开始就雇人我有点儿慌,所以我自己去女生宿舍卖货行不行?” “你那是为了卖货?你想好再说。” “咳咳,我跟你闹着玩呢哈哈哈……但是叔,我真的慌,我以前连小组长都没当过,没管过人啊!你说这咋办?” “管理团队和交朋友不一样,朋友之间相处讲究难得糊涂,但是对下属不行,你们是利益关系,说好的给多少钱工资、几号发工资就必须给,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是老板就高人一等,他们是靠你挣钱,但你也要靠人家干活给你挣钱……” 从北辽大学到武爱市场的十几分钟车程里,聂叔帮梁天兴理清了管理团队的思路。 梁天兴一边听一边唰唰记笔记,没有让聂叔再说一遍。 车停下,聂叔转身与梁天兴说:“很抱歉,今天的意外给你添麻烦了。” 聂叔相信蒋宗一定不是有意给梁天兴找麻烦的,但该道的歉还是要道,涉及到蒋宗,再怎么小心聂叔都不觉得过分。 梁天兴拿着记得满满登登的笔记本,一脸懵:“啊?啥麻烦?叔你说啥呢?” 他已经把刚刚的事忘了。 道歉? 为啥要道歉? 聂叔看着他清澈的眼睛,突然感觉自己还真是老了,所有的事都习惯讲人情搞世故。 对于眸光仍保留清澈的年轻人来说,这大概只是朋友不留神坑了自己一把。 或许很多年后,他们一起喝大酒忆往昔时会再次提起,也会笑着嚷着说当年的你可坑死老子了,这顿得你请。 “没什么,你去忙,我在车上等你。” “不用啊叔,你忙你的,我晚上回家住。” “那好,有事打电话。” “好嘞。” 梁天兴傻乐着走了。 聂叔手搭在方向盘上,侧头望着他的背影,略显怅然。 “真好啊……” “叮铃铃铃——” 大哥大的声响把聂叔拽了回来,他拿起大哥大,又是那个事事周到的聂先生。 …… 梁天兴迈着六亲不认的潇洒步伐走进武爱市场,熟门熟路地溜达到自家摊位前。 折腾了一遭,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许多摊位都在清点货物准备收摊。 武爱市场就是这个样,老板们大多只做半天生意,有时候卖得好,午饭前就可以收摊回家。 这就导致了有人会钻空子——原摊主收摊了,他们便带着自己的货占据那个摊位卖货,连租金都不用掏。当然,下午的客人也比较少,加上摊位流动不确定,他们少有回头客。 这样的人不少,几乎每个老板都被占过摊位,他们从来都不管,被问起就是一句“空着也是空着,有钱大家赚”。 实际上嘛,他们大多是担心管了之后会被使绊子,这些人是流动的,他们的摊位却是固定的,若对方真弄什么恶心人的手段,当真没法防。 不如大度。 梁天兴很庆幸自己是这个时候来的,因为大家都有空看他表演。 “妈!” “我跟你说,今天有个天——大——的热闹!” 梁天兴嘹亮的嗓音压倒了一片喧嚣,方圆一里地的人都安静下来,竖起耳朵等着听这个天大的热闹到底是什么。 下班之前有热闹听,这可真是一件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好事。 李阿姨看到儿子那苟苟嗖嗖的样子就猜到了他绝对没安好心,但她能怎么办呢?自己生的,只能选择配合啊。 “怎么了?”李阿姨捧了一句哏。 梁天兴清了清嗓子,瞄一眼附近的人,见自己已然成为关注焦点,笑容满面地说:“林听的店里今天上新货了,而且还是香江进口的衣服!” 这个开场白颇具震撼,因为大家昨天刚听说林听的店要倒闭,今天就得知了人家上新货,消息不可谓不劲爆。 李阿姨眼前一亮,始终悬着的一口气总算完全放松了。 她继续捧哏:“这是好事儿啊。” “那可不呢。” 梁天兴时刻瞄着观众反应,看到人群中几张熟悉的脸孔,那是曾经差点儿组团揍他的人。 他笑了,继续说:“钱大爷那几个老兄弟今天也去了,不知道他们咋想的,非得在大街上嚷嚷全沈市都没有真正的香江来的衣服,少说二百人听到了!” 原本还因为林听的店诡异复活而震惊的人们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做服装生意的,一张张脸瞬间就黑了。 李阿姨震惊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她说:“呦,这是要砸大家的饭碗啊。” “谁说不是呢,”梁天兴笑嘻嘻,“但我感觉也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不卖衣服嘛,而且又只是在学校门口说的——” “虽然我们学校的同学平时最喜欢交流心得,但也就一个学校的人知道,就算他们回家再跟爸妈说、爸妈再跟同事说、同事再……最多也就半个城的人能知道嘛!” 李阿姨:“那也不少了!” 在这个出国热、进口热的时代,许多人真的觉得外国的月亮更圆。 哪怕是完全一样的东西,一个贴了进口标签,另一个写着本地产出,也一定是那个贵一倍的“进口货”更好卖,甚至顾客会自发地给它找优点,顺便把出自同厂的兄弟货贬低得一文不值。 也正是因为如此,“进口货”遍地都是,单个省份的进口货数量大概都要超过全国进口总数。 这是老板们心照不宣的商业机密,谁都不会随意戳破。 周围的老板们脸色差得出奇,尤其是林听曾经的供货商们,他们如今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他们的确是拿了三娃他们的好处才不给林听供货的,可那点儿好处哪能与自己的生意相提并论? 自己帮他们打压林听,没成功就很让人头疼了,他们竟然还在背后捅刀子? 这也太贱了! 他们在生气,别的老板更生气。 相比于他们,自己才是真的无辜! 他们既没有掺和到双方的竞争里,也没拿到任何好处,结果突然就被砸饭碗了。 这谁能忍? 当下,几十号遭受无妄之灾的老板瞪视那几个引狼入室的老板,似乎下一秒就要刀兵相见。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恐怕只有关二爷才不会慌。 他们不自觉地往后退,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凑这个热闹干嘛?下班回家躺着不好吗? 凑热闹有风险,毕竟没人知道下一秒自己会不会变成热闹、凑热闹会不会变成揍热闹。 第133章 全场最惨 凑热闹可以,挨揍还是算了。 众位老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后退三步,然后撒腿狂奔。 不久前,他们也曾在这片遍地是金子的土地上狂奔过。 不同的是那天他们是为了追到梁天兴揍他,而今天则是为了自己不挨揍。 “站住!” “别跑!” “揍他们!” 众所周知,被熊追的时候不需要跑过熊,跑过同伴就可以了。 他们卯足了劲儿往前跑,还不忘顺手拽住前边的人,试图让他们给自己垫底。 梁天兴在一旁看得嘎嘎乐,他觉得不刺激,觉得自己的演出还没结束。 “李家二哥你别逮着人就揍!你跑得快先去追别人!打人的活儿不用你操心!” “孙姨你举个棒槌有啥用,你又追不上,扔出去砸他们的腿啊!瞄准了别打脑袋!” “太奶您老就别跟着凑热闹了,来来来我这有花生,您吃着……嗨,咋是您没用呢,您是咱这儿的老前辈,等会儿主持公道全靠您啊!所以您先歇着。” 梁同学很不厚道地充当了军师的角色,竭力把每个人的特长发挥到极致。 他嚷得大汗淋漓,胖乎乎的脸黑红黑红的。 …… 这时候的消息传播速度并不快,大范围传播靠报纸和广播,但那大多是严肃的新闻,坊间传闻主要靠口耳相传。 这种传播方式既局限了传播范围,又局限了传播速度。 但可信度却是后世网络传播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我家亲戚说”、“我认识十年的邻居说”一定比“网上某个不认识的人说”可信得多。 所以,当“全沈市没有一件香江货”的消息缓慢传出后,知晓内情的顾客们再听到“香江货”三个字就本能地想到了他们的亲戚朋友同事邻居,继而对卖家怒目而视。 这直接影响到了打着“外贸”旗号的店铺的销售额,各家老板粗略一算,如今三天卖出去的货竟还不如过去半天。 零售商们最初并不知道谁是始作俑者,但圈子就这么大,去进一次货就什么都知道了。 一时间,无数人扎了稻草人,闲着没事儿就用锥子扎,比喝水更勤快。 与此同时,葫芦七兄弟在病房里召开了紧急会议。 他们倒不是来探望三娃的,而是各自都有伤要看。 三娃挨揍是意外,他们挨揍真是有人蓄意为之。 三娃对此既开心又难过。 开心的是挨揍的不止他一个; 难过的是他他妈的挨了两遍揍!全场他最惨!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林听的店没死,而且还活得比以前更好了,我们反倒是得罪了一票人。” “所以她的货到底是不是香江的?” “这事儿还重要吗?重要的是我们的货该怎么卖。” 众人沉默。 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都快要忘记自己最开始针对林听是为什么了。 是他们要卖货抢市场啊! 林听的衣服卖不卖、卖什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的关注点早就被林听拐偏了。 卖货抢市场这件事他们进行得也很不顺利—— 附近小城市的市场他们尝试了,但挤不进去,那些小老板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乐得跟着林听当小弟,上新也好、定价也罢,与林听的步调相当一致。 面对他们这些老仇人的争抢,他们就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谁来啄谁。 而且这些小老板大多把工厂搬去了小城市,房价低、物价低、人工费用也低。同样的售价,对方小赚,他们亏钱,这一次再拼价格,换作是他们拼不过了。 众人沉默着看向彼此五彩缤纷的脸,都愁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都是咋想的?”有四个孩子的大娃开口问道。 众人依旧沉默,谁都不说话。 他们如今是沈市九成做服装生意的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的销售渠道已然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那些人秉承着礼尚往来的优良美德,轮番去他们的店旁边蹲守着,有客人来就说这家卖的是假货,质量不好戴两天就坏。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如果他们还想做这行,那就得换个城市从头再来。 他们每个人都想到了这一点,但每个人都不会与别人说。 一次每个人都暗藏小心机的会议匆匆开始并不了了之。 只是当天就有人悄悄出院,连夜打点行囊带着样品离开沈市。 他们把家里的工厂和店铺交给最信任的人处理,自己坐上最近一班南下的火车,打算去市场更大的沪市闯出一片新天地。 火车上—— “哈,哈哈哈……老钱你也在啊……” “呃……你伤得这么重咋不多歇两天呢?” “哎呦你也来了啊哈哈哈……” 分崩离析的七兄弟再次聚首了。 大家表面上笑嘻嘻,心里都骂得相当脏。 …… 葫芦七兄弟退离沈市时,林听在看冯悦数钱。 “老板,今天卖了四千七百八十二块六!”冯悦喜滋滋地汇报,“除了衣服,手工品也比以前卖得更多了,我跟几个面生的顾客聊了一下,他们说别人说就咱们家卖的是真货,特意过来的。” 冯悦这几天心情特别好,前些日子的销售额持续低迷,这几天都补上了。 林听丝毫不觉得意外:“嗯,挺好的。” 她意外才见鬼了。 那些商铺老板只会坑葫芦娃,可不会帮她打广告。 给他们指明道路的人都是她一天十块钱从劳动市场雇来的! 他们混在那些人中毫不显眼,还有人跟他们道谢呢。 冯悦把钱递给林听:“老板,你再数一遍?” “不了,我这辈子绝不数钱。”林听接过钱塞进包里,说,“明天我约了人喝茶,店里你得忙一会儿了。” 明天就是周日,她还得去见一下那位方德良。 “老板你放心去,我能行!”冯悦拍着胸脯保证,旋即她又说,“对了老板,今天李二姨来送货的时候跟我说,钱军那几个人都走了,工厂和店都要卖掉。” “嗯?”林听来了兴趣,“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听说是去沪市了,李二姨有个亲戚是在火车站工作,听她说的。” “那……他们可真是选了个最好的地方啊……” 林听在心里默默钦佩了一下他们的胆量。 去沪市卖手工品? 一星期之内义乌的老板们不下场就算她输。 林听轻轻摇头,不再去想他们的事,转而对冯悦说:“不管他们了,关店,早点休息。” “好嘞!” 冯悦没想那么多,也不了解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她觉得现在的一切能维持下去就很好很好了。 回宿舍的路上,林听暗自思忖明天的邀约。 参加拍卖的报名过分顺利,可她依旧不觉得这件事会很顺。 从他们刊登拍卖通知的位置就能看出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 虎口夺食的事情,能简单才见鬼了。 第134章 年轻人,肾一定好 方德良口中的清观茶楼是林听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她不知道不要紧,聂叔知道。 两点五十,聂叔载着林听来到清观茶楼院外。 “我陪你去。”聂叔说。 林听笑着摇头:“不用的聂叔,我自己可以。” 聂叔手指微顿:“你自己去?这事你恐怕不行。” 不是聂叔看不起林听,实在是现在能染指国有商店拍卖的人个个关系强横,某某厂长的小舅子根本没有上桌的机会。 林听笑着说:“您和师父都把路帮我铺到脚下了,我如果还不行,那就是我的问题,真拿到了我也握不住。” 她当然可以偷懒躲闲,苟在蒋家身后拿着麻袋捡果子。 但她不能也不喜欢这么做。 一如当初蒋父给她推荐杨李波,她办了自己的事后当即就帮蒋父把他和杨李波的人情关系拉大。 听说杨李波前几天与蒋家谈买卖时让了五分利,远超当初蒋父让给他的认购证价值。 她的确需要蒋家的关系,但不会因为有所依仗就大摇大摆为非作歹。 感情和关系都讲求平衡和节制,一味索取不会长久。 就像她帮郑妙英,英子会帮她记笔记,郑阿姨会把窗外的货提前检查一遍,整理好线头和纽扣;她帮冯盼冯悦,她们姐妹俩一个整天从早到晚做手工品,另一个永远都会让店铺保持整洁干净。 帮助人的时候大多不会想着回报,但听到“谢谢”或收到回礼时仍会喜悦。 聂叔看着林听,思忖片刻后笑了:“好,那你自己去……方德良的大哥是大领导的秘书,如果你想自己来处理这件事,就要斟酌好尺度。” 林听暗自咋舌。 领导秘书的上限可太高了,详情可参考《蜗居》里的宋秘书。 果然是有大背景的。 林听轻轻点头:“谢谢聂叔,我懂了。”说罢,她推开车门,走进清观茶楼。 这是聂叔在两天内第二次目送年轻人的背影。 他敛去眼底的情绪,拨通蒋父的电话:“你徒弟自己进去了。” “嗯?” 蒋父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那,由着她去闯。” “摔着了怎么办?” “含着捧着,以后让她找个男人嫁了?” “……” “摔,年轻人骨头硬,说不准能把地砸碎。” “知道了。” 清观茶楼大概就没想过招揽客人,林听刚一进去就有漂亮的服务员姐姐迎上来,笑着问她:“是林小姐?这边请。” 林听礼貌地朝她道谢,状似不经意地说:“路上耽误了些时候,我是不是来迟了?” 这会儿还差五分钟三点,她其实并没有迟到。 “不迟,方先生也刚刚到。” 林听了然点头,跟着她绕过打理精致的园子,去到后院一栋二层小楼。 果然,包间里只有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的衣服很简单,手腕上却戴着只朗格手表。他正在看报纸,没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吱呀声一般。 “方先生,林小姐到了。” “哎,好。”方德良如梦初醒,放下报纸朝林听笑笑,“林小姐,请坐。” “嗯,谢谢。”林听与服务员道谢,而后才走进包间,坐在了方德良对面。 服务员没有过多停留,准备好茶具便关门离开。 方德良一边泡茶一边问:“林小姐喜欢喝茶吗?” “还好,”林听知道他这个问题之后必定是进一步试探,索性自己来说,打断他的节奏,“都说年轻人不喜欢喝茶,我倒是挺喜欢的。方先生喜欢龙井还是普洱?” 方德良原本想说的下一句话是:‘年轻人都不喜欢喝茶,可惜这边没有汽水’或‘你倒是和其他年轻人不同’。 左右就是要突出一个“年轻”,第一时间把林听按在晚辈的位子上。 但林听抢了他的话,还反问了一句。 他说:“我喜欢铁观音。” 说完这话,方德良饶有兴致地望着林听,很想知道她会怎么接。 林听的脸上始终挂着恬淡的微笑,好像对面坐着的根本不是与林爸一般年纪的长辈,而是她的同龄人。 她说:“铁观音七泡有余香,看来方先生更喜长久。” 方德良的眼底闪过一抹欣赏,嘴角微微上扬。 在他的最初印象里,林听只是一个仰仗蒋家的小姑娘,行事应该大胆肆无忌惮。他在包间里等着的时候就确定自己的想法了,甚至做好了等半个钟头的准备。 可她却在三点整准时到达。 方德良并不觉得这么准确的时间是巧合。 方德良没立即接话,把茶泡好,推了一杯给林听。 “谢谢。”林听接过茶,也不急着与他谈正事,只默默垂着眸子品茶。 说实话,她的确不喜欢喝茶。 多好的茶叶啊,加点儿奶、加点儿糖,成为一杯香喷喷的奶茶才是它的完美归宿嘛。 但她演得很认真。前世谈生意时,许多人都喜欢喝茶,她虽然不爱喝,但听他们讲了许多有关茶的各种知识。 林听算是演喝茶的熟练工,自觉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上边就写着“最佳喝茶表演奖”。 方德良边喝茶边打量林听。 她怎么这么沉醉?一副真的是来喝茶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她就不着急知道拍卖的事? 方德良很想知道林听到底有多能沉得住气。 他索性也不着急了,等她开口。 一杯茶喝完,林听没催促。 两杯茶喝完,林听没抱怨。 三杯茶喝完…… 方德良不行了,他要去厕所。 “林小姐,失陪一下。” “好。” 林听的嘴角依旧挂着笑。 年轻人或许谈判经验比不过老油条,但肾一定比他好! 方德良上厕所的时间略长,林听几乎想要帮他挂个专家号时他才回来。 “林小姐,我们先谈正事。”方德良坐下后便主动开口说道。 林听笑着点头:“客随主便,方先生决定就好。” 方德良莫名感觉林听这话里憋着坏。 但仔细一瞧,对面的小姑娘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看起来单纯又无害。 方德良自嘲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第135章 并不是错觉 方德良拿开报纸,把一张写有六个店铺地址的纸递给林听:“你看看。” 林听双手接过,扫一眼便知道这六家店的具体位置。 早在蒋父把那张写着三十七家店铺地址的纸给她的时候,她就研究过了这些店铺的位置,并把它们按照当下位置和未来升值潜力分成五等。 最好的一等其实只有三家,林听之前并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分蛋糕,但她心里预期是至少拿下这三家中的一家。 现在么,她看看纸上的六个地址,合理猜测是对面一人让了一间出来。 纸上的六个地址,有四处属于第四等,一处五等,一处二等。 这距离林听的心理预期差太多了,她不可能接受。 她就说嘛,虎口夺食没那么容易。 林听拿着纸,浅笑着问:“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参加拍卖的都是自己人,没必要争来抢去搞得大家都多花钱。”方德良很直接地说,“这六家店给你,没有人会与你争,底价就可以拿下。” 林听一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眨巴着眼睛问:“真的没有别人来竞争吗?如果有散户当场加价……” 方德良摆了摆手,肯定道:“不会有这种情况。” 他们是按流程收了报名表的,自然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参加。 在这个报纸是主要传播新闻消息的年代,那个夹在中缝角落里的通知几乎不会有人看到。 就算有人刚好瞧见,又有几人能拿得出真金白银? 林听不知道的是,除她以外的人再去报名,在得到报名表之前都会被“不经意地”提前告知拍卖底价。 9999的人都会被价格直接劝退,剩余那零星几个,要么被其他方法劝退出局,要么就各显神通,最后成为没来的五个人之一。 方德良瞧着林听,心说小姑娘还是年轻了,这么点儿猫腻还要他来解释。 林听却放下了手里的纸,摇头:“方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但这六家店我都不想要。” 方德良前一秒还觉得年轻人没见识容易拿捏,后一秒便听到这样的话,情绪都被拉扯得不连贯了。 他习惯性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问:“你想要哪几家?” 林听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方德良:“您请看。” 方德良接过纸,展开一瞧,瞬间就觉得牙疼了。 纸上写的不是哪一个地址,而是二十多个。 分门别类标注了“二”、“三”、“五”。 意思很明白,某几处店里,她要两家、三家或五家。 方德良自然也研究过这些店,纸上的内容虽然与他研究的略有差异,但大部分都与他研究出的几等一样。 方德良摇头:“总共三十七家店,你一个人要就十家,这不可能。” 林听说:“可是您有二十七家。” 方德良:“……” “你该不会觉得,只有我与你参加拍卖?”方德良哑然失笑,“除你我之外,还有五人。” “这样啊,那我要的的确有些多。”林听说着拿出钢笔,把最末端的“五”改成了“三”。 “这样如何?” 她问。 方德良的牙更疼了。 那一家二等店铺是他让出去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给蒋家面子的,拿出太差的店铺实在说不过去。 可林听要两家一等店铺,这就直接动到了他的命脉。 他大哥说了,那三家最好的店,他们家至少得拿下两家,他们兄弟俩一人一间。 他如果拿不到,大哥会如何说他暂且不提,直接损失就是他自己会损失掉一间特别好的店。 剩下的那些,方德良也在乎,但远不如那一家店重要。 那三家最好的店几近完美,属于拿回来不用管也能吐金子的宝贝,必须得拿下。 方德良的手指在三个地址上轻点着,他看着林听说:“林小姐是明白人,这三家店是最好的,甚至一家可以比得上后边三家,不是你说要就要的。” 林听:“我有钱。” 方德良:“……” 这…… 还真是这个道理啊! 他们也有钱,但要分跟谁比。 如果蒋家非得争这口气,那都用不着砸出来几十万,随便拿出十几万买一间店他们都扛不住。 但,真那么容易吗? 如果这件事只是比谁钱多,林听根本没必要过来。 这是店铺,在沈市的店铺,以后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做生意的,她如果硬抢,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让她的生意干不下去、店租不出去。 不等方德良反驳,林听便笑着说:“方先生别生气,我与你开玩笑呢。” 方德良一噎,情绪再次不连贯了。 他很习惯说话打机锋,但不习惯来来回回“开玩笑”啊。 他望着林听,暂时不想说话。 林听依旧笑着,她突然转开了话题:“三十七家店我要八家有些过分,但如果是五十四家呢?” 方德良怔住。 什么五十四家店? 多出来的十七家是哪来的? 他一度以为是自己大哥被排挤了,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都不知道。 林听的嘴角轻扬着,她又一次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说道:“最近有十七家店在售,据我所知,主事的老板惹了众怒,现在已经南下了。” 她把纸推给方德良。 方德良将信将疑地接过纸,展开来一瞧,上边当真写着十七家店的地址。 他飞快地看着,心里默默盘算着这些店的位置。 店铺位置都属于中等偏上的地点,看起来还不错。 方德良拿着纸没有立即回答林听,他觉得很奇怪。 这种东西林听为什么要拿出来? 私人买卖的店铺,他完全可以越过她直接拿下。 林听也不用他发问,直接说:“这些店我目前每一家都给老板们开出了五万块的价码。” 方德良:“……?” 五万? 值吗? 当然不值。 林听明显只是在占位置。 她已经喊出了高价,店老板自然不会把他们卖给出价便宜的人,而她只要稍微找一些借口就可以拖延交易时间,等到店铺无人问津了,她的操作空间相当大。 方德良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现在很确定,刚才他脑海中一闪而逝的感觉并不是他想太多! 方德良打量着林听,眼中多了些戒备。 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虽然林听说是她喊出了高价,但这件事一定不是她去做的。 第136章 林老板很烦恼 既然早料到了会有难关,林听怎么可能不做足准备呢? 每人每天十块钱的工资不白给,她对七个娃的十七家店相当了解。 当然,她说的每家店报价五万只是虚数,实际数值要精确得多,刚刚好是比别人多一口价,而这一口又刚巧是大多数人都不会接受的价码。 现在的情况与方德良猜测的差不多,只要林听不松手,店家是不会轻易把店卖给别人的。 方德良看林听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之前并未在意或了解过私人买卖的店铺,看来以后要多关注一下。 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是蒋家的手笔——如果是蒋家,他们哪用得着这么费劲?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他不让也得让。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其实这些店可以操作的空间很大,你为什么不自己吃下?” 林听说:“太多了,我不需要。” 她原本就没想要十家店,对于她来说,六家或者七家就足够了,再多她的概念小工厂也供不出这么多货。 店嘛,贵精不贵多。 方德良略一思忖便懂了林听所图为何——她这是要自己用,所以才会嫌多。 同时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蒋家在这件事中大约只起到了提供消息的作用,以店换店的行为是林听自己谋划的。 所以…… 年轻人不仅肾好,脑子也很好用啊。 他沉下心来再次看了一遍十七家店的名单,从中画出七家,然后把纸还给林听。 林听瞥了一眼,都是最好的位置。 她瞬间懂了,拿出本子把方德良没有勾画的十家店地址誊写一遍,把纸推到他面前说:“我用十家店的购买机会换您几位手里的拍卖店铺,方先生觉得如何?” 方德良的举动太明显了——这七家店我要,并且你得帮我瞒住,能办的话,你想要的我就能给你。 方德良不自觉地坐直了些,称呼也变了:“林老板通透,就这样办,我来斡旋。” “辛苦方先生了。”林听的笑容没有变化,不悲不喜的模样好像早就料到了结果会是如此。 方德良拿起两张纸,一张是林听要的,另一张是筹码:“林老板稍坐,我去与他们谈。” “好,我等您的好消息。” 方德良拿着纸离开,径直去到隔着葱郁植物的另一处小楼。 林听隔着窗看到他进去,轻轻地松了口气。 比想象中顺利嘛。 嗯,好像也不是很顺利。 她原本只是想要一家最好的店的,结果方德良要给她两家。 真是好烦恼啊。 林老板捂着嘴,笑得肩膀轻颤。 不远处,包间里的五个人看到方德良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方德良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则走到空着的主位。 “方先生,她怎么说?”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坐稳了便迫不及待地问。 “她要十家,我讲到了八家。”方德良铺开第一张纸,不等他们有反应就拿出第二张,“作为回报,她会给我们十家私人买卖的店。” “啊?” 众人刚想发火就得到了转折,一时间都有些迷糊。 方德良看他们的情绪也僵住,顿时有种快感——原来折磨别人的情绪如此快乐! 方德良慢条斯理地把前因后果能说的都说了,最后说道:“这些店铺的位置都不错,虽然私人买卖要比拍卖贵一些,但店铺装修更新,商量一下,让。” 众人沉默着,看着那些店,心里飞快盘算着利弊。 方德良本想喝口茶,手都碰到茶杯了,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他清了清嗓子,说:“我再让出一间店来,老沈,你那间也让了,十间你占三间。” 被叫作老沈的男人手里有另一间最好的店,他微皱着眉,打量着纸上的十家店,回忆着它们都在哪里。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点出他印象中比较好的三个店:“让可以,我要这三个,方先生你明白的,换别的我就太亏了。” 买这三家店的钱一定比那一家店要多得多,但后续的租金回报可以缓缓弥补。 方德良早就看透了这些店,他倾身看了一下,故意沉思一会儿后点头:“行。” 方德良是这群人里主事的,他说行的事,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有意见。 但现在明显不是一般情况。 老沈拿三间,那岂不是同样再让出一家店的方德良也要拿三间? 剩下四间,他们虽然能一人分到一家,但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最差的。 用更贵更差的店换他们手里的吐金兽,谁愿意? “方先生,这丫头提的换法不合理啊。” 饶是心里有埋怨,他们也没敢说是方德良处理有问题。 方德良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唔”了一声后说:“我忘了跟你们说,这几家店我不要,我的诉求不在这方面,我再让的那一家是我们方家的事。” 他当然不可能说自己有了七家店,含糊地说是诉求不同,随便他们往哪方面想。 这种话最容易引人遐想,他们都觉得这是方德良的大哥在向蒋家示好谋求其他,当下便没有人质疑方德良的举动了。 他们很羡慕,但没办法,有方德良压着,他们想接触林听都不可能。 不过也还好,二换一起码不会亏。 方德良再次看到了他们的情绪被拉扯,心情好得不得了,说话语气都温和了许多。 他原本可以直接说自己不要的,可他非要等人问,不为别的,就是图一乐。 接下来的划分问题有些琐碎,但整体还算顺利。 一个半小时后,方德良拿着新鲜出炉的店铺地址回到了林听面前。 “林老板,你看看可还满意?” 林听接过纸,仔细看了以后心中很满意。 方德良还是很会办事的,同样等级的店,他挑了更好的给她。 当然,这大约也是因为慷他人之慨,他不心疼。 “方先生辛苦了,”林听放下纸,朝他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我敬您。” 方德良:“……” 年轻人喜不喜欢喝茶他不知道。 他现在是发自肺腑地不想喝了。 但必须得喝。 第137章 一家三口,属我最菜 林听又与方德良聊了半个钟头,包括拍卖会的时间地点和买私人店铺的细节。 方德良本想请林听一起吃晚饭,她却推掉了。 “多谢方先生好意,不过现在的情形我与你大概不适合单独吃饭。” 方德良再次在心中佩服了一下这个通透又肾好的年轻人,然后亲自把她送出门。 皇冠轿车还等在门口,车里的聂叔看到林听出来便下车迎接。 从这辆车停在清观茶楼的时候方德良就知道了来送林听的是蒋家的车,但他没想到是聂叔亲自来的。 “林小姐,谈得如何?”聂叔伸手接过了林听的包。 “很顺利,方先生人很好。”林听笑呵呵地说,“聂叔,我们回去。” “好。”聂叔帮她拉开车门,这才朝方德良点头示意,“方先生,再会。” “再会。”方德良倒没觉得尴尬,甚至觉得很正常。 他清楚自己的定位——帮大哥跑腿办事的。 如果聂先生跟他和颜悦色毕恭毕敬,那才瘆人呢! 聂叔把车开出一段,这才问林听:“真的很顺利?” “嗯,拿下了八家。”林听的心情不错,笑容很像那日在沪交所发手绢的蒋父。 “八家?”聂叔震惊了,“他们竟然能同意?” 他知道已经参与的人有六个,加上林听有七人,七个人分三十七家店,林听一个人占八间? 林听笑着把过程说给聂叔听,听得他都有些发懵。 那七个老板抛售产业的事他知道,也理解——在沈市已经待不下去了,及时抽身而退是很好的决定。 可他真的没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过。 聂叔沉吟半晌,说:“英雄出少年啊。” 顿了顿,他又问:“他们只有十七家店?其实你私藏了几家更好的?” 聂叔总觉得林听还有图谋,毕竟从表面来看,拿十七家店换八家店,感觉有些亏。 林听说:“没啊,真的只有十七家,我原本想要六家或者七家店的,太多了用不上。” 聂叔“嗯”了一声。 如果是这个原因,那的确是国有商店拍卖更划算。 他刚理解了林听的做法,就听到她又说:“他们的工厂不是也在卖嘛。” 聂叔:“……!” “你……算了,不说了,我老了,你是回学校还是回家?” “回家,要回家拿衣服。” 林听没敢让聂叔把自己送到家门口,隔了一站地便叫停,下车后直接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聂叔坐在车里沉思良久,自觉不能只自己一人震惊,便给蒋父打了电话。 “囡囡谈完了?”蒋父直接问,“结果还行吗?” “行,可太行了……” 蒋父听完聂叔的叙述,沉默许久说:“老聂,你老了。” 聂叔:“……?” …… 林听刚推开家门就对上了林妈探究的眼神。 她眨巴眨巴眼睛,举起手里的苹果袋子:“妈妈,我买了苹果。” 林妈没接苹果,直接问:“开店就赚了几个苹果?” 林听震惊:“啊?什么店?” 林妈冷笑着看着她:“你们学校人尽皆知,林老板的店专卖香江货,你妈妈去能打折吗?” 林听继续震惊:“什么玩意儿?” 她就知道,最近闹腾得沸沸扬扬的,传不到老梁耳朵里才见鬼了。 老梁知道,与她妈妈知道有区别吗? 没有。 知道归知道,认是绝对不可能认的。 她已经试探过太多次,林妈对于她的学业要求极高,大学期间创业是不可能的,她今天敢认,明天就真的得歇业,完成七个娃集体送人头都干不成的事。 不,应该是今天就得关。 然后还要被问及一系列资金是哪里来的之类没办法解释的事。 别跟林教授说这家店日赚多少钱,在林教授的眼里,十万八万都不如一张优秀学生的奖状重要。 林听的震惊太过真实,林妈都有些迟疑了:“你……你们学校门口的那个窗外,不是你开的?” 林听果断摇头:“不是我啊!” 林妈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没抓住线索,就听到林听说:“那家店好早之前就开了,我想想……应该是我没去沪市就开了的。” 林妈愣了一瞬,缓缓点头。 如果是那之前开的,林听的确不该有钱。 “可是你梁叔说了,好几次都在店里看到你帮忙。”林妈轻眯着眼睛,危险的意味依旧没有散去。 林听直呼冤枉:“那家店的老板跟英子她们家住一个院子,关系特别好,英子有时候会去帮忙,我去找英子的时候,偶尔帮忙递一下东西嘛!” “老梁说你们学校都在传那家店是你开的。” “我们学校的传言能信?他们还说阎王爷是我二舅呢!” 林妈:“……” 由于林妈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并清楚地知道自己既没有哥哥也没有弟弟,林听根本就没有二舅,所以……她被说服了。 “偶尔帮一下忙可以,但不要去做工耽误学习,”林妈终于接过了苹果,顺便放林听进屋,“你们学校今年的公派留学要年级第一第二才有机会,哦对,期末考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听:“刚刚开始预……复习。” 林妈轻叹了口气,看林听的眼神充满疑惑——我和你爸两个高材生,你为什么会是个学习困难户? 林妈是有资格嫌弃林听的学习问题的。 她和林爸都是清华的。因为同是老乡,在校时便有些交往,后来毕业分配,他们都选择了回到家乡来,一个当了医生,一个做了东大的老师。 他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是读书改变命运的亲历者,所以林妈才会严格要求林听学习……虽然也没学太好。 但现在机会更多了,高考并非唯一的机会,出国、考研究生,都可以的。 林妈惆怅地看着林听,思考良久说:“要不然你最近回家住?我给你请个老师补习?” 林听:“大可不必!” “你有信心能考好?” “有、有。” 林听干笑着,心说自己不是有信心能考好,是没信心早上能爬起来赶早八。 早八啊。 她的仇人。 第138章 没钱,一分都没 林听嘚了半个钟头,最后在搬出自己的学霸室友郑妙英同学的情况下,林妈才勉强信了她不补习也能考好的鬼话。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林听如今才大一,虽然公派留学对成绩的要求很高,但大一的成绩影响不算太大。 “晚上想吃什么?”林妈戴上了围裙。 林听很狗腿地表示:“妈妈做什么我都爱吃。” 林妈轻笑着瞪了她一眼:“嘴抹蜜了?” “妈妈,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您怎么能质疑我!”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妈妈,其实我比他们所有人都幸福,因为我妈妈是全世界第一好的妈妈!” 林妈拿出两个土豆,沉吟片刻问:“你没钱了?” 林听:“……?” 她只是日常夸夸啊! “妈妈,我希望您能清楚地认识到你对我的误会到底有多大,我只是简单的……” “二十够吗?” “……” 早知道钱来得这么容易,她还折腾什么? 林听正忧伤着,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林妈削着土豆,头也不抬地说:“开门去。” 林听老老实实地去应门:“谁呀?” “我。” 门外是道女声,有些耳熟,但林听不记得是谁了。 她等了一会儿,对方那个“我”之后就再没声音了。 林听对这种回答相当无奈,若是熟人还好说,不熟悉的人来这么一句,她真的很想告诉她家里没人啊。 林听没有立即开门,而是转身朝林妈说:“妈妈,我不认得她,你来问问?” 林妈纳闷儿地走出来,又问了一遍:“哪位?” “是我。” 多了个字,却和没回答没有太大差别。 林妈倒是听出来了这人是谁,她的手上还拿着刀,便朝林听点点头,示意她开门。 林听打开家门,看清门外的人后瞬间愣住。 门外的人她认得,但很陌生。 她的五官是林听熟悉的,是陈母。 陌生的是她的穿着打扮,还有黑了许多的皮肤、斑白的双鬓和眉宇间萦绕不散的愁容。 林听记得,上次她见到陈母时,她还在因为陈俊要退学下海犯愁,不过那时的她没有这么多白发,穿的衣服也是高档货。 短短几个月不见,她竟然像老了十几岁。 林听之前还想去观摩一下陈俊的现状,但一直耽误着没有去。 没想到今天倒是先见到了陈母。 “听儿也在家呢啊……”陈母局促地搓着手,似乎更尴尬了。 林听怔怔点头,秉承着东北孩子不能让话掉地上的优良传统,本能回话:“嗯……陈姨好。” 林妈轻拽了下林听,示意她让开门,然后说:“请进。” “哎、哎……” 以往陈母来林家,还会直接坐到沙发上,今天她看看自己身上沾了灰尘的衣服,干笑着坐到了凳子上。 林妈去洗了手,又解了围裙,这才端着杯水出来,路过林听时她说:“还站这儿干什么呢?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写完了?回去看书。” “好嘞。” 林听乖觉离开,然后……熟练地干起有辱斯文的偷听事。 林妈大约猜到了她的好女儿在干嘛,但她没说,只抱歉地朝陈母笑笑,把水递给她:“听儿前段时间去实习了嘛,课程落下太多了,我给她请了个家教老师,这会儿刚上完课,还要写作业呢。” 虽然林妈刻意避开了“沪市”两个字,但陈母还是不可避免的联想到了,顿时表情更加尴尬了。 她握着水杯,沉默片刻后说:“弟妹,我这回来真是不得不来,我……我家那点儿事你也知道,这……债催得紧,你能不能借我五百块钱?” 五百块当然不够还清债务的。 那些人跟沈市的人也有交往,有人盯着他们每天要钱,不拿出来约定好的二百块就要挨揍,第二天还得补上,补不出来继续揍。 二百! 陈父以前一个月才能赚这么多。 如今的他们摆了个小摊,走街串巷卖麻花,一天从早忙到晚,净收入大约二百多块。 这般收入放在以前她会很开心,虽然丢脸,但一个月就比以前两年赚的钱更多。可如今还了钱后,他们只能勉强填饱肚子。 脸没了,钱也没赚到。 而且生意从来都不是平稳的,有时碰到下雨天,他们的摊子没有遮挡,根本没办法出摊。 陈母如今也学精了,借钱从不借大数,百块,许多朋友都碍于情面不得不借。 至于什么时候还……且等着。 林听趴在门后不禁皱眉。 她有理由怀疑这个数额是她一早琢磨好的,五百块钱,对于林家来说是不伤筋也不动骨的,而且还很难找理由拒绝。 林听正替林妈想着该怎么拒绝,就听林妈苦笑着说:“嫂子,你早来三天我都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可我刚给听儿找了家教老师,那是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我托了我的老师才把人请来……每天学费就要一百块,家里那点儿存款全砸到这上边来了。” 陈母一怔,显然没想到林妈会把话绕回到林听的学习上。 她一时间没想到该怎么接话,就见到林妈随手一指餐桌上的土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家都吃了一星期的土豆了。” 陈母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说:“弟妹,算我求你了,我每天都得还二百块钱,拿不出来就挨揍……我真的没办法了,咱邻居住着这么多年,小俊和听儿又是青梅竹马,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就帮帮我……” 陈母虽然遭逢巨变,但到底时间还短,没有完全抛弃脸面,没干出来跪地打滚的事儿。 林妈抹着眼角,颇为伤感地说:“也怪我和老林没本事,帮不上你们……要不你留下吃顿饭?我现在也没别的了。” 陈母:“……?” 她看着林妈干爽的眼角和手指,深吸了口气后说:“弟妹你就别哄我了,我都听小俊说了,听儿现在能耐,在学校外边开了家店,一天就能卖好几千块……我知道你怕我还不上,我……” 陈母接下来的话林听已经没心情听了。 之前冯悦就告诉过她,陈俊到店里打听过她。 她当时忙得焦头烂额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 问题的关键不是陈俊知道店的事,风都传到林妈耳朵里了,他知道也不稀奇。 奇怪的是只有最近几天店铺的销售额才有几千块,陈俊怎么知道的? 如果崽种在她的店附近转悠,她一定能发现。 林听正想着,林妈的声音穿过门板传入她的耳朵: “小俊怎么也听同学胡说八道呢?那家店的老板跟听儿认识,她偶尔去帮忙罢了……” 林听:“……” 破案了,崽种在上学。 第139章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陈俊依旧在上学倒是很容易理解——现在他真的是陈家唯一翻身的希望了,大学毕业至少还能分配一个体面的工作,真的退学摆地摊去,那他家的日子就再也看不到头了。 但林听觉得很魔幻。 因为她既没有在学校里碰见过陈俊,也没有听英子苏玉提起过这事。 就算她俩都不知道这事,那蒋宗呢?他总该知道的呀。 林听莫名其妙想到了张二虎他们来的那晚,蒋宗跑到学校门口接她…… 原来学校里还真的有危险啊。 林听的嘴角微微扬起,继续听林妈拒绝陈母。 陈母在林家磨蹭了近半个钟头,说话太多水都喝完了,林妈也还是一个中心思想:没钱,一分都没有。 她真没料到林妈会用这种蹩脚的理由来拒绝自己,翻来覆去地来回说车轱辘话她也有些恼了,这些日子积压下来的怨气情不自禁流露出来:“我家落难了你都不帮一把,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邻居住了这么多年算什么?” 林妈沉吟片刻:“算……老林以前和老陈是同事。” “噗……” 林听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讲道理哦,她妈妈这话说得绝对没错,房子是单位分的,这些年的邻居可不就因为他们曾经是同事嘛! 陈母左耳是林妈的拒绝,右耳是林听的笑声。 她再也坐不住了,忿忿起身离开。 林妈依旧很得体地送她出去,连土豆都没提一句。 关上门,林妈便去到林听的房间,瞧着她笑得在床上打滚的样子,林妈就感觉后脑勺疼。 “林听!给我抄二十遍论语!” 林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的……” “三十遍!” “……” 林同学因为没有做好表情管理,惩罚加码了。 林爸回家的时候,意外发现晚饭还没做好。 他脱了鞋就进厨房,殷切地接过林妈手里的菜刀:“媳妇你去歇着,剩下的我做。” 林妈用手肘碰了他一下:“用不着你,累一天了歇着去。” “哎,我难得有机会露一手,你不要阻碍我进步……” 说着,他把她推到了一边去,自己笃笃笃地切起土豆丝来。 他笑呵呵的,既没有因为到家了没口热乎饭生气,也没质问林妈今天一天在家干什么。 切菜声中,林爸小声说:“我看听儿的鞋在门口,她惹你生气了?等会儿我说她。” 他瞧出了妻子面色不虞,所以……他是不可能惹媳妇生气的,那就只能是林听了。 林妈说:“你倒是眼尖。” “我自己闺女的鞋我还能不认识?”林爸颇为得意,又问,“她咋惹你了?” 他是最知道对症下药的重要性的,原因必须问清楚。 “不是听儿,”林妈说,“今天……” 她把陈母来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抱怨道:“你说她怎么好意思来找我们借钱呢?之前陈俊欺负听儿,她真以为我忘了?” 林妈难得抱怨别人,偶尔埋怨也只是在林爸面前。 林爸炒着菜,被灶火烘烤得额角冒出汗来。 他说:“他们家如今谁都借,小杜前几天还被拦住借出去了五十块……媳妇,以后晚上你就等我回来再做饭,天这么热,你太辛苦了。” 林妈终于笑了。 她轻拧了林爸一下:“等你回来做饭,那十天有八天得十一点再吃晚饭……行了,我就是有点儿生气,现在好了,我去喊听儿吃饭。” “行。” 林妈去到林听的房间门口,没敲门就听到了里边的念叨声: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林妈:“……” …… 出租车上,林听抱着她的罚写本,哀怨地看着林爸:“爸,你能不能管管我妈?论语抄五十遍是会死人的。” 当然,论语全文一万六千余字,林妈并不是让她全文抄。 学习犯错就抄教育篇,为人处事犯错就抄立身处世篇……林教授分得特别详细。 林爸比她更幽怨:“那你能不能别惹我媳妇?” 父女俩相顾无言。 出租车师傅笑了。 “师傅,您是想到了很开心的事?”林听问。 师傅笑着回:“我就是想到了我还没结婚。” 林爸:“……” 林听:“……”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林爸先付了钱,然后说:“小同志,你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会儿?我把我女儿送到宿舍楼下就出来,十来分钟。” “行,你去。”司机师傅依旧笑得很欢乐。 林爸拎着林听的包,跟校门口的保安说明情况后才进门。 这会儿距离关寝时间还早,校园很热闹。有的社团在搞活动,台阶上有人大谈外星人存在的可能,诗社和摇滚社距离最远,却是人员最密集的两处。 写诗、摇滚,这是当下最流行的事。 林爸瞧着一张张年轻面孔,不禁想到了自己念书的时候。 他饶有兴趣地一个个看过去,指着其中一处问:“那边是什么社团?” 林听蹦跶了几下也没看清被围在中心的人的面貌,那边只有一个手电筒照明,那人又站着,黑黢黢的和夜色融为一体,实在辨别不出五官。 林听刚想摇头,就听见那边传来声音:“这你还嫌贵?我这是正儿八经……我二姨的袜子厂新鲜出库的货……” 伴随着说话声,一口白牙在夜幕中若隐若现。 林听:“那是……经济贸易社,对,就这个名儿。” 她能说什么? 说梁天兴已经摆摊摆到学校里边来了? 林爸略显困惑:“这是做买卖的?” 现在还有做买卖的社团? 跟他上大学的时候是真的不一样啊。 林听一本正经地回道:“是啊,那个是经济系的社团,理论结合实践嘛!” 林爸长长地“哦”了一声,感觉很有道理。 林爸一路走一路看,把林听送到宿舍楼下才低声说:“听儿,要是在学校碰见陈俊了,他如果问你借钱,不多的话你就给他,钱不要紧,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那样的人,离他远些。” 林听心窝暖暖的。 她接过包说:“我与他又不是同一个班的,平时碰不到,今天陈姨不来的话,我都不知道他还在学校……” 话音刚落,她的余光瞄到了不远处藏匿于黑暗中的身影。 第140章 要再抱一次嘛 “闺女?” “听儿?” 林爸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家宝贝女儿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 她虽然还面朝着自己,但那双眼睛分明在看他的身后。 林爸狐疑转头,只看到了来往的学生,没有任何一个他熟悉的人。 “闺女,看见谁了?”林爸疑惑询问,“你同学?” “没,”林听回过神来,摇头,“好像看到了一只狗。” 林爸又回头看了几眼,没看到人,反倒听到了一声闷哼。 他现在最关注的就是女儿的安全问题,虽然感觉学校里不会出什么事,仍旧想去一探究竟:“听儿,你站这儿别动,我去看看。” 林听一把拉住他:“不用去的爸爸,真是狗。” “我听那是人的声音。”林爸可听过太多人的痛呼声了,他觉得自己没听错。 林听依旧拽着他不放:“我真的看到了,爸爸你别去,我们学校那只狗就喜欢乱咬人,别被他伤着了。” 林爸回忆了一下刚才那声音,硬说是狗……也行。 他瞧了眼那边黑黢黢的树林,没看到人影,这才勉强放心:“那你就快上楼去,早点休息。” “好,爸爸你也快回,司机大哥还等着你呢。” “行,你别操心了。” 林爸瞧着林听进了宿舍才转身离开,时不时还往后看一眼,依旧没看到可疑的人。 他轻轻摇了摇头。 大概是自己最近一直想着这事儿,太敏感了。 林爸没再多留,快步走向校门。 他不知道的是,他走远后没一会儿,林听的脑袋瓜就从宿舍门后冒了出来。 “蒋宗?” 她轻声喊着。 “嗯,是我。” 他从黑暗里走出来,肩膀沾了半片树叶。 “我就知道是你,”林听走到他身前,往那边看了一眼,轻声问,“是陈俊?” 蒋宗略皱了下眉,却不得不承认:“是。” 他说着话,双手下意识地拽了拽衣摆。 他今天下午收到了家里寄过来的包裹,本想立即找林听,聂叔却告诉他林听谈完事就回家了。 以他对林听的了解,她明天早上有课,是绝对不可能在家住的。 他盘算着时间,换上新衣服,打算来宿舍楼下等林听。 他还没走近,就瞧见陈俊鬼鬼祟祟地藏到了宿舍楼下的大树后。 陈俊回来上学的事他当然知道,虽然他这次回来便换到了别的宿舍去住,可在同一个班级,蒋宗对他的行踪还是很清楚的。 说起来,蒋宗的宿舍五人最近在班级里颇受微词——许多人都觉得是他们联合起来把陈俊挤兑走了,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如今看到陈俊鬼鬼祟祟地溜到女生宿舍楼下,蒋宗的戒心瞬间爆棚。他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躲到了距离陈俊不远的树后。 他找的地方很好,既能盯住陈俊,又能看到宿舍楼门的情况。 等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了林听的声音,看到了她身边的高大男人。 那是…… “爸爸!” 听听的爸爸! 蒋宗瞬间紧张起来,掌心甚至冒出一层细汗。 他不自觉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还算整洁,但他不可能从树林里钻出来跟长辈打招呼啊!被问起在做什么他要怎么回?抓刺猬吗? 蒋宗正心乱时,突然瞥到陈俊迈开脚步,似乎想要出去。 他侧头一看,听听正很开心地与她爸爸说话。 这么开心的时候怎么可以被打扰? 蒋宗从树后绕出,陈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拎着后领拖回到树后。 陈俊显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还有别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甚至在后背撞到树上时发出一声闷哼。 粗壮的树干挡住了他们两个的身形,蒋宗掐着陈俊的脖子,冰冷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他用的力道并不太重,刚好是让陈俊既能感觉到呼吸压力,又不会真的弄死他的限度。 陈俊最近大概是被讨债的打怕了,被掐着脖子连句话都不敢说,只瞪着眼睛看着蒋宗。 蒋宗没与他说话,直等到听听进了宿舍、听听爸爸走远了,他才厌恶地松开手。 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蒋宗冷眼看着他:“别来找她,除非你想被更狠的人追债。” 陈俊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竟然只是瞪了蒋宗一眼,就老老实实地跑掉了。 蒋宗盯着他走远,这才轻舒口气。 听听没有被麻烦到。 可是…… 他低头看看自己特意穿上的衬衫,看来今天不能给她看了。 他突然很想追上去,狠揍陈俊一顿。 谁让他今天出门的? 蒋宗刚要转身,突然听到了他的好朋友在喊他。 “蒋宗?” 宿舍门口的昏黄灯光下,她探出个脑袋瓜,明亮水润的眸子盯着他的方向。 她刚刚看到了?害怕了? 他立即走出去: “嗯,是我。” …… “哎?蒋宗,你的这件衬衫是按着之前那件的样式做的吗?” 林听突然换了个话题,眼睛亮亮的望着他身上的黑衬衫,似乎莫名其妙出现在黑暗中的人一点儿都不重要。 林听其实挺想问的,可她看到蒋宗身上的衬衫后就懂了他大晚上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那么问题来了,是先问她好奇的陈俊来这儿的缘由,还是先关心蒋宗的衣服呢? 这还用想,一定是好朋友的情绪更重要啊! 蒋宗也以为她会问细节,已经在全力思考该怎么说才能比较温和不会吓到她了,可她却问起了衬衫的事。 他的这件衬衫的确是与之前那件粉衬衫一样的款式,布料也是同一种,只是换了他更适应的黑色。 他点头:“嗯,刚寄过来的。” “好看哎。”林听格外认真地瞧着他的衣服,甚至还退后几步拉开距离看整体效果。 蒋宗想起之前那次林听还让他平举双臂,他不知道她那是在看什么,但这次—— 他没等林听开口,自己主动抬起了双臂。 林听愣了一瞬便懂了他这般动作的缘由。 可同学们不懂啊! 玩社团的同学们因为时间渐晚陆续回宿舍。 远远的他们就看到蒋宗站在宿舍楼下,朝林听张开怀抱。 “哇哦——” “要再抱一次嘛!” 第141章 必须揍 “抱了没抱了没?” “你们看到了没?” 林听刚推开宿舍门,就被苏玉兴奋的声音攻击了。 吴燕和李芝本想说话,但看到林听进来,同时扬起个灿烂的心虚笑脸,然后就把脑袋藏在书本后,谁都不吭声。 只有还在奋笔疾书赶作业的苏美人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还不要命地问呢:“燕子、芝芝,你们俩说话呀!” 林听把包放下,阴森森地笑着坐到她对面:“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呀?” 苏玉的手一僵,钢笔啪嗒掉在了桌子上。 她缩着脖子,抬眼飞快地瞄了林听一眼,然后自欺欺人地又拿起笔,颤巍巍地说:“我、我刚刚问燕子她们……明天要不要去帮老师……抱、抱作业……” 林听:“你给我重新编个我能信的理由。” “呜……听听,我突然感觉心脏不是很舒服……要不……” 她话还没说完,吴燕和李芝就很不厚道地把她的药全拿过来了:“来,你想吃哪个?” 苏玉:“……?” 她们是在撇清关系嘛?有点过分哦。 苏玉抿着唇,迟疑片刻后又期待地看向林听:“要不……你多给我一段时间,我、我慢慢编……” “行啊,你打算用多长时间编?”林听笑眯眯地看着她。 苏玉眨眨眼睛,伸出一根手指头。 吴燕翻了个白眼:“一个小时?小玉你对自己也太不了解了,这点时间你甚至写不完作业。” 苏玉摇摇头:“不是一小时……” 李芝直撇嘴:“那你想要一天啊?你觉得听听有那么好的耐心?” “也、也不是……” 林听:“你别告诉我是一年。” “我想说,一辈子……” “……” “燕子准备好速效救心丸,芝芝关门,我今天必须揍她!” “呜……我是病人!” …… 相比于女生宿舍的【安静祥和】,男生宿舍的气氛就略显诡异了。 蒋宗心情甚好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穿过走廊往宿舍走时,分明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敌意。 夏天热,许多宿舍都开着门通风,有人瞧见他路过,便朝宿舍里的其他人努努嘴,然后大家一起用不善的眼神看向他,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前。 蒋宗:“……” 他……挡到他们的风了? 他加快了脚步,尽量不挡住别人的门。 他们宿舍是最凉快的,虽然宿舍里的电路不能负荷电风扇,可聂叔每天都会送来大块的冰,放在室内可以降低温度。 所以他们宿舍从来不用敞着门。 他开门回到宿舍,那四个人已经摆摊回来了,此刻正在凑在桌边数钱。 只是那表情一个比一个烦躁,丝毫没有赚完钱的快乐。 一看到蒋宗回来,梁天兴“嗷”地一声弹了起来,他冲到门边,把门关严了才压着嗓门问:“少爷,我知道你烦陈俊,但打一顿就算了,你可不能整死他啊!把你自己搭进去犯不上!” 蒋宗茫然:“……?” 他?整死陈俊? 何出此言? 其他三人也跟着附和:“是啊蒋宗,跟那样的人计较犯不上。” “他一身烂事死了也不怕,咱们可是前途光明的大学生。” “对啊,你可别犯傻。” 蒋宗越来越懵。 他们在说什么? 梁天兴早就会读蒋宗的表情了,他迟疑着问:“你刚才是不是和陈俊动手了?” 蒋宗回想一下刚刚,点头。 梁天兴又问:“掐脖子了?” 蒋宗继续点头。 “你为啥掐他?”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蒋宗说:“他要去打扰听听。” “哦——” 宿舍四人整齐划一地拖着长音发出意味深长的暧昧调调。 不正经了三秒钟,梁天兴板着脸说: “我们刚才回来的时候听班长说,陈俊的脖子上有个又黑又紫的手印,正好碰见来导员查寝,看到他伤成那样就问是咋回事……他说和你有些争执。” 蒋宗想想,严肃更正:“不是争执。” 梁天兴:“……?” 蒋宗说:“他没敢还手。” 梁天兴:“……” “少爷你的心是真大啊!这是还不还手的事儿?现在他们都说你差点儿掐死他!” 梁天兴一边蹦一边吼,强调着问题的关键。 蒋宗依旧保持着平淡表情,肯定道:“我没用太大力气,不会留痕迹。” 他刚刚刻意留手,可不是因为不想收拾陈俊的。 他是嫌他烦,不想落人口舌。 梁天兴皱起眉头,看向旁边同样疑惑的三个人:“柱子,你去看了,陈俊那伤到底是咋回事?” 柱子回忆了一下,用手比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说:“大概就是这地方,很明显的一个紫手印。” 梁天兴转头看向蒋宗,用眼神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宗:“不知道。” “……” 他对自己下手的轻重有信心,就算可能留下印子,也只是一点儿红痕,走不到宿舍就该消了。 梁天兴他们面面相觑。 蒋宗承认了自己掐过陈俊的脖子,却说他没有使太大力气。 那陈俊脖子上的伤是咋来的?他自己掐的? 几个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种可能,并觉得——可能性极大! 可他们五个现在在班里的名声相当差劲,他们说的一定没人信。 梁天兴回到桌子前坐下,继续数钱,然后对其他三人说:“来,研究一下,这个事该怎么解?” 蒋宗:“不用解。” “嗯?啥意思?” 蒋宗还没来得及回答,宿舍门被敲响了:“是我,李老师。” 是他们班的辅导员。 蒋宗距离门最近,顺手拉开房门。 李老师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陈俊。 蒋宗看了一眼,果然如柱子说的那样,他的脖子上有一个很明显的青紫色手印。 李老师微微皱着眉,看蒋宗的眼神有些无奈:“蒋宗,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才问过女生宿舍那边的宿管了,你刚才的确去过那边……所以,你和陈俊是有什么矛盾吗?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怎么样?” 蒋宗:“不必谈。” 李老师:“……?” 蒋宗回头看了眼梁天兴,顺便把他刚才的疑问也回答了: “我可以再掐一次,看痕迹是否一样。” 第142章 重量级嘴替和耿直少爷 走廊里早都挤满了人,看热闹这事,向来男女皆宜。 众目睽睽之下,蒋宗慢条斯理地解开袖扣,把袖子挽至手肘。 他的胳膊很干净,没有任何伤痕。 围观的同学们交换着眼神:看,挽袖子了,难道他真打算当着老师的面儿动手? 蒋宗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他不仅没管周围有谁,还在动手前把自己的胳膊举到李老师面前展示了一下。 望着李老师迷惑的眼神,他解释道:“没伤。” “呃……” 他是没受伤,可是挨打的是陈俊,他伤什么? 李老师还没反应过来,蒋宗便越过他一把薅住陈俊的衣领,他的手一拉一送,陈俊再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砸在了墙壁上。 白灰扑簌簌落下,离得近的同学都遭了殃。 “你……” 陈俊刚说出一个字,脖子就被蒋宗掐住。 这一次可不是刚刚,蒋宗真的用了力。 李老师没想到他说干就干,脸都吓白了:“蒋宗!快松手!” 周围的同学也都惊了。 这算啥? 大庭广众重演行凶现场? 陈俊原本不太慌,他想起刚才蒋宗对自己动手时不轻不重的力道,自觉他不敢真把自己怎么样。 可当他看清蒋宗的眼睛那一瞬,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平时的蒋宗虽然也很冷,但眼睛里大多数时间是没有威胁的漠然,好像只是在发呆。 这一刻的蒋宗,眼神冷得让人胆寒。 陈俊意识到,他是真的想掐死自己。 至少在这一刻是。 呼吸受阻,陈俊的脸涨得通红,他下意识瞥向李老师的方向,却瞧见—— 梁天兴像个棕熊似的从背后抱住李老师,柱子他们仨拉胳膊的拉胳膊、拽腿的拽腿。 李老师被包围了。 “梁天兴!你们给我撒手!拦住他,这是犯……” “老师、老师你别激动,我说他、我说他!” 梁天兴死死抱着李老师的腰,拔高嗓门吼道:“蒋宗!我知道你刚才拦他是因为陈俊骚扰林同学,但就算是陈、俊、骚、扰、林、同、学!你也要冷静!刚才都没打,现在就更别打了!” 整条走廊,乃至上下两层楼,都回荡着那句“陈俊骚扰林同学”。 飘啊,飘啊,久久不散,精准传达到男同学们的耳朵里。 同学们揉着耳朵,皱眉怒视陈俊。 当初陈俊回到学校时,校方虽然清楚他发生了什么,但为了保护他,并没有把他的事情告诉给同学,甚至还因为他之前两次与梁天兴打架,担心再有什么矛盾发生给他换了一间宿舍。 而今天,他们只听陈俊说蒋宗差点儿把他掐死,都不清楚原因。 此刻原因被梁天兴吼了出来,他们都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以及—— 蒋宗你真是心慈手软,揍轻了! 本来还想上前拉架的同学们都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平时憋气都能一分多钟呢,现在才几秒钟?应该没问题? 折腾他一会儿再拉也不是不行么…… 实际上,掐脖子是很危险的,因为颈动脉被按住的话很可能导致心脏骤停。 而且这与憋气完全不同,主动憋气时血液会优先把氧气输送给大脑,而掐脖子会导致血管受阻,血液无法把氧气优先供给至大脑,会造成大脑缺氧。 现场没有医学生,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掐脖子的死因只是窒息。 只有李老师还在嚷:“撒手!都给我撒手!” 他现在耳朵嗡嗡的,自从梁天兴喊了一句“蒋宗”后,他只觉得有人扔了两个二踢脚在他耳边,什么声音都进不了耳朵了。 听不清归听不清,该管的事还是要管的。 他已经看到陈俊在抓着蒋宗的胳膊挣扎了! 挣扎…… 挣扎! 李老师突然想起来蒋宗动手前,露出胳膊说的那一句“没伤”。 是啊,正常人被扼住喉咙,第一反应绝对是挣扎啊! 这是被窒息感和恐惧感支配的自我保护本能。 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健壮小伙子,他们厮打起来怎么可能是一个被掐得快死了,另一个风光霁月衣服都没皱? 总不可能是陈俊完全相信蒋宗不会掐死自己? 那他现在怎么不信了? “别闹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老师话音未落,蒋宗已经松开了手。 陈俊像死鱼一样软塌塌顺着墙壁跌落在地,捂着喉咙咳嗽得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 蒋宗甩了甩手,把自己被抓出来两个手印的小臂递到李老师面前。 李老师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听力,他把梁天兴扒拉到一边去,看着蒋宗胳膊上的伤,表情很复杂。 好消息:他知道蒋宗之前真的是被误会了。 坏消息:这次伤害怎么算? 李老师感觉自己快秃了。 他回忆起了很多事,比如,他的辅导员劝他留校当辅导员时说,这份工作是伟大且有意义的,他们是学生的思想导师,是带领他们走向更高台阶的引路人…… 他当年听完这些话只觉得热血沸腾,感觉这个学校、这些学弟学妹没自己不行,辅导员这个职务舍他其谁。 现在想想…… 当年辅导员一定是知道了自己曾把师母当成学姐要过联系方式的事儿。 一定是。 李老师看着一众期待自己做出决断的同学们,耳朵不嗡嗡作响了,但脑瓜子嗡嗡的。 这可怎么办? 他沉默片刻,先去把陈俊扶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问:“你没事?要不要去医院?” 陈俊捂着脖子,摇头:“我……不用……” 李老师扶着他,转头想找蒋宗,结果发现这少爷已经没事儿人似的拉开柜子找衣服了。 李老师:“……” 他清了清嗓子,说:“大家都看到了,刚才蒋宗的胳膊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但他如果真的能在陈俊的脖子上留下那么严重的伤痕的话,陈俊不可能不挣扎……所以之前的事的确与蒋宗无关,是陈俊说谎了。” 同学们愣了好一会儿,后知后觉意识到,蒋宗说的“看痕迹是否一样”,指的是他自己胳膊上是否用同样的挣扎导致的伤痕,而非陈俊脖子上的伤痕。 陈俊的脸瞬间转白,他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转头怒视向李老师:“老师,我……” 李老师挥手示意他闭嘴,继续说:“不过蒋宗,我也得说你几句,虽然你是想自证清白,但你直接说大家也能懂,没必要再掐一次啊!这种行为真的是很危险的!” 蒋宗拿着睡衣,点头:“哦。” 李老师刚想说既然如此,你的事儿道个歉就算了,陈俊当然也要道歉,而且他的问题更严重,还得写检讨…… 他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后他就听到蒋宗又补充一句: “但是我想。” 李老师:“……?” 想啥? 想掐他啊? 所以你其实有更温和的自证方法! 第143章 适合偷袭 李老师想错了,蒋宗并没有更好的自证办法。 因为他看到陈俊脖子上的伤就知道了,他并非自己掐的,指痕的方向表明对他动手的另有其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但猜得到方向。 听听说,陈俊的母亲今天去她家借钱被拒绝了。 还不上今天的“份子钱”的话,那些人来找陈俊曲线逼迫陈家父母也是很有可能的。 不管那些人是谁,蒋宗心里清楚,他们既不可能出来给自己作证,陈俊也不可能说出来。 他大概还想从自己这里讹一笔。 蒋宗没猜错。 陈俊还真是这样想的。 晚饭后,那两个催债的就趁着天色将晚,翻墙进了学校。这会儿学校里都是参加社团的同学,多出来两个人并不显眼。 他们两个也没惹事,只是把陈俊拎到了小树林里。 先揍一顿,这是流程; 然后告诉他——他爸妈还得挣钱,不能被打死打残,所以今天的钱不给,那就卸他一条腿。 陈俊哪有钱啊! 他全身上下只有三块八,是他下星期的饭钱。 他想去借,但想想身边的人……都是一群穷学生,谁能借三百块给他? 顺理成章的,他想到了林听。 他等到了林听,却也遇到了蒋宗。 蒋宗拽住他的瞬间他就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借钱还要还,但如果是赔偿呢? 蒋家小少爷在校期间意图杀害同学,如果这种事登了报…… 蒋宗掐住他脖子的瞬间,他不仅没心思挣扎,甚至还想笑。 他甚至希望蒋宗多使几分力。 让他失望了,蒋宗很克制,连一点儿痕迹都没在他身上留下。 但有人能替他动手。 催债的听他说有办法要来更多的钱,当然愿意配合……过分配合了,险些把他真的掐死。 陈俊觉得自己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甚至连如何与蒋父谈判都想好了。 他想跟蒋家要二十万,还了债还能有八九万块做生意。 想法很美好,但情节发展不受他控制。 陈俊被李老师带走了,由不得他拒绝。 梁天兴一手扶着门,朝走廊里伫足的同学们挥了下手:“没啥事儿我们就关门了啊!” “那个……” 还真有人有事。 梁天兴停下动作:“咋了?” “对不起。” “这段时间误会你们了。” 同学们抱歉地看着他们。 梁天兴:“啊?误会我们?你们误会啥了?” 同学们:“……” 梁天兴也感觉自己这个第一反应很伤人,赶紧说:“行行行,我代表我们宿舍接受你们的道歉,都是小事儿不算啥!” 同学们:“……”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事道歉吗? 梁天兴关上房门,满脸困惑:“他们误会咱啥了?” 柱子三人同时摇头:“不知道。” 他们四个最近一直研究怎么挣钱,哪有空想别的事啊! 梁天兴撇嘴咋舌,然后一个箭步冲到蒋宗身前:“少爷,你刚才那两下,就咔咔制服陈俊那两下,你教教我呗?” 蒋宗看着梁天兴,沉吟两秒说:“你适合偷袭。” 梁天兴:“……?” …… 李老师把陈俊带到了自己的宿舍,拿出医药箱帮他上药。 “陈俊,你的情况我了解,”李老师斟酌着说,“所以我明天会与蒋宗谈一下,这件事到此为止。” 李老师这样说,显然是在照顾陈俊,避免他现在的情况还要被学校处分,以后分不到好工作。 陈俊有些坐立不安,总是下意识往窗外看。 折腾了这么久,那两个家伙等不到他人,会不会又去折腾爸妈? 他想着自己的事,李老师说的话他也左耳进右耳出了。 李老师继续说:“陈俊,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要学会两件事——” “第一,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第二,再难也不能走歪路,勿以恶小而为之。” 陈俊被说教得有些烦。 可他宿舍里没有药,出去买更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听。 “只要心正,再难的坎儿都能过去……” “老师,”陈俊实在听不下去了,冷笑着打断,“我上个月欠十万,这个月欠十一万,我还了一个月的钱,债不减反增,你告诉我,我怎么过这道坎?”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学生,如果自己的工作不是伟大又有意义的辅导员,李老师一定会把棉签摔在他脸上,反问一句你他妈借的时候想啥了。 可他是辅导员,他只能忍。 他深吸了口气。 决定明天就拎二斤苹果去看看老师。 他说:“陈俊,你……” “我没事,你先休息。”陈俊连药都不想要了,站起来就要走。 “哎?”李老师深感无奈,他把药塞到他手里,“那你回宿舍自己涂药,有啥事明天再说。” 陈俊握着药,低低地“嗯”了一声。 李老师看着重新关严的房门,长叹口气。 陈俊捏着药往回走。 他的脚步很快,因为他必须得赶在关寝前出去。 不管那俩人想对他怎么样,他接着就是了,不能再让他们殴打爸妈。 走廊里又恢复了热闹,刚才的事似乎只是一个小插曲,他们看过了热闹,了解了真相,就又继续打牌唱歌,还有在走廊里练霹雳舞的。 他们忙着自己的事,看见陈俊的时候却都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毕竟是刚刚的主角之一,控制不住想看看啊! 可陈俊感觉到他们的视线后,只觉得他们是在看自己笑话。 蒋宗一定把他欠钱的事告诉他们了。 他一定绘声绘色地把自己的狼狈讲给他们听了。 羞恼化成愤怒,蚕食着理智。 陈俊一把推开宿舍的门。 他的新室友是五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好学生,他们只对学习感兴趣,平时在宿舍里除了互相解答问题,连多余的话都不说。 陈俊开门时,他们正在一起讨论问题,被开门的巨响打扰,他们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又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全班同学都知道。 可今天的陈俊觉得,他们就是在刻意孤立自己。 他在经历了暴富、破产、负债累累后,心理开始扭曲。 他自己却并没有发现。 只是在再次出门时,顺手拿了一个同学的水果刀。 第144章 被遗忘的重要大事 “我说,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他不会是骗咱俩,自己躲宿舍里了?” “他今天不出来,明天就砍他妈两刀,留一个挣钱也够了。” 男生宿舍楼下的阴暗角落,草窝子里趴着两个男人。 他们两个对隐蔽行踪这事儿颇有心得,远远看过去,像是草丛里多了两个坟头。 “他娘的,欠一屁股钱还想着上大学……不然把他卖到香江去,我听说那边……” “哎,别卖了,出来了!” 他们俩精神一振,立即爬了起来,随意扑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草屑,趁着无人注意,便把陈俊拽进了阴影里。 他们没在宿舍楼下说话,一路循着小路走了好久,直至到了挨着教学楼的外墙角落才停下。 这边白天都少有人来,晚上更没有人会过来,不管是说话还是揍人,都特别方便。 他们才不会管走这么远陈俊是否能赶在关寝前回去,他们只要钱。 “钱呢?” 高个儿那个开门见山地问。 陈俊的右手背在身后,说:“没钱,我明天想办法给……” “操,没钱哔哔个啥?” “他娘的你害老子在外头喂了一晚上蚊子,这就不只是钱的事儿!” 两人一听说没钱,原本就不好看的脸变得更阴沉。 “啪!” 高个儿挥起巴掌就扇在了陈俊的脸上。 矮个儿紧跟着就是一脚,踹得陈俊接连后退。 陈俊左手捂住小腹,头埋得很低,一如以前挨打时的样子,看起来很怂。 他不觉得疼,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像被泼了硫酸。 陈俊心里最后一丝犹豫被这一巴掌打碎了。 在高个儿狞笑着扑上来时,陈俊始终藏在身后的右手猛地抬起,寒芒闪烁的匕首没入他的心口。 高个儿的嘴角还上扬着,他缓缓低头,只看到了刀把。 “不给我活路,那就……都别活了。” 陈俊的语调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盯着这个追打自己近一个月的人,并没有初次杀人的恐惧,内心反倒生出一丝畅快。 “大、大哥?”矮个儿有些懵,下意识喊了一句。 “我、我……” 他想说些什么,但身体血压急剧下降,他的手脚失去力气,嘴巴也酸麻不受控制。 陈俊面色冰冷,他想把水果刀拔出来,把另一个人也干掉。 可惜水果刀没有血槽,他的手上又沾了血,试了几次也没拔出来。 矮个儿终于反应过来,“嗷”了一嗓子转头就跑! 他见过许多被逼到绝境想要拼命的,可那些人总会有所顾忌,真拿起刀来也大多只是恐吓,真动手也不敢直接捅心脏。 陈俊却是不一样的,他发现,他是真的想杀人,而且头脑无比冷静清醒。 他没猜错,陈俊很清醒。 在发觉自己要费些力气才能拔出刀、而另一人已经跑出去五六米的情况下,他果断抛弃了那把水果刀,随手从地上捡起两块砖头,一块扔向那人的后背,另一块攥在手里。 矮个儿被砸中了后背,踉跄几步,后背火辣辣的疼,他却不敢停,闷着头往前跑。 跟这种红了眼的人拼命,那才是最不理智的。 可他狂奔了没几步就被追上了。 陈俊从背后把他拍倒在地,手里的石头一下下砸在他的头上。 “催催催……老子欠的早还清了!你们就是一群蚂蝗!” “我怎么可能被你们这样的流氓弄死?我是陈俊,是陈总!” “一群书呆子废物还敢看不起我……你们这种人,以前都不配给我干活……” “死、死……我还可以重来!” “去你妈的!” “对,我还可以重来……” 陈俊像是突然看到了曙光,眼睛都亮了。 他不知道这一世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才导致自己这么惨,但他可以重来啊! 有了希望,他心里那股狠劲儿也散了。 他下意识低头,借着月光看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白物,腥臭味让人作呕。 矮个儿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先挨一刀的高个儿也气绝身亡。 “哈哈哈哈……” 陈俊笑了,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他笑得病态且冷漠。 “活该!” “跟我作对的,都该死!” 他狠狠地踢了一脚身边的人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踩着他没凉透的尸体走向教学楼。 上楼梯时,陈俊也有些迟疑——他是不是应该去杀几个人再重来? 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现在已经关寝了,自己进不去宿舍,他恨的人也不会出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重新来了! 一晚都不想等! 站在楼顶,陈俊望着宿舍楼的方向冷笑。 “别急,这辈子的账,下辈子我再跟你们慢慢算!” 他的嘴角噙着笑,义无反顾向前迈出一大步。 失重感席卷而来,陈俊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之前……并不是死后才重生的啊! “啊——” …… 李老师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天刚亮他便坐了起来,从宿舍里唯一上锁的柜子里找出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八百块钱,是他攒的老婆本。 犹豫片刻,他还是把钱揣进了兜里。 攥着钱,他洗漱后便去到陈俊的宿舍。 他也舍不得老婆本,也知道自己这点钱对于陈俊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可他不能不管,因为他是他的辅导员。 哪怕只能让陈俊好过几天,他也能睡得踏实一点。 “陈俊,起来没?我是李老师。” 宿舍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开门的人倒没有不满,他收拾得比李老师更整齐,背着书包拿着书,显然要去学习了。 “陈俊。”他回头喊了一声,又朝李老师说,“老师,我去图书馆了。” “哎哎,好好学习。”李老师特别喜欢这宿舍的五个孩子,天天就知道好好学习,相当省心。 他又嘱咐了一句:“别忘了吃早饭!” “是,谢谢老师。” 宿舍里另外四人也起床了,有的在默背知识点,有的在奋笔疾书。 李老师没敢打扰他们,打算自力更生—— “陈俊呢?他没回来?” 李老师看着完全不像是被人睡过的床铺,心慌的感觉愈发严重。 “呃……” 四个人陷入思考。 陈俊回来了吗? 好像回来了。 他后来又走了吗? 完全没注意到。 如果是课本或笔记不见了,那他们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但是与学习无关的人或物……回不回走不走的,他们真的从来没关心过啊。 第145章 无脸男和沙琪玛 李老师这下真急了,他把附近几间宿舍的门全砸开了,急赤白脸地追问有没有人看到陈俊。 同学们揉着惺忪睡眼,努力回忆。 “老师,我看见他回来了,脸色特别差!” “你们跟他说什么了没?吵架没?” “没啊,他也算得到教训了,还吵啥啊。” “那你们又看见他出去没?” “这个……” “看到了!我看到了!” 梁天兴高举着手蹦哒过来:“我在水房洗衣服的时候看见他出去了。” 李老师眼前一亮:“什么时间?” 梁天兴努力回忆了一会儿,拽着蒋宗问:“我有点儿记不清了,你还记得不?” 蒋宗:“松开,我要去上课。” “哎哎哎,你先别着急走,回忆一下,你记性好!” 不等蒋宗回忆,一个挂着惨兮兮两个黑眼圈的同学说:“我没注意到陈俊,但是梁天兴去水房的时候我知道……那会儿水房熄灯了。” 李老师估算着时间,追问:“你确定?” 那位同学都快哭了:“确定……我昨晚上厕所耽误了一会儿,路过水房的时候正好熄灯……一口牙在半空飘啊!吓得我一宿都没睡着!” 周围的同学齐刷刷看向梁天兴。 梁天兴抬头看天,说:“那一定不是我,你看错了。” “看错?全校也就你能天黑隐身!” “梁哥,兄弟求求你,天黑之后别龇牙行吗……” 他们都没觉得陈俊不见了是什么大事——晚上偷跑出去了呗,估计是去那家有好片子的录像厅了。 李老师也猜到过这种可能,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拽过梁天兴问:“你别闹,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时候看见陈俊的?” 梁天兴很烦陈俊,但看李老师表情严肃,他也不矫情,配合地想了一会儿:“肯定是没熄灯的时候,那估计……也就关寝前十来分钟,我昨晚上洗衣服,在水房待了挺长时间。” 那就很可能是出去了。 李老师莫名心慌,他朝其他同学说:“行,你们好好学习,我去找他。” 李老师快步跑走,同学们站在原地,很懵。 “少爷,你说这孙子大晚上的出去能去哪儿?” 梁天兴下意识问道。 没人回答。 他转头一瞧—— “哎?蒋宗呢?” 旁边有人说:“早走了,去上课了。” 梁天兴:“……” 他又问其他人:“你们说,陈俊能去哪儿?” “录像厅!” “游戏厅!” “舞厅!” 梁天兴:“你们的思想真肮脏,我以为他回家了呢……” “切——” 同学们嗤之以鼻。 在学校里狂奔的李老师也在想陈俊是不是回家了,可他曾经留的家庭电话如今已经打不通。 他找了自己的同事告知情况,让他们在学校附近找,自己则按着陈俊的家庭住址找了过去。 家属院里,林爸林妈一起出门去上班,刚出楼门就被拦下了。 “同志你好,请问陈俊同学家是住在这栋楼五楼?” 林爸一怔,下意识把林妈拦到身后,打量着对面的人戒备问:“你是谁?” 李老师赶紧拿出证件:“你别误会,我是陈俊的辅导员。” 林妈看了眼证件,点头:“李老师你好,陈俊家以前是住这边,前些天已经搬走了。” “啊?那你们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吗?” “不好意思,不知道。”林爸摇头。 李老师苦笑着说:“你们真的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我找陈俊同学是因为他昨晚没回宿舍,我担心他是不是回家了,这才过来看看。” “啊?”林爸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他回头看向林妈,小声说:“那小子不会堵听儿去了?” “不知道……”林妈的表情也又些严肃,她说,“你先去上班,我回去给老梁打电话问问,我记得听儿今天第一节就是他的课。” “我陪你。”林爸既不放心女儿,也不放心媳妇,扔下李老师就陪着林妈上楼去了。 李老师:“……?” 他们这个反应……不太对啊! 难不成自己刚才说错话了? 他说的不是“陈俊没回宿舍”而是“动物园的猛兽没回笼子”? 他正打算再找人问问,bb机突然响了。 “找到陈俊,速回电。” 李老师的眼睛瞬间亮了,赶紧找了个公用电话回拨过去。 “快回来,陈俊死了!” 李老师愣了。 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裤兜。 里边还装着他要拿给陈俊的八百块钱。 …… 林听得知陈俊死讯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她不是心疼崽种,而是单纯的不信学校里的任何传言。 直至苏玉从案发现场回来,面色苍白地朝他们点点头。 那个角落已经不许学生过去了,警察叔叔封锁了现场,苏玉还是打着“找爸爸”的旗号混到附近去的。 林听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长舒口气。 结束了? 应该是结束了? 他不会再重生一次? 林听问:“是他杀还是自杀?” 苏玉想了想,答:“先他杀,再自杀。” 林听:“……?” “这个死亡流程是不是不太对?是先自杀未遂然后才被他人杀掉的?” 苏玉摇头:“没,他先杀了两个人,然后自杀了。” 霎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先……先杀了两个人? 林听微皱着眉,打开一个沙琪玛边吃边想。 他杀掉的那两个人是讨债的?杀完人不跑,就地选择自杀,他是想……林听是完全不相信他是因为悔过才偿命的,良心这种东西崽种哪有啊。 所以,他是想再重生一次? 这玩意儿能自主选择吗? 林听偏向于不能。 如果可以,那现在就不应该是这个局面了,他们都应该被拉回到过去才对? 所以崽种真的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林听悄悄地松了口气。 从知道陈俊回学校开始她就一直不安心,总担心这小子走极端拉着自己一起死。 事实证明她没想错,陈俊的确走极端了,不过陪葬的人不是她。 林听正想着,就听到苏玉说:“我爸爸说现场可惨了……一个人被砸的头都碎了,像沙琪玛似的……” 林听:“……” “呕——” 第146章 互拿把柄 “小俊!” “小俊啊……你死了妈咋办啊……” 校园里回荡着陈母的哀嚎。 陈俊死得很轻巧,甚至在迈出那步的前一秒还在畅想再来一次要如何报复和风光。 他是怀揣着对未来的期盼跳下楼的,在那一刻他没有恐惧更不会迟疑,所以显得坚决且轻松。 如果他早一秒想起自己上次是如何重生的,大概会做出完全不同的决定。 可惜没如果,他的死只会给陈父陈母带来无尽的悲痛。 “为什么?” “为什么我儿子会死在学校里?” “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进来?” 陈母拽着李老师的衣领拼命摇晃,声嘶力竭地质问着。 李老师呆愣着,由着她拍打自己。 他也毕业不久,陈俊是他带的第一批学生。 他……他在想,如果自己昨晚把他留下了,如果昨晚他就把钱拿出来,那……是不是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这位家长,请你冷静!” 李老师被人拽了一把,他抬头一看,一个增光瓦亮的脑袋出现在他的视野。 这个光头他太熟悉了。 是忽悠他留校的,他的辅导员,赵海波。 以前他总是特别冷酷无情,迟到要写检讨,宿舍不整洁要写检讨,晚归也要写检讨……那时他们都特别烦他,背地里说他像金轮法王。 他已经调去了教务处,他可以置身事外的。 可他还是来了,在自己的学生被为难而不知所措的时候站了出来。 “陈俊同学离世,我们也很悲痛,”赵海波说,“请您稍微冷静一下,警方还需要您的配合。” “我配合什么?我儿子都没了我还配合什么?”陈母几乎快要疯了。 赵海波没再劝她,而是拽着李老师让到一边去,让警察把他们带走问话。 等到警察处理好现场,赵海波与李老师的领导打了个招呼,便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去。 “老师……我不想干了……” 李老师把脸埋在掌心,声音有些哽咽。 “不干了你想干什么?你现在可没法再分配工作了。”赵海波给他倒了杯水。 “两次,”李老师伸出手,声音颤抖着,“我昨天至少有两次机会拦住他不让他出去……” “他昨天不出去,死的可能是他的舍友,也可能是和他闹矛盾的那个同学,甚至可能是完全没有过矛盾的同学,或是……你。” 赵海波的声音是李老师熟悉的冷淡调调,冷静得近乎冷漠。 李老师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 “他杀了人不跑而是选择自尽,他就没想过活下去,你懂?”赵海波拧着眉头说,“你是错了,你就应该把他送到你师母的医院去。” 赵海波的妻子是位护士,精神病院的护士。 李老师小声争辩:“他以前挺好的,学习也很不错。” 人死了,最先被遗忘的一定是他的缺点。 至少在这一刻,李老师已经忽略了昨天陈俊还说谎骗人。 “你看没看到那两个被他杀了的人?一个直接捅心脏,另一个脑袋碎得像……” 赵海波自己都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喝了口水压下恶心,才继续说:“他就是疯了,而且说句难听话,就算他没有自杀,他也是杀人犯,也得被枪毙。” “小李,他是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哪怕是用生命负责。” 赵海波与陈俊没有任何感情,他的话完全出于旁观者的理智评判。 李老师依旧沉默着,一个字都不想说。 眼见着他这左右劝不通的德行,赵海波思考片刻,忽然严厉下来:“你现在是老师,你应该做的不是在我这儿躲着淌眼泪,而是去安抚你的学生……他们比你更害怕。” 李老师“啊”了一声,惶急起身跑了出去。 …… 234 宿舍里,几个姑娘沉默着,谁都没说话。 林听不说话,是因为她还有半袋沙琪玛。 现在别说吃了,她连碰一下都不想。 这不是糟践东西嘛! 苏玉不说话,是因为她今天被吓到了,心脏不舒服。 吴燕和李芝也不说话,学校里出了人命官司,她们也受惊不轻。 只有郑妙英的沉默是因为陈俊这个人。 虽然已经分手了,虽然曾经她对他很失望,但……毕竟是曾经认真喜欢过的人,突然就这样没了,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想起来,之前她把与陈俊的信件全部烧掉了,他送给自己的礼物也都还了回去。 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件与他相关的东西。 好像他们从未认识过。 英子有点儿想哭。 还没酝酿出泪珠,一本书落在她眼前。 林听收回手:“英子啊,第七十二页第二句话我不太懂,你给我讲讲呗。” 郑妙英下意识看向书的封面—— 《厚黑学》 郑妙英:“……?” 林听刚想忽悠她几句,外边传来同学的声音:“林听,你妈妈在楼下呢!” 林听:“……!” 她吓了一跳,腾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拽过郑妙英:“英子,记得啊,我期末考是你给我补课的!店老板是你家邻居!” 郑妙英:“啊?” “千万记住,说岔了我会挨揍的!” 林听说完,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郑妙英还懵着,苏玉缓缓坐起来,眼睛亮亮地问:“我们是不是抓住了听听的小辫子?” 她还没等到回应,林听去而复返,对苏玉说:“你别逼我跟苏叔叔说你其实每周天晚上才能想起来写作业!” 苏玉:“……” 林听特意折返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的,说完她又跑了。 苏美人捂着心口,娇弱地躺回到床上。 心好疼哦…… 林听一路小跑下了楼,正瞧见林妈站在门边,眉头紧锁着。 “妈妈。” 林听跑过去:“怎么了嘛?” 林妈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说:“不怕不怕,听儿,不怕啊……” 林听愣了一瞬,这才明白林妈跑过来是因为担心她。 她放松下来,靠在妈妈怀里,轻声说:“妈妈,我没事的,真的,我都没见过他。” 林妈的眼睛有些红,她听到消息后都快吓死了,既怕林听伤着吓着,又怕她伤心。 “真的没事?”林妈松开林听,握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 林听沉吟两秒,说:“别的都还好,就是手很软,使不上劲……” 林妈一听,心说孩子真是被吓坏了。 林听继续说:“所以我那个罚写啊,真是写不了一点儿。” 林妈:“……” 第147章 定个暗号吧! 林听用一句话让林妈信了她真的没有被吓到。 林妈放松了几分,把林听拉到一边去,往她手里塞了五十块钱,低声说:“你这个星期不要回家,也别出校门,缺什么东西给家里打电话,爸妈给你送过来。” 林听攥着妈妈给的零花钱,认真点头:“好的,我不回家。” 林妈心情烦躁不安,没注意到她的好闺女只答应了一半,继续说:“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他人没了,千万别在背后讲人长短,免得招惹是非。” 对于失去孩子的父母来说,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都不稀奇,林妈生怕陈家两口子迁怒到林听。 可她更不敢让林听请假回家——昨天是她没有借钱给他们的,万一对方直接上门,那林听不是更危险? 林听看着妈妈的表情,意识到她在担忧什么,也皱起了眉头。 应该给爸妈请个保镖。 可现在没有正规的安保公司,收钱保护人这活儿倒是有人做,不过他们把这种行当称为——收保护费。 这样的人,林听找得到也不敢用啊。 “听儿?” 林听回过神来,握住妈妈的手说:“妈,你和爸爸更得小心。” “放心,我下班也等你爸爸来接我,没事的。” “不然你还是申请间宿舍,和爸爸在学校住一段时间。” 林妈仔细想想,点头:“嗯,也可以,我下午去教务处问一下。”林妈对自己倒不太担忧,她捋了捋女儿的头发,再次强调:“记得,最近别回家,别人喊你回家你也别回。” “要不我们定个暗号。”林听说,“也省得有人冒充我喊你们。” 林妈眼前一亮:“好啊。” 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试想一下,若是有人与她说林听在学校里出了事,她一定想也不想地就过来了…… “我说天王盖地虎。”林听说。 “那我回什么?” “您就回——打南边来了个喇嘛,手里提拉着五斤鳎目。打北边来了个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南边提拉着鳎目的喇嘛要拿鳎目换北边别喇叭哑巴的喇叭。哑巴不愿意拿喇叭换喇嘛的鳎目……” 林妈:“……” …… 林妈还没申请宿舍,公安局那边又出了变故。 陈母因为不满警察说陈俊是犯罪嫌疑人,与警察们大吵了一架,闹得正常工作都无法进行了。 苏爸是负责这个案子的,他拦住愤懑又委屈的同事,尽可能安抚了一下陈母,眼见着今天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让陈父先带陈母回家去,明天再过来。 陈父的反应有些慢,听完过了好一会儿才问:“我什么时候能带我儿子回家?” 苏爸谨慎地斟酌着用词:“因为我们还需要一些流程,要等几天,能领他回去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因为陈俊不仅仅是自杀,还涉及到了两件刑事案,所以必须得查清楚他确实是凶手、结案后才能领回尸体。 但苏爸没有这样解释,免得又刺激到陈父陈母。 陈父又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 他缓缓转身,扶着自己哭到几乎昏厥的妻子缓步离开。 他们如今住在一间平房里,租的,租金很便宜,每月二十块。 他们只租了一间,七八平米的小屋,连厕所都没有,水龙头也是公用的。 院里其他屋子分租给别人,对门挤了八个来城里务工的男人,半夜时经常能听到他们喝酒打牌的吵嚷声;斜对面最好的那间屋子住了一家五口,孩子刚出生,小两口早出晚归,婆婆岳母带孩子,还霸占了唯一一块平整的土地,用来种西红柿和黄瓜。 他们这院子,一面是肥料的臭味,一面是脚丫子的臭气,一边前半夜吵吵闹闹,一边后半夜又哭又嚷。 今天也是如此,但陈父始终面朝墙侧躺着,似乎睡得很熟。 连妻子半夜出门他都没发现。 “嗬——嗬——” 今夜的院子里多了些以前没听过的别样声音。 痛苦的喘息声像破风箱,呼啦呼啦的。 陈父翻了个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身侧空荡荡的床铺,什么话都没说。 陈母死了。 她夜半出去,喝了邻居家的农药。 五脏六腑剧烈疼痛时,她哭了,不是为自己的疼,而是在想—— 她的小俊昨晚也是这么疼的。 以前最爱体面的人躺在泥地里,压坏了一片绿苗。 “哎呀、哎呀……” 邻居两个大娘连声叹气。 她们想说的话很多,但理智的都咽了回去,只默默转身开始收拾行李。 “那……大兄弟,用帮忙不?”对门的大哥倒是问了一句。 陈父只是摇摇头,带上全部的钱,把妻子的遗体放在卖麻花的三轮车上,出门去了。 他夜里才回来,鞋上都是泥土。 今晚没有婴儿的哭闹声了,那一家子白天就匆匆搬走,结了果的黄瓜和西红柿都没要。 今晚也没有喝酒打牌的声音,对门还亮着灯,呼噜声此起彼伏。 陈父没回家,他挪蹭到菜地旁,坐了下来。 静谧的夜色中,早上问他是否要帮忙的大哥走了出来。 他拿了瓶廉价的白酒和一包自己卷的旱烟,坐到了陈父旁边。 他递给他一支烟,说:“兄弟,看开点。” 陈父默默接过,点燃吸了一口,呛得他咳嗽不止,浓烈的烟雾熏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嫂子的事办完了?” “嗯,埋了。” 大哥并不意外,丧事也不是谁都办得起的,他跟他们夫妻俩一个院里住了大半个月,也看出他们欠了还不到头的债。 这种时候讲啥排场,能入土为安就很不错了。 “兄弟,往前看,”他只能如此说,“我在工地干活,有把子力气就不愁没饭吃,你要是过来,我带你。” 说完他就站起来了,把烟和酒都留给了陈父,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陈父坐在夜色中,看着那一片被压倒的菜秧。 往前看…… 前方只有一团浓稠的黑。 他控制不住地开始想,如果当时儿子说想下海的时候他同意了,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越想,他就觉得夜色越黑,像是能吃人。 第148章 走路要快,姿势要帅 陈俊的案子很容易查,现场痕迹清晰,那把作为凶器的水果刀也被陈俊的学霸舍友认领了。 不过他们五个都不记得陈俊是什么时候把刀拿走的,这给苏爸的调查带来了些许阻碍。 问题不大,结案了。 陈父去领回尸体时,苏爸把一个信封递给他。 “这里大部分是你以前在市医院的同事捐的,小部分是学校和我们局募捐的,你拿着置办以后的事。” 陈父看着信封,摇头。 他没有接,把儿子的遗体放在三轮车上,走了。 苏爸追了几步,见他去意已决,无奈叹气。 他把信封递给自己徒弟,说:“把钱都还给大家。” …… 陈父把儿子埋在了妻子的墓旁,把他们的墓打扫妥当,他又挖了一个坑。 从此,他再也没下过山。 也没有人再见过他。 …… 时间可以带走许多人,也可以模糊许多事。 除非血缘至亲,没有谁是重要到无可替代的。 短短几天过去,学校里就少有人谈陈俊了。 他正在飞速被这个世界遗忘,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当然,这与各班辅导员都强调不许胡乱传播谣言有很大的关系。 似乎是为了转移大家注意力,学校还提前通知了期末考时间。 万分紧张的复习提前开始,三天后,90 的同学恢复原样,该干嘛干嘛。 这么早复习,除了能忘还有什么作用? 不急、不急。 还有半个月才期末考呢。 在一众明知道期末将至却无心学习的同学们中间,林听显得格格不入。 她有心学习,但没时间。 周五就要开拍卖会了,她现在……还在取钱。 方德良与她说,她要的八家店准备七十万就足够,林听信了,但没全信,她打算取一百二十万出来。 然后就卡在了取钱上。 存钱一眨眼就完事,取钱?且等着。 林听一度怀疑她取的不是自己的钱。 幸亏聂叔与银行领导有几分交情,这才在林听撒泼闹银行之前把钱取出来了。 领导大约永远不会知道,看似他帮了聂叔,实际是聂叔帮了他。 周四晚上,林听问郑妙英:“英子,明天跟我一起出去一趟怎么样?” 郑妙英还在看厚黑学,闻言“啊”了一声:“很重要的事吗?” “挺重要的,”林听说,“我拿不下那么多钱。” 郑妙英:“……?” 郑妙英的印象里,拿钱,用钱包就可以了呀,夸张一些就用书包。 怎么会拿不下呢? 但她见林听一本正经的样子,只以为她找自己是有很重要的事,没多想便答应了。 第二天,她发现冯悦也被拉着一起走了。 这是拿钱? 什么钱要三个人拿啊! 的确要三个人拿。 六个箱子,死沉死沉的。 英子茫然:“听听,你是装了一箱子书吗?” 林听沉吟两秒:“的确都属于纸类。” 冯悦担忧地看着林听:“老板,你拿得动吗?我来!” “没事儿,”林听说,“挺胸抬头,目视前方,走路要快,姿势要帅。” “所以……到底干嘛去啊?” “花钱。” “啊?” 郑妙英和冯悦面面相觑。 这些箱子里不会真的都是钱? 这么多钱,她是要买座山占山为王吗? 她们俩有些慌,感觉手里的箱子更沉了。 涉及几百万的拍卖会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至少也该是有高档座椅、饮料点心、以及漂亮姐姐的。 不,都没有。 这地方活像是哪个单位临时借给他们开小会的,三排折叠椅,连桌子都没有,就更不要提饮料点心了。 姐姐倒是有,但不漂亮,而且也不该直接叫姐姐,叫“大姐”更合适。 若不是方德良也在这儿,林听真要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 “林老板,好久不见。”方德良笑着迎上前,看林听的眼神就像在看财神奶奶。 今天的事情结束,他就可以着手拿下那七家店铺了。 想想就很开心。 “这个地方还真朴素。”林听说,“我差点以为走错了。” “不方便摆排场嘛。”方德良瞄了一眼郑妙英,眼睛微亮,“这是林老板的秘书?” 不止方德良在关注她们,其他五个老板也不远不近地看着,毕竟是第一次见林听,他们很好奇。 “她们是我亲表姐。”林听笑着,音量加重了几分,“来帮我的。” 方德良立即收回了眼神,毫不尴尬地引她们入座。 其他老板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多看郑妙英和冯悦一眼。 现场的大部分人林听都是第一次见,他们长得不一样,但打扮差不多,夹着皮包、拿着大哥大、叼着烟……旁边再跟一个两个或三个漂亮秘书。 林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他们有了共同点。 林听的位子在第一排,她带郑妙英和冯悦坐下,钱箱子放在脚边,完全没有多看一眼的打算。 事实也的确不必多管,现场每个老板都带着大量现金。 如果这时候有人来抢劫,在他们这儿抢到的钱大概比银行更多。 “林老板放心,都安排好了。”方德良在林听身边坐下,轻笑着问,“林老板明天有时间吗?要不一起吃个饭?” “明天要上课,”林听说,“不过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的事办完,你们要的东西我就撤了。” 方德良要试探的就是这个,他笑着点头:“好。” 随后,方德良朝自己身边的姑娘点了下头。 姑娘站起来,径直上台,当起了拍卖会的主持人。 “001 号店铺,地址是……总面积为……起拍价:六万八千元。” 冯悦最近一直在看房子,学校附近的房子售价从六七千到一万五六不等。 她觉得这都快贵上天了,可今天一听—— 原来天在这儿呢! 下一秒,冯悦就瞥到她的老板举起了手。 “林老板出价六万八千元。” 冯悦:“……!” 郑妙英:“……!” 她俩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林听。 郑妙英知道林听有钱,但她没想到她一下子能拿出来这么多钱。 冯悦也知道林听有钱,但窗外这几个月加起来也没有赚这么多? “002 号……” 在她俩震惊的目光中,林听再一次举起了小手。 冯悦:“……” 郑妙英:“……” 第149章 折中的好办法 从震惊到麻木,只需要十分钟。 郑妙英和冯悦听着那一串串只在做数学题时才听到过的数字,两脸麻木。 她们是谁? 她们在干什么? 她们为什么在这儿? 拍卖进行到第 23 处时,冯悦轻轻勾了一下郑妙英的手指,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英子,我现在……很害怕……” “啊?”郑妙英僵硬地转过头,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冯悦捂着嘴,看起来快哭了:“我一想到咱们刚才……拎着一堆钱坐出租车……我刚才竟然还劝老板坐公交……” 当时老板说:你不嫌沉啊。 她说:没事儿,我有劲。 现在想想,她都想给自己两巴掌。 郑妙英倒吸了口凉气。 很好,她现在也开始后怕了。 她下意识低头,数箱子。 一、二、三……六个! “悦姐……咱们是带着六个箱子出门的不?”郑妙英小声问。 冯悦仔细回忆了一下,点头:“对,我们每人提两个箱子,是六个。” 再数一遍。 数目对得上。 她俩齐齐长舒口气。 她们真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 她俩之前都觉得自己很有钱了。 冯悦自不必提,每个月的工资和分红有两三千块,她和姐姐又是简朴惯了的,卯足了劲儿也只能花掉工资的零头。 郑阿姨的裁缝铺生意也不错,每个月能赚六七百块,日前她还把以前的老房子卖掉了,卖了三千九百五十块。郑阿姨想着,再存一些钱,就可以买一处新房子了,也可以租门面开一个裁缝铺。 可今天…… 她们窥探到了一方更广阔的天地。 “你看,这条项链是陈老板上个月从香江给我买的,要四千块呢!” “好好看呀,李总,我也想要嘛……” “买买买,忙完这阵我带你去香江,想买什么买什么。” 身后两个小秘在交流心得,顺带向老板撒娇讨要好处,老板应着,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 郑妙英:“……” 冯悦:“……” 她们累死累活一两个月,比不上她们撒个娇卖个乖? 她俩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寒战。 撒不了、卖不了。 还是脚踏实地更适合她们。 “别看了。” 林听突然凑过来,用只有她们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那条项链的产地压根儿就没出省,顶天四十块。” 郑妙英和冯悦一怔。 果然还是自己更信得过。 至少自己不会骗自己。 这场拍卖会开始得毫不花哨,结束得也相当迅速,似乎他们也担心有人冒出来搅局。 最后一间商店拍完,林听笑着对方德良说:“方先生,我下午还有些重要的事,行个方便可好?” “当然,没问题。” 方德良以为林听是要安排店铺的事,很爽快地答应下来,立即让人先给林听办手续。 方德良的确没忽悠林听,八家店,六十六万八千。 林听用三个箱子零六万八千换来了一个装着材料的牛皮纸袋,然后便愉快地与方德良告别,出门拦了辆出租车,带着俩陷入呆滞的姑娘上车离开。 “听听……” 郑妙英死死地抱着箱子,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她咽了口口水,问:“我们干嘛去?” “回学校啊,下午有课。”林听说。 “你不是说下午有重要的事?” “老梁的课啊,还能有事比这更重要?” 郑妙英:“……?” 她不会想带着好几箱子钱回学校? 林听还真把钱带回学校了。 如今的学校简直不要太安全,外来人一概不许进,更有保安大叔和体育老师整日整夜地巡逻。 据说校方还打算把围墙加高、加防护网、天台封死、所有窗户全部加护栏。 林听假想了一下按照传言的装修方案……感觉制定这个改造计划的人一定是去监狱学习过先进经验。 北辽大学如今在小偷心里的通关困难程度仅次于银行和公安局,不是疯子绝不会来染指。 她俩回宿舍时,宿舍里其他人都去图书馆了。 英子呆怔地看着林听大剌剌地把钱箱塞到床底下,弱弱地说:“听听,你就不能把钱存到银行去吗?” “周末就要用了,”林听说,“现在存进去,明天还得取。” 她是真不想再经历一次自己的钱要求着取的憋屈了。 郑妙英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啥?你还要花?” 她瞪大了眼睛,很想把林听拽过来问问,她是不是疯了。 “嗯。”林听擦了把汗,“要买点儿东西。” “听听,你……你这么多钱,一辈子都花不完呀,”郑妙英觉得自己还是要劝劝好朋友,“你这样花出去,虽然买了房子,但是……以后怎么办呐?” 英子轻皱着眉,看林听的眼中尽是担忧。 林听笑着看着她:“以后没钱了我就把你卖了呗。” 英子抿了抿唇,提要求:“那……你可不能把我卖给今天的那些老板……和他们一样的人也不行……” “那你选,我把你卖给谁?” 英子苦思冥想,半晌后说:“可以不卖我吗?我上班挣钱养你。” 林听乐了:“我可能吃了,你养不起我怎么办?” “那,我工作努力一点。”郑妙英很认真地回答。 林听打量着她的细胳膊细腿,想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不如……我们把苏玉卖了!” “呃……” 刚好回宿舍的苏美人:“……?” 发生了什么? 是她多余了吗?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宿舍? 林听望着苏玉,尴尬了一瞬后问:“把你卖给吴飞行吗?” 苏玉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哎呀!你们说什么呢……” 苏玉双手捂脸,转过身去面朝墙壁扭捏着。 “就算是他也不行的……我、我要自由恋爱……” “而且、而且他是军人,我还是学生……他也没说过那句话……” “反正就是不行嘛!” 林听:“苏素贞,请你收了神通。” 郑妙英:“你……要不吃两片药?” 苏美人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继续扭。 没一会儿,去食堂打饭的吴燕和李芝回来了。 两人看到苏玉的德行,差点儿把饭缸打翻。 吴燕颤巍巍地指着她,问:“她咋了?” 林听:“喝雄黄酒了。” 第150章 七个人,五十个群 下午上课前,林听联系到了自己的“工头”,撤掉了七个娃的店铺的购买意向。 工头叫张亮,是之前林听在劳动市场拉人做广告的时候选中的。 “好的老板,没问题。”张亮试探着问,“那以后还干点啥?” 张亮今年二十二,旱年时跑出村到城里讨生活。他在村里是干农活的好把式,力气也大,当力工扛大包挣得都比别人多。 村里人听他说外边只要肯花力气就能挣钱便跟出来了,他因为在外边混的时间最长、头脑口齿更灵活,就成了同村人的头儿。 他们聚在一起好处不小,最明显的就是接活容易——有些活需要的人多,老板也想要图省事,直接找他比挨个儿找人方便得多,出了问题也容易找人解决。 而且他们村的大姑娘小媳妇来城里找活儿干也有人撑腰,不会被欺负了。 他们租了三个紧邻的平房一起住,背井离乡,抱团取暖。 张亮是很舍不得林听这个老板的——活少、钱多,老板也好说话。 林听顺势说道:“我这边刚巧有些装修的活儿,你们能做吗?” “能!这是老本行啊!”张亮一口应下,“老板你放心,我们这最短的都干了八个月了!” “那行,”林听说,“周末上午十点,你来店里等我。” “好嘞,没问题!” 张亮挂断电话,付了公用电话费便狂奔回家里。 “你们几个去那些店里,就说大老板不要店了,跟他们说一声,不买了。” “记得啊,问咱老板是谁绝对不能说,碰见刨根问底的就说是南边的老板。” “快去快回,林老板还有活儿让咱干呢!” 张亮三两句话就把事情安排明白了,一些小细节他也考虑得很到位。 很快,七个娃就接到了消息,那个要高价买他们店的冤大头不买了。 他们七个很独立地各自傻眼。 如今他们虽然都在沪市,也凑在一起抱团做生意,但这种私密事是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以免别人憋着坏抢走自己的好主顾。 现在……主顾抻了十来天,说不买了…… 七个娃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握着大哥大,开始推测这个坑自己的幕后老板是隔壁的哪一个。 “听听,你这么干就不怕得罪他们吗?” “他们七个少说有五十个小团体,有人高价买店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告诉彼此的……说不准他们还会以为是对方在给自己使绊子,耽误他们回款呢!” 林老板浅浅地笑着。 尽在掌握。 …… 周日。 张亮八点半就到了窗外。 正巧遇见来开店的冯悦。 “张哥?”冯悦纳闷儿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老板说找我有事。” 张亮今天穿得很干净,是他唯一一件白衬衫,昨天特意求隔壁住着的同村大嫂帮忙熨过。 他主动帮冯悦把花盆搬到门外,还帮着冯悦把店里打扫了一遍。 冯悦与他是很熟的,因为张亮几乎每天都得来店里一趟——结工钱。 一来二去,两个人也能说几句话了。 距离林听来的时间还早,张亮没话找话:“妹子你吃饭没?” “吃了,我姐……你没吃吗?”冯悦整理着货,转头看向张亮。 张亮挠了挠脑袋,笑容有些憨:“我也吃了。” 冯悦没多想,笑了一下就继续挂衣服。 上排的衣架很高,要靠撑杆才能挂上。 张亮看冯悦弄有些费劲,朝她伸出手:“我来。” “不用的张哥,你歇着,那边有凳子。” 天气热,冯悦的额角蒙上一层细汗。 “我来。”张亮坚持,抢过了冯悦手里的撑衣杆。 他比冯悦个子高,看得更清楚些,挂衣服比她容易多了。 冯悦见抢不过他,便去给他倒了杯水。 临近期末,哪怕是周末店里的客人也不多,他们俩收拾妥当便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九点五十,林听到了。 手里拎着两个箱子。 冯悦对这个箱子可太熟悉了! 她瞳孔紧缩,一个箭步冲过去低吼:“老板!你胆子也太大了!” 这要是被抢了怎么办? 林听随手把箱子放下:“啊?这有什么可怕的?我出门的时候,宿管阿姨还问我为什么这么早就把书拿回家了呢。” 冯悦:“……” 别说,如果不知道内情,她也要以为这箱子里是书了。 冯悦突然想到张亮还在,便顺着林听的话硬着头皮瞎编:“我的意思是……你拎这么重的‘书’,就不怕扭了腰吗?” “的确挺累。”林听说着,拍了下她的肩膀说,“你忙着,我和张哥出去一趟。” 冯悦震惊地看着林听。 她要带着这么多钱跟张亮一起出去? 万一他动了邪念…… 她瞄一眼张亮,再看看林听。 张亮的胳膊都快比林听的腿粗了,这能行? 冯悦的心怦怦跳,她尽可能维持住与平常没有太大差别的微笑,说:“老板,我陪你去,让我姐来看店,她的腿好很多了,现在客人也少,不耽误的。” “不用,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林听浅笑着,随后便转向张亮,“张哥,你帮我拿箱子,我们出去一趟。” “好。” 张亮没多想便站了起来,他还以为林听是要自己帮忙搬书呢。 “老板……” 冯悦很想拦下林听。 但又怕自己说太多会被张亮看出端倪。 林听朝她递了个眼神,便率先转身出门。 她出门便拦了辆出租车,坐上去后报出地址。 司机大叔很困惑:“这是个什么地方?” 林听叹了口气:“您开,到那附近我给您指路。” “行。” 出租车开了小半个钟头,七拐八绕到了一个无比荒凉的地方。 这地方,极适合发生各种凶杀案。 张亮都有些发懵:“老板,你家住这儿?” 他至今以为林听是要自己帮忙搬书。 林听“唔”了一声,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不是啊,我要买个厂……对了张哥,那两个箱子你拿好,里边都是钱呢。” 张亮:“……!” 他的掌心瞬间冒出汗。 一想到自己刚才随意把它们放在车座下,不经意间还踢了一脚…… 张亮很想对这俩箱子说句对不起。 林听停下脚步,转身笑着看他:“怎么了吗?” 张亮快哭了:“老板,你让我拿这老些钱……你心咋这大呢!” 第151章 他是那样的人么?是 林听笑眯眯地看着张亮,问:“怎么了吗?” 张亮看了她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老板,你就让我给你干了俩星期的活,咋就敢让我给你拿着两箱子钱呢?你还敢告诉我,你不怕我转身就跑啊?你上哪追我去?” 林听:“那你要跑吗?” 张亮“啊”了一声,沉默。 思考了大约三分钟,张亮像是想通了什么,长舒口气。 “老板,我爹是个庄稼汉,上过两天扫盲班,只会写五个字。” 张亮突然说起与当下完全无关的事。 林听也没喊停,认真地听着。 张亮继续说:“我爹说,做人不怕穷,有把子力气到哪都饿不死,但办事得敞亮,不能让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他就会讲这一句好听话,是跟我们村的老支书学的,我上学他讲、考不好他也讲、当兵不成他还讲……我来城里之前,他跟我念叨了一宿,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 “老板,我是挺想挣钱的,我也没见过这老些钱,但我寻思着,我要是真拿着钱就跑了,那成啥人了。” 张亮拎着两个箱子,憨笑着看着林听:“老板,我不想跑,也不能跑,还有几十口人跟着我混饭吃,我爹我娘还在村里等我挣钱给他们养老,我弟我妹都得念书,我不能把他们撇下。” 林听笑了,与他说:“不想跑,那就过来。” “哎,行。”张亮拎着两个箱子走到林听身边,小声说,“但是老板,你以后能别干这事儿不?多吓人啊,万一谁把你整死了扔山里咋整?” “山里?” “对啊,这地方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多危险啊……” 张亮愁得直嘬牙花子,嘀咕着:“我小妹都知道不能跟外人往偏僻地方跑,你这么大个老板咋还不……”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院门突然打开了。 于占军和他的前保安队长站在门后,不善地看着他:“你说谁家鸟不拉屎?” 林听:“……” 他怎么自己出来了? 计划里没有这一步啊。 林听的确是想试探一下张亮的人品如何,之前找人办事的时候,她只是图省事才找到了张亮,想要进一步合作的话,为人才是她更看重的。 但试探归试探,她不可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钱也不行。 所以她一直拖到于占军家门口才说这箱子里是什么。 张亮不会知道,如果他掉头就跑,于家的运输队长就会开车冲出来追;如果他想做点儿更过分的事,那副厂长和她的擀面杖就要登场了。 可林听也没想到,于厂长会因为厂址问题跳出来。 公正地说,她觉得张亮的评价完全没有错。 她每次坐出租车来这边,司机师傅都会一脸茫然地问她: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可是不依赖电子导航的时代,司机师傅就是活地图。 地图都不知道的地方……它能得到此等评价完全是靠实力。 张亮被突然跳出来的于占军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歉:“对不住啊叔,我不是说你家不好,我是说这地方……呃,我也不是说这地方不好,我就是觉得、觉得……这地方挺干净的……” 于占军:“……” 张亮有些紧张。 这人该不会是听到老板刚才的话,起了歹心? 他挪出一根手指,勾了一下林听的衣角,示意她赶紧跑。 林听笑着朝他摇了下头,然后转向于占军:“于叔,您怎么还出来迎接了?来来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建筑队长,张亮。张哥,这是我的合作方,于厂长。” 于占军刚才一直趴在门后听着呢,他觉得,这种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事还是应该他这个厂长亲自来。 他原本还觉得这个小伙子挺不错。 直至他听到他对自家的评价。 什么叫鸟不拉屎? 这是清净! 这是为了保护工厂机密! 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 张亮没少跟或大或小的老板打交道,早就总结出了一套百试百灵的打招呼方式。听到林听介绍,立即说:“于厂长你好,久仰大名!他们都说于老板做生意公道、产品质量又好,今天终于见着了!” 这两句话是他第一次干活时,听工地上的小老板对大老板说过类似的话。 他自己记着后又总结了一下——无非就是夸人品、夸产品,老板们都爱听这个。 他爹能跟老支书学道理,他也能跟老板学说话。 属于家学传承了。 于占军撇了撇嘴。 他是那种听两句恭维话就喜笑颜开的人吗? 他强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点头:“嗯……小伙子长得挺精神,看着就能成大事,进来。” 林听欣赏完于厂长的变脸表演,转头与张亮说:“来。” 张亮以为林听是要买这个厂,进门后也不多话,只紧紧地攥着两个箱子,站在林听身后。 “来,这几个厂我都去过了,你看看。” 于占军拿出一沓相片给林听,还不忘朝张亮说:“小伙子,坐。” 张亮刚坐稳,迎面就砸来一堆问题: “小伙子家在哪儿?多大了?爸妈身体咋样?” 张亮感觉有点儿怪。 以前的老板也不问这些问题啊。 他瞄了林听一眼,她正在认真翻看照片,没空跟他们闲聊。 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于占军聊。 “我今年 22,家在下山村,爸妈身体都挺好……” 林听听着他俩一问一答,总觉得很像岳父女婿第一次见面。 眼见着张亮都被问得额角冒汗了,林听出声打断:“于叔,这个厂的面积多少?” 她推出一张照片,上边的厂房是这几家里最新的,看着规模不小,很阔气。 于占军凑过去看了一眼,说道:“这个厂大,并排两个车间,后边还有食堂,加起来快两千平了。” “这么大。”林听也有些震惊。 七个娃虽说都是沈市的手工品厂的大老板,可厂房搞这么大,真的出乎意料。 于占军一撇嘴:“钱军那老小子命好,这地方以前是二纺的仓库,后来人嫌又远又偏,一年到头还用不上几回,就给卖了,他是正好赶上了……我去的时候看了,后边那个车间就没用过,放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是啥。” 林听再次看向照片,红砖青瓦,看着挺新的。 她问:“多少钱?” 第152章 你好,我叫小布 提起钱,于占军直撇嘴:“那老小子跟我要六十万,还扯啥前段时间化工厂卖了二百多万,也就比他们大了一倍,这不是扯淡么,化工厂是连着生产线一起卖的,他就一块破地两间厂房,还敢要这价?” 林听的眼睛更亮了:“连地皮一起卖?” “那肯定啊。” “多大?” “四亩三分。” 林听心动不已。 其余六个厂都是只能容纳三四十人的小地方,最大的不过三百余平米,想放下她订的设备都难。 这个厂址虽然偏僻了些,但大,又有余地,以后再建也省心省力。 偏僻。 对于别人来说是麻烦,但对林听来说,这就是送上门的好事啊。 她巴不得工厂在一个林爸林妈这辈子都不会去的偏僻小角落里呢! 多安全啊。 “六十万是有些贵了,我去跟他讲讲价。” 林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决定了就开始收拾照片。 “你还跟他讲价?钱军恨不得扒了你的皮……等会儿,你还真要这个啊?这地方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你图啥?” “干净。” “……” 因为于家附近过于干净,连出租车都没有一辆,最终还是于占军的小儿子开车送林听和张亮去的。 从于家到钱军的工厂有些远,但林听瞧着,如果从学校过去,开车二十分钟即可。 还算方便。 工厂如今已经停工了,门口贴出了售卖告示。 他们到时,钱军的大儿子钱远正要带着一个老板参观厂房,大约也是有购买意向的。 看到于家的面包车,钱远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车刚停下他就嚷:“于海!你又来干啥?我爸说了,厂子卖谁都不卖给你们老于家!” 于海有些尴尬,正想要说话,林听已经跳下了车。 “钱老板你好,既然你不想把工厂卖给于家,不如卖给我?我不是于家的人,不过刚好蹭了一下车。” 钱远瞧着林听灿烂的笑脸,老脸不自觉开始发烫。 他确信林听不是于家的人,他家就没有长得这样好看的人。 “咳咳,姑娘你怎么称呼?” 钱远说话都文雅起来了。 林听想到了某位马甲届的祖师爷,笑着回道:“您叫我小布就好。” 她可没忘,自己还坑过三娃十块钱呢! 看钱远刚才的态度,他们家的火气已经牵连到了于家,估计自己这个罪魁祸首一定位于交易黑名单榜首。 “小布?”钱远的眼睛更亮了,“这名字真好听。” 称呼小名,这是多亲密的一件事啊! 钱远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 他倒是没忘旁边还有个老板,索性带着他们两个一起去厂房里参观。 他在心里暗暗琢磨着,如果这男的和小布出价一样,他一定把工厂卖给小布! 机器都已经搬走了,钱家是还要做这门生意的,厂房可以卖了换一处,但机器完全必要卖。 “这么大一块地,还有这厂房、这食堂,六十万。”钱远摩挲着红墙,眼中隐有不舍,却不得不竭力游说,“你们以后扩建啥的多方便,再盖出来一个车间都不嫌挤。” 再盖一个车间,这是他们一家人曾经的畅想。 旁边的老板显然还停留在货比三家的阶段,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在心里默默盘算。 他不吭声,林听也不说话,仔细地看着每一处细节,心里默默盘算着该怎么布置她的厂。 折腾了这么久,她的厂终于要脱离只是概念的尴尬境地了。 林老板的眼底燃着希冀的光亮。 绕了一大圈,钱远说得口干舌燥。 再次回到厂房门口,另一个老板瞥了林听一眼,说:“地方倒是大,就是太偏了。” 林听跟着点头:“是啊,太远了。” “而且这也太贵了,几间空房而已。” “是啊,太贵了。” “……” 老板打量着林听,一时间拿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想不想买。 林听没看他,率先朝钱远笑了笑:“辛苦您了,我回去再考虑一下。” 这话说完,她明显感觉到身旁的人松了口气。 他也说:“对,我回去再想想。” 钱远眼巴巴地看着林听:“小布,要不我再带你仔细看看?后山还有片桃树呢,可甜了。” 老板:“……?” 林听浅笑着推说还有事,径直上了面包车。 那位老板也上了自己的车,两辆车相继离开。 “于哥,前边路口右拐,回去。”林听说。 “行!” 于海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地说:“林姑娘,那个钱远可贼了,你和他谈买卖小心点。” “好,谢谢。” 钱远坐在小马扎上晒太阳,连打了两个喷嚏,又叹了口气。 他这段时间没少带人参观厂房,得到的回答基本都是太远、太贵、再看看。 这一看,就没有下文了。 他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他糊涂啊! 刚才应该要小布的 bb机号码的! “哎呀……” 钱远捂着脸,后悔得要死:“我真傻,真的。” 他正愁着,突然又听到了车声。 抬头一瞧,竟然又是于家的面包车。 他这次不皱眉了,腾地一下子从马扎上弹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车门。 他觉得时间都被拉慢了许多。 车门缓缓打开,小布慢慢地从车上走下来。 林听依旧在笑,她走到钱远的身前站定,说道:“我刚才想了一下,45 万,如果能卖的话,我可以现在就付全款。” 没有哪个商人会把自己的底线价格贴在脑门上,钱军自己也知道,有钱的老板都在钻营国有商店和工厂,没有人会花六十万买他这两间偏僻的空厂房,他的底线是 48 万,也是这样嘱咐儿子的。 钱远听到 45 万时下意识叹气,但听说现在可以付全款,心思又活泛起来。 他爸最近情况不大好,说是刚支开摊子没两天就碰上了义务的商人,那些人格外抱团,卯足了劲儿要抢走这份生意,价格战打得相当惨烈。 他们手里最值钱的就是这处卖不出去的厂房了,越快拿到钱,他们的胜算就越大。 不过,他说:“小布,最低五十万。” 林听点点头:“那可太遗憾了,告辞。” 说完她就利索转身,一丝再谈一下价格的余地都没有。 “哎哎哎!” “小布你别急着走啊!” 钱远惊了。 起码给他留个 bb机号码啊! 第153章 环环相扣的坑 “四十八万行不行?”钱远又问。 林听看他的表情,心知这应该是钱军给他定的底价。 她轻叹了口气,遗憾摇头:“超出我的预算了。”她惋惜地看着钱远,“既然如此,我就先不打扰了。” 说着,她的手已经握住了车门把手。 “小布、小布你等等!我给我爸打个电话!” 眼见小布真打算走,钱远急了。 他手忙脚乱地跑上前,挡在林听面前:“你等等,我问问我爸。” 林听笑着收回手:“好,那你问。” “你别走啊!” “嗯。” “千万别走!” “好。” “一定别……” “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等我!” 钱远一步三回头,跑进小屋打电话时,还一直探头往外看,生怕林听跑了。 “爸,虽然她只能给 4 5 万,但是可以今天就付全款……” 钱远控制不住自己的胳膊肘朝向了,甚至忘了说一句小布姑娘是坐于家的车来的。 三娃是很了解自己的大儿子的,直接问:“臭小子,那姑娘是不是长得特好看?” 钱军也同样了解自己老爹,不假思索地回道:“啊?什么姑娘?这是个男的啊!” 三娃:“……?” 不管儿子说漂亮还是不漂亮,三娃都能确定他一定是对人家姑娘动了心思,这才胳膊肘往外拐帮外人说话。 但他说来的是男的哎。 这…… 三娃沉下心来,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45 万,比他的预想价格低了三万。 但今天就能付款的话倒是个很不错的条件。 他现在急需资金周转,早一天拿到钱,他就多一分胜算。 他飞快地盘算了一遍,咬着牙说:“四十六万,不能再少了。” 钱远抹了把脸,感觉比自己去买厂子还要愁。 “你跟她说,”三娃又补充道,“四十六万,今天就跟她去办手续!” “行……” 钱远把电话挂断,硬着头皮挪出门,边走边琢磨该怎么跟小布说。 短短十来米,他磨蹭了两分钟才走到。 “那个,小布,”钱远支支吾吾地说,“四十六万,下午就跟你去办手续。” 林听戏很足地皱眉沉思良久,忍痛点头:“好,多一万块我努努力还是可以凑出来的……不过除了办手续,我们还要签一份合同。” 钱远:“……!” 原本他的心情已经跌落至谷底了,既觉得这次买卖恐怕又不能成,又惋惜事情没办好,他没脸也没理由跟小布要一下联系方式。 现在峰回路转,他感觉自己快要飞起来了! “好!都听你的!” 钱远觉得这是个双赢的好事。 自家得到了大笔现金周转,小布也得偿所愿。 他立即找来稿纸本,拿笔就写合同。 林听说了一句:“再加一条,如有反悔,需赔付十万元违约金。” 钱远不明就里,手停住了:“这没必要?等一会儿就去办手续了。” “写着,对你我双方都是一种约束。”林听笑着说,“万一等一下突然有人说他有三千平米的厂房要三十万卖给我呢,我反悔了怎么办。” “呃,我相信你不会。” 话是这么说,钱远还是把这一条写上了。 他写完两份合同,林听检查了一下又把纸递给他:“你先签。” “行。” 钱远没多想,直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听这才接过纸,坐下来认真签字。 钱远看着她,眼睛发亮,感觉她可真是个善良的…… “好了。”林听把笔放下,回身朝张亮说,“张哥,拿钱。” “好。” 张亮把刚才趁着钱远打电话时整理好的钱拿出来,直接放到桌子上。 摞成小山的钞票实在有视觉冲击力,钱远看得有些呆。 “前几天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当然,你可以随意检查。”林听说着,把一份合同放在了钱上,伸手拿过装有地契等一系列资料的牛皮纸袋,打开来检查。 钱远刚摸了把钱,突然瞥见合同上的另一个名字—— “林听” 等等,林听? 林听…… 这个名字,好耳熟! 他怎么记得前些日子他爸整天在家蹦着高骂的人就叫林听呢? “你你你……你就是林听?” 钱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听。 “嗯,在下姓林名听字小布,怎么啦?” 钱远:“……” 他是被骗了? 是? 林听笑盈盈地点了一下合同:“你要毁约吗?十万违约金哦。” 钱远:“……” 他要收回刚才的评价,她根本就不善良!一点儿都不! 钱远望着林听,脸都白了。 他已经可以预见到,如果他爸知道自己绕了一圈儿最后把厂子卖给了林听,那自己一定会被扒掉一层皮。 “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钱远憋了半晌,只挤出来这么一句话。 林听拿着牛皮纸袋,敛起嬉笑看着他说:“现在除了我,你们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买主?你和你父亲在意的无非是以前的不愉快,但你仔细想想——” “最开始的时候,是你们先抄我的产品,我给了你们加盟的机会,可你们还要跟我玩心眼,甚至还断我货源,我现在还来买你家的工厂给你家充足的资金去周转,你不跟我说谢谢就算了,怎么还反过来质问我了呢?” 钱远:“……” 他……竟然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 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一时半刻又想不出来。 不是他太笨,而是他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往桌子上的钱飘。 这么一堆钱摆在眼前,他哪有能耐去专注想别的事啊! 林听一手搭在钱上,说:“其实你也不必太为难——没有人规定从你手里买走工厂的人不可以把它再卖给我,对?” 钱远怔住。 他现在更担心的的确是老爹知道工厂被林听买走会送他去见太奶。 如果这样说的话,那老爹应该不会有太大火气……而且他刚才就说来买厂的人是个男的,倒是能自圆其说…… 他绝望的表情松缓了些。 见他终于想开了,林听说:“你数钱,我打个电话,等一会儿去办手续。” 她说完便回到车上去,拨通了方德良的号码。 第154章 学渣的自信 方德良给他大哥打了个招呼,又亲自过来带着林听办手续,原本要拖很久的事当天下午就办妥了,甚至无视了休息日壁垒。 钱远始终跟着,瞧见不管是谁都对他们毕恭毕敬,深知自家不管从哪方面讲都玩不过林小布,老老实实地配合签字,最后给出工厂几个门的钥匙。 最后,他也没敢要林小布的联系方式。 “方先生的店买了吗?”办好手续,林听关心问道。 “不急,再拖一拖他们。”方德良自信满满。 原本有意向买店的人大部分都被林听的高价挤走了,他再拖几天,价格可以更低些。 “林老板买这样大的地,看来是要做大买卖啊。”方德良说。 不是方德良没见识,四亩地都觉得大,而是现在的各色私人工厂 99 都是于占军家那样的家庭式手工作坊,几十平米、能摆开设备就足矣,再大一些的,二三百平米就算是很大的工厂了。 尤其是服装行业,最小的厂或许只有一台缝纫机。 毕竟现在的私人企业做的多是轻工业,且发展时间并不长,怎么可能有超大型的工厂或工业区呢? “林老板以后有发财的路子可别忘了我啊。”方德良说。 林听微笑点头:“当然,以后还要仰仗方先生多关照。” “哈哈哈,好说好说,互相扶持。” 方德良在林听这儿得到了实打实的好处,他与大哥提起林听时,大哥也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意思,结交一下也无妨——他们这样的人嘛,多认识一些人自然是好的。 与方德良寒暄几句后道别,林听又回到了面包车上。 张亮立即把剩下的钱给她:“老板,还有四万块。” 林听今天出门带了五十万。 她接过两摞钱,剩下的推给张亮:“这两万你拿着,两处厂房和食堂重新装修,再在北边盖一栋宿舍楼,人你来凑,每天十块,这两万是预付的材料款和工钱。” 张亮拿着沉甸甸的两摞钱,怔怔地看着林听。 “厂房装修半个月完工,人不够的话你再去招。”林听继续说,“哦对,买材料你记得记账,多退少补。” 张亮沉默良久,问:“老板,你就不怕我……” “我哪那么多怕的,”林听笑着打断他,“用人不疑,我信你。” 张亮想了想,把钱放到一边,掏出身份证给她:“老板,我的身份证你拿着。” “啊?你不怕我给你弄丢了啊?” “你把两万块钱给我都不怕,我有啥可怕的。”张亮挠了挠脑袋,憨笑着说,“你拿着,要不然我心里也不踏实。” 林听看着他真诚的模样,伸手接过了他的身份证。 “另外我还有件事要你办。” 林听小心翼翼地把张亮的身份证放进书包夹层里,然后说:“你去打听一下那七家工厂以前的工人都去哪儿了,底薪一百块加绩效金——也就是做一件手工品有价值不等的提成奖金,帮我把他们招回来。” 张亮拿出自己的小笔记本认真记下,问:“要多少人?” “五十。” “什么时候开工?” 他的这两个问题直击要害,没有一点儿废话,林听很满意。 “十天后。”林听说,“所以你最近会比较辛苦了,两边都要你来做。” 十天后她就放暑假了,可以专心搞事业。 张亮写清楚笔记后又复述一遍,确定没问题后才说:“老板你放心,我们那帮人一共二十九个男的,本来就是干这些活的,瓦工木工电工啥都有,厂房装修也不用太讲究,半个月肯定能干完,这边整完了再盖宿舍楼。有两个嫂子正好也没找到活儿,可以过来做饭。” 张亮以前对接老板的时候也习惯把用了多少人、都是干什么的提前讲明白,免得老板嫌人多、工钱贵。 “可以,你看着安排就好。”林听说,“你们先把这个活儿干完,之后工厂还需要很多人呢,保安、搬运工、司机……岗位还是很多的,我比较喜欢用熟人。” 林听的话已经是明示了,张亮自然听得懂。 他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拍着胸脯表示:“老板你放心,我们肯定好好干,你看着!” “好。” …… 安排好工作后,林听就开始了暗无天日的预……复习路。 英子帮她记得笔记相当详细,哪里是重点也都标注得很清楚。 她整天睁开眼就背语法,闭眼前仍在背单词,好几次都是盖着书睡着的。 期末考逼近,学校里人人都开始疯狂复习。 就连梁天兴都没心情做买卖了,在脑门上勒了一条“必胜”的红汗巾,深更半夜还在走廊里背书,并随机吓一个起夜的倒霉蛋。 鸡飞狗跳的复习周漫长又短暂。 生活总是这个德行,就喜欢在最需要时间的时候调快时间流速。 最后一科考完,林听扶着墙出来,看到提前交卷在外边等自己的郑妙英就哭唧唧地说:“完了英子,我觉得我考砸了。” 郑妙英同样哭唧唧:“我也觉得!我出来才想起来,我有一个单词写错了!” 她俩互相拥抱,安慰彼此。 没一会儿,吴燕和李芝也出来了,同样的两脸悲怆:“老梁疯了!题也太难了!” 四个人看看彼此,互相拥抱,哀嚎一片。 等了又等,苏玉终于慢吞吞地出来了。 她的小脸儿红扑扑的,嘴角还很不合群地上扬着:“我感觉我考得特别好!” 众人:“……?” 作为 234 宿舍的头号学渣,这是谁给她的自信? 苏玉纳闷儿地看着她们:“怎么了?你们没考好吗?” 李芝没理她,问郑妙英:“英子,第四个选择题你选的什么?” 英子回忆了一下,说:“第四题……我选的 b。” “呼……还好还好,我也选的 b!” 林听也松了口气:“我也是 b。” 刚才还自觉考得很好的苏美人愣了,喃喃低语:“不会?我……我选的 c 啊……” 吴燕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也选 c!” “呜,还好有你!没有你我怎么办啊燕子!” 第155章 这是要少爷的命啊 无论如何,期末考结束了,至少在成绩单寄到家里之前,大家还是能过几天好日子的。 学校里本地的学生开始大规模离校,林听刚刚收拾好行李,大哥大便响了。 打电话的是蒋宗,他刚刚考完最后一门课,问林听什么时候回家,他送她。 蒋宗是见识过女孩子的行李有多少的,他并不觉得林听可以一个人解决好这些。 原本,林爸说晚上下班来接林听。 林听看看已经走了三个的宿舍,对着电话说:“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那,我在你楼下等。”蒋宗说。 “好。” 郑妙英帮林听把行李搬下楼,抬头看到蒋宗,她嘿嘿一笑:“那我不管你了,假期再见咯。”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见不到林听,因为窗外就开在她家门口呀,林听怎么着都会去的。 而她自己更不用别人操心,因为家离学校太近,她的全部行李加起来也只有一个包。 “好,过几天见。”林听朝她挥了挥手。 蒋宗走上前来,接过林听的行李箱。 这几天他们忙着复习,饭搭子都搭不起来,好些天没见了。 “你什么时候回家?”林听问。 蒋宗明显情绪不佳,闻言回道:“明天。” 一提起回家,蒋宗就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都蔫了。 如今刚刚七月初,九月才开学…… “几点的飞机?我送你。”林听又问。 蒋宗的眼睛亮了些,旋即又黯淡:“早上八点,你不要来了。” 让林听早起与让他舌战群儒的难度相差无几,他还是不要折磨她了。 “没关系,我送你。” 托复习和考试的福,林听最近一直被迫早起,多一天也无所谓。 蒋宗还想拒绝,林听却转开了话题:“再等十来天我的制衣厂就要开业了,到时候你要来参加开业仪式吗?” 蒋宗没有一丝犹豫地说:“要!” 如果不是父亲一直让他回去,反复强调有很重要的事情,他真想留在沈市……帮聂叔处理化工厂的工作。 是的,处理工作。 其实蒋宗猜得到他回去后要做什么,无非就是重复着出门——应酬吃饭——回家,这样无聊且人多的生活。 他宁可再过两个月的期末周,也不想回去。 不想归不想,回还是要回的。 次日,林听带着大包小包去送蒋宗,她拿的东西甚至比蒋宗自己的行李还要多。 “这些都是师父之前说好吃的特产,你帮我带回去给他,不过二太太怀着孕,她要吃的话还是要问过医生的,以免哪里不舒服。” 林听忙着把东西塞给蒋宗,蒋宗定定地看着她忙碌。 终了,林听把一个饭盒塞给他:“路上吃。” 蒋宗拿着饭盒,嘴角微微扬起:“好。” 飞机起飞,聂叔担忧地仰头看天,长叹口气。 林听问:“师父急着喊蒋宗回去,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的确有。”聂叔点头,“蒋总想让少爷给他当一段时间秘书。” 林听:“……” 这是要少爷的命啊。 聂叔捏了捏眉心,转向林听:“林小姐,我们也回去。” “好。” 林听没回家。 虽然放假了,但她仍比较自由。 林爸每天早出晚归,林妈最近要批卷子,谁都没空理她。 她给张亮的 bb机留言,很快,电话便回过来了。 “老板,我是张亮。” “张哥,工厂那边怎么样了?”林听开门见山,“人都招到了吗?” “招到了,我通知他们今天下午一点来工厂,你现在过来的话,我可以再通知一下,让他们这就过来。”张亮说,“两个厂房都装修妥了,今天拾掇厨房,一天肯定能干完。” 厂房的装修简单至极,只是重新刷了墙、平整了一下水泥地,木工和瓦工各自修缮了门窗和屋顶。 今天只留了四个人做食堂的活儿,剩下的已经开始去挖地基了。 “刚好我也差不多时间到,按原定的时间就好。”林听说,“那待会儿见。” “好的老板。” 张亮挂断电话后立即把自己新买的笔记本拿出来,这是他专门用来记账的。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确定没有哪一条漏记错记,他这才松了口气。 他突然感觉自己像回到了上学交作业的时候,就算知道自己没写错,但老师要检查作业了,他也忍不住要自己再检查一遍。 午饭后,林听坐着出租车来了。 不止是她,还有冯盼。 林听下车就发现,工厂外的土地也修整过,虽然不是柏油路,但路面平整,也没了杂草。 原本的门卫小屋也擦得窗明几净焕然一新。 “老板。”张亮跑了过来。 他的脸和手都很干净,发梢上沾着水珠,显然是刚洗过,衣服裤子也很干净,像是刚换的。 “工人都到了,我让他们在二号仓库等着。”张亮解释道,“原本那几家的女工有九十八个,有九个找到工作了,剩下的我先找人打听过她们的品性,然后找于厂长帮忙给她们考试挑的手工活最好的五十个。” 林听最近一直忙着期末考,这些事一概没管。 闻言她颇为满意:“办的很妥当,辛苦了。” 张亮憨笑着挠了挠头,赶紧把笔记本拿出来给林听:“老板,这个是买材料记的账。” 林听接过来随手翻了两页。 她之前去过建材市场,窗外装修时,张队长也与她说过一些材料的价格。 瞧着账本上的单价总价,她就知道——张亮的讲价功夫很不错,可惜字有些丑。 她看了两眼就把账本还给他,只问:“钱还够用吗?” “够的、够的……” 张亮有许多事想汇报,但看看拄着拐的冯盼,又想到林听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见那些工人,他便闭上了嘴。 “张哥,回头去买几张长桌,还有板凳,够五十个人坐就行。”林听说着,扶住冯盼往二号厂房走。 张亮先点了头,然后说:“不用买啊老板,咱这有木工,等会儿我和他去买木头,让他做就行,省钱!” 林听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如此为老板省钱的员工实在不多见啊。 上一个是冯悦。 第156章 大饼和规矩 林听进厂房前,张亮给了她一份名单,写着五十个工人的名字。 他们大约也知道老板要来,很老实地站着,没谁交头接耳唠家常。 林听扶着冯盼走进厂房,先扫了一眼装修情况。 现下最常见的白墙和黄色油漆墙围,水泥地面很平整,玻璃干净透亮,破损的也已经都换了新的。 她还算满意,刚想让张亮给冯盼搬张椅子过来,他已经拿着两把折叠椅进来了。 “盼姐你先坐着。”林听说着,扶冯盼坐下。 冯盼没逞强,只是有些局促。 迎着那么多双探究好奇的眼睛,她的掌心都冒汗了。 “各位,我是林听。”林听站在众人面前做自我介绍,“我是你们的老板。” “老板好!” 工人们反应倒是快,林听刚说完,他们就整齐问好。 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太多人停薪留职或是下岗,想找个工作比登天还难。 他们可不想得罪老板。 林听点点头,继续说:“相信你们在得到工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薪资问题,底薪一百块加提成,就是多劳多得,后边宿舍楼正在建设,等到竣工后有需要的人可以申请入住,宿舍是完全的。另外我再补充一项——” “等一会儿我会把你们分成五组,每组十个人,一个月后将由你们组内手艺最好、完成产品数量最多的人担任组长,而且,从今往后每个月都会有生产排行榜,按照生产合格产品数量排序。” “获得第一名的组每个人可以额外得到三十块奖金,第二名得二十,第三名得十块。” 林听一开口,工人们就自觉闭紧嘴巴。 但听到最后那句还有奖金时,他们都不自觉地倒吸口凉气,双眼迸射出璀璨的光。 没什么是比实打实的金钱奖励更动人的了! 林听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甜枣和大饼都给了,她也要讲规矩了: “对你们我只有两点要求:第一,我不希望看到任何鸡毛蒜皮的争吵,也没有时间给你们辨别谁对谁错,如有发生,双方辞退处理;” “第二,我不养白眼狼,如果你们把我的产品图纸或制作样品给了外人,我会告你,并一定会要求你来赔偿我的损失,这或许是几千块,也可能是几万块,请你们做事前先想好后果。” 她没有刻意用严厉语调说话,但工人们看看她认真的眼神,都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 他们都是普通工人,哪有几千块赔? 不过…… 只要他们不往外说、不往外传,那就没问题了呀! 这里工资给的多,还有奖金,又管吃住……比国营厂也不差什么了! 工人们若有所思地点头。 有机灵的当即表态:“老板,现在找工作可不容易了,有斗嘴打架的时间,我们多做点儿活拿奖金多好!” 周围立即有人附和:“对对对,整那些没有用的干啥……” 起码在这一刻,他们的态度是很好的。 林听点了点头,侧身让开,手搭在冯盼的肩膀上对她们说:“这位是冯盼,你们制作的手工品都是她设计的,以后,她将教给你们如何制作并检查质量。” 众人瞧着冯盼,立即问好:“冯师傅好!” 冯盼有些坐立不安。 她从未被这么多人问过好,用的还是尊称。 林听捏了捏她的肩膀,轻声提醒:“随便说点儿什么。” 来的路上她俩就对过流程了,冯盼也一直在想自己要说点儿什么。 她准备了一路,还请林听帮她润色过。 但现在全忘了。 迎着那一双双炽热的眼睛,她只得说:“那……你们好好干活,多挣钱。” 好好干活,多挣钱。 这其实是冯盼每天都会对自己说的话。 现在说出来,倒也合适。 谁出来干活不是为了挣钱呢? 没工作的这半个多月真是难熬啊。 他们为这简单的一句话鼓掌,眼睛很亮,似乎终于卸下了心里的重担。 等他们热闹了一会儿,林听才拿起名单,随机把他们分成五组。 她也不认得这些人、不知道他们的手艺如何,点了一遍名,也只是对他们有了大致印象。 由于今天时间还早,除了开会,冯盼还要教给他们明天要做的手链款式。 她们俩是带着一箱材料过来的,冯盼让他们各自拿了东西,便开始讲课。 教授前,冯盼想起来很重要的一件事,说道:“这款手链很简单,每做一条合格的一毛钱。” 没有人因为一毛钱失落。 她们都是做惯了手工活的,简单的款式一天做二三十条不成问题,手快的甚至可以做更多。 第一天环境很艰苦,塑料凳都不够用,大多数人都是站着学或干脆席地而坐。 他们的热情却很高涨,不仅好学会问,彼此之间有不会的也互相教一下。 林听坐在一旁,对目前看到的比较满意。 她看了一会儿,便溜了出去。 她去一号厂房溜达了一圈儿,把角落处容易被忽视的细节也看了一遭后才离开。 后边,狭小的食堂已经刷好了墙,灶台也重新整理过,待到漆干透就能用了。 因为厨房在整修,院里临时搭了个土灶,两个负责做饭的嫂子正在忙碌准备晚饭。 林听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土豆和萝卜。 工地上的人还没歇着,正挥洒汗水挖地基。 张亮也在其中,他换下了刚才见林听时穿的干净衣服,正挥洒着汗水。 有人瞧见林听提醒了张亮一句,他这才转过头来。 见真是林听来了,他赶紧放下铁锹跑过来,尴尬地笑着:“老板,这边灰大,你咋过来了。” 林听指着他空荡荡的头问:“你们怎么不戴安全帽?” “啊?”张亮一愣,下意识摸了下头。 林听说:“现在去买,要质量最好的,安全帽必须要戴。” 以前的老板当真没要求过这些,磕了碰了,那也是他们运气不好。 张亮一时间没答话,怔怔地看着林听。 林听又指向旁边的柴灶:“还有,你们每天就吃土豆萝卜?” 张亮下意识翻出账本,指着其中一行说:“也吃黄瓜和豆角。” 林听:“……” 第157章 对老梁的意见 林听看着账本上记录食材采购的那一页,脑瓜子生疼。 她该说什么呢? 夸他们太实在了,这种饭菜吃了十多天,至今还没把房盖掀了? 幸亏现在是夏天,若是冬天,他们不得顿顿大白菜? 林听叹了口气,把账本还给张亮,说:“以前你们如何我不管,以后每顿饭两个菜,一荤一素,按每人每天半斤肉的量准备。” “老板,用不着吃这么好,我们以前都是一个月吃一回肉的……” 张亮没好意思说,一个月吃一次肉还是进了城之后,以前在村里,只有春耕秋收、还有过年的时候能尝到肉味。 “不提以前,也不管其他老板怎么样,现在你们给我干活,就得注意安全,并且吃好喝好。” 林听自觉不是个好人,但也干不出黑心包工头的事儿。 当天晚上,工地上多了道土豆炖鸡。 工人没下工就闻到了香味,馋得直流口水。 “亮子,今儿老板在这吃饭?”有人合理猜测。 张亮擦了把汗:“老板早就回去了。” “那咋还炖肉了?” 以往他们干活的时候,只有老板过来才会开小灶,他们嘛……可以闻闻味儿。 张亮看大家都有疑问,笑着拔高音量:“老板说了,咱们的伙食要改——以后每顿饭两个菜,按着每人每天半斤肉的量准备!” “啊?每天都有肉吃?这是天天过年啊!” “亮子,你是不是忽悠人小老板了?” “那啥,我不吃肉,能直接给钱不……” 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张亮挥手制止:“老板心眼好,怕咱们吃不好坏了身体,别扯啥给钱的事儿,咋的?现在挣的还不够花啊?” 想折现的人闭上嘴,不敢吭声了。 他倒不是贪财,而是习惯了,总要想方设法把好吃的留给孩子。 “行了!都精神点儿,给老板好好干!老板实在,咱也不能丧良心。”张亮招呼大家干活,“等会儿吃肉!” “好嘞!” “加油干,抢工期!” 肉香中,他们挥动工具的手愈发卖力。 张亮不动声色地去到那个想折现的中年人身边,低声说:“王二哥,你也别慌,老板说以后想从咱这里挑两个人学车当司机,你从小就会记路,我到时候推荐你去。” 王二的手一顿,抬头看张亮时,眼睛都亮了。 他不是不满足现在的工资和工作,是怕这个活儿干完了,下一个工作不知道在哪儿。 这也是他们最常面对的问题。 看起来他们每天十块钱工资,似乎一个月比工厂的正式工挣的还要多。 可工人是每个月都有活干,他们运气不好的话,干一个月歇两个月,甚至更久。 “亮子,我……”王二的眼睛有些发烫。 张亮嘿嘿一笑:“别谢我,这是你的能耐,你要是不认道,我咋也不能推荐你对不?” 王二背过身,拽起衣摆抹了把脸,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还是得谢谢你……要是能行,家里俩小崽子上学的钱就有了……” …… 林听的制衣厂还没开,手工品厂倒是先开始工作了。 最初两天的环境稍显艰苦,姑娘们只有凳子,和木工老李连夜做出来的两张木桌。 后来老李给她们做出了五大一小六张桌子,五张大桌子是给五个小组的姑娘们用的,小桌子是给冯盼的。 老李还给冯盼做了个垫腿用的小墩子,让她能舒服一点儿。 这些姑娘的手艺都在水准之上,冯盼教得还算轻松,每晚检查质量时,也少有不合格产品。 张亮帮冯盼做了个本子,按组列好名单,画了表格,写了日期,每天记录着她们的制作数量。 因为考核是以小组为单位的,谁有疑问都有同组的人热情帮忙,有人发现了更快速的方法也会与组员交流分享——反正没有数量上限,她们同组内的人并不存在竞争,关系相当和谐。 冯盼早出晚归,她不担心自己,反倒担心李秋儿。 以往的白天,都是她们俩在一起的。 现在她要去工厂,秋儿她…… 她被郑妙英接手了,英子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教她学习。 李秋儿出车祸后再没去过学校,她只读到小学五年级。 郑妙英放假无事,看李秋儿也没事可做,便找出自己的课本,开始给李秋儿补课。 她不止教语文数学,还教英语。 林听去窗外拿结余的货款顺带找郑妙英时,刚好听见了念单词的声音。 吓得她转身就走。 太恐怖了。 她为什么在假期还要听到这种可怕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知识的力量磁场影响到,当天晚上,林听比全校所有人都快一步拿到了自己的成绩单—— 林妈拿回来的。 林听都不想问这份成绩单是谁给妈妈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过分快,当年查高考成绩时也不过如此。 林妈表情无喜无悲也无怒,她坐在林听对面,看不出喜怒。 “整体还是不错的。”林妈捏着成绩单,如是说道。 林听悄悄地松了口气。 林妈说:“口语和听力都很好,一门 99,一门 98。” 林听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不出意外的话,要“但是”了。 不出意外的话,出意外了。 林妈继续说:“英语国家概论也还不错,93 分。”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 这门课……哦,她想起来了,考试前一晚她在店里背了一夜,早上连饭都没敢吃,生怕把知识点就着包子吃掉,八点钟直接去考试,离开考场的瞬间就全忘记了。 林妈又说了几门课的成绩,都是九十分以上,属于妈妈不会揍我的成绩。 直到最后—— “听儿啊,你梁叔托我问你一句话,”林妈放下手里的成绩单,表情复杂地看着林听,“他问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林听浑身一震,紧张得攥紧衣角。 这个语气,不太妙啊! 难不成第四道选择题既不选 b 也不选 c? 选 a 还是选 d? 林妈深吸了口气,似有不解地又瞄了一眼成绩单,好像在疑惑这个分是怎么考出来的。 “妈!是死是活给我个痛快!” 林听终于绷不住了! 这又不是拍节目,用不着这样拉情绪摆悬念啊! 第158章 化身苏神探 林听的语法一直很弱,这点她自己也知道。 被林妈这样吊着,她甚至做好了没及格的准备。 林妈瞥了她一眼:“82 分。” 林听:“……?” 这个分,低吗? 不低呀! 这已经是她超常发挥了! 她很满意啊! 但看妈妈那一脸无奈的表情,她硬生生收起语法及格的惊喜,在心里默念二十次“五十遍论语”,终于摆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呜……” 林同学低垂着脑袋,免得嘴角不受控制上扬被妈妈看到。 82 分,这个勉强算“良”的分数显然是林妈不能接受的。 她以前从来都没考过这么低的分。 当然了,她批过的卷子倒是有不少这样的分数,还有许多比这更低的。 “你们啊,就是学习的机会来得太容易了。” 林妈轻叹了口气,然后说,“不过你考得也还算可以,毕竟一个多月没有上课,能自学补到这个程度,还不错了。” 林妈对林听的整体成绩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有听力和口语两科吭哧吭哧地提高平均分,林听在班级排到了第六名,平均分比第五的李芝低了 05 分。 林听偷偷瞄了林妈一眼,见她真的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放松下来,挪蹭到她身边,表示:“妈妈,其实我不是没好好学习,真的是时间问题。” 的确是时间问题。 语法下午考,上午还要考国家概论,中间间隔仅三个小时,她这不是没来得及把语法的知识点全部输入大脑嘛。 若是两科调换一下,老梁一定不会有此疑问! 林妈却以为她说的是实习影响学习时间的事,她理解地点点头,摸着女儿的头说:“没关系,假期好好学,语法是基础,不能落下的。” 林听:“……?”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僵硬地转开话题:“妈妈,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舍友考了多少分?” “郑妙英吗?看了,你们年级第一名,不过这孩子与你刚好相反,听力和口语差了些,你们两个不是好朋友么,以后要互帮互助。” 林听:“不,我是想问苏玉。” 林妈努力回忆了一下,遗憾摇头:“似乎没看到。” 林妈看到第六名的林听就没再看下去了,毕竟余下的人她也不认得。 林听遗憾地叹了口气。 林妈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明天我问过苏玉后告诉您她的成绩。” 林妈:“……” 没猜错的话,这孩子一定没考好。 林妈伸手戳了一下林听的脑袋瓜,笑骂道:“我又没说你什么,还至于拉别人来给你垫着?” 林听一本正经地说:“妈妈,您怎么可以这样误会我?我只是单纯地关心朋友。” 林妈:“你重新编一个我能信的。” 林听:“……” …… 第二天,林听仍旧没能知道苏玉的考试成绩,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又一天过去,林听还没给苏玉打电话,苏玉倒是先把电话打给她了。 “听听!我考了第 39 名!” 苏美人很愉快。 林听:“……?” “玉啊,咱们班一共 40 人,你到底在开心什么?” “呃……” 苏玉沉默三秒,说:“至少我不是最后一名,对不对?” 林听不关心最后一名是谁,她更关心的是:“你的这个分,你爸爸有没有说你?” “我爸爸不会说我啊。”苏玉回答得特别干脆,显然很有自信,“我爸爸从来都不会因为学习的问题说我,他对我的要求只是好好活着。” 林听:“苏叔叔的心态可真好。” 苏玉的心态显然也很好,她嘿嘿笑着,做贼似的对林听说:“听听,我听燕子说,她哥今年退伍转业……下个月就要回来了……” 林听乐了:“恭喜啊,你的机会来了。” “哎呀!不要这么说嘛,我都还不知道他会被分去哪里工作呢……” 林听已经可以想象到电话那头的苏美人又扭成苏素贞了。 她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等苏玉折腾够了,林听才给她出主意:“你问问燕子呗,如果下个月就能回来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确定分配的单位了?” “我当然问了,”苏玉轻声抱怨着,“可燕子说,她哥防她像是防贼一样,而且连他们爸妈都没有说。” 林听:“你确定他是在防燕子?” 苏玉相当有自信:“那总不可能是防着我!” 林听:“……”那不然呢? 苏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与她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好好准备一下,听听,我要去你店里买几件衣服,你来帮我挑一挑好不好?” 林听说:“这几天我真没时间,你直接过去挑,挑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成本价给你。” “我又不是图便宜,我是想让你帮我选……那你有空了给我打电话,这个月之前就可以!” 苏玉至今还记得林听帮吴燕和李芝搭配的衣服,多好看呀! 她也要好好准备起来了。 林听想了想最近的时间安排,又瞥了眼墙上的挂历,说:“也行,我周三去店里,那你上午过来,天气比较凉快。” “好!” 三天后,林听十点钟到店里时,发现苏玉已经在了。 她正在和冯悦聊天,一看到她,眼睛就亮了。 “听听听听!你快来帮帮我!” 一副期待心上人回来的嘴脸。 林听看着她这么有活力的样子,忍不住说:“我看啊,你爸爸可以提高一些对你的要求了,你这不是活得挺好的么。” 苏玉朝她做了个鬼脸:“好听听,你快来帮我嘛……我跟你说,我大概知道吴飞要去哪儿工作了!” 林听挑了挑眉。 这都能打听到?是遗传了苏爸的神探基因嘛? “你怎么知道的?燕子说的?” “当然不是!”苏玉嘴角上扬,“我爸爸说,他们所里要来几个退伍军人,嘿嘿……这么巧的时间,一定是他!” 林听:“……?” 这也能一定? 沈市那么多人,这个概率很小的? 不过她善良地没有说出心里话。 众所周知,心里话就不是用来说的。 第159章 训练计划 苏玉长得好看,只是因为长期身体不好显得苍白憔悴。 她平时又喜欢浅淡颜色,那些颜色穿在别人身上还好,穿在她身上只会加重病态。 林听让冯悦拿出库房里藏着的红色连衣裙,这件杨美云强推款还没开始售卖。 鲜艳的红如火焰般夺目,苏玉看着有些发怵。 “我从没穿过红色。”她小声说。 林听:“别扯,你十二岁本命年的时候至少穿过红袜子。” 苏玉:“……” 冯悦撑着下巴,在一旁帮腔:“小玉,你皮肤白,穿红色一定很好看很衬气色的。” 冯悦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已然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销售了。 苏玉迟疑着接过裙子:“那……我试试?” “快去。”林听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自己去楼上试衣间。 苏玉很努力的快了,奈何依旧快不起来。 过了近二十分钟,她才提着裙摆缓步走下楼来。 林听和冯悦一齐说:“好看!” 苏玉的脸有些红,她不自在地扯着裙摆:“这个颜色太扎眼了?” “人生嘛,就是不断的尝试不同的事。”林听说,“真好看,不骗你。” 说着,林听走到苏玉身后,拽了一下她腰间的衣服:“等会儿你去郑阿姨那儿,让她帮你收一下腰,这件裙子腰围合身更好看。” “嗯……”苏玉瞧着镜子,“多看一会儿的确挺好看的。” “你坐下,我帮你修一下眉毛。” “好呀。” 林听帮苏玉修了眉又重新扎了辫子,顺手还捏着她的脸颊揉了两把。 脸蛋微红,苏美人的气色显得好了许多,与这件衣服更搭了。 “多少钱呀?”苏玉相当满意,掏出了钱包。 林听压下奸商属性,诚实地报出了进货价。 苏玉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让你一毛钱都不赚呀,我给你……” “哎,打住,”林听叫停,“刚好我也有事拜托你。” “什么事?” 苏玉捏着钱包,略有些紧张。 “你先别紧张。”林听笑眯眯地看着她,“其实就是想让你问问苏叔叔,能不能帮我教一些人一些拳脚功夫,警察常用的擒拿之类的。” “啊?”苏玉困惑,“一些人?多少人?” 林听说:“最多二十五,最少可能只有一个,教学费用好商量。” 自从上次陈家的事闹出来后,林听就一直觉得身边极其缺乏能打又信得过的人。 从别处挖不现实,也信不过,还是自己培养更靠得住。 可惜传统武术要从小学才好,她没那么多时间等,便想到了相对来说比较速成的办法。 而且,找警察叔叔教,还能顺便给他们普法和思想教育。 苏玉没想明白林听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人,她下意识地说:“可是我爸爸之前常说,练功夫也是要看身体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练。” 苏爸会说这话,也是看到女儿身体差有感而发。 他倒是想带着女儿锻炼身体,可苏玉……她实在不具备锻炼的身体素质。 “我知道,”林听说,“他们以前是庄稼汉,后来进城打工,身体说不上有多好,最近开始每天半斤肉养着呢。” 他们长期吃素,牛奶更是见不到,必然导致蛋白质和脂肪的缺乏。 而对于一个要从事大量体力劳动的成年男人来说,每日仅依靠250克肉类摄取蛋白质,也不过是及格线罢了。 当然,这些人不可能全部都成为能打能抗的高手,林听也不可能让他们整天闲着没事儿就出去打架。 但就算是保安,练过的也一定比没练过的更能给工厂带来安全感。 苏玉舔了舔嘴唇:“你那还缺人吗?我觉得我也行。” 每天半斤肉,她馋了。 林听果断拒绝:“我觉得你不行。” 苏玉抬了抬自己的胳膊,不得不承认林听这话不是在针对自己。 她轻叹了口气,说道:“好……我回去问一下我爸爸,不过他一定是没有时间的,但他的徒弟很多,应该能找到人想做这个活儿。” “行,我等你的好消息,先谢谢啦。” “哎呦,不客气。” 苏玉的好消息来得有些迟,不是她不上心,而是苏爸最近在忙一个案子,三天没回家。 趁着这段时间,林听也找机会与张亮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之前的信任关系主要是靠钱来维系的,现在嘛,多了几分人情。 毕竟工钱按时发又管肉的实在老板不好找,他们也很想要个稳定工作。 张亮个人对这件事没有抵触,他们都是从小在田间山林摸爬滚打跑出来的,常常是你打我、我打你,打完又是好兄弟。 张亮把这事与其他人说过后,他们的反应也大差不差,年轻人热血沸腾,对学功夫这事儿喜闻乐见。 以木工老李为首的年纪大些的工人虽觉得自己不行,但支持年轻人学一学。 “有人教当然好,多门手艺多条路,最起码以后出去了能少吃亏嘛!” 老李这样说。 他们的态度确定后,林听轻舒口气,悬着的心踏实了许多。 剩下的就只有等待老师到来了。 工地上不少人也在猜测,80以上的人觉得林听会找个气功大师来教他们,剩下的 20 觉得自己的教练会是某位有武学真传的武术大师。 直到—— “你们好,我叫吴飞,退伍军人,现在在公安局工作。” 众人沉默。 突然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场面一度尴尬。 林听清了清嗓子,打破僵局:“各位,这位吴教练经受过最专业的训练,希望你们可以好好跟他练习。” “我之前与张哥说过,工厂初建,有许多岗位空缺,我觉得各位人品都很好,完全可以胜任,不过在专业上还需要加强,请努力。” 林听说的不多,但给他们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以后,他们也是有稳定工作的人了。 不用再担心这个活儿结束了下一顿饭在哪里,也不用发愁孩子的学费和父母的养老。 对于漂泊了许久的他们来说,安稳,已经弥足珍贵。 林听退后半步,朝吴飞点点头:“吴大哥,那就交给你了。” 吴飞瞧着她,低声提醒:“请别忘了我和你的约定。” “呃,好。” 第160章 不能说的秘密 吴飞以前带过新兵,训练方面有一套自己的心得和方式。 虽然现在的训练时间只有每天晚上两小时,他也能合理地安排好训练内容并平衡到他们白天工作耗费体力的问题。 他不会一味地让他们枯燥的练习基础提高体能,而是在训练之余,每天分段教给她们一些技巧招数。 这大大提高了趣味性和热情。 他们都是年纪相仿的小伙子,一星期过去,已经相处得很愉快了。 至于吴飞和林听的约定么…… 吴飞说,不许林听以任何方式让苏玉知道他在这里。 这是他教学的唯一条件。 林听是可以拒绝的,但偏偏苏爸推荐人选的时候亲自给她打了电话,兴奋地告诉她,吴飞是这一批身手最好的,而且也只有他们这些新人才稍微清闲一点,可以每晚来教学。 所以…… 林听答应了。 这不仅仅是没告诉苏玉那么简单。 她自己也备受折磨! 一面是良心的谴责,另一面是自己知道独家八卦却不能传给下一人的痛苦! 她的痛苦是双倍的。 幸亏她没有答应过苏玉什么“见到吴飞第一时间告诉你”之类的话,不然她宁可去访名山拜古迹,也要找位大师来替换吴飞。 苏玉根本就没往林听这边想过,她坚信自己的推理,开始给苏爸送午饭。 她坚信,如果吴飞真的在公安局,那早晚有一天她能碰到他! 苏玉的“早晚”,比她自己想象中更快一些到来。 不过过程并不如她预想中那样精彩。 既没有英雄救美,也没有美人救英雄。 他只是在她给苏爸送饭的时候刚好拎着一个抢劫犯路过,好像看见她了,又好像没看见。 苏玉很确定他看见自己了。 因为她无比确定,她与他有一秒钟的视线相撞。 苏玉走了,但没离开。 她站在公安局外的树荫下,紧紧盯着大门,等待吴飞出来。 她最近每天来给苏爸送饭都会很认真地穿上那件红裙子,学着林听给自己梳过的头发一点点梳好辫子,一根头发丝位置不对都要调整好半天。 午后天热,没一会儿,苏玉的额角就渗出了汗水。 她依旧在等。 她有一个问题一定要当面问问他。 如果今天等不到,或者她的身体太不争气,那她就明天再来等。 就在苏玉觉得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呼吸也开始急促,决定今天先到这儿,明天再来的时候,吴飞出来了。 他沉默着走到她面前,从兜里掏出一瓶速效救心丸:“需要吗?” 苏玉不知道自己此刻还好不好看,她想,应该是不好看的,因为她流了好多汗,心口闷痛脸色一定很差。 但她笑了。 “要两颗。” 她的声音很轻。 吴飞倒出两粒药给她,看她含进嘴里,又把手里的水杯递了过去。 苏玉把药压在舌下,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 吴飞别过头:“没什么事就回去。” “有事。”苏玉说,“我想问你……当时你明明说在大学里等我,为什么突然就去当兵了?” 吴飞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比苏玉大一岁,二人同校不同级。 第一次见到这姑娘,是在篮球场上。 她慢吞吞地走过,恰逢篮球朝着她的脑袋砸了过去。 如果是正常的行进速度,那一定是可以躲开篮球的。 但她就像个蜗牛,磨磨蹭蹭走不快。 他把篮球拦下了,不经意间多看了她一眼。 那天的阳光很好,她穿着件白色裙子。 那一次,他们没有说话。 后来他听同学说,高一有个小姑娘特别好看,但身体不好,三天两头请假,想看到她一眼都得碰运气。 吴飞的运气很好,当天就又看到了苏玉。 她在上体育课,一个人坐在操场角落里,抱着膝盖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又跑又跳。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疼了。 再后来…… 他对她说,我在大学等你。 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吴飞就当兵去了,并没有履行他的诺言。 再遇见时,已经是在大学里了。 其实在苏玉不知道的时候,吴飞见过一次苏玉的名字——那是他送吴燕上大学的时候,刚巧看见了妹妹宿舍里有一张床上贴着苏玉的名字。 他当时一直很紧张,思考了许久若真是她要说些什么。 可那天他们没有见到。 如今再见…… 她没有穿白色裙子,阳光依旧明媚。 吴飞沉默许久,说:“别问了,你身体不好,回家去。” 他转身想走,苏玉却皱起眉头,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不行,我要知道。”苏玉仍有些气喘,“我上一次就问过你,你说下次告诉我……吴飞,已经是下一次了,你不能再骗我。”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不自觉染上哭腔。 “你是嫌我身体不好?还是有喜欢的人了?不管什么原因我都能接受,我也早就想过那些可能……但是我都能接受,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她的语调软得像泪珠,吴飞的心又疼了。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她:“你真想知道?” “嗯。” 苏玉极其肯定地点头。 那模样,比她出考场时确信自己考得很好时坚定多了。 吴飞又问:“真能接受?” “嗯!” 苏玉依旧坚定。 “行……” 吴飞象是下定了决心,抹了把脸看着她问:“你记不记得,那年你带我去你奶奶家。” “嗯,记得。”苏玉点头。 那是她高一寒假的时候,爸爸要工作不能照顾好她,便让她先去奶奶家。 她的行李有些多,吴飞来送她的。 “你奶奶……不同意我与你在一起。”吴飞声音艰涩,眼底带着些烦躁。 “不同意?”苏玉愣了,“为什么?” 一提起这事儿,吴飞更是满面愁容。 苏玉皱眉深思:“我奶奶从来都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她也说只要我喜欢就好,她为什么会对你说这种话?” “是啊,你奶奶不在意我的成绩好坏,也不管我家里是否有钱,可她……” 吴飞苦笑。 “她看面相手相和八字!学习不好我能努力,没钱我也能努力,她说我八字克你我要怎么努力?” 第161章 归心似箭有了画面 苏玉刚上高中那段时间的确请假频率很高。 一是因为突然换了环境,没有熟悉的好朋友;二是因为学业压力突然增大,她不适应也很难负荷。 但在奶奶看来,这就是她的玄学佐证。 而如果不是苏玉体弱多病经常请假,吴飞也不可能信了这种话。 他那时还科学地求证了—— 他一整个寒假都没有去找苏玉,开学时问她,身体如何? 苏玉说,很好呀,我都没有不舒服。 然后在第二天,苏玉请假了。 对于吴飞来说,一整个寒假都没有事的苏玉在跟自己说完话的第二天就请假了,这…… 只能意味着奶奶算得太准。 他喜欢她吗? 当然。 越喜欢,越胆怯。 这件事以前,他不谈鬼不信神。 遇见她之后,他信了。 他像琼瑶剧里的苦情男主一样,选择自己默默离开,去了她绝对去不了的地方。 …… “然后呢?” 店里,林听和冯悦咯嘣咯嘣嗑着瓜子,八卦询问。 苏玉眼神发直:“没有然后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塞进出租车了。” 林听愁得直揪头发:“我以为你们俩是苦情剧,结果是个喜剧,我以为我今天能看到完结,结果还是连载……你的良心不痛吗?” 苏玉听得云里雾里,下意识问:“我该怎么办?” 林听很想早日看到结局,便建议道:“要不你再去问问奶奶,国家严选和八字面相哪个更重要?” “呜……我奶奶去年就去世了……” “这……你节哀。”林听严肃了几分,轻拍了一会儿苏玉的背,等她缓过来了些才继续说,“那你就去奶奶的墓前问一问,现在同不同意吴飞做你对象?” 苏玉很懵:“我怎么知道奶奶会怎么回答我?” “多简单啊,奶奶没说‘不’的话,那不就是同意了么。” 林听无比机智地指点她。 苏玉:“……?” 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建议你问之前最好先想清楚,你现在到底是年少时候的遗憾和不甘心,还是真的一如往昔的喜欢。” 原本就迷茫的苏美人更懵了。 …… 回忆是个自作主张的家伙,它总喜欢把最美好的几秒钟摘取出来,蒙上滤镜再循环播放。 那天之后,苏玉在家想了三天也没想明白,她现在对吴飞到底是什么感情。 但她想明白了另一件事—— 感情问题怎么能问林听呢? 她自己都迷迷糊糊的,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 于是,苏玉去找了郑妙英。 英子认真听完,深表同情,然后反手扔给她一本语法笔记: “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想一想要怎么提高成绩,但凡孙大龙考试那几天没有拉肚子,这次你就是倒数第一了。” 苏玉:“……?” 听起来……也好有道理的样子…… …… 吴飞说出陈压在心口许多年的话后,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如释重负,反而更担心起来了。 几天没见,她不会又生病了? 踟蹰良久,他还是忍不住在晚上教课前问了林听一句:“她最近还好吗?” 林听当时正在研究工厂的机器布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你问谁?” “苏玉。” “呃……”林听想想今天见到的苏美人,摇头,“不太好。” 吴飞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拳。 他果然不该出现在她身边…… 林听继续说:“背单词背得快断气了,今天还想让我传授给她十天学完一学期课程的秘籍功法。” 吴飞松了口气。 没生病就好。 林听放下笔记本,抬头看向他:“小玉大一的第一个学期休学一学期,课程有些跟不上。” “嗯?” 吴飞错愕地看向她。 林听点到即止,说完便离开了工厂。 感情的事,还是交给他们两个自己解决。 至于八字…… “实在不行就去找个大师嘛。” 林听与蒋宗打电话时,如此说。 她真快要被他们的八卦憋疯了,昨晚做梦都在跟林妈讲这段,然后就被罚写了五十遍论语,吓得她嗷一嗓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再不找人说一说,她今晚恐怕还要做噩梦。 蒋宗绝对是最完美的保密者,话入他耳,相当于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蒋宗说:“我父亲似乎认得一个很会看风水的朋友,需要吗?” 他说的是苏玉和吴飞的事,想的却是不如明天自己也去找那位算一卦,他和听听的八字是否合适做好朋友。 想了想,他又觉得没必要。 他们明明很合适。 如果算出来不合,那一定是算错了。 “应该用不着那么厉害的大师,”林听笑着转开话题,“你这几天怎么样?有麻烦吗?” “没有,”蒋宗说,“不过很烦。” 父亲非要他去公司,在外边,总有必须要说话的时候,还有那些虚伪的恭维,苍蝇叫一样。 他说:“听听,我想去找你。” 林听听着他疲惫的声音,感觉少爷快碎了。 她想了想,说:“杨老板一星期前给我打电话,说机器已经到深城了,估计再两三天就能送到沈市。” “那你的工厂快开业了?”蒋宗的声音明显愉悦起来。 其实并不是。 林听最近还在和提供原料的供货商砍价,工厂的纺织工也还没招聘,她的时间表是半个月后再开业。 林听想了一会儿,说:“开业还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我这边需要一个人帮我记账算账,你要来吗?” 窗外的账、工厂建设的账、原料采购的账……林听现在每天算账都要耗一两个小时,她急需一个会计。 蒋宗没有丝毫犹豫:“要!” 林听说:“那我跟师父说说。” “好,我收拾行李。” 蒋宗根本不觉得林听会失败。 他完全相信他的好朋友。 林听也没愧对他的信任,与蒋父聊了半个钟头,成功地把蒋宗要来了。 林听想到了蒋宗会很快到沈市,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次日下午四点半,蒋宗出现在了工厂。 看着他,林听轻声感叹:“从此,归心似箭有了画面。” 第162章 老板……娘? 蒋宗回来得太突然,聂叔这两天不在沈市,他出差去了,不能来接他。 蒋宗并不在意自己有没有车接,他只想尽快去找林听。 偏偏他的大哥大没电了,附近的公用电话排了好长的队。 这点儿问题难不倒他。 他直接打车去到窗外。 运气好的话他可以直接找到听听,运气不好的话他可以问冯悦听听在哪儿。 “你住在哪儿?”林听问,“酒店定好了吗?” “嗯。”蒋宗点头,“有房间。” 他家的酒店,自然有他的房间。 “吃饭了吗?” “吃了。” 林听的手里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她说:“那你等我一小会儿,我做完送你回酒店。” “好。” 蒋宗拿了把没人坐的凳子,坐到林听身边静静地等她。 他其实很累。 昨晚收行李忙到凌晨,今天赶一大早的飞机,而后又坐了好久的车。 但坐在她身边,他的心情就很好。 他看了林听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还给她带了东西。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罐子,打开盖子后默默放到她的手边。 林听闻到熟悉的甜香味。 抬头一瞧,是一瓶酒酿圆子。 “你特意去买的?”林听拿起玻璃罐,也不在意有没有勺子,仰头喝了一口。 “嗯。”蒋宗看着她,眼睛很亮。 “好吃!” 蒋宗看着她满足的笑脸,很想给卖酒酿圆子的嬢嬢在沈市开个店。 林听一边吃酒酿圆子一边工作,感觉空气都甜了。 她忙了一会儿,张亮快步进来:“老板,外边有几个地痞,说是彪哥……呃……” 张亮看到突然出现的蒋宗,很懵。 “这位是老板……娘?” 林听:“……?” “说什么呢?这是蒋宗,我朋友。” 蒋宗点头,强调:“好朋友。” 张亮茫然。 旋即他拍了下脑袋,赶紧说正事:“老板,外边来了几个地痞流氓,说是啥彪哥的小弟,还说咱的宿舍楼挡着他们的路了,要不给钱的话就把墙推了。” 林听无比淡定,问:“来了多少人?” “三十多个。” “对面带武器了吗?” “有几个拿了木棍。” “咱们有多少人?” “能打的二十四个。” “哦,那优势在我方。” 林听丝毫不慌,放下笔就站了起来。 她对张亮说:“让做饭的嫂子也先去一号厂房,把门关上,别吓着姑娘们。” “已经让她们去了。”张亮瞧着林听,似乎有些激动,“老板,揍他们不?这帮人就是无底洞,肯定不能给他们钱。” 现在这年月,聚起来几十号人就敢去收保护费。 一般情况下,矿场和砂场是主要受害单位,因为这些地方一般距离城区较远,又几乎每天都有货车出入,防备起来很有难度。 大多数老板都会选择拿钱消灾,或者找一个最大的势力求安稳。 林听早就做好了会被找上门的准备,因为他们这儿的确有些偏,就算第一时间报警,等到警察赶到他们也要吃亏,或者人家都已经打完砸完,走人了。 林听摩拳擦掌要出去,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蒋宗拉住了。 “你留在这,我去。”蒋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林听时,还很小心地收敛好眼底的冷漠和戾气。 林听笑着说:“没事的,真的,一群仗着人多的小混混而已,不要紧。” “危险。”蒋宗摇头,态度异常坚决。 “我是老板,不论如何,一定得是我出面解决的。”林听说。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打,但她是老板,遇到这种事不出面的话,以后也没法管人了。 蒋宗沉默片刻,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没拦她,但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张亮看着他俩的互动,脑海里勾起一个巨大无比的问号。 这还不是老板娘? 他才不信。 不信归不信,眼前有更重要的事。 林听出去时发现,厂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两方摆开楚河汉界,互相瞪着,暂时停留在叫骂阶段,目前没有动手的趋势。 经过吴飞十多天训练,正是热血上头的小伙子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眼底闪烁着好战的光。 对面那些人看起来就没什么整体性了,少说有一半是跟着凑热闹撑场面的。 他们本就没把一个工厂放在眼里。 在他们无数的经验里,这些工厂的人都怂得要命,底下的人怂,老板更怂。 只要他们稍微大声一点儿说话,那些在别人面前吆五喝六的老板就会乖乖地腆着笑脸把钱双手奉上。 所以在聚集人员时,他们向来是先要求数量,质量什么的并不重要——因为他们自己都不觉得这能打起来。 林听出来后,张亮扬声喊了一句:“都闭嘴!老板来了!” 人群安静了一瞬。 己方的人瞧见林听真出来了,不由得震惊。 老板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掺和这种事? 她要是挨一拳,不得哭好久好久? 老李拧着眉头,不赞同地看向张亮,意思很明显:你咋不拦着小老板点儿? 张亮现在也很后悔。 刚才他被老板和老板娘的拉扯看懵了,莫名其妙地也被老板说服,愣是忘了拦住她。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张亮紧跟着林听,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不管是谁要动手,他都有信心拦下。 最不济他也能替老板挨揍。 林听走到人群正前方,瞧着对面瘦猴似的男人,问:“你是领头的?” 瘦猴打量着林听,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老板?” “对。” “哈哈哈哈哈哈……” 对面突然爆发出一阵嘲笑声。 “一个黄毛丫头也能当老板?” “你们这个厂是没人了?赶紧找个能当事的出来!” 林听揉了揉耳朵,无比平静地等他们笑了一会儿,才问:“你们管我要钱?” 瘦猴原本就很狂,现在看到林听后,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他目光放肆,看着林听说:“对啊,做买卖也得有规矩,你们挡了我的路,给点儿赔偿很正常嘛,当然,如果你不想给,给我当……” “张哥。” 林听突然开口,打断了瘦猴的话。 张亮最近习惯了吴飞的各种训练,下意识喊了一声:“到!” “揍他们。” 林听说。 第163章 她是魔鬼吗 一般情况下,林听不喜欢以暴制暴。 但现在明显不是一般情况。 对面那小子的污言秽语她不想听,所以拉了一下进度条。 林听原本还想来个战前动员的,比如打架算额外工作,给加班费。 结果她刚说完那句“揍他们”,身后的人就嗷嗷地扑了上去,一个比一个兴奋,看来很想尽快检验近日的集训成果。 林听没被对伙吓到,也没被打到,反倒是被自己人向前冲的动作挤得转成陀螺。 林听:“……” 这么对老板可还行? 加班费没了!没了! 蒋宗的大手稳稳扶住她,并把她带到了后方的安全区域。 “别过去。”蒋宗说。 林听扶着晕乎乎的脑袋:“放心,肯定不去。” 她是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的,打架不在她的能力范畴之内,所以,绝对不干。 蒋宗并没有加入战局,而是守在她身边,以免出岔子。 而在对方人明显更多的情况下,战局依旧一面倒。 刻苦训练十来天的小伙子们热血沸腾,自信天下无敌,擒拿一旦得手,对方被按在地上后就是一顿毫无套路的圈踢。 没办法,他们也只学了几招不同角度的擒拿。 他们还有对伙没有的默契。 毕竟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毕竟是从小打到大的,他们连交流都不需要,全凭过去这些年的默契就能配合无间。 二十四人压着三十多号人揍,场面一度壮观。 十五分钟后,除了最开始有几个站在后边的机灵鬼跑掉了,剩下的人全部在地上趴着。 最惨的就是瘦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领头的,对他格外关照。 林听走到他身前,脚尖微动,踢了他一下:“哎……” “别过来!老子跟你拼了!” 瘦猴双手抱头,仍在嚷嚷。 林听咋舌:“这是还在战斗状态啊。” 看他这样,林听自觉应该善良一些。 “喂,别嚎了,再说一个字继续揍你。” 瘦猴闭嘴了。 他小心翼翼地侧了下头,从指缝瞄了林听一眼。 林听笑眯眯地看着他:“回去告诉你大哥,要钱没有,不想要命他可以再来,我奉陪到底。” 瘦猴张了张嘴,很理智地没有撂狠话。 撂啥啊,再把他们惹急了,又来揍自己一顿怎么办? 他还没娶媳妇呢! 瘦猴试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林听:“你,没事了?没事我们可走了啊!” 林听瞪起眼睛:“谁让你们走了?\" 瘦猴:\"……!” 他就知道!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 林听看看己方的人,毕竟是打架,有人挂了彩,还有的衣服都被撕了个口子。 她合理要求:“赔钱。” 瘦猴:“……?” 林听又看了眼乱七八糟的地面,皱眉:“顺便把地扫了。” 瘦猴:“……” 最后,三十多个小混混掏空了自己身上每一个兜,连鞋垫底下藏着的私房钱都被迫交了出来,总共凑了八十七块赔偿款。 林听直接让张亮接了钱拿去分,自己看着那群五彩斑斓的人在自家厂门口扫地,一边嫌弃地叨叨叨: “一群大老爷们,人均兜里都没有三块钱,你们混什么呢?都不如找个厂拧螺丝。” “哎,那边那两个磨洋工的注意点儿,那块地都被扫得凹进去了,你俩换个地儿。” “动作麻利点儿,还想在我这儿蹭一顿晚饭?” 瘦猴和他的小弟们无语凝噎。 他们讹过的人多了,这是第一个能反打他们的。 反打也就算了,技不如人他们认了。 可反过来跟他们要赔偿算怎么回事? 要赔偿就算了,她竟然还让自己扫地! 她是魔鬼吗? 张亮分了钱,去到林听身边低声问:“老板,不报警吗?” “不报。”林听说,“抓他们一群小喽啰没有用,张哥,你这样……” 林听极小声地与张亮耳语几句。 张亮听完,眼睛都亮了。 “好的老板!交给我!” …… “彪哥!” “那女的就是个魔鬼!” “她手底下几十号人,一个比一个能打!” 瘦猴做完自费义工后,立即去找大哥告状。 他没敢说对面只有二十来人,更不敢提自己还被压着扫地了。 这位彪哥长得五大三粗,据说早些年在香江待过几年,后来犯了事才跑到东北来的。 如今的彪哥操着一嘴东北话不东北话、粤语不粤语的别扭腔调,不是心腹都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一个小娘们还有胆跟我斗,我在砵兰街从街头砍到街尾时她还没出生呢!猴子,你去喊人来,今天我就要推了她的厂!” 彪哥拍着麻将桌,脸上的肥肉抖啊抖。陪着他打麻将的三个人同样一脸愤慨,配合他演出。 “好、好!” 瘦猴拖着酸痛的身体,一瘸一拐走出门。 他刚跨出院门,眼前突然一黑。 这是……麻袋? “我……” 他还没来得及喊,凉意隔着麻袋贴在他的脸上,与之相伴的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嘴闭上,要不捅死你。” 瘦猴果断闭嘴。 他不是怂,而是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了! 这个魔鬼叨叨了大半个钟头啊! 他听不出来才见了鬼! 瘦猴的心一片悲凉。 他想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摸到彪哥的老窝的。 夜色中,林听朝张亮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俩人把麻袋扛走了。 黑暗的小角落里,几个人依旧在守株待兔。 矮小的平房中,彪哥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瘦猴回来,正巧他这把牌不好,索性直接推了牌,朝下家的小号瘦猴说:“老三,你去看一下,猴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行。” 老三惋惜地看了眼自己的麻将牌,娘的,他都停牌了。 老三出门去……没回来。 “老四老五,你俩一起去看看!” 彪哥推开即将被将军的象棋盘,烦躁地点起一支烟。 老四老五对视一眼,莫名心慌。 但大哥发话了,他们不去也得去。 反正只是喊个人,应该不能有大问题? 他们走了。 彪哥很烦躁。 今天怎么回事? 他正想着,房门终于被推开。 总算是有人回来了! 彪哥还没来得及开心,迎面就看到一个巧笑嫣然的小姑娘。 她瞥了眼桌上的棋局,笑着挪了一子。 “不好意思,将军了。” 第164章 有一个传说…… 彪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用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能摸到他这儿来,这丫头的确不简单。 但是…… “姑娘,你用我的象将我的军,你是怎么想的?” 林听瞥了眼棋盘,不仅不尴尬,甚至还叹息着摇了摇头:“看不懂就算了。” 彪哥皱眉。 看不懂? 他又看了眼棋盘。 沉默良久,他悟了。 用他的象将他的军,这是说他身边有二五仔! 这样说来,倒是合理了。 不然她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找得到自己? 林听看他那变化莫测的脸,心知自己拿错棋子这事儿算遮过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随手拿了个象棋子在手里把玩:“听说你想推了我的工厂?” 彪哥原本在想谁是卧底这个严肃的问题,听到林听这话,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小姑娘,出来混就要讲规矩,你今天有本事把猴子赶走,我不怪罪你,但以后嘛……” 他眯着眼睛,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林听懒得听他吹,直接打断问道:“我很好奇,你们这么狂,就不怕我报警吗?” “报警?” 彪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狂笑出声。 “小姑娘,你以为警察管得到我?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再次出现了人影。 这次不是一个,而是十数个。 林听:“警察叔叔,他说你们管不了他,弄他!” 苏爸把林听从凳子上拽起来拉到身后,然后冷笑着看着这位彪哥:“李大彪,找你很久了。” 无匪不怕兵。 李大彪愣了一瞬后,转身就想跳窗逃跑。 苏爸没拦他。 李大彪爬上窗台,正对上外边的吴飞。 他坐在窗台上,深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进退两难。 “小丫头!你坏规矩!” 李大彪痛定思痛,吼出这么一句。 屋外,林听乐了。 “我坏什么规矩了?这是警民合作,是公民应尽的义务。” “……” 今天的公安局很忙,不仅是李大彪和他的亲信,就连下午在工厂挨了一顿好打的小弟们也被抓了回来。 苏爸笑眯眯地向林听道谢:“林同学,多亏你,非常感谢!不过……虽然不麻烦,但我不打算给你过分张扬的表彰,这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可以理解?” “当然、当然!”林听连连点头,“我也喜欢低调。”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 “不用啦苏叔叔,我自己回去就好,我朋友在外边等我呢。” 林听笑呵呵地朝苏爸挥手道别,然后双手插兜,溜溜达达出了公安局。 蒋宗等在公安局外,看林听出来了,他才松了口气。 “没事?” “当然啦。” 林听笑呵呵的,“饿了,我们去吃烤串!” 街边就有一个烤串摊,孜然和辣椒面混合着炭烤的香气,让她瞬间忘了自己不久前刚吃过晚饭。 蒋宗:“好!” 烧烤摊正是热闹的时候,成群的男男女女凑在桌子旁,喝着啤酒吃着烤串吹着牛,气氛相当好。 他俩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羊肉串和汽水后,蒋宗才问:“你今天回家太晚了?” “没事,我跟我妈请好假了。” 理由是去找英子玩。 蒋宗说:“等一会我送你回去。” “嗯。” 林听点头,喝了一口冰镇汽水,感觉喉咙被揪住,继而周身毛孔争先恐后张开,头皮发麻。 “呼……” 林听长舒口气,忍不住向蒋宗分享自己的喜悦:“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会出现一个传说,以后大概率不会有人敢找我要保护费啦!” 蒋宗看着她明媚的眼眸,心情无比轻松。 他正要说什么,就听旁边一桌的几个有纹身的壮汉在讲: “我操,刚听说的消息,老彪被逮了!” “啊?咋回事?他那么能躲,咋可能被抓住?” “我小弟说,他今天去找一个新盖起来的制衣厂要钱……人去了五六十个,让人厂子的保安全给打出来了!转头没俩小时,老彪也进去了!” “我操……什么保安啊这么猛?” “不是,那老板上边有人?要不咋能这么快?” “肯定的呗!老彪这回也是倒霉,踹铁板上了啊……” 他们颇为唏嘘。 林听笑弯了腰。 今天这事儿她真没找谁帮忙。 只是让张亮带人跟着瘦猴,一路摸到了李大彪的老窝。 然后报了个警。 至于为什么会传成这样又传得这么快…… 就要归功于下班回家的女工们了。 是的,事情还没办完,林听就开始让她们传播消息了。 办成了自然很好,办不成问题也不大——如果李大彪真的蠢到了自己出来晃悠来证明他没被抓,那他距离真的被抓住也不远了。 不管成不成,林听都不吃亏。 蒋宗看着林听的笑靥,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 她说的没错,不出意外的话,不可能有人再去踢制衣厂这块铁板了。 说笑间,羊肉串端上来了。 “好香!” “慢点,烫。” “嘶……的确烫,但是好好吃啊。” 林听笑弯了眼。 点菜时,林听感觉自己快饿死了,能吃下一头羊。 吃了五串后…… 林听觉得老板真实在,一头羊只串了五串。 磨磨蹭蹭大半个钟头过去,他俩总算清空了铁签子上的肉。 “好饱……” 林听揉着肚子。 “那,走回去?” 蒋宗看着她,眼睛亮亮的。 很莫名的,他不太想回酒店去。 哪怕他知道房间里只会有他一个人,是他最喜欢的独处环境。 可他就是想与她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哪怕街上处处都是人。 “好呀。” 林听笑着应下。 路灯下,许多男女并肩走着,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话不多不少,夏日的晚风清凉舒适,拂乱了姑娘的发丝。 通宵营业的游戏厅在放《光辉岁月》,惹来许多年轻人停滞不前,老板也不恼,由着他们在自家店门前又唱又跳。 人声鼎沸中,一道白若隐若现: “瞧一瞧看一看,质量嘎嘎好的袜子……三块钱两双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第165章 他闺女那么那么小 梁天兴最近很丧。 他根据聂叔的创业指南先去跟武爱市场的叔伯姨姐谈妥了进货的事,又找到了愿意跟他一起干的小伙伴,一切准备就绪,然后—— 放暑假了。 创业暂停,继续摆摊。 可最近太热了,白天摆地摊简直要命。 梁天兴便选择太阳落山之后来卖东西。 他现在不仅仅卖袜子了,小张姐姐的头花他也卖。 在晚上,头花的确比袜子好卖。 只是晚上太危险了。 他已经连续半个月每天把摊摆到烧烤摊上了。 钱没赚多少,人胖了十斤。 “少爷!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兄弟这些天过得有多惨啊!” 梁天兴背着他的大包袱,哭唧唧地抓着一大把羊肉串,一边哭诉一边吃。 蒋宗:“……” 惨么? 他不觉得。 林听瞄了他一眼:“惨……么?” 看这富态的小肚子,比上学的时候可大多了。 梁天兴一口撸下三串羊肉串,吃得嘴角流油。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发现自己的确惨得不太明显。 “唉……” 梁同学叹着气。 只有羊肉串才能稍微拯救一下他忧伤的心情。 “对了林同学,我想问一下你,”梁天兴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你们店卖的那种项链,能给我进一些货卖吗?” 林听一怔。 不得不说,梁天兴看市场还是很准确的。 晚上摆摊,这些年轻姑娘喜欢的东西的确更好卖。 不过林听遗憾摇头:“现在真不行,我的店里最近也因为暑假的缘故客人减少,只剩下了零星几样有库存,别的还在生产。” 手工品虽然在持续生产,但都是按照生产计划做的单一品种,若一个摊位只卖一个款式的饰品,属于吃力不讨好。 林听言辞恳切,还给了梁天兴一个抱歉的眼神。 梁天兴倒是看得开,嘿嘿一笑说:“没事儿没事儿,我也就是碰见你了随口一问。” “等开学之后倒是可以,”林听说,“到那时你去推荐的话,可以加上我的店里的饰品和服装,价格我们到时再谈。” “好啊!”梁天兴一口应下。 林听的事他通过自己妈妈知道得很详细,她店里的衣服可是沈市独一份,稍微便宜一点儿的话,一定很好卖。 梁天兴热情地把手里的羊肉串递给林听:“林同学,真的不吃点儿?” 林听果断摇头:“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梁天兴还想说点儿什么,但瞧见蒋宗那眼神…… 他自觉地说:“那你们先回家,我也要收摊了。” “那……” “再见。” 不等林听寒暄,蒋宗已然站了起来。 “回头见。” 梁天兴沉浸在羊肉串的魅力里,头也不抬地与他们道别。 这边距离林听家已经不远了,他们两个并肩走着,大约十五分钟,就到了林听家楼下。 “我送你上楼。”蒋宗说。 楼道黑漆漆的,他总觉得不放心。 “好呀。” 借着月光和路灯,林听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快到家门前,她轻声说:“明天见。” “你去找我吗?” 蒋宗站在她身后,她踩着一级台阶,刚好与他平视。 “嗯。”林听点头,“大概十点钟。” “好,我等你。” 蒋宗看着她,眼睛很亮。 “那……我先回去了。”林听指了指身后。 蒋宗点头:“早些睡。” “到酒店了给我家打通电话。”林听轻声说。 “好。” 蒋宗看着林听走进有暖黄色灯光的家中,关门前,她的小手还朝他挥了挥。 “爸爸妈妈,我回来啦。” “哎?这一身烧烤味儿,吃饱了吗?” “嘿嘿,吃饱了。” “去洗个澡,你爸把水都给你烧好了。” “好嘞……” 蒋宗站在楼道里,听着她和妈妈讲话,眼底闪过一抹羡慕。 真好啊。 林听冲了个澡后便溜到客厅,守在电话旁边等着。 睡前是林家的阅读时间,林爸在读三国策,林妈在看文献,林听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随手拿了份报纸,挡在脸前。 林妈忙里偷闲,看了林听一眼:“你不去睡觉?” 林听一脸严肃:“还不困,我关心一下国家大事。” 林妈看了眼拿反了的报纸,无奈摇头。 “叮铃铃铃——” 电话响了。 林听借助位置优势,立即拿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林家。” 蒋宗听着林听格外正经的声音,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说:“是我,我到了。” “嗯,好的。” “早点睡。” “嗯,好的。” 蒋宗不必猜就知道,电话附近一定还有听听的父母。 他没多说什么,报完平安便挂了电话。 林听放下听筒,把报纸叠好,放回到原处。 林爸不知何时放下了书,他瞧着林听,问:“你朋友?” “嗯,”林听点头,“他送我回来,我说让他到家了给我打通电话。” 林妈点点头:“安全到家了?” “嗯。”林听点头。 林妈说:“那你现在困了吗?” “咦?妈妈果然了解我,我去睡觉啦!”林听顺势说,“爸爸妈妈晚安。” 林爸还想说什么,被林妈一眼瞪了回去。 “晚安,去睡。” 林妈笑眯眯地瞧着林听。 直等到林听的卧室门关上,林爸才忍不住情绪,压低声音说:“媳妇,我都听到了,那是个男的!” 林妈反倒很淡定:“我不用听就知道……若是女孩子,她还至于守在电话旁边?” “媳妇,你不管管?”林爸瞪大眼睛,“闺女才多大,怎么能……” 林爸痛心疾首。 他感觉自己的小闺女要被拱了。 “你别嚷嚷,”林妈小声警告,“听儿没有因为那些事被吓到就很好了,我一直担心她不敢跟男生正常相处来着……” 观念总是不停地变化着,林妈也不能免俗。 林爸觉得媳妇说的有道理。 但—— “可是我闺女还那么那么小!” 林爸揪着林妈的衣角,意图说服她,“听儿那么小,男人有几个好东西?她被骗了怎么办?” 林妈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闺女再四个月就十九了,而且,她粘上毛比猴儿都精,我觉得听儿心里有数,先不要干涉。” “才十九!” “……” 第166章 非收不可? 不干涉归不干涉,次日,林妈出门前给林听留了五十块钱。 她说:“出去玩不要花别人的钱,你要什么爸妈都买得起。” 彼时,林听还睡眼朦胧,脑子也不太清楚。 听到妈妈的话,她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地回应:“好的,请给我买辆车……” 林妈:“我看你像车。” 不出意外的,林听清醒了。 她揉着眼睛,握着五十块钱,疑惑:“妈妈,你最近怎么这么喜欢给我钱?” 说好的大学生放假在家没有生活费呢? 这个剧情发展不对劲啊。 林妈瞧着她,抿着唇笑。 她揉了把林听的头,轻声说:“这不是怕你和同学出去没有钱么,听儿,咱家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用不着占男同学的便宜,你懂?” 林听:“……?” 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啊。 “妈妈,我的确有个好朋友是男生,就是经常跟我一起上梁叔的语法课的那个,不过我发誓我和他真的只是好朋友!” 林妈瞧着女儿一本正经的模样,略显迟疑:“是他?” “对,是他。” “那……”林妈又开始担心了,“你就不想处个对象?” 林听无奈:“妈,不是您说的现在要以学业为重吗,这么反复不好?” “不是,我……唉!” 林妈现在也很烦恼。 一方面她的确觉得应该以学业为重; 但另一方面,她也是真担心林听会因为陈俊的事留下什么阴影。 林听看到妈妈烦闷的模样,心中哀叹。 祸害遗千年啊。 她挽住妈妈的胳膊,在她怀里蹭啊蹭:“妈妈,我不是说过了嘛,我早就对他没感觉了,而且他的事是他自己作的,我真没什么想法。” 林妈低头看她:“真的?” “真的。” 林听用力点头,心窝暖暖的。 虽然妈妈有时会反复无常,但毫无疑问,她的变化都是因为关心她。 林妈看林听的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真是毫无问题的样子。 她轻轻松了口气,拍了下她的头:“行,没事就好,别缠着我了,我要去上班了,今天还有个研讨会呢。” “好嘞,妈妈加油。” 送走林妈,林听也睡不着了。 她把大哥大开机,刚想给张亮打个电话,别人的电话先到了。 “林小姐,你的电话终于打通了。” 是杨李波。 林听打起精神,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杨老板,昨天大哥大没电了,刚刚充好。” “没事、没事。”杨李波笑着,“我就是与你说一下,今天下午货就能到,到时候你清点一下,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 “好的,多谢。” “林小姐不要客气呀,要不是你提早提醒我,我现在也要去跟他们抢身份证咯。” 林听微怔。 深城的认购证要凭身份证限量购买,她记得那是在八月下旬才开售的,现在就开始抢身份证了? 果然,有沪市认购证造就遍地万元户在先,深城的认购证只会更疯狂。 幸亏她没想着去掺一脚。 “那就预祝杨老板财源广进了。”林听笑着寒暄。 “哈哈哈哈……一起发财!” 挂断电话,林听看了眼时间,刚九点。 想着下午还要接货,她索性这就换上了衣服,打算先去酒店定一桌晚上的招待宴。 出乎意料,她刚进酒店就在大厅里看到了蒋宗。 他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看报纸。 似乎。 她没说错。 因为少爷他虽然拿着一份报纸,眼神却一直落在大门口。 她刚进门就与他四目相对了。 蒋宗放下报纸,快步走到林听面前。 “你来了。” 尾音微扬,心情甚好的模样。 林听看了眼手表,刚九点半。 她问:“你等多久了?” “刚下来。”蒋宗说。 “八点半时刚下来?” “没,九点。” 林听:“……” 她说十点左右来,他九点钟就穿戴整齐在等她了。 蒋宗意识到自己口误,不自在地别过头,问她:“去哪?” “我先去定一个包间,今天制衣厂的机器要送到了,晚上要请他们吃顿饭。” 蒋宗点头,亦步亦趋跟着林听。 林听在这家酒店也算熟脸了,无需多说什么,很顺利地订到了最大的包间。 她订完饭店后就与蒋宗一起去了工厂,把早先画好的厂房规划图给他,提前说了一遍什么机器要放在什么地方。 林听是按照自己下单的机器数量设计的规划。 等到货车驶来,杨李波的心腹小弟把货单给林听后,她看一眼就懵了: “等等,这些机器数量不对啊,多了。” 多了很多。 大约四分之一。 小弟一本正经地背诵着大哥特别交代的原话:“林老板,我老板说,多出来的机器是他送给您的,您这一单他一分钱不赚,全当作给您的开业贺礼!” 林听:“……?” 什么交情啊送十几万的贺礼? 林听赶紧拿出大哥大,打电话给杨李波。 “杨老板,货我接到了,但是您这礼也太贵重了,我受之有愧啊。” “千万不要有愧!”杨李波的心情很不错,“林小姐一句指点,让我成了拿身份证最多、买时也最便宜的人,这一笔我可赚大了,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林听依旧很懵。 看这些货的品牌、批次都是同一批的,显然是同一批货。 那时候杨李波应该还没感受到认购证市场的火热? 那时的他为什么要让掉全部利润来成全自己? 林听当然不知道当时的杨老板脑补出了什么,也根本想不到。 电话那头的杨李波仍在继续:“林小姐不要客气,我是很希望与你交朋友的,赚朋友的钱可不是我的行事风格,以后大家一起发财嘛!” 林听大约懂了杨李波的意思。 大概率是因为认购证的事缠上她了。 林听无奈:“杨老板,我之前与你说过了,我自己都不买股票的。” “对对,我现在也没有再买!那帮家伙不死心还想抄底,赔得好惨……” 林听:“……?” 所以,这多出来的四分之一的机器她是非收不可了是? 第167章 杨老板脑补 的确是非收不可。 一来没有退货渠道,杨李波的小弟们不可能听她的话把机器搬回去; 二来砸了重金的好友申请仍被拒绝,有可能结仇。 林听可没忘记杨李波的老本行。 就算现在从良,也不能指望他的脾气有多好。 林听没再拒绝,心里琢磨着该拿什么消息回礼。 可惜她现在被这多出来的四分之一机器闹得头疼,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 于是,林听说:“那杨老板的心意我就收下了,先祝您财源广进,平安喜乐。” 杨李波的眼睛倏尔亮了。 财源广进没什么值得多想的,他去吃肠粉都能听到一两句。 但是平安喜乐…… 平安! 杨老板悟了。 千恩万谢挂断林听的电话,杨李波立即对自己的次心腹小弟说:“你去通知那几个管事的,从上到下筛一遍,把不好的事情都撇干净……安全第一!” 林听自己都不知道,在杨老板的眼中,她是遥远的东北黑土地上的某个隐世世家的姑娘。 所以她说的“平安”,一定不只是让他注意身体! 这是要处理他们这些人的预警! 他真是太机智了。 杨李波靠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出口气。 跟文化人说话真累啊,好好一句话非要绕那么多弯,他稍微笨一点儿就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他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因为他想起来最近认识的一个茅山大师与他说的话,机缘易见不易得。 得茅山大师的机缘要一万二。 林小姐只是让他自己揣摩…… 林小姐真是个视金钱于无物的高人啊。 他不知道的是,林小姐这会儿正对着两个兜售插座的小子,冷笑着说:“九块八?你不如要我的命。” “老板,九块八真不贵!你看看,我们这插排是八孔的,十米线,你这么大的工厂、这么多的机器,肯定用得着!或者你嫌线太短了?二十米、三十米,我们都有!” “是啊老板,我们这货都是电子厂原厂拿出来的,不骗你,厂长是我姐夫,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两个小贩面对拒绝也毫不气馁,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推销。 林听实在懒得理他们,转身喊人:“张哥!” 张亮大踏步走来,一手拎一人的后领子,直接把他们扔出了大门。 “哎,老板……” “滚蛋!” 张亮虎着脸,若隐若现的肱二头肌很有威慑力。 俩小子对视一眼,依旧摆出滚刀肉架势,竭力推销他们姐夫厂里的好东西。 说到激动处,他俩的挎包里一个插排掉了出来,摔在土路上。 张亮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很完整的插排碎成了饺子馅。 倒是没什么零件崩出来,因为那玩意儿除了塑料壳也不剩什么了。 张亮看着他俩,似乎在问:尴尬不? 当然尴尬。 但作为合格的江湖骗子,这只是小场面。 “哎,我突然想起来我妈今天结婚,先走了啊哥!” 眼见着他俩要跑,张亮感觉应该给这种骗子一个教训。 怎么教训呢…… 下午,工厂门口,找事的人……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滚回来!” 张亮指着地上的碎片:“扫干净。” 两个骗子:“……?” 他们两个小蝥骗,倒是得到了与收保护费的大混混的同等待遇。 不过他们看起来并不太开心。 可能是因为张亮忘了给他俩拿扫把。 手指戳地,硬捡。 厂房里的林听看到这画面,颇感欣慰: “亮哥出师了。” 林听的喜悦只持续了三秒钟,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多出来四分之一的机器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她上午还在与张亮沟通的厂房布局要完全作废。 原本她是想让平车机和手工品生产区平分二号厂房的,双方的工作区域都可以比较宽松。 现在嘛,手工品生产区不得不让出一半位置。 一号厂房也不容乐观,机器之间仅隔了最低安全距离。 硬要夸的话,只能说以后工人把布料从染色机里捞出来之后,横移两步就可以把它们扔进烘干机了。 可以少走好多路。 林听看着一号厂房拥挤的布置,愁得直揪头发。 太挤了,操作会受到很大限制,一不留神就会碰到机器。 左右看看,林听忍痛做了一个决定。 “亮哥,如果我现在说把宿舍改成厂房……能做到吗?” 林听提这个问题时,感觉自己就是那个无理取闹的甲方,应该被钉到典型墙上挨骂。 张亮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思考可行性,又去找老李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回来与林听说: “老板,改建倒是不难,毕竟刚刚开始砌墙,而且盖厂房的话也容易,工期可以缩短不少……但问题是,原料是按三层宿舍楼下的,改厂房的话,会剩很多。” 厂房内部不需要那么多墙壁,用料自然会少许多。 “能改?能改就行,原料剩了不要紧,我来想办法。”林听长舒口气,“你明天再去雇些人,争取半个月内完工。” 计划果然赶不上变化,她原本还想着半个月后开业呢。 现在看来,怕是要再推迟一星期了。 至于没了的宿舍楼,林听选择在工资里加上了通勤补贴一项。 员工们倒是没有过多抱怨,毕竟他们现在也没住上宿舍,而且听说宿舍是八人间,不干了就要立即搬走。 这么一想,没有宿舍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送林听回家的路上,蒋宗与她说:“我记得化工厂要改建,多余的料可以卖给聂叔。” 林听瞧了他一眼。 少爷坑起聂叔来真是不留情啊。 他们省的料不少,但那是相对于他们这个小厂来说的。 如果放在化工厂那边,这点儿东西还不够砌两面墙。 不管做什么建设,统一定料都是最方便的。 林听说:“我倒不是发愁这个,这点东西很容易出手……或者不用出,眼前就有用处。” “什么用?” 蒋宗疑惑。 今天林听一直忙忙碌碌不大说话,偶尔还皱眉头,他以为她是因为剩余的材料发愁。 “我那不是还有八家店要装修么,这些基础建材一定是可以用得上的……我是在愁杨老板那边,想不出来用什么给他回礼。” 第168章 姐姐我可以! 林听这会儿还不知道,她随口一句“平安喜乐”,竟然真的救了杨李波一条老命。 随着认购证开售的日子越来越近,各方大佬各显神通。 最初,他们只是收深城居民的身份证,像杨李波这样从六月份开始行动的人很少,那时候没人做这个,价格很低,五块十块就有大把的人上赶着卖。 后来,居民们也反应过来了,仗着奇货可居开始加价,最离谱的已经喊到了五十块一张身份证,卖不卖得出去另说,喊价一定要高。 当零散的收购身份证不足以满足老板们的敛财心时,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冒出来了。 几乎每天天亮时,街头都有几个遍体鳞伤的人。 没人知道他们在深沉的夜里经历了什么。 如此明目张胆的行径自然会让警察注意。 在绝大多数老百姓都不知道缘由的情况下,许多人被抓了起来。 低调的杨李波抱着他早早收来的身份证,每天听着谁谁谁又被抓了的消息,恨不得给林听供两盏长明灯。 林听得知这个消息时,人是傻的。 电话里,杨美云笑得花枝乱颤:“妹妹,你现在对杨李波说下一个风口是出家他都能信,并且当天就能找个寺庙剃度,真的。” 林听抹了把脸,很惆怅:“别的不说,杨老板的脑补能力我是真服气……他想的我都没想到。” “哈哈哈……”杨美云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好一会儿,她才说,“过几天我要去沈市,你有没有需要我带给你的东西。” “有啊,我需要姐姐把自己安全的带过来。” “小嘴真甜,姐姐没白疼你。” 杨美云来沈市,一是为了参加林听制衣厂的开业典礼,二是要实地考察一下她未来的合作方。 林听之前与她谈的生意她可没忘,不过在确定合作之前,她必须要亲自确定质量和款式是否达标。 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 她可以无限度地对林听好,但不能拿生意开玩笑,毕竟还有一堆人要跟着她吃饭。 八月十号,杨美云到了沈市。 她刚走出机场就看到了林听的笑脸。 “怎么瘦了?” 杨美云捏着林听的脸蛋,心疼皱眉。 几个月不见,杨美云的头发剪短了些,但依旧是漂亮精致的大波浪。 她穿着件红色的吊带裙,肩头搭着一件黑色西装外套。高跟鞋鞋跟很细,清脆的“咔嗒”脚步声宛如子弹上膛的音色,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坎上。 她一路走来,林听瞧见好几个男的因为过分专注看杨美云左脚绊右脚了。 那些眼神杨美云却懒得回应,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最近有点儿累。” 林听说着,又朝后边的张二虎挥挥手:“虎哥,好久不见。” “林老板。”张二虎推着行李,笑容很憨,相当有欺骗性。 与林听一道来接人的是张亮,他接过张二虎手里的一部分行李,与他一起跟在两个老板身后。 “姐姐,深城很热?”林听随口问。 “是啊,还是东北的夏天舒服些。”杨美云笑眯眯地揽着林听的肩膀,“你这边都还顺利吗?” “还可以,”林听点头,“其实工厂已经开工了,打版师傅还是我从纺织厂挖过来的,刚巧最近不少工人停薪留职,我算是捡便宜了。” 最近一段时间,失业率逐步攀升。 这还没到下岗潮的顶峰,等到了那时,劳动力的价格会一降再降。 杨美云深有同感:“最近深城也是这样,外来打工的越来越多,以前招人还有些费力气,现在么,一块招牌砸下去,十个里少说有九个要找工作……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前段时间我新招的出纳员以前是中专老师,专门教会计的。” 招工的标准每一天都在提高。 同等水平的工人没办法提升自己的价值,就只能看着薪水越来越低。 她俩浅笑着说着话,出了机场,立即有车停了过来。 车还是蒋家的那辆皇冠,林听最近也想买车来着,奈何张亮他们都刚刚开始学车,买回来了也没人能开,只得暂时找聂叔借车借司机。 “沈市的变化可真大。” 杨美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轻声感叹。 她对沈市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 林听靠在她的肩头,往外看了一会儿后说:“我倒是没感觉太大变化,可能身处变化中,感觉迟钝。” 杨美云轻笑着转回头,习惯性地捏着她的脸蛋:“城市再怎么变化都无所谓,人没变就是好的。” 她说这话颇有些感慨意味在其中。 给林听一种历尽千帆的沧桑感。 林听一直没见到杨美云的身边有男朋友或者丈夫孩子,她自己也从来都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 以她的年纪来说,孩子上小学才是正常的。 但她不提,林听便也不问。 没有人规定女人就一定要结婚生子。 林听早就帮他们订好了酒店房间,送他们回到酒店后,她很体贴地问:“姐姐,要先吃饭还是先休息一下?一路过来累坏了?” 在吃饭和休息之间,杨美云选择:“我先洗个澡,你等我一下。” “好。” 林听眼睁睁地看着杨美云打开行李箱,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 她坐在沙发上,总感觉……这个场景,哪里怪怪的…… 杨美云真是没把林听当外人,换做正常的商业往来,她是绝对不可能把合作方晾在房间里自己去洗澡的。 但对方是林听,她想去洗澡就去洗了。 过了小半个钟头,杨美云披着睡袍出来了。 她的发梢还有些湿,脸上不施粉黛,仍带着馨香。 “姐姐,你……”林听沉默片刻,捂住领口,“不会是想包了我?” 这个问题,林听在深城就问过杨美云一次。 那时她是真的有这个离谱的想法。 现在倒是没有这样想,但气氛烘托到这儿了,她不说一句不合适。 杨美云低笑出声,她索性坐到林听身边,纤长的手指轻点了下她的下巴:“怎么样?跟姐姐去深城,你想要什么姐姐都给你。” “真的嘛?”林听嬉笑着贴过去,“来,姐姐我可以。” 这回反倒是杨美云遭不住了,她抵住林听的额角,调侃道:“别闹,我真把你带回去了,蒋少爷不得跟我拼命?” 林听:“……?” 第169章 实在亲戚啊 杨美云看着林听写满茫然的小脸儿,怎么都止不住笑。 太可爱了。 她是真的看不出蒋宗的心思啊……哦不,或许蒋少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不想戳破他们的窗户纸,拂了下发丝转开话题:“你定的第二批货明天下午就能送到,你这边时间可以吗?需要再补一些货么?” 工厂虽然开始打版了,但生产也是需要时间的。 以林听自产自销的模式来看,想要有稳定货源供给,至少也得囤两个月的产量。 “比预想中晚了一星期,不过问题不大。”林听笑着,很有自信的样子,“就像说好的那样,我会优先供给你那边的货的。” 她似乎就没担心过杨美云会瞧不上自己的小厂生产出的东西。 实际上,林听也的确不需要太过担心。 她的工厂虽然小,但机器都是进口货,生产出的布料质量与香江货一般无二。 再加上她的设计稿和就职于纺织厂二十年的老师傅打版手艺,她对产品质量很有信心。 杨美云嘴角上扬,点头:“好,那我拭目以待。” “那你休息一会儿?晚上我给你接风。”林听见杨美云面露疲态,便打算告辞。 “这就要走了?不陪姐姐睡一会儿?” “姐,我只卖艺。” …… 杨美云的确累了,一觉竟然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呼……” 她很少睡这么久,醒来时有些迷糊,不知今夕何夕。 “姐姐,睡醒了吗?” 房门被轻轻敲响,小心翼翼的试探,生怕吵醒了她一样。 “醒了。” 杨美云应了一声,赶紧从床上起来,一边整理头发和睡衣一边去开门。 不出意外,门外是林听。 她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见着她了便说:“早上好。” “早上好。”杨美云让开门让她进屋,抱歉地说,“睡过了,对不住啊。” “没事啊,”林听说,“昨天我来敲过门,虎哥说你还睡着,我就没喊你去吃饭。” “最近精神不大好。”杨美云随口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去洗脸。” “好。” 林听又一次乖乖坐在沙发上等。 没一会儿,杨美云便收拾好自己出来了。 短短几分钟,她不仅换好了衣服,还化了妆。 她特别喜欢红色,穿红色也格外好看。同样的红衬衫穿在她身上总是别具韵味。 “今天先去工厂?”杨美云出来便问起工作。 “先去吃饭。”林听朝她伸出手,“你昨晚就没吃,一定饿了。” 昨晚的接风宴杨美云睡过了,林听倒是让酒店厨房给她留了几个菜,还特地嘱咐张二虎,如果杨美云晚上醒了,可不能让她饿肚子。 杨美云没醒,留的菜被张二虎和张亮下酒了。 他俩一见如故,昨晚从饭桌喝到房间,最后在一张床上睡到天明。 林听挽着杨美云出门时,他们俩也醒了。宿醉不舒服,但他俩都不是因酒误事的人,硬是从睡梦中挣扎起来了。 “表哥,你喝醒酒汤不?” 餐厅里,张亮问张二虎。 张二虎连连点头:“来一碗,辛苦了表弟。” 杨美云:“……?” 林听:“……?” 什么表哥表弟的? 她们错过了什么? 杨美云不知道,林听同样不知道。 杨美云直接问:“你们两个怎么还攀上亲戚了?” 张二虎兴奋地说:“云姐,你不知道,亮子是我四婶的三表弟的二叔的把兄弟的五弟的大儿子!” 张亮端着两碗醒酒汤回来,笑得大白牙都呲着:“多巧啊,老板,幸亏你带我过来见表哥了。” 杨美云:“……” 林听:“……” 半晌,林听弱弱地赞叹:“那你们俩可真是实在亲戚啊。” “可不咋地,昨天晚上我俩还说都姓张,是本家,仔细一琢磨才研究明白,这是实在亲戚啊!” 杨美云:“难为你俩了。” 这都能捋出来,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他俩在那边唠亲戚,林听琢磨一会儿,看向杨美云:“姐姐,要不咱俩也捋一捋?说不准也能弄出来个亲戚呢。” 杨美云扶额:“算了,我不擅长这个。” “哈哈哈哈哈……” “对了,蒋少爷呢?”杨美云并不想搭理身后那俩人,随口转开话题。 “他在房间呢,”林听说,“今天有同学要找他。” 林听今早来喊杨美云起床前先去找了蒋宗,他说梁天兴要来找他商量事,不跟他们一起了。 最近蒋宗被梁天兴盯上了,每天除了帮她整理账本,就是给梁天兴出谋划策。 正巧林听最近也忙,每天见的人比蒋宗过去一星期打交道的人还要多,她也担心他跟着自己到处跑会不自在。 饭后,林听便带着杨美云和那表兄弟俩去了工厂。 “这地方,还不错。” 下了车,杨美云看了看工厂附近的环境,轻轻点头。 林听对自己的工厂是什么样心里有数,笑着说:“姐姐,跟我你就别客气了,没必要硬夸。” “不不不,”杨美云摇头,“我在说真的,你的这个厂址选的真的很不错。” 林听略显疑惑:“嗯?什么意思?” 杨美云轻揽住她的肩膀,手指向附近的平房,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想想办法,找人把这附近的地买下来,有这个厂做诱因,合情又合理,以后不管是盖楼卖房还是扩建工厂,都很划算。” 林听轻叹口气:“我问过了的,说是这附近的地不卖。” 她之前与方德良提过一次,但他表示这边的地皮目前没有出售规划,要等。 “傻妹妹,”杨美云浅笑,“你这是没找对人,沈市我不熟,但这些事万变不离其宗,你找个靠谱的人问一问,规划这种事,还不是他们一拍脑门就能决定的。” 林听到底没有真的在九十年代闯荡过,有的事情上会下意识地按以后的规矩办。 若是以后,没有规划就是没有规划,谁来了都不会卖。 但现在嘛…… 操作空间还是有的。 林听被打开了思路,点头应是:“忙完这阵我就去研究一下。” “嗯,进去看看。” 第170章 实地考察 杨美云的提醒点到即止,她在沈市最熟悉的人就是林听了,有的事情她看得懂但没办法做。 该怎么想办法,她也爱莫能助。 林听把事情记在心里,却并不着急,也没当即便去想这件事要找谁办。 理由很简单——钱不够。 她总不可能跑一堆关系,最后只买两亩地? 那也太得不偿失了。 要买就要买大一些的,不然纯属白折腾。 所以……还是要赚钱啊! 林听拉着杨美云进了一号厂房,她指着里边正在工作的机器说:“姐姐,这就不用我给你多说了,都是从杨老板那边弄来的进口货,这些你是懂的,质量问题绝对有保证。” 杨美云看着略显拥挤的厂房,抿着唇笑了:“杨李波真是下了血本,这一单他恐怕真是一分钱都没有赚。” 林听笑得无奈,解释道:“后边还有个正在建设的厂房,三天后完工,我打算把染色机这些全部搬过去。” “嗯,那样就可以宽松许多了。” 杨美云说着,也不客气地直接走近了机器去看设备的品牌,甚至还在织布机前停留了好一会儿,认真观察那些刚刚织出来的棉布。 机器纺织的年代,机器的先进程度极大地决定了布料质量。 她看了一会儿后点头:“质量没问题,我信得过。” “那去隔壁看看,”林听说,“样衣也在那边呢。” “好。” 杨美云今日仍穿着高跟鞋,她就是有本事在任何路段都把高跟鞋穿得四平八稳,林听总觉得,她甚至能穿着高跟鞋去爬山。 隔壁是一水的平车机,工人们坐在机器后工作,咔嗒咔嗒的声音听久了竟有些好听。 杨美云注意到,如今只有三分之一的平车机在工作,她问:“人没招齐?” “不,是最近几天王师傅还在培训,”林听示意杨美云去看穿梭在人群中的老师傅,“她说有的人技术不大好,要想抓稳质量,还是要培训一下的。” 杨美云轻轻点头,视线停留在王师傅的身影上。 她年近四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并不高大,面庞格外严肃,看着她就让杨美云想起了自己的初中数学老师。 特别有压迫感。 “这种培训不适合有太多人,”林听继续解释,“所以我把他们分成了三组,小班授课的话,效果更好一些,效率高耗材低。” 杨美云把视线从王师傅身上挪开,转而又看向厂房后边的长桌,好奇询问:“那是做什么的?” “那边是生产手工品的,”林听说,“等一下我带你过去看。” “好。” 杨美云收回视线,放轻脚步走到最近的一台平车机后,垂眸看着女工缝纫。 针脚平整流畅,格子布对得也完美整齐。 见这个手艺过关,她便没有过多停留,迈步往前走去。 几乎把每一个人都看过了,杨美云才回到林听身边,她轻点着头,肯定道:“我必须要说,虽然她们中有几位的手艺有些生涩,但整体水平的确比我见过的大多数制衣厂要好得多了。”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服装生意,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做进口买卖的,实地考察过的国内制衣厂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林听的厂子已经在水准之上了。 林听笑弯了眼睛:“姐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其实我一直有些担心呢。” “担心什么,你这里很不错了。”杨美云说,“我见过最小的厂子只有一台缝纫机,两个人两班倒的做衣服,照样赚得盆满钵满……能弄出这么大的规模,而且目前看来都算有条不紊,很不错了。” 她可没忘记,林听现在刚刚十八岁。 她十八岁的时候还在黑市跟人掐架呢。 林听得到肯定后笑容愈发灿烂,她拉着杨美云的手去到最前方的长桌前,说道:“姐姐,你看看这些,是王师傅这几天打版的衣服。” “我看看。” 杨美云来此有两大目的,一是考察质量,现在看来,不管是硬件设备,还是人工水平都没有任何问题;二是看款式,质量再好、手艺再好,款式陈旧也不可能在深城的市场上占据一席之地。 她甚至都有些紧张了,比林听更担心这些货物不是她想要的款式。 然而当林听把样衣摊开来放在她眼前时,见多识广的杨美云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桌上只有两件女式衬衫、两件短袖、一件连衣裙。 寥寥五件衣服,却惊艳到她了。 杨美云沉默着看着眼前的衣服,良久,她轻轻地舒了口气。 “看来我真是没白来。” 杨美云看向林听,眼神格外坚定,“妹妹,你一定得把附近的地拿下,你需要它们扩大厂址。” 这话无疑是在说:赶紧准备扩建,我很看好你! 林听毫不怀疑杨美云的话,深城是全国时尚最前沿,能与之相比的大约只有沪市了。 杨美云又是深城的老资历,她这样说,她也可以放心了。 林听说:“第一批衣服我准备了五十个款式,等到样衣全部确定,我就让亮哥跑一趟,带过去给你看看,到时候你再选择。” “好,没问题。”杨美云笑着点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她真的很期待,因为单看这五件衣服,她觉得并不比香江货差。 最关键的是,林听说过,深城市场,她只供给她。 别人说这话杨美云不会信,但林听说,她信。 她们俩都不是磨叽的人,两句话确定了合作意向,林听便拉着杨美云去到她刚刚好奇过的手工品车间。 相比于前边还在培训,这里的工作就显得格外流畅了。 冯盼坐在桌子后,她的腿刚刚拆了石膏,不过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常的走路了,肌肉有萎缩现象,还需要做复健,因此还没能丢掉拐杖。 她一早就看到了老板来了,视线不自觉地往她们的方向飘,一看到她们走过来,她立即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姐姐,这是我们手工品车间的车间主任,她叫冯盼。”林听笑着朝杨美云介绍,“准确来说,她是我的合作方。” 冯盼摩挲着衣角,因为林听的介绍心脏跳动得飞快。 第171章 你……有姐夫吗? 冯盼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林听并肩而立,听她对别人说:这是我的合作方。 她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女儿,不是任何人的附属。 她只是她,是冯盼。 她抿了抿唇,朝杨美云伸出右手:“你好。” “你好,我叫杨美云。” 杨美云握住她的手,轻轻摇晃了两下。 其实杨美云并不知道冯盼的过往,也不清楚她和林听之间发生了哪些事。她只是很正常的用对待合作对象该有的礼仪对待冯盼。 殊不知,仅仅是这样的平等对待,就足以让冯盼热泪盈眶。 林听见冯盼情绪激动,微微侧身挡住她,顺势转开杨美云的注意力:“姐姐,这些手串是我的另一个生意,以后的衣服上会有一些相配的项链之类的配饰,也将由他们做。” 杨美云眼睛微亮。 她小心地从箱子里拿出一串手串,仔细看了一会儿后说:“我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沪市很流行这个,卖得不贵,胜在销量大。” “呃……”林听有些想笑,忍不住打听,“你知道沪市那边的情况吗?主导的是谁?” “这个我不大清楚,”杨美云摇头,又说,“不过这些小玩意儿大多是义务的商人在做,别人想做也抢不过他们。” “我也这么觉得。”林听深表赞同。 “嗯?” “实际上,最开始把这些东西带到沪市去的人与我有些渊源……” 林听简明扼要地把前因后果与杨美云说了一遍。 因为中间还有张二虎打三娃的插曲,杨美云听着倒很有代入感。 杨美云颇为惋惜:“之前他们做过这个项目的估值,过亿呢。” 林听无奈耸肩:“没办法,这东西就不可能垄断。” 莫说是现在近乎于无序的市场环境,就算是以后,这一行也是原创苦熬,抄袭狂欢。 杨美云显然也清楚这其中的无奈,她转而问:“这些也是搭配衣服卖的?” “哦不,这个是在店里出售的。”林听说。 “你在北辽大学的店?” “实际上,我还有八家店。” “……” 杨美云沉默。 她一直觉得林听的发展速度很快,现在看来,她还是低估她了。 “你真的不需要再进一些货?我觉得你不够卖。”杨美云如实建议。 “不需要的,”林听说,“拍的国有商店,目前还没完全办完手续,没装修呢。” “这样啊。”杨美云点头,“需要的话随时跟我说。” “好呀。” …… 杨美云在工厂参观了一圈后,来之前的忐忑尽数消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下午时第二批衣服如期而至,现在不缺人手,倒是用不着林听自己撸袖子干活了。 一转眼就到了晚上。 林听原本还想给杨美云办一个迟一日的接风宴,奈何姐姐对吃请不感兴趣,反倒很想去烧烤摊。 “走、走,”杨美云说,“我好久没吃过这个了。” “那……好。” 林听倒不太担心安全问题。 下午送货来的是之前跟张二虎来过的几个人,再加上张亮又带了四个打架最凶的跟着,另加不知道武力上限的蒋宗和蹭饭的梁天兴。 这样的配置,林听都想去收保护费了。 听起来就很刑。 他们很低调地分了三波去烧烤摊,距离亦是不远不近,其间几桌也没有互动,各吃各的,像是完全不认识。 杨美云、林听、蒋宗和梁天兴一桌。 蒋宗依旧没什么表情,梁天兴倒是紧张得直搓手,吃相都秀气起来,慢条斯理一串一串撸。 “说起来,我以为你会只做加工的。”杨美云喝了口凉啤酒,瞧着林听说,“今天看到织布机都吓着我了。” “一是质量问题,”林听说,“二是花色问题……虽然从纺织厂订货也可以,但太麻烦了,跟他们谈生意,最快也要三个月。” 私营小厂生产的布料质量一言难尽,有的还只能生产特定的几种布料,无法满足她的要求; 国营大厂倒是有设备,但程序繁冗,效率低下,拖延工期也让人没脾气,再加上各种繁琐异常的关系、吃拿卡,林听想想就觉得头疼。 所以,与其两边为难,不如自己来生产。 既有质量保证,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给想要抄袭她的小作坊一个技术上的难题。 因为抄袭者在订购布料的时候,也会遇到与她一样的难题—— 小厂做不了,大厂等仨月。 三个月过去,她的新款都上市了。 捏住生产源头打时间差的事林听不是第一次做,没人比她更清楚这样做的好处。 杨美云看着林听,嘴角微扬。 “幸亏你生得晚,不然我都要没饭吃了。”杨美云浅笑着调侃。 “怎么会?我觉得你做什么都会成功。” 林听笑呵呵地拿了两串羊肉串,分了一串给她,一语双关道:“我只要一半就够。” 杨美云接过羊肉串,咬了一口。 “嗯,我有一半也够。” 她们俩相视一笑,话题瞬间从生意经转到了衣服首饰,还有最近的电影。 她们聊得畅快,旁边的蒋宗听得认真,梁天兴依旧满脸通红,想插话又找不到切入点。 “我去一下洗手间。”杨美云对林听耳语,拿包站了起来。 林听瞥见张二虎已经站起身,便点点头:“好。” 杨美云走后,林听才看向梁天兴:“梁同学,你今天胃口不好?” 梁同学的脸黑红黑红的,他忧郁地放下羊肉串,瞧着林听问:“林同学,你……有姐夫吗?” 林听:“……?” 梁天兴的脸更红了:“嘿嘿……我就是,就是……她可真好看啊……” 一副坠入爱河的样。 林听:“……” “梁同学,虽然恋爱自由,但是美云姐和你……不合适?” 梁天兴梗着脖子反问:“怎么不合适了?” “……” 林听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蒋宗。 管管!快管管你舍友! 蒋宗接收到林听的求助讯号,说:“杨老板资产大约过千万,你高攀不起。” 梁天兴:“……” 十分钟前,梁天兴觉得,年龄不是问题、距离也不是问题。 如果是她,他可以跋山涉水,可以无视世俗偏见。 但现在嘛,梁天兴摸摸自己的裤兜,沉默了。 他没有一千万,他卖了大半年的货,目前全部资产六千二百七十一。 就算他最近没有放肆吃羊肉串,他也凑不到一个万元户。 这样的差距,过分大了。 梁天兴缓缓抬头,看着漆黑夜色,良久无言。 他还没尝到爱情的甜,就先吃到了失恋的苦。 真不甘心啊…… 杨美云回来了,她拉开凳子坐下,瞧着仰望星空的小胖子,笑问:“这是怎么了?” 林听瞄了一眼绝望的梁天兴,决定帮他重燃希望或者直接死心。 于是,林听喝着汽水,状似不经意地问:“就是聊到了恋爱的事,意见有些分歧……姐姐,你觉得异地关系和金钱差异重要吗?” 她的这个问题问出来,杨美云瞬间就联想到了林听和蒋宗。 距离——沈市到沪市; 金钱——蒋家几代积累的财富数不胜数,林听家境殷实但绝不能与之相比。 这真不能怪杨美云会想歪了。 她只是有些疑惑——这俩没开窍的榆木脑袋怎么突然谈起这事了? 不过她没想太多,视线在林听和蒋宗身上转了一圈儿,说道:“这些都不是问题,距离再远,只要有心,总归是能在一起的,金钱的话……如果弱势的一方介意,可以努力么。” 在她的看来,蒋家是很厉害,但作为白手起家的人,林听绝对是佼佼者。 有什么不配的? 她妹妹配蒋少爷一百个来回还带拐弯的。 杨美云没注意到,那边的梁天兴听完她的话后,瞬间支棱起来了。 他觉得他又行了。 第172章 仔细看了之后…… 烧烤摊昏暗的灯光下,梁天兴把自己藏在阴影里。 他的眼睛很亮,好像找到了奔跑的方向。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她看出来,被嫌弃。 他的大脑转速从未像现在这样快——他在算账。 蒋宗说杨老板的身价超千万,自己想配得上她的话,起码得赚两千万。 他必须得比她有钱才行啊,不然被误会是图她的钱怎么办? 他平均每天能赚五百块,上学的时候每星期只能工作一天…… 他努力一百一十多年也就能攒够了。 梁同学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终于鼓足勇气,对杨美云说了第一句话: “姐姐,你工作别太累,保重身体。” 杨美云:“……?” 杨美云之前一直没太注意梁天兴,此刻正眼看他,才发觉这小伙子看自己的眼神里藏着极难察觉的爱慕。 对她感兴趣的男人她见得多了,他们或炫耀资本,或送高价礼物,还有想霸王硬上弓的。 让她保重身体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谢谢。” 杨美云恰到好处地笑着,既不热络也不疏离,用最简单的两个字截断了继续话题的可能。 她没兴趣和一个小孩谈对象。 准确来说,她没有与任何人谈对象的兴趣。 等等…… 杨美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理解错了。 什么距离啊、金钱啊,这俩木脑袋根本就不是在讲他们的事啊! 白高兴了。 杨美云倒不生气林听帮梁天兴试探自己,于她而言,这样直接挑明才更好,她最怕那种自我感动的牛皮糖。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说过什么,思考该怎么描补一下,彻底绝了小孩的心思。 她刚刚措辞妥当,抬头一瞧,发现梁天兴已经更小心地收拾好外露的情感,除了依旧不敢直视自己以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 杨美云这回真有些惊讶了。 年轻人恋爱总是不计后果,他们大多不会考虑什么外在因素,喜欢了,就去追求。 少年恣意,一往无前。 没有被现实搓磨过的少年人总愿相信爱可平山海。 当然,杨美云也见过四五十岁的男人依旧“一往无前”,张二虎每年都得捶几个这样的狗皮膏药。 相比之下,能礼貌保持距离的梁天兴已经很不错了。 杨美云没说出自己酝酿好的话,全当没发现,继续吃东西。 她并不知道,梁天兴的沉默不代表就此放弃。 当天晚上,梁天兴苟苟祟祟地溜进爸妈的房间,趁着老妈上厕所的功夫,从她的雪花膏瓶子里挖出一大块,转身就跑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对着镜子,仔仔细细把自己的脸涂了厚厚一层雪花膏。 手心还剩下一点儿,实在抹不下了,他就把它涂在了脖子上。 次日一早,李阿姨看着少了一大坨的雪花膏,陷入沉思:“遭贼了?” 谁家贼会偷雪花膏啊! 就算偷,也不可能只挖一坨走。 李阿姨没太用心思就找到了“小偷”。 “小兔崽子,你偷用我的雪花膏干啥?” 梁天兴强装镇定:“我没有啊。” “你那一身味儿你好意思说你没用?咳咳,活祖宗你抹了多少啊,都呛眼睛!” 梁天兴努力吸了吸鼻子。 好像,的确香过头了。 “妈、妈!” 梁天兴认错的动作相当迅速,一个滑铲跪在亲妈脚下:“我是想给你买新的!真的!” 李阿姨翻了个白眼:“买新的跟挖那么大一块有啥关系?我一个星期都用不了那老些!哪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 “就……就……” 梁天兴硬着头皮往下编:“我闻闻味儿,别、别买错了……” 李阿姨:“……” 这理由真是没法信。 但毕竟是亲生的,还能把他掐死不成? 梁天兴成功蒙混过关,立即钻进厕所,对着镜子左右打量自己的脸。 好像是白了一点儿。 很有效! 他决定今天多买几瓶雪花膏。 …… 林听看着自己面前的雪花膏,沉默三秒后看着梁天兴说:“梁同学,你把雪花膏厂送给我我也不可能帮你追求姐姐的。” 这么突兀地送她东西是要干嘛? 反正她不当红娘。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没想打扰她!” 梁天兴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他慌忙解释:“我是听说你给工厂的保安队请了个特别厉害的武术老师,我想跟着一起练……我交学费!” 梁天兴来之前去少年宫的武术班打听过了,人家只收小孩。 他据理力争过,试图告诉他们有教无类、不要用年龄区别对待学生…… 对方的态度也特别友善——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林听看他一脸真诚,心说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吴飞给工人们训练是在晚上,她都不会在那个时候留在工厂,更别提杨美云了。 梁天兴去的话,一定是遇不到杨美云的。 “学费倒无所谓,只是他们训练挺苦的,你能行吗?”林听看着他的小肚子,深表怀疑。 梁天兴身高一米八二,一百八十多斤,只是他除了体育课外几乎没有锻炼过,一身软肉。 梁天兴态度异常坚决:“能行!必须行!” 姐姐那么好看,他一个小黑胖子,她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啊,姐姐的眼睛又大又亮,她又不瞎。 “你……反正锻炼身体总归是好事情,那你就去。”林听说,“等会儿我跟亮哥说一下,晚上你按时去上课就行。” “行!”梁天兴用力点头,“学费咋算?” “老师的费用是按课时结算的,多一个人又不会多收学费,你去就得了。”林听随口说。 林老板不在意,梁天兴却不想占便宜。 他打开自己装满雪花膏的书包,说:“那我再给你拿几瓶。” 林听看着他那包,震惊了。 “你……这是要去卖雪花膏?” “啊?不是啊,我是自己用!” 林听:“……!” “林同学,你有没有发现,我比昨天白了一点儿?” 林听端详了他一会儿,诚恳道:“不仔细看的确看不出来,仔细看了之后……” 梁天兴满眼期待,目光灼灼地等待林听肯定。 林听:“依旧看不出来。” 第173章 陌生的母子关系 梁天兴下午回家时,刚好碰见收摊回来的李阿姨。 母子俩在楼道里相遇,他还没喊妈,李阿姨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根擀面杖,指着他的鼻梁,恶声恶气地质问: “你想干啥?” 梁天兴很懵:“我……我回家啊……” 李阿姨一愣。 这声音好熟悉,是她儿子。 “你干啥啊?大白天的包成这样,你不能见人?” 此刻的梁天兴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一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这是他从林同学那儿得来的美白指南第一条——尽量不要让皮肤暴露在阳光下。 他把自己捂严实了,然后就被亲妈当成了抢劫的。 李阿姨得知他是想变白点儿,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你就是闲的。” 梁天兴陪着笑,溜进厨房把自己刚买的黄瓜切成片,一片一片贴在脸上和脖子上。 林同学美白指南第二条——可以用黄瓜片敷脸。 为了保证黄瓜片不掉落,梁天兴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搭在肚子上。 李阿姨换了衣服路过亲儿子的卧室,抬头就看到了翠绿翠绿的一张脸…… “小兔崽子你到底在作什么妖!” 梁天兴很忧伤。 如果挨揍能变瘦,他一定比电影明星还要瘦。 李阿姨晚上做了红烧肉和溜肉段,她觉得梁天兴这两天脑子有问题,得吃点儿好的补补。 结果梁天兴只吃了半碗饭和一肚子青菜,以往最爱的红烧肉一口没碰。 李阿姨被吓着了,真的被吓到了。 “儿子,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碰上啥事了?” 梁天兴揉了一把肚子,摇头:“没啥事,我就是想减肥,太胖了。” “胖?” 李阿姨的眼睛瞪圆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胖乎乎的不好吗? 这要是放六七十年代,想吃胖还做不到呢! 梁天兴换上一双球鞋,说:“妈,我晚上去学武术,得九点多回来,我拿钥匙了,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李阿姨:“……?” 她儿子突然就变成了她不认识的样子。 …… 梁天兴比上课时间早半个钟头到。 “亮哥,抽烟。” 烟是梁天兴来时特意买的,他自己不抽烟,但知道这玩意儿是促进男人交流的最佳工具。 张亮笑着说:“客气啥,老板说了,以后你跟着我们一起训练就成。” 梁天兴笑嘻嘻地把烟塞到他手里,又给工地上的人一人分了一包。 他用从小在武爱市场混出来的甜嘴说:“我以前就没练过,跟不上的话叔叔哥哥们多教我。” “你这小子……” 众人嘻嘻哈哈,抽完一支烟,他们七嘴八舌地开始给梁天兴补课。 吴飞也知道今天会多一个学生,他到时,就见到张亮正在给新学生示范擒拿。 大约是想让他更深切地体会用力的巧劲,张亮把梁天兴的手扭到了背后。 梁天兴真的疼,牙都快咬碎了,愣是没喊停。 吴飞瞧了一会儿,上前去说:“你才开始练,别着急。” “教练好。” 张亮松开梁天兴,顺手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对吴飞说,“教练,他叫梁天兴,我们老板的同学。” “嗯,我听林老板说了。”吴飞点了下头,朝梁天兴说,“入列。” “是!” 梁天兴中气十足立正领命,然后跑到队伍末端站好。 “先热身,然后跑步两千米……” 吴飞吹起哨子,训练开始。 梁天兴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腿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烧烤摊飘来羊肉串的香味,肚子咕噜噜叫嚣着,提醒他该吃饭了。 梁天兴盯着炙热的火焰,半晌,毅然转头,坚决离开。 暑假的晚上,街上的人格外多,年轻的人们喧嚣着,肆意挥洒热情和青春。 喜欢beyond的游戏厅老板换了张碟,今天放的是去年九月发行的那张叫《犹豫》的专辑。 专辑叫《犹豫》,最受欢迎的那首歌却叫《不再犹豫》,还有一首叫《坚持信念》。 “谁人定我去或留,定我心中的宇宙,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梦想有日达成,找到心底梦想的世界,终可见。” …… “梁天兴这几天没找你?” 去机场接机的路上,林听问蒋宗。 蒋宗闻言回道:“他最近,很忙。” “忙什么呢?” 蒋宗思考半天,答:“赚钱。” 林听:“……” 她定定地看着蒋宗,意思很明显:我好奇的是过程,谢谢。 蒋宗说:“他每天早上坐四点的车去溪市,赶在上班前到钢铁厂,把袜子或者衣服卖完就回来,下午去图书馆或者少年宫,和附近一些学校的同学交朋友,晚上去训练。” 林听狠狠地震惊了。 赶四点钟的车,梁同学是条好汉。 溪市距离沈市七八十公里,武爱市场是溪市商人最重要的进货渠道。他们一般坐三四点钟的小客车来,赶早进货后回去卖。 梁天兴赶在六点多就蹲在溪市最大的工厂门口卖货,时间差打得相当优秀。 前座正在开车的聂叔也很震惊,插了一句嘴:“梁同学很能吃苦。” “的确。” 他们聊了一会儿梁天兴,车也到了机场。 他们是来接蒋父的。 林听的工厂明天办开业典礼,蒋父来了。 “囡囡!” 远远的,蒋父看到林听就热情挥手。 他穿着件黑衬衫,身姿挺拔。 明明只在沈市留宿两夜,却提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师父!” 林听回以灿烂笑脸,小跑几步过去,想接行李箱却被蒋父躲过:“别拿,重。” 然后,他把行李箱递给了蒋宗。 “囡囡,你怎么瘦了?听老聂说你最近工作特别多?年轻也要注意身体啊,做事业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囡囡,我戒酒了,一口都没再碰过,厉害?” “囡囡,我前段时间去了趟香江,你……” 蒋宗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的工夫,扭头就看到他的好父亲拽着林听坐上后座,并且完全没有一丝给他挪一点位置、三个人一起坐后排的想法。 蒋宗:“……” 第174章 站队要快 蒋父一回到酒店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他的巨大行李箱。 里边只有两套他自己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其余都是给林听的礼物。 蒋父兴冲冲地拿出一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泰迪熊,珍而重之地递给林听:“囡囡,开业大吉。” 庆贺开业送泰迪熊,蒋父大约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别人会送什么?红包、或是一切象征纳财的摆件。 他不想送那些东西,他只觉得囡囡一个女孩子,一定喜欢这种毛绒绒的……哦对,想起来了,他们叫它公仔。 这只泰迪熊是蒋父在香江买的。他坐车时偶然路过,见店里有好多女孩子,又听说这个叫泰迪的熊很受女孩喜欢。 他便去给林听选了一只。 “好软好可爱啊!” 林听的眼睛很亮,双手接过泰迪熊,在蒋父期待的目光中,与它贴脸蹭了两下。 她是有些毛绒控的,对这种漂亮的毛绒公仔几乎没有抵抗力。 蒋父看林听的欢喜模样,瞬间眉开眼笑,大包大揽道:“喜欢就好,我下次去香江再给你买!” 沪市似乎没有这东西,不过问题不大。 他只买一个,是因为不确定林听喜不喜欢。 既然喜欢,他能给囡囡把泰迪熊的祖宗都买回来摆在家里。 “谢谢师父,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 林听抱着泰迪熊贴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蒋父相当满足。 果然还是养囡囡好,比……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好大儿,只见他正用很复杂很难懂的眼神看着囡囡怀里的泰迪熊。 蒋父疑惑:“你也想要?” 蒋宗果断拒绝:“不。” 不想要熊,想要送父亲早些回家。 …… 次日一大早,穿着黑西装白衬衫的张亮就带着一群同样装扮的原建筑队现工厂正式工忙活起来。 冯盼冯悦则带着其他工人把整个工厂又打扫一遍,地面上连一根线头都没有。 她们还准备了糖果和花生瓜子,这是准备分给附近可能来凑热闹的居民的。 工厂大门前,崭新的红毯铺了二十米,红毯两旁是来自各方好友的花篮。 工厂名字依旧叫“窗外”,林听原本想改名的,但蒋父听说过后特意找人算了一卦,说这个名字很旺林听,让她不要改。 林听也的确没想出更好的名字,只得在心中默默记下一笔未来可能支付出去的版权费。 九点半,宾客陆续抵达。 除了从外地赶来的蒋父和杨美云,还有于占军和他的重要领导班子、长期合伙人李二姨以及瘦了一圈的梁天兴、方德良代表他大哥、还有听说方德良要来也紧跟步伐的曾经参加过拍卖会的其余几人。 其中还有几个林听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也不知是跟着方德良来的,还是冲蒋父来的。 林听看到生人后立即找到张亮,低声与他说:“亮哥,你带两个人去我师父身边跟着,警醒些,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好。” 张亮应了,但看林听的眼神依旧不放心,他挪到张二虎身边:“表哥,你的人身经百战,帮我留意下我老板呗?” 张二虎一口应下:“没问题,表弟你放心!” 张二虎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即不动声色地散开。 他们没有亦步亦趋跟着林听,也没有离杨美云更近,他们分散在各处,有的与来看热闹的人混在一起,有的站在其他老板的司机中间,他们的站位极好,不管哪里出事,都能第一时间有人赶到。 张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盘算着,应该赶在表哥回深城之前求教一下。 他们的心思暂且不提,那边,林听已经与陌生访客握了手。 “林老板,这位是纺织厂的车厂长,后边几位也是纺织厂的中流砥柱。”方德良站在他们中间,介绍完又看向车海波,“车厂长的消息可真灵通,怎么有时间赏光?” 方德良的意思很明显:他可不是我叫来的! 他其实也很疑惑,车海波虽然是副厂长,但老厂长已经很久不管事了,纺织厂大事小情都是他一把抓。 他向来眼高于顶,怎么会跑来参加一个没有任何交道的制衣厂的开业典礼? 林听当然懂得方德良的弦外之音,她浅笑着与车海波握手:“车厂长,欢迎。” 车海波的嘴角上扬着,笑容却不达眼底:“林老板年少有为,这么大一间厂说办就办起来了,挺不容易的?” 林听微皱了下眉。 这人一副领导视察的腔调算怎么回事? 林听不动声色地依旧微笑着:“车厂长见谅,原本我只打算请几位相熟的朋友来小聚一下,不知你会来,若有哪里招待不周,还请别放在心上。” “林老板这是嫌我不请自来?” 车海波直接道破林听的言外之意。 林听的笑容渐渐落下。 来者不善呐。 不过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与车厂长能有什么矛盾,她是私营小厂,对面是国营大厂,双方的主营业务都不相同,基本不存在竞争。 如此没来由的恨是为哪般? 不过不管如何,今天是她开业的好日子,谁都别想给她闹事。 “车厂长不说我都没想到一句客气话还能被理解成这样,”林听重新挂起笑脸,转向方德良,“方先生觉得呢?” 方德良站队的姿势相当利索:“可不就是?我也没听出来林老板的话有什么问题。车副厂长,最近工作忙到把心眼都累小了?” 方德良怎么可能不果断? 他前几天刚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拿下了七家私人店铺,如今租出去,每个月稳稳当当三千多块收入。 一边是日薄西山的纺织厂副厂长,另一边是动动嘴皮子就让他名利兼收的新贵,这道选择题其实只有一个选项啊。 车海波平生最讨厌别人喊自己“副厂长”,第二厌烦别人说自己心眼小。 方德良这一句话,狠狠戳中了他的痛处。 他连虚浮在表面上的客套微笑也不维持了,冷笑着瞥向林听:“你……” “老车,来,我想起来我大哥有些事与你说。” 方德良截断了车海波的话,上前一步勾住他的脖子,哥俩好似的硬把他拽到了一边去。 他还不忘回头朝林听使了个眼色,表示这边包在他身上。 林听朝他微笑致意,转身就找到了人群中的王师傅。 第175章 只有听听被蒙在鼓里的世界 今天的王师傅依旧严肃,与做培训时差不多。 林听走到她身边时,不等她发问,王师傅便说:“这两年停薪留职的人不少,想回去也不是没办法……有关系的找关系,有钱的拿钱,没关系也没钱的,年轻也行。” 林听眉头皱起,转头看向王师傅。 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如古井,平淡且绝望。 王师傅扶了扶眼镜,瞥了眼身边那几个看到车海波就吓白了脸的姑娘,继续说:“林老板,这几个丫头都是心气高的,给条活路。” 她的声音很低,终了,还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听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几个姑娘都很年轻,长得清秀漂亮,她对她们有些印象,平时不爱吭声,工作很努力。 她的视线转回到王师傅身上,问:“那您呢?” 王师傅的确是林听挖来的,不过没费什么力气。 林听打听到她时,她已经停薪留职了。 王师傅十六岁接母亲的班进纺织厂,一线的活做了五年,被老师傅看中收了徒弟,后来开始打版做样衣,又是二十年过去。 林听当时问她,厂子怎么舍得放她走? 王师傅说,不景气。 “他觉得我有钱。” 林听了然点头。 当初那句“不景气”指的大约不是厂子不景气,而是她手头不宽裕,没能耐拿出车海波想要的价码。 林听抬起头,再看车海波的时候,眼中只剩下浓浓的鄙夷。 余光瞥见几个女工紧张得直搓手,林听缓和了脸色,笑着与她们说:“不用紧张,天塌了我撑着。” 她们的年纪大多比林听大,此刻看着她,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嗯!” 她们的眼中还有未散的泪光。 看着这些惊慌得像受惊的小兔子似的姑娘,林听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好想套麻袋揍车海波一顿。 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另一头,方德良把车海波拽到一边后,脸色便沉了下来。 “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方德良打量着车海波,神情冷淡。 车海波理了理衣领,不屑地瞥着目前还蒙着红布的匾额:“来看看断我财路的人长啥样,不行?” “断你财路?” 方德良真的无法理解。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不理解,但不妨碍警告他:“我不管你到底跟林老板有什么仇,今天,不要闹。” 他的语气还算和善,话虽然硬,但语调温和,规劝意味更多。 车海波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方德良有所顾忌,依旧摆着高高在上的嘴脸:“你装啥?在外边装一装也就算了,跟我这儿你有啥可装的?” 方德良被气笑了。 这个人在纺织厂作威作福习惯了,真以为哪都是他那一亩三分地? “行,算我多管闲事,你请便。” 方德良转身就走。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他想作死那就作。 车海波朝着方德良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没有你大哥,你他妈算个屁。”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方德良听到。 方德良却生不起气来了。 月入三千的人不想跟工资三百的人说话。 车海波迈步就想再踏上红毯,他还没蹭到红毯的边缘,红艳艳的鞭炮整齐炸响,间或还有二踢脚的声音。 烟雾升腾,混杂着碎纸屑,模糊了视线。 车海波想骂街,刚张嘴就呛了一口烟,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他咳得要死要活,隐约听见身边人在喊他。 他听不真切,转头瞧过去,模糊中看到是他的秘书。 她惊恐地拽着他的衣袖,好像是让他快跑。 车海波乐了。 女人就是胆子小,放个炮仗有什么可怕的? 车海波伸手就把秘书搂进了怀里,还安抚地拍拍她的背。 他感觉自己真是太体贴了,明明是厂长还这样关心…… 怀里的人却不安分地挣扎,动作之剧烈,完全超出打情骂俏的范畴。 车海波的心情急转直下,刚想给她一巴掌让她脑子清楚点儿,一声巨响在他脚边猛然炸裂。 这可比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大多了。 那卷红在他脚边崩开之后又往上蹿了一段,在他脑袋上方再次炸响。 二……踢……脚? “厂长……咳咳……赶紧跑!” 周围人拽住懵了的车海波。 他们也很懵,因为这二踢脚像有病一样,只在他们附近炸,明明他们站的地方距离放鞭炮的地方还有段距离啊! 现在可没人会去想到底是为什么,他们都急着跑呢。 车海波突然感觉屁股一疼,像是被谁拍了一巴掌。 他还没来得及让小秘书不要在外边闹,那温和的巴掌突然变成了狼牙棒。 并且伴随着一声让他心惊胆战的炸裂声。 “嗷!” 一点点尖叫而已,在漫天的鞭炮声中激不起任何水花。 烟雾中,张二虎兴奋得脸上的刀疤都红了:“准头那下是谁扔的?准头不错啊!” “我扔的。” 张二虎的身边,梁天兴举起手。 张二虎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两下:“小兄弟可以,我都看见车海波的红裤衩了!” 梁天兴嘿嘿笑着:“不算啥,是他目标大,谁扔都能中靶。” 尘土被地心引力拽回地面,他们看到车海波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狼狈蹿进车里。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很善良,大家只是笑,竟然没人上去补一脚。 “哈哈哈哈哈……” 笑得最欢的不是始作俑者,而是乖乖排成排的女工们。 这个笑料比过年更让她们开心。 工厂大门旁,林听抬手戳了戳捂住自己眼睛的手:“还没完吗?笑声好大,我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蒋宗看着不干净的东西远去,这才放下手:“恶心,别看。” 只有林听被蒙在鼓里的世界达成了。 她看自家员工们笑得如此开心,感觉就像除夕夜里守了一晚上电视机,结果错过了本山大叔的小品那样失落。 林听很想拽个人问问,然而现实没给她机会,冯悦脸蛋红扑扑的,上前来提醒:“老板,该剪彩了。” “哦哦,好。” 重量级来宾被请到门前,崭新的剪刀剪断了耀眼的红绸。 窗外制衣厂,正式开业。 第176章 只帮你数钱 招待宾客的酒席摆在蒋家的酒店,员工们也坐上大巴车一道前往。 酒店经理铆足了劲准备,场面不比工厂外小,鞭炮也放了一轮又一轮。 林听今天一手接红包,一手发红包,笑得脸都快僵了。 给员工们发红包时,林听注意到她们的眼中暂时没了恐惧,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 看来,那段她错失的剧情起到了定心丸的作用。 她穿梭在圆桌中间,发了红包再与大家碰杯,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个熟悉的人。 “梁天兴?你怎么在这儿?” 林听很纳闷儿。 梁天兴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包间里,和李二姨一起,如今他却跟老李他们挤在了一张桌子。 梁天兴嘿嘿笑着:“你们谈事我又插不上话,我在这儿挺好,你忙,不用管我。” 林听的确忙,闻言没想太多,和他碰了个杯便继续下一桌。 与员工们沟通了一会儿感情,她便去了包间。 包间分了两个,一边是之前参加拍卖会的几人,另一间是蒋父、杨美云、方德良、聂叔、于占军和李二姨。 还有蒋宗。 林听到时,蒋父和杨美云正谈着外贸上的事,聂叔与方德良在喝酒,于占军和李二姨也在低声交流。 蒋宗在干饭。 “囡囡,累坏了?快坐下,吃饭。” 蒋父第一时间看向林听,中断谈话让她先坐下。 “怎么会累呢?”林听笑着举起酒杯,“今天我必须得好好谢谢在场诸位前辈,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关照,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她面不改色地喝下杯子里的人头马,身后的张亮立即帮她把空了的酒杯倒满。 林听走到蒋父身边,笑着说:“师父,我敬您。” “自家人不讲究这些。”蒋父满脸是笑,说着不讲究的话,看了眼杯里的茶水,朝聂叔伸出手,“来来来,今天这个例外必须要破,囡囡举杯,我可不能只饮茶。” 聂叔拿空杯倒了杯酒给他,当着众人的面儿笑着说:“林小姐让你戒酒,你便不喝了,林小姐举杯,你又要喝,不管怎么样,你这可是不听劝了。” “哈哈哈……” 蒋父爽朗地笑着,端着酒杯站起来。 他笑着看着林听,说:“囡囡,你很厉害,在与你一般年纪的人里,没有人比你更会做生意了。” “师父您又哄我了。”林听把酒杯放低,诚恳道,“师父,谢谢您。”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蒋父说,“你是有主意的,遇到事情也不必慌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天塌了,我给你撑着。” 这话意味颇深,旁边的方德良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酒杯相碰,蒋父不放心地低声嘱咐一句:“慢些喝。” 饮尽杯中酒,见林听转向杨美云,蒋父便把酒杯倒扣在桌上。 真就只与林听喝一杯。 “姐姐,我敬你。” 林听双手举杯,笑吟吟地看着杨美云。 “林老板,”杨美云瞧着她,眼中尽是笑意,“以后要多多关照啊。” “嘿嘿……” “聂叔,您辛苦了。” “方先生……” 一圈酒敬下来,林听回到蒋宗身边。 她看看他,习惯性地先提杯:“咱俩也喝一个?” 蒋宗:“……?” 他看着林听,她的表情无懈可击,眼睛很亮。 蒋宗拿起空位上的杯子,倒了一杯橘子汁给她,自己接过了她手里的酒杯。 “喝。”他说。 “辛苦了,我最信任的财务总监。”林听说。 蒋宗回:“我只帮你数钱。” 碰杯声清脆悦耳,两个年轻人眼中带笑。 旁边,杨美云瞧着他们,嘴角不受控制疯狂上扬。 她从包里拿出照相机,对准他们咔嚓拍了一张。 然后她便听到蒋先生说:“杨老板,可否帮我洗一张照片?” 杨美云立即点头:“当然。” 她其实有些忐忑的,总担心蒋家会高高在上欺负林听。 现在看来,很不错嘛…… 下一秒,她听到纵横十里洋场的蒋总感慨:“他们兄妹俩感情真好。” 杨美云:“……?” 蒋父还很热心地给女士答疑解惑呢:“囡囡是我的徒弟,蒋宗自然是她的哥哥。” 杨美云:“……” 她是疑惑这种事吗? 她存疑的是蒋先生您的视力问题啊。 有那么一瞬间,杨美云在怀疑蒋先生是不是因为不想林听日后嫁进蒋家才用兄妹做遮掩,但在看清楚蒋父眼中清澈的单纯后,她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他是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啊。 这可真的是…… 一脉相传。 林听与蒋宗喝了一杯后便坐到他身旁。 “囡囡,先吃饭。”蒋父第二次催促,“吃些东西。”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现场不受控制,从商务宴请发展成了吃席现场。 蒋宗默不作声地给林听夹菜,趁着别人没注意的空档,他低声问:“喝醉了吗?” 林听的眼睛弯弯的,回道:“微醺。” 她在外边基本没喝酒,一方面是员工大多是姑娘,另一方面是因为没人闲到敢灌老板的酒。 在另外一个包间,林听只是一起敬了大家一杯,来这边之后才逐位敬酒的。 蒋宗听她这样说,拿起汤碗给她盛了一碗汤。 暖呼呼的热汤下肚,胃里暖洋洋的,很舒服。 一场宴席,宾主尽欢。 送员工上大巴车、送宾客离开,林听抬头看了眼明艳艳的太阳,与蒋宗说:“我得睡一觉、洗个澡再回家。” “嗯。”蒋宗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我送你回房间。” 他料到了林听今天会需要换衣服,一早便给她留好了房间。 “好……我钥匙呢?” 林听问。 蒋宗:“……?” 他也不知道啊。 微醺状态下的林听眼角微微泛红,眼睛水汪汪的,目不转睛看着别人的时候,总让人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你……我我先带你去我那,然后再找钥匙。” 蒋宗很怕他现在去找钥匙,一转眼听听就被别人拐走了。 林听看着他,很乖地点头:“好呀。” 酒意上头,她说话的速度比往日慢了许多,软糯糯的。 蒋宗:“……!” 第177章 能,但不想 蒋宗带林听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她安顿在沙发上,又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嘱咐道:“你坐一会,我去给你找钥匙。” 林听捧着水杯,乖巧点头:“好哦。” 蒋宗有些不放心:“听听,你还清醒?自己待一会没问题?” “当然。”林听肯定点头,“我特别清醒,一点点酒而已,不算什么。” 蒋宗:“……” 知道了,还得让厨房给她煮一碗醒酒汤。 “你不要乱跑,我很快回来。” “好哒。” 蒋宗把门关严,快步去找钥匙。 钥匙倒是很容易找到——在张亮那儿。 林听今天的衣服没有兜,来往应酬也不方便拿包,索性就让张亮帮自己拿着钱包了,酒店的房门钥匙就在钱包夹层里。 张亮把林听的钱包递给蒋宗,问道:“蒋少爷,我老板还好?” “还好。”蒋宗说,“我会照顾她。” “嗯……”张亮迟疑片刻,还是说,“我刚刚打听到,车海波住院了。” “我会转达。” 蒋宗没把一个人渣放在心上,应付了一句便快步回去找林听。 “听听。” 他推开门,并没在沙发上看到林听。 “听听?” 蒋宗眸光一紧,快步进门后发现……林听睡着了,而且是在他的床上。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很清醒,林听甚至把她的西装小外套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床角。 她酒品很好,喝醉了就乖乖上床睡觉,不吵也不闹。 乖的嘞。 蒋宗有些哭笑不得。 要叫醒她把她送回她的房间吗?可她睡得好香。 不叫醒么……她这么睡在自己的床上,不、不妥? 他端着碗,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不管在哪里睡,都应该让她先喝了醒酒汤再睡,免得睡醒了头痛。 “听听。”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听没反应。 “听听。” 林听微微皱了下眉,闭着眼睛应声:“嗯……” “把醒酒汤喝了再睡,不然要头疼。”蒋宗说。 “好呀。” 林听答应得很迅速,只是没有动。 蒋宗:“……” 赶在林听再次进入梦乡前,他放下钱包,腾出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 林听感觉到自己被托起来了,依旧没发脾气,也没睁眼。 唇瓣触碰到温热的液体时,她才终于把眼睛睁开。 模糊的视线缓慢聚焦,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蒋宗,她才放心地又把眼睛闭上,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把他喂给自己的东西喝干净。 蒋宗瞧着她眼中的茫然,有理由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喂给她的是什么。 他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可不能让她再喝酒了。 这样,会被偷走的。 放下空碗,他帮她擦去嘴角的汤渍,然后尽量轻缓地把她放回到床上。 还是不要折腾她回房间了,喝醉后在好朋友的房间睡一会,这没什么。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他一点都不介意。 “唔……谢谢……” 林听在被窝里磨蹭两下,又睡着了。 蒋宗把电风扇的朝向调整了一下,又拉严窗帘。 他自己则拿了本书坐到沙发上,开了小台灯,默默看书。 他并不专心,一旦床上有细碎声响传来,他便起身去瞧一瞧她。 大多只是翻身而已。 唯一一次差点醒来,是因为敲门。 蒋宗拿着钥匙开门,不等外边的人说话,他立即迈步出去,关好门才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的好父亲。 蒋父被他这一套动作闹得有些懵:“你出来做什么?我有些事与你谈。” 蒋宗不答反问:“什么事?” 蒋父:“……?” 什么意思? 在走廊里谈吗? “你……房间里有人?”蒋父合理怀疑。 蒋宗点头:“嗯。” 蒋父瞳孔巨颤! “谁?女朋友吗?不对啊,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有女朋友,等等,你不会是……” 蒋宗是一句都听不下去了,无情打断父亲的臆测:“是听听,在睡觉。” 蒋父瞬间没了期待,只剩下担忧,他盯着蒋宗身后的门板,似乎想透过门看看林听的情况。 很可惜,他没有看穿房门的能力,只得问:“囡囡喝醉了?” “嗯。” “喝醒酒汤了吗?” “嗯。” “那你来我这。” “不。” “……?” 蒋宗认真说:“她需要照顾。” 蒋父有些牙疼:“我当然知道囡囡需要照顾,但不能是你,女孩子喝醉了要找一个女孩子照顾。” 礼仪守则 108 条之一——要把醉酒的女士安全送回住处,但不能与她共处一室。当然,最好不要让女士喝醉。 他想了想,转身去找聂叔:“老聂,找个女经理来照顾一下囡囡。” “嗯,好。” 酒店是自家的,员工自然信得过。 聂叔找来一位女经理,拜托她照顾林听。 女经理拿着红包,拍着胸脯向蒋父保证:“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林小姐!” 她从老板的眼神中看到了信任和满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少爷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难道是喝醉了的林小姐很难伺候? 她倒是不慌,喝醉的人她见得多了,林小姐那么友善的一个人,再怎么作也不可能比前几天那个喝醉后非要跟酒店里的发财树拜天地的壮汉离谱! 女经理进了房间,她觉得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结果—— 林听就那么安静地睡着,脸蛋微红,乖得要命。 女经理:“……!” 好想把她偷回家! 蒋父的房间里,蒋宗突然感觉背后发凉。 蒋父正在泡茶,头也不抬地问:“你最近帮囡囡工作,还顺利吗?” “嗯。” 蒋父把茶倒进杯中,又问:“她这边的资金……” 蒋宗:“机密。” 蒋父:“……?” “我是想问你她的钱够不够!” 蒋父被气笑了。 蒋宗略感歉意:“抱歉。” 蒋父:“……” 然后呢? 他倒是说啊。 自己的上一个问题就这么被忽略了? 蒋父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建议:“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蒋宗的脸上依旧没有过多表情,他说:“能。” 蒋父一喜,正想感慨好大儿终于能开朗一些了,就听到他又补充道—— “但不想。” 第178章 父母是真的爱,她是真多余 下午五点钟,林听被叫醒了。 她扶着头迷糊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干了什么。 好消息:喝醉后她很老实地自己上床睡觉了。 坏消息:上错床了。 “呃……” 林听看着蒋宗,脸红:“对不起,喝醉了。我……我让服务员给你换一套床单。” “不用。”蒋宗制止了她,“五点了,你该回家了。” 若不是到了时间,他也不想喊她起来。 “可是……” “下午父亲找我说了一些事,我并不在这边。”蒋宗安慰道,又补充一句,“还有,张亮说,车海波住院了。” 后半句话成功地转移了林听的注意力。 她下了床,一边把自己睡过的床单拉平,一边问:“他伤得很重?” “不重,但他一定会表现得很重。” 林听点点头:“明白了。” 她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向蒋宗:“所以……他到底伤到哪儿了?” 不知道过程不要紧,告诉她一个结果,她可以自行推理! 蒋宗别过头,躲闪着不与林听对视:“不知道。” 明显在因为说谎心虚。 林听:“……” 表现得过分明显了啊。 看来……她只能明天去问张亮了。 林听没想到,她没等到明天就知道了想知道的事。 晚上,林爸回家时明显很疲惫,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事。 “爸爸,今天手术很多?”林听泡了杯茶端给林爸,然后绕到沙发后,“来,我给你捶捶肩。” 林爸喝了口茶,勉强笑着:“没事儿,我就是被闹得头疼。” 林妈给他拿了根冰棍:“那晚上吃清淡些,蒸土豆和茄子怎么样?我再做个鸡蛋酱。” “好,听你的。” “听儿,你陪你爸歇会儿,我去做饭。” “好。” 林妈没有打着关心的旗号大肆追问丈夫到底碰到了什么为难事,她静静地去做一顿他最喜欢的饭菜,安静的陪伴着,等他想开口倾诉时再静静聆听和循循开导。 烟火气,最抚人心。 茄子和土豆蒸腾出的清香中,林爸叹了口气,似乎想把心中郁结都随这一口气叹出。 他拍了拍林听的手,示意她不用捶了,然后起身走进厨房。 “媳妇……” 林听:“……?” 父母是真的爱。 她是真多余。 她还是凑了过去,理智的没有挤进厨房,默默在餐厅坐下,竖着耳朵听。 “媳妇,我今天,差点儿就耽误了一个病人。” 林爸这些年见多了生死,但每次遇到,依旧伤怀。 可以见惯,不能习惯。 林妈没立即答话,放下手里的筷子,转回身去轻轻拥抱他。 林爸说:“不是手术失误,是……他妈的一个被鞭炮炸裂了屁股的男人,一点儿皮外伤清创而已,非要让我给他做。” 林爸难得爆粗口,可见他有多气愤。 林妈没说他有辱斯文,而是又拍了拍他的背,温和问道:“然后呢?” “那家伙像猴子似的上下乱蹿,陪他来的人更不正常……进门就说要主任会诊,被急诊拒绝了之后先找院长,又找了什么领导,乱七八糟一大群人,差点儿耽误了急诊那边一个突发心脏病的大爷看病。” 林爸咬着牙,恨得牙根直痒痒。 “院长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进手术室,问起来就说手术开始了……我当时的确有一台手术,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竟然想闯手术室!” “我们科的护士长怀孕六个月还挨了一巴掌,要不是小庄拦着,说不准要出什么事。” 林妈的呼吸都急促了,她按了按心口,问:“这人到底是谁?哪来的这么大排场?” “听说是纺织厂的副厂长,官不大,官威倒是大得离谱……”林爸抹了把脸,“他们非得要住院,我做完手术之后还拦着我,说要举报我。” 林妈被气笑了,她深吸口气,尽可能按捺住怒火,平静地安慰丈夫:“别跟这种人生气,公道自在人心,你行得端坐得正,咱不怕。” “嗯。”林爸点点头,像受了委屈的大型犬,弯腰赖在媳妇怀里,“我就是一想到明天上班还得见着他,心里堵得慌。” 林妈拍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丈夫,哄小孩似的:“行了、行了,总不好因为这样的人在就不上班了?还有许多正常人等着你救治呢。” “那肯定不能,我的手术都排到下星期了……” 厨房里,妈妈在哄爸爸。 厨房外,林听摩挲着白瓷杯,一阵恶寒。 难怪蒋宗的评价是“恶心”呢,敢情是屁股开花了。 她慢吞吞地喝了口水,眼底冷意乍现。 当晚,林听在书桌前伏案到深夜才搁下钢笔。 次日一早,林听把一摞稿纸塞给张亮:“亮哥,你去找个印刷厂,把纸上的内容印十万份,多花些钱不要紧,速度一定要快,今天晚上下班之前,要把这些纸发出去。” 张亮没看纸上的内容先表示:“嗯,行,我之前给一个印刷厂的老板当过半个月临时工,我记得那家厂活不多,我先去那边问问。” “行,你看着安排,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林听面色微寒。 张亮觑着她的脸色,迟疑片刻后扫了一眼稿纸。 刚看了三行他就瞪大了眼睛:“老板,这东西,真敢发吗?” “发。” 掷地有声的一个字。 张亮舔了舔嘴唇,心跳开始加速。 跟着老板总能做大事哎,有点儿兴奋。 他没犹豫,重重一点头:“行,今天晚上,我一定把这些纸全部发出去!” 张亮去忙了,林听也没闲着。 她今天上午得去送蒋父,去酒店的路上,她还给方德良打了通电话,约他下午见面。 恰好方德良也很想见她,便又约在了最适合谈事情的茶楼。 “林老板,昨天的动静可不小,我大哥的同事都接到车海波的电话了。” 电话里,方德良委婉提醒。 林听心情不佳,但态度很轻松:“方先生不必忧心,我自有打算。” 这种时候听到轻快的音调,很能让人放宽心。 方德良想想也觉得没必要担心,一个副厂长而已,他还能翻了天? 出乎林听的意料,车海波这点儿破事竟然传到了蒋父的耳中。 他自觉这时候要担负起教导徒弟的责任,便问:“囡囡,与君子斗的是智,你可知与小人要斗什么?” 林听此刻战斗欲爆棚,绷着小脸答:“斗他的命。” 蒋父:“……” 第179章 你是女孩子…… 蒋父有些恍惚。 脑海里不停闪过林听穿粉色小裙子时乖乖软软的画面。 他……他承认,那身粉色小裙子是他对林听最大的误解。 “咳咳,”蒋父战术性清嗓,然后问,“囡囡,有把握吗?” 能爬到副厂长的位置上,一定有些本事,或许他表现得轻狂,但这个人不可能只会狂。 林听沉思片刻,答:“四六。” “他四你六?” 蒋父的眉头皱起来了。 这个胜算着实不大。 他打算撕机票推迟归期。 林听:“四天之内把他打进六道轮回。” 蒋父:“……” “咳咳咳……” 蒋父想了好半天,最终只说了一句:“囡囡,你是女孩子,不要表现得那么锋芒毕露。” 林听歪头:“那我要怎么做?” 蒋父诚恳建议:“我给你订一把粉色的左轮怎么样?” 林听:“……?” 还不如送她一块粉色的板砖。 至少那东西她会用。 林听极其认真地拒绝了蒋父的建议,送他去机场的路上,她还反复强调了六次。 不止言语坚决,她的表情更加坚定。 她真担心自己有哪一个表情被师父他老人家误会成对一丝对粉色左轮感兴趣。 蒋父心里仍有些担忧,但见林听一副势在必得的要么他死要么他亡的表情,他还是选择先行离开,把舞台交给年轻人。 走之前,他低声对聂叔说:“老聂,你瞧着囡囡一些,这孩子情绪不对。” 聂叔深有同感:“我也觉得,林小姐以往不会这么急躁。” 他是从始至终一直看着林听的,这姑娘就是刀子到眼前了还能跟对方和颜悦色寒暄几句的性子。 这次一反常态,一定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 “急躁就容易出事,”蒋父说,“你多留意。” “放心。” 嘱咐完毕,蒋父才回到林听身边。 “囡囡,有什么麻烦事都可以与我说,不要自己硬撑。”他笑呵呵地对林听说。 “好,”林听点头,“师父您注意身体,别太辛苦了。” “好!” 蒋父音调上扬,心情愉悦。 他从蒋宗手里接过空了大半的行李箱,看着儿子,他沉默三秒,说:“那我走了。” 蒋宗:“再见。” …… 窗外制衣厂。 昨日的喧闹留在了过去,今天的生计仍需奔波。 厂房里气氛古怪,后半部分的手工品车间言笑晏晏,前半部分坐在平车机后的姑娘们难掩愁容。 “我听说,那个人住院了……他会不会来找老板报复啊?” “他是在咱们厂受伤的,一定会的?” 午饭时,姑娘们坐在厂房外的屋檐下,捧着饭盒凑在一起吃饭,她们喜欢在这儿吃饭,因为阳光明媚,总会给人一种看得到希望的感觉。 她们小声交流了一下情报,抬头看向彼此,都从身旁人的眼中看到了浓重的惊恐。 “老板会不会不用我们了?” 一个刚刚二十岁的漂亮姑娘轻声问。 她叫唐绣,父母以前也是纺织厂的工人,不过去世得早,只剩下她和哥哥相依为命。老厂长怜惜他们兄妹俩,早早地就给她哥安排了工作,她高中毕业也进了厂。 她在父母工作过的地方工作,她很喜欢老厂长在时的纺织厂。 如今么…… 她哥唐方去年就下岗了,她今年也没逃过。 她停薪留职后,唐方拿了家里仅存的五百块钱去找车海波说情。 唐方没告诉妹妹,车海波收别人的钱,但不要他们家的。 他想要唐绣。 他什么都没说,但唐绣猜得到。 她自己就在厂里,比他的消息灵通多了,而且,从她进厂那天起,车海波看她的眼神就让她觉得恶心。 唐绣攥着筷子,把饭盒里的米戳了一遍又一遍,却没心思吃一口。 没有人回答她,也没有人反驳。 这是最正常的处理方法。 她们之前都找过工作,小裁缝店不用人,大一些的工厂不缺人。农村里许多人进城打工,城市里大批工人停薪留职,这样的环境下,工厂想招人很轻松,他们想找工作却难如登天。 面对车海波,把他们开除再重新雇一批人才是最简单的做法。 唐绣低垂着头,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花。 三个月前,哥哥从车海波那里碰壁回来后对她说,不回厂里了,哥去挣钱,给你开个裁缝店。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呢? 她找不到工作,唐方一个人赚钱两个人花,每个月能不饿肚子就很不错了,哪里还有结余…… 低低的啜泣声自身边传来。 唐绣转头一瞧,是与她一起工作了两年多的好友谢芬。 谢芬家中情况更差,她父亲以前在矿上干活,前些年矿井塌了,她父亲没了右臂,还因为常年在矿井工作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每个月的药费就是不小的数目。 谢芬与唐绣不同,她家是连红包钱都凑不出的。 停薪留职小半年,谢芬的妈妈都去菜市场捡菜叶子了。 如果这个工作也丢了…… 她家三口人是真的没有活路了。 唐绣很想安慰她,但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与她一样,也没有办法呀。 生活从来就没给过她们善待和退路。 “咦?干嘛呢?端着饭盒发呆,今天的饭不合胃口?” 突然传来的清脆声音,唤回了姑娘们的思绪。 失落中的姑娘们抬起头,正瞧见她们的老板朝她们走来,还有……呃,会计蒋宗。 “老板……” 姑娘们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宣布死刑。 林听接过蒋宗手里的一个大袋子放到地上,朝她们招招手,说: “我买了个录音机,还有些磁带,也不知道你们爱听什么,我就随便拿了……等亮哥今天忙完来工厂,你们有想要听的磁带跟他讲,让他去买。” 哭泣中的姑娘们愣了。 她们呆呆地看着林听,忘了要走过去。 手工品车间的姑娘们倒是很快反应过来,欢呼着跑向林听,嘴里还嚷着“老板万岁”。 “先放在椅子上,下午让李叔给你们做个桌子。” “你们按值日表轮换放歌,因为这事耽误工作我可要扣工钱的……” “嘿嘿嘿,老板放心!” 第180章 不喝,喝不了一点 人的悲喜不能相通。 虽然手工品车间的姑娘们意识到制衣车间的姑娘们心情不佳,今天也竭力抑制笑声,可当林听带着个录音机来到工厂时,她们还是没能忍住雀跃的心情。 她们笑嘻嘻地忙活起来,有的找凳子,有的拆磁带,惊喜的欢呼不绝于耳。 依旧坐在墙根下的制衣车间姑娘们听着她们的雀跃,心情越来越差。 老板很好,食堂的嫂子也很好,保安队的李叔很好,大管家亮哥也很好。 这些好,都要与她们没关系了。 林听等手工品车间的姑娘们玩去了才走到墙根下。 她与她们一样躲进阴影里,看着一张张苦瓜脸,说: “担心什么呀,我招来你们这些熟练工容易么,纺织厂管不到我头上来,你们安心干活,我不会因为重大工作失误以外的任何原因辞退你们。” “天,塌不了。” 林听浅浅地笑着,没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话,只是淡然地告诉她们,她不会辞退她们。 简单的话却往往有更强的说服力。 姑娘们悬着的心又一次放下来了。 她们想起来了,昨天老板就说过类似的话。 “老板……”谢芬抬起头,红彤彤的兔子眼很可怜,“那他来报复你怎么办?” 林听:“弄死他。” 瞧着戾气未消的林听,姑娘们齐齐打了个寒战,然后突然笑了。 这样暴躁的老板,意外让人很有安全感。 说话间,厂门口驶来一辆面包车。 姑娘们还没来得及紧张,车里就走下来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 这人他们昨天见过,是带头朝车海波扔二踢脚的大哥。 “林老板。” 张二虎一脸憨厚笑容,走近了才说:“云姐说你这边可能有些麻烦,让我带兄弟们过来待几天。” 说话间,面包车里又下来七八个壮小伙。 林听皱了下眉:“那姐姐身边岂不是没人跟着了?” 张二虎答:“云姐身边留了两个,你放心。” 林听松了口气,问他:“吃饭了吗?” “吃了。” 张二虎左右看看,见制衣厂一片安静祥和,丝毫没有要打架的样子,表情略显失望。 林听没拒绝杨美云的好意,她知道,自己拒绝了她也一定会让张二虎带人在暗处蹲着,那样更累。 她索性让他们去了仓库里休息,这里还很空旷,只有少数几个架子上摆了货。 “虎哥,我下午还约了人,不能招待你们了,”林听说,“亮哥今天办事去了,你……你是他表哥,到了这儿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跟厨房的嫂子说。” “行,”张二虎连声答应,“林老板你忙着,厂子这边有我们,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留条腿。” 林听:“……” 这是什么安全感爆棚的虎狼之词。 林听与他们说完话便和蒋宗一起走了,他们离开时,叽叽喳喳的姑娘们总算选好了磁带,制衣厂里飘出音乐声。 …… 清观茶楼。 方德良在被询问今天要什么茶时,他不自觉夹了夹腿,然后果断摇头:“不要茶,给林老板准备一瓶汽水。” 服务生有些疑惑,又问了一句:“那您喝什么呢?” 方德良果断道:“不喝,不渴。” 服务生:“……?” 以往方德良来这儿可从来没有不喝茶的情况。 今天这是…… 难道真的不渴? 她满脑袋疑惑,但忍住了没发问,默默离开。 方德良今天来得很早。虽然林听在电话里语调平稳,但他听说蒋父今天已经回沪市了,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在家中坐不住,便提前来了。 心不在焉地把报纸翻来覆去展开又叠起,服务生终于来了。 她轻声说:“方先生,林老板到门口了。” “好。” 方德良暗自松了口气,复又把报纸展开来,摆出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等待林听。 五分钟后,林听来了。 “方先生,抱歉,久等了。” 林听是一个人来的,蒋宗说他还有些事要做,便没有与她一起。 方德良恍如梦醒般放下了报纸,笑着朝林听点点头:“我也是刚刚到。” 林听扫了眼桌面,见没有茶盏,还真信了方德良的话。 她坐下来,浅笑着问:“方先生今天想喝什么茶?我最近也在学习泡茶,不如尝尝我的手艺?” 方德良:“……” “不了,晚上还有个应酬,先不喝了。” 方德良体面地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林听倒是很和善,点头笑道:“方先生辛苦。” 服务生端了一瓶冰镇汽水进来,帮林听倒进杯子,然后悄声退出去,并帮他们关好门。 林听看着汽水,有点儿懵。 在茶楼喝可乐,真的很别扭。 方德良清了清嗓子,有意略过饮品的问题,说道:“林老板,昨天车海波可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他在制衣厂伤到,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林听喝了口可乐,然后一本正经地回复:“我深表遗憾。” 方德良:“……?” 这算什么处理方式? 官方辞令吗? 林听理所应当地说:“我的制衣厂在举办开业典礼前就与辖区派出所递交过申请,并且我与他们交流了流程安排也得到了认可。”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并非是我的宾客的人因为路过受伤,我除了表示遗憾还能做什么呢?” 方德良呼吸微滞。 为什么感觉今天的林听比昨天的她更具攻击性? 是他的错觉吗? 林听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当然,如果他非说自己不是路过而是另有图谋……我倒是还得问一问,他不请自来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总不可能是想要威胁我的员工硬撑着停薪留职也不许找工作?” 方德良对纺织厂的事略有耳闻。 但也只是一些小道消息而已,他不可能完全了解车海波到底利用手里那点儿小权做过什么样的事。 现在听到林听用停薪留职说事,他大约猜到了林听的反击方向。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低声说:“林老板,纺织厂毕竟是国营厂,闹得太难看……我也很难办的。” 如果他只是方德良,那他可以无所谓其他人如何,一往无前地正义。 但他也得为自己大哥考虑。 一家有近五十年历史的老牌大厂闹出这种腌臜事,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难办……”林听思考三秒,下意识接,“那就别办了?” 第181章 林主任是你能欺负的? 包间里的气氛凝滞下来,方德良想起昨天大哥对自己说的话,不由得开始后悔。 大哥在听说他当场表明立场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说,就算你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也不该当众表明立场,不管在哪里,站队都要慎重,再小的人物也有可能从你身上咬下一块肉…… 大哥说了很多,他并没有完全记住。 不过现在,他真切地领会到了那百分之一给他带来的苦恼。 毫无疑问,他家现在的好日子全都仰仗于大哥的职务,如果他出了问题,那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会被人毫不留情地夺走。 一如他之前做过的那样。 可他昨天已经表明了立场,现在林听若想撕开纺织厂的丑事,他大哥一定会被波及,哪怕车海波干的蠢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至少,也是失察的错失。 这一点听起来微不足道的过错在他大哥身上足以成为把柄。 方德良心里发愁,面上却还得保持冷静模样,沉着地与林听对视。 林听沉默了片刻,笑了。 她说:“有的人,可以是污点,也可以是政绩。” 方德良微怔。 这话的意思他自然懂,可……她这样信誓旦旦,难不成是要靠他大哥来解决问题? 方德良再次为难。 他大哥的职位是不适合当出头鸟的,由他打响第一枪的话,风险太大了。 不等方德良拒绝,林听看了眼手表说:“大约一个小时后,把柄会递到你们手里,抓不抓、如何抓、抓多少,决定权在你们。” 抓、多、少! 方德良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关键。 他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到底是什么证据?” “很快您就知道了。” 方德良:“……” 有消息不明说,他又不好一直追问。 这感觉,比他上次意识到自己肾不中用更难受。 他看着空荡荡的桌子,决定下次再与林听谈事情就不要约在清观茶楼了。 这地方克他。 …… 此刻的医院里,车海波正朝着林爸耍威风。 他倒不是知道眼前的林主任就是林老板的父亲,只是因为他刚好也姓林,让车海波很烦。 “哦,你的意思是,小病就请不动你这位大主任了?小病不要浪费医疗资源,拖成大病直接去等死好了,是这个意思?” 给人扣帽子是车海波的拿手好戏。 他嘴角上扬,勾起一个戏谑的笑。 林爸气得脑仁疼。 他就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一般情况下,林爸的情绪相当稳定,病人说他把化验时抽走的血拿回家做血豆腐了他都能笑呵呵地给对方解释。 现在明显不是一般情况。 林爸看着这个傻子,说:“你对我的工作有任何不满都可以直接去投诉我,院方会给出公正的评判。” “你可拉倒!”车海波一挥手,“你们那点儿小把戏我还能不明白?你是大主任,又是院长的得意门生,谁敢处分你?” 这话摆明了是把林爸往沟里带。 他否认就会陷入无边无际的自证陷阱,不否认又会被说成靠关系走到今天。 在否认和承认之间,林爸选择“和”。 他扫了车海波一眼,一个字都没说,挺直腰板转身就走。 车海波:“……?” 这是什么臭脾气? 他不接话,自己怎么继续? “你给我回来!谁让你走了!哎呦,我的伤口疼!我现在需要医生!” 林爸本想不理会,但脚步停顿片刻,突然笑了。 他转头对小庄低声说:“你去把所有刚毕业的实习医生全都叫来,要男的,女孩子不要过来,免得长针眼。” 小庄问:“只咱们科室?” “没有活儿的全都叫来,检验科的也来,我现在没事,刚好给他们上一堂课。” “好嘞师父。” 车海波在病房里扯着嗓子喊,过了十来分钟,林爸去而复返。 车海波的老脸上还没挂起一个得意的笑,表情便僵住了。 林爸的身后跟着二三十号大小伙子,一个个手里还拿着笔记本,表情严肃得像是要把他送走。 “你、你干什么?”车海波紧张了,“你还想跟我动手?” 林爸的嘴角微扬着:“我是医生,怎么可能对病人动手?你不是要医生么?来,我亲自给你换药。” 车海波伤在屁股上,所以一直趴着,直觉告诉他林主任一定憋着坏,但想要挣扎起身却做不到。 “你你你……我警告你不要胡来,我上边可是有人的……” “来,同学们,”林爸并不理会他,自顾自戴上医用手套,严肃说道,“在面对病痛时,患者往往会情绪激动、反应强烈,这种时候,我们作为医生在给他提供医疗帮助的同时,也要尽可能地关注到他的情绪……” 车海波:“……?” 这话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仔细想想,的确没有问题。 难不成是这个林主任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车海波不觉得。 他更相信是自己的关系打了招呼,按着林主任的头逼他就范。 这才合理。 车海波瞬间放松了,嘴角扬起个胜利者的笑。 林爸撕开了胶带,把车海波的大屁股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睛下。 “来,你们都仔细看看,这是很典型的鞭炮爆炸后造成的浅表性创伤,一般情况下,这种创伤愈合速度较快,但这不意味着这种创口可以草率处理,可能有什么危险,谁知道?” 一个个学生像参观医学标本一样盯着车海波的屁股仔细观瞧。 一个学生举手回答问题:“合并感染。” 林爸满意点头:“对,尤其在夏季比较炎热的环境下,细菌滋生的速度相对较快,我们必须要谨慎处理创口,以免感染……”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 林爸从浅表性创伤一直讲到由于浅表创伤导致的恶性感染病例,听得车海波后脑勺发凉。 他现在怀疑自己得了乙肝,或者更坏一点儿…… 不止担忧自己的身体,他现在还浑身不自在。 被二三十个男人盯着屁股看,他能舒服才见了鬼! 电风扇吱吱呀呀转过头,凉风从人缝中挤进来,拂过他的屁股。 风吹屁屁凉。 第182章 传遍大街小巷的文章 车海波被迫展览屁股,他对此相当不满,嚷了几句,林爸却不理会他,依旧在艰苦环境下认真授课。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车海波的漂亮秘书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手里还拿着一张传单似的劣质纸张。 她想往里挤,但踩着小高跟鞋,实在有心无力。 想想手里的东西,她连喊都不敢,只得在原地等着,盼着他们赶紧走。 她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等到里边的医生终于下课,鱼贯离开病房,她才终于得以冲了进去。 车海波的脸已经青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 林爸把医用手套扔进垃圾桶,看着他说:“车副厂长,以后有换药需要的话随时找我。” 车海波:“……” 找他干什么? 被迫展览屁股吗? 车海波感觉自己听到了几个学生的窃笑。 他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立即消失在这间医院,并且以后再也不来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强撑着坐起来,就被冲过来的秘书扑倒了。 “你他妈……” 车海波刚骂了半句,秘书就把手里沾着汗水的纸递到他眼前。 纸后,是她红彤彤的眼睛:“完了,我这次一定完了……你可得救救我呀!” 车海波最喜欢她哭的样子,瞧见她这般模样,到了嘴边的谩骂硬生生地转了个弯儿,温柔了许多: “哭啥?天塌了我给你撑着。” 说着,他顺手接过了那张粗糙的纸。 《车厂长的屁股》 车海波:“……?” “市医院迎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大客户!这位先生是坐大皇冠来的,左边搂着小秘,后边跟着十几个小弟,排场可比皇帝气派多了。他的小弟往问诊台拍了几张百元大钞,点名要院长来给先生瞧病,吓得几个急病患者纷纷退让,生怕耽误了大人物看诊。” “医生也怕耽误病情呀!赶忙上前一瞧——白花花的屁股破了油皮,渗出几点血珠子——幸亏来得早,晚一会儿伤口都要愈合了。” “这位先生却信不过年近四十的医生,仍旧坚持要院长来亲自给他瞧屁股。医生们满头雾水,旁边的小秘道明了缘故——” “这位呀,可是纺织厂的车厂长!车厂长在纺织厂工作多年,功劳可太大了!他伤了屁股,那不就是纺织厂伤了屁股?” “医生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车厂长拿出大哥大,拨了号码嚷着让大领导给他安排院长亲自看诊……” 那一行行字,宛如一把把刀,直刺车海波此刻脆弱到极致的小心脏。 “这这这……”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手也筛糠似的哆嗦着,“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秘书的眼泪嗒嗒往下掉:“我今天下班,看见厂门口好多人堵着……我过去抢了一份……” 车海波瞳孔紧缩:“啥意思?在厂门口发的?” 秘书抹了把眼泪:“我来的路上看见……街上好多人也拿着这种纸……还有人往出租车里塞……” 车海波听了这话,血都凉了! 给人发报纸他们或许不会看,跟他们说什么严肃的国家大事他们可能也没兴趣,但这样涉及到屁股、小秘、大皇冠大哥大大钞票的玩意儿,不出半天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车海波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不顾疼得要命的屁股,撑着床就站了起来。 “走,先走!” 他说:“回你那把钱拿上,咱们现在就走!” 秘书有些发傻:“去哪儿啊?” “管他去哪儿!”车海波不耐烦地低吼,“先走了再说!晚了就走不掉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带着这么个只会花钱和哭的女人跟自己一起跑。 但他这些年捞的钱大部分藏在了老家,小部分放在了小秘家里,他不带着她,哪有钱跑? 车海波倒不十分在意——这么一个蠢女人,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随随便便就能把她甩开。 至于她以后怎么办,那关他什么事?他又不是她的丈夫。 秘书显然没有想这么多,她早就没了主意,车海波说什么她就听什么。 她扶着车海波往外走,万幸这里是医院,是对花边新闻最不感兴趣的地方。 他们一路上没受到什么阻碍——医护都被车海波闹得巴不得他赶紧滚蛋呢! 他俩很快回到秘书的家里,车海波扶着墙站着,一叠声地催促她赶紧去收拾钱。 他自己站了一会儿,已然想明白了这种恶心事会是谁的手笔,也瞬间知道了怎么才能抢回自己一条命。 车海波利索地拨通一串号码,电话刚一接通他就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小旺,你现在立刻带人去制衣厂,把那个林听给我抓住!你把人藏起来,我不给你打电话不许放人!” 他很清楚,会如此针对他的人只可能是林听。 他同样明白,这张纸里只写他在医院里的种种、又刻意提到他找来大领导,这就是要拨开纺织厂,单拎他和他的关系的错处! 他知道自己晚走一步就可能被抓,所以他跑了。 他也知道方德良和林听关系匪浅,所以他要抓住林听。 只要他抓住林听,不管是反过来将方德良一军,还是用她来换自己的安全,都可以! 车海波的反应不可谓不快。 他的确狂,但不是只会狂。 可他还是稍晚一步。 方德良一个半小时前就得到了提醒,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秘书还没把金项链装好,门就被踹开了。 “车副厂长,”方德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您出院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也能去接您啊。” 车海波捏着大哥大,并没有表现出一丝胜券在握。 他面色苍白,倒是很容易就能与恐惧划等号。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方德良笑着说,“这几位同志有些事情与你谈谈,哦,你的秘书也在,刚好一起。” 车海波一副颓废战败的模样,咬牙瞪着方德良。 他刚刚给小旺打电话,现在事情还没办,他必须得拖住他们,可不能露馅了! 他倒不怕走一趟,只要小旺那边能成,方德良得跪着求他赶紧出来。 第183章 猎杀时刻 制衣厂。 张二虎和他的小弟们看着在空地上跟着吴飞训练的同行们,长叹口气。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小弟的后脑勺上,骂道:“看看人家看看你们,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以后早晚有一天,你们得把我打下来的恶名全败坏干净了!” 小弟很懵,很委屈,但很向往。 “虎哥,等咱回深城了,也找个师父练拳呗?” “练拳还得等明天?”张二虎瞪起眼睛,“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上进?” 小弟不吭声了。 他现在有种小时候被老爹骂不如邻居家孩子争气的感觉。 张二虎站起来,一个一脚踹在屁股上:“起来起来,你们也给我跑圈去!” 小弟们哼哼唧唧从地上爬起来,他们想学功夫,并不想跑圈。 这几个家伙磨蹭着往外挪,还没出门,远处突然传来汽车的声音。 “虎哥!虎哥!” “来活儿了!” 他们都是成熟的打手了,什么车、什么人,听一听对方的汽车轰鸣声就能推算出大概。 这种沉闷的声响,必然是塞了十几号人的面包车。 他们的人都在这儿了,谁会拉来那么多人? 反正不可能是自己人就对了! 张二虎的双眼迸射出精亮的光。 上次在沈市打架后,杨美云很严肃地教育了张二虎一顿。 张二虎向来最听杨美云的话,这次,他很冷静地嘱咐小弟:“等会我先问清楚对方来意,路过的就算了,如果是对伙的……给我捂嘴打!我们不接受投降!” “是!” 在仓库里打了一天牌的小弟们同样热血沸腾。 有人小声问同伴:“大晚上的来这儿,肯定是对伙的?” 同伴用同样低的声音回:“那不一定,万一是上山采蘑菇的呢?” “呃……有道理。” 事实上,没有人来采蘑菇,也并不需要张二虎委婉地盘问。 对方刚一下车,就抽出了片刀钢管,嚷嚷着让林听立即出来,否则就砸厂。 吴飞:“……?” 他刚下班,就又要上班了? 出于对职业的尊重,吴飞打算先调停一下:“你们冷静一下,我是警……” “我他妈管你是谁!” 小旺刚才给大哥打电话已经打不通了,这会儿急得要死,见站出来的是个男的,扬起手里的钢管就朝他的头抽了过去。 吴飞眉头皱起,手臂本能抬起,先用小臂挡住向头袭来的攻击,然后直接缴械。 小旺那个看着空荡荡的手,略懵。 吴飞捏着钢管,第二次警告:“我是警察,现在放下武器!” 小旺愣了三秒,旋即嗤笑出声。 “警察?你糊弄谁呢?你是警察你来这干啥?打零工啊?” 吴飞:“……” 的确是打零工,他还真猜对了。 小旺可不觉得自己猜对了,他振臂一呼:“揍他!” “小崽子你喝高了?” 张二虎一声怒喝,与之相伴的,是梁天兴的大嗓门: “同志们一起上!警民合作!抓恶霸!” 小旺带了三十人来的,因为事出突然,他也没来得及召集太多的人。 制衣厂与之相比人数劣势,但有吴飞这个教官兼警察挡在前边,有打架界老油条张二虎助阵,又有不久前以少胜多的大捷和保卫单位的勇气加成。 双方初交锋,形势便一面倒了。 眼见着对方一个个拼着挨一棍子也要往前冲的阵仗,小旺很懵。 “操!一个月几块钱工资啊你们这么拼命!” 混战开始得很仓促,结束得也很快。 不过十几分钟,架打完了。 张二虎一脚踩在小旺的背上,说一个字跺一脚:“就你是领头的呗?就你狂呗?来,你起来,再过两招!” 小旺趴在泥土里,脑袋一片混乱。 多少年了,他就没受过这种屈辱! 他下意识用双手撑起地,真想起来再跟张二虎过几招。 张二虎一脚又踢在他用力的手上:“你他妈还真敢往起爬啊?胆儿挺大呗?” 挨了几下,小旺冷静了。 眼前这家伙明显练过,自己不是对手。 再起来又是一顿揍,他…… 这委屈也不是不能受。 “我让你起来你没听见?” 小旺:“……” 到底是让起还是不让起? 能不能给句准话! 张二虎在这边玩得很尽兴。 那头,吴飞已经联系到他所在的分局,只等同事过来把这帮人抓走审问。 吴飞让几个伤得重的先去包扎,自己则去到小旺身旁蹲下,问他:“你要抓林听?” 小旺:“……” 吴飞拧着眉头,厉声呵斥:“说话!” 张二虎瞥了小旺一眼,默默把脚抬起来几分。 小旺终于长吸口气,可以为自己发声了:“你管老子?” 如果赢了,他大可以毫无顾忌地带走林听,但现在这情况,他没有说实话的必要。 说了不仅会给车海波惹麻烦,对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吴飞最近跟着苏爸没少学东西,一看小旺这样就知道他必定是个老油子,这种人最难撬开嘴了。 他刚要转向其他人问话,梁天兴过来了。 “吴教官,这人我有点儿印象。”梁天兴说,“他跟纺织厂应该有些关系,经常拿着纺织厂生产的东西去武爱市场,逼着老板买他们的货。” 厂里的其他人也觉得这家伙一定是那个厂长派过来的,但没有证据——昨天开业典礼,小旺可没有来。 如今听梁天兴这样说,他们的眼中都升腾起惊喜。 这都能认出来? 那可真是太好了! 吴飞点了点头,很谨慎地问:“有其他人可以作证吗?” “有!”梁天兴利索点头,“我可以现在打电话,找几个被强买强卖过的人来作证。” 吴飞思考片刻,点头:“行,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麻烦啥。” 梁天兴乐呵呵地去打电话了。 而趴在地上的小旺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种事被查出来是谁的人。 他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一定被查出来与车海波的关系。 他闭上了眼睛,很沮丧。 今天这个活儿怎么这么诡异? 感觉他们就像早料到了自己会来、特意组织人手在这等着一样! 小旺有种被捏住命运后领子的感觉。 第184章 我的都给你,只要你开心 车海波坐在审讯室里,内心一片平静,只是忍不住不停地看墙上的挂钟。 审讯他的同志当然看得出他的小动作,问了几个很容易回答的无关痛痒的小问题后,突然插了一句:“你在等消息?” 车海波反应倒是快,并没有顺嘴就接话答下去,而是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对方:“我不着急,你也别着急,咱们先等一等,不要这么快撕破脸,以后再见面,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审讯的同志不怒反笑:“你倒是挺有把握。” “当然。” 车海波扭了扭刺痛的屁股。 他现在能捱住疼痛的主要原因就是期待着小旺带给他好消息。 一想到自己可以转败为胜,屁股的这点儿疼算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 审讯室的门突然开了。 穿着警服的警察大踏步走了进来:“队长,我们刚刚在窗外制衣厂抓住了三十余人,为首的外号叫小旺。” 这件事看起来与车海波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 但同事多年的默契让这位队长知道,这个被捕的小旺一定与车海波关系匪浅。 他瞥了一眼车海波,见他面色苍白,很体贴地问:“你等的是这个消息吗?” 车海波:“……” …… “林老板,你可真是算无遗策啊!车海波被抓之后,那个小旺也被抓住了,据小旺带的人供述,他们是去抓你的!” 电话里,方德良的声音难掩惊喜。 林听怔了一瞬。 她能说她真的没算到车海波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去制衣厂抓人吗? 不,她不能。 她轻笑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没做什么。” 方德良了然点头:“当然,林老板只是一个生意人,怎么可能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我不过是想着大家都认得,与你闲话一句罢了。” “是呢。” 方德良继续“闲话”:“这次车海波必定栽了,全市都在传这事,必定会从严处理。” “如果有需要我这边配合的,方先生只管给我说,”林听说,“我的厂里有不少曾经的纺织厂工人,或许她们知道的更多。” “好好好,先感谢林老板配合了……” 闲话终了,林听放下大哥大,长舒口气。 蒋宗递给她两串羊肉串,看着她的眼睛说:“你这次很急,为什么?” 不仅是急,他感觉得到,听听今天一整天的情绪都紧绷着。 林听咬了口香喷喷的羊肉串,把她从未与其他人说过的真实原因讲给蒋宗听: “车海波昨天在医院里大闹,气得我爸爸晚饭都少吃了半碗。” 蒋宗瞬间懂了。 林听惆怅地看着夜色,继续说:“我爸很喜欢医生这个工作,如果他的事业因为一个人渣受到阻碍,我会很难过。而且……这件事因我而起,对。” 蒋宗从林听的眼中看到了愧疚。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看着她说:“这与你无关。” “没关系么。”林听摇头轻叹。 “虎有伤人意,难不成还是人的错?” 蒋宗绞尽脑汁安慰林听。 见林听似乎还在自责,他一时间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于是就—— 又给她递了两串羊肉串。 林听:“……?” “你不吃吗?” “一半不够的话,我的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开心。” 那天,她与杨美云说,她只要一半便够。 今天,他与她说,他的也可以给她。 夜色下,蒋宗的眼睛很亮。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用极其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你没错。全世界错了你都没错。 林听突然笑了。 她接过他递来的羊肉串,说:“不够的话,再点几串嘛。” 看到她笑,蒋宗的嘴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 这一刻,他似乎懂了那天下午,林听绞尽脑汁给他讲笑话逗他笑的缘故。 看她笑,他的心情也很好。 这就是好朋友的心情嘛。 …… 林听回到家时,发现今天的家中气氛有些古怪。 怎么说呢? 大概就是,欢脱中藏着一丝严肃。 林听脱下鞋,戒备询问:“爸,你又惹我妈生气了?” 林爸震惊地瞪大眼睛,一副“你不要乱说”的表情瞪着林听:“我……没有。” 听到老爸明显心虚的声音,林听松了口气。 这一刀不是冲她来的就好。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扛住妈妈的怒火,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爸爸呢? 她倒了杯水,喝了之后才凑过去问:“妈妈,我爸怎么气着你了?”她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妈妈揉肩。 林妈瞥了林爸一眼,抿了抿唇,说:“我懒得说他。” 她能说什么? 告诉她女儿,今儿你爸可能耐了,带着全院实习医生去参观屁股? 有、辱、斯、文! 林听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 沉默片刻后,她说:“爸,你们医院闹事的那个是不是纺织厂的厂长啊?” 先不管爸爸到底干了什么,这个消息她再不分享给爸妈,就要忍不住了! 现在一提到车海波,林爸就能想到他仓皇逃出医院的窘迫样,忍不住嘴角上扬:“对,就是他。” 他的声音难掩愉悦,成功换来了林妈一记白眼。 她真是受不了……开心可以,就不能偷偷开心?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万一有坏影响怎么是好? 林听没注意到妈妈的眼神,眼睛亮亮的:“我今天看到个传单,写的就是他!”她说着,把珍藏的那张印刷纸掏了出来,递给林爸。 林爸一目十行看完,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喷了。 林妈看他这样,也凑过去看…… “咳咳……”林妈掩去嘴角的笑意,别过头不吭声。 “我还听说,这个人已经被抓走调查了!”林听说,“爸爸,是真的吗?” “嗯?” 林爸愣了,林妈也抬起头。 林听眨巴着眼睛:“果然是假的吗?” “这个……”林爸诚实地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出院了。” 林妈接过传单,又看了几眼后中肯地说:“这个传单如果传得很广,他一定会被调查的。” 林妈的政治思维颇为敏锐,一眼就看出了问题关键。 林听伸了个懒腰:“应该还挺广的,我回来的路上,外边的人都在谈这件事呢!” 林爸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今晚一定能睡得更好了! 第185章 意外,真是意外 这一晚,许多人都笑着入眠,并做了个好梦。 包括林听。 因为她不小心、不经意、不留神,听到了爸妈的对话。 “媳妇,别生气了,虽然我带学生们看了他的屁股,但我讲课内容是很用心的,其实强调这些基础问题特别重要,真的,他们几乎是在期末考之后便忘记了。” “你……我才懒得理他怎么样,只是你这样,万一被学生学去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没深没浅地闯了祸又该怎么办?” “我知道错了,明天晨会我就去强调……” 林听补到了没吃上的瓜,心满意足抱着毛绒绒的泰迪熊睡着了。 又是帮忙拔除社会毒瘤的一天。 好辛苦呀。 …… 车海波被捕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制衣厂。 张亮笑呵呵地朝大家说:“老板说,让你们不用担心了,自然有人收拾他,以后,他再也不能欺负你们了。” 姑娘们愣愣的站在原地,一个个没有反应。 张亮又想起林听的另一句嘱咐,继续说:“老板还说,如果你们有人想回纺织厂,从现在开始,七天内都可以离开,这几天的工资会给你们发。” 没有车海波从中作梗,她们想解除停薪留职还是有些希望的。 虽然停薪留职和下岗的浪潮已经初见苗头,但有不少人仍觉得能抱住单位多一天也是好的。 如果有人选择回去,林听不会拦着。 强扭的瓜不甜,强留住人也留不住心。 但是,走了想再回来就不可能了。 张亮看着姑娘们,脸上没有过多表情。 姑娘们依旧懵着,她们还沉浸在压在自己头顶的大山被移除的喜悦中。 要回到纺织厂吗? 她们还没开始考虑这件事。 王师傅站在一旁,侧头看了眼张亮。 她的表情依旧很严肃,似乎这个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的好事于她而言不过是理所应当。 张亮觉察到王师傅的视线,转头对她客气地说:“王师傅,这几天就麻烦您了,如果她们想走,您给开个条子让她们找我领工资……如果您想走也可以。” 王师傅扶了扶眼镜,淡然说道:“我不走,在这挺好的。” 她的声音不大,姑娘们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但张亮听出她的声音异常坚定。 王师傅在纺织厂二十多年,这个厂……已经不是以前的纺织厂了。 就算换回到老厂长管理,也不可能真的扭转颓势。 她不想跟着他们一起沉没。 张亮点了点头,说:“那这边就交给您了。” “嗯。” 王师傅冷淡应声,却没立即唤回姑娘们的神思。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哽咽出声。 这声音就像按下了播放键,开启了一片低泣声响。 她们真的委屈,很委屈。 年纪小的大多被车海波盯上过,年纪大的肩负家庭压力。 她们都有各自的委屈。 谢芬抱着唐绣,哭得直打嗝。 正这时,有人问了身边人一句:“你要回厂里吗?” “啊?” 如此,她们终于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谢芬也问唐绣:“绣绣,你要回去吗?” 唐绣抿着唇,片刻后摇头:“不回,我喜欢林老板……她还给我们买磁带呢。” 她当然不是因为磁带留下的。 她不好意思说,她怕再发生类似的事。 老板是女孩子多好啊,很安全。 她哥哥也觉得这里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厂子离家有些远。 谢芬抹着眼泪,也说:“我也不回去……不管谁来管,想回去肯定要送礼,我可没钱给他们。” 实际上,年轻的姑娘们对纺织厂本就没什么留恋——她们进厂不过两三年,这段时间又是车海波逞凶最厉害的时候,她们能有归属感才怪了。 年纪大些的倒是很想念老厂长在的时候,而且……那毕竟是国营厂,工龄长了,退休工资也高呀。 不过没人立即说自己要回去,想走的人也要先去打听一下,确定了再走也不迟。 王师傅没开导任何人,也没把自己的揣测与旁人说,她只是看着她们,看着那几个明显工作心不在焉的人。 她叹了口气。 …… “姐姐,昨天晚上多亏了虎哥他们,打架难免磕碰,这个红包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给大家的医药费了。” 林听把一个红包塞进杨美云的手里,恳切说道。 “行,我替他们谢谢你。”杨美云把红包收下了,然后问,“方德良有没有说后续如何?” “我今天问了一下聂叔,”林听笑着说,“车海波的关系刚好与方秘书有些恩怨,算是竞争关系……用不着我说,他也一定会铆足了劲儿把他们拉下去。” 车海波能在纺织厂一手遮天,甚至把厂长都架空了,背后的关系也相当强硬。 所以方德良的大哥才会用极其慎重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但那是态度不明朗的时候,如今林听都把刀递到他手里了,他当然不可能让对家逃跑。 “再加上昨晚被送去局子的小旺一伙人,车海波好不了了。” 林听最后总结。 杨美云一手撑着额角,笑着望着她。 “我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请一个警察去给你干活了。”她笑着说。 林听连连摆手:“真不是故意的,纯属于是歪打正着,撞上了嘛!” 她最开始想找警察叔叔做兼职,主要是担心这些人在有了逞凶斗狠的能力后走歪路惹麻烦。 她是做生意的,又不是要当老大。 请警察叔叔来,可以顺带进行普法教育,把危险的小苗头按灭在萌芽里。 至于昨天…… 真是意外,真的。 林听看着杨美云意味深长的笑,往后缩了缩:“姐姐,你别这样,有杨老板一个人觉得我能掐会算就够了。” 杨美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嗯,对,你不是故意的……那你为什么不让张亮中午去发传单?” 她可听说了,张亮昨天上午就把传单印好了——张亮回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了他表哥。 中午就准备好了,她非得等到晚上下班时间再发。 这叫巧合? 林听瞪眼说瞎话:“中午太热了,我是善良的好老板,不能让他们太辛苦。” 杨美云:“……” 第186章 姐姐,要讲价嘛? “算了,故意不故意都不重要。” 杨美云和林听对视半晌,败下阵来。 她转开话题:“没什么事的话,我后天可就走了。” “这就要走了嘛?”林听顺势把刚刚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王师傅这几天又做好了几件样衣,要不我拿来给你看看?如果你确定想要的话,我这边就先安排生产了。” “可以。”杨美云点头,“你可别坑我啊。” “姐姐这么漂亮,我哪舍得骗你啊。” “妹妹嘴这么甜,不如跟我回深城?姐姐养你。” “咦?这么刺激嘛?不要嘛,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哈哈哈哈哈……” 杨美云可太喜欢逗林听了。 软乎乎的,逗一下脸就红。 林听与她玩笑几句,起身离开,去厂里拿样衣。 她这两天忙得头晕目眩,还没挪开空好好看一看王师傅做的样衣。 在把衣服给客户看之前,她必须得亲自看一遍呐,这样有问题才好调整。 杨美云独自坐在沙发上,沉默片刻习惯性地拿出烟盒,抽了一支烟出来。 香烟轻吻红唇,烟雾袅袅,夹着挥之不散的幽香。 她垂眸沉思良久,突然站了起来,起身出门去。 她推开门,恰巧遇到了与她同住一层楼的蒋宗,还有来找蒋宗的梁天兴。 杨美云停下脚步,指间明灭闪烁。 “蒋少爷没去陪听儿吗?”她浅笑着问。 蒋宗答:“要去。” 杨美云今天穿着件红色吊带连衣裙,肩头披着一块白色纱质披肩,明艳的红,照亮了微暗的走廊。 梁天兴不自觉就站了个军姿,声音有些抖:“姐、姐姐好。” 杨美云朝他点了点头:“你好。” 梁天兴:“……!” 杨美云没与他们说太多,打个招呼便径直敲响对门张二虎的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张二虎衣冠整齐,随时准备出征的完美状态。 “云姐。” “嗯。”杨美云点了下头,“你跟我来一下。” 她有些工作上的事情要与他说。 “好。” 张二虎跟着杨美云出门,看到一旁的蒋宗和梁天兴,也打了个招呼:“蒋少爷,小梁兄弟。” 对于张二虎而言,一起打过架,一起背靠背,那就可以称一声兄弟。 杨美云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也懒得理会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爷们儿跟十八九的大学生称兄道弟算不算差辈。 她实在不想跟张二虎掰扯辈分问题,保不齐他盘了一遭后发现,这不是他兄弟,而是他表叔呢。 杨美云带着张二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谈工作。 走廊里,蒋宗脚步不停,直奔楼梯的方向。 梁天兴跟着他往外走,脸涨得通红,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好了。 “那个……她是不是快走了?” 梁天兴迟疑好久,终于小声问出口。 蒋宗:“谁?” 梁天兴的嘴开开合合,琢磨了好半天也没想好该怎么称呼杨美云。 叫姐姐吗? 万一蒋宗问他姐姐是谁怎么办? 他一点都不怀疑,蒋宗一定会问。 杨老板太生硬,杨姐显得人年纪大,美云姐……不行不行,太亲密了…… 蒋宗看着梁天兴飞快变化的表情,脑海中缓缓勾出一个问号。 他好像,疯了。 在报警和送医院之间,蒋宗选择给他一拳。 梁天兴:“啊?” 他捂着酸疼的肩膀,满眼困惑地看向蒋宗:“你疯了?” 蒋宗:“……” 梁天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藏着自己的心思,不想暴露出来。 等一等,等他瘦下来,等他重新变白,等他赚很多很多的钱…… 心脏欢快地跳动,让他忘记了等待也有副作用。 …… 下午,杨美云翻看着林听带来的样衣,大手一挥,相当阔气地说:“这个、这个、这个,各要三万件,其他的要一万件。” 林听的眼睛里迸射出璀璨的小星星:“姐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之后还有很多款式呢!” 杨美云轻笑着看着她:“我已经要的很少了,你现在的产能应该不够,我要的太多,你自己的店怎么办?” 她手里的大客户可不少,眼前这十一个款式,其实并不够分。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没关系,我说了,先紧着你那边来,你刚开始做内地货,数量也很重要。” 杨美云一手撑着额角:“你这么为我着想,我都不好意思了。” 林听嘿嘿笑着:“实话很残酷,你想听吗?” “说呗。”杨美云的眼睛里盈着笑,“洗耳恭听。” “咳……”林听清了清嗓子,说,“快秋天了,冬衣的面料和制作我们厂做不来,冬天卖夏装,除了反季促销没有很好的办法,所以……” 这真的是实话,她没打算瞒着杨美云,也瞒不住。 杨美云做了那么多年的服装生意,怎么可能看不出问题所在? 与其说毫无作用的漂亮话,倒不如实话实说。 她是要与杨美云长期合作的,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败好感。 杨美云并没有嫌弃制衣厂的产力问题,反而笑出声。 她伸手捏了一下林听的脸蛋:“那我给你进一批冬衣来?毛衣之类的要不要?” “好呀。”林听点头,“那你帮我选,不过我要不了那么多货。” 方德良说,那几家店铺的手续这周就能办妥,她不可能把它们放在那儿不管,若杨美云真能给她进一批秋冬装,自然是好的。 “嗯,我回去了再联系,有消息跟你说。”杨美云点头,旋即说,“既然如此,那各加五千件。”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她不缺尝试新事物的勇气,定起货来毫不拖沓。 “好嘞。” 林听脆生生应下,转头看向她的财务总监。 蒋宗充当着没有感情的算账机器,在林听看向他的时候便说道:“总货款一百八十九万八千,预付三成定金,是元。” 林听双手搭在膝盖上,眼巴巴地看着杨美云,问:“姐姐,要讲价嘛?” 杨美云扶额。 她的弱点似乎太早暴露了。 这种时候用美人计,太犯规。 第187章 共处一室…… 犯规是真的,但该讲的价还是要讲。 杨美云并没有把价格压得太狠,只堪堪抹了个零头。 毕竟是自己喜欢的妹妹,总归是不想她创业初期过得太艰难。 “我与二虎商量过了,送货方面,车我出,路上的消耗你付,人我们各出一半,你安排几个机灵信得过的。” 杨美云瞧着她,神情柔软。 这样繁琐的送货方式很少出现,杨美云也不是差那几个送货的人。 她是实打实为了林听好的——她可以念在二人情分上不计较送货的事,但别人呢? 想把生意安稳长久地做下去,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林听早晚得闯出来一条自己的送货渠道,她也得像她一样,国道上的悍匪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连一丝抢劫的冲动都提不起来。 这条路很难走,甚至不比开一间制衣厂容易。 林听瞬间懂了杨美云的好,她亲昵地挽住杨美云的胳膊,找姐姐贴贴:“谢谢姐姐!” 杨美云宠溺地笑着,又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蒋宗在一旁看着,眉头微皱。 好朋友从没与他这样亲近过。 不开心。 …… 杨美云这次来沈市并没有带太多钱,无法当场交付定金。 所幸,她信林听,林听也信她。 双方签了合约,定好在杨美云回深城后再把定金汇过来,尾款则要在全数交付货物后再结清。 两日后,林听送走了杨美云,转回身就对上了蒋宗明显轻松了许多的眼神。 林听有些懵。 为什么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问:“你怎么了?” 蒋宗瞥了眼不远处杨美云的背影,默然良久,还是没忍住,问:“你与她也是好朋友?” 林听:“……?” 这个问题…… 她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后摇头:“我很喜欢姐姐,但大多数时候来说,她是我的贵人、前辈,和很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做生意时,其实很忌讳把友情和生意混为一谈。 友情是无所顾忌的付出,但生意注定要锱铢必较。 把身份搞混是大忌。 她是这样的,杨美云也同样。 不谈生意时,她们可以一起逛街、吃饭、打趣杨李波,但开始谈生意时,她们都会选择先确保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 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似乎注定了她们不会成为完全交心的好朋友。 但也不意味着她和杨美云的关系是脆弱的。 某些情况下,这样的合作关系反而更长久。 后边的一箩筐话林听没说出口,因为她分明看到自己说完第一句后,蒋宗的神情明显更欢快了。 他的情绪外露过分明显,林听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个大胆的推测。 少爷这是……酸了? 林听自省半分钟,深感最近忙忙碌碌,对蒋宗这个好朋友关注少了。 想想蒋宗一个人离家在外……虽然他可能乐在其中,但她还是应该多多关心他。 她真该死啊。 她想了想,建议:“工厂投入生产,这边有亮哥和王师傅盯着,要不我们赶在开学前去滨城玩一玩?” 蒋宗的眼睛倏尔明亮:“好啊。” 距离开学还有十天,刚好可以趁着事情不多出去溜达一圈儿。 林听这次绝无任何生意上的目的,只是单纯地打算带少爷出去遛一遛。 一个说走,一个便应。 他俩一拍即合,从机场回到市区后,便一个回酒店收拾行李,一个回家收拾行李兼请假。 林妈对林听要出去玩没有意见,她说: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都是增长人生厚度的事情,去,记得每天给家里打通电话。” 当天晚上,林听和蒋宗就坐上了开往滨城的火车。 这趟车的时间很不错,晚上出发,早上抵达,在车上睡一觉便能起来玩了。 车票是软卧——聂叔弄来的车票。 整个软卧车厢里也没有几个人,林听和蒋宗的小包厢里更是只有他们俩。 蒋宗把二人的行李放到行李架上,转身就看到林听坐在铺位上,穿着白鞋小脚晃啊晃。 蒋宗:“……” 等等。 一个包厢? 那也就是说,他今晚要和林听共处一室…… 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那天她喝醉,在自己的床上乖乖睡觉的模样。 不知怎的,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发烫,热浪一发不可收拾,从脖子蔓延到耳根。 林听翻着一本游记,余光瞥到蒋宗半晌没动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合上书问:“要不我跟列车长说一下,我换去旁边的包厢?我看好多都空着。” 蒋宗下意识脱口而出:“不要。” 怕她误会,他立即说:“出门在外,你一个人睡不安全。” 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只是怕有人觊觎林听的美色,动了歪心思。 软卧包厢虽然可以反锁,但列车员是有钥匙能开门的。 万一……他不希望有任何意外。 林听想说她自己都敢从沈市坐火车到沪市呢,这没什么可怕的。 但她还没张开嘴,蒋宗已经回身关严了包厢门并锁住,然后坐到了她对面。 他垂着眼睛不看她,说:“那……睡。” 林听愣了三秒钟后看了眼手表:“哥,现在还不到八点。” 蒋宗:“……” “那,吃东西吗?” 他无比诚恳地从自己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一个饭盒,里边是从酒店打包来的林听爱吃的小点心。 林听想说她刚刚吃过饭来着,但那点心太诱人,她觉得暂时忘记自己吃过饭了也无妨。 伸手拿过一块点心,她又翻开了游记,随口说:“这会儿似乎已经不能下海了,但是梭子蟹正肥……” 与蒋宗说吃的,这能很快让他放轻松。 果然,蒋宗脸上的燥热渐渐褪去。 他拿出那个曾经陪他们走过深城的记事本,翻到新的一页,献宝似的递给林听:“你想吃什么?这里都有。” 尽管这段旅程开始得很仓促,他依旧能找到最好吃的店。 此情此景,过分熟悉! 林听看着满满登登记了三页的美食指南,已经可以预见到自己回到家后,她亲爱的老父亲一定又会对着她说出那句: 你……胖了。 第188章 漫漫长夜 火车吵闹着,沿着既定轨迹分毫不错地向前进发,漫长的铁轨融于夜色,装作自己并不存在。 九点半,林听和蒋宗去公用洗漱间洗脸刷牙。 软卧车厢配套设施完备,环境也好得多,洗脸池上方挂着的镜子也被擦拭得一丝水垢都没有。 不过这时候的软卧车票与飞机票一样,想从正规渠道买需要介绍信,非正规的渠道也有很多,各显神通罢了。 林听和蒋宗并排站着,对着镜子刷牙。 林听发现蒋宗的洗漱包准备得相当齐全。牙刷带了两支,毛巾有两条,还有未开封的香皂、一堆袋装洗头膏和……一瓶雪花膏? 反观她的洗漱包……只能说,聊胜于无。 林听边吐白沫边感叹,少爷活得可真精致。 这念头刚起,蒋宗就把香皂拆开递到她手边。 林听的脸上沾着水,眯着眼睛接过,沾水揉出泡沫后把香皂放到他的掌心。 香皂有点儿淡淡的奶香味,林听没看是什么牌子的,只感觉比家里的好闻一些。 她闭着眼睛洗脸,绵密的香皂泡染了满脸。 蒋宗自己也洗了脸,染上好朋友同款香味。 林听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轻舒了口气。 洗脸前她还有三分睡意,被这凉水一碰,她又清醒了。 “给。” 蒋宗把雪花膏递给她。 林听其实不大习惯用雪花膏,总觉得有些黏腻。 但瞧见蒋宗期待的眼神,她还是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儿。 她取过,他便把盖子扣上了。 林听疑惑:“你不用?” 蒋宗的眼神有些惊悚:“我……必须用吗?” 如果她说必须,那他用一下也可以。 林听更困惑了:“呃……你带着,不用?” 蒋宗说:“给你带的。” 他又打开盖子,示意林听自己看。 罐子里,只有林听刚刚印下的小指印。 点心是给她带的,雪花膏是给她带的,多余的牙刷毛巾都是给她带的。 林听看着他赤诚的眼神,再一次在心中感慨—— 她可真该死啊。 镜子前,两人相顾无言。 旁边,一个大叔端着牙缸尴尬清嗓:“要不……我刷个牙你俩再继续?” 林听:“……” 蒋宗:“……” 逃也似的飞快收拾好残局离开现场,蒋宗站在门边,脸微红:“你……要不要换衣服?” 听听穿着运动裤和短袖,穿这些睡觉一定不舒服。 但一想到换衣服,他就不受控制再次想起了那天被她整齐叠好的小外套。 体温再次上升…… 林听说:“不用换,我穿什么都能睡。” 蒋宗的体温瞬间恢复如常。 林听问:“你要换吗?我可以出去。” “不用。” 蒋宗进了门,回身锁好门。 车窗外黑黢黢的,偶尔闪过一点亮光,不知是为谁亮着的灯。 林听半倚在铺位上边看游记边酝酿睡眠,蒋宗从包里拿出日记本,翻到新的一页,握着笔停顿片刻后埋头写字。 “8月21日,晴” “杨女士终于走了。开心。” “和听听去滨城旅行。开心。” “听听想吃梭子蟹。明天带她去吃。开心。” “听听……” 他正写着,突然听到对面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 下意识抬头,正瞧见林听从书包里掏出了那只穿粉色公主裙的泰迪熊。 她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盖住肚子,抱着泰迪熊躺下。 她的脸贴着泰迪熊软乎乎的脸,侧身看着他,说:“我先睡了,晚安。” “嗯……晚安。” 蒋宗收回视线,在日记的最后一行写下: “熊,很讨厌。” 他或许还有很多字想写,但这句话写完,车厢里的灯便熄灭了。 蒋宗微怔,下意识抬头看向灯泡的方向。 他以前并没有坐过晚上的火车,并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火车就要熄灯了的。 “听听。”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亮光闪烁两下,照亮了包厢。 林听拿着手电筒,眯着眼睛说:“熄灯了,该睡觉了。” 她的脸藏在手电筒后,蒋宗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意外心安。 “嗯。” 他合上日记本,很快把自己的铺位收拾好,和衣躺好。 “听听。” “嗯。” “晚安。” “晚安。” 咔哒一声,手电筒的光芒暗下,世界暗了。 机械的轰鸣声中,蒋宗听着林听浅浅的呼吸声,不知何时沉入梦乡。 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亮,列车员便敲门提醒他们快到站了。 火车吵闹,林听和蒋宗睡得都不安稳,几乎是敲门声刚起,他俩就跟着睁开眼。 林听坐在床上,眯眼看着晨曦,一脸生无可恋。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这么早就喊她起来…… “听听。” 蒋宗看着因为早起变得反应迟钝的林听,朝她伸出手:“去洗脸。” 没睡醒的林听几乎不具备任何思考能力,看到眼前有只手,再看看手的主人,就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几乎完全出于生物本能般被蒋宗拉着去洗漱,刷牙时,她甚至都不想睁开眼睛。 蒋宗:“……” 这样,会丢的? 幸亏软卧车厢人不多,他牢牢抓着林听的手,走两步就得回头看看她在不在。 火车开始减速,蒋宗收拾好两人的背包,又把行李箱拿下来。 眼见着林听仍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他看看两个行李箱,只得拽过她的手,让她抓着自己的胳膊。 “别松手。”他说。 林听茫然但乖巧地应下:“好。” 她还真就很听话地双手抓着蒋宗的胳膊,亦步亦趋跟着他。 除了在下车时差点儿因为两人并排被卡在车门处之外,没有太大的问题。 火车站似乎永远热闹,来来往往行人无数。 蒋宗瞧着昏昏欲睡的林听,决定还是先带她去酒店,让她睡足了觉再说其他。 左右是出来玩的,人舒服才最重要。 他拦了辆出租车,先把林听安置进后座,才去管行李箱。 与司机说了酒店名字,蒋宗又补充一句:“开稳些。” “放心,我开车最稳当了!” 司机随口应了一声,然后一脚油门狠狠踩下。 强劲的推背感传来。 林听猛地睁开眼:“起飞了?” 第189章 你高兴得太早了 半梦半醒跟着蒋宗走了一路的林听,终于被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踩醒了。 滨城港口在东北地位无法撼动,90年以前,滨城右手重工业,右手做外贸,gdp稳进全国前十。今年则提出了建设“北方香江”的设想,资源开始向第三产业倾斜。 林听望着车窗外缓缓驶过的有轨电车,事业脑不受控制地开始转悠。 客观的讲,沈市的旅游资源不如滨城丰富,滨城有海、有山、也有文化底蕴,后两项不论,单就一个“海”字,便足以引来许多内陆城市的人观瞧。 而且滨城的高校也不少,理工大、财大、师大……五湖四海的学生齐聚于此,这样的市场,林听单是想想就心痒。 “到酒店再睡一会?” 蒋宗突然问。 林听回过神来,恍然惊觉——说好的这次出来不想公事呢。 蒋宗瞧出她眼底的情绪,却没有丝毫不满。 他知道她并非贪图玩乐的人,若不是为着陪自己散心,她大概会死盯着工厂,绝不会跑出来玩。 他甚至主动提出:“不如我问问父亲,这边可有国有商店要拍卖?” 他的确可以先问,再把结果捧到林听面前,留一个“我默不作声为你打算”的印象。 但他觉得好朋友之间没有必要这样虚伪,听听如何打算他不知道,若她没有打算自己却提前问了,她是买还是不买? 林听果然摇了头:“算了,最近没钱,慢慢来,不急。” 装修店铺是钱、工人工资也是钱,还有原料货款、水电费……一笔又一笔划下来,她的手头并不宽裕。 滨城么,她早晚都会来,不急于这一时。 蒋宗听她说没钱,想也不想地说:“我有一些,你用的话,我给你。” 林听乐了:“没事儿,我真不够的话就把你绑了,找师傅要赎金。” 蒋宗认真思考片刻,不动声色地给他爹上了个眼药:“还是我绑你比较好,他一定不会报警抓我。” 林听:“……” 哄堂大孝啊。 司机师傅忍不住回头瞄了他俩一眼。 那个人想不想报警他不知道,反正他现在是挺想把他俩直接拉去派出所的。 司机师傅到底没有多管闲事,可能是因为如果他这样做了,很容易没人付车费。 车停在酒店门前。 这家酒店不是蒋家的,但房间早已安排妥当,甚至连酒店经理都亲自等在大堂。 “蒋少爷、林小姐,怠慢了、怠慢了!原本我想去车站接你们的,又怕认不出来错过了,反倒是麻烦。” “听聂先生说少爷是来玩的?哈哈,这不是巧了嘛,我们老板的女儿前几天刚刚回国,老板不在滨城,正巧,让我家小姐带蒋少爷去玩……” 这位经理姓黄,是酒店老板的远亲,在这儿做了十来年经理,的确八面玲珑。 林听听着听着,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小透明。 她现在很能理解为什么蒋宗不喜欢见人了。 蒋家少爷名头太响,十个里有八个都想讨好他,然后扒着蒋家大口吃肉。 如果蒋宗是个蠢蛋,他大可以照单全收,以后如何自有老蒋头疼; 偏偏他不傻,这些人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他看得太清楚了。 看得清,所以心寒。 他既要周全待客礼仪,又要顾及蒋家的利益,他明白自己的责任。 担得起,所以心累。 林听瞧见蒋宗已经抿起唇,便打算替他解围。 她怎么都没想到,一向在嘴皮子占上风的自己竟然会被人抢白。 黄经理似乎看到了林听想说话,愣是连个气口都没给她留,自顾自继续说: “蒋少爷,车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饭也准备好了!等下我送你回房间放了行李,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去……” 林听:“……” 她,林听,没插上话? 这合理吗! 不合理的事远不止于此。 黄经理嘚了一长串,然后顺理成章引出了要陪蒋宗游滨城的老板的女儿——严月英。 她长得好看,明眸善媚,顾盼生辉。又化了妆,一头长卷发打理精致。穿着香奈儿的小黑裙和高跟鞋。 她神采飞扬,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了美式自信。 她踩着高跟鞋径直走来,瞥了一眼素面朝天穿着简单的林听,视线直接从她身上掠过,仿佛根本没看见她。 她朝蒋宗伸出右手:“你好,蒋少爷,见到你很高兴。” 蒋宗终于说出了进酒店后的第一句话:“你高兴得太早了。” 严月英:“……?” 林听:“……!” 林听从林黛玉来去无牵挂想到了小天狼星惨死,这才勉强憋住笑。 巧舌如簧的黄经理此刻也张着嘴说不出话了。 林听看看他们,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机。 她先对黄经理说:“非常感谢您的周全安排,不过这次来滨城是我要见几个同学,行程已经定好实在没办法推拒,要辜负您和老板的好意了。” 尴尬得要死的场面被林听合情合理一句话打破。 黄经理扯了扯嘴角,他刚想说句场面话,却见林听的视线已经从自己身上挪开。 她浅浅地笑着,又朝严月英说:“不好意思,我哥不大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严月英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像蒋宗这样一句话就能噎死人的家伙,她是被父亲逼着过来的,只知道蒋家少爷要来,却不知道他身边还有个姑娘。 她瞧着林听,眉头微皱着:“你是谁?” 这些年来人人都知道蒋宗是蒋家独子,可从没听说蒋家还有个女儿。 “林听。” 林听不卑不亢地回道,然后便转向蒋宗:“哥,我还没睡醒呢,先去房间。” 她瞧出蒋宗想转身就走换间酒店了。 但那样就太得罪人了。 至少在今天,他们必须得住在这儿。 蒋宗望着林听,那眼神分明在问:必须吗? 林听回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蒋宗被一个眼神哄好了,沉默着拿出钱包,找他和听听的身份证。 黄经理松了口气,适时递上两把钥匙:“蒋少爷不用麻烦了,房间早就留好了,我这就带你……和林小姐上楼去。” 这次他倒是想起来林听了。 第190章 听听的大召唤术 人大约都是现实的,有用的拼命争取表现,无用的弃之如敝履。 林听对此倒没什么看法,黄经理也好、严月英也罢,世间这样的人多了,她只是刚好碰见了这两个,完全没必要因为他们生气。 严月英并没有跟着他们上楼,大约是大小姐的面子落不下来,不想再去贴蒋宗的冷脸。 黄经理也被怼得有了分寸,只把他们送到房间门口,便笑着止住脚步: “蒋少爷、林小姐,车和司机我都准备好了,你们什么时候出门,说一声就好。” “多谢。”林听替蒋宗回答,礼貌且周全,“我们要用的话一定与您说。” “好、好,那我就先不打扰了。” 黄经理往后退了一步,目送蒋宗进门关门,却没立即离开。 他看向林听,眼中多了些许探究。 昨晚他接到老板的电话时,只听说蒋家少爷和一位林小姐要来,他全部注意力都在蒋宗身上,根本没把林听放在心上。 他想得很随意——蒋少爷嘛,身边有个把姑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今天是林小姐,明天就可能是王小姐、赵小姐、李小姐…… 但今天看来,这位林小姐有点儿不寻常。 他看出蒋宗想走了,也看到林小姐一个眼神便让他改了主意。 就算只是女朋友,也是当下被蒋少爷放在心尖尖上的女朋友。 这么看来,自家老板的心思怕是有些难了…… 那当然是不行的,沪市蒋家的独子,这绝对是块香饽饽。 送上门来了,哪有随便放下的道理? 这般想着,黄经理扯出一个讨好的笑脸,与林听说: “林小姐,我家小姐从小被惯坏了,性子直,又在北美念书,受了不少洋文化的熏染,脸上藏不住事,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林听:“……?” 她知道他想解释,但他能不能别解释? 这话说得很招人烦啊! 她真不信这样一个老油条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林听笑眯眯地看着他:“你家小姐今年多大了?” “刚二十,上个月过的生日,”黄经理依旧在笑,言语间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姑娘说话,“我老板最宠这个小女儿,生日宴摆了八十八桌。” 林听:“二十岁了还口无遮拦,惯子如杀子,古人诚不欺我。” 说完,她直接转身进了房间,顺手把门关严了。 黄经理:“……?” 这怎么就突然翻脸了? 她怎么敢说这种话? 黄经理是想让林听看到她和严家的差距的。 她看没看到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欣赏了一遍高超的变脸表演艺术。 林听关上门后叉着腰急喘了几口气。 所以说,有的人是真不能给他脸。 她想着大堂里人来人往,直接走了对方面子上挂不住,结果转过身来,他就跟自己阴阳怪气了? 她想了半分钟,拿出大哥大先给蒋父打了一通。 时间还不到七点,蒋父已然醒了。 “囡囡,到滨城了?路上还顺利吗?” 林听:“不顺利。” “谁!谁欺负你了!” 离得远了,蒋父对林听的滤镜又回来了。 记忆嘛,总会把最期待的一面留下来。 林听把刚刚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最后问:“师父,这家与您有商业往来吗?” 如果有,那这口气她就忍了。 “没有。”蒋父说,“他家想在沪市开间酒店,一直在找门路。” “那就是有求于您了?”林听又问。 “嗯,但是我不想理。”蒋父说,“你不需要有顾虑,想走便走。” 蒋父当然不希望严家进沪市,尤其在他家把心思打到蒋宗身上之后。 要买卖不够,还要他儿子? 疯了! “好,那我看着办了。” “行,不要委屈自己。” 挂断电话,蒋父心中熨帖。 囡囡这个小炮仗炸之前还会考虑一下蒋家的关系,这不就是为他考虑嘛。 蒋父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对方跟蒋家没有一点儿关系,林听早就炸了。 他的嘴角不自觉扬起,心情甚好地喝完了杯中的咖啡。 林听挂断电话后立即又拨出一串号码,与电话那头的人讲了几句后,便愉快地结束了通话。 放下大哥大,她转身出门,敲响了蒋宗的房门。 门内的蒋宗格外警惕:“谁?” 林听答:“我,林听。” 门这才开。 林听看着他说:“别打开行李了,等会儿我们就走。” 蒋宗的眼睛瞬间亮了:“好。” 他不喜欢那两个人,连带着也觉得这间酒店哪哪都不好。 听说可以走,他相当开心。 蒋宗以为,林听说的走,只是简简单单地走出去,换一间酒店就结束了。 可等他与林听一道来到大堂时,酒店外已然多了两辆大皇冠,酒店里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人蒋宗也不认得,那两辆车也不是蒋家的。 黄经理原本正在哄严月英,抬头看见蒋宗提着行李箱下楼,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蒋少爷这是要去哪儿啊?是房间不合适吗?”黄经理赶忙迎了过去。 无需蒋宗说话,也不必林听多言,等待着的西装男迎了上来,笑着朝蒋宗点点头:“蒋少爷,我来拿。”说着,他接过了蒋宗手里的行李箱。 黄经理打量着他,满脸疑惑。 这人看着有些眼熟,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西装男也不理他,毕恭毕敬地朝林听说:“林老板,好久不见,您来之前怎么也不通知我一下?我好能提前安排啊!” 黄经理:“……!” 什么玩意儿? 什么林老板? 林听笑着与他握了下手,解释道:“原本只是想来度个假,不想声张,没想到还是出了些意外,只能麻烦你来接了。” 黄经理:“……” 他就是那个意外呗? “这怎么能叫麻烦呢?”西装男急切说道,“林老板对我是再造之恩,我巴不得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呢!” 他笑容满面,热情却不惹人厌:“住酒店到底不舒服,正巧我刚买了一层楼,房间也都打扫好的,推开窗就能看到海,林老板想度假,应该去我那嘛!” 林听瞥了眼黄经理惨白的脸,笑着点头:“好呀。” 第191章 好大一口锅 几个月前,葫芦七兄弟靠压价抢市场时,挤走了一票同行。 等他们七个败走麦城,却发现沈市周围的城市早都被昔日的手下败将拿下市场,且他们售卖的款式与林听在沈市卖的几乎同步。 西装男没有夸大其词,于绝境中救了他们一命的人是林听。 一直到现在,这些分散在辽省各地的老板依旧靠着林听提供的花样和于家生产的第一手配饰赚钱。 对他们,林听也不贪——原料正常价码售出,图样再卖些钱,算是加盟费了。 而他们在经历了一遭惨无人道的恶劣竞争后,发自肺腑地感觉林听真是个好人。 不夸张的说,只要林听在辽省地界内,不管她在哪个市丢了钱包,都能找到人借钱。 黄经理在一旁看着,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能坑死老板的大错误。 “那个,林小姐,你看这、这……来都来了对不对……”黄经理干笑着凑过去,试图挽留。 林听这才看到他一样,轻拍了下额头,从钱包里拿出十块钱塞到他的手里,特大方地说:“房费,不用找了。” 黄经理攥着钱,笑比哭还难看。 不给钱还好说,给了钱,这不就相当于摆明了告诉他们——钱货两讫,别来沾边! 这么大的锅他可不敢背。 于是,他转头看向严月英,拼命朝她使眼色,示意她来说点儿什么。 严月英本就在气头上,这会儿见到他们要走,心里更觉得委屈。 她一大早就被爸爸喊起来,又是打扮又是挑衣服赶过来,结果对方这么不给面子! 严月英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份气。 她腾地站了起来,三两步跨到林听面前,瞪着她说:“你们不用走,我走!弄得像我乐意陪你们玩似的!” 林听:“……” 很显然,小公主的思维还停留在地表,完全没看出来他们要走的真正理由。 而且……你这时候跳出来,是为了当背锅侠吗? 严月英显然不知道自己的脑袋上已经扣了一口大黑锅,她轻哼一声,转身就走。 黄经理倒是松了口气,拍了下大腿,一叠声地嚷嚷着“小姐你别跟客人置气”,挪着小碎步往外跑。 难为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为了避免追上严月英,愣是跑出了鸭子步。 林听轻轻叹气,呢喃道:“这姑娘,早晚得被卖了。” 林听不知道这口锅会把严月英的脑袋砸出几个包,她也不想管。 “耿老板,多谢你啊。” 坐到车上,林听朝西装男说。 他叫耿树,今年三十六。之前在沈市时,他在同行内能排到老八。所以他和另外两个老板一起来到了滨城。 滨城市场大,足够他们三家都吃撑。 而他们也学精了,三家拧成一股绳,依葫芦画瓢,愣是打得滨城的同行们没有还手之力。 “林老板太客气了,”耿树笑着说,“老李送女儿上大学了,老赵回老家了,他俩知道你过来他们没见上,肯定后悔死。” “来日方长,不急的。”林听笑着说,“不过耿老板,住您的房子就算了,找间酒店把我们放下就好。” “哎?”耿树有些急,“这话是怎么说的?都到这儿了咋还能住酒店?” 他是真的急,眉头都拧起来了。 林听解释道:“我来这边还有些别的事,也要见几个朋友,住酒店方便一点儿。” 这当然是无中生友。 尽管是合作关系,她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跑去住人家的新房子啊。 而且住了总避免不了一堆应酬,蒋宗会碎掉的。 “那……行。” 耿树以为林听是来谈买卖的,心知那样的话还是住酒店更方便。 他朝司机说了个酒店名字,也是滨城排在前列的酒店。 耿树嘱咐完司机便扭过头,朝林听说:“林老板,今晚上我做东,你和蒋少爷务必赏光,没别的意思啊,就是代表老李和老赵谢谢你。” 当初他们斗得你死我活,林听本可以作壁上观,但她出手了。 为了赚钱也好、为了铺市场也罢,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们活过来了,赚得也比之前更多。 林听没有拒绝晚上的宴请,人家耿老板能因为她一个电话就开两辆车来接,她可不能不知好歹。 “晚上我们早些吃,”到了酒店,林听对蒋宗说,“然后我与他吃个饭就好。” 蒋宗说:“我和你一起。” 林听:“咦?” 蒋宗还真跟着林听去蹭饭了。 耿树没带自己的女儿或儿子,而是带了自己的妻子一起赴宴。 耿树的妻子叫庄羽,比他小两岁,或许是这些年跟着耿树做生意劳累,她瞧着比实际年龄大一些,手上还有茧子,以前也是个手艺人。 庄羽耿直爽快,听说林听和蒋宗是来玩的,晚饭的话题便围着好吃的好玩的转,还特意给他们说了几家专坑外地游客的店。 耿树的话反而不多,既没有跟林听谈生意,也没有讨好蒋宗,他就像最单纯的请晚辈吃饭的长辈,只关心他们吃饱了没、吃好了没。 这一顿饭吃得很快,也没有人饮酒,耿树开车把蒋宗和林听送回酒店,庄羽换到了前排去坐。 她有些不安,侧头望着丈夫询问:“一点儿正经事不谈,没问题吗?” 耿树发动车子,开出去一段路后才轻笑着说:“人家年轻人就是来玩的,说那些有的没的干啥?净会招人厌。” 庄羽点了下头,有些后怕似的拍着自己的心口:“乖乖,那蒋家少爷坐那儿不吭声就怪吓人的,但我看他对林老板倒是挺好的。” 耿树听着妻子的感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其实挺想和蒋宗聊一聊的,蒋家挥挥手,他的小厂就能变大厂了。 但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自己这点儿家底,在蒋家面前什么都不是。 硬凑上去或许能有些甜头,但更有可能惹人厌烦最后什么都落不到。 耿树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庄羽的手。 庄羽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啥?” 耿树看着前方的万家灯火,情不自禁跟自己媳妇吹了个牛皮:“媳妇,你看前边那条街,以后我一定买给你!” 庄羽:“啊对对对,你把月亮也买下来。” 耿树:“……” 第192章 这画风不对劲啊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严月英坐在沙发上,咬着嘴唇抹眼泪。 严父拧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她,嘴里还嘚个不停:“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去北美念书,结果让你陪人玩一圈你都玩不明白?你咋就那么娇贵呢?我真是惯着你了……” 严月英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你现在就给我去给蒋少爷道歉!” 严父的声音异常坚决。 严月英错愕抬头,看着挂钟声音都在发抖:“爸,现在十一点了,你让我去找一个男人道歉?” 这是让她道歉吗? 有的事,心里想得再清楚也没脸说,严父别过头,依旧板着一张老脸。 “哎呦,又吵什么呐,”一个不比严月英大几岁的女人从卧室里走出来,抱怨道,“小宝都被吵醒了。” 看到她,严父的脸色和缓了几分,问:“儿子没事?” “没事,哄睡了,小宝哪能给爸爸添乱呢?” 女人娇笑着坐到严父身边,睨着严月英说,“月英,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不如小宝懂事?你爸做生意多辛苦呢,你怎么就不能为家里分担一点?再说,那是蒋少爷,还委屈你了?” 她的嘴角勾着一抹戏谑笑容。 “你……” 严月英下意识想发火,刚张开嘴,严父的大哥大忽然响了。 这时候了还有人打电话? 严父下意识以为是酒店出了什么事,心里一沉,瞪了严月英一眼后立即接起电话。 “喂?” “严老板,我是蒋秉国。” 严父:“……!” 他腾地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心脏不由得剧烈跳动。 “蒋、蒋总……找、找我有什么事吗?”严父说话都结巴了。 蒋父低笑一声,说:“倒没什么大事,只是听我家小姑娘说,严老板御下有方,那位黄经理很是能言善辩,想请教一下严老板是怎么教的。” 严父脑瓜子嗡的一声,头皮都麻了。 老黄说了啥?竟然能惊动到蒋总那边去…… 蒋父根本不在意他是否要回话、回什么话,自顾自地说:“对了,我家囡囡听说严小姐在北美留学,她过两年也要办签证,有些问题想请教,方便的话,请严小姐明天给我家孩子打通电话?”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严父下意识就说了一句“没问题”。 “有劳严小姐,”蒋父乐呵呵地说,“劳烦严老板替我表达感谢。” 电话挂断,严父良久没能回过神来。 “是不是蒋家生气了?月英,你看你给你爸爸惹了多大的麻烦!你怎么这么不……” “够了!” 严父打断她,转头看向严月英时,他的眼神格外复杂。 严月英被他看得往后缩了缩,戒备得眉头都拧了起来:“你干嘛?” “你……”严父拧着眉头,看表情还有些不敢置信,他搓了把脸,说,“你明天给那个林小姐打通电话,她说有些签证方面的事情要问你。” 严月英:“啊?” 问她? 为什么要问她? 她和她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过看亲爹这表情,应该是不打算要她再去给蒋宗“道歉”了。 严月英“哦”了一声,盯着亲爹的眼睛说:“那我现在去找蒋少爷,顺便给她当面解答好了。” 严父:“……” “你、你不用去了……”他硬着头皮说。 “为什么?不是说我不去就会给你造成很大的损失吗?”严月英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非得让他亲口承认是他错了一样。 严父哪能跟她道歉啊。 他瞪了她一眼,甩手走向卧室:“说不用你去就不用你去,磨叽什么!” 严月英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轻呵一声。 …… “你好,我是严月英,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呃……不好意思你稍等下。” 林听从床上起来,迷迷糊糊地抓过手表看了一眼。 妈耶,刚八点。 少女你缘何恩将仇报?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些,又喝了口水,这才重新拿起大哥大:“不好意思,我回来了。” “呃……” 严月英有些懵。 为什么听她的语气像是还没睡醒? 她沉默三秒,问:“你,有什么问题要问我?” 林听压低了声音,不答反问:“你身边有其他人吗?” 严月英瞥了一眼正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严父,低低地“嗯”了一声。 “啧,真麻烦……”林听轻叹了口气,拔高了音量,“我的问题还挺多的,要不你出来,我们当面谈?” 严月英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 不过她的确不想在家里待着,闻言便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你在哪里?” “一个小时之后,友好广场。” “好的。” 严月英放下电话,看着严父期待的眼神,说:“她说要见面谈。” 严父昨晚上想了一夜,今天终于得出结论:“那你穿运动服,不许化妆,把头发盘上!” 严月英瞠目结舌。 昨天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越漂亮越好,必须得让人看一眼就着迷。 今天就变了? 严月英心里很烦,但不想争辩。 她心累。 随便穿了套运动服,再把好看的卷发盘起来,顶着一双还没消肿的眼睛就出了门。 严月英是自己打车去的友好广场,严父想送她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放弃了。 她一下车就看到了昨天那俩害她哭到半夜的家伙。 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喜欢感激讨厌……一切乱七八糟的情绪。 实在是因为这俩人太显眼了。 湛蓝的天,雪白的云,轻柔的风,整洁的街,还有—— 排排站啃烤鱿鱼的蒋宗和林听。 严月英感觉自己可能是哭瞎了,或者是出现幻觉了。 一个是蒋家少爷,一个是被叫老板的姑娘。 这样的两个人,在马路边啃鱿鱼? 这个画面它不合理啊! 更不合理的是,林听朝她递过一串烤鱿鱼,问:“吃吗?” 严月英茫然且无助地看着她,脑袋瓜里飘过一个硕大无比的问号。 “这……好吃吗?” 她舔了舔嘴唇。 第193章 鞋呢? “还行,烤得有点儿老。” 林听如实说。 后边卖鱿鱼的大叔不乐意了:“哎,小丫头你咋说话呢?当人面说人不是啊!烤得老你俩不是也吃挺香?” 林听一噎,转头看着愤慨的大叔说:“叔,我敢当面说是因为我觉得您长得就是特别大度、特别能接受建议的人啊!” 大叔摸了摸下巴:“果然,我大方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呵,呵呵。” 林听干笑两声,朝蒋宗使了个眼色,抓紧开溜。 大叔到底是不是个大方人她不知道,但他的听力是真的好。 惹不起、惹不起。 严月英跟着林听走了半条街,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叫我出来到底要干什么?” 看她这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有事情要问自己。 林听停下脚步,用看地主家傻闺女的眼神看着她:“救你命,感觉不到吗?” 严月英愣了。 的确,昨天她爸在接过那通电话后,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可…… “你为什么要救我?”严月英不能理解。 她和林听的相处算不得愉快,甚至有些龃龉。 这样的情况下,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林听耸了耸肩,把竹签子扔进垃圾桶:“可能是因为你的名字很像我一个朋友,别误会,她很聪明的。” 严月英:“……” 这是在说她笨?是! 林听笑眯眯地看着她,很记仇地说:“世界上不能只留下聪明人,不然我们太寂寞了。” 严月英:“……?” 你……多冒昧啊。 林听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要出去玩了,你自己在外边溜达一圈儿,顺便编一会台词,左右就是出国签证那些事,你随便说一些应付你爸咯。” 严月英呆呆地看着她,眼中尽是迷茫。 林听没与她说太多,大致嘱咐了几句,便和蒋宗去找下一家烤得不太老的烤鱿鱼。 严月英站在原地,看着林听的背影逐渐被人潮淹没。 她眼眶有些发烫。 自从妈妈和爸爸离婚后,就没人帮她了。 她习惯在身上粘上刺,似乎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 她知道自己昨天被黄经理坑了,但她不想说——说了又有什么用?反正有那个女人在家里,她爸不会信她的。 “谢谢。” 她轻声说。 …… 林听没太把严家的事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 她这次没有忘——她是来玩的嘛。 八月底的东北不适合在海水里畅游,但林听和蒋宗还是去了海边。 如今的商业化还不严重,海边人不算多,垃圾也不多,近海处也没变成浑浊眼色。沙滩上游人三三两两,多是放假的年轻人,或是一家几口。 “不能游泳,可惜了。”林听说。 “明年,早点来。”蒋宗想到了另一个地方,眼睛亮亮地又补一句,“或者,去海省。” 林听的脑海里不自觉飘过了一堆菜名,忍不住说:“那边好吃的挺多的哎……” 话说出口,她不禁转头看向蒋宗。 总感觉自己抢了他的台词啊。 蒋宗礼尚往来地回道:“海省的房地产发展得很快。” 林听:“……” 这算什么? 好朋友终将变成彼此? 林听沉默片刻,问:“师父去做房地产了?” 南巡后,海省的房价从每平米一千块飙升至每平米一万块以上,许多人抱着“错过了深城,不能再错过海省”的想法,一头砸了进来。 疯狂并未持续太久,93年年中,泡沫碎裂,房价一度跌至一千块以下。 许多房地产大亨都在这里打响第一枪,区别只是有的上岸了,有的还在水里。 蒋宗说:“没有,他觉得这样涨不正常。” 林听:“……” 为老狐狸担心,的确没必要。 海浪把林听飘远的思绪拍了回来,她看看翻涌的海浪,弯腰脱下鞋袜,往海浪翻飞处挪了又挪。 蒋宗弯腰要捡起她的鞋。 “来都来了,来踩踩水嘛。” 林听顺手拽了他一把。 蒋宗看着她,没多犹豫,也脱了鞋子,挽起裤腿。 “哗啦——哗啦——” “哈哈哈哈……” 海浪打湿了小腿,微凉。 水波重回大海,似乎把烦恼都带走了。 他俩踢踏了半个钟头,蒋宗叫停:“别玩了,要着凉了。” 他拉过林听的手腕,把她拽回来。 林听转过身,笑着应声:“好呀,那回去……” 她的笑容僵在唇角。 蒋宗瞬间紧张:“怎么了?不舒服?” “那倒没有……” 林听颤巍巍抬起手,指向他身后空荡荡的海岸。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鞋应该是在那边?” 蒋宗回头一瞧,点头:“的确放在那里了。” “那,鞋呢?” 鞋,不见了。 笑容消失在他们的脸上,不知道转移去了谁那儿。 蒋宗沉默三秒后在林听面前弯下腰:“我背你。” “可是你也没有鞋啊。” “嗯,无妨。” 他见她迟迟不动,索性回手把她拽到了自己背上。 “哎?” 林听想站起来,但蒋宗已经勾住她的腿,背着她站了起来。 她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无奈说道:“我真的可以自己走。” 两个人光脚走,总比一个人光着脚走少点儿尴尬嘛。 蒋宗瞥了眼她白嫩的小脚丫,摇头:“路上有石头。” 他的胳膊牢牢地箍着她的腿,生怕她自己跳下去似的。 林听晃悠两下,发现挣扎不开。 为避免摔下去,她放弃了。 他背着她,光着脚,走过沙滩,踩在柏油路上。 林听把下巴搭在蒋宗肩头,思考了许久,开口喊他: “蒋宗。” “嗯?” “我发现滨城对我们有点儿不友好。” “那我们回家?” “不,我们去和滨城人抢螃蟹吃,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好!” 滨城人民有没有感受到他俩的愤怒尚未可知,但几家主营海鲜的饭店老板倒是认识了这俩年轻人。 吃吃喝喝玩玩,一星期转眼就过。 快乐的时光过分短暂,虽然很不愿意面对,但的确快要开学了。 归程的火车上,蒋宗看着趴在小桌上、哀怨得脑袋冒小草的林听,默默翻过一页纸,勾勒出她的模样。 第194章 众生相 “开学”这两个字,只是听着就足以让人背后发麻。 甭管上不上学、毕没毕业,听到总得慌一下。 开学前一晚,林听半夜还被噩梦惊醒来着——她梦见自己暑假作业没写完。 “呜……我昨天做噩梦了,梦到作业没写完,老师要收……可吓死我了,差点儿犯病。” 234宿舍里,苏玉坐在床铺上,哭唧唧地与舍友们分享自己的噩梦。 除了郑妙英,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玉歪头打量着她们:“你们不会也梦到了?” 李芝长叹口气:“我梦到高考。” “嘶……那还是你的梦更可怕一点。” 几个姑娘叽叽喳喳,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五个人都在,是谁? 李芝去开了门,迎面就对上一张灿烂的笑脸:“同学,要不要买袜子?还有头绳、笔记本和圆珠笔!” 门外是一个女同学,以前没见过,不是她们这层楼的。 她的肩上挂着两条背带,背带的另一端绑着个木箱,很像走街串巷卖烟小贩的装备。 箱子里整齐排列着许多东西,一目了然。 “哎?” 李芝愣了一会儿,下意识拿起一根圆珠笔:“这……怎么卖的?” “一盒十支,三块五!”女同学的脸有些红,“单卖要五毛钱呢,你们宿舍一起买的话,就很便宜。” “那是挺便宜的……”李芝拿着圆珠笔转头问,“你们要吗?” 吴燕凑了过去:“我看看。” 林听在一旁瞧着,感觉这个推销模式,有些眼熟啊。 她下意识问那位女同学:“同学,你的老板该不会姓梁?” 女同学的眼睛亮了:“对呀!就是我们经济系的梁天兴!” 林听:“……” 梁同学的速度够快的啊! 梁天兴的主战场并不在他们这儿,而是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 大一的学生嘛,东西带的少、脸皮又薄,遇到上门卖货的,搜肠刮肚也会想出来一两样自己需要的。 梁天兴没有跟着去推销,他坐在新生宿舍楼楼门口的树荫下,守着四个麻袋随时补货。 “哥,圆珠笔再给我拿二十盒!” “老板,我要袜子,卖没了。” “我要作业本……” 梁天兴一边补货一边数钱,眼睛都笑弯了。 “嚯,梁同学,你这买卖可以呀。” 林听溜达到新生宿舍楼下,瞧着梁天兴说。 “嘿,林同学!”梁天兴朝她挥挥手,“我这不是担心学弟学妹们东西带不全,还要跑出去买嘛!” 林听随手拿起一双袜子,一看就知道,是李二姨厂子的货。 她问:“你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梁天兴点头,“最近认识了挺多别的大学的学生,不过我还是打算先从我们学校做起。” 他朝新鲜稚嫩的新生们努努嘴:“先让大家适应一下上门推销的售卖方式!” 现在还是开学初期,人员来往频繁,而且双方并没有信任度,并不适合先预定再送货的销售方式。 不过这不耽误他赚一笔,顺带还可以让大家适应一下。 林听开门见山:“我那有批手链,你要不要卖一下?” 梁天兴的眼睛瞬间亮了:“多少钱?” “店里卖两块五,进货价给你一块七,你卖的话不能低于两块二。”林听说。 梁天兴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点头:“可以!不过得等两天,我用它做第一批先定后付的货,可以不?” “我也是这个意思。”林听点头,“那款手链我们做了十个颜色,一个宿舍买同款也没问题。” “行!”梁天兴双眼放光,“多谢你了,林同学!” “不客气,”林听笑眯眯地看着他,“我也希望你的这个事业能做大做强创造辉煌啊。” 如果梁天兴真能打通沈市各个高校的市场,那她的东西也多了个销售渠道。 这是双赢的好事。 “那你确定了要货多少之后跟我说,我随时给你送货过来。”林听说,“到货付款。” “没问题!”梁天兴用力点头。 开学足足折腾了两天,梁天兴这两天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要给推销的同学按提成发工资,看似削薄了利润,但架不住量大啊。 宿舍里,梁天兴算完账,笑得无比灿烂。 “蒋宗!你猜我这两天赚了多少?”他兴冲冲地朝蒋宗问。 蒋宗在看书,不想回他。 梁天兴根本不在意有没有捧哏,乐得见牙不见眼:“四千九百五十三块六!妈耶,比我以前摆一个月地摊赚得还多啊!” 蒋宗又翻过一页书,继续保持沉默。 梁天兴睨着他:“我刚打听到林同学他们专业这学期的课表,你不需要的话我给柱子点火用了。” 蒋宗沉默三秒,说:“厉害。” “哈!我就知道我厉害!” 梁天兴美滋滋地把林听的课表给了蒋宗,然后把钱数了三遍,锁进柜子,然后说:“我去跑步了。” 他现在是不能去制衣厂跟大家一起训练了,但不妨碍他锻炼。 开学前,他特意请吴飞吃了顿饭,向他讨教日常锻炼方式,吴飞也不白吃他的,帮他定了一个本月训练表,并表示下个月再根据情况调整。 训练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跑步、引体向上、仰卧起坐……都是他在学校操场就能完成的。 梁天兴刚换上运动服准备出门,宿舍门先一步被敲响。 “哎?又没带钥匙啊。”梁天兴以为是宿舍另外三人,拉开房门一瞧,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看着比他们大几岁,但又不像老师。 “呃……您是?”梁天兴一手搭在门上,迟疑询问。 来人扶了扶眼镜,微笑着说:“你好,我是一班的新辅导员,我姓张,来核对一下宿舍名单。” 梁天兴懵了,下意识问:“老李呢?” “李老师调去政教处了。”张老师说,“你们宿舍五个人对?都返校了吗?” 梁天兴下意识让开房门,说:“都……到了,不过他们仨去吃饭了,等会儿能回来。” 张老师走进门,认真检查了一下床铺,见五个铺盖都铺好了,这才放心。 “好,另外再通知一下,明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到教室,要开个班会。” “好、好的……” 张老师走了,梁天兴扶着门愣了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第195章 感谢你,曾经温暖过我们的青春 李老师转职,属于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得到消息的同学们都与梁天兴一样吃惊,但并非不能理解。 “唉……” “老李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最终,只余一声喟叹。 梁天兴做了个亏本买卖。 他去买了最好的同学录,挨个儿同学收照片写赠言,就连字和话一样少的蒋宗都被他威胁着拿出一张一寸照,并在纸上写下一句“祝好”。 …… 教务处的工作比当辅导员清闲一些,这里没有几十个随时随地有新鲜幺蛾子的猴崽子搞事情,但—— 李老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开学的第二天,他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突然看到桌子上多了个厚厚的同学录。 这可不是他的。 他问对面的老师:“这是谁的?” “一个挺高挺帅但是有点儿黑的男生送来的,”女老师回道,“说是给你的。” 李老师疑惑地翻开同学录。 第一页,是大一第一学期,学校运动会的时候他们拍的大合照。 那群小子皮得要命,非得把他举起来拍照,女生们也笑着起哄,没一个人想为他发声。 所以被定格的画面,是无比惊恐的他和嘻嘻哈哈的他们。 李老师的手一顿,飞快地往后翻去。 “老李,你是最帅的辅导员!” “不叫你老师啦,李哥,天涯海角,祝君安康!” “感谢你,曾经温暖过我们的青春。” “……” “这帮猴崽子……” 李老师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个逃兵。 …… “唉,开学才第三天,这就又要开班会了……再说,班会就不能晚上开?非得大早上……” “退一万步说,这班会就不能不开,那事儿就不能不说……” 七点五十,经济系大二一班的同学七倒八歪地趴在教室里,叫苦连天。 开学三天,两个班会。 这谁受得了? 张老师抿着笑进到教室,他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 因为大家还不熟,同学们倒是很给他面子,一个个咽下抱怨,坐直了身体等待新辅导员训话。 张老师说:“今天的班会是要告诉大家——我被调去教务处了,你们又要换辅导员了。” 同学们:“……?” 咋的? 教务处盯上他们班辅导员了? 就非得从他们这儿调人? “大家鼓掌,欢迎你们的辅导员。” 张老师退后两步,带头鼓起掌来。 同学们很给新老师面子,一个个用力鼓掌。 万众期待中,李老师挪了进来。 “咳咳,还是我,又见面了哈。” 同学们像是被集体按下了暂停键,茫然地看着他。 李老师今天打扮得特别正式,把他母亲给他做的用来结婚穿的西装都穿上了。 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又清了清嗓子:“经过学校领导一致同意,我将继续担任一班的辅导员。” 同学们:“……” “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有。” 人群中,有人开口:“所以今天的班会就是为了介绍你?” 李老师挺直腰板:“是的。” 同学们:“唉……” “散了散了……” “这么点儿事你在走廊里吆喝一声不行?” “大早上折腾人……” “老李你变了,你竟然开始搞排场了。” 李老师:“……?” 什么情况? 昨天不是还跟他谈天涯论海角的吗? 怎么今天就不拿他当人看了? 事实证明,失去的才是最好的,包括辅导员。 李老师一大早被猴崽子们气得牙疼,忍不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草率的决定。 “老李啊,是不是快运动会了?这次我们设计了一个新动作!要不要提前预演一下?” 李老师:“滚犊子。” …… 林听这学期很开心。 因为——梁老师从她的课表上消失啦! “哈哈哈哈哈……” 去上课的路上,林同学背着书包还忍不住傻乐。 郑妙英担忧地瞄了她一眼:“听听,你……是在滨城吃鱿鱼中毒了么?” 林听:“哈哈哈哈不要污蔑鱿鱼,鱿鱼做错了什么呢?鱿鱼一点儿错都没有哈哈哈……” 英子:“你……要不让林叔带你去看看?” 林听对此毫不在意,依旧笑得很开心。 没有老梁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然后,她就被笔译课狠狠打脸了。 “等等,林听,三个从句你给我翻译出来的是‘滚犊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是根据什么翻译的?” 林听看了看那三行翻来覆去表示否定以及你赶紧走的长难句,沉默三秒后试探着说:“根据……信达雅的翻译守则?” 老师:“……” 林听的学习生活大约就是——日常学渣,期末学霸。 很难改。 大二的课比大一多,但可喜的是,本学期的课表有三天集中满课,剩下三天课比较少。 这给了林听很大的操作空间。 当晚,234宿舍的姑娘们一边泡脚一边写作业时,房门被敲响了。 五个人都看看自己脚下的热水盆,谁都不想去开门。 “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依旧。 林听说:“要不别开了,大概率是梁天兴的推销团。” 其他四人还没说话,外边的姑娘兴奋开口:“同学!你们在的对!给我开开门!” 林听:“……” 装不在的最好办法就是别说话。 苏玉笑眯眯地看着她:“祸是你闯的,你去开!” 林听认命地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后擦干脚,去开门。 也罢,她的确对梁天兴的推销团有点儿兴趣。 果不其然,门外的的确是推销团成员,依旧是开学那天来卖圆珠笔的姑娘。 “同学你好!我是经济系的关冬月,我们经济实操社团最新推出了集体购买优惠活动,你们在宿舍里向我下订单,明天就会有专门的同学给你们送货上门,你们拿到货再付款就可以了!这是我的学生证,我不是骗子!” 关冬月自来熟地进门,噼里啪啦扔下一堆开场白,然后就搬出她的小木盒向大家热情介绍: “你们看,这是我们今天的主推产品,学校门外的窗外大家都知道嘛,这是他们店里的原创手链,一共有十个颜色哦!” “原价需要两块五,今天订购只需两块二!” “今天不买就再也等不到降价啦!” 第196章 购物新方式 “不喜欢手链也没有关系,你们可以再看看这个,作业本!今天购买每本只要一毛五!” “赵姨辣椒酱要不要?有牛肉粒和猪肉粒两种,一瓶可以保存三个月的!沾馒头吃是一绝,你们可以尝尝!” 关冬月的口齿相当伶俐,声音像玉珠落盘,清脆悦耳。 她一叠声介绍了十几种商品,还热情地邀请大家品尝今日第一次得见的赵姨辣椒酱。 林听真没想到,第一天梁天兴就能弄出来十几款商品,从学习用品到食物百货,涵盖面相当广泛,连卫生纸都有! 林听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要买吗?” 她是知道梁天兴的售卖模式的,但别人不知道。 她们四个都擦干了脚,趿拉着拖鞋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着: “要买的话就跟你登记就行了吗?” “明天我们有课哎,你们来送货我们不在怎么办?” “明天拿到东西再给钱就可以了嘛?” 关冬月等她们都问完了才一一作答: “是的,你们跟我说一下名字,要买什么货物及数量就好。” “我们有两个送货时间,一个是中午12点至1点30分,另一个是晚上7点之后,你们可以自己选一个你们方便的时间。” “对的,明天拿到东西再给钱,如果商品有问题,也可以立即调换,没有多余的货的话,你们可以选择退货或者再等一天给你们送来。” 这样的销售模式实在新鲜,尤其大家短时间内还真没想到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 不需要先付钱,就算对方没有把货拿来,他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价格的确便宜,质量有问题还可以立即退换; 在宿舍里待着就能买到东西,简直不要太省事! 这样一想,似乎每一个都是优点。 吴燕第一个说:“我要、我要!我要买辣椒酱!” “我要这个头绳。” “我两个作业本。” “我也要两个作业本。” 关冬月把她们四个的需要一一记下,然后看向林听,笑眯眯地问:“同学,你不需要什么吗?” 林听果断摇头:“不需要,谢谢。” 关冬月也不多劝,笑呵呵地点头:“好的,我就住在这栋楼的315宿舍,今天十点之后到熄灯前,如果你们想要添补或删减都可以去找我,明天就不可以咯。对了,你们需要什么时间送货呢?” 她们商量了一下,定在了中午。 “好的,因为是根据楼层挨个送货的,所以时间可能有些差异,请大家见谅。” “没关系、没关系。” 关冬月继续说:“如果大家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向我的老板……哦不,是我们社团的社长申请,会尽量满足大家的需求的。” “好。” “再见,大家晚安!” 关冬月挥挥手,走了,还很体贴地帮她们关好了房门。 很快,隔壁宿舍就传来了敲门声。 这样的推销模式很有感染力,至少在短期内,很多人都会被舍友感染着买些东西。 比如,跟了两个作业本的李芝。 沉默了一会儿,苏玉忍不住问林听:“听听,你认得他们的社长吗?” “嗯,认识,”林听点头,“蒋宗的同班同学,梁天兴。” “呼……那应该没问题,”苏玉笑呵呵地说,“他要是给我们假冒伪劣产品,听听你就让蒋同学揍他!” 林听纳闷儿地看着她:“你怎么不直接去找蒋宗?又不是不认识。” “认识有什么用?他理过我嘛!” “呃……” 苏玉把圆珠笔一扔,倒在床上:“不想写啦,周末再写!” 作业真是太烦人了,不想写,真的不想写。 郑妙英直接走过去,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不行,你要写。” 苏美人看着她,差点儿哭出来。 她这一个暑假几乎都在英子老师小课堂中度过了,开学后竟然还要继续! 这种情况下,必须找个人转移注意! 苏玉很不厚道地指向林听:“妙英,你找她,她今天还被笔译老师批评了呢!” 郑妙英看看林听,然后客观摇头:“她期末半个月就能冲到年级第六,我教不了她。” 苏玉不想放弃,竭力游说:“可是……第六名也得平时积累对不对?她这样临时抱佛脚,以后参加工作了肯定不行的!” 林听头也不抬地说:“我有钱,我请翻译。” 苏玉:“药、药!” 林听:“切克闹。” 苏玉:“……?” 什么玩意儿? …… 次日,中午,姑娘们吃完饭就急匆匆地回到宿舍,一个个竖着耳朵,期待着送来他们心仪的货物。 苏玉忽然有些担心:“梁天兴不也是要上课的吗?他有时间做这些?如果他课多,那是不是就耽误我们拿到货了?” 林听想起刚刚午饭时蒋宗给她透露的消息,说道:“不会,取货送货的事他交给他表弟做了,他表弟不上学,不会耽误。” 梁天兴这个暑假没白忙活,不止和别的大学的许多人交了朋友,还及时发现了他的团购事业的缺陷—— 他是要上课的,北辽大学现在又名北辽高等监狱,四点半宿舍门不开,他不可能出去进货。 所以,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他的表弟。 表弟没考上大学,也没考上大专,幸亏他也算是个小富二代,就在自己家工厂挂个闲差混口饭。 有这么个事儿,李二姨倒是乐意又支持。 实际上,如果梁天兴不找二姨借弟,二姨也想赶表弟出去摆地摊锻炼一下了。 表弟对拯救了自己的表哥很感激! 早上八点,没有课来做分拣工作的同学们就出了门,在表弟的小货车旁一人分到一张拣货单,开始按照宿舍楼号、宿舍号分拣货物。 他们掐着时间,有课的就去上课,没有课的再过来。 拣货的工作是按小时记工钱的,每小时五毛。 送货则是按件,每件一毛。 中午饭后,一群背着编织袋、形似邮递员的同学奔走在宿舍楼里。 因为是第一天,大多数同学都选择了中午送货——他们也很期待这次新鲜的买卖呀! 第197章 问题和改进 不出意外的话,出意外了。 倒不是送错了货,或被老师截住不许进行。 而是女生宿舍本就不让男生进,所以给女生宿舍送货的只能是女同学。 那么问题就来了—— 女生宿舍订的货本就比男生宿舍多,但女生力气大多比男生小。 她们要送货,只得少量多次来回跑。 能干这个辛苦活儿的同学大多需要钱,吃苦倒是不怕,可……送货时间不够呀! 林听他们的宿舍在二楼,饶是如此,今天也将近一点半才拿到货。 梁天兴也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临时给出解决方案—— “同学们、同学们,由于今日订货量远超预期,运力不足,急于拿货的同学可以到宿舍楼下自提!” 也不知道梁天兴从哪儿弄来个大喇叭,挨个儿女生宿舍喊了一遍又一遍。 送货的人不够,他便把负责销售的同学拽来了,守着货摊处理自提收钱的问题。 一中午兵荒马乱。 万幸,没有丢货现象,倒是有两起拿错的,但他们还没上楼就自己换回去了。 也没有挑刺找麻烦非要砍价的。 综上,大学生的素质还是很不错的。 梁天兴这一中午累得嗓子冒烟,连数钱的力气都没有了。 “简直……累死人……” 梁天兴在床上躺了半个钟头才缓过劲儿来,挣扎着起来,把一个个写着姓名的袋子拆开,开始数钱。 这些袋子都是从各个送货员和自提点收上来的。 多了少了,都能追溯到具体负责人。 梁天兴一边对账一边数钱,数了一会儿后累得不行,便抬头问蒋宗:“少爷,没啥事儿的话帮我数数钱?” 蒋宗头也不抬,直接拒绝:“不。” 梁天兴也没指望蒋宗能帮自己,数着钱自顾自叨叨: “我刚才想了一下,女生宿舍送货就不能这么整,我打算去跟宿管阿姨唠唠,挪出来个地方专门放货架,收钱啥的也都交给她。” “我感觉雇阿姨应该比雇同学送货更便宜,一栋楼一百多个宿舍,虽然不可能像今天似的订货量过80,但一天五六块钱掏出去也挺够呛……阿姨就不一样了,给阿姨一个月五十,她们肯定乐意干!” “妈耶,这么一想,我今天亏了几百块啊。” 生意嘛,总是不停的吸取教训而后改革进步。 梁天兴用第一天的教训换回了更新的思路。 比如——女生宿舍都能自提,男生宿舍不也可以?一群糙汉子自己拿又累不到哪去! 不过么,送货的同学还是需要的,学校不许外人进,从校门口拣货到把它们分别送到各个宿舍楼摆放在架子上,这都需要人。 梁天兴忙着数钱和调整售货方式,要不是蒋宗喊他,他能忘了今天还有一堂课。 而在许多宿舍里,同学们都翻看着自己新买的东西,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这样真的很方便呀,虽然比去武爱市场贵了一点儿,但也省了公交车的车费嘛!” “而且武爱市场卖东西必须要批发,每次去买东西还要遭白眼,零买也没有很便宜。” “哎,真的能退货吗?你们听谁说退货了吗?” “319宿舍的有个突然不想要了,人家也没说什么。” “那还挺好的……” 今天的北辽大学,最热议的话题就是“集体购买”。 倒是有头脑活泛的同学也动了心思,想在宿舍里摆个小卖店。 但算一算成本和自己兜里的钱……估计四十八块钱不够开店的呀! 开店不可能,那他们去武爱市场拿货到学校来卖总可以嘛! 结果去了一问,这个价格怎么只比集体购买便宜几分几毛钱? 他到底在赚什么啊! 几乎99的人都以为梁天兴是在赔本赚吆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赚得多欢乐。 在这一场买卖中,他最大的优势并非是北辽大学的学生,而是从小在武爱市场的经历。 那些叔伯姨姐才是他的底气。 他能拿到比外人更低的进货价。 同样的东西,别的同学批发来卖只能赚五毛,他却能赚八毛。 只要有这个价格优势在,他的集体购就立于不败之地。 而那几毛几分在被数量堆叠起来之后,就变成了成百上千。 整整一个星期,梁天兴都竖着眼睛盯紧每一个步骤,一旦发现任何可以改进的问题,他都会及时调整。 选货方面他也颇为用心,眼见着快要入秋了,厚袜子、秋裤、围巾帽子手套……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不敢卖的。 同学们也逐渐适应了晚上的某一个时间段会有一个固定的人来敲门,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能拿出来当下或者短期内他们将会需要的东西。 老师们自然也注意到了集体购,甚至还特意为这事儿开了个会。 “按理说,学校里是不应该有这种商业行为的。” “不过发起人是经济系的学生的话,那倒也未尝不是好事。” “毕竟他们以后的工作也是与经营相关的嘛,现在提前进入到这一步,倒也算实习经验了。” 老师们很看得开,在改革的浪潮下,变革总是一波接一波,学生勤工俭学早就不是难以启齿的事。 老师们总是既希望学生拿得起学问,也盼着他们弯得下腰。 如今有个先驱者,也未尝不是好事。 “不过还是要有监督,不能让钱财迷人眼……这个梁天兴的辅导员是谁?” 李老师在末端举起手:“是我。” 系主任点点头,嘱咐道:“要紧抓他的思想教育,你平时也要多关注这个集体购,可不能出现经济纠纷问题,也要对商品质量把关。梁天兴很好,但也不能让其他同学吃亏。一旦有问题,随时来找我汇报。” 李老师接连保证:“主任放心,我一定时刻保持关注!” 他是第一个知道集体购是梁天兴发起的,也早就与他谈过话。 他还以身涉险买过两次。 别说,五块八的围巾帽子两件套真的很暖和,三块钱一大堆的卫生纸也特别好用! 他甚至都开始期待今天晚上他们会来推销什么了。 第198章 三赢 自打集体购出现后,先富了一个梁天兴,又富了一批兼职同学,还让无数买到便宜东西的同学们觉得自己也赚大了。 这一波,三赢。 毕竟梁天兴既赢了钱、又赢了名声、还得到了校领导的夸赞。 浅赢三次。 “蒋宗,星期天有安排没?没事的话我请你吃饭啊!” 梁天兴正儿八经的向蒋宗提出邀请。 蒋宗:“不去。” 梁天兴说:“林同学也帮了我大忙,我打算也请她。” 梁天兴真不是用林听拿捏蒋宗,而是发自肺腑地真心感谢她。 集体购开始的前三天,林听拿出了三批饰品来给他卖。 窗外的饰品在沈市都是可圈可点的,能给他降价卖,瞬间就让许多持怀疑态度的同学动了心思。 所谓,有一就有二。 这个头开了,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 蒋宗:“时间、地点?” “你下次能不能别变脸这么快?好歹犹豫一下呢?” 蒋宗很给面子地犹豫了三秒。 然后发现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 挺好。 可惜林听的星期天比星期一更忙,从早到晚一点儿时间都没有。 这顿饭便从梁天兴预想的沈市最好的饭店改成了赵姨的小饭馆,时间也改在了平平无奇的星期四中午。 他端着一杯汽水,朝他俩说:“谢谢蒋宗给我出主意,再谢谢林同学给我拿货,我干了,你俩随意!” 他咕咚咕咚,仰头就把一大杯汽水喝完了。 蒋宗:“渴了直说。” 梁天兴抹了下嘴,嘿嘿笑着,转头朝赵姨说:“姨,你做的辣椒酱特受欢迎,这几天挺多人问我什么时候还能卖呢!” 赵姨揉着手腕,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这平时还得开店呢,哪有那么多时间做辣椒酱啊。” 赵姨做的辣椒酱原本是不单独卖的。 她有一道“保密菜”,五毛钱一个大馒头,里边夹着辣椒酱和土豆丝,便宜、管饱。 这道菜不在菜单上,是老顾客心照不宣的菜肴。 如果谁囊中羞涩,就过来,拿出五毛钱,赵姨就会给他做一个保密菜充饥。 梁天兴是偶然得知的,他好奇尝了一个,就此爱上了辣椒酱。 所以在推销备货的时候,他便央着赵姨分别做了两种口味的辣椒酱,装罐售卖。 赵姨刚开始不觉得这东西能卖出去,不肯做。 梁天兴直接买了辣椒和肉过来,一副买都买了,不做也得做的阵仗。 赵姨怕糟蹋东西,硬着头皮做了。 结果已经揭晓。 大学生日常囊中羞涩,在食堂买几个馒头,夹着辣椒酱,可以心满意足地饱餐一顿。 而且辣椒酱里还有肉! “赵姨,求你了,最晚下个月,您可一定得给我备一批货出来啊。”梁天兴双手合十做哀求状,“看在上次咱也没少赚的份上。” 赵姨轻笑出声,拍了他一巴掌说:“好,我多做点儿……不过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梁天兴瞬间来精神了,感觉比挣钱更快乐:“嘿!真瘦了?真的?您没骗我?” “这孩子,瘦了是啥好事儿啊。”赵姨瞪了他一下,转头说,“你们吃着,我再去给你们加个红烧肉,算姨请你们的。” 赵姨的想法很简单,瘦了,那就是没钱好好吃饭呗。 她倒是忽略了之前梁天兴跟她卖辣椒酱,第二天就分了她八百多块。 林听在一旁听着,嘴角轻扬。 不得不说,这样面对面的集体购比以后依托在互联网上的团购更有煽动性。 因为是面对面直接推销,有实物保证,信任值和感染力都有所提升。 类似面对面直播带货了。 “主播”的热情叫卖和舍友的感染带动,煽动性十足。 不说别人,她们宿舍最近都把卫生纸和作业本囤到够用整学期了。 至于广受好评的辣椒酱,那是郑妙英的最爱。 郑妙英最讨厌去食堂排队,有那时间,她宁可在宿舍里啃着馒头多看几页书。 林听问:“梁同学,你打算什么时候开辟其他学校的市场?” 梁天兴嘿嘿一笑:“先不急,这边刚稳下来,我打算等下个月再开始。” 他倒是稳得住,没有一步赶一步。 梁天兴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打算下星期开始组师范大学那边的销售团队了,到时候用社团的名义请他们过来,晚上跟着销售跑两趟,也就差不多了。” 集体购是以社团名义进行的,这还是上学期林听随口编出来的话,后来被梁天兴听去了,索性真就组了个社团。 社团是可以邀请外校人员进入学校的,当然,会有一系列的审核。 如果是社会人士,这个审核会格外严苛,但请的同样是拿学生证的学生、又有对方学校的介绍信的话,这就容易得多了。 梁天兴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林同学,你们宿舍是不是有空床位?” 林听点点头:“有一个,不过没有多余的铺盖。” “到时候我可能得借用一下,你回去问问舍友意见?” 梁天兴说的借用,当然不是他自己来住,而是为即将过来学习销售技巧的新人准备。 如今学校附近的宾馆行业还没有蓬勃发展,现在串学校最常见的就是借用空床铺住,大家早就习以为常。 梁天兴说:“以后你们宿舍再买东西我给你们打九折!” 涉及到集体利益,林听没有装好人直接拒绝,笑着说:“好呀,我回去问一问她们。” “得嘞,谢谢你!”梁天兴感谢之余还不忘补充,“不过可别跟别人说九折的事啊。” “放心,我们宿舍的人嘴最严了!” 林听回到宿舍后就与其他几人说了这事,她们看着空了一年的床板,又看向林听。 “借住没问题,但是打九折是不是不太好?”买最多的吴燕有些不安,“我以前去高中同学的学校借住,最多就给他们买几瓶汽水呀。” “是呀,同学之间帮帮忙,不至于谈钱。” “空着也是空着,来住一下也没什么嘛。” 第199章 这要感谢苏美人 学生的单纯不经世故不染风霜,清澈的眸子哪怕照片泛黄也难掩璀璨。 林听把舍友们的决定转达给梁天兴。 他没说什么,只是在安排新销售来借住那天,给她们一大兜水果零食。 “这么多!” 苏玉看着堆了半张桌子的水果零食惊呼:“梁同学也太实诚了,听听,他这样做生意能赚钱吗?” 林听斜睨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从你的语气里听出了你在说我很奸诈。” 苏玉眨了眨眼睛,旋即拿起几个苹果转身出门:“我去给你们洗苹果!谁都不要拦着我!” 大家丝毫没有拦她一下的冲动,全都憋着笑。 林听还很善良地嘱咐:“加油,尽量赶在熄灯前回来。” 苏玉看看正晌午的阳光,哀怨地朝林听呲了呲牙。 说是说不过的,硬跟她呛只能换来两片速效救心丸。 所以…… 苏玉选择原谅她。 她是很大度的姑娘。 才不跟她计较呢! 眼见着苏美人慢吞吞往外挪,借宿的姑娘不好意思了。 “还是我去。”她从刚铺好的床上下来,想要接过苏玉手中的苹果。 苏玉能和她们横,但不能对刚认识的同学矫情呀。 她赶紧摇摇头:“你快休息,晚上你还要跑好多路呢,我自己去就行。” “没关系的……” “真没事,让她活动活动,再不多动动,四肢都要退化了。”林听笑着伸手把她拉住,然后从苏玉手里拿走一个苹果。 苏玉的眼睛瞬间亮了:“听听!你果然舍不得我太辛苦对不对?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林听换了一个鸭梨放到她手里。 “谢谢,我想吃梨。” 苏玉:“……” “林听,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林听无比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说什么呢?我一个奸商我哪有那东西。” “……” 苏美人又一次因为她的年轻付出了代价。 不过她的速度也没想象中那么慢,半个小时之后,大家就整整齐齐地开始啃水果了。 借宿的姑娘叫谢小雨,模样清秀,但瞧着不大喜欢说话。 从进了宿舍开始,她除了和苏玉说的那几句话之外,几乎就剩下了“谢谢”。 吴燕和李芝十分怀疑她到底能不能做销售。 苏玉没怀疑,因为她还在琢磨怎么从林听这儿扳回一城。 郑妙英也没怀疑,因为她在二读《厚黑学》。 林听同样没怀疑,因为她在画设计图,顾不上。 最近工厂的生产日常很稳当,几乎不用她操心。 生产质量有冯盼和王师傅盯着,日常琐事有张亮周全,她这个老板倒像是个全职设计师,闷头画图就够了。 但也是真烧钱呀! 上星期她刚把拍卖所得的八家店铺的手续全部办完,眼见着就要开始装修了。 再加上工厂的原料、工资、水电费…… 前两个月放暑假,离开了大学生,窗外的销售额直接腰斩。 而她最近的一笔回款是杨美云的订单尾款。 但那也要两个月之后了。 林听画不下去了,把笔一扔。 “是时候找个投入小、回报快、又暴利的生意了。” 她看着窗外泛黄的树叶,轻声呢喃。 盯了她好半天的苏玉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听听!我爸爸说了,你说的这种买卖全写在刑法里了!” 林听:“……” 难得没有立即被林听回击,苏玉乐得眼睛都弯了。 林听看着她,半晌才问:“怼我一句,高兴吗?” 理智告诉苏玉她不能承认。 但这是她无数次与林听的较量中唯一一次获胜啊! 她忍不住! 苏玉尽量控制住自己外露的情绪,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林听:“你高兴得太早了。” 苏玉愣了一瞬,然后笑得更开心了:“我才不信呢!” 林听收拾起画稿,站起身说:“你真的高兴早了,因为我想到了。” 苏玉:“……” 林听没骗她。 因为在下意识说出蒋宗说过的那句“你高兴得太早了”的时候,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蒋宗。 继而就想到了吃饭。 然后想到了饭后好伴侣…… 林听拿起专门记工作的笔记本,起身说:“我出去一趟。” 郑妙英终于从书本里抬起头,看着她说:“降温了,你把外套穿上。” “好嘞。” 林听听话地拿出一件风衣穿上,又朝英子说:“晚上我未必能回来,如果查寝……” “我就说你去找关冬月改订单了。”郑妙英门儿清地说。 别人说这种话贺老师未必会信,但郑妙英这个年级第一说,信任值翻倍上涨。 “英子最好啦!”林听背起书包,把钥匙也塞了进去。 “你注意安全!” “好。” 林听走了,苏玉还坐在床上茫然。 半晌,她指着自己的脸问:“所以是我促成了听听的新生意?” 李芝瞧着她,很理智地评价:“你说你惹她干啥?” 吴燕憋着笑接话:“听听一怒之下,请了俩翻译。” 苏玉:“……” …… 蒋宗下午有课。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很认真。 他坐在最后一排,一边记笔记,一边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 入秋了,听听最近胃口很不好,晚上要带她去吃一点儿新鲜的好吃的。 “叮铃铃铃——” 下课铃响起,老师意犹未尽地又讲了一分钟,才说:“先休息,下节课继续。” “呼……” 几乎是瞬间,教室里就响起了喧哗声。 蒋宗不自觉皱了下眉。 他低下头,回避掉一切向他投来的目光,似乎在整理笔记,其实仍在思考那个严肃的问题。 身边突然坐下个人。 蒋宗的眉头皱紧了。 他抿着唇,合上书打算换个位子坐。 可他的眼前突然多了一瓶牛奶,拿瓶子的手无比眼熟。 “听听。” 蒋宗放下书,侧头看向她。 林听把牛奶推给他:“刚在食堂买的,还热着,你暖暖手。” “嗯。” 蒋宗格外听话地接过牛奶瓶,侧头看林听的眼中带着惊喜:“你怎么来了?” 林听抱着书包看着他,眼睛里染着笑意:“有个生意想跟你合伙做,蒋少爷有没有……” 蒋宗:“有。” 第200章 要矜持啊少爷! 林听还没答话,前排的梁天兴受不了了。 “少爷你好歹听她把话说完啊!你矜持一点儿行不行?” 梁天兴看着蒋宗这不值钱的样子,痛心疾首。 蒋宗看着他,茫然:“为什么要矜持?” 听听说要与他合伙做生意。 这还用想吗? 一定要答应啊。 梁天兴看着他那理所应当的态度,沉默三秒后转回身:“当我没说,祝你幸福。” 蒋宗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问林听:“现在去?” 林听也有些无奈。 她是想用自己高超的谈判技巧征服他的,可她刚开了个头,他就答应了。 这还怎么继续下去? 节奏断了,林听好半天都没接上。 正巧,老师这会儿端着热水杯回来了,正在讲台上回答同学提问。 林听顺势说:“等你上完课的,不着急。” 蒋宗抿了抿唇,略显紧张地看着她,低声问:“那……你陪我上课?” “嗯,可以吗?” 林听问。 她上学期就没陪蒋宗上过课。 因为他有课的时候她基本都有课,再加上创业初期忙得要死,完全没时间。 今天这事儿不算急,她也可以趁着这节课的时间再整理一下思路。 蒋宗看着她,眼睛都亮了。 他点头:“嗯,可以。” 好朋友陪着他上课是什么感觉? 蒋宗以前不知道,但听梁天兴说,那感觉就是——你能去的话,我就不去了,点名帮我答一下。 果然,梁天兴就是个骗子。 感觉明明很开心。 蒋宗站起来,朝林听说:“那你坐到里边去。” 林听疑惑:“怎么了?” “门会漏风。”蒋宗指了下后门。 那扇木门岁数太大了,漏风。 他可不想好朋友被风吹到。 林听揪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风衣:“我不冷。” 蒋宗不听,坚持让她挪到了里边的位子上。 课间还有几分钟,林听问他:“你就不好奇我要与你合伙做什么生意?” “好奇,但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蒋宗答。 做生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与她一起。 他喜欢与她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林听看着他那过分清澈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揉了把他的头:“你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想要把你卖了的。” 蒋宗突然僵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林听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收回手:“呃……对不起。” 她刚才只是感觉蒋宗的头一副很好揉的样子,脑袋没管住手,就揉了上去。 的确冒犯了哈。 蒋宗回过神来,摇头:“没有,不是你的错。” 只是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笑着揉他的头了。 蒋宗垂眸敛去眼底的情绪,拧开牛奶瓶盖,喝了一口。 林听感觉他情绪不太对劲,思忖片刻后说:“晚上我们吃火锅怎么样?” 蒋宗喝了一大口牛奶,仰头间,情绪已经被他收拾妥当。 他点头:“好。” “叮铃铃铃——” 上课铃响了。 在教室外的同学陆续回来,见突然多了个林听,他们不自觉多看了几眼。 外语系的系花哎。 经常来宿舍楼下找蒋宗哎。 他们果然处对象了! 还说什么朋友,谁家朋友还会陪上课啊! 那不都是“你要是能去你就替我去”嘛! 这堂课的同学们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忍不住回头瞧瞧,想要直观地看看他们班最沉默的高岭之花处对象是什么样的。 可惜了,让他们失望了。 林听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专注于她的新事业。 蒋宗依旧在记笔记,只是脑袋里想的事已经从“晚上带听听去吃什么好吃的”变成了“等听听跟我谈完生意、吃完饭,还可以去看个电影”。 听梁天兴说最近有个很有趣的电影上映了。 他们宿舍还约着周末一起去看的。 他没答应。 他想等听听有时间了,与她一起去看。 蒋宗盘算着,如果时间紧,那他可以加快一下谈生意的节奏。 比如,听听说什么他都直接答应。 一堂课很快结束,比蒋宗以前上课时可快多了。 他把书本放进背包背好,又接过林听的书包。 他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拿着还剩半瓶的牛奶。 林听说:“你要不把牛奶瓶放进包里?多冷啊。” 今天风特别大,蒋宗虽然穿了外套,但那瓶牛奶已经凉了,这么握着,手不得冻坏了? 蒋宗看看牛奶瓶,说:“盖子不紧,会洒。” 林听:“……?” 他们学校的牛奶瓶像罐头瓶似的,会洒? 可能,有时候运气不好,可能会买到盖子没那么严的。 林听没想太多,与蒋宗一起出了教室,跟着下课的人群走出教学区,转弯直奔校门。 “去哪?”拦下出租车,蒋宗才想起来问林听要去哪里。 林听说:“去酒店。” 司机大叔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他俩一眼。 现在这年轻人呦…… 林听继续说:“我要借一下你家酒店的厨房,可以吗?” 蒋宗立即说:“没问题,需要什么东西?我让他们准备好。”说着,他从包里拿出大哥大。 司机大叔:“……” 现在这年轻人呦……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有钱。 让叔叔怎么活? 司机大叔深吸口气,突然斗志满满。 他可不能被年轻人比下去,他要努力跑车,再加把劲儿! 林听没心思注意司机大叔的心理活动,她说:“要牛奶,还要茶叶,红茶绿茶都要,还有糖,有咖啡的话也可以。” 蒋宗想了想,说:“那应该不必准备,都有。” 他每周都会去酒店几次,因为要洗澡。 一年了,他依旧不能适应学校里坦诚相见的澡堂。 他对那边有什么还是很清楚的,林听要的又不是多难拿得的东西,他不必问就知道一定有的。 很快,努力的司机大叔把他俩送到了酒店门口。 “谢谢叔。” 林听下车前习惯性地道了句谢,然后便与蒋宗一起进了酒店。 这会儿值班的是曾经照顾过醉酒后的林听的那位女经理。 一看到林听,她的嘴角不受控制疯狂上扬,声音都比平时更甜,害怕吓着她似的: “林小姐来啦,有什么需要嘛?” 第201章 市场调研和人情世故 林听在后厨里捣鼓了半小时。 蒋宗看林听在后厨里捣鼓了半小时。 女经理站在一旁,渡过了时刻准备冲上去帮忙的半小时。 终于,林听把小奶锅的液体倒入两个杯子,分别递给蒋宗和女经理。 她期待地看着他俩:“尝尝?” 她自己也尝了,感觉是……没有添加剂的那种不好喝。 但她想着,或许还没有被添加剂荼毒的他们会喜欢呢? 蒋宗闻着香甜中带着茶香的味道,记忆被勾回到小时候在香江的那段时光。 女经理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惊喜:“我也有嘛?闻着就很好喝啊!” 呜,林小姐人真好!越来越想把她偷回家了啊! 她迫不及待地随意吹了两下,吸溜着抿了一口。 有些烫,但难掩香甜。 牛奶的甜和茶的香完美融合,加上适当的糖。 在降温的秋天,正是最好的饮品。 女经理第一时间给予肯定:“好喝!” 她的眼睛亮亮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听。 那边,蒋宗也抿了一口。 他沉默片刻,说:“有些像丝袜奶茶,但比香江那家四十多年的好喝。” 林听:“……?” 她是什么东西啊还敢跟人家开了几十年的店比? 林听看看他俩,总觉得自己找了两个不是很公正的人来品尝。 她沉默三秒,把锅里剩余的奶茶分别倒进小杯子,端出去给其他厨师尝。 答案出乎意料的统一—— “林小姐做的这个饮料可真好喝!” 就连后厨削土豆的那位据说三十年前意外失去味觉的52岁张大爷都这么说。 林听:“……” 很好,更没法信了。 这哪是市场调研,这都是人情世故啊。 林听头痛扶额,片刻后阴恻恻地看着主厨笑了:“那就在菜单上加一个这种奶茶,就写「主厨特调特推」,怎么样?” 主厨的笑僵在了嘴角:“这个这个……我看就没这个必要了哈哈哈哈哈……” 他半辈子兢兢业业攒下来的名声,可不能被一杯奶茶毁了啊! 这杯奶茶,对他的职业生涯没有任何威胁,但如果挂在他的名下,那他以后真就没法见人了。 “所以咯,您是专业的,帮我提一些意见嘛。”林听恢复了友善的笑脸,说,“我向来虚心接受建议。” 主厨瞄了一眼蒋宗。 蒋宗:“她是。” 东家少爷都这么说了,那他就实话实说呗。 主厨走上前,拿起茶叶和牛奶,一边自己动手重新做一边说:“林小姐的想法是很好的,这个奶茶从营养均衡的角度来看也没有问题。” 说实话也要讲究方式方法,东家只说让他说实话,又不是让他口述辞职报告。 “不过茶水和牛奶的比例不太对,糖量也有些问题,火候方面还欠了一些,没有把茶香和奶香完美融合。” 林听站在一旁,听得很认真。 懂了,就是啥也不是呗。 蒋家高薪聘请的主厨名不虚传,他做了两份,林听只看出来了步骤不同,但要她评价的话……好像都差不多的样子。 主厨把两份奶茶倒入几个小杯子,先递给蒋宗和林听,又让女经理给其他人也分一份。 林听抿了一口。 嗯? 明明是一样的食材,为什么味道差别可以这么大? 第一杯入口丝滑香醇,甜度刚好,茶味刚好,奶香也刚好。 第二杯初入口时奶香更足,咽下后却有茶香余韵在嘴巴里久久不散。 所以…… 原来不是添加剂的锅啊。 的确是她的问题。 好想跟刚才被自己的厨艺折磨的大家道歉啊! 林听用手肘碰了碰蒋宗,眼睛亮亮的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蒋宗认真思考片刻,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我喜欢你做的。” 林听:“……” 倒也不必如此给她面子。 她瞄了一眼其他人的表情,便从他们的神情中得知了这一次调研的真实结果。 自己的厨艺自己心里有数,林听选择性遗忘了自己刚才造了什么孽,问主厨道:“我看您做似乎不太难,这个会比较难学吗?” 主厨说:“不难,林小姐想学的话,我可以把具体配比整理出来给您,严格按照时间和比例做就可以了。” “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 林听松了口气。 她当然不可能把酒店主厨拽出去当奶茶店小……大叔。 只要能把步骤精细量化,那就简单得多了。 主厨笑眯眯地问:“林小姐还想喝吗?我再给您做一杯?” 林听问:“您可以帮我做一杯咖啡味的吗?” “没问题。” 厨艺似乎是一通百通,主厨随便弄弄,都比林听这个外行折腾半小时的结果好一万倍。 当然,厨艺同样是一种一看就会、一做就废的神奇技能。 林听合理怀疑这只是看上去很简单。 十分钟后,林听和蒋宗一人端着一杯奶茶回到蒋宗的房间。 蒋宗问:“就是这个生意?” 林听点头:“对,开奶茶店,你负责制作方面的事和人员招聘,我负责经营运营,投资一人一半,收益你六我四,如何?” 蒋宗难得思考了一下才给出回应:“我得的有些多。” 所谓的他负责制作和招聘,基本等于——他给聂叔打个电话,或是从酒店抽调人手,或是直接用酒店这边的原材料采购渠道。 总之,只是打个电话的事情。 林听说:“食品产业我是一点儿人脉都没有、一点儿流程都不懂,虽然你可能觉得你做的事情不多,但你家里提供的帮助不能忽略。” 她只是恰好想到了一个利润很高的生意,偏偏这买卖超出她的专业范畴了。 所谓隔行如隔山,隔的不止是专业知识,还有人脉和经验。 如果让她自行摸索这个新产业,恐怕折腾个月才能初见成效。 卡在这个急需回款的时候,林听选择让利换时间。 蒋宗说:“一人一半。” 似乎想到了林听一定会再反驳,也似乎想到了自己一定说不过她,他拿出大哥大:“我给父亲打电话,你们谈。” 林听:“……” 跟师父谈? 那她这个小奶茶店应该改换目标了。 定个五年内敲钟上市的小目标才不算辱没师门? 第202章 得意的调调 “父亲。” “没钱了?” “听听要和我做生意。” “嗯?” “我说不过她。” 蒋父:“……” 这还用说? 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是说不过吗? 他是根本不说啊! 囡囡一天说的话都够他说半年了。 “请您来。” “你们在一起?” “是。” “那你转达的意义是?” 蒋宗沉默三秒,又复述一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听听要与我做生意。” 蒋父:“……?”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从好大儿的平静刻板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得意。 林听接过电话,把自己的奶茶店计划说了一遍。 蒋父有些疑惑:“只是开一家店?” “原本只是想开一家店,”林听说,“不过现在想来,倒是可以以沈市做试点,以后逐步开到全国。” 蒋父松了口气:“这才对嘛。” 他就说么,囡囡折腾一次,怎么可能就是开一家店而已? 他没想到的是,林听最初真的只是打算开一家店回回血。 计划嘛,总是时刻在更改。 现在资本大佬入场了,林听自然得拿出一个更符合大佬眼光的规划。 蒋父问:“小宗同意?” “嗯,”林听看了眼蒋宗,给他留了个退路,“就第一步来说,他是愿意的。” 如果以后做大做强了,蒋宗烦了,有她这针预防针在,蒋父倒也不能逼他。 “太不容易了。”蒋父忍不住轻声感叹。 林听抿唇轻笑,说:“师父,我真不懂食品这些,运营经营交给我没问题,但是那些事……” “这不用你操心,我让老聂给你们配个班底……”蒋父说着说着自己也感觉不对劲了,他问,“小宗做什么?” 总不能只让他传个话! 那有什么意义! 林听迟疑建议:“财务总监?” 与数字和账本打交道总好过与一堆人打交道更能让他接受一些。 “那……也行!”蒋父有些头痛,声音放低了些,“囡囡,如果可以,让他多参与进去。” 目前来说,蒋父对一个奶茶店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更希望蒋宗可以从这件事里体会到一个项目从开始到发展的过程。 就算能让他顺便体会到失败也是好的。 学输,这也是很重要的。 林听应下:“我尽量。” “行,你们两个也别四六了,”蒋父说,“兄妹两个做事情,五五分就很好。” “可是……” “囡囡,别总把师父当外人。”蒋父轻笑着。 “好嘞,晚上就让我哥请我吃火锅。” “哈哈哈哈……” 电话挂断,蒋父看着办公桌上最近刚放上去的相框笑了。 相框里的照片是杨美云前些天寄给他的,是蒋宗和林听。 这个相框的旁边,摆着与蒋宗房间里的三人合影一样的照片。 “阿媛,儿子终于要做些事情了。” “这臭小子从小就嚷嚷着要妹妹,如今还真听妹妹的话……” …… 蒋宗第一次因为林听谈判失败感到开心。 他喝着奶茶,虽然依旧觉得林听做的那杯更好喝。 林听把大哥大放下,对他说:“师父说会让聂叔帮我们组个团队,后续运营我会负责,那你负责什么?” 林听觉得,还是要尊重一下蒋宗的个人意愿的。 蒋宗的个人意愿很明确:“帮你数钱。” 林听:“……” 她真是比他亲爹更了解他啊! 林听想想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思,再权衡一下蒋宗的个人意愿,说:“这样,刚好下午没什么事,我们先研究一下规划。” “好。” 林听把她在上课时写的粗略规划拿出来,拉着蒋宗一起研究。 林听没做过食品生意,但可以参考的成功案例有很多; 蒋宗没真正参与过任何项目,但经济专业出身,加上从小耳濡目染,知识储备很充足。 他们俩凑在一起,从下午聊到晚上,中间还吃了顿火锅,便把奶茶店的短期计划和长期规划都做出来了。 短期计划第一步:租店面。 第一家店选在了北辽大学校门口。 没有什么群体是比大学生更能接受和愿意尝试新鲜事物的了,尤其这里离他们更近,管理起来更便利。 “这里……不小吗?” 蒋宗看着狭窄的店面,略显茫然。 这店大约只有十二三平米,蒋宗的确想不到一家店竟然可以小成这样。 “够用了。”林听说,“创业初期,开源节流。” 蒋宗刚想说话,就被林听捂住了嘴巴。 林听望着房东阿姨,可怜兮兮地说:“姨,便宜点儿呗?” 房东阿姨咯嘣咯嘣嗑瓜子,闻言翻了个白眼:“林老板,窗外就在对街,你猜我认不认识你?” 林听眨了眨眼睛。 被认出来了? 这根本不算事儿。 林听睁着眼说瞎话:“姨,你真的认错了,虽然窗外的老板人美心善又大方,但我不是她。” 众所周知,脸不要了赚得更多。 房东阿姨:“……”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厉害哦。 狠起来连自己都不认可还行? “行行行,一个月一百块!不能再少了。” “好嘞,签合同!” 林听喜滋滋地与房东太太签下租赁合同,当即打电话给聂叔,请装修队入场。 负责装修的仍旧是曾经装修窗外的张队团队,这个店面小,而且要改动的地方不多,张队长立下军令状,表示最多十天,一定完成。 短期计划第二步:人员培训。 这事儿几乎用不着林听和蒋宗操心。 聂叔从酒店选了两个机灵且有厨艺基础的服务员,让她们在非饭点时间跟着主厨学做奶茶。 这活儿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算简单。 不是奶茶难做,而是因为主厨要求高。 主厨大约是被林听那句“主厨特调特推”吓着了,生怕这俩人出去了会让自己名誉受损,严格要求她们俩必须做到分毫不差。 整整十天,这俩姑娘被摧残到可以完全不看钟表就计算出时间了。 林听看她俩过分憔悴,一人给塞了一个红包。 短期计划第三步:宣传。 为了有效打响第一枪,林听在大字报和广播宣传之间选择了演一场大戏。 为此,她还特意写了一个她自己看了都觉得矫情的剧本。 第203章 烫嘴的台词 “为什么你迟到了半个小时?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担心吗?”(愤怒,担忧,且无理取闹) “因为……”(心虚、很心虚、无比心虚) “因为什么?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比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发奋图强更重要!”(冷漠、无情、格外无理取闹) “因为我去给你买奶茶了啊!”(悲愤交加) “奶茶?”(迟疑、茫然) “是的,最新鲜的牛奶搭配今年的新茶,均衡营养的同时,糖分和茶多酚也可以补充我们在学习中损耗的体力脑力!而且——”(抑扬顿挫,理直气壮,声音越大红包越厚) “秋天和奶茶更配哦!” (happy endg,手拉手,一起走,随便往哪走,爱走哪去走哪去。) 看过这个非专业剧本的所有人意见都很统一—— “演不了演不了,多少钱都不演!” 林听上次听到如此整齐划一的意见,还是在她做市场调研的时候。 “为什么嘞?”林听表示不理解,“这可是我连夜翻了八本琼瑶老师的巨作后借鉴其句式内核写出来的!” 郑妙英一针见血:“听听啊,看小说是一回事,真让自己来……那还是算了。” “对对对,一想到有人这样抑扬顿挫地跟我说话,我就想吃药。”苏玉跟着补充。 “而且这种桥段一定要对象演?” “所以啊,这个忙真的没法帮。” 至于旁边的吴燕和李芝,她们既没有对象,也对演戏没兴趣,反而对当围观群众很有兴趣。 “听听,听我一句劝,你去找蒋宗,你、蒋宗,效果绝对好!” “对对对,就你们俩,一定好看!” 她俩眼睛贼亮地看着林听。 林听揉了把脸。 这俩人的算盘珠子崩了她一脸,挺疼的。 她别过头,义正辞严地说:“我倒是豁得出去,但你们是想逼死蒋宗吗?” 让他在人前那么大声地念那么多台词,跟逼他去死有什么两样? 而且……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豁得出去。 再说,梁老师只是这学期不教她了,又不是辞职了。 吴燕和李芝吃不到现场瓜,深感难过。 她们长叹口气,蔫了。 三秒钟之后,李芝突然理智,伸手捣了吴燕一下:“你哥最近干嘛呢?不如——” 吴燕猛地转头看向苏玉。 “咔嚓——” 回头太猛,脖子扭了。 “嗷!” 吴燕捂着脖子,疼得都没心情吃瓜了。 苏玉脸上刚习惯性升起来的红晕也被这一嗓子喊没了。 “燕子!” “燕子你还好吗?” “燕子你要坚强啊!” 234宿舍一片鸡飞狗跳,幸亏前两天苏玉在集体购中买了一盒子膏药,这才不至于有伤没药。 林听的选角计划也因此耽搁了。 直至下午上课,她才再次想起这事儿来。 “哎,要不我找别的学校的人来演一演?毕竟不是在自己学校丢人,应该比较容易接受哦。” 林听小声跟郑妙英说。 英子用圆珠笔按着太阳穴,迟疑好久后才小声说:“听听,有没有一种可能,这跟在哪里演关系不太大呢?” 是这个台词太烫嘴,根本不好意思念出口啊! 林听:“……” 读完资本论和厚黑学的郑妙英已经蜕变了,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傻白甜英子了。 林听头痛地趴在桌子上。 她第一次写的剧本就要胎死腹中了嘛…… 突然,一杯奶茶出现在她的眼前。 林听一怔,下意识抬头,正对上蒋宗的眼睛。 “刚送来的,趁热喝。”蒋宗说着,把另一只手提着的袋子也给了她。 林听打开袋子一看,是另外四杯奶茶。 “给她们的?”林听指指自己的舍友们。 蒋宗点了下头,坐到林听的身边。 林听把袋子给了郑妙英:“英子,奶茶。” 郑妙英拿出一杯,继续把袋子往下传。 “谢谢蒋宗。” “咦?奶茶哎……谢谢蒋宗!” 奶茶对于234宿舍的姑娘们已经不是新鲜东西了,这些天她们没少喝。 但在上课的时候有一杯,依旧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蒋宗对这样集体感谢的形式依旧很不适应,他略微点了下头,就仓皇低下头,看书。 一排姑娘,人手一杯奶茶。 再加上这东西是蒋宗送来的。 原本已经适应了蒋宗存在的英语专业同学们再次来了兴趣。 “这是牛奶吗?” “是食堂的新饮料吗?” “闻着好香,多少钱一杯?” 林听刚喝了一口就被前排同学的询问声包围了。 她下意识坐直身体,挂上营业专用笑容:“是鲜牛奶做的热饮,当然还有茶,校门口的店,两块钱一杯。” “嘶——” 听到这个价格,同学们都有点儿肉疼。 两块钱哎,够吃一天饭了! 但想想是鲜牛奶做的,又是这么大一杯,这个价格倒也不算太夸张。 学校里煮好的热牛奶一块钱一瓶,但量大约只有林听手里的奶茶杯的一半。 看着同学们眼中跃跃欲试的眼神,林听感觉自己的矫情剧本可能用不上了。 她说:“再过两天奶茶店就要开始营业了,到时候大家可以去买呀,很有营养的。” 在被主厨特调征服之后,林听把原本的奶精和添加剂计划扔掉了。 成本的确增加了,但是这钱赚得不亏心。 从她做起,卷死奶茶界! 她要造一个奶茶不是垃圾食品的美好世界出来! 其实这样做奶茶利润也不低,毕竟学校里一块钱一瓶的牛奶是出售价,毕竟奶茶里还有一少半是茶水,毕竟他们用的是塑料杯不是玻璃瓶。 只是没有全奶精添加剂那么暴利而已。 这样想着,林听不自觉又看了苏玉一眼。 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卖一杯奶茶只赚五毛三,还是分账之前的总利润。 林听听着同学们对奶茶的热烈讨论,侧头问蒋宗:“店铺的牌匾订好了吗?” 奶茶店的整体装修风格很活泼,用了橙色做主色调,张队长是装修界的大拿,一切都不必他们太操心。 只是卡在了牌匾上。 林听一想到取名字就头疼,直接把活儿推到了蒋宗身上。 蒋宗倒是引经据典想了好几个名字,都因为拗口不利于传播被否决了。 眼见着开业在即,店名却还没定。 这说起来也是很让人无奈了。 蒋宗看着林听点头:“聂叔取的,已经在做了。” 林听问:“什么名字啊?” “甜蜜蜜。” 林听:“……?” 第204章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几乎是在蒋宗说出店名的瞬间,林听就想到了一句广告词—— “甜蜜蜜奶茶,一年卖出三亿多杯,杯子连起来能环绕地球一圈,连续七年,全国销量领先……” 林听忍不住问:“为什么是甜蜜蜜呢?香飘飘不好吗?” 蒋宗:“聂叔喜欢邓丽君。” 林听:“懂了。” 别说,在当下来说,甜蜜蜜的确比香飘飘家喻户晓。 甜蜜蜜奶茶…… 林听反复念叨了几次,接受了。 的确朗朗上口利于传播而且很切合他们的产品。 那就甜蜜蜜。 “甜蜜蜜奶茶店”的牌匾在两天后挂在门楣上,老演员花篮和鞭炮也按时出席。 两位店员经过十来天的魔鬼培训,如今已经可以一次性做十杯奶茶不出任何差错了。 而且在这几天里,主厨还帮他们完善了菜单,除了原味奶茶外,还有草莓味奶茶和橙子味奶茶,以及在林听的强烈要求下做出的焦糖奶茶。 开业刚好是星期天,宿舍里的同学们在被鞭炮声吵醒后,从食堂开始了愉快的周末时光。 这就直接导致了甜蜜蜜奶茶店开业后十几分钟都无人问津。 林听皱眉:“难不成因为是月底的缘故?” 蒋宗倒是不慌,给林听拿了一杯她最喜欢的焦糖奶茶,默不作声地等着。 聂叔在一旁看着冷清的店面,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怕是要栽啊。 他是不大看好这个生意的。 毕竟是一个全新的事物,从出现到被接受,这需要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不过聂叔并不紧张。 这个店总投资都没超过三千块,真的干不下去,赔了也就赔了。 如果能用三千块做学费,那也值得了。 林听却不想交学费。 她转头对两个店员说:“做奶茶,把昨天准备的四个暖水壶都灌满。” “好的。”店员没多问,开火干活。 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咯,至于做完卖给谁,那不是她们该操心的事情。 林听嘱咐完便拿出大哥大,问蒋宗:“你们宿舍楼的公用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蒋宗报出一串号码,问她:“你找谁?” “梁同学。” 林听先打了一通电话,让宿管阿姨帮忙找梁天兴后挂断,等了五分钟,才接到了梁天兴的回电。 “梁同学,借你的销售们一用!” 半小时后,学校的重要交通要道摆了一张桌子,关冬月端着托盘,托盘上是几个小小的塑料杯子,桌子上还有一台录音机,正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 关冬月热情招呼刚从食堂回来的同学们: “同学,甜蜜蜜奶茶试喝,尝尝!” “新鲜牛奶做成的哦,学校门口左拐二十米,两块钱一大杯!” 关冬月做了这么久的销售,又手把手带出了包括谢小雨在内的六个销售员,嘴皮子比以前更加利索了,看人的眼光也更加精准。 她最优先的试喝对象自然是女同学,尤其是有对象的女同学。 男生嘛,往后让一让,她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请男生来试喝呢! “唔,好香啊。” “好好喝!” “嗯……没尝出来味道,可以再来一杯吗?” 正巧是周末,正巧大家都出来了,正巧奶茶店距离校门也不远。 那,去尝试一下? 聂叔已经开始琢磨要怎么哄一哄林听的时候,来客人了。 “两块钱一杯吗?可不可以……呃,多给我们一个杯子?” 第一对客人应该是同一个宿舍的舍友,她们打算两个人分一杯。 店员直接点头:“没问题,我直接帮你们分装成两杯?” “谢谢、谢谢!” 两个同学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林听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嘴角轻扬着。 聂叔一早就暗示过她,应该定两种不同尺寸的杯子,大杯两块、小杯一块。 不过被林听暂时否决了。 塑料杯不值几分钱,这不刚好是一个极好的彰显他们服务态度良好的机会吗? 等半个月后再推出小杯装的也不算迟。 见开张了,聂叔也不由得轻松了口气。 别管学费还是什么,没有被剃光头就好。 真在第一天开天窗,那是要影响心态的。 客人三三两两前来,脸上还洋溢着尝试新鲜事物的新奇。 过了一个多小时,竟然还排起五六人的队了。 聂叔:“……” 现在的年轻人接受一个新鲜玩意的速度是不是过分快了? 按这个发展趋势,这堂课恐怕是上不了了。 正这时,关冬月和另一个销售带着四个暖水壶回来了。 “林同学,还需要我们再去嘛?”关冬月的脸红彤彤的,应该是被秋天的冷风吹的。 林听看了眼时间,给她们一人两块钱工钱,说道:“不用了,你们稍等一下,我请你们喝奶茶。” “不用了、不用了,那么贵呢。”关冬月嘿嘿笑着,拿着两块钱说,“刚好我们自己买。” 林听:“……” 这算是……刚拿出去的工钱转了个弯儿又回到她的钱包了? 那折腾这一圈是图什么呢? 图增长八块钱gdp? 早知道这样,她直接给她们一杯奶茶做工钱不就得了么? 关冬月排着队,眼睛却没有停下,一边看来往的客人,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 很快,她们拿到了自己的奶茶,关冬月还多买了一杯,与林听道别后就匆匆离开了。 关冬月离开后直接去到男生宿舍楼下,找了个刚好要回去的男生:“同学你好,麻烦帮我喊一下梁天兴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 没一会儿,梁天兴跑下楼来。 他刚才在宿舍里做俯卧撑,这会儿额角还挂着汗。 关冬月把奶茶递给他,说:“老板,给你带了杯奶茶。” 梁天兴一怔,下意识接过来,问:“你们的活儿忙完了?” “嗯,结束了,”关冬月看他额角有汗,便把自己的手帕给了他,“你擦擦,别感冒了。” “嘿,多谢。”梁天兴接过手帕擦了擦汗,然后说,“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唔,那倒不着急。” 关冬月咽下嘴巴里的奶茶,朝梁天兴举了举杯子:“老板,我觉得这个奶茶我们也可以卖啊,装在暖水瓶里,挨个儿宿舍给倒就行了,要不你找林同学谈一谈?” 第205章 聚焦沪市 关冬月的建议当然很不错。 在东北漫长的冬天里,如果有一个人提着暖水壶把奶茶送上门…… 那这个人哪还是人啊,他明明是神! 但梁天兴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摇头:“谢谢建议,不过我跟蒋宗商量过了,暂时先不卖。” 关冬月丝毫没有建议没被采纳的失落,倒是她身旁的姑娘疑惑了:“为什么呀?” “事关他们的经营计划,这个不太方便说。”梁天兴依旧乐呵呵的,略带歉意地解释完又朝关冬月说,“我这下楼急也没带钱包,奶茶钱我晚上给你。” 他说的晚上给,是指晚上结算工资的时候一起给,可没有其他意思。 刚才他在宿舍做俯卧撑呢,下午他还要去师范大学一趟,只能用这半个上午的时间锻炼。 突然来了人喊他,他爬起来就出了门,根本没多想。 关冬月摆摆手:“我请你的,不用的。” 她笑得灿烂,继续问:“老板,下午还有什么工作吗?我没事的,跑腿也行。” 梁天兴想了一下,还真点了头:“那你没什么事的话跟我去一趟师范大学?” 关冬月直接点头:“好啊,没问题。” 梁天兴看了眼手表,盘算了一下奇迹创造时间,说:“十二点我在你宿舍楼下等你,别吃饭了,我请你。” “好呀。” 关冬月乐呵呵地应下,挽着同伴姑娘的手走了。 她们走远了些,同行的女同学才疑惑地看着她:“月月,你下午不是要回家拿衣服吗?” 最近这气温像疯了一样一路急转直下,关冬月的厚衣服没拿够,一直嚷嚷着冷呢。 关冬月“唔”了一声,眼神有些躲闪地说:“我从师范大学回来之后再回家拿嘛。” 女同学倒是没多想,只是觉得刚才那杯奶茶送得好亏。 一杯奶茶两块钱,她们得卖出去一百块的货才能赚到两块钱提成啊。 做兼职的给老板送奶茶。 这…… 不是有病嘛! 侧眼一瞧,关冬月仍旧笑着,似乎还很享受这感觉。 女同学连连摇头。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 “冷不冷?” 蒋宗问林听。 “有点儿。”林听搓了搓手。 蒋宗从衣兜里拿出一双黑色的皮手套,递到林听眼前。 手套是新的,皮子一看就很柔软,手背上还有一个软乎乎的兔毛或是貂毛的小球。 “咦?”林听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买的?” 蒋宗这星期也没出去啊,而且这手套,看材质就知道一定不是随便哪个街边小店能买到的。 蒋宗清了清嗓子,云淡风轻地说:“前几天阿进给我寄东西,顺便让他买的。” 他没说的是,因为要买这副手套,他几乎听阿进把沪市市面上有的所有女式手套都用言语形容了一遍。 “谢谢。”林听接过手套戴上,朝蒋宗抬起手,翻转着来回展示了一下,“好看吗?” 蒋宗:“好、好看。” 有了皮手套的保护,林听的手终于暖和了起来。 蒋宗说:“去车上?或者回去。” 开业已经近三小时了,不少趁着周末出去玩的同学已经出来,就算他们没在学校里试喝过,看到这样一家牌匾鲜亮的店也会上前来瞧瞧。 店里也提供试喝,有需要就可以现倒。 就目前来看,购买率还是很不错的。 林听点了头:“嗯,走,我下午要去一趟厂里。” 一家奶茶店而已,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好也不至于一夜暴富。 林听最近总结过利润率低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因为原材料太贵。 因为如今还没有各式各样的杀菌工艺和包装,鲜牛奶的保质期很短,导致蒙省这类牛奶黄金产区的奶运不出去,以致于在很多地区,牛奶仍是奢侈品。 人均工资二百多块的年代,一瓶牛奶五毛至一块不等,而在人均工资三四千块的时候,牛奶的价格两三块。 这是产能导致的原料降价。 也就是在今年,光明牛奶在沪市推出“送奶入户”,订奶电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差点儿被打爆了。 造成这样的盛况可不仅仅是因为“送奶入户”有多方便,究其根本,还是与上半年的沪市认购证的火爆脱不开关系。 认购证除了造出百万元户之外,还有遍地的万元户。 钱包鼓了,对生活的要求自然也高了。 万元户想喝一杯一块钱的牛奶,这是问题吗? 想完前因后果的林听一锤定音:“下家店开在沪市。” 蒋宗无理由赞同:“好。” 林听说:“大杯卖三块。” “好。” 原料价格实在降不下去。 那就只能提价了。 反正沪市的老板们给小费都五十一百的,三块钱买杯奶茶不算坑他们! 聂叔开着车,从后视镜瞄了他俩一眼。 他有种感觉。 沪市的时髦姑娘们要有新玩意可以追了。 他还有种感觉。 这杯小小的奶茶,说不准会搅起近日趋于平静的沪市市场。 …… 林听的眼光聚焦在沪市时,梁天兴正在吃饭。 “老板,你只吃半碗饭?”关冬月捧着碗,狐疑地看着梁天兴。 她哥哥一顿饭能干两碗饭,梁天兴比她哥个子还高呢,怎么就吃这么点儿? 梁天兴随意笑笑,端着手里的大半碗饭说:“我减肥,你吃你的,多吃点儿。” 关冬月:“……?” 减肥? 为什么? 关冬月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碗饭,实在有些尴尬。 她一个女孩子,总不好吃的比男生还多? 似乎是察觉到关冬月的不自在,梁天兴又补充一句:“你跟我不一样,你瘦得像豆芽似的,不多吃点儿出门容易被风吹跑了。” 听了这话,关冬月的心情好了许多,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她夹了一块烧茄子,随口问:“老板,你怎么突然要减肥了?” 当然是因为…… 梁天兴把真实原因咽下去,说:“哦,医生说我太胖了,不健康。” 关冬月歪了歪头。 她瞧着梁天兴的表情,总觉得他没说实话。 她小口小口吃着饭,速度略慢。 梁天兴自己吃完了也不催她,翻看着工作笔记,琢磨着下午的安排。 第206章 真冷啊 集体购的第二个开设院校在师范大学,既不是因为距离,也不是因为这个学校熟人多,仅仅是因为—— 师范大学的女同学更多。 不管在什么时候,女生的购买力就是比男人强。 谢小雨就是师范大学的,上周他们近二十个同学在北辽大学“交流”了三天,第一天之后,就有四个同学提出离开,表示这活儿干不了。 梁天兴也没强留,甚至还请他们吃了个饭,并承诺如果需要兼职,还可以去做拣货的工作,这活儿不需要多能言善辩,只是累一些。 本周五梁天兴就通知了他们,今天下午要过来,今晚即将开始师范大学第一次集体购推销。 下午,梁天兴带着他的销售员们找了个空教室,把今天主推的十来样货一一介绍给他们。 毕竟是第一次,梁天兴体谅他们都没有经验,尽可能地把推销词都教给他们。 关冬月也没闲着,把自己这小半个月来积攒的经验倾囊相授。 她与他们又没有直接的竞争关系,而且…… 她瞄了一眼梁天兴,嘴角又扬了起来。 “月月,你是我们的老板娘吗?” 一个女生突然小声问。 关冬月被吓了一跳,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和老板只是同班同学,你们可别乱说啊!” “哦,对不起,”女生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 关冬月勉强扯了扯嘴角,迅速切入下一话题: “那个,我跟你们说啊,其实一进门你就知道应该推荐给这个宿舍什么东西了,书特别多的那种,一般都是爱学习的宿舍……” 一下午不知道说了多少话,关冬月的嗓子都有些哑了。 梁天兴默不作声递给她一盒含片,然后招呼其他人:“行了各位,刀已经磨完了,咱们去吃饭,我请客。” “好哎!” “谢谢老板!” 新销售员们异常开心。 “我对这儿可不熟,哪家饭馆好吃?你们推荐下。”梁天兴乐呵呵地说。 “去天天饭店?我舍友上次过生日请吃饭就在那家,可实惠了。” “行啊行啊……” 别人都在热议今晚的晚饭时,关冬月打开铁皮盒子,拿出一片含片含在嘴里。 今天这含片…… 有点甜。 饭桌上,梁天兴等大家吃得差不多了才说:“师范大学这边我不能常来,所以我打算综合大家的表现选一个负责人。” 此言一出,同学们的眼睛都亮了。 谁还不想当个小班长呢? 别管有用没用,至少听起来很神气。 梁天兴又补充一句:“负责人的选拔和销售额没太大关系,大家用不着为了这么个职务自掏腰包哈。” “哈哈哈……” 略显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了。 梁天兴继续说:“在座的和我大多是暑假就认识了的,但是咱们之前只谈兴趣没一起工作过,所以我打算让每个人当三天负责人,通过工作情况来选拔。” 众人轻轻点头。 这倒是很公平。 选拔过程公开了,梁天兴最后说起薪资和责任问题: “因为负责人的工作会更多,所以每个月会额外有五十元固定工资,当然,这个钱也不是好拿的,师范大学的集体购有任何问题,我都只找你。” 有的人眼睛明亮,对负责人的职位相当渴望; 也有人表情淡然,似乎已经放弃了。 梁天兴就按照饭桌的座次,顺时针定了临时组长的排位表,零零碎碎又交待了一些事情。 饭后,梁天兴结过账又喊来关冬月。 他拿给她十块钱:“今天辛苦了,你先打车回学校,我晚上得盯着这边,不回学校了。” 关冬月没接钱,背着手说:“我晚上也打算回家住的,反正明天上午没课。” “那你就回家呗,”梁天兴随口说,“不然太晚了,你一个女孩不安全。” “那你送我呗。” “啊?” 关冬月看着梁天兴错愕的表情,赶紧说:“那女生宿舍要是有什么问题,你一个男生又进不去,我留着。” 梁天兴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也没把钱收回去,塞给关冬月说:“那这个就算培训费。” 关冬月想说什么,恰好有人喊梁天兴,他应了一声便走了。 关冬月攥着钱,朝梁天兴的背影呲了呲牙。 因为有前人经验和充分的培训,师范大学第一天的集体购推销基本顺利。 为了支持梁天兴开辟新市场,林听又给他配了一批手链,效果依旧不错。 第一天推销结束已经将近十点钟了。 梁天兴与他们匆匆道别,带着关冬月离开师范大学。 出租车上,梁天兴问她:“你家住哪?” 关冬月报出地址,然后搓了搓手。 真冷啊! 她侧头一看,梁天兴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头还轻皱着。 她以为他睡了,垂眸一瞧,他的手指还在轻轻颤动,像是在拨算盘。 这个姿势……应该是在算账。 关冬月等他的手指不动、眉头舒展开,这才问:“老板,你这么卖力赚钱是为什么?” 梁天兴睁开眼睛,瞧了她一眼回答:“为了娶媳妇呗。” 关冬月的表情有些僵硬:“你……有对象了?” “还没追上。”梁天兴略显惆怅地看着车窗外,避开关冬月的视线。 关冬月没有问下去的心情了。 她把手插在衣兜里,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含片盒。 她把盒子攥在掌心,铁制的盒子棱角圆润,却硌得她掌心生疼。 “到了。” 梁天兴突然说。 他把车钱递给司机,又说:“叔,辛苦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呗,我把姑娘送回家就回去。” 司机点头应下:“行,那你快点儿啊。” “好嘞。” 梁天兴推开车门,示意关冬月下车。 关冬月沉默着走在回家的路上,梁天兴双手插兜,走在她的身后一米处。 关冬月的家有些绕,是一片平房,狭窄的路没有路灯,仅靠着清冷的月光照亮前路。 走了一会儿,关冬月停下脚步,指着左侧的院门,朝梁天兴露出个笑脸:“我到家了,老板,你回去。” 第207章 追寻他们的月亮 十点了,隐约能听到谁家卧房闲话声。 梁天兴指了下门:“你进门我再走。” “好。” 关冬月摸出钥匙,摸索着开了门。 “月月回来了?” 屋里传来迷糊的问话声。 梁天兴见关冬月安全回了家,这才转身离开。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长,看着有些孤独。 关冬月在门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喊住他:“梁天兴!” 梁天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你……你等下,我给你拿个手电筒。” 她到底咽下了想说的话,换了一句无关紧要的。 梁天兴摆了摆手:“不用,你快歇着,不黑。” 说罢,他脚步加快,短短几秒便消失在关冬月的视野。 实在看不到他了,关冬月这才关上门。 她刚一转回身,就对上了披着衣服打着手电筒出来的爸爸的眼睛。 “爸!” 关冬月被吓了一跳,赶紧捂着心口给自己顺气。 关爸瞧着她,有些激动似的追问:“月月,你谈对象了?” 关冬月的心一疼,摇头:“没有,那是我同学,我们今天学校有活动,太晚了他送我回来的。” 关爸撇了撇嘴:“你同学还挺好的……他家里是干什么的?我刚才听你喊他老板?啥意思?他家是做买卖的?现在做买卖的可吃香,全是大老板,有钱的嘞。” 他早就听到了女儿和那个同学的说话声,当然知道那是个男同学。 关冬月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爸,我和他只是同学,人家有喜欢的人的,你别看谁都像看女婿。” 关冬月说完,转身就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 “哎?” 关爸在原地,皱着眉头不满地冲她低吼:“有看对眼的咋了?结婚的都能离婚,这算啥事?不是我说你,你现在不抓紧时间还想等到啥时候?” “学生最好骗,等到了社会上,你想忽悠回来一个不嫌弃咱家的那就不可能了!” “我是你亲爹我还能骗你咋的?” 关冬月刚关上的门又打开了,她红着眼睛瞪着关爸,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对!谁能看上我、看上我们家啊!好赌的爸、酗酒的妈,要不是我哥我连学都念不上!谁疯了才会要我!” 她很清楚,其实当初就算哥哥给她凑足了学费,爸妈也没打算让她去念书。 是更了解父母调性的哥哥说,大学生以后都是干部,月月去念书谈个对象,以后嫁得好。 她爸妈的眼睛只能看到脚前三米,他们从不关心她的成绩,只在意她认识的同学家里是否有钱。 “啪!” 关爸突然甩了关冬月一巴掌。 这一下子可没收力,关冬月被打得撞在了门板上。 “小兔崽子老子惯着你了……” “哎哎哎,你打她干什么!” 屋里终于又冲出来一个人,死死地抱住关爸的腰,不让他继续对关冬月动手。 “你是不是傻?脸打坏了谁还要她?” 是她妈。 呵。 是她妈妈啊。 关冬月捂着火辣辣的脸,自嘲一笑。 梁天兴家里有厂有买卖,他自己也有生意。就她这栋楼,每天晚上都能卖出二三百块钱的货,学校八栋宿舍楼,就算他只能赚十分之一,一天也比她家两个月赚得多。 他今天又开辟了师范大学的集体购。 这样满地狼藉的她,凭什么跟他并肩而立呢? 关冬月没理会父母的争吵,默默关上门。 她把厚衣服都包了起来,打算明天一早带去学校。 然后她便习惯性点亮煤油灯——当初爸妈嫌她学习费电,把她这屋的电线剪断了,不许她用电灯。 这盏煤油灯是她用空了的钢笔水瓶自己做的,已经用了许多年。 关冬月想看看书,但上学期的课本早就被爸妈卖废品了,她这屋子里连一张纸片都找不到。 她低低地自嘲一笑,索性对着玻璃上的倒影,无声地练习推销话术。 她想变得厉害一点,再厉害一点儿。 厉害到足以摆脱家庭的桎梏。 天边月色明亮。 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的月亮。 …… 次日,周一,林听满课。 蒋宗上午没事,跑来蹭课。 下课时,他对林听说:“昨天一共售出二百六十七杯奶茶。” 林听算了下账。 除了成本和给主厨的3销售额分成,均分净利润后,她入账七十块七毛。 从她的投入来说,这个收入比率很不错了。 毕竟这次不同于窗外和制衣厂的殚精竭虑,她只是出了个主意。 能有这个收益她很满意了。 主厨也很满意。 他一直觉得自己帮东家做个奶茶只是职责范畴内的事,结果在开业前,林听竟然拿着一份分成合同找到了他,说他这算技术入股。 他跟厨房打了一辈子交道,不知道技术入股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得懂林听的意思——就是要给他分钱。 这钱他哪敢随便拿啊,赶紧去问聂先生。 聂先生说,小姐给你就拿着,这也是你应得的。 主厨万万没想到,干了一辈子厨师,竟然因为改进了一个奶茶制作工艺,从此睡着躺着也能挣钱了。 林听等他签完合同,不动声色地说:“您工作不忙的时候也可以多试验一些新口味饮品,毕竟店里生意越好,您得的分成也就越多嘛。” 主厨的眼睛无比明亮,感觉自己今年真是走了大运。 他追忆了一下往昔,又展望了一会儿未来,然后一头钻进后厨,继续捣鼓牛奶和茶叶。 林听想到主厨最近的热情,轻声对蒋宗说:“把第一天的销售额传到酒店去,真金白银才是最强驱动力。” 蒋宗点头:“听你的。” 他以前很不喜欢跟着父亲做生意。 因为那总有数不清的应酬和饭局,烦得很。 但与林听一起做生意却是不同的,她似乎总有办法让生意在酒桌下谈完。 蒋宗侧头看着林听,问她:“沪市的店你想开在哪里?” 林听一怔,轻笑着调侃:“你的这个话问得就好像我想把它开在马路中间都可以一样。” 蒋宗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不太安全。” 林听:“……?” 怎么着? 安全能得到保证的话,还真就开在马路中央啊? 第208章 甜蜜蜜奶茶卡 在沪市开店还需要一些时间,毕竟还需要选址和店面装修,并且还要有稳定的牛奶供应商。 在沈市的甜蜜蜜奶茶店开业后三天,聂叔给他们组的前期团队就集体前往沪市,开始了营业前的准备。 这些事都是蒋宗的,不需要林听操心。 她要管的依旧是经营和运营。 过了周末,奶茶店的销售额基本稳定在每天一百五十杯。 这不仅仅是学校里的学生贡献的,还有附近的住户。 因为是当着买家的面儿用鲜牛奶做成的饮品,甜蜜蜜奶茶很有营养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早前就有“喝牛奶长得高”的言论在人们之间传播,许多家境殷实、家里又有小孩子的人家都会订鲜牛奶给孩子每天煮了喝。 不过么,有的孩子就是不喜欢鲜牛奶的味道,任凭如何说,就是不肯喝。 而甜蜜蜜奶茶却极大程度地周全了口感问题。 与牛奶一样有营养,但比牛奶好喝。 这样一款饮料横空出世,引来了许多非目标客户。 又是一个周末。 一大早,张亮就扛着一个大纸箱来到了甜蜜蜜奶茶店。 两个店员早就认识他了,知道这是老板的秘书,便热情询问:“张哥,这是什么啊?” “老板订的东西,”张亮说,“她说让我先给你们送过来,她很快就到。” 店员没想太多,想要接过纸箱,却被张亮躲开了。 “沉,你们给我开下门,我搬进去。” 张亮扛着纸箱子进了门,把它放下后才说:“这里边都是卡片,你们小心点,别洒上水。” “好。” 店员不解,卡片? 这不是店里需要的原材料? 很快,她们就知道了这些卡片是做什么用的。 八点半,林听打着哈欠来到奶茶店,整个人还处于没睡醒的状态。 “老板,吃饭了吗?”张亮问,“我去赵姨店里给你买点儿吃的?” 他跟在林听身边很久了,自然知道她的生活习惯。 星期天,八点半。 这对于老板来说,算是起得很早很早了。 林听摇了摇头:“先不吃,还困着呢。” 她现在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揉着眼睛问:“订的东西拿来了?” “嗯,都在这儿。”张亮说着,撕开了纸箱上的胶带。 箱子里,是整整齐齐、名片大小的卡片。 正面印着“甜蜜蜜奶茶店”和简单的卡通图样,后边是一个有二十个正方形格子的表格。 “还有这个。”张亮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小的印章。 印章有的是圆的,有的是方的,还有的竟然是花朵形状的。 上边的字倒是都一样,是出自蒋宗之手的一个隶书的“甜”字。 林听接过来看了看,点头对两脸懵逼的店员说: “从今天开始,每个来买奶茶的顾客都给他们发一张奶茶卡,然后告诉他们——” “每买一杯可以攒一个印章,每攒够二十个印章,可以兑换一杯奶茶。” 店员眨巴眨巴眼睛,点头:“明白了。” 这个操作很简单,也很容易理解。 “另外的规则是,每一张奶茶卡的有效期是两个月,不记名,丢失不补。” 林听说完,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店员指向那一堆印章:“老板,那这么多印章是做什么的?” 按理说,有一个印章就够了? 可看看那一堆,应该有三十多个了? 林听把印章拿给他们看,指着上边一处不显眼的地方说:“这上边是有编号的,你们等会儿把它们按顺序排好,每一个格子用的印章都要用不同的,明白了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如果一直用一个印章,难保不会有人用萝卜刻一个类似的来鱼目混珠。 每个印章都不同,时不时再换一个以往没有用过的,这可以极大程度地加大造假成本。 她这样说完,两个店员都懂了,立即点头,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认真盖章。 “老板,这个奶茶卡画得真好看。” 一个店员拿起奶茶卡,小心翼翼地翻看着。 虽然只是普通的卡纸,但是上边的花样很可爱。 林听笑着说:“你们想要的话就随便拿,用来当书签也挺方便的。” 几张卡片罢了,她们喜欢就拿去呗。 几个人插科打诨说了会儿话,有客人来了。 来的还是林听的房东——李奶奶。 李奶奶步伐稳健,过来后瞧见林听,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 “瞧您说的,这是我的店啊。”林听有些懵,“我记得我告诉过您啊。” 她不止告诉过李奶奶,还给李秋儿送了好几杯奶茶呢。 老人家这是健忘了? 李奶奶还真不是健忘,她只是好奇:“我是说,你咋这么早就出来了?” 林听:“……” 好嘛,她爱睡懒觉的事人尽皆知了是。 李奶奶拿出两块钱放在柜台上,又拿出自己家的搪瓷茶缸,朝店员说:“还要原味的。” 老人家觉得塑料杯子不好,所以来买奶茶也是用自带的杯子。 “好,您稍等。” 一个店员去做奶茶了,另一个拿出奶茶卡,写了日期又印了一个花朵模样的印章,双手递给李奶奶。 “奶奶,这个是我们店新推出的奶茶卡,您收好,每买一杯可以攒一个印章,攒够二十个就能兑换一杯奶茶。” 店员说话条理分明,她原本就是酒店的服务员,经常与客人打交道,做这事一点儿都不难。 李奶奶听得认真,接过来之后把它拿远了些,眯着眼睛打量这张奶茶卡。 “整的这麻烦,”李奶奶瞥了林听一眼,“我直接给你二十杯的钱,你们给我送二十一天行不?” 店员:“……?” 他们真的不提供送货服务啊。 倒不是他们懒,或者有钱不想赚。 而是奶茶店开门的时间原本就要早一些,她们在开店之前还要打扫卫生、接收今天的鲜牛奶……忙忙碌碌,根本顾不上送货。 不过店员反应也快,说道:“您如果担心卡片丢了的话,可以放在我们店里,我替您保存,每次您来我就给您印个章,您看这样可以吗?” 第209章 都是人才啊 李奶奶并不穷,她以前在轻工局工作,退休后有工资,再加上房租,她和李秋儿的生活可以说是相当富足了。 要不是林听跟她说奶茶里糖分高,喝多了长蛀牙,她能每天来给秋儿买一杯。 两杯也行,只要小孙女开心。 李奶奶平时很节俭,菜都是自己种的,她自己一年到头也不买一件衣服。 她总想给孙女多存些钱,毕竟……她不能陪她太久。 但事关李秋儿,李奶奶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只要她想要,只要买得到,她总会想方设法满足她。 她不想拿奶茶卡,是觉得没必要——反正总要来,反正来这里的就只有她一个老太太,整这花里胡哨的麻烦事儿干啥? 小店员机灵的回复让她心情熨帖,但她从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便收起奶茶卡,说:“不用了,我自己拿。” 店员对这个老太太不了解,觉得她有点儿反复无常。 但她什么都没说,脸上依旧挂着笑。 旁边的林听说:“奶奶,秋儿如果喜欢这个卡片的话您跟我说,我这儿好多空白卡呢,随便拿。” 李奶奶一怔,下意识又眯眼看向手里的小卡片。 嗯…… 花里胡哨的。 小姑娘会喜欢? 小姑娘的确很喜欢。 李秋儿拿着奶茶卡,一会儿看看正面的图案,一会儿翻过去看看背面的小花印章,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新奇和欢喜。 李奶奶把搪瓷缸放到她面前,催促:“快喝了,一会儿要凉了。” 李秋儿乖乖地应了一声,把奶茶卡放到桌子上,双手捧起搪瓷缸,小口小口喝着。 她喝了一半,把搪瓷缸放下,推到李奶奶面前,又酝酿出一个饱嗝。 “奶奶,我喝不下了。” “那我给你放一边,你想喝我再给你热热。”李奶奶把茶缸盖子盖上,转身就把它放到了桌子上。 李秋儿靠坐在炕上,眨巴眨巴眼睛,说:“奶奶,我不想喝了。” 李奶奶手一顿:“是不是不爱喝这个味儿的?我去给你买杯草莓味的?” 她是觉得什么草莓味、橙子味加了香精,不如原味的配料干净。 李秋儿继续摇头:“没有,就是今天不想喝了。” 李奶奶看了眼剩下半杯的奶茶,说:“那我给你放外屋,明天喝。” “奶奶。” 李秋儿朝她伸出手。 李奶奶走过去,把自己的手放在李秋儿的手里,又有些担心:“怎么了?是不是今天身体不舒服?” 李秋儿摇头,攥着奶奶的手说:“你喝,好不好?” 李奶奶瞬间就懂了小孙女闹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她笑了,慈祥地揉着她的头:“奶不爱喝这甜滋滋的东西,听话,你喝了,对身体好。” 李秋儿双手握着奶奶的手,沉默三秒,小声说道:“可是奶奶也要有好身体啊。” “奶的身体好着呢!” “不嘛……” 李秋儿努力往前磨蹭了两下,靠在李奶奶的怀里。 “奶奶的身体要更好一点,我要一直一直跟奶奶在一起。” 小丫头的眼睛很亮很亮。 自打冯盼把她喊出家门起,到郑妙英给她讲课,她的生活变了,表情也不再是沉寂的死水。 她说:“奶奶要保重身体,多陪我一些时候。” 听着孙女轻柔中带着祈求意味的声音,李奶奶眼眶发烫。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她舍不得吃、舍不得喝,想给孩子多攒些钱。 可搞坏了身体,她的小孙女在这世界上就没有亲人了啊。 她死了,没人能护着她。 李奶奶抱着李秋儿,抹去眼角的湿润,伸手把搪瓷缸拿了过来,塞到她怀里说:“你喝了。” 李秋儿皱起眉头。 她说了这么多,奶奶还是不肯喝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吗? 她有些失落,眼睛也红了。 李奶奶拿起外套,一边穿一边说:“你那玩意儿我是真不爱喝,我去订一份牛奶。” 李秋儿一怔,旋即笑了。 “好!” …… 可可爱爱的奶茶卡不仅是李秋儿喜欢,学校里的女同学们也很喜欢。 一时间,奶茶卡成为了女生间的一种时尚。 原本销售趋于平稳的奶茶店,今天一天就卖出去了四百一十二杯,中间还临时让供应商又送了一次牛奶,若不是后来原材料实在不足,估计还能多卖一些。 梁天兴抓紧了这一波商机,当天晚上就卖了一堆钥匙扣。 这钥匙扣是梁天兴精心挑选的,市面上最最最简单的款式,乍一看不好看,仔细看更难看。 唯一的优点是,姑娘们可以在奶茶卡上用针扎个孔,然后用这个钥匙扣把它挂起来。 这样挂完,好不好看、方不方便另说,但很符合当下的时髦趋势。 梁天兴为了同学们着想,集体购的钥匙扣竟然是现货。 当场买,当场拿,当场制作当场嘚瑟。 所以,同学们还没占到奶茶的便宜,先付出了买钥匙扣的五毛钱。 原料商收获了金钱; 林听蒋宗和梁天兴也没少赚; 同学们获得了快乐。 这也算共赢了。 宿舍里,李老师看着自己莫名其妙拿到的奶茶卡,又莫名其妙买了的钥匙扣,喃喃自语: “林听、梁天兴……你俩可真是人才啊。” 他今天下午离开学校原本是要回家相亲的。 结果在校门口等公交车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林听。 然后他手里就多了两杯奶茶,和一张印了两个章子的奶茶卡。 他今天晚上在宿舍里原本是在研究运动会参加项目的名单的。 结果张海柱敲门进来,贼笑着问他要不要买钥匙扣。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子把他随手搁在桌子上的奶茶卡串在了一个破钥匙扣上,并付出了五毛钱。 他感觉自己被这帮小崽子联手忽悠了。 证据就是奶茶卡和钥匙扣! 不过…… 他的相亲对象喝了奶茶之后很惊喜,说以前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饮料。 他们相谈甚欢。 最后她还夸他了,说他是个好人。 李老师满足地笑了,反手把梁天兴的大名写在了三千米长跑那一栏上。 坑辅导员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210章 我的命交给你 奶茶卡这种操作在以后很常见,几乎在所有日常消费行业都能找到它的影子,消费者见得太多几乎脱敏。 不过在当下,这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营销手段。 在这个既不是期末、又不需要买冰棍冰汽水的时候,同学们有大把时间和一些余钱来追逐时尚。 一个星期,北辽大学有接近一半的同学们手里有了奶茶卡。 或许这其中有不少人只会买这一杯,但有总比没有好。 对于林听来说,这不仅仅是刺激消费,也是打响甜蜜蜜奶茶名气的第一步。 在奶茶卡席卷学校的同时,校运动会开始了。 班会上,贺老师拿着项目报名表,乐呵呵地动员:“同学们要积极参与啊,锻炼和学习是同样重要的,有个好身体才能更好的学习嘛!而且集体荣誉也是很重要的!” 除了几个运动积极分子,其他同学都不想听到这些话。 懒得动,不想动,动不了。 苏玉是全班最放心大胆的,不仅坐得笔直,甚至还敢跟贺老师对视。 运动会哎,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算空项目,贺老师也不可能让她上的。 贺老师的确不敢让苏玉参加项目,她看了她一会儿,视线转到了在苏玉身边装鸵鸟的林听和郑妙英身上。 “林听同学,你还像去年那样报女生长跑吗?” 正在思考怎么合理利用运动会来赚一波的林听突然被点名,整个人都懵住了。 长跑? 她怎么不记得她干过这种不要命的事? 她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是穿书客的事实。 妈耶,要不是贺老师提起,她自己都要忘了。 迎着贺老师期待的目光,林听委婉拒绝:“不要。” 贺老师:“……” 女生长跑项目是最难找人报名的,毕竟要跑三千米,一般女生都很难跑完全程。 上学期林听一眼就看中了长跑项目,甚至还取得了一个第三名的好成绩。 怎么这学期…… 贺老师下意识问:“你最近身体不舒服吗?” 在学生的身体状况面前,运动会也得靠边站啊。 林听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最近在学乐器,比较忙。” “呃……什么乐器?” 林听:“退堂鼓。” 贺老师:“……” “噗……” 同学们不厚道地笑了。 这可不是个好预兆,林听瞧了苏玉一眼,有样学样地捂住心口,一副病美人的姿态。 “贺老师,其实我也……” “年轻人打退堂鼓可不好,你还是去奋勇争先!”贺老师生怕林听再说出点儿让她血压飙升的话,当即打断她。 林听:“……” 很好,原主造的孽又一次扎到了无辜的她。 短短三秒,林听已经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万种赛场上摔倒的姿势。 苏玉捂着嘴吃吃地笑。 林听给了她一个死亡凝视,瞬间就让苏美人笑不出来了。 贺老师转向了另一边的郑妙英。 “郑妙英同学,你还要报4x4接力跑和八百米吗?” 郑妙英哭丧着脸,先看看贺老师,再看看林听,自觉自己找什么借口都没用,索性认命:“好。” 挣扎是没用的,林听已经证明了。 所以……认命。 郑妙英也觉得很奇怪,明明高中时很喜欢的运动会,怎么到了大学就这么讨厌呢? 讲台上,贺老师几乎是一个一个点名,这才在所有项目后都填上了名字。 她也觉得很奇怪,这帮小孩明明总嚷着除了上课干什么都行,怎么到了运动会的时候,一个个就都宁可上课也不参加了呢! 不止是他们班,这样的场面几乎在每个班、每个班会都上演着。 中午,林听找到她的饭搭子,忧伤地告诉了他自己要参加长跑这件悲伤的事。 蒋宗看看林听的细胳膊细腿,皱眉:“你能行?” “多明显啊,”林听扬着下巴,“我不行。” 蒋宗:“……” “那……请假?”蒋宗建议。 林听摇摇头。 她神秘兮兮地四下看看,然后无比郑重地对蒋宗说:“我决定了,到时候我跑两圈,然后就往地上一砸。” 蒋宗:“……” “我跑的时候你在旁边等我,我一摔,你就带我去医院,千万别让别人把我捡走了!” 林听是决定要摔的,但又不想伤到自己。 所以在拼演技的同时,她还需要一个能让别人都没办法当场验伤的同盟! 蒋宗听完后,立即点头保证:“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到。” “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林听无比认真地望着蒋宗,眼中写满信任。 蒋宗突然感觉使命沉重。 这就是…… 性命相托的好朋友嘛。 蒋宗沉吟片刻,对林听说:“在操场摔倒很容易受伤,我教你怎么摔倒。” “嗯?你还会这个?” “嗯,以前跟师父学过。” …… 两天后,天空万里无云,气温难得回升,竟然还有些热。 彩旗翻飞,气氛热烈。 在一系列冗长的讲话结束后,运动会开始了。 运动会就在学校操场举办,各个院系雄踞一方,有学生会的同学负责组织各班和负责后勤。 许多没有参加比赛项目又懒得凑热闹的同学都不愿意来,他们更情愿把运动会当成三天长假,开幕式点了个卯之后就悄悄溜走了。 除了长跑项目之外,几乎所有比赛项目都有分组进行的初赛。 一整个上午都在各种各样的初赛中度过。 郑妙英的两个项目都拿到了决赛名额。 不过看她的表情,似乎并不太开心。 郑妙英跑得脸蛋通红,她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上,转头问林听:“听听,你下午就要比赛了,准备好了吗?” 林听这几天晚上根本没回宿舍,问起来就说是要去秘密集训。 也不知道她练怎么样了。 林听翻着书,随意点头:“当然,我现在强得离谱。” 这两晚她可没闲着,在蒋宗的指导下,她已经熟练掌握了十八种假摔但不疼的方式。 她真的,强得离谱。 下午,林听自信满满领了号牌,踏上赛场。 站在起跑线上,她第一时间找蒋宗。 果然,在操场一角,她看到了全神戒备的他。 视线相碰,林听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得可怕。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 聪明人竟然这么多。 第211章 这届选手不行啊 “砰!” 发令枪响。 “哎哎,抢跑了!” “重来重来!” “砰!” 发令枪又响。 “又抢了……” “砰!” 发令枪再响。 “……那四个三次抢跑的,取消比赛资格!” 看着某四位素不相识的同学笑容满面地离开赛场,林听人傻了。 怎么着? 竞争这么激烈吗? 第一次抢跑发生时,林听没反应过来。 等到她意识到这个空子可以钻时,已经晚了。 当裁判的体育老师阴恻恻地笑着看着她们,警告道:“谁再敢抢跑,期末考体育不及格!” “砰!” 发令枪第四次响起,这次没人抢跑了,前一秒还不懂规则的同学们似乎同时领会到了赛跑规则的奥义。 长跑比赛,就这样毫无斗志和竞争精神的开始了。 “哎呦!” “哎呦呦!” “哎呦呦呦……” 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起跑即结束,左脚绊右脚,直接摔倒。 也不知道是怕疼还是好心,她砸倒了一片同学。 眼见着一片同学韭菜似的齐刷刷倒下,林听的眼睛瞪圆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离事发现场那么远! 体育老师咬牙切齿地把摔倒的同学一个个捡起来,还得配合她们演出:“同学,没、事、?” “呜……老师,我扭到脚了。” “我好想比赛啊,可是我的腰好疼……” “呜呜呜……我膝盖流血了!” 场下的同学们见怪不怪,甚至还有心情点评一下—— “这届长跑的不行啊,摔得太假了,我九十六岁的太奶这么摔一下都能当场起来追我二里地。” “就是就是,还是上一届有意思。” “所以学校办运动会的意义在哪儿呢?我至今也没想明白……” 场下的吃瓜同学如何点评都影响不到场上的同学。 呵,一个个就会说风凉话。 你来跑三千米试试! 看谁摔得更假! 眼见着又有六个同学喜滋滋离场,林听感觉自己像空嘴吃了二斤酸黄瓜。 她深吸了口气,安慰自己—— 不要慌、不要慌,按计划来。 虽然她不想跑也跑不完三千米,但脸得要啊! 林听抿着唇,无比认真地朝着外语系所在的方阵挥了挥拳头:“为了外语系的荣耀!我一定能赢!” 终于看到一个有一丝竞争精神的选手,不止是外语系的同学,就连其他专业的都跟着沸腾了。 尤其是经济系。 梁天兴把红旗挥得虎虎生风,招牌般的大嗓门带着大家喊加油:“林同学!加油!” “林同学!加油!” 李老师一路小跑冲过来,一脚踹在梁天兴的屁股上。 “你给谁加油呢?场上还有咱们班的女生啊!” 梁天兴无辜且淡定地拍了拍屁股上的脚印:“老李你自己看看,咱班花姐都抢跑罚下场了……喏,那边,蹲那喝奶茶呢。” 李老师:“……” 他沉默三秒,伸手接过梁天兴手里的竹竿,选择用实际行动表达歉意:“林同学!加油!” “林同学!加油!” 林听听着场下的加油声,压力略大。 她只是铺垫一下,免得自己摔的时候场面太尴尬,可他们的反应怎么这么大? 过分热情了,让她现在都不好意思摔了。 可再等等的话……场上该不会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那样的话她是摔还是不摔? 林听跑得不快不慢,前边有五六个人,后边也有一群争先恐后自摔或者碰瓷摔的同学。 她一边跑一边关注其他人的动态。 第一圈结束,场上剩余选手不足一半。 林听在第一梯队的尾巴,额角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 场下的呐喊声已经渐渐低了,毕竟这是长跑项目,同学们不可能扯嗓子喊十几分钟,也就第一圈和最后一圈才会热情高涨。 林听琢磨着,是时候可以摔了。 眼见着距离蒋宗越来越近,林听不动声色地朝他点了点头。 蒋宗接收到林听的讯号,迈前一步示意她自己知道了。 可就在林听做足准备要摔的时候,她前边的那位跑在第五位的同学突然踉跄,身形一歪直接软倒在地上。 林听毫无准备,见状下意识灵敏地躲开,免去了自己被绊倒跟她摔成一团的下场。 做完这事,林听差点儿没忍住给自己两巴掌! 她在躲什么啊! 送上门的机会啊! 她灵机一动,立即缓了脚步蹲下,扶着这位面色红润却做足了低血糖症状的五号同学: “同学?同学你没事?别害怕,我送你去医院!” 林听正打算大义凛然地为了友谊放弃比赛,体育老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 他格外娴熟地招呼校医院的护士把五号抬走,然后朝林听说:“不用你管,继续比赛。” 林听:“您可真是个好人啊。” 送上门的机会被体育老师截胡,林听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跑。 这圈是不能摔了,她总不能也来个起跑即结束! 脸面还是很重要的…… 第二圈结束,赛场再减员三分之一。 林听左瞧瞧、右看看。 她如果能跑完,可以稳进前十了。 毕竟现在只剩下了十个人。 再次距离蒋宗近了,林听再次朝他点头,蒋宗再次迈前一步。 “哎——呦——” 一声柔软的呢喃自身后传来。 林听:“……” 又——是——谁——啊! 身后的同学扶着额头,斜迈了几步,然后顺势倒下。 “老师……我好像中暑了……” 东北,九月下旬,她说她中暑了。 这…… 合理! 跑第三圈时,林听痛定思痛,发现自己接连失败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她还是脸皮太薄了。 她决定了,这次不管发生什么意外,她必摔! 反正假摔的人那么多,多她一个也不多。 众所周知,集体行为很难被记住某一个个体。 这次,林听没做铺垫,也没给蒋宗使眼色,瞧见一处看起来很好摔的平整地面后,直接发挥近日的集训成果,软乎乎地摔了下去。 “啊?” 已经第三圈了,还留在场上的基本都是想要认真比赛的,突然又摔了一个,场下昏昏欲睡的同学们精神了些。 又摔了一个呀。 体育老师也吓了一跳。 他看了那么多假摔,眼前这个九号同学摔得可太真了! 他正要过去,就见一道黑影从自己身边掠过,飞快奔向跑道上的九号同学。 “摔伤了没?” 蒋宗扶着林听的肩膀,紧张询问。 虽然他看她的动作要领没问题,但在土路上摔这么一下,可难保会剐蹭到。 林听眯着眼睛,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被体育老师捡走。” 蒋宗没心思听她皮,瞧见她的手蹭出了几道血痕,立即把她背起来,朝着操场外狂奔。 场下的同学们:“哇哦——” 早给他们看这个呀! 这不比长跑好看多了! 第212章 由长跑引申的发财路 “蒋宗,别跑了,我没伤到。” 林听见着四周无人,就想从蒋宗背上跳下来。 “别动。” “你伤到了。” 蒋宗勾着她的腿,加快脚步继续跑。 林听:“啊?” 她伤着了? 怎么没通知她啊。 林听自我检查了一圈儿,终于看到了手背上那一点点擦伤。 幸亏她视力好,再晚一会儿伤口都要愈合了。 她拍拍蒋宗的背,等他放缓脚步就直接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听听,你……” “没事儿,”林听不甚在意第甩了甩手,说,“等会儿去店里涂点儿碘酒就行,你帮我把号码牌撕下来呗?” 她打了个岔,转身让蒋宗把贴在她衣服上的号码牌撕了下来。 蒋宗仍有些担心,盯着她的手问:“会不会留疤?” “放心,它不配。” 这么丁点儿大的伤,根本不具备落疤的潜质。 林听拽着蒋宗往外走,眼睛亮亮的与他说:“我刚才跑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得去找一趟亮哥。” “我与你一起。” 漫长且无聊的跑步过程中,林听除了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摔,还因为正在做的事想到了一件一本万利的大事。 “亮哥,你去找女子田径队的马俊任教练,一百万,签下他的田径队所有运动员明年一整年的广告代言合同。” 张亮愣了,被一百万吓的。 蒋宗也愣了,因为他知道,林听的账户上,除去制衣厂运营必须的预留和店铺装修费用外,能动的钱有一百八十七万。 她参加个长跑比赛就要砸出去大半身家去签一个田径队的广告? 不过蒋宗不太在意。 钱么,听听喜欢的话,扔出去听响也行。 张亮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声音都有些发抖:“老板,我……没听错?一百万?签马俊任的田径队?” “对。” 林听肯定点头。 她也是跑步的时候习惯性胡思乱想,才突然想起来这个人。 马俊任带领的女子田径队在刚刚过去的巴塞罗那奥运会上拿下女子1500米项目铜牌,并打破亚洲纪录。 而这只是她们成功的序章。 在明年的全运会上,被称作“马家军”的姑娘们将一举拿下12枚金牌,其中王军霞将女子米的原世界纪录提高了41秒多,至今无人能及。 同年斯图加特田径世锦赛,马家军把米、3000米和1500米的冠军尽数收入囊中,几乎垄断了女子中长跑项目。在女子3000米比赛中,华夏队包揽了金、银、铜牌,成为田径强国。 整个1993年,马家军共刷新了全国、亚洲和世界纪录66次。 她们打破了田径项目上的种族决定论,成为全国的宠儿。 这样说马俊任或许少有人记得,在发布会上高举“中华鳖精”和被曝出殴打队员、逼迫姑娘们长期使用兴奋剂的恶名昭着的马教练更加闻名。 今年一百万的广告合同看起来很贵,但等到明年,这份合同恐怕要翻十倍不止。 到那时候,不管是自己用还是转手卖出去,都是相当划算的买卖。 “去,一定要谈下来。”林听把一张支票推给张亮。 自从她经历了取钱难的风波后,开始用支票了。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转移问题。 张亮拿支票的手有些抖。 “老板,万一我谈不下来……” 在遇见林听以前,张亮只跟小老板为了每天多一块还是少一块工资讨价还价过; 遇到林听之后,他第一次拎过两箱子钱,第一次见过一沓一沓的钞票,第一次……呃,拿着这张纸就能取钱出来? 他瞧着眼前的支票,紧张的同时也略感新奇。 以前的确没见过。 面对不自信的张亮,林听只是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我相信你。” 她没给他说什么如果办不好我也不怪你或者是你失败了我还有其他应对方法之类的话。 很显然,那些话都不如一句“我相信”更能提升自信。 张亮看着林听,嘴边的一万句借口全部都被这简单的四个字压了回去。 一直到现在,老板都没错过。 所以……他大概真的可以? 张亮珍而重之地把支票收好,一副要上战场的模样,站起身,他对林听说:“老板,那我去了。” “好……亮哥,你顺拐了。” “啊?哦哦,好的……” 张亮僵硬地调整了一下走路姿势,继续往外走去。 目送张亮走远,林听微微蹙眉,表情严肃。 这段时间以来,张亮办事几乎没出过差错,偶尔有小失误,他也会第一时间弥补。 但那些都是小事,有的人能把小事做得很完美,但担不起大事。 如果张亮能把这事谈下来,那她以后就可以着重培养他一下了。 林听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 她是老板,她要做的是提出合理有效的经营项目、整合资源、把控经营方向、以及承担风险。 而不是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她自己会做。 比如开奶茶店。 她的确不会做奶茶,但她能想到别人没想到的点子,并且合理利用身边资源把它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灵光推进到现实,再制定一些行之有效的营销策略。 相反,如果她非要自己钻进厨房研究奶茶配方,那等她能做出和主厨特调一样口味的奶茶时,可能蜜雪冰城都成功上市了。 又比如冯悦冯盼做的手工品,她的确不会做,但她能在看到成品的瞬间就嗅到商机,并能迅速从原材料入手确定核心竞争力。 生意场上,时间就是金钱,同一个想法,今天做可以赚钱,明天做也许就要亏死。 知人善用,这才是老板该做的事情。 林听一手撑着额角,轻轻吐出口气,感叹道:“我真的强得离谱。” 蒋宗不假思索跟着点头:“对。” 林听自我欣赏结束,把酸软的腿搭在椅子上,拿过一张白纸对蒋宗说:“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一下?” 蒋宗:“要。” “我打算调整一下店铺的布局结构……” 林听在纸上写写画画,把她的想法说给蒋宗听。 第213章 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林听打算在她的八家店铺里各开辟出一个小窗口,用来开奶茶店。 冷淡风的窗外和热情似火的甜蜜蜜,这样的反差碰撞大概率会激起很漂亮的水花。 林听说完自己的想法,转头看向她的合伙人兼会计:“你觉得怎么样?” 蒋宗沉吟片刻,点头:“可以,窗外和甜蜜蜜的最大受众都是年轻女性群体,相辅相成,很好。” “那就这么决定了。”林听拿起大哥大,拨通了张队的电话。 张队听完林听的要求,斟酌了一下可行性后说:“林小姐,这需要增加装修费用,每家店大约需要增加一千五百块预算,时间也需要延长一点,大约十至十五天。” 难倒是不难,隔出来一个独立空间,再砸一堵墙做出对外的窗口,至于刷漆之类的,相比而言都是小活了。 “好,”林听利索答应,“预算给你加到两千,十天必须完成。” 时间就是小钱钱,加预算抢时间是最寻常也最行之有效的手段。 张队再次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应声:“可以。” 电话刚刚挂断,林听的大哥大又响了起来。 “喂?” “听听,贺老师问你伤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是郑妙英的声音,憋着笑,显然不太担心林听的状况。 林听瞄了眼手背上的伤,沉吟片刻回道:“十分钟前不幸痊愈。” 英子沉默三秒,说:“哦,十分钟前刚到医院是。” 林听不禁咋舌。 她可真是造孽,愣是把郑妙英一朵单纯的小白花带成了日常替她打掩护忽悠辅导员的职业选手。 为了不让英子太为难,林听低声说:“我很快回去,大概半小时。” “好,那我转达给贺老师,你路上小心些。” “嗯。” 此间事了,林听也没磨蹭,跟蒋宗一起回了学校,还给舍友们带了热乎乎的奶茶。 他们到操场时,刚好赶上男生长跑项目进行到尾声。 “梁天兴!梁天兴!” 整操场都是欢呼和呐喊,喊得竟然出奇统一。 林听相当惊讶,问:“为什么都喊梁同学的名字?他前边不是还有好多个人么?” 蒋宗没回答,旁边路过的同学倒是解答了林听的疑惑:“你才来?梁天兴都压了第二名一圈了!” 林听:“……!” 这是什么速度! 说好的长跑呢? 他是把三千米当成短跑一直在冲刺了么? 蒋宗看出林听的震惊,适时解答她的疑惑:“他从暑假开始一直在锻炼,最初是五公里,最近……每天跑两小时,不知道跑多远。” 林听:“……!” 两小时! 对于她来说,能连续做两小时的事情,大约只有睡觉了。 这么说来,对于梁天兴来说,这还真是区区三千米啊。 “吾辈楷模啊……” 林听喃喃自语。 蒋宗突然说:“我也能跑。” 林听:“……?” 是她感觉错了么? 为什么感觉少爷突然莫名其妙地爆发了一波胜负欲? 蒋宗瞧着林听,好像打算她一旦质疑他就当场去给她跑个三千米看看似的。 林听读懂了他的表情,赶紧拽住他的手腕:“我知道你能,但没必要。” 她不用想就知道,如果蒋宗上场,他跑倒数第一都有无数人欢呼。 那场面,够逼死社恐了。 欢呼声又高了一倍,林听不用踮脚看就知道,一定是梁天兴冲过终点线了。 “走呀,去恭喜他。”林听笑着拽着蒋宗的手腕,很谨慎地没有跑跳,一步步挪到了经济系所在的方阵。 梁天兴正慢慢地走着,脸有些红,瞧见蒋宗和林听,他立即扬手打了个招呼。 “怎么样林同学,没事?”他问。 “还好,没大碍。”林听很不要脸地漏了一下刻意包在小腿上的、蘸了紫药水的纱布。 做戏嘛,必须得整全套。 她是很有职业道德的。 “嚯,难怪蒋宗急得跟什么似的,”梁天兴被纱布唬了一跳,搬来把椅子给她,“来来来,坐一会儿。” “谢谢。” 林听很自觉地保持人设,坐了下来。 梁天兴这才想起来朝蒋宗嘚瑟自己的战绩:“怎么样?兄弟跑得快?” 蒋宗:“嗯。” 有同学给梁天兴搬来凳子拿来水,让他休息一会儿。 李老师也乐得眼睛都弯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写,竟然还真的有惊喜。 “梁天兴,怎么样?累了?”李老师拿了个蒲扇过来,“来来来,大功臣,我给你扇扇。” 梁天兴特嘚瑟地一抬下巴:“这都不算事儿,吾尚有余勇可贾!” “啧……” 李老师忍了又忍,没忍住,啧了他一声。 同学们就客气不起来了: “装!你接着装!” “那你再去跑个一万米试试?” “开局就冲那么快,我们还一直担心你跑不下来呢!” 梁天兴也不生气,还嘿嘿笑着回答了一下最后一个同学的问题:“跑不下来也得咬牙跑啊,装不得装到底么!” “哈哈哈哈哈……” 吵闹中,不见关冬月。 她是梁天兴的同班同学,按理说,她来这里很正常,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但她没来,她今天甚至都没来操场。 在同学们要么在操场上凑热闹、要么溜回宿舍休息的时候,她与少部分人一起一早来到图书馆,默默看书。 旁边有两个高年级同学在准备托福考试,休息时,他们小声交谈着留学的事。 “……我是不想去的,那么远,打电话都好贵的。” “是啊,见不到爸妈了……但是能出去还是挺好的,或许以后可以把父母接过去呢!” “接过去?你在想什么?公费留学一定要回来的……” “你真傻,出去的那么多,有几个回来了……” 关冬月的手微微顿住。 公费留学。 这对于每个大学生来说都是极其渴望的事情。 一分钱不用自己拿,就可以出国去念书。 多好啊。 至于见不到父母…… 她巴不得呢! 不过关冬月只是想了想就放弃了。 公费留学哪是那么容易的? 不仅对成绩要求极高,对家庭也有要求——为了确保出国的人会回来,在家庭方面也有一定审核要求。 她的家庭…… 大约审核的老师不用询问就能知道她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心思。 “我觉得我申请不过,我又不是每年都能考第一。” 那两个同学没意识到关冬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仍在继续讨论。 “不行的话就试试自费留学呗,那个简单。” “简单?我从哪拿二十万去自费留学啊!” “啪嗒”一声,关冬月手里的笔掉在了桌子上。 想要永远逃离这个家好难啊。 她既没有首屈一指的成绩,也没有大把金钱。 凭她现在每个月靠着集体购销售能赚到的一百来块钱,她要攒多久才能攒够出国的费用呢? 她毕业后大概率会被分配到沈市的某个单位,然后继续与这个家纠缠不清。 想跑都没处跑。 关冬月有些窒息,书本上的字都搅成了一团,看不清了。 她深吸口气,收拾好书本离开图书馆。 刚踏出图书馆的门,她就瞧见了热热闹闹的一群人走了过来。 居中的是她的老板,梁天兴。 第214章 是只给妹妹的,还是别人都有? 快到晚饭时间了,梁天兴又刚拿了个冠军,被柱子捧了几句,便答应今晚请宿舍的同学吃饭。 正巧林听也在,梁天兴顺势请了234宿舍的姑娘们一起。 他们刚走到图书馆门前,就瞧见了一脸怅然的关冬月。 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老板,梁天兴对员工的关照相当到位。 瞧见她了,他便招呼:“关同学,一起去吃饭?正好我有事与你说。”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个晚上的对话,对她的态度一如往昔,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关冬月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听他说是有事要说,双腿还是不受控制地跟着一起去了。 梁天兴请客的地方就定在赵姨的小店,这个不起眼的小店在蒋宗带了林听来之后,一天比一天热闹。 “赵姨!我今儿三千米跑了第一!”梁天兴一进门就乐呵呵地与赵姨分享自己的胜利果实。 赵姨有些惊讶:“好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跑得这么快?” “那必须。”梁天兴嘿嘿笑着,拽着柱子一起把两张桌子拼到了一起。 赵姨笑着给他们拿了汽水,说道:“来,今天的汽水全算我的,给咱们大冠军庆功!” 十一瓶汽水,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 但赵姨请得起,毕竟梁天兴给她卖辣椒酱也让她没少赚。 “谢谢姨!” 点了菜,等菜的时候有些尴尬。 柱子他们三个纯属于嘴上嚷得欢,整天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借由林听的关系把234这个全校知名的校花宿舍请出来联谊。 真请来了,他仨一句话都不敢说。 梁天兴瞧了这仨没出息的一眼,转头对关冬月说:“关同学,我打算在咱们学校的团队里也设立两个负责人。” 关冬月一怔,没想到他竟然是要说这件事。 在师范大学时,梁天兴就说过一次这件事了,她当时还以为梁天兴没打算在北辽大学也设置这个岗位,毕竟他整天在学校里,可以自己来管。 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梁天兴却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男生这边我打算定柱子,女生那边就是你了。” 梁天兴对北辽大学的团队更熟悉,自然不需要那么费劲的轮岗试验。 而他选择在北辽大学也设定负责人岗位,完全是感受到了一对一沟通的好处。 真省时间啊! 省下来的时间他就可以去研究别的学校的集体购了。 摸爬滚打这么长时间,小利大利他还是分得清的。 关冬月愣了一会儿,想到做负责人多出的工资,她很难拒绝。 “我会努力做好的。”关冬月说。 “行,”梁天兴指了下柱子,“他是张海柱,你们之前应该见过,以后他是副的,你是正的,你俩好好合作。” 张海柱终于说了饭桌上的第一句话:“关同学,以后我听你的。” 关冬月对这个同班同学并不熟,仅限于认识的范畴,她微微一笑,朝他点了下头:“我们商量着做。” “行了,就这点儿事,说完了。” 梁天兴喊了停,不打算用正事占用太长时间。 但停了之后却没有下文了,两边人都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梁天兴这个组局的人正想要说些什么,林听的大哥大响了。 正巧,不用想了。 林听接起电话,乐了。 她甜甜地喊了声“姐姐”,瞬间引来一圈人的关注。 苏玉拽了拽郑妙英的衣角,酸调调地说:“听听什么时候能这么甜的跟我说话啊?” 英子瞧了她一眼,很善良地没有告诉她答案。 今天出门没给苏玉带药,可别气她了。 那边,梁天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紧张的模样溢于言表。 林听没注意他们的反应,微微侧过身与杨美云讲电话。 “听儿,我刚从香江回来,带回来了一些样衣,毛衣一共三十二个款式,呢大衣十三款,还有六种羽绒服……我只选了女款。” “姐姐辛苦啦,”林听先道了句辛苦,然后问,“这些款只是给我的吗?还是别人也有?” “当然只是给你的,除了你,我也没有客户需要冬衣啊。”杨美云轻笑着说,“怎么样?是你过来选款,还是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事关选款大事,林听必须得自己跑一趟。 “等一下姐姐,我看一眼课表。” “好。” 林听出门怎么可能带课程表? 但身边有郑妙英在,问她绝对没问题。 “英子,周五周六的课我能溜吗?”林听小声问。 郑妙英后脑勺都疼了。 自打梁老师不代课之后,林听她是越来越嚣张了。 “周六只有一堂政治课,但是周五的笔译课是小课啊,你不在,老师一眼就能看到。”郑妙英回。 “笔译课是上午?” “嗯。” 林听做了决定,重新拿起大哥大,说道:“姐姐,我问一下有没有周五下午的机票,顺利的话我周五过去,不顺利的话周六去。” “好,订好票了跟我说,我去接你。”杨美云浅笑着答。 “好嘞。” 林听挂了电话,问蒋宗:“你要去深城吗?” 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蒋宗的请假问题,在这方面,蒋父无比开明,蒋宗没有理由他都能帮他创造理由。 蒋宗:“要。” 林听点点头,给张亮的bb机留言,让他空了给自己回个电话。 做完这事,她抬头就看到了身体依旧僵硬的梁天兴。 “你也想去?”林听合理询问。 梁天兴的脸更红了,眼睛瞪圆,摇头:“不不不,我、我我就、就算了……我是说、说这次就、就算了……” 这心虚的样子,瞬间就引起了234的两个磕学家的注意。 “梁同学,你对象在深城?”吴燕的眼睛亮亮的,满眼都是想吃瓜的期待。 “不是!”梁天兴慌忙摆手,“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吴燕和李芝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磕学家独有的母亲般的慈祥笑容。 她们俩就坐在关冬月旁边,表情对比相当明显。 林听看看他们,不禁在心中感叹—— 苦涩的爱情啊。 她一定不沾边。 第215章 意外之喜 去深城的决定实在仓促,不过问题不大。 张亮没有第一时间给林听回电话,是因为他的bb机响起时,他正在跟马俊任讨价还价。 等他拿着新鲜出炉的合同,这才心脏噗通噗通乱跳着找到公用电话给林听回拨过去。 “老板,我刚刚和马俊任谈完!”张亮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林听说;“好,辛苦了,不过亮哥,现在先别说这事,我有个另外很着急的事情你得帮我办一下。” 张亮立即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应道:“好的,老板你说。” “你帮我订两张周五下午去深城的机票,周日下午或者晚上回沈市,我和蒋宗。” 张亮前段时间替林听跑腿办店铺的转让手续时,与方德良已经混熟了,订机票这件事,他能办。 “好的老板,如果没有周五下午的机票,我给你订周六上午的可以吗?”张亮现在也不知道周五下午到底有没有去深城的机票,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他觉得有必要先问一下时间。 “可以,只要不是火车票就好。”林听说,“这事有些急,你先做这个。” “好的,”张亮又补充一句,“老板,和马教练的合同谈下来了,九十二万,那个支票你得重新写。” 林听眼前一亮。 竟然低于她的预算。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了。 “好,那等会儿你来窗外找我,我重新写。” “好。” 林听挂断电话,侧头朝干饭的蒋宗说:“合同谈下来了。” 蒋宗意识到她在电话末尾说的“重新写”是指重新写支票,还以为是价格超出预期,直接问她:“钱够用吗?” “够,”林听的眼睛亮亮的,“你可能猜错了,亮哥给我省了一家店出来。” 蒋宗:“……?” 蒋宗沉默三秒,给林听夹了一块排骨:“你用人真厉害。” 他说要开奶茶店,聂叔就立即给他配足了班底,从市场到财务,一水全是蒋家信得过的老员工; 但林听身边的人却是她一个个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 他们之前是待业的小保姆,是带着乡亲们揽活的小头头,是在单位备受排挤的老师傅…… 林听把他们凑在了一起,各自发挥所长,七拼八凑组成了她自己的团队。 林听吃完最后一块排骨便放下筷子,其他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梁天兴见状便去付钱,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学校走。 “我先不回去了,”林听拽住郑妙英的衣角,“我去店里一趟,等会儿亮哥要来找我。” 郑妙英点点头:“好,那你早点回来,记得让亮哥把你送到校门口。” “没问题,放心。” 林听停下脚步,无需侧头就知道蒋宗跟她一起停下了脚步。 托运动会的福,这两天虽然是周内,窗外的客人也比平时多一点儿。 林听到时,冯悦还没来得及去吃饭。 “悦姐,我替你一会儿,你去吃饭。” 林听原本想直接替冯悦打包两个菜回来的,但一想到是梁天兴买单,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让自己出钱买两个菜,便作罢了。 冯悦笑呵呵地拿出饭盒,说道:“没事的老板,这会儿人不多,你歇着就好,我去热饭。” 这会儿正是饭点,入秋了天黑得早,晚饭后店里的客人更少。 冯悦从暖水壶里倒出热水,把饭盒放到水里加热。 “老板,店里的库存不多了,杨老板那边的货什么时候送到呀?”等饭热时,冯悦问。 “还要等一段时间,”林听说,“不过最近买这些衣服的不多了?” “的确,最近衣服卖得都不太好。”冯悦一想到这事就有些犯愁,“天凉了,咱们的衣服都是夏装,实在不好卖。” “没事儿,暂时的而已。”林听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打开钱匣。 钱匣里都是零钱,约有一千来块。 林听看了一眼,索性把钱放下了。 “算了,我回宿舍拿点儿钱。”她说,“悦姐,你等会儿吃完饭帮我准备个红包。” “好嘞。”冯悦利索应下,拿出勺子开始吃饭。 林听回到宿舍,开门就看到关冬月竟然也在她们宿舍。 她和郑妙英坐在桌边,似乎在……研究学习? “听听,你不是有事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苏玉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微阖着眼,很安详。 林听随手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先朝看过来的关冬月点点头打过招呼,才回答苏玉的问题:“我回来拿点儿东西。” “哦。”苏玉在被窝里磨蹭两下,打了个哈欠。 林听去到自己的柜子前,从里边拿出装钱的盒子,再开了一道锁,数出五十张百元大钞。 她今天出门没背包,书包放在床上,过去的路上刚好有关冬月。 她不想当着其他同学的面儿拿着这么多钱来回晃悠,索性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蒋父给她买的她却从没背过的包,把钱塞在里边。 “我又要出去啦。”林听朝她们挥了挥手。 “听听,”郑妙英喊住了林听,“你上学期的语法笔记在宿舍里吗?” “不在哎,我上学期期末就拿回家了。”林听摇头,“怎么了?有用?” 郑妙英说:“冬月想学英语,我妈妈最近准备搬家嘛,东西都打包了,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找。” 林听上学期缺课很多,笔记大部分都是郑妙英帮她记的,是英子最熟悉也是最全面的。 林听问:“着急用吗?今天恐怕不行了,我明天回家给你拿?” 关冬月很不好意思,赶紧说:“不急不急,就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儿,”林听随意笑笑,“本来我明天也打算回家一趟的,不过我得晚饭后回来,到时你来拿。” 明天仍是运动会,林听不打算在学校晃悠了,最近回家次数略少,她要抓紧机会跟妈妈贴贴。 “好,谢谢你。” 林听朝她们再再次道别:“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学习。” 苏玉已经半梦半醒了,闻言问道:“那你干什么去?” 林听:“赚翻译。” 苏玉:“……” 第216章 林老板发福利 张亮忙活了近一个钟头才打车抵达窗外。 如果是回家,他肯定不舍得打车,但想到老板还在等自己,这个钱必须得花。 “老板,机票订好了。”张亮的眼睛很亮,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腰板都比以前更直,“星期五下午四点半起飞。” 做成一件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事,这给人带来的自信是其他事情永远无法比拟的。 林听笑着点头:“辛苦了,这个时间可太好了。” “嘿嘿。”张亮笑了,随后把一直牢牢抱在怀里的合同拿给林听看,“老板,这个是和田径队的合同。” 林听接过合同,逐字逐句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无误后,这才问:“你怎么跟他谈的?” “最开始我看他听我说要谈广告合同就很惊喜的样子,寻思着以前应该没人来找过他,所以第一口价我就给他开了六十万,然后慢慢磨,最后九十二万签的。” 张亮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这事简单得不值一提。 他深切地知道,老板是不会想听你抱怨或夸张表示这个活儿有多难的,给老板一个满意的结果就足够了。 林听无需他说也明白这样的价格谈起来有多麻烦,她站起身,郑重地把手里厚实的红包递给他:“亮哥,辛苦了。” 张亮看着红包的厚度就大概猜得到里边有多少钱。 他愣是没敢接,支吾着说:“老板,我、我拿工资了。” 他的工资每月三百块,他相当满足了。 而眼前的红包,看起来要有四五千块。 比他一年的工资还多! 林听笑着说:“你帮我省了八万块,这钱是你应得的。” 她有理由相信,一百万的合同绝对比九十二万容易谈得多。 张亮谈判的时候应该想到了的,这笔钱省下来也落不到他的口袋里。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甚至没有开一个一百万的合同,然后拿马俊任八万块回扣。 “可真是我的职责么。”张亮挠了挠脑袋,脸有些红,“应该的。” 林听把红包塞到他的衣兜里,笑着说:“奖金,不要拒绝。” 张亮脸色涨红,感觉衣兜沉得厉害。 林听拿起包,对他说:“明儿你去夜校看看他们有什么专业,我打算送你和悦姐盼姐去夜校学习下。” “啊?”张亮很懵。 “哎?”冯悦也很懵。 冯悦是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要被送去上学了。 她赶紧说:“老板,我晚上还得看店呢。” 林听把合同收进包里,说:“入秋了,天黑得越来越早,咱们这家店在学校门口,晚上人少,早些关门也无妨……趁着冬天把课上完,这样就不耽误明年的事情了。” “尤其你们两个可以和亮哥一起去上课,路上有个伴儿,我也不操心你们的安全。” 林听并不是今天才动心思让他们去夜校进修一下的,她早就在想这件事了。 林听的员工多是忠心有余,专业知识不足。 这在现阶段还不算什么问题,等再过一两年,他们就要追不上她的步伐了。 如今的夜校还是教正经东西的,拿着夜校的毕业证也可以参加一些资格考试或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并非混个没用文凭的地方。 很值得去学一学。 冯悦眨巴着眼睛,小声说:“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学什么。” 她不仅不知道要学什么,她连夜校里有什么课都不知道。 张亮也说:“我也不知道我要学什么。” 林听心中略有倾向,但她还是说:“先去看看有哪些专业,现在瞎想也没有用。” “好。”张亮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 他想说,夜校的学费他可以自己拿,老板刚给了他这么多奖金,再让老板拿学费,他实在不好意思。 但他得跟冯悦商量一下,毕竟是三个人的事情,他不能自己先开口装大方。 “那我先回去了,”林听说,“明天我回家,有事的话打我家里的电话。” “好的老板。” 他们俩目送林听和蒋宗穿过马路进到学校,好长时间都没说话。 他们都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了这样好的一个老板。 半晌,冯悦问:“亮哥,你吃饭了没有?” 张亮下意识回:“还没。” “那你来我家吃?正好我姐也要回来了,我回去给她做饭,顺便给你带一口。”冯悦说着,就打算回家做饭。 张亮回过神来,他下意识摸了一下兜里的红包,随后笑着对冯悦说:“妹子,别忙活了,我请你们姐俩下馆子。” 冯悦直接瞪了他一眼:“刚拿到奖金就摆阔啊?家里菜都是现成的,吃一口得了。” “哎,我不是……我是怕你累着么。”说到最后,张亮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冯悦收拾着东西,顺口就指挥他:“亮哥,你帮我把门口的花盆搬进来呗?” “好。” 张亮一点儿都不矫情,丝毫没有老板身边唯一秘书的自觉,撸起袖子就去搬花盆。 他把最后一盆花搬回来,借着灯光一瞧,说道:“妹子,这花该换盆了。” “是啊,不过我不会干这个,我姐说等她休息了帮我弄。”冯悦正在拖地,闻言随意回道。 “别辛苦盼姐了,明天早上我去买个花盆,去夜校打听完我就过来给你换。” 张亮说完站了起来,他迟疑片刻,还是说,“妹子,我合计着,去夜校的学费……我想自己拿,老板刚给我发完奖金,我再让她供我念书实在不好意思。” 冯悦点点头,拄着拖把看着他说:“我估计我姐也不会让老板花钱,那明儿咱一起跟老板说。” 张亮立即说出自己想说的话:“你俩学费不够的话,我给你俩拿。” 他很怕因为自己的男人面子给这姐妹俩增加负担。 大不了他就当没拿过这笔奖金呗。 他每个月三百块工资,已经足够自己花销,还够供养弟弟妹妹念书了。 冯悦:“……?” 虽不应该,但她想说的是……每个月她们姐俩凭手工品的分红赚的就不止五千块啦。 她们都买房子了呢。 就在郑阿姨新买的房子的楼下。 第217章 竟然要考试 张亮第二天一早就去夜校打听了一下开设课程。 在得知课程的同时,他还知道了另一个消息—— “啊?要考试?” 冯悦看着正在换花盆的张亮,嘴角轻颤两下,不想发表任何看法。 张亮苦笑:“是啊,我打听了一下,参加夜校录取考试的基本都是没考上大学的……这咋考啊。” 他都把知识扔了多少年了,还能记住啥? 就算想考,今年也是不行了。 “老板是不是回家了?”张亮给花填好土,又接过冯悦递来的水壶浇了些水。 冯悦看了眼时间,摇头:“应该还没有,要不我给老板家里打个电话试试?” “行。”张亮刚点头,余光就瞥见林听正在过马路。 “老板!” 林听揉着眼睛进店,没开口先打了个哈欠,轻声抱怨道:“要命了,一大早就听到发令枪乒乒乓乓的……吓得我以为打小日子没带我一起去。” 冯悦扑哧一声就笑了,她说:“老板,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买杯奶茶?” “不了,回家吃。”林听见张亮也在,便问,“你去夜校了吗?” “去了。” 张亮的表情有些严肃,“老板,正想给你说这事儿呢,夜校有录取考试,这个……我肯定考不上。” 如今的夜校承担了很大比重的教育任务,除了高考落榜的应届生,还有许多已经参加工作、想要补足学历的人也会参加考试,竞争不可谓不激烈。 林听以前听学校里的同学说起过,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 她看着两脸“我肯定考不上”的张亮和冯悦,默默拿起大哥大,给方德良拨了过去: “方先生,早啊……是啊,有个事想问你一下,我想要送几个员工去夜校……对对……行,那我这边写介绍信,然后让他们今天下午就去报到……谢谢您啦,方便的话下周我们见一面?有点儿生意想与你谈……好,那下周联系。” 林听挂断电话,在张亮和冯悦震惊的眼神里从书包里拿出制衣厂的公章。 她笑了:“工厂单位都有推荐入学的名额,写封介绍信的事儿罢了。” 林听没说谎,每个单位都有推送去夜校学习的名额,不过嘛,大工厂竞争激烈,这种去上学的好事一般也轮不到普通员工。 制衣厂理论上也是有这个名额的,只是没有人会主动与他们提,夜校那边也很可能不认这个刚成立几个月的小厂。 把理论可能成为现实,有的时候只需要有人说句话。 张亮和冯悦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了苦笑。 他俩在这儿愁了好半天的录取考试,结果老板打个电话就完事儿了。 “来,先研究一下你们要学什么专业,然后写个推荐信,下午你们就去夜校报到……对了,给盼姐打个电话,让她先回来。” 林听拿过柜台上的稿纸本,一边写各种漂亮的夸奖辞藻,一边听张亮汇报夜校到底有哪些专业。 夜校的专业很多,但大部分都是技术类相关的,其余基本是文科类专业。 张亮特意把他们可能能学的专业抄了一张纸,冯悦看着那一个个专业名称,很茫然。 “老板,这都是学什么的啊?”她双手撑着下巴,眼睛都快要转成蚊香了。 林听认真建议:“你的话,我建议你学会计,以后考个会计证,等分店开起来,我打算让你管店铺这边的账目。” 冯悦“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说:“那不是老……蒋宗的活儿吗?” 林听:“……?”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那个“老”字后边应该是另外两个字。 她清了清嗓子,说:“蒋宗毕业之后大概率要回家继承家产,我总不能让小蒋总一直给我当会计。” 蒋父现在是很支持蒋宗给林听当会计的,因为了解一个工厂的支出和盈利也是很重要的事情,老板可以不会技术,但老板不能连赚了多少钱都不知道。 从会计做起,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练习。 冯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是算账的话,那我可以。” 窗外开业至今,除了前几天的账是林听算的,之后都是她来做。 至今也没出过什么错。 冯悦上学的时候数学成绩就比较好,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 林听说:“专业记账和咱们平时随便记一记是不同的,你好好学,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跟我说,我从大学里给你找一个家教。” 林听对于冯悦的会计之路相当看重。 这年头,找到一个靠谱的会计可不比找一个不会出轨的老公简单多少。 “好!我一定好好学!” 冯悦也知道,只要她学出来了,老板一定不会亏待自己。 她当然也想提升学历啊。 如果她以前就上了大专,那至少她不用再蹲在劳动市场里连做保姆都没人要。 帮冯悦选完专业,林听又看向张亮:“亮哥,你想学什么?” 张亮还是比较有主见的,他有心仪的专业,但不好意思说。 他打听的时候就得知了,去学那个专业的基本都是单位干部…… “要不你就学这个?经济管理。”林听指向夹在一堆专业名称中的一行。 张亮眼睛一亮,这的确是他想学的。 就他目前的工作内容来看,学这个专业对自己的帮助很大。 但是…… “老板,夜校的老师说,学这个专业的都是,呃……” 张亮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就是干部么?”林听反问一句,“老板秘书,怎么着都算得上前三把交椅了。” 张亮:“……?” 他的职务这么高呢么? 林听没有错过刚刚张亮眼中一闪而逝的亮光,心知他自己也是想学的,便替他决定了:“那就选这个,你除了学习之外记得跟同学打好关系,懂我的意思?” 这个专业里,知识未必有多重要,同学才是真宝藏。 就像以后某某商学院的ba研修班,能进到教室的都是一方大佬,一堂课还没讲完,项目就准备启动了。 张亮的心脏砰砰直跳,他用力点头:“老板放心,我明白!” “嗯,我相信你。” 林听把他们俩的介绍信都写完,到了冯盼这儿,笔却停住了。 冯悦也问:“老板,我姐学什么好呢?” 第218章 小听听找妈妈 如果夜校里有一个设计相关的专业,林听一定毫不犹豫地就建议冯盼去学。 她的手工的确很好,但能让她源源不断做出好作品的重要因素是其远超常人的设计天赋。 或许冯盼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这一定是要重点培养的。 可惜夜校里没有设计类的专业。 林听想了又想,说:“看盼姐自己喜欢,她学什么都可以。” 刚说起冯盼,她就回来了。 “老板。” 冯盼的腿养得很好,如今走路很利索,再不见当初的狼狈。 她的白发也没有再生出来,原来的那些白发被冯悦拽着去理发店染黑了。 如今的冯盼,嘴角总是上扬着,眼睛也很亮。 “刚好你回来了,”林听拉过一把椅子让冯盼坐下,才说,“悦姐去学会计,亮哥学经济管理,盼姐你看看,你想学什么?” 冯盼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做不来算数的活。” 她和冯悦是两个极端,冯悦的数学很好,她的数学却不行。 她倒是喜欢看书,什么书都行,有字就行。 不方便看书的时候,她就听广播里讲的评书。 “没事儿,你看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林听补充道,“夜校是有结业考试的,你们如果考不过,那是连毕业证都不给的,所以一定要选一个自己学得进去的专业。” 冯盼郑重点头,她拿起纸仔细看过,才看了一半就见到了自己心仪的专业:“老板,我学中文可以吗?” 林听想了想,点头:“可以啊,多读书对你做设计也很有帮助的。” 冯盼的嘴角上扬着,她说:“那我就学中文。” “行。” 林听一边写冯盼的介绍信,一边建议道:“不过盼姐,我建议你去学一学画画,你现在做设计,学好色彩搭配也是很有必要的。” 冯盼对林听的话深信不疑,她点头应下:“那我等会儿就去少年宫看看……少年宫收我这么大岁数的学生吗?” “少年宫不收的话,你就拦一个画画老师,请他单独教你。”林听说,“毕竟是额外收益,估计老师不会拒绝。” “好!” 用公章在三封介绍信上盖好章子,林听对他们说:“下午按时去报到。” 她边说边拿出钱包,打算给他们拿学费。 “老板。”张亮喊住了林听。 冯盼接过话茬说:“我们三个商量了,这个学费我们还是自己承担。” “是的老板,”张亮接口,“我们昨天晚上就商量好了。” 林听看着他们一唱一和,乐了:“那可不行,我得让你们记我的好。”她开玩笑似的说完话,把钱放到了桌子上。 “老板,我们不会……” “我开玩笑的。” 林听摆正神情,认真说道,“以后咱们工厂还会推荐很多人去夜校学习,甚至说推荐去国外深造也不是没可能,你们都有钱,可以自己拿学费,但别人呢?” “所以,这就是单位福利,谁来了都一个样,不搞特殊。不能让福利变成负担。” 林听的话让人没办法拒绝,他们昨晚商量了许久的说辞,结果只开了个头就被林听有理有据的挡了回去。 林听忙完这边的事就打车去了东大。 她刚刚离开宿舍的时候给林妈的bb机打电话了,得到林妈的回复是家里没人,但林听可以去学校找她,她下午没课,中午一起回家。 林听第一次来东大,进校门的时候,她中气十足地问保安大叔:“叔叔,请问哲学系在哪边?我妈妈是林月明教授!” 保安大叔:“……?” 谁问你妈妈是谁了啊。 不过保安大叔笑得很慈祥,朝林听点了点头:“是林教授的女儿啊,沿着这条路,走到岔口右转,再走一段儿,就能看见哲学楼了,找不到的话你找人问问。” “谢谢叔叔!”林听背着小书包,相当有礼貌。 “林教授的办公室在四楼。”保安大叔眉开眼笑,又提醒了一句。 “谢谢叔叔,您人真好。” 林听朝保安大叔挥挥手,开始小听听找妈妈。 林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她的名字取自李中的一句诗—— 陇头休听月明中,妙竹嘉音际会逢。 嗯,她爸真的很爱。 林听背着书包走在东大的校园里,总感觉这里缺了点儿什么。 仔细想想…… 缺了手捧奶茶的同学和钥匙扣上的奶茶卡啊! 如今的甜蜜蜜奶茶店,平均日销三百杯奶茶,每个月大约能给她带来两千四百块收入。 就算减去寒暑假的三个月,每年也有两万多块的收入。 在学校门口开奶茶店真是赚啊。 林听回忆着刚才在校门口看到的几家可怜巴巴的小店,觉得完全可以在这儿也开一家。 她这也是为了东大学子的身体健康着想嘛。 一片好心可昭日月。 她一边想一边走,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同学你好,请问哲学系在哪边?”林听随机拦下了一个看起来是下课的同学。 被她拦住的男同学看到林听后脸一红,先指了一下哲学系的方向,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说:“我也是哲学系的,我带你去?” 林听很诚恳地建议:“还是算了,我是去找人的。” 男同学的眼睛更亮了:“你找谁?哲学系所有人我都认得!” 眼前的姑娘可真好看。 很想跟她交个朋友。 林听:“我找林教授。” 男同学:“……” “她是我妈妈。” “……” “你要带我去吗?” “呃……我突然想起来我昨天的晚饭还没吃,林妹妹你慢点儿走,我先走了哈哈哈哈哈……” 林听只感觉到一阵劲风掠过,刚才还很热心的男同学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林听:“……” 看他跑得这么快,难不成也是论语受害群众之一? 她轻轻摇了摇头,重新调整方向,朝着哲学系走去。 林听怎么都没想到,她在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哲学楼之后,又在教学楼里丢失了妈妈的踪迹。 保安大叔明明说是在三楼,可她把三楼每一间办公室都问了,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林教授不在这儿。 林听耗时三秒就推理出了结果——妈妈的办公室一定是这唯一一间锁了门的房间。 她索性就站在这扇门旁边耐心等待。 “嗯?听听,你在厕所门口站着干嘛?” “……?” 第219章 三次不行……说明八字不合 “为什么厕所要上锁?” 林听不理解。 很不理解。 林妈笑了,伸手把她拉走,一边上楼一边说:“这个厕所坏了,还没修,就先锁起来了。” 林听长长地“哦”了一声。 罢了罢了,反正这不是她的学校,应该不会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传言流传出来。 “咦?妈妈,保安大叔不是说你的办公室在三楼吗?为什么在四楼?”林听到了四楼才意识到另一个关键问题。 林妈疑惑看她:“怎么可能?我的办公室一直在四楼,你是不是记错了?” 林听:“呃……” 保安大叔说的到底是三楼还是四楼? 一直忙着秀妈,记不太清了啊。 林妈轻点了一下林听的脑袋瓜,笑着把她带进办公室。 “我还有一节课,你在这儿待着,看会儿书,别乱跑。” 林妈给了林听一瓶牛奶和一袋小饼干,还顺手给她拿了一本“闲书”。 林妈的办公室里一共有四张办公桌,不过其他老师都不在。 林听瞄了一眼这本“闲书”。 《西方哲学史》。 而且还是第三卷。 她绝对不是不想看书,实在是看书就要从头开始,从中间看不太连贯,会有很多地方看不懂…… 是的,就是这样子。 林听拿着小饼干,提要求:“妈妈,我可以去听你讲课吗?” “这个……”林妈狐疑地看着她,“你对哲学有兴趣?” 没兴趣。 但是想秀妈。 林听一本正经地点头:“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多了解世界,与其在这里枯坐一节课,当然是去上课更有意义。” 林妈:“……” 很有道理,但很难被说服。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她就不是对哲学感兴趣的人。 想当初,林妈也曾尝试过用各种各样的哲学思想熏陶一下林听。 在努力了一个月后,她问:老子为什么要主张无为而治呢? 林听答:因为老子乐意。 从那时起,林妈就深切地领悟到,林听绝对没有哲学思维。 林爸当初也想把林听培养成一个品德高尚的优秀医生来着。 在努力了一个月后,他问:假如现在发生了火灾,有一个孕妇和一个老人同时受伤了,你觉得应该先救谁? 林听答:先救火啊! 从那时起,林爸再也没动过让林听拿起手术刀的心思。 所以…… 林听现在突然说对哲学有了兴趣,林妈是一点儿都不信。 “你还是老实待在办公室里,别闹。”林妈揉了把女儿的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哎?” 她是被嫌弃了吗? 不是,不可能,不应该。 林听失望地看着妈妈无情的背影,长叹了口气……后开始吃小饼干。 上课铃响了,林听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突然有种小时候等爸妈工作结束的感觉。 “林教授……呃,不好意思,请问林教授去上课了吗?” 一个双眼红肿成桃核的女同学敲门进来,看到林妈的位子上有人,还以为是林妈在,结果走近了一瞧,坐在林教授位子上的竟然是一个陌生姑娘。 “你好,”林听顿时来了精神,殷切地站起来,“我妈妈去上课了,她让我等她回来,是的,我妈妈是林教授。” 女同学:“……” 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是…… 林教授的女儿真好看啊。 不过眼下的她却没有欣赏美貌的兴致,见林妈不在,她轻轻点了下头:“打扰了,那我等下午再来找林教授。” 林听:“……?” 开什么玩笑,下午她可要跟妈妈回家的! 林听立即拉来一把椅子:“同学,你先别着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这姑娘的眼睛都肿成金鱼眼了,说没事才不正常。 女同学大概是真的很忧伤,急需与人谈一谈舒缓情绪,听到林听挽留,她没迟疑太久就坐了下来。 “林教授推荐我去留学……但是我签证没有过。” 这个姑娘叫孙清清,是林妈带的一个研究生。 林妈推荐她的是公费留学,但这也不是一定就能办下签证的,实际上,不管是公费还是自费,总有许多人卡在了签证问题上。 这其中的问题多种多样,甚至有可能只是因为当天的签证官心情不好。 林听看着她沮丧的模样,问:“因为什么问题你知道吗?” 孙清清摇了摇头:“签证官没有说……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口语不太好。” 林听眼睛一亮。 这不是专业对口了嘛! 如果孙清清说是因为语法不行,那林听还不敢接这活儿,但她说口语有问题…… 英语专业谁不知道,她林听的口语绝对是横扫四届的第一名。 “学姐,我刚好是英语专业的,要不我陪你练练?” 孙清清的眼睛又红了:“可是我已经被拒绝了……” 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必然是第一次去办签证,而且一定被签证官狠狠打击过,已经不抱希望了。 “拒绝了就再去办嘛,没事的,”林听安慰道,“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还不行的话……” 孙清清问:“三次不行就四次?” 林听一脸高深地摇头:“三次不行的话说明那个破国家没眼光,而且和你八字不合,去了容易破财。” 孙清清:“……!” 虽然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她就是愿意相信林听说的! 这太有道理了! 孙清清打起精神,但嘴巴张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一句英文。 林听一看她这样就知道,这一定是“哑巴英语”学子。 现在许多人学英语都是这样,全靠死记硬背记下单词和语法,看字全都懂,听和说完全不行。 甚至有些中学的英语老师发音都很随心所欲。 “学姐,大胆一点儿,最多就是说错了,又不会因为说错一句英语就被判刑。”林听鼓励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又不会笑你,没事的。” “难道你要放弃留学吗?” 孙清清深吸了口气,眼神逐渐坚定。 留学的机会可是她耗时数年拼搏来的,她才不要放弃! 在林听的目光下,孙清清终于张开了嘴。 林妈下课后快步往办公室走。 她有些担心林听会作妖。 这丫头最近这一年多以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性子比以前更跳脱。 要不是确定她的生活偏好细节都与以前一样,林妈都要怀疑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换了个芯子。 林妈走得很快,结果刚到了四楼,就听到了喊号子似的念英语的声音。 林妈:“……?” 她没走错? 这里是哲学楼? 第220章 吃亏是福?那祝您福如东海 林妈没有怀疑太久,因为她分明听到那其中一个声音就是她女儿的。 这孩子…… 干嘛呢啊! 林妈快步回到办公室,正瞧见她的宝贝女儿正带着她的得意门生大声念单词。 她那平时说话绝不会超过四十分贝的学生啊,此刻脸红脖子粗,嗓子都有些哑了。 林妈:“你们,干嘛呢?” 孙清清刚才竟然没听到下课铃声,突然听到林妈的声音,她的脸瞬间红了,又恢复了细声细气的说话方式:“林教授,对不起。” “妈妈,我在和学姐练口语,”林听解释道,“学姐签证被拒了,需要练习一下口语。” 林妈一听是这事,眉头便皱了起来。 她拉过孙清清,仔细问了一遍签证时候的具体情况,思考一会儿后轻叹口气:“大概真是因为口语问题,清清你别太难过,先有针对性的练一练口语,遇到问题不怕,我们想办法解决。” 因为是留学签证,面签时语言能力也是评估的一部分,太差自然不行。 孙清清用力点头,侧头瞄了林听一眼。 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里,是她说话最大声的时候,那些单词和句子就像音量一样牢牢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林妈也看向林听:“听儿,你们学校最近开运动会呢?有时间来帮一帮你清清姐姐吗?” 林听:“……” 她能说她要豪赌三天溜去深城吗? 除非她想抄五千遍论语。 林听说:“哈哈哈哈哈妈妈,我作业没写完,下星期一开始可以吗?” 两者相较取其轻。 林妈:“……” 她揉了揉额角,看向孙清清说:“清清,那你这两天自己练习一下,再重新整理一下材料,下周开始让听儿陪你练口语。” “好,谢谢林教授,谢谢听听妹妹。” 孙清清的脸红彤彤的,眼睛也红得厉害。 她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了这样好的一位师长。 “好了,别哭了。”林妈笑着递给她手帕,又把桌子上的牛奶给了她,“你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重身体,如果生病了,就要耽误更久了。” 孙清清双手握着牛奶瓶,用力点头:“嗯!” 林听在一旁看傻眼了。 那不是给她的牛奶嘛? “妈妈,你就那样轻描淡写的把给我的牛奶给了别人。”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听趴在林妈的耳边叨叨叨。 林妈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清清当时哭得那么厉害,而且她嗓子都跟着你喊哑了。” “可是你就那样随手一挥,就把已经给我的牛奶给了别人,”林听捂着心口,倒打一耙,“我的心好痛,好伤心,好难过……” 林妈:“你不要以为整这死出我就能忽视你没写作业的事。”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干笑着说:“那不如我们扯平了?” 林妈轻笑着瞧着她,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谁跟你扯平了……这事是妈妈的不对,等会儿我给你买两瓶牛奶好不好?” “可以要一瓶牛奶和一包小饼干嘛?”林听提要求。 “可以、可以。” 林妈笑着搂住林听的肩膀。 前座的一个大妈突然转过头,用莫名其妙且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林妈:“我说大妹子,你也太惯孩子了?不就是把她的一瓶奶给了别人么?小孩子就要大大方方的,这么惯着哪行?” 林听:“……?” 来活了? 不等林听眼神锃亮地开启战斗模式,林妈轻轻地笑了。 她一脸费解地看着大妈,不答反问:“那如果是您的女儿不经允许就把您的金项链转送给了别人,您会如何做?” 大妈脱口而出:“我揍不死她!” 转瞬间,大妈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道:“那金项链跟牛奶能一样吗?小孩么,吃亏是福,哪能那么斤斤计较。” 林妈依旧温和地笑着,说道:“金项链是您的心头好,但对我女儿来说,牛奶就是她的挚爱,金钱并不是衡量价值的唯一标准。” 林听看林妈的眼神里都闪烁着小星星。 每次看妈妈云淡风轻的打脸都觉得好爽啊! 大妈被说教了半天,终于恼羞成怒:“那咋的?一个晚辈还敢蹦跶着让长辈给她道歉?” 林妈轻笑着摇头:“对错不是用年龄和辈分判断的,不管多大年纪,没有经过别人允许拿东西就是错……” 大妈一挥手,撇着嘴打断林妈的道理:“她现在敢让亲妈道歉,再过两年就能打爹骂娘!” 林听:“大姨您这么有经验,是亲身经历过吗?” 大妈:“……” “那您好可怜哦,这边建议您去报警哦,可以起诉他虐待老人。” “……” “或者您也可以忍忍,毕竟吃亏是福嘛,祝您福如东海。” “……” 大妈看着林听,张了半天嘴,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她悻悻地转回头,翻着白眼骂骂咧咧。她的声音很小,生怕再被林听听到似的。 林听嘚瑟地朝林妈挑了挑眉,似乎在说:看,我厉害! 林妈哑然失笑,按着林听的头让她闭嘴。 看前边的大妈得有五六十岁了,可别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公交车停在下一站,林妈拉着林听的手下车,那位大妈还在不停地朝她们翻白眼。 林妈不太在意,林听倒是逢白眼必回馈—— 她给了大妈一个同情中带着安慰和鼓励的微笑。 大妈:“……!” 她她她…… 好想打死她! 林听施施然下车,心情好得不得了。 “听儿,中午想吃什么?” 林妈拉着林听往菜市场走。 “妈妈做什么我都爱吃。”林听挽着妈妈的胳膊,笑得轻松又开心,她问,“妈妈,是不是有挺多同学都考托福、办签证困难的?” 说起这事儿,林妈轻叹了口气:“是啊,毕竟很多专业都对英语学习没有太高的要求,但是托福考试又比较难……口语听力更是一塌糊涂。” 林听的眼睛转啊转,她试探着说:“其实我们专业有挺多同学家庭困难想做家教……” 东大是在93年才开始招收英语专业本科生的,而北辽大学84年就获批硕士点了,在当下来说,北辽大学的英语学习土壤显然更加肥沃。 林听有个想法。 第221章 鲁迅先生真说过这句! 在这个出国热的年代,无数人梦想去大洋彼岸,大使馆门前几乎每个分钟都有因为被拒签嚎啕痛哭的人。 对于学生来说,能被学校推荐公派留学的人都是幸运儿。 公派公费、公派自费,一个有才即可,一个有钱就行。 除此之外,拿不到公派名额的学生们还有第三条路——申请国外大学的奖学金。 这是最适合普通人的留学办法,当然,它遍布荆棘。 这条路上的所有人都觉得,申请成功的人是被眷顾的幸运儿,然而实际上,踏出国门的那一刻起,才是苦难的开始。 全额奖学金几乎是不可能的,半额奖学金并不足够负担学费和生活费。没有绿卡的留学生可以得到的工作很有限,能在某些实验室喂养小白鼠已经是天堂,大部分人只能在餐馆洗盘子做没资格拿小费的杂工。 或许他们听说过离开家之后的日子有多艰难,但这并不能阻挡他们奔赴海外的心。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是天之骄子,世俗的磨难落不到自己的身上。 因此,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市场——英语教育。 考托福要学英语,考雅思也需要学英语。 然而大多数人的英语都不是很好。 “所以……你紧赶着跑回来,就是想让我给阿姨的学生补补课?” 郑妙英一脸单纯无公害地看着林听,表示:“没问题啊,我闲着也是闲着。” 林听喝了一大杯水,缓了几口气,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英子,我跟你说了那么长一串市场,结果你就记住了我妈的学生要练口语这事儿?” 顿了顿,林听崩溃捂脸:“那只是我的开场白啊!” 郑妙英无辜且茫然,又给林听的水杯续上水,然后说:“听听,你慢慢说,别着急。” 林听:“……” 郑妙英的性格总是能及时的给林听踩一脚刹车。 她又抿了口水,在郑妙英的对面坐下来,眼睛亮亮的望着她:“我们开个补习班,你教语法和作文,我教单词和口语,怎么样?” 郑妙英“啊”了一声,率先提出第一个问题:“听听,你还有时间吗?” “鲁迅先生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林听认真说道。 迎着英子质疑的眼神,林听瞪眼睛:“鲁迅真的说过这句!” “我不是怀疑鲁迅,我是怀疑你。” 郑妙英说完感觉不对劲,又连连摆手,“我不是不信你,我是觉得你这样太累了啊……总会顾不过来的?” 林听点头:“是的,我也没打算一直教课,过了最初这段时间,补习班有了名气和资金之后,我们就可以招老师了。以后么,商务运营归我管,教育你负责……如果到那时你不想做了,我就给你分股份,在家数钱的那种。” 郑妙英没想以后,她是觉得,现在做一点儿补习兼职也挺好。 她妈妈暑假的时候租了一个不比奶茶店大多少的小铺子,开起了裁缝铺,除了以前做的缝纫加工的活儿,她也进了一点儿布,帮人做衣服。 之前英语系的一位老师去郑阿姨的裁缝铺改衣服,闲聊天的时候,老师说郑妙英学习好,以后很可能有出国留学的机会。 郑阿姨高兴啊。 但她又担心起来。 她把之前的老房子卖掉了,又添了钱,在学校附近买了个新房子。 再加上开裁缝铺花掉的钱,他们家的存款见底了。 她不知道出国留学需要多少钱,但多赚一些总归是没错的。 于是,她几乎每天都踩缝纫机踩到深夜。 郑妙英也想帮妈妈分担一些。 “好呀,我听你的。”郑妙英没多问,看着林听点了头。 她完全相信林听。 尤其是在赚钱这件事上。 “得嘞,明儿我让亮哥把市面上有的托福教材都扫回来,咱们研究研究,这件事急不来,可不能误人子弟了。” 林听向来说干就干,一锤定音,“刚好我约了方先生下周见面,到时与他谈一下这个生意,手续什么的都是问题,估计要分给他一部分利润。” 用人就得给好处,该给的甜头不给到位,麻烦事可多了去了。 郑妙英依旧没有意见:“我听你的。” 林听捏了捏英子的脸:“睡觉。” 次日,张亮用两个行李箱装下了所有与托福考试相关的书。 “老板,这箱子里的书有一半是我从旧书店搜刮来的,是以前的版本,老板说查漏补缺刷题的时候可以参考,不过不能以这些为主。” “这些就都是新的了,哦对,有一本是还没开售的,就是那本没有书封的……之前咱们印奶茶卡的时候,我跟印刷厂的老板聊得挺好,他给我拿了一本,千万别给别人看。” 林听朝他竖起大拇指,心中忍不住感慨——三百块钱工资实在委屈张亮了。 林听和郑妙英把两箱子书搬回宿舍,苏玉在一旁看傻了眼:“你们俩也要考托福?” “早晚得考,先看着呗。”林听问她,“你考不考?” 苏玉把头摇成拨浪鼓:“我才不要出国,我就想以后毕业了能分配我当个英语老师,安安稳稳的就很好了啊。”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最好是大学老师,比较清闲。” 因为身体的缘故,苏玉最向往的就是“安稳”,苏爸也是。 林听笑着打趣她:“你怎么不去当小学老师?那更清闲。” 苏玉再一次用力摇头:“不行不行,我管不了小孩子。” “好么……你的职业规划也是相当清晰了。” “那当然!” 苏玉轻扬着下巴,不过还是好奇,随手拿了一本托福考试的书。 看了半分钟,苏美人默默把书放下,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郑妙英也迫不及待地拿起书来看了。 她选择性地做了两道题,然后客观评价:“的确有些难度。” 林听:“……” 她感受到了学霸在知识上的统治力。 林听拿起一本单词书,把它和一本牛津词典一起放进背包,这才提起行李箱说道:“我要走了,下周见。” 郑妙英朝她挥挥手:“去,注意安全。” 第222章 少爷的心里话 蒋宗在飞机上看着林听翻看单词书的时候一度怀疑现在是不是到期末了。 嗯……九月份,的确还没到期末。 林听没觉察到他的眼神,依旧在做自己的事情。 现在的单词书更像是单词表,没有应用例句,也没有词根词缀,就是平铺直叙的以首字母排序的单词和词义。 林听不自觉轻叹了口气,合上了单词书。 她转头问蒋宗:“你喜欢什么样的老师?” 蒋宗诚实回答:“不上课的。” 林听:“……” 她是想让他提建议,不是让他说心里话啊! 蒋宗看着林听的无语表情,再次思考一会儿,又说:“或者,不提问我的。” 林听:“……” 好,她也不该提问他。 林听靠在椅背上,垂眸思考。 其实不用去做市场调研她也猜得到,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幽默风趣的老师显然更受欢迎。 学习已经很苦了,如果再来一个苦大仇深的老师苦上加苦,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蒋宗问她:“你真的要和郑妙英办补习班?” “嗯。”林听轻笑,“说为了教育事业奉献终身太上纲上线了,不知道英子怎么想,反正我是冲钱去的。” “钱?” “暂定补习班一个月三十块学费,两百人就是六千,两千人就是六万,两万人六十万……等到了有两万人的时候,学费也该涨价了。” 蒋宗略一思忖,说:“我觉得,至少在未来十年里,出国热潮都不会降温。” 所以,他觉得,林听若真能把补习学校办起来,学生远不止两万。 林听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笑着问:“哥,要参一股吗?” 蒋宗说:“我做不了什么,但以后你需要钱的话可以跟我说。” 未来都是畅想,现如今,这个补习班需要的是能教课的老师。 他做不了。 “好啊,到时候需要投资了,我就拿着策划书来敲你的门。”林听也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需要投资,但先说一句总归是没问题的。 蒋宗认真道:“不用策划书……你要的话,我有的都给你。” 他最近看了许多小说。 最常出现的一句话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听听还没需要他捅自己两刀呢,只是要钱,他怎么可能犹豫? 林听看着蒋宗真诚的模样,深感自己是个好人。 她竟然至今还没有把他卖了,道德之高尚可窥一斑啊! 她真的…… 上次看到如此有品德的人,还是今早上照镜子的时候。 …… 飞机降落在深城,一出机场,林听就瞧见了人群中的杨美云。 “姐姐。” 她小跑着过去,给了杨美云一个大大的拥抱。 杨美云笑着,看林听的眼中染着宠溺。 “一路辛苦了?”她伸手要接林听肩头的背包,却发现这书包意外的重,“你带了什么啊?” “词典。” 杨美云:“……?” 出差还要带词典,当代大学生学习这么辛苦吗? 她把林听的背包递给张二虎,又朝拿着两个行李箱的蒋宗点了点头:“蒋少爷,好久不见。” 蒋宗客气点头:“好久不见。” 语气里听不出一丝喜悦。 杨美云搭着林听的肩膀往外走,她语调轻快,林听却明显感觉到,张二虎的神经紧绷着,似乎随时准备撸袖子干架。 等他们上了车,林听更是发现有两辆面包车竟然也跟着他们一起开走了。 时间过分同步,由不得林听不多想。 “姐姐,最近深城出什么事了吗?” “事情还挺多的呢……证交所被围了,说是有人中饱私囊,每天只发售四百张认购证,闹腾了很久。” 林听问的明显不是这个,也不知道杨美云是真没事,还是装糊涂岔开话题。 不等林听有所反应,杨美云便说:“先去吃饭,然后带你去仓库……尽快选完,我让香江的工厂尽快发货。” 林听看着她,沉默片刻后点点头:“好,听你的。” 杨美云做服装生意多年,选出的款式都很不错,林听自己看着都觉得喜欢。 在这个大部分人穿的毛衣都是妈妈出品的时代,机织的毛衣针脚密实、花纹图案更新颖,除了贵,大约没有其他缺点了。 林听斟酌着每一个款式的进货数量,毛衣最多,羽绒服次之,最少的是呢大衣。 毕竟以东北的冬天来讲,呢大衣仍显得单薄了些。 定下数量后,会计拿着林听要的货单去算账,杨美云则递给林听一瓶可乐,然后问她:“我的货大概什么能交?” “第一批货预计再十天,”林听说,“顺利的话,你这边把货给我送过去,归程就能把货带回来了。” 杨美云点了点头,表情略显严肃:“可以。” 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个,林听问:“姐姐,你是不是有麻烦?” “你看出来了啊,”杨美云轻笑,“其实也算不上麻烦,这里每一天都是这样,遍地是老板,自然要勾心斗角。” 林听问:“能解决吗?” “没有大问题。”杨美云看着她,“我的优势在你,所以听听,这批货千万不要出差错。” 她这样说,林听便懂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进口服装的市场争抢问题。 林听略一思忖,便笑了:“放心姐姐,我给你个惊喜。” 杨美云微怔,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什么惊喜?” “到了你就知道了。”林听笑眯眯地,摇头表示现在不能说。 “哎?”杨美云笑着捏她的脸,“跟我还玩神秘。” 林听也不躲,由着她揉捏自己两下,才问:“姐姐,你觉得深城人更喜欢牛奶还是咖啡?” 杨美云沉吟良久,答:“他们更喜欢凉茶。” 林听:“……” 合理! “不过外地人喝不惯凉茶,”杨美云又说,“咖啡其实也喝不太习惯,但是它提神,牛奶么……反正我不喜欢,太腥了。” 深城的发展日新月异,来这儿的所有人都怕自己慢了一步就与暴富失之交臂。 这里的人,走路的速度都比其他地方的人要快一些。 林听一手托腮,想着邓丽君和奶茶店。 “你这是又有了新买卖?”杨美云瞧着林听的模样就猜测出这丫头一定有了打算,忍不住好奇。 “的确有,不过还得等一等。”林听说。 她倒是想一夜之间把甜蜜蜜奶茶店开遍全国,但钱包不足以承担她的野心啊。 还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明明可以稳赢,没必要贪功冒进。 杨美云瞧着林听,表情复杂。 这就又不说了? 这样吊胃口很折磨人的啊。 第223章 互相说谎 林听要保护商业机密,杨美云便也没多问。 不过很显然,她也没有把自己身处的真实情况告诉林听。 “深城最近不太平。” 晚上回到酒店,蒋宗在走廊里拦下了林听。 林听转头看向他,问:“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蒋宗摇头,“但今天的晚饭是在杨老板家里吃的。” 以杨美云对林听的宠爱程度,她来了,她一定会带她去最好的饭店吃饭。 偏偏今天的晚饭是在杨美云家里吃的。 这种安排的理由是什么? 蒋宗觉得,应该是杨美云自己也不确定在外边吃饭的话可能会遇到什么事。 林听沉默着点了点头。 她也感觉到不对劲了,虽然杨美云没有与她说明。 不过她是从杨美云的微表情看出来的。 “或许他们的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林听轻叹了口气,小声说,“不应该带你过来的。” 蒋宗:“……?” “我不怕任何危险。”他微微皱了一下眉,表情异常严肃,“听听,我也不会扔下你逃走。” “我知道。” 林听的心窝暖暖的。 她当然知道,所以她才后悔。 但现在后悔已经没有用处了,她说:“明天我们就不要出去了,后天直接去机场。” 蒋宗点头:“好,你晚上睡觉把门锁好,有什么事就打我的电话……算了,让电话一直通着,以免你不能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 林听:“……?” “哥,你要不要算算这样一夜要多少电话费?那我还不如直接抱着被子去你房间睡啊!更安全!” 蒋宗的脸开始发烫。 他思考片刻,低声说:“不、不好?” “当然不好了,放心,我等下回去就挪沙发抵住门。” “可如果发生火灾了,这样抵住门很难救。” “……” “哥,你能不能期盼一下世界和平?” “我……尽量。” 最终,林听也没有用沙发抵住门。 她在门前摞了两个玻璃杯,只要有人开门就一定会打破杯子把她吵醒。 蒋宗看到她的布置后,总算是勉强放了心。 这样也可以,就算惊醒不了她,玻璃杯破碎也能吵到他。 蒋宗对自己能听到隔壁声音这件事很有信心。 因为他今晚就没打算睡。 洗了澡,蒋宗便拿了本书开始看。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隔壁始终安静。 她应该睡得很香。 蒋宗翻过书页,嘴角染上一丝浅笑。 次日,林听睡醒了去找蒋宗吃早饭,一看到他的模样,她就问:“你昨晚没睡?” 蒋宗:“睡了。” “你是想告诉我,你能把床铺得像酒店阿姨一样整齐?”林听指向过分平整的床铺。 蒋宗沉默三秒,点头:“嗯,我能。” 林听:“……” 少爷学坏了,会说谎话了。 微红的耳朵出卖了蒋宗,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拽着林听出门吃早饭。 “我打算写一些单词教材。”林听拿走了蒋宗面前的咖啡,给他换了杯牛奶,“等下我在你房间里写可以吗?你睡一会儿。” 林听没再逼问他昨晚到底有没有睡,只是给出了一个能让他安心的解决方式。 蒋宗的耳朵有些红,他喝了口牛奶,点头:“好。” 早饭后,林听找酒店要了些稿纸,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东西去了蒋宗的房间。 她把床帘拉好,只留了一盏书桌上的小灯。 蒋宗靠坐在床上,看着她说:“其实你可以把灯打开,或者拉开窗帘。” 林听:“我喜欢弱光环境,比较有灵感。” 蒋宗:“……” 他觉得林听在说谎。 一如半小时前林听觉得他在说谎一样。 一夜没睡,蒋宗的头有些疼,躺下之前,他对林听说:“那你有什么事情就喊我起来。” “好,你快睡。”林听催促道。 蒋宗闭上了眼睛,听着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很快就睡着了。 林听写了一会儿字,抬头看向蒋宗。 他的睡相很好,安安静静地平躺在床上,没有打鼾也没有说梦话。 在让他睡觉之前,林听便给杨美云打过电话了,说自己昨晚没睡好,今天就不出门了。 大约是最近真的不太平,杨美云也没劝她,只说让她好好休息。 林听看了蒋宗一会儿,转回头继续看眼前的单词表。 这种以首字母顺序排列的单词表看着就让人头疼。 abandon、abandon……第一个词就是「放弃」,总感觉单词表都像是在劝自己放弃。 林听回忆着自己曾经学过的知识,决定采用一种当下完全没有流行过的单词记忆办法来编这本单词课教材。 她写得很专注,连水都忘了喝。 蒋宗睡醒时,她还在写。 桌子上的稿纸已经堆起一沓,天知道她这几个小时里到底写了多少字。 蒋宗坐了起来,怕吓到她,便先咳嗽了两声,用适当的音量唤她:“听听。” 林听“哎”了一声,一边翻词典一边说:“你醒了啊。” 蒋宗这才下了地,他先去洗漱了一下,在浴室里换好衣服,这才走回到书桌前。 他拿起一张被撕下来随手丢到一旁的废稿,看了一会儿后略显惊异,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个是……词源学?” 林听有些惊讶:“你知道?” 他竟然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 蒋宗点了下头:“之前在一本古罗马的词源学教材上看到过,似乎是……”他回忆了一下,继续说,“7世纪的时候教廷大主教提出的。” 林听沉默。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词源学的起源在哪儿呢! 她知道这种记忆单词的方法,那是因为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学英语,老师就是这样教的。 但是具体从哪儿来、由谁推进了研究和发展,她真是一概不知。 林听看蒋宗的眼神无比震惊。 少爷,您的阅读面过分广泛了啊!从武侠到古罗马,这个跨度……它正常吗? 蒋宗看林听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在说:我终于找到和我一样看过这种冷门教材的人了。 林听被他看得压力巨大,她舔了舔嘴唇,干笑着说:“我倒是忘了从哪里看到过,只是觉得这样用词根和前缀后缀记单词更省事。” 蒋宗的眼神依旧惊喜,他问:“需要我让阿进把那本书寄回学校吗?” 林听:“要……?” 第224章 我是听学家 蒋宗误会了,但林听绝对不能解释,不然她根本没办法解释自己到底是怎么会想到用词源学来记单词的。 创造一种学术科目,这……真不是她能干的活儿。 幸亏蒋宗没多问,因为他目前对林听写下的各种各样的前缀后缀更感兴趣。 “这些都是你总结的?”蒋宗问。 他小时候是在香江长大的,受环境影响,他几乎会说汉语就会说英语,但也没人跟他讲过这些。 林听实在没脸抢占这种功劳,她含糊地说:“忘记是在图书馆里的哪本书里看到的了。” 蒋宗基本不会怀疑林听。 她说是在图书馆里看到的这个理论,那就一定是。 她说记不清是哪一本书了,那也一定是。 但她说喜欢弱光环境一定是骗他的,她就是担心自己睡不好。 一定是。 他们俩午饭也是在酒店吃的,点餐直接送进房间。 蒋宗还小心翼翼地想替林听试个毒来着,结果他刚每样尝了一口,静待发作时,就见到林听已经端起碗开始干饭了。 林听迎着他那不赞同的眼神,极其认真地说:“蒋宗,我以后一定不要再躲在酒店里……就算他们再看不惯我,也不敢干掉我。” 她不想感觉到风云将变后只能躲起来。 也不想蒋宗为了守着她一夜未眠。 少女端着碗,明明是很不严肃的动作,她的眉眼间却带上了极具压迫力的气势。 蒋宗看着她,这一刻,他就是觉得她可以做到。 他觉得苍白的肯定太无趣了,便说:“我一直帮你数钱。” “好!” …… 这一次,林听和蒋宗在深城停留了近四十个小时,其中有三十个小时都是在酒店度过的。 把他们送去机场,杨美云眼含歉意看着林听:“对不起了听儿,这次没能好好招待你。” “姐姐,没事的,”林听回给她拥抱,然后说,“有什么困难你记得跟我讲,可能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可以给你出出主意,或者听你倾诉。” 杨美云的身边似乎就没有朋友,她又不会把烦心事说给她妹妹听。在员工面前,她必须永远是刀枪不入的杨总。 但谁能永远没有脆弱的时候呢? 林听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听她抱怨几句。 顺带出一点儿会被对家骂死的好主意。 杨美云听了林听这话,嘴角不由得上扬,她又一次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儿,说道:“好,有事的话我一定与你说。” “那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林听朝她挥了挥手。 “去,到了记得给我打通电话。” 杨美云看她的眼神略带不舍,转头看向蒋宗时,又恢复了公式化的微笑:“蒋少爷,再会。” 蒋宗:“再见。” 语气明显比来时愉快一点儿。 归程的飞机上,林听依旧在稿纸本上写字。 飞机有些颠簸,字写得并不好看。 如果现在问林听最想要什么,她一定会说——电脑,能打字就行! 手写教材,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过去的三十个小时里,她手写了将近两万字。 刚才吃饭时,她的手拿筷子都在抖。 蒋宗突然伸手,把钢笔从她的手里抽走。 “干嘛?”林听皱眉看他。 蒋宗说:“你先休息一下。” 顿了顿,他又补充:“我替你整理一下已经写好的。” 他当然看得出林听有多累。 他知道她有些心急,想要尽快完成这一本词汇书的整理。 可她太累了。 林听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右手,说道:“我没事的,这个要尽快弄完。” 她对郑妙英完全有信心,她觉得,只要自己快一步,补习班就可以尽快开展。 蒋宗拉过她的胳膊,替她按着几处穴位,他一边做一边说:“听听,慢一些,别跑太快了。” 林听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他。 “为什么不能跑太快?”她问。 “太辛苦了。”蒋宗说,“别因为向前就忽略了窗外的彩虹。” 林听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 她没看到彩虹,但看见了在阳光照射下,金灿灿的云朵。 不知怎的,她的心突然就静下来了。 赚钱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享受生活,为了满足梦想,为了家人受到委屈时有能力解决。 而不是为了赚钱而赚钱啊。 “蒋宗,你真是个哲学家。”林听浅笑着,小声说。 蒋宗抬头看向她,阳光也在她的脸上蒙上一层金辉,比云朵更好看。 他极小声的、含糊的说:“我是听学家。” 林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她轻轻往回抽自己的胳膊,抗拒道:“有点儿疼……我不写了行不行?别按了?” 蒋宗却按住她的胳膊:“按一按明天就不会疼了,我轻一点,你再稍微忍一下。” 他的动作又轻了一些。 “嗯……好,那你轻一点。” “好。” 林听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靠在蒋宗的肩膀上。 …… “英子!你……哎?你这几天做贼去了?眼圈儿怎么这么黑?” 林听做贼似的回到宿舍,本想问问郑妙英研究托福的进程,结果话没问出口,就被她的熊猫眼震惊了。 “听听,你可回来了,快管管她!” 苏玉从作业里抬起头,指着郑妙英控诉:“你走之后,她就一直在看托福的资料,一直到现在……两个晚上,她大概只睡了六个小时!” 林听下意识说:“六小时睡眠,是有点儿少,但也还算健康?” “我是说总共六个小时!” “嘶……你怎么比我还拼啊?”林听皱眉,坐到郑妙英身边戳了戳她的脸,“少女,你不怕熬夜秃头吗?” 郑妙英笑得憨憨的,她拿起手里的书说:“听听你别听小玉胡说,我只是做了几套题,不累的。” 林听看着已经翻过四分之三的书,嘴角轻颤:“你管这叫几套题?我但凡在外边吃完宵夜再回来,这本书就做完了?” 郑妙英略显无辜,小声叨叨:“越做越简单,所以就很快啊。” 林听:“……” 你要不要听一听你在讲什么! 第225章 两块钱的应酬 郑妙英表示,如果要教别人的话,她至少还得再刷一个月的题。 林听对此没有异议,因为她也需要时间整理单词,以及—— “方先生,尝一尝我们甜蜜蜜奶茶店的奶茶。” 方德良一听到“茶”字,本能地夹了夹腿。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接过塑料杯,如临大敌般轻抿了一口。 “林老板奇思妙想,这个饮料现在很流行啊,”方德良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了,笑呵呵地看着林听说,“我女儿前两天还和同学打车去北辽大学买了几杯,她一直嚷嚷着离家太远,恨不得搬家过去呢!” 林听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笑了笑说:“让妹妹不用心急,下星期其他几家奶茶店就要开业了。” 方德良略显失望,他还以为林听找自己是要谈这个奶茶店的买卖呢。 他之前大概算过,一家店每个月怎么着都能赚四五千块,可比租房子赚得多了。 不过他也只是笑笑:“那可太好了,祝林老板财源广进。” 林听喝了口奶茶,才说:“我找您是有另外一个生意想问问您是否有兴趣。” 方德良心知林听不可能闲着没事儿找自己,但他一时间也想不到她还能有什么生意。 她总不可能拽着自己倒腾钢铁? 重工业那玩意儿他们这小身板也玩不转呐…… 方德良不自觉就想远了,实际上,这几天来他几乎每天每夜都在想这件事。 林听清了清嗓子,说:“我打算办个补习学校,教英语。” 方德良:“……?” 他想了一万种可能,结果林听说了第一万零一种。 这姑娘做生意真是各行各业她都沾啊! 还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行当。 方德良懵了好一会儿,这才说:“咳咳……这种补习班现在挺多的哈。” “教小孩子英语的的确不少,不过我们要做的是托福培训,帮人出国。”林听说,“沈市人口五百多万,大学多、大学生也多,而就目前来看,十个大学生里少说有五个想出国。” “方先生,这个市场远比你想象中大。” 方德良来了点儿兴趣,他心说,别说是大学生了,他大侄子那个中专生都整天嚷嚷着要出国呢。 他不自觉地坐直了些,看着林听问:“林老板详细说说?” “对于大部分非英语专业的学生来说,托福就是他们出国的第一道坎,而这个考试不管是公派还是自己申请学校,都是绕不过去的。” 林听把之前与蒋宗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假定每个学生每个月学费三十块,两百人就是六千,两千人就是六万……以沈市的城市体量,如果我们做得好,学员远远不止两千人。” 方德良放在桌下的手指不自觉搓动两下。 这么算起来,利润的确很高。 不过—— “我能做什么呢?”方德良自嘲地笑着,“我可是个大老粗,让我搞教育,那就是误人子弟咯!” 林听微微一笑:“当然不需要您来教课,经营方面也不需要您多费心。我需要您做的是办学资格的下发,以及给我们找一个办学地点。” 不等方德良发问,林听便说:“沈市的利润给你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两千人就是每月将近三千,四千人就是五六千块。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让大哥给他们批一个办学资格,然后找个地方。 当然,为了后续稳定,他还得打点好其他的关系,可别闲着没事儿就有人上门揩油。 方德良在心中飞快盘算着,感觉自己还可以谈谈价格。 “百分之五有些低了?”方德良说,“我这边需要打点的也不少,最后落到我口袋里的可没几个子咯。” 林听笑着点头,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似的:“如果您觉得价钱不合适,那就算了。” 方德良:“……?” 不是,这么一口价谈买卖真的没问题吗? 林听喝着奶茶,满眼无害地看着他说:“我与您是老相识了,给您的价格自然是我的底线价码,我觉得没有必要与您耍心机。” “所以,如果您觉得价钱不合适,那就只能算了,下次有机会合作我还会找您。” 她的表情异常平静,却莫名让方德良觉得可以信服。 当然,他相信的主要原因是……林听的人脉又不只有他一个。 他可是听说了的,甜蜜蜜奶茶店的所有审批手续,一天半就全部完成了。 这背后是谁打了招呼,不言而喻。 方德良沉默着,既舍不得到了眼前的利益,又不好意思直接改口说同意。 林听瞧着他的眼神变换,浅笑了一声后突然说:“其实我找您也是觉得做教育这事您的兄长应该有些兴趣。” 方德良一怔。 他是没什么政治思维的,这一点他大哥叨叨过许多次。 不过到底跟在大哥身边多年,该有的直觉还是有的。 他想了一瞬便意识到,这个活儿不止是钱的问题,还有政绩。 如果林听真的把这个补习学校做起来了,那他大哥就是推动沈市教育发展的功臣啊! 方德良狠狠地动心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这个事情牵扯到的人和事很多,我现在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成,所以林老板,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回去跟我大哥商量一下。” “当然可以,”林听点头,“我等你一天。” 方德良又问了一下林听对教学地点有什么要求。 林听答:“便宜、宽敞,最好附近人很少。” 方德良心说,那你干脆把制衣厂改了算了,这地方方方面面都很符合你的要求啊! 但他没敢说,因为不用想就知道,林听根本不可能舍了制衣厂。 他没再迟疑,记下了林听的要求后就紧赶着离开去找他大哥商量这事。 林听从茶楼出来,张亮立即上前来,他低声问:“老板,还顺利吗?” “顺利,而且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林听表情严肃地看着方德良离去的方向。 张亮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了:“怎么了老板?” 林听:“跟方先生谈生意是真便宜啊,两块钱的奶茶应酬他就足够了。” 张亮:“……” 第226章 副教授没有……正教授行吗? 用两块钱的奶茶谈几十万的买卖,这事儿也只可能发生在方德良的身上了。 毕竟他要始终保持低调,以免坑哥。 方德良并没有让林听等太久,次日早上七点,他就打来电话。 “林老板,我大哥说可以做。”方德良的语调四平八稳,“不过办学有一个硬性指标,需要有一个副教授职称的人来担保办学,这方面的人才你有吗?” 方德良原本想说,你没有的话我帮你找。 也算是为了双方的友好合作提前表达诚意了。 林听“唔”了一声,闭着眼睛说:“副教授真没有。” “那……” “正教授可以吗?” “……” 方德良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把自己憋死。 林听继续说:“我妈妈是东大的教授,哲学系的,可以吗?或者我爸爸在医大也有正教授职称,不过我觉得这的确有点儿不挨着了。” 方德良愣了好半天,心说你家这书香门第的配置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贼精的商人呢? 这不合理! “正、正教授当然可以,”方德良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擦了把冷汗说,“那你把令堂的证件拿来就行,手续很容易办。” “好……”林听看了眼课表,说,“恐怕得等后天了,我这两天满课。” 方德良:“……” 他终于意识到问题关键。 林老板还是大学生啊! 他都给忘了。 方德良深吸了口气,应下:“好,你找时间,我这边跟我大哥打过招呼了,随时办。” “好的,到时候我们再签个协议。” “嗯,可以。” 挂断电话,林听直接后仰,重新倒在了床上。 郑妙英已经在做题了,她回身戳了戳林听的脸:“听听,该起床了,一会儿上课赶不及了。” 林听闭着眼睛,生无可恋地说:“不想起,起不来,我觉得我也要有心脏病了……” 郑妙英:“……” 林听没有装病成功,因为她的面色过分红润了,苏玉说没学过医的都能看出来她身体倍儿棒,只要贺老师没有1200度近视就能看出来她在装病。 贺老师双眼52,林听只能爬起来去上课。 早八,她的宿敌。 浑浑噩噩过了一上午,下课铃一响,林听就像刚活过来似的,一路狂奔直奔校门口。 打车来到东大,林同学背着书包,嘚嘚瑟瑟地先跟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叔叔好!” 保安大叔还记得她,笑着说:“又来找妈妈啊?” “是呀,我和我妈妈约了一起吃午饭。” 林听笑盈盈地迈步进门,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林妈。 “妈妈!” 林妈被她这一嗓子吓了一激灵。 “你干嘛喊这么大声?”林妈嗔怪地轻拍了她一下,“这么多人呢,再把别人吓着。” 林听笑着挽住她的胳膊,诚恳道:“我怕别人不知道我妈妈有多厉害。” 林妈:“你没钱了?” 林听:“……?” 林妈带林听去了食堂,她把饭盒放到桌上,才问:“说,大中午的跑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林听点点头:“有事,有大事。” 林妈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示意林听可以说了。 林听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妈妈,你记得英子?我们系年级第一。” 林妈点头:“记得,她怎么了?” “她假期的时候帮我和苏玉补习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直接说正事。” “该有的铺垫还是要有的嘛,”林听立即进入正题,“英子的英语学得好,所以有很多考托福的同学来找她补课,然后刚巧我的口语又很好,所以我们俩打算合办一个补习班!” 林妈愣了。 她放下筷子,微皱着眉看向林听。 林听的心跳得飞快,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妈妈,这两天我和英子也做了许多托福的试题,其实没有传言中的那么难,至少对于英语专业的学生来说是这样的。” “我觉得办补习班这个事挺好的,您看,既可以巩固我们的学习,又可以帮助很多想学英语却找不到补习班的同学,对?” 林听望着林妈,手心竟然有些冒汗。 她是在试探。 林妈思忖良久,问:“你们要办多大的补习班?” “看您这话说的,我们俩学生能办多大的啊。”林听嘿嘿笑着,“办大了也没精力对不对?” 林妈拿起筷子,又吃了两口饭后才点头:“做家教这些倒是可以,你也的确需要提前接触托福考试。” 林妈听说是两个学生要办补习班,下意识就以为是与学校里勤工俭学做家教的学生一样了。 她琢磨着,这的确不会影响到学业,而且对于林听和郑妙英来说,在给别人补课的同时,也可以加固她们自己对知识的记忆。 属于一举两得了。 “妈妈你同意了?”林听的眼睛都瞪大了。 她就说嘛! 她妈妈又不是不开明,找对了赛道,大学生创业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嘛! 林妈笑着看着她,说:“今天清清还跟我说呢,她说你教她的口语很管用,所以听儿——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但做教育,一定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明白!” 林听俏皮地朝林妈敬了个礼,然后朝她伸出手:“所以妈妈,我需要您的支持。” 林妈点点头:“是要租教室?晚上回家我给你拿钱,就从你赚的钱里出。” “啊?不是要钱,”林听连连摇头,“是办补习班的手续需要一位教授来担保,您得把证件借我用用。” 林妈:“……?” 她们两个小丫头做得这么正规么?竟然还要办手续。 林妈没想太多,只当林听上半年的沪市行没白走,做事情知道防微杜渐,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 “证件放在家里了,晚上回家我拿给你。” 当晚,林听拿到了林妈的证件,以及启动资金一千块。 林妈说:“是赔是赚我不管,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别耽误别人了。” 林听立即接过话茬:“荀子曰:教也者,所以道之也。妈妈放心,我懂的。” 林妈伸手戳了下她的脑袋瓜,并没有问她打算怎么办这个补习班。 她依旧觉得,这俩姑娘只是想做家教。 她完全没想到前方有多大的一个“惊喜”在等着她。 第227章 梅花……开在死冷寒天里 林听拿着林妈的证件,很顺利地办好了手续。 而方德良给她找的办学地点也很独特。 不是林听觉得很酷的废弃厂房,而是—— “废弃仓库?” 林听听着自己的回音在仓库内飘摇,人有些懵。 这……倒是可以省了喇叭钱了。 方德良觉得这地方实在有些拿不出手,搓着手解释:“林老板你先别生气,主要是这时间紧任务重,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大的地方了。” 林听嘴角轻颤。 的确大,很大。 这地方以前是钢铁厂的仓库,后来搬迁就被废弃了。 钢铁厂仓库! 能小才见鬼了! 她是想要一个大一些的地方,但这个地方过于大了。 林听看着空荡荡的仓库,指着破损的窗户说:“眼见着就要入冬了,这不得冻死人?” “稍微修一下就行了,到时候弄几个火盆过来……” “三千多平的地方,是几个火盆能解决的?” “那就……多招点儿学生,人多了挤一块儿,就暖和了。” “正常身材的人类站立时需要03~05平方米,你这是让我塞六千到九千人在一个仓库里?有这么上课的吗?” “那……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梅花开在死冷寒天里?” “……” “林老板呐,除了咱们现在站着的这间,东边、西边,那四个仓库你想用也完全可以!随便用!” 林听僵硬地转头看向他:“方先生,我只是要办个补习学校,不是要开奥运会。” 这地方也过分大了,让她开万人演唱会么? 有这么教课的? 方德良沉默三秒,说出了最重磅的消息:“主要是这地方,不要钱。” 林听深吸了口气:“就这儿了!” “可是你这是要办学校,又不是开奥运会。” “宽敞的教学环境有助学生身心健康!” “但是冷啊。” “几块玻璃的事儿,我家装修队贼专业。” “那也没有一万来人一起上课的……” 林听转头看向他:“你还想要分红吗?” 方德良的笑转移到了林听脸上。 林听在仓库里走了两圈儿。 别说,当一个东西完全的时候,它的毛病就全部消失不见了呢。 真是个神奇的现象啊。 林听背着小手,对方德良说:“这块地在不在城市规划中?我的意思是,可别我刚招了几千号学员,你们就让我搬家了啊。” 方德良笑着摇头:“这块地目前不在规划中,不过我大哥的意思是,如果补习学校真能办起来,把这块地皮划给学校盖校舍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样说,林听就放心了。 果然,方德良的大哥就是冲着政绩来的。 他有这个态度,林听就懂自己该怎么做了。 方德良带着林听来回走了几圈,问:“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这边的水管应该是能用的?总不能让我们打口井对不对?” “明儿让人来检修一下,应该是没问题的,毕竟是老国营厂的仓库,虽然废弃不用,但也没有恶意破坏过。” “还有电的问题哎,我们目前来说主要授课时间是晚上,这黑灯瞎火的……” “一起检修了,到时候给这边安几个灯,保证亮堂得像白天一样。” “说起老国营厂,那他们就没有一些废弃的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吗?” “这个……我给你找找,可能有。” “嗯,我倒不是图省钱,主要是如果再去家具厂订这些东西,说不准就要排个一年半载的工期啊……” “哎,我想起来了,之前哪个高中说要换桌椅来着,肯定有能用的,我让人给你搬过来。” “那我们……” “林老板,”方德良截住林听的话茬,“咱差不多就行了?这学校还一个学员都没有呢,很多事我也不好开口啊!” 林听无辜地看着他:“我是想说,那我们走,我请你喝奶茶。” 方德良:“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哈哈哈……我还是抓紧去给你找桌椅。” 看着方德良再次跑走的背影,林听由衷感叹:“方先生真是个质朴的好人。” …… 方德良给林听找的仓库在迎来第一批学生之前,先被林听当做窗外销售员的培训地用了一次。 早在林听去深城时,张亮就开始招聘店员了。 如今停薪留职的人越来越多,招聘工作很容易。 在林听给他们开会之前,这批新员工已经接受了张亮和冯盼的初期培训,对于价格、服务要求等有了基本认知。 林听培训,主要是讲销售技巧。 窗外的货是全市统一价,一分钱都不会便宜的,这倒是可以省去许多讨价还价的工夫。 不过相对而言,在大部分商户都允许还价的市场背景下,不给顾客占到一点儿便宜是不行的。 “……所以,在一次性消费总额超过50元时,可以送给客户一个钥匙扣挂坠,这几款,颜色不同,可以让他们自己挑,超过100元,可以赠送手钏,再往上就是按金额叠加。” “这是新店期的优惠,只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有活动,这一点务必要跟顾客说明白。” 林听把该说的说完,最后说起福利和奖惩问题: “你们所有人的底薪都是一百元,另加百分之一销售额提成,以及交通补助、餐补等共三十元,除此之外——” “每个月我都会根据当月销售额选出分店销冠和总销冠,并分别给予五十和一百元的奖金。” “当然,如果有恶意竞争、抢客的情况存在,一经核实,立即开除。” “我们每一家店门口都是有投诉信箱的,如果接到顾客举报或投诉,若调查情况属实,将取消当月评选销冠资格,并且根据情节严重程度罚款10~30元。” 林听在前边说着话,眼前三十来个姑娘已经控制不住开始想自己如果当上销冠,那每个月最高可以拿……二百三十块底薪,还有很多很多提成! 她们都是在冯悦那儿待过的,一个大学门口的店,每天销售额大约有六七百块呢,她们即将去的店铺不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店面大小都要比那家店好,所以…… 她们感觉眼前就是小钱钱长着翅膀乱飞的景象。 只要她们努力伸出手,就能把它们握在掌心。 第228章 飘……了三秒后不幸陨落 前前后后总耗时近四个月,林听拍下的八家国营店铺终于变成了八家服装店和八家奶茶店,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开业了。 奶茶店的员工不需要林听来培训,自有主厨来教导。 要说这八家奶茶店开起来谁最开心,那必须是主厨了。 八家奶茶店! 这得有多少分红啊! 他已经做梦笑醒好多次了。 八家店门口都放起鞭炮,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林听的设想没出差错,橙黄色的甜蜜蜜奶茶店和浅蓝色的窗外碰撞出了漂亮的火花,不管是哪个店,整条街上最吸睛的崽就是它们俩。 “老板,新店开业你不去他们那边转转吗?”冯悦一手撑着下巴,茫然地看着林听。 店里,两个刚来不久的小店员正忙碌着。 这家店从开业到前几天,一直都只有冯悦一个人撑着,她倒是不怕苦也不怕累,但现在又要上夜校、又要整理账本,林听怕她太过辛苦,索性把她提升成这家店的店长,给她配了两个店员。 当然,等到冯悦夜校毕业,可以独立承担起窗外九家店的账目工作了,林听就打算让她只做会计的工作了。 老员工嘛,自然要有一些偏爱。 林听笑着说:“没什么好看的,店里的货都是香江货,如果卖这种独一份的东西还干不过其他店,那只能证明我不适合干这行。” 冯悦又问:“那老板你今天不回家吗?” “下午再回,等会儿跟英子出去一趟。” 林听不止是要带郑妙英去看她们的办学场地,还要去制衣厂一趟。 张二虎昨天上午把货送来,因为新店开业近在眼前,昨天他们一直忙着把新货分送到各个店里,今天才开始给张二虎装带回去的货。 点货装货的活儿耗时不短,林听打算等他们做得差不多了再过去送别。 “听听!” 郑妙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杯子:“我妈早上磨的豆浆,让我给你带的。” “阿姨太好了!”林听接过来喝了一口,笑着竖起大拇指,“阿姨这手艺真是没得挑,幸亏她志在开裁缝店,不然得干倒闭半条街卖豆浆的。” 妈妈的手艺被夸,郑妙英的嘴角不受控制向上扬。 她伸手挽住林听的胳膊:“那我们走?” “好。” 林听几口把豆浆喝完,放下杯子就带郑妙英去了仓库。 郑妙英第一次来这儿,反应和林听差不多:“听听……这是……要开运动会吗?” 林听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那这也太广阔了!”郑妙英惊恐地看着她,“说话都有回音的!” 林听:“不要钱。” 英子:“那这里真是太好了!” 她俩击了个掌,都乐了。 郑妙英忍不住在仓库里跑了两圈,又张开双臂,眼睛亮亮地望着林听:“听听,我觉得我们至少可以招五十个人!” 林听赶紧摇头:“姑娘,大胆一点儿,方先生说了,东西两边另外的四个仓库也随便我们用,招五千人都显得空旷。” “啊?五千人?那得怎么教啊?” 郑妙英显然没料到林听的计划竟然如此宏伟。 林听笑着把她拽过来,说道:“到时候就招老师呗,不过现阶段老师只有我们两个,得用点儿心思排课表,而且咱们俩一定会很累。” “我不怕累啊。”郑妙英摇着头,“我……我妈最近太辛苦了,自从老师跟她讲我有很大可能出国留学之后,她就不要命一样的赚钱……” 郑妙英轻叹了口气,小声说:“其实我不想出去的,我走了,就剩下我妈一个人了。” 林听看着她怅然的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赚钱,到时候给阿姨办个旅游签证,你上学的时候阿姨可以去看你,你放假了也有钱回国,对不对?” 郑妙英的眼睛倏地亮了。 她看着林听,用力点头:“对!” 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包括没有钱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郑妙英已经因为未来可能的留学困扰许久了,今天突然吃了一颗定心丸,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 “听听,我们在这里放黑板好不好?” “听听,我们去印小广告?” “听听,这么大的地方冬天会不会很冷?要烧炉子吗?” “听听……” 林听跟着她的思路游走,回答着她的问题。 “肯定得烧炉子啊,不过我在想,这毕竟是个密闭空间,在这儿烧炉子容易一氧化碳中毒?要不咱盘个火炕?” “英子,你说咱们的黑板是不是要弄得大一点儿?毕竟场地这么大,要是黑板太小,看着就不气派。” “小广告要贴,不过我打算去方先生那儿再讹一个报纸广告……” 两个姑娘在空旷的仓库里畅想她们的未来。 一个方先生在茶楼里揉着鼻子打喷嚏。 对面的人小心翼翼地关切询问:“方先生感冒了?” 方德良云淡风轻地摆了下手,随后整了整衣襟,面露不悦:“不要紧,我们继续谈……我与你要的桌椅是为了支持教育,这个重要性你应该懂,还需要我说多少?” 对面的人尴尬一笑:“方先生吩咐是看得起我,我就算不干别的事,也一定把您要的东西准备好,这样,您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准备一百套桌椅,可以吗?” 方德良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三天,六十套,剩下四十套可以等你一星期。” “这……”男人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忍痛点头,“好的!” 方德良微笑着点了点头:“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哈哈哈……给您办事,不给好处我也开心啊……” 听着对方恭维的话,方德良轻轻舒了口气,心里很畅快。 他最近时常感觉到迷茫,总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像个跑腿的。 这样才对嘛,他出门在外也是别人要毕恭毕敬叫一声“方先生”的人物嘛。 正这时,他的大哥大响了。 方德良看都没看直接接起:“你好,我是方德良。” 对面传来小姑娘清脆中带着笑意的声音:“方先生。” 方德良:“……” 不,他错了,他只是别人要叫一句“方先生”的人。 第229章 旧人上门 林听当然不是找方德良登报发广告的。 以他们这一个学员都没有的补习学校现在的状况,要登报也只能在边边角角找地方做广告。 花一点点钱就能办妥,根本没必要找方德良。 林听的宣传计划里的确有登报这一步,不过不是现在。 她找方德良主要是想问能不能在仓库外建个锅炉房。 毕竟这块地还是国有财产,她还真不能脑袋一热就办事。 方德良听完林听的想法后愣了一瞬,然后说:“那片厂区里应该有锅炉房,你等我安排人过去检查一下,要是能用当然最好,不能用的话赶在冬天前建成也不费劲。” “那就多谢方先生啦。” “应该的、应该的。” 方德良挂断电话,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对补习学校的事如此尽心尽力地跑腿,可不止是为了钱。 而是他哥明年有机会升迁。 如果补习学校能在他哥的极力促成下办起来,那以后…… 方德良深吸了口气,把眼前的茶一饮而尽。 他现在就是卧薪尝胆,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坚持,一定要坚持! …… 林听和郑妙英在仓库里撒了一会儿欢后,就一起去了制衣厂。 她们到时,刚好张二虎他们正把最后一件货搬上车。 “虎哥。”林听走上前,笑着说,“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张二虎依旧笑得憨厚,还不忘对林听说,“对了林老板,云姐让我把支票给你。” “嗯?” 林听疑惑接过支票,是第一批货的尾款。 “姐姐太客气了,真不用这么着急。” 林听说着客气话,心里已然乐开了花。 制衣厂终于……终于见到回头钱了! 林听给杨美云发的第一批货是总货量的一半,杨美云结了六十六万尾款。 当然,就在昨天,林听也把杨美云给她发的货的尾款结清了——二十三万。 不过这两笔账目是分别列在窗外和制衣厂的。 张二虎见林听收好了支票,便说:“林老板,那没啥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林听喊住了他,嘱咐道,“你们路上小心些,衣服里有一批金属配件,如果路上碰到下雨天,一定别让它们沾了水。” “行,你放心,我们准备了油布。” “那就好,一路平安。” 张二虎带人走得匆忙,显然是杨美云那边催得急。 林听乐呵呵地把支票收进钱包,正想跟郑妙英回学校,有两个女人找上门了。 “那个……老板……” 来的是以前制衣厂的员工,在车海波进去后,她们两个就辞职了,据说是找了关系要回纺织厂去。 如今这…… 林听看她们那局促的表情就猜到了三分,笑着点了下头:“放假来玩吗?不过今天不凑巧了,她们都放假了呢。” 制衣厂周末放假,今天在这儿加班的都是安保队的男人们。 来的这二位瞧着都三十多岁了,闻言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红着脸小声说:“老板,我们不找她们……就是想问问你,还招工吗?” 果然。 林听惋惜地叹了口气:“不招了呀,前些天刚把人重新招满,一时半会儿的真用不上人,不过这样,你们等会儿给亮哥留个电话,如果以后再招工,让他先打给你们。” 林听不想追问她们是不是在回到纺织厂的过程里出现了什么问题,对她来说,那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些机会只有一次。 见林听说已经招到了新人,她们俩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失望。 林听微笑着朝她们点了下头,拉着郑妙英就要走。 “林老板!” 刚刚说话的那位几步跑过来,拉住了林听的手腕。 她的眼睛已经红了,拽着林听的手恳求道:“老板,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都受过培训,怎么着不比新招的强?你放心,这回我俩一定沉下心来好好干,再也不走了!” 林听轻笑着拂开她的手:“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两个接受过培训,我就要把没有犯过任何错的新员工开除?她们做错了什么呢?” “这……我这不也是为了厂里……” 林听直接挥手打断:“不必再说了,我一直觉得,技术不行可以学,学不会还可以调岗,但如果人品出了问题,那我真是不敢用。” 林听完全可以理解人往高处走的心情,但为了自己的饭碗去说无辜者的坏话,恕她不能苟同。 林听说完就没再迟疑,拉着郑妙英上了出租车。 “老板、老板……” 那两人还想追,却被张亮拦下了。 “二位还是别追了,我们现在真的不招人,平车机就那么多,招人也没用处,”张亮微笑着掏出电话本,“这样,你们留个电话,有空缺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们说。” “可是……” “你们不会是觉得老板年轻面皮薄,所以就想欺负她?”张亮的笑有些冷,他的眼睛停留在这二人身上,眸中寒光闪烁。 这样的眼神似乎让她们想到了什么,齐齐打了个寒战。 林老板才不好欺负呢,几天的工夫就把车海波送进监狱的人,怎么可能能被她们拿捏了? 她俩到底没敢再说什么,万一把张亮得罪了,以后这一丁点儿被招工的可能不是也没有了么? “亮哥,那、那如果招工,你可一定给我们说啊!不瞒你说,我俩送礼就花了五百块钱,但就是说让我们等消息,这都等了两个来月了……” 张亮敛去冷意,推心置腹地与她们说:“现在想找个活儿可太难了,你们也别非得找纺织厂这类活儿,多试试。” “啊?那我们还能干啥?总不能给人当保姆?” “就是说啊,当保姆一个月累得半死才一百块钱,又丢人又不挣钱……” “前几天我看有家店招卖货的,早上七点到晚上九点,没休息,一个月一百八,除了卖货,还得打扫卫生。” “这就不是人能干的活儿……” 张亮瞧着她们俩,有些想笑。 这就是国有厂惯出来的毛病,停薪留职了还挑挑拣拣,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表哥昨天还说呢,杨老板刚招的司机是啥武术比赛的第一名,以前还当过市队的教练。 这样的人都跑去开车了,她们还在嫌保姆的活儿丢人。 第230章 二太太生了 出租车上,林听看着身边的郑妙英,这才想起来她们一起去制衣厂其实还有别的事。 “妈耶,忘了让亮哥去印小广告了。” 林听头痛扶额。 被那两个人闹了一通,她当时就想着快刀斩乱麻赶紧走,都忘了正经事。 郑妙英一愣,也拍了下脑袋:“我也忘记了!” 她当时看着这两个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妈妈下岗的时候……所以也忘了。 她俩对视着,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林听说:“算了,给亮哥打个电话,我也懒得再回去了。” “好。” …… 林听带着林妈的证件回到家,见妈妈正在看书,她乐呵呵地凑过去:“妈妈,手续我办完了,证件还给你……非常感谢妈妈的支持!” 林妈错愕地看着她:“你这么快就办完手续了?” 这才四五天? 手续就办完了? 她当然不会知道,林听其实只耗费了周四一个上午,就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 她甚至都没挪地方,所有需要她签字的材料都是方德良直接让人送到她眼前的。 这话当然不可能告诉林妈,林听乐呵呵地说:“是啊,因为是办补习班嘛,领导很支持,然后现在又鼓励做这些私人买卖,所以手续都很快。” 林妈对下海经商这些事都不太了解,闻言点了点头,没追着问细节。 她问:“那你们两个找好办学地点了吗?” “找好了,地方还挺宽敞的呢。” 地方挺宽敞。 在林妈的正常理解里,这两个孩子应该是租了一个屋子做补习班,最多就是室内面积比较大的那种屋子。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招人?”林妈笑着问,“我有几个学生都在复习托福,到处找英语班找不到,一个个愁得年纪轻轻就一把年纪的。” “还得半个月。”林听说,“教室要收拾一下,而且我和英子也需要时间准备。” “可以招生了跟我说一声,我带他们过去。” “好嘞,没问题。” 由于林爸今天晚上还有手术,所以林妈提前了一会儿做晚饭,吃完饭就打发林听趁天还亮着尽快回学校,免得天黑了不安全。 她到窗外时,张亮已经把小广告和其他八家店截止到五点半的账目带回来了。 “老板,账本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冯悦红着脸说,“刚刚统计完每家店的销售总额。” “我看一眼。” 林听拉了把凳子坐下,接过冯悦递来的账本。 销售额最高的是中街那家店,从上午将近十点钟开门到下午五点半,共计卖出四千九百六十七块二。 第二名也很整齐,仅仅比它少了六百五十块。 位置最差的那家店今天也卖出了两千三百九十八块。 林听飞快地翻了一遍账本,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八家店拍得可真值啊! 估计用不上一年,她买店的钱就要回本了。 林听放下账本,瞧见冯悦和另外两个店员都是一副很有压力的模样,她便笑了: “别想那么多,咱们这家店跟它们不一样的,这里面向的是学生,消费能力有限的,而那几家店都在商业街上。” “就比如中街的那家店,她们不需要做任何活动吆喝,一天的进客量也比咱们三天多,这是位置问题,跟你们的能力无关。” 她们有被安慰到,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老板,奶茶店的账本是送到蒋同学那里的。”冯悦说,“不过听亮哥说,今天奶茶店的生意也特别好,排了好长的队呢!” 林听点了点账本:“猜得到。” 十块的衣服未必能不假思索当场就买,但两块钱一杯的奶茶还是可以阔气一下的。 果不其然,蒋宗整理好八家奶茶店的账本后就拨通了林听的大哥大:“听听,今天奶茶店总销售额是7688元。” 林听飞快心算了一下,也就是说,八家奶茶店今天一天带给她的净利润是1018元。 很吉利的数字哎。 林听伸了个懒腰:“开业大吉啦。” 蒋宗的声音也很愉快:“嗯,很顺利。” “你告诉师父今天的销售额了吗?”林听问。 “没。” “那……你给他打通电话?” 林听觉得,这事还是应该蒋宗说最好,毕竟也算是他第一次创业了嘛,这种好消息当然要他亲自说才好。 蒋宗沉默三秒,应下:“好。” 他挂断与林听的电话后,握着大哥大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拨通蒋父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那头人声鼎沸,吵得厉害。 “怎么了?”蒋父的心情明显不佳,语气也算不得好。 蒋宗迟疑片刻,还是说:“奶茶店开业,第一天销售总额是7688元。” 蒋父愣了一瞬,说:“挺好的,继续努力。” “嗯。” “你早点休息,不说了。” 蒋父急匆匆挂断了电话。 蒋宗握着大哥大,保持着通话的姿势许久没变。 直至大哥大再次响起,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把他的神思唤回来。 “聂叔。” 蒋宗接通电话,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 聂叔说:“二太太生了。” 蒋宗:“……” 难怪刚才没心情理他。 聂叔继续说:“是个女孩,夭折了。” “……” 蒋宗愣了。 父亲一直挺想要个女儿的。 如今…… 他沉默许久,说:“帮我订机票,我回去看看他。” “好。” 林听正躺在床上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时,大哥大又响了起来。 这时候会给她打电话的只有蒋宗了,她没多想就直接接起:“喂?” “听听,你……下楼一下,可以吗?” 林听敏锐地感觉到蒋宗的情绪不对劲,她立即说:“好,你等我。” 从宿舍跑下楼,这一路上林听都在猜测蒋宗到底是怎么了。 和父亲吵架了? 还是他们的成绩并不足以让他得到一句夸奖? 林听感觉都不是。 蒋父就不是那样的性格。 她理不清头绪,只得加快脚步,更快地往楼下跑。 宿舍楼门前,蒋宗穿着黑色的呢大衣,沉默地站在树下。 第231章 一小时十七分三十二秒 “蒋宗。” 林听走到蒋宗身前,轻声唤他。 “听听。” 蒋宗把奶茶店的账本交给她,说:“我明天要回沪市,店里的事只能交给你了。” 林听接过账本,微微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几分钟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 蒋宗微抿着唇,半晌才回答她:“我父亲刚刚失去了一个女儿。” 林听愣了一下。 这意思是,二太太生了个女儿,但是死了? 蒋宗的眼里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有着浓郁的担忧。 林听沉默片刻,忽然张开手臂,抱住了他。 蒋宗:“……!” 林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安抚道:“师父现在的心情应该很不好,你也别太难过了,需要的话,我陪你一起回去。” 秋天的晚风有些凉,蒋宗却感觉自己被一汪柔软的温热泉水紧紧包裹着。 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抬起手,回抱温暖。 “我没事,家里应该挺乱的,这边事情也多,你还要上课……我自己回去就好。” 蒋宗把脸埋在林听的肩头,声音有些发闷。 “你需要我的话,随时给我打电话。”林听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 “嗯。” 蒋宗闷闷地应着,并未抬起头。 林听依旧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声地安慰着。 林听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这种时候,陪着他就够了。 良久,蒋宗才在宿管阿姨的催促下松开了林听。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了,望着她说:“如果事情多,我或许会多待几天,你……不忙的话……给我打电话。” 林听肯定点头:“好,每天晚上八点,我给你打电话。” “嗯!” 眼见着宿管阿姨又要催,蒋宗说:“你快回去。” “好,你也快些,待会儿关寝了。”林听没再磨蹭,朝他挥了挥手,“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最后说完这句,她就小跑着回了宿舍。 蒋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等到看她上了楼梯这才转身回宿舍。 他不知道的是,林听转过身后眉头就皱起来了。 她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感觉蒋宗这次回去很可能没好日子过。 要不…… 她忧心忡忡地推开宿舍门,抬头就对上了四张八卦脸。 “干嘛?” “哎呦——” 吴燕双手托腮,脸涨得通红,一双脚还不停地跺着:“听听!老实交代,你们俩到底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林听茫然:“什么玩意儿?” 这不都是死于上学期的话题了嘛,怎么这学期突然又复活了? “你快别瞒着了!你们俩在楼下抱了一个钟头!” 李芝也加入了逼问,眼睛亮得像灯泡。 林听更茫然了:“有那么久?” 苏玉轻点着手表:“准确来说,是一小时十七分三十二秒。” 林听:“……” 郑妙英抿着唇低笑,安抚似的朝林听说:“没事的听听,情难自禁,很正常。” 林听的情绪都被她们闹得不连贯了! 她深吸口气,无比诚恳地说:“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苏玉眨巴着眼睛,“难不成你想说,蒋宗家里出事了,他很难过,所以你才给了他一个充满鼓励和安慰的好朋友的拥抱?” 林听:“对啊!就是这样啊!” “呸——” “信你个鬼!” 苏玉叹了口气:“听听,你变了,你现在骗我们都懒得编瞎话了。” 林听无比委屈:“我没骗你们啊!” “哎哎,你快算了,”李芝挥了挥手,“这也太不走心了,再说,什么事情能用得着你抱他一个小时来安慰呀。” 林听:“……” 这是蒋宗的家事,还真不能说。 吴燕双眸明亮,搓着手哀求:“听听,求你了,告诉我过程!” “什么过程?” 苏玉嘿嘿坏笑着:“就你们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呗,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 林听转身弹了她一个脑瓜嘣儿:“你作业写完了吗?” 苏玉:“……?” 为什么? 为什么受伤的又是她! 林听单方面中断了八卦,任谁说什么都不回话。 吴燕原本还想逗她一下,但被郑妙英阻止了。 隔了一会儿,郑妙英挪到林听的床边,轻声问她:“真出事了?” “嗯,”林听翻了个身,面朝外看着郑妙英说,“是有一些事,他明天回沪市。” 瞧着林听微皱的眉头,英子合理地想歪了。 看她这么忧愁难过的模样,该不会是蒋宗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几乎是瞬间,英子的脑海里冒出了十几本琼瑶小说的桥段。 什么家庭因素父母棒打鸳鸯,什么因为身世分隔两地,什么得了绝症毅然分手…… 林听惊悚地看着她:“你哭什么?” 郑妙英含着泪花,握住林听的手,诚恳说道:“听听,爱能翻越千山万水,你一定要坚强!” 林听:“……” 她决定明天就去买一套二十四史回来让英子全文背诵。 …… “你昨晚没睡好?” 车上,蒋宗看着林听眼底的血丝,有些自责。 林听摇头:“被舍友闹的,她们昨晚夜谈,复习了十二本琼瑶小说。” 蒋宗:“……” 他看着林听,思忖片刻后还是说:“不用担心我。” 林听轻叹了口气,说:“你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有的事情你不说,师父也不知道。” 她倒不怕蒋宗会说错什么话,她只担心他受了委屈自己憋着。 蒋宗咬了咬牙,点头:“我尽量。” 蒋宗这次回去是与聂叔一起,离开前,聂叔把车钥匙给了林听。 “林小姐,有什么事的话我跟你说。”他低声对林听说。 林听点了点头:“代我向师父问好。” “好。” 目送他们离开,林听站在原地沉思良久,还是拨通了蒋父的号码。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只是蒋父的声音明显有些疲惫。 “师父,您还好吗?”林听轻声问。 “囡囡啊。”蒋父深吸了口气,“你听小宗说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 “蒋宗回去了,”林听说,“我刚刚送他到机场。” “啊?” 蒋父愣住,显然没料到蒋宗竟然会回家。 林听点到即止,既没有说蒋宗很担心他,也没有说其他。 “这小子……” 第232章 妹妹叫蒋宝 孩子不是一出生就死了的。 蒋父抱过她。 新生儿有点丑,但依旧可爱。 包着她的小毯子是钟家青精挑细选最最柔软的毛毯,她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毯子里哼哼唧唧,还往爸爸的怀里蹭了蹭。 蒋父抱着她时,心情很复杂。 可他还没来得及感慨,医院的儿科主任就把孩子从他怀里抱走了。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这孩子哭声不对劲,快安排检查。 那时是清晨五点。 六点半,医生告诉他,确诊了,是新生儿脾破裂。 他签了一堆东西,有些不记得都签了什么了。他感觉自己老了,连文字都看不清楚了。 他记不清到底在手术室外站了多久,家里的小保姆中途来了两次,一次是钟家青醒了,但还没说两句话就又睡了,另一次是钟家青想见孩子。 第一次,他让大夫去给钟家青检查一下; 第二次,他说……有几个好友来看孩子,让钟家青先等一等。 这一等,钟家青就再没见到孩子。 蒋父第二次抱她,她已经被医生擦去了身上的血,干干净净地用那块小毛毯包着,似乎只是睡着了。 “蒋秉国,你杀了我的孩子!” 病房里,钟家青在经历了震惊、否认、绝望哭嚎和晕厥后,合理怀疑起蒋父来。 她从始至终就没看到过自己的孩子,她只隐约听到了她的哭声。 她醒来后就一直想见见孩子,可他一直推三阻四。 直到数个小时后,他回来了,告诉她,女儿死了。 蒋父沉默地坐在凳子上,并不想辩驳。 “什么脾破裂,我才不信!她还那么小!九个月,我没有吃任何不应该吃的东西,没有碰任何不该碰的,她怎么可能生病!” “蒋秉国你恨我就冲着我来啊!你为什么动我的孩子!” “当初我爸爸去世的时候你明明答应他要照顾我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蒋父把脸埋在掌心,依旧没有开口。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开了。 蒋宗一手拿着呢大衣,另一只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纸。 钟家青看到蒋宗,原本就红的眼睛更红了。 “因为我女儿挡了你儿子的路对不对?对不对!” 蒋宗径直走到病床边,把手里的病历和抢救记录放到钟家青的腿上。 “不是父亲的错,”他说,“你……好好调养,还会有的。” 蒋父听到蒋宗的声音,错愕抬头看向他。 他说什么? 还会有什么? 再生一个? 钟家青的手颤抖着,自虐似的强迫自己一行行字看下去。 “06:24,确诊为新生儿脾破裂;” “06:39,家属同意手术;” “07:17,xx医院儿科主任和xx医院内科主任协作手术……” “07:59,xx医院儿科主任参与会诊……” “……” “16:28,确定死亡。” 轻薄的几页纸,记录了她的女儿匆匆的一生。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钟家青的手颤抖着,眼泪连成串往下掉。 她已经哭不出声了,沉默着不停掉眼泪。 蒋宗转头看向蒋父,沉默了一分钟,才问:“吃饭吗?” 蒋父:“……” 他深吸了口气,挥了挥手:“不吃。” 蒋宗点了下头,自顾自地说:“我让阿姨送饭过来,你们忙,我去准备……妹妹的葬礼。” 蒋宗说完便转身离开病房,聂叔在病房外等着,他看到蒋宗,正想问他什么,蒋宗却说:“聂叔,辛苦您在这陪我父亲,其他事我来处理。” 聂叔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 蒋宗坐在车上,突然问:“阿进,你说……妹妹疼吗?” 开车的阿进愣了一下,然后很理智地说:“少爷,手术都会打麻醉,小姐应该不会疼的,就像……睡了一觉。” 蒋宗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车窗外。 十里洋场依旧繁华热闹,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因为谁离开就停止转动。 蒋宗去订墓碑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妹妹叫什么,打电话过去,结果被告知钟家青一直在等蒋父给孩子取名字,蒋父说,让他想一想。 蒋宗没等蒋父想,他对刻碑的工匠说:“叫蒋宝。” 蒋宗给蒋宝订了一个粉色的骨灰盒,他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小孩子刚刚生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白。 他想,妹妹来这世界一遭,不该只看到这一种颜色。 而且妹妹那么小,黑黢黢的盒子她会怕的。 葬礼那日,钟家青不顾医嘱坚持出院。 她回到家,看到灵堂便愣了。 有挽联,有花圈,但室内象征哀悼的白布被换成了粉白色的绸子,小小的棺木里铺着柔软的毛毯,宝宝没穿刻板的寿衣,而是穿了件公主裙,她的旁边,还有一只软乎乎的泰迪熊。 供桌上不是寻常的贡品,而是小孩子都喜欢的糖果和点心。 一直不喜交际的蒋宗一身黑衣站在门边,向每一个前来吊唁的客人鞠躬道谢。 “这是……你做的?” 钟家青走到蒋宗身边,看他的眼神很复杂。 蒋宗点头:“嗯。” 钟家青深吸了口气,又问:“宝宝的名字……是你取的?” “嗯。” 钟家青沉默着,被小保姆扶着走进灵堂。 与蒋宗擦肩而过时,她轻声说:“谢谢你……对不起。” 蒋宗:“……?” 蒋宗为了安排葬礼这两天几乎没有睡觉,待到宾客离开,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陈设一直没有变,干干净净,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蒋宗坐到书桌前,突然想起那个下午,听听给他讲了好多笑话。 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半。 听听这个时间应该还在看账本。 他放下了大哥大,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老旧的日记本。 日记本的纸页已经泛黄,上边的字有些模糊和褪色,字很稚嫩,一笔一划写得却很认真。 “1979年5月5日,妈咪说我会写字了,以后要开始写日记。” “1979年5月6日,我和阿进在花园里捡到一只ci wei,我想把它送给爸爸。” “1979年5月6日补,我的小ci wei被爸爸坐死了。爸爸的屁股真大。” 第233章 少爷的日记 “1979年6月1日,妈咪说今天是儿tong节,爸爸没有去工作,我们去了海洋乐园。 “北极xiong和企e很可爱,pang xie很大,想吃。妈咪说海洋乐园里的不能吃,爸爸带我去买了小pang xie,也很好吃。” …… “1979年6月18日,我学会了妈咪教我的钢琴曲,妈咪很开心。我决定以后每天都给妈咪弹一遍。 “爸爸说妈咪弹琴是最厉害的,” …… “1979年9月1日,妈咪送我去幼儿园,不想上学,想和妈咪一直在一起。 “同桌女生一直缠着我讲话,还要跟我做朋友,不喜欢她,小孩子好幼zhi。” …… “1979年9月18日,妈咪说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妈咪和爸爸带我去了马头,爸爸说,对岸是我们的家。 “我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他说等我再长大一点。 “我明明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 “1979年11月18日,妈咪和我过生日,爸爸准备了好大的奶油蛋糕给妈妈,我也有一个小的。 “妈咪说她的yuan wang是我和爸爸永远健康快乐。 “我的yuan wang是妈咪永远健康快乐,还有爸爸。” …… “1979年12月25日,妈咪说今天是生蛋节,把袜子挂在床尾可以收到生蛋老人的礼物。我拿了爸爸的袜子,他的脚丫子最大,可以收大礼物。 “生蛋老人给我送了我最想要的画册! “好奇怪,他怎么知道我想要? “我被生蛋老人监视了,可怕。” …… “1980年3月11日,同桌女生炫yao她的妹妹,我和爸爸说我也想要妹妹,他说知道我想,但让我别想。 “爸爸说,妈咪生妹妹的话会很疼。” “好,那我不想了,妈咪比妹妹重要。” …… “1980年9月1日,我上小学了,我妈咪是全班(擦掉)校(擦掉)世界最好看的妈咪。” …… “1981年1月13日,期末考考了第一名,妈咪很开心。 “以后我都要考第一名。” …… “1981年11月18日。” “我没有妈咪了。” ……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 蒋宗回过神来,仓皇把日记本藏好,起身去开门。 门刚打开,他就愣住了。 林听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他的门外,瞧见他,她便笑了。 林听说:“我来看看你。” 蒋宗下意识看了眼手表,八点整。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但她来了。 她站在那儿,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却觉得心格外踏实。 蒋宗侧身让开门,让林听进来。 “你明天不是还有课吗?”蒋宗的声音有些哑,视线落在林听身上,怎么都不舍得挪开。 林听放下手里的纸袋,回道:“明天政治课,我赌老师不会点名。” “听听。” 他关上门走到她身前,垂眸看着她。 “嗯?” 林听抬头看向他。 “我……有点难过。”蒋宗说,“但现在好一些了。” 林听看着他带有血丝的眼睛,抬手轻轻拥抱他。 “现在又好一点了吗?”她轻声问他,“或者你想哭一会儿的话,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 蒋宗沉默着把脸埋在她的颈窝。 “嗯,的确又好一点了。” 林听拍了拍他的背,说:“我给你带了点心,阿进哥说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要不要吃一点儿?” “好。” 林听打开她刚放下的纸袋,从里边拿出好几个饭盒。 打开来,里边都是蒋宗喜欢吃的东西。 蒋宗这几天也不是没吃东西,但事情多,他时常只是随便对付一口填了肚子就作罢。 反正……听听不在,他也没心思研究吃的了。 林听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儿的脸,不自觉又想起了刚刚阿进与自己说的话: “少爷这几天一直在筹备小姐的葬礼,几乎没怎么休息,吃饭也顾不上。” 大部分人现在的关注点都是刚刚失去孩子的钟家青和蒋父,却忘记了蒋宗也失去了一个妹妹。 如果换作别家,或许他会因为这事开心得狂笑三天,再去庙里长跪感谢老天爷成全。 但这是蒋宗。 他不喜欢继母,却知道妹妹什么都没做错。 林听一手托腮看着蒋宗吃东西,也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她为了赶过来,昨晚看账本看到凌晨三点多,今天把制衣厂和店里的事情安排好就直奔机场。 到现在,她只在飞机上睡了一个多钟头。 蒋宗没什么胃口,吃了点儿东西就放下了筷子。 他看向林听:“你也累了?” “还好,”林听说,“你不用担心我。” 蒋宗朝她伸出手:“我送你去客房。”顿了顿,他自己先否决了,“算了,我送你去酒店,最近家里人多,很吵。” 除了朋友之外,还有不少蒋家的亲戚也赶了过来,亲戚们都住在家中客房,有几个小辈还要负责守灵。 “不用,”林听摇头,“小叔已经把我的行李送去客房了。” 蒋宗:“……?” 小叔? 是他想的那个小叔吗? 林听继续说:“就在东楼三层,三姑家的宁姐姐隔壁。” 蒋宗:“……?” 宁姐姐……蒋宁? “等等,”蒋宗抬手示意林听先别说了,“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父亲不是招待朋友去了么?” 林听的表情比他更疑惑:“不用怎么认识啊,就……正常打个招呼。” “你什么时候到的?” “七点四十六,刚到就来你这儿了。” 从家门口到他的房间,以林听的步速大约要走十分钟。 也就是说,她只用了四分钟就和他的小叔和堂姐认识了? 这…… 是蒋宗想不懂的操作。 看林听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蒋宗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他俩对视,沉默无言。 正这时,房门又被敲响了。 外边传来了三姑的声音:“囡囡,嬢嬢煮了宵夜,你和小宗来吃一点?” 蒋宗迟疑良久,问:“你……以前与我三姑认得?” 这亲昵的称呼,说她们只用了四分钟沟通感情真的很难让人相信啊。 林听果断摇头:“当然不认得。” 她怎么可能认得蒋家的亲戚啊,全都是第一次见。 其实她也有点儿懵,因为蒋家的亲戚太多,远的近的都来了,足足五六十口人。 尤其今天大家穿的都是黑衣服,她也有些分不太清二姑和三姑。 但这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谢谢姑姑,我们这就来。” 第234章 进出口生意 蒋宗与林听一道下楼。 然后他就发现,他家亲戚跟林听特别熟,好像比跟他熟多了。 “小宗、囡囡,来这儿坐。” 三姑一看到林听和蒋宗进来,就立即朝他们招手。 以往蒋家办家宴,向来是不论亲疏财力,一律按照辈分入座的。 但吃宵夜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只在餐厅摆了两张圆桌,谁饿了的就来吃,没那么多顾忌。 林听下楼前看了眼时间,十点多了。 天知道为什么蒋宗只是吃了点儿东西就过去了两个钟头。 也不知道时间都去哪儿了。 她本以为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会去休息了,结果到了餐厅却发现,除了小孩子以外,餐厅里竟然聚集了四十多人。 “小宗来了啊,看你这几天忙的都瘦了,快来吃些东西。” “小宗,大伯还没回来吗?” “小宗你吃着,堂哥有件事跟你说,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 婚丧嫁娶、红白喜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是一个很合理的社交平台。 他们不会真的开心,也不会真的伤心,除了吃回份子钱外,若能再讨到些便宜就更好了。 在平常人家,这便宜或许是一包烟、半瓶酒,也可能是零散的小红包; 在蒋家,那就是…… “小宗你觉得堂哥的这个买卖怎么样?”蒋宇目不转睛地望着蒋宗,伸出了一个巴掌,“只要五百万,年底就能翻倍!” 蒋宗牢记堂哥的嘱咐,安心吃饭不答话。 “咳咳,”蒋宇丝毫不觉得尴尬,继续游说,“小宗,你现在也不小了,也该有自己的事业,咱们是亲兄弟我才带你的,你只要出钱投资,别的事儿全不用你操心,等着分红就可以了!” 蒋宗很烦,不想理他。 “小宗,不是堂哥与你夸口,保健品生意绝对是风口,尤其我们选择的原料培养方式也很科学,让老百姓自己养,我们到时候统一收购,这既能帮助大批量下岗职工就业,也能降低我们的原料成本。” 林听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耳熟。 她实在没忍住,插了一句嘴:“堂哥,你知道蚁力神吗?” “啊?”蒋宇有些懵,“那是什么东西?” 林听摆手打哈哈:“没有没有,来时的路上听到两个人在讨论这个,也是让人认养原料,然后每月发钱给他们。” 蒋宇一听这话,顿时更来劲了:“你看,小宗,竞争如此激烈,再不入局就晚了!” 蒋宗:“……” 好烦,想把他打出去。 林听这时朝着蒋宇抱歉一笑:“真对不住了堂哥,上个月我哥刚好跟我投资了一个买卖,钱全部砸进去了。” “什么?”蒋宇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抢赢了一众兄弟姐妹,竟然还是晚了。 林听笑盈盈地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你的这个方案还是很有可行性的,不如直接找师父谈谈?毕竟要五百万呢,就算我哥想做,他也没那么多钱啊。” 蒋宇被这一句话噎得半死。 跟大伯谈生意,那是要拿出详细的策划书和未来五年甚至十年的规划和推测的,他要是能做出来这东西,还用得着来忽悠蒋宗? 蒋宇憋得脸通红,随后扼腕叹息:“小宗你糊涂啊!做生意怎么不跟自家人做?就算你不拿百八十万当回事,那也不能拿来打水漂啊。” 蒋宗原本真不想理他。 但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是说听听在骗他? 呵。 听听用得着骗他? 只要她喜欢,拿来打水漂又怎么了? 蒋宗放下筷子,凉飕飕的眼神落在蒋宇身上。 蒋宇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以前没觉得,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蒋宗很像大伯生气时候的模样。 什么话都不必说,就那样看你一眼,就怵得慌。 “我与谁做生意、做什么生意,不劳堂兄费心。” 蒋宗盯着蒋宇的眼睛,声音清冷,眉目更冷。 蒋宇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被他的父亲、蒋宗的二叔拎着衣领弄走了。 餐厅的气氛倏尔转冷,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围在蒋宗身边与他说话,但他们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他的身上。 二叔不是蒋宗的亲二叔,他与蒋父是堂兄弟。 实际上,现场的亲戚虽然多,但没有一个是嫡系亲戚。蒋爷爷只有一个儿子,但爷爷的兄弟姐妹很多,这才有了这么多亲戚。 “小宗,别跟你哥一般见识,他也是担心你,就是不会说话。”二叔笑呵呵地随口哄了一句,然后有意无意地看向林听,“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啊?二叔来给你把把关。” 蒋宗自然不可能说实话,他沉思片刻,答:“进口。” “进口什么?” “军火。” 二叔:“……” “哈哈哈哈……” “小宗你真会讲笑话……” 二叔干笑了一会儿,转而看向明显更软糯的林听:“囡囡,你跟二叔说说?” 林听一脸推心置腹的小表情,恳切说道:“二叔您也知道,苏联解体了嘛,这个生意……大有可为啊!” 二叔茫然。 这怎么说得还像真的一样? 林听随手端了一盏老鸭汤递到二叔面前,然后说:“不过这个投资有些大,我们现在也是捉襟见肘,二叔有没有兴趣参一股?” 二叔:“呵呵呵我看还是算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 他儿子只是想糊弄一点钱,他们竟然想糊弄走他的老命! 他看了蒋宗一眼。 这小子,学坏了啊。 林听眨巴着眼睛,余光瞥见旁边虎视眈眈的亲戚,继续盯着二叔说:“您不想做进口生意也可以啊,我们其实也做出口。” 二叔睨着他:“出口什么?56式?” “当然不是,”林听乐呵呵地摇头,“我们最近正在筹备的出口生意是,把高精尖人才送到资本大国。” 林听发誓,她绝对没有说谎。 做托福培训,可不就是送人出国嘛! 然而这话听在二叔的耳中就是——倒卖人口。 林听热情邀请:“二叔,有兴趣参加吗?我们刚起步,现在入局算元老哦。” 二叔:“算了算了算了……” 第235章 武当山驻少林寺办事处大神父杨老板 在场的人倒是都不信蒋宗真的能做这种买卖,不说别的,老蒋肯定不会让。 但同时他们也明白了,这俩就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我们的生意,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他们沉默着,眉头微皱。 蒋家现在90的生意都是蒋爷爷拼出来的,蒋父又把这份家业一扩再扩。 原本,所有人都觉得蒋宗这个闷葫芦性子会很容易拿捏,大家都能分到一口肉吃。 可现在看来…… 这小子到底是跟谁学的呢? 他们的视线不自觉都落在了林听身上。 林听正在喝一碗牛奶燕窝,见大家都在打量自己,她不由得笑了。 “你们也想吃嘛?”林听拿着汤匙,笑呵呵地说,“不过这碗是我的,你们想吃只能起锅重做了。” 林听发现,自打认识了蒋宗之后,她的暗喻都跟吃的脱不开关系。 从羊肉串到燕窝…… 很符合吃货人设,但合的是蒋宗的人设。 真离谱啊。 现场没几个傻子,尤其是那几个老狐狸,都听懂了林听话里的意思。 他们心里别扭,却没理由也没胆量掀桌子,只能装作没听懂,甚至还得笑呵呵地让她多吃点。 干笑着吃完宵夜,倒是没人再来找蒋宗推荐自己的新项目了。 不过林听回到客房就开始打喷嚏。 一个接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太小心眼了,阿秋——” 林听揉着鼻子躺到床上,并定了一个六点钟的闹钟。 然而实际上,她的闹钟定得多余了。 五点多,走廊里就传来了说话声。 今天是出殡日,一大早开始,蒋家就忙活起来了。 “宝宝、宝宝!” 钟家青抱着粉色的棺木,想要再看女儿一眼。 蒋父眼睛通红,上前去把钟家青拉开。 “眼泪别进棺,孩子会走不安生。” “呜……” 钟家青一声悲鸣,像濒死的母兽。 到场的亲朋很多,丧仪的规格也很盛大。 但真正伤心难过的,恐怕不到十个人。 钟家青晕了两次,强撑着坚持到葬礼结束。 她亲手把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玉观音放到粉色的骨灰盒旁。 她一寸一寸抚摸着骨灰盒,就像抚摸着女儿的脸。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听朝阿爸要捕鱼虾罗, 阿嬷织网要织到天光, 虾仔你快高长大罗, 耕田撒网就更在行……” 她跪伏在墓地前,轻轻唱着母亲哄过她的歌。 “我的宝宝……” “她都没看一眼妈妈……” …… 钟家青并没有出席当天的酒席,一是因为她刚刚生产完,身体承受不了,二是因为没心思,她太清楚这些人来的原因了,完全不想与他们虚与委蛇。 事实也的确与钟家青想的差不多,在短暂地感叹了一下蒋宝这孩子没福气之后,现场就变成了大型攀关系现场。 宴席座次安排自然是按规矩来的,长辈一桌,晚辈一桌,大领导一桌,小领导一桌。 林听和小孩一桌。 这位子是蒋宗安排的。 因为他担心她跟长辈一桌会放不开吃不饱,跟同行一桌又怕她只想着事业不顾肚子,跟平辈一桌……没有理由,他就是不放心。 硬要说的话……他是觉得自己的兄弟姐妹自己了解,他们都不是有朋友的人,万一盯上他的好朋友了怎么办? 所以,跟小孩一桌挺好的,孩子都有保姆管,而且小孩子又吃不了什么东西,好吃的都是听听的。 蒋宗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然而一转身,他发现坐小孩桌的人又多了一个。 还是个右手大哥大、左手檀木珠、脖子戴十字架、腰间挂雷击木的老男人。 “林老板!好久不见啊!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林听看着眼前人,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您这造型是……武当山驻少林寺办事处大神父杨老板?” 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大南山下掌管脑补的神——杨李波。 杨李波最近在沪市有个买卖要谈,听说蒋家有白事,便过来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林听。 杨李波见林听打量自己的装扮,哈哈一笑,然后热切介绍自己身上那一堆玩意儿:“林小姐有所不知——” “你看我这串佛珠,这可是当年济公他老人家行走江湖时的法器!降妖除魔九成都靠它大展神威!” “你看我这雷击木,这可是张天师度雷劫的时候被天雷洗礼过的八百年雷击木!辟邪除恶,百病全消!” “还有我这十字架,说出来你可别害怕,这就是当年耶稣被钉的那个……” 林听看着那核桃大小的十字架,无比震惊:“耶稣被钉在这个十字架上了?” “不不不,当然不是原版的,得钉一个人呢,哪能这么小。” 杨李波嘿嘿笑着,一抹脸就又是神秘兮兮的表情,“当年那个十字架被熔了,一共做成999个十字架,我这个,就是头炉的那个!” 杨李波掰着手指头,感叹着:“算算时间,应该是商周那时候的东西了。” 林听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商周?上周的?” 看看这崭新的十字架,明显是银质的,别说是商周时候的东西了,就算是去年的,那也该有硫化银了。 “对对对,就是商周。” 杨李波还以为是林听说话有口音,压根儿就没听出来这是在吐槽。 杨李波对自己的收藏很得意,摘下十字架邀请林听仔细观赏:“林老板仔细看看?” 林听接过来,不出意外地,在极角落的地方看到了一个“s925”的标志。 她忍不住问:“你多少钱买的?” “咦,林老板你可别说什么买不买的,这是结缘。”杨李波对林听的措辞表示不满。 林听:“哦,那你的缘分值多少钱?” 杨李波一拍大腿:“只要元!便宜?这可是大师与我有缘才让给我的。” 林听开始摸兜。 杨李波看她在找东西,立即殷切询问:“林老板找什么呢?我帮你找找。” 林听翻包中,头也不抬地回: “你等会儿,不许走啊,我这应该也有个缘分。” 第236章 一代枭雄受骗记 以前是骗子太多,傻子不够用。 现在是傻子太多,骗子不够用。 林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缘分”能让她发笔横财。 她轻叹了口气,很伤心。 感觉就像出门丢了两万块。 没拿到手里的都算丢了。 杨李波不明就里地看着满脸失望的林听,问:“林老板,怎么了?” 林听回看着他,半晌才说:“杨老板,能问问你是通过怎么样的机缘巧合得到这些东西的么?” 一提起这事儿,杨李波顿时兴致盎然,立即侃侃而谈: “故事要从我拜了一个气功大师开始说起,那个大师啊,我至今记忆犹新,不要钱、不要货,非说自己只是普通人……” 林听听他叨叨了半个钟头。 简言之,这就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跑船佬被气功大师们组团忽悠的故事。 林听估计,第一个把杨李波折服的气功大师当时说的真的是实话,也是真的没敢骗他。 毕竟,骗子也是人,正常人谁敢骗要人有百来号、要船有十几条、要那啥也能弄到的跑船佬呢? 偏偏这个正常的大师碰到的不是正常的跑船佬。 换做正常人,在听了大师三个月孜孜不倦的坦白气功就是忽悠人的反诈课后都会明白这玩意儿不靠谱。 但杨李波是谁啊。 他在内耗折磨自己和发疯折腾别人之间,选择了发疯内耗。 他坚信是自己的问题,大师宁可自黑都不愿意教他。 当初那位大师被杨李波整出来心理阴影了,大约觉得这位老大整天好吃好喝地伺候自己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嘎了他。 于是,大师跑了。 甚至还登了报表示自己从此退隐江湖再不收徒。 然后……杨李波就落下心病了,开始疯狂拜师学艺。 从龙虎山到茅山,从大南山到五女山,随机给某个大师爆金币。 “等等,五女山在哪儿?” 林听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打算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就在辽省啊,离沈市不太远,”杨李波用同样疑惑的眼神看着林听,“林老板不知道?” 在杨李波的心里,林听可是隐世世家的千金,她不应该不知道? 林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意解释了一句:“我对山都没兴趣。” 别说是翻山越岭找什么洞天福地了,她连蒋宗提出爬山看日出的时候都拒绝了。 这种体力活不适合脆皮大学生,尤其不适合她。 杨李波愣了片刻,悟了。 五女山很有名,相传有五女屯兵其上,因此得名,又曾是高句丽民族开国都城。 他一个南方人都知道并真的去过的山,林听一个辽省人会不知道? 而且她刚刚说的是“对山都没有兴趣”,都!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林听这是在提点他,山上没有真大师! 杨李波也在须臾间质疑过,毕竟连他这个只看武侠小说的人都知道有句诗是:深山藏虎豹,大海隐龙泉。 99的国人都有一个统一的共识,就是大师真神都在山里,比如终南啊,昆仑啊,唐古拉啊…… 但这一点质疑转瞬就被杨李波再次否定了。 全国人都知道的圣地,那得多热闹? 大师们的家门口如果天天有闲人晃悠,那还能叫隐居?还修不修行了? 杨李波想通其中关跷,立即站了起来,朝着林听深深鞠躬:“多谢林老板!” 林听:“……?” 什么啊? 又怎么了? 她说什么了? “咳咳,杨老板别客气,”林听赶紧把他拽过去坐下,“今天这个场合你就别对着我鞠躬了,不合适。” 杨李波笑容灿烂,把身上的零碎拾掇拾掇塞进皮包,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林听问:“林老板最近需要什么机器设备吗?我再给你搞一船怎么样?” 林听摇头:“暂时不需要。” “那你什么时候有需要一定给我打电话。”杨李波给林听倒了杯橘子汁,觑着她的脸色试探询问,“林老板,你觉得在什么地方隐居最好?” 林听感觉他的眼神很奇怪,但还是说了句:“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哦哦,我懂了、懂了!” 杨李波一说懂,林听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不过……这句应该没什么? 他总不可能走街串巷找高人? 林听感觉杨李波已经魔怔了,她无意求仙问道,清了清嗓子转开话题:“对了杨老板,最近深城的情况如何?” 杨李波闻言便说:“最近很不太平呀,有几位京城的公子哥玩腻了批条来混股市,闹出了不少乱子……” 他们在这边说话,不远处的主桌上,二叔捏着烟,时不时就瞄林听一眼。 “二哥,你一直看囡囡做什么?”三姑轻笑着,不咸不淡地提醒,“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大哥的这个学生可不好惹。” 二叔瞧了眼亲妹妹,低声说:“你不认得她身边那个,那家伙是深城那边的跑船佬,前段时间深城严打,偏偏他一早收手,那把火硬是没烧到他身上……也是一方枭雄啊。” 三姑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坐在林听身旁的男人,正巧见到他满脸堆笑地给林听倒饮料。 “囡囡怎么会与这样的人认得?是大哥的关系?”三姑疑惑。 二叔摇头:“不清楚。” “那……” “别说了。” 二叔摇头止住话头。 他怎么突然就觉得昨天这丫头笑嘻嘻说的不靠谱买卖是真的了呢! 他决定去问一问。 当然不是问林听了,这种事也没有直白地询问的。 所以,当酒宴散去,二叔找到了蒋父。 “大哥,我今天看见深城的杨李波也来了,我正巧想弄些棘手的货,你看……” 蒋父最近身心俱疲,闻言按了按眉心,说道:“我与他不过点头之交,你要他电话我可以给你,但我的面子可不值钱,如何报价你得听他的。” 最初,蒋父与杨李波相交是因为他让了两套认购证给杨李波; 后来林听需要机器,蒋父便把杨李波推荐给了林听; 他原本是想用这事把之前的人情讨回来的,结果杨李波在和林听谈完买卖后,竟然又在与他的合作里让出一笔,且明确表示这是还林听的提点之恩。 蒋父不想用这种事耗林听的人情,所以事先警告了二叔。 可这话听在二叔的耳中,无异于在他耳边疯狂肯定——对对对,就是你猜的那样。 他可一点儿都没往好地方猜啊! 第237章 糟糕,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如果说,昨天的二叔还对林听这个坏他们好事的人有诸多不满,那么现在,听完大哥的话之后,他就一丁点不满情绪都没有了。 他甚至还想送林听一个表达友好的礼物。 开玩笑,他又不是脑子瓦特了。 就算林听没有做挨枪子的买卖,单凭杨李波大庭广众对她深鞠一躬他就不敢造次。 那帮跑船佬如果想弄死他,才不会管他是谁。 蒋父合了一会儿眼,没等到堂弟的回应,睁开眼睛看向他:“你还有事吗?” 二叔猛地回过神来,立即说:“有、有!我就是觉得囡囡特别可爱,想问问你她平时喜欢什么?我想送她个礼物,又怕不合她心意。” 蒋父:“你管谁叫囡囡?囡囡跟你很熟?” 二叔:“……?” 他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呢? 二叔正懵着,又听蒋父说:“小宗现在在做自己的生意,很忙,你懂?” “懂!懂!” 这个问题可太容易回答了,二叔当即表态:“阿宇那点小生意一定不会再烦到小宗面前。” “嗯。” 蒋父满意地阖上了眼睛,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二叔碰了一鼻子灰,离开蒋父的书房后不免愁容满面。 这一趟算是白跑了,既没有拿到钱,又没拉近关系。 似乎还得罪人了。 二叔抹了把脸,很惆怅。 手放下,他刚好看到林听端着一个托盘上来。 瞧见他,林听立即扬起个灿烂的笑容,并主动叫人:“二叔好。” 抛开一切不谈,单看她乖巧的模样,二叔不自觉地就放缓了语调:“囡……咳咳,听听,你来找大哥?” “嗯,”林听点头,“我哥煮了杯蜂蜜牛奶,让我给师父送上来。” “那你快去。” 二叔说着替林听敲了敲书房的门,还帮她把门打开了。 “谢谢二叔。” 林听进了书房,瞧见蒋父正靠坐在躺椅上,像个无奈的老人。 “囡囡。” 蒋父看着林听,并没刻意打起精神掩饰疲惫。 林听端着托盘走过去,把蜂蜜牛奶放到他手边,说道:“师父,我哥煮了蜂蜜牛奶给你。” 蒋父坐直了些,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眼底不由得闪过一抹怀念。 “囡囡,你坐一会,陪我说说话。” 蒋父说完这话却不开口了,只是缓慢地喝着牛奶。 林听想了想,开口说道:“阿姨在整理行李,似乎想要回香江去休养一段时间。” 她刚才来时遇到了钟家青的小保姆,听她说的。 “她想回便回。”蒋父说,“也免得在这里睹物思人。” 林听望着他,不免有些好奇。 很明显,蒋父和钟家青的婚姻与爱情没有一点儿关系。 或许钟家青是爱蒋父的,但他么……大概早就封心锁爱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蒋父突然问。 “没。”林听果断摇头,“只是觉得您心里住着的人不是她。” “嗯……” 蒋父放下牛奶杯,站起来打开一个保险柜,从中取出了一个很厚的相册。 “来,囡囡。” 蒋父朝林听招了招手。 林听立即走过去,搬了把凳子坐到蒋父身边。 “你看,这是你师母。” 蒋父翻开相册,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有些嘚瑟地补充一句:“这是我给她拍的第一张照片,好看?” 黑白照片上的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穿着白色连衣裙在弹钢琴。 “那时候我刚结束下乡回到香江,阿媛家就住在我家隔壁。” 谈起往事,蒋父的眉眼愈发温柔。 “我当时刚秋收结束,黑得像煤球似的,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穿着件海魂衫,那还是在码头刚刚买的,整一个乡下穷小子的打扮。” “阿媛正在她家院子里的秋千上看书,看到我还以为是迷路了,问我要不要帮助,她说话声音又软又糯,还给我倒了茶……那天我们聊了很久,契诃夫和托尔斯泰。” “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我父亲给我定的未婚妻。” “囡囡,我很幸运,对?” 林听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相遇的确很美好。 “订了婚后,我们就一起去留学了。她读文学系,但总是偷懒不想背书,我就把她的专业课编成歌词,让她一边弹琴一边唱……别人考试前都是兵荒马乱,只有我家琴声绕梁。” “她喜欢吃甜食,但总会牙痛,每次痛起来就眼泪汪汪地说再也不吃了,好了又全部忘光光。” 相册一页页翻,照片记录着阿媛的一颦一笑,把岁月长河中一闪而逝的片刻永恒镌刻。 林听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嗑师父师母的爱情故事了。 她简直不敢想,如果是吴燕和李芝在这里,她俩得扭成什么样。 那些照片记录的时刻蒋父全部如数家珍。 “这是我与她去尤他,那时是暑假,路上我还与几个混混打了一架。” “这是她演讲的时候,那次的演讲主题是「自由」,她这份稿子写了一星期,最后拿了第一名。” “这是万圣节她偷偷吃了太多糖,牙痛的时候,哈哈哈……” 林听忍不住挠了挠脑袋。 完蛋,恋爱脑要长出来了。 相册再往后翻,最后一页是结婚照。 “后来,小宗就出生了。” “再后来……” 蒋父阖上眼,显然不想再继续回忆。 他合上相册,话锋一转说道:“钟家对我家有大恩,当年若不是钟家帮忙,我祖父不能如此顺利地带着全家搬至香江。” “钟先生离世时钟家已经没落,他在弥留之际以当年恩情求我娶了他唯一的女儿,庇佑她一生,那是……七年前了。” “囡囡,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做?” 林听“啊”了一声,皱眉。 如果当年蒋家没有搬到香江,那他们大概只能住牛棚去了。 一面是救命恩情,一面是个人感情。 这玩意儿要怎么选? 果然,不婚不恋才是王道。 蒋父大概也没想真的让林听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太需要一个聆听者了,以及—— 他伸手拍了拍林听的头,表情格外郑重: “囡囡,所以你要变强,永远不要让婚姻成为你最后的避难所。” “那样……不会幸福的。” 第238章 如果是她…… 林听接受了一段拒绝恋爱脑教育,对这个中心思想没有丝毫疑问,但细节方面仍难免疑惑和好奇。 她斟酌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蒋父瞧了她一眼,笑了:“想问为什么钟老会要求我娶钟家青而不是认她作妹妹?” 林听点了下头。 的确很想知道。 “因为当时的钟家将行就木,任谁都能上去撕下来一块肉。”蒋父说,“而当时蒋家已经大半搬回到沪市,认她作妹妹,或许一两年内可保钟家无恙,但时间久了总有恩情耗尽的时候。” 他这样说林听就懂了。 钟老的意思是:我把剩余家当全给你,你保我女儿一生太平无忧。 钟家的落败显然不是一两年可以扭转的,如果钟家青三番五次地寻求蒋家的帮助,圣人都得嫌她烦。 结婚就不同了,蒋父还能不护自己的盘子? 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大约是钟老对钟家青能振兴家业不报任何希望,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保女儿一生顺遂。 这其中不乏赌的成分,但对当时的钟家来说,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林听有点儿牙疼。 她突然懂了蒋家没人拦着蒋宗给蒋宝大肆操办的另一层深意——给钟家青撑面子。 其实许多地方都有夭折的孩子不能大办丧仪的规矩,蒋家不仅没有这个规矩,反而大办特办。 是缺那点儿礼金吗? 当然不。 是要告诉外人失去孩子的不是钟小姐,而是蒋太太。 蒋父对钟家青要回香江这事没有半分惊讶,大概是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选择。 如果钟家青悄无声息地回到香江,那必然会被扣上各种流言,任谁都敢上来踩她一脚。 蒋父对钟家青依旧没有爱,但谨守承诺,护她周全。 蒋父突然问林听:“听听,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林听沉吟片刻,依旧坚守本心:“我不会用婚姻做交换。” 蒋父很认真地看着林听,等她继续说完想说的话。 林听:“但可以认她当女儿。” 蒋父:“……?” 这样…… 就算钟老还能抢救,也会被气死? 蒋父懵了好久,突然笑了。 他笑了好一会儿,抬手抹去脸上的多余表情,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我怎么听说你最近的新生意是倒卖人口呢?” 这消息他都忘了是从哪里听到了,但很震惊。 林听瞬间委屈:“什么倒卖人口?我说的明明是送高精尖人才去资本主义大国。” 蒋父思忖三秒,略显迟疑:“做留学培训?” “还得是师父您了解我!”林听用力鼓掌。 蒋父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现在三十岁的人都在研究股票,二十岁的人都在琢磨出国,是个很有潜力的项目。” 他又问:“需要投资吗?” “目前还不需要。”林听笑着说,“初期嘛,我没打算弄太大,先试试。” “需要帮助的话随时跟我说。”蒋父不吝夸赞,“你的这个项目我很感兴趣。” “嘿嘿,谢谢师父。” …… 在距离离开沪市还有十六小时的时候,林听和半个月前回到沪市的甜蜜蜜奶茶项目组开了个会。 他们的工作进程还算可喜,已经选定了十二处门店位置。 从淮海路到各个高校,选址不算大胆,但很稳妥。 奶源供应商也已经谈妥,价格很合适。 如果林听不来沪市,他们也要派人回去跟林听汇报了。 林听把所有资料翻看一遍,把证交所和进出口大厦的两家店划掉,而后一边写支票一边说: “其余十家没问题,你们去谈,装修方案参照沈市的甜蜜蜜即可,最后统一一个开业时间,再买一个报纸广告。” 她把支票推给负责人,问:“有问题吗?” 团队负责人叫孙海道,是个天生笑脸、外表很有欺骗性的中年胖子。 他很诚实地说:“我觉得您划掉的两家店也大有可为,这两处来往的人非富即贵,是很好的打入高端市场的机会。” “不太可能。”林听摇头,“沪市的生意人最讲究腔调,相比于奶茶,他们更喜欢咖啡和雪茄。” “奶茶的确年轻化,这从我们的客户群像就能看出来,但我觉得有必要在这两个地方开店,并非只为了盈利。” 孙海道也有自己的考量,并没有因为林听提否决意见就放弃自己的想法。 “我懂你的意思,”林听点头,“不过现在还不到抢占市场份额的时候。” 对于连锁品牌来说,在某些地方开店并不是完全为了盈利,也有市场布局的考量在其中。 不过对于现在的甜蜜蜜来说,还远不到那个时候。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嗯,就先这样,慢慢来。”林听合上资料,“你们可以开始招聘了,人招够了之后我让人来培训他们。” “好的。” 孙海道合上本子,见林听没有要走的打算,便说道:“林小姐,下一个城市选在哪里呢?我可以先派负责市场的同事去调研。” 这个十人小团队人数不多,但责任分明,每个人都可以独当一面。 “孙先生有什么建议吗?”林听不答反问。 孙海道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我有四个备选方案,其一是京城,这没什么好讲的,不管是高校和年轻人数量,还是经济水平,京城都是很好的市场,不过相对的,京城的成本也要高许多;” “其二是深城,如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往深城走,其中又以年轻人居多,不过问题是,深城的饮食习惯与北方相差很大,市场有些风险;” “其三是滨城,其四是杭市,这两个城市的经济都不错,也有不错的旅游资源,若在这两边开店,我建议除了在高校附近以外,着重选择景点,比如西湖、海边。” 这几个城市的选择孙海道显然已经考虑过很久了,说起来如数家珍,利弊分析得清楚透彻。 林听很满意自己听到的,鼓了鼓掌后说:“深城的口味差异还需要一定时间的调整,目前暂缓,先考虑滨城和杭市,控制一下成本。” 这两个城市还有另外的好处——离沪市和沈市很近,更容易管理。 “好的。” 孙海道点头应下,看起来并没有惊讶,似乎他也是这样设想的。 第239章 你好像……我妈 会议的最后一个环节,林听给团队十人发了红包。 普通员工每人一千块,孙海道两千块。 “林小姐,这……” “开辟市场不容易,这是你们应得的。”林听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加油,每拿下一个城市,我给你们发一次红包。” “这……” 这可太有动力了! 工作嘛,当然是为了钱。 不然还能是因为热爱工作? …… “你不休息一会?” “不,我爱工作,工作爱我。” 蒋宗瞧着满眼只有工作的林听,很无奈。 “明天还要赶飞机的。”蒋宗又提醒了一句。 “唔,”林听看了眼时间,不禁皱眉,“都十二点了啊,那明天容易睡不醒。” “所以……” 蒋宗想说,所以你快点收拾收拾睡觉。 结果林听说:“所以通宵算了,我的讲义刚好还差个尾巴没写完,今天完工好了。” 蒋宗:“……?” 这是正常的处理方式? 他按住林听手里的账本,盯着她的眼睛说:“去睡觉,明天我叫你起床。” 林听诚恳地看着他:“你信我,在我睡眠不足八小时的情况下,就算是周润发来喊我起床我也会甩脸子的。” 她是真不想误伤他。 蒋宗依旧不撒手:“那我就不喊你了,你睡,我背你上车。” “你这话说得……” 林听一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她的眼神里夹着些许别样意味,蒋宗看不太懂,不自觉别过头想躲闪。 “你这话说得有点儿……” 林听拖着长音,似乎还在思考他这话到底像谁。 慵懒的尾音在房间里飘摇,勾得人情不自禁竖起耳朵。 蒋宗按住账本的手不禁又多用了几分力。 林听想了好一会儿,肯定道: “有点儿像我妈。” 蒋宗:“……?”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想到了妈妈,林听乖乖地放下账本,睡觉去了。 不过副作用很明显,具体表现就是第二天的她身体醒了,脑子还在沉睡。 “师父我要走了,您多注意身体,有空多联系。” 林听乖乖地跟蒋父道别。 “好,”蒋父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到家了给我打通电话。” “好的。” “聂叔我要走了,您多注意身体,有空多联系。” 林听又乖乖地跟聂叔道别。 聂叔总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但还是说:“好,你和少爷先回去,我过几天就回。” “好的。” “蒋宗我要走了,你多注意身体,有空多联系。” 林听再乖乖地跟蒋宗道别。 蒋宗:“我跟你同一班飞机。” “好的。” 蒋宗赶在林听与旁边的金钱橘道别前按住了她的肩膀,转头朝两脸懵逼的蒋父和聂叔说:“她没睡醒,我带她走了。” “啊……哦,好,你们路上小心些。” “嗯。” 蒋宗握住林听的肩膀,看了蒋父好一会儿,说:“父亲,我走了。” 蒋父:“再见。” …… 林听一路上都在补觉。 早起废一天。 她已经连续三天早起了。 整个人都不好了。 浑浑噩噩睡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在出租车即将停在北辽大学门口时被颠醒了。 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儿把石头扔在了马路中间,出租车轧过去时狠狠颠了一下。 林听:“地震了?” 蒋宗拍了拍她的背:“没有,快到学校了。” “嗯……” 林听看向窗外,不由得感叹:“好神奇,我记得我还在你家呢。” 蒋宗:“……” 这是一路上的记忆都睡丢了么。 今天是周末,路上很热闹,远远地就能看到甜蜜蜜奶茶店门口在排队,有趣的是,今天的队伍里有一半都是男生。 还有许多打扮得很漂亮的女同学正在等人,她们的外套里是漂亮裙子或毛衣,看来等会儿是要去舞厅的。 “咦?他们怎么凑到一起去了?” 林听指着校门口,疑惑询问。 那里站了八个人,是除了林听和蒋宗以外的两个宿舍的人。 蒋宗刚转过头,出租车就停下了。 蒋宗先付了钱,率先推开车门下车。 “哎?蒋宗你回来了啊。”梁天兴一眼就看到了蒋宗,顿时乐了,“回来得正好,我们正好要去看电影呢,一起去啊!” 郑妙英不在意电影,更在意的是:“听听呢?” “这儿了。”林听举着手下车,被风一吹,赶紧裹紧外套。 说起来,她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穿上的这件外套。 郑妙英看她也回来了,顿时乐了。 可惜英子还没张开怀抱,林听就被吴燕和李芝一左一右架住了。 “追回来了?” “我要听详细过程!” “你是怎么说服他家里人的?” “展开说说!” 林听直接按着她俩的嗑学家脑袋把她俩推开,然后说:“你们要去看电影吗?” “是啊林同学,一起去呗,”梁天兴说,“录像厅刚来了新带子,是香江那边的《鹿鼎记》,都说特别有意思!” 林听原本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但想想最近蒋宗的心情…… 她问:“蒋宗,你想去吗?” 蒋宗刚把行李箱拿下来,见林听问自己的意见,想了想,点头:“可以。” 他记得父亲说过,好朋友可以一起去看电影。 他和听听还没一起去看过呢。 “那就一起去。” 他们倒是不用回宿舍送行李,把行李箱放在窗外的库房,一行十个人便朝着录像厅走去。 梁天兴说的录像厅离学校不太远,走过去十五分钟左右,客人也以学生为主。 他们到时,上一部片子还没放完,老板娘嗑着瓜子,收了钱后很大方地说:“你们先进去,在外边站着也怪累的。” “嘿,谢谢老板娘。”梁天兴乐呵呵地道了谢,又说,“再拿十瓶汽水。” 老板娘顿时眉开眼笑,边数钱边问:“瓜子花生要不要?” “要,都来点儿。” 梁天兴很大方地招呼着,然后朝身旁有贼心没贼胆的张海柱说:“柱子,你跟我去旁边小卖店再买点儿小食品呗?” 张海柱立即点头:“好!”然后他小声问吴燕,“燕子,你想吃什么?” 上次两个宿舍的人机缘巧合聚了个餐后,张海柱就瞄上了吴燕,今天这个活动也是他死乞白赖硬缠着梁天兴让他出面组的。 吴燕却没有自己想处对象的心思,关注点始终落在“他跑她追他们双宿双飞”的剧情主角上。 这会儿突然被张海柱阻断视线,吴燕顿觉失望,却又不好意思把他扒拉到一边去,只能说:“谢谢,我不吃什么。” 张海柱却没领会到她的意思,继续殷勤地在她眼前晃悠:“牛肉干吃不吃?鱿鱼丝?还是跳跳糖?” 吴燕:“……” 第240章 和我一样好看 梁天兴恨铁不成钢地把张海柱拎走了。 小卖店里,梁天兴一边指着货架上的东西猛扫货一边语重心长地教导:“柱子,你是要追姑娘,又不是要当她妈,她想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她想吃什么你都能拿出来,懂不懂?” 张海柱顿时惊为天人:“你咋懂这些?你以前也没追过姑娘啊!” 梁天兴有些不自在地抹了把脸:“我研究过。” “你搁哪儿研究的?” “看书。” “哪本大作?”张海柱搓着手讨要秘籍,“图书馆有吗?” 梁天兴睨着这位睡在上铺的兄弟,叹了口气后无私奉献自己的追妹书单:“张爱玲、张恨水、林语堂,目前我只看完了这三位的。” “啊?” 张海柱懵了。 他回忆半晌,说:“我倒是看过《倾城之恋》,但是这……也没讲怎么追姑娘啊。” 梁天兴把小食品一股脑塞进塑料袋,颇为嫌弃地打量着张海柱:“你是不是傻?范柳原追白流苏的时候请她去香江,吃穿住行全给最好的,你是只看倾城一点儿不看纸醉金迷啊。” 张海柱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觉得我应该让她先感受到我真挚的感情。” 梁天兴白了他一眼:“我觉得她现在看你像她姥姥。” 张海柱被他连怼数句,不乐意了:“那蒋宗追林同学不是也没砸钱吗?胖子,你价值观有问题。” 虽然梁天兴现在瘦了,但他们依旧习惯叫他胖子。 梁天兴沉重地拍着柱子的肩膀:“兄弟,你要是有蒋宗那张脸,的确用不着努力。” 张海柱:“……” 他俩说话间,小卖店的门又被推开了。 蒋宗迈步走进来,拿了五个热水袋对嗑瓜子看热闹的老板娘说:“劳驾,请帮我灌好热水。” “好嘞,”老板娘不自觉多看了蒋宗几眼,嘀咕着,“小伙儿长得真好看。”说着,她去烧开水了。 梁天兴看着张海柱,似乎在说:你看,连阿姨都觉得他长得好看,你在跟他比什么? 张海柱颇为尴尬,又摸了摸鼻子,才想起来问:“蒋宗,你买热水袋干嘛?” 蒋宗:“冷。” “……” 的确,一般情况下买热水袋的确不是因为热。 这回答还真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啊。 梁天兴搭着张海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柱子,追姑娘就是这样,要么好看,要么有才,要么有钱,要么体贴心细日日陪伴,你总得占一样嘛,不然人姑娘图你什么?家里缺大爷还是坟上缺祖宗?” 柱子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踟蹰半晌才想起来问一句:“胖子,你把追姑娘这事儿研究得这么透彻,你是有目标了?” “我、我我我没、没啊!”梁天兴瞪着眼说瞎话。 “你……” “哎,热水袋来啦!” 老板娘像上菜似的把五个被开水烫出塑料味的热水袋拿出来,笑眯眯地用袋子装好递给蒋宗,还温和嘱咐:“小伙子慢着点儿,别烫着了。” “有劳。” 蒋宗付了钱,回头瞧着那俩胡言乱语的舍友:“不走?” “哦,走。”梁天兴迈步就走,还不忘朝柱子说,“记得给钱啊。” 张海柱:“……?” 他怎么突然觉得,这家伙叭叭了一通纸醉金迷,就是为了让自己付账呢? 幸而张海柱现在也不缺钱,花了不到十块钱买一堆小食品回到隔壁的录像厅,他还没蹭到吴燕身边就瞧见五个姑娘怀里都有一个热水袋。 梁天兴坐在凳子上,侧眼瞧着张海柱,似乎在说:看看人家看看你! 张海柱总算从无意识追姑娘的境地中缓过神来,立即有样学样,拿着塑料袋给姑娘们分零食。 姑娘们嘻嘻哈哈地拿了喜欢的零食,然后把钱塞给了张海柱。 柱子的追姑娘行动成功变成了一毛不赚的二道贩子行为。 他忧伤地坐到吴燕身后,看着她浓密的发丝,长长叹了口气。 这家录像厅左右各摆了六排长椅,一张椅子能坐三个人,前边放着台彩电,环境并不算多好。 而且还有些冷。 这是林听进来后的第一句评价。 所以蒋宗就去买热水袋了。 林听抱着热水袋,腾不开手吃零食,蒋宗拿了包花生,一颗颗剥开,轻搓两下把红皮剥离,一颗圆润的花生仁就顺着他的指尖溜进她的嘴巴。 林听咯吱咯吱嚼着花生,把怀里的热水袋分给蒋宗一半:“我不饿的,你自己吃。” “嗯。”蒋宗答应得流畅,手里动作却没停下,还顺手把热水袋又塞回到她怀里,“你抱着,我不冷。” 其实另外几个姑娘也没觉得冷,她们穿得多,只有刚从沪市回来的林听早上迷迷糊糊地忘了穿厚衣服。 说话间,前一部电影放完了,看结尾是《阮玲玉》,去年的片子了。 电影放完,有人离开,有人又交钱继续看,还有人进门来。 老板娘收完了钱便换了片子,这回是《鹿鼎记》。 林听已经记不得她看过这部电影多少次了,但在邱淑贞出场时,还是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邱淑贞可真好看啊。” 蒋宗抬头,刚巧没有邱淑贞的镜头了,他便问:“有多好看?” 林听笑嘻嘻地说:“和我一样好看。” 蒋宗的手微微一顿,片刻后低声说:“那的确很好看。” 电视机屏幕荧光闪烁中,他的耳朵有些红。 他们俩坐在左边的长椅上,过道的另一头就是梁天兴和张海柱。 两个人的悄悄话传进了那二位的耳中。 梁天兴踩了张海柱一脚。 张海柱福至心灵,拿着一包牛肉干往前蹭了蹭,把手伸到前排的吴燕和李芝中间,然后…… 把俩姑娘吓一跳。 “谢、谢谢。” 吴燕和李芝一人拿了一块牛肉干。 张海柱趁着吴燕还没转过头的时候说:“我觉得你和邱淑贞一样好看。” 吴燕“啊”了一声,说:“可我喜欢吴君如。” 张海柱求助似的看向梁天兴。 梁天兴把脸埋进掌心:“造孽啊!” 第241章 什么叫纸醉金迷 梁天兴觉得,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这活动算是白攒了。 当然,这是乐观想法,不乐观但合理地分析一下,吴燕以后都不可能再和张海柱一起看电影了。 电影110分钟,吴燕被吓了15次。 要不是力气不够,吴燕都要掀凳子了。 梁天兴只觉得庆幸——幸亏柱子喜欢的是吴燕不是苏玉,不然以苏玉的心脏承受能力来看,电影开始十分钟就得送她去抢救了。 电影结束,一行人起身离开。 老板娘笑盈盈的,暗示性十足地说:“不再看一部?离关寝还有段时间呢!” 看老板娘挤眉弄眼的样子,估计让她放一部超长电影拖到关寝她都敢做。 “不了不了,明天一早还有课呢。” 老板娘略显失望,看来她开的另一家小招待所今天是拉不到新客人了。 出了录像厅,几个姑娘齐刷刷地长舒口气。 录像厅里的环境的确不怎么样,抽烟的,还有喝啤酒的,再加上是深秋天气冷,门窗紧闭,在里边待了两个钟头,她们感觉快要窒息了。 蒋宗看着林听难受的模样,打算—— 买套房子,再买个电视机,再买个录像机。 要有很舒服的沙发和毯子,让她能坐着看、躺着看、趴着看,怎么舒服怎么看。 主意是路上决定的,行动是刚进宿舍门开始的。 蒋宗放下行李箱就问梁天兴:“你知不知道附近哪有房子卖?” 其他四人正忙着嫌弃和被嫌弃,听到蒋宗开口,他们都愣了一下,然后梁天兴说:“这事儿得去问赵姨,她那边消息多,郑同学她们买房子就是赵姨介绍的……不过你买房子干什么?” 蒋宗一本正经地回道:“给听听看电影。” 众人:“……” 梁天兴把砸在桌面上的下巴归位,然后极度无奈地颤巍巍指着蒋宗,看向张海柱:“柱子,懂我说的纸醉金迷了吗?” 因为录像厅环境差,所以蒋宗要自己买房子搞个录像厅出来给林同学看电影。 买房子、买电视、买录像机……这些钱加起来,够林同学看两辈子电影了! 少爷放在古代一定是个昏君。 一定。 张海柱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搓着手凑到蒋宗面前:“那啥,蒋宗,要不你追我?我可好追了!” 蒋宗:“……?” …… “追求我?” 234宿舍里,吴燕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儿,脸上写满茫然。 其余四个姑娘齐声询问:“你没看出来?” 吴燕瞪着眼睛:“不是,你们是怎么得出来这个结论的?张海柱明明是跟我有仇好!我这一场电影至少少看了二十分钟的剧情!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韦小宝是怎么找到宝藏的!” 姑娘们默然无语。 别说,就张同学的所作所为,还真挺像报仇的。 不过—— “燕子,你看不到张同学眼中的火热亮光嘛?我觉得他真的挺喜欢你的。”李芝以资深嗑学家的身份如实判断。 吴燕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肯定说道:“那明显是被电视机反光晃的,芝芝你想太多了!” 李芝的脑海里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是这种可能嘛? 吴燕身体力行地展现了什么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其他几人无奈叹气,纷纷选择放弃她,做自己的事。 郑妙英从下铺床底下拽出来一个纸箱,朝林听说:“听听,小广告印好了,亮哥今天中午给我送来了一箱,其他的他说带人去别的学校贴。” 别的学校都容易进,只有他们这儿,无论如何都得自力更生了。 郑妙英的眼睛亮亮的,拍着胸脯表示:“我就是与你说一声,这活儿用不着你,我跟我妈说了,她今晚就熬浆糊,明天我就去贴!” 林听沉默三秒,直接把大哥大递给她:“给阿姨打通电话,用不着熬浆糊。” “嗯?那用什么贴广告?”英子茫然,“透明胶很贵的。” “不用贴。”林听说,“这活儿都用不上五十块,效果还比贴小广告好。” 英子:“……?” 林听先让她给郑阿姨打了通电话,言明不需要熬浆糊之后又找了刚分别不久的蒋宗。 当晚的集体购推销中,每个推销员除了日常推销流程之外还每个宿舍发了一张小广告。 今晚,他们每人多收入五块钱。 共计花费四十五块。 的确没到五十块。 而且确保了95的学生都看到了这则“托福考试辅导班招生”广告。 集体购如火如荼开展的师范大学也用了这种方式宣传。 张亮听说之后,索性挨个儿大学雇学生,把小广告塞进了每个宿舍的门缝里。 发完小广告的第二天,兼职补习学校招生办主任的张亮同志接电话接到嗓子沙哑。 “每个月的学费是三十块,可以试听一天再决定是否要报名。” “贵?同学,这是三十块钱吗?不,这是你的前途!前途不值三十块吗?” “早报名早选座,同学,如果想报名的话,建议不要犹豫太久。” “本周日早上九点准时开班,学校地点是……” 张亮自己都记不得车轱辘话说了多少遍了,幸亏中途的时候冯悦替他当了一会儿客服,不然他的喉咙都能断了。 冯悦很体贴地把一杯胖大海端到张亮面前,然后难掩担忧:“亮哥,我觉得这些人就是凑热闹的多,真正想报班的没几个。” “是啊,三十块钱,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笔不小的负担。” 张亮喝着胖大海,却习惯性地没有任何担心。 他总觉得,老板要做的事情一定能成功。 从周四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学生来报名试听课程。 张亮一天就发出去了三十七张试听证。 当然,这其中少说有八成是来蹭课占便宜的。 能留下多少人,就看林听和郑妙英的本事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周末。 从路边开始,墙上就用粉笔画出箭头,指示着教室方向。 废弃的仓库,半旧的桌椅,空旷的教室。 处处体现着创业初期的艰辛。 作为老师办公室的原仓库管理员小屋里,郑妙英搓着手,脸色发白,衬得眉心的朱砂痣更红了。 “听听,这么多人,我好紧张!” 林听愣了一下:“你的讲课经验比我多多了,你紧张什么?” “可可可我之、之前只、只对着一一两个、个人讲、讲啊!” 林听设身处地地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英子的确有理由紧张。 她索性拿起单词课讲义:“那第一节课我来上,你调整下情绪。” “啊?那你、你不、不紧张吗?” 林听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真有挑事的,最差的结果就是让亮哥跟他们打成一片嘛。” “打、打成一片?” 第242章 林老师的第一课 只要沾上“”,那甭管是什么东西,影响力都会呈几何倍猛增。 “学校里交学费的课绞尽脑汁地逃,的课一顿狠蹭,这都是什么心态呢?” 林听看着一张课桌挤了四个人的盛况,深感无奈。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林听喝着水,垂眸翻看着讲义。 她其实也有点儿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讲课,真怕误人子弟。 还有学生陆续进来,瞧见没有位子了,他们有的抱怨几句,有的直接找一个看得到黑板的地方站着。 正在门口检验试听证的张亮遇到了一点意外情况。 “同志你好,我找一下林听。” 张亮瞧着眼前这位眉眼温和、与自家老板有些相像的女士,瞬间意识到她可能是谁。 他立即说:“好,您稍等,我这就去喊林同学。” 林妈浅笑着点了点头:“谢谢。” 张亮赶紧去找林听,开口便是:“老板,好像是你母亲来了!” 林听:“……?” 她没跟妈妈说今天开试听课啊! 林听没敢迟疑,小跑着跟着张亮出去。 果然,站在仓库门口的人正是林妈,她的身边还跟着孙清清在内的十来个学生。 “妈妈,”林听笑呵呵地走过去,又朝其他人挥挥手,“哥哥姐姐们好,我是林听。” “妹妹好、妹妹好。” 林妈拉住林听的手腕,像怕她跑了似的。 她笑着朝身后的几个人说:“你们先去找位子,别耽误上课。” “好,林教授再见。” 这几位倒是都有试听证,交了之后就各自去找位子站了。 林妈拉着林听,笑容复杂:“听儿,你这地方……的确挺宽敞的啊。”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是,我没骗您?” 林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租这样一个地方,一千块能够?” “够啊。”林听认真点头,“实际上,这地方根本就不要租金。” 林妈:“……?” 林听把林妈拉到一边去,小声说:“我去办手续的时候才知道,现在特别鼓励私人办学,然后咱们这儿又没有成气候的托福培训班,所以领导特别关照……” 见林妈满眼不信任,林听又补充一句:“主要也是因为这个仓库本来就是废弃的,领导听我说找不到办学地点,就把这空着也是空着的地方借给我了,还借了我一堆各个单位淘汰下来的桌椅板凳。” 林妈听着她的话,倒是想起来另一件事:“难怪我前几天听后勤的同事说,堆在仓库里的破桌椅终于有地方扔了。” 林听:“……” 这话可真难听啊。 林听干笑着说:“反正不要钱,地方大点儿就大点儿咯。” 林妈点了点头,问她:“那你准备好了吗?我看你这可有三百来人,你能教这么多人?” 想把大课讲好,难度相当大。 “试听课嘛,估计九成都是凑热闹的,”林听说,“我的目标是能留下五十人。” 林妈倒是没想到林听看得这么透彻,她点了点头说:“那你快去准备,我也听一听。” 林听:“……” 她现在也开始紧张了。 仓库很大,林妈找了个前排外围的位置,不影响学生听课、她又能看得到林听的地方站着。 张亮搬了把椅子过来,林妈却摇了摇头,轻声说:“你们坐着,我不累。” 张亮迟疑片刻,还是搬着凳子走了。 老板说了,她的店啊、制衣厂啊,家人全都不知道。 所以他这个秘书自然不能表现太过,免得被太后老佛爷发现端倪。 九点整,林听迎着一众学生期待的目光,拿着讲义走到黑板前。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仓库渐渐安静下来。 “事先说好,我们这儿可不发鸡蛋啊。”林听浅笑着说。 “噗嗤——” 学生们不自觉都笑了。 林听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掌心有些冒汗。 她没看到妈妈在哪儿,但有种被凝视的感觉。 林听抽出一支粉笔,把前端很难写的一小段掰掉,才说:“我叫林听,这节课我们讲单词。” “可以问一下大家平时都是怎么背单词的吗?” 讲台下说什么的都有,“死记硬背”的、“抄写一百遍”的,还有个神仙说“不背”。 “不背单词的那位你是来拉低托福合格率的吗?” 林听随口调侃了一句,又引来一众学生的闷笑。 她也浅笑着转回身,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单词:like。 “这个单词大家都认得?”林听问。 “喜欢!” 林听点点头,补充道:“除了「喜欢」,还有「像、相似」、「可能」这两个比较常用的用法。” 她说着话,在like的旁边又写下一个单词:dislike。 “那这个词……” “不喜欢!” 不等林听问完,同学们就抢答了。 虽然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来凑热闹的,但基本都有考托福的需求,自己或多或少自学过一些,这种基础词他们当然认得。 林听点点头:“很好,都学会抢答了,不过我想问的是——dislike为什么表示不喜欢?” “……?” 同学们茫然。 背单词的时候谁会在意一个单词为什么是这个意思啊。 就像“我”为什么代表“我”,研究这有意义嘛? “这个问题暂留,我们再看几组词。” 林听唰唰唰又写下几组单词: agree、disagree order、dirder honest、dishonest 写完,她指着几个简单的单词一一说明含义:“同意、不同意;秩序、无秩序或紊乱;诚实的、不诚实的。” “所以,现在有人可以告诉我为什么dislike表示不喜欢吗?” 同学们不自觉顺着她的问题开始思考。 孙清清小声说:“因为……多了个dis?” 林听顺势问:“所以「dis」表示什么意思?” “不?” 这次回答的人更多了,不过他们的声音中带着疑惑。 因为dis从没有出现在单词表上,没人背过它的意思。 林听给了他们肯定的点头:“对的,前缀「dis」表示否定,来,我们再举几个例子……” 在这个背单词全靠死记硬背、读单词靠谐音硬掰的年代,林听给他们讲前缀和后缀。 这不仅对学生们来说很新鲜,连一旁听着的林妈也觉得很有意思。 她不禁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学英语时候的样子。 “好像的确更容易记住。” 林妈若有所思地轻声呢喃。 第243章 沉稳的少爷 “前缀改变词义,后缀改变词性。” “这是本节课以及未来单词课的重点,必须记住了,忘了你对象的名字都不能把它忘了。” “为什么要学前缀和后缀?因为我们在考试的时候不止要把会的题做对,还要把不会做的题也、做、对!” “我们的目标不是背一个单词,而是背了一个单词就会一串单词。” 四十五分钟的课一晃而过,同学们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老师,”前排一个站着的女同学举起手,“以后的单词课都是按照前后缀来讲的吗?” 林听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笑着回道:“当然,我已经把托福词汇全部整理好了,以后会带着大家学习的。” “谢谢老师。” 该名女同学礼貌道谢,然后借口去厕所,拿着钱包跑了出去。 林听又回答了几个同学的提问,便甩着沾满粉笔灰的小手去找妈妈。 “妈妈,我讲得还可以吗?”林听凑到林妈面前,眼巴巴地问。 其实她只在最开始上课的时候紧张了两分钟,后来……就忘了妈妈也在教室里了。 林妈欣慰地笑着,拿出手帕帮她把手上的粉笔灰擦了擦。 她轻声说:“以前总觉得你不适合做老师,现在看来也挺像样的。” 这就是肯定了。 林听嘿嘿一笑:“其实我对着镜子讲过好多遍的。” “嗯,总体来说还不错。”林妈说,“不过有几个细节问题你注意一下……” 说着,林妈翻开她的笔记本,上边详细记录了几个林听模糊带过的知识点。 “这几点还是要再讲清楚一些,单词本就是基础,基础方面的知识再怎么抠细节都不为过。” 母女俩说话间,郑妙英出来了。 她刚才就想来跟林妈打招呼的,但林妈径直来了课堂,她担心影响上课只得放弃。 “林阿姨好,我叫郑妙英。”郑妙英的脸蛋有些红,双手乖乖地搭在小腹上。 林妈看到她就笑了:“你好,听儿在家经常与我和她爸爸说起你,她说你们是最好的朋友,谢谢你经常帮助她。” 英子的脸瞬间涨红,她慌忙地摆着小手:“没有没有,是听听帮助我。” “好朋友嘛,你们互帮互助,”林妈瞧着郑妙英紧张的小模样,笑了,“下节课就是你来上?很紧张?” 郑妙英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她捂着心口,用力点头。 “来,我有个秘诀可以教给你。” 林妈说着,拉着郑妙英去到一旁。 林听:“……?” 她的妈妈跟别人说悄悄话? 她的妈妈竟然在跟别人说悄悄话! 林听刚苟苟祟祟地想去偷听,有人喊她:“听听。” 林听转回头,正瞧见蒋宗穿着一身黑色呢大衣走来。 领口处还露出了大衣里边的西装。 也不知道他这一大早打扮得如此正式是去做什么了。 蒋宗从袋子里拿出一杯奶茶递给她:“还好赶上了。” 林听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后尴尬地说:“呃……其实我刚刚下课。” 蒋宗愣了。 他呆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听。 似乎在问:为什么! 林听干笑着说:“英子太紧张了,我就和她换了一下课。” 蒋宗没答话。 他感觉自己错过了十个亿。 他原本是打算今天一早就跟着林听一起来的,但化工厂那边有个合同要签,聂叔不在,只能他去签合同。 这活儿别人没办法代劳,只能是他。 林听看着摇摇欲碎的少爷,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啊,等会儿我还有一节口语课的。” 蒋宗不想说话。 等会有八堂课也改变不了他错过了听听第一堂课的事实。 这感觉真的…… “听儿,这位是?”林妈这会儿拉着郑妙英的手回来了,瞧见蒋宗,她笑着问。 “妈妈,”林听转回身,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他叫蒋宗,我们学校经济系的同学。” 蒋宗:“……?” 蒋宗:“……!” 妈、妈妈? 听听的妈妈! 他曾经远远地见过听听的爸爸,但没有露面。 听听还邀请过他去她家吃饭,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无数次设想过见到听听的父母之后该如何应对,但没有一种设想是眼前的场景。 蒋宗几乎是本能一样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朝着林妈一鞠躬:“阿姨您好,我叫蒋宗!” 林妈:“……?” 林妈听到蒋宗的名字就知道了他是谁——老梁说过的,总是和她女儿一起上语法课的男同学。 她最初还在想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在处对象,可后来老梁说他们就是好朋友,俩人上课也从来都没有叽叽咕咕的小动作。 林妈倒是不在意女儿交朋友的性别,她只是被这么规整的一鞠躬吓着了。 这小伙子……还怪客气的。 “好好好,你好、你好。”林妈难得有些慌,赶紧把蒋宗扶了起来。 蒋宗有些慌。 阿姨会不会对他印象不好? 会不会不许听听跟他交朋友? 会不会觉得他太沉闷了? 越想越紧张,越紧张越说不出话来。 林妈倒是没看出来蒋宗紧张。 毕竟一般人跟蒋宗相处半年都难看出他在想什么,更何况林妈是第一次见他。 林妈看着不多言多语的蒋宗,在心里给他贴上了一个“沉稳”的标签。 男生么,稳重些是好的。 “妈妈,蒋宗有些内向,”林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替蒋宗解释一句,“他平时也不大喜欢说话。” 林妈笑着点点头,对蒋宗说:“那你和听听玩儿,有空到家里吃饭。” “好,”蒋宗立即点头,“谢谢阿姨,日后一定登门拜访。” “不客气。” 林妈转头对林听说:“你和小蒋去歇着,我陪妙英一会儿。” 蒋宗离开前还不忘又对林妈说了一句:“阿姨您忙,若有需要随时喊我。” “好。” 目送他俩走远,林妈有些奇怪:“听儿还说小蒋内向不爱说话,我看这孩子挺会说话的呀。” 郑妙英眨巴着眼睛,没接话。 她能说什么? 说蒋宗刚才那五分钟说的话已经预支了未来一星期对外人的说话字数了嘛? 第244章 优秀的秘书 林听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坐下来揉腿。 刚才还不觉得,下了课才反应过来——站了快一个钟头了,真累。 蒋宗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的动作问:“不能坐着讲?” “呃……” 这问题把林听问住了。 他们学校倒有位老教授坐着讲课,但人家已经年过六十,腿脚也不利索,她一个年轻人就不要跟老人比待遇了? “要写板书,坐着也不方便。”林听找了一个既能说服蒋宗也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蒋宗点了点头,把她放在桌边的奶茶推给她,自己弯下腰:“我帮你。”说着他就要帮她捶腿。 “其实也没那么累。”林听赶紧躲开,把腿藏到桌子下,不让蒋宗来。 蒋宗有些茫然,他在她身旁坐下,迟疑片刻后还是问:“阿姨会不会觉得我很闷?” “嗯?”林听愣了一瞬后连连摇头,“我妈最喜欢沉稳的后辈了,她在家总说我有辱斯文。” 蒋宗先说了一句“你没有”,然后别过头轻吐出口气。 他……算是侥幸过关了? 林听见他神情不自然,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早上去干嘛了?” “去签了一份合同,”蒋宗说,“化工厂重组后的第一个订单。” 说起这事,蒋宗就有些烦躁。 要不是为了这破事,他就能听到听听的第一堂课了。 蒋宗忧伤地按住额角。 他脑袋疼。 外边,郑妙英开始了她的第一堂面向三百人的大课。 开始上课前,她不自觉瞄了一眼林妈所在的方向,又回忆了一下林阿姨对自己说过的话,忐忑的心情稍微安稳了一点儿。 “同学们大家好,我叫郑妙英,”郑妙英微笑着,攥了一下拳头后继续说,“没想到今天会来这么多的人,我也是第一次给这么多人讲课,有点儿紧张,如果说错了,还请大家见谅。” 几分钟前,林妈对她说:虽然你是老师,但也可以示弱,你并不是超人,也没有人生来就是很好的老师,告诉他们你的为难并不丢人。 郑妙英略有些迟疑,这样的话,学生会不会不信任自己? 林妈说,你和听儿本来就年轻,从外表来看就不是值得信任的老师,所以没有必要强撑着稳重的气势,你们本就是同龄人,用你们擅长的交流方式。 郑妙英不太懂,但她相信听听的妈妈不会害自己。 所以她在开场白里加了后边的话,很诚实地告诉学生们,自己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讲课。 说出这句话后,不管同学们如何想,反正郑妙英自己是放松下来了。 她没有隐瞒的事情了,也不需要装出资深好老师的样子,她就是她,一个第一次走上讲台的新老师。 同学们在听了她的话后微微一怔,心底的确涌出了更多的不信任。 不过……反正不花钱,老师又很好看,来都来了,那就听一听呗。 哪怕有一个知识点是自己不会的,今天就算没白来。 没有人哄郑妙英下台,他们只是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课程。 与林听的活泼生动不同,郑妙英的课堂很稳,像她这个人一样不疾不徐娓娓道来。 郑妙英给完全零基础的李秋儿讲过课,也给班级里许多同学回答过问题,她是学霸,但很清楚某些知识点会带来的疑问。 她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讲着知识点,没有因为是试听课而藏私,就像在学校里给同学们答疑一样,偶尔思考,偶尔举例。 原本还抱着“来都来了”心态的同学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的声音拽进了语法的世界。 英子的第一堂课基本顺利,唯一的问题是,她讲得入迷,忘了时间,讲了五十五分钟还没喊停。 偏偏同学们听得也入了神,竟然也忘记提醒她了。 林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林妈身边,小声说:“妈妈,您说我是不是应该给英子买个闹钟了?” 林妈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随后说:“妙英很有天赋……她的真诚会让她成为一个好老师的。” 林听:“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 “你嘛……”林妈斟酌片刻,说道,“你和妙英刚好互补,你们两个的课很适合穿插着听。” 林听并不满意,疯狂暗示:“妈妈,请不要吝啬夸奖。” 林妈笑着搂住她的肩膀,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行,我女儿讲课最棒了,比你爸爸讲得好。” 林听没有深究林爸一年到头也讲不了三堂课的事实,心满意足地在妈妈怀里磨蹭了一会儿,然后趁着郑妙英转身的空档,朝她举起手表,示意她该下课了。 郑妙英瞧见了林听的小动作,这才想起来时间问题。 以前她给李秋儿和苏玉补课都是累了才休息,对于时间的拿捏并不准确。 但她也没慌张,继续讲完了最后一个知识点,才说:“大家先休息一会儿,下一堂是语法课。” “哈哈哈……郑老师你说错了!” 同学们终于揪住了郑妙英的口误,立即说:“这节就是语法课!” 郑妙英一怔,不禁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连连摆手:“说错了说错了,下堂课是口语课,林老师给你们上。” 一上午四节课,林听和郑妙英讲得口干舌燥。 今天的试听课只有这四节,下午是报名时间。 午饭是张亮去买的盒饭,因为林妈也在这儿吃,他特意没有去蒋家的酒店订餐,而是在赵姨的小饭馆里买了几个菜。 林妈瞧着年纪明显比林听他们大的张亮,不免有些疑惑:“小同志,你是应聘的老师?你教什么课?” 张亮立即把早就准备好的腹稿说出:“阿姨您误会了,我不是老师,我老板是窗外的老板,她和郑同学是好朋友,让我来帮帮忙。” 张亮发誓,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至于这些字组合起来太后会怎么想……那他就控制不了了。 林听不自觉扬起下巴。 看,她的秘书,退可砍价八万块,进可帮她忽悠妈。 多厉害! 第245章 英子的底气 林妈当真没有怀疑。 因为以前林听就说过,那家叫作“窗外”的店老板和郑妙英母女俩是邻居,他们关系很好,林听以前还总去店里“帮忙”。 林妈只当这是林听和郑妙英以前做的好人好事有了好报,并深感欣慰。 “听儿,虽然妈妈不懂做生意,但我想着,做生意就像做人一样,人是怎么样的,生意就是什么样的。” 林妈下午还有事,吃完午饭后便把林听叫到一边去,嘱咐道:“广结善缘,无愧于心。” 林听认真点头:“妈妈放心,我记住了。” 林听这时还不知道,她以前随手做的一件好事还真的在不久的未来帮了大忙。 下午的时候,报名的队伍排得很长。 情况比林听预想中好了许多,报名人数将近三分之一。 或许这其中有不少人原本还在犹豫,但一看到这么多人报名,就控制不住脚丫子,跟着站到了队伍末端。 老师可说了,先报名的人先挑选座位! 拿一样多的学费,谁不想座位靠前一点儿? 这属于是学员带来的意外之喜了。 然而,第一个交报名费的人却发现,第一排的几个位子早就贴上了姓名标签。 他疑惑质问,却被告知那几个同学在课间的时候就报名了! 他没时间思索这帮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赶紧把自己的名字贴在了第二排居中的位置上。 第一天,报名总人数一百零八位。 林听看着这个数字深感不安。 这可得好好教,不然他们顶着“当代梁山天团”的团名原地出道怎么办? 报名的同学除了去选定自己的座位,还每人拿到了一张课程表。 周一至周六的课都集中在晚上,晚六点至十点,每天四堂课,周日从早九点到晚九点,十二堂课。 这对于大部分还在学校上学或已经上班工作的同学很友好。 而没有课也没有工作的同学,他们愿意的话也可以在白天来到学校上自习。 “听听,一共3240块,你要不要数数?” 郑妙英的眼睛亮亮的,把一沓整理得平整的纸钞递向林听。 林听直接一挥手:“不数,我对数钱过敏。” 数钱是绝对不可能数钱的,打死都不数。 郑妙英没忍住,又把钱数了一遍。 扣除已经用了的成本损耗和预留的经营所需,她们俩这个月每人可以分到一千块。 一千块! 这对郑妙英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了。 是郑阿姨的小裁缝铺在运气好的情况下两个月的收入。 “以我们现在的时间安排,在不招聘新老师的情况下,我们还可以再开一个班。”林听说,“不过那也就意味着,每个周末我们两个都得讲十二堂课。” 郑妙英没接话。 她倒是不怕辛苦,但是听听……她完全没必要这样辛苦地赚钱嘛。 郑妙英也知道多开一个班就是每个月多几千块收入,但她不想林听跟着她太辛苦。 “听听,我觉得还是不要着急了?”郑妙英斟酌了好一会儿,把手里的钱整理好说道。 林听笑着说:“这也不是我着急就能立即有学生的事儿啊,不管怎么样,先讲好课。” 说着,她把账本写好,然后给郑妙英看。 林听取了整数,她跟郑妙英每人分了一千块后,又把前期用来印小广告的钱拿了,剩下的就用来做备用运营资金。 让英子也确定了账目后,她俩每人把一千块塞进钱包。 “亮哥,明天起每天从保安队抽调两个人来这边。”林听说,“轮换着来就好。” “老板,我排好轮换表了,你看看。”张亮似乎早料到了林听会这样决定,林听刚说完这话,他就把一张轮值表翻了出来。 他这种预判性工作可不是林听教的,而是在夜校上课时,听他的同学们谈起自己的秘书时了解到的。 他还特意趁着下课的时候跟几个领导的秘书交流过心得,受益匪浅。 其实张亮心里很清楚,林听虽然给钱爽快,人也没有无法理解的怪癖,但她对员工的要求很高,属于宁缺毋滥的那种。 她会给你学习和进步的空间,但绝对不会养闲人。 林听看到递到自己面前的名单,不由得惊喜了一下。 有一个省心的秘书真的事半功倍。 想给他涨工资。 …… 郑妙英把钱包捂在心口来到妈妈的裁缝铺,没进门就听到妈妈在跟旁边服装店的李老板掰扯账目。 “李姐,我这星期一共给你的店钉了十二个扣子、八个拉锁,还改了两条裤子的裤脚,你真记错了。” 郑阿姨扯着微笑,把账本递到李老板面前,试图唤醒她的良知。 李老板压根儿不看账本,撇着嘴说:“我还能占你这块八毛的便宜?我说你记错了就是记错了,明明只有六个拉锁、八个扣子和两个裤脚,你怕是把别人家的账记在我这儿了!” 郑阿姨无奈解释:“李姐,我就只接了你一家的生意……” “那你下个星期是想连我这一家都没有了?”李老板睨着郑阿姨,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她压的价格刚刚好是郑阿姨不会亏的价码,这是她这么多年来跟裁缝铺打交道的经验,让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你……” 郑阿姨面色不佳,但又舍不得拒绝多出来的收入。 虽然被压了价,但每个月也能多赚三十来块呢。 郑妙英在门口看着,把钱包捏得咯咯作响。 她突然走上前,用力拍了一下账本:“不做就不做!但是你必须得把上星期的账如数交了,不然我就报公安!” 她特别有底气。 因为她的钱包里装着一千块。 这笔钱不能让她们母女大富大贵,但可以让妈妈不为三十块受气。 “英子?” 郑阿姨有些慌,伸手去拉郑妙英的衣袖,想把她拽回去。 郑妙英反手握住妈妈的手,梗着脖子盯着李老板:“我舍友的爸爸就是警察,你不给的话,我现在就打电话去!” 李老板没想到郑妙英会跳出来说这些话,在她的记忆里,郑妙英向来乖巧,说话都细声细气的。 老实人突然发脾气,的确让人很震惊。 一直拿腔作势的李老板此刻倒有些虚了:“你……真不接我家的活了?” 郑阿姨很想说不是不是我要做,但看看女儿挡在自己面前的瘦弱脊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246章 瞄准小腹 面对李老板的质问,郑妙英很想说出些有气势的话把她堵回去。 就像听听那样,说一些把人气得要命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话。 可她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出来。 她只能说:“不接就不接,你不用威胁我,我才不怕!” 李老板:“……” 她都进入战斗状态了,结果这丫头给她整了一句这。 这就像两方对峙,一方已经扛起56式了,定睛一看,对面拿了个塑料小菜刀,还叽叽喳喳地嚷嚷着我才不怕你。 赢了也很丢脸啊。 李老板烦躁地翻了个白眼,呸了一声鸣金收兵:“给脸不要脸,裁缝铺遍地都是,老娘照顾你生意你还不知道好赖,一家子白眼狼!” “你、你把钱给我!” 郑妙英这还是第一次跟别人真的吵架,虽然有底气,但脸涨得通红,相当没有气势。 李老板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扫了她一会儿,冷笑着从钱包里拿出钱来,拍在桌子上。 “咱们走着瞧!” 李老板扔下一句狠话,拧着腰转身离开。 她缺这十块八块的吗? 并不。 她只是不占便宜心里难受。 平时来买衣服的都是大爷,她得陪着笑脸伺候着,就算碰到再难缠的客人也不能跟人家翻脸。 压抑得久了,就总想在别处逞威风。 都是做生意的,凭什么只有自己被为难? 这也太不公平了! 更不公平的是,她占便宜失败了。 李老板走着,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让这娘俩知道自己的厉害。 而在裁缝铺里,郑妙英转回头,看着面露无奈的妈妈,轻声问:“妈,你怪我吗?” 郑阿姨把钱收进钱匣,轻叹了口气说:“这有啥怪你的,就是以后要少赚钱了……没事儿,妈多做两件衣服就挣回来了。” 她似乎觉得自己的情绪太低落了,怕影响到女儿,又笑了:“其实我老早就不想做她家的买卖了,事儿多的可烦人了!就是你不回来,我也要跟她把账算明白的。” 郑阿姨说着,站起身给女儿兑了一杯热水,这才问:“你跑了一天,干啥去了?” 郑妙英至今还没告诉郑阿姨自己要和林听一起办补习班,她怕先给了妈妈希望,最后没干成,又让她失望。 “妈,我有个事儿跟你说……” 郑妙英捧着水杯,相当难以启齿。 她现在深切地体会到林听的心情了。 有的事情,最开始没有说,那就越拖越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尤其是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 郑阿姨坐到缝纫机后,打量着女儿的神态,心猛地向下沉:“英子你咋了?让人欺负了?” 她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女儿的小腹。 郑妙英:“……” “妈!” “咳咳……” 郑阿姨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开视线问:“到底咋回事?你别不吭声,天塌了妈给你撑着。” 她皱着眉头,伸手握住了郑妙英的手。 短短半分钟,她已经把所有的坏可能都想了一遍。 郑妙英沉默着把自己鼓鼓囊囊的钱包放到缝纫机的桌台上,支吾着说:“我跟听听开了个补习班……” 郑阿姨愣了一瞬,总算把心放下了。 还好不是闹出了人命。 可吓死她了! 她擦去额角的冷汗,突然意识到女儿刚才说了啥:“什么?你们俩开了个补习班?你俩咋不上天呢?” 郑妙英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那、那……就已经开了么……今天第一天试听课……还有报名……” 郑阿姨只感觉到了茫然。 自家这小祖宗乖了十九年,突然背着她干了这么大一件事,让她接受不了。 郑妙英舔了舔嘴唇,又把钱包往妈妈的方向推了推:“这是这个月收上来的学费……” 郑阿姨看到被撑的咧开嘴的钱包,伸手拿过它,打开一瞧,脑袋嗡的一声。 “你给我说实话!你俩到底干啥了?什么补习班能挣这老些钱啊!” “真的就是补习班啊……” “说!实!话!” “真的是实话啊……” 郑阿姨拧着眉头,心脏跳得飞快。 她很不乐意往坏处想,但是这钱包里装着的一千块钱让她没办法不往坏处想。 “来,你们的那个班是在哪办的,你带我过去!” 郑阿姨以前几乎没有与女儿红过脸,如今这是真的急了。 她不管不顾地关了店,拽着郑妙英就走。 郑妙英倒是很坦然,带她去了仓库。 这会儿天都黑了,郑阿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越走越心惊。 这破地方也太偏僻了,深更半夜像鬼屋似的。 郑阿姨小声嘟囔着:“就是真的这活也不能干,这地方白天都能藏两个打劫的……” 郑妙英张了张嘴,没敢言语。 转过几个弯,他们看到了光亮,是教室的灯还亮着,有十来个学生正在里边上自习。 看门值班的是木工李叔,瞧见郑妙英,李叔笑了:“小郑来了啊,咋了?落东西了?” 郑妙英尴尬地笑了笑:“李叔晚上好,我……我妈想来看看,我就带她来了。” 李叔瞬间就明白了她们此行的目的,一指前排说:“那倒是正好了,刚才那几个孩子还在吵吵啥对不对的,我看着是有啥问题闹不明白,你要是不着急就去看看。” 郑妙英知道李叔这是在指点自己,赶紧应下:“哎,谢谢叔!” 她转向郑阿姨:“妈,那你等我会儿,我去看看学生有啥问题。” 郑阿姨面色不虞,低低的“嗯”了一声。 郑妙英并不稳重地小跑到前边,轻声问正在自习的学生:“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郑老师!” “有有有……” 李叔并没有说谎,他们刚才的确因为一道题争论了很久,最后谁都不能说服谁,想着等到明天老师来了再问。 郑妙英接过题目,微蹙着眉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给他们讲题。 郑阿姨在后边看着,虽然信了女儿真的是开了个补习班,但对于学校的位置依旧担心。 她们俩小姑娘在这么个偏僻地方讲课,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郑阿姨正想着等会儿要把郑妙英带回去,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从外边飘了进来。 霎时间,郑阿姨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247章 逐渐听化 深秋的晚上,荒芜了不知多久的仓库,黑漆漆的夜色里,哭声如泣如诉。 郑阿姨不自觉又往灯光下挪了两步。 旁边的李叔倒是没害怕,他拿起手电筒走出去,朝着西边说:“哎呦,咋还哭没完了呢?一道题做不出来哭半个小时,你这还学不学了?” 很显然,外边这位不是第一次哭了,李叔已经习以为常。 哭声小了些。 郑阿姨忍不住好奇,凑过去小声问:“老同志,这是?” 李叔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低声说:“大妹子你别害怕,就是一个小姑娘……泪窝子浅,一做错题就哭,我在这儿刚四个小时,她嚎了五起了。” 郑阿姨:“……” 好嘛,跟她比也不差什么了。 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眼睛红彤彤的姑娘走进灯光里。 她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糊了满脸。 郑阿姨无声地叹了口气,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她,还安慰了一句:“丫头,别哭了,没啥过不去的坎。” “我、我……”姑娘接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后颤声说,“我都考了六次了,可我还是不会……再考不过……可怎么办呐……” 她这模样让郑阿姨不自觉想起了郑妙英高考之前那半年。 那半年里,郑妙英的考试成绩最好不过年级第九,最差跌出过年级前一百。 那段时间,郑妙英也是这样,做错一道题就哭得死去活来。 然后越哭越错,越错越哭…… 那半年对于他们母女俩来说是最黑暗的时刻,一方面要承受未来的不确定,另一方面还有亲戚的冷嘲热讽——诸如女孩子学习有啥用?趁早去南边打工算了……之类。 当时,她都做好了郑妙英哪都考不上的准备了。 如今看着这小姑娘的绝望模样,与那时的她们何其相似。 郑阿姨不自觉伸出手,轻柔地揉了揉姑娘的头。 她说:“就算你哪都考不上,也是妈妈的好孩子。” 这话,她曾经与英子说过许多遍。 她没什么文化,说不出大道理和漂亮话,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姑娘泪眼朦胧地看着郑阿姨,抿着唇,依旧在掉眼泪。 他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正在讲题的郑妙英。 她放下书本走过来,问:“怎么了?” 她记得这个学生,是下课的时候第一个跑来报名的那个,座位就在第一排正中间。 “呜……郑老师……” 一看到郑妙英,这姑娘哭得更凶了。 虽然她比郑妙英还大几岁,但莫名地就是想要依赖她。 郑妙英被她哭得有些慌。 她下意识代入了林听的思维,想着如果这时候是听听在,她会说什么…… “憋回去。” 逐渐听化的英子嘴巴跑得比脑子快,顺嘴就溜出了这么一句。 姑娘“嘎”的一声,把哭腔憋回去了。 郑妙英抿着唇,尽可能保持严肃。 实则心里慌得要命,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以及自己这样让她憋回去会不会往她心窝子里又扎了一刀。 旁边的李叔无奈地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然后冲郑妙英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安抚一下同学的情绪。 郑妙英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只会哭的话,第七次也考不上。” 姑娘没想到自己等到的不是安慰,而是如此直白的判决。 “时间就只有那么多,你多哭一会儿,就少背几个单词,”郑妙英说,“然而哭并不能给你任何帮助。” 郑妙英不知道听听这会儿会说什么,但她知道的是,当初的自己如果没有被成绩折磨得牵肠挂肚,那她高考一定能考得更好,可以去东大或者去京城。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便拉过她的手走向前排。 “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做题。” “我呜呜……” “憋回去。” “……” “好的。” 郑阿姨在后边看着,她走到最后一排,看着桌子上贴着的名字,轻声问李叔:“他们招了这么多学生啊。” “是啊。”李叔点头,“听亮子说,今儿一天就招了一百零八个。” “那……还挺好的。” 郑妙英今天在自习室待了很久,直到将近十点钟,李叔宣布自习时间到,必须离开了。 十几个人一起收拾东西,等李叔锁好了门,一起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李叔的手电筒很亮,大概是刚换的电池。 他们走上大路,同一方向的同学一道离开,李叔看着他们都走远了,才问:“你们娘俩怎么走?” 郑阿姨来时着急,阔气了一把,带着郑妙英打车来的。 这会儿嘛,路上没有出租车。 李叔索性推着自行车与她们一起沿着马路往家的方向走,边走边瞄着可能路过的自行车。 郑阿姨走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们这样晚归一定不行。” 郑妙英心里一沉。 郑阿姨继续说:“以后晚上我来接你。” “妈妈。” “嗯?” “你真好。” …… 即将被家长接的不止郑妙英一个,林听也有同样待遇。 “爸,你上班那么累,就不要去接我了?我和同学一起回就行。” 林听其实打算买辆车来着,到时候开着车,直接带着英子回学校,还能赶在关寝前回去。 可……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林爸一语直击要害。 林听沉默。 女同学?那碰见打劫的不是直接被一网打尽了嘛。 男同学?很显然,爸爸防男同学的心思不比防流氓少。 林听的大脑全速运转,片刻后说道:“爸,不如找一个靠得住的司机师傅,每天按时去接我?” 林听是真不想折腾爸爸,他上班已经够辛苦了,若还要每天晚上去接她,那至少得压缩一小时的睡眠时间。 林爸沉吟片刻,转而看向林妈:“媳妇儿,你觉得呢?” 林妈想了想,点头:“靠得住的话当然最好,不过……咱家也没有开出租的朋友啊。” 林听举起手:“我认得一位司机叔叔,就是,呃,蒋宗的一个叔叔,他专业开车。” 不过开的不是出租车,而是大皇冠。 “蒋宗?”林妈对蒋宗的印象相当不错,点了点头,“那倒是靠得住。” 林爸突然支棱起来,盯着林听问:“蒋宗?听名字是男生?是你们班的男同学?还是……” 林爸眯起眼睛。 林听默然无语。 她就说,她爸防男同学比起防流氓也不遑多让了。 第248章 英子负重前行 林爸觉得,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尤其是暗戳戳陪着他闺女上课的臭小子。 男人最懂男人,若非心生旖旎,怎么会花时间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 图什么?学英语吗? 于是乎,刚刚全票通过的请司机长期接送计划被林爸一票否决,因为他又觉得,就算是相熟的人也不能完全放心。 “禽兽多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的闺女我自己接。” 林爸言之凿凿。 林听的买车计划宣告破产。 ……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我昨天晚上半个小时赚了好几万。” 次日,林听吃早饭的时候对蒋宗说。 蒋宗茫然地看着她,眼睛里写满困惑。 “我本来想买辆车的,但是我爸不放心把我托付给司机,坚持要每天晚上来接我。”林听一摊手,“钱没花出去,这不就算是赚的么。” 蒋宗:“……” 嗯…… 不愧是听听。 好厉害的理论。 等等! 蒋宗看向她,语气略显迟疑和不确定:“所以……以后叔叔去接你?” “是啊。”林听点头,面露愁容,“做这么个小生意还把我爸搭进去了,得想个办法才行。” 蒋宗抿唇不语。 他都在车里准备好最软和的毯子和抱枕了,还想着接听听回来的时候她可以小憩一会儿。 结果被截胡了。 蒋宗忧伤地抬头看天。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最近做什么都不顺。 “其实我觉得……”蒋宗瞄着林听的脸色,斟酌着说,“叔叔工作很辛苦,如果每晚去接你……很累。” “是啊,”林听微皱着眉头,“所以……” 蒋宗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所以我决定还是要尽快扩展补习班的规模,然后合理地买辆车,雇一个女司机。” 蒋宗:“……”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好朋友同心协力,说服你爸爸让我去接你? 显然,这种可能并没有被林听纳入备选方案。 少爷沉默地忧伤着。 …… 当天下午,林听和郑妙英下了课后就直奔补习班。 晚上的课六点开始,她们到时刚五点半。 “老板,吃饭。”张亮早等在这儿了,饭也准备好了。 “嗯,辛苦了。” 林听没时间与他客气,和郑妙英闷头干饭。 学生已经来了六成,大部分都在闷头做题,还有几个在啃烤玉米。 旁边的李叔说:“今天中午的时候旁边来了个摆摊卖烤苞米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说的咱们这儿有学生。” 林听微微一怔,问:“晚上来了吗?” “刚走没一会儿,”李叔说,“我和他唠了几句,咱们这儿人不少,但也没太多,他主要还是在别处卖,赶着下班点之前就走了。” 张亮见林听若有所思的模样,问了一句:“老板,用赶走他吗?” “别啊,赶他走了学生吃什么?” 林听乐见其成:“咱们这地儿越热闹越好,李叔,明儿如果他再来,你跟他说,我们晚上十点钟下课,如果他想来卖东西也行。” “行。” “亮哥,你找几个人,把消息往外透一透,就找那些摆摊的人。”林听又补了一句。 “好的,我懂了。” 晚上十点,大街上已经很难找到客人了。 如果得知这里有百来号人嗷嗷待哺,想来不少勤劳的小贩会跑来多赚一笔。 对于林听来说,他们的到来除了可以填饱学生的肚子以外,还可以让这个黑黢黢的地方热闹起来。 人气旺了,安全系数也会高许多。 当晚,来上课的学员不止108,还有二十来个是跟着同学一起来的,林听照例给他们发了试听证,安排他们到了后排坐着听课。 第二天讲课,又是比昨天人少的情况,紧张感已然少了许多。 林爸是九点半到的,他来时,林听刚好在讲课。 张亮此时已经去夜校上课了,除了郑妙英,就只有李叔和另一个年轻力壮的保安。 “林叔叔。” 郑妙英出来迎接,低声打着招呼。 “哎,你好。”林爸乐呵呵地与郑妙英点了点头,然后戒备心拉满地环顾四周,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的那个同学没一起来?叫蒋宗的那个。” 郑妙英的额角滑落一滴冷汗,旋即眨巴着眼睛反问:“他为什么要来?” 林爸:“……” 这话说的,他也不希望他来啊! “哈哈哈,我就是随便问问,”林爸背着手,状似坦然,“我还以为他和你们俩合伙开的班呢。” “那倒没有,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平时不常见。”郑妙英瞪眼说瞎话,“叔叔您先进来坐,我给您倒水。” 背过身,英子捂住心口长舒口气。 她今天回去应该找苏玉要两片药。 感觉自己背负了太多! 林爸进到狭窄的办公室里,与李叔二人打了个招呼。 李叔向林爸散烟,林爸连连摆手:“我不会,谢谢。” 李叔自己也没抽,他把烟盒放到一边,和林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你家就小林一个孩子?挺好,我家里俩臭小子,这不,给他们攒钱娶媳妇么……” “我家?不不不,不在沈市,我就是个老农,会点儿木工活,这不,这边招保安我就来了,平时开个门烧个水啥的。” “对,好歹稳定,我岁数大了也干不了力气活……” 等林听下了课,林爸已经对李叔有了基本的了解和信任。 “爸爸。” 林爸把林听头发上落着的粉笔灰拂掉,心疼得直皱眉:“累了?” 站了那么久,又讲了那么多话,不累才怪了。 “要我说,就好好念书么。”林爸对这个活儿没半点好感,只想把闺女带回家好好娇养着。 “那就那么娇气了。”林听喝了口水,往包里装东西,“快点儿,等会儿关寝了。” 郑妙英已经把东西基本收拾好了,背着书包等林听。 李叔说:“你们先走,我俩等他们。” “行,那老哥您辛苦,我先带她们回去。”林爸客气地朝李叔点点头。 “应该的。” 林爸带着两个姑娘离开,他打着手电筒,给她们照着脚下的路。 走着走着,他们看到前方不远处有几个小摊,除了卖烤苞米的大叔,还有卖包子和烤红薯的。 他们把手电筒吊起来,摇摇晃晃照亮了一方天地。 第249章 老父亲的关注点 林爸来的时候还没看到这几个小摊,这会儿看到了,不免有些惊讶。 林听也很惊讶,看来小贩的嗅觉可比她想象中灵敏得多。 “饿了没?”林爸问。 林听瞄了他一眼。 您这每个月五块钱的零花钱,确定要问这个问题吗? “谢谢叔叔,我不饿。”郑妙英礼貌拒绝。 林听想了想,在路过烤苞米的小摊时停下了脚步。 “叔叔,我要一个。”林听转而看向林爸,“爸爸你吃不吃?” “我不饿,晚上吃了。”林爸更正,“要俩。” “好嘞。” 大叔装了两个烤玉米递过来,林爸接过,递了一个给郑妙英。 “啊?叔叔我真不饿……” “客气啥,拿着。” 林爸把玉米硬塞给了郑妙英,然后去路边拦出租车。 今天的车倒是容易拦,林爸在路边站了没两分钟,出租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们上车时,第一批出来的学生已经在小摊前流连了。 林爸把两个姑娘送到校门口,瞧着她们进了校门,这才让司机继续开。 他倒是想把她俩送回到宿舍楼下,奈何北辽大学生人勿进,学生的亲爹也不行。 这倒是意外让家长安心。 林听和郑妙英走了没一会儿,就瞧见了等在树下的蒋宗。 林听背着包快走几步,把手里的烤玉米递给他:“回来的路上买的。” 蒋宗握着热乎乎的烤玉米,眼底闪烁着愉悦的光彩。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瓶热牛奶递给她,然后问:“累不累?要不我背你回去?” “那倒不用,其实上两节课并没有很累。” “今天的课还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 郑妙英走在他俩身边,感觉自己所见到的一切吴燕和李芝一定特别感兴趣。 …… 林爸回到家时,客厅里的灯还亮着,林妈正在看书。 “媳妇儿,我回来了。”林爸脱下外套,殷切地凑到林妈身边。 林妈放下书,一指茶几上的热牛奶:“正好能喝。” 林爸乐呵呵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明儿你就早点睡,不用等我。” 林妈没接这话,而是问:“听儿那边怎么样?” 林爸竹筒倒豆子似的脱口而出:“那小子没去,我看了,他们班的男学生也都是去学习的,目前没发现有人想给我闺女递情书。” 林妈:“……?” 什么玩意儿? 她问的是这种事吗? 林妈轻拧了林爸的胳膊一下:“我问的是听儿上课怎么样?” “啊,那我闺女上课必须好啊。”林爸笑着说,“随我媳妇儿了,优秀的人民教师。” 林妈:“……” 她真就多余问。 林妈放下书,站起来说:“喝完牛奶记得刷牙。” “好嘞!” 林爸三两口把媳妇儿的关怀喝下肚,然后跑去刷牙。 回到卧室,林爸躺下来之后说:“媳妇儿,但是我感觉女儿的这个活儿太累了,咱家又不指望她挣钱,要我说,不如安安稳稳地学习。” 林妈翻了个身,习惯性地挽住林爸的胳膊,说道:“我也考虑过,不过我觉得听儿是真的动了下海的心思,不让她做她总要想,那还不如让她闯一闯……教英语么,也不会耽误她的学习,算是一举两得了。” 林爸侧身帮林妈掖好被角,叹了口气小声说:“但是真的太累了。” “事情是她自己要做的,路是她自己选的,辛苦她也得忍。”林妈也觉得心疼,但还是硬了心,“让她做,能成自然很好,不能成也能让她歇了心思……我现在是真不敢硬逼着她不去想这些事了。” 林爸也想到了陈家那事,默然片刻,叹了口气点头:“行。” …… 一个星期,陆陆续续来报名的又有五十多人。 他们大多是听同学介绍来的,当然,也有七十多位上过试听课就再也不来了。 林听询问过几个学生原因,最主要的就是距离学校太远,如果来上课就没办法在关寝前赶回宿舍了。 这个原因目前没办法解决,林听只能庆幸——还好不是自己的教学问题。 一眨眼就到了周末,张亮在昨天拿来了两套麦克风音响设备,这回林听和郑妙英不需要扯嗓子喊了,极大地节省了体力。 “来,挑战开始。” 林听和郑妙英击掌,然后目送她走上讲台。 今天她们俩每人要上六节课,是周内的三倍。 其实这一周里,她们俩都快要累死了。 除了应付日常的课程和作业,还要备课。 而备课的时间往往比上课要多得多。 最近郑妙英晚上讲梦话都是语法知识点,吓得苏玉大半夜爬起来吃速效救心丸。 林听趁着郑妙英上课的时间听张亮汇报了一遍本周窗外的销售情况和制衣厂的工作进程。 简言之——大体顺利。 制衣厂有王师傅管着,工人们小有龃龉也翻不出浪花,既定的任务额圆满完成。 窗外倒是接到了两个投诉,一个是因为不给讲价,另一个也是因为不给讲价。 林听直接当没看见。 “老板,最近又开了几家奶茶店。”张亮看着林听说,“也不能说是店,就是小摊,在中小学门口用暖壶装着卖的。” “好喝吗?”林听随口问。 “我和冯悦去买了,五毛钱一杯,她说一股糖精味。” “五毛钱一杯,不是糖精味才有鬼了。”林听摆了摆手,“不用管他们。” 二者所在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市场,甚至有了这些人,还能更快速地把奶茶的概念推广。 说话间,方德良来了。 “林老板。” 方德良笑眯眯地走进来,瞧着满坑满谷的学生,乐得见牙不见眼。 林听起身相迎:“方先生怎么来了?我也没准备啊。” “带人来检修锅炉房,正巧就来看看。”方德良说,“原本我早就想来的,替我大哥出了趟门,才回来。” 他问:“这得有二百多人了?” “报名的不到二百,今天有一些来试听的。”林听说,“我们这儿地方倒是够大,不过交通实在成问题,许多同学都因为这个问题不能报名呢。” 她瞧着方德良,暗示意味十足。 第250章 真正的快乐 方德良发现,自己每次见到林听都得付出点儿什么。 不过…… 他看着眼前近二百号学员,嘴角不受控制往上扬。 二百人,每个月的学费是六千块,分到他这儿的百分之五分红就是三百块。 关键是这才刚开课一星期,而且目前只开了一个班。 方德良看到了无限广阔的发展前景。 他背着手,一副领导视察的模样来回溜达两圈儿,说道:“的确是个问题,而且你们这连个路灯都没有,但凡有个学生掉井盖里都是大事。” 方德良很会抓重点,说道:“你们这儿白天倒是有公交车,但是八九点就停运了,这样,我跟公交那边沟通一下,晚上……你们几点下课来着?” “十点。”林听还不忘提醒一句,“这末班车最好是能到各个大学附近。” 方德良牙疼似的咋舌:“这还真有点儿困难,这属于是重新弄一条公交线了。” “安排个学校专线呗,”林听的语气轻松得就像是给家里多连一条电线,“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啊。” 方德良:“你别说得这么轻松啊,给家里牵条电线还得规划一下全局?” 林听瞧着他,退而求其次:“那你借我几辆中巴车,我自己找司机开。” “这有差别吗?” 方德良深吸了口气,左右权衡好半晌,依旧觉得还是让公交车运行时间延长到十点更靠谱。 “别讨价还价了,你这就二百来人,除了骑自行车的,剩下的有一辆公交车就足足的了。”方德良一锤定音,“就公交车,我现在就能答应你,要是别的法子,我可不一定我大哥得用多久能安排明白。” 林听很“惋惜”地点点头:“好,那我也不让你为难了,但是公交车的事您真得尽快给我安排好。” “行,没问题。” 林听背过身,抿着唇笑了。 其实她想的真就是借来两辆公交车,让制衣厂的司机每天晚上来送一趟。 但肯定不能直接说借车嘛,那样谈到最后恐怕还得管她要租金。 至于买校车什么的,那根本就不在林听的考虑范围内。 白嫖来的才是真的快乐! 放着方德良这头肥羊不薅,祖师爷都不会原谅她! 林听压下嘴角的笑,转回身又问:“那路灯的事?” “这个简单,”方德良说,“本来就有的东西,给你换几个灯泡再开了电闸就行。” “那可太好了。” 林听热情地跟方德良握手:“我代表全校师生感谢方先生的关怀。” 方德良被捧得有些飘,嘴很欠地客气了一句:“林老板还有什么需要吗?” 林听一听这话,心说得给方德良进步的机会啊。 她立即问:“桌椅还有吗?” 方德良:“……” 他客气个什么劲儿啊! 不过么,方德良还是答应了。 毕竟从目前来看,补习学校前景无限,他大哥可以得到实打实的政绩,而他也能拿到钱。 至于桌椅和公交车——又不用他花钱。 …… 这个时代乘风崛起的人里,没有哪个是不吃政策的。 相比于趁着国企改制搜刮地皮和工厂的人来说,林听感觉自己的胃口真的是太小了。 她还得讲课哎。 属于任劳任怨的典范了。 一天六节课,林听讲完之后人都瘫了。 好消息是今天又多了三十多个报名的。 坏消息是再这么发展下去,下周末她和英子就得每人每天讲十二堂课了。 “不行了,我要招老师,这活儿根本扛不住。” 林听的嗓子已经哑了,连打哈欠的力气都没有。 郑妙英也没好到哪儿去,刚才在出租车上她都睡着了。 所以当林听躺在床上说要招老师的时候,英子也没反对:“嗯,不过要招什么样的?” “我还没想好,但我想好薪资待遇了——二百块底薪加每节课五块的课时费,这个价格能让人死心塌地了?” 郑妙英大概算了一下,而后用力点头:“能!” 就按每天两节课来算,一个月下来也有五百块工资了! 这是什么概念呢? 是普通大学老师两个月的工资。 另一头,苏玉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林听:“这可是你们说的,可一定要招老师啊!” 林听有点儿好奇:“怎么?你要来应聘?我……恕我直言,我招老师也是有要求的。” 苏玉一摆手,很有自知之明地说:“我哪能干得了这活儿啊!我的意思是,你和英子招了老师之后,就不会魔怔到半夜说梦话还讲课了?” “呃……” 苏美人可怜兮兮地抱住自己,眼神无比惊恐:“我这星期每天晚上都梦到期末考或者高考,老师在讲台上拼命讲知识点,但我什么都不会,真是……太可怕了!” 林听:“……” 郑妙英:“……” 为了苏美人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考虑,第二天一大早林听就给方德良拨去电话,登报招聘英语老师。 要求是她想了一个钟头才想好的:英语专业,大学本科以上,至少五年教授英语的工作经验,深刻了解托福考试规则,幽默风趣者优先。 同样的招聘信息她也转达给了所有在辽省卖手工品的经销商,让他们帮忙在本地登报招聘。 林听给出的薪资待遇属于教师界独一份的高薪了,她自信有这样的钞能力在不愁招不到能人。 但问题恰恰就出现在高薪上了。 谁都想来试试啊! 最初,林听还是直接面试的,在一天听了十八堂试讲课之后,她果断在面试前增加了一个笔试环节。 考题也不是别的,以往的托福考试题随便抽一份。 批卷子的活儿都用不着林听或郑妙英来做,李叔已经学会了abc,对着答案就把卷子批了,然后十次有八次会对应聘者说: “你可拉倒,我把卷子扔地上踩一脚蒙对的都比你写的对的多。” 就这样蹉跎了一星期,成功地一无所获。 “我不是很理解,来应聘的老师得有一百多位了?怎么就一个会托福的都没有呢?” 中午,郑妙英握着勺子,茫然地看着眼前厚厚一摞试卷,叹气。 林听被她这句话问愣了。 “等等,英子你不会没意识到托福到底是在考什么?” “啊?考什么?” 第251章 两个神仙 迎着英子过分清澈的眼睛,林听舔了舔嘴唇,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托福考的是美式思维啊。” 郑妙英茫然了三秒:“啊,我没注意,就感觉题不难。” 林听沉默了好一会儿,默默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学霸根本就不用研究考试技巧,她以力破巧,一力降十会。 林听翻着那些卷子,转头对李叔说:“留着,回头给锅炉房送去点火。” 其实她可以理解为什么应聘老师做托福试卷一片惨烈。 因为来他们这儿应聘的多是高中老师,而长期的高中教育已经局限了他们的知识圈。 李叔看着她俩,直发愁:“那老师的事儿咋办?再等个一半年,我都能行了。” “那您好好学,我这人向来用人不避亲,到时候我优先用您。” 玩笑间,两个形似流浪汉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们肩上背着包,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其中一位还留着长头发。 看着既像诗人又像玩摇滚的。 李叔皱起眉头:“小伙儿,干啥的?” 长头发那位扎着小辫,闻言习惯性的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说:“应聘老师啊。” 李叔:“……” 他低头问林听:“老板,我能把他俩扔出去吗?” 他俩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这能符合要求? 林听其实也想直接赶人,但转念一想,闲着也是闲着,而且妈妈说要与人为善,人家都上门了,至少也得给人家一个说话的机会么。 林听示意李叔先别急着扔人,随手抽了两张不同月份的托福试卷和两支圆珠笔递过去:“那你们先笔试。” 两人接过卷子,看了一眼之后都乐了。 “老板要不你给我换一张?这张我考过。”小辫儿笑着对林听说。 “嗯?”林听来了点儿兴趣,“考过托福?成绩怎么样?” “最好的一次考了108分。” 林听现在对108多少有点儿应激。 小辫儿一指同伴:“他考得比我好,最高考过112分。” 林听不由得有些好奇:“那你们怎么没出国呢?” 这样的托福成绩,申请学校应该不成问题? “哦,我前女友在美国了,我说好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小辫儿摊了摊手,状似无奈。 另一人说:“我就不一样了,我是因为面签官说美国不需要我。” 林听:“……” 林听定了定神,问:“你们大学是哪个学校的?毕业多久了?” “北大西语系,英语专业。毕业四年了,我俩是一个宿舍的。” “噗……” 林听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奇,这俩北大的高材生是怎么混成流浪汉打扮的。 但这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 李叔错愕询问:“那你俩咋混成这德行了?北大不给分配工作啊?” 林听决定给李叔涨工资。 面对以前的窘事,他们俩丝毫不觉得难以启齿,只是问了一句:“叔,有水吗?这话有点儿长。” 李叔给他们的水壶里倒了热水,还拿出烟盒递过去:“来一根?” “谢了爷们儿。” 他俩接过烟,很自来熟地搬了两把凳子过来,在办公室里坐下了才讲起北大学子历险记。 他们两个从上大学开始就一直想要出国,但那是北大啊,全国的精英汇聚在此,想拼一个公派出国的名额难如登天。 所以他们俩就开始准备托福准备自己申请学校。 他们一心奔赴美国,拒绝了学校安排的工作,然后……一个要遵守和前女友的约定,另一个被拒了一次又一次。 转回头一看,学校安排工作的环节已经结束了。 这俩难兄难弟摆过地摊,修过收音机,最后决定以自己考了几十次托福的经验开补习班。 然后……就被京城里形形色色的补习班挤垮了。 “抢学生我认了,但是举报我们手续不全,让公安把我们的班封了这活儿多他妈脏啊!” “好家伙,当着我们全班同学的面儿俩警察把我俩押走,学生都以为我俩是杀人犯呢!” “哎对,老板你们这儿手续全不全?我可不想再被押一次了。” 林听同情地看着他们。 不得不承认,举报同行这事儿……的确多快好省。 她说:“我的手续很全,倒不会出现突然就被举报关张的事。” 谁敢举报她? 她反手就扔出去一个方德良。 “所以你们是从哪儿看到的我们学校的招聘?”林听有些好奇。 总不可能是他们的广告都打到京城去了? “嗨,”小辫儿摆了摆手,“说出来都是辛酸泪,我俩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就想着回老家,这不,在火车上,对面的大哥用报纸包烤红薯来着,我当时挺饿,主要是他那红薯倍儿香……” “我就多看了几眼,正好就看到你们学校的招聘广告了。” “然后我们哥俩琢磨着你这儿工资挺高,就来看看呗。” 林听沉默了半分钟。 然后,她拿出五块钱给今天值班的另一个年轻保安:“钱哥,去买俩烤红薯。” 看这二位的样子,估计那倍儿香的烤红薯他们至今还没吃到呢。 如今仓库外的小摊越来越多,王大爷卖的烤红薯又香又甜,广受喜爱。 “哎?谢谢老板。” 这二人很健谈,一边吃着烤红薯一边说着路上的见闻,并对两个星期就发展出了二百多学员的壮举深表惊骇。 他们最鼎盛的时候,学员数量刚过一百二。 “我跟你们说,京城的一块墙上十个小广告,四个托福补习,三个旺铺出租,两个重金求子,还有一个修门开锁。” 林听抿唇轻笑。 果然,京城的托福补习市场虽然更大,但竞争相当惨烈。 旁边的钱哥显然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见老板不问正事了,凑过去小声问:“兄弟,重金求子是啥东西?” “就有的富婆……咳咳,回头说、回头说。” 小辫儿发现林听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赶紧把嘴闭上了。 林听看着俩高材生,说:“吃完了?吃完了试讲一堂课。” “行啊,这活儿咱爷们儿最熟了。” 他俩抹了把嘴就站了起来,做派依旧很不像老师。 李叔再次低声问林听:“老板,真的不把他俩扔出去?” 第252章 因为真的穷 李叔一直觉得眼前这俩小伙不太正经。 他这些日子见过的老师可太多了,但进门先啃地瓜的他俩是头一份。 不过…… 他俩讲课倒是挺有意思。 虽然他听不懂那些单词啊句子啊是啥意思,但不妨碍他跟着乐。 试讲课只是一句长难句,短短十来分钟就能讲完。 从单词到语法,以及口语能力都能从中得到考校。 林听认真听完,看向郑妙英:“英子,你感觉如何?” 郑妙英眨巴眨巴眼睛,诚实作答:“笑话比知识点多。” “哎?妹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小辫儿连连摆手,“考托福已经是一件很操蛋的事儿了,再不有意思一点儿,学生会发疯的!” “我知道,听听也会讲笑话,可是她讲笑话不会耽误讲课。” “我也没耽误讲课?” “耽误了。” 林听开口:“以你的思维逻辑和授课水平,把你的笑话切掉三分之二后,整体授课时间可以缩减一半。” “呃……” “对于要考试的学生来说,时间就是前途,他们耽误不起。” 林听转动着圆珠笔,在心中默默权衡。 这两人真不愧是北大的高材生,从口语发音到知识点讲解没有一点儿问题,基础夯实毋庸置疑。 不过需要改一些坏毛病,比如英子说的,笑话比知识点多。 老师幽默的确可以让课堂气氛轻松愉快,但老师如果过分松散,学生也会在潜移默化下逐渐把考试不当回事儿。 个中分寸需要老师拿捏衡量。 林听觉着这俩人入错行了,现在改去学相声的话,估计以后能成角儿。 林听有些纠结,索性问道:“你们还有什么本事吗?” 她想着,如果他们还有其他加分技能,那她就不再犹豫了,毕竟人无完人。 然后,这俩神仙说: “我会写诗。” “我会摇滚。” 林听:“……” 她就说这俩人很有诗人和摇滚乐手的风格嘛! 对上了! 李叔:“扔出去?” 林听深吸口气后缓缓吐出,问:“你们能根据我的要求更改教学风格么?” 大约真是生活窘迫,这二位没犹豫太久便点头了:“可以。” “试用期一星期,”林听说,“课堂反馈不好、学生投诉、或者我觉得你们不行,都会导致试用期随时结束,如果我提前认可了你们,也会提前转正。” “当然,我会付给你们课时费的,每节课五块,日结。” 这倒是不会让试课老师吃亏,他们俩对视一眼,自觉找不到比当下更合适的工作了,便点头应允。 “好,签合同。” 林听拿出两份早就准备好却一直没用上的合同递给他们。 他们没有立即签,逐字逐句看清楚了之后又提了几个问题,这才写下自己的大名。 林听接过来一看,小辫儿叫魏轩,另一个叫古琦。 林听把合同收好,转头对张亮说:“亮哥,你带他们俩去收拾一下,在附近租个房子做员工宿舍。” “好的老板。” 张亮带着他们离开,郑妙英等他们走了才问:“听听,他们能行吗?我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靠谱。” “应该没问题,我对他们有信心。” “嗯?为什么?” “因为他俩是真穷。” “呃……” “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因为人家有房有地有夫人,他们俩……能改。” 林听笑着拿起讲义,说道:“北大的,不好找……其实他们俩脑子再灵光一点儿,就该直接去沪市或深城,多少外贸公司抢着要他们呢。” 如今人才紧缺,会英语的就可以去做外贸,以及翻译、秘书等诸多职业,找工作是不愁的。 名校严选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这俩人的敲门砖足够硬,差点儿把她这小门砸出来个窟窿。 …… “哥们儿,咱东家挺年轻的啊,成年了吗?” 澡堂里,魏轩泡在池子里,和张亮闲聊。 张亮刚带他俩租了房吃了饭,如今又把人带到了澡堂。 真·三·陪。 张亮说:“老板是大学生,北辽大学英文系,大二。” 魏轩和古琦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 大二的姑娘,干起了这么大一个补习班? “没法活了,我死了算了。” 魏轩把脸埋进水里。 这里虽然不是乌江,他也不是项羽,但他真想把自己溺死算了。 古琦揪着他的小辫儿把他拎出来,又问:“哥们儿你今天没课吗?” “我不是老师。”张亮笑着说,“我没念过大学。” “啊?那你是?” “打杂的,平时跑跑腿,登记一下学院信息。” 张亮并没有把除了补习班以外的任何生意透露给他们,眼前这俩还不算自己人,没必要说太多。 他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自己,看得起看不起都无所谓。 魏轩和古琦倒是没有因为张亮的自述对他有态度上的转变,依旧乐呵呵地闲聊。 他们打听了一些学校上课时间这类基本问题,然后就开始胡天海地的打屁。 洗完了澡,张亮本想说让他俩回宿舍休息,这俩人却说回去了也没事做,跟着张亮一起回到了学校。 李叔正在门口抽烟,瞧见他们仨一起回来,不由得一愣:“这……洗干净再看正常多了。” “爷们儿,你说话真伤人。” 魏轩撸了把小辫儿,探头进去,正瞧见林听在讲单词。 他看了一会儿,一直玩世不恭的笑脸逐渐郑重。 林听刚好在讲「pre」这个前缀,干货满满的课堂间或夹一句俏皮话,学生们的思绪还没来得及飘远就被拽回来了。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魏轩和古琦在门口听着,第一次知道枯燥的单词还能讲成这样。 然后…… 魏轩想撞墙。 死了算了,没法活了! 古琦揪着他的小辫儿,第无数次把他从找死的边缘拽回来。 林听一堂课讲完,洗了手之后才来到他俩面前:“不休息一下?” “呃,没脸。” 原本是觉得要给新东家一个好印象,尽快抱紧饭碗。 现在么,就是没脸。 尽管很不想,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就是被一个大二的姑娘比下去了,至少在讲单词课这方面。 第253章 不太一样的课 “来都来了,那今晚就开始第一堂试讲课。” 林听快要累炸了,既然他们早晚都要开始讲课,那为什么不是今天呢? “晚上是两节口语课,你们分一下。” 口语课是特意安排在晚上的,因为学了一天,人困马乏的,讲单词和语法都容易睡着,口语需要大家一起开口,可以极大程度地赶走瞌睡虫。 原本口语课是林听连上两节,现在给他们分一下刚好。 就他们现在表现出的能力来看,让他们教口语是最万无一失的。 “可以。”魏轩一口答应,“我和老古都能代口语,不过我俩的上口语课可能跟你们不太一样。” “嗯,先按你们的来,有问题我们再调整。”林听没打算那他俩克隆成自己或英子,不过还是提醒了一句,“控制下笑话的数量。” “明白。” 魏轩应下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个,东家,刚才你讲的前缀和后缀,以后我们上单词课也按着这个讲?” “对,必须这样讲。”林听难得强硬,“我会给你们讲义,你们先自己学会,然后教给他们。” 魏轩和古琦对视一眼,然后说:“你就不怕我们拿了你的东西出去自立山头?” “立呗,我又不可能一个人包揽全国的学生,”林听云淡风轻地说,“不过建议你们不要在沈市跟我打擂台,会输的。” 林听对词源法记单词的事看得很开,毕竟她自己也是抄后人的,而且……如果真的能让更多的学生学会更简单的方法,也算日行一善了。 “嘿,其实我俩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决定了,以后再也不自己干了。”魏轩伸了个懒腰,“我俩就不是操心的命,找个东家混饭吃才是好生活。” 古琦跟着点头:“嗯,按时发工资就行。” 林听:“……” 京城这片热土到底给两个高材生多大的打击啊,都把创业戒了。 不过他们的这种想法倒是正中她的下怀,她随手画了个饼给他们:“行,你们如果能通过试用期,以后我打算开一个白天班给你们代课,月入过千不是问题。” “谢谢东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给你写首诗?” 林听:“大可不必。” 林听在告知过口语课进度、又把单词讲义拿给他们两个之后就不说话了,坐在一边休息。 他们俩趴在桌子上,用短暂的三句话商量好了口语课安排,然后就开始研究单词讲义。 林听并没有过多关注他们,在纸上写写画画,研究新的课表。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魏轩的上课时间。 “各位同学,这是学校的两位新老师,他们都是北大的高材生,今天的两节口语课就由他们来给你们上。” 林听把魏轩和古琦一起介绍给了同学们,然后便和郑妙英一起拽着小板凳在最后一排听课。 魏轩说他们的上课风格与她们不太一样。 林听觉得他还是保守了,这不是不太一样,是完全不一样。 “英语烦不烦?” “烦!” “恨不恨?” “恨!” “来,把你们的愤怒吼出来!让洋鬼子听到我们的声音!” “好!” “大声点儿!喊出来!你们是最棒的!” “最棒的!” 林听必须要承认,她被魏轩和古琦吓到了。 他们带着学生读单词、读句子,竟然还能在几百人的声音中听出错漏及时更正,偶尔还嫌他们的声音不够大没有激情。 口语课上得堪比甲a联赛现场,她真是头次见到这种场面。 郑妙英拽拽林听的衣袖:“听……” 林听:“你——说——啥——” 她们的声音都被湮没在课堂的澎湃呐喊中,沟通无效。 临近下课时间,林爸匆匆赶来。 看到这场面,他不由得感慨:“吓我一跳,我以为你们学烦了要去砸大使馆呢!” 他的话同样没有被听到。 这两堂课很快结束,魏轩和古琦就像两个卖力表演的角儿,学生们则满脸通红,感觉自己还能再学两小时。 “东家,怎么样?” 魏轩喝着水,擦了把额角的细汗问林听。 林听揉着耳朵,点点头:“是挺与众不同的。” 口语口语,最要紧的第一步就是先说出口。 他们把气氛顶到颅顶,让平时不敢开口和怯弱如蚊呐的学生都吼了出来。 从思维的方面来讲,这种气氛很重要。 而且这俩学霸也的确一点就通,没有在笑话里穿插知识点,而是正儿八经地完成了本节课的教学任务。 “这是明天的作文课教学任务,你们回去商量一下谁来上,明天的口语课也是你们的。”林听把一张纸递给他们,“这一个星期里我会让你们试所有的课,包括语法和单词。” “好嘞,没问题。” 两人一口应下,因为刚才扯嗓子喊过,如今二人红光满面的。 “行了,下班。”林听收拾着背包。 “东家,那我们这口语课算过关了?” “就今天来看还不错,继续保持。” 林听没敢夸他们,免得这俩神仙飘了。 “得嘞,您请好。” 林听给他们一人五块钱课时费,然后便和郑妙英一起背上包,和林爸一块儿离开。 她们是要赶在关寝前回学校的,魏轩和古琦却不着急,喝了点儿热水之后,刚好碰见有问题的学生,索性还给他们讲了几道题。 李叔在一旁看着,掏出耳朵里塞着的卫生纸问:“走不走?一会儿赶不上公共汽车了。” “哎,走走走。” 教室渐渐空了,路上还有学生持续在激情澎湃的口语课状态中,抑扬顿挫地背着单词。 某个单词念错了,魏轩直接给了那个男生后脑勺一下,更正他的读音。 李叔:“……” 还是应该建议老板把他俩扔出去啊。 …… 林爸在车上坐定,这才问林听:“听儿,那俩是新来的老师?我怎么觉得他俩特不靠谱呢?” “嗯,看着的确不太正经,但人不可貌相嘛,至少口语课讲得很不错。” 郑妙英揉着耳朵,小声说:“听听,我快聋了。” 林听好奇问她:“这就是你上课的时候想跟我说的话?” “啊?不是啊。” “那你上课的时候想说什么来着?” “被他们吼得忘记了……” 第254章 怒背三本词典背后的原因 “诗人?” “你们真的招了个诗人做老师?” 吴燕的眼睛亮得像灯泡,并要求:“明天我能跟你们去看看吗?我还没见过活的诗人呢!” 林听:“……?” “咱们学校里诗社那么多人呢,你这样说也太伤他们的心了?” “他们算什么诗人啊!我给你们学啊——” 吴燕从床上坐起来,捏着嗓子吟诵:“啊!你是撕破黑夜的星光!你是击碎邪恶的正义!你是照亮前路的灯塔!你是无可替代的、最可爱的电灯泡!” “噗……” 吴燕一摊手:“看,这是正经人能写得出来的吗?” 苏玉笑得呛到了,咳嗽了几声说:“别说,这个诗还真不是一无是处……我突然觉得当初听听的剧本写得很不错哎。” 林听:“你多冒昧啊!” “哈哈哈哈……不管,听听,英子,明天你们带我去看看他嘛!” “想去就去呗,顺手报名考个托福也行啊。” “咦?考那玩意儿干嘛,我才不要出国。” “你也要当小学老师吗?” “才不……我想当翻译……” “那建议你多学一门冷门的小语种……” “多冷门?” “食人族部落语。” “……?” 叽叽喳喳的夜话不知终止在哪个话题上,绵长的呼吸声中还夹着几句语法知识点。 …… 翌日。 “哇!一看就是诗人气度哎!” 吴燕趴在门边,一边啃烤红薯一边盯着魏轩的小辫儿感叹:“他长得还挺有造诣的。” 林听说:“你去送他一个烤红薯,说不准他就给你写首诗了呢。” 吴燕的脸都红了:“说什么呢!那多不好意思?再说,诗人是有风骨的,他们才不会随便给人写诗呢!” 林听:“……” 燕子是了解诗人的,但她不了解魏轩。 她轻摇着头,溜达到李叔身边。 李叔已经申请在补习班这边常驻了。这边虽然熬得晚,但是没什么体力活,他岁数大了,在制衣厂扛货有点儿力不从心。 李叔对林听说:“那俩小伙子一早就来了,学生上自习,他俩就给回答个问题啥的,还算像样。” 李叔总算不研究把他俩扔出去了。 林听点了点头,把给李叔带的热牛奶递给他:“叔,您把牛奶喝了。” “哎?”李叔一愣,“给我买这干啥?浪费钱。” “自己家店里的,又不贵,”林听笑着说,“您上班时间太久了,喝点儿牛奶补充营养。” 李叔捧着塑料杯,眼睛有些发烫。 这玩意儿……以前他还真没喝过。 林听把牛奶给了李叔后便去到魏轩和古琦身旁,见他们正在看单词讲义,便问:“感觉如何?” “唔。” “东家来了。” 魏轩长了双桃花眼,笑起来就弯成月牙。 他伸了个懒腰,回道:“体系很清晰,我已经全懂了。” “这么快?”林听有点儿吃惊。 古琦在一旁接话:“他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泡洋妞,背了三本词典,他就是人肉词典。” “呃……” 林听无奈扶额。 所以说,学习动机不同结果必然不同凡响。 魏轩摆了摆手:“溢美之词不必多谈。” 林听:“我本来也没打算夸你。” “东家你可真无情。”魏轩叹了口气,捂住心口做受伤状。 林听懒得理他,翻了一下他做了不少标注的讲义问:“你们两个今晚谁讲作文课?” “我来。”古琦说,“教案准备好了,东家过目。” 林听真没想到这俩不正经的还能写教案,接过来一瞧,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后点点头:“可以,如果今天的课堂效果不错的话,以后的作文课都由你上。” “好嘞。” 古琦对自己相当有信心,没一点儿慌张的模样。 林听又问魏轩:“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好上单词课?” 魏轩一摊手,相当有底气:“我随时啊,今晚就可以。” 毕竟是背过三本词典的人,他会怕区区单词课? 林听瞧着他:“那你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林听是很期待魏轩能把单词课也一并上了的。 那样一来……她就不用上课了! 趁着郑妙英上语法课的时候,林听把单词课的进程和今天的授课规划和魏轩交接妥当,然后就自己拿着小板凳坐在后排听课。 吴燕溜达了一圈儿就觉得无聊回学校了,毕竟诗人又不能当饭吃,今天蒋宗也没来,她实在找不到一丁点儿留在这里的理由。 郑妙英和林听一起听了一堂魏轩讲的单词课,魏轩的个人风格仍在,激情澎湃让人想溜号都难。 终了,郑妙英小声说:“虽然废话还是挺多的,但是比之前好多了。” “嗯,他刻意控制了。”林听点点头,她听出来了,有好几次魏轩的笑话都到嘴边了,硬是被他自己又咽了回去。 “所以听听,以后就让他们讲单词课和作文课?” “你觉得如何?”林听询问郑妙英的意见。 英子用力点头:“我觉得可以!”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终于不用整天整夜地讲课了。” 林听轻拍着心口,嘴角轻扬着。 其实以她看来,就凭这俩人昨天的惊艳的口语课,就足够把他们留下来了。 口语在托福考试中占四分之一的比重,而之后的面签更是最重要的,能学好口语是相当重要的。 “那听听……” 英子的说话声又一次被激昂的吼声淹没。 后边,李叔早就熟练地塞住了耳朵。 林听直接拽着英子出去了,她俩去到街边,这才有了继续谈话的空间。 “听听,那我以后就只上语法课?”郑妙英问。 林听点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不过我打算再让古琦也试一下语法课,如果他们俩能各分一摊,我们就可以再开一个白天班了。” 郑妙英愣了一下,提醒:“那样的话,你不就又得来上课了吗?” “白天班的课时安排我打算定在早上七点至下午五点,每天八节课。晚上可以自愿晚自习,周日休息。” “所以其实他们带两个班时间也是可以的。” 郑妙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红了脸,小声问:“那……我呢?” 第255章 他才是家中的定海神针 郑妙英之前与林听五五分账,那是她觉得自己和林听一样各上一半的课。 如今她上的课一缩再缩,她不好意思拿那么多啊。 林听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着说:“你得管着他们两个啊,而且以后还会有新老师,制定教学进程和任务目标,给学员排班和收费登记,全部都得交给你来做。” 郑妙英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有些紧张:“教导主任?” “差不多!” 林听满眼期待地看着她:“能做吗?” “我怕我管不好……”郑妙英有点儿发虚,“以前也没干过这事儿啊。” “教导主任也不是生下来就是教导主任的嘛。”林听拍拍她的肩膀,“我和你一起管,不过事先说好,我会逐渐把教育的事都交给你,以后我主外你主内。” 郑妙英舔舔嘴唇,依旧很紧张:“我能行?” “你还记得咱俩摆摊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脸不要了赚更多。” “……” “不是这句。” “呃……那是哪句?” 被她这么一打岔,林听也忘了自己刚刚想说什么,她只能说:“算了,我重新给你说一句。” 林听想了想,说道:“做到之前要先相信自己能做到,出了差错我给你兜着。” 郑妙英看着林听,只觉得无比安心。 她笑了,眉心的朱砂痣格外鲜艳。 “好,我听你的。” “真乖。” 林听瞧见不远处来了个卖酸辣粉的阿姨,索性拽着郑妙英一起去吃宵夜。 “不过听听,要不你以后还是给我发工资?” “可别,发多少都不合适,”林听直接摆手,“就让我们保持着最稳定的合作关系……或许以后我们会需要拿出一些股份来分给资深老师,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郑妙英眨巴着眼睛,清亮的眸子里沾染着点点迷茫:“可如果我以后出国了怎么办?” “你只是出国又不是嘎了,民航不能把你带回来吗?” “呃……那倒也是。” 林听托着下巴仰望星空:“再说,出国也是大学毕业的时候了,我们有两年半的时间打造出一个离开我们一年半载也能正常运转的团队。” 郑妙英跟着抬起头,今夜星光璀璨,熠熠生辉。 “嗯,我们要努力。”她轻声附和。 林爸坐着出租车来到每天多一两个小摊的夜宵一条街时,正瞧见他闺女和郑妙英正在街边吸溜酸辣粉。 不远处的仓库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激情澎湃的英语声。 课还在继续上,两个老师正在吃酸辣粉…… 林爸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有俩小子加入了他闺女的补习学校。 “爸爸,吃点儿不?”林听看到林爸,乐呵呵地朝他挥手。 林爸走过去,拉了个小板凳坐下,问:“你们不用看着他俩点儿?” “口语课,太震耳朵了。”林听直摇头,“对了爸爸,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来接我们了,晚上的课三节都给他们上,我和英子七点半就回学校了。” 林爸:“……?” 他才接了闺女两个星期,这就不被需要了? 林爸低声问:“你们现在就雇人,能挣够工资么?” “他们挺便宜的,”林听说,“底薪二百加每节课五块的课时费,一个月上满了算下来也就一千二百多。” 林听没算白天班的课时费,就目前看,那还只是一个概念。 两个人的工资就要一千二? 林爸震惊了,他问:“你们现在一个月能赚多少?” “六千多。” 林爸:“……” 六千块,他一百年的零花钱。 他感觉他闺女在抢钱。 “听儿,你跟爸说实话,你这个班真的不犯法?” 林听:“……” …… 当晚,林爸回到家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林妈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你烙饼呢?有事就说。” “媳妇儿,”林爸挪回到林妈旁边,瞪着眼睛问她,“听儿的那个补习班,一个月除了水电费和老师工资,一个月能赚三四千块钱!” 林妈:“哦。” “她和妙英一人一半,一个月也有一千五两千块!” “哦。” “媳妇儿,你不惊讶吗?” 林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说:“做得好是好事情啊,不然听儿回来哭唧唧地说下海失败了,你不更犯愁?” 别以为她不知道,最近医院门口最显眼的柱子上就被他贴了个补习班的小广告。 林爸叹了口气:“我倒不是犯愁,我就是觉得……你说,听儿才上大学就这么能赚钱了,我……我这顶梁柱情何以堪啊!” 林妈:“那你也去开个补习班?” “我开补习班?那不得招来一堆杀人犯跟我学人体结构然后研究杀人技巧啊。” 林妈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靠在林爸的肩头,又打了个哈欠才说:“行啦,听儿这到底是做买卖,不稳当,你才是我们家的定海神针。” 林爸想了想,感觉媳妇儿说得真有道理。 他作为定海神针,自觉可以提一点儿意见……哦不,是建议:“媳妇儿,那我的零花钱可以涨到十块吗?” “睡觉,梦里啥都有。” 林爸:“……” …… “终于解放了——” 林听拥抱着晚上八点钟的寝室小床,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真的,她说真的,她这半个月瘦了三斤! 昨晚不吃那碗酸辣粉的话,估计可以瘦三斤半。 郑妙英与她差不多模样,把脸埋在被子里,一个字都不想说。 “咚咚咚。” 宿舍门被敲响,关冬月笑容满面地带着今天的集体购商品来了。 “咦?” 她看到林听和郑妙英也是一愣:“你们两个今天怎么在?” 她是最早知道林听和郑妙英开了补习班的人之一,她的确也有点儿想去上补习班,但根本没时间。 想出国就要考托福,考托福又需要钱,想赚钱就得晚上卖货,卖货就不能上补习班,不上补习班就很难考过,考不过就不能出国…… 这就是个无解的循环。 关冬月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衣兜,忍不住问道:“听听,你们的补习班有没有那种只在周末上课的班啊?” 第256章 她要修身养性 林听抱着泰迪熊,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关冬月说:“其实办这种班很简单,但我不建议你去上。” 关冬月疑惑:“为什么?” “因为考托福就是凭一股心气,在有基础的情况下,你完全可以用三四个月突击学习,战线拖得太长只会让你身心俱疲,然后逐渐失去紧迫感。” 其实不止是考托福,考一切证都是这样。 早早准备看起来很稳妥,但也很容易进入到长期的焦虑中,这种心态压力往往比啃不完的课本更能轻易地击垮一个人。 而且人是会遗忘的,两年前背过的书两年后再看依旧陌生。 所以,合理地根据自身情况选择备考时间很重要。 林听给了一个更省钱的建议:“其实你现在才大二,完全可以去英语系旁听,先把基础打好,然后等到大四时再去补习班突击两三个月。” 关冬月的眼睛亮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就是怕赶不及。” “申请学校至少也得等到大四嘛,不着急的。”林听安慰道,“你先把期末考的成绩单弄得漂亮些,这样就算不能公派留学,你申请学校的时候拿奖学金也容易许多。” 关冬月听得格外认真,用力点头:“嗯嗯!我懂了!” 林听继续说:“你打听下大一的课表,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有人脉。” 关冬月笑了:“等会儿我让小芬帮我问一下,她是负责大一宿舍楼的。” 郑妙英从上铺探出头:“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问我啊。” “谢谢。” 关冬月的眼角微红,她挥挥手想要离开,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差点儿忘了卖货。 “今天有作业本,你们宿舍的应该快用完了?还需要吗?卫生纸你们是一定不需要的……” …… 又是一个星期急吼吼地溜走。 值得庆幸的是,魏轩和古琦在刻意压制下,通过了试用期。 他们俩的通过除了林听和郑妙英的评选,还参考了学员意见表,学生们对这两个风格清奇的老师很有好感,有可能是因为新鲜。 林听趁着收集意见表的时候顺便分了班,按照学生的自我意愿分出了一个白天班。 教室就设在隔壁的另一个仓库,桌椅板凳等硬件设施有方德良操心,林听只需要再想办法招来更多的学生就好了。 其实最近的每一天都有新学员来咨询报名,多的时候每天十几个,少的时候每天两三个。 不过他们暂时都没有报名成功,补习班已经开了三周,这种时候再同意学员插班进来纯属坑人。 林听定下了每个月15日开新班招生的规定,此时距离下次招生还有十七天。 “所以,在这十七天里,我们需要再招聘到至少两个老师。” 开小会的时候,林听把当下最急迫的事情说了。 她看向魏轩和古琦,直言道:“如果你们有人品和能力信得过的同学朋友,可以推荐他们过来应聘试试。” 魏轩和古琦最近吃饱了饭,气色都比以前更好了。 “这个……” “东家,不瞒你说,我们俩的同学要么出国了,要么就抱着铁饭碗,最牛批的一个现在在故宫右边上班呢。” 林听:“那的确是挖不来。” “不过我们倒是认识不少同行,敢要吗?” “算了,他们再反手举报我一下……我最近修身养性,不想动杀心。” 林听有些头痛,如果把魏轩和古琦种在地里,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收获一堆老师…… 能也不能干,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古琦沉吟片刻,说道:“东家,其实我和轩子还能多带一个班。因为我俩的上课时间是错开的么,所以还可以再撑一个月。” 林听摆了摆手:“我知道,但是那样你俩受得了么?一天上十二堂课,偶尔一天还可以,连续作战的话……” “其实也没大问题。”古琦说。 “嗯?” 魏轩面露痛苦,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辛酸过往,牙疼似的咧着嘴说:“我俩在京城那大半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们当时租教室要花钱,房租水电也一毛都省不了。 为了缩减成本,他们俩连助教都不敢请,两个人带两个班,每天连轴转。 累死累活大半年,最后赚的钱全交罚款了。 一想到这事儿,魏轩就忍不住开始用脑袋撞桌子。 想死,真的。 古琦面无表情地精准薅住他的小辫儿,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林听看着魏轩那痛苦的神情,斟酌片刻说:“这样,老师还是要继续招的,最坏的打算就是你们带两个班,如果那样的话,我每个月给你们多发两百块奖金。” “行。” 一桩事了,林听立即转向下一话题:“英子,你的语法讲义写得怎么样了?” “刚写了一半,”郑妙英回道,“大概再十天能完工……写完了我打算找梁老师帮忙看看。” “行,语法方面你最擅长,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然后……” 林听还没开始第三个议题,张亮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老板,小悦刚才给我打电话……” 张亮弯腰附在林听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她说,郑姨的裁缝铺出事了,刚才打起来了。” 林听皱起眉头,她轻敲了敲桌面,对其他几人说道:“我先出去一下,稍等。” 魏轩和古琦没多想,郑妙英以为是制衣厂或者窗外那边出了事,乖乖地应了一声,就翻开稿纸本继续写讲义。 林听跟张亮走出去,这才问:“郑阿姨受伤了吗?” “小悦说头被打破了,别的没大碍,来的是两个女的,幸亏咱们两家店的人多,都去帮忙了。”张亮说道,“现在小悦陪着郑姨去医院了。” “因为什么?” 林听有些迷糊,一个裁缝铺竟然还能闹出来打架的事儿,因为什么?郑阿姨把针落在衣服上了? 张亮说:“小悦说就是去找郑姨改裤脚的,做完了非说郑姨给她改短了,让郑姨赔两百的裤子钱,郑姨说给他们重新改也不行,直接就动手砸店了。” “小悦听到动静喊人一起过去的时候,她们就跑了,人没抓住。” 张亮迟疑片刻,补充一句:“我觉得是找茬的,郑姨可能是得罪人了。” 第257章 修身养性……失败 林听沉默着,良久无言。 她几分钟前刚说过自己要修身养性的,事儿就追上门来了。 这不是让她自打嘴巴嘛! 生气。 “我去喊英子。” 林听深吸了口气,回去做了个简短的会议结尾,然后让魏轩和古琦准备上课,自己拉着郑妙英走了。 “怎么了听听?是制衣厂那边有工作吗?”郑妙英仍在云雾里,“你去忙就好,我下午在这儿看着他们。” “不是,”林听决定和盘托出,“英子你别着急,是……” 她把裁缝铺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问:“英子,你和郑阿姨最近得罪人了?” 郑妙英已经急得直冒汗了,听到林听的话,她愣了一会儿后才说:“最近倒是没什么事儿……但是就咱们第一天试听课那天,我和学校旁边卖衣服的李老板吵了一架。” “仔细说说。” 郑妙英把那日的事情说了一遍,林听皱眉听完,随后朝张亮说:“亮哥,有办法试探一下吗?” “交给我。”张亮点了下头,又问,“老板,要不我安排两个人过来陪着你?” 制衣厂的保安依旧每晚跟着吴飞上课,年轻的基本都可以一人单挑两三个小混混。 林听想了想,说:“我这边没什么事,你让俩人去医院陪着悦姐和郑姨。” “医院那边我已经让三柱过去了。”张亮说,“今天制衣厂没有货要送,我让王哥开车送他过去的,估计再十来分钟就到了。” 林听满意点头,然后握着郑妙英的手说:“郑姨那边有悦姐陪着,我们先回学校去,把由头找出来。” 郑妙英抿着唇,遇到这事儿竟然也没哭。 她用力点头,眼神无比坚定:“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林听看着她……有教导主任那味儿了哎。 三人坐出租车回到学校,张亮溜达着离开,不知道去哪儿打听消息了。 林听和郑妙英进了裁缝铺,开门一瞧,满地狼藉。 扣子拉锁散了满地,布料上有好几个泥脚印,就连缝纫机都被推翻了。 “这……太过分了!” 郑妙英攥着拳头,眼睛都气红了。 没人比她更知道妈妈在这家店上灌注了多少心血,如今竟然被砸成这样…… 郑妙英想把缝纫机扶正,林听却把她拽住了。 她说:“别动,保护现场,我报警。” 说着她就拿出大哥大,拨通了报警电话。 林听刚报完警,正打算带郑妙英先去窗外坐一会儿等消息,远远地听到了梁天兴的大嗓门: “林同学!郑同学!” 她俩转回头一瞧,五个男生气势汹汹地跑了过来。 蒋宗快步来到林听面前,微皱着眉问她:“你才回来?” “嗯,刚到。”林听点点头,有些疑惑,“你们听说了?” “奶茶店的员工给我打电话。”蒋宗言简意赅地说。 梁天兴探头瞧了一眼店里的惨状,眉头紧锁:“砸店的人往哪边跑了?” 他有自信,就算让她们先跑十分钟,自己也能追上人。 林听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会儿太乱了,估计他们也没注意到。” 梁天兴拧着眉头:“那咋办?” 这种事情没抓到现行,再想找人就难了。 浪费了他在来的路上跟张海柱制定的完美围堵计划! “我报警了,先等警察来再看看。” 说话间,张亮回来了。 他朝林听点了点头:“是李老板找人做的。” “这么快?”林听有些惊讶,“消息准确吗?” “准确,”张亮苦笑,“她根本就没打算瞒着人,正在店里宣传呢。” “作死啊……” 林听刚感叹了一句,余光瞥见英子捏着小拳头就要往服装店冲。 她一把把她拎回来,问:“你干嘛啊?” “我去找她!我跟她拼了!” 郑妙英难得硬气,脸颊鼓鼓的。 林听顺手搂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然后才说:“你跟她拼什么命啊,拼了命了还怎么赚钱?” “啊?”郑妙英红着眼睛,茫然地看着林听。 林听揉了把她的头,看着梁天兴说:“梁同学,帮个忙呗?” “说什么帮不帮的,你们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梁同学很讲义气地撸起袖子,“你们女孩子不要动手,我去砸!” “哎?” 蒋宗伸手拽住梁天兴的后领,把他拎了回来。 梁天兴热情相邀:“少爷,一起去?” 蒋宗瞥了他一眼,不想说话。 林听说:“梁同学,你对武爱市场最熟,你去她店里看看,她家的衣服都有哪些款式。” 梁天兴几乎瞬间就懂了林听的意思,立即点头:“包在我身上!” 说罢,他顺手把张海柱他们拽走了,做出一副周末要买衣服的模样。 林听还不忘嘱咐:“快一点儿哦,赶在警察同志来之前做完。” “没问题!” 梁天兴摆摆手,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大步离去。 他们去探查敌情的时候,警察来了。 “砸得挺严重的……我们会调查的。” 警察同志在得知了具体情况后也有些为难,毕竟从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不夸张地说,这么长时间,都够她们跑上火车去外地了。 实在不好调查。 林听在门口瞄着李老板的服装店,瞧见梁天兴他们出来了,这才对警察说: “警察叔叔,那边的服装店老板和郑阿姨有过节,而且我们刚才路过她家店的时候,正巧听到她在炫耀什么大仇得报之类的话……” 警察叔叔满眼困惑。 有这么重要的消息你现在才说? 不过他们也没抱怨,立即去那边询问情况。 林听一手拽着郑妙英,一手拽着蒋宗,乐呵呵地跟过去吃瓜。 张亮刚刚的形容一点儿都不夸张,他们还在店外就听到了李老板仿佛捡了钱的大笑声: “你们是没看见,姓郑的那一脑袋的血呦……哈哈哈让她女儿跟我狂,这回就是砸她的店,她要是不过来给我跪下道歉,下次我就找俩要饭的,把她女儿糟蹋了……” 警察面色阴沉地走进店,冷眼看着她。 李老板的笑消失在嘴角。 第258章 反飘行动 流氓未必怕拳头,但一定怕警察。 这属于职业压制,无法抵抗。 别说李老板只是一个砸店都得找借口的小角色,就算是杨李波这种跑船佬,见到警察照样想绕路走。 “是你安排人砸的裁缝铺?” “不不不不是我啊!” “你刚才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 “那那那……那是我吹牛比……” “是不是吹牛,我们会调查清楚,现在请跟我们回局里。” “我……我这还做买卖呢……” “调查清楚以前,你什么买卖都做不了。” 两位警察面色严峻,不由分说把李老板带走了。 她一出门就看到了郑妙英,眼睛瞬间迸射出怒火。 碍于警察同志在现场,她倒是没敢撂狠话,只是咬牙切齿地瞪着郑妙英,似乎在说:走着瞧! 林听不动声色地挡在郑妙英面前,笑容满面地朝她挥了挥手,无声地说:“走好。” 李老板:“……?” 她当然是认得林听的,窗外的老板,可是抢了自己不少生意! 但她一直不敢对林听动歪心思,因为窗外从开业那天起就声势浩大,她拿不准林听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所以她连在店里骂林听一句都不敢,更别提去她那里找事儿了。 此刻,看到林听挡在郑妙英的身前,李老板后知后觉想起曾经的事。 那是窗外开业的时候,还有新款上市的时候,她几次在林听的店里看到了郑妙英…… 李老板觉得自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然而她还不知道,在她去警局的这段时间会发生什么。 因为还需要了解情况,郑妙英也和警察一起走了,郑阿姨那边包扎好了伤口后也由冯悦陪着一起去了公安局。 涉及到此事中的人似乎都暂时无暇顾及此事。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集体购的货品中莫名其妙地多了一批衣服。 从军大衣到衬衣衬裤,甚至还有棉袄棉裤,竟然开了个冬装专场。 “不骗你兄弟,这批货我们老板真的下了血本,一毛钱不赚,完全是成本价,要买可得赶早!” “你仔细看看这些衣服,眼熟不?是不是跟学校门口飘飘服装店的一模一样?” “为啥不赚?你还没听说啊!咱们郑校花家的裁缝铺被飘飘服装店砸了!” “我老板说了,只要是飘飘服装店的同款衣服,他全成本价卖!” 短短两个钟头,飘飘服装店仗势欺人把郑校花家里的店砸了、那个自己带扣子去缝不收钱的郑阿姨被打了的事传遍了北辽大学。 这能忍? 绝对不能! 守护最好的裁缝阿姨行动全面开始。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买衣服的需要,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拿出几十块买一件军大衣,但他们记住了这件事,就算今天不在集体购中买东西,也发誓不会再踏入飘飘服装店。 如今这个消息还没有爆炸的年代,大家的记忆力还是很好的。 “梁同学,能不能接住这泼天的富贵就看你了。” 宿舍楼下,林听拍着梁天兴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 梁天兴愣了一下:“什么富贵?” “这一遭你大概会多许多新客户。”林听委婉表示,“抓紧机会咯。” “呃……我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梁天兴按了按额角,“不然我多少能赚点儿。” 他是真的没想那么多。 他把郑妙英当成了自己的朋友,朋友家里出了事,那帮忙还用考虑利弊得失? 所以他干脆就成本价卖,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把李老板按死。 梁天兴今天在武爱市场打听了一下,她进的货可不少,冬衣又贵,这一批货压着卖不出去,她的店怕是挺不过这个冬天。 退货么? 能在武爱市场退货的商户,他梁天兴是独一份。 “我知道你没想那么多,也没打算用这件事赚钱,但能双赢为什么不抓住机会呢?”林听耸了耸肩。 梁天兴想了想,点头:“也行,那你明天再给我拿一点儿手链?” “项链,冬天戴手链的少,”林听说,“我们那儿新出了一批毛衣链,刚好这会儿卖。” “行啊!”梁天兴的眼睛亮了,“那一定很好卖。” 与此同时,公安局里的李老板和郑阿姨达成了和解——李老板赔了医药费和店铺的损失,共计180元。 而她还不知道自己最重要的客户们在进行怎样的“反飘运动”。 …… “我就稀奇了,一个小破裁缝铺,哪来的本事让公安局这么上心?” 翌日,李老板坐在店里,边嗑瓜子边和自己的弟妹分析情况。 她的弟妹是农村人,去年想来城里打工或者做点儿小买卖,然后就被大嫂以“城里人都心眼多、你太实诚了出门要被骗”为由拽到了她的店里。 这活儿虽然累,但管吃管住,每个月给八十块钱工资。 弟妹从没去过劳动市场,她觉得八十块工资已经很高很高了。 “嫂子……要不咱就别跟他们打了,大不了换一家裁缝铺呗?”弟妹小声建议。 李老板直接瞪过去:“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得可真轻巧啊!我这店一个月能挣几个子儿?还得养着你们一家子,我不抠着省钱,咱们两家子咋活?” 弟妹不吭声了,感觉自己很对不起大嫂。 正这时,李老板的儿子中午放学回来了。 “妈!我想喝奶茶!”小家伙进门就嚷嚷,“给钱!” 李老板想起今天给儿子带了红烧肉,立即对弟妹说:“小梅你去给孩子买杯奶茶,让他赶紧吃饭,下午还得上课呢。” “行。” 弟妹没多想,拿了两块钱就出门去买奶茶。 这会儿大学生还在抢食堂,出来买奶茶的人不算多,前边排队的只有两三个人。 “姐姐,你们每个月有多少钱工资啊?” 前边的姑娘问。 店员乐呵呵地回道:“我们一个月一百六十块,跟你们大学生可比不了,你们毕业了分配工作就是干部。” 另一个店员说:“我听说窗外的售货员工资才高呢,他们赚提成,还有奖金,一个月最差也有三百多块!” “哎,不过我听说老板会推荐做得好的员工去夜校,学费都不用咱们拿呢!” “我也听亮哥说了,不过名额有限,咱们想去得好好干才行……” 后边什么夜校之类的话弟妹都没听到,满脑子飘过的都是一个月一百六十块和最差三百多块。 第259章 雪上加霜 在没有对比之前,人总是会沉浸在当下的小幸福中。 比如李老板的弟妹。 她之前觉得每个月能赚八十块就太幸福了,她以前在家种地,三四个月也难见到八十块。 可当她得知同样都是售货员,别人每个月可以赚三百的时候,自己那八十就怎么看怎么难受了。 她的脑子很乱,拿着奶茶回到店里,正好听到大嫂在教训小侄子:“你怎么这么能吃呢?不知道给你婶子留两块肉?” 看到她回来,大嫂抱歉一笑:“小梅你回来了啊,你看这小崽子,岁数不大就会护食了,我一转眼他就把肉都挑吃了……咱晚上回家再做,中午凑合一口!” 弟妹愣愣的没接话。 她想起了很多事。 比如永远赶在吃饭时让她去收拾货或跑腿买东西,比如永远的“晚上回家再做”却从来在晚饭桌上见不到的肉。 以前她没在意过这些,因为她在村里的时候也不常吃肉,有好的也习惯性留给孩子吃。 但以前不在意的事情不代表永远不会在意。 现在,她的心里就像卡了一根刺一样。 她走过去,把奶茶放下,瞥了眼还在闷头吃饭的小侄子,说:“嫂子,我下午出去一趟,入冬了,我去买点儿毛线。” “行啊,你去呗,”李老板乐呵呵地,“正好你帮我也带点儿红毛线,我给你哥也织件毛衣,他本命年。” 一字不提买毛线的钱。 下午,小梅直接从钱匣子里拿了三十块钱,对李老板说:“嫂子,我拿了三十块钱,去买线了啊。” 李老板愣愣地看着她,直到她出门了这才反应过来。 “呸!买点儿毛线还跟我要钱,养了一家子白眼狼……哎不是,你他妈的买什么线啊拿那么多钱!” 然而她反应的速度实在慢了些,小梅早没影儿了。 她去买了毛线,然后售货员:“同志,可以问一下现在售货员工资多少吗?” 被她询问的这位也是个热心肠,笑呵呵地说:“看你这打扮是要进城找工作?” 小梅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旧衣服,干笑着点了点头。 “我们这边都是正式工,一个月一百二十八块,但是我们这不招人,你去外头那些服装店啥的问问,他们活多,但是工资比我们高。” 小梅只觉得脑袋嗡嗡的。 她道了个谢,拎着毛线走出商店。 不远处就是一家服装店,她见客人不多就走了进去,问道:“老板,我想问一下咱这儿招工吗?” “不招,”老板并不热情,但指了另外一家,“那边卖鞋的那家招人。” “嗯……”小梅在原地踟蹰片刻,还是问了一句,“老板,我刚来城里,我想问问咱这儿售货员一般都多少钱工资?” 老板看她那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一般就是一百五六,最近开的遍地都是那个窗外工资高,但是人要求也高,一水儿的漂亮小姑娘,而且现在也不招人了。” “他们那儿工资能有多高?” “那高的可就没边儿了,我邻居家闺女是他家的服务员,听说上个月工资最高的那个挣了五百四十多块呢!” 小梅:“……” 老板瞧她呆愣的模样,叹了口气说:“大妹子,我看你也是实在人,你也别嫌姐说话难听——” “你就别想着去窗外了,对门卖鞋的那家也开了三年多了,老板人不错,一个月一百五六十块钱真不少了。” 小梅回过神来,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姐,我这就去问问。” “行,去。” 小梅站在马路上,迟疑片刻,还是迈步朝着那家鞋店走了过去。 …… 李老板在店里坐着,总感觉不对劲儿。 今天虽然是星期一,但以往也没有一个客人都不上门的时候啊! 难不成是这帮学生又有啥考试了? “呸,破学校,一天天的不是考试就是放假,老娘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在你们门口开店!” 她吐着瓜子皮骂骂咧咧,瞥了眼时间,又开始骂久久不归的小梅:“死娘们儿,懒骨头,买个毛线走了俩小时……别是偷人去了?” 一想到这种桃色可能,她的嘴角不自觉往上扬。 她正浮想联翩,小梅回来了。 她把红毛线放在柜台上,又把剩下的钱放到了盒子里。 李老板睨着她:“你干啥去了?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我哪忙得过来啊!” 小梅的手里并没有拿其他东西,李老板却没注意到。 “嫂子,我明天就不来了,你把工资给我算一下。” 小梅瞧着她说。 “啥?” 李老板愣了:“你不来了是啥意思?你要干啥去?” “我不干了。”小梅看着她,沉思片刻直接打开了钱匣,“我这个月上了十七天班,我就拿四十,那两天就算了。” 李老板一看她动钱匣,瞬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直接按住了钱匣子。 “啊!” 小梅的手指头被夹住了,疼得她惊叫出声。 李老板狠狠地瞪着她:“啥叫你不干了?你到底要干啥去?” 她就像没看到自己的动作伤到了弟妹一样,依旧死死地按着钱匣子。 “我……” 小梅疼得冷汗直掉,她一把推开李老板,把自己的手拯救出来。 在进城之前,她是干惯了农活的,来了这儿之后搬东西的活计也都是她的。 李老板哪是她的对手?被她一下子推得倒退三四步。 小梅把自己应得的钱揣进兜里,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李老板蹦着高地骂她:“没良心的白眼狼!供你吃供你喝你还敢打我?你等着!我非告诉你爷们儿你偷人不可!” 小梅没回头,走得飞快。 李老板气得直翻白眼,拿起电话就给老家打了过去。 电话是打到村里的小卖店的,接的却是她婆婆。 “妈!小梅疯了!她偷人还抢我的钱,必须让我弟跟她离婚!” 她想到自己这句话即将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嘴角不自觉又扬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婆婆的冷笑:“是吗?可我怎么听说,别地儿给卖货的都开一百六的工资,小梅白天给你看店,晚上给你家收拾卫生,你一个月就给她八十呢?” 李老板的笑再次消失在嘴角。 第260章 林·执棋者·听 小梅今天碰到了一个好人。 这位大嫂据说也是农村来城里打工的,现在在一个厂里当厨师。 小梅从鞋店出来时,刚好遇到了这位大姐,她买了很多菜,正在往公交车站去。 小梅当时心里烦,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索性就帮大嫂把菜搬到了车站去。 大嫂请她喝了一瓶汽水,又拉起家常询问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愁容满面的。 对方是陌生人,小梅正好需要人倾诉,索性就把愁事说了一遍。 大嫂陪着她骂了无良嫂子十几分钟,然后语重心长地提醒她,要换工作可以,但必须得先跟婆家那边讲清楚缘故,免得又被无良嫂子算计了。 小梅琢磨了一会儿,去给村里的小卖店打了电话,把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婆婆。 等她做完这些,转头一瞧,好心的大嫂已经不见了踪影。 想来是已经上公交车回厂子去了…… “亮子,就说这么几句话,还搭上了好几块菜钱……这些东西搁咱旁边的菜市场买可能便宜七八块钱呢!” 张亮坐在面包车的副驾上,转头朝嫂子说:“嫂子,这几句话少说值十块。” 说着,他掏出两张五十块钱,一张给嫂子,一张给开车的王哥。 随后,他脸上的笑消失不见,无比严肃地说:“这件事咱们都忘了,无论对谁都不要再说起了。” “就这么点儿小事儿,不至于不至于……” “拿着,这是老板的意思,”张亮把钱塞到他们手里,“你们拿了,大家都安心。” “哎,”嫂子的眼睛亮亮的,把钱仔仔细细叠好塞进贴身的小兜里,笑容满面地拍着钱保证,“不说,一定不说,我今儿就是出来买菜的嘛!” 王哥也跟着点头:“对对,我是真的啥都没听见。” “哈哈哈……” 面包车里的气氛再次轻松下来,聊的不过是菜价之类的细碎话题。 王哥先把车开到了北辽大学,张亮下车后,他们才继续往制衣厂走。 张亮去到窗外,没看到林听,也没看到冯悦。 他当即问:“老板去裁缝铺了?” “是的亮哥,悦姐也过去了。”店员乐呵呵地回道。 “行,你们忙着,我过去一趟。” 张亮去到裁缝铺,正瞧见冯悦和郑妙英在打扫卫生,林听和蒋宗……正在训练一堆别针站军姿。 “老板,事儿办完了。”张亮低声说。 “嗯,辛苦了。”林听点点头,依旧专注手头的工作。 屋里都是自己人,说话倒是随意得多。 郑妙英问:“听听,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把她家店员弄走?” 林听认真到近乎虔诚地盯着手里的活儿,头也不抬地说:“表面上看呢,我只是弄走了她一个店员……实际上,我的确只是弄走了她的一个店员。” 郑妙英:“……?” 她好像听到了一句话。 “不过么,她那家店比较大,想要自己干会很累,再招人的话……就没有那么便宜了,变相的提升了她的运营成本……” “而且……她现在在村子里名声算是臭了……估计过年回家都要被打出去的那种……所以……哎你慢一点儿,别碰歪了……所以她再想从村子里忽悠来廉价劳动力几乎不可能!” 断断续续的,林听终于把话说完了。 郑妙英听了只觉得听听好厉害。 最近学了不少经济知识的张亮却觉得背后汗毛炸立。 老板的切入点真的直戳要害。 没人比他更知道一个人的名声在村里有多重要。 往小了说,别人会戳你脊梁骨; 往大了说,这样的人以后家里出事都没人会搭把手。 属于是被孤立在全村之外了。 “可她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没有人买她的东西了?这种情况下还会招人吗?” “她卖不出去货,又不能退货,这种情况下,她不是更需要人么?” 林听说完,抬头一看,除了蒋宗之外三人都用无比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 她轻轻咋舌:“没我这家就得散。” “货一定是不能烂在手里的,所以她必须得想办法往外卖,摆摊、降价甩卖,不管是什么,都不是一个人能做的买卖。”林听朝郑妙英扬了扬下巴,“这件事你和我都知道的。” 去年她摆地摊的时候也是拉着郑妙英一起,因为一个人摆摊是真的很容易丢货,来回收拾也会很费时。 郑妙英缓缓点头:“所以……她一定会招人的。” “偏偏这会儿招人会很难,”林听笑着说,“入冬了,会有不少人返乡准备过年,有意向出来打工的也多会想着等到年后,至于其他的……” 她看向张亮。 张亮立即点头:“明白,我这就去把她打砸店铺的事宣传出去,正经人谁敢在这种黑店做事啊。” “嗯。”林听满意点头。 郑妙英的脑袋瓜有些晕乎,她实在不擅长学习以外的事情,茫然地看着林听,等她解释。 蒋宗总结:“釜底抽薪。” 说商场勾心斗角郑妙英或许不懂,但说成语典故,她瞬间就明白了,并把二者联想到一起。 林听皱起鼻子,瞪蒋宗:“那你抽我的别针干什么!” 蒋宗看向自己手里的别针,再看看缺了一块的别针方阵…… 他抿着唇,默默把刚才一激动抽出来的别针放回原处。 然后再小心翼翼地调整好它的站姿,让它与同志们保持一致。 林听满意了,继续排下一队。 “听啊,你如果真的没事儿做,你要不回宿舍去?” 郑妙英拿着扫把,看着她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林听摇头:“不,我有事。” 英子:“……?” 你的事就是摆弄别针和挡路? 林听点了点桌边的大哥大:“我等电话呢,姐姐说今天要跟我开个会,宿舍和窗外人太多了,不方便。” 郑妙英刚想说“那好”,就见蒋宗突然抬起头:“那我带你去个地方?” “嗯?”林听疑惑地看向他,“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蒋宗卖了个关子,“我保证,只有你和我。” “可是我还得帮英子打扫呢!” 英子:“你快走!别回头!” 郑妙英与林听破镜重圆十个月,终于发现了她不擅长的事——做家务。 让她把别针和纽扣整理一下,她整理了一个钟头,刚刚整理好三分之一别针。 再让她帮忙,自家这裁缝铺年前是没法子重新营业了。 林听忧伤地看了眼英子:“行,事情办完就嫌弃我了,我懂的。” 蒋宗握住林听的手,安慰道:“我不嫌弃你,永远不。” 郑妙英:“……?” 第261章 少爷的秘密基地 在英子感激的目光中,蒋宗把林听带走了。 “去哪儿啊?” 林听有些懵。 蒋宗带着她七转八绕,路上买了两串糖葫芦,路过赵姨的小饭店时还打包了两道闲嗑牙的小菜。 离开饭店,他又带着她拐了两道弯儿,走进一栋楼房。 三楼,中间那一户。 蒋宗拿出钥匙,打开房门。 林听总算明白过来了:“你买房子了?” “嗯。”蒋宗点头,略显紧张地看着她,“那天你嫌录像厅呛,所以我买了个房子。” 林听:“……?” “等下,你的这个因果关系我不太理解。” 蒋宗没立即解释,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拉她进门后打开手边的鞋柜,拿出一双崭新的厚实棉拖鞋。 粉色的。 林听换了鞋,屋里暖气很足,暖烘烘的。 林听打量着眼前的屋子,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房子的客厅……也太大了点儿? 这会儿的楼房客厅和餐厅大多很小,有的干脆没有厅。 可眼前的客厅宽敞极了,电视柜上摆着崭新的电视机和录像机,对面的宽大沙发足够躺着睡一觉。 “你是把卧室的墙砸了?”林听震惊地看着蒋宗。 “只砸了一面,另一面是承重墙,”蒋宗看着她,眼睛很亮,“以后你再想看电影,我们就来这里。” 林听:“……” 林听愣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买一间房子,只是为了带我看电影?” 蒋宗更正:“两间。” 林听:“……?” “隔壁我也买下了。” 蒋宗说着,先带林听去了因为承重墙保存下来的那间屋子,里边摆了书柜和书桌,布置成了书房的模样,不过现在还没有书摆上去。 “书的话……回头我们一起去买,慢慢挑。” 说完,他带她推开客厅另一头的一扇门,去了隔壁。 这边倒是中规中矩有两间卧室,蒋宗带着林听去到其中一扇门前,视线有些躲闪,说道:“我就……让张叔随意弄的……你不喜欢的话再改……” 他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直面生死似的推开了房门。 林听看着眼前的卧室,震惊了。 首先,屋子不是粉的。 床是雕花床,床柱上挂着床幔,衣柜摆在梳妆台旁边,另一面墙打了错落有致的百宝架,上边摆着形态各异的泰迪熊。 看数量……估计泰迪熊的九族都在这儿了。 林听很震惊,忍不住问—— “这么大的一张床你们是怎么搬上来的?” 蒋宗:“啊?我不知道啊。” 他真不知道。 他做的事就是挑选了林听可能喜欢的家具。 至于怎么搬上来,这是张队要考虑的问题。 蒋宗瞄着林听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吗?” 林听抿着唇笑了:“喜欢。” 她伸手抱起最近的一只泰迪熊。 旋即感觉到不对劲。 这只熊,她前世在某泰迪熊博物馆里看到过。 它穿着有lv老花的小衣服,似乎在说:哥们儿贼贵。 林听赶紧把它放回到架子上,换了它的远房表弟在怀里揉捏。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泰迪熊啊。”她轻声问。 蒋宗说:“看你挺喜欢的。” 他还记得他们去滨城的时候,她抱着小熊睡觉。 出门都要带着,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了。 所以……他就买了。 林听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儿快。 不是因为那只贼贵的泰迪熊。 蒋宗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原本没打算准备卧室,但是你最近总是晚归,万一关寝了,也能在这儿住,总比住酒店舒服。” 钥匙扣上挂着一只小小的穿着小裙子的泰迪熊。 林听看着钥匙,心跳得更厉害了。 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她随口说了句录像厅里烟味太呛就买了处房子给她看电影,因为她工作忙晚归又准备了一间很舒服的屋子。 林听挠了挠脑袋瓜。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那个……” “对了,差点忘了。” 蒋宗突然转身出去。 林听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大大的眼睛里写满困惑。 没一会儿,蒋宗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了。 他把一根糖葫芦递给林听,眼睛里尽是真诚:“快吃,要化了。” 林听的情绪都不连贯了! 蒋宗问她:“你刚刚要说什么?” 林听:“忘了。” “那,要不要看电影?”蒋宗问,“我们自己看,可以随时暂停。” “嗯,那也行。” 沙发上有软乎乎的毛毯,钻进里边看电影的确比录像厅里的硬凳子舒服得多。 说来也巧,蒋宗买的一堆录像带里,林听随手抽出一个,刚好是之前只看了个尾巴的《阮玲玉》。 他们俩并肩坐着,后来把腿也缩进毯子,再后来就七仰八歪的了。 幸亏沙发足够大,不然非得掉下去一个。 “叮铃铃——” 大哥大突然响了。 林听已然忘记了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她抱着泰迪熊蜷成一小团,随口对蒋宗说:“你接下电话。” 蒋宗倒是没忘记,但他很乐意替听听接电话。 “您好。” “呃……” 电话那头的杨美云明显愣了。 她下意识说:“蒋少爷,你不要告诉我听听正在洗澡或者睡觉哦。” 蒋宗的耳朵有些红:“我们在看电影。” 杨美云:“……?” 这倒是比较符合他们俩木头的性格。 她说:“那你让听听看完再打给我好了。” 枯木要发芽,她可不想阻止。 蒋宗正要应下,林听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 她从毛毯里伸出手:“姐姐的电话吗?给我听。” “好。” 蒋宗把大哥大递给她,自己去暂停了录像机。 “姐姐。”林听接过电话,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玩物丧志”。 “你先看电影,我们等会儿再说。”杨美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 “啊,没事儿,我们先说,电影等一下再看就好。”林听瞄了一眼暂停的画面,“暂停了。” 杨美云又是一怔,迟疑着问:“你们在家看电影呢?” “嗯,蒋宗刚买的房子。” 杨美云:“……?” 是……她猜的那样吗? 第262章 配合医嘱 “你们……同居了?” 虽觉得不可能,杨美云还是如此问道。 “姐!你说什么呐!我跟蒋宗是好朋友,你想得也太歪了点儿!” 杨美云:“嗯……呵呵。” 好朋友? 大约只有她……哦不,是只有他们两个这样想了。 杨美云觉得林听和蒋宗就是纯粹的长歪了,他们吃的肉、喝的牛奶,全部用来增长智力和个子,以至于在感情方面还停滞在三岁的水平。 “咳咳,”林听有些别扭地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说,“姐姐,我们还是说正事,我这儿阮玲玉卡在人言可畏那段儿,我们快些说完也快些让她说完。” “阮玲玉?张曼玉演的?” “嗯。” “真巧,我昨儿刚看了一部张曼玉的片子,叫……蓝色、蓝色什么来着,忘记了。” 林听感觉有些不对劲,不是因为这部杨美云忘记名字的电影,而是因为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 “姐姐,你在哪儿呢?”林听问。 杨美云沉默片刻,答:“香江。” 林听腾地一下子坐直了,表情也严肃下来。 “你出事了。” 肯定的语气,她并不是在询问。 “嗯……是有些麻烦。” “需要我做什么?你缺钱吗?” 杨美云默默笑了:“的确需要你帮我个忙。” “你说。” “在你那儿订的货,暂时先别给我发了。”杨美云说,“你那儿放不下的话,暂时帮我租个仓库放着,最多三个月,我让二虎去提货。哦对,还有,如果你那边不急用钱的话,剩下的尾款我晚几个月给你。” 林听:“……” “这算什么事儿啊,”她有些无奈,“我是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用钱还是用人,是谁针对你的。” 杨美云心窝暖暖的,但她只说:“听儿,深城的事你别管,别碰,看都不要看一眼。” 林听眸色微沉。 这是出大事了啊。 “放心,姐姐这些年浮浮沉沉,什么风浪没见过,当年老毛子拿ak堵我都没送我去见阎王,这点儿事不算什么。” 杨美云语调轻松,还不忘补一句:“对了听儿,上批货里你给我搭的配饰很棒,多一条项链,衣服都更好卖了。” 那还是很久之前林听按照服装款式搭配的配饰,这种设计师直接搭配好的配饰更贴合服装风格,自然广受赞誉。 林听按了按眉心,心知杨美云这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只得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一批也有配饰,你随时要我随时给你发货。” “好,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 林听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我手里能动的钱还有不到两百万,这笔钱我不动,你用的话随时跟我说。” 杨美云抿着唇笑了。 她应下:“好。” 电话挂断,杨美云靠在沙发上。 她的确是逃到香江的,但依旧化着美美的妆,长发丝毫不乱,不见一丝落魄。 她拨开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 “云姐,大夫说让你最近少抽烟。”胳膊上缠着绷带的张二虎小声提醒。 “是啊,我原本都戒了,这不为了配合医嘱,又捡起来了么。” 张二虎:“……” 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沉默三秒,陪了一根。 …… 林听挂断杨美云的电话后,立即拨通了杨李波的号码。 “林老板,最近忙什么呢?”杨李波相当热情。 林听与他上次见还是在葬礼上。 林听也没客气,直接问:“杨老板,打听个事儿。” “唉……你是问杨美云?”杨李波叹了口气,“林老板,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 “嗯,就是问问。” “那好。” 杨李波的叙述很简单,就是杨美云的同行们针对她发起的一次围剿。 这事他们早就开始谋划了,林听也很早之前就知道。 酝酿了半年,一朝动手便势如雷霆。 “杨老板那天走的时候是我派船送她的,”杨李波说,“后来我听说,他们从杨老板的仓库里只找到了十来万的货,这会儿还在想办法找她呢……不过林老板你放心,我可没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处。” “那天送她的船和人也直接留在香江了,这事儿不了结我不让他们回来。” 林听问:“那她的妹妹呢?跟着一起走了吗?” “那倒没有。” “不会有危险?” “不可能,”杨李波很肯定地说,“杨老板的妹夫是刑警队的,谁疯了才会去碰她。” 他这么说,林听也就暂时放心了。 她思忖片刻,说:“这样,杨老板,深城有什么消息辛苦你帮我盯着些,价钱你定。” “讲钱就太客气了,”杨李波说,“放心,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有劳了,事后必有重谢。” “客气、客气。” 电话挂断,林听微皱着眉看向蒋宗。 蒋宗问:“需要我做什么?” 林听摇头:“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奇怪。” “嗯?” 林听说:“杨老板说,姐姐的仓库里有十来万的货,我怎么觉得……这些货是她故意留下的呢?” 以杨美云的人脉,想要短时间内出手十来万的货品根本不是问题,可偏偏留下了。 就像,留了个饵。 蒋宗沉思片刻,说:“很有可能。” “那就好。” 留饵就意味着杨美云有信心杀回来,那问题应该不大。 …… 蒋宗回到宿舍的时候,梁天兴刚好在算账,他手指飞快,把计算器按得咔咔作响。 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蒋宗说:“杨老板出了些事,陪听听安排事情。” “嗯……嗯?” 梁天兴腾地一下子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谁?你说谁出事了?” 蒋宗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梁天兴如此努力赚钱的目的。 “你快说啊!”梁天兴真的急了,瞪着眼睛追问,“她到底怎么了?生病了还是缺钱了?我这有……” 梁天兴看了眼账本,说:“我这有三十六万八,够不够?” 蒋宗皱起眉头。 因果太长,真的懒得讲。 第263章 纯爱战士 蒋宗还是简明扼要地把杨美云的事告诉了梁天兴。 梁天兴在宿舍里来回转了几圈,突然问蒋宗:“少爷,你能不能帮我给她送点儿东西?” 蒋宗茫然:“送什么?” 梁天兴的额角挂着汗,语速飞快地说:“我刚才想过了,她出了那么大的事,不管是跑还是要做什么,肯定是缺钱的,就算她不缺,那也是越多越好。” “但是送钱太麻烦了,她还得换外币……我打算把钱换成黄金,这东西不管在哪都是硬通货。” “我现在过不去,就算报旅游团的话,乱七八糟的手续至少也得半个多月,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蒋宗,你能不能帮我把东西给她送过去?” 蒋宗:“……” 如果是两个月前,那的确有些麻烦。 但现在么……不止能送,而且很快。 “行。” …… “杨老板,抱歉打扰。” 杨美云看着眼前的女人,很确定自己并不认得她。 今天这顿饭也不是她约的自己,而是一个合作了许多年的供货商做东组局。 结果来的却是一个陌生女人。 “您是?”杨美云面色如常,嘴角依旧轻扬着。 “钟家青。” 钟家青把一个紫檀木盒放到桌子上。 她的面容比以往瘦削了许多,眼神也有些黯淡,穿着更是比以往简单得多,仿佛整个人都与以前不同了。 杨美云略一皱眉,想起来这位是谁了。 “蒋太太?” 钟家青含糊地应了一声,随后说:“我来是帮小宗的一个朋友给杨老板送些东西,有些冒昧,还请见谅。” 杨美云下意识以为是林听给她送东西了,心窝暖暖的。 她说:“不会,辛苦您了。” 钟家青把箱子推给她,说道:“杨老板看看。” 杨美云打开箱子,瞬间被金灿灿的光晃了眼。 一盒整齐排列的金条。 “这……” 如果是林听,那送来个锦囊妙计才正常。 这么直接的送金条,完全不是她的风格啊。 “小宗说他叫梁天兴,杨老板应该认得?”钟家青看出杨美云眼中的疑惑,便解释了一句。 杨美云怔住。 梁天兴? 她的确有些印象。 印象里,是个黑黑胖胖的小伙子。 她当时看出了这小子对自己的意图,但没放在心上。 他还让她保重身体来着。 如今这…… 杨美云拿起一块金条,心情很复杂。 “金条虽然是我家的存货,但梁天兴是付了钱的,杨老板不必因这件事谢我。” 顿了顿,钟家青又补充一句:“不过,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这是我先生的意思。” 杨美云回过神来,把金条放回到盒子里,然后把盒子重新盖好。 她微笑着说:“多谢蒋太太,这个我先收下,回头我再还钱给他。也多谢您和蒋总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安排好了。” “无妨。”钟家青把一张名片给她,“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就好。” “谢谢。” …… 林听在听蒋宗说梁天兴把全部身家换成黄金给杨美云送过去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一是震惊梁同学竟然还没有放弃当初的惊鸿一瞥; 二是震惊集体购来钱竟然这么快。 梁天兴对此表示不值一提:“我这两个月也没闲着啊,你们只是不知道……现在沈市哪个大学没有我的集体购?不夸张地说,我现在就是沈市最大的二道贩子。” 一夜之间,梁天兴的嘴唇上起了两个火泡。 他依旧皱着眉,忧心忡忡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想直接南下游到对岸去。 “纯爱战士啊。” 林听低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安慰道:“梁同学你也别太担心了,姐姐现在很安全,而且我相信她早有安排。” 梁同学听到了,但梁同学依旧很担心。 他低声问:“她有没有再打电话给你?” “没有,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那倒也是……” 梁天兴自我安慰着,没有打电话来,那就说明一切尽在掌握,说明杨美云不需要帮助。 下一秒,林听的大哥大响了。 梁天兴:“……!” 他倒吸了口凉气,差点儿把方圆半米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部。 林听示意他稍安勿躁,接起电话问道:“姐姐?” “嗯,是我,”杨美云轻笑着问,“那个,梁天兴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林听瞧了梁天兴一眼,说:“他没有大哥大,我把他的bb机号码告诉你?” 梁天兴是赚了不少钱,但他抠抠搜搜的没舍得给自己买一部大哥大。 “好。” 林听把号码告诉给杨美云,然后问:“他现在就在我旁边,要不你们直接讲?” 杨美云:“……?” 那还告诉她bb机号码干嘛呢? “咳咳,可以。” 林听把大哥大递给梁天兴,示意他自己说。 梁天兴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他反复深呼吸数次,这才颤巍巍地接过了大哥大。 “我、我……我是梁天兴……” 梁天兴的声音有些发虚。 “金条我收到了,谢谢你。”杨美云说,“我现在不方便汇款,等我回去后再当面致谢。” “没、没事,那那个,你不用还……”梁天兴紧张得原地转圈儿,“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你不用着急,你先、先保护好自己……” 杨美云几乎可以想象到电话那边的毛头小子是怎样的局促模样了。 她掩唇低笑,说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不、不客气……”梁天兴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事?” “我很好。” “那、那就好……” 梁天兴听到杨美云亲口说自己没事,依旧没能放下心来。 他说:“我现在赚的挺多的,都是我自己的钱,你、你要是不够的话,你跟我说,我、我再想办法……穷家富路,你、你别委屈自己……” “好,你也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我。” 电话挂断,梁天兴愣了好一会儿,咧开嘴乐了。 旋即扯到了痛处,疼得他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嘶……哈哈哈疼……嘶……嘿嘿嘿……” 第264章 随时要炸 梁天兴傻乐了一会儿,就被疼痛拽回到现实。 “林同学,借一步说话!” 林听还没答话,旁边的蒋宗就用凉飕飕的眼神扫视梁天兴。 不等他发表意见,梁天兴就双手合十阻断了他的发言:“五分钟,就五分钟!” 说罢,他拽着林听的衣袖带她走远了些。 林听纳闷儿地看着他:“怎么了?” 梁天兴尴尬地笑:“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那个,她会不会误会我是想挟恩以报?” “啊?” 林听有点儿懵。 原谅她跟不上恋爱脑的思路,没理解他在担心什么。 梁天兴下意识抿了下唇,挤压到痛处,他不由得又倒吸了口凉气:“我真没那意思,就是……呃,都是朋友,对,如果你有需要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把钱借给你的!” “我真没有别的意思,林同学,你帮我跟姐姐解释一下呗?” 林听歪头看他,嘴角微微上扬:“既然都是朋友,那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梁天兴:“……” 这这这…… 眼见着他都快爆血管了,林听无奈说道:“你信我,姐姐不会多想的。” “真的吗?” “真的。” 如果杨美云没打这通电话,那才是动了心。 但打了电话,那就是正常的人际往来了。 “不过——” 林听疑惑地看着他:“你既然想追求她,为什么还这么遮遮掩掩的?” 说实话,在今天以前,林听几乎已经要忘记那个夏日的晚上了。 她琢磨着,少年一时兴起,这都半年了,也该冷却了。 西北风那么冷,还吹不灭那一丁点儿火花? 事实证明,没有。 “啊?我没有、我不是、你别……” 梁天兴解释了一半,就发现林听正用一种“你慢慢编”的眼神看着他。 “咳咳。” 梁天兴低下头,踢着脚边的石子小声说:“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正眼看过我,我也知道我配不上她……我不想给她增添困扰,但是我又忍不住不管她……” “我怕她真出了什么事,也怕她吃不饱……我知道我的全部家当也不够她做什么,但至少可以买一处房子,安生过一两年?” “我现在的确做不了太多,但我想,再等两年,她再有什么事的话,就不用跑到香江去了。” 梁天兴不自觉地瞄了眼不远处依旧阴恻恻地盯着自己的蒋宗。 真羡慕他啊。 林听看着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说:“幸亏你这些话是跟我说的,如果是我宿舍的那俩,她俩又要随地大小嗑了。” 梁天兴:“……?” 谁? 什么意思? 林听斟酌片刻,说:“感情的事我不方便多说,也不会多管,不过我觉得,姐姐不会输。” “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担心她?”梁天兴有些疑惑,“你们不是很要好吗?” “我担心啊,”林听说,“我最近刚学了一个多快好省的解决问题的新办法,正打算试试手呢。” “什么办法?” “机密,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 “那你别说,千万别说!” 林听的确没打算说,简单给梁天兴讲了几句后,她就把自己还给了蒋宗。 “等会儿要不要……” 林听的话还没说完,鼻尖儿一凉。 下雪了。 她仰起头,看着天边飘飘摇摇的雪花,嘴角扬了起来。 蒋宗把她鼻尖儿上的一点雪水拭去,问:“等会儿想做什么?” “本来想去补作业的,但是初雪哎,我们吃火锅去?” “好,回家吃。”蒋宗说,“聂叔前几天送了个铜锅过来,我们去买菜。” “好啊。” 林听也喜欢在家吃火锅,自在随意,而且还可以看电视。 “我想吃辣的。” “好。” “还要宽粉。” “好。” “我还想吃鱼丸。” “这个……我不会做。” “我知道,我也不会。” “我让厨师试试。” “很麻烦?算了,下次的。” 他们俩一边说一边走远,停留在原地的梁同学牙都酸倒了。 “你们两个……就没有哪怕一丝的冲动请我一起去吃么?” 答案很明显,没有。 梁天兴一个人站在雪中,看起来格外落寞。 正这时,近日店里门可罗雀的李老板叉着腰冲了过来,直奔梁天兴。 “小兔崽子!可让我逮着你了!” 梁天兴:“……?” 这口锅怎么也是他的? “小崽子!” 李老板像只炸毛的公鸡,冲到梁天兴面前站定,指头差点儿戳到他的鼻子:“你他妈的找事儿是?我卖什么你卖什么,你故意砸我买卖呢对!” 时隔多日,李老板终于知道了真相。 倒不是同学间出了告密者,而是有人没忍住,去飘飘服装店显摆了。 李老板早前就被这什么集体购截过一次胡,那是入秋的时候,她上了一批围巾帽子,结果货到了才知道,整个北辽大学有需要买围巾手套的学生都被那什么狗屁集体购忽悠的买完了。 幸亏那些东西进价不算高,也不是她的主营产品。 她当时是让小梅去摆地摊才把货都卖了的。 她以为那只是一个巧合,谁料,这小子又给她来了这么一遭。 这次还不止是围巾手套,她打听过了,只要是她店里有的衣服,这小子全部进价卖的! 针对得简直不要太明显。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绝对不能忍! 梁天兴这两天已经烦到极致了,整个人就是行走的炮仗,虽然没炸,但时刻准备炸。 没炸的原因是没有理由,也没有对象。 如今这位…… 炸她真的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梁天兴的嘴角缓缓勾起,冷笑着看着她:“对,我故意的,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李老板被气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小逼崽子你他妈的是不是没挨过揍?” 梁天兴瞧着她,特光棍儿地说:“揍我?来,你揍,你今天敢碰我一根手指头,从今往后我就专盯着你,你卖什么我就进价卖!” “你!” “我还保证,就算你能换个地儿开店,我就在你对门开,我认了一分钱不赚,就熬死你。” 第265章 你看我像不像林青霞? 李老板经历过许多骂战,几乎没有败绩。 但在今天,面对这个大学生的威胁,她真的怵了。 不是他的气势有多足,而是她心里清楚,真要是这么耗下去,她肯定玩不过这小崽子。 她也是做生意的,自然算得出来集体购有多赚钱。 一所大学的吃穿用全部被他一个人揽在手里,就算利薄,但数量在这儿摆着呢! 她原本还想着,吓唬这小子一下,让他认个错,顺带把自己店里那些积压的货倒手卖给他。 谁料,这小子就像个炮仗似的,碰到她这一点儿火苗直接炸了。 李老板的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骂。 但说出口的却是:“你……你这是何必呢?做买卖都是为了赚钱啊,你这样对你自己也没好处对不对?” 梁天兴冷笑:“谁说对我没好处?” 李老板皱眉。 难不成他拿货的价钱比自己还低? 她是不信的。 在讲价这方面,她可是行家里手。 她忍不住问:“对你有什么好处?” 梁天兴:“可以看你气急败坏却对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 李老板很想一巴掌抽死他。 然而,她只能冷静,甚至还得陪笑脸:“你看你这小伙儿,真会说笑话……商量商量,咱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要是姨有哪没做到,你说。” 李老板就像健忘患者一样,几分钟前的不愉快都被她选择性遗忘了。 梁天兴没心情搭理她,极其不走心地找了个理由:“主要是我觉得,飘飘服装店的老板应该是个男的。” 李老板:“……?” 梁天兴说完就走,转身进了学校大门,根本不怕李老板还会来纠缠。 开玩笑,北辽第一监狱岂是浪得虚名? “小兔崽子你他妈……” 背后传来李老板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 梁天兴全当没听见。 其实他完全可以说,他就是为了给郑妙英报仇。 但那样说的话就太遭人恨了,有不小的可能会导致这老娘们儿又转过头去找郑阿姨的麻烦。 还是让她盯着自己恨。 所以这事儿,梁天兴担着了。 梁天兴站在校门里,又欣赏了一会儿李老板的无能狂怒,这才离开。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儿啥毛病,被骂竟然还挺开心。 …… 梁天兴这几天的状态可以用食不下咽来形容,以致于卡了很久的体重瓶颈竟然又降了两斤。 “老板最近怎么了?感觉他怪怪的……之前不是说要过两个月再去开中专的市场吗?怎么突然就要立即执行了?” 周一的例行会议结束后,关冬月同宿舍的小芬挽着她的胳膊,小小声地嘀咕着。 关冬月当然发现了梁天兴的不对劲。 在不知情的人里,她大概是第一个发现的。 那得从他上课时一直闷头算账开始说起。 以前梁天兴上课的时候虽然也偶尔会走神,但从来都没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过别的事。 她下课的时候倒是想去问一问,奈何他一下课就没了人影,跑得比谁都快。 这么明显的反常,她发现不了才奇怪了。 她垂着眸子,说:“开辟新的市场还不好?他不是让你去带新人么,你可以多赚一份钱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也没准备啊。”小芬摸着下巴,小声嘀咕,“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老板像是为情所困了。” 为情所困么…… 关冬月不自觉又想起了那个晚上。 她有些烦躁,随脚把路上的一颗石头踢开,然后说:“你想太多了,我怎么没看出来老板有什么不对劲的。” “哎?” 小芬揶揄地看着她:“谁都能没看出来,就你不可能!我刚才看得真真儿的,开会的时候你就一直看着他!眼睛里全都是担心!” 关冬月:“你看错了。” “我才不可能看错呢!” “那就是我担心他干不下去了,会耽误我赚钱。”关冬月别扭地给出了一个她觉得很完美的解释。 “啧啧啧……” 小芬撇着嘴:“我信你个大头鬼!” “不信算了。” 关冬月实在没心情解释,她最近脑子乱七八糟的,已经快要丧失基本的思考能力了。 “哎,我们去问问234宿舍?他们关系那么好,一定知道的!” “不去!” 关冬月的果断拒绝被小芬无视了,她拽着她在二楼一转弯,直接敲响了234宿舍的门。 “小芬你放开我……” 关冬月压低声音挣扎着。 她一点儿都不想问,更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别人发现。 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自己再纠缠,那也太难看了。 小芬敲门敲了好一会儿,没人开。 “呃,好像没回来呢。” 小芬失望地叹了口气:“真是太不巧了。” 关冬月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拽着小芬往楼梯处走,边走边说:“你不要乱问,要是被误会了,以后见面多尴尬。” 小芬看着她,似乎在说:还用得着误会吗? 从她陪着关冬月去给梁天兴送奶茶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猫腻。 之后关冬月当北辽大学这边的负责人,她工作的认真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小芬好几次半夜起夜都看到关冬月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算账。 所以…… 瞎了才看不出来她对老板的心思! 小芬的嘴角上扬着,笑嘻嘻地给自己的好姐妹找台阶下:“其实老板就是很好啊,家里有买卖也有厂,他学习不错,又会赚钱……而且你不觉得么,老板瘦了之后,有一点点像刘德华。” 关冬月疑惑:“有吗?” 她真的没看出来哎。 “有啊,他们都是大眼睛高鼻梁。” 关冬月:“我两只眼睛一张嘴,你看我像不像林青霞。” “这个……” 小芬被噎住了。 这话该怎么接? 像,因为都是女的? 也太没有说服力了…… 小芬其实很想对关冬月说,喜欢你就去追求他啊!琼瑶小说里那么多用于追爱的例子还不够激励你的嘛?女追男隔层纱,有什么拉不下脸的呢…… 她正在心中措辞,转过弯儿正好撞见了上楼回来的吴燕和李芝。 “哎!好巧!我正想找你们呢!” 小芬的眼睛瞬间亮了。 吴燕和李芝的眼睛也亮了。 这个眼神是,有大事发生了? 第266章 又见新谣言 “你知不知道梁天兴最近怎么了?” “梁天兴?他最近怎么了?” 六目相对,火花四溅,但没有碰撞出一丁点儿答案。 小芬提醒:“我问你们呐,林听有没有跟你们说过?” “完全没有,蒋宗最近弄了个录像厅,他俩下课后基本都在那边待着。” 吴燕无奈摊手:“不到晚上见不到她人的。” “这样啊……”小芬有些失望,不过转瞬就偏离到其他话题上了,“等等,你说蒋宗开了个录像厅?” “呃……”李芝思忖良久,摇头,“应该不算开店,他不营业。” “哇!” 小芬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她真的被震惊到了。 他们班的同学一直知道蒋宗家里条件很好。 在这个大部分人都穿棉袄、军大衣都算时尚单品的年代,蒋宗有羽绒服,有呢大衣,有记不清多少种款式的手表。 别人在宿舍楼下排队打公共电话的时候,他有一部大哥大。据某同学所说,他曾看到蒋宗用大哥大砸核桃。 有阿姨每三天来给他打扫宿舍,还有一辆偶尔出现的皇冠轿车。 小芬以为自己看到的就已经是全部了,结果蒋宗又搞出个录像厅。 她之前在商店里见过,一台彩色电视要八九千块! 同样都是大学生,他们在研究这个月省下来八块饭钱就能请姑娘出去溜冰看电影,结果他…… 好气。 但好想变成林听。 看着小芬震惊中带着羡慕的眼神,吴燕和李芝同时心满意足地长舒口气。 这几天可真是憋死她们了! 她们有一个惊天的消息,但因为涉及到的金钱数额太大,主动说起总会让人觉得是在炫耀,所以她俩只能等,等一个好心人来把话题引到林听身上。 实在不讲林听也没关系,讲树林、林子……哪怕是讲座山雕,她们都可以把话题硬扯过来。 可偏偏最近好心人太少,她俩都快要憋出病了。 关冬月看着她们仨,丝毫没有提醒她们话题变化的想法。 偏就偏,挺好的。 关冬月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蒋宗和林听,然后悄么声地踮脚上楼。 “听说了没?蒋宗给林听开了个录像厅!” “干嘛的?多明显啊,看电影呗,不然还能干嘛,吃火锅吗?” “……” “哇,我刚刚听说的,蒋宗要给听听拍一部电影!” 晚上,吴燕从热水房回来,推开门就兴冲冲地向姐妹们分享自己刚刚的发现。 床上的林听抬起头:“你说啥?” 什么拍电影? 拍什么电影? 怎么又没有通知她? 吴燕无辜地眨巴着眼睛,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就刚在热水房听两个中文系的同学说的,蒋宗要给你拍电影。” 林听满脑门问号。 正这时,她的大哥大响了,是蒋宗。 “听说你要给我拍电影?” 蒋宗:“嗯,我也刚刚听说。” “……” 林听沉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他们也忘了通知你?” “是的。” “不过你想拍的话,没问题。” 林听呵呵干笑:“拍我?拍出来能播?” 林听真不敢想如果以她为题材拍一部电影,那到底应该算商业片还是反诈宣传片。 这次蒋宗倒是没劝她,因为他也不想让她拍。 好朋友是他的,不想给别人看。 “所以……我二舅的事儿刚过去,他们就又给我加戏了?” 事实证明,林听想多了—— 二舅的事儿并没有过去。 第二天她就被问起了蒋宗是不是要给她拍一部恐怖片,毕竟地府有人脉,干啥都方便。 林听对于学校的各色谣言早就有处理经验了,不慌不忙地给出官方回答:“对对对,我跟我二舅说了,到时候让你们去当群演。” 同学们:“那……可以等百八十年之后再拍嘛?” “……” 生活总是这样,个人的烦恼影响不到他人,找乐子才是大众喜闻乐见的。 就连林听自己,也因为这事儿缓解了三分忧虑。 那日电话之后,杨美云便没再给林听打电话,她曾对梁天兴说的“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今被用来自我安慰。 杨李波倒是每隔一天就给林听打一通电话,把他的小弟搜集来的各色消息一股脑讲给林听。 从杨李波的口中,林听了解了最近深城股市的动向和凉茶涨价的趋势,以及他又搞到了一个转经筒和一块据说是亚伯拉罕巨石的边角料做成的吊坠。 林听这辈子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宗教荟萃的盛况。 “林老板,我可记得你与我说的话了,这两个大师不是在山上找的!”杨李波对自己的新缘份很得意,“你猜我是在哪儿找到的?” 林听随口说:“小公园?” “哈哈哈林老板又逗我,小公园里只有一群扯横幅练气功的,我上次让他们的师父运功来打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全都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哪有真大师?” 杨李波神神秘秘地说:“我是喝凉茶的时候有幸结识的。” 林听疑惑:“大师也上火?” “大师不上火啊,大师是卖凉茶的。” 林听:“……” 那……还真是一个普度众生的大师啊…… 谁都别拦着她,她要去深城卖奶茶。 虽然可能卖不出去几杯,但可以碰到爆金币的杨老板。 既然他总是要被骗,那为什么骗……坑……忽悠……为他提供情绪价值的人不能是自己呢? 林听找蒋宗说了这事后,他愣了一瞬,问:“现在会不会有点急?沪市的店刚装修完,滨城的店还在物色。” 如今沈市的九家奶茶店销售额已经趋于平稳,每个月的总利润大约三万元。不过他们俩谁都没见着钱,盈利又用来投资了。 蒋宗对奶茶店的生意很在意,所有的账目全是他自己做的,项目组的进程他也了如指掌。 因为这是他和听听一起做的第一个生意啊。 再怎么在意都不为过。 “而且,主厨最近在沪市培训员工,大约没时间研发适合深城口味的新品。”蒋宗说。 林听说:“有没有产品不要紧,我主要是想找杨老板爆金币……我主要是想整顿骗子行业,你懂?” 蒋宗:“……” 他的好朋友…… 真的很有社会责任感。 第267章 风浪越大…… 虽不愿意承认,但林听的提前进入深城计划的确胎死腹中了。 实在是不能因为一个杨李波就放弃全局规划。 她往好处想了想——以杨李波的年纪,至少她可以赶上卖他保健品的好时候。 但林老板依旧怅然,为了弥补自己的损失,她快马加鞭在补习学校门口开了个奶茶店,为丰富学员的食谱尽了一份力。 这一日,杨李波突然给林听打了通电话。 林听接电话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就在昨天晚饭后,杨李波刚刚给她打过电话。 按理说,下一次打电话应该是明天傍晚。 “杨老板。”林听的表情不自觉严肃了。 “林老板,这次真的是大事情,”杨李波说,“我的小弟刚刚回来,说有几个人要去深城……你知道我做这行嘛,偶尔带过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但卡在这个时候,我就让人仔细查了一下,是老杜的小弟,我怀疑是杨老板在香江的事漏了。” 人多嘴杂,杨李波也不可能保证自己的所有小弟都守口如瓶。或许他们也不是有意说出去的,可能只是在酒桌上随口一句闲言,但被有心人听到了。 也可能是香江那边流露出了消息。 但现在追究消息是从哪儿出去的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如何破局才是关键。 实际上,此时距离杨美云去往香江已经过去了一星期,守了这么久才漏出消息已经很难得了。 林听眉心微皱,杨李波与她说了,杨美云走的时候是带着伤的,张大虎和张二虎也是同样。 如果这时候被人找过去…… 林听问:“你答应他们了吗?” “还没,我拖着呢。” 杨李波现在也拿不准林听这边到底是什么章程,便先拖着了。 林听略一思忖便说:“你等我五分钟。” “好。” 林听挂断电话后立即给杨美云拨了过去。 杨美云大约在忙,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 “听儿,怎么了?” 杨美云那边有些吵,可能是在外边应酬。 林听开门见山:“杜玉成要派人去香江。” “嗯,猜到了。我这几天见了几个朋友,应该是从我这儿泄露出去的消息。” 杨美云既不惊讶林听会知道,也不惊讶杜玉成要派人过来。 林听知道很正常,如今的深城在清扫过一番之后,杨李波无痛当大佬,海上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他,而杨李波又是最忠诚的林听信徒,他有消息自然会告诉林听。 而杜玉成么,早在六月份的时候他就已经按捺不住出现在杨美云面前挑衅,这人向来不是坐得住的性子,由他第一个出面很正常。 “你那边怎么样?”林听问。 “目前还算顺利。”杨美云说。 硬要说的话,她并不是跑到香江的,她是要以退为进,直接掐断那些家伙的源头。 所有人都以为她败了,这种放松警惕的好时机相当难得。 “我有办法把他们拦一下。”林听说,“有需要吗?” 杨美云这次惊讶了:“你确定?听儿,虽然杨李波现在一家独大,但也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生意。” “我自有办法,你只说用不用。” 林听的语气无比轻松,似乎这事儿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她的轻松让杨美云觉得格外心安。 她说:“需要。”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虽然她身边不缺人,但没有麻烦当然更好了。 “好,那我来处理。” 林听没多说,挂断电话就再次给杨李波拨了过去。 “杨老板,这个事……” …… 凌晨,夜幕低垂。 今天有雨,从傍晚就开始下了,雨势渐大,翻滚的江水似乎随时准备吞没小船。 这种天气少有船只出海,只有那些最厉害的船长才敢启航。 “这鬼天气……” 有几个皮肤光滑的小伙子背着用油布包着的包跳上船,他们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后生仔,这种天气才好呢,”船长穿着雨衣,低声说,“这种天气最安全。” 小伙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安全?你这小破船可别被一个浪掀翻了!” 话音未落,他就被船长踹了一脚,瞪着眼睛直骂晦气。 行船的人忌讳颇多,这种话实在不该说。 小伙子倒是想有脾气,但一看从船长到水手各个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他也就怂了,低眉顺眼地从甲板上爬起来,站到了一边儿去。 “你们,去船舱里。”船长语气不善地呵斥,“不喊你们不许出来。” 几个身高体壮的小伙子被塞进了最下层的船舱,这里臭得离谱,感觉像是住了四十年的男生宿舍但从未打扫或开窗通风过。 “呕……” “这死老头是故意报复我们?” 有人忍不住埋怨。 “闭嘴!不许说话!” 送他们下来的水手在门口呵斥了一句,然后便把船舱的狭窄小门从外边锁住了。 这地方极小,角落里还放着个马桶,连盖子都没有,恶心得要命。 “妈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一个人小声抱怨,“还没到地方就先没了半条命,早知道不来了。” “闭嘴,”领头的瞪了他一眼,“老板给两千块钱的时候你怎么不埋怨?” 被呵斥的人闭了嘴,缩在角落里捂着鼻子,试图让自己呼吸到的空气没那么臭。 他们坐了小半个钟头,船摇摇晃晃地起航了。 “呼……” 不知道谁长吐出口气。 领头的小声说:“能睡就睡一会,到了就动手。” 话是这么说,但谁能睡着? 不止是因为即将要做的事情让人紧张,也因为这船实在太能晃了,根本不是摇篮一样的温柔拥抱,而是比船长更猛的一脚又一脚。 有人已经晕船开吐了。 原本他们只是头晕恶心,一看到那个马桶,就再也忍不住呕吐。 他们吐得欢快,另外的人也被恶心到了。 狭窄的船舱里尽是呕声。 以至于他们根本没听到外边发生了什么。 那扇小门被打开时,他们还以为是到了呢。 “比想象中快一点……” 领头的摇摇晃晃站起来,竟然还没忘记指挥:“都把东西带好,别落下……” 他迫不及待地第一个迈步出去。 然后他就懵了。 嗯…… 可能是晕船眼花。 不然他怎么看到了警察呢? 第268章 多快好省 “都抓住了?” “是啊,我的人在码头亲眼得见,一个个押回来的,还收缴了不少硬家伙。不过林老板,这事可绝对不要说出去,不然我的脸就没处放咯!” 杨李波可一点都不想借此扬名,这名声他要不起! 如果被别人知道了他办事居然叫警察,那他真是不用混了。 林听闻言微微一笑:“杨老板说笑了,今天晚上风重雨浓,你在家里修禅问道……与这些事有什么关系呢?” “那……” “云姐人在香江,她妹夫又只是管刑侦的,海警的事他也插不上话……若要硬说,那只能是警方技高一筹,打了个出其不意。” 林听不等杨李波再次甩关系,就开口保住了云姐的赫赫凶名。 这种名声很不好听,以后说不准还会被清算,但在当下,这就是杨美云的护身符,绝对不能丢。 至于以后……总有机会再洗干净的。 杨李波这样的老江湖哪能不懂林听的意思? 他立即笑着应答:“当然,杨老板人在香江,又哪里会知道杜玉成的打算?” “其实,也可以稍微透露出去一点儿消息——” 林听的嘴角扬了起来:“比如,这举报电话是从沈市打出去的。” 杨李波愣了一瞬:“你这是?” 这不就是引火烧身吗? 林听嘴角轻扬,眼底冷芒乍现:“他们坏的可不只是云姐的买卖,我说那库房里的十多万的货都是我的,没问题?” 杨李波:“……” 那你要是硬说里边的东西是你的,谁也没法查去啊! 不过杨李波有些担心,那几条过江龙可不是好招待的,现在他们又是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时候,林听这种时候要放出这种风声…… 杨老板思忖三秒,悟了。 林听是不会来深城的,如果要动她,那就得去沈市。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她的一亩三分地上,任你是什么过江龙都得给我装泥鳅! “一亩三分地”是一个很有趣的词,不论是谁,敢把一块地方冠以这样的称呼都说明了她在这块地上有极大的掌控力。 果然! 林老板就是隐世千金。 杨李波又一次被自己机智到了,暗叹自己可真是聪明绝顶。 他点了支烟,让自己冷静一下。 不好表现得太出彩,他要懂得藏拙。 做朋友嘛,不好太出色,免得给朋友压力。 林听一听到杨李波沉默就感觉事情不对劲。 这大哥又在脑补什么? 她没想太久,杨李波便开了口:“那行,我想法子把这消息从警局流出去。” 林听不自觉地皱起眉头,语气中多了三分谨慎和试探:“杨老板真是交友广泛。” “算不得什么,只是我有个不成器的兄弟退了之后就在警局门口卖云吞,从他嘴里传出去,多会被当作是警局里传出的消息。” 听他这样说,林听才轻吐出口气。 吓她一跳,她还以为自己要大义灭亲了呢。 “那就辛苦杨老板了。”林听笑着,语气和缓下来,“我也要开始准备一下了。” “好好好,最迟明天,一定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有劳。” 挂断电话,林听重新把泰迪熊搂进怀里,然后看着蒋宗笑问:“哥,你说他们如果揍我的话,会用粉色麻袋吗?” 蒋宗:“他敢。” 他的语气是林听从未见过的冰冷,那模样,好似随时准备跟人拼命。 林听没想到自己随口开了个玩笑就引来他如此强烈的反应,赶紧拽住他的衣袖以免他这就跟人玩命去: “我开玩笑的,他们不来就算了,来了就是保方秘书明年升副s长。至于玩阴招——制衣厂现在战斗力强得离谱,我在学校里不出去的话,谁进得来?” “我都想不出来我怎么在沈市败给他们。” 蒋宗垂眸看着她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白白嫩嫩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看一眼就想把她一直娇惯着捧在手掌心。 她的另一只手还抱着小熊,他买的,看着顺眼多了。 他不自觉伸出手,手掌落在她的头顶,说:“我保护你。” 林听隔着他的手背拍了拍自己的天灵盖:“没事儿,咱报警,这法子真的多快好省,而且都是行走的三等功。” 这办法真的是……不用不知道,谁用谁真香。 只是不能让魏轩和古琦知道,免得又往他俩脆弱的小心脏上戳刀子。 蒋宗瞧着她轻松的笑靥,心里却放松不了。 他总是担心她的。 林听垂着眸子,揉捏着泰迪熊的脸蛋,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她把人引到沈市来,一是因为她有把握,二是想给杨美云那边降低压力,有更大的发挥空间。 她要的是深城的市场稳定,让她能顺利地卖货赚小钱钱。 深城如今可是全国的焦点,只要这里的市场稳固了,再往外拓展就容易得多。 必争之地,不容有失。 林听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蒋宗看了眼手表,提醒:“快到关寝时间了。” “啊?”林听回过神来,从沙发上跳起来,“那快走。” 蒋宗其实想说,不走也行,这儿有床有浴室,在这儿睡呗。 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有点不好意思。 他穿好羽绒服,又往林听怀里塞了个热水袋,顺手又给她拽了拽围巾。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雪,扯絮般的雪花飘摇落下,在地面积起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慢点。” 蒋宗拉住了林听的胳膊。 “你才要小心点,”林听笑嘻嘻地挣开他的手,换自己拉住他的胳膊,“东北人的基因你知道吗?走这种雪地我自带防滑天赋。” 蒋宗在来沈市以前很少见这样大的雪,小时候倒是去瑞士滑过雪,但踩着松软的雪走路和滑雪又是两种感觉。 他想说自己不会摔倒,但垂眸一瞧,林听正用胳膊夹着热水袋,两只戴着手套的手牢牢地搭在他的臂弯上。 看着很像挽着他的胳膊。 他默默闭上嘴,不吭声了。 雪花飘摇落下,染白了鬓发。 第269章 苏美人生病 “报警了?” “报警了。” “真的报警了?” “真的报警了。” “所以……” “刚开出去二十分钟就被截住,都抓进去了。” 张二虎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晌,狠吸了一口烟,惆怅得要死。 凶名一朝尽丧,虎哥整个人都不好了。 杨美云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林听之前在电话里信誓旦旦的模样历历在目,她想了许多她会用什么办法来阻住这些人,却怎么都没料到,这姑娘直接报警了。 张二虎用力抹了把脸,拧着眉头看向杨美云:“云姐,这事儿真的是林老板做的?我觉得她不是这么怂的人啊!” 林听哎。 那是能请警察训练制衣厂保安的人,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她怎么会报警呢? 杨美云轻笑着摇头:“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的确很省心,而且有效又便宜。” 在她想来,林听很有可能会找几十号人把这帮人拦下。 但那样要花多少钱? 现在么……一块钱,完美解决。 真省钱。 张二虎舔了舔嘴唇,小声抱怨:“云姐,你可别夸她,这以后跑货运可要费劲了!” 杨美云却是摇头:“她让杨李波散出消息,说这通举报电话是从沈市打来的。” “啊?” 张二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张大虎说了一句:“立威。” 与张二虎性格随意不同,张大虎向来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字,能不说就绝对不开口。 他不是社恐,而是天生结巴,只说一两个字就不会结巴了,这是他多年总结出的经验。 张二虎就没指望能从亲大哥嘴里得到他能理解的消息,直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杨美云。 杨美云轻点着额角,点头后又摇头:“的确有立威的因素在,毕竟听儿的品牌要想在深城立住脚,这一场争斗是不可避免的,她也需要话语权。” “但我想,她更多的是想要给我们减轻压力。” 杨美云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那个夏夜,林听与她说,我只要一半就好。 她抿唇笑了,半晌轻声说:“别说,报警这事儿真的挺好用……二虎,你跟我说说杜玉成他们这些年做过什么腌臜事,我也想花一块钱。” 张二虎:“……?” “云姐,我还是想直接宰了他。” 这事儿林听做做也就算了,毕竟她人小,又是大学生,做这事也不算稀奇。 但他们不好也这样做? 他这好不容易打出来的赫赫凶名真不要了? “我知道你想,但你先别想……打打杀杀到底不是正道,前段时间因为认购证闹出的事儿还不够瞧的?” 杨美云微微蹙着眉,眼中难掩担忧,她说:“有些时候,名声太恶也不是好事,可别到了那时候,凭你一个名字就够枪毙的。” 她一路风雨走来,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在某些特定时候,用些手段没人管,但等到了要清算的时候,是要出大问题的。 她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契机,一个与过去割裂的机会。 若是这次可以…… 杨美云轻点着额角,皱眉沉思。 …… 次日,沈市蒙上了一层白被单。 “妈耶,昨天的雪这么大?窦娥不是东北人?” “报告老师,我求学的路被万恶的大雪阻拦了……” “老师说你快点儿滚,迟到了写检讨哈哈哈哈……” 早上七点半,学校便热闹起来了。 林听坐在床上,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个三角粽子。 “我觉得……”她打了个哈欠,“这种天气真的不适合上课……敢不敢赌一把?” “赌老师不点名嘛?”隔壁床,苏美人与她一般造型,“我也觉得老师不会点名。” 郑妙英看不下去了,朝她俩翻了个白眼:“你们俩是怎么想的呢?今天是小课,总共四十来人,老师看一眼就知道谁没来了好吗?” 这语气,越来越像教导主任了。 林听满含期待地看着郑主任:“那你能不能把老师的眼镜摔了?” 郑妙英:“……?” 这是什么狂言? 她看着两个粽子,沉默三秒钟后直接伸手扯被子:“快起来了,今天路难走,要提前出门的——尤其是你,苏玉!” 苏玉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为什么尤其是我?” 其余四人:“你心里没数?” 苏玉的行进速度实在令人头秃,这么大的雪,她从宿舍到教学楼走半个钟头都属于超常发挥了。 苏玉朝她们龇了龇牙,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下来。 她穿着衣服,突然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吴燕正在收拾书包,闻言问了一句。 苏玉吸了吸鼻子,摇头:“应该不是感冒……但是我感觉不太舒服……” 她说着,扶着床柱坐下了。 苏玉小口小口地喘着气,脸色有些白。 她一说不舒服,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事围了过来。 吴燕倒水,李芝拿毛巾,郑妙英熟练地拿出她的药瓶。 林听看了看,拿起大哥大:“我给你叫车,送你去医院。” 这种天气,苏玉的病很容易复发。 这两天她就一直不大舒服,整个人脆弱得好像随时可能碎掉。 234宿舍的姑娘们关系很不错,最近苏玉吃饭都是谁去食堂就顺手给她带回来的,平时打开水也不用她动手。 虽然平时开玩笑挤兑人,但大家都怕她会犯病。 苏玉轻抿着唇,咽下药后小声说:“我应该没事,你们去上课……” “你这样真的不像没事。”林听轻皱着眉,“还是去医院。” 心脏病可大可小,但哪怕是一次有大事也是要命的。 她说着,直接拨通了张亮的电话,让他开制衣厂的车过来。 这种天气,出租车是一定不好等的,有那时间不如直接让车过来。 “我去跟隔壁宿舍说一声,让她们帮忙带个假。”吴燕说完,就急匆匆地出去了。 郑妙英和李芝则拿了苏玉的棉袄给她捂上,围巾帽子齐上阵,生怕她被风吹着。 苏玉靠坐在床边,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们。 她轻声说:“谢谢你们……你们可真好呀。” 林听:“别客气,我很乐意陪你去医院,待上三天都无所谓。” 苏玉::“……?” 第270章 包子 贺老师知道苏玉生病后立即赶往宿舍楼,234宿舍大门紧闭,她又跑去问宿管阿姨,这才知道半个小时以前苏玉就被另外四个姑娘背走了。 “这几个孩子……怎么也不打通电话给我?”贺老师急得团团转。 苏玉的身体她自然知道,雪这样厚,万一路上出了差错……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有差错! 她翻开电话本,正要通知苏爸,宿管室的公用电话忽然响了。 阿姨接起电话,说了两句话后神情复杂地说:“你们贺老师就在这儿呢,你直接跟她说好了。” 说罢,她就把电话递给了贺老师,还不忘补充一句:“林听。” 贺老师眼前一亮,赶紧接过电话:“林听?是你吗?苏玉现在怎么样了?” “贺老师,您放心,我们刚把苏玉送到医院,也已经通知了苏叔叔,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林听条理清晰地把现状说清楚。 “好好好,你们在哪家医院?”贺老师说,“我现在就过去。” 林听只能说:“市医院……老师您慢慢来,不着急。” “好,那你们先照顾好她,遇到事情别慌,钱不够的话跟医生说老师很快到。” 贺老师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许多,生怕林听他们处理不好问题耽误了苏玉治病。 林听比她更冷静:“放心老师,我爸爸在市医院工作。” “那就好、那就好……” 贺老师松了口气,但丝毫不敢耽搁,挂了电话就急匆匆地跑进雪中。 林听放下电话,朝林爸的学生小庄医生灿烂一笑:“谢谢庄哥,我先去看我朋友啦。” “行,要用热水来办公室倒,我们这儿人少。”小庄嘱咐道,“林主任的手术估计还得两个钟头,等他出来我告诉他你来了。” 小庄从实习开始就是林爸手把手教着、带着,虽然日常挨骂,但师父对他也是真的好,愣是把他从一个病历都写不明白的愣头青带到了如今可以独当一面的合格医生。 “好,谢谢庄哥。” 小庄和林听前后脚离开,他找了个正要下夜班的同事,塞给他几块钱说:“帮我买四份早饭。” “干嘛啊?”同事打着哈欠,果断拒绝,“要吃自己买去。” “我走不开,”小庄直接搬出了林爸,“林主任的女儿陪同学来看病,好像没吃饭呢。” “嗷,那我去。” 同事立即小跑起来,连钱都没要。 小庄:“……” 离谱啊。 没一会儿,小庄就带着一堆早饭来到林听面前:“小妹,你们先吃点儿东西,不过先别给你们那个生病的同学吃,有些检查得空腹做。” “好,谢谢庄哥,多少钱?” “不用不用,你们吃,我去工作了。” 小庄怕林听真给自己钱,把东西一股脑地塞给她,自己转身就跑。 没一会儿,苏玉做完心电图出来,看到门口四人排排站着炫肉包子。 她咽了口口水,问:“好吃吗?” 四人整齐点头:“好吃!” “那……有我的吗?” “没有!” 苏玉:“……?” 有时候她真的挺想报警的。 林听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嘴巴,含糊地说:“走,下一站……要不我给你借个轮椅?” “那倒是……也行。” 苏爸赶到时,正瞧见自己女儿坐在轮椅上,小脸儿白得吓人,而且泪眼汪汪的,看起来像是受尽了苦楚。 “小玉!” 苏爸快步跑来,在轮椅前急刹,他蹲下来,想摸一摸女儿的脸,又怕自己的手太凉了冰到她。 “爸爸。”苏玉扬了扬嘴角,“我没事的……大夫说只是有一些发烧,应该是着凉了……不过又要打针。” 她很懊恼。 因为她从小体弱多病,加上心脏病,哪怕是感冒也得进医院溜达一圈儿,爸爸的工资有一半都送进了医院。 原本这两个月好些了,但这又来了。 “心脏有没有不舒服?”苏爸问,“是不是棉袄不够暖和?还是棉被应该换新的了?” 苏爸这些年既当爹又当妈,工作家庭两手抓。他比一般的父亲更细心,虽然因为工作原因不能一直陪着苏玉,但从不会忘记与女儿相关的事。 他给女儿买最暖和的棉袄,自己一件警服冬装穿了五年。 苏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感冒的,她说:“应该是昨天下课的时候走急了,吹到风了。” 苏爸没怪她,也没说她,他用搓热了的手试了一下女儿的额头,果然滚烫。 “大夫开药了吗?现在能打针吗?” “叔叔,要稍微等一会儿,”郑妙英接过话来,“输液室那边人满了,听听去找她爸爸的学生看能不能解决一下。” 最近入冬,医院特别忙,急诊和呼吸科人满为患,全都是感冒发烧的。 “哎。” 苏爸站起来,朝女儿的几个室友道谢:“谢谢你们,太谢谢你们了!” 路这样难走,几个姑娘还请假送女儿来医院,这真是太感动了! “叔叔您可别这么客气,我们……真的是很自愿。” 苏爸:“……?” 很自愿? 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林听回来了。 她看到苏爸,先笑着问了句好,然后说:“去普外,那边有空床位,感冒患者也比较少,咱们借用一下打个针。” 就呼吸科的现状,真有空位林听也不敢让苏玉去那边打针,估计苏美人都不必走出医院就又得被传染上个什么病。 苏爸有些局促:“这……合适吗?” “没问题的,走。” 林听说着,推起了苏玉的轮椅。 苏玉眼巴巴地看着她,表情更可怜了:“听儿,所以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点儿东西?” “把你送到,林老板亲自给你去买包子行不行?” “行!听听你真好!” “别客气,因为我也没吃饱。” “……” 小庄帮忙安排的是一间单间病房,这既方便了他们,也免得普外其他病人被传染感冒。 苏玉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我住了这么多次院,还第一次住单间呢!” 第271章 拒绝早八,人人有责 苏爸熟练地把苏玉的鞋子脱下,然后抱起她把她放到病床上。 给她盖好被子,苏爸瞧着几个姑娘说:“你们没吃饭呢?想吃什么?叔叔去买。” “不用的叔叔,其实只有苏玉没吃饭。” “对,我们都吃过了……” 郑妙英拦下要去给苏玉买包子的林听,说:“还是我去,这边你熟悉些,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好解决。” “也行,那你慢点儿。” “哎,你们别去,我去。”苏爸赶紧拦住郑妙英。 “叔叔,还是我去,您留下照顾小玉。”郑妙英笑着摆手,“跑个腿的事儿,不要紧的。” “我给你拿……” 苏爸刚把钱包掏出来,郑妙英已经没影儿了。 他想追,但几个姑娘挡在前边,他也不好把她们推开。 “你们……哪有让你们拿钱的道理……” 苏爸喃喃低语。 “哎呀,叔叔您就先别管钱的事儿了,先照顾好苏玉才重要。” 林听笑呵呵地说着,然后转头看向吴燕和李芝:“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吴燕和李芝想了想,也觉得忘了什么。 但—— “什么事啊?” “不知道,不记得了……” 贺老师费尽千辛万苦,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市医院。 她真不是故意拖延,而是雪太厚,骑不了自行车,而学校门口也没有出租车,公交车等了近二十分钟才慢吞吞地开过来一趟。 她急得汗水直流,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在车上的时候还忍不住去想,这几个孩子是怎么那么快到医院的? 难不成是运气好,刚好拦到了一辆出租车? 等到了医院,她先去急诊,本想找护士打听一下,结果一见急诊楼,像春运时候的火车站一样。 这么多人,再负责的护士也没办法精准记得几个女学生在哪儿。 她转了一圈儿没找见人,又跑去呼吸科,呼吸科同样没找到人,她想起苏玉是心脏病,就又去了心脏外科…… 心脏外科的人少了些,贺老师询问时依旧没有一个叫苏玉的病人。 她急中生智,突然问:“你们医院是不是有一位林医生?他女儿叫林听的。” 护士这次倒是给出了肯定答复:“是的,林主任是普外的。” 贺老师抱着最后一丝幻想,跑到了普外科。 在这儿找林听可简单多了,护士听说她是找林主任的女儿,直接把她带到了苏玉所在的病房。 彼时,苏玉已经打上针了。 “贺老师。” “贺老师……” “我想起来了,我忘了给老师打电话。” “呃……” 贺老师擦去额角的细汗,也没心思埋怨这几个不靠谱的,赶紧问苏爸:“孩子怎么样了?” 苏爸没想到老师也赶过来了,心里颇为感动。 他立即说:“辛苦老师了,没什么大问题,着凉发烧了。” “那就好,没事就好。”贺老师长长地松了口气,又去瞧了瞧苏玉,然后问,“是不是宿舍冷?暖气不足还是窗户漏风?” 苏玉脑门上顶着一块凉毛巾,这会儿她头疼得厉害,人昏昏沉沉的,想说话也说不出口。 刚才她很想吃的肉包子也只是咬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234的其他四人对视一眼,纷纷举手: “暖气的确不太足,挺冷的。” “窗户虽然不漏风,但是玻璃总是响。” “宿舍门特别松,这个真漏风。” “一周四天早八,极其损害身心健康。” 贺老师:“……?” 前三条都没大问题,但最后一个是怎么回事? 有理由怀疑这是假公济私了。 贺老师轻瞪了提出第四条的林听一眼,然后对苏爸说:“苏玉同学的几个舍友都是很不错的孩子,今天早上一发现苏玉生病了就立即带她来医院,连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虽然废除早八不靠谱,但该夸的还是要夸一夸的。 苏爸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也是在他们到了医院之后才知道的,真的很感谢这几个小朋友。” “苏玉这边我给她多批几天假,等痊愈了再去上学,毕竟没什么是比身体更重要的嘛。” 贺老师瞧着苏玉惨兮兮的模样,也实在不敢逼她去上课。 “好的,谢谢老师了。”苏爸很感谢地对贺老师说。 他以前也遇到过不管学生身体情况,非逼着她上课的老师,最后闹得退学才解决问题。 “那……你们几个,跟我回学校?”贺老师转头看向另外四个姑娘。 四人中的三人:“……” “老师,苏叔叔还得上班呢,我们留下陪着苏玉就好。”林听眨巴着眼睛,找了个很体面的借口。 吴燕小声帮腔:“就算苏叔叔不用上班,自己照顾苏玉也挺费劲的……最起码我们能陪她上厕所。” 贺老师被气笑了:“上厕所也用不着四个人?” 苏爸怕耽误她们学习,赶紧说:“没事儿,你们回学校,我已经请假了,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们了,等小玉好了的,让她请你们吃饭。” 四人中的三人:“……” 叔叔您为何恩将仇报? 正这时,病房的门被敲了两下后推开。 林爸披着白大褂进来了。 “爸爸!” 林听的眼睛瞬间亮了,笑嘻嘻地迎了过去,问了句废话:“爸爸,做完手术了嘛?” 林爸看到闺女就开心,刚做完手术的疲惫都消失不见。 “做完了。”林爸拍了拍闺女的脑袋瓜,笑问,“你的同学怎么样了?” 苏爸心知这就是给自己女儿安排病房的真正原因,赶紧迎上去:“老哥,谢谢你,太麻烦你了。” 林爸笑着与他握了握手:“孩子能打上针就好,我听说她心脏不太好?今天怎么样了?” “今天只是感冒发烧。”苏爸回头看了眼病床上半梦半醒的苏玉,不禁叹了口气。 “我看看。”林爸走过去,拿过床头柜上的检查报告一张张仔细翻看。 因为林爸来了,贺老师暂时搁置了带几个熊学生回学校的想法,她也想知道苏玉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林爸翻看着化验单,时不时问苏爸几句苏玉平时的情况。 化验单看到最后,他微皱了下眉,对苏爸说:“老哥,你跟我来一下,我找心外科的主任给孩子瞧瞧。” 林听瞧着爸爸的严肃眼神,心不自觉往上提了几分。 第272章 奶奶的预言 看着林爸离去的背影,林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一段原书剧情—— 苏玉有一次心脏病发作,陈俊为了表示自己对郑妙英的爱选择无视,然后,苏美人死了。 这段剧情早就被林听忘了。 实际上,她几乎都忘了自己是穿书的。 想到这儿,林听开始疯狂回忆,试图想起来这段剧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然后……没想起来。 那段记忆太模糊了,根本记不清。 但不管怎么说,会死也 一定是因为病重。 她侧头看向病床上的苏玉,表情无比严肃。 她的紧张感染到了其他人,贺老师轻声问:“林听,你父亲的意思是?” 林听回过神来,心知自己现在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便说:“可能是想联合苏叔叔一起与您沟通早八的问题。” 贺老师:“……” 如果她不是老师,如果这里不是医院,如果……她就抽她了! 可惜没如果,贺老师只能瞪她,用尽全力地瞪她。 …… 林爸带着苏爸径直来到心外科主任的办公室。 “老刘,你看眼这个。”林爸把检查报告怼到刘主任面前,“我刚问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先天心脏病,一直体弱。” 刘主任朝林爸翻了个白眼:“我刚坐下,你就给我找事儿。” 虽在抱怨,他的手已经很自然地拿起了检查单。 “这是……感冒了?” “嗯,发烧了,在我那边打针呢。”林爸拽了两把椅子,示意苏爸也先坐。 苏爸紧张得不行,双手紧握成拳抵着膝盖。 “这个情况……我看看啊。”刘主任微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后说,“从心电图看的确不太对劲,不过老林,怎么是你带人来的?” “我闺女的大学同学,”林爸说,“我下手术顺路去看了一眼。” 他朝心电图的单子努了努嘴:“这么明显,我还能看不出来?” “你别跟我装。”刘主任又瞪了他一眼。 西医体系庞杂,分科多种多样,跨分类诊病是很难的,最好的心内科医生也可能做不好阑尾炎手术。 林爸挥了挥手:“不跟你装,你给仔细看看,孩子是高材生,这人生才刚开始,别耽误了。” “用你说。” 刘主任转头看向苏爸:“您是孩子父亲?” “对。”苏爸终于说出了进办公室前的第一个字。 他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又看了一眼林爸,声音微微发抖:“大夫,您跟我说实话就行,我……我挺得住。” 刘主任问:“有近期的检查单吗?三个月以内的。” 苏爸摇头:“这段时间孩子身体挺好的,也没闹什么毛病,所以就没做检查……” “这样……” 刘主任说话语速略慢,他斟酌片刻,说道: “同志,我不是坑你的钱去做检查,这个钱你拿出去也是给医院的,到不了我手里……但是从孩子现在这个心电图的结果来看,她这病不太乐观……” “从心电图看出来的结果很有限,我先去听诊,但我建议你还是带她做一个详细的检查,然后我去和心内科的同事会诊商量一下,看是保守治疗还是做手术。” 苏爸连连点头:“明白,我明白,那……我去挂个号?” 苏爸是很相信医生的,因为除了医生,他也没人可信了。 倒是他母亲曾经说过一嘴,说小玉十九岁这年有道坎,挺过去了余生顺遂,挺不过去……那就过不去了。 “不用,顺手的事儿。” 刘主任拿起听诊器,拢着白大褂往外走,路过护士站的时候顺便打了个招呼,告诉护士自己的去向。 路上,他和林爸闲谈:“听儿的同学?” “嗯,特好一孩子,学习特别好,”林爸顺嘴胡说,“这是国家栋梁,你可不能不管。” “只要不是汉奸,我都管。” 刘主任拍着胸脯保证,又转头去问苏爸有关苏玉的情况。 他问得很详细,从小到大,几乎把每一次发病的情况和用药都问了一遍。 苏爸抹了把脸,低声说:“这几个月孩子真的好多了……我以为没啥事了呢……” 刘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病有时候就是这么唬人,突然消停一阵让人放松警惕,然后下一秒就往死里折腾。 “那……手术的话要多少钱?”苏爸问。 不是他不乐观,是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准备才行。 “这个,大约要四五千块。”刘主任没有避讳钱的问题,“后续的治疗也要准备一些钱。” 苏爸的脚步一僵,差点儿自己把自己绊倒。 这些年来,他几乎把能省下来的钱都省下了,单位发的能卖的东西也都卖了。 他一直在为女儿的病存钱,可满打满算,存款也不过八百块。 林爸看出了他的窘迫,安慰道:“先看看,说不准不用手术呢。” 苏爸勉强扯了一下嘴角,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完全轻松不起来。 “到了,就这间。” 他们回到病房,苏玉还昏睡着。 “刘叔叔好。”林听乖巧问好。 “哎,你好。”刘主任笑眯眯地点头,然后招呼道,“听儿,帮叔叔把你同学的外套解一下。” “好。” 林听知道这是要听诊,赶紧上前去要帮苏玉解外套。 郑妙英不动声色地拦了她一下:“还是我来。” 对于照顾人这方面,英子对听听半分信赖都没有。 别问,问就是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桌子上站军姿的别针们。 郑妙英动作很轻地把苏玉的外套扣子解开,又把毛衣拉起来,只留了衬衣。 她还没忘把被子拉起来一点儿,把苏玉的肚子盖住了免得她又着凉。 刘主任拿着听诊器上前,习惯性地皱着眉头仔细听。 “咚——咚——咚——” 病房内安静极了,所有人都感觉自己也听到了心跳声。 苏爸在一旁看着,拳头攥得过紧,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 半晌,刘主任摘下听诊器,严肃地对苏爸说:“别让她回学校了,直接进心外,住院检查。” “啊?” 除了林爸,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刘主任。 第273章 那真的挺让人伤心的 苏玉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了转病房和做检查等一系列操作。 幸亏他们人多,有人举吊瓶,有人推轮椅,还有人提供情绪价值。 折腾了一遭,刘主任拿着检查单和心内科会诊,最终得出了保守治疗意义不大的结论。 “那就是……要做手术了……” 苏爸的眼神有些空洞。 林爸与他说了,参加会诊的都是院内顶尖的专家,放眼全沈市想凑出这样的班底也是很不容易的。 他知道,他知道他们没有说谎,现在能救女儿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做手术。 可是……拿什么做呢? 他家的房子是单位分的,只能住,不能买卖。 他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全部家当算起来,加上这个月的工资,也只有不到一千块。 “我、我……我去凑钱……” 苏爸的声音很低。 他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凑钱。 他是警察,赚的不多,单位里的人也都与他差不多。 他其实也知道,如果想尽快搞到一笔钱,只要领着队里的人去几家歌厅舞厅游戏厅折腾三四个晚上,就一定会有成捆的钞票送到他手里。 可,那不行啊。 “苏爸爸,您先别急,”贺老师这时走上前来,看着苏爸说,“您先留下来照顾苏玉,我回学校发起捐款,一定能帮到您一些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这可不行……”苏爸连连摆手,“我回单位一趟,看能不能从单位借……” 他的话顿住。 这事被领导知道了,也一定会发起募捐。 他很想说自己来想办法,但嘴巴张了又张,却没能说出来。 他想救女儿,但是他没有办法。 贺老师的眼睛里噙着泪花,她抹去眼角的湿润,对苏爸说:“学校人多,力量大,我们也有针对贫困学生的补助项目,我会和领导申请的……您先别急,我们这么多人呢,一定能把苏玉治好的!” 苏爸的嘴唇颤抖着,半晌,才说出两个字:“谢谢……” 他有很多话想说,但终究话语匮乏,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贺老师转头看向234宿舍的其他四个姑娘:“你们谁留下帮忙照顾苏玉?” 她是看过苏玉的家庭成员表的,只有一个父亲。 如今刚刚住院,千头万绪的事情一大堆,只靠苏爸自己显然支应不开。 林听这次不争名正言顺逃课的机会了,直接说:“我得回去。” 郑妙英也说:“我也得回去。” 吴燕和李芝对视一眼:“那我们留下。” 她们猜得到她们想做什么,所以,她们留下照顾苏玉就好。 “行。”贺老师没再磨蹭,又看了眼苏玉,转身便走。 林听走之前倒是去了一趟林爸那儿,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医院门前的出租车多一些,贺老师正要拦车,一辆面包车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贺老师以为自己挡了路,正想让开,却见林听已经拉开了车门:“老师,上车。” 贺老师:“……?” 车是平时送货用的,不过王哥爱干净,每次送完货都会把车子里外擦洗一遍,这不是他必须的工作,他却乐此不疲。 不过今天开车的是张亮,他发动车子,问:“老板,回学校?” “嗯。” 车子缓缓发动,张亮开车很小心,不急不躁,一丁点儿可能的危险都要规避。 贺老师这才意识到:“你们早上就是坐这辆车来的?” “嗯。”林听又点了下头。 贺老师不禁咽了口口水。 她知道林听和郑妙英在校外办了个补习班,学校领导也知道,但有集体购的先例,林听这小买卖反倒不好品评了。 于是,领导们很有默契地当做不知道。 可……办补习班这么赚钱?这才多久啊,她就买车了? 贺老师有些懵。 到了学校,贺老师就要去找领导汇报情况,然后发起募捐。 林听却拉住了她:“贺老师,不是要募捐么,就先从我们宿舍来,尽快筹钱,尽快解决问题。” 贺老师说:“我知道你们想帮同学,但是需要这么多钱,不是你们一个宿舍就能解决的。” “万一就能解决呢?” 林听朝郑妙英使了个眼色,俩人架着贺老师的胳膊就往宿舍里走。 贺老师:“……” “哎,你们别闹。”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能凑够,那也得有正常的手续流程……” 林听说:“退一万步说,等手续流程都走完了,苏玉的病情恶化了怎么办?” 郑妙英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治病这事儿,赶早不赶晚,越往后拖越麻烦。” “就是就是。” “所以,您也别弄那些麻烦的流程了,我把钱给您,您辛苦再去一趟医院,顺利的话这星期就让苏美人把手术做了。” “就是就是。” 贺老师:“你俩就这么把我安排明白了?” “就……”郑妙英下意识开口,然后赶紧说,“贺老师,时间就是生命,不要耽误了。” 说话间,她们俩已经把贺老师拖到了234宿舍门前。 郑妙英打开门,直接跑到自己的柜子前。她从柜子的最深处掏出一本书,然后从书页里抖出了十几张百元大钞。 “听听,我这边有一千八。”郑妙英边整理钱边说。 “嗯。” 林听倒是比她淡定得多,拿出钱夹数出四千,又从英子手里拿走一千,然后一起交给瞠目结舌的贺老师。 “老师,五千,够了。” 她刚才问过林爸了,手术费加上后续的治疗大约要四五千块,可能会因为具体情况少一些,但做好准备总是没错的。 五千。 刚够林听请蒋父在黄河路吃一顿饭。 也够救回苏玉一条命。 一顿饭。 一条命。 真他妈讽刺。 如果林听兜里只有五十块,让她救苏玉她也没办法。 但她是现金流有两百万的林老板,拿四千块救苏玉,既不伤筋也不动骨。 她……还挺喜欢没事儿呲苏美人两句的。 要是以后都看不见她又菜又爱玩地跟自己斗嘴,那真的挺让人伤心的。 她还想着以后请俩翻译,带他们到苏玉眼前嘚瑟一圈儿呢。 第274章 下次注意 贺老师拿着五千块钱,沉默良久,问:“你们俩……开补习班就这么赚钱?” 她的印象中,从学校里出现补习班的小广告到现在,也就一个来月? 林听说:“这是预付的学费,有的学生交的比较多,所以才有的。” 郑妙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没说话没反驳,全凭林听发挥。 贺老师点点头,释怀了:“这才勉强算正常……不过你们两个把预付的学费都拿出来了,不会有问题?” 贺老师有些担心,害怕她们俩把预付的学费拿出来后再碰到什么退学费之类的问题。 “没事的贺老师,”林听说,“救人最重要,真有问题我就去绑架蒋宗。” 贺老师:“……?” 行,以后蒋宗出问题知道找谁了。 “那……我跟苏爸爸说这钱是你们拿的好了。” 如果是正经的募捐,那捐款是不必归还的。 但她们俩直接拿钱,实在跟捐款没有太大的关系。 林听转头看向郑妙英,示意她来决定。 “啊?我决定嘛?” 英子早习惯了遇到事情听林听的,突然让她做决定,她还有些不适应。 她想了想,说:“贺老师,要不还是先不要告诉苏叔叔了?不然他一直想着还钱,压力太大了。” 说罢,她瞄了林听一眼。 见林听也点了点头,英子这才轻舒口气。 郑妙英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苏玉生病了要做手术,刚好她有钱,那就拿来救命。 她攒钱是为了让妈妈更轻松一些,也为了以后出国留学。 但她觉得,这些与性命相比,就没那么重要了。 贺老师瞧着两脸无所谓的姑娘,既欣慰又无奈。 她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了两张收据给她们,然后说:“那我就先说这笔钱是募捐得来的,等苏玉做完手术身体恢复了,我再找机会告诉他们。” “好,听您的。” …… 贺老师没耽搁,拿着钱又回了医院。 她没敢坐公交车,生怕被人偷了,下车时还特地检查了三遍,确定钱还在自己心口的兜里,这才放心离开。 她到苏玉的病房时,苏玉终于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她这会儿退烧了,只是依旧没什么精神。 吴燕和李芝陪着她,苏爸不在,大概是去筹钱了。 “贺老师?”苏玉的嗓子哑得厉害,看到贺老师有些惊讶。 “感觉怎么样了?好点儿没?”贺老师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苏玉的额头。 微烫,但比她离开时好多了。 苏玉点点头:“已经退烧了,谢谢老师。” “嗯……你爸爸呢?” “爸爸回家拿东西了。”苏玉轻声说,“老师,我要请好久的假了。” 手术的事苏爸没瞒着苏玉,也瞒不住。 苏玉瞧着有些紧张,但她尽力地笑着,试图这样就可以证明她没那么害怕。 贺老师无声地叹了口气,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别害怕,我听林听说,给你做手术的医生是全沈市最厉害的心外科主任,你会没事的。” 苏玉轻轻点头,扬着嘴角很乐观的样子:“老师放心,我会努力的。” 努力保重身体,努力活下去。 她其实不是慢性子的人,但每次走得太快或是跑步都会心脏不适,所以,她尽可能地让自己慢一些,像个慢吞吞的蜗牛。 她也不喜欢这样,但这么做可以让她少住几次院。 贺老师本想等苏爸爸回来了再把钱给他,但bb机响了,学校要开会,让她尽快回去。 贺老师想了想,便把钱拿了出来,放到苏玉的手里。 “苏玉,这是同学们给你募捐的,你转交给你父亲,用来做手术。” 贺老师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足够冷静了,话语中也根本没有提林听和郑妙英。 结果,苏玉拿着钱,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是听听和英子拿的?” 贺老师:“……” 她没说啊! 她真的提都没提! 苏玉笑着,很门儿清地说:“她们两个不在,就一定是回去取钱了呀。” 尤其是林听,如果一定有两个人要回去上课,那她绝对不会自告奋勇。 苏玉拿着厚厚一摞钱,垂着眼睛小声说:“真多啊……” 贺老师瞧着她,不自觉笑了。 那两个能眼睛不眨地拿出这么多钱来给苏玉治病,她也能第一时间意识到所谓的募捐其实参与的只有两个人。 贺老师说:“她们两个不希望你太有压力,一切都以治好病为主,所以她们也没想现在就告诉你……就算知道了,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对于你来说,现在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苏玉握着钱,用力点头:“我知道的,老师放心。” “好,那我先回学校了,要开会的。”贺老师站了起来,临走前又拍了拍苏玉的肩膀,“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谢谢老师。” 贺老师走后,苏玉拿着钱,良久无语。 吴燕和李芝对视一眼,都担心她心里不安,便走上前去劝道: “小玉,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对于你来说,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是啊,不然听听和英子的钱不是白拿了?你快点儿好起来,这不比什么都强?” 苏玉的眼眶有些红,她看着她们,轻声说:“我就是觉得我挺幸运的……幸运地刚好碰见了你们。” 如果今早不是她们执意要送她来医院,可能她只会吃两片退烧药,硬扛过去。 可能扛得住,可能扛不住。 扛得住的话,她就发现不了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需要立即做手术的地步,结局终将走向扛不住。 所以…… 她真的很幸运啊,有这样几个趟风冒雪送她来医院的朋友。 “其实你也别想太多,今天早上我们的确是因为不想上课。” 吴燕小声说。 苏玉:“……?” “燕子!燕子你是怎么回事?这么冰冷的话不应该由你的嘴里说出来啊!” 吴燕摸了摸鼻子,略显心虚:“没啊……我就是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如果是听听在这儿,她一定会这样说。” 苏玉:“……” “不,你错了。” “她不会这么说?” “不,她的语调要更冰冷一点儿。” “……我下次注意。” 第275章 擅长生病算本事嘛? 苏爸回到病房时,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吴燕和李芝一看到他回来了,立即说:“叔叔,那我们先回学校了,明天我们再来看小玉。” “哎,别急着走啊,忙活了一天,好歹吃个饭啊。” 苏爸赶紧挽留。 “不用了叔叔,今天雪太大了,我们怕耽搁晚了不好回学校。”吴燕朝苏爸挥挥手,和李芝一起转身就跑。 远远的,还传来吴燕的声音:“小玉你放心,我明天一定把作业给你带过来!” 苏玉:“……!” 这个就太没有必要了! 苏爸皱着眉,叹了口气说:“这两个孩子……真是对不住她们。” 他哪能看不出来,这两个姑娘就是不想他请吃饭,帮着省钱呢。 苏爸回来之前去了单位一趟,跟领导说明了情况,想要借一些钱,然后直接从工资里扣。 领导知道他家的情况,很爽快地同意了,不过这需要一点儿时间来办手续,最快也得两天。 苏爸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苏玉说:“小玉,你别担心,钱的问题爸爸已经解决了,你只要安心养病……”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女儿拿出了厚厚一沓钱。 “这是?”苏爸愣了。 “贺老师送来的,说是募捐的……”苏玉抿了抿唇,还是说,“其实是听听和英子拿的,她们还不想告诉我们。” 苏爸更懵了。 那两个孩子,她们也只是和女儿一样大的同龄人啊!哪来的这么多钱? “不行,这个钱可不能要,她们又不赚钱,一定是从家里拿的,可不能让她们犯错误。” 苏爸立即摇头,怕女儿担心,又补充道:“我已经和领导申请了,领导同意先把钱借给我,以后从工资里扣,这两天就能办下来。” 苏玉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这钱是她们俩赚的,她们办了个补习班,人很多。” 苏爸:“……?” 现在的大学生都是一边上学一边下海的吗? 他还是揉了揉女儿的头,说道:“是她们赚的咱们也不能要,以后你们相处会不自在的。” 如果没有办法,那他会接受这笔钱,但现在已经有了办法,那他宁愿把所有的压力都揽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女儿的朋友都是很好的孩子,就更不想让她们之间的交往牵扯到金钱。 苏玉眨巴着眼睛,问:“那我们明天把钱还给他们?” “嗯,要还的,她们赚钱也不容易。” 苏玉想到了郑妙英的梦话,不禁打了个寒战:“的确很不容易!” …… 夜深了,不知何时又下起雪来。 苏玉有些不舒服,头昏沉沉的,但就是睡不着。 病床旁,苏爸躺在一张医院提供的陪护床上,沉默着,看来也没有睡着。 月光洒进窗子,染白了他的发。 苏玉闭着眼睛,想着,她也想赚钱。 不过她是没能耐去做老师了,听听她们新招的老师都是北大的,她一个吊车尾学生,哪敢往那儿凑啊。 她努力回忆着自己擅长的技能。 很小的时候学过两个月画画,但只有两个月,难登大雅之堂。 后来……她好像就没什么特别的技艺了,只会生病。 也不知道擅长生病算不算本事…… 苏玉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陪护床上,苏爸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 苏爸今天要去单位办借钱的手续,安顿苏玉吃完早饭后便匆匆离开。 十点多,病房里来了四个人……哦不,是五个。 蒋宗走在最后,苏玉差点儿就没看到他。 “早日康复。” 蒋宗很礼貌地把一袋子水果放到桌子上。 “谢谢。” 苏玉朝他微微一笑,然后便把那摞钱从枕头底下拿出来,递给林听和郑妙英:“我爸爸在单位预支了工资,他要我把这笔钱还给你们。” “嗯?” 林听和郑妙英疑惑地看向她:“这不是募捐的钱嘛,要还你也得还给贺老师啊。” 苏玉茫然地看着她们俩:“我没猜错的话,参加募捐的人就你们两个?” “你别管几个人,反正是募捐,既然是募捐就要有流程,哪怕你要退款,也不是给我们的。”林听大喇喇地拿了个橘子扔给苏玉。 苏美人茫然四顾,问其他人:“你们谁能理清楚她的逻辑,给我讲一讲呗?” 郑妙英是她的同盟,完全不想给她解释。 吴燕和李芝抬头看天,同样选择闭嘴。 最后竟然是最不爱说话的蒋宗开了口:“治病,多准备些总是没错的。” 苏玉沉默半晌,说:“可这也太多了。” “你先拿着,”林听说,“万一要临时交钱,我可不想大半夜给你送钱。” 郑妙英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这种事哪有可丁可卯的,就算手术费够了,你后续治疗不需要钱?” “就是就是。” “林老板和郑老板都不缺这点儿,你安心治病,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再还。” “就是就是。” “英子,从昨天到今天,你的台词真的有点儿单调。” “就……咳咳咳,”郑妙英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就是觉得你说的都是我想说的嘛。” 郑妙英干笑着把书包拿下来,从里边掏出一本又一本书,堆放在苏玉的枕边。 苏美人惊了:“你们还真把作业给我带来了啊!” 她是病人啊,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郑妙英随手把一本书怼到她眼前:“你自己看清楚,这是什么书!” 苏玉定睛一看,笑了,软乎乎地讨好着说:“英子,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 郑妙英给她带来的是各式各样的小说,都是从学校图书馆里借的。 “你现在这样子也没心思学习,估计你这学期也不用参加期末考试了,所以,你就打发打发时间。” 郑妙英又补充一句:“等你好了,我再给你补课。” 苏玉抱着小说,笑得心满意足。 “谢谢英子,不过……下次你借几本新鲜的书给我看好不好?这些有三分之二我都看过啦。” “英子,下次把你的《厚黑学》拿给她看,她保准没看过这个!” “嗯……好的,我给你我的独家笔记版。” 苏美人捂住心口:“你们不要这样对我……” “哈哈哈哈……” 一片欢笑声中,苏玉随手拿过一本小说,翻过去一瞧,定价六块八。 她突然有些好奇:“听听,作者卖一本小说能赚多少钱啊?” 第276章 当作家的优势 作者卖一本书赚多少钱? 这话算是问到林听的知识盲区上了。 “你要写小说么?我给你问问。”林听说着,从包里掏出了她的火箭发射器。 “哎,先等等。”苏玉按住了林听的手,脸蛋儿有些红,“先别,我就是……突然那么随便一想。” “你这事儿的确很突然。”林听问她,“干嘛?想赚钱?” 苏美人老实点头:“嗯。” “赚钱也得先从你擅长的事情考虑,”林听说,“你看,比如英子,她学习好,所以开补习班。” 苏玉沉默三秒,歪着头打量着林听:“那你呢?你开店,卖衣服,卖奶茶,开补习班……但是你除了学习之外,好像也不会做奶茶和做衣服?” 林听:“谁说我不懂?最初的第一杯奶茶就是我做的!” 虽然不太成功。 但不可否认,她的确做过。 而且只要她和蒋宗不说,没有人会知道那杯奶茶到底是个什么样。 那天在场的其他人?那可都是精于人情世故的老油条,他们更不会说。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听。 最后还是苏玉仗着自己病人的身份胡作非为胡言乱语胡说八道:“你竟然知道厨房的门朝哪儿开?” 林听:“……?” 她跟玉儿心连心,玉儿却来扎她心? 林听阴恻恻地看了苏美人一会儿,然后挪到蒋宗身旁,碰了碰他:“哥,带钱没?” 林听还没说要钱干什么,蒋宗就把钱包给了她。 “够么?不够的话我现在去取。” “行,给我准备两万,晚上回去还你。” “好。” 苏玉茫然询问:“听听,你要这么多钱干嘛啊?” 林听:“给刘叔包个红包,让他给你开刀的时候多剌十厘米。” 苏玉:“……!” “开胸手术变开腹?” “这叫肺腑相连。” “……?”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哦不对,有这么一个词吗? 苏美人茫然地望着林听,突然抱着她的琼瑶双手捧心:“啊!林听!你——好狠的心啊——” 林听:“憋回去。” “好嘞。” 苏玉默默坐好,乖巧的把双手搭在大腿上。 郑妙英在一旁按着眉心,硬把话题拽回到该有的轨迹:“所以小玉,你最擅长什么呢?” 苏玉毫不犹豫地说:“吃药。” 众人沉默,然后竖起大拇指:“真是了不起的技能呢!” “你们不懂!一口吃二十一颗药你们试过吗?能行吗?”苏玉很嘚瑟地扬着下巴,“我就能!” 林听:“那你的嗓子可真够粗的。” 苏玉垂眸片刻,决定假装没听到她说了啥。 她坚信,只要她能说服自己假装没听到,然后渐渐遗忘,她就不会被伤害! “说正经的,你除了生病和吃药,还有什么其余特长吗?” 苏玉摇头:“昨晚想了小半夜,没想出来。” 说完,她又一次忍不住眼巴巴地看向了林听。 林听很不计前嫌地说:“其实,凭你看过这么多琼瑶来讲,你写小说也不是不行,试试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这年头的大学生,看书是很重要的娱乐项目之一。 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能吟。写作最重要的储备就是阅读,显然,苏玉有这个资本。 吴燕在一旁跟着点头:“对,你写着试试嘛,你有底子。” 苏玉疑惑:“我没有啊,我以前只写过作文,从没写过小说。” “不,你补作业的时候写字速度多快啊,别的作家一天只能写两千字,但你能写两万。” 苏玉:“……?” 这几个家伙真的是来探望她的吗? 她们怕不是想把她送走! 不过这是她好不容易想到的一个可以赚钱的办法,哪能因为两句话就放弃? 苏玉想了又想,问:“我应该从哪儿开始?” “从买稿纸本开始。” 苏玉:“……” 别说,这话还挺有道理的。 吴燕正打算下楼去帮忙买草稿纸,刚走出门就愣了:“哥?” 几乎是瞬间,数道目光同时射向门口。 人还没进门,苏玉的小脸儿就红透了。 若只看她现在的气色,估计林爸也看不出她有病。 时间似乎都因为期待而被无限拉长,几个姑娘屏气凝神,目光灼灼地盯着吴飞进门。 吴飞想到了病房里会有人,但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其中还有他的老板和老……蒋会计。 他有些尴尬,朝林听扯了扯嘴角,便直接转头看向苏玉:“你还好吗?” 他是今天才听说苏玉准备手术的事情的。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有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他问司机这是要去哪儿,司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在市医院门前踩下油门。 吴飞想着,来都来了,那就……看看她…… 探望病人自然不能空着手,所以他又买了很多吃的。 看她,自然要买她爱吃的。 吴飞默默把手里的袋子放下,站在床尾看着苏玉。 脸红扑扑的,气色挺好。 苏玉别扭地干咳两声,结果勾得嗓子痒,倒是真的咳嗽起来了。 她咳嗽得脸更红了。 吴飞再次有意识时,发现自己正在给她拍背,而旁边几个人,包括他的亲妹妹都在咯嘣咯嘣嗑瓜子。 “你们……” 苏玉打断他的话,看几个姐妹的眼神里挂上了一丝祈求意味:“你们先出去一下呗?” “哦对,正好给你去买稿纸本。”林听一副不屑于听墙角的样子,第一个往外走。 她还顺手拽走了最想吃瓜的吴燕和李芝。 蒋宗走在最后,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病房里只剩下了吴飞和苏玉。 苏玉抱着枕头,问他:“你来干嘛?” 吴飞有些不自在,微皱着眉说:“听说你要做手术,来看看……毕竟认识。” “哦。” 苏玉垂下眼睛,揪着枕套说,“那你看到了,走。” 吴飞瞧着她,没动。 他有很多话想问,比如为什么会这么突然的需要做手术,比如她做完手术之后是不是就没事了,比如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些东西…… 但他一个字都问不出来,只静静地看着她。 “吴飞。” 苏玉抬眼看向他。 “嗯。” 他全神戒备,打算等她提出要求后的第一时间就去执行。 “我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你了。” “嗯。” “所以,我这次生病与你无关。” “……” 第277章 双喜……三喜临门 苏玉微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吴飞。 她说:“而且你看,这一次,比以往每一次都要严重。” 吴飞的心没来由一颤。 他的拳头松了又攥紧,攥紧再松开……反复数次,他低声说:“你先别想这些了,好好养身体……苏队说,你这几天就要做手术了,别、别怕。” 苏玉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她轻垂下眸子,点头:“嗯,谢谢。” 不过很快她就释怀了,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得体的浅笑:“不过我最近也想清楚了,我这样的病秧子还是不要拖累别人比较好。” “爸爸已经被我害得很惨了,要不是为了我,他这些年来也不会这样辛苦……我没道理再缠着你不放的。”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来看我,很感谢。” 门外,四声倒吸气的声音。 林听小声嘟囔:“咱家苏美人出息了,这招真的高!” “是啊是啊,琼瑶没白看……” 蒋宗满脸困惑。 不是撇清关系么?为什么听听会这样说? 不太懂。 门内,吴飞的脸色变了。 “我从没觉得你是拖累!” 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心。 “你……我……我真的、真的从没有一刻觉得和你在一起是负担!” 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苏玉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苏玉脸上的红晕已然褪去,脸色回归苍白。 她没有挣扎,看着吴飞的眼睛,惨兮兮地笑了笑。 病美人最惹人怜爱,吴飞看着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要被捏碎了。 “玉儿,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那样想过!”吴飞合了合眼,还是说,“我是怕我……真的连累了你。” 这要怎么说呢? 只能说奶奶的话实在吓人。 苏玉的眼底闪过一抹狡黠:“所以你还是喜欢我的。” 吴飞:“……” 他是警察,这段时间跟着苏爸学了很多,他当然看到了苏玉的眼神变化。 “你……故意激我?” 吴飞咬着后槽牙。 他今天也是急疯了,这么简单的小圈套竟然也跳了下去。 苏玉抬手握住他的手腕,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对他的提问避而不答:“吴飞,我最近一直没去找你,因为我想了好多……” “很确定,我喜欢你,不是因为年少时候的求之不得,也不是不甘心,我就是喜欢你,不因时光更改,不与得失相关。” “刘主任说,我做完手术就应该与正常人没太大差别了,所以——” “如果我手术成功了,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她的声音不大,语调也很柔软,一字一句却都宛如敲击在了吴飞的心上。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玉儿,你别后悔。” “不说出这些话我才要后悔。” 苏玉笑着,眼尾红了半边。 她其实快要怕死了。 手术有风险,她知道的。 她很怕自己走不出手术室,怕自己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就与世长辞。 “如果我没能……” “就忘了我。” “但也别忘得太快了,稍微记得我一阵子,一个月就好。” 她轻抿着唇,眼泪划过脸颊。 吴飞拭去她的泪珠,粗糙的指腹磨蹭得脸颊微痛。 他说:“忘不掉,我真的忘不掉。” 如果能忘,早就忘了。 他又何必一直躲着她走? 不见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怕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因为自己伤害到她。 “玉儿,我们说好,只要你能好端端地从手术室出来,我们就在一起。” 他盯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其实他想说,我们现在就在一起。 但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一圈儿,又被压下了。 如果能给她一点儿努力的动机,那等一等又有何妨? 苏玉破涕为笑,她孩子气地朝他伸出小指:“拉勾!” 吴飞伸出手指,与她的指头缠绕。 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就像他们的命运,相互依附,紧密相连。 “哇!” “我哥真争气!” “给我拐回来这么漂亮的嫂子!” 吴燕忍不住捂着嘴惊呼。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既有吃到大瓜的兴奋,又有嫂子有着落的欣喜。 她不想考虑也不想在意他们说的前提,她固执地觉得,苏玉一定会安安稳稳地从手术室出来,并且恢复健康。 “你们……干什么呢?” 苏爸的声音在几个人身后响起。 他满眼困惑地看着眼前几个孩子,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在门外。 听到这声音,四个听墙角的姑娘立即站直了身体。 “呃……” 林听觑着苏爸的脸色,试探着问:“苏叔叔,您的心脏还好吗?” 苏爸不明就里,还是回答了:“挺好的,没问题。” “那您的血压血糖都还好?” 苏爸更不解了:“这个……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林听轻舒了口气,最后问:“那您觉得如果苏玉现在处对象了,您能接受吗?” 苏爸愣了愣,旋即微笑着很和善地说:“我掰了他的腿!” “叔叔您冷静!”吴燕赶紧帮嫂子争取,“我嫂……苏玉还得做手术呢,这时候可不能挨揍!” 苏爸理所应当地说:“我要揍的是那小子!” 其余三个姑娘同时转头看向吴燕。 要挨揍的是你哥,就问你慌不慌。 吴燕的眼睛比刚刚更亮了:“敢问叔叔习惯使用什么兵器?我这就去给您准备!” 还有什么是比亲哥要挨揍更值得庆祝的吗? 有。 那就是亲哥要被岳父大人揍了哈哈哈哈…… 苏爸打量着吴燕兴奋的表情,又品味了一下她们刚才说过的话,突然灵光一现:“那臭小子在里边呢?” 他一把推开房门,面色不善地大踏步冲了进去。 一进门,苏爸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响,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到了天灵盖。 这臭小子竟然握着他女儿的肩膀! 而且看女儿的样子,似乎还哭了! 而且的而且,这兔崽子怎么这么眼熟? “吴飞!你竟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 苏爸无比矫健,一脚踹了过去。 “臭小子!我把你当儿子教,你却惦记我女儿?” 第278章 冷静不了一点儿 作为一个老警察,苏爸的身手也是可圈可点。 尤其是在吴飞根本不敢还手的情况下。 苏爸愣是把吴飞这个制衣厂三军教头从病房里踹到了走廊。 苏玉急得不行,但任凭她怎么喊,苏爸就像听不到一样,专注于揍吴飞。 这般动静自然引来了医生和护士,其中就包括来探望闺女同学的林爸。 “老苏、老苏!你冷静点儿,这是在医院,别吓着孩子!” 林爸赶紧上前拉架。 苏爸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指着一身脚印的吴飞和林爸告状:“这臭小子……竟然敢对我女儿有坏心思!” 林爸瞬间理解了苏爸的气愤原因,但他还是努力劝慰:“老苏你冷静点儿啊,这……孩子都长大了,又长得好看,有一两个男生爱慕也正常。” “你冷静啊,别吓着孩子!” 苏爸大约也想到了苏玉的身体,深吸了数口气才瞪着吴飞说:“滚蛋!回队里我再找你算账!” 吴飞硬着头皮说:“师父……哦不,叔,我真的很喜……” “滚!” 不等吴飞解释完毕,苏爸就是一声吼。 见状,李芝和郑妙英就赶紧把吴飞推走,免得战争进一步升级。 至于他的亲妹妹吴燕,正蹲在墙角捂着肚子狂笑呢! 从小到大她就没看到过哥哥挨打,她自己又打不过他,今天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管哥哥想不想管苏爸叫爸爸,她现在是极想的! 林爸拍着苏爸的背给他顺气,一边不停地说着“别吓着孩子”。 他劝了一会儿,转头一瞧,突然看到了他闺女旁边站着个男的,活的。 他竟然还从自己闺女白嫩嫩的小手里拿瓜子吃! “小子,你谁?” 林爸再也顾不上苏爸的心情了,怒视向蒋宗。 蒋宗立即站直了,朝着林爸就是一鞠躬:“叔叔您好,我叫蒋宗,是听听的好朋友。” 听听? 叫得还怪亲密的嘞! 好朋友? 他信他个鬼! 林爸瞬间想到了这个叫“蒋宗”的臭小子是谁。 “就是你整天缠着我闺女跟她一起上课?” 蒋宗直起身子,尽可能不心虚地说:“叔叔您误会了,我的确需要学习英语。” “那么多课你为什么非得跟我闺女上同一堂?”林爸死死地盯着他。 蒋宗:“……” 因为,有听听。 但是他很清楚,这种大实话绝对不能说。 林听在一旁看着,从自己亲爹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 她赶紧迈前一步,挡在了蒋宗面前,干笑着解释:“爸爸,你别误会啊,我和蒋宗真的只是好朋友。” 蒋宗跟着点头,很认真地点头。 林爸看着他俩连点头的频率都如出一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臭小子,你还敢往我女儿身后躲?” “你当我不了解男人的心思?” “好朋友?你骗得了我女儿骗不了我!” 前一刻还在劝苏爸冷静的林爸现在自己也冷静不了了,抬脚就要踹蒋宗。 蒋宗站那儿没动。 他记得,刚才吴飞就没躲。 那他也不躲了。 虽然他觉得林叔叔误会了自己和听听纯洁的好朋友关系。 但他是长辈。 被踹几脚也无妨。 不过他还是解释了一句:“叔叔,我没有骗听听。” 这是原则性问题,不能被误会! “你还敢说!” 林爸气得脸都涨红了。 “哎,老林你也冷静啊!” 苏爸回过神来,反过来劝林爸:“别吓着孩子!” “孩子都长大了,又长得好看,有一两个男生爱慕也正常。” 用的话术都如出一辙。 “冷静不了!我要踹死这小子!” 林听一把把呆站在原地的蒋宗推开:“傻了你?跑啊!” 一边是让他跑的听听,一边是想要踹他的听听爸爸。 蒋宗夹在两人中间,很为难。 跑呢? 还是不跑呢? 听听爸爸踹不到自己会不会不高兴? 要是他不高兴,会不会不让听听跟自己做好朋友了? 蒋宗觉得,此时此刻,他还是更应该听林爸的。 “干什么呢?”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听看到来人,眼睛瞬间明亮:“妈妈!” 救世主来了啊! 林妈拎着饭盒,满脸疑惑地走过来,她看到了蒋宗,先微笑着与他点点头,又看向林爸:“你跟孩子急赤白脸的干什么呢?” 林爸颤巍巍地指着蒋宗,到底没好意思再说他对自己闺女有歪心思,只说:“这小子抢我闺女的瓜子!” 林妈:“你好像有点儿毛病。” 林妈多了解林爸啊,他在想什么她还能不知道? 她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微笑着对蒋宗说:“别理你叔,他就看不得听儿身边有男同学,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回头我慢慢跟他讲。” 蒋宗听林妈这样说,突然觉得林爸应该是自己的知己。 他也看不得听听身边有男同学。 除了他自己。 林听看到爸爸被镇压,一场暴力事件化解于无形,这才轻舒了口气,随口问道:“妈妈,您怎么来了?” 林妈抬了抬手,示意她看饭盒。 “昨天听你爸爸说,你同学过两天要手术,我刚好煲了点儿鸽子汤,给她补补身体。” 当然,她没说的是,林爸还说了,这姑娘母亲早逝,全靠爸爸一手拉扯长大。 林妈这才来送汤的。 她想着,和听儿一样年纪的孩子就要做这么大的手术,身边如果没有个女性长辈陪着,应该很害怕。 林听眼巴巴地搓小手:“有我的嘛?” 她还没喝过妈妈煲的鸽子汤呢! 林妈捏了一下女儿的脸蛋:“你还是别喝了。” 前段时间,林听忙着补习班的工作,瘦了一些。 但最近几天,蒋宗给她补回来了。 所以,还是别喝了,再补又要有父女矛盾了。 林听捂住心口,无比哀怨地看着林妈:“妈妈,我伤心了,哄不好的那种……” “给你两巴掌能好不?” “那……倒也不至于,其实我特别大度。” 林听苟苟嗖嗖地退到一边,帮林妈打开门,示意她去献爱心。 林妈点了下林听的脑门,拎着饭盒进了病房。 林听捂着嘴,小声对蒋宗说:“等会儿咱们也去喝鸽子汤。” 蒋宗还没答话,林爸的眼刀子就丢了过来。 “医院食堂就有!你要喝我去给你买!” 林听:“……?” 她说得那么小声都听得到? 男人好可怕…… 第279章 这个智商……的确不适合寻仇 病房里,苏玉一边抹眼泪一边好奇:“前半段我知道为什么,后半段是怎么回事啊?” 林听:“……” 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有空吃她的瓜? 234宿舍的吃瓜精神看来是改不了了。 苏爸和林爸都不想说话,气的,而且也尴尬。 林妈笑着走上前,放下饭盒说:“你就是小玉?我是听听的妈妈。” “阿姨好。”苏玉擦去眼泪,乖乖地问好。 林妈揉了揉她的头,在病床边坐下,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还没吃饭呢?我做了点儿汤,你尝尝。” 说着,她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吹凉了喂到苏玉嘴边。 苏玉眨巴着眼睛,下意识张开嘴,喝了。 “还行?” “好喝!” 苏玉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从小到大也是爸爸和奶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但母亲角色的缺失是无法弥补的。 如今听听妈妈这样温柔的喂自己喝汤,苏美人只觉得好温暖。 “傻孩子,哭什么?”林妈给她擦掉眼泪,笑着说,“你喜欢的话,我明天还给你送。” 苏玉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我没事的阿姨,您不用这么费心。” “你现在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好身体。”林妈笑着安慰,“做个饭而已,有什么麻烦的?” 她一口一口喂着苏玉喝汤。 林听在角落里蹲着,酸成柠檬精。 好气哦。 但是又不能拦着。 蒋宗瞄了林爸一眼,见他没注意自己,便在林听身边蹲下。 “我也可以喂你。”他小声说。 林听:“赶在我爸踹你之前,你快跑。” 蒋宗一怔,抬头就对上了林爸几欲杀人的眼神。 “……” 他默默站起来,没敢顺手把听听也拽起来。 林爸狠瞪了他一眼,终于想起正事,转头对苏爸说:“老苏,你来一下,我们跟你讲一讲具体的手术方案。” 苏爸这会儿还气着,但没什么是比女儿更重要的,他便点头:“好,那就辛苦嫂子了。” 林妈笑着挥挥手:“你们去忙,我照顾小玉。” 林爸走了两步,路过林听的时候顺手把她也拎了起来:“来,你跟我一起来。” 林听:“……?” “我去干嘛啊?开术前告知会还需要伺候茶水的?” 林爸看着蒋宗冷笑:“你在没有用,但很有必要!” 林听:“……” 得嘞,这是防蒋宗呢。 她默默跟上。 今天的老林同志格外暴躁,惹不起啊。 苏爸跟着林爸走了一段路,见附近没人,便停下了脚步:“林老哥,我有几句话想跟林听说。” 林爸也停了下来,纳闷儿地看向自己女儿:“怎么了?” 苏爸瞧着林听,郑重地说:“林听,谢谢你。” 林听知道这句道谢是为什么,她笑着摆摆手:“叔叔,苏玉是我的朋友,刚好我开补习班也赚了一些钱,这没什么的。” 苏爸摇头:“要道谢的,你们这是在救小玉的命。” 虽然他让女儿把钱还给同学,但不代表他不领情。 林爸看看女儿,又看看苏爸,懂了。 这是女儿看苏玉的手术费不够,慷慨解囊了。 他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他昨晚跟林妈讲这事儿的时候就在讨论,林听会不会拿钱出来救人。 他们都觉得会。 事实证明,女儿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并没有因为赚了钱就变得抠搜小气,依旧是那个乐于助人的大方姑娘。 “行啦,老苏,”林爸拍了拍苏爸的肩膀,“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先去办正事。” “嗯。” 苏爸看林爸也是同样感激。 如果那天林爸没有来一趟,或许苏玉的病症就不会被发现,一旦再次发病……那可能就救不回来了。 还有正在帮他照顾女儿的嫂子。 苏爸觉得,林家一家三口都是他的恩人。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办公室的前一秒,郑妙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听听!” 林听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郑妙英急喘了几口气,说:“方……方……老师找你。” 林听眸色微暗,旋即恢复如常,转头对林爸说:“爸爸,我补习班那边有些事要处理,就不过去了。” 林爸眯着眼睛警告:“离那个小子远点儿!” 林听无力的解释:“爸,我们真的只是好朋友。” “那小子长得太好看了,肯定没安好心眼。” 林听:“……” 这个言论,是从张无忌他娘那儿传出来的? 她无奈摇头,与苏爸道了别后便跟着郑妙英匆匆离开。 转过弯,郑妙英拽着林听就进了楼梯间。 蒋宗正等在那里,手里拿着林听的大哥大。 今天要来医院,林听担心被林爸撞见,就把大哥大放到了蒋宗的包里。 估计方德良打来的第一个电话也是他接的。 林听回拨之前问了一句:“什么事?” 蒋宗言简意赅地回道:“深城。” 林听的眼睛亮亮的,立即把电话回拨过去。 方德良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电话:“林老板,我的人盯住了几个深城来的小子,咱们是直接扣住,还是抓了他们?” 林听合理质疑了一下:“能确定是杜玉成那边的人吗?” “能!” 方德良相当有底气,“已经套出话了。” 林听不免有些好奇:“怎么套的?” “这个……其实也没多费劲,主要是他们下车就问制衣厂在哪。” 林听:“……” 这个智商,就别来寻仇了? 她说:“既然是这样的选手,那就放他们去制衣厂,不然无凭无据地也不好抓人。” “行,那我就让人给他们指路了。” “嗯。” 林听挂断电话后立即拨了张亮的号码。 她言简意赅地说:“亮哥,活儿来了,关门打狗。” 她早料想到了这一天,并且一早做好了计划。 当有人来找茬,制衣厂的女同志们会在王师傅的组织下集体躲进厂房,并且在对伙到来的第一时间报警。 留给保安队动作的时间只有十来分钟。 “好的,”由于时间有限,张亮又问了一句,“先执行再审问还是先审问再执行?” 林听:“不用审问,反复执行。” “……好的!” 第280章 士可杀……真的可杀 后来,有人用“北林南杨”来概括林听和杨美云的组合。 9999的人都认为,宁犯杨美云禁忌,莫碰林听逆鳞。 因为惹了杨美云,最多也就是个死。 但惹了林听,她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如今,被“反复执行”的资深打手们是第一批有这种感触的人。 他们以前在深城,也曾和张二虎动过手。 虎哥很猛,能断腿就绝对不会让你只是脱臼。 可如今这个穿着西装笑容可掬的据说是虎哥表弟的人,他的指挥是—— “那个脱臼了,给他接上,嗯,然后再来一次。” “这个是装晕的,谁来补一脚?” “老爷们儿打架,你喊妈妈做什么?” “我老板不想听你们说话,你们闭嘴,专心挨打。” 最后,他竟然还拿出照相机,给他们拍了张照。 士可杀,不可辱啊! 然而他们的意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亮哥觉得这是第一次“反复执行”,他此前没有任何经验,只能把能想到的都做到,然后总结经验教训,以求下次做得更好。 这是大秘的基本素养! 警察到时,看到的就是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呜……警察叔叔救命啊!” “快逮捕我!枪毙也行!” 警察叔叔们:“……” 他们没记错的话,领导让他们抓的是一帮作奸犯科的外地人。 为什么告状的人口音也是外地的? 看到警车的瞬间,张亮就喊了停,出于惯性,保安们刚好在警察同志下车围上来的时候停了手。 张亮走上前,操着一嘴地道的东北口音对警察说:“警察同志,这些人来我们厂子找事。” 警察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你们老板和他们有仇?” “怎么会?我们老板是正经的生意人,向来与世无争与人为善,并且我们厂曾经多次帮助警方办案,刑警队的吴飞同志可以为我们作证。” “那他们为什么千里迢迢来你们厂找事?” 这绝对不是受害者有罪论,而是合理的怀疑——若不是有仇,谁闲疯了才会长途跋涉来你们这个小厂子闹事啊! 警察是想让张亮好好想想,但张亮说:“抱歉,我真的不知道,或许您更应该问他们,闹事的是他们,他们自然最清楚原因。” 这话很狡猾,也很不老实。 但又挑不出错来。 警察换了个问题:“这些人是你们打的?” “正常防卫而已,我们很有分寸。” 有分寸? 有分寸还能让他们求着喊着要求被抓回公安局? 你真的会写“分寸”这两个字吗? 警察看了看在场的人,发现了华点:“你们厂的保安这么多?” 张亮说:“赶得巧,正好是我们白班和夜班交班的时候。” “你们厂大中午换班?” “嗯,是的,这是我们厂的特色时间表,有益于身心健康。” 警察彻底无语了。 他现在只想把这个狡猾的男人一起带走,估计能审出来不少东西。 …… 林听下午没待在医院,而是去了茶楼。 她看了半本小说,方德良才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包间。 “林老板,”方德良的表情极其复杂,“久等了。” 林听合上书,笑靥如花地拿了空茶杯给他倒茶:“方先生辛苦,喝杯茶暖暖身子。” 方德良不自觉又打了个寒战。 他坐到林听对面,端起茶杯,用茶水碰了碰嘴唇。 林听问:“方先生这么久才回,是那些人嘴太硬?” 方德良用看活阎王的眼神看着她:“不,他们的嘴一点儿都不硬,我还没问他们就全交待了。” 林听啧了啧舌,旋即说:“不过这应该不能算主动自首?” 方德良沉默。 片刻后,他硬着头皮建议:“林老板,以后还是要注意尺度,公安局差点儿就以为本地又有了什么恶势力,我晚去一步就要组织严打了。” 审讯那几个人一点儿都不难,他耗费了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这帮人直接就被带去医院了,包扎伤口费了好些工夫。 林听相当无辜:“他们摔得那么惨?” 方德良:“……” 林听扑哧一声就笑了,她本想给方德良添茶,结果发现他压根儿就没喝。 她给自己添了茶,才说:“方先生,我不把他们打得惨一点儿,以后没人来了怎么办?” 方德良的手微微一顿,旋即懂了林听的意思。 对于一些人来说,面子是比任何事都要重要的。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他们一旦做出了跌面子的事儿,那根本就不需要外敌,他的自己人就能因为觉得跟着这样的人混很憋屈,直接从内部把他反了。 林听就是要架着杜玉成这帮人,让他们不想玩也不能撤,就算明知道划不来,那也得硬着头皮上。 “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跟你纠缠?毕竟隔着这么远,消息未必会传回去。” 方德良知道,以林听的性子,她这样说了就一定有了安排。 他是好奇她要怎么安排。 “我的八百里加急已经赶赴深城了。”林听笑着说,“很快就会有结果。” “八百里加急?你还有马场?” 林听:“不,是民航。” 方德良:“……” …… 晚上九点,张亮落地深城。 他只带了一个皮箱,很重。 这是他第一次来南方,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一路都是新奇,同时也有些忐忑。 漂亮的空姐送了他一个航空公司的领带夹,还硬塞给他一个写着bb机号码的纸条。 他随手把纸条扔进垃圾桶,然后跟随人潮走出机场,抬头就看到了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板。 “你好,我是张亮。” 举板子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染了一头黄毛。 黄毛立即收起板子:“张哥好,我大哥让我来接你!” “你好,辛苦了。” 黄毛想要帮张亮拿皮箱,却被他拒绝了。 “张哥,我大哥说先要先办正事,等一下我带你去见我大哥,晚上我再找靓妹安排你啊。” 张亮又想起了刚才给自己塞电话的空姐,立即摇头:“不必、大可不必!” 他第一次出差,可不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第281章 我赌今天不查寝 黄毛开车带着张亮直接去了杨李波的别墅。 他们到时,书房里檀香袅袅,杨李波穿着一件对襟长袖汗衫,手里拿着一本写满梵文的佛经,装模作样的看得相当认真。 如果没有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张亮真要信了他这仙风道骨的做派。 “杨老板,您好,我叫张亮,是林听老板的秘书。” 张亮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 他来之前问老板这位杨老板有什么喜好,老板说他喜欢结缘。 这话张亮揣摩了一路,愣是没想明白。 总不能是谈买卖之前要看面相? 杨李波放下佛经,打起精神站了起来,笑容可掬地跟张亮握手:“你好啊小兄弟,随便坐。” 张亮在他对面坐下,然后说:“我老板有些事劳烦杨老板帮忙。” 杨李波连连点头:“林老板与我打过电话了,东西你带来了?” “带了。” 张亮从兜里掏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盒子,打开盒子,里边是一个胶卷。 “行。” 杨李波拿起胶卷,扬声唤道:“阿黄。” 刚才去接张亮的黄毛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大哥”。 “把照片洗一万张出来,明天早上给我弄完。”杨李波把胶卷递给他,当着张亮的面儿安排,“看好那些洗照片的,别漏了。” “明白,大哥放心。”黄毛接过胶卷,朝张亮咧了咧嘴角,转身出去了。 张亮这才把脚边的皮箱拿起来,打开后推到杨李波面前:“杨老板,这是我老板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箱子里,是满满一箱钱。 “哎?” 杨李波也没想到林听会拿钱给他,愣了一瞬后才连连摆手:“这是做什么?我与林老板一见如故,这样的小事不值一提。” 张亮没觉出这位传说中的大哥有什么可怕的,笑着转达林听的话:“我老板说,她知道杨老板不差这点儿钱,但劳烦您这么多的兄弟跟着忙碌实在过意不去,这点儿钱请兄弟们喝茶。” 杨李波瞧着这箱钱,刚被梵文催眠的大脑逐渐苏醒。 他常接触钱,这样大小的皮箱大约能装二十万。 他不缺这二十万,林听也不缺。 那…… 一般来说,找人办事都要给钱,但他自信与林听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么点儿事情她却非得给钱…… 看情况他还必须得收。 杨李波战术喝茶,开始后悔自己刚才非要装逼。 微凉的茶入喉,他又清醒了些。 脑海中灵光一现,杨老板悟了。 林老板一定要他收钱,意思就是这活儿如果他不收钱她不放心! 多大的事才会让林听不放心? 难不成她想把杜玉成那帮人连根拔起? 杨李波觉得自己看破了真相。 他无比郑重地把皮箱合上,然后盯着张亮的眼睛说:“回去告诉林老板,这件事我一定做好。” 张亮:“……?” 不就是发几张照片么? 为什么感觉杨老板拿出了跟人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 杨李波又说:“另外,你再帮我带一句话给林老板——以后再有任何需要,我杨李波必定全力以赴。” 张亮压下心中浓郁的困惑,点头:“杨老板放心,您的话我一定带到。” 杨李波严肃点头:“好,交给你了!” 张亮:“……” 就这么两句话,他怎么突然感觉压力比山大? 大约是这里的气氛太古怪了…… 杨李波无比郑重地与张亮握手,然后很诚恳地说:“最近深城不太平,你就不要住酒店了,今天在我家客房留宿,明日我派车送你去机场。” 张亮点着头:“一切听杨老板安排。” 他人已经在这儿了,就算杨李波真有坏心,他不听安排还能跑得了? 倒不如坦荡一点儿,纯爷们儿站着死! 杨李波是真的没有其他算计,让张亮住在他家里,也是担心这人在自己的地界儿上出了事林听不饶他。 几次接触,杨李波对林听也有了些了解,他知道她护短。 比如杨美云这事,林听不管合情合理,谁都说不出个不字。 结果呢? 在杨李波看来,林听现在是要为了杨美云与深城这帮人拼个他死她活。 所以,把张亮放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很重要。 保姆带张亮去了客房,并且很快端来了丰盛的宵夜。 张亮没急着吃饭,先给林听拨了一通电话汇报情况。 末了,他低声说:“老板,我怎么觉得杨老板可能误会了你给钱的意思呢?” 林听问:“他沉默了多久?” “大概分钟。” “那完了,他肯定误会得没边儿了。” 林听给钱的想法其实无比简单——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在帮杨美云,给钱办事才是最合适的。 很显然,杨老板并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 林听结合他让张亮带的话想了想,心说这人该不会觉得自己要跟杜玉成决一死战了? 她没有啊,真没有啊! 张亮问:“老板,要解释一下吗?” 林听沉吟片刻,摇头:“不了,就让他这么误会着,紧张一些办事也更稳妥。” “好。” “他安排你住在哪儿?” “他家的客房。” “那就好,我还想说如果他让你住酒店的话,你再去另开一间房呢。” 张亮心里暖暖的,他说:“老板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嗯,自己多小心点儿,杨老板对我们没什么坏心眼,但毕竟人心隔肚皮,难保他的人也没有别的心思。” “好。” 挂断电话,张亮这才坐到餐桌边吃饭。 沈市,林听打了个哈欠,抱着泰迪熊靠在沙发上,说:“我打算进行一场豪赌。” 蒋宗疑惑:“赌什么?” “赌今天贺老师不查寝。” 林听困得不行,揉着眼睛说:“我实在不想回宿舍了……外边又下雪了,好冷……我没有勇气走出去……” 数九寒冬的夜里,走出有暖气的温暖屋子,顶风冒雪回到宿舍……这是勇士才能有的大胆想法,不适合她。 蒋宗:“……!” “那……那你在这儿睡?” 半晌,蒋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林听瞄了一眼房间:“可以嘛?” 蒋宗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关键,万一深城那边有动静……你在这不用关掉大哥大……” 第282章 今日起床表现良好 蒋宗觉得自己找了一个极其完美的理由。 他顺带也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万一今天的那些人里有漏网之鱼,半夜摸上门来怎么办? 他得保护听听! 蒋宗给自己找到了最合适的借口,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这儿留了两间卧室,一间是林听的,另一间自然是他的。 这其实不是他们第一次住隔壁,在火车上,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不到一米。 可酒店和火车不同,这里是…… 家。 蒋宗问林听:“听听,冷不冷?要不要给你再拿一床被子?” 门后的林听回:“不用了,很暖和。” “那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的。” “那……明天几点喊你?” “呜……明天早八!” “……” 懂了,最迟七点钟就要起床。 在家里住的确比宿舍舒服,床大被软暖气足,唯一的缺点就是起床的时间要早一点。 蒋宗定了闹钟,然后又不放心,给聂叔打了通电话:“聂叔,请在明早六点给我打一通电话。” 聂叔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有些疑惑:“少爷,你今晚没在宿舍?” “……嗯!” 不知怎的,蒋宗有些紧张,掌心微微冒汗。 莫名有种做坏事被戳穿的感觉。 聂叔倒是没太在意,他知道蒋宗在外边买了房子。 事实上,聂叔一直觉得少爷现在才搬出去一个人住是个奇迹。 蒋宗本想道晚安挂电话,聂叔忽然问:“少爷,小姐在你那儿吗?” 蒋宗:“……” 他沉默了三秒,不答反问:“有事吗?” 聂叔说:“是这样的,二太太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杨老板最近动作频繁,如果有需要的话,二太太愿意用钟家以前的关系帮她一把。” 自打蒋宝的葬礼后,钟家青对蒋宗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蒋宗含糊地说:“我明天问她。” 今天是不能问的,因为听听应该已经睡了。 而且夜深了,敲女孩子房门不太好。 而且……聂叔也应该睡觉了,不要再来回通讯了…… 反正不是因为他不想聂叔知道听听今天也在这里就对了。 “好,那我就不给小姐打电话了。” “嗯,您晚安。” “晚安。” 翌日。 六点钟时天还黑着,蒋宗一边按掉闹钟一边接起聂叔的电话。 “谢谢聂叔,我醒了。” “好,那你记得吃早饭。” “嗯。” 蒋宗起了床,悄声去到距离林听卧室最远的卫生间洗漱,然后拿了本书,安安静静地等待七点的到来。 七点钟,天蒙蒙亮。 蒋宗端着一杯温热的水,敲响了林听的房门。 “听听,起床了。” “……” “听听,起床了。” “……” “听听……我进来了?” “……” 依旧没有作答。 应该是默许。 蒋宗缓缓转动门把手,呼吸有些急促地推开了房门。 室内一片漆黑,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只有林听浅浅的呼吸声。 蒋宗摸黑走到床边,按亮了一盏夜灯。 林听睡得正香,完全没有因为开了灯被打扰。 她蜷在厚实的被子里,长发散落在枕上,怀里牢牢地抱着一只泰迪熊。 泰迪熊倒是醒着,正瞪着乌溜溜的圆眼睛望着蒋宗。 “听听,起床了。” 蒋宗瞧着林听白嫩似豆腐一样的脸蛋,没忍住,伸手戳了戳。 好软。 “唔……” 林听轻哼一声,抬手蹭了蹭脸,然后把脸埋进泰迪熊的怀里,丝毫没有起床的打算。 “听听……” 蒋宗不自觉放轻了声音:“要不,我帮你请假?” 她睡得太香了,他实在舍不得叫醒她。 “请假?” 偏偏这两个字激活了林听。 她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床边的蒋宗:“嗯?你怎么在这儿?” 蒋宗:“我来喊你起床。” “唔……女生宿舍也让男生进了?” “……” 果然还是没睡醒。 “听听。”蒋宗又戳了戳她的脸,“你是起床还是我给你请假?” “请假……” 蒋宗刚要点头,就听她继续说: “我没理由呀。” 意识到这个悲催的现实,林听的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 她,林老板,昨天还在为了本市安定做贡献,今天就要早起赶早八。 这合理吗? 这是林老板该有的待遇吗? 林听在被窝里磨蹭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朝蒋宗伸出手:“哥,拉我一把。” 蒋宗握住她的手,把她拽了起来。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真的醒了吗?” 林听一脸生无可恋地回:“我的身体已经苏醒。” “那灵魂呢?” “灵魂不说梦话。” “……” 林听磨磨蹭蹭地穿衣服起床,洗漱后也没能把她的灵魂叫醒。 后来她总结分析,自觉她今天的起床表现已经很好很好了,既没有发起床气,也没有失去理智继续蒙头大睡。 是难得一见的良好表现,值得记载以及夸奖。 而且蒋宗早上烧了开水,用热水洗脸舒服多了。 有助于上课继续睡觉。 临走前,她给张亮打了通电话。 “老板,你醒了?”张亮无比惊讶。 他一直看着时间没敢给林听打电话呢! 老板刚睡醒的时候六亲不认的劲儿,他自觉承受不来。 “唔,醒了。”林听打着哈欠问,“深城那边怎么样了?” “今天一大早,一万张照片就印好了。”张亮汇报道,“现在杨老板的人已经去散照片了。” “嗯……嗯?” 林听这回是彻底清醒了:“杨老板让他的人亲自去的?他不会这么想不开?” 深城如今既没有杨美云也没有林听,如果杨李波这时候站出来,那不就相当于贴脸嘲讽,对着杜玉成喊“向我开炮”吗? “没有,我没说清,”张亮说,“是去劳动市场找的闲工散的。” “这样……那就好。” 林听揉了揉眼睛,“你尽快去机场,别在深城多留,上飞机前给我打通电话。” “好的老板。” 林听挂断电话,心中有些遗憾。 要是再过十年就好了,她可以直接开视频看现场。 现在就只能坐在教室里等消息了。 最不幸的就是还得坐在教室里。 第283章 狠狠教训她 林听到教室的时候,郑妙英她们仨已经到了。 英子的旁边留了个空位,摆着她的书。 “英子,吃了没?” 林听打着哈欠坐下,随口问。 郑妙英点点头:“吃了,早上吃的包子。” 郑主任现在能赚钱了,早饭也从半块馒头升级成了热乎乎的素包子。 林听刚想再问一句昨天她的豪赌情况,郑妙英的头就被吴燕和李芝按了下去。 这俩瞪着四只亮得晃眼的眼睛: “你昨晚在哪儿睡的?” “听说昨天蒋同学也没回宿舍哦。” “所以你真的还要说你们只是好朋友吗?” “你有没有……嘿嘿嘿……” “我真觉得那天林叔脾气发得很有道理!” 林听:“……” “你们的思想能不能正经一点儿?我昨天只是因为工作太忙,耽误了时间,所以才在外边凑合了一宿的!” 她能说她是懒得冒雪出门吗? 当然不能,她可不能给她们嘲笑自己的理由。 吴燕和李芝的眼底闪过失望,但旋即又精神了:“不对,信了你的鬼话!你工作忙可以理解,那蒋同学也工作忙?” 林听瞪着眼说瞎话:“对啊,你们以为财务总监那么好做呢?他不得给我算账么?” 她腰板挺直,理直气壮。 感觉……很真实啊…… 郑妙英被迫趴在桌子上,无奈摇头。 她们还是不了解听听。 听听越正义凛然,说出来的话越不能信。 但她没吭声,甚至还帮腔补了一句:“最近的确工作多啊,马上就要招新学员了呢。” 林听一个人这样说,吴燕和李芝不会信,但郑妙英都说了,那可信度瞬间就从10飙升至95。 “好……” “害得我白激动了大半宿。” 林听:“……?” “不是,就算我酱酱酿酿,你们俩激动大半宿干嘛?” 这就是嗑学家的世界嘛? 看别人处对象比自己谈更激动? 等等,什么处对象,明明是好朋友。 林听敲了敲脑袋。 早起果然废一天,她的神智都不清醒了。 林听撑着头,打算再补一觉。 她刚眯起眼睛,英子就凑过来了。 “听听……看在我帮你圆谎的份上……你和蒋同学昨天……嘿嘿嘿……” 林听瞬间瞪圆眼睛:“什么圆谎?我说的是实话啊!” 英子:“……?” …… 深城。 一大早,围绕在某几个特别地点的附近就出现了一张莫名其妙的纸。 纸上只有一张照片,上边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看起来被揍得相当惨。 这些人的脸上五颜六色,瞧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但很统一的是,他们都看着镜头——看着像是被迫的。 接到照片的路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很快,有人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大哥、大哥!” 一个三十岁上下、干瘦的男人拿着一张不知道从哪个路人手里抢过来的纸急吼吼冲进了杜玉成的家。 “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杜玉成正在吃早饭,听到动静后立即拧起眉头呵斥。 他朝旁边的漂亮女人摆了下手,女人立即站起身,扭着水蛇腰离开。 杜玉成这才看向自己的心腹,没好气地问:“出什么事了?” “大哥,”心腹舔了舔嘴唇,把纸递了过去,“你看。” 杜玉成接过纸,眯着眼睛看了好了一会儿。 照片上的人他完全不认得。 但他心里清楚,如果与自己无关,心腹小弟不会这么着急地跑进来。 心腹一眼就看出了杜玉成在迟疑什么,他立即说:“大哥,这是派去沈市的兄弟。” 大哥要办谁,当然不可能亲自动手,他只需要打个招呼,自然有人把一切安排妥当。 他不认得这种最下边的打手也正常,对于杜玉成来说,这样的小弟可太多了,他怎么可能全部认得? 杜玉成听到心腹的话后,手不自觉颤抖两下,声音也拔高了:“你说什么?这些是去沈市的?” “是的。”心腹深吸了口气,“一共派出去了十六个,一个不少,全在照片里了。” 杜玉成再次看向照片,自己甚至还默数了一遍。 的确是十六个。 看起来全军覆没了。 他很不理解:“这个林听不就是刚起家的小老板么?她凭什么?” 这个问题他不知道,心腹就更不知道了。 杜玉成看着手里这张打印纸,突然有种更不好的预感:“这纸是从哪儿来的?” “就在仓库附近……有人发,收上来的有百张,被带走了多少……不知道。” “什么?” 杜玉成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碗碟乱跳:“什么叫有人发?谁在发?人在哪儿?” “人早就跑了,是下边的兄弟看见了之后递上来的。” 心腹的额角尽是冷汗,他擦了下汗水,低声补充了一句:“他们平时都是在一起混的,所以这些人的事……” 已经传开了。 杜玉成的心胡乱跳动,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正这时,桌上的大哥大响了。 他有点儿不想接,但它响个没完。 “喂……” “玉成,你是怎么办事的啊?派了十六个草包出去送上门被人揍?”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大街小巷都知道了!你……有人在我的仓库附近发照片,下边的人认出来了是你的人。” “……” “玉成,事情不是你这样子办的啊,被一个后生仔打成这样,我们的面子往哪里放?” 杜玉成深吸了口气,尽可能压下脾气说:“五叔,我知道了,我再安排。” “好,这次不要再出差错了啊,不然下边的人没人服你了。” “嗯,我知道。” 杜玉成挂断电话,反复深呼吸数次,这才揉着有些发麻的手指再次问心腹:“这些人呢?他们发传单总归是要有个要求的?” 心腹再一次摇头:“不清楚,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可能是被关起来了啊。” 杜玉成紧咬后槽牙。 “好、好好好……”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个小丫头这样狂,那就让她知道一下我们真正的实力。” “大哥,这次派三十个人过去?” “不够!” 杜玉成面色狠戾:“我要直接打得她没有还手的余地!狠狠教训一下她!” 第284章 人在医院,锅从天降 方德良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儿不对劲。 以往他出门,谁不点头哈腰喊一句“方先生”? 现在可好,他快要沦为专门盯梢和跑腿的底层小弟了。 关键是,他哥还让他认真盯梢和跑腿,别哔哔。 他很确定,大哥的爱已经消失了。 幸亏兜里的钱没有消失,而且还越来越多。 方德良长舒口气,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他很阔气地拿了一百块钱给小弟,让他去给自己买烟,顺路再买些吃的回来。 小弟觉得自己应该更体贴一点儿,便问:“二哥,要喝茶吗?” 方德良:“滚。” …… “虽然我只和杜玉成见过一面,但我很确定,他这人的格局也就这么一内内。” 林听比了个很小的手势,很不满地跟张亮抱怨:“打架这么大的事儿,他让人坐飞机来不行?” 张亮嘴角轻颤:“老板,据杨老板所说,杜玉成这次派过来的可不是十个八个。” 林听嗤笑:“他还能给我弄个加强旅过来?” “那……应该不至于。” 张亮心说,如果真是那样,他们根本就走不出深城就得让人端了。 “如果是还好了呢,我方大哥明年就能三连跳了。”林听颇为遗憾,“不过现在么,七八人不嫌少,百八十不嫌多。” 都是送上门的业绩,哪有嫌少的道理? 张亮又说:“我刚才与方先生打了通电话,之前被抓的那拨人现在还按着呢,想来只要他们是被警察抓的消息没有漏到深城去,这件事就还有得转。” “嗯,你跟他说,务必把消息捂紧了,然后让制衣厂那边也赶赶工,我估计姐姐就快要回来了。” “好。” 正事说完,车刚好停在了医院门前。 “行啦,你先回,我晚上回去的时候打车就行。”林听下车前说。 张亮不放心她:“老板,还是我来接你。” 现在谁都不确定暗处到底有没有人盯着林听,他可不敢大意。 “嗯……也行,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林听也不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的人,没迟疑便点了头。 “行。” 张亮目送林听进了医院才开车离开。 林听去到苏玉的病房,郑妙英、吴燕和李芝已经在了。 苏玉今天下午做手术,她们都来送她去手术室。 贺老师原本也想陪着的,但下午学校还有会要开,所以只在中午来看了一眼。 苏玉已经断水断食了,今天他们很体贴地没有在病房里吃东西气她,而是陪着她聊天转移注意力。 瞧见林听来,吴燕当即想起了另一件事:“听听,今天我和芝芝去食堂的时候有人找我俩问你是不是和蒋同学在……咳,同居。” 林听疑惑:“啊?” 李芝接话道:“今天早上有人看到你们俩从校外一起回来的。” 林听:“……” 郑妙英看着她俩,问:“那你们怎么说的?” “我说听听每天都回宿舍住啊。”吴燕说。 “然后他们问那为什么你俩今早出去,”李芝说,“我说是苏玉要吃烤红薯,你俩去给她买了……你记得跟蒋同学对个台词,别说漏嘴了哦。” 苏玉:“……?” 人在医院,锅从天降。 林听听完,笑了:“你们俩这理由找的还真是……不过你们俩不是还问我昨天晚上我住哪儿了么?” “那是咱们自己家关上门闲扯,跟外人哪能说啊。” 吴燕叉着腰,朝林听翻了个小白眼,似乎在说:你怎么连这都不懂。 “哎,不过你昨天晚上……” 林听竖起手掌:“打住,我觉得你沉默的样子最美。” 吴燕的脸瞬间红了,捂着脸很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哪有啦!” 好嘛,这是只听到了“美”,前提根本没听到啊。 说话间,苏爸来了。 他今天上午去单位处理了一些工作,紧赶着过来了。 不过此刻,苏爸的脸色不太好,因为他身后还跟着吴飞。 苏玉倒是笑了:“爸爸,你……你来啦!” 她愣是没敢在招呼里加一个吴飞,只敢瞄了他一眼。 苏爸看到女儿这样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嗯,忙完了……你没喝水?” 苏玉连连摇头:“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叔叔您放心,我们都看着她呢。”吴燕很自觉地上前卖乖。 苏爸知道吴燕是吴飞的妹妹,但对她实在没有脾气,点头后还道了句谢。 “这些天辛苦你们了,”苏爸感谢道,“等小玉出院,我请你们吃饭……最近实在顾不上,你们别挑叔叔的。” “哪儿能啊,叔叔您太见外了。” “就是,我们和小玉是朋友嘛。” 苏爸的心窝很暖,这段时间来,他受到的温暖和帮助太多了。 他经常在想,这么重的恩情该怎么还。 他转回身就看见自己女儿正和吴飞眉来眼去,心瞬间又凉了。 “叽叽咕咕的干什么呢?”苏爸瞪了吴飞一眼,顿了顿,又说,“你巴巴的跟过来,有啥话就直说,别扭扭捏捏的,看着难受。” 说罢,他摆了下手:“我去厕所。”然后直接走了。 其他四个姑娘对视一眼,纷纷表示:“走走走,一起去厕所。” 她们四个走出门,正瞧见在门边的苏爸。 “咳咳……我就是担心小玉。” “理解、理解!” “所以……一起?” 病房里,吴飞瞥了眼房门,走到苏玉身边坐下。 他看着苏玉,轻声说:“别怕,我等你。” 苏玉轻抿着唇,笑着点了点头:“嗯,我不怕。” 说是不怕,实际手心都冒汗了。 吴飞伸手拉住她的小手,把她的手指掰开,免得她再掐自己的掌心。 “打麻药了就不会疼,睡一觉,然后就好了。”他尽可能地把手术说得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玉往前挪了挪,凑到吴飞身边,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倒是不怕手术……就怕你翻脸不认账。” 她仰着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吴飞垂眸看她,烙印在心口多年的脸颊近在咫尺,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拂过她的脸。 “不会,我们说好的。” 他伸出小指,似乎在提醒她:我们拉过勾的。 第285章 苏美人的第一句话 “唉……一手带大的女儿啊,就这么被一个混小子拐走了……” 苏爸靠在墙上,悠长地叹息着。 林听劝慰道:“叔叔,其实吴飞挺好的。” “哼。” 苏爸尽可能在晚辈面前保持体面,只说:“在父亲的眼中,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林听突然想起了那天暴躁的林爸。 估计他也是这样想的。 苏爸语重心长地对几个姑娘说:“姑娘,如果以后交男朋友了,你爸爸死活不同意的话,一定是因为这小子有什么无法忽略的毛病,别选他。” 林听点点头。 吴燕和李芝也点了头。 只有郑妙英没有反应。 苏爸瞧见她眼底的落寞,问:“怎么了?” “我……没有爸爸了。”英子轻抿着唇,眼角微红。 苏爸一愣,旋即伸出手,拍拍英子的头:“丫头,以后你交男朋友了,就带来我家吃饭,叔叔给你把关。” 感受到头顶的温暖,郑妙英的眼泪不自觉掉了下来。 林听伸手挽住她的手:“也让我爸爸给你看看。” “英子不哭,我爸也分你一半。” “我爸也说还想再要个女儿呢!” 郑妙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抹去脸上的泪花,用力点头:“嗯!” 刘主任来到病房门口时,就看到他们几个在一起腻歪。 刘主任愣了一会儿,问:“苏玉呢?” 苏爸这才反应过来,他给臭小子的时间太多了! 十分钟后,苏爸和吴飞推着病床,把苏玉送进了手术室。 “别怕。” “加油啊苏美人。” “我们等你!” 等待手术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把人折磨得恨不得撞墙。 中途林爸来了一次,见还没有结果,便安抚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也还有下一台手术要做,没法等在这儿。 太阳西斜,天迅速变黑。 林妈提着包得严严实实的饭盒来了,她直接来到林听身边,低声问:“还没好吗?” 林听摇头,声音微哑:“爸爸说大概要四五个小时,应该快了。” 林妈点了下头,坐到林听的身边,与他们一起等待。 当分针走完五圈,再往后的每一分钟都愈发煎熬。 苏爸站不住了,开始在手术室门边踱步。 吴飞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所有人的心里都不可避免地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就在苏爸快要把拳头捏碎了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一个护士走出来,问:“是苏玉的家属吗?” 瞬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呼啦一下子围了上去。 没有人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护士。 护士说:“病人的手术很成功,已经在缝合了,你们准备一下,等会儿接病人。” 依旧没有人说话。 护士见惯了这种场面,又重复了一遍:“手术很成功!” “呜……”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掉下眼泪。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欢呼出声。 前一刻愁云惨淡的走廊被喜悦取代,苏爸甚至高兴到抱着吴飞又蹦又跳。 吴飞嘴一抖,秃噜出了一句:“爸你别着急,小玉很快就出来了!” 苏爸:“……?” 你小子是懂破坏气氛的。 看在女儿的手术很成功的份上,苏爸没踹他。 …… 苏玉感觉自己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 梦里有爸爸,有奶奶,有好朋友们,还有吴飞。 他们围绕着她,抱着她,拉着她一起肆无忌惮的跑跳。 苏玉想说,她不能跑啊,会犯病的。 但那种自由的感觉让她沉沦,她想着,跑就跑,就放纵一下。 她笑了。 “她笑啥呢?” “不知道。” “打麻药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不知道,但听说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那你说她在想什么呐?” “不知道哇……” “笑得这么开心,别是做梦梦见考第一了?” “……” 苏玉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啦啦,还有…… 考第一? 她考第一? 英子缺考了吗? “英子缺考了吗?” 苏美人经历了一场五个半小时的大手术,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既不是要喝水,也不是喊爸爸,更不是找吴飞履行诺言…… 而是关心英子有没有去考试。 郑妙英茫然地看着她:“你说啥?” 苏玉的理智回笼了一丝,又说:“哦,听听也缺考了?” 林听:“……?” “什么玩意儿?” 完了,心脏治好了,脑子瓦特了。 就在林听打算去找大夫给她看看的时候,苏美人的神智总算又清醒过来了一点儿。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苏爸笑了。 “爸爸……好久不见。” 苏爸摸着女儿的脑袋瓜,也不在意她没有第一时间喊自己,而是说:“好久不见。” 这几个小时,真是比一辈子还漫长啊。 苏玉醒了,但精神很差,没一会儿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林妈把饭盒留下,嘱咐苏爸说等苏玉醒了问过大夫再给她喝汤。 苏爸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女儿,挪不开空来送他们,吴飞便主动请缨,代准岳父送他们离开。 “听听,今天回家住?” 医院离家很近,林妈拉着女儿的手问。 林听果断摇头:“不了,明天早八,在家住的话我得六点五十起。” 那会要她的命的! 她真的不想再来一次了! “也行,那你们快回去。” 林妈给四个姑娘拦了辆出租车,给了钱才瞧着他们离开。 车上,几个姑娘沉默了半分钟后突然笑了起来。 司机大叔被吓得一激灵,差点儿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 “我能问问你们乐啥呢不?”司机大叔瞥了副驾上的林听一眼。 林听笑得眉眼弯弯:“大叔,我们的朋友刚做完手术,特别成功!” 司机大叔也乐了:“那是好事儿啊!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司机大叔:“……?” 感觉哪里不对劲。 但是能理解,小姑娘开心嘛! 车很快停在北辽大学门口,四个姑娘手挽着手,进了学校。 天边又飘下雪花。 “明年是不是就能跟苏玉一起打雪仗了?” “应该可以,我想把她扔进雪里很久了。” “苏玉肯定没有打雪仗的经验。” “那可得好好欺负她!” “哈哈哈哈哈哈……” 第286章 还有下次? 苏玉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与之相伴的是—— “呜,好疼……” 苏美人的脸惨白惨白的,可能是疼的,也可能是失血过多。 苏爸心疼得不行,但也只能找护士拿了止痛药,别的实在做不了什么。 止痛药还是很有用的,不过有限,这样大的手术,止痛药能做的也只是减轻疼痛,而不是完全清除。 “爸爸,”苏玉疼得茶不思饭不想,只能没话找话转移话题,“我的刀口是不是很难看?” 苏爸:“……” 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 “小玉啊……其实爸也没看到。” 苏玉扁扁嘴,做完手术整个人都矫情了起来:“爸爸,那你给我讲个故事。” 苏爸对苏玉本就有求必应,闻言便随手拿起一本床边的书。 “《失火的天堂》?” 苏爸拧着眉头,对这个书名表示不理解。 这是讲……上帝起灶做饭结果失火的故事? 苏爸怀揣着浓重的好奇心,打开了这本讲用火安全的书。 苏玉眯着眼睛听爸爸讲故事,虽然有些疼得听不进去,但她心窝暖暖的。 应该不是大夫把热水袋落进刀口里了? 应该不是。 手术室里应该没有那玩意儿。 她伸出手,挪蹭着勾住了苏爸的手指。 苏爸的手微微一颤,放下书看向她:“还是不舒服?” 苏玉轻轻摇头:“没有,就是……爸爸,做你的女儿,好幸福呀。” 苏爸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握住苏玉的手,肩膀开始颤抖。 …… 医院里心疼的时候,医院外的小心脏们也疼得要命。 “林老板,我这几天买烟都花了五百了,杜玉成的人到底来不来?” 林听:“那你要不要顺便查一下哄抬物价的商家?” 方德良一怔。 林老板还真是…… 大鱼她要打,小虾米她也不放过啊! 关键是,这是哄抬物价的事儿吗? “我的意思是,杜玉成的人到哪儿了?”方德良问。 他关注的根本就不是烟钱,而是人到底什么时候来。 虽然他大哥对林听的做法很有信心,但对于在前线等待的他来说,这些人越晚到,他越要怀疑他们是不是不打算来了。 林听估计了一下时间,说:“再迟也就是这两天了,如果这两天还没来,那就真的要有麻烦了。” 方德良到底不是傻子,瞬间就明白了林听的意思。 前两天不到,那说明杜玉成没让他的人坐八百里加急,也能说明来的人不少; 按着火车时间来计算的话,如果这几天还不到,那就只能说明对方很有可能是坐汽车来的。 那样的话,他们什么时候到、从哪儿到、带了什么东西到……就都很值得紧张了。 林听安慰方德良:“方先生,再坚持一下,这事儿做完了就是青史留名,您想想,回顾以前再放眼未来,哪次严打不是要耗费至少八成警力、少则个月,多则一年半载才能结束的?” “而且啊,那也有危险对不对?我们可爱的警察叔叔是有可能受伤的!” “不管后有没有来者,但我敢肯定,以前一定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清扫却只耗费了您这一辆车盯梢的。” 方德良想了想,点头:“那倒是。” “所以咯,为了咱方秘书的前途,再花五百又何妨?” 方德良点头,拿出一百块给小弟:“买烟。” 林听:“……?” 沈市的物价有这么可怕了? 活该他花了五百块买烟啊! 林听自觉不能像方德良一样败家,赶紧对小弟说:“辛苦,顺路帮我带杯奶茶。” 看看她! 花别人的钱,在自己的店里消费! 这波又赚五毛三! 二十分钟后,小弟很有眼色地买了两杯奶茶回来,一杯给林听,一杯给方德良。 林听更开心了。 一块零六分入账。 她都有点儿想一直跟着方德良盯梢了。 “大哥,好像有动静。” 前座的司机突然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 方德良抬眼看他:“怎么了?” “您看那个旅行团,”司机指着车窗外,“这团人有点儿太多了。” 方德良定睛看去,林听也凑了过去。 看到那些人,林听直接拍了拍方德良的胳膊:“方先生,打电话抓人。” “能确定?”方德良皱眉,“还是让小孙去问一下?” “不用问了,肯定是。”林听言之凿凿,“谁家旅行团一百来号人一起走?再说,数九寒冬的,他们来沈市玩什么?不远千里来打雪仗吗?” “那倒是……” 方德良应着,拿出了大哥大。 林听又补充一句:“最关键的是,就算真的是旅行团,也没有穿一模一样全都是新的军大衣的道理。” 在沈市抓南方人还是很容易的,看穿着基本就能判定哪些是南方人。 像眼前这些,军大衣一看就是新的、明显没有穿棉裤、鞋看起来也很薄的人,一定不是东北的。 方德良迅速打了电话。 这样的抓捕行动不可能不通过市局,实际上,早有警察整装待发,就等着来抓人呢。 方德良的电话打完后不过五分钟,数个队伍的便衣从四面八方开始包抄。 “千万别漏人,不然就麻烦了。” 林听轻声嘀咕着。 “这你完全可以放心,”方德良相当有自信,“抓这样的混混打手,费不了太大事。” 他说着,一指火车站附近,颇为得意地说:“你别看现在出来的就只有这些人,实际上外围还包着一圈儿呢!跑不了。” 林听伸出个大拇指:“专业。” “那当然。” “我是在夸警察叔叔。” “……” 方德良算是发现了,跟林听混得越熟,她越不会好好说话。 遥想当初的清观茶楼,林小姐多会聊天啊! 真的好怀念…… 火车站门前,一行刚刚下车,正因为西北风砸脑门而脑瓜子嗡嗡的混混打手们还没来得及适应这冰天雪地,突然就被按在了地上。 “不许动!抱头蹲下!” 很有特色的一声声厉喝,打破了火车站的平静。 林听在车里叹气:“咱就是说,下次让叔叔们换一句口头禅,这话喊出口,基本也没有穿便衣的必要了。” 方德良精准抓住关键词:“下次?还有下次?” 第287章 没有一分钱是白花的 “唔……如果你能配合的话,那就还会有。” 林听瞄着方德良:“我就是怕您配合不了。” 方德良看了眼窗外,心说这次都来一百多号人了,那等到下次得多少? 他都替他大哥觉得前途无量! “这有什么不能配合的?你说。”方德良挺直腰板,相当有自信。 这些人往深里查可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不管他们曾经祸害的是哪儿的老百姓,那都是华夏大陆上的,就该管。 能多抓一些这样的人,生活也更太平啊。 林听舔了舔嘴唇,说:“想再来一次的话,我就得再发一次八百里加急。” 方德良心里一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只听林听继续说:“所以,您能把他们揍一遍吗?” 方德良:“……”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抓人的可都是警察! 不是你厂里的那些擅长自卫的保安! 林听换了种方式:“或者您这边不方便动手的话,分批把人给我也行。” 方德良:“……!”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放出去,更别提是分批放出去挨揍了。 林听睨着他:“我就说您不能配合。” 方德良呼吸一滞。 这事儿他就不可能配合。 不过他还是有些心痒痒,问:“真的没别的法子了?” “那得费点儿心思,”林听摇头,“我最近忙,没心思想这些事……为了这一场,我前几天砸出去了二十万!平均算算,一个人两千块!” “关键这事儿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方德良了然,微笑询问:“那你最近忙什么呢?说来听听?” 林听叹了口气,说:“就还是补习学校的事儿呗,我最近想着,应该盖一栋教学楼,最好再有个学生宿舍和食堂……我也就是胡思乱想啊,随便想想。” 方德良嘴角轻颤。 这不是要盖学校,这是找他要地皮呢! 方德良说:“地皮还是很贵的……” “是啊,所以我说是胡思乱想嘛,本来就不富裕,前几天又砸出去二十万,雪上加霜啊。” 林听捧着奶茶杯,很惆怅。 方德良看她这表情,心都揪起来了。 现在的状况很明显——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什么,林听的确是给他大哥添了一笔政绩,而且还实打实地拿出了二十万。 他们当然可以不接茬,但下一次,这辈子都不可能到来了。 不,以这位姑奶奶的调性,她很可能把这次也给搅和黄了。 几个呼吸间,方德良就分清了利弊。 他问:“那你想在哪儿建学校呢?回头我给你问问我大哥,保不齐就有哪儿在建设规划里呢。” 方德良以为,林听会直接把仓库那片地要了。 结果林听说:“盖房子是个大工程,要是在现在的地方盖楼,那肯定是要停课的,补习学校刚开始不到两个月就停课,再想开起来就又得从头再来。” 这话的确有道理,方德良也不得不点头。 “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去转悠了一圈儿,我瞧着,老酱油厂那块地也空了很久了啊。” 方德良想了一下林听说的那地方,眼睛瞬间瞪圆了:“姑奶奶,那地方你都敢想?” 那地儿距离中山路不远,位置相当好。 林听一摊手,满脸无辜:“我都说了,我胡思乱想啊。” 方德良无语了。 方德良揉了一把心口,深吸了一口气后说:“你就没胡思乱想点儿别的地方?” 林听直接摇头:“没有,精力有限,没再多逛。” 方德良舔了舔嘴唇,说:“这事儿我得问我大哥,估计难。” 林听笑得灿烂:“好呀,您问,我就是觉得,如果咱们的学校能建在市中心,以后人来人往,路过的人多了,自然也有更多的人知道这样一所学校是在谁的支持下建立的。” 虽不愿意承认,但方德良还是狠狠地心动了。 的确,只要那所学校杵在那儿,就是漂亮的政绩。 而且学校所在的地方越热闹,宣传效力就越大,他的钱包就会越鼓。 方德良觉得,在跟大哥说这件事的时候,有必要替林听美言几句。 他看向林听:“林老板,这事儿可不小,一时半刻的不会有结果,你看眼前这……” 林听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来处理,虽然有些麻烦,但我一定尽力。” “行!” 二人一拍即合,林听下了方德良的车,回到不远处的皇冠轿车上。 她还顺手带走了方德良碰都没碰一下的奶茶。 “哥,方叔请客喝奶茶,来,别客气。”林听把奶茶递给蒋宗。 蒋宗接过来,没立即喝,而是问她:“谈得如何?” 林听挑了挑眉:“目前还算顺利,幸亏这些人的火车没晚点太久,不然我都找不到切入点。” 她当然是算准了这些人今天会到——杨李波盯着他们上了火车,算时间很容易。 林听掐着点儿过来,可不就是为了要地皮的么。 这种事情,如果她主动开口讨要,那就费了劲了。 但这样“顺水推舟”,就会容易许多。 聂叔转过身来,笑着问她:“小姐,要的是现在那片地?那里还是很容易的,问题不大。” 林听摇着头:“不,我要的是老酱油厂那块地。” 聂叔一怔:“那块地……那可就难了。” “是啊,先试一下,要得到最好,不行我就再换块地要。” “为什么不直接要现在那块?” “那里我都已经占住了,不着急。” 聂叔默然,片刻后默默朝林听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林听把最后一口奶茶喝掉,说:“其实这块地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我的对手够争气,他们一定会很乐意把地给我的。” 聂叔:“……?” 能把对手打败不难,但你把对手当筹码就有点儿过分了啊。 他看着林听,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表演。 林听拿出大哥大,拨通了一个从未打过的号码。 “喂?哪位?” “杜老板吗?我是林听啊。” 第288章 因为我今天不想 电话那头的杜玉成只觉得莫名其妙。 因为林听她…… 声音过分欢快了。 他现在是想整死她啊! 整!死!她! 用这样的语调给自己打电话,她……有病? 杜玉成定了定神,狠吸了两口雪茄才冷静下来。 “林老板,有何指教?” “哦,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跟你说一声,你那一百多个人回不去了。” 林听云淡风轻地说,散漫慵懒的态度仿佛在谈天气。 杜玉成:“……!” 他的手一抖,火腿肠粗的雪茄被掐成两截。 他立即拿起手表看了眼时间。 这个时间……他的小弟应该才到沈市不久…… 这是出了什么差错? 杜玉成内心天人交战的时候,林听找聂叔借了个指甲刀,然后对着大哥大咔哒咔哒修指甲。 过分闲适的声音听得杜玉成头皮发麻,思绪也被她搅和得稀碎。 杜玉成深吸了口气,决定还是直接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问你,还有胆子继续吗?” “您要是玩不起要鸣金收兵了,我可就去东北第四省度假了。” “其实我去哪儿本来也跟您说不着,但您是老前辈么,不说一声的话,显得我怪没礼貌的。” 有没有胆子、玩不起、鸣金收兵、老前辈…… 林听的话,一字一句都是刀,刀刀直戳杜玉成的肺管子。 杜玉成狠狠把手里的雪茄摔在地上,腾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小丫头,做人不要太狂!缩在沈市算什么英雄?有胆子你来深城与我打!” 杜玉成的确很生气。 但接连两次折戟沉沙,他不得不冷静下来重新评判。 就当下的情况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林听从沈市勾出来。 到了深城,她还能翻出天来? 杜玉成觉得,年轻人后生仔,一定是最禁不起激的。 “呵。” 林听舌尖轻绕,勾出一丝略带嘲讽的浅笑。 “杜老板,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深城打你么?” 她的语调懒散悠长,像是窝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电影吃着零食,随手打出来一通电话。 杜玉成皱眉,明知不理智,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我今天不想。” “……!” 杜玉成直觉血压翻涌,差点儿被林听一句话噎得背过气去。 这不是今天还是明天的问题,是她话语中没表示出的自信。 如果杜玉成的两批先遣将没有折在沈市,那他是绝对不会搭理林听这种无限接近吹牛皮的话的。 但前后两拨人都无声无息的丢了,他能不多想? 尤其他现在的印象还是第一次被揍得很惨很惨的那群人的照片,就算不愿相信,他的潜意识也会觉得第二批人也受到了同等惨无人道的对待。 任谁碰到了这种事都得在脑海中问一句: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听没有给杜玉成过多的思考时间,直接说:“不来算了,我玩去了。” 说完,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实在看不出来她有多尊重这位老前辈。 林听把指甲刀擦干净还给聂叔,还不忘说一句:“谢谢聂叔。” 聂叔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你算是把杜玉成得罪死了。” “我不得罪他,他照样想弄死我。”林听耸了耸肩。 她垂眸看了眼通话时间,皱眉:“啧,两分钟了,电话费两块……下次再见方先生得再蹭他两杯奶茶。” 聂叔:“……” 他们家林小姐,二十万说拿就拿,两块钱的电话费她是必须得抠回来。 只能说…… 很注重细节。 该省省、该花花。 聂叔按了按眉心,沉吟片刻说:“我觉得杜玉成不会再贸贸然派人过来。” 林听没开口,蒋宗说:“报警。” 他说的报警可不是让林听报警,而是说杜玉成会报警。 聂叔愣了一瞬,刚想说林听报警也没用,警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护她,就听林听说: “我也觉得他会报警,不过他大概率不会直接报,应该是——” “找关系。” 聂叔瞧着后座的俩年轻人乐呵呵地击了个掌,满脑门困惑。 他们俩到底是怎么搭上脑回路的? 就少爷说的那句“报警”,他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都没立即反应过来,小姐就明白了? 聂叔转回身,看着前方在心中轻叹:真是老了……比不上年轻人思维活跃啊。 后座,两个年轻人还在研究很重要的事。 “晚上吃什么?” “主厨研究出鱼丸了,说是跟福市那边的厨师学的。” “咦?想吃!” “聂叔,劳驾,去酒店。” 聂叔:“好嘞。” 不管别人习不习惯,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家里这俩小祖宗不管说什么,最后都能落到“吃”上面。 …… 蒋宗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杜玉成真的打算报警。 他倒不是跟林听学的,只是想起了自己那出师未捷的一船人,福至心灵。 不过他也没好意思打110,而是找了一个相熟的人,请他吃饭。 “沈市那边有个后起之秀,你听说了吗?”杜玉成很委婉地问。 “嗯?东北的事儿我哪知道?” 这位姓李,看模样很斯文。 “我琢磨着,你们都是一个系统的,我现在有她的具体信息,要不要?” 杜玉成一副邀功的表情。 李先生略微皱了下眉:“这事我做了可没有任何好处。” “但可以交朋友嘛。”杜玉成笑着说,“递一句话的事。” “嗯……也行,你说说。” 杜玉成直接把一个平平无奇的黑布包从桌子下边递了过去。 很厚。 “都在里边,你慢慢看。” 杜玉成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李先生慢用,单我买过了。” 他并没有说什么“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之类的废话,因为他们彼此都清楚,这事儿谁都不会往外说。 就算有人问起,那也是“从线人口中得知”。 李先生拿着包,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饭,这才起身离开。 两个小时之后,在遥远黑土地的方先生就接到了电话。 “德良,那个林听到底是什么路数?” 方德良一脸懵:“你问谁?” “林听。” “什么听?” “林听。” “林什么?” “……你要是耳朵不好就趁早看病去!” 第289章 概率不大,99%吧 “咳咳咳……” 方德良尴尬地咳嗽两声,摸了摸鼻子说:“不是,我就是惊讶,她怎么了?” “我这儿接到内部举报,说这个林听是个土匪头子,还搞出来过百人以上的斗殴事件……你消息多,跟我讲讲。” 方德良差点儿笑出声。 这一刀扎的,偏出去十万八千里了。 他强压住笑意,不答反问:“是从深城来的消息?” “嗯?你怎么知道?” “因为林听就是给我们提供抓捕深城来的犯罪嫌疑人的人!”方德良说,“她干净着呢,一间工厂、一间学校、还有九家店面,手底下拢共二十来号保安,看这些地儿都费劲,她还能闹出来什么水花?” “这……这么说的话,那的确是支应不开。” 方德良是很信任对方的,顿了顿直接说:“萧哥,举报的这个人可不干净啊。”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应声:“我知道,我会举报的。” “别,先等等。”方德良觉得这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他说,“查他们不着急,萧哥你帮我个忙,先这样……” 他叽叽咕咕说了一通,最后把自己大哥搬出来才成功让对方点了头。 “行,我可以按你说得做,但是这个林听我还是要查一下的,你小子嘴里没几句实话,我还是得确定了才行。” “查,她随便查。” 方德良心说,自己才是林听的唯一受害人,只要他忍住不告她,那基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挂断电话,方德良当即拨通了林听的号码。 “林老板,你一定不知道我刚才替你挡了多大的事。” “是有人举报我了?其实您不必挡,我问心无愧,随便查。” 方德良:“……?” 不是,这姑娘这么邪性吗? 连这都能猜到? 方德良沉默着。 每一次他觉得自己已经高看林听之后,她都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还是看轻了她。 这真是…… 方德良头皮发麻。 沉默中,方德良竟然听到了林听的电话那头隐约有电影的声音。 她就这么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林听的声音懒懒的,好像窝在被子说话一样:“方先生,我给您一个建议。” “你……你说。” 方德良现在已经不想动脑了。 他觉得他完全可以直接听林听的话办事,省心又省力,而且还不会有被打击的感觉。 “在调查完我之后,反过去查举报的人,有概率能查出来一个毒瘤。” 方德良抱着长辈该有的态度,说道:“多大的概率?这种事可不是闹笑话,不能赌。” “概率的确不大,百分之九十九。” 方德良:“……” 真的,很离谱。 “不过为了您想要的人,这件事得等一等,”林听继续说,“反过去问责就好了,毕竟提供了假消息,浪费了警力,抱怨几句也合情合理。” 林听说得含糊,方德良却瞬间想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他说:“明白了,你忙着,我去沟通。” “行,这个事儿结束,人就该来了,到时候我给你消息。” 方德良有些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 “唉……这个事儿操作特别麻烦,不是一两句话说得清楚的,而且天机不可泄露,我能说的也不多,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我相信您也可以理解,所以您懂?” 方德良:“……” 他好像听到了好长好长的一串话。 但是他懂什么啊! 她这一长串废话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方先生,还有问题吗?” 林听态度极好地询问。 方德良:“没了,你看电影。” “好嘞。” 林听从被子里伸出手,把大哥大放到了茶几上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她的怀里还抱着个热水袋,但额角却挂着冷汗。 她最近可能是嘚瑟大发了,感冒了。 也可能是总往医院跑却没戴口罩,被传染的。 反正不可能是缺德事儿干得太多遭报应就是了。 如果是报应,不可能这么轻。 蒋宗朝她伸出手:“体温计好了。” 林听磨蹭着拿出体温计递给他。 蒋宗接过来仔细一看,眉头微微皱起:“三十八度二,我带你看医生。” 林听本能般皮了一句:“看医生干嘛?医生好看吗?” 蒋宗:“……” 林听见他伸手要捞人,立即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来一个小脑袋。 她认真回答:“不用的,这么晚了,外边又太冷,我出去的话容易病得更重的。” 蒋宗说:“没打算让你出去。” 说罢,他就去打了通电话。 他回来时拿了条冰毛巾,搭在了林听的额头上。 “唔……” 林听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聂叔等一会就带医生过来,你先别睡。” “好呀。” 林听很乖地点头,然后眼睛一闭,睡着了。 乖是真的很乖,听也是真的听。 不止听,而且句句有回应。 只是回应完做不做……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林听真的很难受,控制不住想睡觉。 不过她睡得也不踏实,房门开启时,她就醒了。 医生是聂叔从附近的卫生所请来的,听说是感冒发烧,医生把要用的药都带着了。 简单问询了一下情况,医生直接说:“没事儿,打两瓶庆大霉素就行,要是想好得快点儿,我就给你加点儿药。” 林听扑棱一下子坐了起来:“不打!” 她的表情无比决绝,仿佛让她打针就相当于要她的命。 聂叔看她脸都烧红了,赶紧劝道:“小姐,生病了就得打针,打完针明天就没事了。” 蒋宗也说:“别怕,不疼。” 林听继续摇头:“不打庆大霉素,换个药。”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脑袋也有些昏沉,但本能的求生欲还是让她坚决反对用大剂量的庆大霉素。 医生有些无辜,他看了聂叔一眼,想起揣进兜里的钱是真的多,便耐着性子哄:“姑娘,这个药效果最好,而且我打针十几年了,真不疼。” 林听一反常态地坚持:“打针没问题,但必须换个药。” “不是……我也没带别的药啊!” “那就不打了。” “……” 第290章 劝……劝谁呢? 庆大霉素。 当下应用最广泛的抗生素。 甭管是感冒发烧还是肠胃炎,打一针庆大霉素就好了。 是无数医生的救命良药。 也是药聋了一代人的罪魁祸首。 林听把自己裹成粽子,头发丝上都写着抗拒:“不打,死也不打。” 她对医药领域不了解,不记得这一代庆大霉素是什么时候被曝出有耳毒性的,更不知道致聋的概率有多大。 但她亲爱的爸爸是医生。 前段时间她还听爸爸说,又有在小诊所打了过量庆大霉素导致耳聋的病人,还是个小宝宝,一辈子就这样毁了。 她也只是一个220多个月的宝宝,她不打。 聂叔看向蒋宗:“少爷,劝劝。” 蒋宗严肃点头,然后诚恳劝道:“医生,请换种药。” 聂叔:“……?” 劝谁呢? 是不是劝错对象了? 医生拧着眉头:“那就只能打青霉素了。” 林听终于从被子里探出了半颗头。 医生瞧了她一眼,继续说:“但是我没带。” 蒋宗直接掏钱包:“劳驾,回去拿一下。” 医生瞬间就乐了:“没问题!不过打青霉素要先做皮试,皮试没问题先打一针屁股针,要是都没事才能打吊瓶,不然过敏的话要死人的。” 林听:“……?” “哥!” “我觉得我好了!” 打青霉素不是做个皮试就可以了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流程! 打屁股针…… 区区发烧,她能凭一身浩然正气扛过去。 医生这次不用蒋宗劝就知道,又该换药了。 但他也没有别的药可以换了,他只是一个小诊所的医生,又不是医院里的主任医生。 哪来那么多种类的药? 医生拿出一联扑热息痛:“要不,吃这个?” 林听这次没有发表反对意见。 蒋宗看着药片,皱眉:“一片这么大?” 医生:“……?” 他用近乎绝望的眼神看向聂叔,似乎在问:你家孩子为什么这么难伺候? 这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挣点儿钱是真不容易啊! 聂叔清了清嗓子,建议:“我把药掰成两半?” 蒋宗:“苦。” 蒋宗琢磨着,可以把胶囊倒出来,然后把药片碾碎装进去。 他还没开始行动,林听朝他伸出手:“哥,区区一点儿苦而已,我能行。” 赶紧,她都快看见她太奶了。 蒋宗拿着掰成两半的药片,托着林听的脖子扶她坐起来,把药递到她嘴边。 林听:“……!” “这么苦!” 蒋宗把自己的手伸到她嘴边:“吐了。” 林听摇了下头,抢过水杯灌了几大口,硬把药咽了下去。 已经苦一次了,她可不想再来一次。 林老板不惧任何困苦。 皮试和肌肉针除外。 早八也除外。 喝了一大杯水,林听依旧觉得舌根发苦。 蒋宗剥了颗大白兔喂给她。 “别说,这药挺管用,”林听嚼着糖,含糊地说,“我都觉得脑袋清醒了许多。” 医生:“你想多了,你就是被苦上头了。”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默默躺回到被窝。 蒋宗重新给她换了个凉毛巾,又掖了掖被子:“睡。” 他坐在床边没走。 聂叔转头朝医生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出去说。 医生提着药箱跟出去,心里不免惊叹。 这家是真有钱,这房子明显是两户打通的,刚才那小姑娘的屋子里一墙的玩具,这么大了还有心思弄这些,显然是被宠到了骨子里。 而且,感冒发烧而已,她家人就拿一百块钱请他上门看病。 这活儿一辈子估计也就能接着这一次了。 “辛苦,不过今晚你得跟我去我家住。”聂叔笑着对医生说。 “啊?”医生一怔,“这,没有这样的……” “一百块钱,没那么好赚,”聂叔虽然笑着,但语气不容置疑,“就在楼下,跟我走。” 他是知道蒋宗的习惯的,这么丁点儿大的地方有外人在,少爷会不适应到呼吸不畅。 但林听还病着,一旦有严重的趋势,深更半夜再去找医生就太难了。 所以,干脆把人留下。 若明天林听好了自然万事大吉,若是还没好,那就直接去大医院。 医生想想自己揣进兜里的一百块钱,觉得跟一个男人住一间屋子也不是太大的事儿。 “行。” “好,稍等。” 聂叔回到林听的卧室,对蒋宗说:“少爷,我带医生先回去,若小姐夜里还发烧,你就给我打电话。” “好,辛苦您。” 聂叔带着医生出门,下了一层楼,医生才反应过来:“那俩孩子不是你儿子女儿啊?” 聂叔哑然失笑:“我是司机。” 医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是什么家庭啊还请司机。 难怪孩子那么矫情。 聂叔的房子也是双室,不过一间是卧室,另一间是书房。 他平时不在家中会客,客厅里便摆了书架,上边满满当当都是书。 医生错愕:“现在开车当司机还得看《二十四史》?” 聂叔懒得解释,随口说:“嗯,得看。” 医生直咋舌:“你这活儿比医生还难干啊。” …… 蒋宗守了林听一夜。 隔一个小时就给她量一遍体温。 吃了药的林听睡得很熟,随便他折腾,一点儿脾气都不发。 凌晨两点的时候,林听退烧了。 蒋宗松了口气,但见她的衣服都湿透了,便拿出另一套睡衣出来,把她喊醒:“听听,换一套衣服再睡,不然要着凉的。” 林听闭着眼睛:“好呀。” 蒋宗这次没由着她继续睡,搓着她的脸蛋把她弄醒,然后把衣服给她:“快换,别再着凉。” “唔……好……” 林听的脑袋还懵着,全凭本能行动。 蒋宗看她这就要解扣子,赶紧转过身跑出门。 他刚才扶林听起来的时候摸了一下她的床,床单都湿了。 不止得换衣服,还得换床单。 但他觉得,不能让听听站在那儿等着他换完床单再睡。 会着凉的。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把电褥子打到最高档,用最快的速度把被窝暖好,然后才拿着条厚实的毛毯回到林听的房间。 他站在门外,问:“换好了吗?” “唔,好了。” 第291章 感冒了,在家看电视呢 蒋宗拿着毯子进门时,林听正靠坐在床上,和怀里的泰迪熊大眼瞪小眼。 蒋宗把他俩一起裹在毛毯里,然后把林听抱了起来。 林听:“哎?” 蒋宗耳朵微红,快步往隔壁走,并给出合理解释:“你的床单湿了,今晚睡我那边。” 林听和泰迪熊一起茫然地看着蒋宗。 蒋宗把她塞进被窝,掖好被角后才把电褥子调成低档,以免林听又热了。 林听揪着被角,问他:“那你睡哪儿?” “我……” 蒋宗还真没想这个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把你那边的床单换了,睡你那儿可以吗?或者……” 他想说,或者他去睡沙发。 但林听已经点了头:“可以,辛苦你啦。” 蒋宗下意识揉了一下她的头,觉察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赶紧收回手。 嗯……好朋友之间,揉一下头应该没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说:“你睡,我去换床单。” “嗯……晚安……” 林听的确没精神,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最后两个字都是本能吐出的呢喃。 “晚安。” 蒋宗轻声说。 蒋宗是去睡了,但睡不踏实,隔一会儿就要起来,悄声溜到林听身边,摸一摸她的额头看她还有没有发烧。 一百块一片的扑热息痛的确很有效,林听没再发烧。 但是…… “我感觉我现在就像单挑了八个特种兵。” 次日,林听哑着嗓子说。 聂叔笑了,递给她一碗粥说:“你打得赢?” 林听接过粥,说了声谢谢后补充:“打不赢,所以我的真实感觉就是被八个特种兵揍了一顿。” 聂叔:“那你……挺抗揍。” “必须哒。” 林听没再发烧,但感冒没好,嗓子疼,偶尔还咳嗽两声。 因祸得福,她顺理成章地请了个假。 她本想趁着假期去视察一下自己的江山,但蒋宗不让,死活把她按在家里,不许她出门。 看到黛玉葬花时,林听的大哥大响了。 她随手接起,喝着润肺止咳的银耳雪梨汤问:“哪位?” “林老板,我是杜玉成。” “哦……有事?” “林老板好手段啊,”杜玉成阴恻恻地磨着牙,听着格外瘆人,“林老板,见一面。” 林听很诚实地说:“今天不行,感冒了,在家看电视剧呢。” 谁料,就这样一句平平无奇的大实话,竟然让杜玉成暴跳如雷。 “林听!你他妈的欺人太甚!”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怕了你?” “我还就把话摆在这儿了,我必办了你!一定!” 吼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林听:“……?” “什么毛病啊?” “我也没说什么?他怎么就炸了?” 林听茫然,疑惑,不理解,莫名其妙。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三十分钟前,杜玉成给那位李先生打电话邀请他吃饭时,李先生的回复就是:“今天不行,我感冒了,在家出不去。” 杜玉成多方打听,这才知道李先生被训了,理由是提供错误消息。 李先生挨了骂,自然而然地把账算在了杜玉成身上。 他又不是傻子,稍微查一下就知道杜玉成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不见他就是在划清界限。 这对杜玉成来说可算是很大的一个损失,想要拉拢这样一位可不是容易事。 而林听因为感冒说的实话,好巧不巧地踩住了杜玉成的痛处。 这是什么? 这就是踩着他的脸嘲讽! 杜玉成阴沉着脸开始布局。 而林听也没想到,杜玉成的电话就像按下了开关,她这大哥大快成热线了。 第二个打电话的是方德良。 “林老板,晚上一起吃个饭?”方德良笑呵呵地邀请。 林听还是那句话:“今天不行,感冒了,在家看电视剧呢。” 方德良微怔,心说昨天看你还好端端的,怎么今天就生病了? 他关心了几句后挂断电话。 然后,他看向对面的大哥:“哥,林听说她感冒了。” 方秘书沉吟片刻,笑了:“小姑娘有些意思,这怕是在告诉我,不给她办事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方德良略显迟疑:“我听她说话的确有些哑。” 不过他也不太确定, 林听的嗓音平时有些软,哑了之后听起来倒像是刚睡醒,朦胧迷糊的调调。 方秘书推己及人,摆了摆手:“借口而已,我不想见你的时候也会感冒。” 方德良:“……?” 方秘书微微蹙着眉,低声念叨着:“以补习学校现在的状态,把老酱油厂那块地给她名不正言不顺,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才起步两个月的补习学校,扶持力度太大我也不好交代……” “……” 方德良看着他,一句话都不想说。 方秘书思忖片刻,点了点桌面说:“你找个机会告诉她,只要她能把托福考试的成绩提高,有个高分典型,我就能想办法把这块地卖给她。” “……” “去办。” 方秘书完全没有安抚弟弟的打算,直接下了逐客令。 方德良憋屈的时候,林听接到了第三通电话。 杨李波贼兮兮地告诉她:“林老板,杜玉成请了几个老前辈吃饭,还有他的同盟,看来是要对你动大手了。” 林听“唔”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说:“谢谢,他们来的时候告诉我就行。” 杨李波有些担忧,建议道:“他们动静不小,你也请人吃个饭?” 他的意思当然不是真的吃饭,而是让林听也准备起来。 林听:“今天不行,感冒了,在家看电视剧呢。” 杨李波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悟了。 如此不紧不慢的态度,这是胜券在握啊! 他由衷觉得自己真的很机智,没有押错宝。 他当即表示:“行,那我让人盯着,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立即告诉你。” “多谢,辛苦了。” “应该的、应该的!” 林听接电话接得嗓子都疼了,很想直接把大哥大的电池抠下来。 她真没料到,自己只是感个冒,竟然也能办成这么多事儿。 这波属于是西北风硬往她嘴里塞饭吃了。 西北风立大功! 第292章 黄桃罐头 林听病了三天。 请了四天假。 五天没上课。 度过了很愉快的六天。 以致于她坐进教室后,甚至有了复工综合症。 “你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真的就一直在养病?” 上课前,郑妙英小小声地问。 她每天都会去补习班,每天都见不到林听。 但林听的要求可精准传达过来了——死命令:这个月的托福考试,至少得有20人总分过百。 目标达成,奖金五百。 魏轩和古琦得到消息后,顿时化身最严厉的高三班主任,恨不得替学生头悬梁锥刺股。 若林听的目标是两人,那估计他俩能自己上。 郑妙英也跟着加班,但问题是,她还是不知道听听在干嘛啊。 反正她是不信林听是一直在家老实养病的。 她就不是能在家待六天的人。 林听望着英子好奇的眼神,没什么精神地诚实作答:“看了一遍《红楼梦》。” “然……然后呢?” “《后汉书》看了一半。” “还、还有呢?” “陈晓旭真好看。” “……?” 就这? 没了? 打死郑妙英她都不信林听真的只是在家里看了电视剧和史书。 实际上,这次英子真的误会林听了。 她的确待在家里,看了《红楼梦》也看了《后汉书》。 不过…… 妹妹们作诗撕逼的时候她在跟杨美云确定她的回归时间; 高祖斩白蛇起义的时候她在与方德良讨价还价; 看到《后汉书·耿弇传》时,恰好杜玉成打电话来,说这次一定让她好看……林老板嘴一哆嗦,随口就把书上的名句念给杜玉成听了,差点儿就把杜老板气死,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那句话是:有志者,事竟成。 林听觉得她真没干什么。 她一个柔弱可欺的病人还能做什么呢? 郑妙英打量着林听,迟疑片刻后问:“那你急着抓成绩干嘛?” 如今在补习班上课最久的学员也只上了两个半月,要把成绩提高到一百分以上的高分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这事儿多少也沾着点儿运气成分在。 林听冠冕堂皇地说:“为了对学生负责啊,你想想,时间越短,他们的付出也就越少对不对?不止是金钱,还有更宝贵的时间和前途。” 英子:“听听,你能跟我说实话吗?我要求不高,五成真就行。” 林听“哦”了一声,说:“方秘书说了,只要补习班的托福成绩足够优异,他就能把老酱油厂那块地皮给我盖学校。” 郑妙英:“……!” 盖学校? 他们的补习班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英子的脑袋瓜嗡嗡的。 她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颤抖:“听听啊……盖个学校……得多少钱?” “算上拿地皮,估计五六十万。” 这也就是92年,若是三十年后,预算后再加两个零也未必拿得下。 不过这个数字还是惊到了郑妙英。 英子默默抓住林听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听听,你把我卖给我妈妈八百次……八万次也凑不出五十万的。” 林听拍拍她的脑袋瓜:“放心,没打算卖你。” “那你打算卖谁?” 林听:“我就不能选个合法又安全的方法解决钱的问题?” “比如?” “银行取钱。” “啊?” 郑妙英吓得眼睛瞪得溜圆,她死死拽着林听的手,颤巍巍地极小声地说:“听听,咱们也没急到要抢、抢银行的地步?” 林听:“……” 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为什么郑妙英就从一朵小白花变成了很可拷的黑莲花?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林听想不通。 想通了也不能认。 幸亏老师及时到达教室,算是拯救林听于水火之中。 郑妙英第一次上课走神了。 她不仅质疑人生,而且质疑自己。 一节课的时间,她坚定了一个想法。 “听听,建学校我不反对,但是建好了之后……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和你平分收益的。” 郑妙英无比认真地对林听说。 林听乐了:“你就没想过,其实你可以先跟我借钱,我们依旧照对半投资,然后等你攒够了钱再还我?” 郑妙英茫然:“还能这样?” “为什么不能呢?不过我要利息的。” 郑妙英想了三秒就摇了头:“不了,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就算我再不懂也知道,买那块地钱才是最不重要的……听听,以后,你分我10就好。” “头次见把到手的钱往外推的。” 林听点了点她眉心的朱砂痣:“到时候我再研究,这事儿没那么快,怎么着都得一年半载了。” “好。” 郑妙英向来听林听的,听她这样说,自己也不磨叽。 她从书包里掏出一瓶黄桃罐头:“你吃一点儿?” 林听看着黄桃罐头,愣了。 这六天,她吃了不少汤汤水水。 如果她再不痊愈,聂叔都要让阿进坐飞机来给她送酒酿圆子了。 她吃了无数东西,就是没想起来黄桃罐头! “听听?”郑妙英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又晃,“你想什么呢?我给你打开?” 林听拍了下头:“没,感叹了一下南北文化差异。” 她接过黄桃罐头和勺子,舀了一块咬了一大口。 因为是冬天,罐头凉沁沁的,一口下肚直觉身心舒畅。 林听长舒口气,这才感觉自己的病算是彻底好了。 “英子,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呐。” 林听感叹道。 郑妙英没心没肺地笑着,心情相当好。 林听刚吃到第二块黄桃罐头,突然有个陌生的同学闯进教室:“林听!校外有人找你!” 他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狂奔来报信的。 “多谢!” 林听的眼睛瞬间亮了,抱着罐头瓶就跑出了教室。 …… 先祝宝子们六一快乐呀。 然后说个事儿哈。 由于我的心态已经被番子搞炸了—— 书架比三比一、追更18比一的情况下,首秀不给量,书测不给量,哦不对,书测不是不给量,是书测前每天五六千量,书测后直接砍到一千出头。问了一圈儿朋友,都没见过我这种情况的。 我刚看了眼,年代文同字数段我这本评分最高。 我自觉没有写崩,情节也是按着大纲一步步推进的。 但番子不给量,就不给,爱咋咋~ 我不是大神,但在别地儿签保底也是千字两百左右,作 者也是人,也需要吃饭,我不可能放着高价保底不写搁这儿库库干千字几十块等所谓的算法想起来我。 但是这个故事我个人还是很喜欢的,不会直接切了不写。原本设定的大纲字数是一百二十万字左右,会写完。 不过得改成每天一更了。 望见谅。 我是个俗人。 谢谢~ 第293章 面子值几个钱啊 校门口吵吵嚷嚷。 几个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的男人正在和保安掰扯。 为首的黄毛抓着头发几乎快要崩溃了:“我都说了,我妹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你怎么就不让我进呢?” 保安大叔面不改色坚守岗位:“别说是你妹是学生了,就算你妈是校长,你也不能进。” “凭什么!你们这是学校又不是监狱!” “呵,监狱还能比我们管得严?” “我都告诉你了,我妹妹是林听,林——听!出了问题你找她去啊!” “我不认识什么林听,你要是找人就给他们宿舍打电话,没钱的话可以用保安室的电话,如果她出来了确定你是她哥,那你们可以去校外吃饭。” 保安大叔油盐不进。 黄毛一把一把薅头发。 就在黄毛快要把自己薅秃了的时候,一个抱着罐头瓶的姑娘来了。 “叔,听说有人找我?” 保安大叔回头一瞧,顿时露出了慈祥的笑:“林听啊,你站那儿别动。” 林听乖巧地在校门里停下了脚步。 保安大叔指着门外的几个家伙,说:“这几个说是你哥,你看看你认得吗?” 黄毛一听保安大叔喊出“林听”两个字,顿时就来了精神,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看着林听,意味深长地笑着:“林听啊,杜哥找你有事,你出来,我们聊聊。” 他接到的本来计划是,悄无声息潜入林听的学校,然后把她绑了带到深城去。 到时候揉圆搓扁,还不是随杜玉成开心? 把他惹急了,转手就把她卖到莞市去,去那儿的老板可喜欢大学生了呢。 可他们在北辽大学墙外绕了一圈儿,愣是没找到一处能翻的墙。 无奈之下,只得来走正门。 黄毛觉得走正门已经很丢人了——谁家敲闷棍是走正门的啊! 更丢人的是,正门也不让他们进。 他就想不通了,一个大学而已,有必要搞得这么戒备森严吗? 你们学校是被人打上门过还是死过人? 不过黄毛对自己说的话还是很满意的。 大佬都讲面子,他坚信林听一定不会当缩头乌龟。 只要她踏出校门…… “我不认识啊。” “我是独生女。” “我没有哥哥。” 林听否认三连。 嘴巴有些干,她还喝了一口罐头水。 黄毛:“?” 黄毛:“??” 黄毛:“???” “你不要面子啊?” 黄毛震惊质问。 林听嗤笑:“面子?面子能值几个钱啊。” 跟着跑过来的郑妙英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对,脸不要了赚更多。” 黄毛的下巴几乎快要砸到脚面上了。 不是,说好的大佬都要面子呢? 他大哥可是把脸当成命啊! 这、这…… 保安大叔可不管他懵不懵,听林听说不认得他们,立即挥舞起警棍,赶苍蝇似的挥舞着:“走走走!不走我可报警了!” 保安大叔忙碌的时候,两辆面包车不动声色地停到了路边。 面包车门打开,下饺子似的往下跳人。 都是身强力壮、眉眼间难掩兴奋的壮小伙。 最后一个下车的人倒是稳重,他的嘴角噙着笑,手里还拿着一台照相机。 保安大叔看到他们,眉头不自觉皱得更紧了。 一拨人还没赶走,怎么又来一拨? 让他这把老骨头对付这老些人实在是为难他。 保安大叔刚想开口,只见后来的一拨人整齐有序地列队,然后呈扇形把黄毛一群人包围。 他们利索干脆,不用口号指令,连脚步声都是整齐的。 保安大叔肃然起敬。 这是便衣?或者是退伍军人? 看他们都剃着整齐的小平头,大概率是后者。 他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警棍,目送同志们把这群黄毛一一扣住塞进车。 保安大叔当然想不到,他们的发型如此统一的原因是制衣厂附近方圆三公里只有一个剃头匠,他除了光头只会剃平头。 “我操,你们他妈的是谁?我老大可是杜哥……” 黄毛最后一个被塞进车,仍旧输人不输阵地扯嗓子嚷嚷。 张亮一手抵着车门,看着他和善一笑:“你不是找我老板么,我们换个地方聊。” 黄毛一怔,眼睛倏尔亮了:“你是林听的人?” 张亮好脾气地点了下头。 黄毛梗着脖子说:“我跟你说不着,你让林听过来!” 张亮依旧笑着,一巴掌抽歪了他的脸: “你一个跑腿的混子就想见我老板?托梦告诉杜玉成,让他亲自来。” 事实证明,对付黄毛这种人还是暴力最管用。 刚才还天吱哇乱叫的黄毛被张亮以力服人后就老实儿地缩在车里,一声不吭。 张亮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 校门里的林听一手抱着黄桃罐头,另一只手先左右挥了两下,然后又做了个赶苍蝇似的手势。 张亮了然,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似乎根本不认识林听。 他表情淡然地上了车,临走前,还朝保安大叔致敬微笑。 王哥开着车,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亮子,老板是啥意思?” 张亮说:“反复执行。” “然后呢?” “让杜玉成赎人,一共二十万。” “然、然后呢?” “老板想吃黄桃罐头,等会儿我给小悦打电话,让她去买多几瓶放店里。” “……” 王哥瞠目结舌。 老板就挥了三下手,他是怎么读出来这么长一堆信息的? “亮、亮子啊。” “嗯?怎么了王哥?” 王哥咽了口唾沫,由衷钦佩:“哥打小就看你行!” 张亮悟了一长串内涵。 一个字都没悟错。 因为林听意识到,杜玉成那边还是欠了把火候。 贴脸开大虽然致命,但如果他悄么声的偷偷复活,就失去了该有的效果。 别人不知道的打脸犹如锦衣夜行,不是好打脸。 林听蹲在学校的小角落,哆嗦着先给杨李波打了通电话,然后又拨通了方德良的号码。 “林老板!我正找你呢!你们学校门口是怎么回事?那几个人呢?” 方德良刚才给林听打电话一直占线,他都快急疯了。 林听说:“我带走了。” “你带去哪儿了?我让人去接。” “别,这几个人我还有用。” “几个混子能有什么用?” “哦,我打算让杜玉成赎人,打包价二十万。” “你……你这是勒索你知不知道!” 方德良咬着后槽牙,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林听义正词严:“方先生,我这明明是为了钓更大的鱼才行此下策!我为了打击恶势力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你竟然还这么污蔑我?” “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方德良仅仅愣了一瞬就意识到,如果林听真的跟杜玉成这样说,那对方得多愤怒。 到时候…… “等等,那杜玉成真的给了你二十万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是图那二十万的人吗?放心,我会把这笔善款全部捐出来支持教育事业的。” 方德良:“……” 懂了,意思就是会用这笔钱来给她自己的补习班建学校呗。 第294章 单纯清澈的林老板 方德良经常会因为自己过分聪明而倍感无奈。 某些时候,他是真的不想做秒懂的男人。 比如现在,如果他不懂,那他可以乐呵呵地去找大哥告诉他:林听要捐二十万用来建设希望小学啦! 偏偏他懂了,所以这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那个……林老板,你这么搞,我很慌啊。” 林听不明就里:“你慌什么?” “……” 方德良很想顺着电话线从大哥大里钻出来,拎着林听的脖领子当面质问:你说我慌什么! 方德良正一把一把薅头发的时候,又听林听说:“我不太知道咱们这边哪里需要建设希望小学,辛苦您帮我打听一下,最好列个单子给我。” “到时候我让人去考察一下,再决定在哪里盖学校。” 方德良:“……?” “等等,你说的捐助教育事业,不是要用这笔钱来给你的补习班盖校舍?” 林听长长的“咦”了一声,随后冷笑:“原来方先生是这样想我的啊……所以在你看来,我是仗着杜玉成不可能报警就会捞偏门的敲诈犯咯?” 林听的声音格外冷。 那一个个字,比西北风还硬,砸在方德良的脑门上,拍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不是!” “当然不是!” 方德良果断否认。 趁着表明立场的空档,他抓紧时间斟酌措辞:“我就是想着,你现在补习班也正是缺投资的时候,这二十万要是……” 方德良适时顿住。 其实这事说小不小,但说大也的确大不到哪里去。 因为杜玉成真的不可能报警。 还是很容易控制的。 林听哂笑:“区区二十万,不至于我冒着犯法的风险。” 她笑着,心却因为方德良的反应提了起来。 她刚才含糊其辞故意诱导,就是想试一下方德良的反应。 很不幸,方德良真以为她要勒索。 这不得不让林听警醒——最近嘚瑟过头了,她现在快被定义为恶势力了。 这种恶名她可不敢要。 要命的。 电话那头,方德良长舒口气。 他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想多了。 林听又不是靠那种手段铲起来的大哥,她一个清清白白的生意人,的确没必要搞这种营生。 不得不说,林听最近和杜玉成掐得太顺利,加上保安队的战斗力,谁看了不得往歪了想? 方德良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林老板,二十万都用来建希望小学?” “嗯。”林听态度坚决,“今年先这样,明年再说。” “林老板大义!我先替孩子们谢谢你了。” “应该的。” 挂了电话,方德良终于可以欢天喜地地去找自己大哥了。 “哥,林听打算捐二十万用来建希望小学!” 方秘书怔了片刻,疑惑皱眉:“她的制衣厂和补习学校都是才起步不久?左一个二十万、右一个二十万,她哪来的那么多钱?蒋家的意思?” 这种事可由不得他不多想,现如今不少老板都很乐意花万把块捐一所希望小学,然后扭头就敢要十万百万的好处。 而且,如果林听的资产来路不正,那他真要好好考虑一下未来了。 “哦,这次的钱不是她拿的,她那儿逮了几个杜玉成的人,打算让……” 方德良顿住了。 他到底还是被林听一个欲扬先抑绕迷糊了。 这钱就算真能拿出来,那也是杜玉成出的啊! 而且还会是被迫出。 方秘书把弟弟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问:“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一个混了二三十年的老江湖,是怎么被她一个小丫头哄成傻子的?” 方德良面色羞赧,半晌才低声说:“她要不是个小丫头,还真哄不了我……” 林听的外表实在太有迷惑性! 他一个正常的男人,看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能有多大的防备心? 方秘书长叹口气,摆了摆手:“你忙你的,我这两天感冒了,嗓子疼不想说话。” 方德良下意识问了一句:“吃药了吗?” 转瞬他就意识到,这是大哥又在装病。 他哀怨地看着大哥:“那这事儿还办不办?” 方秘书瞪了他一眼:“我今天感冒了,没来上班。” 这活儿方德良很熟悉:“知道了,我没告诉过你,黑锅都是我的。” 他存在的意义不就是这么? 方秘书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 方德良滚了,出门给林听打电话,发现她大哥大关机了。 这是……上课去了? 她总是有各种办法提醒他,她还只是一个单纯清澈的大学生。 方德良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谁他妈能对一个学生有戒心啊,这事儿能怪我?” 第295章 我来请罪 方德良用自己的教训再次证明,人无戒心就得被坑。 而杜玉成则证明了另一件事——人有戒心也照样会被坑。 如果没被坑,那可能只是因为她今天不想坑你。 “……大哥,半个深城都知道咱家兄弟被扣在沈市了,关键是,他们研究的是咱家人为什么要去沈市,而不是扣住他们的人是谁。” 小弟战战兢兢地看着杜玉成,硬着头皮交待情况。 杜玉成良久没有说话。 小弟哆嗦得都快要尿裤子了。 以前,给大哥传话的活儿根本轮不到他来做。 这不是几个带队的大哥都折在广袤的黑土地上了么,一层一层往下,就轮到了他。 他现在只觉得后悔,早知道当初就去工地搬砖了,虽然累,但不至于这么提心吊胆啊! 杜玉成沉默着嘬了半支雪茄才缓缓开口: “我一直觉得不对劲。” “这个林听她是沈市人,她怎么就能在深城把消息传得这么开呢?” “谁在帮她?” 仅存的几个心腹面面相觑,沉默半晌,有人说:“是不是杨美云还留了人?” “她手底下就俩能带队的,张大虎和张二虎,全跟着她去香江了,剩下的早就被打散了,成不了事。”杜玉成摆了摆手。 “也对,就算杨美云鼎盛的时候,也不可能几个小时就把消息传得这么广。”另一个心腹附和道。 他们毕竟是做生意的,虽然这行如今竞争很血腥,手段也惨烈,但到底不是真的大哥,手底下不会养那么多人。 “还有个事儿,”杜玉成拧着眉头,“之前咱的人出海,我一直觉得是运气不好,但是仔细想想……从出海到被捕,连半个小时都没用上,要真是巧合,这他妈的也忒巧了点儿!” 他不提这事还好,他这么一提,立即有人联想到了: “大哥,你的意思是,是跑船的那帮人?” 杜玉成捏着半截雪茄,吐出口白雾来:“不然谁还能有那么多人?” “是……杨李波?”一个心腹迟疑着问,“但是他的生意跟东北也不挨着?” 杜玉成阖着眼,第无数次回忆他与林听仅有的那一次碰面发生的一切。 其实他对林听的印象很模糊。 因为当初见到林听也只是顺带,他是去找杨美云立威喊话的,结果刚好碰到林听与杨美云一起吃饭。 就在几天前,杜玉成对林听的印象还停留在“长得不错的一个小丫头”上。 如今…… 也的确没想起来太多。 毕竟事情相隔久远,那仅有的一次碰面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没有印象再正常不过。 这些日子他没事儿就回忆林听当初说过的话,隐约记得她是有个制衣厂的,是把杨美云手里的香江货拿去当自己的东西卖。 制衣厂……制衣厂! 杜玉成腾地坐直了身体:“去,找跑船的问问,谁倒腾过缝纫机那些玩意儿!” 如今的大小厂,机器多是水货,说不准林听还真认识那帮跑船的。 那些人小弟可多,认识的三教九流也多。 如果林听有这层关系,想在深城传消息简直不要太简单。 “好的大哥!” “大哥,那咱家的兄弟……听说林听要二十万。” “……” 这个钱,不给的话会让兄弟伤心——我替大哥办事,大哥不管我。 但是给了的话,杜玉成会很伤心、伤财、伤面子。 杜玉成狠狠抹了把脸,由衷祝福林听:“东北那么冷,怎么就没把她冻死呢!” …… 杜玉成遍地找跑船佬的事几乎瞬间就传到了杨李波的耳中。 作为当下深城跑船界最后一个大佬,杨老板可谓手眼通天。 一直以来,卖得最火爆的水货除了家用电器之外,就是游戏机,很少有人会专门做某些机器,因为办厂的人到底不如老百姓多,市场局限太大。 所以这事儿打听起来也不算难。 “这个事情很简单嘛。”杨李波盘着串,老神在在地说,“前段时间死了那么多同行,随便拉出来两个顶上。” 杨李波不由得红了眼眶。 他们可真是最好的同行啊,死了都还能帮他顶缸。 明年清明得给他们多烧些纸才好。 黄毛听着大哥的话,有些迟疑:“大哥,那林老板通过谁传消息的事不是还没有结果吗?” 杨李波欣慰地拍了拍黄毛的肩膀:“有长进,所以我得去承认。” “啊?” 黄毛震惊。 杨李波把身上的零碎全部摘了下来,趿拉着拖鞋走出家门,直接上车。 杜玉成的人刚刚散出去一个小时,杨李波就上门了。 杜玉成是真不敢惹这帮跑船的——他们是真能把人扔海里。 而且,他的买卖还指望这些人呢,可不敢把人得罪狠了。 所以他就算怀疑是有跑船佬帮着林听,也只敢委婉地打听谁以前倒腾过缝纫机,而不敢直接嚷出去。 杜玉成的想法很简单——找出林听的同盟,以后防着点儿。 掀桌子是万万不敢的。 一听说杨李波到访,杜玉成立即起身迎接,脸上堆满笑容。 “杨老板怎么有空来了?您有事喊我一声就得了,哪还值得您亲自来一趟?” 杨李波无视杜玉成伸过来的手,直接说:“我来请罪啊。” 他背着手,十足的大佬气场。 杜玉成手一僵,笑容也有些尴尬:“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哪里得罪杨李波了?” 杨李波斜睨着他:“杜老板不是在找谁给林……” 黄毛适时提醒:“林听。” “哦,林听,你不是在找谁在给林听做事么,就是我,杜老板现在崩了我,我没二话。” 杨李波站在庭院中央,语气不疾不徐,既没有扯嗓子嚷,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做威胁状。 杜玉成干笑:“瞧您这话说的……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是您,那么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哪能请得动杨老板……” 杨李波笑了:“哦,那就是误会?” “误会!必须是误会!” 杨李波缓缓点头。 就在杜玉成松了口气的时候,他突然扬起手,一巴掌抽在了杜玉成的脸上! 第296章 玉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与杜玉成这种半吊子江湖人不同,杨李波是真正从江湖里厮杀出来的枭雄。 他现在是喜欢研读各教典籍,年轻那会儿却也是靠一双拳头从中英街打出来的。 他曾拜过干爹,也曾为了老婆的清白干了干爹,还曾为了一船兄弟跪在对家面前给自己三刀六洞。 跪下丢脸吗?丢。 但谁敢说他杨李波不是真汉子? 杜玉成那些硬要面子的手段,在杨李波这样真正的江湖人眼中,每一步都是傻逼才能做出来的选择。 二十岁的后生仔图面子无可厚非,四十岁的老油条还需要通过做事来要面子,那不是傻逼是什么? 真正的面子,从来都不是因为大方请客或是小弟有多少。 面子是旁人给的,不是自己抢的。 杨李波睨着杜玉成,冷笑:“你说误会就是误会,当我和你一样是傻逼呢?” “真以为我那几个兄弟死的死关的关,就能轮到你来当山大王了?” “在这一亩三分地查我的兄弟,杜玉成,你的面子很大啊。” 杨李波左手捏着佛珠,阴阳怪气地说。 杜玉成的小弟已经围了过来,忿忿的瞪着杨李波和黄毛。 他们都想不明白,这俩人是怎么敢的? 杜玉成抬手示意小弟们都滚远点儿,吐了口血痰才说:“杨老板说得对,是我冒昧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愤恨。 杨李波跑船出身,眼睛很贼,这点儿精光瞒不过他。 他又抬起手。 杜玉成不自觉躲了一下。 那只刚抽过他的手却落在了他的脑袋上,还轻柔地抚摸了两下。 “玉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杨李波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背着手转身。 他拨弄着佛珠,上车前想起什么似的又停下脚步,转头对杜玉成说:“杜老板不必费心查,深城吃海上饭的兄弟有差错,全算我杨李波的。” “我就在家,你可以随时来崩了我,我随时死。” 说完,杨李波上车。 黄毛很淡定地在一众小弟的眼刀子下绕过车子,不疾不徐地开车离开。 直至车子开出杜家大门,黄毛才狠狠咽了口唾沫。 “大哥,你刚才……就不慌吗?” 要是那帮人一拥而上,一人一脚就能把他俩跺成肉酱。 他手心都冒汗了! 杨李波阖着眼,一副高人做派盘着佛珠,神神叨叨地念叨着:“真常应物,真常得性……服从那「不可拿、不可尝、不可摸」等类的规条……真主是全能的,他赐予我们生命、智慧和力量……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ba……” 黄毛:“……” 懂了,大哥有神功护体,三十条命,无所畏惧。 黄毛等大哥念完法咒,问:“大哥,那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杨李波睁开眼:“小常前两天不是说东门新开了家早茶么?走,带你尝尝去。” 黄毛差点儿痛哭流涕。 大哥在人家门口抽人嘴巴子,转过身还想带他去吃早茶! …… 杨李波这一巴掌抽的不仅是杜玉成的脸,也是所有自诩是江湖人的脸。 他们再次聚集一堂,不敢骂杨李波,只能把火力转向遥远东北的林听。 这也没什么毛病,毕竟没有她的话,这事儿根本就不会发生。 矛盾点太明显,以致于他们都快要把仅仅隔着一道海峡、真正的源头给忘干净了。 而即将被群起而攻之的林听—— 正在吃火锅。 主厨的手艺真的好,鱼丸和牛肉丸做得很有嚼劲。而且在发现林听喜欢吃火锅后,他还特意跑了趟川省,只为了学麻辣锅底的制作技巧。 还顺带学了毛血旺和水煮肉片。 同行笑他狗腿,他笑同行不知道一个月拿五六千块分红是什么体验。 呵,他要为了林小姐学遍八大菜系! 必须抓住老板的胃! “嘶……方先森,肿么了?” 林听的嘴巴被辣得红扑扑的,说话吐字不清。 她拿着大哥大嘶哈嘶哈,眼角飙泪。 方德良沉默三秒,问:“吃着呢?” “嗯。” 林听喝了一大口牛奶解辣,缓过来一点儿才问:“怎么了吗?” 方德良不自觉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了。 他叹了口气,先是客套了一句:“林老板辛苦了。” 林听:“还行,一般。” 从十二点吃到两点,的确有点儿辛苦。 方德良说:“深城那边闹起来了,那头的同志通知我们,过去的两个小时,统计到的往这边来的人有三百多。” 过去的两次事,人虽然是在沈市抓的,但要那些人的案底都要从深城调,这么大的事,双方都成立了专案组。 一边负责提供信息,一边负责抓捕。 方德良说:“我建议你离开沈市一段时间,越快越好。” 这么多人,稍有不慎林听就得玩完。 林听说:“不行啊,上课呢,快期末考了。” 方德良:“……?” 上课? 你认真的吗? “再说,我还没跟杜玉成要钱呢。” “……” “小问题,不要慌……对了,我让亮哥给你送了点儿火锅底料,有一点点辣,吃的时候少放点儿。” “……” 方德良也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挂断的电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 今晚上吃火锅呗。 电话那头的林听却敛了笑意,表情严肃拨通了杨美云的号码。 “姐姐,我这边差不多了,你那儿如何?” “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你电话。” “那,回去。” “好。” 第297章 一块金条 杨美云放下大哥大,朝对面的服装厂老板微微一笑:“我今晚回深城。” 老板有点儿懵:“这么快就要回了?” “我妹妹给我打了江山,我回去捡便宜。”杨美云笑靥如花。 老板还以为她说的是杨美娜,恭维道:“杨老板有个好妹妹。” 杨美云知道他误会了,却不更正,只说:“我很幸运。” 老板起身相送,临别时,还不忘嘱咐:“说好的货,杨老板可不要忘了。” “最多两个月,一定送到。”杨美云保证道。 “那就祝你此行一帆风顺。” “当然。” 杨美云回到酒店,刚进门就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云姐,行程太仓促了,只能订到一艘小船……而且蛇头名声一般。” 张二虎难得担忧,建议道:“要不等一天?还是请杨老板来接比较稳妥。” 杨美云略一思忖便做了决定:“不等了,就今晚。” 张大虎提了一句:“不好、走。” 杨美云摆了摆手:“听儿那边说不准什么情形……这丫头绝对没跟我讲实话,我早回去一天,她就少一分风险。” 张二虎见她去意已决,点头:“行,那我去准备。” 不就是一个蛇头么,还能翻了天? 的确翻天了。 皓月当空,蛇头笑嘻嘻地把船停了:“老板,谈谈价钱?” 张二虎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他妈找死。” 钱当然给过了,这是坐地起价。 蛇头依旧笑嘻嘻:“我知道老板有会开船的能人,也有宰了我的本事,但你们知道这是哪吗?你们敢乱开吗?” 他就是拿捏住了这群人见不得光,都怕横生枝节。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坑到大佬——大佬跑路会找他? 再说,就算是大佬,都沦落到跑路了,谁还会反过头来找他的麻烦? 这活他干得多了,丝毫不惧。 张二虎正想动手,杨美云从船舱里出来了。 “二虎,给他钱。” 她今天穿着一身黑衣,运动鞋,长发也尽数扎起,瞧着与往日大相径庭。 张二虎骂了一句,从包里掏出五千块递过去:“你别给脸不要脸。” 蛇头嘿嘿一笑,探头瞧了一眼便摇头:“我要港币。” 换钱会被瞧见,他这是粗中有细,作死的时候也要谨慎。 张二虎瞪圆眼睛:“老子都要离开香江了,哪来的港币?” 蛇头瞄了一眼他的劳力士:“那你把表给我也行。” “滚蛋!” 张二虎怒了。 这块表是他本命年生日那会儿,云姐买了两块送给他们兄弟俩的。 云姐当时说,戴着别离身,要是碰见意外就把表当了,怎么着都能换点儿钱填肚子。 这家伙想让他摘表? 他也配! 蛇头当然不知道这块表有什么意义,特光棍的说:“要么你们给我港币,要么就给我金表。” “港币没有!金表也没有!”张二虎怒不可遏,“老小子你怕是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 “二虎。” 杨美云无比平淡地喊住了张二虎。 她从包里拿出一块金条:“给他这个。” “呃……” 他们走的时候本想把金条卖了的。 恰好赶上金价在涨,杨美云说暂时先不卖了,等事情了了,若是金价涨得多,就直接把黄金还给梁天兴,若是又跌了,那就按当初的价码还他钱。 他们都没觉得这一箱金条能有多大用处。 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张二虎把金条塞给蛇头,咯吱咯吱磨着牙:“你再敢出幺蛾子,我拼着回不去也整死你。” 作为一个老混子,他显然很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一般情况下,被这样讹一次老板是不会翻脸的,要是再来,那肯定要出问题。 他咬着金条,脸都笑得皱成了核桃皮。 “当然、当然!老板们歇着,再一个小时就到了!” 他揣着金条,美滋滋地想着——这票赚得大,明天就可以退休了! 他这次倒没说谎,一个小时后,真的靠岸了。 不过…… 报应也来了。 杨李波原本是来接杨美云的。 丝毫没有避嫌的打算。 用他的话来说,以现在的情形,哪怕他去杜玉成家门口拉屎,只要姓杜的不出门,他都不会知道。 杨李波闻听波澜后笑眯眯:“我最近吃斋念佛不杀生,既然你这么喜欢在海上飘着,那以后就别上岸了。” 这位坑了不知多少人的蛇头,总算是在退休的前一夜踢到了铁板。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这样怎么不算退休呢? 杨李波把那块沾了口水的金条擦干净,还给杨美云后才说:“杨老板,你妹妹挺好的。” “多谢。”杨美云倒不担心杨美娜,而是问起另一个妹妹,“听儿那边怎么样?” 杨李波的表情严肃了:“她那边……有些麻烦,不过我想她是能撑得住的。” 杨李波对林听的信心就像相信太阳一定会从东边升起。 完全没有参考性。 “你跟我详细说说。” “简单来说就是——围堵你的那几家,现在倾巢而出,奔着沈市去了。” 杨美云:“……!” …… “老板,你爸妈那边,白天我让二柱和钢子各带俩人盯着,晚上我请了吴教练,我和他一起守着。” 林听说:“我爸妈那边多安排一班人轮班,太累了容易出差错。” 张亮看着她,眼含担忧:“那老板你这边怎么办?” 保安队就那么二十来号人,还得留一半守着厂子,如果再往林爸林妈那儿安排人,林听身边就空了。 “保护好他们就行。” 林听轻垂着眸子,直接转到下一话题:“我记得你之前说你们村的孩子上学挺难的对?刚好我这边要捐建几所希望小学,到时把你们村加上,以后孩子就能在家门前上学了。” 张亮一怔,眼眶有些烫。 他们村的孩子上学得去镇上,来回要走三四个小时,夏天还好说,到了冬天……有心上学也顶不住没到大腿的雪。 “老板……我替乡亲们谢谢你!” “说这些干嘛,不至于。” 张亮吸了吸鼻子,又问:“不过杜玉成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来?” “等他把钱给我送来,揍我的人就该到了。” 第298章 因为悲观也没用 “唉……” “唉……” “唉!” “那个,要是我快死了,你直说行不行?你这样……我真挺害怕的。” 病房里,苏美人面色惨白,瑟缩着望着林听。 叹什么气啊? 是她最新的检查结果不好吗? 林听回过神来,安慰道:“哦,不是冲你,我只是有点儿愁。” 苏玉不信:“你能有什么愁事啊?” 林听惆怅道:“简单来说就是,有人要揍我,但是他们太磨叽了……” “谁?哪路英雄好汉!绿林还是梁山?” 苏玉揪着小被角,眼底闪烁着兴奋。 林听:“你多冒昧啊。” 苏玉嘿嘿一笑,小声说:“这能怪我嘛?在病房里长呼短吁,明明是你更冒昧。” 林听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也怪她。 于是她拿了一个橘子给苏玉。 苏玉很有耐心地把橘皮拨开,又把上边的白丝撕掉…… 然后她的橘子就被林听拿走了。 林老板嚼着橘子,含糊地对苏玉说:“我爸说你不能吃太凉的东西,这橘子我刚买回来,你不能吃。” 苏美人快哭了:“这就是你让一个病人给你剥橘子的理由?你好歹多编几句啊!” 林听像个渣男一样说:“别闹,我最近压力很大,你懂事一点。” 苏玉缓缓做着深呼吸。 不行,她得冷静,刀口快崩开了。 林听吃完一个橘子,苏玉反应过来了:“等等,你说最近有人要揍你?” 林听点了下头:“对,而且不太好应对。” “那……你来医院干什么?” 林听顺嘴胡咧咧:“这地方多好啊,从挨揍到进急救室都用不上三分钟,救助绝对及时,而且我爸是普外第一刀,在他身边我有安全感。” 苏玉倒是能理解这个逻辑,但她不能理解的是:“那你直接去林叔叔的办公室不好吗?你在我这儿……你应该不会想不开到让我帮你打架?” 别说打架了,她现在打酱油都费劲。 林听又拿了个橘子,看苏美人似乎不太想帮她剥,只能自力更生:“到时候就把你当暗器祭出去。” 苏玉:“……!” “成了,我可以功成身退,不成,我帮你讹医药费。” “……口译老师说,用词要精准。” “嗯?” “是丧葬费。” “苏玉,你要乐观一点儿。” “你倒是给我一个乐观的理由啊!” “因为悲观也没用。” “……” 苏美人被说服了。 林听当然不是过来拽苏玉挡枪的。 她是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 她现在处于明知道要挨揍,但又必须得嘚瑟的到处溜达,告诉那些暗地里的钉子,她人还在沈市。 中午吴飞来给苏玉送饭时告诉她,医院外有好几个小子鬼鬼祟祟,瞧着应该是冲她来的。 在反侦察方面,吴飞绝对是行家。 林听信了他的话,但拒绝了吴飞要送她回学校的建议。 时候还不到。 吴飞来了之后,林听便走了。 今天没下雪,她又穿得很厚,走在外边倒也不觉得太冷。 只是苦了那些盯梢的,一个个不仅冻得降了辈,还经常因为踩到冰面摔个狗啃泥。 不夸张地说,林听今天走过的地方,都很热闹。 她溜达了大半天,傍晚回到学校时,在进门前被人喊住了。 “林老板,我大哥让我给你带些特产。” 第299章 特别安全的地方 那人背过身,借由军大衣遮挡住保安大叔的视线,把手里的包打开,里边是成捆的钞票。 “林老板,我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的兄弟?”他问。 林听打量着他,发现他的眉眼中不止有暴戾,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问:“那些人里,有你的好朋友?” 他抿了抿唇,点头:“我的亲弟弟。” “放心,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林听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放心,他的一日三餐从未比现在更稳定过,而且也没有受冻挨打,甚至还有专人听他追忆过往。” 背包轻颤了一下,是他的手在抖。 他看着林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把背包递过去:“林老板,我……我和你其实没仇,拿了老板的钱,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到。 “我……我和我弟就是拿钱办事的小人物,林老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为难我弟弟行吗?” 他其实很慌。 家里穷,活不下去了就带着弟弟跑出来讨生活。 杜老板得罪不起,林老板也不是好惹的。 老板博弈,遭罪的却是他们这些小人物。 其实送钱这活是轮不到他的,但别人都不想来,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林老板是一指头能戳到一排大汉的奇女子。 他趁着别人都不敢来,自己揽了这活,不是想拿了钱跑,是想—— “林老板,我弟爱吃糖……包里有包糖,是我放进去的,你能帮我给他吗?” 林听接过背包,点头:“可以,你弟弟叫什么名字?” “曾立。” 林听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表示自己记住了。 她单肩背上包,说:“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学校了。” 擦肩而过时,曾立的哥哥极轻地用气声说:“明天小心。” 林听微微一笑,没道谢也没看他,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起风了。 有点冷。 男人拢紧军大衣,埋着头走进异乡的风雪。 …… 方德良看着钱和写着几个村名的纸,看林听的眼神相当诡异:“林老板,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安排这事?” 晚上八点把他喊来学校门口见面,结果是为了把钱和捐建希望小学的名单给他? 他还以为林听终于打算躲一躲了呢! 林听搓了搓手,心里埋怨这会儿的车里没有空调,冷得要命。 她轻扬着下巴,目光无比坚定:“这钱这事当然得现在办,要是明天我人没了,这事不就黄了么。” 方德良默然。 不得不说,这一刻的林听,红得他都羞愧。 林听从包里拿出一包糖,说:“还有这包糖,辛苦你帮我把它给一个叫曾立的人,是他哥给他的。” 方德良:“……?” “不是,他哥找你给他弟捎东西?他怎么想的?” 林听耸了耸肩:“没办法了呗,除了找我他还能找谁?或许……” 方德良接了一句:“或许他真是走投无路了。” 林听:“或许是我真的一看就是个好人。” “……” 方德良实在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他抹了把脸,说:“你还是跟我走,我给你找了个特别安全的地方,你去待几天,我把外边的事儿了了,你再出来。” 林听对躲着不感兴趣,但对这个地方很好奇:“你找的哪儿?” “看守所给你开个单间,怎么样?”方德良不掩得意。 林听:“……” 别说,你还真别说。 这地方可真是足够安全。 杜玉成再膨胀八百倍也不敢闯这地方。 “我谢谢你啊。” “说谢就外道了,”方德良说,“咱走?” “不去。” 林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方德良啧了一声:“你不要大意,前两次是有准备,这次真的……我说实话,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不在监视范围内,真要是漏了哪个狠角色,给你一刀你受得了?” “受不了,所以方先生,看在我明天有可能挨一刀的份上,你——” “能不能请我喝杯奶茶?” 方德良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奶茶?” 林听:“草莓味的,大杯少糖,谢谢。” 她的表现实在太过淡定,以至于方德良都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姑奶奶,只要你稳当的,我请你喝十杯都行!” 十分钟后,林听拎着两袋子奶茶来到男生宿舍楼下。 她仰头看了一会儿玻璃后的灯火,既没有找同学带话,也没有打电话。 “蒋——宗——” 她只喊了一声。 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声音能不能飘到五楼之后再钻进紧闭的窗户。 要是听不到的话,那就算了。 她刚喊完,五楼的一扇窗后闪过熟悉的身影,只一瞬,那道影子就离开了窗子,继而堆起了五个脑袋瓜。 至于一楼和二楼,几乎每扇窗子后都挤着看热闹的人。 蒋宗跑出来时,羽绒服的拉链都没系好。 他下意识先接过林听手里的袋子,然后才问:“怎么这么晚了还跑出来?” 林听说:“刚和方先生聊完希望小学的事。” 蒋宗皱眉:“怎么不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 林听微垂着头,随意踢了一下脚边的雪块,迟疑片刻才说:“蒋宗,我拜托你几件事,行吗?” 第300章 受伤小狗 不夸张的说,林听说要绑人,蒋宗就敢递麻袋。 但今天,面对林听这样的问题,蒋宗却皱起了眉头。 他看着林听,眼神里竟然有些……委屈? “如果你让我照顾郑妙英或者杨美云,那不行,我不管。” 他就像只受伤小狗,眼角都有些红了。 林听:“啊?” “什么玩意儿,让你照顾她们俩干嘛?” 蒋宗一怔,黯淡的眼睛逐渐亮起:“你……不是来托孤的?” “托个毛线球,我是那种舍生取义的人吗?” 蒋宗看看自己手里的奶茶,又看看林听清冷的模样,有些迟疑:“那你……” 搞得像爱情片一样,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为什么和他想象中的剧情发生了偏差? 林听搓着手:“你问奶茶?那是方先生买的啊,他说只要我没事,请我喝十杯都行,那就买呗,轻轻松松小赚五块三。” 蒋宗:“……” “我出门懒得拿包,就没带大哥大,你们这儿半天没个人进,我不扯嗓子喊还干冻着嘛?” “……” 蒋宗感觉心里好像有点儿什么东西轻轻地……碎了。 但他的心情还不错,至少证明了听听没打算为了别人的事牺牲自己。 “那你说,我一定办到。” “来,你过来。” 林听拉着蒋宗去到一块平整的雪面前,捡了根树枝蹲下来,一边画一边说: “我这两天想了好久,拼人数我肯定是拼不过他们的……你别讲话,你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以一敌好几百,再说,嗑一百个瓜子嘴巴还会干呢,打一百个人,累死你。” 看她说得认真,蒋宗悬着的心也逐渐放了下来:“嗯,那你说。” “现在我们的问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这就需要一个契机,把他们都勾出来,所以我不能选在太热闹的地方露面……” “嗯。” “这里,你看哦,明天你先去这儿,在这里等我,然后我稍晚一步,让亮哥来接我过去。” “我可以和他换一下吗?” “不可以,你跟我一起去这儿太不合理了,而且你得负责给我开门,别人我信不过。” “那好,你要小心。” “嗯,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 林听和蒋宗蹲在路边一边说一边在雪地上画,路灯照在他俩身上,远远瞧着,很像一对在说私密话的小情侣。 反正在玻璃后看热闹的同学们是这样觉得的。 五楼。 梁天兴眯着眼睛,问:“柱子,你能看得清林同学在那画什么呢不?” 张海柱同样眯着眼,摇头:“不知道,看不清。” “我这心里怎么这么慌呢……”梁天兴嘀咕了一句,“感觉要出事。” 张海柱斜眼看他:“你从散尽家财之后就天天念叨心里慌,你确定是因为他俩?” 梁天兴:“……” “兄弟,要不你也去医院检查下心脏?咱还年轻,有病趁早治。” “滚!” 半小时后,蒋宗提着六杯奶茶回到宿舍。 他把奶茶放到桌上:“听听请你们喝的。” 听听请客,方德良付钱,听听还赚了五块三。 “奶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磨叽了这么长时间,是商量要埋了谁?” 梁天兴说着话,把奶茶放到了暖气片上。 半个钟头,奶茶都凉透了。 蒋宗脱下羽绒服,沉默片刻突然看向梁天兴,严肃道:“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梁天兴被他这严肃表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说:“少爷,你别给我整赴死托孤那死出嗷!咱又不差钱,不行撒出去万八千的找人办事,你别自己头铁往上冲!” “我不管,这种事我绝对不管!” 蒋宗:“……” 他好像理解刚才听听是什么心情了。 第301章 戴小红帽的霸总 次日。 林听心很大地睡到自然醒。 “听听,你不是说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吗?怎么起这么晚?” 郑妙英把一直放在暖气片上温着的牛奶递给林听,狐疑询问。 林听抱着泰迪熊打了个哈欠,缓了会儿神之后才说:“这只能说明我很善良。” 让他们多享受一会儿自由的味道。 她慢条斯理地吃了早饭,然后才把长发挽起。 “英子,你说我今天如果穿这件很帅的呢大衣出去……会不会被冻死?” 林听拿着一件很有大佬风范的黑色呢大衣,略显纠结。 郑妙英毫不迟疑地点头:“很显然,一定会。” “唉……” 林听轻叹了口气,觉得还是温度最重要,果断扔下呢大衣,套上了羽绒服。 问题不大,羽绒服也是黑色的。 她穿上衣服就要走,却被郑妙英叫住了:“今天可冷了,你把帽子戴上。” 说着,英子顺手拿了一顶红色的毛线帽给林听,帽子上还有个圆滚滚的毛线球。 林听:“……” 她是要去跟人拼生死的,搞得这么可爱不太好? 不过转念一想,林老板释然了。 她这叫举重若轻,迷惑对手。 真打扮成007,那不用她说话对方就知道她早有准备了。 林听索性把围巾和手套全都戴上,与平时上课一样,踢踢踏踏出了宿舍。 她这身打扮,张亮看到都有些夸不出来。 只能说…… 老板人真好,还特意打扮得喜庆一点儿送他们一程。 张亮开车直奔目的地。 “老板,后边有四辆面包车跟着。” “嗯?比想象中少了点儿。” 林听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她只发现了两辆面包车。 给吴飞的工资真是一分钱都不白花,她的秘书都熟练掌握反追踪技巧了。 很有霸总秘书的风采。 林·霸总·听坐直了些,有些后悔自己没穿那件呢大衣。 众所周知,霸总一般都不知怕冷,不会戴有毛线球的红帽子。 “老板,有两辆大货也跟上来了。”张亮一边开车一边汇报情况,“还是辆本地车。” 林听合理怀疑:“就不可能是正常运输?” “不像。”张亮瞥了眼后视镜,微皱起眉头,“如果这两辆大货里都装着人……” 他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如果两辆大货车里都是人,那一人戳一指头,都够把他俩捣成肉泥了。 林听老神在在,轻声说:“不慌,优势在我。” 她把能想到的都安排好了,并做了无数种假设。 在所有的设想中,只有一种可能她会死掉—— 突然天降惊雷,刚好把她劈死 如果真是那样,那她认了。 后边,不远不近坠着他们的车里,一帮小混混正陷入无边的困惑中。 “哥,他们这是要去哪?都快出城了?” “不知道,但车里就他们两个人,我们人数占优。” “但我怎么心慌呢?” “嗯……先看看,不行就撤。” 足足开了四十分钟,张亮才在一个过分偏僻,但极适合约架的荒芜地方缓缓停下车。 车前只有一个荒芜得好似根本无人居住的院子,附近连只麻雀都没有。 他们的车刚停下,后边的四辆面包车便在车子附近停了下来。 林听甚至听到了他们的欢呼。 “不是说这个林老板很狡诈吗?她竟然会来这种地方?不会是有埋伏?” “连个人影都没有,哪来的埋伏?她这是自己找死啊。” “干她!” 面包车门接二连三拉开,一众挥舞着钢管球棍甚至菜刀的小混混冲了下来。 张亮牢牢握着方向盘:“老板,人下车了。” 林听微阖着眼,不答话。 小混混似乎打算好好玩弄一下这个传说中很厉害的林老板,走路的速度不紧不慢。 张亮瞧着乌泱泱的人,头皮发麻:“老板?” 林听依旧没说话。 几辆车本就距离不远,小混混走得再慢,也到了近前。 “老板!” 张亮咬着后槽牙,硬是忍住了发动车子的冲动。 老板没发话,他就不能开车。 林听终于开了口:“开车。” 语调意外平静。 张亮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发动了车子,也不管前边有没有人,直接把油门踩死。 “我操!” 车前的几个小混混听到引擎声,吓得赶紧扑向两边,生怕自己被撞到。 张亮猛打方向盘,车贴着面前的院墙急转弯,扬起一片雪雾,沿着院墙绕了半圈。 “追!” “快追!” 后边有人跑着追,也有人在开车。 可他们对这附近的地形实在不熟,更不熟悉冰雪路面的驾驶技巧。 慌乱之中,有辆车翻在了雪壳子里。 更有不少人踩在了看似很坚硬、实际一踩就没过腰的雪窝子中。 白茫茫的雪地,种了一片人。 张亮额角见汗,短短几十米的路程,耗时不过十来秒,他却感觉像是过了一道生死。 他又拐过一道弯,正瞧见后院的大铁门被利落拉开。 张亮毫不犹豫再次打满方向盘,拐了个直角冲进了大门。 …… 与此同时,市医院内。 “靓女,我找林医生。” 一个满头红毛的小子拦住一个护士。 在他附近不远处,有几个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小子,或站或蹲,等在那儿。 护士头也不抬地说:“林主任在做手术,你等着。” 红毛一怔,旋即摆出自以为最凶的表情:“你看不出来我是做什么的?让他出来见我!” 护士这次抬起头了。 她把红毛从头打量到尾,然后直接喊道:“五楼的护工呢?你们的病人又跑出来了!” 她这样喊,竟然还真的来了两个五大三粗的男护工。 他们不由分说地按住了红毛,嘴里还哄着:“来来来,先回病房。” 红毛奋力挣扎:“我没病!” “啊对对对,你没病,快走,回去给你吃糖豆。” 吵闹间,林爸一边活动着微微发酸的手腕,一边朝这边走来。 瞧见这里在吵,他疑惑询问:“怎么了?” “林主任,五楼的病人又逃出来了。”护士耸了耸肩,“还说要找你呢。” “找我?” 林爸正好没事,索性走了过去:“小伙子,找我干什么?” 在护工手里不停扭动的红毛看到林爸后瞬间冷静:“你就是林医生?” “对,我就是。” 林爸好脾气地点点头:“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红毛打量着他。 突然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刀。 第302章 安排 东大的哲学系阶梯教室里。 下课铃刚刚响过,两个与整个学校格格不入的家伙晃着四方步进了教室,直奔林妈。 林妈正在整理课本,瞧见他们之后微微一怔:“你们是?” “林老师是?跟我们走一趟。”瘦高个儿痞里痞气地说。 林妈微蹙眉心:“你们是谁?找我干什么?” 瘦高个儿随地吐了口痰:“我们是谁你不用管,但如果你不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教室里又挤进来两个戴着被看章的壮汉。 其中一个说:“哎,还敢随地吐痰?不知道我们在建设文明校园吗?” “带走!带回去写八万字检讨!” 被看章一边胡言乱语,一边利索地把这俩人擒住。 林妈:“……?” 吐口痰要写八万字检讨? 好像……罪不至此…… 而且这两个被看章,也不是学校里的人呐。 她认得其中一个。 两个嚣张的家伙愣了一瞬后,果断从军大衣里掏出菜刀见人就砍: “滚蛋!” “老子只要姓林的!” “不想死滚远点!” …… 张亮刚把车停下,院门就关严了。 这院子与林听颇有渊源——是于占军的家族企业前不久买下的仓库,扩建的钱用的就是林听当初的投资。 于占军节省惯了,没舍得买正儿八经的厂房,而是买了隔壁邻居家的小院。 后院原本没有门,是为了运货小货车进出方便,这才特意开的。 林听昨晚让蒋宗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门。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哪怕晚一秒,他们都可能被堵在外边。 她除了蒋宗谁都不信。 实际上,林听在这次事件中,只用了很少的人。 在一千块钱面前,人可以是忠诚的。 但一万块呢?十万块呢? 她从不赌人性。 这也是她昨晚把希望小学的事敲定的原因。 蒋宗和于占军把门重新关严,然后他便立即跑到车旁,替林听拉开车门。 “你没事?” “没事。” 林听说着没事,实际走路有些打晃。 不是吓的,是真的晕。 连续三个急转弯,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洗衣机。 蒋宗扶她下车,说道:“你去屋里,剩下的我来。” “别闹,少说五六百号人,怎么应对?”林听扶着他的胳膊稳住身形,“喇叭呢?” 蒋宗拿出昨晚刚从梁天兴那儿借来的大喇叭,递给林听。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狂砸后院的大铁门了。 倒不是他们不想翻墙,而是于占军买了这处房子后,愣是把院墙加高到了两米半。 昨天晚上他又往墙上浇了不少开水,结了一层冰。 是真的爬不上去。 他们只能挥舞着手里的家伙砸门。 于家的前保安队长一犬当关,嗷嗷跟他们吵。 林听打开喇叭,扯着嗓子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外边的人愣了。 她这话…… 是不是喊反了? 现在被包围的明明是她! 趁着外边短暂的安静,林听继续说:“拿几百块的工资,干拼命的活儿,你们值得吗?你们还真以为法不责众?聚众斗殴判得比单挑更狠,你们不会不知道?” 院墙外有些吵闹,应是小混混们在交流心得。 “别吵!让你们领头的出来讲话。” 过了片刻,一个男声传了进来:“林听,你不会以为我们摆开阵仗只为了扑你?实话告诉你,你如果自己出来,那万事好说,如果你不肯,那你爸妈可就要遭罪了!” 林听的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旋即笑了:“就这?没别的招儿了吗?” 男人有些不敢置信:“你连爸妈都不管?” “我不是针对谁,但你们真的动不了他们。” …… 市医院里,红毛刚刚把弹簧刀掏出来,手腕突然一疼。 他低头一瞧,自己的手腕已经弯向了平时绝对到达不了的角度。 折断他手的“护工”嘴角微扬,声音极低地在他耳边说:“老板说今天赶时间,不能反复执行,所以——” 他掏出一根五十公分长的电警棍,推动开关,顶端便滋滋冒蓝光。 红毛连一声痛呼都没发出来,直接抽搐着软倒下去。 不远处,他的同伙看到此情此景,愣了一瞬后转身就跑! 然后他们就绝望的发现,这医院里那些披白大褂的“医生”怎么人人手里都有这玩意儿? 其实他们混在人群中并不显眼,毕竟病人有很多,什么打扮的都有。 但他们跑起来了,这无疑是在脑门上贴了个“来电我”的标签。 吱哇乱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林爸愣了好半天,才看向自己身边的护士:“五楼现在抓病人都这么直接么?嗯……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爸这才注意到,自己身边的这个护士很陌生。 “护士”微微一笑,拿出自己的证件在林爸面前晃了一下: “林主任您好,我是市局的警察,最近我们追踪到有一伙在逃犯逃窜到了沈市,这才秘密布防,请您理解。” 林爸赶紧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刚才那人为什么要找我?” 女警很理智地按照领导的安排说道:“因为他们的一个同伙受了重伤需要救治,大约是想抓您过去给他们医治。” 林爸:“……” 怪他太有才华。 …… 东大。 两个混混刚掏出菜刀,脑袋就被冷冰冰的枪口抵住了。 混混:“大哥,你们学校的保安还、还配枪呢?” 吴飞嗤笑,顺着他的话说:“对,给你三秒交待同伙,不然崩了你。” “哪、哪有同伙啊……” “三。” “大哥,真没有,就绑一个女人,还用什么同伙啊!” “二。” “哥我说的是真的啊!绑架这种小事,我们兄弟俩都在水准之上,真不用人帮忙。” “一。” “嗷——你为什么不信我——” “咔哒。” 空膛的声音。 吴飞轻轻咋舌,收回了手枪:“还真没有。” 两个混混面色惨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俩刚想再挥刀,就见吴飞慢条斯理地把子弹装进弹匣。 混混:“……” 吴飞让同事把他俩铐上,然后才转身对林妈说:“林姨,抱歉,抓嫌犯呢,吓着您了。” 苏玉住院的这段时间,林妈有空就去给她送饭,吴飞也跟她熟了。 林妈的确吓得不轻,她愣了半天才放下护着学生的手,问:“吴飞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具体的不方便说,不过今天我得跟着您。” 吴飞看了眼受到惊吓的同学,继续说,“其他同学今天尽量不要离开宿舍和学校,如果发现生人,请立即告诉学校保安。” …… 院墙后,林听搓着手,问:“除了我爸妈,你们就没点儿别的后招了吗?没有的话,我可要动手了。” “你……” 领头男也意识到了林听是有安排的,可能会出些差错。 不过他依旧不慌:“林老板那么多生意,听说你还办了个学校?都说做老师的为人师表,你应该不会看着你的学生们遭罪?” 林听:“你是真不了解人性啊。” 第303章 林老板最怕的事 这个世界上,怨气最重的除了打工人就是考证人。 恰好,这两种人林听都有。 制衣厂那边自不必说,除了训练有素的一半保安,方德良也安排了不少他的兄弟换上了保安工作服,外围更有警察包抄。 至于补习学校那边…… 由于本次行动重点是在林听那儿,所有人也都理所应当地觉得,林听一定会把主要战斗力放在自己身边。 别问他们为什么如此想当然,那是因为他们的大哥就是这样。 大哥或许不会上场,但大哥身边的人一定是最精锐的。 所以,去补习学校的人只有五十多个。 他们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喊声。 气势如虹的呐喊,吓得他们头发都竖起来了。 仔细听听……好像是在念英文。 深城做对外贸易的人有许多,大街小巷都有人讲英文,他们虽然不会说也听不懂,但能分得清这种熟悉的调调。 “操,吓老子一跳……” 领头的擦了把汗。 他也是第一次带队办事,心里很慌。 “一群学生而已,”他也不知道是安慰同伴还是给自己打气,“吓唬两句就差不多了。” 学生嘛,最好欺负了。 他们气势如虹地闯进教室,然后愣了。 这……人有一点点多哦…… 李叔放下报纸,扫了他们一眼:“今天没有试听课,后天再来。” “好……好的。” “嗯?” “谁说我们是来听课的!” “都不许动!打劫!” 他们的声音并没有传到学生们的耳中。 不是他们不努力,实在是口语课的分贝过高。 李叔倒是听见了,但他只是撇了撇嘴,懒得理。 之前也有附近的混子想来揩油拿好处。 他们当时聚集了八十多号人。 幸亏警察来得快,不然他们就得被这些几乎被托福和签证折磨疯的学生踹死。 李叔想想当时那画面……打了个寒战。 真是惨烈。 领头男第一次喊话被忽视了,他懵了。 看着那些还在叭叭念英文的学生,他感觉到了委屈和茫然。 干嘛呢? 打劫呢! 听不到吗? “哎!” “别念了!” “我打劫!” “我——说——我——打——劫——” “你们理一理我啊……” “再不理我我可砍人了啊!” 李叔:“这怎么跟小寡妇似的。” …… “哎,你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安排,没的话我可真动手了。” 林听说着话,转头朝蒋宗点了点头。 蒋宗退开几步,拿出大哥大打电话。 张亮则代替他挡在了林听身前。 里边的事外边的人看不到,领头男听了林听的话后嗤笑出声:“你动手?你这个院子里能藏几个人?” “林老板,其实我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我们老板想请你去喝杯茶。” “你老老实实出来,跟我们走,也免得殃及无辜。” 林听揉了揉耳朵,散漫地说:“我如果在自己家门前被你们办了,那我这一年不是白干了?” “林老板,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领头男的声音中不掩威胁。 林听哂笑:“不巧,我今早上刚开始戒酒。” “你!” “行,那就别怪我们来硬的!” “兄弟们,除了林听,剩下的全弄死!” 乒铃乓啷的声音又开始了。 这些人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后边的人嚷嚷着往前挤,都想加入这个听起来就让人热血沸腾的砸围墙项目。 于占军听着这动静,拧着眉头就去拽林听:“你还愣着干啥?跟我走,去地窖!” 林听很有大佬风范地说:“不去,用不着。” 于占军的冷汗都掉下来了:“别装犊子了,没人看,赶紧走!” 林听:“……” “砰!” “砰砰!” “手抱头蹲下!不许动!” 当枪声响起,墙外的人才意识到,林听刚刚并不是口误说错了话。 他们是真的被包围了。 但是—— 为什么包围他们的人是警察啊! 大哥不是说让他们来打群架的吗? 也没说对伙是警察啊…… 无匪不怕兵。 这些人的确人数占优,但问题是,对方是警察啊。 倒是有几个硬茬子想反抗逃跑,但他们的街头斗殴本事在受过正经训练的警察面前,无异于小孩子打闹。 不过警察也有些头疼。 人太多了,绑不过来啊。 林听狗狗祟祟地把院门开了条缝,建议:“让他们把腰带解了!” 再勇猛的人也做不到光屁股在雪地里狂奔呐。 警察:“……” 林听这话说完,便接收到无数愤怒的控诉目光。 她赶紧缩回头。 霸总不畏生死,但不能真死。 外边的吵闹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直到门外响起方德良的声音:“林老板,结束了。” 张亮很有眼力见地开了门。 方德良看着林听,长舒口气:“吓死我了。” 他这般模样,仿佛被围的人是他一样。 林听问:“我爸妈那边没事?” “没事,人都按住了。” 林听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儿,所以从最开始起,才会一直安排保安保护爸妈,昨天更是直接找方德良要人。 如果没事当然最好,若是有事,她也不允许爸妈出事。 方德良低声说:“领头的那个说有话与你说,要见吗?” 林听一本正经地说:“我尊重每个人自由说话的权利。” “那见?” “但我更尊重我不听的权利。” “……” 方德良觉得啊,林听的心态是真的好。 他有些好奇:“这世界上就没有你怕的事情吗?” 林听理所应当地回:“当然有。” “比如?” “发火的老妈,还有万恶的早八。” 方德良再次无语。 他按了按眉心,说:“我大哥想要见你,有空吗?” “可以。” 外边那些人结果如何已经是林听管不到的了,她现在要去要好处。 她和蒋宗坐着方德良的车去到清观茶楼。 临下车前,林听动作隐晦地朝蒋宗比了个“三”的手势。 林听昨晚让蒋宗帮了她三个忙。 第一件事是开门,第二件事是联系方德良,第三件事……就涉及到她能抢到多大的好处了。 蒋宗留在车里没跟下去,他朝林听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得。 林听这才下了车,嘴角噙着笑。 方德良有些疑惑:“蒋少爷不一起来吗?” 林听笑着答:“他来的话,方先生不还得考虑蒋家的因素?这是我与你们的交易,与他无关。” 方德良其实很希望蒋宗能一起来的。 蒋家如果能帮忙,那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但蒋宗不来,他也不能硬拽着人一起。 “我们进去,我哥已经到了。” 茶楼的服务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个男的,并不是前几次的女服务员。 林听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换人了?” 方德良低声说:“换成男的可以少些麻烦,免得被误会。” 这地方他们一群老爷们儿经常来,如果清一色是女服务员,就算没什么事也要被说成有弯弯绕了。 林听了然点头,没多想,跟着方德良往后院走。 “林听!” 突然,身后传来蒋宗的咆哮声。 林听下意识回头,没看清蒋宗,先瞥见一道黑影朝着她的脑袋砸来。 第304章 提前报仇 方德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拉林听时已经晚了。 那一棍子结结实实砸在了林听的头上。 幸亏蒋宗喊了她,不然她就得当场表演一个后脑勺接铁棍了。 饶是如此,林听依旧觉得眼前发黑,然后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软塌塌的晕了过去。 那个男服务生又一次举起了铁棍,朝着林听的脑袋再次挥下。 方德良这次反应过来了,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胳膊上。 他吃痛却没扔掉手里的铁棍,也不理会方德良,而是目标明确地又一次朝着林听奔去。 没奔动。 蒋宗到了。 他掐住男人的脖子,拎小鸡仔似的把他狠狠掼在地上。 林听没被砸到后脑,他倒是砸了别人的后脑勺。 蒋宗并不恋战,把他扔到一边后就去抱起了倒在地上的林听,快步朝外跑去。 “方德良,如果他跑了,我就找方家清算。” 他的声音凉飕飕的,西北风似的让人遍体生寒。 方德良打了个寒战,猛地回过神来,一个虎扑压在了男人身上,掐着他的脖子低骂:“姓杜的是你爹啊你拿命给他办事!” “过来俩人,把他按住了!” “开车!” 蒋宗抱着林听上车,暴躁地冲方德良的司机喊。 司机把刚才的事尽收眼底,闻言也不犹豫,直接发动车子去医院。 蒋宗小心翼翼地摘下林听的小红帽,摸到了一手血。 “听听?听听?” 蒋宗轻唤着林听的名字。 怀里的人面色苍白憔悴,听到声音皱了皱眉,没能睁开眼睛。 蒋宗手指微颤,颤抖着拨通了聂叔的电话:“聂叔,我要弄死杜玉成。” 聂叔头次听他家少爷用这么冰冷的声音说如此暴戾的话。 他愣了一瞬,不敢置信地问:“小姐的安排出差错了?” 蒋宗说:“结束后,在清观茶楼被埋伏了。” “小姐出事了?” 蒋宗看着人事不省的林听,眼睛红了。 他的沉默让聂叔极其不安,他当即问:“少爷你现在有车吗?” “有,在去医院的路上。” “好,剩下的我安排。” 聂叔挂断电话,立即给蒋父拨了过去。 “出问题了,磨刀石把刀磨裂了……” …… 林爸刚做完一台手术,出了手术室便见到小庄手脚并用地冲了过来。 “你干什么?天塌了?”林爸皱眉训斥了一句,“跑得跟大马猴似的,别吓着病人……” “师父!听儿脑袋上挨了一棍子,现在在急诊那儿,脑科的钱主任已经过去会诊了!” 小庄说着话,手已经扶住了林爸的胳膊。 “什么!” 林爸无比震惊:“我闺女怎么会受伤?” 他不等小庄回答,就迈开步子冲向急诊的方向。 林爸一边走一边下意识念叨:“创伤位置?有没有内出血?老、老钱怎么说?我……我闺女是ab型血,无药物过敏史,无过往病史……妈的到底是谁动了我女儿!” 最初几句,他还能保持理智询问和说明一些有用的东西。 到了最后,小庄都发现自家师父的情绪几近崩溃。 “师父,要不……我去请张副主任来?”小庄低声建议。 “我能行,我能行……老张缝针太难看,我闺女肯定嫌……庄,你、你去眼科,借他们的手术针和线过来……” 林爸猛地醒过神来,推开小庄的胳膊,脚步凌乱却迅速地冲向急诊。 他冲到急诊时,钱主任正在看林听的脑ct。 瞧见林爸,他直接说:“比较幸运,没有内出血,昏迷原因应该是脑震荡。” 同是医生,他当然知道林爸最担心什么。 “只是外伤?” 林爸戴上手套走过去,见护士正要给林听剃头发缝合伤口,他立即拦了一把:“别动,我来。” 他走近后一看女儿苍白的小脸儿,心瞬间就揪起来了。 伤处在左侧顶骨,三公分长,创口不深,是受重击皮肤撕裂的伤。 钱主任颇感庆幸:“幸亏有帽子护了一下,加上地方巧,若是再偏两寸,以这个力道……最好的结果也是内出血。” 林爸没答话,沉下心来拿了把小剪子,把紧挨着创口的头发一点点剪下。 “师父,针借来了!” 小庄满头大汗冲进来,拿着眼科手术用的针和线。 “消毒。”林爸无比冷静地朝小庄伸出手。 “好!” 小庄的眼中隐隐闪烁着激动。 除了前几年有个小姑娘伤到了脸之外,他就没看过师父用眼科针缝合了。 眼科手术针极细,眼神不好怕是都看不到针在哪。 林爸的手却极稳,动作轻巧迅速地清创后便开始缝合。 整个急诊病房发出齐刷刷的倒吸气声音。 钱主任把自己的学生拽过来,低声嘱咐:“仔细看,学到三成都够你横着走了。” 林爸没心思管他们如何,无比认真地缝合伤口。 小庄在一旁熟练地帮林爸擦汗,并感叹他师父的手是真的稳。 “庄,报警了吗?”林爸问。 “呃……”小庄的手一顿,想起来诊室外还有个人,赶紧说,“我去问问听儿的同学。” 他把手帕递给护士,自己快步出去。 走廊里,蒋宗正在打电话。 看到小庄,他立即挂断电话,问:“请问,听听怎么样了?” “没有内出血,我师父在给她缝合伤口,”小庄问,“同学,你报警了吗?” 蒋宗迟疑片刻,点头。 小庄又问:“那警察怎么说?人抓到了吗?” 蒋宗知道这事的真相不能说,但又懒得编瞎话说谎。 于是,他摇了下头:“没。抓到了。” 小庄反应了三秒才明白他是分开回答了两个问题。 意识到行凶的人已经抓到,小庄松了口气:“多谢你,那我先去忙了。” 他没心思寒暄,急着去转达消息。 他走后,蒋宗才再次拨通电话: “没有内出血,但我要替她把仇先报了。” …… 深城。 今天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日子。 杜玉成等人一大早就默契地聚集在一起等消息,结果没等到沈市的消息,先得知了另一个更糟糕的事—— “大哥,杨美云回来了!” “她把我们所有的商户都叫过去了,说是从今往后,想卖香江货只能从她那儿拿!” 杜玉成扑棱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 “她他妈的到底喝了多少假酒?” “等等,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305章 不是她 今日一大早,杜玉成等人的商户就被张大虎带人很客气地请到了仓库。 杨美云浅笑着给他们开了个会。 中心思想就是,以后还想卖香江货,就只能从她这儿进。 商户们当然不乐意,并且也觉得杨美云喝假酒了。 不是一般的疯敢说这种话? 结果,杨美云拿出了几份合同——香江几家最大的制衣厂与她签下的独家供货合同。 这一下,商户们傻眼了。 他们由衷觉得今天早上说“不来,砍你”的张大虎真是太客气了。 早说你有独家供货的合同啊,我们跪着过来。 现在事态很明了,如果他们还想做这行,那就必须得跟杨美云签下一份独家拿货的合同。 但, 这不是得罪人吗? 他们只是普通开店的小商户,最多的也就是有十来家店。 但与杜玉成那群人比,他们真不算什么。 而且杜玉成他们也会砍人。 谁都不想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局势便僵持住了。 对此,杨美云只是笑笑,让他们等。 好消息是,他们很快就等到了。 坏消息是,等到的是杜玉成那群人。 商户们都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见财起意,脑袋发昏直接答应了杨美云。 “杨美云,你什么时候溜回来的?”杜玉成率先开口,戏谑地看着杨美云。 他故意用轻佻的语调说话,就是为了提醒在场的这些商户——别忘了之前杨美云是怎么被赶出香江的。 杨美云的嘴角噙着笑,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挑衅一般,甚至还回答了他的问题:“昨晚就回来了,杜老板这么早来,是有事?” “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呢?”杜玉成冷笑着看着她,“上次被你溜了,这次是回来找死的?” 杨美云左右看看,反问:“你打算怎么弄死我?” “我上次怎么弄你,这次就怎么弄你!” 杜玉成拍了下脑门,“哦不,讲错了,我这次可不会放跑你。” “就凭你们手底下这仨瓜俩枣?” 杨美云笑得妩媚,她一手撑着额角,看他们的眼中带着些许调侃。 她的话音刚落,从门外涌进来乌泱泱的人,把杜玉成他们几个老板和带来的几十号小弟包得严严实实。 杜玉成错愕:“你哪来的这么多人?” 就算是杨美云巅峰时期,手底下也没养过这么多人呐。 “玉成啊,你的记性真的很差。” 仓库门口传来一道男声:“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就是我给林老板通风报信,这才几天,你怎么就忘了?” 杜玉成猛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杨李波。 “是你?” 杜玉成瞪大了眼睛。 杨李波很善良地笑着说:“我给你一个小时喊人,你能叫来多少,我都接着。” “叫不来的话,可就不要怪我以多欺少了。” 杜玉成心里发苦。 一个小时? 就算他肯砸钱买机票,一天之内也叫不回来人啊! 不过—— “你们在这儿用这么多人围我,就不想想会有多少人在对付林听?” 杜玉成的嘴角咧着势在必得的笑。 他知道林听跟自己为敌是为了杨美云,很明显,这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 既然如此,那他手里就是有人质的,他还怕什么? 杨美云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担忧,她依旧笑着:“无妨,我妹妹如果出了事,有你杜老板陪葬。” 杜玉成呼吸微滞。 他瞥了眼乌泱泱的人,说:“杨美云,你放我们走,我放过林听,如何?” “她用不着你放过。” 杨美云看了眼时间:“不如,我们一起等等?” “等什么?” “等你的人给你汇报消息呗。” 杨美云笑着对张大虎说:“大虎,给杜老板搬把椅子。” 杜玉成等人被迫坐下。 时间有些难熬。 杜玉成抽了半盒烟,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大哥大率先响起。 他冷笑着看着杨美云:“杨美云,你想好要埋在哪儿了吗?” 杨美云散漫地瞥了他一眼:“快接,等会儿挂了。” 杜玉成:“……” 他瞪了这个死到临头还装镇定的女人一眼,接起了电话。 “喂,阿明,你那边……” “大哥!事情砸了!” “你说什么?” “林听、林听喊了百来号警察过来围我们啊!这事……根本就没法办!” 杜玉成懵得很彻底。 他是有警察朋友的,自然明白这种规模的行动根本不可能是临时接到报警电话组织的。 也就是说,林听根本就没打算跟他玩地痞流氓打群架定输赢的那一套。 他现在有种多年媳妇熬成婆结果发现自己根本没儿子的感觉。 “大哥,我不跟你说了,警察来了……” 电话中断。 大哥大从杜玉成的手中滑落,砸到了旁边人的脚面,让他发出杀猪似的一声惨嚎。 杨美云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林听那边成了。 她暗自松了口气,悬了一上午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杜玉成,现在可以跟我谈谈了?” 杜玉成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虚:“你……你想要什么?我警告你,这可是法治社会,你要是……” 杨美云不耐地打断他:“我要你们滚出深城,从此再不碰这行。” “你做梦!” 杜玉成拍案而起。 下一秒,站在他身后的那个黄毛就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又坐了回去。 杨美云说:“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 一番单方面压制的挣扎后,杜玉成正打算向现实低头,回老家去再想办法东山起时,他身旁的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突然开口: “杨美云,我是输了,但你确定林听能活?” 杨美云一怔:“你什么意思?” 老者冷笑:“你现在把你的独家合同转让给我,我留林听一命。” 他说完这话,不止杨美云愣了,就连杜玉成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们还有牌?他怎么不知道? 正这时,杨美云的大哥大响了。 “杨老板,扣住那些人别放,林小姐出事了。” 是聂叔打来的。 杨美云的心瞬间冰寒。 “你们,走不了了。” …… 医院。 林听已经被挪到了病房里,但她依旧没有醒。 她在做一个漫长却真实的梦。 梦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 牙牙学语时,林妈抱着她,教她背三字经,林爸下班回来,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糖葫芦。 她看着自己一点点长大,从小就对楼上那个叫陈俊的无比厌烦。 她看到了年轻时候的杨美云,是她从未见过的狼狈模样,她在医院里,求医生救救她妹妹。 林听看到自己塞给杨美云一颗糖,与她说,姐姐你别怕,我爸爸可厉害了。 可是很快,她发现自己不是自己了。 样貌还是那般样貌,但人不是她。 「她」不喜欢吃糖葫芦,也不会背论语。 「她」莫名其妙地对陈俊情根深种。 「她」不是她。 林听很确定。 第306章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背锅…… 林听看到爸爸妈妈在讲悄悄话,两个唯物主义者因为她遍寻佛寺道观不得解答。 每到冬日,爸妈每天都会买回家一串糖葫芦,期待着有一天,他们的听听会软乎乎地接过那串红果。 失望持续了八个冬。 直到那天,林听抱住了爸妈,吃了山楂。 她看到了自己以前没看到的画面。 那日在厨房里的妈妈捂着嘴哭了很久,沙发上的爸爸阖着眼,掩去眼底的泪花。 那晚她睡得很香,爸妈很不斯文地趴在门边,看了她一夜。 林听恍惚忆起,她小时候也做过这样长的一个梦,具体已记不清楚,只隐约记得醒来时,已不在熟悉的家中,更虚度了几个春秋,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所以…… 她其实是回来了。 “老钱,不是说只是脑震荡吗?这都两个小时了怎么还不醒?” “看片子的确是脑震荡,至于为什么不醒……可能是年轻人觉多?” “你给我滚!说人话!” “这个……” 林听听到了爸爸暴躁的声音。 梦被打碎,她想起来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林爸林妈正无比忧虑地守着林听,他们很怕自己的小宝贝又丢了。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然后—— “我要弄死杜玉成!” 林听睁开眼的第一句话既不是要喝水,也不是喊疼。 她其实挺想再次拥抱一下久别的爸妈的,但有心无力,也怕吓着他俩。 林爸林妈没来得及惊喜女儿苏醒,先被她一嗓子喊懵了。 他俩异口同声地问:“杜玉成是谁?” 林听:“呃……” 她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反问:“杜玉成是谁?” “问你呢啊,这不是你喊的么?” “可能……我说的是……杜月笙?” 林听感觉头很疼,她顺势捂住痛处:“哎呦,可能是因为麻药……脑子好乱……” 林爸:“没给你用麻药。” 林听的手一僵,旋即红着眼睛倒打一耙:“爸爸,你好狠的心!” “乖,别乱动。”林妈按住她的手,看向一旁的钱主任,“钱哥,辛苦你再来给听儿看一看。” “嗯。” 钱主任走上前,检查后又问了林听几个问题,便道:“的确只是脑震荡,卧床休息几天,头晕恶心都是正常的,别害怕。” 他还笑着调侃了一句:“听儿,专心养好伤,杜月笙已经死了。” 林听勉强扯起嘴角:“谢谢钱伯伯。” 钱主任没逗留太久,见林听无事后就立即离开了。 林爸去送钱主任出门,顺带把房门关上。 林听现在看着爸爸妈妈,心情很激动,头也很疼。 “听听,喝水。” 蒋宗有些突兀地挤上前,把一根吸管搭在林听唇边。 林听望向他,看到他微微摇头后,成功接收到了他的脑电波。 她垂眸喝水,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林妈握着女儿的手,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 等她喝完水,林妈才问:“听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哪儿伤到的?谁打的你?” “在校外……”林听虚弱回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就挨打了。” 林听发誓,她一个字都没说谎。 她何止是不知道揍她的人是谁,她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今天对于林家三口人来说真是一波三折。 林爸串联了这大半天发生的事,又经过缜密的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是警察说的那些罪犯,可能是想威胁我给他们治病,所以才找到了你们。” 林爸无比自责:“闺女,爸爸连累你了。” 林妈叹了口气,并没有埋怨林爸。 林听颇为尴尬,只能说:“没事的爸爸,您又不是故意的。” 如果一定有个人要背锅,那这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爸爸呢? 林听实在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赶紧转开话题:“爸爸,我到底伤在哪儿了?” 她现在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平等的疼,已然感觉不到最疼的伤处在哪儿了。 “在头发里,”林爸宽慰道,“爸给你缝的针,不会留太大的疤的。” 林听:“……!” 缝针? 这可是真的血仇了。 林听敛去眼底的情绪,问:“我的头发……它们还好吗?” 林爸早有准备,比了一个很小的手势:“只剪了这么一点儿,放心。” 林听长舒口气。 旋即深切地感觉对不起老爸。 老爸为她操碎心,她跟老爸玩脑筋。 要不,以后她每个月贴补老爸五十块钱零花? 林爸陪了林听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说:“闺女,你先歇着,爸还有台手术。” “嗯,我没事的。”林听控制住了点头的冲动,说,“不用担心我。” 林爸哪能不担心?但还有病人等着他呢。 他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到门边,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蒋宗。 “咳,蒋宗。” 林爸喊他。 蒋宗立即看向他,眼中多了丝紧张:“叔叔。” “今天,谢谢你。” 林爸语气和缓,虽算不上温柔,但很真诚。 蒋宗受宠若惊,赶忙说:“应、应该的。” 林爸没再说什么,开门离开。 林听有些想笑,但头疼,笑不出来。 “听儿,饿不饿?想吃什么?” 林妈握着林听的手,眉眼间尽是担忧。 林听思忖片刻,瞄了蒋宗一眼。 蒋宗几不可察地朝她点了点头。 林听这才说:“伤到脑袋了,要不给我来两只麻辣兔头补补?” 林妈:“……” 她原本担心女儿吃不下。 现在担心女儿什么都敢吃。 “辣的你就别想了,倒是可以给你买点儿猪头肉。” “妈妈,你是说我猪脑子么?” 听听委屈,很委屈,特别委屈。 她这场局除了最后一个意外之外堪称完美啊。 她才不是猪脑子。 林妈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然后说:“我去给你们买些吃的,蒋宗喜欢吃什么?” 蒋宗说:“阿姨,我吃什么都可以。” 林听抬了抬手:“妈妈,我想喝鸽子汤,我要苏玉同款待遇。” 林妈有些迟疑:“可是那得两个多小时呢,你们俩该饿了?” 林听就是想支开妈妈两个小时啊! 她现在愁的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后续,而是没有发挥的空间。 林听看向蒋宗:“你饿吗?” 蒋宗:“不饿。” 他俩一唱一和,成功地把林妈忽悠去炖鸽子汤了。 林妈走后三分钟,林听朝蒋宗伸出手,无比平静地说:“扶朕起来,我要弄死杜玉成。” 蒋宗把她的手塞回到被子里:“暗算你的人不是杜玉成安排的。” “嗯?” 第307章 一根手指 林听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蒋宗的话是什么意思。 的确,以杜玉成不服就干、折了再干的行事风格,的确不太可能安排一个服务生偷袭她。 不过—— “不合理啊,这人真的是冲我来的吗?” 她才去过几次清观茶楼? 就算要偷袭她,把人安排在奶茶店都比放在清观茶楼更靠谱。 蒋宗突然伸出手,按住林听的眉心。 他真的很不喜欢她皱眉头。 她应该是开心的,一直笑着的。 林听:“干嘛?你要用一根手指压制我?” 蒋宗:“……” 半晌,他说:“你受了伤,不适合想太多,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不等林听再开口,他便拿出大哥大:“你报下平安。” 他替林听拨好电话,把大哥大贴在她的耳边。 “蒋少爷,听听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杨美云的声音,平淡中藏着一丝紧张,似乎随时打算一把火烧了仓库。 “姐姐,我没事,脑震荡,但是没有内出血,躺两天就好了。”林听说,“你那边如何了?” 林听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好在语调平稳,听起来是真的没大事。 听到林听的声音,杨美云沉默了。 她背过身,松了口气后用指尖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这才说:“你没事就好,这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我来处理。” “等等,姐,”林听赶紧叫停,“你们现在是什么阵型?” “洽谈很顺利,已经打成一片了。” 杨美云瞥了身后一眼,迈步走出仓库才说:“人,我都扣住了,一个不差。哦对,安排人暗算你的不是杜玉成,是个姓章的老头子,他想用你的命换我谈下来的独家合同。” “嗯……很显然,他和他的打手之间有沟通误差了。” 林听能理解这个误差来源。 因为她的这场“群架”结束得太快了。 杨美云对这种失误的来源并不太感兴趣,她只说:“行了,你歇着,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你打算怎么处理?” “一命抵一命。” 杨美云云淡风轻地说。 林听没事,那是她运气好。 她也不会太过分,同样的武器、同样的力道、同样的角度,给章廷那老家伙也来一下,他能不能挺过去,也看运气了。 如果他运气很好也挺过了这一关,那她也不介意把他送上船,让他和那个讹她的蛇头从相依为命。 林听:“……” “姐姐,给我个面子,留这老头一命,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杨美云说:“你问什么,我替你问。” 杨美云就没打算把人交给林听。 她要狠办章廷,主要原因自然是林听被暗算,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点——她刚回来,也需要一个人来立威。 “唉……” 林听叹了口气,说:“姐姐,这件事你最好不知道。” 杨美云:“那我弄死他了。” “别。” 林听只能说:“姐姐,他的人是在一个茶楼把我打了的,那地方我总共只去过四五次,你觉得他把人放在这种地方合理吗?” 杨美云默然。 林听又委婉补充一句:“那地方我平时不常去,但方德良经常去。” 杨美云:“……” 这种事她的确是不知道为好。 她清了清嗓子:“那我把人给谁?” “你稍等我十分钟,我给你电话。” “行。” 杨美云挂断电话,转头对满头大汗的张大虎说:“虎子,先别打了,找人给他们包扎一下,收拾出个人样来。” 张大虎看了眼林听昏迷多久就挨了多久揍的人,感觉自己接到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任务。 过了五六分钟,林听又一次打来电话,告诉了杨美云一个名字。 “这人信得过吗?”杨美云仔细回忆了一下,完全没有印象。 “信得过,是我师父安排的人。”林听低声说,“剩下的人与这件事没关系,你按原计划做便好。” 杨美云瞥了眼五彩斑斓的杜玉成,叹了口气:“好,那就放他们回老家。” “嗯,我们的目的是赚钱嘛,没必要给自己惹麻烦。” “倒也是。” 林听又与杨美云说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 方德良推开大哥办公室的门,见没有外人在,便快步去到大哥的办公桌旁,拿起茶缸喝了一大口,这才说:“人还在审,还没吐口。” 方秘书面色不佳,他看着亲弟弟,问:“你是从哪儿听说的用女服务员影响不好?” “这个……” 方德良拧眉回忆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是你上次在区里开会那次,老冯跟我开了句玩笑,说我们那茶楼是个堪比莞市的好地方。” “呵。” 方秘书挥了挥手:“冯骥就是嘴欠,他没脑子也布不出来这么大的局。” 方德良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哥,你的意思是……” “小姑娘是替我挡了一灾。” 对方今天没有动他,不代表以后不会动。 他动林听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在当下林听的事更重要。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那人大概会就此隐匿下去,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他来一下。 方秘书心里很有数,又问,“她还好?” “打电话报平安了,脑震荡,缝了十来针。” “什么?”方秘书惊了,声音都拔高了八度,“缝十来针?她伤得那么重?” “那倒也不是,是她父亲用眼科针给她缝的。”方德良说,“针细、线也细,所以针数多。” 方秘书:“你滚出去。” 方德良扯了扯嘴角,赖着没走,而是问:“哥,那这事儿……” “你去趟医院,告诉林听,地皮的事我给她办。”方秘书无奈轻叹,“现在就去,也让她安心养伤。” “行,我去告诉她。” “还有,聂先生跟我说,那个叫章廷的已经坐上来沈市的飞机了,在他落地之前,必须把这个凶手的嘴撬开。” 方秘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如果章廷落地前拿到供词,那就是合法传唤。 如果没有……那他们就有麻烦了。 方德良抹了把脸,刚要点头,大哥大响了。 “喂?嗯……你说啥?” 方德良失态惊呼。 他握着大哥大,看向哥哥:“哥,这个事恐怕不好整……刚查出来,那家伙肝癌晚期,没几天可活了。” 与此同时,医院里的蒋宗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嗯,知道了。” 他眸色平淡,似乎没有半分惊讶。 林听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他打电话才睁开眼。 “怎么了?” 蒋宗看着林听苍白的小脸儿,摇头:“没事,聂叔让我等会去签个合同。” 第308章 少爷本性纯良 除了林听要喝的鸽子汤,林妈还做了四道菜,两道是给林听准备的清淡菜肴,另外两道是给蒋宗准备的。 林妈的手艺自然比不上主厨,但蒋宗吃得很香。 蒋宗的吃相向来赏心悦目,林妈看着他吃东西,感觉得到了极大的认可。 林听其实还很不舒服,脑震荡带来的头晕恶心让她想吃也吃不下许多。 林妈只喂了她几口饭便放下了筷子:“先少吃一点,我让小庄去把饭热着,等一会儿再吃。” “嗯,好。” 林听靠在枕头上,侧头看向干饭的蒋宗。 林妈瞧着她的眼神,嘴角不自觉扬起来几分。 她等蒋宗吃完了饭,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小宗,你是哪儿的人?” 蒋宗很聪明地回答:“我是在香江长大的。” 八个字,给林听省去了无数麻烦。 林妈点点头,继续问:“你是学经济的?” “是,”蒋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又补充了一句,“上学期我考了年级第一。” “真厉害。”林妈的眼神中满意之色更浓。 林听瞧着蒋宗,握着林妈的指尖说:“蒋宗,你要不先回学校?等会儿天要黑了。” “对对。”林妈也站了起来,“走,我给你打个车,折腾一天累死了,不跟他们挤公交车。” 蒋宗想拒绝,但林妈拒绝了他的拒绝。 林妈还把病房里的水果和零食分了一半硬塞给了蒋宗,让他带回宿舍吃。 蒋宗坐着出租车,等车子开出去半条街后才对司机说:“劳驾,改路去警局。” 蒋宗到警局时,聂叔已经在了。 “少爷,有点麻烦。” 聂叔叹了口气,“这种人摆明了就是为了钱一心求死的,有老婆孩子在外边,他不会也不敢吐口。” 蒋宗说:“我与他谈。” “你?”聂叔一愣,然后苦笑摇头,“少爷,他是根本不知道你是谁的,你与他谈,都不如让小姐学校里那个一看就不正经的老师跟他谈。” 蒋宗坚持。 聂叔只能安排。 审讯室内,被方德良揍了几拳的男人坐在凳子上。 他的眼神很空洞,已经是完全看破生死的模样。 他其实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五官端正,但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憔悴。 看到蒋宗,他的眼神微微躲闪。 他对这小子印象太深刻。 他的后脑勺现在还疼呢! 而且,虽然当时只有短短一瞬间的对视,他却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比纯粹的杀意。 他一点儿都不怀疑,如果当时不是那个林听受伤了,他一定会把自己宰了再说别的。 蒋宗在他对面坐下,直接说:“章廷给你的钱属于非法所得,我定会协助警方追回这笔钱。” 男人一愣,古井似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表情。 是震惊和愤怒。 蒋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的妻子有工作吗?我觉得她可以下岗。” “……” “你是本地人,找到你家不难。” “……” 男人的手开始颤抖。 眼前的少年既没有声色俱厉地逼问,也没有喊打喊杀地威胁他。 可他这样近乎于平静的叙述语调,却让他不敢有丝毫质疑。 如果是别人,哪怕是警察说这话他都未必会怕,但蒋宗么…… 他又想起了之前在茶楼时,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一定会这样做。 他毫不怀疑。 “你、你……”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被海浪拍到岸上的窒息的鱼。 蒋宗:“你该做出选择了。” 选择? 选什么? 选他咬死了不承认,让自己的妻儿什么都捞不到? 或者…… 男人舔着干裂的嘴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我、我……我说了,你、你就放过我媳妇?” 蒋宗:“嗯。” 审讯室外,方德良看着聂叔,低声问:“蒋少爷该不会想屈打成招?” 聂叔皱眉,严肃道:“我家少爷生性纯良,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 方德良回忆了一下今天蒋宗揍人时候的样子…… 打了个寒战。 正这时,蒋宗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少爷?” 聂叔下意识看了眼手表。 这才刚过去五分钟啊。 所以是他家少爷进了门之后又不想说话,便出来了? 蒋宗说:“他肯说了。” 聂叔:“……?” 方德良:“……?” 两人愣了一会儿,方德良一拍大腿,赶紧跑去找警察来做笔录。 聂叔则低声询问:“少爷,你答应了他什么好处?” 如果是花了钱,那这个口供的真实性还有待考证。 蒋宗:“我答应他说实话就不动他的妻子。” 聂叔:“……?” 这、这还是他家那生性纯良的少爷吗…… 聂叔有点怀疑人生。 男人的确如约讲了实话。 一个来月前,一个南方人找到了他,对方说只要他能进清观茶楼当服务员就给他五千块钱。 他去了,并应聘成功,拿到了五千块。 对方给了他一个bb机,说以后有活就会联系他。 三天前,bb机响了。 对方约他见了面,给了他一万块和一张照片,让他在清观茶楼等着,如果看到照片上的姑娘,就把她敲晕了带走。 对方还许诺事成后再给他一万块。 “我……我已经快死了,我去年刚娶媳妇,孩子刚满月……我、我……” 男人把脸埋进掌心,肩膀不住颤抖:“我、我就是想给他娘俩留够生活一辈子的钱……我也就不算白死了……” 警察无声叹气,问:“找你的男人长什么样?” “他、他戴着口罩和蛤蟆镜,但是……但是他、他有白癜风,我见过这种病,我知道……他脖子上有巴掌大那么一块……” 男人似乎想到了自己襁褓中的孩子,眼泪流得很汹涌。 “先去今天抓到的人里找找,让他指认。” 警察立即忙起来了。 此时,距离章廷乘坐的飞机降落还有两小时。 第309章 虎哥的经验 不幸运的是,警察没有在已经抓捕到的人中找到那个白癜风男人。 如何在两小时内从数百万人中找出一个人? 这道题似乎没有解法。 因为不管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 但幸运的是,他们现在有可以提供消息的人,很多。 今日警局爆满,那些千里迢迢来打群架的家伙数量众多,想要一天之内把人全部审完再处理是不可能的。 拘留室关不下这么多人,只能把他们像湿袜子似的拷在暖气片上。 “谁认识一个得白癜风的男人?提供消息我个人给他一千块奖金。” 聂叔光明正大地给出了条件。 这种话警察是不好说的,由他来讲问题不大。 一众被拷了一天的小混混们听到这话,大多面露茫然,少数几个眼睛微亮,但瞧瞧自己身边的人,又自欺欺人似的把头埋低。 他们很想要一千块,但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当出卖兄弟的出头鸟。 聂叔没有加码,只是把那几个人记在了心里。 他微笑着说:“不急,都好好想想,谁想起来了,随时告诉我。” 聂叔的到来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审讯依旧在继续。 不过那些小混混没有注意到,提审的人不再是单纯的按照顺序而来。 “阿sir啊,我都还没动手就栽进雪堆里了,我其实只是路过啊……” 警察不耐地打断他:“你认识那个有白癜风的男人?” “啊?” 混混微怔,然后用力摇头:“不认识啊,完全不认识!” “他涉嫌买凶杀人。打架斗殴拘留十五天,包庇罪至少判三年,你想好再说。” “啊?这么严重吗……” 甜枣和大棒都已就位,身边又没有其他同行,小混混们很快就吐露了自己所知的。 他们知道的其实都不算多,不过你一言我一语,总算能拼凑出真相。 “他叫李木,章廷手下专门干脏活的,话少,人冷,喜欢吃甜的……” “抓人。” “这个……怎么抓?” “大海捞针呗!” “那这么点儿时间肯定不够……” “而且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说不准人早都跑回深城了。” …… 省道旁。 张二虎跳下车,咬牙踹了漏气的轮胎一脚。 “越着急越添乱!” 张二虎骂骂咧咧。 云姐不放心林听,让他带人过来支援。 结果很可惜,今天早上没有到沈市的飞机,他只能先飞到滨城,然后开车过来。 按照预想,他应该能在晚饭前赶到。 但路上遇了一波愣头青要劫车,还把轮胎扎了。 虎哥不得不教他们做人,也不得不直面轮胎的问题。 路边的修理铺没有备胎存货,只给他们补了一下。 老板当时拍着胸脯对着关二爷的塑像赌咒发誓,说他补的胎开回深城都足足的。 结果开了一个小时,就又一次漏气了。 如今更是撂在了距离沈市不足三十公里的地方。 实在不争气。 “虎哥,咋整啊?” 小弟相当郁闷。 张二虎点了支烟,冷静了一下之后突然瞥见对行道上有辆面包车驶来。 张二虎当即做出决定:“拦一下,给钱让他把咱们拉进去。” “行!” 小弟立即冲过去拦车。 那辆车车速不快,见有人拦,缓缓停了下来。 “什么事?” 车窗摇下,司机戴着一副挡住半边脸的口罩。 “兄弟,帮个忙行不?” 张二虎笑着递过去一千块钱:“我们的车撂了,有急事回沈市,你拉我们一段,钱都给你。” 司机瞥了钱一眼:“不行。” 张二虎又数出十张钞票:“帮帮忙,我表弟让人揍了……” 司机直接打断,声音沙哑且冷漠:“我妈死了。” 张二虎:“……” “你请。” 张二虎让小弟退后,面包车扬长而去。 张二虎捏着烟,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不自觉多看了车牌几眼。 “啧,回家奔丧还整辆套牌车,至于不?” 张二虎撇了撇嘴。 小弟惊异:“虎哥,你咋看出来的?” 张二虎一巴掌拍在他的脑瓜子上:“你瞎啊,车和牌照不一个色儿你看不出来?” 小弟更惊讶了:“虎哥,这你都能看出来?” “呵,”张二虎冷笑,“就这种小手段,全是哥玩剩下的……哥有经验。” “那……哥,凭你的经验,咱现在怎么办?” “……” …… 林听闭着眼睛,仍觉得天旋地转,又晕又想吐。 今晚林爸林妈都没回家,留在病房里陪护她。 他们都还没睡,坐在行军床上默默看书,偶尔还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林听:“爸、妈,我没睡。” 林妈写字的手一顿,起身问她:“怎么了宝儿?疼得厉害?” 林听睁开眼,笑容无奈:“我的意思是,你俩有话就说,不用传纸条。” 林妈轻咳了两声,瞪了她一眼说:“耳朵倒是贼。” 林听朝妈妈伸出手:“妈妈,扶我起来坐一会儿,骨头都酸了。” 林妈没拉她的手,直接转头看向林爸。 林爸很自觉地过来干力气活,把闺女搬了起来。 林妈与他配合得相当好,适时把枕头竖起来,让林听靠着。 看着女儿头上的纱布,林爸无声叹了口气,问她:“要不我去给你拿片止痛药吃?” 林听砸砸嘴:“算了,我忍得住。” “平时矫情得掉根头发都得哀悼三秒,今天逞什么能?” 林爸看林听的模样就知道她疼得厉害,打算去给她拿药。 “爸,真不用……我想吃糖葫芦。” 林爸立即去拿棉袄:“等着,爸给你买去。” 医院门口就有卖糖葫芦的,不远。 林爸走后不久,林听又拽拽林妈的手:“妈妈,我有点饿。” 她晚饭吃得很少,林妈早就准备好她随时会饿了。 闻言她立即说:“那你等一下,我去给你热一下饭。” “好。” 林妈站起来,又有些迟疑:“还是等一会儿,等你爸回来的。” “没事的,我又没大事。”林听扬起个笑脸,“饿得心慌。” “那行,你要是有哪不舒服就喊护士。” 林妈拿着饭盒快步离开。 林听深吸了口气,撑着酸软的四肢强撑着下床。 她翻出包,把大哥大的电池安上,眼花缭乱地拨出号码。 “嘟——嘟——” “小姑奶奶,你不好好养病,打电话干嘛?” “章廷的犯罪证据,我知道在哪。” 第310章 大哥的经验 方德良握着大哥大,愣了。 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你说啥?你有章廷的犯罪证据?你哪来的?” 方德良很迷惑。 全警局的警察都在加班找线索,结果林听一个连警局都没来过一趟、对案件细节完全不了解的人说她知道章廷的罪证? 还有没有天理了! 林听头疼得要命,咬着牙说:“今天的事肯定没证据……但一个月前,杨美云离开深城的时候……章廷他们扫了她十几万的货……你找杨美云问具体情况……” 方德良瞠目结舌。 “这事,够把他拘了?” 先有一个足够拘留审讯的理由,然后再慢慢查。 方德良瞬间懂了林听的意思:“够了、够了!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呢?” 他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句。 挨了一棍子还能转这么快,她的脑袋里是藏了个螺旋桨? 林听扶着墙,说:“我没时间了,先不说了。” 方德良被吓了一激灵,拔高音调追问:“你怎么了?不舒服还是……” 电话挂断了。 方德良再打过去,林听的大哥大已经无法接通。 “这小姑奶奶不会是跟我交代遗言呢?” 方德良被自己的念头吓得半死,赶紧给守在医院的人打了通电话。 然后他被告知—— 林听没事,就是去给她买糖葫芦的林主任回到病房了。 方德良嘬着牙花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难为林老板病成这样还想着给他们支招啊! 操心的林老板此时正因为下地溜达了一圈儿无比虚弱。 她靠在床头,手里的糖葫芦不受控制地左摇右晃。 “爸爸,你帮我跟天花板商量一下,让它别晃悠了行不?” 林爸把糖葫芦从她手里接过,免得她被糖葫芦再砸一遍头。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开始摇晃头。 林爸疑惑:“你干嘛呢?” 林听:“我想试试看……如果我和天花板保持同样频率摇晃,会不会不晕一点儿……” …… 张亮和老王开车赶到省道时,张二虎一行人在车里冻得直哆嗦。 他们也想着再拦车的,但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省道上没几辆车。 为了避免守株待兔,张二虎就给张亮打了通电话,让他来接。 “表哥。” 张亮下车招呼:“来,把车拴上。” 这种粗活自然有小弟去做,张二虎问:“林老板那边怎么样了?” “你来得巧,这会儿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候。”张亮叹了口气,“刚审出来,章廷派来安排事的人叫李木,有白癜风,现在能动的人全都在找他……老板在医院,身边就方先生的两个小弟守着。” 张亮递给张二虎一个热水袋,继续说:“我之前在老板妈妈面前露过面,不好过去,别人守着我心里也不踏实,表哥,等会儿就辛苦你和兄弟们去医院了。” 张亮这一天忙碌奔波,一直也没闲着。 张二虎闻言却怔住了,连热水袋都没接。 “表哥?” 张亮有些疑惑。 张二虎突然把烟扔了,拽着张亮就上了他们来时的面包车,又招呼道:“别管车了,都上来!” 他直接钻进驾驶席,不等车门关上就开始发动车子。 张亮有些懵:“干啥啊?” “我操,我好像碰见那孙子了!” 张二虎见还有人要整理牵引绳,直接嚷了一句:“不要了!赶紧上车!” 众人听他语气急迫,当即不再管那辆车胎漏气的车,挤进了面包车。 张二虎飞快发动车子,狠踩油门沿着省道狂追。 路上,他与张亮说了一遍拦车的事。 张亮有些迟疑:“这大晚上的,你看清楚了?” “你不知道,”张二虎一副大哥独有的沧桑表情,“我刀口舔血这些年,碰见生人就习惯性多看两眼……那孙子开辆套牌车,脖子上一块白对?我他妈当时还以为他是蹭了灰。” 张亮有些激动,不自觉攥紧了拳头:“要是能追上就好了。” 但转瞬他又担心起来:“但是这也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恐怕早都跑没影儿了……” “要是在深城,真就没法追,但这是东北。” 张二虎低低一笑,打开了远光灯。 下午时刚下过雪,路上的积雪早就被车压成了黑色,车辙印十分明显。 加上晚间车辆少,凭张二虎的经验不难看出来哪个车印是最新的。 尤其,他是知道的,从那辆套牌车过去后,就再没有车开过去了。 “三儿,给云姐打通电话,”张二虎叼着烟说,“这孙子可能是要去滨城走海路,这事得让杨老板想法子拦。” 被叫作三儿的小弟赶紧凑过来,拿了张二虎的大哥大拨通电话。 张亮惊异地看着张二虎。 张二虎咧嘴一笑:“今天沈市那么大动静,他肯定得跑,开车回去碰到的人太多,容易被点……到滨城走水路,直接到深城,或者去香江。” “真被他溜了,就找不到了。” 张亮沉默半晌,朝张二虎竖起大拇指:“表哥,还是你专业。” “那必须。” 张二虎今天运气很差,从早上买不到直达沈市的飞机票开始,一整天都在走背字。 终于,在凌晨将至时,他的霉运到头了。 “虎哥,你看,那个坑了咱的修理铺还亮灯呢!” 三儿困得半死,没话找话。 张二虎下意识扫了一眼,然后眼睛便亮了。 他缓缓降低车速,说:“都清醒点儿,干活了。” 小弟们纷纷互相拍着彼此,所有人都醒过来后,张二虎低声说了一遍行动计划,然后缓缓开进了修理铺。 修理铺门口,正停着那辆他心心念念的套牌车。 坑过他的店老板拿着熟悉的补胎工具在补胎。 张二虎叼着烟,军大衣敞着怀,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兄弟,加点机油。” “哎,行,你进屋等会儿。”老板头也不抬地说,“屋里有热水。” 也正是因为没抬头,所以老板根本不知道来的人其实也是他的债主子。 “行嘞。” 张二虎现在可没心思为自己被坑的事报仇,和张亮一起前后脚进了屋子。 屋里,那个死了妈的司机正在吃面条。 第311章 梅开二度 修理铺是个平房,隔音并不算好,外边有人说话屋里听得一清二楚。 司机还在闷头吃面,没看来人一眼。 看起来很正常。 他低着头,张二虎和张亮也不能确定他的脖子上到底有没有一块白癜风的痕迹。 不过虎哥还是直接动手了。 他先发制人,雷霆般掐着司机的脖子直接把他的脑袋按进了面碗里。 司机没有惨嚎,更没有惊慌,而是无比冷静地反手从兜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匕首就朝张二虎捅过去。 动作行云流水,本能一般。 开了锋的匕首闪烁着瘆人的银光。 张二虎下意识避开。 司机趁此机会推开张二虎的手跳出两米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汤汤水水,看向张二虎。 看清楚张二虎的长相,他不禁愣了一下,然后当即冲向房门。 房间里虽然有窗,但被店老板用塑料布封住了,破窗而出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房门是唯一的出路。 张亮就守在这个出路上。 司机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表情,更没有半点儿犹豫,手里的匕首朝着张亮的脖子抹了过去。 张亮其实很少与外人动手,最多就是上课时与其他人对练。 但吴飞是军人出身,又做了警察,没少教他们如何制服手持凶器的歹徒,也带着他们多次训练过各种情况的应对方式。 所以当司机朝张亮扑来时,他近乎于肌肉记忆般先向左侧移开半步保证自己的安全,而后飞快地先后击打司机的手肘和手腕。 最后,他选择了最保险的打法—— 一脚踹了司机的裆。 刹那,被热汤灌一脸而面不改色的司机跪了。 张二虎44码的大脚蹬在他的背上,让他从跪姿变成卧姿。 张二虎踩着他,这才有时间去掰他的脖子检查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司机的脖子上,一块巴掌大的白癜风瘢痕出现在二人眼前。 张二虎捡起匕首,拍了拍他的脸:“喂,你是李木,对?” 李木的脸被按在地上,咬着牙说:“我是你爹。” “哈。” 张二虎也不恼,嗤笑一声后又弯下腰,扯住李木的左脚狠命一掰—— 关节错位,脱臼了。 张二虎很体贴地朝表弟解释:“这就跑不了了。” 张亮控制住了蠢蠢欲动想要反复执行的手,随手找了根绳子,把李木捆成了粽子。 门外,店老板嚷了一声:“干啥呢?乒铃乓啷的!” 张亮随口回道:“没你的事儿。” 店老板:“好嘞。” 张二虎拉开门:“三儿,进来。” 黑暗中,原本把修理铺包围的小弟们匀了两个进来。 其实这种动手的事怎么都轮不到张二虎和张亮亲自动手的,但他俩最信任的人还是自己。 怕出意外,所以大哥自己上了。 三儿带着一个兄弟进来,见人已经被按住了,立即很熟练地把对方的身搜了一遍。 这一搜不要紧—— “哥,这小子是带着个五金店出门的吗?” 三儿看着一地零碎,眼睛都直了。 他见过带家伙防身的。 但没见过带这么多家伙防身的。 “别废话,东西收拾了。”张二虎不耐烦地说,“人抬上车。” 小弟们忙活起来,张亮始终跟着,确保李木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张二虎叼着烟出门,见店老板还撅着屁股补胎,他实在没忍住,踹了他的屁股一脚。 店老板“嗷”一嗓子跳起来,怒视向他—— “嘿,兄弟,是你啊。” 张二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生意不错啊。” 店老板擦了把汗,干笑着回答:“也是碰巧……你看看这,路滑,轮胎冻硬了就是容易爆胎。” “是么?” 张二虎眯着眼睛,“我怎么觉得是轧着钉子了呢?” “你看你这小兄弟,净会说笑话,”店老板相当淡定,“大马路上哪来的钉子?就算有,那估计也是谁的车里不留神掉下去的。” 这注定是桩无头案。 若是今天无事,张二虎很乐意和老板好好探讨一下为商之道。 但眼前的事情更重要,所以还是…… “哥,车胎漏气了。” 张二虎:“……” …… 警局审讯室。 章廷下了飞机就被塞到了这儿来。 老爷子表情淡然,眉宇间略带愠怒,丝毫不慌。 “我只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商人,你们这样抓我,不对?” 面对审讯,章廷先发制人。 他对李木很有信心,除非是撞大运,否则不可能被抓住。 就算是被抓了,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让李木开口咬出他来。 警察:“三十四天前,你指使皮仔等人抢劫杨美云的仓库。” 章廷:“……?” 老头懵了。 “等等!这是深城的案子?为什么带我来东北?” “因为……杨美云祖籍东北。” “她不是黑省人吗?” “嗯,东北的么。” “……” …… 天光微亮。 林听醒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没睡着,只记得疼了。 再醒来时,头晕倒是缓解了许多,但疼痛丝毫不消。 “爸爸,我申请要一片止痛药。” 林听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要药。 她今天要忙的事情很多,可不能再熬着了。 林爸给她拿了止痛药,还不忘嘱咐一句:“每天最多只能吃两片,留一片晚上吃。” “好。” 林听咽了药,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爸妈:“你们不去工作吗?” 林爸是必须得去工作的,他的手术早就安排好了,不能拖延。 林妈倒是说:“我请假陪你,你自己在这儿我也不放心。” “没事的妈妈,”林听控制住了摇头的冲动,“等会儿我去找……” 她话还没说完,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苏玉探头进来,还拿着一袋橘子和黄桃罐头。 “听听,我来探望你。” 苏美人眼睛贼亮。 林听:“真有默契啊。” 苏玉恢复得很不错,下地转一圈儿问题不大。 她期待地递给林听一个橘子,眼睛里闪烁着“终于轮到我”的光芒。 林听:“我不吃。” 苏玉:“……?” 不是,这个情节……它不对啊! 第312章 见义勇为好市民 对付苏玉,林听真不用动脑子。 凭本能就足够压制。 瞧着苏美人吃瘪的表情,林听嘴角轻扬,感觉头都没那么疼了。 她俩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郑妙英急匆匆赶来。 “听听你怎么了?”郑妙英跑得脸蛋通红,气喘吁吁地问,“我听梁同学说你挨揍了,怎么回事?谁打的?” 郑妙英昨天也不算消停,补习学校的“战役”虽然单方面碾压,但后续处理起来还是有些麻烦的。 林听不在,这些事全是郑妙英和李叔处理的。 她忙完了回学校,发现林听依旧不在,不止不在,连大哥大都打不通了。 她打听到林听的情况时,学校已经关门了,郑妙英说她二姨死了保安大叔都不许她出去。 一大早,郑妙英便来了。 还带着一大包林听平时用惯的东西。 “的确挨了一下,不过没大事。”林听扬起嘴角,“别担心,我没事的。” 郑妙英看到林听头上的纱布,眼睛都红了:“伤在头上了还不严重?你……” 她想说的挺多的,但林爸林妈都在,她便把话咽了回去。 郑妙英抹去眼泪,对林妈说:“阿姨,您去上班,我请了假的,我陪着听听就好。” 林妈看着女儿的朋友,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她点头应下:“好,那就辛苦你们了,中午我来给你们送饭。” “好的,阿姨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听听。” 郑妙英把林爸林妈送走,这才关上门对林听说:“燕子和芝芝去记笔记了,快期末了,请不来假。” 她们俩也想来的,但贺老师不许,让郑妙英当代表。 “其实我真的没什么事,不过英子你来得刚好……” 林听贼笑着朝郑妙英招了招手,“来,英子,商量个事儿。” 郑妙英还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要办,赶忙凑过去听。 林听的话刚开了个头,郑妙英就满脸惊恐地果断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林听轻轻咋舌:“你看,你这么激动干嘛……” “能不激动吗?你让我替你躺在床上装病!这事儿是能替的吗?” 英子都被气笑了,她抓着林听的手连连摇头:“绝对不行,外边那么冷,你的伤口要是冻到了以后更要遭罪。” 林听叹气:“我真的有事。”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你老实养病,真有事的话……真有事的话你跟我讲,我去替你做。” 林听无奈轻叹,转头看向苏玉:“小玉,要不你在我这儿躺着?你都不用装,你本来就病着。” 苏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闻言“啊”了一声,摇头:“我不,我有自己的病床,你还是老实养病。” 两个人都拒绝了林听。 这出李代桃僵唱不下去了。 林听只能随口转开话题:“小玉,你刚刚想什么呢?” 苏玉眨巴眨巴眼睛,拿了一个橘子递给郑妙英:“英子,吃橘子。” 郑妙英:“……?” 为什么这么突兀? 苏美人终于吃到了不用自己剥的橘子。 不是骗过了郑妙英,而是因为英子善良。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林听也在对着大哥大嘚嘚。 “……算了,你来医院,我们当面讲,人来就行,千万别带东西……对,要是他方便的话也一起过来……” “你们稍微快一点儿,我时间不太多……” 小半个钟头后,张亮和张二虎狗狗祟祟地进了病房。 用虎哥的话来说,他十年前溜去毛子国卖货都没这么小心翼翼过。 “虎哥,辛苦了。”林听率先道谢,“听亮哥说,昨天多亏你机敏,不然就被李木跑了。” 张二虎他俩回到沈市市区内已经是凌晨三点多的事情了,待到做完笔录,已经将近凌晨五点。 他们在酒店里眯了一会儿就匆匆起来了。 事情还没完全落停,谁都睡不好。 “顺手的事儿,”张二虎瞧着林听苍白的脸,有些自责,“怪我,早点儿到就好了。” 顿了顿,他觉得这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他。 应该怪民航公司,或者怪雪天路滑。 当然,最应该怪的还是那个已经被罚了款的修理铺老板。 林听浅笑着摇头:“快别这么说,你能来我就很感谢了。” 顿了顿,林听说:“等下方先生要来,到时候我帮你要一个见义勇为好市民奖章。” 张二虎瞬间懵了:“这玩意儿……我看就没有必要了!” 见义勇为?好市民? 试想一下,以后某日大哥们聚会。 某大哥:我当年趟平晋西北。 某大哥:我当年两把西瓜刀生砍一条街。 张二虎:我当年见义勇为好市民。 这玩意儿……它不符合大哥的气质啊! 林听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沉吟两秒说道:“大用没有,但严打的时候不会直接毙了你。” 张二虎:“林老板这么说的话……那我觉得可以。” 林听哑然失笑,又与他闲话几句,才问:“姐姐那边情况如何?” 张二虎这才想起正经事,赶紧从包里掏出一沓纸,是复印件。 林听接过,垂眸细看。 除了香江几家工厂的独家供货合同之外,还有一部分是服装订单。 订单数额都不大,但作为开拓市场的第一枪,已经足够。 “姐姐真是个开疆拓土的将军。” 林听轻声感叹。 香江货在内陆有多好卖,内陆货在香江就有多难卖。 杨美云逃亡一趟,还能拿下这些订单,简直不要太秀。 “云姐说,等深城事了,她会再来一趟。”张二虎转述道。 “嗯。” 林听看了一遍订货单,把它们递给张亮:“整理一下交给王师傅,然后订料备货,安排生产。” “好的。”张亮接过,迟疑片刻还是直接说道,“老板,警局那边消息已经封了,我今早与聂先生聊过几句,他说这事会很复杂。” 林听撑着头,微微颔首。 不复杂的话她才要担心自己押错了宝,得尽快跟方家划清界限才行。 “另外,聂先生说——” “蒋总会坐今天上午的飞机来沈市。” 林听:“啊?” 第313章 少爷唯一的敌人 林听真没料到蒋父会过来。 蒋父不止自己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跟林听差不多高的泰迪熊。 据说这只熊都是买了机票、坐在蒋父身旁来的。 “囡囡,怎么样了?” 蒋父皱着眉头,满心满眼都是担忧。 他想揉一揉林听的头,手伸出去了又怕碰疼了她,再次收回。 “怪我,这些家伙不守规矩惯了,就不该让你来处理这些事。” 蒋父叹了口气。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不自觉间已经把林听当成了自家孩子。 最初,他扶林听一把是为了蒋宗打算。 但渐渐的,他的心思已经变了。 林听笑着说:“其实如果不是最后这点儿意外,我真的能完胜。” “那倒是。” 蒋父瞧着医院环境,有些不放心:“不然转到香江医院去看看?我来定飞机。” 林听赶紧摇头:“不用不用,真的只是脑震荡,我没事的……就是连累师父您亲自跑一趟了。” 脑震荡去香江,这跟指甲劈了去挂协和专家号有什么区别。 “说什么胡话呢。”蒋父在病床边坐下,直接说,“你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想,剩下的事情师父给你办了。” 林听嘴角轻扬:“好呀。” 她靠在泰迪熊的怀里,软乎乎的,很舒服。 正这时,在警局熬了一夜又在外奔波了大半天的蒋宗来了,还提着林听爱吃的点心。 看到蒋父,他并未惊讶,一本正经地打招呼:“父亲。” 然后,他看到了那只泰迪熊。 少爷眯起了眼睛。 蒋父觉察到儿子的视线,疑惑:“你也想要?这是我在他们公司订的,你想要的话我再给你订一个?” 蒋宗:“不必。” 他是想要熊吗? 他是想要扔了熊。 蒋宗抿唇走到病床旁,打开饭盒把点心递到林听面前,温声说:“吃些东西。” “好。” 因为饭盒是蒋宗拿着的,所以林听很任性地挑了一块最顺眼的点心,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蒋父难得瞧见林听任性,嘴角噙笑,与她说:“沈市这边还是要再理一遍的,若跑了谁,难免会有麻烦。” 蒋父从来都不是温和性子,斩草除根这种道理他最懂。 他也了解林听的性格,若自己不与她说清楚,她是绝对不可能安心养病的。 林听还没答话,蒋宗开口道:“已经在做了。” 蒋父:“嗯?” 蒋宗在病床另一边坐下,说:“我找杨李波要了杜玉成等人的手下名单,两边在核对。” 他昨晚一夜没睡,当然不止是去了一趟警局。 蒋父愣了一瞬,点头:“挺好。” 然后他说:“囡囡的伤九成是在替方先生挡灾,我会与他见一面。” 蒋宗:“见过了。方秘书已经知道了是谁想动他。” 蒋父:“……?” 蒋父瞧着儿子,突然感觉这小子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考虑得还挺周到的嘞。 实际上,人长大大约只需要一夜。 一件事就足够让他瞬间成熟。 他审视着蒋宗,又说:“深城那边的人你打算如何处理?” 蒋宗从善如流:“指使行凶、走私、行贿,我要满判他们。” 蒋父默然。 “所以其实我来不来都一样,对?” 老父亲有些失落。 儿子长大了,感觉自己不被需要了。 蒋宗瞥了一眼那只碍眼的熊。 “不,您送了熊。” 蒋父:“……?” 安慰得好。 下次不许安慰了。 …… 秉承着“来都来了”的想法,蒋父没有立即离开沈市。 他和聂叔在酒店叽叽咕咕开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小会。 第二天,方秘书便无意间知道了蒋父因为林听受伤特地来到沈市的事。 前一天刚跟蒋少爷「友好交流」过的方秘书头皮发麻。 刚送走小蒋,老蒋就来了。 这谁遭得住? 让他更心慌的是,老蒋压根儿没搭理他。 最终,方秘书率先坐不住,通过聂叔邀请到了蒋父。 方秘书的自我认知很清晰。 他在沈市的确有些权利,但相比于蒋家百年基业来讲,他真没什么可得意摆谱的。 蒋家的旁系子弟众多,就业囊括方方面面。他四十六岁走到这一步,人家可能三十五岁就到了。 这倒不是说蒋家花钱买官,而是资源足够。 比如,若蒋家的子弟需要招商引资,那蒋家就可以根据需要开设公司造福一方。 人家可不缺政绩。 清观茶楼的服务员已经又全部换成了姑娘。 蒋父踏进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囡囡就是在这儿伤到的?” 方秘书干笑,这话真的没法接。 蒋父也只是点了一句,而后便噙笑与方秘书一道进了包间。 饮了一杯茶,蒋父才再次开口:“囡囡是我的关门弟子,虽说是师徒名义,她却与我女儿无异。” 方秘书微怔。 他以为林听是蒋家的儿媳妇来着。 方秘书给蒋父续上茶,叹了口气说:“这件事的确是我牵连到了林小姐,章廷受人指使,原本是想动我的,因为深城事发突然,这才对林小姐动了手。” “但到底是因为我他们才把人安插在清观茶楼的。” 蒋父淡淡摆手:“都过去了,这也不能怪你。” 方秘书有些拿捏不准蒋父的意思。 他总不可能是单纯地过来告诉他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那怎么可能! 蒋父摩挲着茶杯,说:“我家囡囡性子倔,家里有产业她却非想要自己闯荡,以后恐怕还要麻烦方先生。” 方秘书眨了眨眼,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老蒋这是来给孩子撑腰的。 他发现老蒋和小蒋是完全两种风格。 小蒋锋芒毕露,能用一个字说清楚的事绝对不会说三个字。 老蒋则更圆滑,笑里藏刀,刀刀致命。 他哪是说林听在沈市做生意需要他照顾啊,他分明是说,如果林听在这儿待得不开心,分分钟就会搬去沪市。 方秘书立即表态:“这怎么会是麻烦?林小姐做的生意都是极好的,我一定全力支持。” 蒋父微笑,这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如此甚好,我也能放心了。” …… 彼时,林老板的亲爸正看着那只和他闺女一样高的泰迪熊,陷入沉思。 “这玩意儿是哪来的?” 第314章 收益 林爸莫名觉得这只熊很碍眼。 有种自己精心呵护的小白菜要被人连盆端走的恐怖感觉。 他也没少给林听买玩具,但真的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娃娃。 这种不顾亲爹死活的送礼方式让老父亲很有危机感。 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能用什么东西把这玩意儿比下去。 林听瞧着父亲大人古怪的表情,略慌。 她拽着泰迪熊的小爪,朝林爸的方向递去:“爸爸,喜欢的话,送给你?” 林爸:“……” 他是想要熊吗? 他是想知道谁送了熊。 “咳咳,”林爸清了清嗓子,随手扯了一把熊的毛,“谁送的?” 林听瞪着眼说瞎话:“一个生意上的合作方前辈。” 林爸有些懵:“你那补习班都有合作方了?合作什么?买桌椅板凳用不着这样?” 不是林爸想得多,实在是这只熊看起来就很贵,不是一般交情会送的礼。 林听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回:“我的补习班涉及到的行业还是很多的,从最基础的生存成本,到讲义印刷、托福考题使用授权、面签指导和运作,以后还会涉及到土建和信息传输……我的合作方很多的。” 林爸更懵了。 如果跟他讲医学问题,哪怕是问慢粒白血病或淋巴癌如何医治他都敢想一下。 但生意上的事嘛…… 每个词林爸都懂,但组合到一起就听不明白了。 偏偏林听还很不厚道地反问了一句:“您明白了吗?” 林爸:“明白,当然明白。” 不懂他可以事后再查,但当下绝对不能承认。 这是老父亲的尊严! 林听“哦”了一声:“您理解就好,做生意嘛,总有很多人情往来。” 林爸:“……” 林爸琢磨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补了一句:“那你可得记着还,等人家家里有事儿的时候记得回礼,没钱跟爸讲,咱不占别人的便宜。” 林听嘿嘿笑着,又靠回到泰迪熊的怀里:“我知道的,爸爸放心。” 林爸叹了口气。 “这礼送的……怎么往家拿啊……” “呃……” 林听今天出院,她的东西不多,最困难的就是这只泰迪熊。 最后,林爸把它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载回去。 林听和林妈坐出租车回家,司机师傅听到目的地后都有些傻眼——拐个弯的事儿,他开快一点儿都容易错过目的地。 “听儿,你这样就别去上学了?妈妈给你请假。” 林妈很不放心林听,毕竟伤到了头,得好好养着才行。 林听的眼睛亮晶晶:“真的嘛妈妈?你没骗我妈妈?我是不是不用参加期末考了妈妈?” 林妈无奈:“你还有一个多月才期末考,怎么着都养好了?” 根据自家医生的心疼女儿版医嘱,林听需要休养半个月。 林妈实在找不出来让林听直接歇过期末考的理由。 林听:“头疼。” 林妈:“……” 如果她没猜错,以后这两个字会经常出现。 “行啦,考试还是要参加的,不过不要求你的成绩……能及格就好。” “真的嘛妈妈?你没骗我妈妈?我考六十分擦线过你也不会生气嘛妈妈?” “……” 吃过午饭,林妈有些心烦。 林听在医院的时候她还比较放心,就算她没陪着她,她若有什么不舒服的也能很及时地找到护士求助。 可回了家…… 林妈琢磨着:“要不然我去请个保姆?” 林听连连摇头:“不用的妈妈,我就在家待着,能有什么问题?” 林妈合理地怀疑:“你会老实在家待着吗?” 林听:“当然!” 不会。 林妈刚出门十分钟,林老板就戴上她的小红帽出门了。 张亮开车来接她,见她面色依旧微白,有些不放心:“老板,你能行吗?不然还是先休息?” 林听搓着手:“哪有那心情啊,我急着收地皮呢。” 后续已经不需要她再操心了,自有方秘书去料理收尾。 她现在该做的就是把好处都揣进口袋。 这可是她本次战役中第二大收益,一天不揣进兜里,她睡觉都不安稳。 林听第一次见方秘书,谈的就是钱。 “三十万。” 方秘书说,“这是区内地皮的均价,也是我能争取到的最低价格了。” 其实不管多少钱,这笔钱最终都落不到方秘书的口袋里。 他帮林听,也是在帮自己。 林听早就了解过价格,心知这个价格真不算贵。 她利索点头:“可以。” 然后她就拿出支票本,当场写了张三十万的支票递给方秘书。 方秘书拿着支票,轻笑道:“我以为你会拿现金。” 林听垂眸浅笑:“取钱很麻烦。” 她没提自己的伤,也没卖惨讨好处。 别人可以提,但她不能。 方秘书心里很有数,对她说:“等到寒假前,我让报社给你安排一个访谈,到时宣传一下补习班和制衣厂。” 他说的报社绝不是街边小报,而是有影响力的新闻媒体。 林听浅笑着应下:“多谢您。” “互相扶持。” 方秘书与他弟弟是完全两种风格,他温润内敛,就像邻居家很会做饭还惧内的叔叔。 方德良则还染着些草莽气质,有种大哥的美。 林听只在方秘书的办公室里停留了十五分钟,这样的机会却是99商人都没有的。 方秘书让自己的秘书带她去办手续,一路绿灯,办得丝滑又流畅。 林听没有问章廷背后的关系到底是谁,这种事她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但秘书主动告诉她,杜玉成那群人从杨美云的仓库出来就直接进了警局,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依旧还会留在深城,不过是深城监狱。 至此,前后加起来闹腾了一个多月的市场争夺战算是彻底画上了句号。 林听拿着地契出门,便拨通了杨美云的电话:“姐姐,最后一批货我让虎哥送回去了?” 第二大收益拿到手了,她该琢磨第一大收益了。 “可以,我这边随时能接。”杨美云说,“不过我打算后天去你那儿。” “好啊,刚好我这儿有些新款,你来选一下。” “那后天见。” 第315章 我好想你啊 林听溜出去一下午。 见了方秘书、请张二虎他们吃了饭、安排了送货事宜、给近日大展拳脚的制衣厂保安们发了红包,甚至还去蒋父所在的酒店溜达了一圈儿。 行程紧凑得差点儿按秒计时。 就这样,她到家的时候,林妈还没回来。 忙碌了一下午的林老板吃了片止痛药,然后躺在床上装乖。 十分钟后,林妈拎着菜回到家。 她换衣服的时候想把林听的羽绒服挪到一边去,一摸,冰凉。 “听儿,下午干嘛去了?” 林听:“……” “妈妈,如果我说我的羽绒服跟我讲它想出去遛弯,所以我把它扔出去吹了一会儿风,您能信吗?” 林妈:“你最好重新编个我能信的。” 林听沉默着编了一会儿,摇头:“不行,妈妈,我做不到,我头疼。” 林妈:“……” 她就知道一定会是这个答案。 林爸今晚值夜班,饭后,林听带着她的小泰迪熊钻进了林妈的被窝。 “妈妈,我今天想跟你睡。” 林妈哑然失笑:“好,来。” 她侧过身,给林听掖好被角。 “妈妈,我好想你啊。” 林听闭着眼睛,靠在林妈的怀里,睫毛沾了水。 林妈的手微微一顿,轻拍着她的肩膀。 半晌,她才低声说:“妈妈也好想、好想你啊。” …… 次日。 张二虎带着满载货物的货车离去。 这是第一笔订单的最后一批货,数量最多,林听并没有因为杨美云当初远走香江暂停生产,好像早料到了她能王者归来一样。 同天下午,蒋父也回沪市了。 他此来本就只是为了看一看林听,如今见林听没事,各种事情他的好大儿也都安排妥当了,老父亲实在没有留下去的必要。 “时间匆忙,不然应该请小宗的朋友吃顿饭的。” 蒋父又一次没见到儿子的好朋友,无奈轻叹。 聂叔说:“你是说梁天兴?那孩子的集体购做得很不错,听说沈市的大学他都拿下了。” 蒋父微微颔首,一语道破问题所在:“他的这个生意,做一个城市的很容易,但要做大很难,加上寒暑假消费习惯断层、大学生消费力受限,处处掣肘。” “倘若能解决消费方式、扩大客户群体,这个项目前途无量。” 聂叔笑问:“解决不了呢?” “那就只是一个二道贩子了,夹在生产商和客户之间,两边不管哪个稍有动荡,他都万劫不复。” 聂叔问:“要不要提醒他一下?毕竟是少爷身边唯一的朋友。” 蒋父想了想,摇头:“小朋友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如果有需要再帮忙。” 聂叔思量片刻,笑了:“也是,我也没想到,小姐这边出了差错,倒是把少爷逼出来了。算意外惊喜了。” “我倒是盼着没有这个惊喜。”蒋父按了按眉心,“你最近瞧着囡囡一些,这孩子太会逞强……我估计她建学校的资金是不够的,我备出一百万,她什么时候要,你跟我讲。” “行。” …… “老板,我问了几个建筑公司,他们给的报价大约在四十万到六十万之间,最高的一家要八十五万。” “他怎么不去抢?是因为明抢犯法吗?” 张亮拿着一沓文件,皱着眉头对林听说:“要不我从村里找人来盖,怎么着都不会这么贵。” 林听习惯性地撑着头,说:“不用,这事儿放一放,等明年再研究。” 93年海省房地产泡沫破碎,那时候崩盘的可不仅仅是炒房的人和房地产公司,还有更多的、无可计数的建筑工人。 他们没有吃到房地产的红利,却因为公司倒闭而拿不到血汗钱,可以说是整场泡沫中最惨却又最容易被忽略的一批人了。 林听琢磨着,等到了那时候,再去海省招标,至少也能省下三分之一的预算。 至于地—— 都已经揣进她的口袋了,她拖一年半载再开工,谁能管得着她? 张亮不知道林听所想,但老板怎么说他就怎么办,应下之后讲起下一件事: “老板,补习班这个月的托福成绩出来了,九个总分超过一百分的,最高分116分。” 林听微怔:“啊?” 张亮用极其肯定的语气又讲了一遍。 林听震惊:“那个考了116分的神仙是谁?” 满分一百二,他考116? 这种分数是正常人类能考出来的吗? 张亮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看着林听,没答话。 林听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是魏轩还是古琦?” 张亮摇头:“是郑妙英。” 林听:“合理。” “等会儿,她怎么也跑去考托福了?干嘛啊?” “最开始是要熟悉题型,后来听说方秘书那边要求补习班有四个以上考过一百分的才给批地皮,所以……他们三个都去参加考试了。” 林听:“……” 她单纯无害的三条英子已经学会投机取巧了。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第316章 日行一善的回报 林听可以理解郑妙英他们仨的焦虑,因为她当时忙得忘了劝他们不要焦虑。 “那他们现在应该可以不用焦虑了?就算除开他们,也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张亮悲痛摇头:“不,就在昨天,有四十二个同学去面签了。” 看他这表情林听就知道情况不妙,她大胆猜测:“四十二个人,不会只过了两个?” 张亮:“倒也没有那么好。” 林听:“……?” 四十二个人,只过了一个。 “这个过签率低得离谱了啊。” 林听皱着眉头,并不是很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以她仅有的在未来办签证的经验来看,这东西不是很容易就能过么? 张亮说:“我听魏老师说,这算是正常的,运气不好的时候,一百个人里也未必有一个能通过。” “这就不是运气的事儿。” 林听轻点着额角,说:“面签也是面试,这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一种面试是没有经验可以参考提高通过率的。” 张亮迟疑片刻,很悲壮地说:“老板,虽然把面签官请过来的确有难度,但我可以试试。” 这是他能想到的找经验的最好办法了。 直接问考官,多简单。 林听看着她的大秘,半晌朝他竖起大拇指:“哥,你真是什么都敢想。” 是什么让一个质朴的农村小伙变成这样了呢? 又是谁把他也带歪了! 张亮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 林听摆弄着大哥大,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哎,我打通电话。” 林听哗啦啦翻找着电话本,好半晌才在边角处挖出来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接通,那头吵得厉害,孩子和女人的哭声交织缠绕,顺着电话线折磨着林听的耳朵。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语调不善:“谁?” 林听揉了揉耳朵,尽可能客气地说:“严老板是吗?我是林听。”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是林小姐呀,哎呦真是好久没接到你的电话了,我这也怕耽误你的事情,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 他夹着嗓子声音谄媚,没割干净似的。 林听陪他说了一通寒暄话,这才问:“我是想问问,月英回国了吗?” 如果不是张亮想找考官问考题,林听还真想不起来她曾在滨城日行一善。 当初严月英受父命陪玩,却因为酒店经理抱错了大腿而背锅。 林听秉承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顺手捞了一把这个小可怜。 没想到时隔半年,当初的善举竟然有了用武之地。 果然要听妈妈的话,没事儿的时候要多做好事。 “在!她刚回来不久!林小姐你稍等,我这就喊她来听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换了个委屈巴巴还带着哭腔的少女音:“喂,我是严月英。” “你……” 林听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评。 她是被动开启了什么打断严姑娘被迫害的技能嘛? 怎么又是她委屈巴巴的时候她打去了电话? “你……有事吗?” 严月英刚刚听到了父亲的说话内容,知道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有,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没有空,想邀请你来沈市待一段时间。”林听说得含糊,连真正目的都没有说明。 但她坚信,严月英一定会来。 果然,不等严月英回答,林听就听到了电话那头的严父迫不及待地说:“有的有的,她有空!林小姐你放心,我这就去给她买票!” 严月英的意见和想法显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林听问:“你想来吗?” 严月英沉默三秒,答:“想。” 现在只要不让她待在这里,让她去哪儿都行。 “那好,你买了车票后给我打电话,到时我去火车站接你。” “嗯。” 严月英知道,林听找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但她一点儿都不怕——最可怕的人就在这个“家”里,外边的人再恶也恶不过他们。 尤其,在林听这通电话打完之后,她的父亲就再不提把她嫁出去的事儿了。 严父当即就让人去给严月英买了最近一班火车的车票,明天上午的车,晚上到沈市。 张亮记下时间后稍显为难:“老板,明天杨老板的飞机下午三点左右到,严小姐晚上到的话,恐怕你这边很难去接她?” 晚上摆明了是要给杨美云摆接风宴的,就算省略了这一过程,林听也得按时回家报到。 林听:“没事儿,我头疼。” 张亮:“……?” …… 次日。 林听下午的时候如约接到了杨美云。 数月未见,杨老板风采依旧,只是瞧着下巴尖了些。 她披着件油光水滑的黑貂皮,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过大难。 “姐姐。” 林听朝她张开双臂,狠狠抱了一把毛茸茸的杨美云。 杨美云第一件事就是捧住她的脸,皱眉询问:“伤在哪儿了?让我瞧瞧。” 林听摘下帽子,指着纱布说:“还没拆线,不过不严重。” “我的天!” 杨美云心疼得眼睛泛红,牙咬得咯咯作响。 她觉得那天还是打轻了。 林听小心地重新把帽子戴好,这才说:“走,我们先回酒店,晚上给你接风。” “算了,”杨美云看她的眼神里尽是心疼,“都是自己人,别搞那一套,你早些回家去休息,不用陪我。” “哎?赶我回家干嘛?我还想着晚上跟你一起睡呢。” “我倒是想,蒋少爷能同意吗?” 林听仔细想了想,摇头:“别说,他还真不能同意。” 最近蒋宗像极了她的第二个妈。 她今天来接杨美云都没敢让他知道,不然铁定逃不过少爷面无表情又带着控诉的一顿凝视。 杨美云听林听这样讲,眼睛都亮了:“你们两个……” 终于有些进展了吗! 第317章 春天要来了 林听瞧着杨美云欲言又止的眼神,愣了一会儿后说:“哦,姐你缺钱是?不用找他,我这儿除了采购原料,还能动一百五十万左右,够不够?” “他平时也是领生活费过日子的,手里没什么大钱,前几年存的压岁钱还买房子了,你要是不够用的话,我再帮你想办法。” 林听的想法很简单——如果真的缺钱,找蒋宗借那是一定有的,不过他需要跟家里开口。 蒋宗和杨美云不过点头之交,找他借钱不合适。 杨美云看着林听,稍感绝望。 长路漫漫啊…… 她沉默良久,伸手搂住林听的肩膀:“不用钱,我这次回来,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说罢,她有些惶急地岔开话题:“对了,这两天我得见一下梁天兴。”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确定杨美云看起来没有说谎后才点了头:“那行,你要用的话随时跟我讲……见梁天兴容易啊,他就在学校呢,等我把他的大哥大号码给你。” 梁同学现在阔绰了,配置从bb机换成了大哥大——不换不行,宿舍的公用电话永远排队,不巧碰见跟对象打电话的人了,少说要等十几分钟。 梁老板现在每天几千块上下,很多事情都耽误不得。 林听把梁天兴的号码给了杨美云,然后说:“你见他我就不陪你去了,不瞒你说,我这儿还有个客人,今晚上到。” “行,你忙,我们两个不讲究那么多。” 杨美云瞧着林听微白的小脸儿,又补充道:“不过你得跟我回酒店一趟,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好呀。” 酒店是张亮昨天就来定下的,朝阳的房间,很暖和。 杨美云打开皮箱,拿出几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纸包。 每个都不大,拿着轻飘飘的。 “这都是什么呀?” “给你搜罗来了一点儿藏红花和冬虫夏草,都是西省那边的,还有一些陈皮之类的,你没事儿的时候泡水喝,补身体。” 杨美云有些累了,说完便打了个哈欠。 林听拿着药包,有些哭笑不得:“姐姐,我才十九,就到了要补身体的年纪了嘛?” “这不是刚受伤嘛,”杨美云瞧着她,“身体才是本钱,怎么珍重都不过分的。” “好嘞,那我就不客气啦。” 林听把东西收好,这才坐到杨美云身旁,问了她一些在香江谈生意的细节。 杨美云说得轻巧,然而实际上,哪有容易的买卖呢? 她刚到香江的时候是受了伤的,饶是如此,也没耽搁她一刻不停地与那些老板见面、谈生意。 为了达成合作,她许出去不少好处,让利8,拿出去的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而她撒出去的钱收拢回了深城75的市场,还是很赚的。 不仅是进口,她还把出口生意也谈下来了。 来年三月交货,窗外的衣服就要卖到香江去了。 “以后我这边要的货会越来越多。” 杨美云提醒道:“听儿,你这边得着手扩大生产了,以制衣厂现在的规模,想要全深城铺货是不可能的。” 林听丝毫不慌:“就目前的规模,全产能输出的话,还能提高三倍左右。那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这么多?”杨美云难掩惊讶。 她不是外行,当然懂这三倍的含金量有多高。 “是。” 林听说:“再招两批工人,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呗,姐,只要你一句话,缝纫机全都踩冒烟。” 杨美云沉默三秒,朝林听竖起大拇指:“还得是你。” 林听打蛇随棍上:“所以姐姐,你到底要不要三倍货量?” 短时间内,林听没有扩大工厂规模的打算。 因为她现在的销售渠道很单一,除了自己手里的店铺之外,就只有杨美云这一个经销商。 她和杨美云私交好是一回事,生意风险是另一回事。 两个月前,谁能想到深城会有这样的风波呢? 所以,在扩大销售渠道之前,林听并不打算铺大摊子,平白增加自己的运营成本。 “当然要。”杨美云说,“眼见着就快过年了,衣服最好卖。” “得嘞。” 林听转头看向张亮:“亮哥,招人。” 原本在一旁和初次见面的大表哥张大虎沟通感情的张亮利索点头:“好的老板,我这就给报社打电话,登报招工。” 林听又陪着杨美云说了一会儿话,见她难掩疲惫,便提出告辞,约好明天下午再去工厂选款。 临别前,杨美云轻拍了一下林听的肩膀:“听儿,我们的春天要来了。” 她嘴角噙笑,眼底的雄心壮志不加掩饰。 …… 林听回家吃了个晚饭,瞧时间差不多了,便对林爸林妈说:“爸爸妈妈,我出趟门。” 林爸疑惑:“天都黑透了,你做什么去?” “新请的老师今天到,我得去接一下。”林听边说边戴好帽子,“不会太晚回来的,爸爸妈妈放心。” “哎,你等着,我跟你一起去。” 林爸哪能放心林听自己出门呢?他不由分说穿上大衣,陪着女儿一道出门去。 楼下,原本坐在车里等林听的张亮一瞧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来,当即踩下油门,直接把车开走了。 父女俩拦了辆出租车,去到火车站后没多久,便听到了火车进站的广播。 没一会儿,严月英费劲巴力地拖着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来。 林听拉着林爸迎了过去,朝严月英伸出手:“好久不见,严小姐。” 严月英的眼睛还肿着,有些笑不出来,但还是跟林听握了下手。 她有些疑惑地瞄了林爸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没有了安全感。 林听说:“这是我爸爸,他不放心我自己出来,这才跟着的。” 严月英暗自松了口气,礼貌问好:“叔叔好。” “哎,你好。” 林爸对林听的朋友都很热情,他伸手接过严月英的行李箱,问:“姑娘,吃饭了没?” 实际上,林爸在见到严月英后,便对林听所说的“老师”抱有了怀疑态度。 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瞧着也没比他闺女大几岁,这是老师? 但来都来了,该有的招待还是要有的。 严月英这一天都没吃东西,不提还好,林爸这么一问,她的肚子便叫了起来。 林爸瞧着小姑娘这样子就知道她是饿了,笑道:“走,先去吃饭。” 第318章 非她莫属 林爸现在阔绰了,每个月有五十五块的零花钱。 突然暴富,他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花。 林爸很阔气地请严月英吃了碗牛肉面,还要了汽水和小菜。 如果是平时,严月英真不会把这样一碗牛肉面放在心上,甚至还会觉得很简陋。 但今天,她是真饿了。 她感觉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面。 林爸看她狼吞虎咽,赶紧说:“姑娘你慢慢吃,不够咱再要。” 严月英的眼睛被热气熏红了,含糊地说:“谢谢叔叔。” 林爸瞧着她似有拘谨,便对林听说:“听儿,你先陪你朋友吃饭,爸去给你们买糖葫芦。” “好呀,爸爸你慢点儿。” 林听把他的手套递了过去。 “行。” 林爸笑着,离开前还跟严月英招呼了一声:“姑娘你慢慢吃,不着急。” “嗯……” 严月英瞧着林爸,难掩羡慕。 原来真的有爸爸是这样温柔的,而不是只会大吵大嚷。 林爸走后,林听语速飞快地朝严月英说:“等会儿我送你去酒店,你安心睡一晚,明天我再去找你。” 严月英一怔,然后说:“你还是先说一说找我有什么事,不然我也睡不好。” “也行。” 林听示意她继续吃,然后说:“我办了个补习学校,只做托福考试培训,现在需要一个熟悉面签的老师,来给学生们进行面签辅导,并帮他们修改材料。” 严月英一听这事儿,不由得又挺直了腰板,变成了那个林听更熟悉的傲娇大小姐。 “这你就找对人了,我在北美三年多了,论签证这些事,没有人比我更懂了。” 她吃得八分饱,也有心情说话了。 林听问:“说说,面签官更看重什么。” “美式思维啊,”严月英回答得理所应当,“除此之外,还不能让人觉得你是为了钱去的——因为那样的话,他们会以为你有非正规移民倾向。” 林听觉得她说得太空泛了,追问道:“你当年就是靠美式思维通过的?” 严月英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那……也不全是。” 林听直击要害:“主要原因?” “我账户里有五万块。” 林听:“账你自己付,明儿赶早走人。” “哎,你别这样!”严月英伸手拦下她,讨饶道,“虽然我拿到签证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而且我也有很多留学生朋友,他们的签证经验就是一本字典那么厚的苦难史……你让我试试。” 严月英现在是真的不想回家。 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在那边。 “对了,你毕业了没?”林听又问。 “毕业了啊。”严月英皱了下眉,显然是想到了很不好的事,“夏天的时候就毕业了。” 林听思忖片刻,点头:“你先试试,如果能行,每个月给你五百块工资。” 她倒是可以找蒋父帮忙找一个留学生过来帮忙做面签指导,但多少有点儿浪费人才了。 “五百?” 严月英瞪圆了眼睛:“那够干什么的?都不够我买个包!” 林听:“你要不要?” 严月英相当硬气:“不要,我有钱。” “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林听瞬间感觉这个职位非严月英莫属。 “我可以不要工资,但是……” 严月英攥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林听,有些难以启齿。 林听看她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直接说:“我跟你父亲讲是我邀请你与我一起做生意,你是我的合伙人,怎么样?” 严月英的眼睛倏地亮了:“好!” 千里迢迢跑来给人打工,当然不如做生意合伙人好听。 林听垂眸浅笑,问她:“再要一碗面吗?” “不了,嘿嘿。” 严月英终于笑了。 她刚放下筷子,林爸就刚巧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了。 “吃饱了吗?”林爸关切问道。 严月英比刚刚矜持多了,擦干净嘴巴才点头:“吃饱了,谢谢您的款待。” “这孩子,客气啥。” 林爸把糖葫芦给了她们,然后自己去付账。 付完钱,林爸回来说道:“走,回家。” 他以为林听是要带严月英回家暂住的,刚才都去小卖部打过电话了,让林妈收拾个小床出来。 “爸,我给她订了酒店房间。”林听说,“送她去那儿。” 林爸看看严月英:“这哪行?她一个小孩,自己住外边多不安全。” 林爸不是舍不得钱,而是真的觉得严月英自己在外边住不安全。 他说:“没事儿,你们娘仨在家住,我今天正好得替个夜班。” 林爸很坚持,而且真的把她们送回家后就去医院了。 值夜班的医生有宿舍可以住,倒是不缺睡觉的地方。 严月英到了林听家后,大大的眼睛里写满震惊。 她真没想到林听家竟然这么……朴素。 虽然林爸单位分的房子是个三室,比起大多数人家来说都好太多,但在严月英看来,这就是简朴。 从她记事起,她家就是住别墅的,在她想来,能让她爸爸铆足了劲儿讨好的人,家境一定比她家好很多很多。 严月英想了好久,最终评价:“你家的书真多。” 触目所及,到处都是书。 林听挺直腰板,相当自豪:“当然,我妈妈是大学教授,我爸爸是市医院外科主任,家学渊源知道不?” 严月英瞧着林听,不自觉又想起了她在马路边啃鱿鱼的画面。 这个也是家学渊源嘛? “月月,你来看看,你喜欢蓝色的毛巾还是粉色的毛巾?” 林妈笑盈盈地拿了两个新毛巾出来,还让严月英自己选。 严月英果断抛弃林听,腻到了林妈身旁。 当晚,严月英有些失眠。 不是因为不舒服,而是……她想妈妈了。 她抱着被子,控制不住地想,如果爸妈没有离婚,那她的家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温馨…… 大约是不可能的,她爸不会因为她带来了一个朋友就去单位睡,他只会睡到别的女人的床上。 “喂,你躺在我妈的位置上不睡觉,该不会是在想怎么把我妈拐走?” 身旁突然传来林听的声音,吓得严月英差点儿从床上弹起来。 “你……” 猜得还挺准的。 第319章 忽……讲道理 严月英今晚睡得极差,总感觉呼吸不畅,好像是有人始终在掐她脖子一样。 一睡醒,她就瞧见林听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严姑娘被吓得瞬间清醒:“你、你干嘛?” 林听掰了掰手腕,叹气:“没什么,就是昨晚做了一晚上掐死你的梦……看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不然梦中杀人,我挺冤的。” 严月英:“……” 她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上贼船了。 所谓上船容易下船难。 早饭过后,严月英便被林听拽着出了门。 她戳了戳面包车简陋的车座,难掩嫌弃:“你不是大老板吗?怎么坐这样的车?” 林听心说,你也是命好,但凡今天需要往窗外送货,那连面包车都没得坐。 林听之前倒是考虑过买辆小轿车,但想想自己对车的利用率,还是算了。 两三块的出租车费珠玉在前,五六十万的皇冠133真的不香。 主要也是因为她还没到需要一辆豪车来撑门面的时候。 林听瞧着严月英,终于有了时间和精力来忽悠……来跟她解释这一切。 “首先你对我有误会,有钱的是我师父,我只是一个事业刚刚起步的小老板。” “创业不易,我也是整天被生活架在火上烤。” 严月英歪头看她,显然没理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你师父有钱,和你有钱有什么差别吗?” 瞧着严姑娘过分单纯清澈的眼睛,林听很不厚道地睨着她讲:“当然有,钱如果是我自己赚的,那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既不用巧立名目,也不用低头求人。” 这一刀,狠扎在了严月英的心口。 她不由得想起来每一次自己找父亲要钱的时候,后妈阴阳怪气的挤兑。 “而且,这就不是钱的事儿,”林听靠在椅背上,一副大佬风范,“这是梦想,是追求,是自我价值的体现……姑娘,你来人世走一遭,总不可能是为了啃老和嫁人的。” 严月英心里更不舒服了。 她又想到了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似乎就没做过什么正经事。 留学的时候也是吃喝玩乐,没钱了只要打一通电话就行。 就在前天,她爸想让她嫁给一个富家公子哥,那人就是个纨绔,她听过的他的风流韵事数量仅次于她爸。 她拒绝,很果断的拒绝。 结果后妈说,她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的人,除了结婚也没什么用了。 严月英攥紧了拳头。 林听瞄着严月英的表情,心知自己的话总算是戳到了她的心窝。 与严月英这样的富家女谈事就不能向钱看,因为她对钱根本没概念。 得跟她侃理想、谈自我价值,哪怕是聊环保都比跟她说每个月能赚多少钱来得有用。 林听点到即止,剩下的就看严月英的悟性了。 幸亏严月英悟性不错,还没过十分钟,她便与林听说:“林听,我跟你干。” 她不是为了钱,她只是想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不止是花钱和嫁人。 “嗯,”林听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你好好干,我要求很严格的,你要是不行,我一定会辞退你。” 严月英:“……!” 瞬间就有紧迫感了。 第320章 忽悠,接着忽悠 严月英的确被林听威胁到了。 剩下的路程里,她那表情严肃得好像是要慷慨就义。 林听没打断她的情绪,由着她以上战场的姿态进了补习学校。 “这个地方……” 严月英左看看右瞧瞧,像是从未来过厂房仓库一样。 她摸着红墙,感叹:“很能体现七十年代艰苦奋斗的精神。” 林听:“你别逼我在外边扇你。” 这话严月英很熟,她摸了摸鼻子,很怂但很倔强地小声嘟囔:“我又没说错……” 说完,她似想到了昨夜被扼住喉咙的感觉,讪讪闭嘴,还顺带往旁边挪了两步,与林听拉开距离。 林听倒是没动手,主要是担心动作过大把伤口扯裂了。 今天刚好是补习学校第三次招生,来报名的学生在第三个厂房里排队,另外两间则照旧上课。 严月英趴在门边瞄了一眼,看到乌泱泱的学生后无比震惊:“这就是补习班吗……这么多人一起上课,坐在后排的真的能看到黑板吗?” “你当初是怎么考托福的?”林听随口问了一句。 严月英一摊手:“找老师来家里上课呗,不然还能怎么上。” 林听摩拳擦掌。 快要忍不住了。 她怀揣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那你当初托福考了多少分?” 严月英轻扬着下巴:“一百零二。” 林听瞬间念头通达,也扬起了下巴:“我们补习班在上个月的托福考试里,学生里的最高分是112分。” 严月英:“……!” “而且他们最多的只上了两个月课。” “……” 严月英懵了,懵的很彻底。 半晌,她弱弱地说:“我……我可能干不了你这儿的活儿。” 傲娇大小姐变成了忧郁小狗,臊眉耷眼的不敢去看林听。 她一个当老师的,英语水平还不如学生,这能行? 林听很善良地宽慰道:“没事,只要你不对教学的事指手画脚,就没问题。” 严月英:“……?” 林听带着严月英去跟郑妙英打了个招呼,英子这会儿正忙着新生登记收学费的事,没空与她们多谈,只皱着眉头嘱咐林听: “你快点儿去屋里坐着,别站久了头晕,有什么事你就喊我。” “好,知道啦。” 林听带着严月英去了办公室,拿了个稿纸本才说:“来,我帮你做一下课程规划。” 严月英饶有兴趣地凑过去,趴在桌子上说:“我昨天晚上的时候想到了很多,之前我和朋友聊过签证的事,我可以把那些问题都整理起来,然后给学生模拟演习。” 林听点点头:“嗯,这是其中一项,而且你不能只从你的朋友中得取信息,你得去大使馆门口,问那些面签的人,他们都被问了什么问题。” 严月英瞳孔紧缩:“怎么问?” 林听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用嘴问呗。”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或者你会腹语和手语也行。” 严月英用力摇头:“不不不,这个我真的不行的,我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你换个人!” 林听转着笔,思忖片刻后说:“以后可以用别人,但是前期你必须得跟着,你需要掌握第一手面签资料。” 严月英一手托腮,想了一会儿后说:“为什么不直接找面签官呢?贿赂一下。” 林听情不自禁转头,看向不远处帮着郑妙英忙活的张亮。 严月英见林听没打算扇她,眼睛都亮了:“你也觉得可以?” “可以你个大头鬼。” 林听朝她翻了个白眼,“我们这是正经的补习班,刑法上有的活儿你都给我避远点儿。” “哎?” 严月英是真的不想去挨个儿打听。 与陌生人打交道都是其次,关键是……这样的天气,她在外边待上一天,不得冻死? 夏天也不行,那么大的太阳,她会晒黑的。 至于春秋……风太大了…… 林听把笔转了三圈,突然若有所思地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补习班是有个新校址的,我刚拿下的地皮,大概……有你家酒店四个大。” “等明年盖好了校舍,请你爸爸来看看?” 严月英瞬间心动! 她控制不住去想,如果她爸爸得知了她“合伙”做的生意有那么大,会是怎么样的美好景象。 为了这一出,她死赖着也得留下! 严月英攥紧小拳头,咬着牙说:“行,我去!” 真的下了狠心了。 林听抿唇轻笑:“那从明天开始,你去调研,整理出一百个不同的问题后结束。” 严月英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讨价还价,硬着头皮点头答应。 林听写下这一条后,继续说:“另外你要做的第二点就是帮助学生整理面签资料,这个得根据你对于签证的了解……” 严月英对这事还是比较有自信的:“这个我可以,当初我整理资料的时候也是请了人帮忙的,讲得很细,我都还记得。” 严大小姐经历过的苦难不多,留学和办签证算是最让她头疼的事情之一了,所以印象很深刻。 “行,这些资料你也是要整理成书面文字的,算上前一条,十天之内交给我。” 林听把稿纸撕下来递给她。 “好的。” 严月英拿着纸,仔细又看了一遍后深吸了口气。 “嗯,等会儿我让亮哥陪你去租个房子。” “啊?我不能住在你家吗?” 严月英更可怜了,眼巴巴地看着林听,满眼失望。 虽然林听的家很小,但她真的挺喜欢她家的氛围的。 温柔的妈妈,体贴的爸爸,还有满室书香。 除了有个疑似梦中杀人的林听之外,堪称完美。 林听:“呵,你想得美。” 林老板生怕夜长梦多,当即喊来张亮:“亮哥,你带她去租个房子,月租金最多五十块。” 张亮迟疑片刻,说:“老板,当初给魏老师他俩租房子的时候,是租了一个院子,还有三间空房,离学校近,而且……也能安全些。” 林听转头看向严月英:“你跟另外两个老师住同个院子可以吗?不过那俩是男的。” 严月英在国外的时候也是租房住,倒是不太害怕,只是—— “他们俩性格怎么样?我怕有矛盾。” “性格挺好的,两位都是北大的,一个是摇滚乐手,一个是诗人……” 林听的话还没说完,严月英的眼睛倏尔亮了:“诗人?真的是诗人吗?那我住!” 林听:“……” 省钱了。 诗人立大功。 第321章 同道中人 九十年代的诗人能有多受欢迎呢? 据校园万事通梁天兴所说,前段时间北辽大学的诗社邀请来了一位发表过三首诗的诗人,学生们凑钱给他买了火车票、给他安排了宿舍空床位、一日三餐更是有人排着队想请他吃。 这里的「前段时间」,是指九月刚开学的时候。 这位诗人已经在北辽大学白吃白住四个月了。 据说他的下一站是沪市某大学,那边的学生也很热情,写了无数封信邀请他。 所以,在严月英听说合租的人是诗人后就立即同意,林听虽然不能理解,但并不惊讶。 常规操作罢了。 不过林听还是秉承着负责任的态度,去征求了一下魏轩和古琦二人的意见。 “你们的宿舍可能要搬进来一个女舍友,你们有意见的话现在可以提,我酌情采纳。” 魏轩和古琦近日阔绰了,一人买了一件新的军大衣,喝水的器具也从罐头瓶换成了保温杯。 魏轩扎小辫儿的皮筋都换了新的。 他俩对视一眼,不自在了三秒钟后说:“我俩倒是没什么,但是人家姑娘能乐意?” 林听回忆了一下严月英的态度,委婉表示:“她挺乐意的。” 魏轩和古琦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点头:“那行,南屋更暖和,我俩回去把它腾出来给姑娘住。” 林听说:“她应该是没什么生活自理能力的,但人缺心眼,没坏心思。要是有什么问题、或者你俩受够了一定跟我说,我再安排。” 魏轩扑哧一声就笑了,他捋了把小辫儿,说:“照这么说的话,那我们一定能相处愉快。” 林听打量着他,稍显迟疑:“你们俩难道是什么生活达人?” 古琦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我俩也没有自理能力。” “所以我们和她算同道中人。” 林听瞧着他,莫名想到了四个字——礼崩乐坏。 “行,那你们同道中人多交流,她是留学生,过来做面签指导的,你们二位距离学生最近,多与她交流。” “得嘞,没问题。” 魏轩应了一声,然后扯着自己的新大衣对林听说:“对了老板,我听李叔说你也有服装生意。” 林听一怔:“嗯,怎么了?” “我俩前段时间去买军大衣,赶上买一送一,”魏轩眼睛锃亮,“买一件军大衣送一件海魂衫,我琢磨着这个促销手段得跟你分享一下,你参考参考?” 林听沉默三秒,问:“你们没跟老板聊聊?” “聊什么?” “聊这个手段是谁教给他们的。” …… 林听颇有一种大佬虽然退隐江湖,但江湖上都是姐姐的徒子徒孙的感觉。 她讲乐子似的把这事儿跟杨美云说了。 杨美云听完之后愣了好半天:“你的意思是,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在摆地摊?” “是啊。” 林听坦然点头,然后不自觉搓了搓手:“当时把我冻的……我那会儿就只有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 “这活儿最多干一次,这辈子都不能那么惨了。” “哈哈哈……” 杨美云笑了一会儿,然后心疼地揉了揉林听的头:“我一直以为你是拿家里的钱起家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波折。” 杨美云心疼着,同时也很震惊。 林听起家的速度是真的快,坐飞机似的。 林听实在没忍住,浅装了一下:“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而上九万里。” “风口的确很重要。”杨美云深感赞同,“我往北边倒货之前,也就是一个跑黑市的,结果两个月就赚了以前五年的钱。” “主要还因为是大鹏,”林听更正,“若是个塑料袋,随风飘得再高也就是个污染垃圾。” 杨美云低笑出声,伸手捏了一把林听的脸蛋,说道:“你这张嘴,恨死个人。” 林听嘿嘿笑着,随意靠在杨美云的肩头,问她:“你去找梁天兴了吗?” “今天起迟了,上午打了电话,约的晚上见。” 杨美云倒不避讳,很随意地告诉了林听,还不忘问一句:“你要不要一起来?” 林听嘿嘿笑着:“不了、不了,你们聊。” 杨美云瞧着她,轻哼:“小狐狸。” 林听全当听不懂,笑着打岔,跟她谈起了制衣厂的正事。 最近虽然闹腾得凶,制衣厂的工作却一点儿都没乱过。 有王师傅坐镇,天塌了都跟制衣厂没关系。 因为知道杨美云今天要来选款,王师傅一早就把近几个月来所有打版好的样衣全部熨烫挂好。 她向来严肃不苟言笑,但总会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 她们到时,工厂依旧正常开工,既没人出来迎接老板,也没人对客户过分追捧。 就连水都是林听自己倒的。 “姐姐,这些都是打版好的样衣,你挑。” 杨美云应了声,抿了口热水后便慢条斯理地挑了起来。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杨美云没自己研究,而是搬了把凳子过来让林听坐在一旁,不时询问她这些衣服上又有哪些配饰。 因为是打版的样衣,不方便单独做配饰,林听索性拿出配饰的设计图给杨美云看。 选款是个漫长的工作,加上这次样衣更多、订货数量也更多,她俩从午饭后挑到晚饭前,依旧没做完。 “明天继续。”杨美云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你去见梁天兴,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不放心。” 杨美云坚持要送,亲眼瞧着林听进了楼门才离开。 她转而去了北辽大学。 在一众朴素清澈的大学生中,杨美云分外显眼。 梁天兴隔着十米就看到了她。 他今天特意打扮过,上午还跑去买了件据说是当下最时髦的黑色呢大衣。 并且死缠烂打,让蒋宗帮他挑了一身大衣里搭配的衣服。 白衬衫和灰色鸡心领毛衣,再加一条围巾。 很有范儿。 也很冷。 但西北风吹不灭梁天兴心里的小火苗。 他快步走近杨美云,眼睛都是亮的。 “姐姐,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梁天兴本想说“你好”,但嘴有自己的想法。 杨美云看着他,微怔:“你……是梁天兴?” 第322章 顺利过头了 不是杨美云记性不好,实在是梁天兴变化太大。 她对梁天兴的记忆还停留在夏天。 如今已判若两人。 梁天兴只当姐姐是根本不记得自己长了什么样。 心酸的同时又很庆幸——不记得也挺好! 他扬起嘴角,露出笑脸:“我是梁天兴,姐姐,你还好吗?” 杨美云回过神来,点头:“嗯,我挺好的。” 梁天兴凭借自己看过无数本言情小说的经验,很体面地说:“我订了饭店,外边冷,我们边吃边说?” 杨美云是来感谢梁天兴并还给他金条的,她当然也订了饭店。 “客随主便,我听你安排。” 杨美云浅笑着,红唇微扬,皑皑白雪都成了她的陪衬。 “好!” 梁天兴招了下手,不远处停着的蒋少爷友情赞助的皇冠轿车缓缓驶来。 开车的自然不是聂叔,而是梁天兴的表弟。 聂叔忙,借车不借人。 幸而表弟也会开车,问题不大。 梁天兴殷切地给杨美云拉开车门,坦然道:“车是蒋宗的,嘿嘿,我怕学校门口不好打车。” 杨美云当然认得这辆车。 她只是有些惊讶——一般人借车都是为了撑面子,会直接说出借车做法的人可不多。 杨美云上了车,梁天兴巴巴地绕过车子,正要拉开车门,突然被喊住了。 “老板。” 跑过来的是关冬月的舍友小芬。 梁天兴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怎么了?” 她没事儿人似的说:“老板,我好多客户都想要窗外的毛衣链,她们一直在催我……” 不等小芬说完,梁天兴便打断:“这事儿明天再说,我今天有事。” 别说是区区毛衣链了,现在就是老李来拦车也挡不住他要去和姐姐吃饭的进程。 梁天兴一句话打发走小芬,拉开车门便坐上车。 小芬瞧着或远或近看着这边的围观同学,难掩担忧。 “月月最近一直在图书馆,应该是不会知道的……”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不过……真好看呐……” 车上,梁天兴上车后就解释说:“姐姐,那是我同学,也是员工,负责推销的销售。” 他虽然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的猪横贯古今,深知想抱美人归、必须得长嘴的至理名言。 当然,长嘴只是基本条件,不是决定因素。 比如少爷他至今毫无进展不是有没有嘴的事儿,是他努力错方向了。 梁天兴一度怀疑,蒋宗距离和林听拜把子不远了。 再比如柱子至今还没能在吴燕面前刷出好感度也不是没长嘴的问题,是他那张嘴就不该存在。 梁天兴无比肯定,如果柱子没长嘴,那他追求姑娘的难度会低不少。 他有成功经验,也不缺失败典型,故而自觉胜券在握。 杨美云纵横多年,扫一眼便知他的真实想法。 她笑着说:“这小姑娘还挺认真负责的,你的员工不错。” “对、对对。” 杨美云顺势把话题扯到了生意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不多时,车停在了饭店门口。 倒是有些巧,他俩订的是同一家饭店。 进了包间,菜很快如流水般端上。 梁天兴拿着橘子汁给杨美云倒上,并说:“姐,咱们今天就别喝酒了,你这段时间也挺累的。” 别的男人与杨美云吃饭,都想着把她灌醉,梁天兴倒是与众不同了。 杨美云浅笑着点头:“好,听你的。” 她拿起果汁杯,朝梁天兴举起:“天兴,谢谢你。” 梁天兴受宠若惊,赶紧端起杯子,笑得像地主家的傻儿子:“姐你说这干啥,能帮上你一点儿我就很荣幸了,你千万别说谢,真的,别这么说。” 杯子轻碰,杨美云抿了口橘子汁后,拿起大哥大拨了个号码。 电话没接,但张大虎很快提着个皮箱进来。 他把它放到桌上,而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 杨美云笑着说:“这是当初你借我的金条,我没直接还你钱,因为最近金价在涨,我也不大清楚你是想存黄金还是想卖掉。” 梁天兴微怔,旋即说道:“姐,我跟你吃饭不是催你还钱,我不缺,真的。” 这是实话,他上午接到杨美云的电话时,压根儿就没想到钱的事儿。 只顾着开心了。 杨美云说:“我知道你有能力,能赚钱,必然是不缺的,但做事情一码归一码,你当初能雪中送炭,我真的很感谢。” 顿了顿,杨美云笑了。 “说起来,如果没有你送来的金条,我还真不一定能安稳回来。” 杨美云轻笑着把归程的波澜说给梁天兴听,最后无奈轻笑:“你救了我一命呢。” 梁天兴哪经历过这样的坎坷? 因为没经历过,所以脑补出的画面比真实经历更惊心动魄。 梁天兴其实很想劝杨美云一句,让她回沈市来算了。 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没立场,更没资格说这种话。 杨美云又一次举起杯子:“天兴,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梁天兴回过神来,毫不犹豫一口应下:“能,你说什么是什么,我都答应!” 他不自觉有些雀跃。 能为她做事,哪怕只是递杯水,他都是开心的。 杨美云:“我想认你当干弟弟。” 梁天兴:“……” …… 九点半。 梁天兴臊眉耷眼地推开宿舍门,刚好碰见蒋宗要去洗漱。 他一身酒气,呛得蒋宗皱眉。 张海柱从上铺探出头,难掩兴奋:“胖子,你的饭吃得怎么样?姐姐是不是感动得想以身相许了?” 梁天兴没答话,沉默着回到铺位,把箱子扔在床上,然后默默坐下,掏出兜里喝了一半的二锅头,又仰头灌了一大口。 “咋了这是?” 张海柱翻身,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瞧着梁天兴问:“不顺利?” 梁天兴闷声答:“顺利,顺利得过头了,现在是一家人。” “啊?那你整这死出干啥?” 柱子茫然,疑惑,不理解。 “是啊……她现在是我姐,对着关二爷磕过头的干姐姐!” 张海柱挠了挠脑袋,脑回路清奇地说:“这也算是进了一步?” 梁天兴懒得搭理这个情商盆地,抬起头红着眼看向蒋宗:“蒋宗,你能理解我?要是林同学成了你妹妹……” 顿了顿,他意识到什么,翻了个白眼:“得,她可没少喊你哥。” 蒋宗:“……?” 梁天兴忧郁地仰躺在床上,嚎了一嗓子: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也许是我的错,也许一切已是慢慢的错过……也许……不必再说……” 第323章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成年人的拒绝总是委婉的。 “我想认你当弟弟”和“你是个好人”异曲同工,都是不沾否认的体面拒绝。 梁天兴懂。 但他希望自己不懂。 他瞧着大傻柱,发自肺腑地羡慕他。 早知道他就不看那么多言情小说了,那样一来,他就也能傻呵呵地感觉自己拉近了和杨美云的关系。 他再看看蒋宗,同样无比钦羡。 要是他能有少爷那心态…… 算了,他是不开窍。 梁天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但第二天,北辽大学的热议话题榜更新了。 榜一是集体购的梁老板昨天和一个漂亮姑娘约会了; 榜二是梁老板失恋了。 “不是,咱兄弟一场,你们就趁着我睡着把这事儿传出去了?” 梁天兴崩溃得直薅头发:“这要是传到我姐耳朵里,我还怎么做人!” 张海柱顶着两轮黑眼圈,魂儿都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他打着哈欠答:“胖子你要点儿脸,你那事儿还用得着我们传?昨儿晚上你喝大了连哭带嚎折腾到后半夜,全学校的狗都跟着你一起叫唤……” 梁天兴:“……” 张海柱继续帮梁天兴回忆:“你还仰天长啸质问关二爷为什么出现在饭店来着,仔细想想,有印象不?啧,你真是没少喝,二爷的事你也敢问。” “……” “还有,你非拉着少爷诉衷肠,说和他同是天涯沦落人,林同学喊他哥哥是不喜欢他……要不是黑子去法律系抢了本刑法,下星期就是你头七了你知道吗?” “……” 梁天兴已经顾不上尴尬了,瞄着蒋宗空荡荡的床铺咽了口唾沫,问:“那……蒋宗呢?” 张海柱揉着眼睛:“一早上就出去了,去找林同学了呗……你闭嘴,我要补一觉……” “……” 蒋宗的确去找林听了。 他在树后,目送林爸林妈相携离开,这才做贼似的溜进林听家的楼门。 他曾经送林听回家过,记得她家在哪儿。 但站在房门前,他又有些不敢敲门。 如果梁天兴说的是真的…… 那他就回去揍死他。 蒋宗在门边转悠了好一会儿,听到楼上有开门声,这才下定决心敲响房门。 “唔……谁呀?” 门后传来林听睡意朦胧的声音。 略带不满,娇憨可爱。 蒋宗答:“是我,蒋宗。” “嗯?” 伴随着林听疑惑的声音,门开了。 林听穿着睡衣,怀里抱着那只身价最贵的泰迪熊。长发松散的挽着,头上的纱布应是早上刚换过的,很新。 蒋宗瞧见泰迪熊,确定是自己买的,紧绷的神经松弛些许。 林听揉着眼睛,被冷风吹了一下,不自觉缩起脖子。 “嘶,真冷……” 说着,她一把把蒋宗拽进门,然后关严房门。 “这么早来找我……带早饭了嘛?” 蒋宗从羽绒服衣兜里掏出了两个肉包子:“还热着。” “嘿嘿。” 林听满足地笑了,对他说:“你随便坐,我洗把脸。” “好。” 蒋宗端端正正坐到沙发上,瞧着林家的布局,感觉这才是家的样子。 林听洗漱妥当出来,蒋宗依旧端坐着。 林听倒是没多想,而是问:“你吃早饭了吗?”说着,她拿出暖水瓶和奶粉,冲了两杯。 蒋宗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杯子,才想起自己没吃早饭的事。 他没胃口。 意外且难得。 “还没。” 蒋宗垂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林听瞧着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 蒋宗微微抿唇,抬头看向她。 小心翼翼的眼神着实把林听吓得不轻:“怎么了?你家破产了?我这还有点儿钱,救你家估计作用不大,但养你和师父吃喝没问题。” 蒋宗心窝微暖。 他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听松了口气:“你问,只要不是微积分和明天替你上早八行不行,我都能答。”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微积分我也能答,就是正确率不保证。” 蒋宗被她闹得情绪都不连贯了。 不过心情的确不再紧绷。 他说:“昨天梁天兴说,你叫我哥哥是因为不喜欢我……” 他定定地看着林听,眼底的惊恐再一次翻涌。 林听怔愣片刻,拍案而起:“他造谣啊!我要告他诽谤!他诽谤我啊!” 蒋宗被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去安抚暴怒的林听:“听听你慢点,你头上还有伤……” 林听气得脸颊涨红,她拽着蒋宗的衣袖,盯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我叫你哥哥大部分时候是因为我觉得喊你大名太生疏、喊你宗宗我又叫不出口……” “我们……我们是好朋友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林听的声音有些急,语速很快,生怕说慢001秒就会让蒋宗误会似的。 蒋宗听着她惶急的解释,嘴角缓缓上扬。 林听很少看他笑,见状微微怔住。 蒋宗笑着,再不见来时的惊慌。 “嗯,我们是好朋友。” 林听不自觉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她拿起蒋宗买的包子:“一起吃。” “好。” 俩人坐在沙发上啃包子的时候,林听这才想起来:“梁天兴发的是哪门子的疯?” “杨老板认他做弟弟了。” “弟弟遁?”林听咋舌,“那可真是……他活该。” 蒋宗认真点头:“对,他罪有应得。” …… 梁天兴进教室前又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他毫不怀疑,这就是蒋宗和林听凑在一起在骂他。 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一个个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梁天兴默不作声走到最后一排落座,然后直接竖起课本把自己挡上。 前排,小芬戳了戳关冬月的胳膊,低声说:“老板失恋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关冬月回头看了他一眼。 片刻,她默默收回视线,继续默写单词。 小芬狐疑地打量着她:“月月,你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关冬月没抬头,小声说:“他喜欢的人光芒万丈,就算她不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我……我和他,本就不同路。” 第324章 曾经,我有个爱人 “姐姐,你的这个理由找得真是无敌。” 制衣厂里,林听瞧着杨美云,笑容揶揄。 杨美云的手微顿,片刻后哑然失笑:“不然呢?我比他大了十几岁,若是在一百年前,我都能当他妈了。” 林听很乖地说:“姐姐骗人,你最多比我大五岁。” “一边儿去。” 杨美云嘴角噙笑,眼底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侧头瞥见林听燃烧着小火苗的眼睛,默然片刻,说:“我曾经有个爱人。” 林听一怔,却突然不想让她讲这段故事了。 “姐姐,你……” “后来,他死了。” 杨美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林听沉默着,丢失了语言。 “我做不到生死相随,但也爱不上别人了。” 杨美云自顾自忙着手里的事,似乎只有不停的工作才能让她暂时忘记那段感情。 林听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站起来抱住她。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陪着她。 …… 杨美云选好款后火速签了合同、付了定金,而后她便坐上了回深城的飞机。 倒不是为了躲着谁,实在是深城市场初定,她还有许多事要忙。 林听也如约扩大招聘,制衣厂全线开工三班倒,不止缝纫机快冒烟了,两位做饭嫂子的锅铲子也快抡出火花了。 制衣厂如火如荼,连带着于占军的手工品厂订单也多到飞起。 于家全家总动员硬扛了三天,连前保安队长都加入其中,被迫套上了爬犁,成为了光荣的送货雪橇犬。 最后,于氏家族企业成功加入两个外姓人。 “他娘的,我就说林听那丫头没憋好心眼子,当初说好她是投资入股,结果呢?我这一年到头净给她服务了!” 老于嘴上骂骂咧咧,实际笑得比谁都欢乐。 甭管为谁服务,钱包比以前鼓了就行。 众家繁忙时,林听去拆线了。 其实这活儿林爸在家就能干,但他不放心,非要让林听再去一趟医院,顺带复诊。 林听证明了自己的脑袋里没有血也没有水之后,才去找了林爸。 “爸爸,拆线。” 说完,她自己都咋舌:“这词句的组成可真陌生,机缘不到八辈子也没机会说这话。” 林爸今天没有手术,见状乐呵呵地让小庄去取了东西,慢悠悠地给林听拆线。 林听有些紧张,掌心微微冒汗。 林爸手里的剪刀刚碰到林听的头皮,就听到她倒吸了口凉气。 “嘶……” 林爸难得手抖:“闺女,我还没动呢!” 林听舔了舔嘴唇:“我知道……但是凉。” 林爸:“……” 半分钟后—— “爸爸,你是不是把我头皮剪开了?” “怎么可能。” 又半分钟后—— “爸爸,这次真的疼。” “乖,稍微忍一下……” “爸爸……” “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别别别疼!” “这次是真的!” 林爸这辈子拆过不知多少线,但加起来也没有给自己闺女拆线难度大。 干完了活儿,瞧着梨花带雨的闺女,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好了啊,完事儿了,”林爸揉揉闺女的头,再擦去自己额角的冷汗,安慰道,“再过几天就全长好了。” 林听抹去眼角的泪花,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她好想去揍章廷一顿啊。 林听正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约方德良出来坐坐,却先接到了他的电话。 “林老板,我大哥给你安排了一个访谈,你最近身体怎么样?时间不可以的话我们就以后再约。” 方德良开门见山。 林听一口应下:“就今天!” 方德良不提这茬儿,林听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采访是方秘书答应的,林听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的,总之,接着就是。 “林老板,这是记者做的访谈大纲,先从补习学校切入,然后再引出制衣厂和奶茶店,你看怎么样?” 方德良乐呵呵地把一篇稿纸递给林听。 林听接过来看了一遍,而后才说:“辛苦了,不过制衣厂和奶茶店就不要提了,一个字都别提。” 方德良微怔。 他以为林听是觉得这两项与方家没关系,便不想占他们的资源。 他立即说:“林老板不用客气,我哥特意交待过,这也是沈市的优秀企业嘛,提一下不要紧的。” 这可是省报的访谈,随便提一下都会给林听带来数不尽的好处。 林听当然知道现在的报纸有多大影响力,但—— “不是客气,主要是我爸妈不知道这些生意的存在,我怕挨揍。” 方德良:“……” 又来了又来了! 这种熟悉的“我还只是个学生”的压迫感! 方德良定定地看着林听,半晌没吭声。 林听放下稿纸,温和又善良地问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方先生,章廷现在被判了吗?关在哪儿?方便的话能让我去揍他一顿吗?” 方德良:“……?” 你还怪有礼貌的嘞。 “揍他的话,那的确不是太方便。” 林听瞬间蔫了。 不能亲手报仇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方德良摸了摸鼻子,继续说:“他的事还没审完,就目前调查出的事来看,起码是个无期。” 言外之意,亲自揍他就没必要了。 林听顺口问了一句:“那其他人呢?” “该查的查、该封的封、该判的判、该崩的崩。” “一律从严处理。” 方德良言简意赅。 林听心满意足。 她戴上一顶贝雷帽,把头发尽数藏在帽子里,然后跟方德良一起去见了省报的记者。 记者姓钟,长相清秀,但眉心皱纹很深。 “林老师,你觉得当下出国热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呢?这样把大批量的优秀大学生送出国,是不是崇洋媚外且成为了人才外流的帮凶呢?” 林听微怔。 这个问题,略尖锐啊。 第325章 师夷长技以制夷 钟记者的问题的确很尖锐,不好回答。 但这正是当下出国热潮中持有反对意见的人的心声。 对此,林听只用了一句话简单回应: “师夷长技以制夷。” 钟记者跟林听没有仇,又有方秘书特意打过招呼,自然不会刻意为难她。 问题尖锐,那是职业病使然。 如果林听回答得不好……那她会在最终的稿子上抹去这个问题,或者引导林听重新组织语言。 但她真没想到林听会这样回答。 怔了片刻,她的嘴角扬了起来,记下林听的回答后觉得可以深挖一下这个问题,便继续问: “所以你是觉得如今我们和北美还是存在差距的,我们的学生是需要去那边学习的,对吗?” 林听沉默三秒,笑了:“是啊,比如医学生,如果不去北美学习,他们上哪儿找大量的枪伤患者练手呢?” 这个话……那还真是没啥毛病。 钟记者第一次面对被采访人沉默。 钟记者压根儿没记这句话,直接转向下一话题:“我听说,您的补习学校有一种闻所未闻的单词记忆办法,叫词源学,对?可以为我们详细介绍一下吗?” “当然可以,知识的获取是不应该存在壁垒的……” 采访很长,林听最后都觉得头有些疼了才结束。 钟记者很专业,问题都很尖锐,偶尔还很严肃,会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但等到结束采访,她又挂上笑脸,没事儿人似的与林听握手。 “林老师,方便的话可以让我去补习学校拍摄几张照片吗?我想真实的记录一下学子们奋斗的状态。” 林听点头,然后很体贴地递给她两坨棉花。 钟记者茫然:“这是做什么?” 林听:“你很快就会懂了。” 钟记者的确很快就懂了。 因为她差点儿被口语课的呐喊声掀翻。 “这……” 她赶紧把林听给的棉花塞进耳朵,然后无比惊讶地看着林听:“林老师,有必要这样喊吗?” 林听同样塞着耳朵,但她大致读懂了钟记者的问题。 她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大声朗读不止有助于记忆,也……可以避免学生犯困。” 这是实话,补习班的口语课一般都安排在最容易犯困的时间段。 可惜钟记者实在不适应这种环境,没完全看清楚她说了什么。 只记得大声朗读有助于记忆了。 错失了一个向普罗大众提供学习小窍门的点。 钟记者悄么声地去拍了几张照片,并且还在课间的时候采访了一下魏轩和古琦,连李叔都被问了几个问题。 “我的合伙人今天不在,不然应该让你们也聊聊的。”林听很惋惜地说。 期末将至,英子肩负着给全宿舍记笔记划重点的重任,实在不能缺课。 “她是你的同学,对?”钟记者显然做过功课,对补习班的大致情况有所了解。 “是的,她是我们学校本专业年级第一,而且在接触托福两个月后,她参加托福考试就考了116分。” 林听轻扬着下巴,替英子吹。 “那真的很优秀了。”钟记者好奇了一下,“那林老师你考了多少分?” 林听:“……” “我没考,刚巧受伤了。”她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 钟记者了然,不再追问。 他们在学校里参观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一脸丧气的严月英。 一看到林听,严月英更委屈了。 “林听!你给我找的这个活儿我真的快要干吐了!” 她手脚并用俯冲过来,抓着林听的胳膊用力摇晃。 林听赶紧甩开她,生怕她碰着自己刚拆线不久的伤口:“求你你像个人似的……好好说话。” 严月英吸了吸鼻子,哭唧唧地说:“我去大使馆门口蹲了八天,平均每天被资料砸十九次、被骂滚蛋五十二次、被翻白眼无数次!” 林听:“……” 听起来是挺可怜的。 “等等,你不会是专门找被拒的人问问题?过了的人应该不会有这样大的怨念才对?” 严月英满眼忧伤:“我倒是想找没有被拒的人……但我没蹲到啊!” 林听:“……” 钟记者听着她们的对话,终于忍不住好奇,上前来问道:“这位也是补习学校的老师?她是具体负责什么的?可以聊聊吗?” 严月英这才看到还有外人在,瞬间收敛起丧气,又摆出了严小姐该有的体面和矜持:“你是哪位?” “这位是省报的钟记者。”林听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暗示性满满地说,“她是特意来做采访的。” 严月英的脑子倒是不算慢,瞬间就懂了林听的意思。 这是要上省报了呀! 她爸奋斗了这么多年,最多也只上过市报,还只是一个豆腐块大的小采访而已。 严月英看到了自己反手打亲爹脸的机会。 她挂起微笑,领导视察一般朝钟记者微微颔首:“你好,很抱歉我刚才失态了,其实我只是在跟林听开玩笑,请不要介意。” 那模样,像极了要去跟女王喝下午茶。 饶是钟记者见多识广,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吓得暂时丢了语言。 严月英微笑着,继续说:“你好,我叫严月英,是林听的合伙人之一,我主要负责留学面签咨询这一部分工作。” 钟记者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 实在是严月英前后反差太大了! 林听清了清嗓子,替她对钟记者说:“严老师刚来,目前她的工作还在筹备期,工作压力有些大,还请你见谅。” 钟记者勉强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才说:“这样……能理解、能理解。” 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很能理解的模样。 林听索性让严月英跟她去多聊几句。 倒不是为了替补习学校打出名声。 主要是让严月英知道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为难。 果不其然,跟钟记者聊了十分钟后,傲娇大小姐是真的快哭了。 她借口上厕所,溜之大吉。 林听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满意点头。 估计下一个八天里,严姑娘的抗压能力会强很多。 她收敛心神,转而对钟记者说:“我还有一些事想问一问你,我们找个地方吃顿饭?” 第326章 林·三省己身(划掉)·听 林听其实没什么话要问钟记者,只是单纯的人情往来。 毕竟是握笔杆子的,把她惹急了心情不好,换一个字都够林听受的。 林听宁可得罪八个方德良,也不愿意得罪一个记者。 钟记者虽不是古板的不肯吃请的人,但也没想着宰大户,她拒绝了林听原定的高档饭店,随便找了家路边的小餐馆把林听拽了进去。 吃饭时,林听说的唯一一句有用的话就是:“钟记者,千万不要透露我除了补习学校之外的其他生意,家里人还不知道,不然我会有些麻烦。” 钟记者轻笑着望着她,开玩笑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我拿捏了你的软肋?” “是啊,以后我可不敢惹你。”林听也在笑,“快,还想吃什么,随便点。” “我吃饱了。” 钟记者一语双关,想了想又说:“不过以后还请林老板多多照顾。” 林听微怔:“我能帮你什么?” 钟记者嘿嘿一笑,有点儿猥琐:“许多新闻现场都是记者去不得的,有些消息也传不到我的耳朵里……” 她点到即止,林听却懂了。 这是让她当线人啊。 她,林老板,给人当线人? 这合适吗? 符合她的身份嘛? 林听果断道:“没问题。” 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都是为了披露现实嘛! 算是好人好事的一种了。 钟记者其实也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这种场合认识的人,十个里有十个都会答应她的要求,但最后会给她提供消息或帮助的,百里无一。 林听倒是真的想到了一件事—— “钟记者,你对气功骗局这事儿有兴趣吗?” 钟记者一怔:“气功……骗局?你知道什么吗?” 如今的气功大师们不仅大肆办班,他们甚至还有自己的气功报纸和杂志,大报小报数不胜数,其中竟然还有一条鄙视链。 钟记者对此持有怀疑态度,也曾去走访调查过,然后……要不是囊中羞涩,她也报班了。 林听想起了某老板那一身零碎,点了点头:“嗯,我有一个朋友……据我保守估计,他少说被骗了十万块了。” 钟记者:“……!” 钟记者当即掏出小本本,目光火热地看向林听:“请你详细说说!” 林听很不厚道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钟记者,叙述之详细,如果钟记者真的发出来,将会砸了无数“气功大师”的饭碗。 林听说这事儿,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和杨李波缺了那一份两万块的缘分,主要是不想广大同胞继续被骗,用血汗钱砸一条不可能有前途的路。 真的。 千真万确。 …… “哇!林听上报纸了!” 沉闷的期末月里,一张省报被争相传阅。 在学生们眼中,上报纸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至少比考第一难多了。 考第一大家都有机会,哪怕希望渺茫也是存在可能的。 但上报纸就不一样了,不违法犯罪上社会版面的话,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除了补习学校的宣传外,大家的关注点更多的是—— “林听的这张照片真好看啊!” 不知道有多少人特意去买了张报纸,然后把那张照片剪下来,藏在日记本里。 而热议的中心人物,刚刚悄无声息地溜回了学校。 “来,告诉我我落了多少课,让我直面惨淡的现实!” 234宿舍里,林听豪气干云地叉着腰,打算面对现实。 郑妙英默默拿出四个稿纸本,然后示意她:来,面对。 林听颤抖着小手翻了一下稿纸本,见最后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她立即触电似的收回手: “我现在回家装病还来得及吗?” 她原本想着,回来突击一下,把期末考试单弄得漂亮点儿,以后申请国外学校也可以简单不少。 但是现在么,她只想三省己身—— 她非要去留学吗? 她花钱买个野鸡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行吗? 她……她两省不行吗? “你的这个问题……小玉三天前刚刚问过。” 郑妙英颇为无奈。 苏玉上星期就出院了,身体尚可,在家待着又没意思,她就回学校了。 然后,她就发出了和林听一模一样的疑问。 林听下意识摸了一下头上的伤痕,吸了吸鼻子问:“那苏玉呢?她回家了吗?” “没有,被燕子带去图书馆了。”郑妙英朝林听伸出手,“要不我来给你讲课?” “算了,我先自学下,有问题再问你。” 林听知道郑妙英的前路只有公派留学一条,可不敢耽误她的时间。 她给蒋宗打了通电话,约了一起去图书馆。 十分钟后,蒋宗便给林听回了通电话。 林听收好八成新的课本和英子的爱,背上小书包就下楼去。 蒋宗已经很久没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了,同楼的女生看到他,几乎瞬间就知道了—— 哦,林听回来了。 果然,蒋宗没站一会儿,林听就下楼来了。 蒋宗看到她,眼睛倏尔亮了。 “我来拿。” 他朝林听伸出手,接过了她的书包。 还挺重。 林听忧伤地把自己积极返校的想法和悲惨的现实说了一遍后,继而长叹口气:“压力好大,我现在就有点儿头痛了。” 蒋宗安抚道:“到时让我父亲给你写推荐信,他是哈佛的,有些分量。” 林听沉默三秒,问:“你说,如果我给哈佛二十万,他们会给我张录取通知书嘛?” 蒋宗:“大概,不行。” 估计得再加个零。 “唉……我也觉得不行。” 林听深吸了口零下十几度的空气,头脑清醒了些。 她干劲十足地攥着拳头:“还是靠自己,走,去图书馆!” 三十分钟后—— 在图书馆转悠了一圈儿也没找到空位的林听搓着手,满眼期待地看着蒋宗:“今天可能不宜学习,要不咱俩吃火锅去?” 这可不是她不想好好学习,实在是图书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让她学。 所以……为什么不能去吃火锅呢? 她很想念主厨特制的鱼丸啊。 面对她的无理要求,蒋宗果断道: “好。” 第327章 不太好的感觉 对于蒋宗来说,生活中的第一序列是林听。 关于林听的事情中的第一要义是她开心。 只要她开心,吃火锅还是复习期末考都不重要。 多少有点儿没原则了。 但他觉得,听听那么聪明,她的选择一定没有错。 就像她选择自己当她的好朋友一样。 郑妙英在宿舍里正校对语法讲义时,bb机突然接收到一条信息。 “林听:宝,吃火锅的话回个电话。” 英子握着bb机,茫然四顾。 她不是去图书馆了吗! 图书馆怎么还有火锅! 校外。 蒋宗一根一根洗好菜,转头问林听:“听听,郑同学来吗?” “一直没接到电话,应该是不来了。” 林听说着,把一部录影带塞进播放机,然后瞧着沸腾的火锅说:“哥,水沸了。” “来了。” 蒋宗端着菜盘出来,又拿了两个空碗,然后眼巴巴等林听调蘸料。 这活儿他原本也想学的,但不管他怎么弄,都不如林听调的好吃。 林听做好了准备火锅中很关键的一环,然后二人一起大快朵颐。 菜过五味,蒋宗瞄了林听数次后,终于把建议说出了口:“听听,不如不去图书馆了?” “唔?” 林听刚咬了一口鱼丸,闻言茫然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蒋宗。 似乎在问:不去图书馆去哪儿? 蒋宗又瞄了一眼书房,沉吟两秒才说:“在家学,有工作的话,也方便接电话。” 蒋宗眸光微闪,说完这话后就侧眸端起冻豆腐,一块一块丢进锅里,拒绝与林听对视。 林听的眼睛倏尔亮了,然后一口应下:“好啊!” 蒋宗:“……!” 林听还真就在这边扎根了。 期末复习时间,学校里本就没什么课了,不用担心早八的问题,自然就没了许多顾虑。 在家复习好处诸多,比如,可以节省去图书馆抢位置的时间、打热水上厕所不用排队、没有熄灯时间也不怕吵到别人、一日三餐还有张亮来送…… 学累了还能看个电影。 三天后—— 林听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看向对面正在翻看小说的蒋宗,疑惑询问:“你不需要复习吗?” 这三天,林听学习蒋宗也看书,不过看的都是闲书。 林听就没见他复习过。 蒋宗怔了片刻,答:“不用,我没落课。” “呃……” 没落课和不用复习是一个意思吗? 蒋宗见林听眼中含着困惑,又补充道:“考前看一遍书就好。” 林听勉强被安慰了一下,把从头到尾看完一遍的英子版学霸笔记推到一边,打了个哈欠说:“我有点儿困了,想睡午觉。” 她这三天夙兴夜寐,赶进度似的把知识疯狂往脑袋瓜里灌。 如今不仅是真累,还发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复习早了。 下星期才期末考呢,她现在已经复习结束了。 “好。”蒋宗放下书,“要我喊你起床吗?” 林听摇摇头:“不用了,我想多睡一会儿。” “好,那吃晚饭的时候再喊你起来。” “嗯!” 林听乐呵呵地去午睡了。 蒋宗仍坐在书桌旁,守着一部电话两个大哥大。 活像个客服。 “叮铃铃——” 电话还真响了。 蒋客服第一时间接起电话,压低声音说:“您好。” 杨美云怔了片刻,问:“听听呢?” 蒋宗依旧很小声,做贼似的回答:“她在睡觉。” 杨美云的内心一片平静毫无波澜。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林听就是真的单纯的在午睡,唯一值得猜测一下的就是她到底是因为午饭吃多了犯困、还是因为期末考复习累了打瞌睡。 蒋宗问:“有什么事需要我转达吗?” 杨美云回过神来,沉吟片刻说道:“没什么大事,你替我告诉她,二虎已经送货去沈市了,估计下周能到。” “好的。” “除了货,与他一起去的还有四个人。” 蒋宗沉默。 四个人。 送过来干什么? 千里认亲? 犯事跑路? 半路弄死? 蒋宗问:“什么人?” “到了就知道了,我好不容易搜刮到的。” 蒋宗:“……?” 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第328章 不可能 蒋宗忐忑地过了三天。 然后发现,自己想多了。 杨美云送来的是四个女的。 还是三四十岁的女的。 少爷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 由于要期末考,林听没能第一时间去接这几位。 幸亏有张亮。 他提前与他表哥通过话,兄弟俩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他得知了来的是四位女士后,琢磨半天,接人的时候把冯悦带上了。 “亮哥,我又没干过接待的活儿,要是说错话了咋整?” 冯悦很紧张。 她最近主要时间都用在上学了。 晚上上夜校,白天除了整理窗外的账本之外,她还打算尽快考个会计证。 整天点灯熬油的学习,她最近都近视了,前两天刚被冯盼带着去配了副近视镜。 张亮安慰道:“我估计杨老板介绍的人不会那么没谱儿,就算真有啥问题,我给你兜着。” 他让冯悦一起来,主要是担心己方一堆老爷们儿,人家女同志有什么问题或需要不好意思讲。 “行。” 冯悦双手紧握,捂着嘴努力做深呼吸。 张亮瞧着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最近忙,也没问问你……你学的咋样?能跟上不?要不我找你们班老师唠唠?” 冯悦一怔:“唠啥?你还认识我们班的老师?” “唠一唠不就认识了么,”张亮语调轻松,“你要是跟不上,我就去请他给你单独补补课。” 云淡风轻的语调,似乎已经十拿九稳。 冯悦瞠目结舌。 “亮哥,你已经不是那个憨厚老实的老大哥了。” 她揶揄地笑,然后赶紧收敛起笑容:“张秘书别生气,可别找老板告我的状。” “一边儿去,”张亮笑出声,“会计才是老板的心腹。” “说起来,老板最近都不太来窗外了……”冯悦轻抿着唇,眼神有些担忧,“老板会不会不想开店了?” 张亮一怔,纳闷儿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 “就是……总是很难看到老板,心里不踏实……” 冯悦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张亮看着这憨厚姑娘,轻笑一声说:“放心,你以后会越来越见不到老板的。” 冯悦:“……?” 张亮没与冯悦说破。 窗外的店是不可能撤的,只会越来越多。 不过林听也是不大可能经常去亲自巡店的,她哪有那空闲时间啊。 张亮瞧着冯悦,发现这姑娘竟然一点儿都没变,依旧如当初一样,憨憨的。 丝毫没有自己已经进入了这个团队的权力核心圈的自觉。 冯悦这样谨小慎微的性格不适合做秘书,但很适合做会计。 张亮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老板看人真准,然后便收敛心神,专心看向车窗外,等张二虎的车队。 两辆货车并两辆面包车很快驶来,熟门熟路停在了制衣厂门前。 “表哥。” 张亮笑着迎上前,先道了句辛苦,然后才问:“贵客在哪儿?” “后边呢。”张二虎朝后边的面包车努了努嘴,然后说,“云姐从大学里挖来的英语老师,都有留学经验,说是给林老板添彩。” 张亮眸光微亮,赶紧对冯悦说:“快去,好好招待这几位老师。” 冯悦立即应声,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跑了过去。 张二虎看到乖巧的冯悦,又觉得自家表弟与她说话的语气不像单纯的同事,顿时来了兴致,朝他扬了扬眉毛:“这位是弟妹?” 张亮一愣,旋即笑着摇头:“想啥呢,这是公司的会计,我不可能跟她处对象。” 这话说出口,张亮的眼底闪过一抹遗憾。 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很喜欢冯悦。 如果他只是林听身边的一个跑腿的司机,如果她只是窗外的一个服务员,那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追求她。 但他是林听的秘书,她是会计。 那他们绝对没有可能。 或许冯悦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些,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他爱慕过她。 但张亮想过。 他在心中反复权衡过无数次。 他与张二虎说的,是他思考过无数次后得出的答案。 张二虎啧了啧舌,丝毫不觉得莫名其妙,点头应是:“那的确不可能。” 他俩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探讨,略一讲过便转换了话题。 “林老板呢?伤好些了吗?” “老板今天考试,她说中午来给你们接风。” “嘶……我都忘了她还得考试……” …… 林听提前四十分钟交卷,然后打车直奔酒店。 路上她给张亮打了通电话,终于知道了姐姐给她的惊喜是什么。 然后她就让司机师傅调头,回学校把郑妙英也拽上了。 “老师?”郑妙英有点儿紧张,“能行吗?” 补习学校的老师招聘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只是结果差强人意。 “据说是从大学里挖来的,”林听说,“估计是没问题的。” “大学老师会来做补习学校的老师?”郑妙英更加疑惑,“谁能舍了铁饭碗来给私人干?” 林听摇头:“我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谈下来的,不过真论起来,咱们学校的工资可比大学里正教授的工资更高。” “那倒是……” 她们俩都有些好奇杨美云是怎么操作的。 毕竟这不仅是放弃了铁饭碗,还涉及到由南到北背井离乡。 杨美云得答应了他们什么才能让他们舍得跳槽呢? 第329章 我,沈市着名…… 林听很快就知道了杨美云的手段。 是很符合见义勇为好市民的大姐的法子。 这四位都是家境贫寒的老师,要么是有家人生病,要么是家中孩子多工资不够花,要么就是离婚独自带孩子的。 杨美云针对每个人的情况给他们的家人先安排明白了,自然能达成合作。 于是,这四位不止对冰天雪地西北风没有怨言,甚至还一副要扎根黑土地的阵势,誓要把工作干好,免得自己家的福利没了。 这般操作打开了林听的思路。 不过她比较擅长捡人,并不擅长挖人。 于是,她一通电话打到了方德良那儿。 正陪着媳妇准备年货的方德良接到任务后沉默三秒,问:“年后再谈行不行?” 眼见着就要过年了,他又忙又没心思。 林听想了想,说:“也行,不过最好赶在年前给我一份名单,我让人送点儿年货过去。” 这活儿倒是不难办,方德良应了下来。 林听挂断电话,这才想起来,快过年了。 她对张亮说:“亮哥,你回去跟悦姐说一声,年前每个员工发五十块钱红包,然后再以每人五十块的标准买些年货发下去。” “制衣厂虽然要放假,但是不能没有人值班,你安排留一半的人,过年期间三倍工资,初八上班后再给他们一星期探亲假。” “补习学校那边再统计一下,如果有想要自习的同学也可以,凑到一个教室里上自习,人数超过40人的话,就跟魏轩和古琦说一声,让他俩轮换着去值班,也是三倍工资。” 张亮一一记下,然后问她:“老板,你家里的年货我让人一起买了?” “不用,”林听摇头,“我打算先跟我爸妈去旅个游,年在哪儿过还不一定呢。” “那我订机票?” “行,确定了时间我再告诉你。” …… 期末考兵荒马乱的结束,相比于一众考完试就欢呼的同学,蒋宗的心情相当差劲。 又到了假期。 又要回沪市了。 虽然今年过年大概率不会有钟家青与他为难,但来来往往那么多亲戚…… 蒋宗一阵窒息。 再想到要一个多月见不到林听。 蒋宗的心情只能用悲怆形容。 悲怆到想把年兽掐死,一了百了。 听说林听打算和林爸林妈一起去旅游后,少爷的眼睛很亮,并诚恳建议:“不然来沪市?” “呃……我妈说想去海省。” 林听略感尴尬。 其实她想去京城的,旅游之余还能顺便开拓一下市场。 可林妈想去海省。 林爸理所应当的支持他老婆。 毕竟只要有老婆,闺女还能有很多个。 蒋宗听到这个答案后沉默着长叹口气,只能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回沪市的飞机。 他进安检时,林听突然喊他:“年后一起去京城?” 蒋宗立即转回头,而后用力点头:“好!” 再次转身,林听发现他的背影都显得愉悦了许多。 她的嘴角不自觉扬起,目送他走远,才转身离开。 她回到家时,林妈正在收拾行李,林爸正在帮忙。 “我们坐软卧过去,”林爸朝林听说,“我可以带家属坐软卧的,比硬卧舒服多了。”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找到了报复老爸不支持自己的机会:“不用了爸爸,我买了飞机票。” 林爸:“……?” 他这家中顶梁柱的地位岌岌可危! …… 林爸林妈都不是第一次坐飞机。 上大学的时候他们曾出国学习过,那次是坐飞机的。 不过这还真是他们第一次和林听一起坐飞机。 票竟然还是林听买的。 林爸很疑惑:“听儿,你到底是怎么买到的飞机票?” 机票和软卧一样,都是要介绍信的。 林听很嘚瑟地扬着下巴:“我,沈市着名补习学校校长,上过省报的优秀青年企业家,买张机票还费劲?” 林爸沉默片刻,问:“你期末考试成绩单什么时候发?” 林听:“……”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亲爹好一会儿,然后一头扎进林妈的怀里:“妈妈,我头疼。” 林爸:“……” 林妈对林听的本次期末考试成绩完全不抱有任何期待,她搂着女儿的肩膀,对林爸说:“别说那不开心的,出来玩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林爸的沉默中加了无数委屈。 林妈这次选择来海省,主要也是为了林听的脑袋瓜考虑。 这边气候温暖,不会冻到林听,更有助于她恢复。 一家三口下了飞机,林爸推着行李车,很有经验地说:“你们先等一下,我去找几家旅行社打听一下,再订旅店。” 林听刚巧拒绝了一个旅行社向自己递来的传单,然后说:“酒店我订好了,直接过去就行,嗯……他们应该是有车来接的,等下,我找一下……”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记事本,翻找到一个张亮提前写给她的车牌号。 林爸林妈同时看向她:“你在沈市怎么订的酒店?” “我,沈市着名……”林听刚开了个头儿,想到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后,硬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继续说,“我查了一下这边的酒店电话,打电话订的。” 这倒是很合理。 林听订的是国际酒店的总统套房,酒店很体贴地派了车来接。 而且,如果他们有需要的话,这辆车可以一直供他们驱使。 不过不是的就是了。 海省这些年来大动土木,房价从一千五飙升到七千五,吸引了大批有钱人前来淘金。 无数人赚得盆满钵满。 更多的普通人望房兴叹。 毕竟,当下的平均工资不过二三百块。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吃不喝两三年,也只能买一平米。 等到房产泡沫破裂,砸死的人里又有多少是东拼西凑举全家之力买一间房的普通老百姓呢? 无人知晓。 林听吹着带着海味的风,轻眯着眼睛思考人生。 虽然当下的海省旅游业尚在发展中,但未来前景自不必多谈。 若能趁着泡沫破碎的时候在这儿占块地…… 林老板运筹帷幄时,耳边突然传来老爹的磨牙声。 像是要把谁的骨头嚼碎一般。 林听被吓了一跳,转头问:“爸,您饿了?” 林爸恶狠狠地瞪着不远处的一个黄毛爆炸头小子,冷笑:“不饿,我就是突然想做个无麻腹腔探查。” 林听:“……?” 那不就是开膛破肚嘛! 第330章 不多,四层 林爸看着那个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闺女的黄毛,忽然感觉姓蒋的那小子其实挺顺眼的。 至少看着像个正经人。 不远处的黄毛原本只是在看林听,被林爸这么一瞧,不禁打了个寒战,转身就跑。 跑出去一段,他又停下脚步,隔着三十来米继续看林听。 林听的眉头微皱了一下,然后直接转身,笑着对林爸林妈说:“爸爸妈妈,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好累。” “行,先回去。” 两间套房是紧挨着的,林听借口要洗澡,提着行李箱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孩子,咋还订了两间房?” 作为全家最节省的人,林爸轻笑了一声,然后殷切地给林妈倒了杯水:“媳妇,我看路边有卖水果的,你想吃啥?我去给你买。” 林妈也累得不轻,揉着脖子说:“别折腾了,累死了。” 说着话,她打开行李箱,抿着唇笑了:“听儿是真的赚到钱了,这阔气的。” 她没问这机票酒店要多少钱,也没唠叨林听要节约。 她能理解女儿的心思——赚了钱,便想给爸妈最好的。 她也不怕林听把钱都嘚瑟没了,大不了便回家来,总归是养得起她的。 林爸的手一顿,说:“我也得努力了!” 林妈:“……?” 夫妻俩都不知道,他们这边房门刚关上,另一间套房的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明艳红衬衫的女人走出门来,轻轻敲响了他们隔壁的房间。 林听打开门,把人迎进来便笑了:“姐姐。” 她说要来海省旅游,杨美云便与她约好了在这儿见一面,谈一谈近日的情况。 “怎么样?一路过来还顺利吗?” 杨美云浅笑着进门,拉过林听的手看了一圈儿,皱眉:“怎么又瘦了?” “最近期末考嘛,一直在复习,累的。” 林听说着,把她拽到沙发上坐下,才问:“我刚在楼下看到个黄头发的小子,是你的人?” 杨美云微怔:“没有啊,我只带了两个人来。” “这样么……”林听微微蹙眉,“那就有点儿不太对劲了。” “或许是有人想找你做生意。”杨美云安抚似的拍了拍林听的肩膀,“他们总有法子找到他们想找的人。” 林听笑了:“做什么生意?房地产么?我可不敢碰。” 别说海省的房地产已经到了末路,就算是形势一片大好,她这身板也没可能与那些大哥们争三分。 “怎么?”杨美云有些兴趣,“若不是最近钱有些紧,我都想再掺一下呢。” 林听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字眼:“再?你在这边买房子了?” “去年倒了几次。”杨美云云淡风轻地说,“挺赚的。” “那你手里还有房子吗?”林听又问。 杨美云随口说:“不多,还有四层。” 林听:“……” 这叫不多? 多少算多? 杨美云见林听的表情有些古怪,笑着补了一句:“杨李波在这边买了两栋楼呢,两千块的时候买的,如今翻了快两番了。” 林听:“……” 她沉默片刻,伸手拉住杨美云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姐姐,三四个月之内,把房子卖了。” 杨美云皱眉:“怎么?有什么消息么?” “炒得过热了,海省的房价太不正常。”林听略显严肃,“卖了,左右已经赚了,别贪多。” 杨美云瞧着林听的表情,感觉她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轻撑着额角,思忖片刻后点点头:“的确不太正常……盖房子本该是为了老百姓,现在普通人都不敢看房子一眼,出事也正常。” 杨美云做事向来干脆不优柔寡断,她直接说:“那就不等了,我这便让二虎去把房子卖了。” “好卖吗?” 林听问。 “比市场价低十块,一天就能被抢光。” 杨美云很有自信。 她又问了一句:“要告诉杨李波一声吗?” “说一下呗,顺口的事。” 林听对此倒不太在意。 反正她在杨李波的眼中是有光环的,与他泄露天机根本就不用慌,他自会替她找理由。 果不其然,杨美云刚说了句卖房子,杨李波就立即应下了,连个理由都没问。 别说三四个月了,他连三天都不想等,当即就要奔赴海省。 不过让杨美云都有些惊讶的是,她以每平米低于市场价格十块钱挂售,并没有如她所料那般,一天之内就被抢光。 甚至没有人来问一句。 这绝对不是一个良性信号。 杨美云当机立断,忍痛降价,六千五的价格改成了六千三。 这次倒是容易卖了。 不过粗略算来,她比正价慢慢卖赔了近五十万。 杨美云相当看得开,对此很无所谓。 不是她看不起五十万,而是她买房子的时候刚三千块。 已经赚得够多了。 杨李波看杨美云如此果断,也有样学样,直接甩卖。 他俩甩卖房子的时候,林听也被人找上了。 还是那个黄毛。 他倒是机灵,趁着林爸不留神的时候找到了林听。 “林老板,我老板请你去谈一笔生意。” 黄毛说话倒是比外貌更稳重。 林听笑问:“你的老板是谁?我不认得。” “我老板自然是见过林老板的,”黄毛看林听面色不虞,补充道,“在蒋家的葬礼上。” 林听了然,也放心了。 当初蒋宝的葬礼,各界名流集会,蒋父又对她特别关照,有人记得她不稀奇。 只是—— “我只是来旅个游,你老板怎么会知道我来了?” 她可没忘,这黄毛是在她来海省的第一天就盯上了她的。 黄毛嘿嘿一笑:“我老板自然有他的办法,林小姐,请。” 林听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烦躁,说:“我同家人一道来的,出门不大方便,若你老板想见我,今晚八点钟,在酒店的咖啡厅见。” “好,那我回去转达。” “嗯。” 林听关上房门,沉吟两秒后拨通了另一间房的电话:“巴达尔金,你来一下。” “好的。” 很快,一个身高近两米的蒙族壮汉敲响了林听的房门。 他是杨美云的司机,是杨美云听说林听有被人盯上的感觉后,特意把他留下来的。 林听让他进门,然后阴阴损损地小声嘀咕起来。 第331章 对,不想给 晚上八点,陪着爸妈玩了一天的林听溜出房间,绕了一圈儿才去到咖啡厅。 大晚上的自然没什么人喝咖啡,实际上,咖啡师都下班了。 偌大的咖啡厅里只有一张桌子旁坐了人。是个男的,看模样不到三十,身形并不高大,左边眉毛上有道疤,气质不像是老板,倒像是跑大货的司机。 林听远远瞧着,这人的确有些眼熟。 她缓步走过去,浅笑着看着他:“老板,你找我?” 话说出口,林听自己都觉得别扭。 感觉……不太正经…… 男人朝林听伸出手,龇牙一笑:“林老板,久仰,我叫吴唐,在海省做些地产生意。” 林听:“……” 好名字啊。 林听轻握了一下他的手指,粗糙的指腹咯得她手心微痛。 “吴老板。” 两人寒暄片刻,便落了座。 吴唐开门见山:“林老板对房地产有没有兴趣?” 林听垂眸轻笑,抿了口水才说:“我身板薄,房地产动辄成千上亿,我玩不起。” “林老板说笑了,”吴唐笑眯眯地看着林听,“谁不知道林老板的背后是蒋家?缺什么都不会缺钞票的。” 林听抬眸审视着他:“吴老板到底是想与我谈生意,还是想与家师谈?” “当然是林老板。”吴唐毫不犹豫,“我觉得林老板更需要这个生意。” “哦?” 吴唐伸出一个巴掌:“海省的房价你应该知晓,一年,翻了一番,这可比你卖衣服要赚得多。” 林听垂眸听着。 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想怎么忽悠自己。 毕竟挺久没碰到这样的勇士了。 吴唐见林听不吭声,自顾自继续说:“我们现在有一个项目,下个月就要封顶了,你只要投五百万,至多半年,我让你拿一千万回去!麻袋捡钱啊林老板!” 林听:“……” 想报警。 有人诈骗。 林听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平静了,这让吴唐有些慌。 他深吸了口气,扯出张略带讨好的笑脸,搓着手说:“林老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说实话,我这真不是项目缺资金,现在数不清多少人拿着大捆的钞票却找不到进场的门路呢!” “我找到你,主要也是为了搭上蒋家……你也知道,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想要入蒋家的眼真是不容易……” 林听终于抬起眼。 她看着吴唐,浅浅一笑:“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家师呢?你都能去蒋家的葬礼,为什么不能直接找他?” 吴唐面色一僵。 他当初能去,那是因为蒋家办的是白事,只要有人前来吊唁,总没有把人丢出去的道理。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认识蒋父,想认识,没机会。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很体贴地帮他找了个理由:“你总不会是换了大哥大,把电话号码弄丢了?” 吴唐眼前一亮。 这姑娘可真是个善良的好人! 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前段时间出海,大哥大掉进海里了……” 林听看着他,浅笑着也伸出了一个巴掌。 “我不要你五百万,也不要五十万,五万,我把我师父的电话号码卖给你。” 吴唐:“……?” 五万块买蒋秉国的电话号码,值吗? 对于一些手持好项目、急需投资的人来说,这简直不要太值得! 林听看着瞠目结舌的吴唐,继续说:“我没有五百万,也无意做房产生意,更不会找我师父拿钱,所以如果你想找投资卖好的话,找我没有用。” 她站了起来,朝他微微一笑:“你考虑一下,想买电话号码的话可以找我。” 说罢,林听转身便想走。 就在林听即将走出咖啡厅时,吴唐突然喊住了她:“林老板,留步。” 林听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吴唐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他审视着林听,语气中藏着一丝威胁:“林老板不想给面子?” 林听认真思考三秒钟,然后无比真诚地点头:“对,不想给。” 吴唐没料到她如此直白,愣了一瞬后眯起眼睛,方才的讨好和逢迎全部消失不见。 “听说林老板前段时间差点儿被人弄死,”吴唐踱步走向林听,“少年家,挨打要记得,以后才能学会审时度势。” 林听歪头看他:“你是想打我?” 吴唐并不作答,只意味深长的说:“你知道我们拆屋盖房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场面吗?碰见那种不开眼死赖着不走的,一把火烧过去,连拆迁款都省了。” 他看着林听,似乎在看另一个不开眼的。 林听认真听完,如实评价:“你家的避雷针质量不错。” 吴唐看林听油盐不进,冷笑一声后拿起大哥大,拨了一个号码直接说:“你们进来。”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林听笑眯眯地看着他,丝毫不慌。 不多时,三个人进来了。 其中两个是被拖进来的。 巴达尔金一手捏着一人的脚腕,也不管是不是有台阶,拖着俩人走得飞快。 吴唐看着这门板似的壮汉,傻眼了。 林听都有些发懵。 她只知道巴达尔金很猛,但没想到他能这么猛。 好歹是两个成年男人,但在巴达尔金的手里就像小鸡仔似的。 她都怕巴达尔金一不留神把他俩捏死。 从黄毛找她开始,林听就觉得他的老板铁定没安好心。 正常人做生意会从盯梢开始? 这个冒犯开局让林听不得不多想,于是,他就让巴达尔金先在酒店外盯着。 确定了吴唐是来找她的之后,巴达尔金便把他带来的俩小弟给按住了。 这事儿能如此顺利,主要是因为吴唐根本没瞧得起林听。 在他看来,林听不过是一个女的,带两个人来足够把她按住了。 巴达尔金随手把两个人扔在地上,很厚道地说:“他俩自己走不了,我给你送进来了。” 吴唐呆呆地看着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林听率先回过神来,很装地睨了他一眼:“吴老板叫他们进来好像有事,巴达尔金,你来帮帮吴老板的忙。” 作为一个热心的汉子,巴达尔金摩拳擦掌走上前:“你有事儿?” 吴唐:“……” 他…… 应该说敢吗? 第332章 借把刀 吴唐落荒而逃。 看样子想玩一场暂避锋芒,过几个小时再给她来个王者归来。 巴达尔金瞧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用肯定的语气说:“他一定还会再来找你麻烦,要不然还是永绝后患。” 林听:“……?” 这么暴躁的吗? 巴达尔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林听,似乎只要她点个头,他就敢把那仨人扔进水泥车。 “我,沈市着名补习学校校长,上过省报的优秀青年企业家,我想让这么个玩意儿倒大霉还用得着违法手段?” 巴达尔金:“……” 被她装到了。 林听表情淡漠,云淡风轻地当着巴达尔金的面儿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老板,晚上好呀。” 电话那头的男声很荡漾。 林听干笑两声:“杨老板,你还在海省吗?” 杨李波回答得很利索:“不在,回老家准备过年了。” 停顿片刻,他又说:“不过我的兄弟在,你那边是什么章程?急事的话我今天半夜就能让人开进海省。” 林听再次沉默。 又是一个暴躁的主儿啊。 她也是纳了闷儿了,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怎么她这样一个温和又善良的姑娘身边净是这种暴躁大哥呢? 电话那头,杨李波还在摩拳擦掌:“林老板,咱这次让谁没?” 林听收敛起满肚子的吐槽,说:“这次借刀杀人。” “嗯?跟谁借?能借到吗?” “你先帮我打听个事儿……” …… 吴唐在自己的车上坐了十几分钟才缓过神来。 他扯开领带,满眼烦躁地睨着那两个鼻青脸肿后脑勺满是大包的小弟:“你们俩出来前怎么吹的?怎么回事?” 他们两个倒是都没有晕过去,疼得龇牙咧嘴还得硬撑着给老板开车。 属于是今天晚上最惨的二人组了。 “老板,不是我们不想动手,是实在没法动……那家伙就不是人,他是头熊!” “是啊老板!他只给了我一拳,我就看见我太婆了……” 吴唐:“废物。” 语气梆硬,就像落荒而逃的人不是他一样。 最惨组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吭声,埋头装鹌鹑。 吴唐摸着下巴,眼底带着疑惑:“不是说林听就是一家三口来旅游的么?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这么个狠人?她从哪儿捡的?” 这事吴唐的确想不通,若他早知道林听身边有这么一号猛将,他今天至少带二十人过来。 最惨组依旧不吭声,都期待着老板能给他们一个答案。 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个狠人是哪来的啊! 看把他们揍的,可疼了! 吴唐是很会取舍的。 刚才在咖啡厅里,他就果断的选择了不要脸跑路。 如今他利索地选择了暂且不管这个猛将是哪儿来的,直奔主题: “反正她的父母在这儿,有把柄就好办事。” 吴唐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从两个月前开始,他就急需一笔资金填窟窿。 到了现在,他急切需要的资金已经不是为了填窟窿了,而是为了跑路准备。 若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他也不敢冒着得罪蒋家的风险拿捏林听。 事情已经开始,那就断没有停止的理由。 就算他没能从林听手里拿到钱,那也已经把她得罪了。 左右都是得罪,为什么不要钱呢? 这个项目最惨组很熟,不过他俩谁都不想去办。 他俩再一次对视,然后副驾上的最惨二号转回头对吴唐说:“老板,直接绑人吗?那是不是得多喊几个人来?” “废话,指望你俩能干成什么事?” 吴唐不耐地摆了摆手,正要打电话摇人,他的大哥大倒是先响了起来。 他心情不佳,随手接起:“喂?” “哈哈哈……吴老板,谈一桩买卖。” 吴唐听着对面的声音,愣了一瞬后冷笑:“汪海亮,你是做梦没醒?我跟你有什么生意可谈?” 电话那头的人笑得更开心了:“当然有,比如,把你的项目五十万转让给我怎么样?” 吴唐一脸莫名其妙:“你要是有病就去医院。” 汪海亮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你不给我的话,我可就要把你的项目即将烂尾无法交房的事传出去了。” 刹那,吴唐的冷汗打湿了衣衫。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诈我?你有证据么?” 汪海亮笑得更猖狂了,反问:“污蔑你需要什么证据?” 吴唐:“……?” 什么叫污蔑他不需要证据? 这人办事还敢更飘一点儿吗! “那我说你是太监也不需要证据?” 吴唐相当阴损地反威胁。 汪海亮意味深长地说:“你大可以出去说,反正我又不是真的太监。” 吴唐额角的冷汗掉了下来。 这话里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 汪海亮不是真太监。 但他的项目的确已经无法封顶交房了。 别说是项目完工后给工人结工钱,他现在连余料的钱都掏不出来,工地那边一星期前就停工了,他对工人只说是春节福利,让他们早点回家过年。 谣言不可怕,除非是真的。 吴唐的沉默让汪海亮笑得更大声了。 他说:“我给你十二小时思考时间,明天早上九点,你要是不回复我,那就报纸上见。”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吴唐捏着大哥大,面色阴沉差点儿把牙咬碎。 “妈的……今天真是诸事不顺!” 吴唐愤恨,尤其恨汪海亮。 他更疑惑的是,他资金有大缺口的事是怎么被死对头汪海亮知道的。 这件事他瞒得极好,连他老婆孩子都不知道。 汪海亮总不可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二号回头瞄了他一眼,小声问:“老板,那事儿还干吗?” 吴唐一怔,这才想起来刚才还有安排。 但如今,林听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说:“先不管她,你喊两个人,先把汪海亮的老婆给我弄过来。” 这业务二号更熟,他点点头,门儿清地说:“然后开个酒店房间是不?” 吴唐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勺上,疼得二号嗷嗷叫。 “开开开,你他妈的就知道开房!把她弄到仓库去藏起来,我倒要看看汪海亮有没有胆子跟我玩!” …… 与此同时, 林听抱着泰迪小熊,睡得贼香。 第333章 上兵伐谋 翌日,天朗气清。 林老板跟着爸爸妈妈去天涯海角。 彼时,吴唐接到消息,汪海亮无视了自己被绑的媳妇,把他公司爆雷的事传得人尽皆知。 吴唐懵了。 他很不理解地质问汪太太:“你男人不管你?” 汪太太气定神闲,用看隔壁村二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汪海亮准备和我离婚你不知道?我若死了,他得给你送一箱茅台。” 吴唐:“……” “昨天我便想告诉你,你绑我倒不如绑自己的老婆。” 吴唐的眼睛瞬间圆瞪:“你什么意思?” 汪太太但笑不语,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吴唐暴跳如雷:“我操!汪海亮你弄谁不好你碰我老婆!” 吴唐快被气疯了。 事业家庭双双失利,他几乎都忘记了跑路这件大事。 实际上,他现在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回家过年的农民工还不知道自己的血汗钱早就被挥霍一空,但在本地买了房子的人、炒房的人……他们可都竖着耳朵听消息呢,这种大事根本瞒不过他们。 这些人分做两批,一拨围了公司,另一拨来了他家。 他们嚷嚷着要退房,逼他拿钱出来。 不夸张地说,吴唐现在只要敢露个头,就能被这些愤怒的人一人一脚踹成肉酱。 “不行,这么下去我非得被憋死不可……” 吴唐在房间里踱步,绞尽脑汁却想不出办法。 如今已不是五百万的问题了,是几千万的事。 他已经没心情管汪太太,更不会去想自己的老婆,他只想如何保住自己一命。 思来想去,他决定偷偷溜走。 就算以后身份见不得光,那也得走。 然而,他让小弟找遍了蛇头,却很不幸地得到了一个统一但离谱的回答—— “大哥,蛇头说了,年假不接单。” 他活了这些年,第一次知道做蛇头的还有节假日。 节假日不才应该是他们铆足了劲儿干活的时候嘛? 吴唐破口大骂:“去他妈的过年放假!一定是汪海亮那条狗在使手段!” 某处别墅里,汪海亮委屈地打了一连串喷嚏。 …… 林听手拿出自蒋宗的旅游必备美食地图,带着爸爸妈妈走进一家海鲜店。 他们的邻桌刚好有人在骂吴唐房产公司,几个人商议着如何让吴唐把钱吐出来。 林爸听了一会儿,不禁咋舌。 他低声说:“果然还是单位分房最可靠,再说,房子都没盖好,怎么就敢买呢?” 林妈倒是懂一些经济,她说:“没盖好卖你每平米两百块,旁边盖好的要卖两千块,换作是你,你不心动?” 林爸很有自我认知地说:“我心动不动无所谓,我媳妇决定就行。” 林妈轻瞪了他一眼,抿着嘴把剥好的皮皮虾递给他:“快吃,把嘴堵上。” 林爸嘿嘿笑着,本想把皮皮虾给闺女,却发现她已经跟邻桌的人唠起来了。 善良的林老板对他们说:“你们去告公司和老板啊,报警啊,不然他携款跑路了你们的钱就打水漂了!” 邻桌深以为然,饭都不吃了就买单离开。 林听还不忘嘱咐:“你们分开去,多报几次警!” 林爸无语地拎着闺女的后领把她拽回来,生怕她一时激动跟着一起去了。 林妈同样无奈:“听儿,别乱讲话,出门在外不要掺和这些事。” 她刚才都听到了,那些人都打算剪电线了,这种痞子可不好相与,万一被报复了会很麻烦。 林爸不自觉瞟了一眼林听的头,附和道:“就是,你又没买房,管这事干什么?” 林听:“日行一善。” …… 吴唐还在找不放假也不过年的蛇头的时候,警察上门了。 讨债的堵门他可以躲着,但警察敲门他还敢不开? 吴唐心乱如麻,边思考自己的事儿是否归警察管边拉开房门。 也不知怎的,他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救命!警察救我!他绑架我!” 汪太太听到动静,立即扯着嗓子大喊。 吴唐的冷汗唰地掉了下来。 好消息:他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了。 坏消息:晚了。 经济问题可能不归警察管,但绑架一定是归警察负责的。 众目睽睽之下,吴唐被带走了。 而在汪家,汪海亮一脸懵。 “不是,谁报的警啊?我还想三十万拿下他的项目呢!怎么就把人给抓进去了?” …… 晚上。 玩累了的林老板洗过澡,靠坐在沙发上喊来了巴达尔金。 她轻挑眉梢:“看,用不着你动手,他不是也没了么。” 巴达尔金心情很复杂,看林听的眼神里闪烁着迷茫。 “上兵伐谋。” 林听总结道。 巴达尔金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询问:“我不太懂,他为什么要帮你。” “汪海亮么?他可不是帮我,他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林听浅笑着解释,“我昨天让朋友打听了一下,与吴唐最不合的人就是汪海亮,他们俩的关系大约属于眼神碰上就要干架的关系。” “所以,我把吴唐的弱处递到了汪海亮的手里,他当然不可能放过这种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巴达尔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思考片刻后又问:“那你怎么知道吴唐的弱点?” “因为他的公司是正经的房产公司。”林听抱着个椰子,边喝边说,“而他却要来骗我的钱,这只能说明他的窟窿已经大到填不上,准备跑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疯了。” 巴达尔金还有很多疑问,但林听不想当搜索引擎了,转开话题问:“我是想问问你,你还有没有身手和你差不多的兄弟?” 不得不说,巴达尔金昨晚露的那一手惊艳到林听了。 但巴达尔金是杨美云的员工,她不能挖姐姐的墙角。 巴达尔金的眼睛亮了:“你也要找司机吗?我有很多兄弟,他们都很厉害。” 林听再次强调:“我要很厉害的那种。” 巴达尔金这次思考了一下,说道:“有,我的堂兄比我厉害,从小到大我摔跤都没有赢过他。” 林听的眼睛亮了。 “不过,”巴达尔金很遗憾地朝林听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来的。” 第334章 蒙克 林听刚想说她加钱,就听巴达尔金说:“堂兄的母亲有很严重的风湿病,他得留在家里照顾她。” 林听微怔。 这就不是钱的问题了,但属于专业对口。 她说:“这样,你与堂兄联系一下,不管他是否愿意为我工作,我都会在沈市给他安排最好的医生为母亲治病,来往的车票、医药费,我全包。” 不等巴达尔金惊讶,林听便继续说:“因为你昨晚救了我的命,我很想感谢你们一家。” 巴达尔金的疑惑咽了回去。 他甚至还觉得,这位林老板过分客气了。 “林老板,我干的就是这个活,我老板给我开工资了。” 林听全当自己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站起身也依旧仰着头说:“你考虑一下,我父亲是沈市市医院的外科主任,我真的有能力给你的亲人安排很好的医院。” 巴达尔金眸光微闪,显然是有些心动。 林听点到即止,不再谈这件事。 有关吴唐和汪海亮的风波尚未结束,不过他们俩会怎么斗、最后结果如何,林听都不在意。 她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年吴唐是必须得在警局里过了。 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她又不是xx队长,什么事儿都归她管。 她只是来度假过年的嘛。 不过这会儿的海省旅游业乏善可陈,真没什么可玩的,包括那日陪爸妈去的天涯海角……说景点有问题容易挨骂,就当是她没那个闲情逸致。 一家人头一次在外地过了次新年,新奇是有的,不过也有点儿想家。 年初六,他们便带着大包小包回了沈市。 林听这会儿还不知道,她以为完结的故事还会在将来再拍她一次。 巴达尔金自然没有跟林听回沈市,但在他回到深城后不久,就被杨美云旁敲侧击让他联系了他的堂兄。 年初八,巴达尔金的堂兄带着老母亲坐上了前往沈市的火车。 火车摇摇晃晃,虽是卧铺票,但两米高的汉子在卧铺上也只能蜷着身体,甚至身体有三分之一都悬着空。 “儿啊,到底是什么人要给我治病啊?” 母亲惴惴不安地摩挲着手里的珠串。 她的手指关节都因为风湿病异常肿大,已经很难做出正常的拨弄佛珠的动作,只能用两只手笨拙地抚摸过珠子,以求心安。 “是巴达尔金的老板的妹妹。” 蒙克虎踞龙盘地坐着,塞满了大半个铺位,他别扭地弯着腰,不然就会撞到头。 母亲绕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人是谁,她更加疑惑:“可她为什么要帮我们?” 蒙克答:“巴达尔金说,她想雇我给她开车。” 母亲疑惑,很疑惑。 开车这种事,还需要从蒙省找?还需要特意给她一个老婆子安排医院治病? 母亲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不会是骗子?” 蒙克心里很有数:“她如果是骗子,我就把她撕了。” 母亲:“我就是怕你把她撕了。” 她是担心他吗? 她是担心那个可怜的骗子啊! …… 太阳落了又升起,蒙克背着母亲走出车站,一眼就看到了用蒙语写着他名字的牌子。 “你好。” 蒙克大踏步走到举牌子的人面前。 张亮也一眼就看到了蒙克,并且很确定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不是他见过蒙克的照片,而是这人实在太突出了。 字面意义上的突出,他比周围人高出了一截子,想看不到他都难。 张亮仰着头,朝他伸出手:“你好,蒙克,我叫张亮,是林老板的秘书,她今天有些私事不能来接你,便让我来给你接风。” 蒙克的眼底藏着戒备,但不多。 就张亮这样的,他能一直打。 如果他敢有坏心眼,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母亲看到张亮倒是松了口气,笑着说了句:“这孩子一看便是老实的农家孩子,是可靠的。” 张亮听不懂她的蒙语,只能礼貌地笑着,把一件崭新的厚实军大衣披在她的肩头:“您穿上些,这几天雪化,冷得厉害。” 张亮是开着制衣厂的面包车来的,蒙克塞在里边,难受得不行。 他忍不住去想,这还不如骑马。 不过他估计这位林老板应该不会同意。 张亮边开车边说:“今天时候不早了,我先带你们去住处,明天一早我再来接你们去医院。” “好,听你安排。” 蒙克瞧着车窗外,似是要把街道上每一家店都记住。 张亮直接把车开到了补习学校的老师宿舍。 除了原本的院子外,隔壁四家院子也被租下来了。 毕竟现在老师多了,只一个院儿是无论如何都住不下的,因着新来的几位老师还有家属,林听索性多租了几间屋。 租房子花不了多少钱,却能极大程度地提升老师的幸福指数。 张亮把车停下,对刚下课回来的魏轩打了个招呼:“魏老师。” 魏轩瞧着他身旁的巨人,嚯了一声后走上前:“嘿,爷们儿,新来的?” 张亮替蒙克解释了一句:“这位是老板的朋友,陪母亲来沈市治病的。” 蒙克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魏轩点着头,朝他伸出手:“成,有什么事儿招呼一声,我就住隔壁。” 蒙克与他握了下手,没来得及寒暄几句,张亮便张罗着先让母亲进去休息。 煤球和锅碗瓢盆是早就准备好的,房间里也打扫干净,还有崭新的被褥,就连炕都烧热了。 “哥们儿,我没给你们安排酒店,你们初来乍到住酒店多有不便,这旁边几家都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有什么事儿你们招呼一声就行,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张亮把老母亲扶上炕,边给她倒热水边对蒙克说。 蒙克打量着这房子。 用心布置过的屋子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眼前这间明显就是仔细收拾过的。 对他来说,这可比招待所好得多了。 “多谢。” 蒙克情真意切地朝张亮道了谢,顿了顿,还是问:“那位老板……她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安排得这么周到,总不可能真的是找司机? 张亮如实说:“老板缺一位司机。” 虽然老板没有车,但老板非说她缺个司机。 这事儿……张亮不理解,但照办。 蒙克不由得皱起眉头:“你不要骗我,到底让我做什么?” 张亮:“……?” “真的是做司机啊!” 第335章 人均穿貂的机会 张亮见蒙克一脸掉进骗子窝的表情,思忖片刻后喊道:“严老师,你在吗?” 严月英披着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从隔壁院子出来。 她收拾得很精致,只煞风景地抱了个砖红色的热水袋。 “干嘛?”严月英轻扬着下巴,端着大小姐该有的范儿。 她其实比林听回来得还早。 年初三她就跟后妈吵了一架,然后就带着从亲爹那坑来的十万块“创业资金”回到了沈市。 阔气的严小姐新买了件貂,把自己捂得像小北极熊一样。 小北极熊看到了大棕熊,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蒙克也有点儿懵。 突然冒出来一个漂亮姑娘,这……是那个老板派来的女妖精吗? 张亮朝严月英说:“严老师,这位是蒙克,老板的朋友,以后可能是我们的同事。我带他去学校看看,辛苦你帮忙照顾一下蒙克的母亲。” 严月英瞄了蒙克一眼,然后习惯性傲娇撇嘴:“我哪会干伺候人的活儿啊……照顾不好你可别怪我。” 她嘴上嘚着嫌弃的话,身体却很诚实地进了院子。 蒙克正要阻止,就听见母亲笑呵呵地感叹这姑娘真好看。 张亮说:“让姑娘照顾大姨,我带你去学校看看,我老板真不是骗子。” 蒙克迟疑片刻,问:“很远吗?” “不远,开车过去三两分钟就到。” “那行。” 没有什么是比实打实的四五百号学生在上课更有说服力的了。 蒙克挨间教室看了一圈儿,终于确信了这个林老板真的有正经买卖。 张亮趁机说:“其实你不用太慌,我们单位的待遇是出了名的好,你看到的那几位女老师,她们家里都或多或少有点儿困难,我们老板都给解决了。” “还有,我们单位的工资也高,除了严老师之外,每个人每个月都能有八九百块工资,看门的李叔,他的奖金补贴之类的都算下来,一个月也有二三百呢。” 蒙克听得有些发懵。 这工资也太高了点儿! 他以前听人说过,东北重工业基地的人都有钱,但他以为,再有钱还能如何?最多也就是十天半个月能吃一次烤羊腿嘛。 现在看看……他们这些人想天天吃烤羊腿好像也不难,或者可以用金筷子吃烤羊腿。 蒙克当然不知道,他看到的只是极小部分的特例。 这会儿的东北正在面临着下岗潮,许多曾经生活宽裕的双职工家庭如今要面对的是双下岗的可悲境遇。 “走,我先送你回去,”张亮看他隐隐有动心的迹象,便不再继续游说,只说,“你和大姨今天好好休息,晚上也甭开火做饭了,我给你送吃的过来,明儿一早我再接你们去医院……” 这一次,蒙克没有再发表意见,沉默着跟着张亮回到小院。 他们还在院外就听到了屋里的说笑声。 老妈不会讲汉语,严月英对蒙语一窍不通。 但不妨碍她俩唠得火热。 “姑娘,你谈对象了吗?” “我是负责面签指导的,就是帮学生们拿到别的国家的签证。” “你这么好看怎么能没有对象呢?想要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一个?” “我的工作才不是我爸安排的,是林听跟我讲这学校没有我得散,这份工作非我不可,唉,所以我就来了,实在是被她缠得不行!” “哈哈哈,没有对象也不要叹气嘛,我家那边有很多好小伙……” 张亮茫然:“严老师还听得懂蒙古话?” 现场唯一懂蒙汉双语的蒙克听得满头黑线:“她懂个……”屁。 张亮看他那表情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轻笑了一声,和蒙克一起进了门。 严月英正聊到兴起,突然感觉屋子瞬间暗了。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去,正瞧见蒙克路过窗子。 这人……真挡光啊。 厚实的棉被门帘被掀开,他们二人携着冷风进门。 刚迈进家门,他俩就齐刷刷愣在原地。 不久前还披在严月英身上的貂皮大衣这会儿裹在老妈身上,毛茸茸的大衣衬得老人家脸色都好了些。 严月英正片腿坐在炕边,手里拿着一罐药膏,正在给老妈突出的指关节涂药。 嘚着不会照顾人的严大小姐做得还挺像样。 看他俩愣神,严月英嫌弃地说:“你们愣着干嘛?快把门帘拉严实,大姨的风湿病最怕受凉受潮,你俩行不行啊。” 张亮赶紧把门帘拉严。 严月英瞧着蒙克,莫名有点儿发怵。 她站起身,拿起前不久张亮刚给老妈的军大衣,一边穿一边随手指了下炕沿上的药膏,双眼盯着墙壁说: “那罐药是止疼的,大姨难受了就涂一涂,挺管用的,送你们了。” 两个男人看她穿军大衣,都有些迷惑。 用貂皮换军大衣,她是怎么想的? 严月英觉察到他俩的视线,傲娇地翻了个白眼:“看什么?那件貂我都穿了八天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穿,不送你们也要扔了。” 张亮默然无语。 也不知道是谁,出门买烤红薯都得换上她的貂。 这才几天就嫌弃起来了? 蒙克想要拒绝,但大小姐扬着下巴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出门的时候还绊倒了门槛,差点儿趴雪窝子里。 张亮低笑出声,他对蒙克说:“兄弟你别听她嘚,她那张嘴就不会好好说话,其实心不坏。” 蒙克点了下头,看着那件雪白的貂皮大衣,坚持道:“但我不能要。” 他与严月英素昧平生,怎么可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就算很熟,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能要小姑娘的东西啊。 若是他真这么干了,草原的耗子都要嘲笑他。 张亮斟酌片刻,也觉得不合适,毕竟这一件衣服要几千块。 “我大概是送不回去的,我给老板打通电话问问。” 张亮说着,去隔壁魏轩他们的院子借电话。 林听听完严月英的操作后,沉默了三秒后狗狗祟祟地问:“亮哥,现在有一个我们人均穿貂的机会,操作一下?” 张亮:“……” 第336章 我也有个问题 张亮时常因为老板不太正经而觉得跟不上她的节奏。 幸亏林听只是说说而已,没真的让他制定坑貂计划。 不然他怕是要被蒙克家的草原耗子笑死了。 “让蒙克先收着,直接还给严大小姐她得觉得你们是看不起她的貂,这比看不起她爹罪过都大。” 张亮抹了把脸:“老板,蒙克不好意思。” 林听思忖片刻:“那你劝他脸皮厚点儿?” 张亮:“……” 就蒙克那比他腰都粗的大腿,他敢劝? 他怕自己试着试着就逝了。 不过大秘是要有担当的,要为常人所不能。 张亮挂断电话后,思考了仅仅两分钟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回到蒙克所在的小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蒙克,老板说了,严姑娘的这件貂你还真得让大姨先穿着,毕竟东北冷,大姨这病需要保暖。” 蒙克皱眉想拒绝,张亮紧急叫停:“一切先以大姨的病为重,没什么是比身体更重要的了,她还年轻,她抗冻。” 说完,不等蒙克再说话,张亮就急吼吼地跟老妈道了个老人家听不懂的别,然后蹿出了院子。 他刚转动车钥匙,就见一道黑影追出来了。 张亮立即踩油门,开着面包车蹿了出去。 蒙克站在院门口,看着扬长而去的面包车,愣了好一会儿后再次坚定:“这一定是骗子团伙!” 哪有同事会一见面就送貂的啊! 除非她想钓大鱼! 蒙克倒是不怕,就他见到的这些人,他实在找不到自己害怕的理由。 他拧着眉头,站在冰天雪地里思索着。 他同样想不出来对方想骗自己什么。 好难…… 思考片刻,蒙克决定先发制人。 他去敲响了严月英的房门。 小北极熊没了皮,缩在被窝里不愿意出来。 她在思考再去整个貂。 反正花的是她爹的钱,她不花就给后妈花,那她当然选择自己花。 听到敲门声,她问:“谁啊?什么事?” “我是蒙克。” 严月英想到那棕熊似的身材,不自觉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你你你你干嘛?” 她刚才听到院外的车声了,知道张亮已经离开,这会儿让她独自面对蒙克,她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 严月英沉吟两秒,客气地弱弱地问:“我先问你一个问题行不行?” 蒙克愣了一下:“你问。” “我的问题是,你能不能不问?” 蒙克:“……?” 有证据了,他们就是骗子! 蒙克没再追问,转身离开。 而被窝里的严月英也终于探出头,摸着下巴很机智地说:“一脸凶相,看着就不是好人,林听这次一定是引狼入室了,还好我聪明!” 机智的严大小姐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有多大方。 次日。 全神戒备的蒙克拎着贵重物品、背着老妈跟着张亮去了医院。 张亮压根儿不知道在他离开后,蒙克和严月英之间到底闹出了多大的误会,只顾着忙前忙后。 蒙克昨晚一夜未眠。 他琢磨着,自己也就这一具身体最值钱,他们怕不是要把自己卖到国外去? 他倒不担心自己,只是忧心母亲——如果他被整出国了,她一把年纪该怎么办? 哪怕是张亮的的确确把他们拉到了市医院,蒙克的心也没放下来。 他始终陪在老妈身边,做检查、排队等医生,确保老妈一直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老人家现在的状况,手术意义不大,效果也不好。”医生拿着片子摇了摇头,“保守治疗。” 张亮问:“看中医会有效果吗?” 医生沉吟两秒,点头:“可以尝试针灸或者烤灯,主要还是环境因素,尽量做好保暖措施,不要受凉和感冒,更不要让老人家碰凉水。” 蒙克听得认真,逐字逐句都记了下来。 张亮说:“那就辛苦您给开药,要效果最好的,钱不重要。” “好。” 张亮去交钱取药,很细心地让医生帮忙写清楚了每种药的用法用量,然后才对蒙克说:“中医的事儿我也不清楚,等会儿我给老板打个电话,让她帮忙打听一下。” 蒙克意有所指地说:“你的老板,还真是什么事都管。” “的确……” 张亮的手一顿,抬头看他:“兄弟,你不会还以为我们是骗子?” 蒙克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张亮:“……” 他这两天无语的次数真的有点多。 把他们送回到院子,张亮自己去找了林听。 “老板,蒙克这人没坏心,也的确很孝顺……” 林听正在和冯悦看账本,闻言随口应道:“那是好事啊,刚好过几天我要去京城,让他跟我一起。” 张亮:“可问题是,他至今还觉得我们是骗子。” “哎?” “小月月都把貂给他了,他还这么觉得?” “就因为严姑娘的貂,所以他这样觉得。” “这事儿闹的……” 林听思忖片刻,又问了几句关于蒙克身手的情况。 张亮如实回答:“没动过手,我也不能确定他的技巧如何,但就那身高和力气,一般人想在他手下过三招不现实……他的行李卷我拎过,少说三百斤,他拿着跟拎了三两棉花似的。” 一力降十会,这把力气就不是常人能及的。 林听转着铅笔,说:“晚上约他吃个饭,我和他谈。” 张亮习惯性信任林听。 虽然他觉得蒙克这个犟种不可能被轻易说服,但他还是相信林听。 事实证明,林老板的切入点是他们永远想象不到的。 林听带着蒙克直接进了公安局。 “警察叔叔,这是我的证件,辛苦您帮我查一下我有没有犯罪经历。” 警察叔叔:“你这孩子……你自己犯没犯法你自己不知道啊?” “瞧您说的,我现在也不确定了么。” 她不说这话警察当然没怀疑,但她这样说……那就真得查查了! 结果可想而知,犯罪经历没查到,倒是查到了热心的林市民曾经数次警民合作。 蒙克在一旁看完了全程,有亿点点懵。 他想过骗子会用什么办法来说服自己,但他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法。 这让他怎么办?真的很难继续坚信她就是骗子啊! 第337章 他不好 林听从警局出来也没走远,带着他穿过马路,直接坐到了对门的小菜馆里。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装着两千块钱的信封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道: “如果硬要说我骗了你什么,那就是我其实不止是想要你做我的司机,更是想请你来保护我的安全。” 林老板自我认知很清晰地说:“我这人挺遭人恨的,前段时间刚有人想要我的命,听巴达尔金说你的身手比他好得多,所以我才想高薪聘请你。” 蒙克看着她,没答话。 林听把信封推到他面前,继续说: “这里是两千块,如果你愿意接受这份工作,那它就是你第一个月的工资,如果你不愿意,这就是给你母亲治病的费用,这是我答应你们的。” “你考虑一下。” 蒙克听到这个工资数额,脑袋里像是有一挂鞭炮炸开。 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两千块的工资是什么概念? 这是蒙克过去两年的总收入。 但林听的意思却是,只要他点头,以后每个月都有两千块。 有警察作保,蒙克已经不再怀疑林听的身份。 可这么高薪的职业…… “只是打架吗?”蒙克略显困惑。 他想不通,只是帮人打架的话,需要这么高的工资? 林听看着他,眸色平淡:“我要的是能替我挡刀的人,这是个卖命的活儿,可能我养着你一辈子都不会有你为我流血拼命的那一天,但用到你了,就一定是大事。” “我不可能把身家性命交给不信任的人,所以——我给你高薪,也是为了我自己安心。” “至少我不必担心保护我安全的人会因为千块就反手刺我一刀,对?” 在招保镖这件事上,林听的预算很充足。 这种职位就属于是要么干脆没有,要招就招最好的。 高不成低不就,那还不如没有。 而且林听始终觉得,如果身边人因为一点儿钱就能轻易出卖自己,那错一定不止是单方面的。 当老板的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策反的价码这么低、代价那么小。 蒙克依旧皱着眉头:“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只因为巴达尔金推荐了我?” 林听:“当然……不是。” 她当然不可能缺心眼到巴达尔金说个人她就完全相信。 她是找了方德良查蒙克的。 六岁开始参加那达慕大会,搏克、赛马、射箭全能选手,脖子上的彩带能拼出来两条床单。 而他唯一一次进局子,是因为十二岁那年捶昏了结伴偷看他母亲洗澡的四个流氓。 这么一个人才,林听不眼馋才有鬼。 她现在握着制衣厂、奶茶店和补习学校三个买卖,每个月花两千块给自己的小命上个保险的能力还是有的。 实际上,她也的确是被去年的挨揍事件吓着了。 她现在做噩梦还是会晃的天花板呢! 迎着蒙克询问的目光,林听说:“我查过你。” 蒙克没问她是怎么查的自己,也没问结果如何。 他说:“我有要求。” 林听点头:“你说。” “你得给我妈找能治风湿的中医,就算治不好,也得让她舒服一点。” “可以。” “平房太冷,我得找个有暖气的楼房,房租我自己拿。” “可以,明天就让亮哥带你找房子。” 蒙克缓缓点头,盯着林听的眼睛说出最后一个要求:“我要是死在我妈前边,你得给她养老送终。” 他的目光无比纯粹,并没有商量的意思,只是在告诉林听他的需求。 林听思考片刻,比他更周全地说道:“如果你殉职了,我会按照你当年的总工资给阿姨二十倍补偿,她的身后事我也会管。” “如果你有朝一日不能再做保镖的活,我也会邀请你当教习,帮我培训出新的保镖。” 蒙克不再犹豫,伸手拿住了信封。 “从今往后,想伤你的人得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说。 …… 蒙克入职的第二天,张亮就带着他在林听家和学校中间的位置租了一套房子。 然后应林听的要求给他配了大哥大。 蒙克问:“车呢?” 他记得,老板说的是“不止做司机”。 那么问题来了,他没看到林听的专用车啊。 她是大老板,总不可能出门也坐面包车? 张亮清了清嗓子,说:“还没买。” 蒙克:“……?” 招司机,司机有了,车没有? 这就很离谱啊! 张亮笑着开解他:“没事儿兄弟,你早晚能坐上驾驶席的。” 蒙克不想说话。 心累。 这短短三天是他有生以来心最累的三天。 “对了,老板说让你晚上来制衣厂,吴教官会教你侦察和反侦察,还有一些其他技巧。” 蒙克不太懂侦察和反侦察是什么,但他老实听安排。 并且,他还在张亮的建议下给老妈请了个小保姆。 因为他注定要跟着林听到处跑,比如林听已经确定的京城之行,就必须得有蒙克跟着。 而老妈的身边不能没人照顾。 …… 远在沪市的蒋宗还不知道,他的好朋友请了个保镖。 男保镖。 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京城的男保镖。 少爷只是觉得最近心情莫名烦躁。 可能是因为家里的客人太多了。 幸亏和听听约定的去京城的时间将至,他的苦难即将结束。 ……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林听就带着蒙克坐上了去往京城的飞机。 蒋宗的航班比她早一个小时到,她出机场时,他已经在等了。 “听……他是谁?” 蒋宗看着过分高大的蒙克,眉头微皱。 “我请的保镖,蒙克。”林听迟疑了一下,“我没告诉你吗?” 蒋宗的眼中略带哀怨:“没有。” “可能是我忙忘了。” 林听轻叹。 她最近的确有点儿忙,除了工作上的事,还有走亲访友,脑子一乱,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侧头对蒙克说:“蒙克,这是蒋宗,我的好朋友。” 蒙克最近跟吴飞学了不少侦查知识。 他把蒋宗从头到尾打量一遍,把这个人的身形体貌全部铭记在心,这才点头:“你好。” 蒋宗:“我不好。” 很不好! 第338章 爪多 蒋宗很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林听瞧着也有点儿发懵。 她抬手戳了戳蒋宗的脸,按着他紧抿的嘴唇,手动让他笑了一秒。 蒋宗垂眸看她,眼尾染上一丝无奈。 “其实我的确想过找一个女孩子保护我的,但我又想了想,男女力量差异客观存在,的确有比男人能打的女人,也的确有不如女人的男人,但我聘请的是保镖,做背调太麻烦了……安全才是第一重要的,对?” 林听瞧着蒋宗的眼睛,一字一句,解释得相当认真。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严肃的解释。 反正就是……突然很想多说几句话。 她向来话痨,这很合理。 蒋宗莫名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紧张。 他沉吟两秒,说:“保镖请一个效果不好,再找几个。” 想想去年的事,他也后怕。 现在再看蒙克,少爷略感欣慰。 她知道保护自己,多乖啊。 林听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拉住蒋宗的衣袖:“走,我们回酒店,我都累了。” “好。”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蒙克一直在旁边不言不语,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来往的人。 这是吴飞教他的,他学得很不错。 林听也知道蒙克在这方面很有天赋,是从吴飞数十次叹息,说这样的人才不当兵可惜了。 蒋家的车就在机场外等着,车是这边的公司安排的,司机是跟着蒋宗一起从沪市过来的阿进。 住处亦是蒋家安排的,长安街上的饭店,隔壁就是紫禁城。 不同于沪市酒店的奢华辉煌,这间位处京城绝对中心的饭店相对质朴且低调。但进了这扇门,脾气再火爆的人都会不自觉降低音量,变得彬彬有礼起来。 办理好入住后,阿进在林听进门前喊住了她。 “林小姐。” 林听止住脚步,蒙克也停了下来。 阿进感觉自己正被一头熊盯着,而且还是已经站起来、随时可能一巴掌抽过来的熊。 他赶紧掏出一个信封塞给林听,语速飞快地说:“这是蒋总让我带给你的东西。” 说完,落荒而逃。 林听:“……?” 她看看阿进,再看看蒙克。 幽长的走廊,静谧的空气,两米的壮汉…… 此情此景此人…… 别说,她现在也有点儿想逃了。 林听在心中默念了十遍“我是老板”,才说:“我回去洗个澡,一小时后去吃饭。” 蒙克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林听回到房间,打开了信封。 信封里只有寥寥一张纸,言语简单。 不过上边的内容…… 一星期后有几处地皮要拍卖,蒋父让林听帮忙拿下其中三处。 林听看着那三块地,暗自咋舌。 都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啊。 信上还有一个电话号码,应该是蒋父安排好的关系。 林听轻松了口气。 搞地嘛,这业务她有经验。 她又把信重新看了一遍,这才给蒋父打了通电话。 “囡囡,看到信了?” 蒋父声音轻快,好像他只是让林听顺手帮他买两瓶六必居的酱黄瓜。 林听笑着说:“师父,您笑得我心慌。” 蒋父依旧在笑:“慌什么?买几块地而已,给你留的电话你联系他就好,我和那小子有过交往,嗯,认购证的时候,我准备了五十根金条,金子开路,事情不会太难办。” 林听心说,这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可靠的关系啊。 她问:“他是什么身份?” “大院里的公子哥。” 林听略皱了下眉:“这是……批条玩腻了,还要来掺和一下地皮买卖?” “呵,谁会嫌来钱的路子太多?”蒋父语调玩味。 林听敏锐地感觉到了蒋父言语中的一丝不满。 她思忖片刻,突然问:“师父,您当初让给他多少套认购证?” 蒋父一怔,乐了:“小狐狸。” 他没有说具体数额,但林听猜测,那一定是个蒋父都觉得心塞的数字。 “师父,您确定这人是关系,不是仇敌?” “当然,我很确定。” “您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今天下午给他打电话,先把人约出来见见。” “行,你办。” 林听挂断电话,思考片刻后便拨通了信纸上的电话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您哪位啊?” 那头的人语调轻慢,好像宿醉刚醒。 林听说:“冯先生您好,我叫林听,沪市的蒋先生是我长辈,他让我来拜访您一下。”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抹脸喝水的声音传入林听的耳朵。 “嗯,蒋总是?”冯辉的声音中不见尊敬,只问,“他有什么事儿吗?” “的确有些事与您谈,如果方便的话,明天晚上我请您吃个饭?” “吃饭就算了,明儿晚上七点,你来新街口的迪厅找我。” 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林听握着大哥大,沉默无语。 第一次见面约在迪厅? 这人靠谱吗? 她正困惑时,房门被敲响。 蒋宗换了身衣服,见她还是那身打扮,便问:“不饿吗?” “饿,等我一下。” 林听打开行李箱,拿了件驼色呢大衣出来。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把自己的任务跟蒋宗说了一下。 不过隐去了对方要求见面的地点。 “明天晚上我去跟那人见一面,你就先别去了。” 林听整理着头发:“要是我搞不定你再出面,也算有个托底的pnb。” 蒋宗沉吟两秒,点头:“行,那我在店外等你。” “别了,万一被看到你在,容易落下风。”林听扎好辫子,“我先去试试深浅,皇城根底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也行。” 到京城的第一天,林听和蒋宗既没有去故宫,也没去颐和园,倒是钻了不少胡同,从街头吃到街尾。 为了消食,他们还去逛了刚开业不久的赛特。 人是真的多。 若不是陪林听,蒋宗这辈子都不可能进这种地方。 其实90的客人来这儿都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单纯的凑热闹,顺带数一数价签后边有多少零。 作为第一家把奢侈品带进京城的商场,赛特的地位毋庸置疑。 林听之前经常有赚钱没处花的感觉,但今天么…… “哥,黑的好看还是白的好看?算了,这两件都给我包起来。” “这排、这排、那面墙——都不要,啊对,我其实就要这仨包。” “这款表有几块?六块么,我都要了……谁跟您逗闷子了,您就当我是螃蟹,爪多。” 蒋宗陪着林听逛了四个钟头。 不止由衷感谢老父亲让他带阿进一起来京城,甚至看蒙克都无比顺眼。 若是他一个人…… 拿不完,真的拿不完。 第339章 右眼跳……是封建迷信 今晚的赛特多了个特别节目。 看客们开始猜那姑娘到底花了多少钱。 “这败家丫头忒不会过日子,娶进门就是祸害。” 林听付一个六千八的账单时,刚巧听到身边一个男人如此评价她。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那个撇着嘴满脸不赞同、眼底却带着贪婪的男人。 对上林听的眼神,他果断别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过。 怂得很流畅。 林祸害收回视线,实在没有与他争执的兴致。 她嫌浪费情绪。 她懒得理会,旁人的议论就肆无忌惮了。 以至于他们还没出赛特,消息已经先一步溜到了旁人耳中。 一家歌厅里,一群公子小姐围坐在沙发上,喝着酒吃着东西,谈论着今天的赛特。 “小五,你说真的?一晚上扔出去十来万?” “可不?我堂妹明儿要回团里,我陪她去买东西撞见的,那姑娘买东西跟进货似的。” “嚯,这是哪家的大小姐?认识吗?” “不认识,是个生面孔。” 被叫作小五的姑娘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头:“不过陪着她的那位我认得,沪市蒋家的大公子蒋宗。” 旁边的人愣了一瞬,旋即连连摆手:“你一定是看错了!蒋少冰块似的生人勿近,他怎么可能陪着姑娘去逛街?” 小五白了一眼反驳她的人:“我年前去沪市的时候刚见过他,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老眼昏花,哪儿能认错?” “哎?那可稀罕了,这姑娘排面够足,请得动蒋少……” 他们说话间,包房的门被推开,冯辉搂着个漂亮姑娘走了进来。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冯辉轻笑着坐到沙发正中,翘着二郎腿问,“搁走廊里都听着你们嚷嚷了。” “说蒋少爷身边多了个姑娘呢……” 众人七嘴八舌把事儿说了一通。 冯辉听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有些耳熟。 “蒋家?沪市的那个蒋家?”他表情复杂。 小五瞧着他:“怎么了辉哥?你认识?” “巧了,”冯辉靠在沙发上,“今儿下午接到个电话,一姑娘要请我吃饭,打的就是蒋家的名头。” “嘿,这可真巧了啊。” 众人嬉笑着。 “辉哥,什么事儿啊?” “谁知道呢?电话里又不能说清楚,不过我估计应该是地皮的事儿。”冯辉大爷似的撇着嘴,喝了口啤酒才说,“最近因为这茬儿找我的人海了去了。” “咱辉哥现在可是香饽饽,谁能成事儿,还不是咱辉哥一句话?” 这话倒是不假,自从地皮的事儿落在冯家身上后,天南海北的人都凑来走关系。 冯辉摇身一变,成了圈子内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他笑着踹了一脚身旁的好友:“你滚,嫌我死得不够快?这话传出去我老子得把我腿掰了。” “哈哈哈哈……” 众人说说笑笑,隔了一会儿才有人想起蒋家来。 “哎,辉哥,蒋家放着蒋少不用,让个姑娘过来找你?”说话的人笑容猥琐,“这还真是了解咱辉少的口味啊!” 冯辉撇着嘴,在自己怀里的姑娘脸上狠亲了一口,才说:“滚蛋,小爷眼光高着呢,是他们随便塞来一个我就要的?” 姑娘娇笑着在他怀里磨蹭,口红蹭花了他的衣领。 “蒋家在沪市,估计给你送来的也是个江南姑娘,啧,那温柔似水的……辉哥,你不要的话给我尝尝呗?” “尝呗,明儿我约了她在迪厅见,大家一起去,看看是个什么菜。” 他们言辞轻佻,压根儿没把明天要见的人放在平等的地位上对待。 …… 林听从早上起来右眼皮就不停地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是封建迷信。 但林听还是有些不安,揉着眼睛在房间里转悠了三分钟,她拨了通电话。 足足聊了半个钟头,她才对今晚的事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六点五十,林听到了新街口的迪厅。 一张门票五十块,林听差点儿骂街。 蒙克在她身边低声提醒:“老板,这里人多环境复杂,音乐声又太大,会有点麻烦。” 林听了然点头,说:“没事儿,我们手势沟通。” 她下午跟蒙克对了几个手势暗号。 包括但不限于「掀桌子」和「风紧扯呼」。 原因无他,实在是右眼跳得她心乱。 “姑娘,找谁啊?” 林听刚进门就有服务生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林听扯着嗓子回:“冯辉。” “找冯爷啊,来,这边请。” 服务生应该是冯辉特意留在这儿的,他没多问便带着林听往里走。 只是进门前,他仔细搜了一遍蒙克的身。 蒙克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摸,浑身不自在。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都想把这人一脚踹飞。 再进一扇门,耳朵就完全被音乐侵占。 穿着喇叭裤花衬衫的男男女女在舞池里随着音乐摇摆,舞台上还有几个穿得特客气的姑娘领舞。 林听的穿着与这个场合格格不入。 她披着件白色的香奈儿大衣——昨天刚买的,内衬一条同色同牌羊绒连衣裙——也是昨天买的。 唯一的装饰品是颈间缀着双c的珍珠项链,温润的珠光在混乱的光影下依旧夺目。 她像个误入红尘俗世的小仙女,被身后的怒目罗汉护着,不给旁人一丝触碰她衣袂的机会。 她所过处,似乎音乐声都小了三分。 “冯爷,这位小姐找您。” 服务生把林听带到位置最好的一桌前,殷切地弓着腰,满脸讨好。 冯辉散漫地“嗯”了一声,抬眸一瞧,顿时愣住。 毫无疑问,林听是很美的。 北辽大学的人间富贵花,美得摄人心魄。 卡座里坐着一圈儿跟冯辉玩得好的公子小姐,瞧见林听后,都齐刷刷瞪大了眼。 冯辉不自觉坐直了些,还顺手把自己身旁的姑娘推到一边儿去。 他站了起来,盯着林听的眼睛伸出右手:“林小姐是?幸会、幸会。” 林听瞧着冯辉眼底的欲念,伸出右手极快极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指尖便收回。 冯辉只觉得有根羽毛在自己的指尖一扫而过。 心痒难耐。 “来,林小姐,坐这儿。” 冯辉大喇喇坐下,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林听瞧着那巴掌大的空隙,美眸微凉。 第340章 都是少爷,谁惯着谁啊 那块地方,如果要坐,怕是有半个身子都得挂在冯辉身上。 相比于愤怒,林听更觉得震惊。 昨天被约到这儿来,她的确觉得这位冯公子多少有点儿爱玩不靠谱。 但真没想到一个大院公子会像个色狼似的不加掩饰。 若是旁人介绍的关系,林听压根儿不会听对方的来迪厅见面,但是蒋父的关系……她真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估计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想到。 林听站着没动,她正想直接把冯辉喊出去说正事,与冯辉隔了两人的小五突然站了起来。 她似乎想去厕所,林听站着的地方刚好挡了她的路。 她顺手就搂着林听的腰与她换了个位置:“借过,我出去下。” 顺势把林听按在了她原本坐的位置上。 林听微怔,抬眸瞧她,却发现她根本没看自己。 她索性将错就错,坐在那儿不动了。 “段小五你怎么这么扫兴?” 冯辉不满低斥。 小五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了?现在我上厕所还得跟冯少打报告?” 怼了一句,她也不等冯辉反应,一甩短发潇洒离开。 冯辉瞪着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然后拿了个空酒杯,倒了满满一杯洋酒递到林听面前,笑着说:“来,林小姐,喝一杯。” 周围有人吹了声口哨。 这么一大杯酒,寻常姑娘别说喝,看着恐怕就要醉了。 林听倒是不在意这点儿酒。 但不能喝得莫名其妙。 看出她的犹豫,旁边有人调侃帮腔:“喝喝,林小姐,咱辉哥谈买卖向来是酒局开路。” “对啊,快,迟到了先罚三杯。” “你不喝可有的是人想喝,要不是蒋家,你连喝这杯酒的机会都没有。” 旁边的人都捧着冯辉,但那话中的意思……耐人寻味。 林听听着他们的话,嘴角微扬。 看来这位冯公子也不是一直很行,他的膨胀不止伤到了求合作的人,还刺到了他的“朋友”。 冯辉没注意他们说了什么,只笑着盯着林听,好像整个迪厅里只有她。 “林小姐,陪我喝好了,要什么都给你。” 他拖着长音,好好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暧昧又缱绻。 林听心知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她还是伸手接过了酒杯。 她敢喝,一是因为对自己的酒量有信心,二是因为蒙克就在沙发后杵着呢,怎么着都能把她安全带回到酒店。 可她还没把手收回,手里突然一空。 酒杯易主。 所有人都怔住,错愕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 最懵的人竟然是林听。 “你怎么来了?” 这跟她定的剧本不一样啊! 蒋宗一手端着酒杯,侧眸瞥向林听身旁的人。 他什么话都没说,那人却像懂了他的意思似的,悻悻地起身挪开位子。 蒋宗坐下,神色淡漠地睨着冯辉。 他说:“我与你喝。” 冯辉眼见自己好事被毁,登时落下脸来,拧着眉头面色不善地打量着蒋宗:“你谁啊?” “蒋宗。” 周围人不自觉倒吸了口凉气。 昨儿还疑惑蒋家大少怎么不来,今儿就见着了。 冯辉愣了愣,眉头舒展开。 他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别人对蒋宗或有顾忌,他却是不怕的。 现在是蒋家有求于他,他才是爷。 冯辉轻眯着眼睛,不耐地说:“找我谈地皮的事对?给蒋家可以,但我要建筑完成后十年的一半纯利。” 林听眉心微蹙。 这纯属狮子大开口。 但她估计,就算是这种条件,也有的是人上赶着要。 林听并没有估计错,冯辉和别人谈的也是这个条件,也的确有不少人愿意让利给他。 实际上,与那些人谈的时候,他都没请对方来迪厅,电话里扔一句罢了。 他觉得他已经很给蒋家面子了。 蒋宗把酒杯放到茶几上,动作不大,声音不响,似乎没一点儿脾气。 他侧头看向林听:“去吃宵夜?” 林听也知道这种条件蒋家不可能答应,谈下去意义也不大。 能谈出什么结果呢?五年的一半纯利?还是四成? 不管是什么,他们都不可能接受。 她点头应下:“好。” 蒋宗朝林听伸出手,担心她害怕似的,大手牢牢把她的小手握住。 林听怔了一下,握着他的手指借力起身。 蒋宗并没有与冯辉寒暄的意思,起身就要走。 冯辉从起飞到现在,还没有被人这么当众落过面子,本就因为蒋宗的到来而不快的他拍案而起。 “我让你走了?” 冯辉指向蒋宗……身边的林听:“你,过来陪我。” 蒋宗猛地转头,抬手握住冯辉的手指向上掰。 冯辉反应倒是快,他没有挣扎,刚感觉到疼就弯了手腕,最大程度地缓解了疼痛。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种经验。 “蒋宗,你敢打我?” 冯辉声音拔高,眼睛喷火:“你不想要地皮了?” 蒋宗睨着他,听里听气地说:“有事相商,我可以低你一分;无话可说,你算什么?” 这大约是冯辉起飞后第一次被当众落面子,他,很不适应。 他愣愣地看着蒋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宗一把甩开他的爪子,接过林听递来的丝巾擦了擦手,这才重新拉住林听的小手要离开。 “你丫狂你妈呢?当四九城是沪市?跟我动手?你丫算老几啊?有妈生没妈教的玩意儿……” 冯辉还没骂完,蒋宗转身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冯公子没有防备,加上喝了酒,嗷了一嗓子就跌落在沙发上。 蒋宗把林听推到蒙克身边,自己捏着拳头乘胜追击。 他用膝盖顶着冯辉的前胸,拳头雨点儿似的往下砸。 旁边的公子哥们愣了一瞬后就要上前帮忙,冯辉再讨厌也是他们自己人,哪能看着他挨外人揍不管? 他们还没动手,就听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林听敲碎了一个酒瓶,瞪着他们喝骂:“你们今天敢动蒋宗一根头发,蒋家的商场和工厂从明天开始全部歇业不出货,我看谁敢动!” 那些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 冯辉挨着揍,但不服。 他扯着嗓子吼:“你大爷的你丫吹什么牛皮呢?你们不卖货有的是人卖!投机倒把的下九流,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 “老子把话撂在这儿,蒋家想进京城,没门儿!” 第341章 混战中的无敌演技 冯辉的叫嚷并没有让蒋宗停手,相反,他揍得更狠了。 附近几桌的客人早都跑了,迪厅的服务员想上来拉架,但看看两边,又不敢伸手。 都是公子哥,哪边都惹不起啊! 他们只觉得倒霉,这几位爷怎么就非得在他们店里动手? 蒋宗随手把冯辉的皮带抽了下来,对折后握紧,扬手就往冯辉身上抽。 冯辉的皮带是纯牛皮的,黄铜扣巴掌大,打在皮肉上声音那叫一个脆生。 加上这里是迪厅,冯公子因为热只穿了件衬衫,一皮带下去就见了血。 林听站在蒋宗身后,拎着那个豁口参差不齐的酒瓶,冷眼看着进退两难的公子哥们。 他们的确两难。 不帮忙,日后冯家问起来了肯定不好交待。 帮忙……他们觑着林听紧绷的小脸和手里的酒瓶子,总觉得自己若上了,这个妞儿她是真的敢捅人。 “操,你俩去把她拉开!” 一个和冯辉关系好的小子把两个姑娘推向林听,自己撸起袖子就朝蒋宗冲了过去。 冯辉已经被抽得没脾气了,捂着脑袋瑟缩在沙发上,满嘴都是血。 蒋宗顺手把这个正义之士拽了过来,一皮带甩在了他的身上。 他今天打架无甚章法,街头斗殴似的纯泄愤。 那俩姑娘看看林听,再看看她身旁影子似的蒙克,突然就客气起来了。 “妹妹,打架是男人的事儿,你别激动。” “对对对,我们去旁边聊聊……” “哎?这么热闹?干嘛呢?” 最早离席的小五这会儿晃悠回来了。 林听瞧了她一眼。 小五直接摊手退开:“打了他就别打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听本来也没想对她动手,毕竟还有让座的情分在。 小五也不管自己的朋友被蒋宗抽成了什么样,朝林听扬了扬下巴:“姐们儿,这茬儿打算怎么解啊?” 林听:“都打成这样了,解不了。” “嘶……” 小五倒吸了口凉气,看着她满眼不赞同:“冯家好歹有个老将军,你们把冯辉当孙子抽,还不想低头,这不妥?” 林听客观且讲道理地说:“打他的蒋宗家里每年交税上亿元,他一个纨绔,能值这么多钱?” 小五:“……” “而且,你们是不是安稳日子过久了,忘了十年前大院里死了多少人了?” 林听轻眯着眼睛,笑靥如花。 小五瞧着她,呼吸微滞。 十年前的大院公子可比现在的冯辉更狂百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死得可干脆了。 小五再次摊手:“得,那你们忙着,我先撤了。” 林听:“慢走,不送。” 小五拿起自己的包,笑眯眯地问她:“你住哪儿啊?改天我请你吃饭。” 林听微怔。 她觉得这个小五…… 林听还没觉得完,外边有人冲了进来。 他们吵吵嚷嚷,一边喊着冯辉等人的名字表达关切,一边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 小五皱了下眉,停下要走的脚步:“姐们儿,用我帮你说句话吗?” 毫无疑问,小五开口,那些人怎么着都会给个面子,至少下手会轻点儿。 林听缓缓摇头:“蒙克。” 蒙克,终于动了。 他刚才就想帮蒋宗揍那帮人来着,但林听不让他动。 她当时与他说的是:这些人你不能打,不然最后肯定是你背锅。 蒙克当时挺懵的。 他以为他就是打架背锅的角色。 真没想到老板还会为他背不背锅考虑。 而他见蒋宗抽得挺起劲的,没吃亏,便也没急着动手,只关注着林听附近的情况,还顺带赶走了那两个很客气的姑娘。 如今,老板让他上了。 蒙克又高又壮,体重超百公斤,但却异常灵活,穿插在那些跟班之间,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林听朝小五灿烂一笑:“我家司机,不赖?” 小五看得直咧嘴,她伸出一根大拇指:“牛批。” 小五提醒:“该收尾了,等会儿公安来了你们可不好走。” “走?我就没想走。” 林听的话音未落,警察就到了。 “不许动!” 伴随着警察的暴喝,林听轻笑着把手里的残破酒瓶扔了,又从邻桌拿起一个完整的酒瓶。 她在小五震惊的目光中扬起手,一瓶子砸在了正想抡板凳砸蒋宗的男人肩头。 “哗啦——” 酒瓶爆裂。 浅褐色的酒液四溅开来,沾湿了林听的衣袂。 林听:“……!” 她生气了! 男人肩膀剧痛,手一松,板凳掉落在地。 他震惊转头,瞪着林听:“你敢打我?” 林听扔掉手里的酒瓶,反手一巴掌抽过去:“嗯,我敢。” “我操……” “都住手!” “不许动!” 男人还没来得及给林听一点儿好看,就被警察按住了。 此举只能说是林听时间掐得刚刚好。 警察要按林听时,她果断抿起嘴,一脸委屈相:“警察叔叔,你们终于来了!是我报的警!” 一旁的小五僵硬地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听。 她……报警? 她怎么敢的啊! 警察的手一顿,下意识问:“怎么回事?” 林听今天的装扮实在太有欺骗性,瞧着又软又乖,一看就是个好孩子。 林听先把蒋宗拽到自己身边,然后才说:“他们耍流氓,非逼我喝酒,我哥要带我走,他们还不让。” 小五:“……?” 这话…… 她好像说得没错。 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警察没注意到小五的表情,继续问:“谁先动的手?” 林听果断指向沙发上半昏迷状态中的冯辉:“他!他先撞的我哥的脚。” 警察略显疑惑。 撞? 她是想说踩吗? 警察当然不可能只听林听的一面之词,趁着现场还有其他人,便去找人询问。 小五凑到林听身边,小声说:“姐们儿,下部电影没你我可不看啊。” 林听正在给蒋宗整理衣服,闻言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我说错什么了?本来就是他先动的手啊,我哥先动的是脚,但警察叔叔没问,我不好多嘴。” 小五再次朝她伸出大拇指:“你是懂审讯的。” 林听:“我可不懂,但我是原告。” “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报的警?”小五饶有兴趣地看着林听。 林听瞧着她:“不可说、不可说。” 小五低声提醒:“你别以为报了警就万事大吉,他们想整你,谁都拦不住。” 林听:“是么?我不信。” 说话间,一道人影匆匆而入。 “谁敢打我大侄子?” 第342章 拉偏架 来人没穿警服,但所有警察瞧见他都敬礼。 “你说说你,让你走你不走,这回麻烦了。”小五看着林听,嘴角上扬,“章厅亲至,你们完了。” 她倒是一点儿都不紧张,看林听的眼神里也没有担忧,一副旁观者看热闹的样。 林听双手插兜:“完了么?我怎么觉得……这才刚开始啊。” 不远处,章青一路小跑,精准绕过一众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跟班和磐石般的蒙克,在风暴中心急刹。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备受关切的冯辉这会儿已经清醒了些,看到章青,他的眼睛都亮了:“章叔!你可得给我做主!我爸都没拿皮带抽过我!姓蒋的太放肆!” 旁边几个人同样挨过皮带的也纷纷附和。 众目睽睽之下,章青转过身,朝蒋宗走来。 一步、两步…… 冯辉等人咧着嘴角,都用大仇得报的眼神看着蒋宗。 章青在距离蒋宗一步远的地方停下,然后—— “小宗,你没事儿?” 章青无比关切地看着蒋宗,“你看看你,来京城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这要是吃亏了可怎么办?” 蒋宗:“忘了。” 章青丝毫不因蒋宗的简短话语生气,转而看向林听,笑得更开心了:“囡囡,吓着了没?待会儿跟姑父回家,你三姑和宁宁成天念叨你呢!”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葬礼上,林听用四分钟的几十分之一沟通过感情的蒋宗的亲姑父。 林听不知道这些大院公子平时打架会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今天么,节奏在他们这边。 林听没笑,可怜兮兮地看着章青:“呜……姑父,还好您来得快,不然他们就要欺负死我们了!” 刚支棱起来的一众人笑容消失在了嘴角。 他们挨打了,对方报的警,接警的是他们的亲姑父。 这就是蓄谋已久过来揍他们的! 他们就没受过这委屈。 但看看章青…… 他们再狂也不敢跟章厅吆五喝六啊。 忍一时风平浪静。 章青很配合地哄了林听几句,顺势让蒋宗带着林听先出去。 他们走时,还顺带带走了被警察按着的蒙克,迪厅角落里的一道人影也跟着沿墙边溜了出去。 章青等他们都走了,才看向冯辉:“你们私了?” 冯辉都被揍得没人样了,他瞪着眼珠子,咬着后槽牙说:“章叔,挨揍的是我,你就算想拉偏架,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 章青审视着他,片刻后转身对身旁的人说:“冯公子喝大了,脑子不清楚,快把人送医院去。” 警察应声上前,还算温柔地把冯辉架了起来。 他们是无意伤人的,但冯辉伤得太均匀,不管碰他哪儿都会引来一阵嚎叫。 冯辉倒是想挣扎,但他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睁着眼睛、张着嘴骂街。 除此之外,他连动一动手指的能耐都没有。 章青笑眯眯地看向其他人,给足了他们选择空间:“你们是想私了去医院,还是想经官去警局?” 众人:“……” 这可真是一个好选择! 毫无疑问,这群没怎么挨过揍的公子哥都觉得自己快死了,果断选择前者。 倒不是他们不想报警,而是主犯都被押去医院了,就算要有人出头,那也不该是他们。 章青转过身,看到一直站在旁边的小五,愣了一瞬后微微一笑:“段姑娘也在啊,没吓着你?” 小五扬起个笑脸,摆出了林听同款无辜脸:“章叔,幸亏您来得及时,我都快吓死了!” “哦,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五瞪着眼说瞎话:“我不知道啊,我去上厕所了,回来就看见您来了。” 章青点了点头:“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开车了。” 小五客气道,“您忙,我先撤了。” “好。” 章青目送小五离开,这才招手叫来一旁笑比哭还难看的迪厅老板。 他掏出一沓钱塞到老板手里,言简意赅地说:“赔偿款,拿好。” 迪厅老板哪敢要他的钱?手抖如筛糠,慌乱地连连摇头:“不用不用,章厅您这……” “拿着,不是我给你的,是家里两个小崽子该赔的,”章青当着诸多警员的面儿朗声说,“从古至今就没有砸店不赔钱的道理,你安心收着,没人找你麻烦。” 老板咽了口唾沫,明白了章青的意思。 他果断道:“您放心,我明白了。” “给你添麻烦了。” 章青寒暄一句,转身离开。 他刚出门,阿进就凑了过来:“三姑父,您请来这边。” “哎。” 章青瞧着阿进,抿着嘴乐:“你小子倒是机灵。” 阿进挠了挠脑袋:“都是小姐安排的……” 是的,阿进就是困扰小五的「是谁报警」问题的答案。 林听在右眼狂跳后打了一通电话。 是给方德良打的。 她当然没觉得方家在京城会有什么排面,只是想打听一下冯辉的家世情况。 方秘书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有他的关系网。 就算说不上话,但打听到些许消息还是很容易的。 在跟方德良和方秘书聊了半个钟头后,林听便让阿进先行一步,提前进了迪厅,找了个能静观全局的地方眯着。 阿进今天的任务有且只有一个,就是看情况不对劲立即报警。 他完成的相当好。 章青坐进车子,没回头先叹气:“小宗,你怎么下那么重的手?冯辉都被你抽得没一块好皮了。” 蒋宗正在帮林听捡衣服上沾到的玻璃渣,头也不抬地说:“他要听听陪他。” 章青皱了下眉,低声道:“冯家最近是真的狂起来了……” 蒋宗又说:“他还说我没妈妈。” 章青:“……!” 他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章青与这位大嫂只见过四五面,但一直到今天,每逢大嫂的生忌死忌,他就算不能去扫墓也会吃一天素,戴一天孝。 因为他能走到今天这步,大嫂当初的提点和规划至少占了五成功。 章青回头看向蒋宗:“小宗,你打算怎么办?” 蒋宗侧头望着林听:“听听,你打算怎么办?” 林听沉默片刻,决定配合他们完成这个闭环:“姑父,您打算怎么办?” 第343章 得道歉 车内沉寂了三秒。 章青忍俊不禁,紧绷的情绪舒缓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说:“打他们几个不算大事,不过再想拿地皮就难了……囡囡,要不这事就算了?” 章青真没把打架的事放在心上,他料定了那几家绝对不可能来问责。 他们甚至还得主动往下压事儿。 毕竟事发地点是在迪厅。 街头混混在迪厅打架斗殴是一回事,大院公子在迪厅大打出手又是另一回事。 你来我往互有胜负是一回事,多对一还被单方面挨揍被抽得满脸花又是另一回事。 简言之,真丢不起那个人。 林听浅笑着摇头:“那不行,师父说想要,那就必须拿下。” 章青很中肯地给出评价:“难如登天。”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您都来了,还能难?” 章青一怔:“什么意思?” 林听看他的眼神里满是狡黠:“我只让阿进报警,可没让他请您来啊。” 章青:“……” 章青的沉默如佐证一般,让林听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阿进是不可能擅作主张给章青打电话的,他也请不来。 林听在今天之前只知道三姑家在京城,三姑夫具体是做什么的她真没了解——情理之中,四分钟而已,知道的太多才不正常。 所以,能安排章青来兜底的人只可能是蒋父。 林听严重怀疑师父给她留冯辉的电话号码就是为了让蒋宗揍他一顿。 至于他老人家为什么不直接跟蒋宗说…… 林听侧头看了眼蒋宗。 少爷显然更关心她的衣服上有没有残留的玻璃渣。 而且,假装找茬儿干架的效果明显不会比真的发生矛盾再打架更好。 林听回过神来,笑嘻嘻地看着章青:“所以我才问您打算怎么办嘛。” 章青抹了把脸,评价道:“你可真是……和你师父一个样。” “过誉、过誉。” 章青思忖片刻,说:“这个项目我是插不上话的,不过这么大的事,也不可能是冯家的一言堂,副职还是有许多的,其中一个你今天应该也见过。” 林听皱起眉头:“您说的是……” “段家五姑娘,段珺。” 林听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个要看她拍电影的姑娘。 除了她,她也想不到别人了。 “段五这个副职其实就是去跟着捞资历的,没什么话语权,”章青若有所思,“不过我看她今天的反应……这姑娘应该和她家里想的不一样。” 林听很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对段家都没有任何记忆。 她问:“段家是做什么的?” 章青不答反问:“你知道当兵最怕什么人吗?” 林听对部队的事知之甚少,随口回了一句:“怕班长?” 章青难得看到林听不懂,乐了:“怕白帽子。” “啊?” “纠察。” “呃……那的确很可怕。” 林听深感赞同,小声嘟囔:“我也怕查迟到早退旷课的学生会干部。” 顿了顿,她问:“段家是纠察单位的?” 章青含糊地说:“意思差不多,不过他们家不止管迟到早退旷课。” 林听大概懂了段家是做什么的,她轻声呢喃:“那还是挺有搞头的……” 章青看她在思考,转而看向蒋宗:“小宗,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蒋宗把最后一片玻璃渣扔掉,终于抬起头。 月色中,少爷的表情无比认真: “他得道歉。” “……” “什么?我得给他道歉?他把我抽成这样,还让我道歉?他这么敢想,怎么不想上月球呢!” 医院里,包得像木乃伊的冯辉差点儿就给大家表演一个医学奇迹——一秒钟完成从奄奄一息到一蹦三尺高。 病床旁,冯辉的亲大哥冯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更正道:“蒋少的意思是,你得给林听道歉。” 冯辉愣住,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冯耀不耐烦地说:“你,去给林听道歉。” “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冯耀睨着他,不掩厌烦和鄙夷,“沈市最受关注的青年企业家,是你能随便调戏的?” “哈。” 冯辉嗤笑,“她不就是靠着干爹上位的么?别说是她,蒋秉国在我面前不也得老老实实和颜悦色地把我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冯辉挺直了腰板。 一想到当初蒋秉国乖乖让出了十套认购证给他们,他就很有优越感。 冯耀忍无可忍,一巴掌抽在了冯辉的脸上。 “你个废物真以为人家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白送几百万?”冯耀怒极反笑,“若不是你姓冯,你去沪市连个端盘子的活儿都找不到!” “你还看不起林听?没有家里撑着,你连跟她一张桌上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蒋总为什么放着那么多旁系子弟不看只看重她?她能拔了深城一堆搞外贸的老板,你以为她是白给的?” 冯耀真的气。 他的这个弟弟从小就被惯坏了,好吃好喝灌下去,脑子一点儿不长,全补到脾气上了。 冯辉被抽得大脑空白,伤上加伤,疼得要命。 他愣了好一会儿,红着眼珠子朝冯耀吼:“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除了跟我牛批你还会什么?有能耐你去抽蒋宗一顿啊!” 冯耀:“……” “你真是……没救了!” 他着实心累,按着眉心缓了一会儿头疼,才绷着脸通知:“道歉的事家里已经决定了,你若是不想去,自己去跟父亲说。” “我不去!谁爱去谁去!我丢不起人!” 冯辉扯起被子,把脸蒙上了。 “你爱去不去。” 冯耀扔下一句,起身就走。 听着军靴声远去,冯辉拉下被子。 他冷着脸琢磨了一会儿,伸手拿过床头的大哥大。 “喂,小五,你跟组里其他人说一声,咱的项目谁都能上,就蒋家不行!” 电话那头的段珺轻笑出声:“行,我知道了。” “还有,你帮我找人……” 冯辉把自己半分钟想到的绝佳计策说完,口干舌燥地挂断了电话。 他的眼底闪烁着报复的快感。 而距离医院不远的酒店餐厅里,段珺放下大哥大,朝对面的人抬了抬下巴: “哎,你家后院要起火咯。” 第344章 恋爱狗都不谈 “干嘛?他打算炮轰制衣厂?” 林听小口抿着咖啡,一本正经地问出了最不正经的话。 段珺搅动着咖啡里的方糖,依旧是局外人看好戏的模样:“那大概是不会的,除非他想跟你同归于尽。” 林听顺势问:“那他想干什么?” 段珺啧了啧舌:“你这么直接朝我打探消息,不好?我还没和你站在一边。” 林听抬眼看她:“你确定不告诉我?” 段珺很想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她会怎么样,便笑着不答话。 林听:“那我走了啊。” 段珺:“……” 林听说着要走的话,却一点儿挪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段珺难得给人台阶下:“年纪不大,脾气这么急呢?你可以再争取我一下的。” 林听哂笑:“我从来不追人。” 段珺打量了她片刻,给予肯定:“你的确有资本。” “所以,你来争取我。” 林听很大爷地靠在椅背上,有样学样地也朝段珺扬了扬下巴。 “嘿,你还真飘。” 段珺轻笑着,也不恼。 “不然呢?” 林听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到底,地皮我可要可不要,摊开来讲,我师父真想要几块地皮的话,哪用得着这么麻烦?他大可以通过香江的公司来做外商投资,既有扶持又有资源倾斜,何乐而不为?” “但你错过这个机会,未来一二十年恐怕都没有机会上桌了?” 段珺瞧着林听,逐渐敛去嬉笑,转为认真。 她沉默着喝了半杯咖啡,才问:“你是学政治的?” 至少从现在的对话来看,她觉得林听对政治很敏感,这种思维不像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应该有的。 除了她本身就是学这个的之外,段珺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林听摇头:“不,我是学英文的。” 段珺错愕:“你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啊,要不我拿学生证你看看?”林听无比坦然。 段珺懵了好一会儿后才惋惜摇头:“你……不学政治可惜了,挺有敏感度的。” 没学过,那大约就是天生的了。 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赋。 林听随口回道:“那可能是因为课程里有西方文学史,总归是能学到些东西的。” “我第一次听说学文学史能养出来政治思维的。”段珺哑然失笑。 “课本嘛,不能只看它上边印了什么字。” “那你看什么?” 林听沉默三秒,答:“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段珺连连摆手:“我十六岁就入伍了,你别跟我讲这些,我头疼。” 林听:“……” 浪费她情绪。 早知道就该拉她去个烧烤摊踩箱喝,估计半个钟头就全谈完了。 “虽然没听懂,但我很乐意跟你谈谈「吃人」的事。” “我谢谢您嘞,我吃素。” “滚,你抽李岩嘴巴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吃素?” 林听:“选择性吃。” 段珺好半天没接上话来,凤眼都瞪成了杏眼,盯着林听似乎想用眼神让她感到愧疚。 林听毫无愧疚感,只是很体贴地问:“你需要眼药水吗?” 段珺一口气没喘上来,噎得喉咙胀痛。 她捂着心口反复做了数次深呼吸,决定不跟林听闲扯了——不然她也容易进医院。 “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聊正事。” 林听一副“早该如此”的表情,瞧着段珺问:“你想好说服我的理由了?” 这事儿段珺自然想过,她清了清嗓子,说:“你让冯家出局,蒋家要的地皮,我用最大能力以底价给你们。” “当然,在你让冯家出局之前,我是不会露面的,甚至……如果你失败的话,我是不会承认曾经与你有任何约定。但我会给你提供消息,以及一定的帮助。” 林听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晃:“不够。” “你有点儿贪。”段珺皱眉。 林听一摊手,满眼无辜:“地皮非我所愿也。收拾冯家,我师父不可能动手,也不可能留下一丝蒋家的影子,所以办事的是我,你得给我甜头。” 段珺略一思忖:“我四哥还单身,把他给你怎么样?特战侦察兵出身,上尉军衔,再磨两年找个机会就能升少校。” 林听满眼惊悚:“人口买卖这活儿我可不干啊!” “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我说给你介绍对象!让你当我四嫂!” 林听愣了好半天,眉头皱得更紧了:“我是让你给我甜头,不是让你恐吓我。” “啊?” 段珺茫然。 她四哥,国家严选的青年才俊,想嫁他的姑娘能绕大院一周。 这怎么就成恐吓了? 林听捂着领口,坚决摇头:“恋爱狗都不谈,你换一个。” 段珺嘴角轻颤,沉默无言。 林听看她那表情,索性自己提要求:“一,我要不少于六家商业区内的三百平米以上的店面;二,黄金时段的电视广告,我要上。” 段珺皱起眉头。 “店的事儿好办,这我现在就能答应你,但是电视广告……这东西跟我家完全不沾边儿,我真没接触过这方面的资源。” 林听点点头,极其善解人意地说:“那你先问,能确定了我们再合作。” 段珺:“……” 这是拿捏住了她更急,所以跟这儿坐地起价呢? 她按着眉心,试图讲道理:“现在时间很紧……” 林听急她所急:“所以你要努力尽快呀!” 段珺有些烦:“你现在也自身难保?冯辉要对付你了,你就不想知道他要用什么法子整你?” 她也是有底牌的! 林听老神在在:“你都说了,他不可能用炮轰我,那我还怕什么?” “要么查我的账——我一个按时交税、不拖欠一分钱工资的好市民,我怕他查?要么就是找几个地痞流氓来闹事——年前沈市和深城联合办案的事你应该知道?” “在京城,我想抽他还得找个体面理由;但在沈市,他碰我一下我就能讹得他倾家荡产。” 段珺再次沉默! 她发现,这剧情走向跟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讲道理,她才是拿捏着关键关系的一方? 怎么谈着谈着,她就毫无优势,还得颠颠儿地去给她办事儿了呢?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第345章 我真不知道 段珺离开前还是给林听留了个消息的—— “冯辉既没有要查你账,也没有要砸你厂,他让我帮他安排几个人,先查清楚你的产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大概是打算跟你摆擂台的。” “你在沈市的确有一点点关系,但你敢说你在沈市能一手遮天吗?争抢着想为冯公子办事儿的人可不少,你早做打算。” 林听:“这么冷静的头脑不该是他所有的!” 她以为他依旧会简单直白地直接抡拳头呢。 段珺哑然失笑:“你可以说冯辉狂,但不能说他脑子里全是菜……在冯家那种家庭里长大,他就算比不上他哥,也不完全是草包。” “我最多能帮你拖一星期。你的产业和关系都是明面上的,稍微打听一下就全清楚了,根本不用费心思。其实,就算我不告诉他,他挨揍的消息传出去后,也会有人来传消息卖人情。” 段珺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林听明白她的意思—— 在出结果之前,段珺不可能跟冯辉或是冯家撕破脸,她可以拖延时间,但不会不办事。 林听朝她挥挥手:“记得去安排广告的事。” 表情相当淡定。 段珺微怔,旋即边笑着摇头边起身离开。 她自己都有点儿想不通,林听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她不用太费脑筋就能想到冯辉能用什么手段与林听打擂台——低价竞争、资源倾轧,或者再费点儿心思把林听的员工挖走。 不要怀疑冯辉的财力,有的是人愿意为冯公子买单。 这些事,林听当然也想得到。 她没有去送段珺,依旧慢吞吞地喝着咖啡。 不多时,蒋宗来了。 他在林听对面坐下,眼中带着愧疚:“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林听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来,我就只能让蒙克动手,那样的话,我现在应该头疼的是该怎么把蒙克捞出来。” 林听事后问过蒋宗为什么会去,他说只是因为不放心,原本他想的是在一旁看着,如果没事自然最好,如果有…… 林听觉着,蒋宗会跟着她,这件事恐怕也在蒋父的盘算中。 而以冯辉的性格,他踩到蒋宗雷区的可能性高达99。 林听轻叹了口气,默默在心中感叹:成功的商人果然都是优秀的心理学家。 她回过神来,看蒋宗情绪低落,便说:“而且,这事的确会有些麻烦,不过也是机遇。” 蒋宗略皱了下眉:“你是指进京城?” 林听点了点头,然后说:“我和你都不可能在京城久留,而这里,一块招牌掉下来,少说能砸到三个官,没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心里总归是不踏实。” “而以三姑夫的身份,直接参与到生意中会给他添麻烦的。” “所以,段珺很合适。她有实力,更有需要。” 合作这种事总要讲究个你来我往,互利互惠。 一味地单方面要求别人帮自己办事不叫合作,那只是求人。 蒋宗对林听的选择向来没有异议,他只问:“你想怎么解决他?” 林听一摊手:“我不知道啊。” 蒋宗:“……?” 林听:“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 “……” “我说真的!” “很难相信……但你这样说,那我信。” —— 今天肠胃炎,少更一点,明天好了补上哈! 第346章 家长的态度 沪市。 蒋父坐在办公桌后,捏着一支被他把玩过无数次却从未点燃的雪茄沉吟良久,突然笑了。 “囡囡呐……” 他感叹似的低吟一声,眼角眉梢尽是得意。 聂叔打量着他嘚瑟的嘴脸,低笑不语。 正这时,秘书敲门进来,拿着一部大哥大说:“蒋总,二太太打来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您接。” 蒋父微怔,朝秘书伸出手。 秘书把大哥大放到他手里,然后很有眼色地径直离开。 “喂?” 蒋父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 自打钟家青去香江后,他们之间的通话就变得很少,一两个月或许才有一次,讲的也多是“最近身体可好”之类的寒暄话。 偶尔,钟家青会寄来一些东西,零碎的吃食或书籍,包裹里连张字条都欠奉。 “嗯……”钟家青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小宗在京城打人了?” 蒋父有些疑惑:“这消息都传到香江去了?” 钟家青没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只说:“你让他来香江,我刚刚与香江大学的校长吃过饭,可以给他办转学,林听也可以一起来。” 蒋父沉默,心情很复杂。 钟家青又低声补了一句:“我可以去欧洲。” “不是你的问题,”蒋父回过神来,解释道,“他们有打算,不会有问题。” 钟家青完全不能理解,语调急促了些:“他几乎把大院子弟打了一遍,这还没问题?把他扔进监狱待上年也不是没可能。” “小孩子打闹无伤大雅,大人不会下场。”蒋父言简意赅,“那几个小崽子,刚好给囡囡练手。” 钟家青愣住。 良久,她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多余担心这个老狐狸。 蒋父把大哥大放下,看向聂叔:“她最近变得有些多。” 聂叔很了解他在想什么:“不适应?” “特别!” 聂叔想了想,说:“或许女人做过母亲后都会有变化。” 蒋父果断否认:“胡说,阿媛就没有变过。” 聂叔:“太太怀孕的时候就不许你饮酒了。” 蒋父:“……” “戒烟到现在,习惯了吗?” “……” “是谁当年深更半夜拽着我嚎,说太太移情别恋如今只爱少爷的?” “……你够了。” …… 蒋宗打了两个喷嚏。 “你是不是感冒了?” 林听踮起脚尖,伸手摸他的额头。 蒋宗的耳朵红彤彤的,可能是被风吹的。 他摇头:“没有,应该是父亲在背后骂我。” 林听默默放下手,帮他紧了紧围巾。 二月的京城,还是有些冷的。 蒋宗清了清嗓子,展开地图问她:“接下来去哪?” 地图上已经画出了四个圈儿,那是林听选出来的店面位置。 她是不管段珺想给她哪里的店面的,她不要她想,她要自己想要哪。 至于是否为难……那是段珺的问题。 “我看看啊……” 林听凑过去,看着地图琢磨下一站的方向。 她换了件浅棕色的大衣,戴着顶格子贝雷帽,发丝随风翩跹,有几缕落在他的手指上,缱绻着不肯离开。 蒋宗垂眸看她,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失常。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他定了定神,绞尽脑汁才想出岔开话题的句子:“你……真的不安排一下沈市那边吗?” 听听与他讲完段珺说过的话后,就拉着他出了酒店,然后满大街闲逛,视察领地似的。 这话蒋宗原本是不想问的,毕竟不管听听做什么决定,总归是有她的道理的。 但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自己想不想了。 关键是需要。 林听随口说:“不用,只攻不防,看谁难抗。” “嗯……嗯?” 这是什么不顾自己死活的打法? 林听贼兮兮地小声说:“你信不信,这波操作得当的话,我就不用自己扩建厂房了。” 蒋宗毫不犹豫:“我信。” …… “哐啷——” 饭盒被打翻,红烧肉在地上弹滚了几圈,沾上灰尘。 “哎呦,你这是干嘛?小心些,别扯到伤口。” 冯母心疼地去拉儿子的手,皱着眉关切询问:“有没有烫到?” 冯辉对自己的父亲有多怂,对母亲就有多横。他瞪着眼珠子,甩开母亲的手: “什么叫你们不能出面?你知道现在外边怎么说我吗?都说蒋宗把我抽得像俄罗斯套娃似的,这事儿不解,以后我还怎么在京城待啊?” 冯母嘴角轻颤,瞧着肿了一大圈儿的儿子,心疼…… 但的确说不出否认的话。 “你跟我吼也没用啊,这是你爷爷和你爸爸的决定。”冯母边收拾残局边说,“你们工作上的事我是不懂的,要不你跟你大哥谈谈?”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他从来都看不起我。” 冯辉不耐烦地翻着白眼,“行了,你也别在这儿晃悠了,看得我眼晕。” 知子莫若母,冯母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劝道:“小辉,你也别犟,听妈的,先别报复他们,我回家再和你爸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啊?我就没等到过你们给我出头!”冯辉连连摆手,“得,我也不劳你们大驾了,这扣儿我自己解,是福是祸我自己担着!” “你这叫什么话……” “实话!” 冯辉说完,又一次不耐烦地拉起被子捂住了头。 不过这次的被是红烧肉味儿的。 冯母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她思忖半晌,才说:“那行,你先歇着,我回去了,等会儿让晓梅再给你送点儿吃的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别唠叨了。” 冯母无奈离去。 她回到家中,刚好见丈夫在家。 她顿时拉下脸来,瞪着丈夫说:“小辉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就不能去看看他?” 冯父正在找文件,闻言头也不抬地问:“他伤什么样了?断胳膊还是断腿了?” “都……人都肿了一圈儿,脸上都有三道血檩子,医生说了,偏半寸就打到眼睛上了,眼球都得摘除!” 冯母有些夸张地说。 冯父很了解自己妻子的性格,摆了摆手说:“你不要一看到小辉受伤就失去理智。” “我是他妈!”冯母忍不住咆哮,“儿子差点儿连命都丢了,我还能保持理智?” 她三两步上前,伸手去拽冯父,“你要是不管,我就找我娘家人办这事儿!” “你别发疯!” 冯父彻底失去了耐心,甩开她的手瞪着眼睛呵斥:“你敢说一句话,蒋秉国那个老疯子就敢亲自下场跟咱们家干,你以为打小辉的人是谁?那是蒋家独子!是你说抓就能抓的?” “你以为老蒋为什么让他儿子来揍小辉?那是因为他们那群小的在认购证的事上让人家不满意,得罪人了!” “当初我就一再说过,不许小辉掺和认购证,结果你听他嚎几句就让你弟弟给他撑腰……他落得现在的下场,与你愚蠢的溺爱脱不开关系!” 冯父吼了一通,似乎把多年的不满一次性尽数吼了出来。 冯母愣愣地看着他,眼眶变红:“你吼我?” 冯父:“……” 冯母揪住冯父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蒋家区区一个商人还能翻了天了?” “你……你愚蠢!” 冯父头都疼了:“现在什么是重点?发展经济!蒋家……” “商人多了去了,没他一个蒋家又能怎么样?” 冯父:“……” 他是真懒得跟她讲话。 但又怕讲不明白她转身又去找小舅子干糊涂事。 “蒋家是普通商人家庭?他家有多少后辈、姻亲、门生吃官家饭?多少商人是靠着蒋家吃饭的?多少人在蒋家的工厂工作?” “蒋家每年交多少税?拿了多少钱做慈善建学校?拉动了多少地区的经济发展?” “你还想把他换了,你怎么不想当女王?” 冯父扯了扯衣领,血压上涌,他的脑袋突突的疼。 冯母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那小辉这顿打就白挨了?” “他有能耐就自己报复回去,没能耐就忍着,他自己作天作地怎么着都行,你不许帮忙!” 冯父给了妻子一个警告的眼神,怕她领会不到,又解释道:“你敢动手,我就打报告与你离婚!” 这话是切实戳到了冯母的心窝子的。 她悻悻地闭上了嘴,再不敢开口给儿子求情了。 冯父看她消停了,这才长舒口气,拿上文件快步离开。 医院里,冯辉盯着大哥大等了好半晌,见它始终不响,不由得皱起眉头小声嘀咕:“不应该啊,他们应该谈完了才对?” 他料到了母亲会跟父亲求情,就算不行,也一定会帮自己找舅舅帮忙。 可是…… 他正想着,冯家的保姆小梅拎着饭盒进来了。 冯辉无比期待地盯着她,结果把姑娘看毛了。 “小、小辉,你怎么看我干啥?”小梅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说,“我结婚了。” 冯辉循循善诱:“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小梅绞尽脑汁,想了好半晌才弱弱地说:“给你带的鸡汤,行不?” 冯辉:“……” —— 虽然还是一章,但补字数了哈~ (3k字,不信你数~) 第347章 出招 “一星期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林听坐在太和殿门前的台阶上,啃着糖葫芦轻声抱怨,“还是经济特区的节奏快,豪门大院老牌世家,果真都被惯坏了,他不会还下午五点准时下班呢?” “哼……也就是我善良,换做别人,早就闪电战加抢滩登陆把他三招打废了……” 她小声嘀咕着,并为自己高尚的节操颂歌。 这一个星期,她把心仪的商铺标出了八家,又约着见了几位英语老师,甚至连景点都逛了好几处。 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到了一团空气。 要不是段珺隔一天就给她打通电话,她都要以为冯辉是打算举白旗了。 蒋宗站在她旁边,默默给她挡风。 林听轻捶着小腿,仰头看他:“哥,我一点儿都走不动了。” 其实,原本她的体力是足够支撑她逛完故宫的。 奈何中途迷路了,七转八绕,莫名其妙又溜达回了太和殿门前。 她是真的连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蒋宗脚尖转动,踏下两级台阶:“我背你。” 林听坐着没动,看着他的背影说:“其实我想说,辛苦你给我弄个轮椅来。” 蒋宗:“……” “嘿嘿。” 林听握着半根糖葫芦,跳到蒋宗的背上:“风太大了,我帮你挡着点儿。” “嗯……好。” 蒋宗背着她,迈步朝前走。 林听把下巴搭在他的肩头,突然笑了:“我想起来在滨城丢的拖鞋了……那次也是你背我回去的。” 蒋宗脚步微顿,眼底神色柔软。 他侧过头,刚好撞进她明亮的眼瞳。 “听听,我……” “你、你也想吃烤鱿鱼了对不对!” 林听试探着打断他的话。 蒋宗:“嗯……对。” 林听顺畅地转开话题,挂起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走咯走咯,不管他们,我们去找烤鱿鱼!” 蒋宗的嘴角也不自觉扬起了一点儿:“我知道哪里有,很好吃。” “好啊……” …… 旅游这事儿也如围城,在家的人想出去,出去的人想回家。 林听现在不仅想回家,她还想报警。 “五百万收购国有纺织厂……他是在跟我炫富吗?” 林听坐在沙发上,磨牙。 这时候的公转私,绝大部分都是利用工厂负债、然后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的。除了一些民营企业之外,做这事儿最多的就是昔日国有厂里的管理层。 他们把工厂折腾到资不抵债,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资本家,无数普通工人因此下岗。 蒋宗很理性地分析:“冯辉背后的资本对他的支持力度很大,后续只会更多。” “是啊,方叔说,他甚至保证了裁员人数不会超过三分之一。”林听揪着泰迪熊的爪爪,“我都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们。” 纺织厂的情况林听还是比较了解的。 毕竟当初亲手操刀嘎了纺织厂前副厂长车海波的人就是她。 纺织厂早就被车海波折腾得缺胳膊断腿,哪怕后来老厂长回来坐镇也难以力挽狂澜。 冯辉这种时候要花高价去买厂,绝对是大部分人都喜闻乐见的。 蒋宗说:“最简单的解决办法,与他出同样的价格,把纺织厂买下来。” 林听继续揪泰迪熊的爪爪:“我没钱。有钱也不能这么花。” 她明白蒋宗的意思——让蒋父拿钱。 她相信师父会给她资金支持。 她也相信,如果是同样的价格,她拿下纺织厂的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可她不想与冯辉拼身家打价格战。 冯辉和之前的葫芦七兄弟不同,他的钱都是别人的,只要能达成目的,怎么花他都不心疼。 而且,双方的财力也根本不是同一量级,不可同日而语。 不夸张地说,冯辉买厂要花五百万,但他能从银行贷款到一千万甚至更多。 林听疯了才会跟他比谁有钱。 “叮铃铃——” 大哥大响了。 林听接起电话,是于占军打来的。 “小林啊,有人要买我的厂。”于占军声音干涩,隐隐有些颤抖,“对方开价一百万。” 林听:“那你就卖呗。” “你这话说的,你占股51,我点头有什么用?”于占军难掩兴奋,“小林,这个价真不低了,一百万啊!一百万!咱两家一分,你觉得怎么样?” 林听当初投在于家工厂的三万块早就赚回来了,实际上,于家的工厂才是那个不问寒暑、最能稳定给林听带来收益的厂子。 一家厂给十数个分销商供货,林听每个月坐在家里就能收两三万块。 林听轻笑了一声:“除了一百万,他就没再给你点儿别的许诺?” “呃……” 于占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的确有,他说我可以继续在厂里干,每个月拿30分红……不过我合计着,拿这分红没意思,咱俩坑他一笔,再另起炉灶呗?” “他说要买厂子,又没说要买供货商和分销商,再说,咱家厂子是咋回事大伙心里都有数,那不是你在哪儿,钱就在哪儿么。” 他这么直白的建议,反倒是把林听建议懵了。 “咳……你以为人家是傻子?还真能让你坑了?” 林听轻笑着摇头,“别想了,他就是奔着把我踢出局来的。” “啊?” 于占军的语气里难掩失落。 那可是一百万啊! 想想就心跳加速。 于占军长长叹了口气。 他还没开口,电话那头传来副厂长的声音:“我就说你想瞎了心!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咋可能落你脑袋上?凭你脑袋大啊?” “那不是……” 于占军还没说完,蒋宗把他的大哥大也递给了林听:“郑妙英。” 林听无声轻叹,接过来一起听:“英子。” “听听,今天上午有个人来找我,说要高薪聘请我们整个教师团队,我拒绝了之后他们转身就去挨个儿找别的老师谈,就连李叔都在他们的谈判范围……” 林听还没来得及答话,房门被敲响。 蒙克拿着林听配给他的大哥大走了进来:“老板,张亮电话。” 林听:“……” 她现在急缺一只手。 而且,她现在怎么这么像客服? 第348章 危机 林客服接了将近半个钟头的电话,才终于暂时消停下来。 总结下来就是,除了手工品厂的前保安队长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接到了新的工作邀约。 这一铲是直接挖到了林听的根基上。 林听:“贱不贱啊,竟然鄙视大黑,我要告发他物种歧视。” 蒋宗是全程听完了她的电话内容的,不禁微微皱眉:“听听,还不防?” “是儿不死,是财不散。” 林听表情淡漠近乎冷酷:“真想走,留了也没用。” “那你……” 蒋宗的话还没说完,林听的大哥大又响了。 林听的嗓子都有些哑了,接起电话直接问:“要辞职吗?”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片刻,语调高昂差点儿震碎了林听的耳膜:“辞什么职啊!林听!你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撑住?我才当了几个月的合伙人啊,你可不能坑我!” 林听:“……” 她真没料到,整件事里最紧张的人竟然是严月英。 “你说话啊!”严月英没听到她回话,急得要命,“你是缺钱还是缺人?要不我让我叔过来,直接把挖墙脚的家伙给咔嚓了!” 林听:“……” 这是个什么天才的想法啊。 她按了按眉心:“其实你可以换个合伙人。” “啊?” 严月英似乎根本没想到这茬,她愣了一会儿,冷笑:“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人?我认定你了,就是你了。” 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要换谁啊…… 而且,和别人合伙,那是得真金白银往外掏钱的。 她还哪能眯钱买貂? 就算是为了她的貂,林听也一定得撑住啊! 林听全当自己看不出严大小姐在想什么,只说:“知道了,你稳当点儿,不算大事儿。” “这还不算大事儿?那什么事才大?” 严月英拧着眉头,“你给我句准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林听轻“唔”了一声:“说多了你嫌我唠叨,说少了你又听不懂,说轻了你嫌我不告诉你,说深了你又嫌我事多……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事儿了去陪老妈聊聊天。” 严月英的脑袋瓜嗡嗡直响。 她说:“好,那我下午就去。” “好嘞。” 林听挂断电话。 严月英握着大哥大,盘腿坐在炕上愣了好一会儿。 “不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啊!” 什么都没说的林听喝了口水,乐了。 郑妙英是绝对站在她这一边的,据张亮所说,英子同学差点儿就抡板锹揍人了。 那几位后来的英语老师立场也很坚定……毕竟他们的家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受了杨美云的关照,就算对方开出了同等的价码,他们也必须得考虑一下杨美云身后的两头虎。 至于魏轩和古琦,这俩人其实是最不稳定的存在,双方只有利益关系,林听这儿给的工资的确高,但对方直接给出了翻倍的工资待遇,这点儿利益也就不存在了。 可他们俩还是拒绝了。 因为懒得搬家。 以及校门口的烤红薯最好吃。 对方到制衣厂挖人时,恰好冯悦去找姐姐,他们把这姐俩一起堵住了。 冯盼是真的抡了铁锹的,差点儿就把跑得最慢的那小子脚后跟削下来。 张亮说:“盼姐的腿恢复得相当好,明年去参加全运会问题不大。” 王师傅同样也接到了邀请,但她连对方说了什么话都懒得听,直接摆手说自己在这儿挺好。 王师傅当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她相信能三四天扳倒车海波的林听这次也不会输。 万一她输了……她都快到退休的年纪了,最不济也就是自己摆个裁缝摊,怎么着都是不缺一口吃的。 可其他人就没这么坚定了。 出来工作嘛,都是为了钱。 对方开口就是工资翻倍,换谁谁能不心动? 不过当下也没人直接就跟着对方走,心动归心动,他们也不想当出头鸟。 当初那两个离开制衣厂后又想回来的人,可不就被拒之门外了?哪怕是后来再扩招,也没有招她们回来。 这儿的工资已经很高了,他们也不敢冒险,万一对方是骗子怎么办? 截止至今,林听的产业还算稳定。 “可这样不是办法,”小饭店里,王师傅很理智地说,“一天没什么,如果那些人整天来游说呢?有一个心动的,就能带走一大批人。” 这顿晚饭是张亮组的。王师傅、冯盼冯悦、李叔,都被他请了来。 冯盼喝着热水,说:“我是一定不会走的,做人要懂得感恩,没有老板,我现在还瘸着呢!” 冯悦连连点头:“对,我也不走,我喜欢老板。” 她的想法很纯粹,林听是给了她到沈市后第一口饭的人,她想留下来。 李叔吸了口烟,眯着眼睛说:“现在能坐在这张桌上的人都是肯定不会走的,但问题是别人咋想,出来不都是图俩钱么?亮子,老板咋说?” 张亮清了清嗓子:“老板说,想走的就给结工资,按天算,一分钱都不欠。” 众人齐齐看向他:“然后呢?” “没了。” 王师傅皱起眉头:“学校那头好说,但厂子这边正加紧赶工呢,要是人都走了,延误工期可是要赔钱的。” 顿了顿,她说:“要不,明天我给他们开个会,提醒一下?” 张亮摇头:“老板不许。” “这……” 王师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叔也摇头:“这么搞,人早晚都得散了。” 冯悦年纪最小,想法也最简单:“走就走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遍地都是?再说,我可不信老板会没办法。” 王师傅无声叹气。 人是好找,但制衣厂的活儿好歹是个技术工种,培训也是需要时间的。 万一真的延误了工期…… “这些其实都不是最严重的。” 张亮抬起头,看着在场几人说,“除了几家店之外,深城的杨老板、以及从于厂长那儿拿货的各市经销商,如果他们也被撬动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众人的眉头齐齐皱紧。 …… 与此同时。 白天刚出院的冯公子晚上就进了迪厅。 今晚的局不是他组的,身边也没有平时的好友。 一个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迎接他,顺势把带来的一对双胞胎姐妹花推到了他身边。 冯少一扫连日来的阴郁心情,左拥右抱放浪形骸。 第349章 咱老板娘 一夜疯狂,冯公子在姐妹花的温柔乡里被电话声吵醒。 美梦被搅,他相当烦躁。 等听完电话内容,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烦躁来形容了。 “我他妈就不懂了,林听是救过他们的命吗?他们一个个的是给她守节呢?” “呃……辉少,还是有好消息的,有几个工人并没有立即表示拒绝,据我观察,他们还是很感兴趣的……” “你管这叫好消息?你丫脖子上顶着的还算是脑袋?” 冯辉点了支烟,喷出口白雾后继续骂:“我他妈现在都嫌纺织厂人多,你还给我往里高价招人?你当我是散财童子?” 对方被喷得不敢吭声,默默等待辉少发泄完情绪。 冯辉骂了一通,把姐妹花都吓得抱团缩床角了才作罢。 他把烟蒂按在桌上,冷声道:“还是钱没到位,再加码。” “这个……辉少,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钱的事儿……” “呵,”冯辉嗤笑,“快算了,别跟我说什么感情情怀,一群刚吃饱饭的市井小民,抻着不点头就是为了多要几块钱呗,这有什么不懂的?” 对面的人迟疑片刻,硬着头皮说:“辉少,我觉得他们可能也是担心得罪林听,她在沈市还是挺有人脉的。” “就她认识那俩人也能算人脉?你真会逗我。” 冯辉根本就没把方秘书放在眼里,他笑够了,难得用脑子思考了一下问题,说:“这样,你跟他们讲,不用来我们这儿工作,一人给他们两万块钱,以后他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行,那我再跟他们谈谈。” “这价码如果还谈不妥,你就别回京城了。” 冯辉最后恐吓了一句,挂断电话。 他烦躁地又抽了支烟,然后看向那对姐妹花。 “来来来,陪我晨练一会儿……” …… “听听,对方又出价了,说是一次性给我两万块,让我以后爱去哪儿去哪儿……” 郑妙英如实汇报,顺带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困惑:“他到底是真有钱还是真没有钱啊?” 这个买断价格听起来不低,可相比于她现在拿到的分红,真不值什么。 林听:“他真有病。” 郑妙英愣了一下,旋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 她笑了好一会儿,肚子都有些疼了才不得不止住笑,她一边揉肚子一边问:“不过听听,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真的需要给大家吃个定心丸,最近……大家真的都有些慌。” 林听沉吟两秒,说:“也行,你替我告诉大家对方来挖人的真实原因——” “蒋宗以抽三孙子的手法用皮带把他抽进医院住了一星期。” 英子:“……!” “蒋同学……真狠。” 郑妙英久久不能平静。 电话挂断后,她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保持着震惊状态。 魏轩刚下课,溜达过来看到她在那儿当木头人,随口问:“姑娘,怎么了?” 郑妙英弱弱地说:“听听刚才告诉我……有人来挖人,是因为蒋同学在京城以抽三孙子的手法用皮带把他们老板抽进医院住了一星期……” 魏轩:“嚯,咱老板娘这么猛呢?” —— 肠胃炎的确还没好哈,是我高估自己的身体状况了,状态奇差,硬写效果不好,痊愈了一起补上哈!宝子们见谅:( 第350章 很兴奋 林听原本的想法是一刚到底。 相当大胆。 但她的小伙伴们完全没有因为她的大胆想法而感到丝毫兴奋。 反而都被吓得不轻。 无奈之下,林听最后只能放弃了。 她不得不给他们透露一点儿可以让他们安心的内幕。 小伙伴们这次都兴奋了。 他们兴奋了,替冯辉办事的人就倒了大霉了。 因为剪刀石头布取得了胜利,严月英得以第一个出战。 她瞧着眼前的爆炸头小伙,拢着刚买不久的貂,微扬着下巴问:“你说你给我两万块,然后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爆炸头用力点头:“对!” 严月英直接伸出手:“那你拿钱。” “嗯?” 爆炸头有点儿懵。 他今天其实根本就没有报任何希望,因为他始终觉得这真的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 如今严月英答应了,他反倒有点儿不知所措。 严月英不耐烦地拨弄着红指甲:“我说,那你拿钱……” 话没说完,她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拿起手边的小巧记事本翻了几页,又补充道:“哦对,你再给我写一张自愿赠与的书面证明,要按手印的。” 爆炸头有些抗拒:“还要……写这东西?” 严月英瞪圆了眼睛:“不然呢?你反过来说我抢你钱怎么办?” “也行……” 爆炸头倒是不把这两万块太放在心上。 反正又不是他的钱。 反正不花出去也不会落到他的口袋里。 他抗拒是因为他从小就不爱写字,一握笔就头疼。 是上学时候落下的毛病,至今还没痊愈。 硬着头皮按照严月英的要求写完了一份自愿赠与的书面说明,他把两摞现金押在纸上,一并推到严月英面前: “写完了,钱给你,你什么时候走?” 严月英一把把钱和纸都揣进怀里,摆出一副茫然表情:“往哪儿走?” 爆炸头懵了:“啊?你总不可能离职了还住在宿舍?”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严月英的嘴角比冻成冰坨子的压水井还难压:“你不是说让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么,我就爱在这儿待着,不行么?” 她扬着下巴,一副流氓样。 爆炸头如遭雷劈: “你、你你你……你这是诈骗!” 严月英翻了个符和严大小姐身份的白眼: “我、我我我……我这是被迫接受你的自愿赠与。” 不等他动手,严月英直接说:“你敢碰我一下,我就说你耍流氓!” 爆炸头拍案而起,委屈得要命:“我……我要报警!” 严月英不耐地挥着手:“快去,再晚一会儿警察叔叔该吃午饭了。” 爆炸头的确很想直接动手把钱抢回来。 但他既怕严月英真的嚷嚷抓流氓,又怕窗外若隐若现的几个男人冲进来。 他不是怂,只是暂避锋芒。 而且,以冯家的关系,这钱是这么好拿的? 爆炸头这般想着,一路狂奔冲进公安局。 “我报案!” 接待他的警官姓吴名飞,他礼貌极了:“请讲。” 吴飞在听过爆炸头的控诉后,点了点头:“你留个联系地址,我们调查清楚了会联系你的。” 爆炸头瞪圆了眼睛:“你还调查什么?去抓人啊!” 吴飞哂笑:“用你教我怎么办案?我是警察,还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照你这么说,我现在说你袭警,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把你拘了?” 爆炸头:“……” 他咬了咬牙,凑过去低声说:“我大哥是冯辉!京城的冯公子你知不知道?” 吴警官相当诚实:“不知道。” 爆炸头:“……?” 短暂的沉默几秒钟,吴飞还是很善良地带着他一起去登门调查。 一进院门,吴飞就看到了张亮几个人。 他略皱了下眉,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吴飞虽然一直在给制衣厂的保安培训,但几乎没来过补习学校,更不知道这里就是教师宿舍。 但他看到张亮之后,心中已然有了猜测。 张亮笑着站起身,递给他一支烟说:“老板不在家,又赶上补习学校这边老师宿舍的录音机坏了,我闲着没事儿,正好来这边看看。” 吴飞捏着烟:“挺巧呗。” 张亮一本正经地点头:“那可太巧了。” 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明知故问:“你这是来办案?” 吴飞:“嗯。” “那你忙着,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张亮乐呵呵地让开了门。 不等吴飞敲门,严月英就开门出来了,手里除了那张自愿赠与的说明之外,还拿了一盘磁带。 “就是她!”爆炸头一看严月英就格外激动,拽着吴飞的衣袖嚷嚷,“快!抓她!” 吴飞不耐地甩开他的手:“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 而后他便看向严月英:“他报警说你骗了他两万块钱,有这事儿吗?” 严月英双手捧心,抑扬顿挫地回答:“啊!警察叔叔!我真是太冤枉了!” 吴飞:“……” 干嚎什么呢? 严月英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把赠与书和磁带一股脑塞到了吴飞的怀里:“你自己看、自己听!没做过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说完,她捂着脸调头跑进了房间,顺带还把门甩上了。 好像真的受了什么天大的污蔑一样。 吴飞有些头疼。 他先看了一遍那张自愿赠与的说明,转头问爆炸头:“这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但那是因为她答应我拿了钱就辞职!” 爆炸头梗着脖子说。 吴飞啧了啧舌:“那你这赠与书上也没写啊。” “她没让我写啊!” “你为什么那么听她的?” “……” 吴飞摆了摆手,转头问张亮:“亮哥,录音机修好了吗?借我听一个磁带。” “行啊,来呗。” 张亮直接拿出了一台九九新的录音机。 吴飞:“……” 他就知道,什么修录音机,全是借口。 他把磁带放进去,很快,就传出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你说你给我两万块,然后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对!” 张亮慢条斯理地说:“爱去哪儿去哪儿,你也没说让她辞职啊。” 爆炸头张大了嘴巴。 他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很恐怖的圈套里。 “你、你们……你们不会真以为冯家的钱就这么好拿?” 张亮扑哧一声就笑了。 “兄弟,你不会真觉得你家冯公子真的会信你说的话?” 第351章 一个好主意 张亮笑眯眯地往爆炸头嘴里塞了支烟,还体贴地帮他点上了。 他随意搭着他的肩膀,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兄弟,你知道里边那姑娘叫什么吗?” 爆炸头有些懵:“她不就是你们不在编的老师吗?整天蹲大使馆门口帮着收集资料的。” 张亮嘴角轻颤。 不谈结果的话,他这情报搜集工作做得的确不错,连严月英平时是做什么工作的都知道。 “她叫严月英,滨城最好的两家酒店里,有一家是她家的。” 张亮拍着他的肩膀,很善良地给他科普:“严总给她零花钱都是十万起,你说——如果你跟冯公子讲,说严大小姐骗了你两万块,冯公子能信吗?” 听着这话,爆炸头的心瞬间就慌了,嘴上的烟跟着跳动了两下。 他很机智地说:“不对,你、你骗我,她要真是有钱人,能来你们这儿干这种活?” “砰!” 房间里传来了摔摔打打的声音。 显然是严大小姐在表达不满。 张亮把爆炸头拽远了点儿,朝电话机抬了抬下巴,示意道:“打个电话问问?” 张亮过分坦然的态度让爆炸头心里犯嘀咕。 他完全感受得到这人的胜券在握。 直接问冯辉他是不敢的,而且他估计就算这人真的是严家姑娘,辉少也不可能认识这么一个“小人物”。 但不打听一下更不可能。 因为他已经犯了个错,再不小心谨慎地弥补,他真就不用回京城了。 于是,他思量片刻,折中选择了去找滨城那边的朋友询问情况。 电话并未打太久,一分钟而已,爆炸头就从朋友的口中确定了此严月英就是彼严小姐。 这倒不是他的人脉圈有多广,而是严总在刚刚过去的新年里没少嘚瑟—— 他精心栽培的大女儿现在在沈市做生意呢,前不久刚上过省报! 在严总的努力宣传下,半个滨城都知道了这事,一点儿都不新奇。 爆炸头把电话放下,脸色奇差。 张亮有句话没说错——没有人会信严大小姐会骗他两万块。 但相信他会假公济私的人一定很多! 爆炸头的手颤抖着。 他看向张亮,眼中竟带着无尽的委屈。 张亮浑不自觉,反问:“你看你把自己作的,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啊?” 爆炸头都快哭了,破罐子破摔似的咆哮:“你能不能说句人话!是你们骗了我!你还反过来问我打算怎么办?” 张亮直接转向吴飞:“吴警官,有证据说我们诈骗吗?” 吴飞:“……” 的确是有点儿看不过眼。 偏偏他们之间的约定只是口头的,自愿赠与的声明却是书面的。 一个有实证,另一个无法考据。 他叹了口气:“没有,但……” 他想说,但可以查查。 可张亮哪能给他说出“但是”的机会? 他再次转头,无视吴飞并打断了他:“你看,没证据。” 爆炸头把脸埋在掌心。 他现在有种巨大的无力感。 “真的,这也就是在沈市……”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往外挤声音,“你们去京城试试……” 他坚信,如果是在京城,借这群人八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骗自己! 张亮哑然失笑:“冯公子是在哪儿挨揍的?不是沈市?” 爆炸头愣住。 张亮看着他,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敛起。 他伸手点着爆炸头的心口,声音无比平和:“行就是行,在哪儿都行。自己不行事儿就别怪天怨地,你家少爷真那么行,你还用得着来这儿喝西北风?” 张亮没用什么力气,爆炸头却被他一根手指戳得连连后退。 他怔怔地看着张亮,嘴巴张着,却酝酿不出一个字。 事实总是让人无从反驳。 而张亮说的就是事实。 冯辉的确是在家门口被人抽了。 而他来沈市的原因就是为了给冯辉出气。 为什么要来沈市给他出气? 还不是因为……在京城人家也没他面子么…… “咳咳。” 眼见着快要聊不下去了,吴飞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你差不多就得了,我还在这儿呢。” 当着警察的面儿说这种威胁性十足的话,多少有点儿把他当空气了。 张亮回过神来,客气地朝吴飞点了点头,然后对一旁的魏轩说:“愣着干什么?这么冷的天,请吴警官进屋喝杯茶。” 魏轩立即站直了,拽着吴飞就往屋里走:“快快快,你快进去,暖壶里有水你自己倒。” 他把吴飞推进屋,自己依旧留在院子里看热闹。 这么打了个岔,爆炸头感觉到的压力小了几分,但心情却愈发沉重。 他不想考虑冯辉到底行不行的问题,他只知道,他是实打实地拿出了两万块钱,但事儿没办成。 爆炸头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张亮,哭丧着脸说:“哥们儿,我也就是个跑腿办事儿的,你们为难我干什么呢?” 他试图用自己的眼泪唤回他们哪怕一丝良知。 张亮笑了:“你这次来带了不少钱?” 爆炸头瞬间警觉:“那些钱又不是我的,多少都跟我没关系!” 他是绝对不可能再给他们拿哪怕一块钱的! 他又不是没记性! 张亮又递给他一支烟:“兄弟,放轻松,我不要你的钱……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多赚点儿。” 爆炸头茫然:“什么意思?” “来,我们也进屋聊……” 张亮说着话,把手搭在爆炸头的肩头,生拉硬拽把他也拽进了屋子。 …… 京城。 林听摆弄着一堆胶卷,时不时拉出一卷来分辨上边的照片。 “我这一波操作就属于是没有难度自己创造难度了……” 林听一边找胶卷一边小小声地自我批评,“我真是个鬼才,藏木于林这种天杀的好办法我到底是怎么想到的呢?” 她为了藏一卷胶卷,索性就把它和最近在京城拍的所有胶卷混在了一起。 好消息当然是藏住了。 坏消息也很明显——她自己都找不到那卷胶卷了。 只能说藏得很成功。 过分成功了。 其实可以不那么成功的。 真的。 第352章 因为热爱学习 段珺坐在林听对面,看着她扒拉胶卷,沉默了数秒才问:“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这些天拍了多少胶卷的?” 她原本是不想跟林听见面的,毕竟现在情况不明,她与林听见面实在有不小的风险。 林听尴尬一笑:“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一时间找不到了而已。” “呵呵。” 段珺随手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感觉到陌生的味道,她不由得有些发愣:“嗯?这是什么玩意儿?” 有绿茶的味道,但又有奶香,还很甜。 “奶茶。”林听继续忙活着,随口回复着她,“你给我准备的店里,有一部分地方就会用来卖它。” 段珺微皱着眉,又喝了一口后才评价:“太甜了。” 林听点了点头,虚心接受批评:“正常,因为你喝的是我煮的,手艺就到这儿了,精进不了。” 她今天莫名想喝奶茶,想到不行。 然而亲爱的主厨师傅还在沈市,她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借酒店的厨房折腾了半个钟头,林听由衷觉得……这杯奶茶还是留给段珺喝。 虽然不好喝,但至少能让她知道自己想做的另一个生意大概是个什么玩意儿。 段珺不予置评,放下杯子催促:“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赶紧说,你住的这酒店离大院太近,我再耽搁一会儿离开容易碰到熟人。” 林听没有立即答话,也没心情与她逗闷子。 如今还没有检查过的胶卷只剩下了一卷,她不可能真的把东西弄丢了? 她的掌心也不自觉有点儿冒汗了。 拿起最后一卷胶卷,手指微微颤抖着拿起一卷,看了一眼后才长舒口气。 “找到了。” 旋即她又苦了脸。 一共十三个胶卷,她最后一个才找到? 这是什么鬼运气哦。 林听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把胶卷递到段珺面前:“你看看。” 段珺狐疑接过,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她眯着眼睛瞧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胶卷上的内容。 “我去!” 段珺错愕地看向林听:“你搁哪儿拍到的?” “那你甭管,”林听笑眯眯地看着她,“这张牌不错?” 段珺牙疼似的倒吸着凉气。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把胶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茶几上。 “牌的确不错,但不够定胜负。”段珺很中肯地说,“它可以锦上添花,也可以让他很难受,但不够让他没。” 段珺的目标有且仅有一个,她思考所有问题都会以此为目标。 “我知道,”林听轻点着头,“我就是想给你吃个定心丸。” 段珺的确放心不少,她靠回到椅背上,又喝了口齁甜的奶茶:“说,让我干什么?” 她可不信林听会善良到闲着没事儿给她吃定心丸让她安心,这姑奶奶必然有事儿让她办。 林听很喜欢跟这样的聪明人讲话。 她笑眯眯地说:“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冯辉太磨蹭了,你帮我催一催他。” 段珺愣了。 “不是,小姑奶奶,他都跑去沈市挖你的员工了,你还觉得他动作慢?” 段珺完全不能理解林听的想法,“你应该清楚,你现在一不留神小命就没了,你还催他快点儿对你动手?” 林听一摊手:“没办法,快开学了。” 段珺:“……?” 她的大脑乱了好一会儿,勉强理清思绪:“你的意思是,你想赶在三月一号前,把这事儿结了?” “是啊,”林听表情为难,“我上学期才考了年级第五,这学期要不好好学习,我妈杀了我。” 段珺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不是,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事情比你上学重要多了?”段珺皱着眉头,“你的小命难道还不如上学重要?” “当然不如。”林听一脸正气,斩钉截铁地说,“在做学问面前,一切皆是虚无。” 段珺:“……” 这话说的……好装。 她觉得林听不是这样爱学习的人。 但她的表情太真挚,由不得她不相信。 林听没有错过段珺的一丁点儿表情变化,见状说道:“我实话告诉你,不管这件事完没完,我到了开学时间是一定要回家的,到时候你们怎么样……我就鞭长莫及了。” 段珺略皱了下眉:“你这是催他动手呢,还是威胁我呢?” 林听无比坦然:“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段珺轻点着额角,沉默良久后点点头:“行,我想办法催他一下,你做好准备。” 说着,她伸手就要拿那卷胶卷。 林听却按住了她的手:“这个你不能拿走。” “为什么?”段珺疑惑,“你不把它给我,还要怎么用它?” “你自己都说了,你在电视台那边没关系,我不信临时找的记者或报纸。”林听把胶卷握在掌心,盯着段珺的眼睛说,“等到了能用它的时候,你会看到的。” 段珺心知林听这就是不信她,给她看看,就只是告诉自己她的手里有牌而已。 她收回手:“行,随你。” 段珺是不在意这张牌攥在谁的手里的,只要牌在,那总有它上桌的时候。 “那我先走了,没事儿的话别找我过来,太不方便了。” 林听顺势偷了个懒:“好,那我就不送你了,免得被人看到。” 段珺随意摆了下手,径直离开。 她走后不久,蒋宗便敲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个杯子。 他问:“谈得如何?” 林听的脸上早就没了嬉笑表情,略显严肃地说:“她应该会动手的,毕竟她也很急。” 林听胡乱扯出来的好好学习恐怕只有段珺会信三分。 而段珺刚刚的吐槽也没错,她根本就不是在逼冯辉动手,而是在逼段珺下场。 有些事情,她自己做还是有些麻烦,整合资源大家一起动手才是最简单的处事办法。 而且,冯辉准备的时间越久,对她来说越不利,对拿下蒋父想要的地皮也没好处。 蒋宗把热牛奶递给她,又去把窗帘拉开,这才说道:“你说的人我已经联系好了,聂叔会让人送她过来,明天的飞机,下午到。” “好。”林听轻点了下头。 她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现在的局势。 时机差不多了。 林听轻舒了口气,接过牛奶喝了一口,随口问道:“阿进还没回来吗?” “没。” 第353章 懂,还是不懂? 阿进实在禁不住念叨。 林听刚问了一句,房门便被敲响。 一开门,果然是阿进。 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双臂抱胸兴冲冲地进门来,从军大衣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台照相机。 “少爷、小姐,我又拍到了!” 他那兴奋劲儿,仿佛是要去领普利策摄影奖。 他的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嘴唇干裂起皮,活像是从荒郊野岭徒步五十公里逃难回来的。 林听顺手给他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你先别急,喝口水暖暖身子。” 对于她这个东北人来说,最近的京城根本算不得冷,要不是蒋宗拦着,她都敢穿裙子出门。 但对于阿进这个南方人来说,这里不仅冷,而且很干燥。 阿进道了句谢,匆匆喝了一口热水后也没心情等自己暖和过来,又一次强调:“小姐,我又拍到照片了!这次的比上次的更精彩!” 他边说边搓着手取出胶卷。 林听刚想伸手去接,眼前一花,蒋宗已然先拿走了它。 “我先看。” 蒋宗瞥了阿进一眼,明显不满。 他是真的没分寸。 上次拍的那些照片……蒋宗只是想想就面红耳赤。 听听才不能看那种东西! 这一次,他必须先检查一遍! 对于谁先看照片这件事,林听和阿进都没意见。 蒋宗重新拉上窗帘,检查胶卷。 见他检查得仔细,阿进迫不及待地先对林听说:“小姐,冯辉今天又见了个人,我认得他,是晋省那边的煤老板贾勇,他们两个一起吃了饭,然后去了……嘿嘿,就那种地方。” 阿进倒不是后知后觉,而是被蒋宗瞪得咽回去了原本想说的话。 林听相当纠结。 她是应该听懂呢,还是应该听不懂呢? 好艰难的抉择啊。 林听直接选择没听见后半句话。 “煤老板都入场了?”她随口找了个话题,“这人员构成可够杂的。” 阿进连连点头,拍着胸脯保证:“小姐你放心,我绝对没有认错,我之前跟着蒋先生见过这个贾老板七八次呢!” “嗯……” 林听当然相信阿进的眼神,他毕竟是蒋父带在身边亲自调教的,就算学习方面没天赋,识人断事也不会差了。 只不过,煤老板的话…… 林听还没想完,蒋宗回来了。 他的耳朵微微泛红,那卷胶卷被他死死攥在掌心,完全没有给林听看一下的打算。 林听一看他这表情就大概猜到了照片内容。 嗯…… 她是应该猜得到呢,还是应该猜不到呢? 林听再次陷入了纠结。 有的时候,真的不是她料事如神神机妙算,实在是他的表情太好懂。 林听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要注意一下自己女孩子的形象。 她没事人一般地转头对阿进说:“你快去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 阿进的确累了,他连连点头:“好,那我先回房了。” “好。” 林听笑呵呵地目送他离开,趁着门还没关的时候,她问蒋宗:“照片里都是什么啊?” 阿进刚好听到了这个问题,门也刚好关上,让他听不到蒋宗的那一句“没什么重要的”。 但凡林听早提问001秒,阿进都得和他家少爷好好掰扯一下那么精彩的照片怎么可能是不重要的东西。 林听瞥了眼安安静静的房门,松了口气。 她这一天的,也是操碎了心。 她随口应了一下,云淡风轻的表达着自己绝对不会胡乱好奇偷摸看胶卷的心意,然后才拽着蒋宗重新坐下。 他们俩叽叽咕咕地商量到深夜。 前三分之一的确是在很认真地研究对策,后三分之二……他们严肃且认真地商定了明天去吃涮羊肉。 民以食为天。 也不能说他们是完全没正事儿。 …… 冯辉昨晚奋战到深夜,睡醒已是日上三竿。 他刚睁开眼,就对上了漂亮姑娘温柔如水的眸子。 “辉少,早餐想吃什么?”姑娘软糯糯地询问。 冯辉无比诚实:“你。” “哎呀,你讨厌……” 姑娘娇笑着,没骨头似的软倒在他的怀里。 她刚想献上香吻,冯辉的大哥大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冯辉:“……” 他咬着后槽牙拿起大哥大,没好气地“喂”了一声。 “辉哥……” 刚分辨出电话那头的人是谁,冯辉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怎么就这么会找时间?一天不坏我好事儿你丫的心里不舒坦是?” “……” 电话那头的爆炸头缩了缩脖子。 他不自觉地瞥了眼时间。 他已经特意晚了两个小时打电话啊。 怎么又是刚睡醒! 冯辉骂了一通,心里的火全部倾泻干净了才闷声问:“什么事儿?” “哦……哦,是这样的,还是辉哥你的主意好,我这边已经说服了四个员工,他们都答应拿了钱就离开林听。” 冯辉一怔,嘴角上扬,露出抹嘲弄的笑:“我就说么,他们还能拒绝得了送上门的钱?” 他颇为得意,继续说:“他们这种人就是这样,你说一个月多给他五百块钱,他感觉少了,但是你说一次性给他两万,他才不会考虑未来年会多赚多少呢!” 其实冯辉的这段判断是有些道理的,因为大多数人都更相信当下能够直接攥在手里的东西。 如果爆炸头运气好一点儿,第一个找上的人不是严月英,那说不准还真的能成。 “对对对,还是辉哥你有远见……” 冯辉得意了一会儿,又嘱咐道:“你加点儿紧,我要让林听手底下半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行,辉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爆炸头的声音无比激昂。 冯辉有些莫名其妙:“你今儿早上打鸡血了?” “没有、没有……哈哈哈我就是因为能为辉哥你办事儿开心……” “啧,算你有眼色,还有别的事儿吗?” “没了,暂时没了,我就是汇报一下工作。” “行,滚。” 冯辉随口说了一句,便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爆炸头听着这声“滚”,之前还略带愧疚的心突然就平和了。 因为就在几分钟前,他刚刚听到了张亮和他的老板通电话。 第354章 这酒……有毒 “亮哥,我买纪念品呢,你的弟弟妹妹穿多大码的衣服?” “啊?老板,不用给他们带东西……” “哎,来都来了,多少是个心意。” “那也不用买衣服啊,他们念书呢,用不着穿太好的……” “那我总不可能从故宫抠两块琉璃瓦给他们带回去?” “……估计也的确不太好爬上去。” “对呗,你知不知道?不知道的话给阿姨打通电话问问,我怕买小了。” “行,那我问一下。” 以上对话张亮既没有刻意回避爆炸头,也不是特意讲给他听。 只是刚好打电话的时候他在。 然而,越是这样简单且不经意的对话,越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同样都是拿钱办事的,别人有里有面,老板漂亮又温和。 他呢? 老板吃喝他伺候局,老板运动他守门,老板惹祸他顶缸……打通电话还得翻黄历,一个不小心就要挨顿狠骂。 如果他还是初出茅庐的穷小子,那的确钱给足了就很满足。 但钱包鼓了,就会不自觉的想要追求点儿其他。 比如,尊重。 换言之,他想站着把钱挣了。 这么想着,他因为背叛而产生的愧疚消散了些。 那头,张亮瞧着他的表情变化,无声轻笑。 他闲聊似的说:“今晚上我有事,你自觉点儿,行?” 爆炸头一愣,下意识问:“嗯?你要干什么去?” 他现在深陷敌阵,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这个问题也要问一问的。 张亮随口回道:“我晚上有夜校的课。” 爆炸头:“……?” “不是,哥们儿,你才这点儿岁数上什么夜校?”他很不能理解,“你都能考上夜校了,为什么不直接考个中专?” 他的想法是当下很普遍的认知。 去上夜校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工作多年、因为学历受限才会去念书的,他们或是有单位推荐,或是熬夜苦读自己考上的。 考夜校可不容易,张亮这二十五六的年纪,为什么不去上中专呢? 张亮闲聊似的说:“我家是农村的,上学那会儿家里穷,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他俩学习比我好,再说,我是大哥,供他们是应该的。” 爆炸头微微张着嘴,半晌才说:“那你家是挺穷的。” 他家其实不穷,京城本地人,父母都是工人,他们兄弟姐妹三个,他是老幺。 但他不是念书的料,看书写字就头晕,熬完初中就跑出来混了。 他是在溜冰场看场子的时候认识的冯辉,后来……慢慢就走到今天了。 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嗯。”张亮也不避讳,继续说,“刚开始我就在劳动市场趴活,后来村里的乡亲看我能挣钱,能来的就都来了,我们就凑一起干活,日子才比最开始好过些。” 爆炸头听着,看张亮的眼神变了:“你真挺牛批的,真的。” 张亮轻笑:“我是命好,碰上个好老板。” 他随手拿了两瓶啤酒,递给爆炸头一瓶。 屋里没什么下酒菜,张亮随手拿了包花生,一边剥一边说:“本来我就是跟着老板跑腿干活的,老板说我好赖得多学点儿东西,她找关系拿学费把我送进夜校的。” 张亮喝了口酒,笑着说:“她说,拿着夜校文凭,以后就算我想去找别的工作,也好跟人要价。” 爆炸头张着嘴,连李奶奶炒得喷香的花生都忘了嚼。 半晌,他喃喃低语:“我老板就没给我说过这些……” 他以前是不爱学习,但现在,混了这么多年之后,他不得不承认,那些拿着文凭的人就是比他高。 他的确见过不少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最后成了大老板,但见的更多的是跟他一起瞎混过的兄弟如今还吃了上顿没下顿。 张亮说他命好,其实他觉得,他自己才是真的命好。 他既没有在那些因为一句话就莫名其妙开干的群架里缺胳膊断腿,也没有被逮进去蹲大牢,甚至在外边,别人也会看情况给他个好脸。 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打狗还得看主人么。 他仰头灌了半瓶啤酒。 特别苦。 难喝。 张亮眼中含笑,他斟酌着是否要再加把火,余光瞥见窗外有只小北极熊慢吞吞挪过。 不多时,房门被敲响。 “亮哥,你忙着没?”严月英在门外问,“我要去给阿姨送点儿东西,你没事的话开车送我一下呗?” 张亮起身开门,瞧见严月英手里的大包,有些哭笑不得:“你是去送货的吗?再把老太太吃积食了。” 严月英掀了掀眼皮,一副“你没请过保姆你不懂”的样儿:“我还不知道阿姨吃不了多少?有一半是给小保姆的,免得她自己吃独食饿着阿姨。” 张亮的确没请过保姆,但他懂人心。 他点了下头,刚想拿车钥匙却又缩回了手:“我刚喝酒了,你不着急的话就等会儿,我喊王哥来送你一趟,今天厂里不送货,他也闲着。” 张亮这几天虽然没在制衣厂忙活,但厂里的事儿他了然于胸。 其实他刚喝了半瓶啤酒,怎么着都是醉不了的。 但林听对所有人的要求都是酒后不许碰车钥匙—— 这一条原本是只针对汽车钥匙的,但某日保安小钱在喝完酒后骑自行车回家、路上栽沟里之后,钥匙范围就扩大到了一切车钥匙。 因为这项规定,没事儿就爱整二两的老王都快忘了酒是什么味儿的了。 严月英摆了摆手:“那算了,我打个车去就行。” 说完,她自力更生地扛起包,晃晃悠悠往外挪。 张亮追上去替她拿了包,把人送上出租车才回来。 他推开门却发现,桌子上趴了个寻常人三个头那么大的脑袋瓜。 “哎?” 张亮疑惑皱眉,走过去扒拉了一下爆炸头。 没反应。 再碰。 依旧没反应。 连声哼哼都没有。 张亮懵了。 他瞥了眼那瓶只喝了一半的啤酒瓶,沉思良久,迟疑着嘟囔: “这酒……有毒?” 第355章 林·疑神疑鬼·听 张亮宁可相信酒里有毒,也不愿相信这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会因为半瓶啤酒就醉倒。 但事实证明,他信不信不重要,爆炸头的确就这么华丽丽地醉倒了。 “半瓶的量对瓶吹个什么劲儿……不能喝就不喝呗,我又没逼你。” 张亮看着不省人事的爆炸头,吐槽了一句后就果断把二号酒蒙子小钱暂时调了过来,工作内容有且仅有一个——等他醒了,继续跟他喝。 然后,他就放心地出门去了。 …… 林听在得知这个情况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怎么了?” 蒋宗最近很烦。 因为林听皱眉的次数太多了。 多到他不得不偶尔再回忆一遍曾经在宿舍里背过的一段刑法内容,才能勉强抑制住每天在脑海飘过三四次的斩草除根念头。 “我有点儿烦。” 林听咬着糖葫芦,说话有些含糊,“冯辉这群人水平忽高忽低,智商也忽高忽低,我有点儿受不了这种打法。” 林听其实并不太喜欢做详尽的计划。 她做事大多是确定一个明确目标和基本方向,执行过程则是不断见招拆招和自由发挥的。 这是她擅长的,也是最有效率的。 但同样的,博弈的精彩程度主要取决于对方。 像冯辉这种智商和水平宛如打水漂一般的玩法…… 林听快被折腾神经了。 说他聪明,他能被轻易偷家; 说他傻缺,他那招釜底抽薪也算漂亮。 林听疑神疑鬼:“他该不会是看破了我的处事风格,所以在故意整我?” 蒋宗:“这不是他能有的智慧。” “嗯……” 在自己心神不宁的时候,林听选择相信蒋宗的判断。 她咬下最后一颗山楂,把竹签掷出,精准命中垃圾桶。 “不管了,办他。” …… “辉哥,你到底行不行?沈市那边可是安静又祥和……而且我听说,林听过几天就要回去了,她若亲自坐镇,你想收购纺织厂恐怕会出问题。” 迪厅里,段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瞥着冯辉说。 冯辉搂着那对近日深受他喜欢的双胞胎姐妹花,闻言嗤笑出声:“她凭什么?” 冯辉发挥忽高忽低那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把林听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他的那顿打虽然实打实地挨了,但也不是输给蒋宗,更跟林听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输给了蒋家。 他想的是借势把纺织厂收了,那是实打实的利益,收拾林听?顺势而为罢了。 所以,哪怕段珺此刻说的有些严肃,他也依旧感觉不到紧张。 一个女人而已。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而已。 他会怕? 段珺斜睨着他,慢悠悠地说:“她可以回去告状,聂先生在沈市坐镇,蒋家在沈市是有布局的。” 冯辉一噎,片刻后冷静道:“不可能,蒋家要是插手了,事儿就变味儿了。” “蒋家不用插手,只需要给林听一个电话号码就足够。” “……” “你能控制得了?” “……” 冯辉沉默着,喝酒泡妞的好心情被搅得稀碎。 段珺放下酒杯,提醒道:“你麻利点儿,夜长梦多。” 冯辉面色不虞,拿起大哥大站起身:“嗯,我出去打个电话。” 冯辉的第一通电话没人接。 他骂了一句,然后拨通了另一通电话。 这回倒是很快就接了,电话那头的人相当和善:“小辉啊,怎么了吗?” “张叔,打扰您休息了。” 冯辉笑呵呵地,这次倒是很有礼貌,完全没有平时的嘚瑟样儿。 “哎,我又没休息,说,什么事儿?” 对方当然知道冯辉打电话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可他就是不明说,让冯辉开口。 冯辉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然后说:“我就是想问问纺织厂的事儿,能成吗?” “这个事儿啊……” 张叔拖着长音,又喝了口水,这才说:“小辉,这件事挺大的,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的,你知道?国营厂被个体收购,首先得做出资不抵债的账,然后才好操作。” 这种车轱辘话冯辉早听过不止一次,他直接问:“要多久?” “已经在做了,”张叔语调诚恳,“你要做事,我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再者说,你给的条件也很优厚,别人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但你真不能着急,这件事得好好铺垫,不是三两天就有结果的。” 其实他说的都是大实话,冯辉给的条件实在诱人,他们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过嘛…… 用五百万来收购纺织厂也太多了些,多给他些时间操作一下,至少有四百万能进他自己的口袋。 这年头,用几十万甚至几万块收购国营厂的大有人在。 那一沓沓钞票,谁不想揣进兜里? 冯辉听着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也严肃下来:“张叔,我不想也不能等太久。” 张叔一怔,立即说:“好好好,你放心、放心!” 他自然感觉得到冯辉话语中的意思——你可以捞一笔,但不能耽误我的正事。 “行,最多一星期。” 冯辉利索至极,给出最后期限便说了晚安。 挂断电话,张叔不由得惋惜叹气。 香喷喷的钞票便宜了别人! 妻子见他长吁短叹,凑过来问:“怎么了?又是那个冯公子?” “是啊,冯少让我一星期之内办好纺织厂的事儿……”张叔抹了把脸,有些愁,“这估计得多花二百多万!” 他心疼啊! 这哪是花冯辉的钱? 这是嘎他的肉! 妻子完全没有因为二百万惊讶,她轻笑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说:“那你就不要铺垫那么多嘛,坏账还不好做?负债评估什么的,多少钱还不是你签个字的事儿?” “那……有点儿太危险了。” 张叔迟疑着,但明显动了心。 第356章 村口的姑娘 张叔的贪,冯辉当然是知道的,并且对此持默许态度。 对于冯辉来说,在这件事上花多少钱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交朋友”。 交张叔这样的朋友。 他在收购纺织厂这件事上的预算是五百万,那么他就不管这五百万最后到了谁的兜里,只要把事儿给他办成了就行。 他甚至还情愿多给张叔拿一些——利益捆绑得越牢,他们的“友谊”就越牢。 张叔也的确不负所望,第二天,他就抓紧时间搞起了纺织厂的事。 而在京城的另一边,一个很懂事的人小心翼翼地把近日冯公子的烦心事说给了另一人听。 他听完之后愣了好一会儿,很会抓重点地问:“那姑娘是天仙吗?值得这二位少爷大打出手?” 秘书自然最懂自己老板是个什么德行,娇嗔着递上一张照片。 “啧……换我我也得打。” 老板捏着照片评价,随后捏着雪茄吸了一口:“冯公子心里不爽,那就帮他出出气。” …… 四辆货车行驶在国道上,由北向南,满载货物。 “虎哥,你为什么每次都跟车啊?”开车的小兄弟叼着烟,因为犯困没话找话。 张二虎瞥了他一眼,颇为嫌弃:“还不是你们一个个的不行事儿,全靠吃老本,再让你们客气两年,老子那点儿恶名全得没咯!” 小弟被呲了,略显不服:“虎哥你看不起人!我现在也有四个小弟了!” 张二虎轻笑着扒拉了一下他的脑袋:“那我看走眼了呗,现在得叫你明哥了啊。” “嘿嘿嘿……不敢、不敢……”小弟的脸有些红,生硬地岔开话题,“虎哥,我听小钱说,最近林老板在京城?那咱昨儿路过怎么不去打个招呼?” “嘿,你消息挺灵啊,”张二虎斜眼看他,随意说道,“老板出门都是有正事的,去哪儿别乱讲。” “这不是他们说的么……” “人家说是人家说,你别跟着乱传闲话,真出事儿了给云姐添麻烦。” 张二虎细心教导着。 小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不犟嘴。 片刻,他搓着方向盘又问:“虎哥,等会儿路过老下村吃饭的时候,我能不能请个假?” 张二虎随口问:“你干啥去?” 小弟摸了把光头,颇为得意:“村长他闺女跟我处挺好,我合计……” 张二虎无比错愕:“我操,小子你行啊,这才几趟就拉上了!” 张二虎实在不能理解。 前前后后也就吃几顿饭的工夫,这小子是怎么和村长闺女搭上话的? “嘿嘿嘿……” 小弟也不明说,只侧头眼巴巴地看着张二虎。 张二虎嘬着牙花子,摆了摆手:“行,你去,别闹腾出人命来。” “哪儿能啊!小花是正经姑娘!哥你别乱说!” 张二虎一语中的:“姑娘是正经姑娘,你他娘的不正经有屁用。” “哥!我是认真的!我可稀罕她了!” 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颇为得意地说:“虎哥,我想好了,我再干两年,挣够钱了就去她家提亲,然后开个修理铺……然后你们再路过,我还能和兄弟们喝酒。” 他说得认真极了,眼睛明亮,闪烁着对未来的希冀。 张二虎瞧着他的眼神,沉默片刻笑了:“行,你好好干,到时候开店钱不够了哥给你拿。” “真的?” “真的。” “谢谢哥!” 张二虎又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好好开车,见你对象去。” “好嘞!” 车开了大半个钟头,眼见着就到了小伙心心念念的老下村。 这会儿还没到午饭时间,村口的大树下有个姑娘。 她长得不算好看,穿着碎花棉袄,抻着脖子张望着北方。 瞧见有货车,她往前挪了两步,而后又收回脚,只是脖子抻得更长了,眯起眼睛想看清车牌。 小伙儿按了两下喇叭。 嘹亮的笛鸣应和着姑娘的等候。 穿着碎花袄的小花姑娘笑了,迈开步子奔过来,也不管货车会扬起多少尘土。 货车停在路边,张二虎喊住了小伙。 他回身从后座拿出来一个小盒子,塞给他:“林老板那边出的新项链,本来是给云姐的,你挑一条哄你对象去。” 小伙瞬间僵住,看着漂亮的项链不知所措:“虎哥,给云姐的东西我哪敢拿……” 张二虎嗤笑,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下车,自己打了通电话给杨美云。 杨美云倒是有耐心,听张二虎说完后还笑了:“你们俩老爷们儿怎么就这么抠搜?听儿那边的东西都是凑套的,选一整套给弟妹……告诉明子,要娶媳妇了就别闲着,回来之后到仓库去,再给他安排个活儿做,等他结婚了我给他包红包。” 明子的耳朵紧贴着大哥大,不用张二虎转达就听清了杨美云的话。 他愣了好半晌,等他终于回过神来颤巍巍地说了句“谢谢云姐”时,张二虎都把电话挂断了。 “赶紧,别让姑娘等着。” 张二虎推了他一把。 明子恍若刚刚回魂儿,瞥见小花的红棉袄,便挑了一套红色的项链手链和耳坠拿着,跳下了车。 张二虎没着急下车,笑看他俩腻腻歪歪地溜达到一边去,这才推开车门跳下去。 “哎,下来,吃饭、歇会儿。” 他招呼着。 老下村离国道不远,村里人除了种地,就是做来往车队的生意,有专门的地方停车。饭是农家菜,酒是自家酿的高粱酒,若想过夜也行,但只有大通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明子在这儿有面子,他们的饭比旁边桌的肉多。 吃饭休息足足耗了三个钟头,张二虎这才喊了说悄悄话的小对象:“明子,要不你留这儿?我开车回去?” “嘿,虎哥你净笑话我。”明子笑嘻嘻地,“这就过来!” 说着,他悄悄捏了一下小花的手,“那我走了啊。” 小花的脸红彤彤的,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很温柔地说:“滚,路上别招摇。” “哎!” 明子很乐呵地应了,连屁股上的鞋印子都舍不得拍。 他临上车前,小花追了出来,把一个布包塞进他怀里,然后一句话都没说,扭身就跑。 两条又黑又亮的大辫子在身后甩啊甩,会勾魂儿似的。 明子掀开布包,是一袋煮鸡蛋。 他们还没出村,就听见了村长家鸡飞狗跳的声响。 “小兔崽子,你把存的鸡蛋都贴出去了?” “……” 张二虎拍了拍明子的肩膀:“赶紧开车。” 明子颇感惊异:“虎哥,你怵了?” “那我去打你老丈人一顿?” “……” 明子果断发动车子,疯狂提速。 他的摸着怀里的鸡蛋,心说自己也算是老丈人的救命恩人了,以后去提亲,估计会很顺利…… 他还没想完,车突然颠了一下。 他没在意,只以为是轧到了石头。 这种颠簸太常见了,根本不用在意。 然而,下一秒,不正常的剧烈颠簸伴随着几乎能炸裂耳膜的声响爆炸开来。 第357章 大哥 “送他鸡蛋怎么了?你瞧瞧,他给我带的项链多好看……” “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就骗你个傻妮子!” “我乐意!看着它我就不渴也不饿了!” 小花还在和老爹掰扯她养的鸡为什么不能把鸡蛋送人的时候,突然听到外边的爆裂声。 姑娘吓了一跳,愣愣地不知所措。 老爹这会儿可顾不上鸡蛋了,把她搂进怀里、挡在身后。 “他娘的,谁往道上埋雷管了?” 老爹骂骂咧咧,难掩忧色。 这种事可不少见,大多是国道省道附近的村落集体行凶,然后抢货、分货……说来可笑,这样只要货、不害命的抢匪在路霸圈子里已经算善良的老实人了。 老下村里也曾有人想干这个来钱快的好买卖,老爹的老爹——也就是老村长——他不许。 老爷子坚决拒绝倒没有任何高大上的理由,主要是因为他年轻时候跟着村里人干过类似的事儿,被判了六年。 老下村的后生都是听老村长版监狱风云长大的,对那地方颇为畏惧,被拎着耳朵提醒了多年,便也不敢犯错了。 小花没追忆那么多,她猛地回过神来:“你说啥?车炸了?” 老爹下意识点头。 他还沉浸在缅怀自己老爹的悲伤中,眼前一花——亲爹已逝,活爹冲出去了。 “哎,姑奶奶你找死啊!” “孩儿她娘,赶紧喊村里人!外头出事了!” 老爹猛地回过神来,一边嚷着喊人来一边追了出去。 以老爹作为监狱风云的第一聆听者身份而言,虽然他没进过局子,但没有人比他更懂那些弯弯绕绕。 国道省道上突然炸个雷可怕吗? 可怕,但有限。 毕竟大多数人能攒出来的只是土雷管,杀伤力有限,想要掀翻一辆满载的大货车可能性有,但不大。 真正可怕的是随后蜂拥来的人。 人嘛,比什么都可爱,也比什么都可怕。 但这次却与平时的劫道有大不同。 爆裂声大得像是要炸山,绸带似的平整路面被粗暴扯断,大货车被掀翻,毫无体面地躺在地上。 而本该紧随其后出现的抢货的人却没有出现。 好像闹出这般阵仗就是为了炸辆车似的。 “明子!明子!” 尘土和火光中,小花踩到了遍布裂纹的煮鸡蛋。 它们早就磕破了壳,钉在地上,蒙上一层灰尘,若非依旧柔软,倒与石头块没差。 侧翻的头车烧起来了。所幸他们刚起步、车速不快,且几辆车之间离得远,后三辆车倒是刹车及时,没有受损。 后车里完好的人冲过来,有的灭火,有的爬进二车的驾驶席往外拽人。 还有两个眼尖的冲进被炸出的沟里,从灰土里扒拉出来一个人。 他满身满脸都是划伤和泥土,躺在地上睁着眼,瞳孔失神,嘴里往外冒血。 刚刚,就是刚刚,剧烈的爆炸震碎了玻璃,他被身边人扯着后领子扔出了车。 他还在空中翻滚时,就看到火光笼罩了歪斜的车头。 “明子!明子!” 隐约间,他听到小花声嘶力竭的呼喊。 “虎、虎哥……” 明子只剩下了转动眼珠的力气,他侧眼盯着通红的车,既不理解为什么会在老下村出事,也不明白……虎哥为什么要救他呢? “虎哥!虎哥!” 其他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被火焰阻隔的人却没给他们回音。 “操!” 不知是谁骂了句娘,也顾不上去村里打水,竟然就用一双血肉做的手探进火焰,抓住了通红变形的车门。 “啊——” 痛呼声凄厉,他却没收回手,不知道疼似的死命往外拽车门。 其他几个离得近的怔了一瞬,当即有人脱下军大衣扑打火焰,有人甚至想钻进车里救人。 老爹跌跌撞撞跑过来,看到这场面人都傻了。 “都疯了、疯了!不要命了!” 他挥着手朝他们喊:“都别围着!油箱漏了,要爆炸了!” 他也顾不上别人,精准找到自己闺女,也不吭声,扛起她就往回跑。 小花拍着老爹的背,声嘶力竭地喊着:“救火啊——你倒是救火啊!” “滚蛋!老子就你一个崽儿,救人也轮不到你上!搭几个鸡蛋就算了,你还想为个爷们儿把命搭上?” 没人知道他怎么能跑得那么快,甚至跑过了家门也没停下。 那头,几个生猛的小子终于把张二虎弄了出来。 大哥用自己的命救了小弟,小弟们也拼死把大哥从死局里拽了出来。 张二虎模样凄惨,撞伤划伤不必提,头发也早都被燎成了灰,脖子和半边脸上一片血泡,被拽出来时,胳膊上还冒着火苗。 救他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手被烫伤烧伤,还有的连眉毛都被烧没了。 有人扑灭了张二虎身上的火苗,一看,整条左臂鲜血淋漓,一碰就带下一片血肉。 “快!把后车开走,带虎哥和明子跑!” “要爆了!” 此刻竟还有人能冷静指挥,也是很不易了。 张二虎早就昏过去了,毫无知觉地任人搬动,再没力气给谁一巴掌,或嚷一句老子的恶名全被你们丢了。 …… 林听得到消息时,已是半个钟头后。 货车没有爆炸,老下村的小伙子们把火扑灭了。 也没有人来补刀,对方只留下了一地狼藉,似乎这只是一个巧合,与每天发生在各地的“巧合”一样。 “那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自制的土雷,是开矿炸山用的专业东西!一条路都被炸断了!” 电话里,杨美云声音激动又疲惫。 林听攥着大哥大,心堵得厉害。 “听儿,二虎跟了我二十年了,几个小时前他还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明子有对象了、要结婚了……我还说给他包红包……” “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你懂吗?” 杨美云的声音稍带哽咽,是哪怕流落香江也没表露出过的悲伤。 林听攥紧拳头,声音干涩:“我懂,姐姐,我懂。” 指甲掐在掌心,她却没感觉到疼。 她知道,这一遭不是杨美云名望不够,也不是张二虎得罪了谁,这就是冲她来的。 深吸了口气,她努力冷静地说:“我先让人接虎哥他们来京城医院……先保人,剩下的事,我来办。” 杨美云难得逼问了一句:“你要怎么办?” “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第358章 两个跑货的司机 突如其来的意外,着实让林听慌了一瞬。 但她不得不冷静,也只能冷静。 先找章青,安排救护车去接人,又让阿进找几个司机去把货车先开到京城。 安排完这些,她立即去找了段珺。 “姑奶奶,我都说了,我不方便跟你见面。” 段珺嘴上抱怨着,却没拒绝和林听见面,更没有装作不认识她。 林听看着她,表情无比严肃:“我要掀桌子了,你不能再躲。” 段珺一怔:“这么急?” 她觉出林听表情不对,赶紧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听没打算瞒她,而且还有事情要她办,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告诉了她。 “我记得,冯辉身边最近有个叫贾勇的煤老板,”林听看着段珺,“是?” 段珺眉头紧锁:“的确有,他也想拿块地皮……不过林听,你确定要这种时候动手?不夸张地说,他们现在就等着你报复呢,你这样太冲动了,胜算很低。” 迟疑了片刻,段珺没什么底气地轻声安慰:“只是两个跑货的司机而已,比起你要做的事……” “我建议你等一等。” 林听定定地看着她,没答话。 段珺看着她沉静的眸子,默然片刻说:“当然,只是建议,如果你非要现在就动手,那我帮你。” 林听心情稍缓。 她缓缓说:“不是我冲动,而是……他们中一个跟着我姐出生入死二十年,另一个刚刚处了对象……他准备要结婚的。” “他们生死未卜,我等不了。” 若段珺坚持让她等,那这些话林听断然不会与她说,因为说了也没有用。 但她表明了态度,那她也愿意与她说句心里话。 段珺微微皱着眉头,片刻,她伸手拍了拍林听的肩膀:“我明白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安排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他们有烧伤,”林听说,“还有,我的三辆货车晚些时候会进京城,你帮我找个妥善的地方停着。” 段珺一口应下:“行,这些都好办。” “你还得帮我安排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可以。”段珺见林听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事,不禁疑惑,“还有呢?” “暂时没了。”林听说。 “你来威胁我一通,就是为了保他们的命?” 段珺难掩震惊。 不管是什么人来分析,她都应该是林听的一张底牌才对啊! 结果,林听就这么把她这张底牌打出去了? 为了两个跑货的司机? 林听沉默片刻,回道:“whoever saves one life, saves the world entire” 段珺:“说人话。” “凡救一命,即救全世界。” 段珺沉吟两秒:“我信你个鬼。” “这的确不是我的理由。”林听也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是给你一个理由。” 段珺:“……” …… 段家。 “我想了三分钟……但是我想不通,小五,你在这种时候出面帮林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段父皱眉看着女儿,眼中尽是不赞同。 段珺也没办法,想要找一个能安安稳稳让林听的三辆货车停靠的地方,她只能找自己的父亲。 而且,她还得给出一个体面且合理的理由。 她沉默片刻,回道:“whoever saves one life, saves the world entire” 段父:“说人话。” “凡救一命,即救全世界。” 段父:“我信你个鬼。” 段珺无奈。 她就知道,林听给的这个理由太冠冕堂皇,她家老头才不可能信她。 这个理由,恐怕只有林听家那位林教授才能坦然接受并觉得本该如此。 自己的爸还是得自己对付。 她轻叹了口气,用老头能接受的言辞说:“冯辉最近太跳,我想办他。” 段父依旧摇头:“那现在也不是一个好时机。” “的确,但我觉得我可以相信林听。”段珺理性剖析,“她今天能为了两个跑货司机大动干戈,明天就会为了我做同样的事,但前提是,我得表达出我的诚意,而非只在结局时分蛋糕。” 段父看着女儿,片刻后无奈轻叹:“也罢,年轻人若不做些出格的冲动事,也就不是年轻人了。” 显然,他并不看好这件事,但不想再阻拦。 段珺笑了,讨好似的给父亲按摩着肩膀,趁着老爷子开心,她立即说:“但这事儿我自己也的确办不了……爸爸,帮我写个通行证,让她的车停到你单位去呗?” 段父瞠目结舌:“要不然我亲自去给她把车开进来?” “那怎么行……” “呦,这么点儿小事儿咱家姑奶奶还能说不行?” “看您这话说的,我当然知道什么事行、什么事不行,您看,我都没说让她停故宫里去对不对……” “你要是欠打了可以直说,老子成全你。” “您不管的话,我可让她停天安门对面儿了啊!停大马路上用不着人开条子?” “你!” …… 张二虎和明子一到医院就进了抢救室,另外几个也各自去处理伤口。 小花在抢救室门口守着,默默掉眼泪。 她是趁着老爹不注意偷偷钻进救护车跟过来的,也可能是老爹看见了但懒得说她。 看着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听着绝望的哽咽,林听的拳头捏得死紧。 “呦呵,这么热闹?” 冯辉笑嘻嘻的声音在医院走廊响起。 贾勇确定得手后就第一时间告诉了冯辉这个好消息,冯公子顿觉心旷神怡,大喇喇地溜达到了医院。 他来到林听面前,看着她微白的小脸儿,不自觉放软了语调:“林小姐吓坏了?这么血腥的场面的确不适合姑娘看,不如我请你去吃西餐,再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压压惊?” 林听缓缓抬眸,清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跟在冯辉身后志得意满的贾勇。 贾勇摸着将军肚,笑嘻嘻地说:“你看看,这事儿闹得可真难看,林小姐损失不小?有十几万?” 他觉得自己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用一点儿炸药就把冯公子哄舒坦了,冯公子说了,不管最后蛋糕怎么分,最漂亮的那块一定是他的。 他瞧着林听,琢磨着,还得是少爷们的眼光好,这姑娘可比照片还好看一些。 然后,他就听到仙女似的林听说:“蒙克,把他带走。” 她的声音无比平静,感觉不到一丝怒气。 第359章 余者,无不可 冯辉和贾勇都愣了。 带走? 带谁走? 下一秒,贾老板果断迈前一步,挡在冯辉面前表忠心:“你想对冯公子做什么?” 他敢往前,一是觉得林听不敢跟冯辉动手——蒋宗是蒋宗,他老子惹不起,但林听嘛…… 二则是觉得这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林听真的脑袋发昏动了手,也不可能讨得到便宜。 所以,他觉得这是一个不抓住都对不起自己的好机会。 他上了,然后被一只42码的大手拎住了脖领子。 贾勇:“……?” 干嘛? 冲他来的? 他这一步其实属于狼入虎口? 看到小山似的蒙克,冯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或许是因为他又想到了挨揍的那晚。 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 “林听,你放开他,他是我朋友!” 林听总不可能真的在医院动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贾勇大概也是这样想的,虽被抓着,依旧嚣张。 “小妮子,你想干什么?跟我玩横的?就你这身板,我让你两只手都算以大欺小!” 贾勇表现良好,丝毫不怂。 林听轻轻一笑,无视了贾勇,对冯辉说:“你的朋友……很厉害吗?” 冯辉皱着眉:“你敢动他,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最近这个贾勇哄得他挺舒服,已经是他纳入麾下的一员悍将。而且又是在外边,他不可能不护着自己人。 “哦,那你试试。” 林听随意应了一声,转头对蒙克说:“带走。” 蒙克拎小鸡仔似的拎着贾勇,大踏步往外走,根本不管贾勇的两条腿是不是在腾空倒腾。 “林听!你不可以动他!” 冯辉急了,伸手就要抓林听。 林听侧了下身,轻松闪过。 “生我者不可,养我者不可,有恩于我者不可,真情待我者不可……余者,无不可。” 林听眸色清冷至极,偏头看着冯辉,声音冰冷,“对他,为什么不可以?” 冯辉怔怔地看着林听,也不知道是被她的语气吓着了,还是压根就没听懂她是什么意思。 林听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小手插在风衣兜里,转身往外走。 “冯辉,别以为我坐上你的桌子就要向你低头,这桌子我敢上,就随时能掀了它。” 嘈杂的走廊里,林听的声音清澈,精准传入冯辉的耳朵。 冯辉有瞬间的晃神。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林听是想嘎了自己。 等他回过神来,走廊里已经没了林听的影子。 至于贾勇,更是早一步就被蒙克拎走了。 “你大爷的……” 冯辉低吼了一声,有些忙乱地拿出大哥大:“快点儿,拦一下,贾勇被林听带走了!我他妈哪知道她想干什么,估计是贾勇整她的事儿被她知道了……” “对对,盯紧公安厅,她在京城最硬的关系也就是章厅了……她肯定不敢直接动贾勇,只能走公……” 然而,林听根本没有去找章青,甚至连通电话都没给他打。 贾勇原本是不慌的,直到林听带他出了城。 一条河边。 林听看着刚解冻不久的河面,很善良地对贾勇说:“我今天特别想知道这河里到底多少度,你给我试试,试出来了,之前的事儿一笔勾销。” 贾勇茫然:“你什么意思?” 林听没答话。 很快,贾勇就知道林听是什么意思了—— 蒙克用麻绳把贾勇捆得结结实实,然后一脚把他踹进了河里。 贾勇:“……!” 他下意识想骂街,嘴刚张开,就呛了一嘴的凉水。 冰凉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大衣,似乎血液都被瞬间冰冻,不再往大脑输送氧气。 贾勇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不多时,蒙克扯着绳子把他拎了出来。 “咳咳咳……呕——” 贾勇不会水,大口大口往外咳着水,嘴唇都冻得发紫了。 “你、你……” 林听:“多少度?试出来了吗?” 贾勇瞳孔紧缩,看林听的眼中终于有了些惧意。 “小妮子,你挺狠啊!” 贾勇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还敢弄死我不成?我死了,你得给我偿命!” “呵。” 林听唇角微扬,“我告诉你什么是事实——策划爆炸案的始作俑者贾勇,在被我撞见之后慌不择路,跌入河中……很可惜,我不会游泳,没把你救出来。” “你说,这个理由是不是很完美?” 贾勇原本就冻得青白的脸更白了。 林听倏地敛起笑容,侧头对蒙克说:“贾老板应该没试出来水温,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 贾勇还没骂出口,就再一次落进了河里。 曾经彰显身份的大衣浸满了水,变成沉重的镣铐,水鬼似的拉扯着他不停往下沉。 而他,除了憋一口气之外,做不了任何事。 窒息和恐惧让他控制不住括约肌,一阵暖流划过大腿,然后飞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冷的冷。 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憋死的时候,那根万恶的绳子救世主一般把他拽了上去。 “林听、你、你这是找死……” “再给他一次机会。” “……!” “再一次。” “……” “再一次。” “……” 贾勇也不记得自己被迫当人体温度计多少次了。 他仰躺在泥土里,看着碧蓝的天,把这辈子造的孽全部都想了一遍。 的确,他在开矿的时候下过不少黑手,打压过同行小老板、拖欠过矿工卖命钱、煤矿爆炸他也用钱解决过…… 可他觉得,他罪不至此啊。 林听双手撑着膝盖,弯腰看他:“贾老板,到底多少度啊,你还没告诉我呢。” 贾勇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小妮子算什么小仙女,她就是地狱里的恶魔! 拿人当温度计使,他身边最恶的家伙也想不出来这种“好主意”! “林、林小姐,我我我我错了!” 贾勇,哭了。 这么三番五次的濒死折腾,他的心态已经崩溃了。 死,并不可怕,一瞬间的事儿。 可怕的是翻来覆去的死。 绝望一次又一次叠加,并不会让人麻木,只会让他更想活。 “呵。” 林听又笑了。 “第一次把你扔进河里,你恨我;” “我扔你十五次,第十六次的时候递给你一条毛巾,你反倒要谢谢我。” 林听把一条毛巾扔到他的身上,嘴角噙着戏谑的笑。 贾勇缩着脖子,不敢动,也不敢吭声。 他怕自己哪个停顿不合她的意,她就又整出来什么更折腾人的法子来整自己。 林听拂了拂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睨着贾勇说:“十五次,算你赔我的货,没问题?” 贾勇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好,那接下来,我们算一算人的事。” 贾勇:“……!” 还来? 第360章 长途跋涉 就在林听因为关心民生、无偿测量水温的时候,数个报社都接到了紧急改版增添一条新闻的要求。 “这是……要翻天了。” 诸位身处天南海北的主编拿着新闻稿,整齐感叹着。 而新闻里涉及到的主角,此刻还在找他的忠实跟班。 “辉哥,真的找不到……出了城之后就没什么人看到那辆车了,真的找不到。” “废物,都是废物!” 冯辉烦躁地摔了只杯子,然后一把扯过身边的人。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气声说:“贾勇送了我两个女人,他失踪,比死了和进局子都更要命,你明白吗?” 如果林听带着贾勇去找了章青,那他一点儿都不怕。 因为他心里清楚——贾勇不会也不敢对警察说他一个字的不是。 但贾勇丢了。 鬼知道他会跟林听说什么。 “知道、知道,我已经让人沿路去找了。”那人的脸色也不好,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冯辉吐出口浊气,烦躁地坐下,他又喝了口酒,压下心头的烦躁,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对身边的朋友说:“哥几个,帮把手,我得找到林听。” 这会儿他的身边并没有太多朋友,在场的几个都是跟他死绑一块的,属于地皮项目的共得利益者。 他们纷纷点头,但大多没工夫答话,都在讲电话或是跟旁人说着什么。 唯有一个人,低头翻看着一本小人书,闲的要死的德行。 冯辉突然伸手拍了她一下:“小五,你干什么呢?” 段珺被吓了一跳,险些把手里的连环画拍到他脸上去。 “呼……”段珺拍着自己的心口给自己压惊,瞪着他说,“我能干什么?我爸刚给我呲了一通,再说,就算没这事儿,他也不可能帮我们找人,直接抓你还差不多。” 冯辉审视着她,片刻后笑了。 “也对,咱这点儿破事的确不应该麻烦段部。” 段珺翻了个白眼:“甭跟我阴阳怪气的,算了,我去给我大哥打通电话。” “行。” 段珺拿着大哥大起身,去了个僻静地方打电话。 一个干瘦的男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差点儿撞到她。 段珺没太在意,继续打着电话。 “辉哥……” 干瘦男人跑到冯辉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林听的三辆货车进京城了。” 冯辉一怔:“她还敢进京城?车停哪儿了?” 他的心思一下子就活泛起来了。 三辆货车,估计有四五十万的货。 大概能换回贾勇的? “停在……”干瘦男人不自觉回头,看了眼段珺,而后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就停在大院里……段部特批的条子。” 冯辉猛地转回头,看向门边打电话的段珺。 段珺恍若未觉,自顾自讲着电话。 “姑奶奶,你到底把贾勇弄到哪儿去了?” 林听沉默片刻,问:“冯辉在找他?” “不止是他,还包括你……他原本以为你会把人送去警局,关系都打点好了,结果你人没了……贾勇很重要,他一定捏着冯辉的把柄,你把他带回来,我让人撬开他的嘴……” 段珺语速很快,声音很低。 林听等她说完,才说:“不行,有人要他。” “谁?” “虎哥左臂90烧伤,明子肋骨断了两根,七八个兄弟也都受了伤,你说谁要他?” “不是,祖宗,”段珺情不自禁又给林听升了一辈,“这种私仇等事儿结了再报不行?” 林听低笑:“事情结了,贾勇必然会被判,到时候我去哪儿找他?劫狱吗?” 段珺沉默了。 其实她也知道,一旦贾勇回来,林听再想动他几乎不可能。 可…… “现在拿到冯辉的罪证更重要,贾勇是最重要的人证!”段珺压低了声音。 “对我来说,冯辉的罪证不重要。”林听说。 “那什么重要?” “没有贾勇,很重要。” “……” 车一路向西,蒙克开车有些猛,幸亏林听前几天买的车是吉普,若是蒋宗的那辆皇冠,估计油门都得被他踩碎了。 林听握着大哥大,抬头看了眼被捆在副驾上不住打寒战的贾勇。 贾勇早就发高烧了,浑浑噩噩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现在饥寒交迫,嘴唇干裂,喘口气都像咽刀片。四肢冰冷且无力,感觉快死了。 原本他是感觉不到饥饿的——在林听开始啃面包吃香肠之前。 贾勇试图跟林听谈判,比如赔偿,他已经喊出五百万了,可林听依旧慢吞吞地吃面包香肠,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贾勇也不知道自己熬了多久,就在他觉得胃已经开始要消化他自己的时候,车速降下来了。 “老板,到了。” 后座上的林听“嗯”了一声,又蜷了片刻才坐起来。 已经是凌晨了,林听在路上睡了几个钟头,这会儿精神尚佳。 车停在一间酒店门外,贾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随后眼睛就瞪得像铜铃一样了。 这家酒店…… 他认得。 而且经常来。 “你你你……” 贾勇满眼惊悚,看着林听的眼睛里充满绝望。 林听理了理头发,面无表情地对蒙克说:“带他下来。” “好。” “不行!我不下去!要杀要剐你给我个痛快!” 贾勇疯了一样地拼命摇头,不住地扭动身体,似乎想以此来躲开蒙克的大手。 在荒郊野外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是一回事,在家门口被人当死狗拖来拽去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且,在这家酒店,他碰到熟人的几率高达99。 若他的狼狈相传到同行的耳朵里…… 贾勇现在比窒息更难受。 她千里迢迢把自己从京城带到晋省,到底想干什么! 林听直接无视了他的挣扎,说完话就径直下车,与酒店门边等候的巴达尔金握了下手:“虎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明子也没太大问题。” 她没讲寒暄的废话,一语中的,直接说出了此刻所有人都最想知道的事。 巴达尔金与张二虎关系不错,他跟着杨美云工作后,是张二虎一直带着他的。 亲耳听到林听说张二虎脱离了危险,巴达尔金也松了口气。他给了她一把钥匙:“云姐在房间里等你,306。” “好。” 第361章 现在改行不行? 306。 杨美云心情很差。 这一点,林听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以往的杨美云,那是自己逃命的时候都能妆容齐整,端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姐气度。 今天么…… 林听看着她散落在肩头、微微有些凌乱的卷发和略显苍白的唇色,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刚对巴达尔金说过的话。 杨美云追问:“二虎醒了吗?” “醒了一次,又睡了。”林听说,“蒋宗和阿进在京城,医院里还有段家的人,他们不会再出事,我与阿进说了,等虎哥再醒来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张二虎上一次短暂的醒来时,林听还在路上。 两人并没有说上话——因为阿进也是听护士事后说的张二虎醒了一下,没等到他进病房,他就又昏睡过去了。 “命保住了就好……” 杨美云长舒口气,自我安慰似的小声说:“二虎向来身体好,醒来了,应该就没事了。” 林听看着她,声音轻却郑重:“姐姐,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杨美云一怔,旋即摆了摆手:“说连累就过了,上次你受伤,究其根本不也是冲我来的?” 他们双方的关系,早就纠缠不清了,真要什么事都算清楚利益,那也没办法继续相处下去。 杨美云拽着林听坐下,问她:“吃饭了没?让他们给你煮碗面?” “路上吃了些,”林听说,“先谈正事。” 杨美云知道林听不会与自己客气,想了想,问道:“贾勇呢?” “这会儿……蒙克应该带着他游街呢。” 杨美云:“……?” 深更半夜的,又是在陌生的地方,蒙克当然不可能带着贾勇真的去游街。 但是游一下酒店大堂还是很可以的。 蒙克见林听没有等自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于是,他拎着贾勇,在酒店里和巴达尔金尬聊了五分钟。 贾勇在这儿的确是熟脸。酒店值夜班的经理早就被前台服务员喊了过来,他怔怔地看着贾勇,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贾老板啊! 手底下矿工就有好几百的贾老板啊! 怎么被捆得像个粽子似的? 贾勇拼了命地朝经理使眼色,眼睛都快抽筋了。 能做酒店经理,起码的察言观色能力还是有的。 经理接收到了贾勇的信号,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但并没有第一时间来上前阻拦,只悄么声地溜回了休息室。 他关严了房门,果断打电话给自己老板说明此事。 末了,他还是补充了一句:“老板,贾老板好歹是常客,您看,要不给他矿上的人打个电话?” 他和贾勇是有些私交的——贾勇向来大方,小费给的多。 老板却很惆怅地叹了口气:“你就当没见过他。” “老板?” 经理有点儿懵。 他会深更半夜打扰老板,也因为贾老板和老板同样是好朋友,每个月少说一起喝酒两次的。 “田老发过话了,沪市的蒋先生亲自打过电话,贾勇得罪了他家孩子,谁沾谁死。”老板很坦然地说,“你别为了几个钱给我惹事,就当没看见。” 经理傻眼了,怔怔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板心中很烦闷——晋省酒店那么多,怎么就偏偏选在了他这里摆事? 他这酒店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他现在改行不行? 顿了顿,他问:“来的人是谁?你看到了没?” “呃,我出来得晚没看见,听小王说,是个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很漂亮。” 老板哽了片刻,爆了句粗口。 “从今天开始,有人找我就说我去香江疗养了!所有的事你都做不了主,明白了?” 经理下意识应声,继而忍不住问:“老板,这姑娘到底是谁啊?我对她用什么态度比较合适?” “用对你祖宗的态度,好好给我伺候着!”老板急切地说,“这姑奶奶年前一口气拔了深城十来个老板,你老板我能拼出来这份家业是祖坟冒青烟,我没了你也好不了!” 这一下,经理总算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他们这是酒店,天南海北的人数不胜数,消息自然也多。 年前的事儿虽然发生在深城和沈市,但他们也都知道。 甚至个中细节比现实更离谱。 经理现在无比庆幸——幸亏他刚刚留了个心眼,没直接帮贾勇通风报信。 “知道了!” 外头,贾勇还沉浸在自己即将得救的喜悦中,感觉自己的头脑都清明了些。 而蒙克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拎着贾勇和巴达尔金一起上楼去。 房间里,杨美云和林听互通有无后,微皱着眉问:“那个段家姑娘现在会有不小的麻烦?” 林听笑了,对此相当有信心:“她?她不用粘毛就比猴精,十个冯辉捆一起也逮不住她。” …… 京城。 段珺拢着夜色,狗狗祟祟地翻过围墙,钻进一个四合院的前院正房。 “呃……” 守门的小哥看到这场面早已见怪不怪,直接问:“五姑娘,吃了吗?要不要给您备点儿宵夜?” “不吃了,”段珺笑呵呵地拿出两包好烟塞到他兜里,“从会所里顺来的,阳哥你抽着玩,我奶奶睡了吗?” “老太太应该还没睡,”杨阳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姑娘,您这次又招了谁了?” “甭问了,知道了你也得跟我一样半夜翻墙,”段珺扒拉了一下自己沾了灰的头发,“我去老太太那儿晃悠一圈儿,有人找我可别说我在啊。” 杨阳乐了:“谁敢来咱家要人啊,您放心去,我让人给您铺床打水。” “得嘞,辛苦您了。” 段珺甩着手跨过垂花门,溜溜达达去了段家老太太的卧房。 眼见灯还亮着,她在外边喊了一声:“奶奶,我来了。” “是小五?” 屋里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快进来,外边冷。” “哎。” 段珺推门进去,见陪护的小保姆正撩起床幔,笑着站在原地没往里走:“嘿嘿,我身上凉。” 段老太太满头银发,穿着一套砖红色的睡衣。她打眼一瞧,便叹了口气:“你这又是招惹到谁了?满身的灰,爬几道墙回来的?” 这话,也是相当了解自己的小孙女了。 段珺瞬间摆出一张委屈脸:“奶奶!我是那惹事儿的人吗?是冯家的那个冯辉,他今儿贼眉鼠眼的盯着我,我琢磨事儿不对,这才跑了。” 说到最后,她扬起下巴,得意着自己的机智。 段老太太:“我信你个鬼。” “……” 第362章 等救兵 关于自己奶奶不相信自己这事儿,段珺看得很开…… 也不是看开了,而是习惯了。 她笑着耍无赖:“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是来躲事儿了,您可得护着我。” 段老太太指着她笑骂:“倒成了我的事儿了!” 她笑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朝段珺招了招手:“过来。” 段珺把外套脱了,边搓手边走过去,挨着床沿坐下。 段老太太拉住她刚搓热的手,用被子捂住了才低声问她:“你的那个小朋友在哪儿呢?” 老人家人在最幽静的院子里,似乎与尘世都划开了界限。然而她眼净心明,什么事儿都知道。 段珺丝毫不觉得奇怪。 她家老太太连她小时候用萝卜刻她爹的印章、用来给期末考的8分卷子盖章签字的绝密事儿都知道,何况是现在呢? 她轻声回道:“她去外地处理事情了。” “嗯,”段老太太见她说得含糊,便也没追问,只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有主意有野心的,闹出了什么事情,我这把老骨头也能护着你……但既然你现在与别人合作,记得要多关心她的想法……要团结,你不能吃亏,也不要让人家小姑娘吃亏。” 段珺:“她?她不用粘毛就比猴儿精,我都快成她的跟班了,谁能让她吃亏啊!” “……” …… 林听打了个喷嚏,旋即面色不善地看向贾勇。 呵。 在心里骂她呢? 一定是! 贾勇此刻悲愤交织地跪坐在地上,凄惨得要命。 但他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期待着、期待着……期待他的兄弟赶过来,把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娘们儿按死。 他已经在心里安排好了她俩的去处,各式各样限制级的画面不停在脑海中播放。 当然,在一切之前,得让她俩也当十五次人肉温度计。 “你是不是在等救兵呢?” 突然的声音,像是给大脑中的幻想突兀地按下了一个暂停键。 贾勇浑身一震,抬头看到林听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恐惧顿时席卷全身。 嗯……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万一把她惹急了,赶在他的救兵到来前就…… 等等,她是不是在问救兵?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十余次的濒死体验,贾勇是真的怕了林听。 他不自觉别过头,躲闪着她的审视眼神,并心虚地说:“我……我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林听一手撑着额角,漫不经心地说:“这么简单的话都不明白,你要脑袋还有什么用?” 贾勇:“……!” 这不是威胁?不是! 不,是的。 贾勇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因为发烧混沌的脑子不得不摒弃其他胡思乱想,开始琢磨起正事。 他到底也是经过事儿的老油子,慌,但不多。 定了定神,他便开了口:“林小姐,你这样……”强硬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对上林听沉静的目光后,硬生生的变成了: “……不好。” 这话虚得林听都有些情绪不连贯,她按了按眉心,努力维持谈话节奏:“你是想说,这是你的地界,我带你来这里纯属自己找死?” “……” 贾勇很想点头。 实际上,他也是这样想的。 但他不能点头。 毕竟他的救兵现在还没到。 左右为难之下,他的脑袋就僵在了脖子上。 林听看了眼时间。 凌晨一点半。 估计也快了。 她撑着额角,朝贾勇扬了扬下巴:“既然你想等,那我们陪你等一等好了。” 贾勇微怔。 从矿山到这边,大概需要一个钟头的车程。 等? 他巴不得能多等一会儿呢! 可林听这般态度,却又让他心里忐忑。 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底牌? 看他们那急切的样子,应该是没有后手才对…… 而且,冯辉一定会想尽办法找自己! 一定! 这一点,贾勇很有信心。 的确如他所料,冯辉现在绞尽脑汁。 不过不止是为了贾勇,更因为段珺。 傍晚那会儿,他只是晃了个神的工夫,在门口打电话的段珺就不见了。 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他反应过来让人去找时,段珺的车居然还停在原处,而她……早没影了。 段珺的失踪让冯辉深感不妙。 如果只是林听,那他没什么可怕的。 但段珺也掺和了进来。 如果林听把贾勇交给了段家…… 冯辉遍体生寒。 “辉哥,有消息了!” 之前来报信的干瘦男人急吼吼跑进来,给了冯辉一个好消息。 冯辉眼前一亮:“她在哪儿?” “在……”干瘦男人咽了口唾沫,嗓音干涩,“她去了长安路那边,应该是去段家老太太那儿了。” 冯辉的脸色瞬间惨白。 偏偏旁边还有不懂事的小弟摩拳擦掌:“辉哥,我带人去抓她!” 冯辉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看他的眼神中带着不解:“你就这么着急死?” “呃……” 就算不懂事,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太容易懂了。 冯辉懒得理他,思忖片刻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 沈市。 张亮最近几天都和爆炸头同吃同住,他有事的时候,就让小钱陪他喝杯酒。 以至于爆炸头每天清醒的时间基本不足八小时。 “叮铃铃铃——” 大哥大在枕边响起。 张亮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响起的不是自己的大哥大。 他立即把爆炸头从睡梦中拎了起来:“喂,醒醒,你老板给你打电话了!” 爆炸头还没醒酒,闻言把心里话秃噜了出来:“去他大爷的,老板什么的……死不死啊……” 张亮:“……” 好像……劲儿使大了。 第363章 选择 张亮坐在床上,有些哭笑不得。 最近这几天他没少用各种各样的事情去潜移默化地改变爆炸头的想法。 很幸运,效果不错。 但现在的问题是,效果过分不错了。 眼见着爆炸头又有昏睡过去的架势,他只得从床上爬起来,弄了个湿毛巾过来,直接丢在了爆炸头的脸上。 毛巾是凉的,湿哒哒的堪称醒酒利器。 爆炸头扑棱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茫然地看向张亮:“咋了?干哈啊?” 听着这口地道的东北话,张亮实在没忍住,笑了。 他指了下大哥大:“你老板的电话,快接。” 爆炸头这会儿清醒了,“啊”了一声之后刚要伸手拿大哥大,电话已然挂断了。 他无助且茫然地看向张亮:“现在咋办?” 张亮心说,他还真是喝懵了还没醒酒,看来明天得停一停酒精战术,可别真把人用几瓶啤酒就给喝死了。 清了清嗓子,张亮说:“能怎么办?回拨过去。” “哦……” 爆炸头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疼了。 别的老板在属下没接到电话的时候会怎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老板一定会…… “操,你他妈的干什么呢?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我以为你丫死外边了!” 冯辉的暴躁声音震得爆炸头耳膜生疼。 他很想骂回去,但一想到自己兜里多出来的几万块钱…… 嘴边的话变成了:“辉哥,我睡觉呢,刚听见……” “睡觉?老子焦头烂额熬到现在都没睡,你还有心情睡觉?” 有那么一瞬间,爆炸头很茫然。 这话说的……他不睡觉自己也不能睡,那他死自己还得陪葬? 爆炸头飞快地回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很确定今天冯辉根本就没给他打过任何一个电话。 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他不清楚,旁边的张亮却是知道的。 当然是林听告诉他的,除此之外,还有…… 张亮很随意地挪了两步,像是睡觉累了、想要松松腿脚一样在房间里晃悠着。 最后,他停在了门边。 爆炸头满心都是他的老板又在发什么疯,根本没注意到张亮的举动。 倒不是他心大,实在是这些天俩人吃住基本都在一起,对彼此的存在已经很习惯了。 这种习惯同样也是潜移默化完成的,戒备心理一旦放松,就会让人不会太注意对方的每一个小动作。 爆炸头还不知道他此刻面临着怎样的境地,很识相地缩脖等待老板的命令。 “贾勇出事了,你去给我弄一个林听身边有分量的人过来,我得跟她换人。” 冯辉咬牙切齿,声音很低。 如果可以,他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的,但现在双方手里的牌已然明了,他只能如此。 爆炸头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敲了敲脑袋,忍不住问了一句:“辉哥,你让我绑谁?” “管他是谁!亲人、朋友、你把她祖宗从坟里刨出来我都不管!只要分量够把贾勇换回来,明白吗!” 冯辉咆哮了一通。 爆炸头干张着嘴,半天才颤声说:“老板,我一个人在沈市,怎么可能从……” “怎么办事儿是你要考虑的,这么点儿事都办不明白,我养你有什么用!” 冯辉显然不是一个会在行动前给员工打鸡血的老板,他扔下这最后一句,便把电话挂断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怎么不算是一种信任呢? 爆炸头握着大哥大,缓缓地把它放回到枕边。 短暂的动作,短暂的一两秒钟,他却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倏地,他抬头看向门口的张亮:“那个……亮哥,我有个事儿跟你说,你们能保我一条命不?” 张亮站在原处没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什么事儿?说说。” 爆炸头琢磨半晌,没说事儿,而是翻出自己的旅行包,把包里的钱尽数倒了出来。 他是来办事的,当然带足了钱。 床上一堆,有二十来万。 他拿出十捆,想了想,又放回去两捆,然后决绝地把钱往张亮的方向一推。 “亮、亮哥,再加十五万,你……你让我走,我去南边,这事儿我不想掺和了,行不?” 他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张亮。 这两天他跟小钱喝酒也不是仰头就干的,小钱没少给他讲故事。比如,林老板跟公安的关系有多好。 就算小钱没说这些,爆炸头心里很门儿清——蒋家的三姑爷是章青!他是干什么的?专门抓罪犯的! 自己来挖墙脚是一回事,绑架又是另一回事! 到那时候,章厅发一个通缉令都不算谋私,那是公事公办! 他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一条路——跑!立即跑! 至于他在京城的父母亲人么,他没忘记,冯辉刚刚说,贾勇被林听抓走了。 老板的龌龊事最瞒不住的是秘书和司机,他当然知道冯辉和贾勇之间有什么蝇营狗苟的腌臜事。 在他看来,如果章厅真的要动手,那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撬开贾勇的嘴。 到那时,老板自身难保,哪还会分心报复他这个小角色? 张亮看着他,问:“你还没说什么事。” 爆炸头咬了咬牙,到底留了个心眼:“你送我上火车,车开我就告诉你。” 他的底牌可不多,这是保命用的条件。 张亮缓步向他走来。 在爆炸头无比戒备的眼神中,张亮拿起他的包,把那些钱一捆一捆放进去。 收拾好了散落的十五万,他把包扔到了爆炸头的怀里。 爆炸头错愕,茫然地看着张亮。 “我又不是打劫的,钱你自己留着,事儿你也可以先不说,但你现在不能走。” 张亮语调平稳,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 爆炸头都快哭了:“亮哥!我真不想掺和了!你们都是大人物,你们的事儿我搀和不起!我就、就想活着……” “你能活,也能走,但不是现在。” 张亮很耐心地解释,“等事儿了了,你带着钱爱去哪儿去哪儿,但你现在走了,我心里也不踏实。” “我……” “这是我的底线。” 张亮语气坚决,显然不打算再谈下去。 爆炸头小心翼翼地瞧着他,到底没敢再言语,讪讪的闭上嘴。 他的确想走,但也的确害怕自己再嘚一句把张亮惹急了……万一把他腿打断,那他想走都走不了了。 …… 天光微亮。 306迎来了一位客人。 第364章 林不挑 在这个本就草莽辈出的年代,晋省的各方「豪杰」似乎更活跃一些。 这并不代表这边的民风更彪悍,而是此处的争斗根本没办法遮掩。 山上是矿,矿是什么?钱! 是数不尽的、用卡车装的钱。 不止煤老板和矿工知道这东西是钱,所有人都知道。 于是,理所应当的,大乱斗开始了,并一发不可收拾。 在这种情况下,总是需要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大局的。不是为了评判公正,而是压着大家别闹得太过火,以及在不幸真的闹得太过火、双方都下不来台的时候摆桌拉架。 如今,这位德高望重的人正在306…… 喝茶。 是的,喝茶。 林听笑眯眯地给老爷子添了杯茶,很不要脸地说:“田爷爷,我师父经常和我说起您呢!他总说,在西北遇到事儿了,只有找您才管用!” 事实上,林听也是几个小时前刚刚知道晋省有这么一位…… 而蒋父的原话是:“囡囡,放心去,不必与他们客气。我跟田老头说过了,他不把贾勇收拾服帖,我就亲自上。” 仔细揣摩一下,林听说的话……似乎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田老到了这把年纪,钱和名早已不是他追逐的目标,他最喜欢的就是后辈仰望自己的场景。 越年轻的后辈越好,会让他觉得自己的时代还没有过去,他也还没有老去。 此刻的林听穿着一件深色牛仔裤、白色粗线毛衣,脸颊不施粉黛,还扎了个马尾辫。 瞧着像未成年似的。 田老相当受用,喜笑颜开地喝了口茶后,问她:“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虽然现在闹得不好看,但事情也不好这样僵下去……我老头子就托个大,把你们两边劝和劝和,怎么样?” 林听一脸认真聆听的表情,等他说完了才突然垮下脸来,瞬间变得委屈又可怜,甚至还戏很好的吸了吸鼻子,挤出了两滴泪花。 “呜……田爷爷,您说我这是不是无妄之灾?我就想趁着假期去京城旅个游,结果不知怎的就被冯公子惦记上了……” “您说,人家是大院公子哥,我惹不起、让了,可是怎么就又引得贾老板炸我的货车呢?这样莫名其妙,我之前可都没见过他的!” 林听泪眼汪汪地看着田老,一副“我完完全全就是受害者”的小模样。 田老:“……” 但凡他不是听过京城这段时间的风起云涌,他真要信了这丫头的鬼话! 据他所知,找事的人的确是冯辉,但挨揍的也是冯辉; 炸车的人的确是贾勇,但……你都抓着人冲到人家门口来要说法了,这还能算你吃亏? 田老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记得啊,他二十来岁的时候,同龄的年轻人可都不会搞这些弯弯绕绕,那都是遇事先干一顿,打到有一方服软为止。 现在的年轻人……时兴这种,呃…… 田老想起蒋家那个疯子,心中把难听的词换了一换:小心谨慎。 这种说好听了叫谨慎的打法,它就不应该是年轻人所有的? 田老有些没法接话,战术性端起茶杯,喝茶遁。 林听向来尊老爱幼,老人家刚放下茶盏,她就很得体地又把茶添上了。 林听放下茶壶,自顾自继续说:“其实嘛,若只是动了货、损失点儿钱,那我是无所谓的,但他伤了我十几个兄弟,这都是跟着我姐姐二十来年的老兄弟了,临到退休把人折腾残了,没个说法肯定不行。” 严格来说,林听的话中95都是真的。 但就是那5的假话,足以决定大局。 田老听到这样的人员损伤,不由得也皱起了眉头。 若是寻常雇来运货的人,这事儿反倒容易处理。 所有的货车司机都知道当下跑货运是个什么情形,敢做这活儿的都有心理准备。 出了事,老板把钱赔足了,就是个很好很好的老板了。 可林听却谈起了情分。 二十几年的感情,那与自家亲兄弟也没什么差别了。 若林听就死抓着这事儿不放,卸贾勇两条腿都不算过分。 可他来就不是为了让贾勇没两条腿的啊! 这事儿,不好办。 田老下意识又端起了茶盏。 他的这杯茶也挺神奇,怎么喝都喝不完。 但田老可没心情琢磨这点儿细枝末节,缓慢地喝了两口茶后,放下茶杯,看向林听。 “丫头,我也不跟你说虚的,我让贾勇拿八百万,这件事能翻篇不?” 林听垂眸续茶,闻言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不能。” “那你想怎么办?” “血债血偿。” 林听放下茶壶,抬眸看向田老时,早就没了嬉笑或委屈。 她表情沉静淡然,在田老的注视下说了个极不靠谱的要求:“我不要钱,让贾勇带着他的十五个老婆儿子上车,我炸他一次,这事儿就算了了。” 她这话一出口,田老都惊了。 他几分钟前还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处事太没年轻人该有的冲劲,这转头林听就给了他一个大刺激。 他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林听:“他没有那么多老婆?小老婆、私生子也可以,我不挑。” “……” 这他娘的是小老婆和私生子的事儿? 若真把这些人聚一起,那都用不着林听放炸药,他们自己就能先撕没一半。 田老的手都有些抖了,他习惯性想拿茶杯…… 不能喝了,他想上厕所。 “贾勇不是你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的……”田老有些犯愁地搓了把脸,顿了顿,他还是说,“丫头,你得考虑京城那边,贾勇在替谁动手,你心里应该清楚!” 这话已经不能称作暗示了,而是明示。 田老是想保贾勇,但真正目的可不是保他,而是护林听和他自己。 晋省最不缺的就是煤老板,多贾勇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但与京城有关系的煤老板目前只有贾勇一个。 谁知道冯公子会不会觉得自己面子受损,转而又来找茬呢? 林听看着田老,倏尔笑了。 “我刚陪着贾老板等了一夜救兵,不如我再陪您等一个消息。” 田老被她突然的一句话说得有些懵,下意识问:“等什么消息?” 林听看了眼手表,含糊道:“不急,再半个来小时,消息就该到了。” 田老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 再半个小时…… 七点钟会发生什么? 第365章 诛心 昨夜是个失眠夜。 除了风暴中心的几人之外,还有许多人都没能按时入眠。 比如,因为临时更改报纸内容而被迫加班的各报社主编以及印刷厂工人。 《京城地皮拍卖的真相——酒场定天下,钱色分市场!》 这篇出自钟记者之手的新闻稿诡异的同时在沈市、沪市和深城刊登,头版头条,硕大的标题五米开外都能清晰看见。 哪怕是路过报刊亭的行人随意瞄一眼就会意识到,京城要变天了。 头条文章不止有文字,更有两张照片为证。 其一是项目组总负责人冯辉先生搂着一对姐妹花进酒店的照片; 其二仍旧是冯辉先生,不过他的身边不止有姑娘,还有伺候亲爹一样给他倒酒的贾勇。 京城的事,却不是在京城的报纸刊登的,这事儿比文章内容更加引人深思。 偏偏沪市的报纸上,还直接点破了这一点—— “……笔者亦不知为何京城的同仁竟对此毫无察觉,许是也忙于觥筹交错?” 相当诛心的一句话。 京城的所有记者被这一记地图炮轰得脑袋发懵。 他们是真的委屈! 这个爆料,他们是真的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而且,你们这么多家报社同时刊登同一篇文章,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打通电话来问一下自己? 我们倒是也想发声,但你们不带我们玩啊!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没带他们玩的主要原因是——曾有一个段姑娘说,她家和媒体方面没什么交情。 这种关键牌,林听可不敢赌。 万一段珺操作有误,消息提前泄露出去,好好一张牌不就废了? 所以,她宁可放弃用报纸在京城掀起风浪,也不会赌万无一失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嘛—— 七点钟。 林听随手打开电视机,刚巧是新闻时间。 杨美云订的是最好酒店的最好房间,电视机这种高端家电自然是有的。 田老已经去了两趟厕所了,本就等得心焦,这会儿见林听还有心思看新闻,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是要干什么?” “等一等。” 林听嘴角噙笑,对一旁的蒙克说:“把贾老板带过来。” 贾勇在对门305,杨美云和巴达尔金与他聊了大半宿的人生。 聊得相当火热,以至于贾勇在看到蒙克时,都觉得是见到了救星。 “杨老板,老板让我带他过去。”蒙克对杨美云很客气。 杨美云点了下头,问:“听儿那边怎么样了?” “在看新闻。” “嗯?” 杨美云微怔,旋即也打开了电视机。 新闻内容与他们的事完全无关,杨美云轻靠在沙发上,相当有耐心地等待着。 蒙克打量着贾勇,片刻后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巴达尔金。 他真是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感觉再碰贾勇一下,他就要碎成人渣了。 最后,蒙克只能薅着贾勇的头发,把他拖了出去。 田老还在疑惑林听为什么突然想看新闻时,房门开了。 那个他看着都有些发怵的蒙古汉子拖着一团……一堆……一片…… “贾勇?” 田老眯着眼睛,语气中充满质疑。 蒙克走近了,随手把贾勇一丢,他的脑袋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贾勇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他这半夜过得很凄惨,不止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打压。 他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等到自己的救兵…… 而且他还是跪着等的。 膝盖被砸碎之后朝北跪着等的。 他躺在地上,抬眼看到田老,却丝毫没有求助的心思。 他这半夜可不是真的在忏悔,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救兵在何处这个严肃的问题。 最后他不得不得出结论——有人压着不许他闹,所以消息或许根本就没有传回去。 能在这儿压住消息的人没几个。 刚好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在贾勇眼中,姓田的老东西就是帮凶! “你、你们……”田老眼含惊异,转头看向林听,“你这样搞,是要出大问题的!” 林听撑着额角,漫不经心地瞥了贾勇一眼,热心且关怀地询问:“贾老板这是在哪儿摔的?” 贾勇听到林听的声音,瘫软的肉跳了一跳。 “我、我……我自己摔的……” 他咬着牙,低声说。 “哦,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林听不咸不淡地说完,侧头看向田老,“您听到了,他自己摔的。” 田老的手都在抖。 这种哄三岁孩子的话,谁会信? 他发现自己真是看走了眼,这位林小姐才是狠角儿! 田老现在只后悔自己贪恋后辈的仰望,没能尽早抽身退隐,哪怕他只是早半年退休,今天这个里外不是人的活儿也落不到他身上! 田老呼吸略快,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思考如何破局上…… “……插播一条新闻。” 正这时,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严肃的声音。 “近日,京城的地皮拍卖项目突起风波。据调查,该项目负责人冯辉存在收受贿赂、以权谋私等行为……本案已移交至监察部门查办……” 新闻还没播完,林听已经笑了。 实际上,就算段珺和京城的报社是铁瓷,她也不会在今天让他们帮忙发新闻稿。 只有京城的报纸集体缄默,电视台才可能被迫扛起为京城同仁正名的大旗——我们不是不发声,我们只是换了种传播更广的发声方式! 事态明了,林听赢了。 田老呆呆地看着电视,半晌,他才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林听:“这……就是你让我等的?” 林听哪能说自己原本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有这么一条新闻啊。 她高深微笑:“精彩?” 田老:“……” 精彩。 这可太精彩了! 曝出这种丑闻,不说冯家会如何,至少冯辉是一定要被项目组踢出局的。 若冯家死保冯辉,那最后的锅—— 田老收敛起脸上残余的愤懑,端坐在沙发上。 他呷了口茶,瞧着呆若木鸡的贾勇说:“贾勇,江湖事江湖了,你挑事在先,现在摔了,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可不服气的。” 贾勇的魂儿已经钻进电视机里去了。 没有人比他更惊愕,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条新闻的背后含义。 冯辉折了,就算林听要抬手,冯家也不可能放过他! 他忽然开口:“林老板,我……你保我全家的命,我帮你扳倒冯家!”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到最后,能保他的人竟然是林听。 真讽刺啊…… 林听睨着他:“显着你了,我用你帮?” 贾勇:“……” “不过——” 林听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我用不着你对付冯辉,但如果你能给我我感兴趣的东西,倒也不是不能谈。” 第365章 诛心 昨夜是个失眠夜。 除了风暴中心的几人之外,还有许多人都没能按时入眠。 比如,因为临时更改报纸内容而被迫加班的各报社主编以及印刷厂工人。 《京城地皮拍卖的真相——酒场定天下,钱色分市场!》 这篇出自钟记者之手的新闻稿诡异的同时在沈市、沪市和深城刊登,头版头条,硕大的标题五米开外都能清晰看见。 哪怕是路过报刊亭的行人随意瞄一眼就会意识到,京城要变天了。 头条文章不止有文字,更有两张照片为证。 其一是项目组总负责人冯辉先生搂着一对姐妹花进酒店的照片; 其二仍旧是冯辉先生,不过他的身边不止有姑娘,还有伺候亲爹一样给他倒酒的贾勇。 京城的事,却不是在京城的报纸刊登的,这事儿比文章内容更加引人深思。 偏偏沪市的报纸上,还直接点破了这一点—— “……笔者亦不知为何京城的同仁竟对此毫无察觉,许是也忙于觥筹交错?” 相当诛心的一句话。 京城的所有记者被这一记地图炮轰得脑袋发懵。 他们是真的委屈! 这个爆料,他们是真的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而且,你们这么多家报社同时刊登同一篇文章,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打通电话来问一下自己? 我们倒是也想发声,但你们不带我们玩啊!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没带他们玩的主要原因是——曾有一个段姑娘说,她家和媒体方面没什么交情。 这种关键牌,林听可不敢赌。 万一段珺操作有误,消息提前泄露出去,好好一张牌不就废了? 所以,她宁可放弃用报纸在京城掀起风浪,也不会赌万无一失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嘛—— 七点钟。 林听随手打开电视机,刚巧是新闻时间。 杨美云订的是最好酒店的最好房间,电视机这种高端家电自然是有的。 田老已经去了两趟厕所了,本就等得心焦,这会儿见林听还有心思看新闻,不由得皱起眉头:“这是要干什么?” “等一等。” 林听嘴角噙笑,对一旁的蒙克说:“把贾老板带过来。” 贾勇在对门305,杨美云和巴达尔金与他聊了大半宿的人生。 聊得相当火热,以至于贾勇在看到蒙克时,都觉得是见到了救星。 “杨老板,老板让我带他过去。”蒙克对杨美云很客气。 杨美云点了下头,问:“听儿那边怎么样了?” “在看新闻。” “嗯?” 杨美云微怔,旋即也打开了电视机。 新闻内容与他们的事完全无关,杨美云轻靠在沙发上,相当有耐心地等待着。 蒙克打量着贾勇,片刻后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巴达尔金。 他真是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感觉再碰贾勇一下,他就要碎成人渣了。 最后,蒙克只能薅着贾勇的头发,把他拖了出去。 田老还在疑惑林听为什么突然想看新闻时,房门开了。 那个他看着都有些发怵的蒙古汉子拖着一团……一堆……一片…… “贾勇?” 田老眯着眼睛,语气中充满质疑。 蒙克走近了,随手把贾勇一丢,他的脑袋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贾勇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他这半夜过得很凄惨,不止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精神上的打压。 他从天黑等到天亮……也没等到自己的救兵…… 而且他还是跪着等的。 膝盖被砸碎之后朝北跪着等的。 他躺在地上,抬眼看到田老,却丝毫没有求助的心思。 他这半夜可不是真的在忏悔,而是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救兵在何处这个严肃的问题。 最后他不得不得出结论——有人压着不许他闹,所以消息或许根本就没有传回去。 能在这儿压住消息的人没几个。 刚好眼前这位就是其中之一。 在贾勇眼中,姓田的老东西就是帮凶! “你、你们……”田老眼含惊异,转头看向林听,“你这样搞,是要出大问题的!” 林听撑着额角,漫不经心地瞥了贾勇一眼,热心且关怀地询问:“贾老板这是在哪儿摔的?” 贾勇听到林听的声音,瘫软的肉跳了一跳。 “我、我……我自己摔的……” 他咬着牙,低声说。 “哦,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林听不咸不淡地说完,侧头看向田老,“您听到了,他自己摔的。” 田老的手都在抖。 这种哄三岁孩子的话,谁会信? 他发现自己真是看走了眼,这位林小姐才是狠角儿! 田老现在只后悔自己贪恋后辈的仰望,没能尽早抽身退隐,哪怕他只是早半年退休,今天这个里外不是人的活儿也落不到他身上! 田老呼吸略快,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思考如何破局上…… “……插播一条新闻。” 正这时,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严肃的声音。 “近日,京城的地皮拍卖项目突起风波。据调查,该项目负责人冯辉存在收受贿赂、以权谋私等行为……本案已移交至监察部门查办……” 新闻还没播完,林听已经笑了。 实际上,就算段珺和京城的报社是铁瓷,她也不会在今天让他们帮忙发新闻稿。 只有京城的报纸集体缄默,电视台才可能被迫扛起为京城同仁正名的大旗——我们不是不发声,我们只是换了种传播更广的发声方式! 事态明了,林听赢了。 田老呆呆地看着电视,半晌,他才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林听:“这……就是你让我等的?” 林听哪能说自己原本也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有这么一条新闻啊。 她高深微笑:“精彩?” 田老:“……” 精彩。 这可太精彩了! 曝出这种丑闻,不说冯家会如何,至少冯辉是一定要被项目组踢出局的。 若冯家死保冯辉,那最后的锅—— 田老收敛起脸上残余的愤懑,端坐在沙发上。 他呷了口茶,瞧着呆若木鸡的贾勇说:“贾勇,江湖事江湖了,你挑事在先,现在摔了,也是理所应当,没什么可不服气的。” 贾勇的魂儿已经钻进电视机里去了。 没有人比他更惊愕,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条新闻的背后含义。 冯辉折了,就算林听要抬手,冯家也不可能放过他! 他忽然开口:“林老板,我……你保我全家的命,我帮你扳倒冯家!”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到最后,能保他的人竟然是林听。 真讽刺啊…… 林听睨着他:“显着你了,我用你帮?” 贾勇:“……” “不过——” 林听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虽然我用不着你对付冯辉,但如果你能给我我感兴趣的东西,倒也不是不能谈。” 第366章 十五……不,十六 林听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呢? 包括但不限于糖葫芦、泰迪熊、火锅鱼丸、看电影时软乎乎的沙发和毯子…… 很明显,眼下,贾勇是绝对不可能掏出一串糖葫芦或是一只泰迪熊的。 就算有,林听也不可能要他的。 对他,林听感兴趣的是—— “你好像有几个煤矿,是?” “……!” 这话问的,还能更废一点儿吗? 贾勇是谁? 煤老板啊! 煤老板可能没有煤矿吗? 不过贾勇和田老瞬间就懂了林听想要什么。 田老稍感庆幸。 还好,这件事最后还是用钱能解的。 要真是按林听之前所说的,贾勇带着他的十五个老婆孩子一起被她炸……都不说贾勇有没有那么多老婆孩子,就算有,谁能收拾这个烂摊子? 田老努力朝贾勇使眼色,意思很明显——钱你早就赚够了,保命! 贾勇也是这样想的。 而且…… 死咬着不放手又有什么用呢? 冯家巴不得他赶紧死,他真没了,产业能落到自家人手里? 他没犹豫太久,抬头看着林听说:“你开个价。” 林听满脸震惊:“你求我办事还让我开价?” 贾勇比她更震惊! 这……就……她…… 打算生抢啊? “你上辈子是土匪?” 贾勇忍不住吼了一句肺腑之言。 林听相当肯定地回复:“我上辈子也是个很老实的生意人。” 那短暂的离开,怎么不算是一辈子呢? 其实林听摆出一副要生抢的架势,只是为了好砍价。 在今天之前,她对煤炭行业都没半点儿了解,更别提去评估贾勇的产业能值多少钱了。 但就算再没有常识,她也知道这种重工业运转金额庞大,绝对不是她手里这点儿钱能吃得下的。 但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她不趁火打劫一下实在觉得对不起自己。 坑别人还会有心理负担,但坑贾勇——她只怕自己操作失误,坑得不够狠。 贾勇差点儿被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气晕过去。 老实? 她从头到尾哪一点跟这两个字沾边儿? 林听不耐地看着他:“你给句痛快话,要么破财,要么就带着你的十五个老婆孩子一起找辆车,让我炸一次,生死有命了。” 贾勇还在震惊中,闻言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肯放过小十六?” 林听:“……” 林听:“……?” 林听:“……!” 十五。 只是林听夸大后的己方人员损失。 结果这个货他还真有十五个老婆? 哦不,是十六个。 林听着实愣了一会儿,然后悠长感叹:“能人啊。” 贾勇也缓慢地回过了神,他现在已经是濒临崩溃边缘,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腿疼到他觉得自己距离截肢已经不远了。 他咬着舌尖才勉强集中注意力,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 他干这行已经二十年了。 从大专毕业,他就辞了分配的工作,靠着在学校学的理论和煤矿上干了三个月的实践,自己借钱弄了个私人小炉厂。 短短两年,他赚了两百万。 他不满足这两百万,转手卖了小炉厂,带着共计五百三十万入局。 承包煤矿、建焦化厂和洗煤厂……他以自己对这个行业的了解和狠辣逢迎赚得盆满钵满。 一时间,他竟然有点儿算不清自己手里有多少钱了。 不过么,总归是足够他一大家子吃香喝辣过完余生的。 他早就在国外买了房,出去了也不会犯愁。 若他卖了这些家当……不行,不能耽搁了,冯家的镰刀就悬在他的脖子上,他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而且,就以他的同行的「和善」,在看到新闻之后绝对会狠压他的价,或者直接卖了他讨好冯家。 与其为了几百万铤而走险,倒不如稳稳地离开。 在生死关头,贾勇的决策总是格外迅捷。 一如他当初果断选择对林听下手。 “行。” 贾勇甚至没有与林听谈价格,一口答应了才想起给出补充条件:“但是公司账户的钱不能给你。” 林听:“我又不是土匪,我对钱没兴趣。” 贾勇眉心狠跳。 你还不是土匪! 你就差喊一个“此山是我开”了! 对钱没兴趣……那你一个大学生搅风搅雨干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行? 就在这当口,田老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电话铃有些坏节奏,田老赶紧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人心情似乎很不错,大笑声林听都能听得清楚。 “哈哈哈……田老,我有个事儿想托您办,贾勇这出事了肯定急需用钱对?他的三个矿两个厂,再加上他家那别墅,我一口价八十万,您帮我问问他卖不卖!” 田老:“……” 落井下石的人来的永远是最快的啊。 田老随口应付了两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眼贾勇,他离得远,听不清电话内容。 迟疑片刻,田老还是说了一句:“是贺波滔,你的三个矿两个厂一个别墅,他开价八十万。” 贾勇已经没心思生气了。 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搞。 而且他能肯定的是,之后的报价一定会比八十万更低。 死同行这种事永远喜闻乐见。 他累极了,也疼极了。 索性看向田老,沙哑地说:“田老,您给做个见证,我的公司和矿,无条件赠与……” 林听打断:“是赔偿。” “行,”贾勇已经不想在这种小字眼上计较了,他继续说,“赔偿给林听,交换条件是,她得保我一家安全离开。” 田老看向林听:“丫头,有问题吗?” 林听:“没问题啊,合同签了,保准把你送走。” 田老还是很有威望的,至少在晋省这群煤老板的眼中如此。 有他做见证,贾勇也放心。 林听就更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贾勇又开了口:“我还有个要求……” “你没完了是?真当我差你这八十万?” 贾勇:“我……你们得送我去医院……” 林听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哦”了一声后不耐地说:“膝盖碎了而已,又没伤在要害,你急什么?” “但是我……” 贾勇其实很想说,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这叫人话? 可他实在不想再激发矛盾。 尽管如此,他的话也被林听无情打断:“不信我?我爸号称普外第一刀,我耳濡目染也够给你下诊断了。” “我疼!” 贾勇脸色灰白,近乎吼出了这句话。 林听哂笑:“现在知道疼了?炸我的人的时候你想什么了?疼死活该。” 贾勇:“……” 第366章 十五……不,十六 林听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呢? 包括但不限于糖葫芦、泰迪熊、火锅鱼丸、看电影时软乎乎的沙发和毯子…… 很明显,眼下,贾勇是绝对不可能掏出一串糖葫芦或是一只泰迪熊的。 就算有,林听也不可能要他的。 对他,林听感兴趣的是—— “你好像有几个煤矿,是?” “……!” 这话问的,还能更废一点儿吗? 贾勇是谁? 煤老板啊! 煤老板可能没有煤矿吗? 不过贾勇和田老瞬间就懂了林听想要什么。 田老稍感庆幸。 还好,这件事最后还是用钱能解的。 要真是按林听之前所说的,贾勇带着他的十五个老婆孩子一起被她炸……都不说贾勇有没有那么多老婆孩子,就算有,谁能收拾这个烂摊子? 田老努力朝贾勇使眼色,意思很明显——钱你早就赚够了,保命! 贾勇也是这样想的。 而且…… 死咬着不放手又有什么用呢? 冯家巴不得他赶紧死,他真没了,产业能落到自家人手里? 他没犹豫太久,抬头看着林听说:“你开个价。” 林听满脸震惊:“你求我办事还让我开价?” 贾勇比她更震惊! 这……就……她…… 打算生抢啊? “你上辈子是土匪?” 贾勇忍不住吼了一句肺腑之言。 林听相当肯定地回复:“我上辈子也是个很老实的生意人。” 那短暂的离开,怎么不算是一辈子呢? 其实林听摆出一副要生抢的架势,只是为了好砍价。 在今天之前,她对煤炭行业都没半点儿了解,更别提去评估贾勇的产业能值多少钱了。 但就算再没有常识,她也知道这种重工业运转金额庞大,绝对不是她手里这点儿钱能吃得下的。 但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她不趁火打劫一下实在觉得对不起自己。 坑别人还会有心理负担,但坑贾勇——她只怕自己操作失误,坑得不够狠。 贾勇差点儿被她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气晕过去。 老实? 她从头到尾哪一点跟这两个字沾边儿? 林听不耐地看着他:“你给句痛快话,要么破财,要么就带着你的十五个老婆孩子一起找辆车,让我炸一次,生死有命了。” 贾勇还在震惊中,闻言下意识问了一句:“你肯放过小十六?” 林听:“……” 林听:“……?” 林听:“……!” 十五。 只是林听夸大后的己方人员损失。 结果这个货他还真有十五个老婆? 哦不,是十六个。 林听着实愣了一会儿,然后悠长感叹:“能人啊。” 贾勇也缓慢地回过了神,他现在已经是濒临崩溃边缘,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腿疼到他觉得自己距离截肢已经不远了。 他咬着舌尖才勉强集中注意力,飞快地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资产。 他干这行已经二十年了。 从大专毕业,他就辞了分配的工作,靠着在学校学的理论和煤矿上干了三个月的实践,自己借钱弄了个私人小炉厂。 短短两年,他赚了两百万。 他不满足这两百万,转手卖了小炉厂,带着共计五百三十万入局。 承包煤矿、建焦化厂和洗煤厂……他以自己对这个行业的了解和狠辣逢迎赚得盆满钵满。 一时间,他竟然有点儿算不清自己手里有多少钱了。 不过么,总归是足够他一大家子吃香喝辣过完余生的。 他早就在国外买了房,出去了也不会犯愁。 若他卖了这些家当……不行,不能耽搁了,冯家的镰刀就悬在他的脖子上,他已经没有犹豫的余地了。 而且,就以他的同行的「和善」,在看到新闻之后绝对会狠压他的价,或者直接卖了他讨好冯家。 与其为了几百万铤而走险,倒不如稳稳地离开。 在生死关头,贾勇的决策总是格外迅捷。 一如他当初果断选择对林听下手。 “行。” 贾勇甚至没有与林听谈价格,一口答应了才想起给出补充条件:“但是公司账户的钱不能给你。” 林听:“我又不是土匪,我对钱没兴趣。” 贾勇眉心狠跳。 你还不是土匪! 你就差喊一个“此山是我开”了! 对钱没兴趣……那你一个大学生搅风搅雨干什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行? 就在这当口,田老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电话铃有些坏节奏,田老赶紧接起:“喂?” 电话那头的人心情似乎很不错,大笑声林听都能听得清楚。 “哈哈哈……田老,我有个事儿想托您办,贾勇这出事了肯定急需用钱对?他的三个矿两个厂,再加上他家那别墅,我一口价八十万,您帮我问问他卖不卖!” 田老:“……” 落井下石的人来的永远是最快的啊。 田老随口应付了两声便挂断了电话。 他看了眼贾勇,他离得远,听不清电话内容。 迟疑片刻,田老还是说了一句:“是贺波滔,你的三个矿两个厂一个别墅,他开价八十万。” 贾勇已经没心思生气了。 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搞。 而且他能肯定的是,之后的报价一定会比八十万更低。 死同行这种事永远喜闻乐见。 他累极了,也疼极了。 索性看向田老,沙哑地说:“田老,您给做个见证,我的公司和矿,无条件赠与……” 林听打断:“是赔偿。” “行,”贾勇已经不想在这种小字眼上计较了,他继续说,“赔偿给林听,交换条件是,她得保我一家安全离开。” 田老看向林听:“丫头,有问题吗?” 林听:“没问题啊,合同签了,保准把你送走。” 田老还是很有威望的,至少在晋省这群煤老板的眼中如此。 有他做见证,贾勇也放心。 林听就更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贾勇又开了口:“我还有个要求……” “你没完了是?真当我差你这八十万?” 贾勇:“我……你们得送我去医院……” 林听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哦”了一声后不耐地说:“膝盖碎了而已,又没伤在要害,你急什么?” “但是我……” 贾勇其实很想说,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这叫人话? 可他实在不想再激发矛盾。 尽管如此,他的话也被林听无情打断:“不信我?我爸号称普外第一刀,我耳濡目染也够给你下诊断了。” “我疼!” 贾勇脸色灰白,近乎吼出了这句话。 林听哂笑:“现在知道疼了?炸我的人的时候你想什么了?疼死活该。” 贾勇:“……” 第367章 哼,骂我,坏人 林听还真的硬压着贾勇签了合同之后才放人。 合同是当场拟的,林听在各种细节上吹毛求疵,还因为首稿的字迹不够漂亮工整,磨磨蹭蹭重新抄了三遍。 她折腾到最后,贾勇差点儿倒找她八十万,只求她赶紧结束送自己去医院。 林听倒是很守约,在田老的见证下签了合同后,就让蒙克拎贾勇去医院了。 田老问:“丫头,这些产业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要卖的话,我可以帮忙。” 他知道林听对这行没研究,把产业脱手换钱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听却含糊地说:“不急,先缓缓,我现在也没心情管这些,不过我不在的这几天您可得帮帮我,可别让公司内的员工矿工闹起来。” “行,这是小事,我能平。”田老笑眯眯的,顿了顿又问了一句,“那贾勇这边……” 林听利索地说:“让他去深城,走海路。” 田老笑得更灿烂了些,脸都皱成了核桃皮。 “你这孩子,果然早都想好了……” 田老拍了拍林听的肩膀:“后生可畏啊!” 林听但笑不语,客气地把田老送走,再转过身,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她径直回到305,恰好杨美云补觉刚醒。 “如何?” 林听把刚刚签下的合同塞给她,打了个哈欠去给自己冲咖啡。 杨美云看着合同,震惊了片刻便果断地说:“听儿,我不可能放过他。” 钱,杨美云不在乎。 她不远千里过来,就是要报仇的。 林听仰头灌了大半杯咖啡,低低一笑:“让他交枪再死,不好么?” 杨美云怔住。 林听淡定地把剩下的咖啡喝完,轻舒了口气:“我要让所有的劫匪路霸都知道,动我的人和货,就得把全副身家赔出来。” 杨美云沉吟两秒,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回深城去。” “急什么?”林听扬起唇角,“姐姐,有人比我们更想抓他,也有人比我们更想让他死。违法犯罪的事儿咱可不干。” 杨美云瞬间就想到了京城。 但—— “你这不算打劫?” 她扬着手里的合同。 林听瞪圆了眼睛:“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是贾勇给我们的赔偿!而我不会因他对我的故意袭击导致的财产损失提起诉讼!这是正儿八经的私了!” 杨美云:“……” 这估计是有史以来最大金额的私了? “姐姐,不困的话跟我回京城,我们顺带研究一下这个公司该怎么办。” “嗯……” …… 京城。 冯辉是没有看新闻的习惯的。 他熬了一宿,正心焦地等待沈市的好消息时,突然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他不耐烦地挂断,几秒钟后,电话又打了过来。 再挂,再打…… 反复四次,冯辉忍无可忍,接了。 “干什么!” 他没好气地喝问。 冯耀只有两个字:“快跑!” 冯辉懵了:“跑什么?往哪跑?” “监察去抓你了,你和贾勇那点儿破事上电视了!”冯耀语速飞快,“你赶紧走!” 冯辉这次倒是没有懵,他只是不敢相信:“段家动作有这么快?” 他料想到贾勇落到段家的手里后一定会被撬开嘴。 但这也太快了! 冯耀沉默片刻,催促道:“没时间给你解释那么多,你立即离开,快!” 冯辉应了一声,旋即疑惑:“我跑去哪儿?然后呢?我怎么办?” 他想问的自然是家里人会如何运作他。 他总不可能当逃犯! 冯耀只觉得头痛。 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弟弟? “你先离开京城,剩下的事以后再说,你去哪儿不要告诉任何人,等我联系你。” 冯耀飞快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冯辉拿着大哥大,不满撇嘴:“一天不装能死。” 习惯性骂一句大哥,冯辉才站起身:“小李,你跟我出去一趟。” 旁边有人问:“辉哥,不等消息了吗?” 冯辉眸光微闪,说道:“你们在这等,我出去接个人。” “好嘞。” 小弟们谁都没多想,小李跟着冯辉出门,上车后便问:“辉哥,去哪儿?” “出城,快!” 冯辉的脸上这才有些惊慌。 小李一愣:“从哪边出?” 冯辉破口大骂:“随便!赶紧走!捡人少的路走!” “哦、哦!” 小李赶忙发动车子,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少有车过的小路。 冯辉下意识回头去看,生怕现在就有车追上。 没有车追来,他只瞥见路边有辆黑色的…… 皇冠轿车。 …… “往西,若要拦他,只用半小时。” 蒋宗顿了顿,说:“不过我建议不要拦。” 电话那头的林听默然片刻,应下:“我懂了,那就不管,晚些时候我告诉段珺一声。” “好。”蒋宗看了眼时间,“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前能到。” “我等你。” “好。” 林听放下大哥大,侧头看向杨美云:“冯辉跑了。” 杨美云瞬间了然,接下林听未说完的话:“段家动手了。” 吉普车空间较大,林听散漫地蜷在座椅上,腿上盖着软乎乎的毯子。 她打了个哈欠:“没我什么事儿了,我等着收金币就行了。” 冯辉能跑出去,刨除千万分之一的奇迹降世的可能以外,只能是段家故意把人放走的。 段家当然不可能念这点儿香火情,此举只可能是要逼冯家的长辈入场。 要么冯家大义灭亲,主动把冯辉逮回来交上去,要么就要想办法运作…… 林听琢磨着,前者的可能性不大。 她正想着心事,段珺的电话打来了。 “段姐姐,吃了吗?” “……吃了。” 段珺应了一句后问:“你还有牌吗?” 林听漫不经心地反问:“干嘛?” “有牌趁早打,再不打出来可就瞎手里了。”段珺说。 林听轻轻咋舌:“你让我办事还这副态度,我很伤心啊。” 段珺:“滚。” “哼,骂我,坏人。” 段珺:“……” 她听出来了,林听现在无比放松,大概率是窝在被窝里跟自己讲话呢。 段珺索性自己问了:“贾勇还活着吗?” “活着,这会儿应该还在医院。” 段珺迅速抓住了重点:“你这妮子,扒了贾勇一层皮?” “怎么会?我只是要了价值八十万的赔偿,炸车的事儿私了了。” 那个贺老板不是开价八十万吗? 所以她说自己拿到了八十万的赔偿,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 段珺微怔:“八十万就算了?” 林听:“我很大度的。” “我信你个鬼。” “我甚至还答应了送他走。” 段珺沉默三秒,顿时戒备:“你不会因为背信弃义所以要跟我再要点儿好处?” 林听:“我怎么背信弃义了?我说送他走,又没说送他走去哪!我送他去监狱刑狱炼狱地狱不行啊?” “……漂亮!” 第367章 哼,骂我,坏人 林听还真的硬压着贾勇签了合同之后才放人。 合同是当场拟的,林听在各种细节上吹毛求疵,还因为首稿的字迹不够漂亮工整,磨磨蹭蹭重新抄了三遍。 她折腾到最后,贾勇差点儿倒找她八十万,只求她赶紧结束送自己去医院。 林听倒是很守约,在田老的见证下签了合同后,就让蒙克拎贾勇去医院了。 田老问:“丫头,这些产业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要卖的话,我可以帮忙。” 他知道林听对这行没研究,把产业脱手换钱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听却含糊地说:“不急,先缓缓,我现在也没心情管这些,不过我不在的这几天您可得帮帮我,可别让公司内的员工矿工闹起来。” “行,这是小事,我能平。”田老笑眯眯的,顿了顿又问了一句,“那贾勇这边……” 林听利索地说:“让他去深城,走海路。” 田老笑得更灿烂了些,脸都皱成了核桃皮。 “你这孩子,果然早都想好了……” 田老拍了拍林听的肩膀:“后生可畏啊!” 林听但笑不语,客气地把田老送走,再转过身,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她径直回到305,恰好杨美云补觉刚醒。 “如何?” 林听把刚刚签下的合同塞给她,打了个哈欠去给自己冲咖啡。 杨美云看着合同,震惊了片刻便果断地说:“听儿,我不可能放过他。” 钱,杨美云不在乎。 她不远千里过来,就是要报仇的。 林听仰头灌了大半杯咖啡,低低一笑:“让他交枪再死,不好么?” 杨美云怔住。 林听淡定地把剩下的咖啡喝完,轻舒了口气:“我要让所有的劫匪路霸都知道,动我的人和货,就得把全副身家赔出来。” 杨美云沉吟两秒,点头:“明白了,我这就回深城去。” “急什么?”林听扬起唇角,“姐姐,有人比我们更想抓他,也有人比我们更想让他死。违法犯罪的事儿咱可不干。” 杨美云瞬间就想到了京城。 但—— “你这不算打劫?” 她扬着手里的合同。 林听瞪圆了眼睛:“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是贾勇给我们的赔偿!而我不会因他对我的故意袭击导致的财产损失提起诉讼!这是正儿八经的私了!” 杨美云:“……” 这估计是有史以来最大金额的私了? “姐姐,不困的话跟我回京城,我们顺带研究一下这个公司该怎么办。” “嗯……” …… 京城。 冯辉是没有看新闻的习惯的。 他熬了一宿,正心焦地等待沈市的好消息时,突然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他不耐烦地挂断,几秒钟后,电话又打了过来。 再挂,再打…… 反复四次,冯辉忍无可忍,接了。 “干什么!” 他没好气地喝问。 冯耀只有两个字:“快跑!” 冯辉懵了:“跑什么?往哪跑?” “监察去抓你了,你和贾勇那点儿破事上电视了!”冯耀语速飞快,“你赶紧走!” 冯辉这次倒是没有懵,他只是不敢相信:“段家动作有这么快?” 他料想到贾勇落到段家的手里后一定会被撬开嘴。 但这也太快了! 冯耀沉默片刻,催促道:“没时间给你解释那么多,你立即离开,快!” 冯辉应了一声,旋即疑惑:“我跑去哪儿?然后呢?我怎么办?” 他想问的自然是家里人会如何运作他。 他总不可能当逃犯! 冯耀只觉得头痛。 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弟弟? “你先离开京城,剩下的事以后再说,你去哪儿不要告诉任何人,等我联系你。” 冯耀飞快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冯辉拿着大哥大,不满撇嘴:“一天不装能死。” 习惯性骂一句大哥,冯辉才站起身:“小李,你跟我出去一趟。” 旁边有人问:“辉哥,不等消息了吗?” 冯辉眸光微闪,说道:“你们在这等,我出去接个人。” “好嘞。” 小弟们谁都没多想,小李跟着冯辉出门,上车后便问:“辉哥,去哪儿?” “出城,快!” 冯辉的脸上这才有些惊慌。 小李一愣:“从哪边出?” 冯辉破口大骂:“随便!赶紧走!捡人少的路走!” “哦、哦!” 小李赶忙发动车子,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少有车过的小路。 冯辉下意识回头去看,生怕现在就有车追上。 没有车追来,他只瞥见路边有辆黑色的…… 皇冠轿车。 …… “往西,若要拦他,只用半小时。” 蒋宗顿了顿,说:“不过我建议不要拦。” 电话那头的林听默然片刻,应下:“我懂了,那就不管,晚些时候我告诉段珺一声。” “好。”蒋宗看了眼时间,“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前能到。” “我等你。” “好。” 林听放下大哥大,侧头看向杨美云:“冯辉跑了。” 杨美云瞬间了然,接下林听未说完的话:“段家动手了。” 吉普车空间较大,林听散漫地蜷在座椅上,腿上盖着软乎乎的毯子。 她打了个哈欠:“没我什么事儿了,我等着收金币就行了。” 冯辉能跑出去,刨除千万分之一的奇迹降世的可能以外,只能是段家故意把人放走的。 段家当然不可能念这点儿香火情,此举只可能是要逼冯家的长辈入场。 要么冯家大义灭亲,主动把冯辉逮回来交上去,要么就要想办法运作…… 林听琢磨着,前者的可能性不大。 她正想着心事,段珺的电话打来了。 “段姐姐,吃了吗?” “……吃了。” 段珺应了一句后问:“你还有牌吗?” 林听漫不经心地反问:“干嘛?” “有牌趁早打,再不打出来可就瞎手里了。”段珺说。 林听轻轻咋舌:“你让我办事还这副态度,我很伤心啊。” 段珺:“滚。” “哼,骂我,坏人。” 段珺:“……” 她听出来了,林听现在无比放松,大概率是窝在被窝里跟自己讲话呢。 段珺索性自己问了:“贾勇还活着吗?” “活着,这会儿应该还在医院。” 段珺迅速抓住了重点:“你这妮子,扒了贾勇一层皮?” “怎么会?我只是要了价值八十万的赔偿,炸车的事儿私了了。” 那个贺老板不是开价八十万吗? 所以她说自己拿到了八十万的赔偿,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 段珺微怔:“八十万就算了?” 林听:“我很大度的。” “我信你个鬼。” “我甚至还答应了送他走。” 段珺沉默三秒,顿时戒备:“你不会因为背信弃义所以要跟我再要点儿好处?” 林听:“我怎么背信弃义了?我说送他走,又没说送他走去哪!我送他去监狱刑狱炼狱地狱不行啊?” “……漂亮!” 第368章 货真价实的王炸 “我早说过,小孩子打闹是一回事,大人插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冯家,冯父面色阴沉至极。 “就从段家那丫头下手。” “父亲,”冯耀略显无奈,“段珺在长安路老夫人那儿,昨晚就去了,一直没出来过。” 冯父怒极反笑。 “段五跟她爹一个德行!长了个狗鼻子!”冯父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蒋宗呢?他在哪儿?” “他在京城饭店,那地方……没办法下手。” “林听呢!” “她昨天就失踪了,贾勇也不知所踪。” “……!” 冯父猛地摔了手里的茶杯。 他拍案而起,背着手在书房里烦躁踱步。 片刻,他猛地转身看向长子:“你现在是想告诉我,这三个小崽子我一个都动不了?” 冯耀表情遗憾,点头:“是的。” “哈!” 冯父快被冯耀的态度气死了,他三两步走到冯耀身前,点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小辉是你弟弟,亲弟弟!他出了事,我们家每一个人都逃不开关系!” “我知道他是我弟弟,”冯耀依旧很冷静,几乎是冷酷地说,“但若不是母亲逼迫,我绝不会打那通电话。” “你说什么?” 冯耀面无表情地说:“父亲,小辉已经完了,让他如实交代认罪,把错处推到那个贾勇身上,他最多就被判十来年,过了这段风声我们再运作保外就医,他受不了多少罪。” “小辉年纪不大,被蒙骗情有可原!这样做,您是大义灭亲,既能保全您,也对家中其他人没太大影响。” 冯父听着他的话,有些不理智地质问:“你是让我亲手把我的儿子送进监狱?” “是。” “啪!” 冯父一巴掌扇在了冯耀的脸上。 “你是怕自己的工作受影响?”他轻眯着眼睛,忿忿强调,“冯耀,我不管你有多不喜欢小辉,但他是你亲弟弟!你是大哥,遇到事情了就想着牺牲兄弟保平安,你……枉为人子!” “父亲,我……” “行了!滚出去!” 冯耀看着父亲的背影,满眼失望。 片刻,他微微一鞠躬,这才转身离开。 不多时,他去而复返:“父亲,小辉打来电话,说他的人在沈市控制住了林听最好的朋友。” 冯父的眼睛瞬间亮了。 …… “调人,从附近调人,要身手好的,必须赶在囡囡到京城前就位。” 蒋父坐在办公室里,微皱着眉头,“给我也订张机票,我过去一趟。” 聂叔瞧着他:“你冷静些,你去了能做什么?跟老冯打一架?” “我就在囡囡面前站着,我看谁敢从我面前绕过去。”蒋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段家有意放走冯辉,就是奔着把冯家连根拔起去的,这时节,姓冯的什么都敢做。” 聂叔沉默片刻,点头:“行,我这就……” 聂叔话还没说完,蒋父的大哥大响了。 “喂?” 他不耐地接起电话,下一瞬,语调瞬间变换,差点儿闪了聂叔的腰:“囡囡啊,别害怕,你稳稳地,师父很快就到京城给你撑腰……啊?不用?” 蒋父拿着大哥大,表情有些茫然。 电话那头,林听语调轻松:“是的,我跟段珺通过电话了,她已经让人去接我哥了,去她奶奶家,等一会儿我到京城了也直接过去那边。” 蒋父想到了段家那位年逾九十、功勋满怀的老太君。 他沉默片刻,说道:“若是去老人家那里,倒是没问题。”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囡囡,那位可是国家脊梁般的人物,听说她老人家近些年身体不大好,切记,千万别让她多费心神。” “师父放心,我有分寸。” “嗯,你做事情,我总是放心的。” 关怀几句,蒋父这才挂断电话。 他抬头就对上了聂叔揶揄的眼神。 聂叔:“我就说你想多了,小姐做事,从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你是想说你比我了解囡囡?” “你……莫名其妙。” …… 林听迈过门槛,就见着两个人在等她。 进城前杨美云便跟她分开了,她和巴达尔金很低调地搭了辆小客车进京城,会直接去医院。 在京城没什么人认识杨美云,不与林听在一起的话,她是很安全的。 “嚯,时间掐得真准,正赶上饭点儿。”段珺双手交叠搭在脑后,散漫的德行丝毫不见高门大院的姑娘样子。 “嗨,坏人。” 林听朝她摆了下手,然后径直去到蒋宗身前,问他:“哥,你还好吗?” 蒋宗沉默。 不太好,真的。 见的人太多了。 尤其段珺还特别喜欢说话。 他头疼。 但,看到林听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他又觉得没事了。 “我没事。”他把林听腮边的碎发拨开,问,“累不累?” “累死了。”林听顺手把包递给他,“帮我拿一会儿。” 她累其实跟包没什么关系,除了心累,还有一路而来的颠簸。 蒋宗接过包,扶住她的肩膀:“先吃饭,你一定饿了。” “嗯。” 林听点点头,再次看向坏人:“我先洗把脸,然后和段奶奶打个招呼?” “不用。”段珺说,“我奶奶不吃晚饭,这会儿要看书写字,不许打扰的,她说了,今天时间不巧,等明天再跟你好好聊聊。” “好,那我客随主便。” 林听没有强硬要求,跟着段珺去了餐厅。 段家的饭菜以清淡为主,林听却吃得很香。 吃饱喝足,段珺才问她:“问你个挺有意思的事儿。” “你说。” 吃了人家的饭,林听暂时忘记了她是「坏人」的事。 “我听说冯家的注意力莫名其妙地就转到沈市去了,怎么回事啊?”段珺朝林听扬了扬下巴。 这动作别人做起来总会让人觉得挑衅和没规矩,段珺做着却自带了些洒脱味道。 林听“唔”了一声,纳闷儿地看着她:“不是你说的让我有牌尽快出嘛,我这不就打出来了。” 段珺眸光微震:“你真的还有牌?” “这话说的……我还有王炸没拿出来呢。” “……!” 段珺激动了,一把抓住林听的胳膊:“好妹妹,说说,什么王炸?” 林听不吭声,斜睨着她,摆明了是要好处。 段珺立即说:“你之前提的店面我准备好了,一共八个,等平稳了我就带你去看!” 林听相当有礼貌:“谢谢呀。” 段珺见她还没有吐口的打算,只能又补充道:“电视台那边的广告我还在接洽,具体消息得等到这边的事确定以后了,你应该能理解?” 林听点了点头。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两张崭新的扑克牌。 一张大王。 一张小王。 段珺:“……?” 林听:“这谁见了不得说一句货真价实。” 第368章 货真价实的王炸 “我早说过,小孩子打闹是一回事,大人插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冯家,冯父面色阴沉至极。 “就从段家那丫头下手。” “父亲,”冯耀略显无奈,“段珺在长安路老夫人那儿,昨晚就去了,一直没出来过。” 冯父怒极反笑。 “段五跟她爹一个德行!长了个狗鼻子!”冯父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蒋宗呢?他在哪儿?” “他在京城饭店,那地方……没办法下手。” “林听呢!” “她昨天就失踪了,贾勇也不知所踪。” “……!” 冯父猛地摔了手里的茶杯。 他拍案而起,背着手在书房里烦躁踱步。 片刻,他猛地转身看向长子:“你现在是想告诉我,这三个小崽子我一个都动不了?” 冯耀表情遗憾,点头:“是的。” “哈!” 冯父快被冯耀的态度气死了,他三两步走到冯耀身前,点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小辉是你弟弟,亲弟弟!他出了事,我们家每一个人都逃不开关系!” “我知道他是我弟弟,”冯耀依旧很冷静,几乎是冷酷地说,“但若不是母亲逼迫,我绝不会打那通电话。” “你说什么?” 冯耀面无表情地说:“父亲,小辉已经完了,让他如实交代认罪,把错处推到那个贾勇身上,他最多就被判十来年,过了这段风声我们再运作保外就医,他受不了多少罪。” “小辉年纪不大,被蒙骗情有可原!这样做,您是大义灭亲,既能保全您,也对家中其他人没太大影响。” 冯父听着他的话,有些不理智地质问:“你是让我亲手把我的儿子送进监狱?” “是。” “啪!” 冯父一巴掌扇在了冯耀的脸上。 “你是怕自己的工作受影响?”他轻眯着眼睛,忿忿强调,“冯耀,我不管你有多不喜欢小辉,但他是你亲弟弟!你是大哥,遇到事情了就想着牺牲兄弟保平安,你……枉为人子!” “父亲,我……” “行了!滚出去!” 冯耀看着父亲的背影,满眼失望。 片刻,他微微一鞠躬,这才转身离开。 不多时,他去而复返:“父亲,小辉打来电话,说他的人在沈市控制住了林听最好的朋友。” 冯父的眼睛瞬间亮了。 …… “调人,从附近调人,要身手好的,必须赶在囡囡到京城前就位。” 蒋父坐在办公室里,微皱着眉头,“给我也订张机票,我过去一趟。” 聂叔瞧着他:“你冷静些,你去了能做什么?跟老冯打一架?” “我就在囡囡面前站着,我看谁敢从我面前绕过去。”蒋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段家有意放走冯辉,就是奔着把冯家连根拔起去的,这时节,姓冯的什么都敢做。” 聂叔沉默片刻,点头:“行,我这就……” 聂叔话还没说完,蒋父的大哥大响了。 “喂?” 他不耐地接起电话,下一瞬,语调瞬间变换,差点儿闪了聂叔的腰:“囡囡啊,别害怕,你稳稳地,师父很快就到京城给你撑腰……啊?不用?” 蒋父拿着大哥大,表情有些茫然。 电话那头,林听语调轻松:“是的,我跟段珺通过电话了,她已经让人去接我哥了,去她奶奶家,等一会儿我到京城了也直接过去那边。” 蒋父想到了段家那位年逾九十、功勋满怀的老太君。 他沉默片刻,说道:“若是去老人家那里,倒是没问题。” 顿了顿,他又提醒道:“囡囡,那位可是国家脊梁般的人物,听说她老人家近些年身体不大好,切记,千万别让她多费心神。” “师父放心,我有分寸。” “嗯,你做事情,我总是放心的。” 关怀几句,蒋父这才挂断电话。 他抬头就对上了聂叔揶揄的眼神。 聂叔:“我就说你想多了,小姐做事,从不会不给自己留退路。” “你是想说你比我了解囡囡?” “你……莫名其妙。” …… 林听迈过门槛,就见着两个人在等她。 进城前杨美云便跟她分开了,她和巴达尔金很低调地搭了辆小客车进京城,会直接去医院。 在京城没什么人认识杨美云,不与林听在一起的话,她是很安全的。 “嚯,时间掐得真准,正赶上饭点儿。”段珺双手交叠搭在脑后,散漫的德行丝毫不见高门大院的姑娘样子。 “嗨,坏人。” 林听朝她摆了下手,然后径直去到蒋宗身前,问他:“哥,你还好吗?” 蒋宗沉默。 不太好,真的。 见的人太多了。 尤其段珺还特别喜欢说话。 他头疼。 但,看到林听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他又觉得没事了。 “我没事。”他把林听腮边的碎发拨开,问,“累不累?” “累死了。”林听顺手把包递给他,“帮我拿一会儿。” 她累其实跟包没什么关系,除了心累,还有一路而来的颠簸。 蒋宗接过包,扶住她的肩膀:“先吃饭,你一定饿了。” “嗯。” 林听点点头,再次看向坏人:“我先洗把脸,然后和段奶奶打个招呼?” “不用。”段珺说,“我奶奶不吃晚饭,这会儿要看书写字,不许打扰的,她说了,今天时间不巧,等明天再跟你好好聊聊。” “好,那我客随主便。” 林听没有强硬要求,跟着段珺去了餐厅。 段家的饭菜以清淡为主,林听却吃得很香。 吃饱喝足,段珺才问她:“问你个挺有意思的事儿。” “你说。” 吃了人家的饭,林听暂时忘记了她是「坏人」的事。 “我听说冯家的注意力莫名其妙地就转到沈市去了,怎么回事啊?”段珺朝林听扬了扬下巴。 这动作别人做起来总会让人觉得挑衅和没规矩,段珺做着却自带了些洒脱味道。 林听“唔”了一声,纳闷儿地看着她:“不是你说的让我有牌尽快出嘛,我这不就打出来了。” 段珺眸光微震:“你真的还有牌?” “这话说的……我还有王炸没拿出来呢。” “……!” 段珺激动了,一把抓住林听的胳膊:“好妹妹,说说,什么王炸?” 林听不吭声,斜睨着她,摆明了是要好处。 段珺立即说:“你之前提的店面我准备好了,一共八个,等平稳了我就带你去看!” 林听相当有礼貌:“谢谢呀。” 段珺见她还没有吐口的打算,只能又补充道:“电视台那边的广告我还在接洽,具体消息得等到这边的事确定以后了,你应该能理解?” 林听点了点头。 然后,她从包里拿出两张崭新的扑克牌。 一张大王。 一张小王。 段珺:“……?” 林听:“这谁见了不得说一句货真价实。” 第369章 我哥的手艺 在段珺“你是不是有病”和“我杀了你”的咆哮中,林听熟稔地跳上蒋宗的背,给自己找了个绝对安全的保护伞。 幸亏段珺还要顾虑段奶奶在看书,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王炸的事儿这才不了了之。 “行了,你好好休息,明早七点吃早饭。” 段珺推开客房的门,对林听说。 这次轮到林听质疑人生了。 “这么早!” 段珺这回没呲她,反而深有同感:“是!我也觉得这个时间太早了!但是——” 她一摊手:“没办法,进了这个院儿,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七点吃早饭。” 林听长长叹了口气:“寄人篱下不好过啊。” 段珺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你赶紧歇着,我也要去睡了……嘶,昨晚一夜没睡,困死了。” 她念叨着,打着哈欠就走了。 林听目送她出院子,把住在对门东厢房的蒋宗拽了过来:“哥,来,我给你讲段西厢。” 说着,她就把蒋宗拽进了西厢。 关上门,蒋宗便不自觉轻舒了口气。 这种环境才是他最舒服的。 林听先问了她不在京城的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以及张二虎他们的情况,然后才把自己做的事与蒋宗说了一遍。 “哥,这个矿和公司我不太想卖,但是这方面我的确没有任何了解,你给我出个主意?” 林听短暂性放弃思考。 她这两天想的事情太多、睡的太少,实在是懒得再思考了。 蒋宗拿起桌上的橘子,边剥边垂眸思索。 蒋家在国外倒是有几处矿,但那都是祖辈留下的产业了,有专人打理,且两边的政策截然不同,想把国外的团队调到国内来开矿并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晋省现在的情形也不是一般的复杂,若让文员过去……最多三天,就得被遍地走的大哥们合起伙来踹出去。 蒋宗剥完了一个橘子,把它递给林听,并给了她一个建议:“杨李波。” 林听的眼睛亮了一瞬,又迟疑了:“他……用气功挖矿吗?” 杨李波啊,手下小弟是多,但他是做海上生意的,突然把他弄到内陆去,会水土不服? 林听说着话,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微凉,甜如蜜。 她不自觉眯起眼睛,享受散漫的模样像只娇气的波斯猫。 她分了一半橘子给蒋宗:“我哥剥的,请你吃。” 蒋宗瞧着她,眼底的情绪明显轻松且愉悦。 林听趴在桌上,歪着头看他:“我哥手艺不错?” “嗯。” 蒋宗的嘴角微微扬起,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绝分辨不出那竟然是个笑。 他咽下嘴里的橘子,才说:“晋省一团乱麻,只能是杨李波这样的人才能捋清,分股给他,你拿纯利,不用分心。” “嗯……我的确舍不得丢了这引钱似的生意……” 林听有些睁不开眼睛了,说话声音也逐渐变小。 “听听?” 蒋宗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林听隔了好久才小声“嗯”了一声。 蒋宗瞧着她,心知今天的西厢是唱不下去了。 他拿开林听攥在手里的橘子,起身把她抱了起来。 “唔……” 林听被挪动搅扰了睡眠,略皱了下眉浅表不满,然后就靠在蒋宗的肩头睡得更香了。 蒋宗把她放到床上,把箱子里她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泰迪熊塞进她的怀里,给她们盖好被子后才放下了床幔,并把它拉严。 他悄声离开,没吵到林听的美梦。 这一晚,林听睡得踏实极了。 但有许多人都没有这福气。 冯辉接到来自沈市的电话汇报后就改了主意,原本想南下去沪市避风头的主意瞬间改成了北上。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输,只要他能把林听的朋友抓住…… “辉哥,前边就是山海关了。”司机小李打了个哈欠,声音都有些含糊了。 他断断续续开了近一天一夜的车,现在双手颤抖,几乎要握不住方向盘了。 “嗯……” 冯辉刚睡醒,点了支烟抽了两口,哑着嗓子说:“找个酒店住下……然后你联系榔头,让他带人过来。” 小李连吭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路上,冯辉除了打了几个电话、边骂街边吃了几个面包、抽了几支烟上了几次厕所之外,要么就是在睡觉打呼噜,要么就是醒着在骂骂咧咧。 他这个司机已经困得心口闷痛了,耳朵也嗡嗡作响,甚至有些不灵光了。 好几次他都没听到后边的车笛声。 后座上,冯辉醒了,又开始抱怨一切。 “他妈的,这一路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哎,你是废物吗?我都快饿死了,你就不能机灵点儿,先找一家饭店吃口热饭?” “你会不会开车啊?颠死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废物司机!” “这是什么乡下地方?灰蒙蒙的,我操,这才几点啊,这帮人干什么去?上班吗?一群下等人……” 小李的耳朵又开始疼了。 他实在没心情与冯辉掰扯,为了避免入住太好的酒店招人眼,还特意绕了几段路,找了家偏僻不起眼的小旅馆。 冯辉一边下车一边骂骂咧咧:“你大爷的,这他妈的什么破地方?猪圈吗?这里能住人?” 小李撑着酸软的双腿,打起精神哄他:“辉哥,这地方咱也不熟,而且现在抓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冯辉吃得饱睡得足,抬脚就踹在了小李的小腹上:“滚!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他觉得自己真是诸事不顺,现在竟然连一个司机都来教他怎么做事,绝对不能忍。 小李的腿本就软,挨了这一脚,竟然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头撞到了石头。 附近的行人瞧见了,不自觉放缓了步子,有个小孩拉着妈妈的手,问:“妈妈,叔叔那么大也会摔跤吗?” 小孩的妈妈吓了一跳,赶紧抱起孩子快步离开。 冯辉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又被一个小孩“嘲笑”…… 这一刻,他觉得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操!” 他一脚又蹬在了刚要起身的小李身上,精神头充足的辉少对着疲惫至极的小李一顿拳打脚踢,似乎想把这两天的憋闷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小李刚开始还有力气求饶,但渐渐地,他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自己这是……要被打死了吗…… 就算不被冯辉打死,他也不太可能有好下场。 如果冯辉被抓了,那他就是帮他逃跑的同案犯,保不齐还会给辉少背锅,逃跑的责任都会落到他的脑袋上。 他会怎么样?被枪毙吗? 他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 如果冯辉没被抓,那他这样的憋屈日子还得过多久? 冯家会不会推他出来给冯辉的事背锅? 小李看着陌生城市的陌生天空,被绝望席卷。 “你他妈的有什么用!死开车的,要不是老子赏你一口饭,你个废物能干什么?” “废物……” 小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睁开猩红的眼睛,瞪着冯辉:“废物能干死你,你信不信?” 冯辉从没见过小李这样的眼神,不禁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还很好学地问了一句。 小李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曲起双腿蓄力后狠狠蹬出,把骑在自己身上的辉少踹了出去。 冯辉猝不及防,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然后,被载满他看不起的要去上班的「下等人」的公交车撞飞出去。 “吱——” 刺耳的刹车声掩盖了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公交车司机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的一片血红,半晌,视线转移到了车前用来包饭盒的宣传单。 纸上写着“打死土匪路霸有奖”。 他僵硬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穿着警察制服的同志,颤巍巍地问:“同志,我说他是拦道抢劫的……你能信吗?” “……” …… “冯辉被干死了。” 六点五十,林听的魂儿还在床上的时候,段珺跑进她住的西厢,表情复杂地对她说。 林听愣了愣,下意识问:“被干死了?什么意思?” “嘿,你不懂这个吗?” 段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扫昨日的烦闷,无比兴奋地看着林听:“我刚接到电话,冯辉神经病发作,当街殴打他的司机,可能是把人打急了,司机把他推出去了,刚刚好撞在了公交车上!” “这,就叫被干死了,懂了?” 段珺嘚瑟地朝林听抬了抬下巴。 林听眨巴眨巴茫然的大眼睛,缓慢询问:“冯辉死了,剩下的戏没法唱了,你在高兴什么?” 段珺:“……” 是啊,高兴什么啊! 他在这当口死了,对她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林听用“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段珺,还很惋惜地长叹了口气。 似是哀叹段珺那飘远的脑子。 “林听!我杀了你!” 第369章 我哥的手艺 在段珺“你是不是有病”和“我杀了你”的咆哮中,林听熟稔地跳上蒋宗的背,给自己找了个绝对安全的保护伞。 幸亏段珺还要顾虑段奶奶在看书,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王炸的事儿这才不了了之。 “行了,你好好休息,明早七点吃早饭。” 段珺推开客房的门,对林听说。 这次轮到林听质疑人生了。 “这么早!” 段珺这回没呲她,反而深有同感:“是!我也觉得这个时间太早了!但是——” 她一摊手:“没办法,进了这个院儿,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七点吃早饭。” 林听长长叹了口气:“寄人篱下不好过啊。” 段珺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你赶紧歇着,我也要去睡了……嘶,昨晚一夜没睡,困死了。” 她念叨着,打着哈欠就走了。 林听目送她出院子,把住在对门东厢房的蒋宗拽了过来:“哥,来,我给你讲段西厢。” 说着,她就把蒋宗拽进了西厢。 关上门,蒋宗便不自觉轻舒了口气。 这种环境才是他最舒服的。 林听先问了她不在京城的这一天一夜发生的事,以及张二虎他们的情况,然后才把自己做的事与蒋宗说了一遍。 “哥,这个矿和公司我不太想卖,但是这方面我的确没有任何了解,你给我出个主意?” 林听短暂性放弃思考。 她这两天想的事情太多、睡的太少,实在是懒得再思考了。 蒋宗拿起桌上的橘子,边剥边垂眸思索。 蒋家在国外倒是有几处矿,但那都是祖辈留下的产业了,有专人打理,且两边的政策截然不同,想把国外的团队调到国内来开矿并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晋省现在的情形也不是一般的复杂,若让文员过去……最多三天,就得被遍地走的大哥们合起伙来踹出去。 蒋宗剥完了一个橘子,把它递给林听,并给了她一个建议:“杨李波。” 林听的眼睛亮了一瞬,又迟疑了:“他……用气功挖矿吗?” 杨李波啊,手下小弟是多,但他是做海上生意的,突然把他弄到内陆去,会水土不服? 林听说着话,把一瓣橘子放进嘴里。 微凉,甜如蜜。 她不自觉眯起眼睛,享受散漫的模样像只娇气的波斯猫。 她分了一半橘子给蒋宗:“我哥剥的,请你吃。” 蒋宗瞧着她,眼底的情绪明显轻松且愉悦。 林听趴在桌上,歪着头看他:“我哥手艺不错?” “嗯。” 蒋宗的嘴角微微扬起,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绝分辨不出那竟然是个笑。 他咽下嘴里的橘子,才说:“晋省一团乱麻,只能是杨李波这样的人才能捋清,分股给他,你拿纯利,不用分心。” “嗯……我的确舍不得丢了这引钱似的生意……” 林听有些睁不开眼睛了,说话声音也逐渐变小。 “听听?” 蒋宗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林听隔了好久才小声“嗯”了一声。 蒋宗瞧着她,心知今天的西厢是唱不下去了。 他拿开林听攥在手里的橘子,起身把她抱了起来。 “唔……” 林听被挪动搅扰了睡眠,略皱了下眉浅表不满,然后就靠在蒋宗的肩头睡得更香了。 蒋宗把她放到床上,把箱子里她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的泰迪熊塞进她的怀里,给她们盖好被子后才放下了床幔,并把它拉严。 他悄声离开,没吵到林听的美梦。 这一晚,林听睡得踏实极了。 但有许多人都没有这福气。 冯辉接到来自沈市的电话汇报后就改了主意,原本想南下去沪市避风头的主意瞬间改成了北上。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输,只要他能把林听的朋友抓住…… “辉哥,前边就是山海关了。”司机小李打了个哈欠,声音都有些含糊了。 他断断续续开了近一天一夜的车,现在双手颤抖,几乎要握不住方向盘了。 “嗯……” 冯辉刚睡醒,点了支烟抽了两口,哑着嗓子说:“找个酒店住下……然后你联系榔头,让他带人过来。” 小李连吭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路上,冯辉除了打了几个电话、边骂街边吃了几个面包、抽了几支烟上了几次厕所之外,要么就是在睡觉打呼噜,要么就是醒着在骂骂咧咧。 他这个司机已经困得心口闷痛了,耳朵也嗡嗡作响,甚至有些不灵光了。 好几次他都没听到后边的车笛声。 后座上,冯辉醒了,又开始抱怨一切。 “他妈的,这一路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哎,你是废物吗?我都快饿死了,你就不能机灵点儿,先找一家饭店吃口热饭?” “你会不会开车啊?颠死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废物司机!” “这是什么乡下地方?灰蒙蒙的,我操,这才几点啊,这帮人干什么去?上班吗?一群下等人……” 小李的耳朵又开始疼了。 他实在没心情与冯辉掰扯,为了避免入住太好的酒店招人眼,还特意绕了几段路,找了家偏僻不起眼的小旅馆。 冯辉一边下车一边骂骂咧咧:“你大爷的,这他妈的什么破地方?猪圈吗?这里能住人?” 小李撑着酸软的双腿,打起精神哄他:“辉哥,这地方咱也不熟,而且现在抓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冯辉吃得饱睡得足,抬脚就踹在了小李的小腹上:“滚!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他觉得自己真是诸事不顺,现在竟然连一个司机都来教他怎么做事,绝对不能忍。 小李的腿本就软,挨了这一脚,竟然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头撞到了石头。 附近的行人瞧见了,不自觉放缓了步子,有个小孩拉着妈妈的手,问:“妈妈,叔叔那么大也会摔跤吗?” 小孩的妈妈吓了一跳,赶紧抱起孩子快步离开。 冯辉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又被一个小孩“嘲笑”…… 这一刻,他觉得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 “操!” 他一脚又蹬在了刚要起身的小李身上,精神头充足的辉少对着疲惫至极的小李一顿拳打脚踢,似乎想把这两天的憋闷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小李刚开始还有力气求饶,但渐渐地,他连求饶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自己这是……要被打死了吗…… 就算不被冯辉打死,他也不太可能有好下场。 如果冯辉被抓了,那他就是帮他逃跑的同案犯,保不齐还会给辉少背锅,逃跑的责任都会落到他的脑袋上。 他会怎么样?被枪毙吗? 他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 如果冯辉没被抓,那他这样的憋屈日子还得过多久? 冯家会不会推他出来给冯辉的事背锅? 小李看着陌生城市的陌生天空,被绝望席卷。 “你他妈的有什么用!死开车的,要不是老子赏你一口饭,你个废物能干什么?” “废物……” 小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睁开猩红的眼睛,瞪着冯辉:“废物能干死你,你信不信?” 冯辉从没见过小李这样的眼神,不禁愣住了。 “你说什么?” 他还很好学地问了一句。 小李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曲起双腿蓄力后狠狠蹬出,把骑在自己身上的辉少踹了出去。 冯辉猝不及防,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然后,被载满他看不起的要去上班的「下等人」的公交车撞飞出去。 “吱——” 刺耳的刹车声掩盖了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 公交车司机双眼空洞地看着前方的一片血红,半晌,视线转移到了车前用来包饭盒的宣传单。 纸上写着“打死土匪路霸有奖”。 他僵硬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穿着警察制服的同志,颤巍巍地问:“同志,我说他是拦道抢劫的……你能信吗?” “……” …… “冯辉被干死了。” 六点五十,林听的魂儿还在床上的时候,段珺跑进她住的西厢,表情复杂地对她说。 林听愣了愣,下意识问:“被干死了?什么意思?” “嘿,你不懂这个吗?” 段珺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扫昨日的烦闷,无比兴奋地看着林听:“我刚接到电话,冯辉神经病发作,当街殴打他的司机,可能是把人打急了,司机把他推出去了,刚刚好撞在了公交车上!” “这,就叫被干死了,懂了?” 段珺嘚瑟地朝林听抬了抬下巴。 林听眨巴眨巴茫然的大眼睛,缓慢询问:“冯辉死了,剩下的戏没法唱了,你在高兴什么?” 段珺:“……” 是啊,高兴什么啊! 他在这当口死了,对她们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林听用“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段珺,还很惋惜地长叹了口气。 似是哀叹段珺那飘远的脑子。 “林听!我杀了你!” 第370章 我故意的 冯辉戏剧性的死对于当下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这一死,冯家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段珺略显忧愁,忍不住骂骂咧咧:“他有病?逃跑的时候打司机,他这纯属于还没吃完饭就掀桌子,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林听撑着头,困得不想说话。 其实她昨天睡得很早,但早起的困与睡多久无关。 “而且,他为什么要往东北去?以他的性子,就算是亡命天涯,他也得去沪市?” 林听怔了片刻,反问:“我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段珺狐疑地看向她,“你只跟我说在山海关能抓到他。” 林听打着哈欠,言简意赅地说:“他派去挖我墙角的人被我的秘书策反了,那人外号叫榔头,冯辉让他绑一个我身边的人,榔头告诉他绑了我的好朋友,约在山海关见面。” 段珺:“……” “不是,祖宗,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 她就说么,林听在被釜底抽薪后为什么会那么淡然! 林听揉揉眼睛:“过程不重要?” 段珺沉默。 的确不重要,而且林听早就告诉了她结果。 但知道很重要! 段珺刚想说什么,院外有人喊他们去吃早饭。 “我奶奶不问的话,就别提这件事……虽然,我觉得她99会问。” 路上,段珺嘱咐道。 林听点了下头,摸着蒋宗的胳膊走路。 幸亏段家的路都很平整,她闭着眼睛走也不会摔了。 早饭是在段奶奶的院子摆的,他们到时,段奶奶刚结束晨读,精神矍铄地走了进来。 “奶奶早。” 林听相当纯熟的跟着喊人:“奶奶早安。” 蒋宗:“您好。” 段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摆了摆手:“没那么多规矩,都坐,吃饭。” 老人家穿着件半旧的褐色毛衣,满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鬓角处用两个掉了漆的黑发卡别在耳后。 她的眼神平和不见锋芒,朴素且随和,就像邻家喜欢侍弄花草和京剧的老太太。 桌上的早饭也没什么花哨,豆腐脑和油条,还有几样一看就是自家腌的小咸菜。 她先动了筷,等几个孩子都拿起筷子才笑着问林听:“孩子,昨天休息得还好吗?” 林听刚夹了个油条,闻言立即回道:“我睡得很好,被子很软很舒服,谢谢奶奶和阿姨费心。” 她还没忘谢一下旁边的阿姨。 段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很熨帖。 林听继续说:“原本我昨天就该来道谢的,又怕时间太晚了打扰您休息,您可千万别嫌我不懂事呀。” 段奶奶瞧着林听,不掩喜欢。 “好孩子,多吃点儿,你太瘦了。”老人家招呼着,“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聊。” “好,奶奶也多吃些。” “好、好……” 段珺听着这些话,人都傻了。 原来……她会好好说话啊…… 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分钟就吃完擦嘴了。 侧头一瞧,林听面前的豆腐脑刚没了四分之一。 段奶奶看看她,再看看乖乖软软的林听,不自觉叹了口气。 她这孙女,上边四个哥哥,从小在大院里跟一群小子疯跑着长大。她爸当初想让她进文工团,这个念头在段珺拿小提琴弓当马鞭使之后瞬间消散…… 段奶奶经常会觉得自己其实是有五个孙子来着。 段奶奶年纪大了,吃得少,没一会儿也放下了筷子。 她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问:“我听说冯家小子出事了?” 距离冯辉出事不过半个钟头,消息已然传到了所有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耳中。 段珺“嗯”了一声,瞥了眼还在专心吃早饭的林听,说:“他在路边打架,被车撞了,碎一地,跟豆腐脑似的。” 林听拿着勺子,看着自己面前的豆腐脑,脑袋里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段珺瞥见林听的僵硬,笑问:“怎么啦?” 林听缓缓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没什么……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学渣朋友。” 段奶奶对阿姨说:“快把豆腐脑收下去,换个别的吃的给听儿。” 林听都快哭了:“呜……谢谢奶奶!谢谢阿姨!” 段奶奶瞪着段珺:“你说话之前能不能过一下脑子?” 段珺很无辜:“我过了,但我故意的。” “……” 段奶奶沉默片刻,向林听建议:“听儿,你打她一顿。” 林听握着汤勺的手停顿在半空。 她看向段珺,片刻后微微抿起唇,含着刚因为打哈欠留在眼中的泪珠,轻轻摇头:“奶奶,我没事的……段姐姐开心就好……” 那可怜的小模样,瞬间让段珺都有种“自己真该死”的错觉。 段珺:“林听,我推荐你去演《红高粱》第二部怎么样?” 林听轻轻一笑,瞬间收起神通:“我出场费可贵着呢,你请不起我。” “嘿,你还真是说笑就笑,来,说来我听听,林老板的身价有多贵?” “一学期的知识值多少钱啊?你自己算去。” “你……” 段奶奶看着她们打闹,满眼慈祥。 她当然不至于被林听的演技骗到,不过她却从林听的处理方法里懂了林听的态度——她并不在意小五的故意,也不会被她欺负。 是很正常的朋友交往。 段奶奶突然问:“小五,等一下你要去做什么?” 段珺有些迟疑:“我应该去找一下我爸,但是我不太敢。” 冯家死了小儿子,天知道他们会如何发疯。 段奶奶说:“你去,坐我的车出去。” 段珺眼前一亮,旋即用力点头:“好!” “听儿,你没事的话,来陪我下盘棋?”段奶奶又转向了林听。 “好呀,没问题!” 段珺:“……?” 她怎么有种自己被支开的感觉? …… 冯家。 死一样的寂静。 冯父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的香烟燃到尽头,烫了他的手指他才反应过来,把它按灭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 耳边,是妻子的恸哭哀嚎。 脑海里回荡着的,是小儿子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卖乖笑容。 他合了合眼,转头看向长子。 冯耀的眼睛有些红,正很冷静地安排着冯辉的后事。 “小耀。” 冯父嗓音干涩,艰难地发出声音。 冯耀转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父亲。” 冯父张了张嘴,良久,只摇了摇头。 那一句“小李是你给小辉安排的司机”的疑问到底被他咽了回去。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 第370章 我故意的 冯辉戏剧性的死对于当下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这一死,冯家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段珺略显忧愁,忍不住骂骂咧咧:“他有病?逃跑的时候打司机,他这纯属于还没吃完饭就掀桌子,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林听撑着头,困得不想说话。 其实她昨天睡得很早,但早起的困与睡多久无关。 “而且,他为什么要往东北去?以他的性子,就算是亡命天涯,他也得去沪市?” 林听怔了片刻,反问:“我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段珺狐疑地看向她,“你只跟我说在山海关能抓到他。” 林听打着哈欠,言简意赅地说:“他派去挖我墙角的人被我的秘书策反了,那人外号叫榔头,冯辉让他绑一个我身边的人,榔头告诉他绑了我的好朋友,约在山海关见面。” 段珺:“……” “不是,祖宗,这么重要的事你现在才想起来告诉我?” 她就说么,林听在被釜底抽薪后为什么会那么淡然! 林听揉揉眼睛:“过程不重要?” 段珺沉默。 的确不重要,而且林听早就告诉了她结果。 但知道很重要! 段珺刚想说什么,院外有人喊他们去吃早饭。 “我奶奶不问的话,就别提这件事……虽然,我觉得她99会问。” 路上,段珺嘱咐道。 林听点了下头,摸着蒋宗的胳膊走路。 幸亏段家的路都很平整,她闭着眼睛走也不会摔了。 早饭是在段奶奶的院子摆的,他们到时,段奶奶刚结束晨读,精神矍铄地走了进来。 “奶奶早。” 林听相当纯熟的跟着喊人:“奶奶早安。” 蒋宗:“您好。” 段奶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摆了摆手:“没那么多规矩,都坐,吃饭。” 老人家穿着件半旧的褐色毛衣,满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鬓角处用两个掉了漆的黑发卡别在耳后。 她的眼神平和不见锋芒,朴素且随和,就像邻家喜欢侍弄花草和京剧的老太太。 桌上的早饭也没什么花哨,豆腐脑和油条,还有几样一看就是自家腌的小咸菜。 她先动了筷,等几个孩子都拿起筷子才笑着问林听:“孩子,昨天休息得还好吗?” 林听刚夹了个油条,闻言立即回道:“我睡得很好,被子很软很舒服,谢谢奶奶和阿姨费心。” 她还没忘谢一下旁边的阿姨。 段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心里很熨帖。 林听继续说:“原本我昨天就该来道谢的,又怕时间太晚了打扰您休息,您可千万别嫌我不懂事呀。” 段奶奶瞧着林听,不掩喜欢。 “好孩子,多吃点儿,你太瘦了。”老人家招呼着,“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聊。” “好,奶奶也多吃些。” “好、好……” 段珺听着这些话,人都傻了。 原来……她会好好说话啊…… 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着食物,分钟就吃完擦嘴了。 侧头一瞧,林听面前的豆腐脑刚没了四分之一。 段奶奶看看她,再看看乖乖软软的林听,不自觉叹了口气。 她这孙女,上边四个哥哥,从小在大院里跟一群小子疯跑着长大。她爸当初想让她进文工团,这个念头在段珺拿小提琴弓当马鞭使之后瞬间消散…… 段奶奶经常会觉得自己其实是有五个孙子来着。 段奶奶年纪大了,吃得少,没一会儿也放下了筷子。 她擦了擦嘴角,状似随意地问:“我听说冯家小子出事了?” 距离冯辉出事不过半个钟头,消息已然传到了所有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耳中。 段珺“嗯”了一声,瞥了眼还在专心吃早饭的林听,说:“他在路边打架,被车撞了,碎一地,跟豆腐脑似的。” 林听拿着勺子,看着自己面前的豆腐脑,脑袋里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段珺瞥见林听的僵硬,笑问:“怎么啦?” 林听缓缓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没什么……我,想起了我的一个学渣朋友。” 段奶奶对阿姨说:“快把豆腐脑收下去,换个别的吃的给听儿。” 林听都快哭了:“呜……谢谢奶奶!谢谢阿姨!” 段奶奶瞪着段珺:“你说话之前能不能过一下脑子?” 段珺很无辜:“我过了,但我故意的。” “……” 段奶奶沉默片刻,向林听建议:“听儿,你打她一顿。” 林听握着汤勺的手停顿在半空。 她看向段珺,片刻后微微抿起唇,含着刚因为打哈欠留在眼中的泪珠,轻轻摇头:“奶奶,我没事的……段姐姐开心就好……” 那可怜的小模样,瞬间让段珺都有种“自己真该死”的错觉。 段珺:“林听,我推荐你去演《红高粱》第二部怎么样?” 林听轻轻一笑,瞬间收起神通:“我出场费可贵着呢,你请不起我。” “嘿,你还真是说笑就笑,来,说来我听听,林老板的身价有多贵?” “一学期的知识值多少钱啊?你自己算去。” “你……” 段奶奶看着她们打闹,满眼慈祥。 她当然不至于被林听的演技骗到,不过她却从林听的处理方法里懂了林听的态度——她并不在意小五的故意,也不会被她欺负。 是很正常的朋友交往。 段奶奶突然问:“小五,等一下你要去做什么?” 段珺有些迟疑:“我应该去找一下我爸,但是我不太敢。” 冯家死了小儿子,天知道他们会如何发疯。 段奶奶说:“你去,坐我的车出去。” 段珺眼前一亮,旋即用力点头:“好!” “听儿,你没事的话,来陪我下盘棋?”段奶奶又转向了林听。 “好呀,没问题!” 段珺:“……?” 她怎么有种自己被支开的感觉? …… 冯家。 死一样的寂静。 冯父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的香烟燃到尽头,烫了他的手指他才反应过来,把它按灭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 耳边,是妻子的恸哭哀嚎。 脑海里回荡着的,是小儿子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卖乖笑容。 他合了合眼,转头看向长子。 冯耀的眼睛有些红,正很冷静地安排着冯辉的后事。 “小耀。” 冯父嗓音干涩,艰难地发出声音。 冯耀转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父亲。” 冯父张了张嘴,良久,只摇了摇头。 那一句“小李是你给小辉安排的司机”的疑问到底被他咽了回去。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 第371章 留一线 冯耀里外忙碌着,他的司机和秘书来来往往,不经意间把所有大事小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耀哥,电话。” 司机把一部冯耀不常用的大哥大拿了过来。 冯耀瞧了他一眼,当着父亲的面儿接了电话。 “喂?小宇啊,多谢、多谢……你别过来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但现在情况敏感,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哦,你问那个,等一下,我文件放车里了……” 说着话,冯耀三两步上了自己的车。 车门关严的瞬间,他脸上的笑便褪去了。 “说。”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声音冷静中透着疲惫:“耀哥,山海关到处都是警察,我还看见了章青的副手……这就是个局!榔头那边肯定出事了!” 冯耀“嗯”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嘲弄笑容:“当然,在沈市绑到林听的朋友这种鬼话,只有老头子和冯辉才会信。” 顿了顿,冯耀说:“你现在别管那些了,注意自己的安全,能跑就跑,暂时不好走也别急,他们没几个人认识你,想抓也不容易。” “我知道……耀哥,我还能回京城吗?” “现在不行,”冯耀看了眼手表,“当初送你到小辉身边的时候老头子见过你,这事儿他可没忘。” 小李思忖片刻:“我懂了。耀哥,我自己想办法走,要是我被抓了,您……” 冯耀打断他的话:“别扯淡,你自己不好走的话就吭声,我想法子。” 小李心窝微暖,声音略哑:“应该可以,不行的话我再跟你说。” “行,随时打这个电话。”冯耀问,“身上钱够不够?我找人给你送去点儿?” 小李身上原本没多少钱,但冯辉是要跑路的,车里有钱。他早上趁乱拿了。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且很合理的要钱机会。 但他说:“耀哥您放心,我有,能跑出去。” 他现在只信他自己,哪怕是刚刚让他心情和缓些许的冯耀也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一个连自己亲弟弟都能干死的人,他哪敢信? 冯耀并没有逼问他在哪儿,也没强制要给他送钱。 听他如此说,他只说:“那行,有困难跟我说。” “好!” 电话挂断,冯耀眉头微皱了皱。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推开车门下车。 司机就等在车边,见他下车,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冯耀把大哥大递给他,低声说:“他要自己跑,那便让他自己折腾。” 司机有些迟疑:“耀哥,万一……” “别把人往死路上逼。”冯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李跟我一场,我不能也不想把事儿做绝。” 他扯了扯嘴角:“忙。”说罢,他回到了家中。 他到底想不想弄死小李无人可知,但他的司机明显轻松了不少。 …… “奶奶,我不玩了。” 林听把白子撒回棋篓,扁着嘴无比抗拒:“玩不赢,不好玩。” 林听的围棋技艺还不如斗地主,只停留在略懂规则的层面。 她和段奶奶下棋,纯属自己找虐。 段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意味深长地说:“玩不赢就不玩了?那我非逼你玩呢?” “那可不行。”林听娇憨地挪到段奶奶身边,搂着她的胳膊说,“除非您让着我,或者让我和我哥一伙。” 段奶奶瞧着她,眼底笑意更浓。 老人家捏了下林听的脸,说:“你这孩子很有意思……虽然棋下的不怎么样,但也有些布局沟壑。” 她瞧着,林听会输多半是因为她根本没怎么下过围棋。 若熟了,胜负尚有悬念。 林听就像与自家祖母撒娇的小姑娘,赖在段奶奶的怀里,拿了个橘子慢悠悠地剥着。 她突然问:“奶奶,我听说冯辉还有个哥哥,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段奶奶眸光微亮:“冯耀么,他是个很果断的人。” 林听缓缓点头。 过了早起时候的困劲儿,她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 段奶奶的话颇有意味,若是她想的那样,就合理了。 不然好好一个大活人,就算行事乖张嘚瑟,也不至于死得那么随便。 段奶奶见她有所思,静等了一会儿才说:“来,起来,我教你下棋。” 林听这次来精神了:“好呀好呀。” 她对围棋不感兴趣,但对段奶奶很感兴趣! 一老一少下着棋,时不时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段珺中午回来,刚进院门就听见了说笑声。 段姑娘:“……?” 笑什么呢? 那好像是她的奶奶! —— 今天有些私事,耽误了一天,这章字数少了些,明天补上哈! 第371章 留一线 冯耀里外忙碌着,他的司机和秘书来来往往,不经意间把所有大事小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耀哥,电话。” 司机把一部冯耀不常用的大哥大拿了过来。 冯耀瞧了他一眼,当着父亲的面儿接了电话。 “喂?小宇啊,多谢、多谢……你别过来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但现在情况敏感,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哦,你问那个,等一下,我文件放车里了……” 说着话,冯耀三两步上了自己的车。 车门关严的瞬间,他脸上的笑便褪去了。 “说。”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片刻,声音冷静中透着疲惫:“耀哥,山海关到处都是警察,我还看见了章青的副手……这就是个局!榔头那边肯定出事了!” 冯耀“嗯”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嘲弄笑容:“当然,在沈市绑到林听的朋友这种鬼话,只有老头子和冯辉才会信。” 顿了顿,冯耀说:“你现在别管那些了,注意自己的安全,能跑就跑,暂时不好走也别急,他们没几个人认识你,想抓也不容易。” “我知道……耀哥,我还能回京城吗?” “现在不行,”冯耀看了眼手表,“当初送你到小辉身边的时候老头子见过你,这事儿他可没忘。” 小李思忖片刻:“我懂了。耀哥,我自己想办法走,要是我被抓了,您……” 冯耀打断他的话:“别扯淡,你自己不好走的话就吭声,我想法子。” 小李心窝微暖,声音略哑:“应该可以,不行的话我再跟你说。” “行,随时打这个电话。”冯耀问,“身上钱够不够?我找人给你送去点儿?” 小李身上原本没多少钱,但冯辉是要跑路的,车里有钱。他早上趁乱拿了。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且很合理的要钱机会。 但他说:“耀哥您放心,我有,能跑出去。” 他现在只信他自己,哪怕是刚刚让他心情和缓些许的冯耀也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一个连自己亲弟弟都能干死的人,他哪敢信? 冯耀并没有逼问他在哪儿,也没强制要给他送钱。 听他如此说,他只说:“那行,有困难跟我说。” “好!” 电话挂断,冯耀眉头微皱了皱。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推开车门下车。 司机就等在车边,见他下车,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冯耀把大哥大递给他,低声说:“他要自己跑,那便让他自己折腾。” 司机有些迟疑:“耀哥,万一……” “别把人往死路上逼。”冯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李跟我一场,我不能也不想把事儿做绝。” 他扯了扯嘴角:“忙。”说罢,他回到了家中。 他到底想不想弄死小李无人可知,但他的司机明显轻松了不少。 …… “奶奶,我不玩了。” 林听把白子撒回棋篓,扁着嘴无比抗拒:“玩不赢,不好玩。” 林听的围棋技艺还不如斗地主,只停留在略懂规则的层面。 她和段奶奶下棋,纯属自己找虐。 段奶奶笑得见牙不见眼,意味深长地说:“玩不赢就不玩了?那我非逼你玩呢?” “那可不行。”林听娇憨地挪到段奶奶身边,搂着她的胳膊说,“除非您让着我,或者让我和我哥一伙。” 段奶奶瞧着她,眼底笑意更浓。 老人家捏了下林听的脸,说:“你这孩子很有意思……虽然棋下的不怎么样,但也有些布局沟壑。” 她瞧着,林听会输多半是因为她根本没怎么下过围棋。 若熟了,胜负尚有悬念。 林听就像与自家祖母撒娇的小姑娘,赖在段奶奶的怀里,拿了个橘子慢悠悠地剥着。 她突然问:“奶奶,我听说冯辉还有个哥哥,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段奶奶眸光微亮:“冯耀么,他是个很果断的人。” 林听缓缓点头。 过了早起时候的困劲儿,她的智商又占领了高地。 段奶奶的话颇有意味,若是她想的那样,就合理了。 不然好好一个大活人,就算行事乖张嘚瑟,也不至于死得那么随便。 段奶奶见她有所思,静等了一会儿才说:“来,起来,我教你下棋。” 林听这次来精神了:“好呀好呀。” 她对围棋不感兴趣,但对段奶奶很感兴趣! 一老一少下着棋,时不时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段珺中午回来,刚进院门就听见了说笑声。 段姑娘:“……?” 笑什么呢? 那好像是她的奶奶! —— 今天有些私事,耽误了一天,这章字数少了些,明天补上哈! 第372章 林·强杀型武器·听 段珺迈步进门,眯眼瞧着龇着牙嘎嘎乐的林听。 “呦,挺乐呵啊。” 林听笑盈盈地看着她:“姐姐是因为我陪奶奶玩不开心吗?一切都是我的错,你骂我!” 段珺:“……” 这活儿,她是真的来不了。 不过,这不重要。 她摆了摆手:“没,你们玩,我去找蒋宗玩。” “你!” 林听脸色微变,下一瞬,她放松下来:“那你去呗。” 段珺呼吸微滞,有种被下象棋被一步将死的无力感。 众所周知,“玩”这件事是需要双方互动配合的。 和蒋宗玩? 那属于三九天在北极抱着一块万年老冰试图靠着365度的体温融化它——自己找虐。 段珺自觉输人也不能输阵,刚想挺直腰板离开,哪怕是回自己的小院数蚂蚁呢,也好过在这儿看林听嘚瑟的嘴脸。 脚尖刚动,她就听到林听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哥不会和你玩。” 段珺:“……!” “林听,你说话这么欠,为什么出门还没被打死?” 段姑娘谦虚求教。 林听:“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对你这么说话?”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的确笨嘴拙舌为人良善。” “……” “我对别人都那么友善,偏偏对你这样,要不你自己反思一下?” “别说了。” “你知错了?” “我怕我忍不住去偷我哥的枪,然后一枪崩了你。” “哼,打我,坏人。” “……” 段珺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人生。 她小时候的确扔石头砸过邻居家的玻璃,但那是因为那家小子先说她娘儿们唧唧不像爷们儿的。 她也的确扎过小学同学的自行车轮胎,但那不是因为他先向老师打小报告嘛! 她好像还连续一星期往大哥的咖啡里加安眠药,但那是因为大哥非要逼她放弃进侦查连去话务连啊! 她还…… 但她觉得,她真的罪不至此,老天爷不至于派林听这个强杀型武器来精准打击她。 段珺痛定思痛,决定和林听决一生死。 午饭后,段珺左右手各拎了一箱啤酒,盲流子似的闯进了林听住的西厢。 “认识挺久了,也没和你好好喝过酒,”段珺嘴角上扬着,“来,趁着下午没事,咱姐妹儿喝一顿,沟通沟通感情,而且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段珺在来的路上就控制不住地设想过——林听三瓶下肚,然后红着小脸儿、趴在桌子上,哭唧唧地朝她认输:段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 这画面,想想就过瘾! 如她所想,林听瞧着啤酒直皱眉:“沟通感情就一定要喝啤酒嘛?” 段珺拍着她的肩膀:“那不然呢?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要喝可乐?”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我的意思是……喝啤酒容易发胖,要不换洋酒?” 段珺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你挺会喝?” 林听适时的表现了一下她的谦逊:“不太会,但可以陪你喝一点儿。” 她这话说得太诚恳,打消了段珺的疑惑。 “家里没洋酒,我奶奶不喝酒,这还是我刚从胡同小卖部买的。”段珺说着,甩了甩手。 林听“哦”了一声,打了通电话给阿进。 不多时,阿进送了两瓶人头马过来。 段珺略显迟疑。 她其实不大能喝烈酒,不喜欢那味道,发挥好半瓶的量。 但看看林听。 怎么看都不是能喝得过自己的样子。 林听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给她后先跟她碰了个杯。 然后,一饮而尽。 酒桌上的事,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段珺心中惊愕,但依旧仰头跟着干了。 林听倒茶似的倒着酒,面不改色地问:“你刚刚说有好消息,什么消息?” 段珺被一杯酒顶得脑袋空白了一瞬,见林听想聊天,她立即说:“哦,我上午去了趟电视台,你要的广告位我给你抢下来了,黄金档十五秒,五月一日开始,为期六个月。” 林听的眼睛瞬间亮了,再次朝她举起杯:“那我可得敬你一个!” 说完她又干了一杯,还很体贴地对段珺说:“姐姐你慢点儿喝。” 段珺哪能听这话! 她无比果断地仰头就喝,甚至用比林听更快一点儿的速度喝完了杯中酒。 放下酒杯,段珺说:“广告费你得付,这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 林听边倒酒边问:“多少钱?” 段珺朝她伸出三根手指:“九百万。” 林听看看她的手指,再听听她的话,默默放缓了倒酒的速度。 “什么时候拿钱?”林听又问。 这个价码比她预料的要低许多,她依稀记得,94年的广告标王可是付出了三千万的代价,再转年,标王就要六千多万了。 现在虽然没有大肆招标,竞争小得多,她要的也只是一段十五秒的广告,但这个价格也该是段珺竭力争取过的。 段珺有些渴,但酒桌上的输赢可不仅仅是谁先喝倒就算输了的——谁先上厕所、谁先喝水、谁先欠酒……都在评估输赢的范畴内。 这才刚开始,她可不能认输。 她只能饮鸩止渴。 林听陪她喝了半杯,等着她的回答。 “我与他们商量过了,三月一日前交清费用、签订合同,不过你的广告拍出来是要审核的,过不了你就得重新拍,要是因为你的广告一直有问题上不了,那电视台可是不会管的。” “嗯,我知道。”林听点点头,开始思考自己去哪儿弄钱。 九百万。 她真没有。 看来…… 是时候绑架蒋宗了。 段珺朝她挑了挑眉:“我和银行的人是真的很熟,要不我帮你找找贷款?” 在合作方面前暴露自己的资金问题是大忌,林听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很淡定地说:“不用了,钱嘛,我不缺。” 段珺揶揄地看着她:“甭跟我装,你才开始做生意多久?身板还脆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听轻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说着,她拿起大哥大,直接拨通了张亮的电话。 段珺也不拦着她,嗑着瓜子凑过去听。 “喂,亮哥,你让悦姐从公司账上支一千万出来备着,我有用。” 张亮沉默三秒,问:“老板,只要一千吗?要不让小悦多准备五百?” 林听斜睨着段珺:“一千就够了,不说了,你们准备。”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转头看着段珺惊愕的目光,笑得仿若春风拂过的杨柳枝。 段珺:“不是,现在卖衣服这么赚钱吗?你这样,我都会想要投一个服装厂的!” 林听乐呵呵地又给她倒上酒:“这个事儿呢,其实是一个专业问题,我也不知道说了你懂不懂,你知道?它很复杂,怎么说呢?就是我的厂它跟别的厂不一样,我当然不是说别的不行,也不是说你开就一定不赚钱,但这涉及到的专业问题比较多……” 段珺懵懵地听着她的话,不知何时又把杯里的酒灌进了肚子。 …… 沈市。 张亮拿着大哥大,沉默了好半天。 冯悦刚算完前一天的账,抬头就看他在发呆,随口问:“亮哥,老板打电话说什么?” 张亮:“让你从公司账上给她支一千万。” 冯悦:“……?” “不是,这才中午,老板跟谁喝了?一千万?少一个零行吗?” “老板喝了也不能这么不着调。”张亮心知林听这不一定是在跟谁谈生意,涉及到了资金问题在用这种方式粗暴地展现财力。 但看着冯悦震惊的小表情,他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存了些逗她的心思,他便说:“可能是喝着假酒了。” 冯悦瞬间担忧:“那你快给蒙克打通电话问一下,喝假酒要命的!” …… 蒙克进院看林听时,刚好听到她无奈地叨叨:“不能喝还整这么大场面,我这刚开始就结束了……” —— 昨天欠的字数补上了哈~感谢宝子们理解~ua~ 第372章 林·强杀型武器·听 段珺迈步进门,眯眼瞧着龇着牙嘎嘎乐的林听。 “呦,挺乐呵啊。” 林听笑盈盈地看着她:“姐姐是因为我陪奶奶玩不开心吗?一切都是我的错,你骂我!” 段珺:“……” 这活儿,她是真的来不了。 不过,这不重要。 她摆了摆手:“没,你们玩,我去找蒋宗玩。” “你!” 林听脸色微变,下一瞬,她放松下来:“那你去呗。” 段珺呼吸微滞,有种被下象棋被一步将死的无力感。 众所周知,“玩”这件事是需要双方互动配合的。 和蒋宗玩? 那属于三九天在北极抱着一块万年老冰试图靠着365度的体温融化它——自己找虐。 段珺自觉输人也不能输阵,刚想挺直腰板离开,哪怕是回自己的小院数蚂蚁呢,也好过在这儿看林听嘚瑟的嘴脸。 脚尖刚动,她就听到林听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我哥不会和你玩。” 段珺:“……!” “林听,你说话这么欠,为什么出门还没被打死?” 段姑娘谦虚求教。 林听:“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对你这么说话?”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的确笨嘴拙舌为人良善。” “……” “我对别人都那么友善,偏偏对你这样,要不你自己反思一下?” “别说了。” “你知错了?” “我怕我忍不住去偷我哥的枪,然后一枪崩了你。” “哼,打我,坏人。” “……” 段珺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人生。 她小时候的确扔石头砸过邻居家的玻璃,但那是因为那家小子先说她娘儿们唧唧不像爷们儿的。 她也的确扎过小学同学的自行车轮胎,但那不是因为他先向老师打小报告嘛! 她好像还连续一星期往大哥的咖啡里加安眠药,但那是因为大哥非要逼她放弃进侦查连去话务连啊! 她还…… 但她觉得,她真的罪不至此,老天爷不至于派林听这个强杀型武器来精准打击她。 段珺痛定思痛,决定和林听决一生死。 午饭后,段珺左右手各拎了一箱啤酒,盲流子似的闯进了林听住的西厢。 “认识挺久了,也没和你好好喝过酒,”段珺嘴角上扬着,“来,趁着下午没事,咱姐妹儿喝一顿,沟通沟通感情,而且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段珺在来的路上就控制不住地设想过——林听三瓶下肚,然后红着小脸儿、趴在桌子上,哭唧唧地朝她认输:段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 这画面,想想就过瘾! 如她所想,林听瞧着啤酒直皱眉:“沟通感情就一定要喝啤酒嘛?” 段珺拍着她的肩膀:“那不然呢?都是成年人了,难道要喝可乐?”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我的意思是……喝啤酒容易发胖,要不换洋酒?” 段珺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妙:“你挺会喝?” 林听适时的表现了一下她的谦逊:“不太会,但可以陪你喝一点儿。” 她这话说得太诚恳,打消了段珺的疑惑。 “家里没洋酒,我奶奶不喝酒,这还是我刚从胡同小卖部买的。”段珺说着,甩了甩手。 林听“哦”了一声,打了通电话给阿进。 不多时,阿进送了两瓶人头马过来。 段珺略显迟疑。 她其实不大能喝烈酒,不喜欢那味道,发挥好半瓶的量。 但看看林听。 怎么看都不是能喝得过自己的样子。 林听倒了两杯酒,推了一杯给她后先跟她碰了个杯。 然后,一饮而尽。 酒桌上的事,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段珺心中惊愕,但依旧仰头跟着干了。 林听倒茶似的倒着酒,面不改色地问:“你刚刚说有好消息,什么消息?” 段珺被一杯酒顶得脑袋空白了一瞬,见林听想聊天,她立即说:“哦,我上午去了趟电视台,你要的广告位我给你抢下来了,黄金档十五秒,五月一日开始,为期六个月。” 林听的眼睛瞬间亮了,再次朝她举起杯:“那我可得敬你一个!” 说完她又干了一杯,还很体贴地对段珺说:“姐姐你慢点儿喝。” 段珺哪能听这话! 她无比果断地仰头就喝,甚至用比林听更快一点儿的速度喝完了杯中酒。 放下酒杯,段珺说:“广告费你得付,这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 林听边倒酒边问:“多少钱?” 段珺朝她伸出三根手指:“九百万。” 林听看看她的手指,再听听她的话,默默放缓了倒酒的速度。 “什么时候拿钱?”林听又问。 这个价码比她预料的要低许多,她依稀记得,94年的广告标王可是付出了三千万的代价,再转年,标王就要六千多万了。 现在虽然没有大肆招标,竞争小得多,她要的也只是一段十五秒的广告,但这个价格也该是段珺竭力争取过的。 段珺有些渴,但酒桌上的输赢可不仅仅是谁先喝倒就算输了的——谁先上厕所、谁先喝水、谁先欠酒……都在评估输赢的范畴内。 这才刚开始,她可不能认输。 她只能饮鸩止渴。 林听陪她喝了半杯,等着她的回答。 “我与他们商量过了,三月一日前交清费用、签订合同,不过你的广告拍出来是要审核的,过不了你就得重新拍,要是因为你的广告一直有问题上不了,那电视台可是不会管的。” “嗯,我知道。”林听点点头,开始思考自己去哪儿弄钱。 九百万。 她真没有。 看来…… 是时候绑架蒋宗了。 段珺朝她挑了挑眉:“我和银行的人是真的很熟,要不我帮你找找贷款?” 在合作方面前暴露自己的资金问题是大忌,林听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很淡定地说:“不用了,钱嘛,我不缺。” 段珺揶揄地看着她:“甭跟我装,你才开始做生意多久?身板还脆着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听轻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说着,她拿起大哥大,直接拨通了张亮的电话。 段珺也不拦着她,嗑着瓜子凑过去听。 “喂,亮哥,你让悦姐从公司账上支一千万出来备着,我有用。” 张亮沉默三秒,问:“老板,只要一千吗?要不让小悦多准备五百?” 林听斜睨着段珺:“一千就够了,不说了,你们准备。”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转头看着段珺惊愕的目光,笑得仿若春风拂过的杨柳枝。 段珺:“不是,现在卖衣服这么赚钱吗?你这样,我都会想要投一个服装厂的!” 林听乐呵呵地又给她倒上酒:“这个事儿呢,其实是一个专业问题,我也不知道说了你懂不懂,你知道?它很复杂,怎么说呢?就是我的厂它跟别的厂不一样,我当然不是说别的不行,也不是说你开就一定不赚钱,但这涉及到的专业问题比较多……” 段珺懵懵地听着她的话,不知何时又把杯里的酒灌进了肚子。 …… 沈市。 张亮拿着大哥大,沉默了好半天。 冯悦刚算完前一天的账,抬头就看他在发呆,随口问:“亮哥,老板打电话说什么?” 张亮:“让你从公司账上给她支一千万。” 冯悦:“……?” “不是,这才中午,老板跟谁喝了?一千万?少一个零行吗?” “老板喝了也不能这么不着调。”张亮心知林听这不一定是在跟谁谈生意,涉及到了资金问题在用这种方式粗暴地展现财力。 但看着冯悦震惊的小表情,他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存了些逗她的心思,他便说:“可能是喝着假酒了。” 冯悦瞬间担忧:“那你快给蒙克打通电话问一下,喝假酒要命的!” …… 蒙克进院看林听时,刚好听到她无奈地叨叨:“不能喝还整这么大场面,我这刚开始就结束了……” —— 昨天欠的字数补上了哈~感谢宝子们理解~ua~ 第373章 礼物 段珺真不是酒量差,她是没见过林听这么喝酒的。 她生在大院长在大院,他们喝酒都是直来直往,奔着要把对方灌醉的话就绝不二话,闷头干就是了。 但林听不这样啊。 她跟你东拉西扯,一边聊着严肃的正事,一边库库跟你碰杯。 稍微一分神,烈酒便下了肚。 段珺闷头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儿。 “醒了?” 不远处传来林听的声音。 段珺微怔,转过头去,发现林听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段珺扶着头坐了起来,瞥见床边有水,拿起来喝了大半杯,才问:“你一直在这儿?” “不然呢?” 林听放下书,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说:“我也不知道奶奶看到你醉成这德行会不会生气,就没敢告诉前边……又怕你醉得太厉害不舒服……” 段珺喝着水,有些不敢相信:“你担心我?” “担心你倒是其次,主要因为我不知道把酒搭子喝死了算不算谋杀。” 段珺:“……”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趿拉着拖鞋挪到了她身边,散漫地靠在另一边,然后问:“你……没睡一会儿?” 林听放下书,撑着额角说:“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段珺再次被噎住。 她是想问她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吗? 她是想确定一下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一点儿醉意! 事实证明,没有,完全没有。 段珺来了兴致。 她探身朝林听伸出手。 林听以为她要自己手里的书,顺手递了过去。 段珺却越过书,双眼锃亮地掐住了林听的脸。 林听:“……?” “来,让姐姐看看,你个小丫头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能喝?” 林听冲她翻了个白眼,含糊地说:“泥好像……有病。” 林听倒是想把段珺一脚踹下去。 可她那点儿战斗力,也仅限于顺风局对手残血空技能的时候去落井下石,落完还得赶紧跑。 想对付侦察兵出身的段珺,那还是—— “姐姐,疼。” 林听眨巴着眼睛,软乎乎地朝段珺说 。 若此刻她对面的是杨美云,那美云姐姐肯定要心疼死,说不准还得绑俩医生过来给听儿瞧瞧。 但她对面的是段珺。 段小五只会说:“啧,你丫舌头捋直了再跟我说话!” 不过她还是松开了林听的小脸。 看表情是因为嫌弃。 林听揉着自己的脸,暗戳戳地又翻了个白眼给她。 等段珺又喝了杯水,林听才问:“你醒酒了吗?” 段珺“嗯”了一声,显然不想提这丢人事儿。 林听问:“冯家那边,有消息吗?” “有啊,”段珺枕着靠枕,一边揉额角一边说,“冯耀弃车保帅,所有的事儿全推到冯辉一个人身上,反正现在死无对证,贾勇虽然被抓回来了,但口供也只能证明冯辉做了什么,而不是没做过什么。” “再说,他家好歹还有些关系面子,这次肯定是扳不倒他们了……不过这些事跟你关系不大,冯家必须从项目中出局,我由副转正。” 段珺朝她抬了抬下巴:“来,讨好姐姐一下,我给你点儿内幕消息。” 林听喝了口清茶,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能有什么内幕消息?现在成百上千万人盯着这个项目,你要不想步冯辉的后尘,就不能有一丁点儿的失误。” 段珺心口发闷。 这个症状从她认识林听后就经常出现。 林听问:“拍卖改期了吗?” 段珺言简意赅:“没,下周三。” 她真不想跟林听说哪怕多一个字! 林听点了下头:“那我明天回沪市,这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跟我师父汇报一下的。” “嗯。”段珺倒没多想,只是问,“你要的店我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拿钱?” 林听故作惊讶:“这也要钱?相识一场你不送我个礼物?” 段珺瞠目结舌:“什么交情啊你开口就让我送五六十万给你!”顿了顿,她又问:“你打算送我什么?” 林听双手捧心,表情无比诚恳: “送你最诚挚的祝福,祝你身体健康。” “滚。” …… 正如段珺所说的那样,冯耀壮士断腕,一时间还真拿冯家没什么好办法。 就算有,那也是他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了,林听参与不了,也无心牵扯其中。 第二天,她上午便跟段珺一起出去,把那六家店收入囊中。 有段珺在,办手续容易得很,买六家店不比买六斤橘子费事儿。 办完了这事,她又去了医院。 张二虎已经醒了,他对自己左臂烧伤后会落疤这事儿毫无心理负担,只烦医院里不许抽烟。 明子也无大碍,但需要静养,有小花照顾他,他的精神面貌比张二虎还好。 林听把能说的事与他们说了,张二虎叼着没点燃的烟,连连咋舌:“死得太随便了,等我来啊!” 杨美云瞪了他一眼,转而问林听:“你这就要回家了?” “不,去沪市。”林听说,“我约了杨李波到沪市见一面,我琢磨着,与他一起合作开矿,咱们三个四三三分成,他干活,给他大头,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杨美云怔住:“给我?” “不然呢?”林听笑着,“其一,这件事因虎哥和明子而起,他们伤成这样,我很愧疚;其二,以后运输方面,还是要用你的人脉关系的。” 杨美云听了第一个原因,尚觉得不至于此,但听到第二个原因,她才缓缓点头。 产业是林听拿的,她自己没能力运作,所以找来了杨李波。杨李波有小弟也有狠劲儿,在晋省站稳脚跟不成问题。 而杨美云,她在陆路运输方面有独到的优势,这从服装厂来往运输多次都没翻车可窥一斑。 至于杨李波的态度…… 杨美云完全不担心,别说开矿了,林听跟他说去沙漠种树是风口他都能拎上铁锹就过去。 杨美云略一思忖便点了头:“你这样说的话,我没意见,杨李波觉得利益分配不行的话,我可以再让一些。你去跟他谈,我信你。” “行,那就这么办了。” 林听很果断,敲定了这事儿后她不由得乐了。 “我以后也是能让人去挖矿的霸总了啊。” 林老板抿着唇偷笑了三秒,想起自己还有的九百万亏空,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第373章 礼物 段珺真不是酒量差,她是没见过林听这么喝酒的。 她生在大院长在大院,他们喝酒都是直来直往,奔着要把对方灌醉的话就绝不二话,闷头干就是了。 但林听不这样啊。 她跟你东拉西扯,一边聊着严肃的正事,一边库库跟你碰杯。 稍微一分神,烈酒便下了肚。 段珺闷头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哪儿。 “醒了?” 不远处传来林听的声音。 段珺微怔,转过头去,发现林听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段珺扶着头坐了起来,瞥见床边有水,拿起来喝了大半杯,才问:“你一直在这儿?” “不然呢?” 林听放下书,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说:“我也不知道奶奶看到你醉成这德行会不会生气,就没敢告诉前边……又怕你醉得太厉害不舒服……” 段珺喝着水,有些不敢相信:“你担心我?” “担心你倒是其次,主要因为我不知道把酒搭子喝死了算不算谋杀。” 段珺:“……” 她撑着膝盖站起来,趿拉着拖鞋挪到了她身边,散漫地靠在另一边,然后问:“你……没睡一会儿?” 林听放下书,撑着额角说:“我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段珺再次被噎住。 她是想问她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吗? 她是想确定一下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一点儿醉意! 事实证明,没有,完全没有。 段珺来了兴致。 她探身朝林听伸出手。 林听以为她要自己手里的书,顺手递了过去。 段珺却越过书,双眼锃亮地掐住了林听的脸。 林听:“……?” “来,让姐姐看看,你个小丫头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能喝?” 林听冲她翻了个白眼,含糊地说:“泥好像……有病。” 林听倒是想把段珺一脚踹下去。 可她那点儿战斗力,也仅限于顺风局对手残血空技能的时候去落井下石,落完还得赶紧跑。 想对付侦察兵出身的段珺,那还是—— “姐姐,疼。” 林听眨巴着眼睛,软乎乎地朝段珺说 。 若此刻她对面的是杨美云,那美云姐姐肯定要心疼死,说不准还得绑俩医生过来给听儿瞧瞧。 但她对面的是段珺。 段小五只会说:“啧,你丫舌头捋直了再跟我说话!” 不过她还是松开了林听的小脸。 看表情是因为嫌弃。 林听揉着自己的脸,暗戳戳地又翻了个白眼给她。 等段珺又喝了杯水,林听才问:“你醒酒了吗?” 段珺“嗯”了一声,显然不想提这丢人事儿。 林听问:“冯家那边,有消息吗?” “有啊,”段珺枕着靠枕,一边揉额角一边说,“冯耀弃车保帅,所有的事儿全推到冯辉一个人身上,反正现在死无对证,贾勇虽然被抓回来了,但口供也只能证明冯辉做了什么,而不是没做过什么。” “再说,他家好歹还有些关系面子,这次肯定是扳不倒他们了……不过这些事跟你关系不大,冯家必须从项目中出局,我由副转正。” 段珺朝她抬了抬下巴:“来,讨好姐姐一下,我给你点儿内幕消息。” 林听喝了口清茶,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能有什么内幕消息?现在成百上千万人盯着这个项目,你要不想步冯辉的后尘,就不能有一丁点儿的失误。” 段珺心口发闷。 这个症状从她认识林听后就经常出现。 林听问:“拍卖改期了吗?” 段珺言简意赅:“没,下周三。” 她真不想跟林听说哪怕多一个字! 林听点了下头:“那我明天回沪市,这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跟我师父汇报一下的。” “嗯。”段珺倒没多想,只是问,“你要的店我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拿钱?” 林听故作惊讶:“这也要钱?相识一场你不送我个礼物?” 段珺瞠目结舌:“什么交情啊你开口就让我送五六十万给你!”顿了顿,她又问:“你打算送我什么?” 林听双手捧心,表情无比诚恳: “送你最诚挚的祝福,祝你身体健康。” “滚。” …… 正如段珺所说的那样,冯耀壮士断腕,一时间还真拿冯家没什么好办法。 就算有,那也是他们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了,林听参与不了,也无心牵扯其中。 第二天,她上午便跟段珺一起出去,把那六家店收入囊中。 有段珺在,办手续容易得很,买六家店不比买六斤橘子费事儿。 办完了这事,她又去了医院。 张二虎已经醒了,他对自己左臂烧伤后会落疤这事儿毫无心理负担,只烦医院里不许抽烟。 明子也无大碍,但需要静养,有小花照顾他,他的精神面貌比张二虎还好。 林听把能说的事与他们说了,张二虎叼着没点燃的烟,连连咋舌:“死得太随便了,等我来啊!” 杨美云瞪了他一眼,转而问林听:“你这就要回家了?” “不,去沪市。”林听说,“我约了杨李波到沪市见一面,我琢磨着,与他一起合作开矿,咱们三个四三三分成,他干活,给他大头,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杨美云怔住:“给我?” “不然呢?”林听笑着,“其一,这件事因虎哥和明子而起,他们伤成这样,我很愧疚;其二,以后运输方面,还是要用你的人脉关系的。” 杨美云听了第一个原因,尚觉得不至于此,但听到第二个原因,她才缓缓点头。 产业是林听拿的,她自己没能力运作,所以找来了杨李波。杨李波有小弟也有狠劲儿,在晋省站稳脚跟不成问题。 而杨美云,她在陆路运输方面有独到的优势,这从服装厂来往运输多次都没翻车可窥一斑。 至于杨李波的态度…… 杨美云完全不担心,别说开矿了,林听跟他说去沙漠种树是风口他都能拎上铁锹就过去。 杨美云略一思忖便点了头:“你这样说的话,我没意见,杨李波觉得利益分配不行的话,我可以再让一些。你去跟他谈,我信你。” “行,那就这么办了。” 林听很果断,敲定了这事儿后她不由得乐了。 “我以后也是能让人去挖矿的霸总了啊。” 林老板抿着唇偷笑了三秒,想起自己还有的九百万亏空,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第374章 我被勒索了 一般情况下来说,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包括没钱。 林听现在的问题是没钱,真没钱。 据只有她一个客户的私人理财师蒋宗的总结,目前林听能动用的现金不超过三百万。 并且他默默又补充了两点:“沈市的纺织厂铺垫至今,是最好的拿下它的时机。矿产那边你也得投一笔。” 林听默然无语。 不得不说,蒋宗相当了解她。 从冯辉开始铺垫收购纺织厂开始,她就动了要摘桃子的心思。 纺织厂有完善的厂房和生产线,还有一大批技术娴熟的工人,拿下它,对于林听来说相当重要。 而她已经把店铺铺到了京城,京城市场是她的必争之地。 广告更是不可或缺…… 诚然,林听在这次风波中收获巨大。 奈何对手爆的不是金币,她想把收获化归己用还得砸钱。 纺织厂是她的根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 所以—— “师父,我想用矿产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做抵押,贷款两千万。” 蒋父看着自己面前的各色文件,沉吟片刻后已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个人借贷给你,5的年利率,五年还清,不然我就收了你的股份。” 蒋父给的利率绝对是友情价码了,当下的商业贷款一年以上利率已然破了10,哪怕只借六个月,利率也要8左右。 林听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您这属于白送了,利息恐怕都抵不上货币贬值?” 蒋父脸上的严肃表情瞬间散去,他笑着瞧着林听:“囡囡,你给我省了五十根金条,而且,对于我来说,钱一点都不重要。” 林听瞬间抓住了关键:“没有冯家很重要?” 蒋父瞧着她,难掩欣赏。 “对,冯家是坚定的反对我进京城的,他们觉得我不可控,所以宁可与贾勇那样的人合作,也要拼命阻击我。” 林听:“的确是拼命,很拼。” 蒋父嘴角噙笑:“但是你给我撕开了一条路,囡囡。” 他说着,拿出支票簿唰唰写下了一张支票,连带着桌上的文件一起递给林听:“你还要跟杨李波谈事?东西拿着,不必告诉他们你已经抵押过了。” 林听双手接过,没去看支票上的数字,只真诚地说:“谢谢师父。” “说什么傻话。”蒋父拍了拍她的头,“走,东西放回去,黄河路新开了家饭店,我带你去尝尝。” “师父,我还没写借条。” “我有一抽屉借条,会还的不必催,不会还的有一张纸也无济于事。”蒋父搭着林听的肩膀,“囡囡,我借出去的每一笔钱,都做好了对方不会还的准备。” 林听侧头望着他:“那如果我真还不上呢?” “那你就来给我工作,”蒋父笑着看她,“我更赚。” 蒋父说着话,开了书房的门。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他的好大儿杵在门外。 蒋宗:“父亲,我需要用钱。” 蒋父下意识摸钱包:“要多少?” “两千一百万。” 蒋父的手顿住:“你怎么还要得有零有整的?干什么用?” 蒋宗:“我被勒索了。” “不,是我被勒索了。” “……” 当晚,蒋父端着一杯热牛奶敲响了蒋宗的门。 “说说,要一百万做什么用?” 蒋父很了解自己儿子,直接忽略了那两千万。 蒋宗穿着睡衣,端坐在沙发上,回道:“买股票。” 他伸手想接牛奶杯,结果却发现亲爹自己喝了一口。 蒋宗:“……” 蒋父看看手里的牛奶,又看看儿子僵在半空的手,转身拉开房门,对路过的保姆说:“劳驾,再热一杯牛奶给小宗。” “好的,我这就去。” 蒋宗:“不必,我不想喝。” 蒋父忽略了他的拒绝,在他旁边坐下,直接切入主题:“最近股市行情可不妙,你确定要买?” 蒋宗言简意赅:“港股。” “哦……”蒋父若有所思,又皱了皱眉,“港股的波动很大。” 蒋宗不答话,拒绝沟通。 蒋父又问:“你是要自己去香江,还是怎么?” 蒋宗:“阿进去。” 蒋父缓缓点头:“也好,阿进现在很稳重。” 保姆端了牛奶进来,刚说过不要的蒋宗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蒋父看着他喝牛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说:“明天我给你拿五百,想做就做。” 说完,他也不等蒋宗有反应,撂下一句“早些睡”便离开了。 蒋宗坐在沙发上沉默许久,起身翻出了香江近日的报纸,逐一翻看。 …… “林老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咖啡厅里,杨李波瞧见林听后立即站了起来,双眼放光地迎了过来。 数月未见,杨李波胖了些,也不知他是得到了哪位大师的提点,竟然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眼镜。 瞧着……像港片里的大反派。 “京城的事我听说了,”杨李波表情严肃了些,“二虎兄弟怎么样了?” “他还好,治疗还算及时,现在恢复得也还不错。”林听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杨李波把座位上的一个旅行包拉链拉开,“我带了一些补品给二虎兄弟,嗯……清肺的、降火的……还有这个药酒,跌打损伤包治百病。” 林听:“……” 前边几样她尚能理解,但最后这个药酒……不会是哪位大师友情馈赠的! 杨李波介绍了一遍东西,又把它们一一塞回到包里,而后说:“林老板若是还回京城,帮我给二虎兄弟带过去。” “好,没问题。” 林听心中熨帖,嘴角也扬起来了些。 她说:“这次找您过来,是有个生意想聊聊。” 杨李波的眼睛瞬间亮了:“林老板你说,我听你安排。” “咳咳……” 林听被他这副甘当小弟的架势呛着了。 她知道杨李波很信自己,但这么信……她的压力很大啊! 毕竟她是真的没有大师可以介绍给他,也没有什么雷击木可以跟他结个缘。 珍藏版泰迪熊她倒是有,但估计杨李波不会买。 就算他想买,她也舍不得卖。 她不知道的是,这几天,杨老板每天看着新闻,再再再……再次悟了。 第374章 我被勒索了 一般情况下来说,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包括没钱。 林听现在的问题是没钱,真没钱。 据只有她一个客户的私人理财师蒋宗的总结,目前林听能动用的现金不超过三百万。 并且他默默又补充了两点:“沈市的纺织厂铺垫至今,是最好的拿下它的时机。矿产那边你也得投一笔。” 林听默然无语。 不得不说,蒋宗相当了解她。 从冯辉开始铺垫收购纺织厂开始,她就动了要摘桃子的心思。 纺织厂有完善的厂房和生产线,还有一大批技术娴熟的工人,拿下它,对于林听来说相当重要。 而她已经把店铺铺到了京城,京城市场是她的必争之地。 广告更是不可或缺…… 诚然,林听在这次风波中收获巨大。 奈何对手爆的不是金币,她想把收获化归己用还得砸钱。 纺织厂是她的根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的。 所以—— “师父,我想用矿产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做抵押,贷款两千万。” 蒋父看着自己面前的各色文件,沉吟片刻后已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我个人借贷给你,5的年利率,五年还清,不然我就收了你的股份。” 蒋父给的利率绝对是友情价码了,当下的商业贷款一年以上利率已然破了10,哪怕只借六个月,利率也要8左右。 林听有些不好意思:“师父,您这属于白送了,利息恐怕都抵不上货币贬值?” 蒋父脸上的严肃表情瞬间散去,他笑着瞧着林听:“囡囡,你给我省了五十根金条,而且,对于我来说,钱一点都不重要。” 林听瞬间抓住了关键:“没有冯家很重要?” 蒋父瞧着她,难掩欣赏。 “对,冯家是坚定的反对我进京城的,他们觉得我不可控,所以宁可与贾勇那样的人合作,也要拼命阻击我。” 林听:“的确是拼命,很拼。” 蒋父嘴角噙笑:“但是你给我撕开了一条路,囡囡。” 他说着,拿出支票簿唰唰写下了一张支票,连带着桌上的文件一起递给林听:“你还要跟杨李波谈事?东西拿着,不必告诉他们你已经抵押过了。” 林听双手接过,没去看支票上的数字,只真诚地说:“谢谢师父。” “说什么傻话。”蒋父拍了拍她的头,“走,东西放回去,黄河路新开了家饭店,我带你去尝尝。” “师父,我还没写借条。” “我有一抽屉借条,会还的不必催,不会还的有一张纸也无济于事。”蒋父搭着林听的肩膀,“囡囡,我借出去的每一笔钱,都做好了对方不会还的准备。” 林听侧头望着他:“那如果我真还不上呢?” “那你就来给我工作,”蒋父笑着看她,“我更赚。” 蒋父说着话,开了书房的门。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他的好大儿杵在门外。 蒋宗:“父亲,我需要用钱。” 蒋父下意识摸钱包:“要多少?” “两千一百万。” 蒋父的手顿住:“你怎么还要得有零有整的?干什么用?” 蒋宗:“我被勒索了。” “不,是我被勒索了。” “……” 当晚,蒋父端着一杯热牛奶敲响了蒋宗的门。 “说说,要一百万做什么用?” 蒋父很了解自己儿子,直接忽略了那两千万。 蒋宗穿着睡衣,端坐在沙发上,回道:“买股票。” 他伸手想接牛奶杯,结果却发现亲爹自己喝了一口。 蒋宗:“……” 蒋父看看手里的牛奶,又看看儿子僵在半空的手,转身拉开房门,对路过的保姆说:“劳驾,再热一杯牛奶给小宗。” “好的,我这就去。” 蒋宗:“不必,我不想喝。” 蒋父忽略了他的拒绝,在他旁边坐下,直接切入主题:“最近股市行情可不妙,你确定要买?” 蒋宗言简意赅:“港股。” “哦……”蒋父若有所思,又皱了皱眉,“港股的波动很大。” 蒋宗不答话,拒绝沟通。 蒋父又问:“你是要自己去香江,还是怎么?” 蒋宗:“阿进去。” 蒋父缓缓点头:“也好,阿进现在很稳重。” 保姆端了牛奶进来,刚说过不要的蒋宗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蒋父看着他喝牛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他说:“明天我给你拿五百,想做就做。” 说完,他也不等蒋宗有反应,撂下一句“早些睡”便离开了。 蒋宗坐在沙发上沉默许久,起身翻出了香江近日的报纸,逐一翻看。 …… “林老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 咖啡厅里,杨李波瞧见林听后立即站了起来,双眼放光地迎了过来。 数月未见,杨李波胖了些,也不知他是得到了哪位大师的提点,竟然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眼镜。 瞧着……像港片里的大反派。 “京城的事我听说了,”杨李波表情严肃了些,“二虎兄弟怎么样了?” “他还好,治疗还算及时,现在恢复得也还不错。”林听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杨李波把座位上的一个旅行包拉链拉开,“我带了一些补品给二虎兄弟,嗯……清肺的、降火的……还有这个药酒,跌打损伤包治百病。” 林听:“……” 前边几样她尚能理解,但最后这个药酒……不会是哪位大师友情馈赠的! 杨李波介绍了一遍东西,又把它们一一塞回到包里,而后说:“林老板若是还回京城,帮我给二虎兄弟带过去。” “好,没问题。” 林听心中熨帖,嘴角也扬起来了些。 她说:“这次找您过来,是有个生意想聊聊。” 杨李波的眼睛瞬间亮了:“林老板你说,我听你安排。” “咳咳……” 林听被他这副甘当小弟的架势呛着了。 她知道杨李波很信自己,但这么信……她的压力很大啊! 毕竟她是真的没有大师可以介绍给他,也没有什么雷击木可以跟他结个缘。 珍藏版泰迪熊她倒是有,但估计杨李波不会买。 就算他想买,她也舍不得卖。 她不知道的是,这几天,杨老板每天看着新闻,再再再……再次悟了。 第375章 打开思路 几日前,林听建议贾勇去深城的时候,就与杨李波打过电话。 若段珺截不住贾勇,那杨李波就会是最后一道防线。 故而,杨李波其实比电视台更早一点儿知道贾勇和冯辉的谋算。 而且还是掐了头,只知道林听把一个大院公子和晋省煤老板逼到要亡命天涯的极品大爽文。 杨老板还没从震惊中苏醒,第二天的电视新闻又震惊了他一次。 紧跟着,他又知道了那个大院公子当街死亡…… 他盘着串沉思良久,最终得出了结论—— 林听,这应该只是一个化名。 她其实可能姓张,祖上或许是那位名声赫赫的少帅。 这个思路一打开,杨老板顿悟的速度如火箭般迅猛。 就算林听不姓张,那也一定是哪位大佬家的孩子,还是能轻飘飘弄死一个大院公子的那种权重世家。 她不能是白手套,白手套怎可能与蒋家少爷玩到一处去? 杨老板几乎快要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 然后他很小心谨慎地收拾好情绪——既然大小姐不愿意把身世公之于众,他也不是没城府的人,适时的装糊涂有助于双方交流。 所以,当林听提出要和他合作开矿时,杨李波想到的根本不是能赚多少,而是自己的机智才华被大佬看到了。 这是要飞啊! 杨李波先是果断点头,宣誓似的表明态度:“我愿意!” 林听:“……?” 这抑扬顿挫视死如归的……感觉好生奇怪…… 杨李波有些生疏地扶了扶眼镜,才补充道:“不过,我以前的确没有做过矿上的买卖,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隔行如隔山。 林听拿不住这份产业,杨李波同样。 不过他比林听有优势。 一是他的海上生意早就运作多年,手下能用的人很多,无需他再多费心思,可以专注研究第二产业; 二是他这一身凶名,放在哪儿都得让人抖三抖; 三嘛,他虽然没开过矿,但南来北往多年,自然认识几个煤老板。 林听表示理解:“你做着,就算真的做不下去,我也不怪你。不过——一年为期,如果一年还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收益,那我会选择把矿和公司都卖了,这个钱我可不会分给你哦。” 林听定的四三三收益分成,只针对矿上的盈利,公司的所有权是被她百分百抓在手里的。 她没有精力去研究怎么经营好一个矿,那就把活儿分出去,杨李波干活,杨美云提供稳定运输,她坐着数钱。 若干不下去,那就把产业卖了,白来的东西,怎么着都不算亏。 杨李波颇有自信,笑着说:“我觉得不会有那一天。” 他其实也很想转型做些别的买卖——海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而且他总觉得这条线早晚要出事。 所以他去沪市,去海省,去研究股票和房地产。 但事实证明,这些纯动脑子的玩意他玩不转。要不是他悟性高,读懂了林听的“暗示”,他早就在股市赔得想跳楼了。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进入别的产业,杨李波很兴奋。 “那好,我们来拟一下合同……” 林听拿出纸笔,心中颇为感慨。 这真是个魔幻的年代,三言两语就能定下生意合作。若放在二十年后,恐怕来回拉扯三十天都未必会有进展。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很急,他们想得更多,走得更急,生怕自己赶不上下一个风口,被甩下了。 影射到商场,就是现在这般模样——一天能谈成的事,就绝对不要拖到第二天,以免迟则生变。 不过再怎么急,合同细节的拟定还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讨论的。 林听和杨李波从早谈到晚,中途还与杨美云打了近两个钟头的电话。 幸亏是拿杨李波的大哥大打的,不然林听要心疼死电话费了。 霓虹阑珊,林听和杨李波终于在最终合同上签下了各自的名字。 林听与他握了手,然后把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给他:“这两天我的会计就会去公司理一遍账目,以后她每两个月去看一次账。” “别的不敢保证,但账一定没问题。”杨李波收起支票,严肃保证。 这是投资款,要划到公司的运营账目上的。 “辛苦了。” 林听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 她说:“我请你吃宵夜?” “不了,我得去点兵排将!”杨李波精神矍铄。 他的眼镜已经不见了——谈合同的时候,他嫌弃眼镜片挡视线,随手放在了桌上,然后……随手拍碎了。 杨老板的确是不太具备斯文人的气质。 杨李波虽然急着要安排事项,却仍打算先把林听送回蒋家。 “林老板,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打扰,你帮我跟蒋先生问候一句。” 杨李波边说边往外走,推开门,抬头就瞧见咖啡厅外的车边站着个人。 今晚飘了雨花,细细密密的雨珠如雾似纱,模糊了视线。 他穿着风衣,撑着伞,静静地站在车边,耐心十足地等候着晚归的姑娘。 林听停下脚步,嘴角噙着笑,等他走来。 杨李波瞧着,不禁在心中再次肯定了一遍自己的机智。 “既然蒋少爷来了,那我就躲懒不送你们了。”杨李波笑着对林听说。 林听连连点头,与他道别。 说话间,蒋宗已经走上台阶。 他回应了一下杨李波的招呼,手里的伞倾向林听,宽大的伞遮去风雨,把她护得稳妥。 “哥。” 今天了却了一桩心事,林听的心情很不错。青石板路有些湿滑,她下意识挽住了蒋宗的胳膊。 “饿不饿?”蒋宗问。 “饿。”林听揪着他的衣角点头,眼睛死死盯着脚下。 她今天出门时没看天边的乌云,穿了双细高跟鞋。 等到发现下雨时…… 也的确没慌。 她知道,蒋宗会来接她。 如果他没来的话,她可以买一双平底鞋。 总之,她不会摔倒。 第375章 打开思路 几日前,林听建议贾勇去深城的时候,就与杨李波打过电话。 若段珺截不住贾勇,那杨李波就会是最后一道防线。 故而,杨李波其实比电视台更早一点儿知道贾勇和冯辉的谋算。 而且还是掐了头,只知道林听把一个大院公子和晋省煤老板逼到要亡命天涯的极品大爽文。 杨老板还没从震惊中苏醒,第二天的电视新闻又震惊了他一次。 紧跟着,他又知道了那个大院公子当街死亡…… 他盘着串沉思良久,最终得出了结论—— 林听,这应该只是一个化名。 她其实可能姓张,祖上或许是那位名声赫赫的少帅。 这个思路一打开,杨老板顿悟的速度如火箭般迅猛。 就算林听不姓张,那也一定是哪位大佬家的孩子,还是能轻飘飘弄死一个大院公子的那种权重世家。 她不能是白手套,白手套怎可能与蒋家少爷玩到一处去? 杨老板几乎快要被自己的机智折服了。 然后他很小心谨慎地收拾好情绪——既然大小姐不愿意把身世公之于众,他也不是没城府的人,适时的装糊涂有助于双方交流。 所以,当林听提出要和他合作开矿时,杨李波想到的根本不是能赚多少,而是自己的机智才华被大佬看到了。 这是要飞啊! 杨李波先是果断点头,宣誓似的表明态度:“我愿意!” 林听:“……?” 这抑扬顿挫视死如归的……感觉好生奇怪…… 杨李波有些生疏地扶了扶眼镜,才补充道:“不过,我以前的确没有做过矿上的买卖,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隔行如隔山。 林听拿不住这份产业,杨李波同样。 不过他比林听有优势。 一是他的海上生意早就运作多年,手下能用的人很多,无需他再多费心思,可以专注研究第二产业; 二是他这一身凶名,放在哪儿都得让人抖三抖; 三嘛,他虽然没开过矿,但南来北往多年,自然认识几个煤老板。 林听表示理解:“你做着,就算真的做不下去,我也不怪你。不过——一年为期,如果一年还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收益,那我会选择把矿和公司都卖了,这个钱我可不会分给你哦。” 林听定的四三三收益分成,只针对矿上的盈利,公司的所有权是被她百分百抓在手里的。 她没有精力去研究怎么经营好一个矿,那就把活儿分出去,杨李波干活,杨美云提供稳定运输,她坐着数钱。 若干不下去,那就把产业卖了,白来的东西,怎么着都不算亏。 杨李波颇有自信,笑着说:“我觉得不会有那一天。” 他其实也很想转型做些别的买卖——海上的生意越来越难做,而且他总觉得这条线早晚要出事。 所以他去沪市,去海省,去研究股票和房地产。 但事实证明,这些纯动脑子的玩意他玩不转。要不是他悟性高,读懂了林听的“暗示”,他早就在股市赔得想跳楼了。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进入别的产业,杨李波很兴奋。 “那好,我们来拟一下合同……” 林听拿出纸笔,心中颇为感慨。 这真是个魔幻的年代,三言两语就能定下生意合作。若放在二十年后,恐怕来回拉扯三十天都未必会有进展。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很急,他们想得更多,走得更急,生怕自己赶不上下一个风口,被甩下了。 影射到商场,就是现在这般模样——一天能谈成的事,就绝对不要拖到第二天,以免迟则生变。 不过再怎么急,合同细节的拟定还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讨论的。 林听和杨李波从早谈到晚,中途还与杨美云打了近两个钟头的电话。 幸亏是拿杨李波的大哥大打的,不然林听要心疼死电话费了。 霓虹阑珊,林听和杨李波终于在最终合同上签下了各自的名字。 林听与他握了手,然后把一张五百万的支票给他:“这两天我的会计就会去公司理一遍账目,以后她每两个月去看一次账。” “别的不敢保证,但账一定没问题。”杨李波收起支票,严肃保证。 这是投资款,要划到公司的运营账目上的。 “辛苦了。” 林听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 她说:“我请你吃宵夜?” “不了,我得去点兵排将!”杨李波精神矍铄。 他的眼镜已经不见了——谈合同的时候,他嫌弃眼镜片挡视线,随手放在了桌上,然后……随手拍碎了。 杨老板的确是不太具备斯文人的气质。 杨李波虽然急着要安排事项,却仍打算先把林听送回蒋家。 “林老板,今天太晚了,我就不去打扰,你帮我跟蒋先生问候一句。” 杨李波边说边往外走,推开门,抬头就瞧见咖啡厅外的车边站着个人。 今晚飘了雨花,细细密密的雨珠如雾似纱,模糊了视线。 他穿着风衣,撑着伞,静静地站在车边,耐心十足地等候着晚归的姑娘。 林听停下脚步,嘴角噙着笑,等他走来。 杨李波瞧着,不禁在心中再次肯定了一遍自己的机智。 “既然蒋少爷来了,那我就躲懒不送你们了。”杨李波笑着对林听说。 林听连连点头,与他道别。 说话间,蒋宗已经走上台阶。 他回应了一下杨李波的招呼,手里的伞倾向林听,宽大的伞遮去风雨,把她护得稳妥。 “哥。” 今天了却了一桩心事,林听的心情很不错。青石板路有些湿滑,她下意识挽住了蒋宗的胳膊。 “饿不饿?”蒋宗问。 “饿。”林听揪着他的衣角点头,眼睛死死盯着脚下。 她今天出门时没看天边的乌云,穿了双细高跟鞋。 等到发现下雨时…… 也的确没慌。 她知道,蒋宗会来接她。 如果他没来的话,她可以买一双平底鞋。 总之,她不会摔倒。 第376章 拆王炸组三代一 “啊?老板让我去晋省?做会计还要出差吗?” 冯悦表情茫然,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她现在的确是很多店长员工口中掌握着财政大权的“悦姐”,可她也只是个刚进城一年多的小姑娘,二十岁刚出头罢了。 而且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99的时间都被保护得很好。 最开始的时候,做手工、卖货;后来上夜校、算账。 林听给了她一个伊甸园,身边有最爱的姐姐,不会的事情有张亮帮她,就连对人向来不假辞色的王师傅都会多与她说几句话。 她听说家里的吸血鬼父母曾经打听过她和姐姐,但人海茫茫,他们想找到她们难如登天。 冯悦有些习惯了这种平静的生活。她的追求本就不高,能和姐姐在一起过上吃喝不愁、没有打骂的日子,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突然被告知她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接触完全陌生的人,冯悦有些慌。 张亮瞧着她,也有些不放心。 他只能说:“老板的新产业,账目必须得攥在自己人手里,你不去不行的。” 冯悦双手托腮,唉声叹气:“我知道,我会去,但是亮哥,我……我害怕啊。” 晋省在哪儿? 她不知道。 晋省有什么? 她也不知道。 晋省人说的话她能不能听懂? 她依旧不知道…… 而且,老板说时间紧,让她坐飞机过去。她没坐过飞机,但那铁疙瘩真的能飞在天上吗?她还能回来吗? 无数未知积压在面前,她怎可能不慌? 张亮瞧着她,轻叹了口气。 林听在电话里并没有提是否要安排别人陪着冯悦一起去,这事儿……他又不好自己提出来。 毕竟现在沈市也需要有个能办事的人。 毕竟……那个榔头可还在他们这儿醉生梦死呢。 他,他大约是不能陪她一起的。 张亮想了半晌,又叹了口气。 “这样,让盼姐歇两天,跟你一起去,手工品车间让王师傅帮忙盯着些……我再去于家一趟,看看于老板和婶子有没有空陪你们走一趟。” 张亮的考虑很周全。 有冯盼陪着,至少冯悦的心是安稳的;于占军到底是生意场的老油条,就算他没去过晋省,也有出远门的经验;但于占军到底是个男人,让他带夫人一起最好。 冯盼见惊动了这么多人,有些脸红:“亮哥,对不起啊,我……你不用找他们了,我就是说几句,我、我可以的,真可以。” “没事儿。”张亮瞧着她,眼中不见一丝不耐,“老板最近事情多,大约是忘了说了,你自己去的话,我……我们也不放心。” 张亮自觉有些失言,不等冯悦再说什么,他就扔下一句“我去安排”,转身飞快离开。 …… “啊?于叔于婶他们陪着?” 林听刚落地京城,就接到了张亮的汇报电话。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林听拿着蒋父刚给她买的糖葫芦,仰天长叹:“亮哥,我就少暗示了一下,你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这次轮到张亮懵了:“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工作失误了? 老板到底什么意思? 她想让谁跟冯悦一起去? “你……”林听按了按眉心,“你就不能给我打通电话,告诉我悦姐自己没出过远门,你陪她一道去吗?” 张亮:“……?” 林听总结:“一把好牌送到你手里,你非拆王炸组三带一。” 张亮有些恍惚,但出于对林听的了解,他很快意识到了林听送他这个机会的原因:“老板,你……是不是……呃……” 张亮实在说不下去了。 实在开不了口。 “是不是看出来你喜欢悦姐?”林听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这还用我自己看吗?我宿舍那俩嗑你俩都嗑半年了。” 校外的窗外刚开那会儿,林听都记不得自己见过几次张亮帮冯悦干活。 她以为这俩能成,结果张亮的行动至今还停留在帮冯悦干活。 不过是从搬花盆变成了搬账本。 不能说毫无进展,只能说一成不变。 “嗑?嗑什么?” 张亮实在不懂这个字出现在这里的含义。 是什么英语单词吗? 他果然还是知道的太少,得去找魏老师学学英语了。 林听轻拍了下嘴,默了片刻说:“亮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如果是你和悦姐,我不介意你们的关系是否有进一步的进展。” 她轻扬起嘴角:“如果你们俩合起伙来背叛我,那我想,我至少要占一半的责任。” 冯辉挖墙脚,他们是最坚定的。下边的员工没有乱,也与张亮脱不开关系。 而冯悦,自从她管账以来,每一分钱都算得明明白白。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没太大野心的人,如果连这样的人都留不住,林听真觉得是老板的问题。 电话那头,张亮沉默着,震惊着。 被戳穿心事让他面红耳赤,被信任又让他心潮澎湃。 “哦对,我可不知道悦姐喜不喜欢你啊,你们两个能不能成我可不管,但不管成不成,你俩谁都不许给我耽误工作。” 林听语调轻快,还很不留情地嘲笑了张亮一通,“你说你后悔不?就算于叔于婶陪着悦姐,你能放心吗?但是没办法咯,事情已经定下来咯,你只能守着榔头咯。” 张亮:“老板,我现在说我去晋省还来得及吗?” 林听很无情地表示:“来不及了,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 “……” 张亮还没什么反应,走在林听身旁的蒋宗侧头看向她。 林听觉察到他在看自己,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无声询问:是要吃嘛? 蒋宗默默把竹签的尖端掰断,示意她继续吃。 林听没心没肺地继续吃糖葫芦,顺带为别人的感情问题答疑解惑: “亮哥,你如果想现在就跟悦姐挑明你的心意,那就跟于叔他们打个招呼,你陪着悦姐去;如果你不想,那最好将错就错,等以后。” 张亮思忖片刻,说:“算了,我留在沈市。” 老板不在家,他因为私人感情离开,万一有什么需要他做的,那就麻烦了。 不能耽误工作! 第376章 拆王炸组三代一 “啊?老板让我去晋省?做会计还要出差吗?” 冯悦表情茫然,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她现在的确是很多店长员工口中掌握着财政大权的“悦姐”,可她也只是个刚进城一年多的小姑娘,二十岁刚出头罢了。 而且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99的时间都被保护得很好。 最开始的时候,做手工、卖货;后来上夜校、算账。 林听给了她一个伊甸园,身边有最爱的姐姐,不会的事情有张亮帮她,就连对人向来不假辞色的王师傅都会多与她说几句话。 她听说家里的吸血鬼父母曾经打听过她和姐姐,但人海茫茫,他们想找到她们难如登天。 冯悦有些习惯了这种平静的生活。她的追求本就不高,能和姐姐在一起过上吃喝不愁、没有打骂的日子,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突然被告知她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接触完全陌生的人,冯悦有些慌。 张亮瞧着她,也有些不放心。 他只能说:“老板的新产业,账目必须得攥在自己人手里,你不去不行的。” 冯悦双手托腮,唉声叹气:“我知道,我会去,但是亮哥,我……我害怕啊。” 晋省在哪儿? 她不知道。 晋省有什么? 她也不知道。 晋省人说的话她能不能听懂? 她依旧不知道…… 而且,老板说时间紧,让她坐飞机过去。她没坐过飞机,但那铁疙瘩真的能飞在天上吗?她还能回来吗? 无数未知积压在面前,她怎可能不慌? 张亮瞧着她,轻叹了口气。 林听在电话里并没有提是否要安排别人陪着冯悦一起去,这事儿……他又不好自己提出来。 毕竟现在沈市也需要有个能办事的人。 毕竟……那个榔头可还在他们这儿醉生梦死呢。 他,他大约是不能陪她一起的。 张亮想了半晌,又叹了口气。 “这样,让盼姐歇两天,跟你一起去,手工品车间让王师傅帮忙盯着些……我再去于家一趟,看看于老板和婶子有没有空陪你们走一趟。” 张亮的考虑很周全。 有冯盼陪着,至少冯悦的心是安稳的;于占军到底是生意场的老油条,就算他没去过晋省,也有出远门的经验;但于占军到底是个男人,让他带夫人一起最好。 冯盼见惊动了这么多人,有些脸红:“亮哥,对不起啊,我……你不用找他们了,我就是说几句,我、我可以的,真可以。” “没事儿。”张亮瞧着她,眼中不见一丝不耐,“老板最近事情多,大约是忘了说了,你自己去的话,我……我们也不放心。” 张亮自觉有些失言,不等冯悦再说什么,他就扔下一句“我去安排”,转身飞快离开。 …… “啊?于叔于婶他们陪着?” 林听刚落地京城,就接到了张亮的汇报电话。 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林听拿着蒋父刚给她买的糖葫芦,仰天长叹:“亮哥,我就少暗示了一下,你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这次轮到张亮懵了:“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工作失误了? 老板到底什么意思? 她想让谁跟冯悦一起去? “你……”林听按了按眉心,“你就不能给我打通电话,告诉我悦姐自己没出过远门,你陪她一道去吗?” 张亮:“……?” 林听总结:“一把好牌送到你手里,你非拆王炸组三带一。” 张亮有些恍惚,但出于对林听的了解,他很快意识到了林听送他这个机会的原因:“老板,你……是不是……呃……” 张亮实在说不下去了。 实在开不了口。 “是不是看出来你喜欢悦姐?”林听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这还用我自己看吗?我宿舍那俩嗑你俩都嗑半年了。” 校外的窗外刚开那会儿,林听都记不得自己见过几次张亮帮冯悦干活。 她以为这俩能成,结果张亮的行动至今还停留在帮冯悦干活。 不过是从搬花盆变成了搬账本。 不能说毫无进展,只能说一成不变。 “嗑?嗑什么?” 张亮实在不懂这个字出现在这里的含义。 是什么英语单词吗? 他果然还是知道的太少,得去找魏老师学学英语了。 林听轻拍了下嘴,默了片刻说:“亮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如果是你和悦姐,我不介意你们的关系是否有进一步的进展。” 她轻扬起嘴角:“如果你们俩合起伙来背叛我,那我想,我至少要占一半的责任。” 冯辉挖墙脚,他们是最坚定的。下边的员工没有乱,也与张亮脱不开关系。 而冯悦,自从她管账以来,每一分钱都算得明明白白。 他们两个其实都是没太大野心的人,如果连这样的人都留不住,林听真觉得是老板的问题。 电话那头,张亮沉默着,震惊着。 被戳穿心事让他面红耳赤,被信任又让他心潮澎湃。 “哦对,我可不知道悦姐喜不喜欢你啊,你们两个能不能成我可不管,但不管成不成,你俩谁都不许给我耽误工作。” 林听语调轻快,还很不留情地嘲笑了张亮一通,“你说你后悔不?就算于叔于婶陪着悦姐,你能放心吗?但是没办法咯,事情已经定下来咯,你只能守着榔头咯。” 张亮:“老板,我现在说我去晋省还来得及吗?” 林听很无情地表示:“来不及了,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 “……” 张亮还没什么反应,走在林听身旁的蒋宗侧头看向她。 林听觉察到他在看自己,把手里的糖葫芦递了过去,无声询问:是要吃嘛? 蒋宗默默把竹签的尖端掰断,示意她继续吃。 林听没心没肺地继续吃糖葫芦,顺带为别人的感情问题答疑解惑: “亮哥,你如果想现在就跟悦姐挑明你的心意,那就跟于叔他们打个招呼,你陪着悦姐去;如果你不想,那最好将错就错,等以后。” 张亮思忖片刻,说:“算了,我留在沈市。” 老板不在家,他因为私人感情离开,万一有什么需要他做的,那就麻烦了。 不能耽误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