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阻且长,我只一枪》 第1章 关山难越 “你看,有尾巴也没什么不好的。” 山野间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顶着漫天风雪艰难的挪动着。 “那我们还用逃的这么辛苦……” 身后的少女一边嘀咕,一边用垂到地上的两条毛茸茸的尾巴,将两人的脚印一一掩盖。 …… 破败的庙宇中,少年拆了半截房梁,熟络的生起一团篝火。女孩则是挤靠在少年身边,打开包裹,清点为数不多的家当,除了几张生硬的大饼,几张野兽的皮毛,别无他物。 “林琅,那它们算不算是妖啊?”少女一边啃着大饼,指着地上的兽皮支吾的说道。 林琅咬了一大口饼,略微思索答复道,“已初具灵智,自然是算的。” 啪!少女突然将半张大饼拍在少年的肩膀上,尾巴摇了摇,“那我也是妖,你不会也要杀了我!?” 林琅一阵语塞。 等少女重新坐下,靠在他身上,继续啃起那半张大饼。 “林珞,这和人还是妖,并无关系,它们要吃了我们,自然也能被我们杀死,只不过是我们赢了而已。” “那我从未伤害过谁,为何他们要杀了我?”少女靠在林琅身上,清澈的眼眸中有些哀伤。 “因为十三年前的那场妖祸,人心便对妖打上了挥之不去烙印……” “那你呢?”林珞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林琅。 林琅轻轻揉了揉肩膀上少女的脑袋,“那时候你很小,但是我亲眼见过那场浩劫,那不是妖,至于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林琅呀,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哦,我不在了,你要替我去北方看看我的故土,还有还有……”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我会带你一起去的。” “嗯,好。” …… 林琅盯着眼前跳动升腾的火焰,直至肩头的女孩沉沉睡去。他只剩她了,他怎么会让她不在,除非自己先不在。 活着很难,但是想到那些死去的人,也没有太难,十三年前的那片故土,那场妖祸,那场黑色的火,带走了多少人,林琅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幸运的活下来了,好像不仅为自己,也为那些回不来的人。 林琅收回思绪,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温度,看着地上的两三张皮毛,想着丫头正长身体,得多换些银钱来,不免有些发愁…… …… 自十三年前的那场妖祸起,北境民众十不存一,千里大荒更是被一场诡异的黑火焚烧成一片死地,没留下一丝断壁残垣,甚至连横跨东西的那座横山也消失殆尽,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北境原本有两道天然的屏障,大荒之上的横山以及其南六百里处的关山。侥幸逃过一劫的人却也难逃命运,关山难越,层层阻叠。 行将饿死的人已经不能算是人,为抢夺仅剩的资源而大打出手。再后来仅剩的食物也难以再支撑其余人越过这座山。妖祸、天灾、最后还有人欲…… 林琅能够活下来,也是因为他身体瘦弱,没有威胁,吃的也少,最适合做移动的口粮…… 那是林琅第一次杀人。 藏在胸口衣服里,当时还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只白狐。林琅一直以为它死了,它却在最不该醒来的时候醒来了。 那人居高临下,深陷的眼窝中好像泛着绿光,声音嘶哑好像金属在耳边摩擦。 “拿来!” …… 那人伸手进林琅胸口的瞬间,一道寒光刺入了他的胸口,一把断枪的枪头…… 林琅刺了很多下,粘稠的血液逐渐模糊了视线,直到胸口传来一阵疼痛,才恢复了一丝清明。 林琅丢下手中枪头,将小白狐从胸口取出,捧在手心。 小狐狸在林琅的掌心中抬起头,呲着牙叫了两声,眼中满是警惕。 “放心,我娘亲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那只大狐狸救过我的命,它该是你的娘亲。”林琅轻轻摸了摸小狐狸的头,认真的说道。 “你好像也只剩我了,那你就叫林珞。” …… 明月半隐,风声渐息。冬天的夜总是如此漫长。 林琅将剩余的柴薪添入火堆,背起还在酣睡的女孩走出门去。 不似昨夜风雪,没有呼啸的寒风,显得有些安静。 “那些人追来了吗?” 背上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 “按时辰应该快了,又添了一把柴,等他们找到这里的时候,应当余烬未凉,现在无风,看脚印便能知道我们入了关山。”少年的眼中透出一种猎人的凶光。 “刚好还能去看看老关。” “这么多年没回来了,当然要去看看,先把事办完了,老关最不喜欢生人了,被老关知道咱们带这么些人回来,不得气的跳起来……” …… 天色微亮,一阵嘈杂的声音打破了小庙的宁静。 “卢公子,庙里有将熄的柴火,看样子离去不久。” 一位腰间悬刀的布衣男子向庙外的马车作揖道。 车帘缓缓掀起,因为脸色有些苍白,锦帽貂裘的公子哥搓着手走出马车。 “这什么鬼地方,这么冷。” 公子哥走进庙门,随手拔出随行男子的佩剑,扒拉开地上的灰烬,还能看见点点星火。 “公子,山路难行,恐有危险,不如公子在此等待,我等前去将人抓来……” 佩刀男子话音未尽,便被眼前的公子哥打断。 “进山!,戏耍了本公子这么久,这次我要亲手斩下他的头颅,将那小妖献给陈大人,必能平步青云,曹峰,助本公子功成,日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公子哥愤愤的说道。 佩刀男子欲言又止,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之前那小子极少留下行踪线索,连脚印都抹除的干干净净,这次动向却如此明显…… “大哥,不过是个纳气境的小子,我们弟兄几人皆已纳气上境,能翻起什么浪来,这次功成,多要些银钱,弟兄们也去那南边闯闯,省的在这受这罪。” 佩刀男子身边的黑瘦汉子一段话,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 自十三年前妖祸起,逃过那场黑火的漏网之鱼也不在少数,于是便有了个新的职业——猎妖人,大多都是一些像曹峰之流的,修行天赋不佳,组团围猎一些境界不高的小妖,比起贩夫走卒,收入也要强上不少,尤其是这种初化形的女妖,有的是人愿意出大价钱。而今蛰伏于人间的妖,越来越少,为维持生计,便只能给富贵人家充当打手护卫。 想到这,男子一咬牙: “走!进山!” …… 第2章 关山,老关的山 “老关,来看你了。” 少年一手牵着林珞,一手提着一樽精美酒壶,一瘸一拐的上了山头。 在山顶老槐下一处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土包前坐下,往地上洒了半壶酒。林珞也轻轻倚靠在少年身边坐下,看着眼前的坟怔怔出神。 “这种好酒可不常有,多喝点。” 林琅每说一句话,便轻轻在坟前的青石上倒上一股酒。 山口处的马车早已被滚石砸的粉碎,只幸存一壶酒,那位公子哥更是当场暴毙。其余人深陷地刺,木刺穿体。只有佩刀男子,躲过了地刺陷阱,又用随身佩刀砍断了套索,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把冰冷透骨的断枪,临死一刀也只是砍伤了少年的腿,便只能看着自己的生机逐渐流逝在风雪之中。 关山关山,老关的山。少年如是说。 …… 十三年前逃离那片绝地。 那是少年死里逃生后见到的第一个人。 男孩抱着怀里虚弱的小狐狸,一步一步艰难的移动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亦不知还要走多久,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站那!别再动了!哪来的小崽子,找死是不是!?” 远处传来的一声咆哮吓了男孩一激灵,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 一位须发已经灰白的老人,自远处一瘸一拐的跑来,虽是瘸子,跑的却一点不慢,甚至可以说很快。 老者脸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手里握着一把自制弓箭,很快便出现在男孩面前。 刚刚一瞬间的清醒好像用光了男孩全部的力气,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耳边还有老人的呢喃声…… “这特么真是活见鬼了,还有人打北边来?” …… 四肢没有一丝力气,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一阵眩晕。 好一会儿,林琅才慢慢适应,艰难的坐起身来。 墙上挂满了野兽的皮毛,屋子中间坐着一位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不断转动着手中的烤架,时不时吮吮手指,小狐狸正两眼发光的盯着架上的烤兔,见林琅醒来“嗖”的一下窜过来,用头蹭蹭林琅的下巴。 林琅挪下床,对着老人恭敬的揖了一礼,刚要感谢,便被老人开口打断。 “打住打住,没什么用的话还是少说得好。” 老人扯下一条兔腿丢给小狐狸,然后便自顾自的啃了起来。 “看也没用,你现在的身体,只能吃那个。”老人说罢,指了指桌上的白粥。 吃了东西,林琅感觉身体好了许多,逐渐有了力气。下地之后,却感觉身体轻了不少,急忙伸手入怀,才发现那柄断枪的枪头已然不见踪影。 那杆枪头对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来讲,真的很重,分量很重,心里也很重。 老人一边啃着肉,一边拿出一把明晃晃的东西,“找这个?” 林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盯着枪头沉默着。 “可以给你,但是你得告诉我怎么得来的。”老人看着枪头的眼神有些恍惚。 …… 老人听罢,缓缓站了起来,将枪头用双手缓缓递给林琅,神情肃穆。 待林琅接过,老人粗糙的手摸向男孩头顶,“活着不易,既然活着,就别辜负那千余甲,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先死边军,再死黎民,从来如此。” “另外,叫我老关就好,这里便是你新的家了。” …… 关山很大,大小山峰几十座。 老关闲暇之余,最喜欢的事便是去那座山顶有巨槐的峰顶,坐在青石上饮酒。 老关年龄很大了,背部佝偻,身患隐疾,常常咳嗽,只有在饮酒微醺之时,会对林琅讲起以前的事,身形也会挺拔起来,似彼时少年。 老关本名关索,幼失双亲,一人流浪。后为混口饭吃,投身行伍。老关脾气古怪,入伍多年仍然是一名普通斥候,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些。后又被调派到北境之上的一处小关隘戍边。妖族人族两相安已逾百年,所以边境之上的边军并不多,只千余人而已。 老关被调遣到阳关已经年逾四十,守关的将领姓云,比老关还要年幼些。关隘常年无战事,便很清闲,将士们骑马打猎,倒也快活。 老关讲,入关第五年,横山发现一处稀有矿脉,自然而成的一种金属,坚不可摧,一时轰动。 老关被指派随军护送样品入器宗,传闻天下神兵,半出器宗。 修行者不喜人间事,皆于方外深山之中,唯有这器宗不同,位于大胤王朝境内,不以修行而闻名,而是铸造天下神兵利器,那就势必需要不菲的资源支撑,而今背靠大胤,则是免去了不少后顾之忧。 虽说是王朝境内,一路上却并不太平。老关的腿便是那时候伤的,身上的隐疾,也是那时候误吸苗疆特有的毒瘴埋下的。 最后还是器宗亲派弟子接应,才得以顺利到达。 而结果也不尽如人意,此种金属,极难锻打,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融气,无法以气温养。如剑宗的剑,需剑主以自身剑气灌注,久而生灵,方能与剑主一念相通,而这种金属打造出来的剑,如同死物。 得益于器宗的结论,大小宗派才打消对这种矿脉的觊觎。 矿脉稀少,也无法大规模开采使用,得皇权授意,阳关守军,可自行处置。 云将军下令开采,以制军械。 难以锻制,便靠磨。用八百余块大小适宜的金属磨制枪头。 北境闲暇,多的是时间。 因老关是斥候,此枪厚重,并未分配,每每说起,神色还是有些艳羡。 老关腿瘸了,又肺患隐疾,虽云将军并未授意,但老关还是决定告老而归。 临行前,关口八百枪迎风而立,肃穆相送,如一座枪林。 …… 老关举目无亲,此一去亦不知何去何从。 后恰逢关山,顿觉有缘,择一峰而起草庐,狩猎以为生。 关山以南百里处,有一座小镇,唤作鹿镇。 镇上的人都知道,关山上住着一位瘸腿的猎户,每隔几月,便会到镇上用那些他们畏之如虎的野兽皮毛换些银钱,在镇东的小酒楼喝上一壶,听罢酒娘唱曲后,乘兴而归。 此生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 …… 第3章 修行者 “老关,你这是干嘛呢?下面藏宝贝啦?” 在关山生活了五年的林琅,身体壮硕了不少,麻利的爬上山顶,看见老关正在老槐下挖坑。 老关咳嗽两声,没好气的白了林琅一眼。 “不会这里也要装地棘!你老每天来这儿喝酒,哪天喝多了,给自己掉进去戳一身窟窿眼咋办?”林琅瞪大眼,震惊道。 “滚你丫的,老子给自己刨个坟还得和你报备报备?”老关挥起铁锨对着林琅就是一铁锨,被后者灵巧的躲过。 林琅拽过老关手中的铁锨,替老关拍拍背,“多大岁数了,这么大气性,走走走,吃饭了……” …… “老关,你见过修行者吗?”少年擦了擦嘴边的油渍,打了个饱嗝,漫不经心的问道。 “见过,见过不少。” 少年眼睛一亮,凑到老关身边,继续追问到:“怎么样?厉不厉害?” 老关斜着眼瞥了少年一眼,“什么怎么样,一颗头,两胳膊两腿。” “怎么?想修行啊?”似看出少年心中所想,老关回问了一句。 “想啊,当然想了,那才像活着嘛。”林琅手托着下巴,认真的说道。 “是啊,谁年少不曾向往过那仙人御剑过大江呢,哈哈哈…”老人说着突然笑了起来,然后说了一句让林琅摸不着头脑的话,“其实,你已经在修行之路上了。” 林琅一脸质疑,手指着自己鼻子,“我啊?别开玩笑了,每天就是劈柴,捕猎,运气不好时候被追的满山跑,这算哪门子修行……” “以前让你去鹿镇打酒,清晨出发,傍晚而归,现在呢?”老关喝着酒,颇玩味的问道。 “也就比以前快了两个时辰,不就是走的快了嘛?”林琅有些不解。 …… 那夜,老关和林琅说了很多,关于修行,关于修行者。 修行有九境。 一曰灵明,人出生而五感健全,灵智无缺者,便已是灵明境,而妖族则不同。这也是化妖最难的一步,需要用漫长的时间聚灵,当灵智与人无异,才可被称之为真正的妖。 二曰纳气,天地万物俱有气息,感知其中的气,收纳入体。大宗门有一些独特的功法,可使自身对天地之间的气息更加敏感,纳气之途自然也更加快捷。老关说,即便没有功法,也不是没办法纳气,只是会辛苦些,像武夫一般锤炼身体,身体会自发的吸收气,这也是大多数散修使用的法子。而山野精怪在这个境界对气会更敏感些,使气在体内流转,气息充盈的部位便可脱离兽形。 三曰人极,气在自身窍穴内按照一定脉络流转,流于手臂,可一拳破石,流于双腿,可一步三丈。而妖族入此境,便可彻底脱离兽体,与人无异。 而三境再往上,才可以被称为真正的修行者。 据老关所说,曾达到过人极初境,奔跑起来短时间可媲美快马,只可惜当初伤了腿,功力不进反退。 至于后面的境界,老关也并无所知。 “对了,还有件事得和你说下。”老关喝了一口酒,眼神有些古怪的说道。 “啊?何事?”林琅有些疑惑。 “你那只小狐狸,最近状态很不对,眼神越来越像一个人了,盯的人直发怵。” 听老关这么说,林琅也觉得有些古怪,感觉小狐狸这段日子安静了不少,很少像之前那样嘤嘤的叫了,经常待在一处,一待就是半日,眼睛却不离林琅,有时候出去捕猎,小狐狸也远远的跟着,却只是看,不再一头扎进林琅怀里。 而老关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林琅大吃一惊。 “传闻妖在聚灵完成之后,需要观察人类的行为习性,利用收纳的气,在模仿人类的行为中,逐渐改造自身,从而脱离兽体。”老关幽幽的说道。 林琅脑子很乱,一想到一起生活了五年多的小狐狸,有一天突然变成一个娃娃,就有些头疼……对了,它是雄的雌的来着……? 老关不仅跑路的本事一流,判断力更是一绝。 果然没过多久,小狐狸就失踪了。 林琅在偌大的关山找了三天三夜,最终在一处僻静的山头发现了小狐狸。 彼时月圆星稀,林琅摸上山头时,瞳孔骤然紧缩! 小狐狸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光泽,周遭众兽匍匐,小狐狸在兽群中央缓缓直立而起! 一身银丝缓缓褪去,继而变成了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女,身后双尾微微摆动,摄人心魄。 突然之间,异象横生! 少女不着片缕的身体震颤了一下,一丝漆黑如墨的纹理在眉心之处,若隐若现。 少女缓缓低头,清冷的眸底透着妖异的红光,周遭兽群顷刻之间四散而逃。 在那双眸子之下,林琅遍体生寒,如落冰窟! “林珞!” 林琅忍着空气中死寂般的冰冷,大声呼喊小狐狸的名字。 少女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眼中青红变换交杂,几个呼吸的时间,骤然倒地。 林琅将林珞带回草庐,见眉间黑纹已尽数隐退。 当初北境众妖肆虐,妖身之上,遍体黑纹,与今夜林珞眉间印记,一模一样! 翌日清晨,一日未睡的林琅见少女幽幽转醒,眼底清澈中还带着一丝迷茫,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小狐狸初化人形,口齿不利,尚有两条毛茸的尾巴垂的身后,林琅只得做了几件稍宽大的衣服,才能将狐尾隐去。 林琅得空便耐心的教她说话,小丫头悟性极高,没几天便已经能流利的交流了。 突然从小狐狸变成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林琅不适了很长一段时间,相反老关很淡定,偶尔指点一下林琅修炼,无事便山头饮酒。 …… 林琅和林珞到关山的第八个年头,老关教的修炼之法已经难有寸进,林珞的尾巴也已经能够收放自如。 只是老关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每每咳嗽便能咳出血来。 老关说,他死后将他葬在山顶的老槐下便好,连坑都挖好了,本想着此生无牵无挂,死便死了,没想到临了还遇见了你们两个倒霉的小家伙,还真有些舍不得…… 也是在一个隆冬的雪夜里,老关走了。 葬于峰顶的老槐下,无椁无碑,入土为安。 “林琅,我们又没有家了。”林珞抱着膝盖,看着飞雪逐渐覆盖眼前的土丘。 林琅轻轻蹲下,以额触额。 “还有我。” …… 那年,少年修缮好山里老关布下的所有机关暗井,带着少女出山。 整座关山再无人迹。 苍山负雪,浮生尽歇。 第4章 雁落城 山巅,壶内最后一口酒,随着林琅手腕一斜倾泻而下。 “老关,此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见了,下面好好保重。” 少年挥了挥手,回头望了一眼,似看见老人坐于青石之上,一边喝酒,一边笑骂道,“赶紧滚,别再搁这儿碍老子眼!” …… 山口处的鲜血尚未凝干,便被飞雪一一覆盖。 “哥,鹿镇现在也没法待了……”林珞一边翻找尸体身上的可用物,一边有些无奈的说道。 林琅此刻也有些头疼,好似天下之大,却无二人容身之所。 “要不往西南去,以前听老关提起,鹿镇往西百里处,还有一座城,好像叫雁落城,咱用这些东西换些银钱,足够买下一处偏僻的小院了。” …… 林琅在关山待了整整十三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鹿镇了,以前常听老关说些外面的事,却从未亲眼见识过,路总要一步一步走的,老关走过的那是老关的,他也有自己的。 决定了去向,丫头将林琅落下的东西一一收拾好,女孩子总是比较心细,一边还碎碎念道林琅的丢三落四。林琅看着身旁的丫头,心情好了许多,天下虽大,心安处既是吾乡,而你在,便心安。 两人在关山休整一宿,天蒙蒙亮,便已经出发。 林琅在山口处转头好好看了看这片山,天边红日初升,整座关山在雪的映照下金光闪闪,望山不像山。 关山很偏,鹿镇是不敢再去了,林琅便选了另一条小路,走了两日的路程才找到那条通往雁落城的官道。雁落城已是大胤最北的城池,据说待冰雪消融,大雁北归,数不尽的鸿雁将落于这座城池,故名雁落,而再往北,除了贫瘠的关山,就需要飞越千里大荒,直达妖土了。 林珞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枯燥的路途上也不烦闷,林琅看着眼前有些兴奋的丫头,也不由得弯了嘴角。 顺着官道大约又行了一日,林琅已经可以遥遥望见雁落城的轮廓了。 林珞跳上林琅肩头,看着不远处那座城,眼中带着清澈的光。 …… 雁落城很大,至少比林琅想象中的还要大。 正值寒冬,市井宽巷中的人也不算多,林琅带着林珞转悠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好去处,便进了一家酒肆,用老关的话说,万事莫打探,酒家知一半。 酒肆内和外可是两个光景,人声鼎沸,几乎座无虚席,林琅带着林珞在角落的一处空位坐下,要了一些吃食,临了付钱才向小二打听这城内是否有闲置院落,得知林琅二人从外地来,小二也当即热情的推荐了一位牙人。 林琅费了不少功夫才在一家赌坊里找到了此人,顶着一副黑眼圈,双手插袖,正看得兴起,被林琅搅扰有些不悦。 得知林琅来意,一下便笑脸相迎,一口一个公子,让林琅有些哭笑不得。 牙人应林琅所求,一路兜兜转转把林琅带到城西一处陋巷中,巷子深处有一处不大的院落,似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 据牙人所说,院落原主人在前几年便已经死了,这处院子位置偏僻,便一直空着,房屋地契之类的也早已不见,最后便只和林琅要了些辛苦钱。 交谈中得知,牙人名叫刘三,四体不勤便靠着给各方人牵桥搭线讨个生活,林琅见刘三虽嗜赌,本性却也不坏,便托刘三将带来的兽皮卖掉,并允他事后分得一成,后者也是极为欣喜的答应下来。 待刘三走后,林琅和林珞好好的将院子收拾了一番,看起来才有了一些家的模样。 不消一日,刘三火急火燎的闯入院子,还在帮少女扎头发的林琅愣了一下,刘三掏出二十两银子恭敬的放在桌上,“公子!这几张兽皮在布庄卖了整整二十两呐!” 林琅也有些吃惊,之前在鹿城,这种东西顶多也就卖个十几两,在落雁城却直接翻了近一倍…… 林琅从其中分出二两,递给刘三,后者则是有些犹豫,“也就是走了几步路的功夫,断然值不了这么多的啊……” “刘老哥,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这都是你应得的,再说了,我们刚到此城,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恐怕还多得叨扰老哥呢。” 刘三收了银子,抱拳道,“公子以后有何事,只管吩咐!” 林琅留刘三吃饭,后者这次也并未推辞,扭头出门,大约半个时辰便提着一壶酒,赶了回来。 酒过三巡,刘三似感觉眼前的少年少女并未拿他当作外人,也没有端什么架子,才小心的问道,“公子莫非……是猎妖人?” 林琅轻笑道,“你还见过似我这般寒碜的猎妖人?” “那公子真是好本事,那布庄的人说了,这种大型野兽的皮毛很是稀少,自当年妖祸起,这山林野兽便偶有灵性,即便是猎妖人也时有损伤,更别说普通猎户了,但这种皮质也是城中贵胄钟爱之物,当值这些钱,有多少要多少呢!” …… 天色渐晚,屋外的台阶上,少女倚在少年身旁,两人托着腮帮着看着天上的星星。 刘三识趣的退出院子,将门轻轻带上。 走在街道上,摸摸袖中的银子,心情大好,好似走的都快了些。 不自觉的又出现在赌坊门口,正巧有几个汉子自门口出来,看着刘三的眼神中有些鄙夷,“呦!这不刘三儿嘛?”,说完便挪开眼睛,大笑着走远。 刘三在赌坊门口愣了许久,突然觉得有些厌烦。 离开小院前,少年少女依偎在一起仰望星空的画面,好像刺激着某处神经,没来由的想起家里那位妇人。 刘三抬起头,望了一眼头顶那片深邃的星空,“的确很好看呢,以前怎么没发现……” 刘三最终也没有推开赌坊的那扇门,而是转身进了一家酒肆,买了一只烧鸡。 夜深人静,陋巷中漆黑一片,唯有家的方向,依旧有着一丝微弱的光,在刘三眼中,此时却像是天上的一颗星辰。 轻轻的推开老旧的房门,妇人未寝,正在昏黄的油灯下补着一件满是补丁的外衣,见刘三回来,才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刘三将烧鸡上的油纸细细剥开,妇人有些高兴,小心的撕下一小块肉,“你也吃。” “给你买的,我已经吃过了。” 刘三看着妇人的脸,直至后者脸色微红。 他觉得很好看,就像今晚的星辰。 第5章 日落西山山有兽 冬日里的凌晨最为寒冷,炉火将熄未熄,被子以外的地方好似冰窖。 东方破晓,妇人便已醒来,早起添些炭火已是她的习惯。 房间里并不冰冷,炉火燃的正旺,旁边木材整齐的堆成一摞,那个每日要睡到半晌的男人却已不在。 妇人愣了愣神,突然感觉有些不自在,正巧这时,门帘被一把掀起,男人手里提着些东西,耳朵有些红,肩头披着些还未抖落的霜雪踏了进来。 “醒了啊,买了些粮食衣物,快来试试合不合适,那件旧的就别再补了。” 男人掸落肩头的雪花,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妇人,是一件红色碎花的袄子,其上还放着一枚颇为精致的桃木簪子。 妇人手里摩挲着袄子,低着头久久没有说话。 刘三有些愧疚,不知如何开口,只是轻轻拿过簪子,给妇人戴上。 在这个家几十年了,她没有给刘三添过一儿半女,夫君嗜赌成性,把家当作睡觉的驿馆,她觉得最难熬的便是每年的冬天,清冷刺骨,入眼都是惨淡的白色。 但是,今年的冬天好似没有那么难熬了。 …… 落雁城很大,购置东西倒是方便不少,林琅忙活了好几天,才把院子布置成林珞喜欢的模样,只是银钱在这里好像不耐用,置办了些家具便有些紧张。 风声渐息,雪深尺厚。老关说过,这样的日子最适合打猎。 雁落城往西三十里处,便是一片绵延百里的山林,因穿过山林便能到达大胤与西域交界处的界山,故名界山林。 西山日暮,层林浸染。 二人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才赶到了界山林的边缘,趁着夜幕还未彻底降下,向深处走去。 林珞三条尾巴顺垂而下,这种状态下对周遭环境的感知也会更为敏锐,这让林琅很是羡慕,对于一个猎人而言,简直就是逆天的神技,更重要的是不知何时林珞已经走在他前面了,跨越了纳气境的那道屏障。林琅越来越能感觉到林珞的不凡,用十几年的时间便能完成化形,林琅在关山打猎十余年,亦不乏见过通人性聪明异常的野兽,但是迄今为止还未曾见过除林珞外一只真正的妖。 在林珞指引下,找到一处脚印斑驳之地,林琅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 据刘三说,这兽皮越完整越值钱。以前狩猎大多是用陷阱诱捕,或者侧面袭杀,但是那样或多或少都会伤到外皮,使得价钱大打折扣,而只有把枪从兽口刺入,直达心脏,才能做到不损伤外皮,那势必便要直面野兽。 林琅在纳气境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老关以前教的锻炼法子效果已经微乎其微,他迫切的需要一场战斗,来破开眼前的那道屏障。 生死之间,自有大恐怖。 山林野怪对妖物的气息很是畏惧,林珞也得躲到远处,这是林琅第一次以这种方式与野兽正面相搏,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老关曾经教的第一件事便是耐心。 林琅闭着眼睛一直站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直至月临中天,才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 一双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浮现,紧接着是两双、三双…… 林琅微微弓腰,从背上取下一根羽箭,缓缓上弦。 黑暗中幽绿色的眼睛在缓缓靠近,林琅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然后猛然转身,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关山也有狼群,林琅对它们的习性很是了解,羽箭不偏不倚从扑来的狼口中射入,顿时摔在雪地之中。 “偷袭结束,该围猎了。”林琅喃喃自语,便松开手中的弓,把腰间的断枪握在手中。 隐藏于黑暗之中的狼从四面八方出现,将林琅围在中间,缓缓逼近。 狼群在偷袭不成时,会将猎物包围,咬紧胁迫,直至猎物露出破绽。林琅深知不能被缩进包围圈,瞅准一只体型较小的狼,一个箭步,瞬息而至! 尖利的牙齿对着林琅的咽喉一口咬来! 后仰!曲腿!提膝! 一套动作顷刻间完成,膝盖狠狠的撞在目标的下颚,收膝的瞬间手中断枪精准的刺入其口! 被撕破阵型,狼群慌乱了瞬间,便马上散开,企图继续合围。 林琅没有给它们一丝机会,又利落的解决掉两头之后,狼群才彻底混乱起来,不要命的向林琅扑来,林琅且战且退,没有丝毫慌乱,他知道此时任何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被咬断喉咙! 林琅围绕林中树木,开始和群狼周旋角逐,保持着精神高度集中,速度也提升到极致,在这种状态下,林琅感觉到双腿在微微发热,能感觉到周遭的气在向双腿汇聚,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狼群的动作此时在林琅眼中好像被放慢了一般,再难造成威胁。 林琅一脚踢中一只狼的脖颈,后者脑袋便耷拉了下来,死的不能再死。 ……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 林珞打着哈欠从远处走来,气息毫无保留的释放而出,已经红了眼的狼群受到这股气息的压迫,对着天空嚎叫了两声后慢慢退去。 林琅松了一口气,这才靠着一棵树坐倒在地,虽说突破了那层屏障,真正的踏入了人极之境,但是如此强度的鏖战依旧有些吃不消。 林琅此时满身污血,衣服也被抓的丝丝缕缕,少女拖着尾巴走来,得知林琅没受伤后,才看着少年的狼狈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狼狈归狼狈,收获却不算小,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二十多具狼尸,想着又能换不少银钱,林琅感觉又突然有了力气。 林琅将狼皮整齐的剥下,在旁边生起一堆篝火,鏖战一宿前胸都快贴在后背上了。 狼肉的味道实在一般,但是好歹也能填饱肚子,想起以前老关常说,战场上啊,哪有什么好吃不好吃,只要能吃,都是活命的资本。 林琅忍着腥味吃了几块,便再也没了胃口,本来这次出来也带了不少吃食,只是昨晚百无聊赖的少女实在有些无聊,便一点没剩下。 带着二十多张狼皮,回城便慢了些,得亏破了境,不然怕是误了时辰,又得露宿一宿。 夜晚,林琅照例陪着少女在院内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星突然挣脱夜空的怀抱,化成一道流火,划过天际。 少女双手合十,神情肃穆。 “喂,你许了什么愿呀?” “才不告诉你!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 第6章 星辰好看,你亦如此 刘三大早就赶到了林琅的小院,看着挂在院内的一张张狼皮瞪大了眼,震惊之余却也没忘来询问林琅有没有受什么伤。 林琅对这汉子又平添了不少好感,“没受伤,就是这衣服可惜了些。” 少年正缝补的技术实在有些拙劣,刘三不由的笑出了声,一把夺过少年手中被补的丑陋不堪的衣服,“我让我家婆娘给你补补得了,你这手艺还是留着打猎。” 听得刘三的调笑,林琅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想着整座关山就自己这点缝补手艺拿得出手,这还差了? “那就多谢刘老哥了,来了这些日还是第一次听老哥提起嫂子,不见见说不过去?” 刘三豪气道,“这算啥大事,今晚我做东,带上丫头,尝尝你嫂子的手艺!” 林琅哈哈一笑,“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 刘三体弱,实在拿不动那么多东西,林琅换了身衣服,刚好他也想去那布庄看看,便随刘三一同前往。 布庄今日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富家管事挑选布匹,见林琅和刘三进来,便下意识的躲开了去,狼皮上还有斑斑血迹,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腥味,一位体态发福留着一字胡的中年人见状,急忙将二人请到后院。 “这位是?”中年人有些拿不准,对刘三询问道。 “张掌柜,这位公子便是咱们雁落城新来的猎户,这些狼就是他猎来的。”刘三介绍道。 布庄掌柜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林琅,转身便去检查狼皮的质地,简单看了几张后,有些赞叹,“都是上品,相必是以利器从口入,才得以如此完整。” “张掌柜,这批狼皮比之上次可算毫无损伤,你看这价钱?”刘三试探道。 姓张的掌柜没有直接回答刘三,反而是对林琅说道,“这位公子,这批货,我愿用之前双倍的价格购下,只是不知公子日后若有祸能否尽数售于我庄?” 林琅之前听刘三提起,这种完整的兽皮价格提升大概在两成到三成不等,此时掌柜开口便是双倍,只是提出垄断他这处货源的要求,并不是难以接受,便一口答应下来。 不出一刻,银钱便已备好,林琅也没有去清点,拿起钱袋便带着刘三一起出了布庄。 “掌柜的,这价钱是不是高了些?”替林琅送来钱袋的账房老叟等林琅走后,才有些不解的问道。 张大富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这皮草生意纺市那边一直做的比我们好,不就是有曹坤他们那群猎妖人提供货源吗,那些人要价更高,纺市依旧靠此压我们一头,这批货甚至成色皮质要更好,值得出这些钱。” 帐房老叟有些无奈,“这种普通兽皮价格倒也不算什么,真正珍贵的还得是那些妖兽皮啊,但是此等凶物,实在是有价无市。” 张大富挑了挑眉,示意老叟去检查一下兽皮,老叟翻来覆去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张掌柜这才开口,“这批狼皮血尚未完全凝干,时间应当不超过一天,你再看这二十多张皮,剥下的手法的如出一辙,应当出自同一人之手,就是刚刚的那位少年。” 账房老叟这才反应过来,有些震惊,“如此量的狼皮,竟是一人在一天内捕获!” 张掌柜点点头补充道,“而且所有狼皮均未受损,需要以利器自口而入直达心脏,那就意味着此人需要直面狼群,那这位少年至少也是人极境,而那群猎妖人境界最高的便是曹坤,也不过和这位少年相当,一位如此年轻的人极,前途不可限量,想来妖兽皮这种稀罕物件,用不了多久,我们布庄亦能产出。” …… 林琅二人出了布庄,便分道回了家。 刘三用分到的银钱买了些食材和酒,才急匆匆的赶回家去。 妇人听说家里要来客人,便急忙将屋里院外仔细的收拾了一遍。 闲来无事,林琅也在回城的路上买了几件衣服,林琅喜欢黑色,穿着经脏,想着自家丫头生的好看,便多转悠了地方,仔细挑选了几件素裘大氅。 临近傍晚,林琅带着林珞按照刘三给的地址寻去,一路上穿着新衣的少女显得很高兴,转着圈问林琅好不好看,也是,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 “好看,我家丫头最好看。” 看着眼前翘起嘴角,眉眼弯弯的少女,就像在林琅荒芜的世界里盛开的一株青莲。 到了刘三家,妇人穿着红色碎花的袄子,头上带着刘三新买的桃木簪,有些拘束,毕竟这个家里,以往除了上门讨债的人,可很少来过什么客人。 饭菜很简单,林琅却很满足,对他而言,粗茶淡饭和山珍海味都是一样的,不过是填饱肚子的手段,但是他真的很喜欢这种氛围。 刘三和林琅时不时碰一杯,妇人也逐渐不再拘束,拉起林珞的手不知说些什么,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每当这种时候,林琅便觉得,修行与否,其实有些无关紧要,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抛却一切去求那大道长生,实在是乏味。 刘三今天心情很好,饮了很多酒,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林琅和林珞惯例坐到院子里,抬头望着穹顶闪烁的星光。 妇人走出门去,来到林琅身边,突然行了一个万福礼,让林琅有些不知所措。 “嫂子,你这是为何?” 妇人挽了下耳旁的碎发,“我家那口子呀,因我这些年都未曾添些香火,便一直冷眼相待,后来更是整日嗜赌成性,整日不归家,这些日子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也顾家了,也不赌了,前几日还给我买了新衣发簪,上一次还是刚娶我过门的时候呢,这日子也有了些盼头,我还有些不解,直到今日见到公子,算是想明白了一些,这世道哪里还有人把牙人当人看,贩夫走卒如此,更不要说那些达官贵人了,公子没有如此待他,那他自然也想好好做个人,今日见你二人共赏星辰,他也该见过此景,也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人相伴,亦是幸事,亦是美景。” 妇人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抬头看着夜幕中的光亮,“真是好看。” 林琅转头看着身边素衣少女,明亮的眸子中有星辰幻灭。 “确是好看。” …… 第7章 猎妖人 踏足人极境不久,林琅便觉得此境颇为神妙,可以真实的感知体内的气沿着经脉而行,随心意便能汇聚于身体的一处,运走于不同的脉络起到的效果也不尽相同,可惜林琅无师指导,老关曾悟的法子,也只能使气流转双腿。 林琅买下的院子,自西出城很是方便,现在破了境界,每日凌晨出发,未到晌午便能抵达界山林,没有师傅教导,便只能用这些笨法子打熬体魄,和野兽搏杀锻炼些战斗技巧。 因为经常出没于界山林,外围的狼群开始躲着林琅,况且狼现在对林琅实在是很难造成威胁,随着逐渐深入,能遇到的野兽种类也越来越多,前几日猎到一只花豹,速度奇快,极难捕捉,虽说成功搏杀,皮毛却也毁去小半,让林琅好不心疼,尽管如此,张掌柜还是开出了不菲的价钱。 随着林琅源源不断的提供兽皮,布庄的皮裘大髦也逐渐流入市场,价格比之纺市要低上两成不止,因数量不少,品质款式也纷繁多样,城中达官贵人都纷至沓来。 阁楼上,一位佩刀身着玄袍的中年男子闭目而坐,宛若静止,直到一阵急促的上楼声出现在耳边,才缓缓睁开双眼。 “查到了?”中年男子淡然开口。 “大哥,蹲守了好几日,查到布庄的货是一个叫刘三的牙人提供的,跟踪此人发现货源出自城西一处本来闲置的院落。”上楼来的胖子恭敬的说道。 “纺市李福生那老家伙现在已经对我们提出的价格极度不满了,想要以此为由把价格打下来,今日便去会会那位同行,看能否为我所用,不能的话就想办法处理掉,开什么价,自然还是我说了算。” …… 彼时,百无聊赖的林珞托着腮帮看林琅在院中舞枪,耳朵突然动了动,“哥,外面来了不少人。” 一行人还未入陋巷口,便被少女感知到,林珞嘟嘟嘴巴,转身进了屋。 这巷内现在就住着林琅一户,林琅索性直接将院门大开,收起手中断枪,在一旁劈起了柴。 玄衣佩刀男子走到巷子最深处,见院门未关,也没有径直走入,而是颇为礼貌的敲了敲门,得到林琅的首肯,才摆摆手示意其余人留在院门外,只身而入。 “雁落城猎妖人曹坤来此搅扰,还望小兄弟海涵。”言罢,还抱拳行礼。 林琅见状不好回避,也抱拳回了一礼,“原来是曹大人,何须如此客气,敢问大人此番有何贵干?” “可当不得小兄弟如此称呼,如若不嫌弃,称呼一声曹大哥便好,此番前来叨扰,也是听说城中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少年英雄,特来结识,如若有幸能一起共事,当然是最好。”见林琅开门见山,曹坤也是直接便讲明了来意。 林琅有些为难,开口道,“听闻曹大哥狩猎所得,兼是售往纺市,而我前段时间便是与布庄许了诺,恐怕……” 曹坤扼腕叹息,“小兄弟误会了,并非是想要小兄弟加入我等,只是希望能与我等一同猎妖,此山深处妖物不少,有些已颇成气候,这些年遭遇数次,弟兄们死伤过半,只留下这么几人,城中百姓亦是对妖兽畏之如虎,如若有小兄弟相助,相互帮衬也能多一丝生机不是?” 见林琅有些犹豫,曹坤继续说道,“至于猎物大家各凭本事,若是遇到需要合力绞杀的妖兽,事成之后,按人头分账,小兄弟意下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林琅也很难找到推脱的理由,只好答应了下来。 见林琅答应,曹坤爽朗的拍了拍林琅肩膀,“那我就在此谢过小兄弟了,我在这城中有些人脉,以后有需要的地方便知会一声,对了,倒是我疏忽了,还未问及小兄弟姓名?” “林琅。” “好,林兄弟,日后若有行动,我自会派人前来告知,西城门口会合便好。” …… 院门外,已经走出陋巷的曹坤脸色逐渐变得阴翳。 “大哥,这是不太便宜那小子了?”身旁的胖子有些不悦。 曹坤没有再说话,身旁的胖子也知趣的闭上了嘴。 人极后境界,便可将气息外放,周身方位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感知,距离越近便越是清晰,比如说那屋内还有一人,比如说那少年衣袍下藏着一把断枪…… 曹坤前段时间一直不在城中,因为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死了,所以他去了一个地方,叫鹿镇,而他的弟弟,叫曹峰。 虽说不喜,但毕竟是他曹坤的弟弟。 关山垭口处,躺着一具被贯穿心脉的尸体,腰间系着一块象征猎妖人身份的木牌,常人不知,此木名剑木,取自剑山后山,用以制鞘,剑藏于鞘,可保气息凝而不散,因此物隔绝了气息,被风雪覆盖的尸体才没有被野兽啃食,得以保存完好。 常年刀尖舔血的曹坤自然一眼便能看出那伤口出自一种枪状器具,但是若是枪,一寸长一寸强,那曹峰刀口的血迹又是从何而来,这是曹坤始终也没有想明白的地方,他怎会想到是一把断枪。 在鹿镇也不难打听到,关山上曾住着一位老猎户,常于鹿镇打酒,后来便换成一个小孩子。 关山再无人迹后,雁落城来了一个少年,打猎为生,腰悬断枪。 曹坤在踏入院门的那一刻起,便明白了一切,但是他没有动,因为他不知屋内那位的深浅,甚至隐隐感觉到一丝危险,这是他作为一个猎妖人的直觉,也正是凭这个,他才能在诸多险境中活到现在。 曹峰虽不成器,但也绝不是一个蠢货,绝不可能仅仅为了一个少年,便随卢员外之子奔行百里,前往危机重重的关山垭口。 既然不是为了这个少年,那就是屋内那名少女。 曹坤的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如若真如他所想,那屋内的少女真是一只已化形的妖物,那曹峰也算死得其所,别说城中的达官贵人会出大价钱将之视为禁脔,就是某些宗门亦愿意花大代价,到时自己止步不前的修为也许会因为此等机缘再度拔高,踏入化意境,成为一名真正的修者!哪里还用整日与纺市这等地方讨价还价。 “弟弟啊,你倒是拿命还我一份大礼啊,那为兄便收下了……” 第8章 雪豹 万里人南去,三春雁北归。 整个冬天林琅除了时不时去界山林捕些猎物,其余时间都在巩固境界,曹坤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积雪随着天气转暖逐渐消融,放眼一片白的世界开始有了一些绿意,数不尽的大雁自南而归,落于这座极北的城关,甚是壮观。 一则消息也是随之而来。 器宗老宗主亲自为剑山小山主铸剑一柄,待得春至,剑裹挟三冬寒气破炉而出,漫山浸透,剑名“凌霜”。 冬去春来,雁落城一夜之间便好似热闹起来,林琅于市井贩夫走卒口中听闻此事,与自己并无关系便没什么兴致,不料不出半个时辰,曹坤手下的胖子便气喘吁吁的寻了过来。 “林兄弟,曹大哥请去满月楼一叙。” …… 作为雁落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规模着实不小,以林琅兜里的那几个子,要不是有人相邀,可能是不会来的。 阁楼之上一处僻静的雅间,和下面的纷乱嘈杂截然不同,静坐良久的曹坤见林琅赶来,才站起身迎接。 “曹大哥,何事这么要紧,还要在此处商谈?”林琅有些不解。 曹坤道,“这两天那个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想必你也听说了?” “凌霜剑啊?想不听说都难,不过这神仙们的事儿,和咱能有什么关系?”林琅摊摊手道。 “林兄弟有所不知,这天下神兵半出器宗,出炉新剑自当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但是此剑早已有主,还是剑山小山主,自然无人再去觊觎,但是有剑自当要有鞘,这剑鞘可另有说法……”曹坤盯着林琅老神在在的说道。 “有何说法?”林琅有些好奇的问道。 曹坤见状才继续悠悠道来,“剑山后山有木,名剑木,此木可隔绝气息,以剑木为鞘,可使其中剑气凝而不散,而传闻这柄凌霜可不寻常,剑如其名,自带霜雪寒气,为保寒气不散,除了剑木,便需要其他东西辅佐,配而为鞘,当然大修行者可以自身气息为引,温养剑之锋芒,但是显然这位小山主年纪尚轻,还不足以做到一步,听闻已亲自下山,寻耐寒妖物之皮,再辅以剑木为鞘,如若有人能告知线索,必有重谢。” 听到此处,林琅已然明白曹坤所想,十几年来流于世间的妖兽早已被猎杀的不足十之一二,而生活于冰雪之地的妖兽更是少之又少,那位小山主即便再年少英才也总不能为了一鞘便只身跨越大荒,前往妖土,妖族当初自北而下,大胤亦是北方地广人稀,所以此行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北方这些高山密林之处,寻漏网之鱼。 “看曹大哥的神色,似有把握?”林琅问道。 “把握不敢保证,不过我确实知道,穿过界山林后的那座界山上,还真有这么一头畜生……” 曹坤在雁落城也颇有名气,实力自然不俗,却仍有妖物安然无恙的在此,林琅皱皱眉,开口道,“很强?” “差点殒命。”曹坤拉开胸前的衣物,一道狰狞的爪印自锁骨处向下蔓延。 林琅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自嘲一笑,“此等妖物不是我们可以降服的,倒不如告知那位下山的小山主,让他自行收拾。” 曹坤重新将衣物整理好,“和当初不同,这些年实力又有精进,又有林兄弟相助,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为确保万无一失,前段日子花重金在一西域商队手中求得一张道门符箓,内蕴法阵,可镇妖邪。” 曹坤说罢,拿出一张黄底红字的符箓,用材虽普通,其上纹路却是一气呵成,隐隐有红芒闪烁。 “林兄弟,富贵险中求,若是事成,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修行之法,逾过那道屏障,成为一名真正的修行者!”曹坤直勾勾的盯着林琅的眼睛说道。 如果说为了钱还不足以以身涉险的话,那修行之法却是林琅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 “何时动身?” “自然越快越好,不过还是要准备万全,择日我派人通知林兄弟。” …… 不出两日,曹坤手下的胖子便来告知林琅,一切已置备妥当,即刻便可出发,林琅也是将可能用得上的物件带了个遍。 林琅带着林珞赶到界山林时,曹坤以及手下八人已等候多时,第一次见到林珞,曹坤有些惊讶,“这位是?” “舍妹林珞,听说这次围猎妖兽,有些不放心便跟来了,从小随我打猎,尚有自保之力。”林琅解释道。 “如此甚好。”…… 已近日暮,界山林显得更加幽暗深邃,好在人数众多,外围野兽不敢侵扰。 据曹坤所述,界山之上的妖兽是一只人极境的雪豹,虽已化作人形,但是与人类接触不多,还保持着原有习性,昼伏夜出,计划于凌晨赶至目的地,趁雪豹夜猎而归,定当防备松懈。 十人花了一夜的时间才穿越山林来到界山,依着曹坤的记忆,也没有费太大的功夫便在山腰背风处寻到一处洞穴。 界山山形高耸,积雪常年不化,因背风而足印未消,一经辨认确认足迹后,将来时痕迹全部清除,设伏于山洞口。 准备妥当后,曹坤更是摸出十张黄纸符箓,名隐符,据闻将此符箓贴身置于胸口处,可隐逸自身气息两个时辰,虽说只能使用一次,依旧花了不菲的银钱。 林琅与林珞伏于一处,待贴上符箓,其余人的气息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林珞的感知力都无法探知分毫,不由让林琅暗暗称奇。 传闻道法三千,就连这最简单的符箓都让林琅不明就里,那高深道法又该是如何神妙,实在有些无法想象。 林珞也是好奇的将符箓拿在手上,其上朱砂写就的符文线条流畅而纹路晦涩,端详了半天才收回怀里。 几人在雪窝中一直从黑暗匍匐到东方破晓,无一人出声,却时刻保持精神高度集中,林琅更是习以为常,这是当初老关教他的第一课,耐心。 又过了许久,曹坤手下的人似乎有些稳不住了的时候,山下一阵低沉的呼吸声宛如闷雷般缓缓传入耳中! 第9章 还不够啊 妖兽化形后,一般除去修炼外,皆是以兽体形态生活捕食,在兽体状态下才能发挥最巅峰的战力! 此时缓缓向山洞口行来的雪豹通体雪白,表有黑色斑纹,体型较之普通豹类,大一倍不止,口齿之上还有鲜血未凝! 几人都屏气凝神,等待这可怖妖物一步步走近伏妖符箓能发动的范围,雪豹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在四周环绕嗅了好一会儿,没有发现异常,才重新向洞口走来。 眼看雪豹已经走进符箓范围的正中央,变故横生! 林琅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灼热,隐符无风自燃,爆发出一股炙热的气息! 雪豹受惊退走一段距离,察觉到林琅的位置后,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怒吼,猛然扑来! 林琅瞳孔骤然紧缩!好快! 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瞬息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林琅一手揽过林珞的腰肢,一个翻滚,堪堪避开要害,背上仍是被瞬间撕裂一道血口! 林琅忍住疼痛就要起身退走,此时一道雄洪的气息自地而起,如同一道屏障将林琅林珞连同雪豹尽数笼罩其中! 林琅脸色彻底的暗了下来,金光屏障外,曹坤手捏指诀,其余七人快速成八卦阵型围起,稳固符箓内的法阵。 雪豹一击未果,见被金光屏障困住,一时未理会林琅,而是一爪拍向屏障!看似薄弱的法阵只是晃了晃便瞬间稳固! “曹坤!你这是何意?!”林琅看着眼前雪豹猩红的双目又看向自己,怒吼道。 曹坤此时脸上挂着狰狞的笑意,“何意?想必你还不知关山死在你枪下的人叫什么名字?他叫曹峰,是我曹坤的弟弟!” 听曹坤说完,阵内的少年好像突然放弃了抵抗,连同那位少女,在原地一动不动。 雪豹身体微微弓起,前爪伏地,又骤然跃起,尖利的獠牙一口刺入少年的脖颈! 曹坤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眼中却流露出迷醉的满足,“林兄弟呀,可真是对不住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死便死了,这两只价值连城的妖就当是你的赔礼了……” 曹坤回过神来,准备一举收拾了阵中的两妖,却发现林珞此时依旧一动未动,仿佛林琅的死都不能带给她触动一般! 曹坤忽然觉得有些恍惚,地上的血迹好像一瞬间消失了,从未存在过一般,阵中林琅与林珞的身影慢慢开始变得虚妄…… “曹大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突然山洞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曹坤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漆黑山洞中慢慢浮现的两个身影,“这怎么可能?!” 随着曹坤的失神,阵内雪豹又猛的一头撞在金光屏障之上,曹坤作为主阵之人,直接遭受符箓阵法反噬,吐出一口鲜血,其余人也都尽数被波及,但是此时八门随便损去一门,便会功亏一篑,待雪豹脱困,他们都得死! 林琅让林珞站在一旁,自己则踱步到几人中境界最低的那个人身后,自言自语道,“老关说的对,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说罢,一枪自背部刺入胸前穿出,顷刻便洞穿了那人的心脉。 曹坤此时目眦尽裂,盯着林琅的眼神满是怨毒,此时八门已破一门,他承担的压力越来越大,随即一咬牙,瞬间撤手,借着阵法崩溃的气息疾驰后退! 主阵之人撤手,阵法骤然崩溃,残存的气息瞬间爆炸开来,困于阵中许久的雪豹瞬间冲出,作鸟四散的其余六人几乎顷刻之间便在雪地之中开出一朵朵血红妖异的花…… 林琅早已对着曹坤逃走的方向追去,打小便修炼速度的林琅比起雪豹来都不逞多让,他却始终和曹坤保持着三丈的距离,不进亦不退。 曹坤也是一名猎妖人,对于这种手段自然再熟悉不过,等到力竭之时,便是他殒命之时! 曹坤骤然急停,拔出手中长刀向后斩出! 身形未转,刀光已至! 林琅刻意和他保持三丈的距离,尽管此招快而狠辣,三丈距离却有足够反应的时间,微微侧身便轻巧躲过。 曹坤本就被阵法反噬受了不小的伤,此时已经有些气喘,反观林琅依旧闲庭信步,知道自己很难逃掉,便索性停下,背靠一棵大树,缓缓调息。 林琅便在曹坤身前站定,不偏不倚,正好三丈。 “曹峰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况且已经死伤了我这么多人,林兄弟能否作罢,给一条生路?”曹坤倚着树干,喘着气说道。 “曹大哥倒是大度,那兄弟这一趟总不能白跑?”林琅淡漠的说道。 曹坤见林琅提要求,脸色好了一些,“千两如何?” “曹大哥说笑了,之前可听大哥说舍妹与那雪豹价值连城,怎么说也得许给小弟两座城才说的过去?” “你?!!”曹坤刚转好的脸色又变得的难看起来,深深呼了一口气,“白银万两,雁落城房产九处,这已经是我全部家当了,不知林兄弟可否?” “还不够啊。” “这样啊……那便死!”低着头的曹峰脸上透出一股狠色,脚蹬树干借势逼近林琅,手中长刀快如闪电,对着林琅咽喉横斩而出! 林琅微微后仰,手握断枪,点在刀面之上,刀锋瞬间一偏,从林琅头顶掠过,刀气斩落几根额前碎发。 一刀未果,一刀又至。 面对这迅猛一刀,林琅横枪而挡,直接被震的虎口发麻,后退几步。 而曹坤却是借助反弹之力,抽身后退,趁这个空当,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箓,迅速掐出一个指诀,符箓爆出一团气旋,曹坤趁机凭借周遭气旋化为一道流光,远遁而去! 林琅刚强行止住后退之势,便已经阻止不及,只能眼看着曹坤借符箓逃走,速度快到令人咂舌,知道已经无法追上的林琅不免有些懊恼,不过很快也便释然了,曹坤境界本就比他高,真要到了鱼死网破的境界,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林琅返回山洞时,曹坤的手下早已全部死绝,红了眼的雪豹此刻正和林珞对峙,身上满是伤痕。 第10章 凌霜 林珞此时倒显得游刃有余,并未完全兽化,只是身后三条尾巴翘起,看起来比林珞整个人都要大,雪白的毛发尾端带着一些粉红,林琅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只不过对面的雪豹不这么想,三条巨尾像是坚韧的藤鞭,脊梁更是像要被抽断一般! 林琅有些无奈,自己辛辛苦苦修炼,不如这丫头每天吃饭睡觉看星星修炼的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雪豹不敌林珞,自然萌生退意,却被林琅断了退路,一番权衡后转身便向林琅袭来! 手持断枪的少年却是一动未动,眼看猩红的巨口就要咬住林琅的脑袋,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少女单手拽住豹尾,一掌拍在雪豹脊背之上,后者巨大的身躯便猛然向地上砸去,激起一阵尘土,此时,一柄断枪也是自雪豹脖颈而入,血花乍现,逐渐失了生机…… 少女收回手,脸上的表情依旧人畜无害,哪里还像是生撕雪豹的狠人。 林琅有些无奈道,“有个坏消息,人追丢了……” 听得林琅的话,少女本来平静的脸一下扭成了小苦瓜,“啊?笨不笨呐!那那那我们不会又回不去了?” 林琅也只能无奈摊手,“谁想得到他带着那么多宝贝,这道门符箓何时如此不值钱了。” 依照曹坤的性子,此时的雁落城怕早已天罗地网,林琅只是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又有了个属于自己的小家,现在却回不去了,林珞更是生气的把死的不能再死的雪豹又暴打了一顿,看的林琅都是有些汗颜,完全不敢吱声…… “丫头,要不要去南海看看呀,咱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海呢,要不就借这个机会去南边逛逛?” 一阵沉默。 “还有啊,沿着大胤和西域的边境向南,便可到达那座天下剑士皆心神往之的剑山,听说那剑士可个个都是神仙呐!” 还是一阵沉默。 日近黄昏,林琅点起一团篝火,用树枝做了个简易的木架,打来一只野兔,架在篝火之上,不一会儿,一阵香味蔓延开来。 少女这才略微消气,悻悻的坐在篝火旁,小嘴嘟的能挂个油瓶。 “呐,给你。”林琅撕下一条兔腿,递在林珞面前,丫头却冷哼一声撇过头,“才不要!” 看林珞耍小性子,林琅不禁哑然失笑,这是气消了,面无表情一言不发那才是真的生气。 林琅刚要开口哄,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哎……那个她不吃,要不分我点?” 突兀出现的声音让林琅一惊,拉住林珞骤然起身后撤,另一只手精准的握在断枪之上! 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位白衣少年,看起来消瘦单薄,倚坐在树杈之上,双臂环胸,抱着一柄长剑。 林琅死死的盯着白衣少年,他不知此人何时出现在这里,甚至连林珞这等感知力都没有发现,显然这个白衣少年很强,至少比他和林珞都要强…… 额头上已经浮现出细密的汗珠,白衣少年依旧在树杈上一动未动,林琅可以看到他,却感受不到丝毫气息,气氛安静的诡异。 还是一阵“咕咕”声打破了死寂般的安静,白衣少年从树上跳下,手捂着肚子,看着架上的烤兔咽了咽口水,然后才看向林琅,面色尴尬道,“实在是有些饿了,大老远就闻着味儿了,可否分食一些?” 见林琅没有作声,白衣少年是一点没客气,直接小跑着坐到篝火旁,撕下一条腿直接开啃。 林琅愣了片刻,感觉白衣少年好似并无恶意,才拉着林珞重新回到篝火旁坐下。 少年白衣佩剑倒像是翩翩贵公子,只是这吃相实在不敢恭维,腮帮子都油光瓦亮,少年吃完一条腿仍然意犹未尽,看看林琅,林琅只好无奈示意,白衣少年又继续开吃。 等白衣少年吃的慢下来,林琅才试探问道,“阁下可认识曹坤?” “曹坤?那是什么东西?”白衣少年含糊不清的反问道。 …… 林琅林珞两人就呆呆的看着白衣少年把一整只烤兔吃了个干净,后者才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向林琅竖起大拇指,“真是好吃,自从昭师兄下山,可真是苦了我这肚子。” 林琅刚欲开口搭话,却听到周围山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不禁面色一寒,又是狼群,雪豹一死,便迫不及待侵入了这片区域。 白衣少年眉头一皱喃喃道,“真是扫兴…”说罢,置于一旁的剑突然出鞘插入地面,一缕气息绕开中间区域,沿着地面扩散而开,愈演愈烈! 方圆一丈之外,积雪好似被风暴席卷扩散开来,露出深色的地表,却在顷刻之间被另外一层刺骨的霜雪覆盖。 随着风暴渐息,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林琅盯着浅插地面的长剑,通体雪白,久视甚至有些刺眼,才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凌霜?你莫非就是剑山小山主?” 少年撇撇嘴,收剑入鞘,“我又不是没名字,这剑都比我有名了,真是何苦来哉…” “我叫白知寒,先说好了,吃了你的烤兔,我可没银子给你…”少年抱拳一本正经的说道。 “一只烤兔而已,能算得上什么。” “这个我也没有银钱给你哦…”少年指着地上雪豹的尸体厚着脸皮说道。 这下林琅的脸可彻底黑了,随即又释然了,“也就是我打不过你…” 林珞可不管这些,一把拽住豹尾,拖到自己身后,气鼓鼓道,“那可不行!为了这家伙连家都没了,想要就得给钱!” 见这实力不凡的少年苦着脸却并未以力压人,林琅也顺着说道,“没有银子,别的总该有?功法?秘籍?符箓?” 白知寒无奈摊手,“修行都是师傅言传身教,哪有什么功法秘籍,符箓这东西我一个剑士要来干嘛,不够丢人的都……” 这下该轮到林琅无奈了,敢情这家伙来吃霸王餐的,说好的剑士都是神仙呢?这位是真有够寒碜的…… “不过想来这东西肯定对你有用。”白知寒突然拔出凌霜剑,将手中剑鞘丢给林琅。 木制剑鞘一看就是临时制作,粗糙不堪,让林琅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用剑,要你这剑鞘有何用?这做工可换不来多少银两…” “不是给你的,是给她的,这世道妖物可是寸步难行啊。” 林琅的脸色一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第11章 化意 沉默了一小会儿,林琅才开口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白知寒怀中抱剑倚着一棵树,漫不经心说道,“首先我境界高于你们,自然对这天地间的气息流转更为敏感,就像你现在是人极境,在不刻意运气状态下,气息在体内自发流转唯独腿部更为快捷,便足以判断你以修身法为主,可对?” 琳琅点了点头,白知寒又继续道,“而她不同,我们在此间静坐已有一个时辰,她的气息一半与常人流转无异,而另一半一直在全身骨骼经络间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唯一的解释便是她需要以此来维系形体状态。” 林琅看着蹲在篝火旁发呆的少女,拾起白知寒丢来的剑鞘,比起林珞,那雪豹倒是不值一提。 “此剑鞘看似普通,实则出自我剑山独有的剑木,用作配饰即可隔绝周身气息,这倒并非什么隐秘之事,不过对你们来说倒是可以避免许多麻烦,不知可值这个价?” “自然值。” 白知寒哈哈一笑,“到底还是我占些便宜。” …… 白知寒算是林琅遇到的第一位正经八百的修行者,虽身份不低,却全然没有一丝跋扈之气,从雪豹脊背之处取下一块够用的皮毛的之后,白知寒将雪豹的尸身拖入洞穴,随即一剑封了洞口,深情肃穆。 对于林琅这市侩之人来说,着实有些可惜,雪豹其余部分依旧可以卖个好价钱,但是既然已经换给了白知寒,林琅自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剑士好像还真有些不同。 雁落城回不去,林琅一时也不知该往何处,便准备带着林珞先南下走走看,两个飘零的人也许终有一天会遇到一个地方,能让你死心塌地的留下。 白知寒知晓后,便颇为兴奋的要求同行,说要带二人去看看那座剑山,林珞不喜欢生人,却独独这个平易近人的剑士颇有好感,南行途中还亲自烤些野味,白知寒也是来者不拒。 “这些年也遇到过不少人,几乎全都谈妖色变,似对妖族讳莫如深,你为何执意同行?不怕惹上麻烦?”林琅看着白衣悬剑的少年问道。 “那你明知她是妖,却又为何不离不弃,愿意带着她东躲西藏?”白知寒却是转头反问道。 “她是我死里逃生,从小养大的妹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林琅看着白知寒的眼睛,平静的说道。 白知寒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有些骄傲拍了拍腰间的剑,“与别的斩情绝欲问道长生的修行者不同,吾辈剑士修的便是一个快意恩仇,妖也好人也罢,在我心里都并无区别,有缘遇见,结伴而行,自然便是朋友,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如遇阻隔,不是还有手中剑嘛。” 林琅闻言也是一笑,“现在看你,虽说穷了些,倒还真是有些神仙的风姿了。” 林珞也是难得心情大好,连着烤了几天的野味,笑着看着两个少年大快朵颐。 夜晚三人并肩躺在山野间看着天上的星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你现在什么境界啊?”林琅随口问道。 “下山前初入洞玄,不然师傅可不准我下山。”白知寒撇撇嘴答道。 以前老关还在时,和林琅说过修行的九个境界,但是老关修为不高,止步人极,对后面的境界几乎一无所知,现在遇到白知寒,琳琅几乎将问题问了个遍,后者也是不厌其烦的一一解答。 灵明、纳气、人极、化意、洞玄、千衍、周天、归虚、涅盘乃修行九境,天下修行源起道门,虽后来衍生万般法门,但是境界却还是沿用九境,以奠道祖,传闻道祖创九境,传世人修行之法,悟的涅盘之后白虹飞升,也有人说涅盘之后即得长生,逍遥游于天地之间,却都无从考证,匿迹人间。 那种大境界光是让林琅想都想不来,单单是白知寒压境到化意递出一剑,便让林琅目瞪口呆,明白了为何说达到化意境才算得上真正的修行者。 白知寒在林琅三丈之外站定,以凌霜驻地,冰霜为锋,兽皮为鞘,仅是拔出,林琅眼中的世界好似失了颜色,仿佛置身于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雪白剑锋缓缓斩出,冰雪天地之间一阵狂风裹挟冰霜寒岩汹涌而来,仗许开外便能感受到凛冽寒意刺痛骨髓,直到剑气来到林琅身前一尺才缓缓消散。 林琅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刚从这一剑的威势中回过神来,白知寒早已收剑归鞘,正笑盈盈的看着林琅。 心有余悸的林琅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这便是化意么?” 白知寒走过来在林琅身边坐下说道,“在化意境之前,修行比较简单,即便天资愚钝,靠日积月累的打熬体魄也能达到人极境的巅峰,虽说距离化意只差一线,二者却是云泥之别,而要突破那一层屏障,只能靠悟,我自幼习剑,日日被师傅以剑气打熬体魄,十六岁便已人极境巅峰,直到十八岁才观雪破镜,中间两年亦是日日修行,却毫无进展。” 白知寒看了一眼似乎备受打击的林琅,笑道,“你也不差的,无师锤炼仅靠自己走到这一步,在那些小宗门里怎么说都算是天才了,虽说比我差点……” 林琅有些无语,“你可真会安慰人,谁说我没有师傅,我师傅……嗯……也算是个山主,对,关山山主!” 白知寒挠挠头,极力在脑中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到这究竟是何许人也…… 林琅突然有些想念那个爱喝酒的老头。 南下的路途遥远,三个人却也不显得烦闷,白知寒更是破天荒的开始指导林琅修行,至于林珞,妖族的修炼之法与人有些差异,白知寒也不敢随意指导。 据白知寒所说,打熬体魄固然重要,战斗却才是提升实力最快的法门,便提出要给林琅喂招。 林琅不知道这家伙说的到底是不是确有其事,只知道这所谓的喂招,简直就是单方面挨打,每天被虐到精疲力尽才作罢,开始只觉得累,慢慢适应了这种强度后,林琅感觉自己止步不前的修为又开始有了攀升的迹象。 这打挨的值。 第12章 平安镇不平安 不出十日,林琅便能在将境界压低的白知寒手中走上数十回合,修炼完毕依旧不显疲态。 “再来!” 林琅鲤鱼打挺从地上爬起,手握断枪依旧跃跃欲试。 白知寒却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来了不来了,都打一整天了,要不是我境界高些,还真有些顶不住。” 林琅前三境的修行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来的,加上常年与野兽搏杀,耐力雄厚,现在随着踏入人极境后境,更是感觉身体有用不完的力气,据白知寒所说,用不了多少十日,便能真正踏足人极境巅峰,到时候他便帮不上什么忙了,那层屏障只有他能领悟属于自己的意,才能真正打破。 三人自界山向东南方向已行将近一月,才终于遥遥望见一处小镇。 “得,清净日子到头咯,让你家那丫头把尾巴收回去,别吓着人了……” 白知寒又开始絮叨,林珞才撇撇嘴,将身后三条毛茸茸得巨尾隐去。 “这几天得野味也吃够了,进城去喝点?”白知寒拍拍林琅肩膀,一脸挑衅的意味。 “喝就喝,怕你啊!” 老关爱喝酒,林琅自然逃不脱,酒量也是不差,心想着打不过你总不能喝也喝不过你…… …… 日头正高,平安镇的街头却是格外冷清,几乎家家闭户。 从林琅三人走进镇子,几乎没看见一个人,却并非此镇人丁稀少,那些紧闭的房门后,不难感知到一双双眼睛正聚聚焦于他们三人身上。 白知寒却不以为意,抱着剑走在最前,转过两条街才寻到一家酒肆。 白知寒叩门却无人应答,便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酒肆中空无一人,三人在中间位置坐下。 “上酒!”一声轻喝在空荡的屋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白知寒将手中剑拍在桌上,伴随着清脆的声音,才有一位消瘦的中年人从檀台后慢慢站起,随之而起的还有一位低着头看不清眉眼的妇人。 中年人脸上挤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容,取出一坛酒,弯着腰快步跑来,捏着袖子将林琅他们面前的桌子擦拭了一遍,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一眼。 白知寒手指轻扣桌面,示意倒酒,中年人颤巍巍的扯开酒坛的泥封,白知寒却指向那位垂头顿足的妇人开口道,“让她来。” 听闻此言,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瞬间声泪俱下,“上个月小女已随仙长们上山习道,如今只剩内人相依,还望仙长高抬贵手……”说罢便在地上磕起了头。 被林珞狠狠瞪了一眼的白知寒有些尴尬,赶紧将额头泛红的掌柜扶起,“初来乍到掌柜的就行此大礼,实在有些折煞我等。” 听得此玩笑话,掌柜的才壮着胆子抬起头,却依然无法掩饰严重的恐惧。 林琅干咳两声,才疑惑道,“这大白天的,家家户户闭门不出,人人如惊弓之鸟,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得林琅询问,掌柜才小心翼翼开口问道,“诸位难道不是那丹霞观的仙人?” 白知寒放下酒碗,“丹霞观?什么破道观听都没听过,也敢自称仙人?” 掌柜却闻之色变,急忙道,“客官是外地来的,这种话可不敢乱说,小心被仙长们听到!” “听到又如何?”白知寒饮下一碗酒,挑挑眉说道。 掌柜有些急,手足无措的想要制止白知寒的言论,“可是会死人的!” 林琅等掌柜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些,才开口询问,“你说你女儿上山习道,这是好事,为何提起却如此深恶痛疾?” 听到林琅的话,檀台后的妇人却掩面啜泣了起来。 掌柜的沉默半晌才开口,“几年前我们这平安镇来了一位修行者,在附近山上斩杀了一只侵扰镇子多年的妖物,随后便在妖巢之上起了一座道观,自号丹霞真人,起初还将镇上几个泼皮无赖收了去,倒是也带来一段时间太平,颇受人敬仰,然而没过多久,丹霞观便传出要广纳门徒,镇子上的许多人便试着将自家孩子送去,看有无天资成为修行者,入了观的孩子却再没出来过,时间一久,镇上的人自然生疑,观内却以清修为由,谢绝探望,再往后镇上人自然不愿再送孩子入观,噩梦便开始了,先是下山强抢小孩,小孩不多后,连女人也不放过……” 掌柜的走到妇人面前,不由的痛哭流涕,他的酒肆生意不差的,她喜欢淡色的胭脂,素色的锦缎,从娶她过门直到现在,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腻,为他诞下一女后,虽然身子丰盈了些,在他眼中却依旧是最好看,而现在孩子没了,她也只能蓬头垢面祈祷着慢一些轮到她,原本幸福的生活到现在却灰暗到看不到一点尽头。 喝酒到底还是需要一些意境和雅兴的,本想着与白知寒好好喝上一场的林琅却再也没了这种心思,一碗酒尚未饮尽,倒是白知寒从始至终一直显得很平静。 直到白知寒将坛中的酒全部饮罢,才突兀的站起身,“掌柜的,酒很不错,可是我没钱付给你。” 掌柜正安慰着身边的妇人,摆了摆手,“无妨,一坛酒罢了,饮罢就快离开这里。” 白知寒将剑重新悬回腰间,神情难得肃穆。 “这天下哪里有白喝的道理,既然欠了,自然是要还的。” 通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林琅自然对这位年轻剑士有些了解,也自然知道他想要做些什么,也心照不宣的站起身,因为他也是这般想的。 白知寒执意要求林珞留在镇子,以防那些所谓的仙人再次“驾临”此处,便和林琅一同走出酒肆。 好巧不巧在此时下起了雨,开春以来的第一场雨,白知寒大步走入雨中,林琅与之并肩而行。 “杀人去。” “好一场春雨,正是应景,自当洗净千山。” “那便回来再饮。” …… 酒肆内,林珞托着腮帮,一黑一百两道身影在感知范围内逐渐朦胧,才回过神来。 掌柜的仍然在轻声细语的安慰身旁的妇人,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林珞很是喜欢这种感觉,好似有一种足以喂饱灵魂的宁静,身后慢慢探出四条巨尾。 妇人抬起红肿的眼睛,脸上破天荒的露出痴痴的笑容,“真好看。” 本来有些震惊的掌柜看着怀中妇人的笑容也平静下来。 林珞有些开心,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她也觉得很好看。 第13章 丹霞观 吴远心情很不错。 自从被逐出丹玄观以来,从未如此开心过。 他境界在原来观内实在稀松平常,只能得到那少的可怜的资源,只因偷看禁品丹方,便被驱逐出观,却也因祸得福,在这偏北的小镇斩了只小妖便被奉为上仙。 在小镇东山之上起道观,取紫气东来之意,自命丹霞真人,得受众人膜拜,一扫胸中积郁,更是一举突破化意境,随着几年得时间巩固境界,现在有这些童男童女阴阳调和,辅以丹砂药材炼制出的玄丹,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突破洞玄。 吴远对那些男女之事倒是毫无兴趣,手下那些人在小镇上带童男童女回来,顺手掳掠些女子,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成对他们的赏赐,毕竟于他而言,除了求仙问道,没有什么是值得他用心的。 炉鼎中的玄丹已经成型,约摸着不出两日便可出炉,那自己突破洞玄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吴远有些满意的看着炉鼎中升腾跳跃的火焰,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乱思绪,有些不悦的沉声道,“何事惊慌?” “仙长!有人闯山!” “不过一些愚民罢了,自行打发了便好,教你们那么多东西,这等小事何须惊扰我!?” “仙长!并非镇上的人,已经杀上山来了!” …… 山道之上。 白衣悬剑,玄衣携枪。 拾阶而上。 白知寒始终未出一剑,一群乌合之众,被林琅便收拾的干净。 林琅单手拧断一名护观弟子的脖颈,向那扇极尽奢华的观门砸去,观门应声破碎。 二人步入观内,林琅眼神骤然缩紧,观内庭院内,铁链拴着几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双目无神,在细雨中蜷缩在角落。 林琅心头涌上一股无名之火,却不等他出手,眼前便出现一道寒光,仅是一剑,铁链便被斩断,庭院中的其余人来不及反应,头颅便滚落了下来,伤口处光滑如镜,没有一滴血液流出,显然已被冰霜剑气尽数冻结。 被斩断束缚的女子们都没有逃,看着一地的尸首,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刻骨铭心的仇恨。 “可知那些小孩,与那位观主人在何处?”白知寒淡淡的问道。 “穿过前庭到后山会看到一座丹房。”女子中一位年龄稍大一些的最先清醒过来回答道。 “你们可以下山了。” 几位女子却没有动,好像要亲眼看到这座丹霞观化为迂腐尘埃。 …… 丹房外,男子身着素衣长衫品一杯清茶,脸上带着和煦典雅的笑容看着缓步走来的两名少年。 “二位光临我丹霞观,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吴远起身抱拳道。 白知寒没有一丝废话,凌霜瞬间闪过一丝寒芒! 吴远笑容一僵,随即袖袍一挥,一股磅礴气机汹涌而出,与剑光轰然对撞,看似羸弱的剑光却一息之间便穿越气息洪流,吴远袖袍片片碎裂! 吴远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却转眼便平静了下来,“吴某以礼相待,道友这是何意?” “那些孩子呢?”白知寒开口道。 “你们是为此事而来啊,请随我来。”转身便步入丹房。 丹房内环境有些暗沉,气味也错综复杂,弥漫着草药丹砂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正中间放置着一尊一人高的炉鼎,其上一缕青烟升腾。 吴远看着炉鼎的眼神中带着炽烈和狂热,“这就是你们要的东西……” 一柄雪白长剑搭到吴远的肩膀上。 吴远却置若罔闻,“这是丹鼎派丹玄观禁忌之法,名丹婴之术,可补天资,如若再有二位相助,我等将来必能在整个修行界取得一席之地!” 吴远转过身,身后的持剑者却未有丝毫动容,甚至连一旁境界稍差的黑衣少年都不为所动。 “我是练剑的。”白知寒道。 吴远神色有些疑惑,“这与修行何道无关,是可以直接改变人天资的神药!” “你还是不明白。” “剑者,直也。宁向直中曲,不向曲中求。” 凌霜剑划过一道寒芒,吴远的脑袋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却没有一丝鲜血涌出。 “这等手段实在无趣,既自立山门却又何必藏头露尾?”白知寒收剑淡淡说道。 林琅有些惊叹,与白知寒同行的这段时间,他见识过诸多手段,但是眼前的这一幕着实诡异,头颅坠地,尸身不倒。 炉鼎后一处阴暗角落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赫然便是死去的吴远! “呵呵,杀尽我众门徒,又毁我一身,看来诸位是准备不死不休啊……” 被白知寒斩下头颅的尸身化作一张符箓无风自燃,紧接着一个身着大红殓袍的身影自阴影中缓缓浮现。 “替身符,道门这些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打架就打架,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没什么用。”白知寒淡淡说道。 “那人就交给你啦,我先去将其他人送下山。”林琅打个哈哈,转身便离开了丹房。 刚出门的林琅,便感觉身后阵阵寒意夹杂着血气四散开来,没能看到这场战斗的林琅有些遗憾,提着枪向丹房之后走去…… 白知寒曾向林琅介绍过一些道门符箓,其中便有这替身符,算不得一种高深道法,却实在有些麻烦。 凡是道门正式弟子,便有道门长辈亲授符箓傍身,这替身符便是其中一种,以自身气息温养其间前辈勾画出的脉络,便能以此符箓生成一道与自身相差无二的分身,但是随之也要汲取本体部分内息,方能行动自如,最多能分出两道分身,是道门弟子用来保命的手段之一,只不过本体与分身之间有这距离限制,超出限制之后,分身将自行消散。 对于此符,林琅也只是听说却并未见过,听到白知寒的话才心领神会。 剑士杀力同境至强,这吴远却有恃无恐。 当是狡兔三窟,自应一网打尽。 战斗正如林琅预想的那样,结束的很快,单房内的朱袍假身几乎倾注了吴远近乎十之六七的内息,那就意味着他需要全神贯注的操控假身,在假身被斩灭时,本体也势必会遭到反噬,而这后山小道便极有可能是他选择的逃生之路。 第14章 事了拂衣去 这一日平安镇的镇民全部来到了街巷之上远眺东山,那座几乎集全镇之力建起的丹霞观在雨中宛若晶莹的冰雕。 微雨初停,阳光自云层中洒落而下,铸起了一道彩色长虹。 冰雕在彩虹映照下绚烂夺目,而后轰然炸裂。 …… 丹霞观没有了,吴远自然也死了。 白知寒以剑气将整座丹霞观尽数笼罩之后,身着朱红殓袍的假身也被冰封,连同丹霞观一起寸寸碎裂。那一瞬间,林琅便察觉到了气息异动,提枪而至,刚刚回神的吴远,迎接他的便是一杆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断枪。 这次林琅没有像对付曹坤一样说太多废话,吴远甚至都没有开口的机会,便被一枪断了心脉。 林琅拖着吴远的尸体找到白知寒,后者此时手中正抱着一位女童,脸色有些苍白,气息却还均匀。 “失血不多,以气息封住经脉,倒是生命无忧。”白知寒轻声说道。 至于其余的孩子,白知寒没有说,林琅也没有问。 观外,获救的几位女子依旧没有离开,只是呆呆看着已经化为一地冰碴的丹霞观,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笑。 山道之上。 白衣抱童,玄衣拖尸。 几位衣衫褴褛的女子对二人深深的作了一揖。 白知寒摆摆手,“走,回家。” …… 全镇的人几乎都涌在了镇口,看着两位少年让出了一条通道。 “灵儿?!!”人群中冲出一位农妇,看着白知寒怀中的女孩哭出了声来,却不敢靠近。 白知寒走近农妇,将怀中女童小心的递出,“已无大碍,失血晕厥,休养几日便能恢复。” 林琅也将拖行一路早已血肉模糊的尸体丢在了街巷中央,便头也没回走向酒肆,心想着林珞那丫头总是又待在窗口发呆。 白知寒走到酒肆老板面前,“能再饮一壶否。” “自然是可以。” “没有钱付给你。” “我请。” …… 丹霞观像一场噩梦,好在一场春雨过后,梦醒了,也没有人再去提起这沉默的禁忌。 逝去的人逝去了,活着的人还要带着惦念继续生活。 那夜,酒肆中只有掌柜夫妇和林琅三人。 妇人挽起发髻身着锦衣华服斟酒,林珞小酌几杯便有醉意,拖着四条靓丽的巨尾起舞,掌柜的不胜酒力,几杯下肚便倒在一旁沉沉睡去,白知寒和林琅喝了整宿,却仍未分个高低。 黎明破晓,深巷鸡鸣。 林琅轻轻摇起熟睡的林珞,三人轻轻带上房门,离开平安镇。 三人本就是过客,乘兴而来,也当乘兴而去。 “林琅,这酒不够烈,剑山脚下有一处地方,天下剑士上山问剑前,皆要在此调息,顺便饮上一壶,久而久之便成为了一个小镇,唤作问天镇,到那里,可敢再喝上一场?”白知寒与林琅并肩问道。 “那是自然,既然与你相识,自当去见识一番这剑山到底是何风采。” …… 林琅很受伤,他出去打了一架,虽说没有对战吴远,但是仍然颇有精益,再加上之前和白知寒的切磋,已经稳稳进入到人极境后期,约莫着用不了几日便能踏足人极巅峰。 回来以后却发现林珞已经观雨破境,那个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小狐狸,没事就喜欢发呆,观雨听风仰星辰,却好像一直都走在他前面。 白知寒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嘴里还哼着一支不知哪里来的小调,“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喝了一宿酒,被清晨的风一吹,便没有了丝毫困意。 突然一缕剑气开始在林琅周身游走,似乳燕投林,难觅轨迹,然后迅猛的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林琅袭来。 与白知寒对战已久,林琅虽然还没有见识过他的诸多招式,但是对这缕剑气自然再熟悉不过,然而以往都是正面对战,今日的这一手偷袭属实让林琅有些猝不及防,尽管他现在的感知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但也只是堪堪挡下这一击,手中断枪嗡鸣不止,户口震颤隐隐作痛。 一旁的林珞黛眉微蹙,恶狠狠的盯着白知寒,后者尴尬的打了个哈哈,解释道,“你现在距离人极境巅峰只有一步之遥,只有再真正危险的时候,才能突破自身的极限,踏足那个层次,所以接下来的路,我随时都可能会出手。” 林琅瞪大眼,“我去……不带这样玩人的!?” 白知寒此时却难得严肃了下来,低沉道,“这次师傅本不愿我下山,奈何我突破了洞玄,借着为凌霜寻鞘为由,执意下山,一路上曾遭遇数次截杀,对方境界不低手法隐晦,难以判断背后是何势力。再过十余日便可抵达卧弓城,再往南山门宗派林立,此番归途也必然不会太平,介时我可能自顾不暇,我需要你在这短时间之内突破到人极巅峰,多一些自保之力。” 林琅无奈苦笑,本想借着这剑山小山主的名头,路也能好走些,不曾想这家伙居然是个不定时的炸弹。 而后的这十几天的时间,林琅可以说是过的苦不堪言,时不时就要被一道冰寒剑气淬体,鲜有几道是他可以挡下来的,反应虽然越来越快,但是白知寒的剑气也是愈来愈凌厉,身体上折磨林琅倒并非很在意,只是可惜身上那件衣服,早已丝丝缕缕,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买的啊,想到这个林琅脸就像一只苦瓜。 感觉到林琅幽怨的眼神,林珞嘟嘟嘴巴,把头撇到一边,抱紧手中的小包裹,“不行不行,没有几套了,反正路上也没什么人,等快到卧弓城再换,不然又被打坏了,可没有多少银子再置办新衣服了!” 林琅只好一咬牙,“再来!” 话音未落,一道冰寒剑气自地而起,林琅惊出一身冷汗,一枪便是向下刺出,剑气却是锋芒一转,沿着枪头攀附而上,林琅一枪刺于地面,将附于枪尖之上的剑气尽数震碎,才长舒一口气,“这也太阴毒了?想让我断子绝孙?” 白知寒哈哈一笑,“哎,这是什么话,我就知道你能躲得开嘛……” 随即又有些好奇道,“你这枪倒是不凡,这天下兵器皆可被气驱使,那便能被外力侵入,我这道剑气竟是不能侵入这柄断枪,实在有些古怪。” …… 第15章 地极之南有归墟 卧弓城作为大胤第二大的城池,气势之恢弘远非雁落城可比,且整个大胤 几乎十之三四的兵马囤积于此。 大胤的帝都号称天下最为繁华的都城,以八卦之势被八座城池环绕,而这卧弓城便是最北的一座。 靠近卧弓城,行路之人便逐渐多了起来,林琅已经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皂衣,三人行于来往人群之中,倒也不显得扎眼。 “咱这位皇帝,野心可是不小啊。”白知寒盯着前方的雄城悠悠说道。 “怎么说?”林琅对局势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由的发问。 “这皇权最初便是修行者统治人间的手段,自大胤开国便是被各方势力掣肘,现如今戎兵立马,谁敢小觑,更不要说这一宫八院,硬是让一帮读书人能和这天下修者掰掰手腕,啧啧……” “一宫八院?这是什么东西?”林琅更是一头雾水。 白知寒撇撇嘴道,“你连这都不知道啊?” 林琅有些无奈摇头。 “这帝都周围雄踞的八座城池内各有一座书院,广收天下学子,其中佼佼者便可入帝都的那座学宫。虽说天下修行法,源自道门,但是经千年变迁,总不会一成不变,道门以天道自然气息为基,而我剑士则是以万物争高直指的锋芒之气为意,而这读书人修的却是一身虚无飘渺的浩然气。”白知寒淡然解释道。 林琅摸摸腰间断枪,有些感叹,“还当真是百花齐放。” 白知寒哈哈一笑,拍拍林琅肩膀,“真不知道你能悟出怎样的意,我还真想看看日后江湖会不会有一杆名动天下的枪。” 林琅苦笑摇头,他哪里奢望这些,生活本就有些辛苦,还好有林珞陪着他,他只想安生的寻一处栖身之处,如果能够继续修行,自然再好不过。 “白知寒,这修行的后几境是什么?修行的尽头又该是怎样的光景?”林琅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白知寒也是知无不尽的答道,“化意境便算是真正踏入修行之路,化意之后,便是洞玄,我现在便是洞玄中境,而洞玄之后便是千衍境,据我所知,年轻一代中只有道门云间观的青瓷达到此境,千衍境之后,便是周天境,这已经算是大修行者,足以开宗立派,世间大多宗门之主便在此境,周天之后,便是归虚境,达到此境的人几乎屈指可数,大多都是些早已隐于世间不问世事的老妖怪,出一个归虚境,所在宗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在整个修行界便拥有足够的话语权,据我所知现在也就道门云间观的藏书阁中还藏着这么一位老妖怪,整个道门也只能唯云间观马首是瞻。” “归虚之后呢?”林琅继续问道。 白知寒顿了顿,脸色有些凝重,“传说归虚之后便是涅盘,而这涅盘便是这天下修行者追寻的……永生!传闻千年前的道祖与佛祖便达到了此境界……” 林琅一愣,“既已证长生,那岂不是现在还活着?” 白知寒却摇摇头,“理论上应当如此,但诡异之处便是这千年来,从未有人见过二祖显圣,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如若佛祖还在,佛门又怎会凋敝至此。而且数十年前,我剑山一位前辈曾与一佛门大能,结伴前往南海,寻那传说的归墟之所,却从此杳无音讯。” “你们剑士不是最见不得佛门那些光头了吗?还结伴而行?这归墟之所又是什么?”林琅听的一头雾水。 白知寒干咳一声,有些尴尬,“这不是为了好听些吗?师傅说好歹也是大宗门,说起来还是要留些颜面……” 白知寒继续说道,“我剑山作为天下宗门的后起之秀,却能跻身前三甲,和这位前辈当真脱不了干系,说起来还是我师傅的师叔,名傅柳。这位傅前辈性子古怪,剑道之上却是一骑绝尘,当代器宗之主亲手为之铸剑一柄,剑名拂柳,傅前辈却不屑拔此剑,未到三十岁已是周天境界的剑仙,甚至有一位女子剑仙追随,却在三十岁时下了山,娶了一位比自己大五岁的酒娘,平淡的过了十几年后,酒娘不幸抱病而终,傅前辈将妻子葬于一处清净山头,守灵三年后方才下山。之后的事情便是道门与佛门一直打压我剑山的缘由,傅前辈下山之后,提着一柄酒娘生前送与他的铁剑,就是市井之中最常见的那种铁剑,斩云间观长老十余位,于藏经阁内问道长生,未果。而后入佛国,须弥山顶,一剑连破佛门十八钟,后挟持佛子带佛门圣物离山,前往南海寻找归墟之所。传闻极南的海面之上,有一处归墟海眼,可惜从来没有人找到过,或者说找到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这也成为了一个谜团。” “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林琅皱了皱眉说道。 白知寒思索了好一会儿,“师傅几年前喝醉了和我说的,现在算来少说也有三十年了,怎么了?” “没事,就是问问。” 林琅隐隐觉得十三年前的那场妖祸和此事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是南海归墟之所,和极北的妖族又如何能有关系…… 这临近帝都的城关不似其他,守备极为森严,入城需要严格排查,林琅三人却并未经受太大的阻碍便入了城。 白知寒笑了笑,“看来有人已经知道我们来了,正好去见见老朋友。” 三人还未走过一条街,便有一辆马车驶来,在三人身边停下,驾车男子下车简单的行了一礼,说道,“小山主远道而来,师姐请到书院一叙。” 马车行的不快,一路却畅通无阻,不管市井商贩还是军伍士卒,皆是见车避让,路边亦不乏着马车抱拳行礼之人。 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气势恢弘的大院,院内阁楼无数。 门外耸立着一块巨石,其上铁画银钩的写着几个大字——邶风书院。 三人刚下车,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的笑声便在耳边响起。 “小白来了呀,可想死姐姐啦!” 白知寒面色一变,一只玉手便已经伸过来,在他的脸上揉捏了一番。 第16章 大衍会 “哎呀柳姐,朋友面前给点面子不行嘛……”白知寒苦着脸道。 身着宽大素色学服,却依旧挡不住胸前波涛汹涌的女子这才停下手,“嘿,那行,姐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捏。” 白知寒白了一眼神色古怪的林琅,有些无奈。 “咦!这位妹妹生的真好看!”女子自来熟的拉起林珞的手,笑盈盈的转头问白知寒,“这二位是?” 白知寒分别将林琅和林珞介绍给女子,后者则是爽朗的拍了拍林琅的肩膀,“既然是小白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看样子我比你们大些,叫声姐来听听嘛…” 林琅哪里见过这般女子,当即有些错愕,只好生涩的称了一声姐,女子狡黠一笑,很是开心,“就冲你这声姐,今天就请你们吃咱大胤最有名的十三宴!” 白知寒苦着一张脸,“柳姐,这你就不公平了,咱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你这么大方……” 女子冷哼一声,拉起林珞的手便走,幽怨的声音从远处飘来, “谁让你在大衍会上打我来着。” 白知寒叹了口气,悔不当初,谁知这女子如此记仇…… 大道三千,衍化万法。 大衍会是整个修行界每隔三年便要举办一次的盛会,届时各宗门都会派出年轻一代的杰出弟子参加,随着大胤的一宫八院逐渐在修行界崭露头角,学宫自然也要派出优秀学生参加盛会。 柳绵本就不擅争斗,却运气极为不好的碰到了这位剑山小山主,白知寒也是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击落柳绵手中的古筝后,脑袋一抽,顺手便用剑鞘在女子翘臀上拍了一下。 直到大衍会结束,这位柳绵姑娘仍然是得理不饶人,当着剑山众前辈的面就揪住白知寒的脸,一阵揉搓,一来二去,也便顺络了,柳绵比白知寒大一些,就称呼白知寒为小白,这让这位小山主很没面子,因为柳绵在学宫养了一只小狗,也叫小白…… 酒楼的装潢极为雅致,文人墨客集聚于此,倒是也显得赏心悦目。 阁楼雅间上,柳绵甩给白知寒一张绢帛,“呐,你要的东西。” 白知寒接过绢帛展开,其上撰写着一些林琅从未听过的宗门和一些人名,白知寒眼眸微冷,扫了一眼便收入怀中,转而一笑,“嘿,柳姐,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正拉着林珞手说话的柳绵没好气的白了白知寒一眼,“唉,难道你不直接沿着边界南下归山,而是改道来这卧弓城是专程来看姐姐的呀,你说了我都不信。” 白知寒尴尬一笑,“可不就是专程来看柳姐的嘛……” “算你会说话,就不和你计较了。你这次下山,大张旗鼓,整座山河可以说是人尽皆知,我大胤机枢处自然自然也颇为重视,你们这群剑士树敌还真是多,背后牵扯出来的宗门着实不少,你这剑山的宝贝疙瘩,你师傅也不派人护着你点,真不怕有个闪失啊!”柳绵有些嗔怒道。 白知寒却是不以为意,“不经历一些生死搏杀,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练剑,不过呢,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次便去会会这些阴沟里的老鼠。” 柳绵翻了个白眼,“你可消停点,提着把破剑还要去挑山不成?也不怕人家全宗上下直接给你镇压了……” 白知寒拍拍腰间长剑,“这可不是破剑好?不信让你那位师兄再陪我过两招试试……” 柳绵撇撇嘴,“堂堂剑山小山主,气量也忒小了些,不就是败给我师兄一招,还记在心上呢?” 提到这事白知寒便有些郁闷,两年前的大衍会,白知寒白衣仗剑,风光无二,最后却败在了一位声名不显的书生手中…… 大衍会规定,参与者年龄最大不得超过三十岁,当初白知寒作为剑山最小而且最有天赋的弟子,仅仅只有十六岁,凭借剑修一脉的无双杀力,一枝独秀,最后遇到的那名书生却已经二十余九,一身浩然之气只守不攻,虽说在白知寒剑下显得颇为狼狈,但是白知寒始终没有突破那层防御,最后只能力竭落败。 白知寒虽落败,却凭借此次大会声名鹤起,反观那位书生,却很少被人提及,不过白知寒牢牢记住了那个名字,他叫荀若谷,出自大胤学宫。 外人只知这位书生在那片连绵不绝的剑光中狼狈不堪,衣袍尽毁,白知寒却知道,并非如此。白知寒的剑如同一方冰雪世界中最为凌厉的狂风,而那名书生却像是一株傲寒的孤松,凌冽的寒风吹断了几条松枝,却远远不能动摇根本。白知寒落败,也并非因为力竭,而是他知道他不管运用何等高妙的剑招,都难以撼动眼前这位书生分毫,所以他便停剑,他输得起。 修行一途,有几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 “柳姐,那这次便多谢了。”白知寒作揖道。 柳绵伸出手捏了捏白知寒的脸,“呦,和我都这般客气,终究是生分咯……” 白知寒这次没有躲避,咧嘴一笑。 辞别了柳绵,三人便离开了卧弓城,林琅此时心情复杂,想必接下来的路必然更为凶险,他只是想找个安身之处,现在却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我说白知寒,好歹我们也算帮过你,你可别恩将仇报啊,这是要带我们去送死?”林琅停下脚步摆摆手说道。 白知寒好像早知林琅会有此一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其实这次下山,除了为这柄凌霜寻鞘,还有另外一件事,所以不急着归山,不然自雁落城御剑,不消两天便可回到剑山。” 林琅一头雾水,“还有何事?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白知寒却是笑着看向林琅,“剑山历代山主,会亲传两名弟子,最后要择其稳重,而成为下任山主,护传承不灭,另外一人,则是担护道开山之责,更重要的需要二人相互砥砺,此番下山,除了为凌霜寻鞘,另外便是给自己寻一位师弟。” 林琅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难以置信,“不会,我难道还有这天赋?” 第17章 盛极而衰 “这个还有待考证,不过心性与毅力倒是上乘。” 听白知寒说完,林琅脸又耷拉了下来,感情这是又画了个饼…… 白知寒拍拍林琅肩膀,“剑山上那群人无趣的很,昭师兄下山以后,连点像样的吃的都吃不到了,有小林珞的手艺,山上的人肯定会喜欢,而且他们对妖族也没什么成见,即便被外人知晓,谁还敢来我剑山兴师问罪不成?” 林琅现在对这位小山主说的话可以说是半个字都不信,“听说过师傅收徒的,还从未听过师兄找师弟的……” “师傅曾与我讲过,他也曾有一位师弟的,当初他入剑山,成为山主的亲传弟子后,走的是博观而约取,厚积而博发的路子,阅万里山河而取一剑,观大道三千而取一意。在游历山河途中曾见一少年观星,有所感,便带回剑山,从此便有了我师叔,可惜自我上山也没有见过这位师叔,师傅也没有更多的提起过。”白知寒有些遗憾的说道。 “我想说的是这事也并非没有先例,万一师傅他老人家给我找个木头疙瘩似的师弟,那多无趣。”白知寒咧嘴一笑。 …… 大胤皇城。 案牍旁的女子黛眉紧蹙,面若冰霜。 丹霞观被一剑斩成废墟之后,一则消息才从卧弓城传出,来到女子案牍上。 女子自嘲苦笑。 丹玄观的弃徒,在大胤的土地上肆意荼毒大胤的子民,已三年有余,自己这号称监察百官,体察万民的机枢处却是如此后知后觉。 一旁的男子斟好一杯清茶,轻轻放在女子案边,“师妹也不要太过自责,世间之事,即便圣人也难以窥其全貌。” “荀师兄,这世道何时才能变好?”女子抬起头泛红的双眼直直的盯着男子。 “师妹,我知道你想要的世道究竟是怎样的,这并不是尽一人之力便可以完成的事情,而这却也正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十三年前的北境,妖族犯边,朝中决议出兵驰援北境,却被一位踏云而来的道人强行压下,这天下到底还是修者的天下。 而后更是燃起了一场妖异的火,那座小关隘,山北游牧为生的数十个小村落,连同那座横山一起消融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好像从未存在过。 十余年来再也没有被人提起过。 荀若谷的老师杜夫子便是在那一年前往北境讲学,然后便在没有回来过。 而真相便如同那云端之人身后的迷雾,无法跨越他便无法深入其中一探究竟,但是很遗憾,穷尽一座大胤王朝亦不能让那人后退半步。 荀若谷看着眼前的女子,“我们都在做这件事,你在做,我在做,陛下在做,整个大胤都在做,只是这需要漫长的岁月,所以我们有学宫有书院,有无数人来延续火种,直到它永不熄灭。” 杜夫子是大胤学宫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夫子,他死了,学宫还会有陈夫子,李夫子,也会有其他姓杜的夫子,职位可以被继承,生命却无法被延续,杜夫子死了,一座关隘连同千余将士也死了,整座大胤却连知晓其中缘由的资格都没有,更不用说去审判谁。 荀若谷记得,那日自己的小师妹就站在自己身后,眼睛紧紧盯着云端,那里有一位道人,身后流光溢彩,宛若仙人,整座大胤皇城的王公大臣噤若寒蝉。 自那以后,自己的师妹便再也没有笑过,也几乎从未踏出过这座百川阁,十几年来,数不清的学子自学宫走出,分散于大胤的各个角落,而牵引他们的那根无形的丝线就握在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手中,只因为他们有着共同的信仰。 总需要力量来守护她完成这件事,所以荀若谷放下手中的书,踏上了一条修行之路,无师无伴。 两年前的大衍会,荀若谷第一次出现在天下人的视线中,力抗剑山小山主百余剑,一举夺魁,世人只知道他已二十余九,却不知那是他踏上修行之路的第二年。 女子端起案上清茶,轻轻抿了一口,紧缩的眉宇舒展了一些,“那份名单已经送去卧弓城,现在应该已经到那位小山主手上了。” 荀若谷轻叹,“以这位小山主的性子,怕是又要提剑闯山门了。” “说起来,平安镇的事算是承了这位小山主一份情,师兄,我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对是错。” “师妹,从递出那份密函,便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少年的热血总是不可控制的。” “是啊,不热血还如何称得上的执剑的少年。” “师妹放心,必要时我会救下他。” “白知寒身边的少年少女,我已经派人查探,却来历成谜,只知道他们曾在关山生活过一段时间…” 女子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这位师兄说道。 大胤子民在户部皆有造册,即便有未在册的人丁,也能探查出来历,这对少年少女却好似凭空出现一般,没有在册,也没有能证明他们身份的人存在。 荀若谷愣了愣神,“师妹是说,他们可能是那场妖祸的幸存者……” …… …… 剑山近十几年来,一直很低调,山河间很少再看到他们的影子,除了青黄不接外,顶尖战力也在日渐稀少,那位提剑斩山门的傅柳,一人一剑压的佛道俩门抬不起头来,却于十余年前自南海寻觅那处归墟之所,再无踪迹。 而后北境之上起了一场妖祸,好巧不巧的是,老山主最有天赋的小弟子,于北境斩妖,葬身于那诡异的黑火之中。之后,老山主一病不起,溘然长逝,传位于他的大弟子,性格沉稳,天赋却算不得出众。 好像剑山的衰亡已成定局,佛道两门也乐见其成,毕竟谁都不愿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剑。曾经剑悬而未动,两门忌惮不已,直到傅柳提剑出山,将道门之首云间观斩了大半,又掳走佛门佛子,那把剑才算是真正的落下了。 剑悬而未动,那是掣肘,如今剑已落下,那剩下的便只是仇恨了。更何况那柄剑,现在已经不见了,也有可能早已经折断了。 所以在大衍会上拔得头筹的学宫荀若谷,并未获得太多的关注,相反是尚年幼的白知寒,在那场大会中所展示出来的天赋,更加让人忌惮,聚焦了所有人的视线。 道门不想有一柄剑再次悬在他们头顶,佛门亦是如此。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那位剑山山主多年来难得寸进,据传闻,他在堕境。 一位堕境的山主,以及尚未成长起来的继承人。 剑山已经到了最衰弱的时刻。 第18章 山匪 林琅现在很受伤,和白知寒同行,几乎就没个安宁,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 白知寒也无奈耸肩,摊了摊手,“我也不想打架啊,没事喝喝酒,吃吃肉多好。” 狭窄的山道上,高头大马上的蒙面汉子,手持火把,刀剑出鞘的声响打破黑夜里的宁静。 林琅三人出了卧弓城,向南行了几日,便遇到了一伙小型的商队,领头的是一位中年大叔,很客气的邀请三人同行,毕竟在这远离城关的地方,三个年轻人无所倚靠的在此赶路,显然也是有些手段。 白知寒看到酒水便走不动道,中年人也是豪爽一笑,“管够!” 快到了春种的时间,商队沿途便会兜售珍稀的药材种子,不仅是城镇,还有某些村落,故而并未选择官道,而是沿着一些小路行进。 果不其然,没多久的时间,便遇到了一群山匪。 高壮蒙面的汉子下马来,手中大环刀在火光的映射下,寒芒乍现,抵在中年人的脖颈之上。 同行的几个护卫早已跪倒在地,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硬骨头,拔出刀和数倍于己的山匪对峙。 中年人被大刀悬颈,虽有些颤抖,也没有失了理智,“各位好汉,这年头过活不易,既是求财,也不必伤人性命。” 中年人不卑不亢,将马车上的装有银钱的木盒交了出来。 匪首大刀在木盒中扒拉几下,嗤笑道,“这位老板说笑了,我这兄弟几十口,这点银钱恐怕很难保住你身后这些人的命啊。” 中年人继而面无人色,此时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所以各位是来杀人的咯?”白知寒一身酒气,伸着懒腰缓缓走出。 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让匪手目光一凝,旋即越过中年人,向最后方的马车走来。 “也不完全是,只要五百两,各位都可以安全无恙的见到明天的太阳,这位公子,你觉得如何呢?”匪首阴翳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位略显消瘦的少年,没有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不免大胆起来。 “五百两?你这不是看不起我吗?”白知寒伸手指了指车厢,“钱都在我家少东家身上,区区五百两,你叫声少爷,赏给你的都不止这些。” 匪首目光落在车厢上,林琅感觉到一道杀意逼近,暗骂一声,拉着林珞后撤的瞬间,车厢便被劈成了两半。 林琅心头一惊,他早便感觉这伙山匪不简单,却未曾想到为首的也是一位人极境后期,只差一步便能达到巅峰。 林珞此刻被白知寒拉住有些恼怒,后者才无奈解释道,“多经历一些生死搏杀对他有好处,毕竟我的剑不曾对他有过真正的杀意。” 只见白知寒已经将商队之人护住,手指遥遥指向林琅,“你们打他我不管,要是想砍杀其他人,后果自负。” 轻描淡写间,两个拔刀砍向中年人的山匪,身形一顿,片刻之后,脖颈处一道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身前的白衣少年手上出现了一柄剑,甚至未看清少年是如何出剑的,两名同伴便已经身首异处,其余山匪有些愣神,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恐惧。 死神的声音在此时又在耳边轻轻响起,“也不要想着逃。” 话音刚落,两名企图逃走远离这位杀神的匪徒,视线突然变得模糊,天旋地转,然后他们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头颅的身体,缓缓倒下。 求生的意志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让其余人都向着那位黑衣少年涌去。 领头的蒙面汉子,也瞟到了这一幕,此刻却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咬牙继续向林琅攻去,这名黑衣少年显然要比那位白衣剑士更容易对付一些,心中暗骂一声,早知道就不该接这活。 林琅此时有些狼狈,眼前的蒙面匪首,手中大刀环环相扣,旁边已经人绕到林琅身侧,不让他有片刻喘息,金铁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林琅且战且退,气息流转已到极致。 蒙面匪首横刀格挡住林琅八分气力刺来的一枪后,后退了两步,林琅也借着巨大的反震之力拉开距离,顺势一枪横扫而出,枪尖划过一名山匪的咽喉,瞬间毙命,立刻便有另一名补上空缺。 林琅意识到这并非普通的山匪,攻守之间井然有序,这样下去定被耗尽体力。 林琅跑离山道,抽身钻入了密林之中。 林间树密,山匪便很难保持阵型,而且在此间,他们便很难跟得上林琅的速度。 黑衣的林琅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如同鬼魅,每次出枪便有人倒下。 其余人林琅都有把握,唯独那位蒙面匪首,境界不低,气力也更胜一筹,兵刃相接,林琅直觉虎口发麻,险些脱手。 林琅隐于黑暗之中,仅剩的五六名山匪,背靠背围成一圈,慢慢靠向山道旁光亮的地方。 林琅深知不能让他们重回山道,便自树杈上一跃而下,一枪刺入一名山匪的头颅后,抽身而退! 匪首反应并不慢,抬手一刀,林琅堪堪躲过,凌冽的刀气依旧在后背上留下一道口子。 林琅喘着粗气,身体内的血液好像在沸腾一般,后背的刀口传来阵阵剧痛,对周围的感知却愈加清明。 “咚!咚!” 心脏的跳动更加蓬勃而有力,心跳声居然在密林中清晰可闻。 蒙面匪首瞳孔一缩,瞬间抽身而退。 林琅也没想到,方才尽全力躲过一刀,心悸和身体传来的痛感将他自发的带入到一种境界之中,浑身气息贯为一体,浑然一着。 果不其然,生死之间自有大恐怖,亦有大机缘。 “这便是人极境巅峰的感觉么……”林琅有一种直到此刻,才真正掌控了自己的身体的感觉。 蒙面匪首抽身而退之后,其余山匪也是作鸟兽散。 黑暗之中,枪尖划过四道细不可见见的弧线…… 蒙面匪首退到了山道之上,靠那些跳动的火焰带来的些许光亮平添了不少自信,而那位白衣少年只是轻轻挥挥手。 脖颈处传来一丝凉意,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在逐渐变的冰冷…… 林琅自山林中走出,背后衣袍尽毁,虽说这次搏杀,对自己大有裨益,但是林琅此刻很想送给那位马车旁闲的发慌的少年五个字,“我!” 第19章 青云宗 林珞现在很不高兴,一边小心的帮林琅包扎起后背狰狞的伤口,一边恶狠狠的盯着白知寒。 后者心里也是有些发虚,旋即装出一副高人的模样,“不置之死地,如何更上层楼嘛……” …… 商队的人看着一地的尸体,定力不佳的人早已感觉一阵反胃,领头的中年人还算比较镇定,只是脸色也略显苍白。 “恕在下之前眼拙,不知两位小兄弟竟是修行者,多有怠慢,今日之事,还得多谢小兄弟仗义援手,李山在此谢过。” 中年人踱步来到林琅三人身前,躬身行礼。 白知寒摆了摆手,“这一路上所饮所食,皆是先生所请,不还一礼,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且先生哪里眼拙,来往人众多,先生偏偏选择我们三人同行,一路招待无半分不妥,先生若是眼拙,恐怕天底下也没有聪明人了。” 名为李山的中年人,被白知寒一语点破,难免脸有些滚烫。 “不知几位小兄弟要前往何处?”李山试探问道。 白知寒自然知道李山话里的意思,只好开口道,“今晚所遇之人并非为劫财而来,而是为我们而来,其实李先生不与我等同行,反而更安全些,接下来可能遇到更多危险,我也无暇在顾及你们的性命,所以李先生不如就此别过。” 李山听得此言,便也不再坚持。 …… 待李山等人重新整顿车马,驶离此地后,白知寒抬起头,淡然道,“几位热闹也看够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林琅一惊,向周遭望去,入眼只是一片漆黑的夜色,并未感知到什么人存在。 从出了卧弓城之后,白知寒感觉到暗处有人一直在盯着他们,却不能清楚的感知到具体的位置,所以他一直在等。 本以为是那群山匪有什么隐逸气息的手段,可方才,他又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一直呆在林琅身旁的少女,黛眉微蹙,伸手指着一个方向,“两人。” 话音还未落下,凌霜便已出鞘,剑锋闪动着寒光,在黑夜中划过,一道凝如霜雪的剑气自剑锋斩出。 合抱之木,应声而断! 百丈之外,势犹未尽! 两道人影堪堪躲过剑光,自树冠之顶跌落。 白知寒横臂且横剑,语气奚落,“就这?” 两道身影自地上爬起,从黑袍中抽出一道道符箓,向白知寒掷来,饶是白知寒剑气霸道无匹,依旧是被阻隔了一瞬间。 只一瞬间的功夫,两道便挣脱白知寒气息锁定,遁逃而去。 白知寒此刻也真的动了火气,手中凌霜一掷,飞身而上,一闪即逝。 林琅从前总听老关说起,仙人御剑过大江,今日终得见,不免有些艳羡,反观林珞对此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而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林琅的后背。 林琅伸手拍了拍腰间的断枪,“你说你能不能飞一个给我看看?” 断枪不语。 林琅摩挲着手中枪,“飞不飞的也没什么要紧,你都救过我多少次命了,对,老伙计……” …… 不消盏茶的时间,白知寒便御剑而返,将手中人丢到地上,眉宇间依旧怒意难消。 林琅定睛一看,地上男子衣袍被毁去大半,双臂被齐肩斩断,白知寒还刻意为他止了血,尽管如此,男子依旧嘴唇毫无血色,气若游丝,眼看命不久矣。 “跑了一个,不知用了何种秘法,未曾想剩下这个也是硬点子,什么都没说。”白知寒愤愤不已,拿起火把,在男子断肢处炙烤,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山野。 林琅有些脊背发凉,“你这么烧,他没一会儿就死了,还能问出什么来……” 男子在剧痛中清醒,有些感激的看了林琅一眼,林琅接着说道,“李先生离开时候留下一壶酒,你用酒的话,效果也差不了太多,也不会那么快死……” 男子听罢呜咽了两句,便昏死过去。 两人蹲在地上,看着昏死过去的男子,有些无奈。 白知寒拿着酒壶,有些不知所措,“这晕了再倒还有效果没?” 林琅挠挠脑壳,“试试不就知道了……” …… “好,没效果……” …… 正当林琅和白知寒一筹莫展之际,少女弱弱的声音传来,“要不我来试试?” 林珞将手指轻轻点在倒地男子的眉心之间,指尖发出粉红色的微光。 “这是什么秘法?”白知寒张着大嘴惊讶道。 林琅连连摇头,“我也第一次见……” …… “闭嘴!” 林琅和白知寒只能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林珞的面色逐渐变的苍白,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半晌之后,林珞才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三个字,“青云宗!” …… 林珞施展了一种连白知寒都闻所未闻的秘法,此刻气息不匀,消耗极大。连林珞自己都无法讲出此等秘法的来历,在平安镇观雨化意之后,识海中便凭空多出一道神通秘法。 饶是白知寒境界虽高,也暗暗称奇,“妖修法门确有其独到之处。” 不由的让林琅想起,这小妮子化形的那天夜晚,整座关山,百兽俯首,想来也应当是升境而来的一种神通,真可谓得天地之造化。 林珞第一次施展,并不娴熟,只在男子识海中看到了一些记忆的碎片,并不能窥其全貌,男子本就重伤,识海亦是不堪重负,轰然碎裂。 林珞所述宗门,白知寒自然清楚,不免有些唏嘘。 道门鼎盛,以云间观为首,分支众多,像是钉在大胤身上的一颗颗钉子,且不论散叶于各地的大小道观几十座,光是依附于云间观的宗门便不在少数。这青云宗便是其中之一,颇有历史。 传闻,青云宗开派祖师道号青云,自符箓一道悟得阵法玄奇,入世开宗立派,也曾在数百年前,盛极一时。 大胤王朝,八城起阵,共卫皇都,便是这位青云真人最得意的手笔,而青云宗也得以在这座巨大阵法的一处气眼之上建立宗门。 阵法一途,不在极,而在平,一处损,则处处损。自青云真人仙逝之后,整座青云宗便好似一盘散沙,宗门也逐渐衰败,从盛极一时的阵法,重新归于符箓一道,而如今更是依附于长生道,失了道统,难免让人唏嘘。 第20章 拜山 “废物!!” 一位身材清瘦纤长的男子,青衣墨发,清华不染,颇有仙姿。 此刻却面目狰狞,精致的青白玉脚杯四分五裂,茶水四溅。 跪于地上的黑袍人以额抢地,身躯颤抖不已,“宗主息怒!只因消息有误,实非我等失职啊!!” 纤尘不染的青石地面上留下斑斑血迹。 青衣男子凤眼微眯,“哦?” 黑袍人急忙解释道,“那位小山主下山前不过化意境,下山后沿着西岭边界一路北上,遇敌便退,始终未出一剑,此后再现踪迹便已在卧弓城,身边多出一对少男少女,难觅机会,直到跟随一支商队出城,在一处山道上,本想让那些猎妖人装作山匪,消耗些气力,不曾想被那位黑衣少年尽数斩落,我二人藏身所用符箓即便洞玄境也难以察觉,却被那少女一语道破,那位小山主早已突破洞玄,此前一直在藏拙,青木没能逃脱,被那位小山主斩落……” 青衣男子听罢,缓缓坐下,重新斟了一杯茶,浅抿一口,“怪不得郑山河这老东西,舍得让自己这宝贝弟子独自下山,原来是破了境界,年轻一代中除了云间观的那位妖孽,恐怕没人压得住这剑山小山主了……” 说罢,青衣男子又将目光转向了依旧跪在地上的黑袍人,“可曾被看清容颜,或是留下什么线索?” 黑袍人冷汗直流,连连摆头。 “好了,你就去后山,打扫祖祠,切莫露面。” “是!” …… …… 青云宗虽江河日下,但承蒙师祖余荫,宗门未落,相较之其余宗门,气派了不止一星半点。 青云山脚下小镇也因此得名青云镇,繁华不减。 “客官,来壶酒暖暖身子?”酒肆的汉子躬身擦干桌上的酒渍,向落座的两男一女询问道。 “要最烈的酒。”白衣少年道。 “这我晓得,握最利的剑,饮最烈的酒嘛,以前在问天镇卖酒,可是熟的很呐!”汉子好似也突然豪气了起来。 “那你可见过我?”白知寒饶有兴致的问道。 汉子又仔细盯着白知寒看了几眼,挠挠头,“嗐,这哪能记得清嘛,客官莫非也在问天镇喝过酒?” “自然是。” “那便是缘分嘛,刚好俺这有几坛问天镇都喝不到的好酒,客官尝尝?” “上酒!” …… 执剑之人,如何能不喝酒。 白知寒的师父喜欢喝酒,白知寒也尝过各种酒,却从未喝过这样的酒。 入口便仿佛在口中炸开,入喉酒气更是像一把把利剑直刺五脏六腑,谈不上一丝醇香绵长,却漫卷大漠风沙之意,停杯又回味无穷。 “好酒!” 汉子确实并未夸口,白知寒尝遍问天镇的所有酒,从没见过这样的酒。这酒的酿造并不精细,相反有些粗糙,但是其中有一种气息,却是这天下酒中都没有的…… 剑气! 一股微弱到极致的剑气! 白知寒练剑,所以对剑的气息十分敏感,所以他笃定那是剑气,这种以剑气入酒的手段更是闻所未闻。 “客官真是好酒量,这酒一般人一口都难以下咽,真不愧少年豪杰!”汉子见白知寒满饮一碗,眼前一亮说道。 “天问镇还确实没有这样的酒,实在可惜,不知何人所酿?”白知寒兴起询问道。 汉子搓搓手,有些尴尬,“实不相瞒,是偶然在一西域商人手中购得,价格不低,实在难以入口,至今都卖不出去……” 白知寒边喝边和汉子闲聊,林珞则是早拉着林琅来到酒肆外得小摊上,女孩子总是对这些小装饰没有什么抵抗力。 汉子两碗下肚便已经满脸晕红,眼神迷离,“本想着在天问镇卖酒,说不定犬子有幸被哪位修者看上,入了剑山,咱也算祖坟上冒烟,无奈天赋平平,想着这青云宗得门槛不算高,能被山上仙人挑中,也算烧了高香……” 汉子念叨着一头栽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酒肆最里边得桌上,一个约莫七八岁得小男孩低头歪歪扭扭得在黄纸上描着字。 白知寒叹了口气,将酒钱置于碗底,转身离去。 …… 盘膝而坐的青衣男子,以守一之法,刚欲凝神,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 “宗主,有人上山!” 青衣男子被打断凝神,有些不悦,“天赋不佳者,打发了便好,若姿质尚可,便收入宗内,陈师叔那里还缺一位道童。这等小事不必告知于我!” “宗主,他们入了青云路!” 青衣男子微微愣神,“青云路?” 青云路乃是青云真人为选拔弟子,特意设下的禁制,现如今人才凋敝,已经许久未见过能闯过青云路的好苗子了,上一次自青云路登山的人便是他自己,那已是三十余年前的事了。 “无妨,青云路有本派祖师亲设的禁制,若是真能自青云路登山,本宗自会收为亲传弟子,若是不能,便让他知难而退。” “是!” “等等,你去留意一下他能登上多少阶台阶,未到三十阶,便辞下山,三十阶以上,给陈师叔送去,若是五十阶以上,再告知于我。” …… 青衣男子再度凝神,守山小道士却是去而复返。 男子再度被打断,有些恼火,只听小道士喊道: “宗主,已经登上五十阶了!” 青衣男子怒气全消,有些欣喜,已经好些年没有此等天赋的子弟登上五十层了,天佑我青云宗! “对了,有几人登上了五十阶?”青衣男子有些火热的问道。 “三人并行,一起踏上五十阶,好似毫无阻碍!”守山小道士急忙说道。 青衣男子脸上惊喜更甚,“三个?!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佑我……” 很快,青衣男子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揪住守山小道士的衣领,“是不是有个白衣佩剑的少年?!” 守山小道士受到惊吓有些结巴,“宗主……你……怎么知道……” “怎么不早说?!” “您……您也没问啊……” …… 就在此时,又一位守山道士急匆匆的跑来! “宗主!大事不好了!青云路被那人一剑斩成了两截!” 青衣男子顿觉眼前一黑…… 随之,一道苍茫雄厚的声音自山道传来! “剑山白知寒拜山而来!” 第21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八十一阶是青云宗选拔弟子所用,化意境之下,便会受其中阵法影响,非有大毅力者而不能登顶,现如今宗门凋敝,也倒成了摆设。” 白知寒收剑入鞘,向气喘吁吁的林琅解释道。 以白知寒的境界,这石阶大可以一剑而过,只是曾经多次听师父提及,便想带身旁的少年走上一遭,对化意之下的境界应当大有裨益。 林琅回头望了一眼刚刚走过的石阶,已经被白知寒斩断,一道可怖的剑痕自上而下,石阶尽断而剑势不止。 林琅盯着断裂的石阶,有些失神…… 他在石阶上看到了许多东西,一些他从未与人提起过的东西,甚至和身旁的少女都未提起过,一段不愿回想的记忆。 从初登石阶,便感觉到一丝压力,然后愈来愈沉重,不过对于踏入人极巅峰的林琅来说,并不算难以逾越。 踏上第五十一阶时,那些施加在身上的压力便陡然消失,视线好像被一层白雾遮挡…… 随着白雾散尽…… 这里是……? 林琅低下头,脚下是一片青翠的草原,手中握着一只竹蜻蜓,看着自己稚嫩的小手,林琅有些迷茫…… 不远处的院蓬中,一位妇人在生火,炊烟飘出院蓬,飘往穹顶之上。 娘亲…… 是娘亲! 林琅稚嫩的脸庞上满是泪痕,他扭着幼小的身体,向那位妇人跑去。 北方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暗,大地也开始震动,剧烈的震动。 草原的尽头出现了一只妖兽,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数不尽的妖兽在狂奔,如同黑色的潮水。 自南方来的先生在此建了一座简陋的学堂,顷刻间便被践踏为一片废墟,然后是陈阿姨的院子,然后是林琅的小家…… 林琅在倒退,被一只强壮的臂膀夹在腋下,急速的倒退! 那人身披甲胄,手持长枪,林琅见过他们,是阳关的守军。 领头的是一位年轻的将军,带领一队人马径直的冲向了兽潮…… 一触即溃。 漆黑的兽潮中出现一道耀眼的寒光,林琅看见一道身影手持长剑,临空而立,向兽潮斩出一道道剑光,又有一道人影来到此间,手捏指诀,道道天雷轰然劈落…… 仍然有不少妖兽突破剑光与雷霆的封锁,马匹被撞倒在地,马上的那人松开林琅,握紧长枪刺入那头妖兽的身体,流出的血液在草地之上燃起熊熊烈火,只不过那火焰是黑色的! 那人拔出长枪,未等转身,便被另一只妖兽一口咬住身体,连同长枪一起断为两截! 崩落的断枪被林琅紧紧握在手中,眼前的妖兽遍体黑纹,张开血盆大口向林琅扑来,幼小的林琅将沉重的断枪横在脸前,惊恐的闭上双目……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摄人心魄的眼睛里青红两道光芒在闪烁,白狐将林琅咬在嘴里,林琅在其中看到一只沉睡的小白狐…… 不知跑了多久,林琅才再次看到光亮,大狐狸将林琅放在地上,又将口中的小白狐叼在林琅怀中,回头看了一眼便自北而去。 林琅很害怕,紧紧抱着小白狐,坐在原地,整整一天一夜。 兽潮被挡在了横山之北,林琅身边多了一些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才有人开口,“走,等不到了……” “那我的娘亲……” “不会再出现了。” …… 林琅跟着人群,一天,两天,入眼还是荒无人烟。 很快便有人倒下,然后便越来越少。 最后,人便开始杀人,不想被杀,便只能杀人…… 断枪刺入那人的胸膛,那人的眼中有不甘,也有解脱。 只剩下林琅一人,和小白狐。 然后林琅遇到了老关,在第一次杀人到遇到老关之间的那段时间,是林琅最不愿意回忆的过往…… 却在此刻重新上演…… …… 一只温润纤细的手缓缓牵住了林琅,眼前的场景才慢慢散去,回首再看,八十一阶石阶,已尽在脚下。 白知寒举目看着殿前一身青衣,面容阴翳的男子,朗声笑道: “宋宗主,来而不往非礼也,剑山白知寒还礼而来!” 俗名宋清河,道号玉真的青衣男子怒极反笑,“莫不是以为是剑山小山主,本宗便不敢镇杀你不成?!” 白知寒淡笑道:“宗主说笑了,几次三番的截杀于我,如何不敢?” 宋清河面色微变,“吾宗殿前,岂容你信口雌黄!今日闯我青云宗,毁我青云路,便叫郑山河亲自来接人罢!” 语罢,宋清河赫然抬手,掌间自有气象,一道龙卷在起手处席卷成型! “宗主!不可!”宋清河身后一位灰袍老者急忙制止道。 宋清河虽怒意未消,闻言也是一顿,“有何不可?!” 灰衣老者于宋清河耳畔低声道,“此子以拜山之名闯山,想必对截杀一事,已有猜疑,但并无凭据,今日若宗主亲自出手,对付一位后辈,恐落人口实,有损我宗名望!再者,若真让此子伏诛于此,必与剑山结怨,到时,云间观未必会出手,倒不如以断我青云路为名,略施惩戒!” 宋清河眉头微皱,听得灰袍老者一番话,逐渐冷静了下来,心头自然也有了自己的考量,手中龙卷缓缓平息,化作一阵微风,轻拂远去…… 白知寒横剑于前,戏谑一笑,“哦?宋宗主这又是何意?” 宋清河强压下心头的怒意,“小山主携友远道而来,是我青云宗失了礼数在先,青云路断了再修便是,看小山主兴致未减,剑意仍盛,倒不如让门下劣徒也领教一番。” “青云宗,二代弟子,起阵!” 只见数十名青云宗弟子迅速前来,以合围之势,将林琅三人困于其间,十余人境界高低并不相同,站位错落有致,气息却浑然一着! “小心些,这些人境界最高一人也不过化意境初期,但是依托阵法,也是不容小觑……” 耳边白知寒的声音轻飘飘的飘入耳朵,林琅手握断枪,面色凝重,心里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等等…?! 路是你劈的! 人也是冲你来的! 和我有卵的关系?! 第22章 剑起山河 林琅愣神的功夫,一把长剑已经袭来,直刺面门! 林琅侧身避开剑锋,一枪刺出! 那人一剑未果,便迅速后撤,另有一剑斜挑而上,格挡住林琅一记刺击,旋即便有一人横剑扫来! 林琅只能收枪竖挡,金铁交接,发出尖锐的声响,手中一股巨力传来,迫使林琅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脚下青石已寸寸龟裂! 剑阵三人为一组,一息之间便已攻防转换三次,三人气息贯为一体,出剑之人每一击都似三人合力,让林琅虎口发麻! 反观林珞那边倒显得游刃有余,袖袍挥舞间,那三人剑阵也难得寸进。 十余人中,境界最高的那位青年,即便借着剑阵之威,两方剑阵也依旧在白知寒的剑下,连连败退。 林琅深吸一口气,在青石地面之上重重一踏,身形瞬间靠近三人剑阵! 一人出剑纵劈而下,被林琅躲过之后便要抽身后退,林琅脚下重重一踏,不退反进! 果不其然,在第二剑向林琅攻来之时,先前出剑之人,周身气息便骤然衰减! 林琅以断枪硬接这一剑的同时,便一脚踢出,劲力自短兵相接处传来的同时,林琅也踢中了率先出剑之人的心窝! 反震之力让林琅嘴角留下一丝鲜血,而那三人剑阵也因一人被林琅一脚踹走,气息瞬间紊乱! 与白知寒对阵的三人剑阵,在白知寒随手挥出的剑气之下,已经是强弩之末。 为首的青年低喝一声:“变阵!” 与林琅林珞对阵的两方剑阵,迅速移步于为首的青年身后,手中长剑皆插于地面青石之上! 十二人同时在胸前捏出一个指诀,手印飞速变换,十二人的气息在此时才真正的融为一体! 而最前方的那位化意境的青年气势在迅速攀升…… 青年伸出手掌,掌心向上缓缓抬起,如同托举一件极为沉重之物,手掌抬到几乎与头顶齐平之时,手腕一翻,猛然压下! 就好似置身于一片无垠海域之上,眼前一道千丈高的巨浪席卷而来! 林琅一时有些恍惚…… 这……便是“意”么…? 白知寒一个闪身便将林琅林珞挡在身后,手中凌霜自下而上,一剑斩出! 一道霸道无匹的剑光夹杂着刺骨严寒,自海面之上划过,散落的剑气在海面之上铺满一层冰霜,在海浪席卷下变成一道道冰凌! 剑光与巨浪轰然对撞! 剑光在黯淡,巨浪也好似被一股巨力生生扼住,由里向外缓缓凝固,化为一座闪耀着寒芒的冰山! 冰山内里有着一道黯淡的剑光,在跳动在挣扎,若似一团不屈的灵魂…… 冰山在开裂,它无法束缚住那道剑光,自下而上裂开一道缝隙! 剑光斩出冰山,黯淡却依旧难掩锋芒! 冰山与海面上出现一道巨大的沟壑,宛若天堑! 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 白知寒后退一步,面色苍白,收剑归鞘。 十一人全部力竭倒地,阵法应声而溃。 为首的青年站在原地,眼神涣散,道袍自左右徐徐滑落,一道殷红的血线自小腹胸膛缓缓延伸而上,直至头顶…… “青阳…!” “师兄…!” …… 宋清河此时有些呆滞…… 青阳的道号是他亲自取的。 十八岁上山,距今已七年有余。 入门虽晚,天资却是不差,勤奋克己,尊师重道,虽不及那些绝代天骄,但仍是他最喜欢的弟子。 方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宋清河还没来得及出手,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便被那道剑光劈成了两半…… 白知寒看着身前已然身死的青年,眉头微皱,那一剑,不该是这样的…… 一阵狂风在青云宗上空呼啸成型,宋清河此时道袍飘荡,披肩黑发随风而舞,双目赤红,对着林琅三人翻手压下! 白知寒来不及思索其中缘由,低喝一声,“快退!!” 无垠风暴却来的更快,白知寒举剑,瞬间便斩出数十道剑罡! 转眼间狂风已将三人尽数笼罩,恐怖的风刃如刀斧加身,白知寒立身于林琅林珞身前,手中凌霜划出道道残影,即便如此,衣袍之上瞬间便出现数道血口! 一道风刃透过白知寒绵密的剑光朝斩向林珞,林琅举枪格挡,背后的伤口被瞬间震开,耳中断枪颤鸣之音不绝于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白知寒于身前编织的剑网已千疮百孔,持剑的手臂袖袍尽毁! 一把通体洁白的玉质小剑自斩落的袖袍中掉出,被漫天风暴席卷而起…… “咔……” 小剑剑身之上出现一道裂纹,瞬间便爬满整个剑身…… 裂纹中逸散出一缕剑气,仅一缕剑气,便在漫天风暴中斩出一道缺口! 白知寒转身朝着缺口掷剑而出,双手拉住林琅林珞,自风暴中御剑而出! 宋清河面目狰狞,手印一变,漫天狂风萦绕为一道龙卷,向御剑远遁的林琅三人席卷而来! 白玉小剑也在此时,轰然碎裂! 剑中有意。 剑却不自剑中来。 林琅的眼睛开始变得刺痛…… 石阶上的剑痕,青山之上的树木,山道旁嶙峋的山石,那道席天卷地的龙卷,甚至整座山都在刺眼…… 整座青云山的气息都在向山顶汇聚,一把霸道的古剑缓缓成型! 龙卷此时也已经变成了那把剑的一部分,失去对龙卷的操控,宋清河嘴边溢出一丝殷红的鲜血,面色也从之前的愤怒转为惊恐…! “青云宗众长老弟子听令!!” “起阵!!!” 一张几乎笼罩整座青云山的阵图在青云宗全宗上下的全力催动之下升起,与那柄悬于山巅的古剑轰然相撞! 一道道涟漪自碰撞之处四散开来,前殿的檐顶瞬间便化为一片废墟! “祭阵!!” 宋清河咬破舌尖,耗自身精血以祭阵法,一众长老弟子亦是以血祭阵,直到头顶阵图已一片血红,那把古剑才自天穹之上逐渐淡去…… 宋清河换了一口气,一身气息早已十不存一,放眼望去,整座青云宗满目苍夷,喉咙一甜,再次涌出一股鲜血。 “我宋清河此生与你剑山!不死不休!” …… …… “好生霸道的一剑……” 林琅呢喃道。 白知寒周身气息时隐时现,面色苍白如纸,嘴角微微一咧: “我师父的剑。” 第23章 她是妖 那晶莹玉剑之中,仅仅是一道剑意。 来自如今剑山山主的一道剑意。 山河剑意,捋其剑意一缕,便可剑起山河。 林琅难免有些心驰神往。 白知寒体力几乎已经透支,不得已三人坠落于一处崖壁之上。 自小便在关山与野兽搏杀,林琅体质不弱,身体上传来的痛楚已经逐渐变淡。 林珞没受什么伤,便在一旁为两位少年护法。 林珞很喜欢这种山野之地,取下剑木,百无聊赖的四处闲逛,那些山林野兽也都知趣的退避三舍。 …… 三人自傍晚时分才走下山崖,林琅此时有些苦恼。 本想着与林珞去南边走走看看,寻一处安生之所,现在倒好,倒得罪了一处宗门,白知寒背后有着剑山,他们身后可是什么都没有,越思索越觉得不对劲,现在除了剑山还有何处可去…? 林琅扭头刚要开口,却感觉素日里洒脱不羁的白知寒,此刻却格外沉默。 “你这是?”林琅有些疑惑的开口。 “那一剑不该是这样的……”白知寒呢喃道。 林琅知道他说的不是那震动山河的一剑,而是那劈开巨浪的一剑。 “所以你并没有想杀了他?”林琅问道。 白知寒停下脚步,盯着林琅的眼睛,“固然青云宗有错在先,我杀了那黑衣人便是他们应当付出的代价,至于上青云宗,只是想稍宣怒气,那一剑的余威本不应该落在他的身上,最后一刻,是他切断与阵法的联系,收敛所有的气息,主动迎上去的……” “他故意要死在你的剑下…?”林琅有些疑惑。 白知寒沉重的点点头。 “那又是为何?借此打压剑山?”林琅猜测道。 白知寒思索片刻,笃定的摇摇头,“当初云间观被傅柳前辈斩杀长老十余位,此后虽处处掣肘,尚且不能使剑山伤筋动骨,一个小小的青云宗,如此做有何意义?” 白知寒不解,林琅更是不解。 林珞对这种事情更是压根没什么兴趣,在一旁数花瓣,听到两人语罢,才撇撇嘴,“人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林琅和白知寒同时一愣,这话好没道理,又极有道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思之无益。 “林琅,你走过了青云路八十一阶,见过我的剑,也见过我师父的剑,可有明悟?”白知寒轻声问道。 林琅已经踏入人极境的巅峰,处于修行一途中最重要的一处壁障。 在前三境,勤尚能补拙,而到了三境的终点,人之肉体所能驭使之气息已达到极致,若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则需要明悟天地气息运行之法则,继而生意,以意驭气,方能突破桎梏。 人力有尽时,意念无穷极。 林琅闭目细细思索,他见过青云宗合阵打出的巨浪,见过白知寒剑气纵横,见过宋清河覆手而成席天卷地的龙卷,亦见过剑山山主一缕剑意便剑起山河…… 他的心间却依旧空空如也。 林琅无奈摇摇头。 白知寒并未失望,淡笑一声道: “哪有如此容易,我曾两年不得其道,后于隆冬剑山绝壁静坐三月,待冬去春来,冰雪始融,寒意不减,才得以有所感悟。” 林琅有些受伤的看着身旁的少女,他随白知寒在平安镇的山上打了一架,回来就发现林珞莫名其妙的破了境界,又过了这么久,自己别说越过那道门槛,就连那门槛什么样都没见过…… 白知寒搭着林琅的肩膀,唉声叹气道,“没办法兄弟,人比人气死人嘛…不对,是人比妖……” 话未尽,身旁少女的手便出现在腰间。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山林间…… …… 夜幕降临,无风无月。 青云镇因为三个年轻人在山上大闹一场,此刻有些萧条。 酒肆的汉子只等着最后二人离去,便可打烊闭门。 一位锦衣月袍的年轻男子静坐在角落的竹椅上,对面前的酒水置若罔闻,而是饶有兴致的盯着面前的人。 “你当真能确定?” 年轻男子微眯着双眼问道。 对面的人战栗不已,“仙师明鉴!我今日所诉没有半句虚言!那名少女的确是妖!” “如何确定?”年轻男子问道。 对面之人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仓促说道:“曾见过她的真身,身后有三只巨尾!” “可还有其他特征?”年轻男子继续问道。 对面之人沉默了半晌,就在年轻男子修炼失去耐心的时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它的额头之上有一道黑色符印!好似……活物一般!” 听得此话,青年男子眼神骤然一变,伸手一把揪住对面之人的衣襟! “这是我最想听到的答案,若有一丝虚假,被我知晓,我便让你长眠于此!” 年轻男子说完,松开对面之人的衣襟,脸色重新恢复了淡然。 “若真如你所说,事成之后,便可引荐你入我出云观。” 对面之人急忙跪地而拜,“谢仙师…!” 年轻男子并未理会,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听闻近日,剑山小山主登山一战,青云宗全宗合阵仍未能将其留下,反倒被斩杀首徒,可有此事?” 酒家汉子一边倒酒,一边开口,言语之中满是赞许,“确有此事,那一剑在山脚下都看的清清楚楚,真乃少年英雄啊!不瞒仙师,那位小山主登山之前,正是在蔽舍,饮酒壮胆,方才有如此豪气啊!”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道,“那店家这酒倒不是凡物,小山主饮罢,孤身一人直上青云,当真意气少年。” 酒家汉子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可并非孤身一人!那位小山主身旁还有一对少年少女!” 汉子见年轻男子甚是好奇,一五一十将两人面貌仔细描述了一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听得汉子言罢,年轻男子低头看向长跪不起的那人,“可符合?” 跪地男子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 “正是!” 青年男子摇曳着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道,“有剑山小山主在侧,看来我们需要一些帮手……” 青年男子心情很不错,轻快的走出酒肆,跪地的中年男子也起身急忙跟上。 酒家汉子愣了愣神,喊道:“客官!一共是一两三钱!” 酒家汉子见那二人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刚欲继续开口,脖子上便绽放出一朵妖异的血花…… 第24章 因果 “玉真道长别来无恙啊!” 宋清河皱着眉头看着殿前的两名男子,“出云观木灵子?” 宋清河有些诧异,此人宋清河在两年前大衍会上见过一次,乃是代表出云观出战的一名后辈弟子,而青云宗与出云观平日里也素无往来。 青云宗数百年前也是盛极一时的大宗,但到底也是道门的分支,如今宗门凋敝,不得不依附云间观,云间观授意青云宗截杀剑山小山主,宋清河不敢不做,便派几个二代弟子截杀,说是截杀,不过就是看到人丢几张符箓后撒腿就跑…… 得知白知寒自北而返现身于卧弓城之后,距离最近的青云宗无奈只得再度派人截杀,怕被那位小山主探出端倪,这次也不过是自东阳城雇佣了一帮猎妖人,说是猎妖人,山河再无妖迹之后,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死不足惜。 谁知被白知寒察觉踪迹,探得宗门,青木也被杀,让宋清河很是痛心,宗门有鬼,宋清河也不得不摆出一副势要斩杀白知寒的劲头来,直到白知寒杀上宗门,一剑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斩成两段,宋清河才算真正的破了大防…… 青云宗寄人篱下,为了宗门道统不得已而为之,而这出云观却是云间观在大胤境内一手扶持起来的宗门,虽以道观命名,其内却是三教九流。 “听闻玉真道长大弟子青阳被那剑山小山主登门斩杀,在下与青阳师弟虽无故交,却也曾在大衍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不由心生悲戚,实在惋惜……” 殿前年轻男子轻声叹惋道。 “承蒙木灵子师侄挂念,是青阳技不如人,倒也怪不得旁人。”宋清河叹了口气说道。 “难道玉真道长能咽的下这口气?青云宗的脸面折了且不说,在云间观眼中地位恐怕也会一落千丈,玉真道长当三思而行啊…”殿前男子轻声道。 宋清河眼睛微眯,“木灵子师侄此番前来,不是只为奚落我青云宗?” 木灵子抱拳行了一礼,才开口道,“玉真师叔说笑了,这次来是想要和贵宗合作。” “合作?为何是我青云宗?”宋清河疑问道。 “青云宗被那剑山小山主闯山杀人,他背后是剑山,师叔不想与剑山交恶也是情理之中,但是那对少年少女却并非宗门出身,此次希望师叔将那位小山主拖住即可,至于那对少年少女便由我二人处理,事成之后,我出云观必记得此番恩情,师叔意下如何?” “只是拖住?”宋清河疑惑道。 木灵子淡笑一声,“拖住便好,师叔也不必亲自出面,待我二人将那少年少女擒住,青云宗便可撤离。” “那对少年少女又是何身份?竟被出云观如此重视?” “师叔这就别管了,此二人并无背景,无需担心。” …… 难得闲暇,林琅与林珞蹲坐在一处山丘之上,少女只有在夜晚仰望天穹时,才格外安静。 她在看星星,他在看她。 繁星在少女的眼眸中折射出一片光华,像汪浅浅的海。 林琅从未见过海,他想,应当是这样的。 白知寒有些烦闷,举剑将两棵如胶似漆的树斩开。 “这么大的地方不让你长,贴一起干嘛?!” 林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白知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烦人的东西!没完没了了是?!” 白知寒提起剑,一闪入林。 林琅听到响动,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被一剑斩开的两棵树,白知寒已经不见踪影,嘟囔了一声: “发什么神经……” 林琅觉得有些怪,周围好像变得安静了下来,白知寒不在,确实安静了许多,但并不是那种安静。 没有一丝声音,连风声好似都诡异的消失了。 林琅抬起头,星空还是那片星空,却有些死气沉沉。 星光已经不再闪动了。 少女也早已回过神来,俩人突兀的站起身来…… 不是周围变安静了,而是这一片空间,静止了! 林琅看向少女,林珞的感知力不知比他强多少倍,后者此时却摇摇头。 林琅将腰间的断枪握在手中,那棵被斩开的树还在,他想到了白知寒。 “白知寒!!” 林琅对着沉默的山林喊了一声,却无人应,连回声都没有。 林琅鼓足气息,想要再喊一声的时候,一道声音在此间突兀的响起! “别白费力气了,他听不到的……” 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传来,连林珞都无法锁定位置。 话音落下,周遭便再度陷入诡异的寂静。 林琅不敢贸然行动,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来。 身后的少女扯扯林琅的衣襟,“林琅,我们好像……好像在移动……” 林琅心头一惊,不知何时着的道,竟如此诡秘!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若真如林珞所说,那他们应当是陷入一处诡异的空间之中,而使这手段之人,是想将他们带离原地! 这片空间必然是有界限的,只是并不知道有多大,林琅沉思片刻,脚下重重一踏,身形拔地而起,身体如同一把绷紧的弓,下坠之间,手中断枪向地面狠狠刺出! 脚下的触感如此真实,那他们站立的这片地面便是这片诡秘空间最近的边界! 林琅未感受到一丝阻力,枪头轻而易举的刺入看似夯实的地面,地面在破碎,沿着枪头刺出的缺口慢慢崩坏! 一个呼吸间,林琅的周身便充满裂纹,紧接着轰然破碎…… 一张张绘制着繁杂纹理的符箓缓缓飘落,其上闪烁的光芒也逐渐熄灭,化作一团团灰烬! 在飘落的灰烬之后,林琅看到一张略显惊讶的脸…… 被破坏的符箓法阵再也无法维持,年轻男子停下手中的指诀,有些诧异: “即便是洞玄境一击,我这法阵都不见得会有所损伤,你是如何办到的?” 林琅没有说话,握紧手中断枪,警惕的盯着眼前之人,那人身旁还有一位身着黑袍看不清面目的人。 年轻男子的目光挪到林琅手中的断枪上,浅笑道,“应当是这把断枪的古怪,无碍,此地已百里之外,足够了,我来对付那妖物,这小子便交给你了。” 年轻男子身旁的黑衣人狞笑一声,缓缓摘下兜帽…… “还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林琅,你说是不是?!” “曹坤…!?” …… 第25章 长生 林琅此时很后悔。 那日在界山林没有赶尽杀绝,放跑曹坤便让他很是不安,未曾想代价来的如此之快。 木灵子盯着林琅身后的少女,眼神中满是炽热。 出云观的兴起,也与十多年前的那场妖祸有关,云间观以天下黎民为由,号召天下之士,成立诛妖盟,这便是出云观的前身。 普通妖兽皆是就地斩杀,唯有那些体有黑纹的妖兽,凭此可换取道门秘法一卷,三年不到,流入大胤境内的妖物已被捕杀殆尽,待四海安和,诛妖盟正式更名为出云观,有卓越贡献者可留于观内,其余人便流于各地,成为所谓的猎妖人。 木灵子与曹坤早便相识,而今地位却云泥之别,若非曹坤此次带来的消息太过诱人,恐怕二人此生也难再有交集。 天下修行之道纷繁复杂,即便再如何斩情绝欲,也绕不开那两个字…… 长生…! 十余年前那场猎妖行动如此浩大,不惜让云间观拿出道门秘法典籍,那妖兽身上黑纹,诡异非常,触之则化黑炎,神魂俱焚! 观内习道十余年,木灵子感觉那无数人求而不得的长生之道,恐怕与那蕴含极致死气的黑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山河之内,已无妖迹。 而眼前还有一位少女。 所以他的眼神是如此炽热。 一位黑衣少年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少年手持一把残破的断枪,将那位少女牢牢的护在身后。 木灵子觉得有些可笑,也有些厌恶。 可笑的是只有人极境少年的不自量力,厌恶的是如蝼蚁一般的人挡住了那位清丽可人的少女。 “杀了他。”木灵子眉头微皱道。 一脸狰狞的曹坤早已抽出长剑,未等话音落下便已冲刺而来! 一直握着断枪的少年向前踏出了第一步,然后越来越快,十丈的距离瞬息而过,眼中的杀意尽数汇聚于这一枪之上! 林琅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杀意,在山林中与野兽搏杀时没有过,在丹霞观杀以孩童炼丹的吴远也没有过…… 但是眼前的人是曹坤,他知道林珞是妖…… 少年奔跑起来,身躯逆风,依然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杀意汇于枪尖之上,滚滚叠加! 少年狂奔而来,枪势带着无穷杀意,让一脸狰狞的曹坤有些发怵,却还是咬牙迎了上去…… 金铁相接的颤鸣之声直刺耳膜! 那柄残破的断枪看起来如此寒碜,却蛮横而不讲道理的将长剑一击而断,依旧势头未尽! 断剑的碎片在少年的身上划了几道口子,少年却在笑。 林琅此刻紧紧的贴在曹坤的身上,睁眼便能看见那一双涣散的瞳孔。 曹坤的后背上有一只手,一只被鲜血浸透的手,紧紧握着断枪。 断枪很短,所以林琅把它当作匕首用,满含杀意的一枪击碎曹坤的长剑,洞穿了他的心脉,甚至整条手臂都深陷其中。 林琅一手捏住曹坤的头颅,握着断枪的手从胸口缓缓抽出,带出一颗破碎的心脏。 这一枪,取自白知寒。 在青云宗,林琅亲眼见过白知寒的那一剑,他悟不出那凌冽逼人的寒霜剑意,也学不来那无往不利的霸道剑气,他在那一剑中只看到了一种东西…… 势…! 剑锋所向,无有不斩的势! 林琅面色有些苍白,身子也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眼神却依旧坚毅。 “好狠的小子!” 木灵子目光一冷,看着又再次挡在少女身前的少年。 年轻男子伸出手掌,轻轻一握。 林琅只觉周身的空间瞬间凝滞了一般,浑身骨骼发出被挤压的脆响,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 周身传来的压力好似逐渐小了,迷糊的视线也慢慢恢复了清明,身体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林珞……” 已完全兽化的少女,托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在山林中飞奔,身后的那人依旧在不紧不慢的追逐。 “去先前的那处山崖……” 背上少年虚弱的声音传来,身形硕大的白狐在山林中急转,撞断了数棵合抱的树木,往山崖处急速奔去。 木灵子看着前方奔行的白狐,脸上难掩笑意,他还在等,等那只妖力竭,妖物在生死存亡之际,爆发出来的力量比人更强。 困兽犹斗,穷寇莫迫。 妖物的心智简单,情感也更加纯粹,那黑衣少年骨骼寸断,命丧之时,便是那妖物魂断之时。 这只妖,他志在必得! …… 白狐重新化作少女模样,将黑衣少年轻轻放在山崖边。 “哥!哥!林琅!!” 少女俯身在少年胸口,声泪俱下。 四面八方,万籁俱寂,唯有少女的嘶哑哭喊声在回荡。 林珞摇晃着少年的身体,地上的少年却依旧没有一丝气息。 林珞很不喜欢这个世界,因为她是妖。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她变成人,小心翼翼的生活在人的世界。 她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后来还有那个爱喝酒的老头。 老关走了以后,她便只剩下他了。 只有在他身边,她才可以肆无忌惮。 他会在她嬉闹时嬉闹,在她安静时安静,陪她种花种草看星星。 尽管他境界不如自己,但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挡在自己身前,只要他在,她便很安心,他不会让任何风雨落在自己身上。 她也很想回到那片妖土,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她想,林琅在那里,和自己在这里一样,也是一个异类,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她也不要林琅有这样的感觉。 她不可以没有林琅。 “林琅……” 少女的声音越来越轻柔,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少年的面颊。 林珞抱着怀中的少年,对愈来愈近的身影置若罔闻,她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人正躺在她的怀里。 木灵子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一切都如同他所料想的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人间多苦难,随我问道长生可好?” 少女依旧没有动,只是低头抱着黑衣少年,呆坐在原地。 木灵子不想再等了,伸出手抓向少女的肩膀。 只需锁住琵琶骨,便再无反抗之力。 少女的周身出现粉色的光晕,木灵子知道这是狐族独有的魅惑之术,只觉神魂摇曳,还有些享受。 垂死挣扎罢了…… 木灵子如此想。 第26章 萍水相逢 百里关山,野兽横行。 “老关,打不过怎么办?”少年问。 “打不过死呗!”老头道。 “不想死怎么办?” “那装死呗!” “…………” 几十年斥候,老关练就一身闭气绝息的本事,心脏的跳动都可以缓不可闻,数不清多少次险境都是靠此苟得一条命来。 林琅在关山学到的第一件本事,不是如何去猎,如何去杀,而是如何去活。 算不上招数,算不上法门,只能算得上是技巧。 修行者不屑为之的技巧。 林琅学的很好,甚至超越了老关。 凭此,年幼的林琅才多次在关山的那些野兽口中活了下来。 “一直装死啊?” 老头劈头给了男孩一巴掌。 “傻啊你!当然是趁其不备,杀它丫的!” …… …… 粉红色的光晕中,木灵子并没有扣住少女的香肩…… 而是摸到一柄冰冷的断枪。 只一瞬间便刺穿了他的手掌。 “那就杀你丫的!” 气息全无的少年此时突然暴起,一腿撩阴,然后用身体猛然一撞,一同坠入山崖! 半空之中,木灵子忍痛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欲捏指诀,却被满脸血污的少年一口咬住手指! “林琅!!!” 山崖之上,少女大喊少年的名字,却只看到吐出满嘴断指的少年咧嘴一笑,一如往昔。 …… …… “走喽!!” “好嘞!!” 精壮汉子向着远处已准备妥当的男人应了一声,才轻轻将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放下。 汉子在小女孩肥嘟嘟的小脸上捏一把,看着后者一脸苦相,咧嘴笑了一声,伸手揪揪小女孩的羊角辫, “爹的乖果儿,在家乖乖等爹爹回来哦…” 一位妇人走出门来,将盛满水的竹筒系在汉子腰间,伸手把挂在汉子腿上的小女娃拉过来,“果儿不许调皮,爹爹要去给果儿赚嫁妆哩!” 小女孩苦着脸,“才不要!才不要!” 汉子哈哈大笑,妇人也弯着眉眼,捏捏小女孩的脸,“好好好,果儿不嫁,果儿一直做娘亲的乖闺女!” 小女孩这才笑逐颜开。 “快和爹爹说再见!” “爹爹!再见!”小女孩奶声奶气道。 汉子刚刚走远,小女孩便蹦跳的挣脱妇人的手。 远处一道声音传来,““再敢去揪道长的胡子,看我回来不把你屁股打开花!” 小女孩肉嘟嘟的小脸一下便拉了下来…… “我说陈哥,什么时候再和嫂子要个大胖小子啊?”一位青年调笑道。 汉子大嘴一咧,“有我家果子就够了,还要什么小子,看孙二胖家的小子天天被我家闺女揍得鼻青脸肿得!” “那是我家胖虎不和你家闺女一般见识!”走在前方的胖子回头脸红脖子粗的驳斥道。 山谷间回荡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大胤境内最大一条河,唤作子母河。 子母河支流众多,其中一支被唤作萍水,自此间流过。 汉子们于河畔拜过河神,解开船头的绳索,准备撒下开春的第一网…… “陈哥!你看那是什么?!”眼尖的青年指着对岸的一块凸岩。 汉子眯缝着双眼,凸岩旁一抹黑色吸引了汉子的目光。 汉子放下手中欲撒下的渔网,撑船缓缓靠近…… “是个人?!!” 汉子没有丝毫犹豫便跃入了开春刺骨的江水之中! “二胖!瘦猴!快来帮忙!”汉子托起落水之人的身体,看似瘦弱,却很是沉重,三人合力才将人抬到船上。 汉子这才看清落水之人的面貌,一位样貌并不出众,眉宇之间却又些英气的少年。 汉子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已经几乎微不可察。 在将少年托上船的时候,汉子便已经察觉到,眼前的少年四肢尽断,浸泡于冰冷的江水之中,还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 “陈哥,这……”二胖欲言又止。 姓陈的汉子也有些犹豫,眼前的黑衣少年眼看便活不成了,就算送回村庄也不一定救得回来…… 仅犹豫了片刻,汉子便一咬牙,“开春的第一网便遇见了这个少年,兴许这便是河神的意志,尽人事听天命!” …… 男人们出去打渔,女人们便在自家小院耕种些粮食蔬菜。 村庄很小,一声叫喊便足以让全村人听见。 “瘦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个声音传到了妇人耳中,妇人愣神了一下,眼睛一红,顾不得脸上沾上的泥泞,站起身来便向村口跑去…… 村口,瘦猴上气不接下气。 妇人摇晃着青年的肩膀,“出什么事了?!陈宁呢?!” 一旁闻讯赶来的妇人也惊叫道,“瘦猴!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家二胖呢?!” 瘦猴半天才缓过劲来,喉咙像着火一般说不出话来,用手指向身后的山道,“后面…咳…咳……快去帮忙……” 远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抬着一位黑衣少年,步履蹒跚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妇人看见自家汉子安然无恙,泪水才夺眶而出。 众人合力将黑衣少年抬进陈姓汉子家中,几个妇人也是看着少年很是着急。 “谁家的孩子这是…?伤成这般模样,爹妈不得心疼死……” “可不是吗……” “李家老爷子懂些医术,前些年我家猪下不下崽儿,就是他给治好的!” “对对对!俺家的也是!快去请老爷子!” …… 不消片刻,被唤作瘦猴的青年便搀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赶来,老者腿脚不利索,走的众人一阵心急,眼睛也不太好使,进门便差点撞门框上。 老者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在少年身上到处摸,边摸边摇头。 众人顿时心凉了半截,有些替眼前的少年惋惜。 老者才缓慢开口,“这……这好像是个人呐…?” “得嘞…您老还是边上歇着……” 瘦猴将老者小心的搀扶到一旁,众人的视线又汇聚在奄奄一息的少年身上。 “前些年,村东头不是来了一位道长吗?兴许他有办法呢……”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 叫陈宁的汉子急忙说道,“二胖,你家不是距那里最近吗?你快去把那位道长请来!” 孙二胖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那位脾气怪的很,我不敢……” 即便被妇人们白眼奚落,孙二胖也是依旧摇头。 “那我去!” 陈宁刚转身,身后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爹爹,还是我去,陌爷爷不喜欢别人打扰他……” 第27章 山中老道 陈宁也想到那个古怪的老道,来村庄已经有几年了,他连名字都不曾知晓,这番叨扰确实不妥,那老道虽不与人交流,和小孩子却很熟络。 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奶声奶气: “陌爷爷!陌爷爷!” 小女孩迈着小碎步一路跑到村东头。 破旧的院落中,一身麻衣粗布的老道在晒太阳,小女孩火急火燎的跑来,一把揪住老道的胡须…… “陌爷爷快醒醒!” 鼻头微红,醉眼惺忪的老道这才睁开眼睛,被小女孩揪住胡子也不恼,笑吟吟道,“小果子,想好要和贫道学道术咯?但是得先拜师的!” “爹爹在河畔救回一个大哥哥,娘亲说他快死了,陌爷爷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 老道一听,头一栽,又闭上了眼睛。 “不救不救!与贫道有个鸟的关系!” 小女孩一听,脸蛋上瞬间便掉下一行小珍珠,“呜呜呜呜…陌爷爷你就救救他嘛…求你了嘛……” 老道撇过头,显然不是第一次见了,“少来这套!” 小女孩一看百试不爽的招数也没奏效,撒开拽着老道胡须的手,在眼睛上一摸,“哼!你就是在吹牛!破道术一点也不厉害!连人都救不了,我学来作甚!” 说罢,小脚在地上狠狠一跺,扭头便走。 老道从躺椅上弹起,吹胡子瞪眼,看着小女孩头也不回,急忙追了上去…… “那说好了,我要是救活了他,你以后就得和我学道术,怎么样?” “累不累啊?” “习道焉能不累,道者,天地之……” “那不学了……” “也有不累的!” “那还行,先救人看看实力……” “成!” …… 数年前来到此村里来了一位道长,独自在村东头搭起一座茅屋,围了一小块院落,起先村民都比较畏惧,然而道人也不与人交流,也不需村民供养,只是在院落里种些奇花异草,小孩子们在他的院落旁嬉闹,老人也不恼,只是每日打坐,闲来无事料理花草,久而久之,村民也就忽略了他的存在。 陈果带着老道踏进门,众人自发的让开一条路,老道旁若无人的走过,在黑衣少年身前站定。 老道只是低头看了两眼地上的少年,摘下腰间的葫芦,灌了一口,开口道,“把他衣服脱了。” 不消片刻,地上的少年便被扒了个精光,只见少年四肢扭曲,身上新伤旧伤,刀痕,剑痕,甚至野兽的爪痕,遍布全身,手中握着一把断裂的枪,怎么都拽不出来。 妇人们扭过头不忍再看,连汉子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老道的目光也是微微一凝,面色倒是未发生什么变化。 “准备些木板绳索来。” 不一会儿功夫,孙二胖抱着木板,瘦猴拿着绳索送了进来。 “你们都出去。”老道声音冷冽,不容抗拒。 众人只得退出门去。 门外。 “孙二胖!你个挨千刀的,拆了我家门板?!” “你不是也拿了我家晾衣绳?!” …… 道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也是个苦命的小子,算你命不该绝…” 道人微微伸手,少年的身体便缓缓升起,浮在空中,道人眉头微皱,少年的伤势比他想的更加严重。 道人捏住少年扭曲的胳膊,微微用力,将骨位扶正,指尖发出金色的光芒,在少年斑驳的皮肤上游走,将那些逆乱易位的经络也一一理顺。 待四肢复原,道人微微挥手,地上木板浮于半空,只见道人并指如剑,轻轻一划,木板便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如镜。 道人看了一眼指尖,遥想多年前,也曾持道剑,与那剑山老山主一争长短,无奈时过境迁…… 老道收回心神,用木板绳索将少年的四肢捆扎紧实后,长舒了一口气。 少年断骨与逆乱的经络已经尽数复位,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断枪,指节都已发白,却一刻也不曾松开。 先前为少年理顺经络时,他便已经发现,少年体内气息驳杂,杀意凝而不散,道人叹了一口气, “倒是个倔强的少年…” 道人伸手在胸前捏出一个指诀,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台星 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 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 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 魄无丧倾” 旋即一指点在少年眉心,少年身上的戾气在衰减,体内驳杂冲突的气息也在此刻逐渐平息下来。 道人将少年轻轻落回床上,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玉瓶,从中倒出一颗丹丸。 道人看着床上的少年有些咬牙切齿,“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与人间游方十余年,以天下奇虫异草才炼制出这一颗丹丸,本想着日后给门外的那个女娃娃,现在倒好…… 道人有些肉疼,摘下腰间的酒葫芦,满饮一口,旋即也释然了,就算是给那女娃娃,最后也得喂给这小子,用一枚丹药换一个弟子,这么想还是小赚的。 世人早已被长生所误,自己这丹鼎一脉,悬壶济世,如今凋敝到只剩下个老头子。 人间游方数十载,一身本事最后化作迂腐尘埃也就罢了,最后偏偏在这个淳朴的小村庄遇见这么一个心念通透的女娃娃,便再也迈不开步子。 罢了罢了… 大限未至,日后再炼一枚便是。 道人轻轻推开门,走出门去。 “陌爷爷!怎么样怎么样?!”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一脸期冀。 “命是保住了,至于何时能醒,便看他的意志咯。” 道人拍拍女孩的小脑袋,大踏步离去。 …… …… 沉重的眼皮撑开一条缝,突如其来的光亮让少年有些不适,身体沉重的像被绑上千斤巨石。 适应了光亮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眼,陌生的环境让少年身体瞬间紧绷! “啊…!” 牙关快要咬出血来,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烈痛感还是让少年发出一声低吼。 少年费力的抬起唯一能动的脖颈,只见四肢被木板包夹,又用绳索捆扎的严严实实,连挪动都无法办到。 “呼!” 少年长呼一口气,放弃了挣扎。 脑袋无比沉重,头痛欲裂,坠崖前的一幕幕直到此时才在脑中再次浮现…… 曹坤破碎的心脏…… 一同坠落山崖的年轻道人…… 少女望向崖下时通红的眼眸和满是清泪的脸…… 使不出道法的年轻道人身体并不比他强,在半空之中便被林琅断了心脉。 曹坤死了,年轻道人也死了,林珞便可以不再是妖了。 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但是至少还活着。 少女很悲痛,但是至少她也还活着。 手中冰凉沉重的触感还在,断枪也还在。 想到这些,少年便很开心。 他不想失去的东西很少,因为他本身拥有的就很少。 所幸,一切都还在。 第28章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缓过神来的林琅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四肢尽断,若不是有绳索捆扎的木板做支撑,只怕和一滩泥没什么两样…… 情况不算是最糟糕,替林琅接骨的人虽然材料简陋,但是手法很专业,至少比老关专业。 屋里陈设简单,却很干净,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门帘被掀起一角,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探了进来,眨巴着眼睛盯着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的少年。 此刻,少年也在看她。 “娘亲!!” 小女孩愣神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几乎贯穿林琅耳膜的声音荡漾开来…… 林琅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无奈不争气的手臂动不了一点。 有时候真的挺无助的。 还好妇人赶来的及时,林琅受惊的灵魂才得以安定下来。 妇人捂着小女孩的嘴巴,低头柔声道:“嘘!小点声,别打扰到大哥哥休息…” 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肥猫,眨着大眼睛连连点头。 妇人轻拍女孩的小脑袋,“快去告知道长,就说那小公子醒了,让道长受累再来瞧瞧。” 小女孩扔下怀中的肥猫,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妇人轻声道:“也是公子福泽深厚,我家汉子在江上打渔,见公子浮于江面,打捞起来已只余一口气,村中道长续骨行针,这也足足昏迷了五日之久…” “五日?” 林琅心头一惊,未曾想自己已经昏迷这么久。 想必林珞也在发疯似的寻找自己,一想到那丫头,林琅便有些着急,心念刚动,剧烈的痛感便由四肢传来,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少年一声闷哼,妇人急忙走上前来,“公子莫动!道长曾嘱咐切莫移动,若是断骨易位,便会伤及根本!” 见林琅不再坚持,妇人才放心下来,用袖摆轻柔擦去林琅额头的汗渍。 妇人也将这五天来的事给少年讲述了一遍, 不消盏茶的功夫,小女孩已经去而复返。 一位麻衣老道,被小女孩拽着衣袖一路小跑…… 老道腰间挂着一个葫芦,鼻头微红,醉眼惺忪。 “陌爷爷!他醒了他醒了!” 小女孩扯着老者的衣袖,叽叽喳喳道。 “知道啦知道啦!你这小丫头这么上心干嘛?” 女孩也不恼,只回敬了一个鬼脸…… 老者头发灰白,容颜却未显老态,一进门便坐在床边边,一手扣住林琅手腕,一边摘下腰间酒壶,小饮一口,神情满足。 “这小子体质不错,恢复的比我料想的还要好些,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床活动喽…” 老者语罢,将酒壶重新挂回腰间。 林琅无法起身作揖,只能开口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还望告知名讳,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老者讪笑一声,“以何为报?手中残枪?” 林琅一时哑然。 “至于老朽名讳,你也勿需得知,待伤势好转,早些离开此地……” …… 老者第二日来时,破天荒的教了林琅一种凝神冥想的法门,林琅伤势未愈动弹不得,闲来无事便按照老者所述口诀默念冥想。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伴随口诀,浑身之气散于四肢百骸,自发运转起来。 顿觉胸中气血通畅,气息流动悠远绵长,心神澄澈,神完气足。 但每日坚持数遍后,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剩余时间便用来温养受损的经脉。 …… 天边泛起鱼肚白。 村东头的老道在院落中站定,两脚左右分开,头端正,腰直,膝松,两臂抬起微曲,手指自然张开,若静止一般。 倚着一根木棍的黑衣少年也没有打扰老者,只是一旁静静的看着已经有一刻钟。 老者没有理会一旁的少年,缓缓打起一套拳,沉膝坠肘,时急时缓,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林琅感觉这套拳颇有门道,直到老者打完,林琅也没悟出其中精髓…… 老者呼出一口浊气,继而说道:“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林琅没想到一向冷漠的老者对自己说话,有失水准的愣了一下,“啊?” 老者白眼一番,“对牛弹琴……”,便不再理会林琅。 直到那位小姑娘起来,不见林琅踪影,一溜烟的追了过来,老者才笑逐颜开。 “陌爷爷早!大哥哥你这么快就能下床了呀?” 小女孩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小小的脸上满是惊讶。 老道仰起头捋捋胡子,一脸得意。 “大哥哥!娘亲和爹爹让我喊你吃饭!”小女孩扯着林琅衣袖,丝毫未理会尴尬的老道。 “这次多亏老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特来道谢!” 林琅微微躬身作揖,谁知小女孩跳到身前,小手叉着腰,“那也要谢我!要不是我答应了学什么道术,他才不会管你!” 林琅不由莞尔,“好好好,谢谢小果儿!那回去吃饭好不好啊?” “不行,你要说谢谢女侠!” “好好好,谢谢女侠救命之恩!” “还要说,女侠请吃饭!” “好好……” 小女孩显得很开心,蹦跳着来,又蹦跳着去。 林琅刚要跟上,老道贼兮兮的凑过来,“风烛残年之际才找到个小女娃,若能让这丫头随吾习道,贫道后继有人,就算你谢过我了……” …… 吃过了饭,汉子收拾好东西去了江上,妇人也在院子中耕作,小女孩陪着林琅屋檐下待着,双手托着小胖脸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侠何事发愁啊?”林琅轻声问道。 小女孩嘟着嘴巴,“叫我陈果就好了,之前答应陌爷爷学道术,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去打胖虎呢……” “人家那么壮实,你能打过人家啊?”林琅笑道。 小女孩张牙舞爪的描述了半天,讲自己如何将小胖子打的屁滚尿流。 “那是人家胖虎比你小一些嘛,再长大些你就打不过他了…” “啊…?”小女孩本就苦恼的脸,现在更是委屈。 “我和你讲哦,你学了那位爷爷的道术,那胖虎就一直打不过你……” 小女孩眼睛亮了一些,还是有些犹豫,林琅接着说道: “你想哦,以后你万一把胖虎打的青了肿了,他就好多天不能陪你玩对不对?” 小女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这么重的伤那位爷爷都能救的过来,以后你学了那位爷爷的本事,打的过,还能医的好,那不是很多倍的快乐……” “有道理!” 小女孩眼前一亮! …… 村东院子里虎头虎脑的小胖子,正端着一只大海碗埋头干饭。 “阿…阿嚏…” 沾了一脸一脸米粒的小胖子揉揉鼻子,有些懵…… 第29章 弱水三千,取一瓢饮 “娘亲!我可以学道术吗?” 小女孩跳到妇人面前开口道。 捣衣的妇人愣愣神,“小果儿怎么突然想去学道了呀……” 小女孩眼睛滴溜溜的转,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奶声奶气道: “我想变得很厉害,以后就可以保护娘亲和爹爹了呀!” 妇人微微失神,在衣角上擦掉手上的水渍,轻轻摸摸小女孩的头,“娘亲和爹爹哪里需要小果儿保护,只要小果儿好好长大娘亲的很开心啦……” “果儿要是真的想学道,那是好事呀,晚上一起和你爹爹商量一下,把盈余的粮食水货卖掉,多换些银钱,求求观里的仙师,兴许能把果儿留下做个小道童呢……” 妇人将小女孩抱在怀里,眼眶泛红,“去观里可不像在家里,有爹爹娘亲护着,可不许再那么顽皮了……” “进观了娘亲和爹爹就很少能见到果儿了,果儿可不能把娘亲和爹爹忘了哦……” 妇人抱着小女孩,眼眶红红的,还是撑出一个笑脸。 林琅在一旁看着,鼻子也有些酸涩。 “娘亲你怎么哭了呀,娘亲不哭,果儿才不去观里呢!” 小女孩抬起小手,轻轻擦拭掉妇人眼角的湿润,“娘亲,是陌爷爷,是陌爷爷想收果儿作徒弟…” 妇人有些愣神,一时难以置信。 林琅笑道,“嫂子不必惊讶,那位道长确实有意收果儿为徒,果儿天资聪颖,有此机缘,也是幸事。” …… 妇人换了新衣,执意要备些拜师礼,林琅只得说此等黄白之物怕是惹道长不喜,最后还是打了一壶酒。 村东头院子里的老道在躺椅上睡眼惺忪,见妇人带着小女孩备礼而来,立马正襟危坐摆出一副高人模样…… “果儿,快跪下!” 妇人和小女孩刚欲跪倒,身体却被一阵微风轻柔抬起。 “贫道早已是无门无派的山野之人,便不必行此大礼,能于风烛残年之际,有所承继,已是最好……” 老道神情恍惚,须发无风自动,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半晌之后,微风自静,老道入屋再出来,身着一件紫色道袍,在小女孩身前轻轻蹲下。 “陈果,可愿成为贫道的弟子…?” “我愿意。” 老道收下妇人的酒,回给陈果一件桃木手串,原本是一柄桃木剑,无奈女孩子不喜,倒是对这件手串爱不释手。 整个拜师过程,老道的情绪比妇人还激动,只问了陈果一句“愿不愿意成为贫道的弟子?” 林琅觉得有些潦草,实在是太潦草了,潦草到林琅觉得这个老头是个骗子…… 少年心想,“怎么不问问我啊?!我也愿意啊!!” 突然一个声音在林琅脑中响起…… “你也配??!” 林琅猛然抬头,那老道正盯着自己,翻了个白眼…… 妖术……这绝对是妖术…… …… 翌日,汉子和妇人天还未亮便叫醒睡的天昏地暗的小女孩,林琅也是连哄带骗的才将迷迷糊糊的陈果带到老道院子。 老道早便已经在院子等候,见少年一同前来,也没有在意,他如何不知少年的花花肠子…… 天下修行之法,自道而衍,林琅自然也不愿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参悟本源道法的机会。 “小果儿可不要怪为师哦,这红日初升的第一缕光,谓之紫气,于修行大有裨益,为师先教你一套拳,切记悟其神,忘其形。” 语罢,老道悠悠的打起一套拳,林琅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套拳法,每次再看却都有不同感悟。 陈果蹲在地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在地上画圈圈,看着老道的眼神中还是带着一丝困顿…… 老道打完一套拳,轻呼一口气,柔声道:“小果儿~为师的这套拳怎么样?有没有看出什么?” 小女孩奶声奶气,“师父,你怎么一直在画圈圈啊……” 老道显得极为喜悦,摸着故须道,“太极之理,在于虚实开合,以圆为形,顺逆缠丝,周身气息便可循环往复,滔滔不绝!” 陈果站起身,小小的身体在空地上慢慢打起一套拳,虽和老道演示的拳路大相径庭,却也极为流畅。 老道于一旁连连称赞,林琅开始有些明白这套拳法的精髓所在,却始终不得其道。 老道难得没有奚落少年,轻声道,“世间万物,皆有其道,以道而悟其术,以术而圆其道。世间修者,以长生证道,以炼气证道,以体魄证道,以阵法证道,以剑证道,各不相同,虽无高低之别,却有深浅之分。” “吾虽习道,却不为长生,数十年前曾于云间观论道,皆是千年道统,在‘道’之一字上各有见解,便要见之于术。”老道仰头大笑,“何为见术?既然道理讲不通,那便打一架嘛……” “那道长想必是赢了?”林琅猜测道。 老道眼神中生出一丝落寞,“非也非也,根本就没有打起来……” “那日上山论道之人可并非吾一人,还有一位剑士……” 老道摘下腰间酒壶,满饮一口,黯然道:“那剑士并未有太多言语,只一剑便斩开了那片云海,吾这点微末道行,在那一剑面前如同萤火,那剑士想要借阅云间观内所藏道祖亲着的秘法,云间观自然不允,那剑士便提剑杀上了山,十余位长老亲至,也不能在那人剑下支撑片刻,最后更是惊动了观内一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怪,漫天雷霆宛若天灾,最后却也未能阻止那位剑士入阁……” “与吾论道的那位年轻道人天生道种,却自由散漫,从那日之后,习遍观内万般秘法,而那剑士却远赴南海,再无音讯。当时剑山山主有两位弟子,被称为剑山双璧,无一不是天纵奇才,那位年轻道种下山与其一论道,后来听说二人葬身于北境的那场妖祸,实在可悲可叹……” 道人…?剑士…? 无数碎片好像在林琅脑中一一拼接起来…… 老道再饮,饮罢叹了口气,“还真是人老话多,与你说这些作甚,只是想讲于你,莫要因这小女娃,失了信心,不然老朽在当初见过那惊天一剑后,不得以头抢地?弱水三千,取一瓢饮,亦得其道……” “自当受教…”林琅躬身向老道作揖恭敬道。 老道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眼中满是欣慰,“身负道心之人,千年难遇,老朽这一生得见其二,足慰平生……” 第30章 三灾 十余天的时间,身体已经几乎痊愈,林琅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体内有一股暖流,无时无刻不在修复受损的经脉,至于断骨虽然偶尔还隐隐作痛,但已经不再影响行动。 每日同小女孩一同习道,林琅虽所悟甚少,仍旧有所精益。 几天的时间让林琅颇受打击,果真人与人是不能比的,俗话说得好人比人,气死人…… 十余日林琅才对那套拳堪堪入门,仍受益匪浅,自觉气血通畅,气力也更甚往昔。 老道对陈果赞口不绝,不足三日便言已得精髓,第四日老道亲手为陈果抓来一只麻雀,要陈果将麻雀置于掌心,以太极之势让麻雀无处借力,飞而不起。 老道不厌其烦得捉来十数只鸟雀,陈果只用到了两只…… 第一只在掌心滞留片刻便飞天而起,小女孩仅是略微思索。 第二只雀儿在陈果肉嘟嘟得小手中扑腾了一天,累倒在掌心也未飞起。 傍晚时分,林琅带着陈果于萍水之畔将那些鸟儿全部放生了去,小女孩显得极为高兴,仰着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那些鸟儿重归自由。 林琅很想念林珞,不知道那丫头此时在何处,在此处滞留了这么久,也该离开了…… 萍水之畔,小女孩坐在江边,托着小脸看那些雀儿逐渐消失在天际,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 “大哥哥,你是不是要走了…?”小女孩依旧盯着天边,头也没回的问林琅。 林琅也在小女孩身侧坐下,轻轻揉揉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你师傅连读心术都教你了呀?真是个偏心的老头…” 林琅没有回答女孩的话,只是调笑道。 小女孩破天荒的没有闪躲,往日里摸小女孩的脑袋可是要吃白眼的。 “没有啊,我能感觉的到。”小女孩转过头看着眼前少年的眼睛,在落日余光下熠熠生辉。 小女孩没有哭,亦没有笑,只是很平静,女孩子的平静便是忧伤。 “是啊,我得走了,有人在等我。”少年看着小女孩的眼睛坚定的说道。 “那明天再走!” 小女孩沉默了一小会儿,从地上蹦跳起来,脸上又洋溢着往日里的笑意,拉起林琅的手往村庄走去。 “让我娘亲给你做好吃的去,我和你讲哦,我娘亲做的鱼可是村里最好吃的,再去师父那里偷壶酒来,被发现了就说是你偷的哦……” …… 吃过饭,小女孩拉着林琅便往门外走,说是找师父玩去,陈宁夫妇便没有阻拦。 小女孩在围栏下抱起一坛酒,林琅还好奇先前从老道院子里偷的酒放在了何处,原来是被这丫头藏在了这里。 两人又来到了江边,一递一口的将一坛酒饮了大半。 小女孩脸颊微红,眼神迷离,随林琅躺在江边望着天上星辰。 “喂!你为什么喜欢看星星?”小女孩扭头看着少年的侧脸问道。 “因为她也喜欢看星星……”林琅想到林珞便不自觉的弯起嘴角。 “就是你经常提起的那个人嘛…?” “对啊,她叫林珞。” “你们认识很久了嘛…?” “很久很久了,可以说她是我养大的?” “那你们的父母呢?” “很早以前便走了……” “那你们没有其他亲人了么…?” “有一个,前些年也死了。” 小女孩沉默了许久。 “喂!林琅,那我算你朋友吗?” 小女孩坐起身,盯着少年的眼睛质问道。 “当然算啦,我朋友不多,你算一个,还有一个叫白知寒,是个剑士,像你们这种天才,以后肯定会遇见的,可别见面就打打杀杀的哦…”林琅笑吟吟道。 小女孩这才满意的重新躺下。 夜晚的江风带着些许寒意,林琅回过神来,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林琅笑着摇摇头,将女孩送回家,兴许是酒意正浓,女孩睡得很沉。 林琅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门,扎紧腰间的断枪。 月上柳梢头,在幽静的山村洒下淡淡清辉。 “该走咯……” …… 林琅重新回到江边。 有人在江边抱着酒坛,饮那剩下的小半坛酒。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准备走了?” 老道将空酒坛抛入江中,轻声说道。 老道双手负于身后,临江而立,颇有仙风道骨之意。 林琅没有搭话,也没有想到老道会在这里等自己。 “贫道本不愿果儿与你走的太近,可知是为何?”老道叹气道。 林琅有些疑惑,不知这老道何意,眉头微皱道,“还请道长明示。” “唉,接骨续命之时,观你命理,一生多难,前路多舛,命有三灾,无一可避,本不想果儿与你走的太近,沾染诸多因果,可若不救你,果儿也便不会成为吾之弟子,皆乃因果使然,吾之奈何啊……” “三灾…?那是什么?我之劫难,与果儿又有何联系?”林琅皱眉道。 “大三灾,一曰罡风,二曰毒火,三曰五雷,小三灾乃刀兵、瘟疫、饥馑,这般年纪,大小三灾,已得其半,前路更是迷障重重,连贫道都无法窥探分毫,常人遇其一灾,轻则残缺,重则殒命,此次刀兵之灾,虽是贫道助你渡了一劫,其因果却尽加果儿之身……” 林琅听老道语罢,一阵沉默,过往在林琅心头浮现,饥馑、瘟疫、毒火、刀兵,几乎每一劫都差点要了他得命。 林琅苦笑,“怪不得道长先前劝我尽早离开此地,原来如此……” 少年再次作揖行礼,“劳请道长照顾好果儿,林琅此生不信天命,无惧鬼神,若真有三灾,我也当一力担之,绝不祸及他人,再不济也还有手中残枪。” 老道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 少年礼毕,挺直身躯,若月夜下一棵孤松。 “我在替你接骨疗伤之时,探得此后因果,便在此间布下一座阵,以蒙蔽天心,尚在你昏迷之际,有一男一女来过此间,未发现此处端倪,便沿江而下了,想来你离开此地便要去寻他们。” 沉默半晌的老道突然开口道。 林琅心头一喜,想必那一男一女定是白知寒与林珞那丫头,有此消息,自己也不用无头苍蝇般乱撞了…… 老道语罢思索良久,好似突然做了什么决定,大踏步走到林琅身边。 林琅甚是疑惑,刚欲开口,老道突然抬腿,将林琅一脚踹入萍水! “罢了!果儿与你尚有缘分未尽,想来你死了她定然会不高兴,那贫道今日便再送你一场造化!” …… 第31章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未等老道的话飘入少年耳中,江水便已经将少年吞没! 仅一个瞬间,林琅感觉周身湍急的水流便静止下来,刚在江面探出头来,只见岸边老道大袖一挥,道袍激荡鼓飘。 九九八十一道气息尽数射入林琅身旁方寸之间! 原本刺骨的江水此刻温暖如女子玉手,在林琅身上轻抚。 紧握断枪的手也缓缓松开,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让少年有些困顿,眼皮也越来越沉重…… “大梦惊觉今何在,桐桑一梦三千年!” 老道轻喝一声,袖袍再挥,江水为墨,河床为基,一道流光溢彩的符箓便已悬在林琅头顶。 “小子,能不能破开那道屏障,便看你自己的咯……” 说罢老道喘了口气,在江畔静坐而下。 …… 这里是…… 大荒…?! 少年看着眼前不止一次在梦中出现过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此事并不似当年那般弱小。 手中传来陌生的沉重感,少年低下头,一身陌生却又熟悉的甲胄,握在手中的亦是一把完整的大枪…… 九天之云滚滚下垂,天雷粗如合抱之木! 又有剑光自天而落,宛若星辰陨落,声势浩然! 千里草原顷刻间便满目疮痍! 雷霆与剑光之中,黑色的兽潮在奔涌,身躯破碎之处燃起熊熊黑炎! 宛若末世的大荒之上,有人在奔跑,有人在哀嚎…… 久经沙场的战马都在战栗,停步不前。 一位将军模样的男子,下马,卸甲。 “诸君愿死者!随我死!” 男子在破碎的大荒之上拖枪而奔,身后数百枪紧随其后! 古朴大枪在土地之上激起一阵烟尘,数百大枪便是数百道烟尘…… 在此间却如此不起眼。 长枪洞穿了一头妖兽的躯体,漆黑如墨的血液燃起妖异的黑火。 将军的身躯在燃烧在腐化,那杆古朴大枪将那冲出雷暴与剑雨的妖兽一一挑落…… 直至他的手臂化作一截枯骨。 浑身的血肉燃烧殆尽。 那杆大枪也坠落荒野。 在黑炎中显得雪白晶莹的骨架也散落一地,隐入烟尘。 一个个人,一杆杆枪,都在漫天黑炎中逐渐消融,连一块碎骨都未曾留下…… 不够,还不够…… 还有人在带着那些村民撤离! 少年的血液在身体里沸腾,长枪在手中颤鸣! 一步,两步…… 少年在奔跑,在逆着人群奔跑,愈来愈快…… 少年在前,长枪在后。 气血翻涌间,似有万人于少年身侧奔腾,于是他便不再恐惧! 长枪越来越重,少年每一步都在夯实的土地上踏出一个大坑,速度却丝毫未减! 耳边的嘶吼声愈演愈烈,一声声“愿死!”,一道道一往无前的气势尽数汇聚于少年的长枪之上! 少年冲进雷暴与剑雨之中,凝聚万千气势的大枪在兽潮之中一枪递出! 一线之上…… 雷霆避让!剑光破碎!兽潮肢解!黑炎溃散! 大荒一分为二,其间一条千里鸿沟宛若天渊! 少年呆立在原地,周身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雷云不再翻涌,剑光不再斩落,兽潮消失殆尽,黑炎停止升腾…… …… “很不错的一枪…” 一个声音在少年耳边响起。 林琅猛地睁开眼,头顶上泛着金光的水雾在消散,河岸旁的老道正静静的望着自己, 林琅游上岸,两个场景在脑中交织,让少年有些混乱。 老道摘下腰间酒壶在少年头上狠狠敲了一记,吃痛的林琅才缓过神来,大口喘着气。 老道喝一口酒,有些惊异道,“虽不知你这小子悟到了怎样的意,但是那一枪竟能击碎贫道亲手构建的梦境,着实不凡。” 听老道所言,林琅心头一惊,竟是梦境,却真实到能忆起每一个片段,甚至递出那一枪时的感觉也历历在目! “意?!” 林琅闭目自窥,周身气息磅礴了数倍,气息之中夹杂着一丝别的定西…… 势!梦境中递出那一枪的势! 仅拟其枪势一缕,与之前便已是云泥之别! 这便是化意境?! “小子,虽说你命中有三灾之劫,命途多舛,但是若能扛过,能否风云化龙也犹未可知。” 老道懒得再理会一脸惊喜的少年,悠悠转身便要离去。 林琅躬身作揖,“多谢道长提点,只是于此间多日,道长也未曾告知名讳,还望道长留名,日后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语罢,老道身形在月光下逐渐朦胧消散。 萍水之畔只剩下林琅一人,思来想去也未想明白老道留下的话是什么意思,林琅旋即也释然了,老道曾说他与陈果有缘分未尽,想必日后还会相见,到时想必一切皆会明了。 据老道所说白知寒与林珞应当是往下游寻去,想到许久未见得少女,林琅便有些开心。 林琅踏着月色,沿萍水南下。 走出山谷后,在回头望,那片村庄已经隐于一片迷雾之中,饶是林琅已踏入化意境,亦是无法窥探丝毫,心想那老道果然所言非虚…… …… 白知寒此时很无奈。 眼前的少女自打自己在崖边寻到她之后,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当日白知寒提剑杀入林中,却被青云宗布下的阵法困了些时间,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是名剑士! 待白知寒破阵之后,那些人却直接遁走,白知寒刚欲追赶,才意识到中计,御剑而归却不见林琅二人踪影,山林中残留打斗的痕迹,白知寒沿途追寻,才在断崖处找到林珞。 山崖下,木灵子的身体在礁石上摊作一滩,胸口血洞早已干涸,死的不能再死。 二人搜寻良久却也不见林琅,本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原则,只好顺流而下…… 奈何子母河支流众多,十多天的时间,也未找到林琅。 少女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加沉默。 白知寒于江畔抓了几条鱼,烤的惨不忍睹,少女更是一眼未看。 “呸……咳咳咳……” 浅尝一口白衣少年差点将肺咳出来,随即一股脑的尽数丢入了江水之中。 “你可别死了,剑山未来的小师弟,掉下山崖死了?说出去都丢不起这人,洞玄境算个屁,等到了剑山,我让师父教你山河剑!” 白衣少年江水畔骂骂咧咧道。 第32章 一碗鱼汤 少年沿江畔而走,心中少不了有些烦闷。 萍水畔的小女孩,明日醒来发现他已经不在,也不知会不会哭闹…… 少年叹了口气,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一路寻找,一路失散本就是人之常态,那老道说缘分未尽,想必日后定会重逢,少年想到这里也便释然了。 林琅很想念林珞。 想到那个喜欢看星星的少女,林琅觉得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纯属扯淡,也不想提什么重逢之类的屁话,林珞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不可分割,此时他们只是走失了而已,少年如此想。 破境的喜悦也只维持了一刻钟,化意也不过是正式成为一名修者而已,还不足以保护好他惦念的那位少女。 此刻林琅更想学会白知寒那御剑法门,那样便可以快些见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于是少年沿着江畔奔跑起来。 习剑者御剑而过,习道者凭虚御风,没有人会选择在跑上修炼什么法门,因为那真的不好看。 林琅只会跑,老关用了大半辈子琢磨出来的运气之法,其实很好用,没有人在这方面下功夫,那论起奔跑,少年只怕也是独一档的存在。 江边掀起一阵风,风中裹挟着一抹黑影,一闪即逝,合抱粗细的树木应声而断…… 破境之时悟到的意,那种悍不畏死阻者皆破的势,心念一动便从四肢百骸涌出,融入气息之中。 少年愈跑愈快,势如破竹,江面之上一时惊涛骇浪! …… 天色清明,林琅才远远望到一处渡口。 多道河流在此汇集成一支,河面宽达百丈,好不壮观。 秋凌渡是大胤王朝境内最大的渡口,隔岸便是江临城,周遭奇山异水,天下独绝。 世间宗门大多好依山傍水而立,顾而江临城亦被戏称为“环仙城”。 少年为寻人而来,也没有急着登上渡船,对岸那座江临城气势不似卧弓城那般磅礴大气,却是另外一种温婉精致的美,可惜再美的城此时也不及少年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少女好看…… 少年在渡口问遍了船家,“有没有见过一位白衣少年和一位少女来过此处?”,结果也无人说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感觉有些挫败,独自站在栏杆处,盯着江水默默发呆。 倒是有一位妇人凑到林琅身边,递上一碗鱼汤,林琅道了声谢,接过碗喝了一口,纵使味道鲜美,林琅此时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妇人拢了拢发髻,看着眼前的少年,笑着问道:“这位小公子,莫不是弄丢了心上人?” 林琅脸颊微红,不知如何开口。 妇人爽朗一笑,“似你这般问法,怎么寻得到人,不妨此刻再瞧瞧?” 此刻江边人比方才多些,一位翩翩公子身着白衣,掐出一道指诀,脚下符箓爆出一团火光,那人拥着一位娇俏丽人拔地而起,在过往渡船上足尖一点,几个呼吸间便翩然到了对岸。 妇人笑道,“白衣少年和少女,每日江边不知凡几,如何知小公子说的哪一对哩……” 林琅有些尴尬,挠挠头补充道:“那白衣少年执剑…!” 这下轮到妇人愣神,诧异道,“用剑?” 林琅点头,妇人却摇头。 “这临江城周边宗门无数,习道者众多,倒是也有别的修者,不过独独没有用剑的,倒不是别的,一有剑士出现,便势必要在此间打一架,没点能耐的剑士来了也是自讨苦吃,双拳难敌四手不是?可是好多年没见过喽。”妇人摇头说道。 林琅一时也找不到头绪,只好倚着栏杆继续站着。 又一位丰神朗玉的男子,伸出手对着江面遥遥一拍,江面之上激起一道数十丈巨浪,男子扶摇而上,在浪头之上轻轻一点,翩然而过,好不潇洒。 掀起的巨浪瞬间把一艘渡船打翻,船中十余人顷刻间落入江水,而那男子在对岸一众男女中只是挥挥衣袖,毫不在意。 林琅皱了皱眉头,身旁妇人却低叹道:“小公子莫惊慌,这样的事每日都有,早便习惯喽……” 只见渡口数十名乘船夫跃入水中,将落水船客救起,那些船客好似也都司空见惯,上岸之后也只是暗道一声“晦气”。 “小公子也是修行者?”妇人突然发问。 “也算不上。”林琅随口答道。 妇人笑道,“倒也是,像小公子这般年轻的修者,怎会和我这等船妇畅谈许久,那些大修行者恐怕更是不将普通人当人看……” 林琅一时语塞。 “小公子这般年轻,不去试试能否修行?随便一座宗门出来便已是人上之人,可莫荒费了时光哩!” 妇人看着黑衣少年有些亲切,不自觉地话多起来。 见少年不说话,妇人才有些歉意道:“小公子莫怪,我家儿子和小公子年龄相仿,许久不见,见到小公子顿感亲切,不由得便话多了些……” 林琅摇摇头说道,“无碍,闲着也是闲着,只是没找到想找的人,心情有些差而已……” “那先不叨扰小公子了,该开船喽!”妇人说完便急匆匆上了船。 船已满客,汉子解开系在船头的绳索,撑船缓缓驶离江面,船上妇人将鱼汤递给船客分食。 林琅这才想到,先前喝了一口便被自己置于一旁的大海碗,妇人也忘记收走。 鱼汤有些凉了,心情好了一些的林琅闻着味道,感觉肚子的确是饿了,端起碗一饮而尽。 船尾的妇人看到此也咧嘴笑了起来。 凉汤下肚,林琅却觉得有些温暖。 对岸一位翩翩公子衣袖一挥,符箓不要钱似的自袖间撒出,迎风而燃! 江面顷刻间便掀起一股比先前更汹涌的巨浪,一名想要踏江而过的粗犷男子被巨浪猛然击中,冲天而起,继而狼狈的落入水中…… 对岸翩翩公子身侧的女子发出一阵娇笑声。 落水男子自水面探出头,勃然大怒! “洛玉树!你欺人太甚!!” 语罢,双手猛然一击江面,身躯破水而出,拔出背上的一柄大刀,凌空斩出! 刀气在江面之上激起无数水箭,向那位翩翩公子激射而去! 对岸名为洛玉树的男子,也是毫不示弱,巨浪再起! 刀气和巨浪之间,一艘小船摇摇欲坠…… 就在小船即将倾覆之际,一位黑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船头。 少年在船头轻轻一踏,一道气息如同涟漪般四散开来,船身瞬间便平稳了下来。 刀气和巨浪被那道涟漪扩散而至时,便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粗犷男子与岸上翩翩公子眼神皆是一凝! 黑衣少年却是未曾理会,手中端着一只海碗,看着惊魂未定的妇人轻声道: “鱼汤很不错,还你碗。” 第33章 秋凌渡 随着很空出现的黑衣少年,整个秋凌渡一时间落针可闻,都瞪大眼睛望向已经稳于江面的小船。 妇人这才看清眼前的少年,犹豫了瞬间才接过碗,慌忙道:“小公子速速退去!此间船客大多会水,不碍事的!可莫得罪了仙师们!” 岸边男子折了面子,面容阴翳,“现在想走?晚了!” 雪白袖袍一抖,数十张符箓凌空而起,向船上少年激射而来! 林琅摇摇头,虽同是化意境,岸边男子的攻势属实有些可笑,过度的依赖袖中符箓,本身却气息虚浮。 林琅并未闪避,等到符箓临身,才缓缓伸出手,一把抓向符箓! 岸边男子嘴角已经扬起笑意,心中暗道,“蠢货!竟敢徒手接落雷符,不知天高地厚!” 在符箓即将撞上手掌之时,林琅缓缓抽回手臂,足尖在船头一拧,符箓被掌心气息牵引,绕身一周后向后面飞来的符箓撞去! 两人中间爆出一团紫色的雷电,林琅将反震之力卸于足底,脚下小船自江心处急速后退。 落于江中的粗犷男子大惊,以刀身击水,自江面钻出! 雷电却在此时爆炸扩散开来! 粗犷男子还未来得及退回岸边,便被一道手指粗细的紫雷击中,发出一声惨叫再度落入江水…… 小船回到渡口,船客争先恐后的下了船。 妇人见林琅未动,一把拉住少年衣袖,“小公子你可闯了大祸啦!那洛公子可是洛神山山主的嫡子!这般怕是无法善了啊!” 林琅轻笑道,“未曾听过什么洛神山,再说了,他有山,我亦有山。” “借船一用。” 待妇人下船,小船再度驶于江心。 林琅想,既然不知道你们此时身在何方,那便让你们知道,我在这里好了…… 林琅乘船在江心站定,看着对岸黔驴技穷的翩翩公子,伸出手摇摇挥下。 “啪!!” 清脆的响声仿佛抽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洛玉树脸上出现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神情满是难以置信,愣了半晌之后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找死!!!!” 洛玉树周身气息大作,身旁的两位女子瞬间被冲击到丈许开外,昏死过去。 洛神山虽不是什么大宗门,说起来比之青云宗都是不及,但能在此间争得一席之地,也当得是有头有脸,洛玉树何时受过这等气,大庭广众之下被一少年扇了耳光,少年此时正站在江心,众人的目光并不比那记耳光来的轻。 愤怒之中却有一丝忌惮,袖中符箓所剩无几,洛玉树沉声开口:“你究竟是何人?!” 林琅淡笑一声道:“无门无派,途经此地,平生最见不得的便是像你这般仗势欺人的嘴脸,仅此而已。” “你…!!” 洛玉树气急败坏,却不敢贸然出手。 双方对峙,寂静无声的渡口逐渐又变得嘈杂起来…… “这黑衣少年究竟是何来路?无门无派敢如此行事?” “这你也信?如此年轻的修者,肯定大有来头!” “那洛玉树平日里嚣张跋扈,要我说啊,打得好!” …… 闲言碎语传入洛玉树耳中,面色一阵青一阵紫。 林琅眉头微皱,有两道气息在追逐靠近…… 片刻之后,江面上两道身影踏浪而来! “严山!” 一位身背阔刀的中年人出现在先前被紫雷击中,昏迷不起的男子身边。 探得未有性命之忧,中年人抽刀暴起,怒喝道:“洛神山真是好大得威风!今日不给个说法,我环刀门绝不善罢甘休!!” 另一位妇人则是出现在洛玉树身边,看着后者红肿的脸怒不可遏,“说法?打了吾子的脸,便是打我洛神山的脸,今日便留下给我儿子做刀奴!!” 中年人豹眼圆睁,气息环绕手中阔刀,衣袍猎猎作响! 妇人也是手捏指诀,自江水中凭空升起数把水剑,直指中年人! “是他!!” 洛玉树阴翳的眸子盯着江心少年,伸手一指。 气氛瞬间一凝,二人这才注意到江心船头之上站着一位黑衣少年。 妇人眼神微冷,“是你伤的我儿子?” 林琅呵呵一笑,“令郎仗势欺人,搅的此间水倾船覆,便代为管教一番而已。” 林琅转身看向中年人,“至于他,是被那位洛神山公子雷符所伤,倒是和我没什么关系。” 妇人向持刀中年人沉声道,“此间之事已然明了,贵徒被伤之事待我擒下这小子必登门致谢,还望道友莫要阻拦!” 中年人收刀归鞘,冷声道,“请便!” 旋即抬起昏迷男子踏江而去。 林琅愣愣神,本想着这二位大打出手,相互消耗一番,没曾想那中年人三言两语便被打发掉了…… 妇人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悬空水剑直指林琅,瞬息而至! 林琅不敢托大,断枪瞬间握于手中,气息大作,以蛮横之姿将水剑生生击碎! 妇人本还心有疑虑,疑眼前少年是什么宗门的弟子,见到少年握住一把断枪才算真正放心下来,山河之间还未见过哪家宗门是修枪的! 妇人冷笑一声,“粗鄙之徒!” 指诀一变,十数柄溃散的水剑合为一体,汲大江之势,猛然砍下! 林琅眼眸一凝,那妇人已洞玄境,全力施为,不敢掉以轻心。 破境所悟的枪势尽数调出,凝于枪尖之上! 在青云宗山顶,白知寒曾挥出一剑,一剑斩浪破阵,林琅看在眼里。 那一剑是斩,这一枪是刺。 一枪刺出,脚下船身下沉数丈,枪尖锋芒凝于一线! 枪势破江而至! 声势浩大的水剑被枪尖一线洞穿而过! 水剑其形已被一枪刺破,只剩余威落在林琅身体。 老道教的拳法,林琅只得了皮毛,此刻却依旧将那余威卸去大半! 饶是如此,依旧喉咙一甜…… 枪尖一线破开水剑,依旧势如破竹! 妇人自袖间散出符箓,却被那纤细一线瞬间洞穿! 妇人一咬牙,胸口一枚精致玉牌飘出与那一线猛然对撞! 玉牌寸寸龟裂,在妇人身前爆裂开来,恐怖的气浪将妇人连同身边的洛玉树轰飞十余丈,鲜血瞬间喷出! 枪尖一线也在气浪之中缓缓消散。 …… “好霸道的一枪。” 江临城城头之上,一位银袍轻甲的年轻将军赞叹道。 年轻人身旁一位白衣儒生淡淡一笑,“若非法器护身,怕是要当场殒命。” 年轻将军扭头看向白衣儒生,“荀师兄阻止我出手,不是只为看这一枪?” 白衣儒生淡笑道,“是为了看这一枪之后的事。” 年轻将军叹了口气,“张师姐已经开始了……” “果然瞒不过你,师弟。” “那家伙曾是我的挚友,得知他死在那位小山主剑下时,我便猜到了,世人应该知道他叫子路,不叫什么青阳。” “会的。” 第34章 临江仙 境界是很难逾越的。 江心的少年将断枪收回腰间,静静的伫立在小船之上。 先前的一枪已经用尽了少年的全力,效果比少年想的还要好,差一点便越境斩杀一位洞玄境界的强者。 那惊世一枪的气势,散于百里之外方才休止。 妇人狼狈的自地上爬起,反观那洛玉树早已昏厥过去。 整座秋凌渡以及江临城一片哗然! “这少年究竟是何来路?如此年轻的洞玄境?” “非也非也,以化意境力敌洞玄,怕是世间杀力最强的剑修也不过如此了……” “想必是哪座一流宗门不世出的天才!“ …… 周遭一片哗然,妇人心有余悸,警惕的盯着江心少年,一时不敢随意出手。 林琅站在江心小船之上,强压下喉咙中的腥甜,神色漠然。 此时正是旁观者迷,当局者清,林琅气息已经散去十之八九,已无再战之力…… 先前的一枪太过惊世骇俗,又有数道气息自远处众山巅而起,往此间而来! 妇人见此一幕,心中顿时又有了底气! “诸位道友!助我擒下此子!洛神山必有重谢!” 一句话以内息激荡而出,响彻整座秋凌渡。 一位青衣负剑道人率先出现在此间,看着狼狈的妇人打趣道:“原来是洛神山的管夫人,有些时日不见,竟落得如此狼狈。” 妇人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呢?出云观的那位木灵子听说死的可不大好看,不知水月道长这些时日,可找到些眉目?” 负剑道人面色一寒,“管夫人还是先操心自家事,洛天神再不归来,洛神山怕是要被个小娃娃掀了道统,岂不是贻笑大方?” 言语间,又有十余人来到此间。 一袭红衣的持扇女子淡笑道:“洛神山行事果然霸道,两位少年争执,令郎技不如人也便罢了,管夫人屈尊对一后辈出手也不怕落人口舌?” 江岸边,管夫人面如寒霜,一脸阴翳。 江心少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一幕,好似观一场大戏,更是让那管姓妇人气不打一处来。 青衣道人打量了一眼在此间掀起轩然大波的黑衣少年,眼神缓缓凝固…… 少年的腰间悬着一支断枪…… 木灵子的命灯一夜之间突兀熄灭,水月奉师命下山,依道门追魂之法在一处山涧中找到了木灵子的尸首,胸口摧心断脉的一击不似剑痕,到底也不知是何人何物所伤,直到他看到了江心少年腰间悬着的断枪! 山河之间无人修枪,他从未想过断师弟心脉的是一把枪,是如此年轻的一位少年。 “木灵子是命丧你手?!!” 青衣道人突兀开口,此间众多修者皆是心头一惊! 木灵子身死道消已不是秘密,居然是死于一位不过化意境的少年手中,难免有些匪夷所思。 出云观可不是洛神山,这江临城方圆百里之中,有一观三山十八门,谁人敢不对这出云观礼让三分,水月此话一出,一时无人出声噤若寒蝉。 江心少年沉默不语,从那学自白知寒的一枪刺出,局势便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他在赌…… 临江城城头之上的年轻将军眉头微蹙,“方才出面尚可以护下这位少年,此时即便是我也没理由让出云观撤手……” 身旁白衣儒生淡笑道:“真是一位剑走偏锋的少年郎,师弟莫要担忧,有人已经来了。” …… “既无遗言,那便留在此处,也是一处不错的埋骨之所。” 水月冷声说完,后背所负木剑骤然悬于眼前,手指在剑身一弹,木剑以一化九! 随着道人指诀一变,九柄木剑悬于江心少年头顶,剑身之上紫雷闪烁相互牵引,一座雷光剑阵就此成型,镇压而下! 林琅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股熟悉的气息自远处疾驰而来…… 道剑悬颈的少年在笑。 林琅周身江水突兀涌起,四道水龙卷扶摇而上,撞在雷光道剑之上时骤然凝固! 冰霜自江面而起,水龙卷顷刻之间化作四根粗大冰柱,将剑阵轰散! 水月匆忙召回道剑,剑身之上已覆满雪白冰霜,道人持剑一挣,冰霜寒气才片片脱落! 有一剑自西而来。 一少女自剑上跃下,一头扎进黑衣少年怀中。 四道晶莹冰柱撑起一座江心亭。 亭中少年少女紧紧相拥。 “我以为你死了,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 头埋在林琅怀中的少女眼眸通红。 林琅青抚发丝,“此间事了,再一一讲给听好不好?” “好。” …… 林琅带着林珞离开江心,青衣道人面如寒霜,却也不敢阻拦。 白知寒脚踏凌霜,剑气纵横,一身白衣飘摇,好一个临江仙! 令无数人为之侧目的白衣少年此时正盯着青衣道人,眼中剑意生灭。 水月毫不怀疑,他要是有所动作,这位剑山小山主定然一剑斩过来…… “还打不打?” 白知寒毫不客气的说道。 见青衣道人沉默不语,白知寒笑道,“天下修者,以道为尊,不知先生修的什么道,龟壳道?如何对得起手中剑?” 被众人目光一盯,水月脸皮发烫,气急败坏道,“那小子杀我师弟木灵子在先,与你剑山何干?!” 白知寒轻笑道:“你师弟?技不如人而已,死便死了,既然你要替你师弟复仇,那我便替我师弟接下,如何?” 话音一落,四下一片哗然,尽皆看向已退到渡口的黑衣少年。 …… 城头上的年轻将军眉头逐渐舒展,轻声道,“原来如此,此间好多年未曾来过剑士了。” 荀若谷轻笑道,“不止如此,褚渊和仇天落也已下山。” 年轻将军仰头大笑,“将这些道貌岸然之徒尽数斩落了才好!” 荀若谷微笑摇头,“连师弟还是这般热血。” 年轻将军看着一剑横空的白衣少年,艳羡道:“观少年奕剑,如何能不热血,若不是在学宫应师姐所求,我何尝不想如此?” 荀若谷轻声道:“那你可怪你师姐?” 年轻将军叹了口气,“师姐说的对,一剑斩将过去又如何,心中虽有少年执剑梦,奈何也有学宫万卷书,真要说起来,比起那位一剑斩山门的傅剑仙,我还是崇拜师姐更多些,舒胸臆容易,平世间难更难……” 第35章 噤若寒蝉 白知寒一袭白衣,横臂且横剑,轻笑道:“诸位还有谁愿问我一剑否?” 整座秋凌渡寂静无声。 白知寒落到林琅身旁,嘴角咧起,在后者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林琅苦笑道:“差点就死了,今天你再来晚点,怕是得再死一次……” 白知寒哈哈大笑,“百里外便感觉到了那一枪,枪势之中也有我的东西,怎么会瞧不见,什么时候破的境?” “这便说来话长了,以后再一一告知你。” “也是,那便随我回剑山。” …… “几位杀我师弟,让你们这般离去,我出云观日后还如何立足?” 江心冰柱之上一位道人凭空出现…… 没有一丝气息波动,连白知寒都未察觉到丝毫! 白知寒眉头一皱,“还真是打了小的,老的出来,打了老的更老的出来,你又是何人?” 那道人并不气恼,淡然道:“贫道金石,木灵子与水月皆是贫道师弟,他们技不如人贫道无话可说,贫道虽虚长小山主几岁,但仍是同辈,既然小山主未尽兴,不如就让贫道陪小山主过上几招如何?小山主不敢的话也可与同伴一起,贫道接下便是,如何?” 白知寒手握凌霜盯着冰柱之上的道人,神色凝重…… 还未等白知寒出手,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一道笑声,夹杂着狂暴剑气席卷开来! “哈哈哈哈!好个不要脸的老狗,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有种便接我一剑试试!?” 严阵以待的白知寒听到那声狂暴笑声,脸色瞬间大变! 青云宗宗主也好,眼前这位道人也罢,境界都比白知寒高上一截,白知寒也从未露出过如此神态,不禁让林琅有些好奇…… “他怎么来了?!大师兄呢?!” 白知寒边念叨边往林琅身后躲,让后者有些哭笑不得。 曾有剑士言,天下虽大,一剑足矣! 大多剑士皆是一人一剑,也有少数另辟蹊径者养剑数柄,以剑匣藏之…… 此时伴随狂暴剑气呼啸而至之人披头散发,背后木匣大的有些夸张,若非是剑山之人,倒是更容易被认成一口血棺! “老狗!接我一剑!” 狂人一手拍于巨大剑匣之上,只见一柄古剑从中飞出,被那狂人握在手中! 自上而下,一剑劈下! 动作毫无美感,像是一柄巨锤抡砸而下! 力劈华山! 狂人周身狂暴气息随着古剑劈下,竟变成一道磅礴中正的剑气…… 那股气息林琅很熟悉,在青云宗白玉小剑破碎之后,便有一剑起于山河,而那狂人劈下的一剑,无论剑气剑势,皆有九成相像! 冰柱之上的道人脸色一变,脚下一跺,冰柱寸寸龟裂,双手结印,破碎的冰屑聚成一朵雪白晶莹的莲花,向那劈山一剑翩然而去…… 冰莲支撑片刻,一道道裂纹便在其上涌现,道人指尖法诀变换,脚尖在江面之上轻轻一点,身形顷刻间便出现在十丈之外! 冰莲碎裂,剑气落于江面,击水百丈! 狂人咧嘴一笑,“属泥鳅的是?” 金石右手袖袍随冰莲一同炸裂,狼狈喝道:“仇天落!!当真今日要仗势欺人不成?!” 名为仇天落的男子一拍剑匣,又一柄纤细长剑出现在手中,“老狗!那你之前如何又有脸欺我小师弟?!与你师弟一起接老子几剑,也别说老子欺负你!!” 仇天落一口一个老子,让那道人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秋凌渡口其余修者皆噤若寒蝉,无人敢撄其锋! 手中换做纤细长剑之后,剑气不似先前那般磅礴,反而变的奇诡莫测! 空气中不见剑影,唯闻剑鸣! 金石道人瞳孔一缩,汗毛乍起,手捏指诀暴喝一声:“遁!!” 江面之上,道人身形闪烁,留下道道残影,原地残影被一道微不可见的剑光瞬间洞穿! “呵!跑的倒是挺快!” 仇天落冷笑一声,并指如剑,遥遥一指! 纤细长剑瞬间身化万千,杂乱无章,道道剑影诡谲难觅,八千方位无一遗漏! 数道残影顷刻湮灭,剑光之中传来一声惨叫,须臾之间,两条手臂径直坠向江面! 空中的身影再也无法维持道术,摇摇欲坠…… “师兄?!” 水月急忙飞身上前,扶住被削成人棍的金石。 本是春江水暖,此刻秋凌渡口众人皆是遍体生寒,生怕那一剑落于自己头上。 出云观观主善施五行之法,亲传五位弟子皆是各怀神通,木灵子已死,金石此刻也被废去双臂,此生恐怕再难进益…… 仇天落持剑悬空而立,散发迎风而舞,戏谑冷笑道:“在山上便常闻此间有座环仙城,仙人未见,倒是群蝇乱舞,什么一观三山十八门,在吾看来不过土鸡瓦犬耳。” 男子一句话将在场的大小宗门骂了个遍,却无人敢出声反驳…… 洛神山的管夫人一脸怨毒,沉声道:“阁下便是这般以力服人?莫不是以为剑山天下无敌?” 仇天落抬手便是一巴掌,一道鲜红巴掌印出现在妇人脸上,鲜血中连带着几颗碎牙一口喷出,身躯落入江水之中生死不知…… “你们之前便是做的这般鸟事,若是讲道理有用,吾练这剑又有何用?莫要以为是女人老子就不会打你!” 秋凌渡再次寂静无声。 仇天落这才转身道,“小白,这次师兄没来晚?” 白知寒一脸苦相,“师父怎么让你来了?大师兄呢?” 仇天落突然狡黠一笑,“师兄没我快,被我甩后边了,师兄若在,今日都出不了剑,岂不是白下山了……” “你这般回去,少不了被关禁闭!” “彼此彼此,你不也在青云宗宰了人家一名弟子吗?有你陪着也不算无趣……” …… 果然,天空中再次响起一声剑鸣。 一位身材魁梧雄壮的汉子,脚踩一柄无锋重剑出现在秋凌渡上空。 不似仇天落那般气势惊人,气息内敛沉稳,若不是御剑而来,倒更像是一位庄稼汉。 汉子在秋凌渡上空扫视一周,洛神山的管夫人刚被打捞起来,气息尚在,出云观水月扶着被斩去双臂的金石还在渡口,十多个宗门的子弟尽在此间却噤若寒蝉。 汉子瞬间便知晓了发生何事,撇过头狠狠瞪了仇天落一眼,后者缩缩脖子没有再出声。 汉子立于重剑之上宛若一座大山,双手抱拳道:“剑山褚渊奉山主之命,前来接小师弟归山,二位师弟于贵地行事孟浪无端,归山后必禀明山主,施以责罚……” “还望诸君莫要阻拦。” 第36章 藏剑三十六 一场席卷秋凌渡的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一位妇人端着一只大海碗,神情有些呆滞,“娃他爹……这剑士也忒霸道了些……” 没了船的汉子撑着一根竹竿,愤愤道:“这才是真仙人哩,把那些成天在此作威作福的假道士,斩干净了才好!就是可惜那艘船咯……” 妇人嗔怪道:“一艘小船有什么要紧,不是还有书院的贴补嘛,出口气也值当……” …… 城头年轻将军看着那些宗门子弟灰溜溜的离开渡口,弯了弯嘴角。 “谢云,统计一下此番损毁船只几何,尽快贴补给那些民众。” “是!” 一位披甲青年得令后快步离开。 年轻将军看着一片狼藉的渡口,轻声道:“傅柳剑斩云间观,白知寒入青云宗杀人弟子,出云观五位一代弟子已损其二,这沉寂十余年的剑山又要成为众矢之地了,这是师姐的主意?” 荀若谷淡笑一声,“师妹行事可不是如此激进,此事却是因剑山小山主身边那两位来历不明的少年少女而起,也算是造化弄人…” 年轻将军眉头微皱,“竟连百川阁都查不到,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世道该变变了。” …… 山河之间仅有这一处剑山,倒不是只有剑山才能习得剑道剑术,而是剑士一脉杀力冠绝,偏偏这帮剑士洒脱散漫,一言不合便出剑,万千道法一剑斩之,谁能容忍一柄利剑悬于颈上?剑道传承不比道门,大多是靠自身领悟,一大帮落魄剑士汇聚于此,亦可为后来者传道解惑,方才有了剑山,那位傅柳一剑杀上云间观,后飘于南海,个人行为即便是剑山山主亦无法问责,但最后归根结底,云间观的仇视依旧会落在剑山头上,便让这座剑山实在是不太好过。 林琅有些忐忑,身边这三位剑士恐怕放在这山河之中的何处,都可独当一面,他和林珞在此间便像是狼群中的两只绵羊一般,尽管这三只狼还比较友善…… 自打在关山暴露了林珞是妖的身份,便再无宁日,好在曹坤死了,那位木灵子也死了,除了白知寒无人再知林珞的身份,虽因此结怨出云观,但是此时也算抱上了剑山的大腿,也算祸福相依。 林珞在平安镇观雨破境之后,即便没有剑木屏蔽气息,也很难察觉体内气息流转的异常,倒是让林琅安心不少。 林珞虽早已化作人形,有些本能却是无法改变的,她很恋旧,很喜欢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每次被逼无奈的迁移都让这小丫头难过很久…… 林琅很想找一个安身之所,失去的东西再也不会回来了,所幸眼前的人还在眼前,林珞不能没有他,他也不能没有林珞,如此想来其他的东西便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居高临下,万里山河好似一幅绵延的画卷,云层伸手便能够到,林琅握着少女的手,俯视脚下千山万河再无遮挡,第一次觉得有些轻松。 林琅林珞无法御剑,此时正坐在那位名为仇天落的男子夸张的剑匣之上。 男子此时倒不像在秋凌渡那般霸气凌人,相反有些热络,好奇道: “小白的朋友?剑山有嘛好看的,都是些枯槁老头无趣的很……” 林琅恭敬道:“山河间只此一座剑山,自然要去看看,也算平生一愿,若有天赋悟得剑道,也是极好的。” 仇天落咧嘴一笑,“这有何难?” 一挥手,剑匣中飞出足足三十六柄剑,长短材质各不相同,眉头一挑,“你想学剑,却连把剑都不曾有,入吾剑匣之剑可都并非凡物,叫声师兄,我送你一柄,如何?” 林琅眼前一亮,三十六柄剑剑气森然,显然眼前这男子养剑功夫颇深,现在入剑山,手中只一把断枪,想来也不成体统,便真心实意的叫了一声“师兄”。 谁知男子狡黠一笑,“好师弟,我这剑可都是以精血温养,与我心念相通,送给你你也用不了,等我死了,变成了无主之物,都送给你也是无妨,师弟切莫急躁……” 林琅:“…………” 一旁的林珞“噗呲”笑出了声。 白知寒凑过来,讪笑一声,“曾有人言,天下虽大,一剑足矣,吾辈剑士皆深以为意,与人对战,境界相仿者,也不过一两剑的事,境界太高者,出再多剑也是无用,师兄倒好,整这么大个匣子,藏剑三十六,就为唬人啊,不得不说在秋凌渡,师兄背棺出场,的确是挺吓人的!” 仇天落眼睛一瞪,“你懂个屁…!” 说罢沉默半晌,突然一拍剑匣,一柄木剑骤然出现在手中。 白知寒气息一顿,瞬间出现在百丈之外,喊道:“师兄!!不至于此…?!” 仇天落白眼一翻,“瞧你那点出息!” 见仇天落并未一剑斩出,白知寒才犹豫的重新靠过来。 林琅觉得有些好笑,这位山外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山主,恐怕在山内被欺负惯了…… 仇天落一手持剑,一手以剑指轻抚剑身,笑道: “余幼时家贫,时常羡慕邻家小孩手中的木剑,便央求父亲,家父嗜赌如命,听我所求,还将我打了一顿,我母亲疼我,便用柴刀帮我削了一柄剑,我很高兴,常拿此剑于山上斩草为乐。 八岁时已家徒四壁,父亲将母亲也输于旁人,母亲不堪受辱,投河自尽。 那一晚,父亲烂醉,我以此剑,亲手弑父。 幼时想要做一名大口喝酒,惩恶扬善的绝世剑客,入世第一剑,却是弑父,此生未饮一滴酒。” 木剑收回剑匣,一柄乌漆墨黑歪歪扭扭的铁剑被仇天落握在手中。 “此后远离家乡,在一处早已忘记名字的镇子上,铁匠铺中做帮工。 炽热的火焰炙烤,脸上的皮会层层脱落,最苦最累的活都是我干,手指不知被生铁砸断多少次,吃饭的时候只配和狗一起吃。 他骂我狗杂种,骂我有人生没人养的狗东西,所以我学会打铁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打了一柄剑,不太好看,但是算得上锋利。 第二剑,斩师,斩那人全家七口,只剩一条狗。” 第37章 争高直指,千百成峰 “再后来啊,师从一位木匠,修屋搭棚几年下来,攒了五两银子,便买了一柄看得过去的剑,可是那柄木剑和亲手打的铁剑如何都不舍得丢,便自己修了一方剑匣。 木工活做久了,难免有些烦闷,便想着来这座剑山瞧瞧,无奈本领低微,入不得山门,又在那座问天镇卖了数年的酒,那些剑客看着一剑东来一剑西的,潇洒得很,偏偏囊中羞涩,所以来我这里喝酒的剑客,喝到酣畅处,指点我几招剑法,无论是俗是雅,只要是剑法我便甘之如饴。 日日登山,无功而返,问天镇的酒家皆耻笑于我,他们不知的是,剑山一线天三千阶,剑意无穷极,吾虽愚钝,日取一意,足获有所闻。” 仇天落立于剑匣之上,一头散发飘摇,大笑道: “山下习剑十余载,一朝登临一线天,破开化意,直入洞玄,后山剑池千剑,庸人一生难得其一,却有三十二柄为吾而鸣,才有了这方剑匣藏之。” 林琅看着这位在秋凌渡两剑压的大小宗门抬不起头的男子,心生敬意。 白知寒咂咂嘴,“故事讲的不错,这才三十五柄,数漏了?” 仇天落白了一眼,一拍剑匣,飞出一柄长剑,剑身散发阵阵寒意。 白知寒眼神一凝,“这不是我的剑嘛?” 仇天落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是你的剑?后山那些剑士无趣,也只有你肯与我奕剑,从你取了凌霜剑后,这柄剑便被闲置于小乘峰上,剑自有其灵,吾心不忍,便将其收入剑匣……” “师兄你也忒不要脸了……” “没大没小!怎么不要脸啦?我是看这剑可怜……” “收剑是假,拟我寒霜剑意是真!” “师弟啊,这你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咯……” “你君子个…” …… 剑山山主一生只收两名亲传弟子,而眼前的两人以及时常在白知寒口中出现的那位昭师兄,便已经有三位师兄了,让林琅很是迷惑,听得白知寒介绍才有所明悟。 剑山乃天下剑士汇集之所,并非一脉传承,大多剑士并不喜宗门琐事,但是剑士杀力冠绝,也不能无所管制,才有了山主之说。 剑山大长老秦九峰是剑山资历最老的一位,而他的弟子褚渊硬要细究起来,该是和当今山主郑山河同辈,白知寒怎么也该以师叔相称,奈何秦九峰一生醉心剑道,老来恐传承断绝,才收了这么一位弟子,年龄实在算不得大,剑山之人也对称呼并不看重,索性白知寒便以师兄论之。至于仇天落闯过一线天禁制入得后山,自成一脉,算是无师,年龄比白知寒大上不少,便也只能以师兄弟相称。 剑山分为前山与后山,只有在剑道上登堂入室之辈才得以入后山。至于前山,乃是剑山门庭,大多普通弟子居于此间,乃是众多后辈弟子习剑的地方,欲修剑道,先习剑术。山河之间的孩童少年,先于此间习剑悟意,若是五年间能够破开化意境,悟得剑意,才有资格在剑池取剑一柄,有剑认主方才能成为一名剑士。若是五年内不能破开境界,便只能下山去,有朝一日能够闯过那道一线天,便也算是有了再取剑的资格。 秋凌渡距剑山亦有千里之遥,其间休整了数次,终于在第二日黄昏时分,林琅瞧见了那座山! 漫江碧透,层林浸染,争高直指,千百成峰。 其间一峰孤傲高绝,如同一柄逆天而起巨剑! 五人越过了那座问天镇,径直入山而去,落于山腰之处。 “老朽恭迎小山主归山!”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笑吟吟道。 白知寒笑着向林琅道:“这位是剑山前山的教习陈老。” 林琅亦是作揖恭敬道:“见过陈老。” “这是林琅,这是林珞,我此番下山结识的朋友,他们现在还入不得后山,所以还得叨扰陈老。” 白知寒介绍完,老者摆摆手,“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既是小山主的朋友,便是我剑山贵客,老朽定安排妥当,倒是你这番下山闹出的事可不少……” 白知寒苦着脸,“不是,连您都知道啦?” 老者哈哈大笑,摸着胡须道:“想不知道都难,山河间传的沸沸扬扬,山脚那座问天镇更是每日津津乐道!” 白知寒搭着林琅肩膀,试探道:“大师兄要不然你们先去向师父复命?我在此滞留一夜,将他们安排妥当,明日再去见师父可好?” 仇天落眼睛一瞪,“你小子办事素来不靠谱,还是师兄留下来助你比较好!” 褚渊不苟言笑,“现在知道怕了?这里有陈老,比你俩靠谱的多,速与我前往后山。” “啊……师兄等等……” 林琅觉得有些好笑的看着褚渊一手一个,拎着白知寒与仇天落的衣领拔地而起。 “林琅,改日我再来看你!哎…哎…师兄你轻点……” “师兄你拎他得了,拎我干嘛,好没面子的好!” “闭嘴。” …… 老者看着白知寒三人离去,才笑吟吟转过头,“林琅林珞对?倒是好名字,老夫本名陈穹,叫我陈老便好,小白这孩子生性跳脱,这次下山闯祸不少,少不了一番斥责,二位小友便先在此间住下。” “那便叨扰陈老了。” “不碍事不碍事,老夫正是喜爱少年朝气,才在此间做了教习,二位小友如此年纪便都破了化意境,小山主的朋友皆是不凡,实乃幸事啊,呵呵…” 山腰大坪之后,走过几处山道,便是一片规模不小的房屋群落,虽然简单却是极为整洁。 听得来人,一处屋中露出一个个小脑袋,观其年龄大小不等,手中都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也不知何物。 老者板着脸,“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啊,不想吃就雪坪练剑去!” 门前一位约莫十岁的男孩,哭丧着脸,“陈师父,周师兄又把饭煮糊了,自打昭师兄下了山,一天饿两顿,不是不想吃,是真的吃不下,不信师父你尝尝……?” 老者低头看了一眼碗中的东西,撇过头: “为师不饿!” 第38章 剑山练枪 “周野!!” 老者大喊一声,一位少年才略显尴尬的跑了过来,“师父,你找我?” “你这做的什么玩意儿?给人吃的?”老者板着脸怒道。 少年苦着脸无奈道:“师父这也怨不得我啊,从前都是昭师兄做的,这昭师兄突然下山,弟子也是措手不及嘛……” 老者冷哼一声,“剑练的一塌糊涂,做个饭也是一塌糊涂,都给我吃干净了!剩下一粒便都去雪坪上练“起剑式”!” 少年飞也似的跑进屋内,其余人顾不得好吃不好吃,大口的扒拉着碗里黑色之物…… 老者转过头,一脸尴尬,“让两位小友见笑了。” 林琅则是有些好奇,这山河间无数修者趋之若鹜的剑山,看着好像有些拮据…… 老者似是瞧出林琅心中所想,苦笑一声说道:“世人艳羡剑士风流,却不知剑士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怕就是腰间这柄剑,天下宗门最穷的怕就属剑山了,一剑东来一剑西又有何用,道门佛宗可受世人香火,我剑山却是不愿如此,若是练剑为了钱财,便练不成剑,练成剑了又受不得这人间苦难,毕竟不是何事都可以一剑斩将过去的……” “嗐!人老话多,说这些作甚,二位小友今晚便在此歇息一晚。” 老者将林琅林珞二人带到一处空房,房间不大,却是整洁。 “那便谢过陈老。” “不必客气,莫嫌寒碜便好,那二位小友请便,老朽去看看那些小崽子……” 老者言罢便踱步远去。 林珞将包裹丢在桌上,四仰八叉的倒在床上,显得有些高兴,毕竟这地方比起关山的小茅屋和雁落城的土房子,对他们来说已经算得上豪华了。 听得陈老方才一席话,林琅对剑山也是好感倍增,简单收拾了下屋子,便被林珞缠着看星星。 剑山高耸,虽是半山腰,离那片天穹亦是很近。 很久没有过如此放松了,没多久林珞便靠在林琅肩头上沉沉睡去。 …… 林琅睡的很沉,直至日上三竿才被一阵叫声吵醒,胳膊上传来一阵酸麻,少女恬静的脸庞就在身侧。 林琅小心的将林珞挪开,揉揉酸痛的胳膊,走出门去。 白知寒御剑而来,惹得前山习剑的孩子们一阵欢呼,陈老怒喝一声才归于原位。 这位小山主哭丧着脸,让林琅有些忍俊不禁,“怎么了这是?挨罚了?” 白知寒长吁短叹,“可别提了,师父罚我和师兄断魂崖禁闭一个月,这不先跑来和你说一声,听说昭师兄也已经下山去了,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唉……” 林琅好奇道:“听你提过多次,这位昭师兄究竟是何许人也?” 白知寒苦恼道:“偌大一座剑山,就昭师兄做的饭能吃,你懂?” 林琅想起昨夜看到那些黑乎乎的东西,才算明白了这位昭师兄的重要性…… 白知寒愁眉苦脸叫道:“小林珞呢?!快叫来给我做顿好吃的,马上就要去断魂崖了,好歹得饱餐一顿,还是和仇疯子一起禁闭!还有天理吗?!!” 林珞在林琅出门不久便已经醒来,听到这位小山主声音也走了过来,却是一脸傲娇,“你想吃我就得给你做啊?” “姑奶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 已临近晌午,闲来无事,林琅和林珞便亲自动手,连同雪坪练剑的那些孩子们的饭一起做了,毕竟一想到作业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便浑身不自在。 白知寒终于如愿以偿,还不知从哪里提来一壶酒,和陈老饮的不亦乐乎。 这位小山主走时也没忘叮嘱陈老带着林琅一并练剑,毕竟用他的话来说,林琅的枪法简直像是蛮牛打架…… 林珞不爱动,便坐在雪坪台阶上托着腮帮看,一帮小剑士被少女盯着一刻不敢懈怠,毕竟惹谁都不能惹做饭师傅,连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山主都得叫声姑奶奶,根本惹不了一点…… 陈老酒足饭饱也是心情大好,直到林琅从腰间拿出一把断枪,陈老大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心想自己莫不是喝醉了。 林琅尴尬挠头,“打小用习惯了……” 陈老提出要送林琅一把剑,却被林琅拒绝了,只能搜肠刮肚找到一些专精刺击的剑法,教授林琅。 来剑山却不学剑? 陈老看着眼前拿着断枪练着剑法的少年,表示不理解,并大为震撼…… 少年舞枪,枪锋自有其意。 那种意,陈老很熟悉,却又很陌生。 世间唯有剑意,能如此锋芒毕露,却又不似剑意那般轻灵,锋锐之中带着一种厚重霸道之意,让老者不由赞叹。 让老者称奇的却远不止如此,少年每日练枪从不懈怠,反观那位少女,每日做饭之余便是静坐在台阶上看少年练枪,如此惫懒的女子境界却丝毫不比少年低…… 每日练枪闲暇之余,林琅便试着打那套拳,老道教陈果的那套拳。 虽说招式已忘的一干二净,其中深意林琅却仍有感悟。 陈老见到少年打的拳,却是心头一惊,动作生涩且不提,这套拳他好似在哪里见过…… 几日的功夫,林琅也略悟其道,虽打的和那位老道几乎毫不相干,但是也算行云流水,意向源源不断绝。 林琅一想到此时自己对这套拳的感悟,那羊角辫的小女孩第一次看便有此领悟,就备受打击…… 陈老观摩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发问,问林琅这套拳是哪里习来的。 林琅想着那位老道也有意隐瞒自己身份,便没有将此事说出,只是说曾有幸见到一位游方道人打此拳法,便趁机观摩研习了一番,却未得深意。 陈老惊叹道:“小友竟有如此机缘,吾尚年轻之时,这山河中道门可不止长生道,丹鼎脉两支,在南海之畔还有一座小庄观,其所修道法实在玄之又玄,老山主尚在位之时,有一道人自称来自小庄观,与老山主山巅奕剑三天三夜,万道虹光于此间落下,后乘兴而归,老山主也因此一战,境界再有精益。吾曾有幸观之,其所使道剑之法,与小友所打拳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第39章 一线天 “小庄观?” 林琅惊异道。 陈老却叹了口气,“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这种玄之又玄的道法,传承自然更加困难,小庄观便如历史长河中激起的一处浪花,如同昙花一现。” 林琅沉默不语,他早便猜想那老道恐怕大有来头,却未曾想是如此,想必那老道岁数比自己看到的还要大上不少,这等机缘也确实难觅。 陈老叹息道:“曾经这片山河间也算百家争鸣,如今却是萧条至此,世人艳羡长生,多为长生误,其余各道皆是逐渐衰落,吾辈剑士本应风流,为保剑道不堕,屈居于此山间,若剑山凋蔽,世人皆去修那斩情绝欲的长生,视众生如猪狗,何其悲哉……” 少年提枪皱眉道:“那不是更应该仗剑山河,让这天下尽睹剑士风姿么?” 陈老仰头苦笑道:“到底是少年热血,这么说也无误,奈何云间观有位老妖怪,怕是早已证道长生,吾辈剑士虽出了一位傅柳,却亦是追寻长生而去,如之奈何啊,山主师弟是最有望在剑道一途上赶超傅柳的人,却在十余年前前往妖土遭逢横祸,老山主也因此抱病而终,唉……” 听得陈老一席话,林琅也是暗自叹息。 山间尽是春意,剑道却是迟暮。 转而想到那位此时在断魂崖画圈圈的白衣少年,算是此间一抹鲜艳的色彩。 悲春伤秋的事在少年心中也不过片刻,对林琅来说,这些事都太过遥远,亦不是他该考虑的。 白知寒还在断魂崖禁闭,短时间也出不来,林琅对仇天落提到的一线天倒是颇有兴趣。 一线天为天下习剑者敞开,故而不在此间,而是要登上剑山的另外一条路,一条可以直达后山的路。 听闻一线天艰险异常,林琅便没有告知陈老,独自一人去了那座山涧。 林密幽深,狭长的山道旁满是枯骨与断剑。 尽头处有一方深潭,百丈瀑布如银河泄落,落于潭中,震耳欲聋。 已然无路,路是人走出来的。 林琅纵身一跃,扎入潭中,向瀑布游去。 瀑布自百丈落下,仅是靠近,潭底环流便撕扯着林琅的身体,险些失控! “妈的!连这第一关都过不了还登屁的山!” 林琅暗骂一声,一咬牙冲进瀑布! 巨大的水势像巨锤一般轰击在林琅身体上,被瞬间砸入深潭,一阵头晕目眩。 身体不受控的在潭底浮沉,搅在环流处旋转,继而顺着水流,被挤出瀑布外。 林琅大口喘着粗气。 “妈的!再来!!” 说罢又再次冲进瀑布! …… “有本事整死我!再来啊!” …… “我靠!” …… 接连数次失败后,林琅总算摸到一些门道。 林琅这次并没有刻意抵抗瀑布的冲击力,而是顺着巨力下潜,尽管卸掉了很大一部分力,余威依旧让他很不好受,林琅强忍住身体的不适,一口气潜到潭底,避开漩涡撕扯,足底微微用力,身体紧贴水下岩壁,缓缓上浮。 在水中,越是用力,便越是无力。 和老道的那门拳法倒是颇为相似。 林琅沿着水下岩壁缓慢上浮,头顶露出水面时,眼前的景色已发生变化。 “呼!……” 林琅躺在岸边,缓了缓有些酸痛的身体,才坐起身来。 身在山中,便不见山。 两岸绝壁山不见,唯见青天留一线! 是名一线天! 三千石阶扶摇而上,林琅站于原地,调息片刻,才沉重的迈出第一步。 林琅曾在青云宗走了一遍青云路,青云宗归根属于道门支系,道门术法脱胎大道自然,青云路所设大小法阵大多以磨练心性神魂为主。 这剑山一线天三千石阶却是不同,仅是踏前一步,石阶之上便起了一道剑意! 不似青云路那般玄妙,相反很简单,就像剑士手中剑一般简单…… 惟其至简,所以至强! 大道三千,吾之剑亦有三千! 三千石阶便是三千道剑意! 布满青苔的石阶之上,有一道缺口,像是岁月的痕迹,很不起眼。 就在林琅踏足第一阶之时,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一抹痕迹,那是一道剑痕。 一道被青苔覆盖,不知年月,却依旧剑意森然的剑痕。 那一道剑意跨越岁月之河,尽数施加在少年身上! 仅是剑意未有剑气,便让林琅周身大穴刺痛难忍,以化意境登临此处,果真还是有些勉强…… 林琅站在第一阶上,没有急着迈出第二步,任由那道剑意加身,于自己周身气穴游走。 林琅紧闭双目,嘴角逐渐弯起一个弧度。 他感受到了那一剑,是野草。 烧之不尽,除之不竭,且待春来,逆运再生! 他这一生又何尝不是一株野草,岁寒杀百草,百折亦不挠。 少年睁开双眼,剑意仍未衰,却再也阻碍不了他。 林琅迈步轻轻踏上第二阶。 并未察觉任何不适,林琅微微皱眉,每道台阶皆有一道剑痕,这第二阶亦是如此,却未察觉丝毫剑意…… 深潭之畔,寒意未消,少年却感受到一丝暖意,进而变成炽热! 不消片刻,灼烧之感扑面而来,黑色衣摆竟燃点星火! 林琅便看到了那一剑。 只是轻轻斩出,似一位普通人随意挥剑,剑意微弱几乎不可闻。 却在斩出之后,愈演愈烈! 点点火光,遇物即焚,刹那间便成漫天山火,迎风而涨!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林琅神色有些痛苦,神魂仿佛置身燎原烈火之中,身躯却是笔挺,一步未退。 神魂在烈火中消融,又在烈火中重生。 “原来如此。” 少年轻叹。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领悟过第一阶的野草之意后,这燎原烈火亦是无法动摇根本,只在循环往复中让少年的神魂更加坚韧。 第三阶,洪水。 决堤大河,漫卷沉沙。 浪激百丈,奔涌而至! 滚滚剑意如洪水奔流,滔滔不绝。 林琅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白知寒曾于青云山顶,一剑斩浪。 少年置身滔天洪水中,握紧手中断枪,一枪刺出! 那本就是不属于化意境的一枪,枪本就比剑更为厚重,于是那一枪破开了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剑意! 滔滔洪水被刺出一条露出河底顽石的鸿沟! 第40章 此间少年 被刺成左右两道的洪流,不消片刻便恢复如初。 林琅引以为傲的一枪如同泥牛入海,再不见丝毫痕迹。 少年叹口气,任由洪流将自己吞没…… 这道剑意看似怒涛拍岸,汹涌无比,却是其表象,内在剑意却是无休无止滔滔不绝。 一击未果只能任由那滔滔不绝的剑意冲击在神魂之上。 领悟其意的少年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迈上第四阶,此间剑意对林琅来说大有裨益,但是这三千石阶实在太长了些,其间剑意不知凡几,林琅有心一一领教,又怕太久不归,前山的那位少女又要担心,况且…… 好像该吃饭了。 林珞一个人做起来还是有些麻烦,少年思索片刻,转身便下了山。 山就在那,想来便来,大不了从头再走便是。 …… 剑山后山。 一位粗布麻衣的中年人静静站在山崖索道旁,若不是神情坦然自若,倒是更像一名庄稼汉。 一位老者踱步到前,顺着中年人的方向看去,轻抚雪白胡须笑道:“倒是好些年未曾见登临一线天的少年了,呵呵…” 麻衣中年人双手负后说道:“是啊,几十年来,也就仇天落那小子登上此处,用了十年。” 老者摇头叹息,“那小子天赋尚可,毅力却是上乘,如今修者羡长生,剑道本枯燥,还有几人愿意花十年乃至几十年的时间来此,只为习得一剑啊……” 麻衣中年人只是静静看着一线天的方向,饶有兴致的问道:“秦长老觉得这少年能否登上一线天?” 老者摇摇头,“这三千剑意若是那么容易闯过的,我剑山何至于衰败至此,那前头一千阶,只需扛住剑意冲刷,并不算难,化意境之上心志坚定者,受些疼痛不消半日便可掠过,这位少年一个时辰方才踏上第三阶,并非心志坚定之辈,怕是踏不上百阶便要退去了。” 中年人未搭话,只是看着那位在石阶上的少年。 老者大笑,“这一枪倒是有些意思,常人只想着登阶而上,这少年却是对着滔滔江水刺了一枪,怕是只会引的剑意更盛,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中年人也是莞尔一笑,“倒是个有趣的少年,拿着一柄枪闯我一线天,倒是从未曾见过,这少年是小白此番下山结识的朋友,想必有其过人之处,若是能登临两千阶,亦可破例入后山。” 老者抚着胡子笑道,“山主竟如此看好这位少年,登上两千阶可不容易,山主可愿一赌?” 中年人轻笑,“难得秦老有此雅兴,便以两千阶为赌,不知秦老以何为注?” 老者思索片刻说道:“若是这少年登上两千阶,入得后山来,老夫山头那柄墨麟剑,便交于山主处置如何?” 中年人淡笑道:“你倒是舍得,仇天落那小子可是对那柄剑垂涎三尺,入山这些年都未曾得见,今日怎地舍得拿来做赌注了?” 姓秦的老者洒脱挥手,“本想有生之年,再收一名弟子,才留着这柄墨麟以作师徒之礼,如今老迈至此,有褚渊在也便算没有遗憾,又觉得给仇天落那小子实在暴谴天物,倒不如赠于山主的好,老夫也不要别的,山主若是输了,将珍藏的好酒给老夫送上几坛便好,如何?” “那便一言为定。” “山主不如猜猜这少年今日可踏上多少阶?” “吾观这少年不卑不亢,不求快冒进,登上百阶是必然之事。” 二人看着一线天的少年在第三阶伫立良久,欲观少年能一鼓作气走到哪一步。 谁知那少年收起断枪,转身便下山去了…… 山巅一阵沉默。 半晌之后,老者哈哈大笑,拍拍身旁中年人的肩膀,“你郑山河也有眼拙的时候!可别忘了许给老夫的好酒!” 中年人无奈道:“这才第一天,急什么,倒是你把那柄墨麟备好了,不劳秦老来送,我亲自去取……” 老者心情大好,心念一动,踏上一柄巨剑扬长而去。 …… 林琅走出一线天,到那座问天镇买了一坛酒。 此前收拾包裹时,林琅摸到几两银子,自离开雁落城,一路上遭遇不少险境,林珞这丫头把这些银钱倒是捏的很紧,还有些剩余,林琅便偷摸拿了一些,想着给陈老买坛酒喝。 天问镇果如白知寒所说,大半都是酒肆,不过大多都人去楼空,买了一坛还算不错的酒,给林珞那丫头顺带了一枚簪子,兜兜转转回到前山已经日暮。 有着林珞做饭,林琅又恰逢其会的带回一坛酒,陈老整个人都难掩喜色。 “去一线天了?” 陈老喝到兴头,冷不丁问道。 林琅也未隐瞒,点了点头。 “踏上几阶?” “只踏上三阶。” 陈老顿了顿,没有再说话。 饭后酒罢,雪坪之上,陈老语重心长的说道:“以你化意境,踏上百阶不成问题,若你是想尽数领悟石阶之上的剑意,那确是不易,何为化意?破境之时自身领悟的意才是根本,大可不必博采众长,相反会影响自身根本!” 陈老一席话,才让林琅坚定心念。 那些剑意皆是不错,相较之下,林琅却是更钟意破境之时的那杆枪。 林琅摸摸腰间断枪,好似与自己血脉相连,比起剑,他还是更喜欢这杆枪。 前山并未生长剑木,林琅想用剑木配一柄枪杆,细想却对此毫无经验,想来一月的时间也不算长,那位仇师兄那么大的剑匣都做得,一柄枪杆想必不在话下,多叫几声师兄不管事的话,做些好吃的,再买些酒,还不信拿不下他…… 林珞亘古不变的坐在房顶仰望星辰,林琅坐在少女身边,将那枚并不名贵的小簪子插在少女发髻上。 少女显得很开心,脸蛋红扑扑的。 林琅忍不住捏捏少女的脸,惹的后者一阵恼怒。 “喂!林琅!” 少女突然语气一变,少年顿感不妙。 “你哪来的银子?!” 林琅见状不妙刚要开溜,却被少女捏住腰间软肉! “啊!……” 一声惨叫响彻前山。 第41章 吾有一枪 翌日,少年再次来到一线天山脚下。 陈老的一番话让林琅心念通达,说到底能否入得后山,能否成为一名剑士,对林琅而言并不重要,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位少女,她在便心安,她在便是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至于为何要登山? 因为山就在那。 林琅想看看山顶究竟是何模样,便没有再理会那些高妙的剑意。 少年开始奔跑,在石阶之上奔跑。 那些隐藏在台阶剑痕中的剑意,开始汹涌,它们察觉到了少年的傲慢。 数不尽的剑意层层叠加,撕扯切割着少年的身体,少年亦没有停步,而是愈加欢快。 衣衫被剑意搅碎,露出少年的肌肤,一道道血口在少年身上蔓延,少年却在笑,他从未觉得如此快意。 林琅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喘息片刻,回头望已是千阶。 林琅抬起手,用破碎的衣袖轻轻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看着破碎的衣衫不由的苦笑一声,回去又少不了丫头的一阵数落。 碎便碎了,林琅扯下衣衫,露出精壮的上身。 林琅看着石阶,前方的剑痕更深邃了,其中不只是剑意,还有剑气。 林琅摘下腰间断枪,轻抚枪头,笑道:“老伙计,漫山的剑意剑气,你怕不怕?” 断枪不语。 “那便随我闯上一闯。” 林琅以拖枪之势,踏上千阶往上。 只一步,林琅看见一道人影。 那人衣袖飘摇,横臂横剑,看着少年手中残枪,眉头微皱,“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速速退去!” 少年却是淡笑道:“请前辈出剑!” 剑士有些恼怒,“吾剑下亡魂不知凡几,汝当真不怕毙于此?!” 少年收起笑意,轻作一揖,“或许前辈生前是一位了不起的剑士,此时在这里的却只是一缕剑气,自当领教。” 那人有些沉默,呢喃道:“是啊…吾只是他的一道剑气……” “还请前辈出剑!” 看着眼前固执的少年,那人洒脱大笑起来,“也罢,至少还有一剑留于世间,算是不负平生!” 那人便递出一剑,或者说他就是那一剑。 林琅拖枪的手缓缓向前,并不迅猛,好似无比沉重。 那人的眼中出现了一抹神采,他是一缕剑意,本不该如此,只是他许久未见如此有趣的少年了,持着一杆残枪来到此间,面对自己那成名一剑,没有一丝犹豫的递出了一枪。 那人的剑是凛冬的风雪。 不似白知寒的剑意那般凛冽刺骨,只是风夹杂着雪,却无休无止。 林琅像是赤足褴褛行走于漫天风雪之中,生机在缓慢的消逝。 直到林琅递出那一枪。 赤足褴褛的少年披上了一副盔甲,寒意不减,热血却难凉。 “咦?” 那人惊异出声。 风雪之中有一支铁骑,座下战马在嘶鸣,马毛带雪汗气蒸! 那支铁骑将手中长枪狠狠刺出,那一杆杆寒枪与少年的枪势重合,在风雪中奏响一曲不屈的尖鸣! 风雪散了。 少年在笑。 林琅的肌肤被割开数道血口,风雪剑气在伤口处肆虐。 “很不错的一枪。” “吾在此已经很久了,见过很多人,见过很多意,从未见过这样的枪。” 那人欣赏的说道。 林琅悍然一枪甚至未击中那人衣摆,便在风雪中消磨殆尽。 那人却说:“是吾败了。” 那一枪在风雪境中如同黑夜之中的萤火之光,微不可闻却始终未曾熄灭。 林琅境界太低了,化意境在修行一途中只是入门。 那人的剑胜了,意却败了。 剑意在衰退,那人的身形也在风雪中逐渐隐去。 …… 少年在登山,在人迹罕至的剑山一线天见到了许多人。 或者说很多剑。 步伐越来越慢,双腿在打摆,身后石阶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少年的眼睛却愈发明亮。 两千阶! 只一步之遥! 少年的一步好似经年般漫长。 他还是迈出去了。 “你好,我叫林琅。” 少年在两千阶上对那道身影只说了一句话。 身躯便好似狂风中的落叶,倒飞而出,自石阶滚落。 …… 山崖索道处站着一位麻衣中年人,对身旁老者淡然道:“秦老不愿拿出那柄墨麟剑,说一声便是,这下手未免太重了些。” 老者叹息道:“山主可休要取笑老夫,当年踏入周天之境,在石阶之上留下一道剑意,想来已历四十多个寒暑,当初意气风发恨不能将天下剑士皆阻于此剑之下,未曾想如今老迈,却是自讨苦吃……” 中年人也是感叹道:“凡是踏入周天境界的剑士,皆可在三千石阶之上,留下一道剑意,如今尚在人世的却只剩你我二人……” 老者沉默不语,袖袍一挥,一柄通体漆黑如墨的厚重长剑自一座峰顶遥遥飞来,直落此间! “我剑山如今人才凋敝,那孩子天资毅力俱是上乘,便入得后山来,老夫愿赌服输。” 中年人淡然一笑,“莫非秦老觉得此子闯不过秦老的那道剑意?” 老者摇摇头,“非是老夫自夸,此道剑意老夫当年出了七分力气,虽历经四十余年的消磨,洞玄境都不见得能安然而过,当初仇天落那小子山下养剑二十四,用了数年的光景,在此间尽数崩碎,才将那道剑意撕开一道缺口,趁机踏上下一阶,山下那少年看着实诚,若不如此取巧,绝无登上的可能。” “那先前的赌约依旧作数,这柄墨麟秦老先行收回,等那位少年等上山来,再取剑不迟。” “山主竟如此看好这位少年,那老夫可等着山主的好酒喽…! 老者毫不客气的袖袍一挥,墨麟剑拔地而起。 “先将那少年弄下山,在石阶上被剑意侵体,出了事,山主不得心疼死?” 老者大笑一声,刚欲出手,一线天中又出现一道身影。 中年人也是目光微微一凝。 是一位少女。 “林琅!” 林珞有些生气的声音在一线天回荡。 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林珞很怕水,不是害怕的那种怕,是很讨厌。 但是比起水,她更讨厌某个到了饭点还不回家的人。 少女看着那方幽静深潭,银牙一咬! “看我回去不把你头打烂!!” 旋即“噗通”一声跃了进去。 第42章 山河剑 林珞讨厌水,是与生俱来的。 但不代表她不会水,这也是与生俱来的。 林珞跃进深潭,轻而易举便穿过了那道百丈瀑布。 林珞发现她不仅不喜欢水,也很不喜欢这个地方,狭窄逼厌,好似一座囚笼。 重点是这座囚笼中满是危险的味道。 不巧的是,她要找的少年就在石阶之上。 “林琅!!” 少女焦急的大喊,少年却倒在石阶上一动未动。 少女便再也顾忌不了那么多,身形一动,奔上石阶! 石阶上的剑意在暴动,比林琅上山时更加汹涌。 剑意与少女,相看两厌。 数不尽的剑意自石阶而起,向飞奔的少女袭来! 少女的身体上泛起一道粉红色的光圈,将剑意抵挡在外。 眨眼间,林珞已踏上千阶。 石阶之上开始出现道道身影。 那些剑士的脸上有疑惑、有愤怒,道道剑光斩向少女。 林珞不管不顾,她眼中只有那个少年。 粉红色的光圈看似薄弱,却将石阶上的残留剑意尽数抵挡,少女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就在林珞距离林琅不足百阶时,光圈被一道凌厉剑光斩破! 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手持一柄方正古剑,眉头紧锁,盯着闯入此间的少女。 “你是什么?” 于是数百道身影同时冷漠出声,“你是什么?” “你是妖!” “你是妖!” …… 少女眼眶有些泛红,身躯不住的颤抖,剑意在撕扯她的身体,那些言语却直接刺入她的灵魂。 林珞还在向前走,向着少年的方向。 她很难过,她想逃离这里,但是她要带着少年一起。 近了……更近了…… 那些剑意也愈加猛烈,言语也愈加冰冷。 “吾剑山净土!岂容妖孽猖獗!” “此剑当斩妖!” …… 林珞一只手握住林琅的手,一只手捂住心口,泣不成声。 一股暴虐情绪在林珞心头出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内而外的撕扯着她的身体,远比那些剑意来的猛烈! 林珞额头之上的一道漆黑纹路缓缓出现,少女清澈的眼眸自瞳孔深处溢出猩红的色彩。 五道巨尾巴自身后伸出,将周身剑意搅的粉碎! 一道不似少女的低沉嘶哑声音从喉咙中发出…… “林珞?!” 一滴清泪滴在少年脸庞上,少年缓缓睁开眼,只看到一双猩红的双目。 冰冷而死寂的眼瞳。 林琅顾不得虚弱的身体,急忙自石阶上坐起。 年幼时,他曾见过这一对眸子,冰冷刺骨,他很害怕,但她是林珞。 林琅握住断枪,将一道即将落在林珞身体的剑意击碎,反震之力使得断枪险些脱手,这些剑意林琅很熟悉,在他踏上这些石阶之后便一一领教过,此时却比之前强上太多! 是因为林珞! 林珞的身份让那些残留此地的剑意受到了挑衅! “林珞,别怕,有我在呢……” 少年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将少女拥在怀中,任凭那些凌厉剑意落在自己身上。 直到林琅的鲜血打污了少女的脸庞,少女猩红的眸子才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 林琅看到林珞眼中的红芒在闪烁,少女在奋力挣扎。 石阶上的剑意依旧在暴动,甚至两千阶之上的剑意也在一寸寸苏醒。 …… 山崖索道旁的中年人和老者皆眉头紧锁。 “那少女竟是一只妖?!” 姓秦的老者震惊道。 这山河间已许久未出现过妖物了,此次却出现在了剑山一线天。 一线天内的残存剑意尽数暴动,怕用不了多久,那位少年也会殒命于此。 郑山河缓缓伸出手,磅礴气机使得整座剑山的剑都是一震! “她是妖。” 老者沉声提醒道。 这座山河间的人大多对妖深恶痛疾,不仅是因为十余年前的那场妖祸,更多的是因为那座道门执牛耳者的云间观。 云间观成立猎妖盟,猎杀流入山河间的妖物,在世人眼的印象中,妖都是嗜血杀戮的怪物! 剑山和妖族算不上有所仇怨,那所谓的猎妖盟也并未有剑山之人参与其中,但是到底有一件事是不争的事实…… 剑山老山主的小徒弟,郑山河的师弟,葬身于那场妖祸之中,那位天赋异禀,百年来唯一有望在剑道上直追傅柳的人,就那样死了,连尸首都未曾留下。 郑山河想到了当初那位肆意洒脱的少年。 孤苦少年于陋巷之中仰望天幕,眼中有星辰幻灭。 彼时年少的郑山河轻声问道:“天上星辰有何意趣?脚下路可曾走的明白?” 少年却对这名剑士毫不在意,“脚下路人人都可以走,天上星辰却不是谁都观的明白的。” 郑山河觉得这少年有趣,便问道:“可想随我学剑?” 少年眼前一亮,“你是剑士?那你去没去过那座剑山?” “我自剑山来。” 少年似乎很是兴奋,抓着郑山河的衣摆说道:“五十里外的山上有一座道观,有个老道欺负了邻家的寡妇,你杀了他行不行?” 见郑山河摇摇头,少年垮了脸:“呸!什么破剑!狗都不学!” 郑山河不由莞尔,“学剑是修行,不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少年咬牙切齿的说道:“她以前请我吃过烤地瓜呢!怎么就是小事了!总有一天我要拽一颗星星下来砸死那狗老道!” 郑山河摇摇头,孺子不可教也也,便要离开。 少年也不在意,托着腮帮看着漫天繁星,呢喃道:“什么特娘的修行者,不把普通人当人,剑士手中剑还不如耕地的犁有用……” 郑山河仰头看了一眼那少年所看的星辰,也没看出个究竟,突然觉得脚下这路走的确实有些无趣。 从此,剑山多了一位小师弟。 后来,小师弟真的从天上拽下一颗星辰。 郑山河看着一线天内的少年少女,想着想必小师弟在天有灵的话,怕是会笑他这位师兄,迁怒于一位少女,这可不是吾辈剑士的做派…… 郑山河只犹豫了瞬间,便对着一线天覆手压下! 剑山最高峰上飞来一柄剑,一柄名为山河的古剑。 直直的钉在一线天最高的石阶之上,青石地面寸寸龟裂。 漫山的剑意在颤抖,在萎靡,紧接着归于死寂。 天下剑意,取自山河。 吾名山河,吾剑亦是山河。 第43章 星辰是她,路亦是她 肆虐的剑意不消片刻便被尽数镇压。 在林珞额头上肆意生长的黑色纹路随着少女眼中猩红之色的衰退,缓慢消失,五条巨尾消失不见。 一种灵魂空洞之感瞬间袭来,少女头一歪倒在林琅怀中。 一线天三千剑意,此时便只剩下一道。 林琅抬起头,看见一柄剑。 昔日在青云山顶,林琅便见过这柄剑,或者说是见过那道磅礴的剑意。 白知寒说,那是他师父的剑,山河剑。 伴随着古剑清鸣,一道身影来到此间。 在石阶的尽头负手而立。 和那道镇压三千剑意的霸道剑意不同,中年人身着粗布麻衣,相貌亦是平平,和一位普通的庄稼汉并无二致,相反还有些温和。 中年人轻轻踏下石阶向林琅走来,不紧不慢。 林琅将少女护在身后,紧紧的看着中年人,他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剑山山主,却依旧无法放松警惕。 哪怕对方只需要一个眼神,他便会万剑穿心而死。 林珞已经展露真身,他不知这剑山山主能不能容得下一只妖。 中年人踱步到林琅丈许开外,只一眼。 林珞身躯之中的残留剑意便被寸寸剥离,逸散在石阶之上。 那双眼中,无有喜悲,只有剑意生生灭灭。 见中年人未有敌意,林琅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抱拳致谢。 中年人淡笑道:“无需谢我,即便我不出手,你与那女娃娃也只是多吃些苦头,既能上得山来,自然也能下得。” 林琅默然无语,面对眼前这位剑山之主,竟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中年人笑道,“之前尚有些疑惑,一位少年携枪闯我剑山一线天,究竟是为何?直到这位少女出现在此间,才算豁然开朗,山河偌大,无处容身,是也不是?” 林琅点点头,依旧沉默不语。 “确实我剑山与道门并不同路,对于妖族也并无恶感,但是我为何要许你入山?” 中年人淡然道。 林琅愣了愣神,堂堂剑山山主,竟在此与一位少年讨价还价,不由胆子大了一些。 “听闻登临一线天,便可入得后山,难道是世间妄言?”林琅质问道。 中年人却是波澜不惊,“并非妄言,只不过这山河间但凡洞玄境以上,想要通过这一线天三千阶,也算不上多难,难不成皆可入我后山?” 林琅不由苦笑,“懂了,规矩都是人定的。” 中年人大笑道:“可若是拒你们上山,我那弟子出关恐怕又得大发脾气,巧的是,前几日后山一位老家伙以一柄墨麟剑与我对赌,若你能登上两千阶,剑便归我,若是不能,我便要输几坛酒给他,现在的问题是,剑我想要,酒却不想给。” 林琅不由莞尔,这山主竟也是一位妙人。 “天上星辰有何意趣?脚下路可曾走的明白?” 中年人突兀开口,问出一句让林琅不知其然也的话来。 林珞喜欢看漫天星辰,林琅喜欢看她,少年不知的事,昨夜一位中年人在山巅之上看了他们许久。 “她喜欢看星辰,我便觉得星辰有趣,至于脚下路,有她的方向便有我的路。” 少年如此答。 这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少年很像郑山河记忆中的一个人,但只是很像,却不是他。 “早些回去,这小丫头体内剑气已尽数拔除,此间剑意对妖族有本能的排斥,你若能登临一线天,便可带这小丫头一同前往后山,吾辈剑士不修长生,亦不辟谷,山上的饭确实难以下咽……” 中年人的身形如同一缕清风,伴随古剑清鸣之音,转瞬便消失在林琅视线之中。 林琅抱起林珞转身便跑,随着那镇于石阶之顶的古剑随中年人一同消失,一线天内的剑意苏醒了! …… “林琅……” 面色已恢复如常的少女悠悠转醒,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脸茫然。 “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像记得在那个大瀑布后面找到你,你躺在地上怎么叫都不应,有些很讨厌的家伙一直在打我,然后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少女有些委屈的哽咽道。 少年将少女拥在怀中柔声道:“丫头没事了,等我登上那座一线天,便可以去后山啦,那里有很大的房子,人也很少,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 “嗯……” …… “姐姐救命啦!!” 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突兀的撞开房门,让拥在一起的林琅林珞有些尴尬。 少女脸庞微红,羞怒道:“石子陵!你干什么?!” 石子陵哭丧着脸,鞋都跑丢了一只,“周师兄要杀人啦!!” 林琅林珞跟着少年来到堂厨,只见那群小剑士们个个满面愁容,见到林珞都一口一个姐姐的嚎叫着。 石子陵从桌上拿起一个馒头,往空中一抛,抽出剑猛的一斩,只听“咣当”一声! 一剑就好似劈在林琅的脑袋上! 这特么是馒头?!! 林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名为周野年龄偏大的少年则是一脸尴尬…… 林珞架不住央求,只得再起一灶,少年们这才心满意足。 最后才赶来的陈老,在少年们七嘴八舌下,知晓了事情原委,深恶痛绝的将周野臭骂一通,好在习剑的少年都比较皮实。 林琅也很久没有见到林珞如此开心过了。 陈老在雪坪上喝着酒,林琅送给他的一坛酒,陈老每日闲暇饮上一两口,便一脸满足。 林琅在陈老身旁坐下,后者望着远方,林琅感受到一丝寂寥与惆怅。 陈老喝了一口酒,将葫芦小心的收回腰间,叹息道:“这些孩子等入暑便该下山了,虽说在此教授剑术已二十余年,这些孩子们走了一批又一批,本早该习惯,却仍是有些不舍。也难怪老朽年逾古稀,却在剑道一途不得登堂入室,心境如此,如之奈何?可若真的对聚散不喜悲,对死亡不畏惧,纵然修为通天,又有何意趣?” 林琅爽朗一笑,“老丈心念通达,这也不失为一种修行嘛……” “也倒是有些歪理。” 第44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林琅按照老道教授的心法,日日调息,对于那套拳也是愈加娴熟。 前山习剑的少年们,近日里也不再嬉闹,毕竟同窗之谊在这清澈却又炽烈的年纪无比沉重。 林琅有些羡慕这些少年们。 上山已将近一月,想来断魂崖的仇天落和白知寒已经打过不知多少架了。 林琅也终于见到了上山以来见到的第一批生人。 观其衣着,应当是大胤的某位官员,在一队披甲执戈的士卒护送下来到剑山前山。 官员下马也未揖礼,似和陈老很是相熟。 官员在陈老身后的少年身上扫视一周,立马道:“我家那混小子呢?又跑哪去了?” 陈老无奈道:“两月前,那小子突然说不练剑了,便下山去了,现在看来,也不知往何处去了……” 官员吹胡子瞪眼,叹息家门不幸,“这臭小子,送去学宫读了几年圣贤书,归家和我讲读书像是蝌蚪在爬,不读书了要去学剑!好嘛!学剑便学剑,我昭家世代军伍,读书不成学武也行,这学剑没学出个究竟也便罢了,蹲在家里咱也不缺这点粮,好歹给老子娶房媳妇回来延续香火,不声不响的就跑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陈老也是哭笑不得,“年轻人有点想法也是难免,你多大岁数了还生这闲气,随他去呗…” “罢了罢了,大不了老子老当益壮再生一个……” “……” 官员平息下来后一招手,身后军卒之中爆发出一阵喊声。 “陈师父!” “还记得我吗?” “我是殷犁!” “我是许叶!” …… 陈老听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有些泪目。 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一一对应上行伍之间早已成熟的脸。 名为昭子仪的官员挥手喊道:“把东西都给陈老搬进去!” “得嘞!!” “在这吃过三年窝窝头,还别说,别处山珍海味都比不了!” “你饿不死就得了,陈老岁数大了,不得整点好的补补!” “看小师弟们都瘦的皮包骨头,都手脚麻利些!” …… 冷清的雪坪一下子热闹起来,搬完给养的军士们和小师弟们玩闹起来,直到昭子仪一声令下,才重新整齐站定。 昭子仪咧嘴一笑,“这些都是习剑未果,下山后投身军伍的小崽子们,此番带来让你也瞧瞧,现在可都是我大胤军中翘楚,比老子可有出息的很!” 言罢又咬牙切齿,“昭一昂那臭小子也不给老子争气些……” 陈老感动之余,看着那些堆如小山的给养,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 昭子仪爽朗大笑,“这是学宫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山河间大小宗门受世人香火,唯独剑山穷的勒紧裤腰带,那什么狗屁的长生道,上山入观的人一回身,眼睛都特娘的长头顶上了,连父母都不认了,剑山出来的甭管本事高低,大多还是想为这世道做上些事的,你们那小山主在平安镇斩了一位恶徒,镇民可都感恩戴德着呢,学宫里那些酸腐文人有句话说的好,为众人抱薪者,怎可使之冻毙于风雪?” 昭子仪继续说道:“陈老可还记得那位名叫连横的少年?” 陈老点点头,那是陈老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位少年,天赋极佳,在剑池取得一剑后却并未入后山,而是扣谢师恩后去那座学宫读书去了,一直让陈老很是叹惋。 “那小子已经是大胤将军喽,用不了多久恐怕都要赶上老夫了,真是让人汗颜,修行也是没有落下,如今在临江城驻守,以前那里是什么光景?那些修行者不把人当人,稍有不顺便当街打杀,杀了人踏江而走,好不潇洒,那小子上任不久便将几位行凶修者斩于江中,真是大快人心!” 陈老有些欣慰,听到那些孩子有所建树,比饮上一壶好酒更加令人舒坦。 昭子仪神情严肃的向陈老揖了一礼,身后百人行伍也争相效仿。 陈老热泪盈眶,肃穆还礼,雪坪一时寂静无声。 陈老并非剑山人,年少时却也是一名剑客。 一位登不上一线天,取不得剑池剑的剑客。 比起披上道袍,或者削去顶发,登上剑山真要困难许多,即便登上了,也未必就能忍受那种枯燥孤寂之感,剑山,只有剑。 剑山在凋零。 大胤学宫的出现,使得寒门子弟也有所出路。 剑山便更加衰败。 于是剑山才有了前山,有了不需任何门槛便可以习得的剑术。 那人叫陈穹,一位从未登上剑山的落魄剑士。 偶有出色的弟子悟得剑意,去得剑池剑便能入得后山,他便成了剑山的领路人。 可是他依旧很落魄,一坛酒只在兴起时,饮上一口的那种落魄。 剑山的人习惯了他的存在,他便成了剑山的一份子。 他就在剑山上教授剑术,可他从未见过剑山。 可就在此时,他看见了很多把剑。 那些由他铸造,而后散于山河的剑,在此时汇聚在他眼前。 他见过剑山的山主,却未曾见过名震天下的山河剑意。 陈穹看着眼前这些汇聚到此间的剑,欣慰的笑了,这是一道不比山河剑意差的剑意。 是他的剑意。 …… 昭子仪没有在雪坪上滞留太久,带着那些意气风发的剑离开。 “师父再见!” “下次再来看您!” …… 陈老红了眼,那些剑也红了眼。 一位常流鼻涕的少年递来一块手帕,被陈老白了一眼,“谁用这娘们儿叽叽的东西!” “师父,别哭啦,都走远啦!” “谁哭啦!风沙太大迷了眼!” “师父,也没见起风啊?” “回风剑法,一千遍,现在就去。” “师父,风沙真的好大啊!能少些不?” “少废话!” 周野恶狠狠的盯着说话的少年,“都怪你!乱说什么话!” 二十三位年龄不等的少年在雪坪之上,一遍又一遍的演练着那套剑法,越舞越快。 剑带动气旋在雪坪之上回环,拂起老者灰白的头发。 陈老摘下酒壶,满饮一口。 “瞧,这不就起风了?” 第45章 凿阶而上 “林琅!你还要去一线天?” 少女咬了一口手中苹果,皱眉道。 林琅点点头,“等我登上山顶,便可以带你去后山。” 林珞“哦”了一声,“我觉得这里就很好啊,蛮热闹的哩……” 林琅伸手摸了摸少女垂顺的黑发。 “在那里,你可以做你自己。” …… 再度登临一线天,林琅在阶前站了许久。 十几日的时间,受剑意侵蚀的身体已经好了七七八八,登山的过程虽然痛苦,却将林琅破境之时悟到的势,锤炼的更加纯粹,前两千阶的剑意已难以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林琅屈膝猛然一踏,比往昔更快,势如破竹! 千阶之后,周身气息骤然一变,不再刚猛霸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而缓慢,却循环往复无始断绝。 林琅身形轻如雨燕,一道道剑气临身,却被周身气息牵引扭转方向,始终未落在少年身躯之上。 不与那些霸道剑气硬碰,而是将那些剑气引导化解,虽说到达两千阶之时,身上依旧出现几道伤口,却比之前好上了太多。 在雪坪之上练习了将近一月,林琅才悟到陈果那小姑娘如何使得雀不飞的窍门。 林琅在两千阶之前,呼吸吐纳了许久,才沉重的踏上那道石阶。 压迫感瞬间临身,即便早有准备,依旧使得林琅双腿一弯,险些倒下! 林琅咬牙,周身气息将那种压迫卸去了大半,依旧让他有些吃力。 少年倔强的抬起头,看到一位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的老者…… 感觉却像看见一座山岳。 一把无锋巨剑,被老者单手提起,斜指地面。 “此路不通!” 老者声如洪钟,仅一句话便将林琅周身气息轰散十余道。 林琅深吸一口气,手握残枪,成拉弓之姿。 他在积势。 老者很骄傲,居高临下静静等待少年。 直到少年枪势达到顶峰,才漠然开口: “便是如此了?” “请前辈出剑!” 眼神坚定的少年亦是凛然道。 “老夫秦九峰,败于吾剑下,是你的荣耀。” 老者语罢,一剑挥出! 不是斩,也不是砍,更不是刺,而是砸! 老者随手扯起一座山岳,砸向少年。 那道剑意之中,没有灵动,没有锋芒,没有锐气,有的仅仅是厚重,山岳般的厚重。 剑意之中亦没有剑,只有极致的力量! 山岳镇压而下,林琅无处卸力,避无可避,唯有迎上…… 便有一枪,刺向山岳,若蚍蜉撼树。 林琅全力一枪,只在那座山岳之上,击落一块碎石。 少了一块石头,山还是山。 还在继续压下。 林琅又刺出一枪,虽不似前一枪来的猛烈,却依旧是他的全力一枪。 又是一块碎石坠落。 老者轻蔑一笑,“退去,若是你能刺出万万枪,这山或许能被你移成碎片,可是你做不到。” 林琅默然,依旧不知疲倦的一枪一枪刺向眼前的山岳。 老者轻笑,“心志倒是坚定,可这还不够。” 山岳继续前压,眼看便要将少年镇于山下! 林琅却往前踏了一步。 老者惊诧,山岳在前,不退反进? 少年踏上了一道石阶。 “前辈你错了,我是来登山的。” 老者皱了皱眉,少年在山岳之上凿出一道石阶,一步踏了上去。 山岳镇压而下,却并未压住少年。 因为他在山上,凿出了一道台阶。 山岳还阻于眼前,少年一枪又一枪,每一枪都是全力。 动作越来越慢,却一刻也未曾停下。 老者没有再出剑,只是看着那位登山的少年。 他没有刺出万万枪,连刺出三千枪都很勉强。 于是少年只用了三千枪,凿出三千道石阶。 三千枪用光了少年全部的力气,三千石阶也恰好通向了山顶。 林琅没有一丝力气,所以他没办法走上山顶。 他是爬上去的。 汗如雨下,气喘如牛的少年爬在山顶,姿势并不好看。 崖边索道的一位老人在笑,一线天石阶上的剑意也在笑。 “仇天落毁剑二十四,方才在吾山岳剑意之中,劈开一条裂缝,这少年更是有趣,在吾山岳之上,凿出一条登山长阶,哈哈哈哈哈……” 秦九峰洒脱大笑,挥袖间重剑墨麟再落崖顶。 ”老夫愿赌服输,山主便将此剑拿去,两千阶之后的剑意皆是剑山前辈证道所留,并无杀力,便让这小子领悟一番罢了。” 石阶上的身影轻挥衣袖,山岳散于无形,趴在石阶上的少年感觉身体又逐渐充盈起来。 林琅站起身,向着那道虚幻身影抱拳作揖,“林琅谢过剑山前辈。” 老者摆摆手,“咱剑山不行虚礼,真要谢我,便带些好酒来!” 林琅一愣,“前辈……前辈尚在人世?” 老者神情古怪,“谁告诉你我死了……?” …… 老者身影消散,林琅才回过神来,苦笑于方才的唐突,又惊叹于老者剑意的威势。 这才是踏上两千阶之后的第一阶,便如此艰辛,好在破开剑意之后,耗损的力量已经恢复,还多出了一丝对山岳剑意的领悟,让少年暗自窃喜,想着入得后山,定要给那位前辈带几坛好酒。 调整好气息,林琅有些忐忑的踏出一步。 却并未有强烈的压迫感临身,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林琅有些不适。 一位青年男子站在一座山头之上,显得如此孤傲,却面带微笑,让林琅感觉如沐春风。 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琅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惕的盯着山头的男子。 男子却并未在意,而是对山风言语。 “吾一生悟一剑,于石阶之上留下一道剑意,愿后辈有缘人鉴之。” 男子言罢,并指如剑,却并非对着登山的少年,而是一座孤峰! 遥遥一指,天地间便起了一道狂风。 孤峰之上的山石草木被尽数拔起,席卷入云层之中,将云层撕扯的粉碎! 狂风如同万把剑刃,将一座雄伟山峰层层切开,不消片刻,尽数化作齑粉! 林琅额头冒出冷汗,那道磅礴剑意瞬间就能将自己撕扯成一堆碎肉! 此前石阶上的剑意恐怕是剑山前辈为试炼后辈随手而为,现在他方才见识到真正的剑仙气象! 男子漠然收回手,轻声一笑: “后辈且记,吾名风息。” 第46章 易长庚 两千阶之后,林琅没有遇见太大的阻碍,他却走的很慢。 比凿开那座山岳还要慢。 林琅看到很多人,很多剑。 他们不屑于为难这位登山的少年。 遇山者开山,遇水者断水,遇不平处出剑斩不平。 有剑在大雨中起舞,有剑冲天而起直斩天穹,也有剑在杀人。 林琅是为登山而来,却走的很慢。 他不想走的太快,他想看清这座山昔日的辉煌。 一位青衣剑客在舞剑,一柄寻常的铁剑,市井中三两银子便能取得的剑。 一旁酿酒的女子在笑,眉眼弯弯。 这是一柄很普通的男子和一柄很不寻常的剑。 少年不知道他为何能够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看了许久。 吾有一剑,不斩星辰日月,不断人善恶生死。 舞之,只博娘子一笑。 场景变换间,林琅看到一座孤坟。 男子坐在那里,横剑膝前。 三个寒暑如同走马灯般在林琅眼前闪过。 男子在坟前枯坐了整整三年。 在看到那座孤坟时,林琅便知道他是谁了。 白知寒曾说过的那个人,那位剑仙傅柳。 傅柳站起身,摘下一朵黄花轻柔的放在墓碑上,轻柔的抚过,像是抚过女子的发髻。 “有情眷侣者阴阳相隔,斩情绝欲者证道长生,是何道理?” 傅柳拔出铁剑,向东南方向递出一剑。 天边霞光云海被斩出一道鸿沟,其间有一座雄伟道观,如同天上宫阙。 万顷云海,一剑而过。 林琅体味着那些前辈的三尺风流,一步一步的走向山顶。 他在找一个人,或者说找一道剑意。 不知那人生前是否也在此间留下过一剑。 不知这人间是否还有他的痕迹。 林琅又踏上一阶。 是当代山主的剑,山河剑。 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过这道剑意。 林琅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山河剑,是因为他不知下一阶是不是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白知寒说过,他的师父曾有一位师弟。 那日登山,山主曾问过林琅一句话,“天上星辰有何意趣?脚下路可走的明白?” 林琅从未忘记北境妖火中的那位剑士,道道剑光将妖潮阻隔大半。 林琅很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又有怎样的剑。 三千石阶已将近尽头。 万千剑意尽显风流,却始终未见到最想见到的那个人。 林琅叹了口气,眼前只剩下最后一阶,心头难免有些遗憾。 怀着叹息,少年踏上了最后一阶。 一处高山绝壁之上,男子半卧于崖边,星垂四野,对酒当歌。 一旁的另一位男子却在练剑,林琅见过他,是尚年轻的剑山山主。 林琅有些惊喜,还以为那人并未有剑留于世间。 这最后一道石阶,算是完成了自己两个心愿。 男子饮到酣畅处,天空恰好划过一颗流星,男子眼眸闪烁着星火,突兀站起身来,剑意大作。 随即摘下腰间佩剑,向天穹掷出! “师兄!且看此剑!” 那柄闪烁着荧光的剑冲天而起,在夜空之中与星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数个呼吸间,光芒大作,似星光,亦似剑光。 有剑光自九天之上垂落而下。 一道剑光便是一颗星辰。 万道流光追随着那柄星辰之剑,砸落而下,若众星陨落! 万道剑光将整座山照耀的如同白昼。 男子张开双臂,在剑光之中宛若谪仙。 仅是片刻,整座山峰被无数剑光砸的满目疮痍。 剑山大小诸峰之上出现许多人影,都看向此间意气风发的男子。 郑山河呆呆的看着崖边拥抱天穹的男子,喃喃道: “师父,你看师弟他真的扯下了星辰,很多颗星辰。” 林琅现在一线天之顶,三千剑意中最后的这一道,不由的痴了。 在此时,他才终于看清曾在北境妖火之中那名绝世剑客的面貌,才看清当初未曾看完的一剑。 前尘碎片也终在此时编织为一幅完整的图画。 郑山河出现在林琅身边,也抬起头沉醉于那漫天星落。 “他叫什么名字?” “易长庚,我郑山河的师弟。” 林琅沉默了半晌,再开口道:“山主曾问我,星辰有何意趣,脚下路可走的明白,是因为我像他?” 郑山河笑了笑,“你和他不一样,你不会是他。” “我的确不会是他,我见过他。” 林琅话音刚落,磅礴剑气在郑山河周身席卷而开! 郑山河第一次如此失态,山河剑意几乎笼罩整座山头。 “他……还活着……?” 林琅看着眼前情绪并不平静的剑山山主,摇了摇头。 后者眼眸逐渐黯淡了下去。 漫山剑气缓缓消散,郑山河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轻声道:“你在何时何处见过他?” 林琅看着这位山主的眼睛,一字一句。 “十三年前,北境大荒,妖祸犯边,有剑士来到此间,剑斩妖潮。” 郑山河看着少年的眼睛,“所以你是那场厄难之中的幸存者?” “是。” “那她呢?” “也是那场妖祸中的幸存者,只不过她是妖。” 少年很平淡,平淡到像是那位少女是人一样。 “她是你从那场妖祸中带出来的。” 郑山河没有疑问,而是陈述般说出这句话。 “妖与人有何区别?”林琅反问。 郑山河愣了愣,没有开口。 林琅继续道:“道祖授万物苍生修行之法,人得其道是为修行,兽得其道是为妖,有何分别?” 郑山河漠然道:“那万妖犯境又作何解?” 林琅沉声道:“当时我亲眼目睹过那场浩劫,并非是妖……” 郑山河皱眉,北境妖祸妇孺皆知,这位少年却是矢口否认。 “那是什么?” 林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曾遇见一位道人,他说我命犯大小三灾,小三灾毒火,瘟疫,饥馑,皆已遭过,北境的那场妖祸,更像是一种瘟疫,在妖族蔓延,妖族被迫南迁,才有了那场妖祸。” 郑山河眉头紧皱,少年的话让他有些不安。 可那终究是一桩往事了。 郑山河看着眼前的少年,一路走到自己面前,只为给那个丫头一线生机的少年。 “可愿随我入后山?” “我为此而来。” 第47章 入山 林琅又在前山逗留了几日,周野以及几个年龄稍大的人已经到了离开的时间,平日里打打闹闹的小剑士们,近日都是格外沉默。 林珞将剩余银子给了林琅大半,林琅在山下买了不少酒,想来陈老此时的心情恐怕是最伤感的。 入后山的前一日,陈老比往日多饮了几口,语重心长的和林琅林珞说了不少话。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前山的这一个多月,陈老也是将他所知道的,尽数教于林琅,林琅踏上一线天,得到山主认可,陈老比他还要开心,嘱咐林琅日后可别忘了到前山来给那些小崽子们指点指点,林琅也是欣然应允。 有人要走,自然便有人要来。 走了几人,学宫又送来不少子弟,其中不乏一些天资聪慧的,陈老也是有些开心。 收拾好东西,辞别了陈老,林琅带着林珞再次来到那座一线天。 百丈瀑布被剑气斩开一道门户,林琅带着林珞跃了进去,毕竟每次都落一次水,也不是一回事,心想这位山主想的真是周到。 越过瀑布后,石阶上却是一位黑发披肩的男子。 “仇师兄?你何时出来的?”林琅有些惊讶问道。 仇天落一本正经道:“已有两三日了,奉山主之命,在此迎接小师弟,小师弟便随我上山,这石阶上的剑意已被山主封禁,山主和小白都在剑池。” 林琅带着林珞走上前,与仇天落并行,这位师兄严肃起来让林琅还有些不适应。 仇天落等林琅走到身边,才压低声音道:“迎师弟上山在剑山也不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山主要我严肃些,这也没办法,憋得我直痒痒,师弟便也先忍忍……” 听着仇天落嘟囔,林琅也是哭笑不得,还以为这位师兄以为禁闭关久了,关出什么病来了…… 这道将林琅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一线天,还是让林琅有些感叹,仇天落也是直竖大拇指,林琅用一个月的时间登上此处,让这位师兄赞叹不已。 林琅以为剑山这座一线天便是一道了不起的屏障,直到看到了眼前的索道。 一线天与前山相连,是为天下剑士所开的一道登山门户。 而这索道恐怕才是真正的护山手段。 数百丈宽的一道天堑,被两条合抱粗细的巨大铁链跨越相连。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弥漫着层层迷雾,那座后山看起来便像是一座雾中仙山。 仇天落轻声道:“这里可不是一线天,那白雾之中尽是杀阵,当初登山之后,自觉快意,便想着再闯一下这索道,要不是山主出手够快,我怕早已是崖底一具枯骨。” 仇天落拿出一柄玉质小剑,与白知寒在青云山顶祭出的那柄大差不差,嘱咐身后的少年少女跟紧之后,才踏上了索道。 “等你正式入了后山,也会有一柄玉剑,这是剑山弟子的象征,其中留有一道山主的剑气,便是通过这索道的钥匙,否则的话便会被此间剑气斩杀,这里得剑气可不是一线天石阶上得那般,是真的会死人得……” 仇天落心有余悸的给林琅解释道。 林珞也小心的说,她感觉到那些白雾很危险,林琅却是无所察觉。 直到林琅的一缕气息游走到丈许开外之后,仅是片刻,便被那些白雾绞杀于无形,才捏了一把冷汗! 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雾,而是剑气,凝而不散化为实质的剑气! 一缕光照到此间,照在白雾之上,却也是无法透过,化作七彩斑斓的颜色,在那些颜色中,隐约可见一柄柄长剑。 林琅看向脚下天堑,两边山崖平整光滑,心头也是震惊不已。 这道宽逾百丈,长不知几许的鸿沟,更像是被斩出来的…… 前山后山原本就是一座山。 有人出剑开山,将一座山硬生生斩成了两段! 林琅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叹为观止,他在一线天两千阶之上,看到了许多剑,其中比这开山一剑更为霸道的也大有人在,但真正的踏足其中,才能感受到其间恐怖之处! 剑山很高,一线天很高,这座后山便显得更高。 走过百丈索道,又是一道长不知几许的石阶延伸而上,不像一线天那般狭窄,夹道有树,树名剑木,枝叶并不繁茂,树干笔直而上,确如其名,像是一柄柄巨剑。 仇天落收回剑玉,直言之后已无危险,脚下这座才是真正剑山主峰,剑池便在山顶处。 山道很长,林琅几人足足走了三个时辰,小丫头的嘴巴都已经嘟囔起来了…… 仇天落也是难得柔声,“我剑山居然也有小师妹了,师妹莫急,就快到了。” …… 不似其他宗门的大殿门厅,后山顶上只有一方池塘,倒是简单。 林琅再次见到那位白衣少年,此时正站在中年人身旁对他笑,一如初见。 林琅一线天登山之时,在两千阶之上曾遇见一位老者,重若山岳的剑意让林琅记忆犹新,林琅还以为在石阶上留下剑意之人皆已仙去,谁知还有人尚在人世,那位老者此时正站在山主身侧,只是比石阶上的那道身影,更加老迈了,老者身旁亦有一位男子,林琅在秋凌渡便曾见过的那位壮硕男子,名为褚渊,亦持一柄重剑,当是这位老前辈的弟子。 偌大一座剑山,倒是显得很是冷清,郑山河似看出林琅心中所想,淡笑道:“吾剑山虽不复往日兴盛,也不至于颓败至此,山中仍有诸多前辈,醉心剑道,枯坐悟剑,对其余事都不怎么上心。” 林琅作揖,老者却早已不耐烦,摆摆手说道:“小子,你在一线天还许老夫一坛好酒,可还放在心上?老夫可是输了一柄墨麟剑,莫要让老夫亏到姥姥家!” “岂敢负前辈所托。” 林琅说完便自包裹中取出一坛酒,先前在问天镇买了几坛,尽数送给了陈老,只留下这一坛,心想见到那位老前辈便送与他,却没曾想老者早在这里等着了…… 老者迫不及待拍开泥封,一坛酒顷刻鲸吞入腹,意犹未尽。 “少是少了些,但也算你小子上心,接下来可听好了,老夫会开启剑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内在取一柄心仪的剑才算得上真正入吾剑山,切记,剑自有其灵,强行执掌,必遭其祸!” 第48章 扶柳 秦九峰语罢,袖袍一挥,滚滚剑气化山岳之形砸入池塘! 如此磅礴的剑气,别说一方池塘,就是一片湖也要激起百丈,可偏偏就是这片小池塘,山岳砸于其上依旧毫无波澜,磅礴剑气却是缓慢融入其中…… 片刻之后,水面中心出现一道旋涡,紧接着愈演愈烈! 直到池水激荡而起,林琅才感受到那根本不是水,而是数不尽的不同剑气汇聚在其中,达到一种微妙的平衡,才让满池剑气宁静入水。 直到那厚重如山岳般的剑气砸于其中,平衡才被打破,剑气之间相互攻伐,池水激荡而起! 古剑清鸣之音响彻山顶,伴随剑气冲天而起,剑有灵,亦有傲气,数百柄长剑在天空散开,针锋相对! 在仇天落指引下,林琅在剑池旁站定,抬头看向悬空剑池,心神激荡! 林琅闭目敞开心念,气息分为丝丝缕缕对着悬空古剑攀附而上! 一柄名为“蜀道”的长剑,在被林琅气息沾染的瞬间便剑身一振! 凛冽剑气顷刻间将林琅的一缕气息搅的粉碎,神魂也在那一道剑气之下受到伤害,少年嘴中传出一声闷哼! “这些剑原先的主人无一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佩剑久而生灵,除了原主人的剑意剑气,连脾气都是如出一辙,霸道之剑,当以更霸道之意降伏,轻快之剑,亦当以更空灵之意降伏。”郑山河双手负后沉声道。 林琅有些犹豫,破境悟得的意并非剑意,不知能否取得效果,但是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他此番上山就是为此,如今已到了最后一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琅一咬牙将体内枪势尽数激发,悍然涌入滚滚剑气之中! 原本彼此针锋相对的数百长剑,在瞬间躁动起来! 秦九峰面色一变,在他重如山岳的剑气压制之下,数百柄已平静下来的剑再度有了沸腾的迹象! “这是何意?竟引的剑池暴动?!!” 言语间双手却丝毫不慢,又是一道山岳镇压而下! 百柄长剑发出尖锐爆鸣,剑气大作! 林琅的势在滚滚剑气之间浮沉,百剑剑意仍在攀升! 郑山河皱眉,山河剑意施加于山岳之上,镇的百剑动弹不得,却也并不安分,仍在振身挣扎! 林琅嘴角淌出殷红的鲜血,那一柄柄长剑剑意刺在林琅神魂之上,痛不欲生,若非秦老与山主镇压,恐怕他早已被重创! 林琅有些不甘心,压榨出体内全部的势,在滚滚剑气中纵横,百柄长剑却无一顺从,相反是无穷敌视! 一炷香的时间已过去大半,秦老的额头也冒出细密的汗珠,以往这些剑从未如此暴动过,剑早已生灵,气息不弱,数百柄长剑的反扑让秦老也有些力不从心! 林琅面色早已苍白如纸,眼看再难支撑片刻! 秦老一咬牙,双手猛然按下,眼前的少年已是强弩之末,再不关闭剑池恐性命难保! 秦老脸上露出一抹错愕…… 池水还在源源不断涌入悬空长剑,百剑剑意更盛,两座山岳已经隐隐有开裂之势! 林琅喷出大口鲜血,郑山河眉头紧锁,腰间山河剑瞬间出鞘,悬于秦老山岳之上,眼前的少年已经等不到,香烛燃尽,再不强行镇压剑池,便要伤了根基。 “林琅!” 仇天落愣神的功夫,没来得及拦住身旁的少女! 少女悍然闯入百剑笼罩之地! 郑山河暗道不好,剑山的剑对于妖族气息极为敏感,林珞闯入之时,悬空百剑再也镇压不住,剑池之水被百柄长剑鲸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 秦老以剑气凝成的山岳寸寸龟裂! 山河剑作为最后一道屏障,就在即将落下之际,骤变横生! 干涸的剑池之底,插着一柄剑。 郑山河有些震惊,山河剑便没有落下。 执掌剑山十余年,他知道剑池之底一直有一柄剑。 这柄剑如同死物,十余年来,数次开启剑池,这柄剑未曾为取剑者散放过哪怕一缕剑气。 此时,这柄剑在动,剑身在池底青石之上缓缓拔出。 剑气,数不尽的剑气丝丝缕缕自剑身溢出。 山顶上出现无数青绿色的柳叶,飘摇而落。 落在那悬空百剑之上,百剑便不再躁动,剑气尽数收敛,坠落于剑池之中,剑池水开始飞涨,盈满剑池后归于平静。 郑山河心念一动,山河剑归鞘。 天空中便只剩下那一柄剑,通体青绿,身如柳叶的长剑。 剑山诸峰之上爆发出滚滚剑气,数道身影御剑来到此间。 他们都在看那柄剑。 一位长眉垂落,肤如树皮的枯槁老者,嘴巴动了动,声音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撕磨。 “居然是扶柳,扶柳剑竟会自行择主…?” 那柄剑,他曾以剑意试探多年,后者却是不为所动。 如今一朝出世,镇压剑池百剑,却是为一少年…… …… 青绿长剑在少年少女上空轻快盘旋,一株参天巨柳在剑山之顶伸展于天地之间。 万条垂下绿丝绦。 树下,少年倒在少女怀中,望着天幕,片片柳叶翩然而落。 林琅咧咧嘴角,终是不负这一遭。 林琅伸出手向天空中的长剑挥舞,长剑却是置若罔闻。 “这……” 林琅有些疑惑。 林珞红着眼看着怀里的少年,伸出手轻抚少年的脸庞,她如何不明白,眼前的少年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 少年身上的累累伤痕都是为了她。 那一道道剑气劈砍在少年身上,亦是落在她的心上。 所以,她在心痛。 所以,那株巨柳垂的更低了。 那柄青绿长剑便不再欢快,不再发出剑鸣,沉默的落在少女身侧。 她伸出手抚过少年的脸颊,柳枝便低垂在少年身上。 林琅看着少女红着的眼,却咧嘴笑了起来。 他失败了,最终也没能在剑池取得一柄剑。 他也成功了,有一柄长剑在为林珞而舞。 结局都是一样的,他并不在乎一把剑,也不在乎剑山,他只在乎眼前的少女安好与否…… 这样好像更好,少年如是想。 山顶上很安静,他们都在等待那柄剑的归属。 枯槁老者眼中生灭的剑意在晃动。 “原来是这样。” 第49章 霭霭芳春朝,雪絮起青条 曾几何时,山河间有很多剑士,自然有很多剑。 女子剑仙却仅一位,被剑主撇弃的剑也只一柄。 器宗宗主倾力打造的一柄长剑,剑名扶柳,只为彼时那位剑道绝尘的男子,傅柳。 这位本该为剑道开山之人却在最风华正茂的年纪,下山娶了一位酒娘,隐于市井。 那柄长剑自出世起,便没有了剑主,插在器宗沉堰峰崖壁之上经年哀鸣。 无数剑客来到这座沉堰峰,只为了这柄剑,却皆是无功而返。 直到一名女子来到此间,她并非剑修,却在那柄剑旁,静坐数月之久。 她下山时,带着那柄剑。 山河之间,人尽皆知,大胤学宫久负才名的女子聂红裳,入了剑山。 聂红裳在剑山数年间,便成就剑仙,更是为这柄扶柳平添神秘的色彩。 山河间人人仰慕的女子剑仙却是直言不讳,她这一生只愿追随傅柳一人。 傅柳?那位弃剑隐于市,早已婚娶的傅柳?山河间人人非议,女子却是置若罔闻。 直到那位酒娘离世,傅柳守陵三年后,才提剑再次出现在视线之中。 云间观云海大阵被一柄普通铁剑斩开,佛门烂陀山十八金钟被一剑而过。 傅柳挟佛子御剑出南海,飘遥而去。 并非无人敢拦,而是南海之畔的一袭红衣,手持扶柳,无人能过! 佛道两宗联手,于南海之畔,大战七天七夜,伤亡惨重。 一代女子剑仙就此陨落,扶柳剑亦是坠于南海,再无踪迹。 相传那红衣女子陨落之际,将一缕神魂封入剑中,只为等那人归来…… 无数修者前赴后继入海寻剑,终是一无所获。 无人知,女子在剑山悟剑之时,便有一位男子喜欢她。 当然山河中喜欢她的人有很多,她不在意,她只在意傅柳。 那位男子也并没有女子那般勇气,他只敢默默看着她。 南海的大战,他也在看在眼里,他很恐惧,便只是看着。 他亲眼看着女子陨落,亲眼看着那柄剑落于南海。 直到寻剑的热潮退去,南海归于平静,他才敢出现,才敢用数年的时间找到那柄剑。 那柄剑便回到了剑山,插在剑池之底,只有此间无尽剑气温养,那柄剑才能不失其灵。 男子就此枯坐,再不入世,那柄剑也便沉静在剑池之底,如同死物。 不知多少年寒暑,剑气的凛冽早已将他的内心斩的再无波澜,只剩眼中生灭的剑意。 直到方才,那柄剑动了。 几十年尘封的剑心早已寒入铁石,却在那一瞬间泛起波澜。 他抖落满身尘埃,再次来到剑池之畔。 曾经山头习剑,他还曾指点一二的那位少年,如今已是剑山之主。 从他来到此间的那一刻他便明白,冬去春来几十寒暑,终究也抹不去心中尘埃。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也曾提剑斩大江的手,此时已枯如寒枝…… “原来吾已是这般年纪……” 参天巨柳之下的少年少女,不过须臾之间,在他眼中,早已抵过几十寒暑,不过大梦一场空。 “孔师兄?!” 秦九峰震惊出声。 剑山之顶的众人皆是看着这位枯槁老者,除了几位老人,很少有人见过这位姓孔的老人。 按辈分而论,他算得上是郑山河师父的师伯。 老者只是看着巨柳之下的少年少女,眼中看不出悲喜。 老者走到少女身旁,用嘶哑的声音轻声道:“可以……给我看看这柄剑么……” 林珞回头看着这位老的不能再老的老者,点了点头。 扶柳剑飞入老者的手中,老者轻柔的抚摸剑身,眼中清明剑意不在,只剩浑浊。 老者看罢,双手横呈,将剑仔细的还给林珞。 林珞犹豫道:“我不是剑士,不会用剑。” 老者枯槁脸上似有千言万语,却只说道:“她当年也不是剑士,这柄剑既然选择了你,你便收下,你与他皆可入我剑山。” 林珞接过剑,向老者致了一声谢。 被百剑侵体的林琅此时已无大碍,巨柳枝条将那些剑气尽数吸纳了去。 眼前的老者看着在剑山的位分并不低,剑山之上所有人的目光尽落在枯槁老者身上,却都没有一句言语。 老者抬起头看向林琅,言语中多出一丝轻快,似卸下了心头积压的重担。 “小子,你可愿用生命去守护身边的女子?” 林琅眼神坚定的点点头,“我愿意。” 老者突然仰头大笑,佝偻身形逐渐拔高,白发也开始由白转黑,褶皱皮肤慢慢舒展,在林琅惊异的目光下,变成一位年轻男子。 “孔师伯?!” 郑山河焦急出声,刚要阻止,却被一旁的秦九峰阻拦下来。 秦九峰亦是言语沉重,“山主,孔师兄他在山中枯坐几十年,今日终于一念而通,便随他去……” 郑山河盯着眼前反老的男子,半晌才垂下了手。 这种燃烧寿元的手段,一瞬间便可以将剑意攀至最巅峰,但那是不可逆的,这位剑山资历最老的前辈,要在此彻底身陨…… 男子低头看着林珞,眼神温柔,“吾信你终将悟得剑意,在此之前,扶柳需以剑气温养,今日吾愿以了,便将这一身剑气赠与你。” “红裳,当初吾没有勇气,在此枯坐几十寒暑,遗憾难消,既是你选中的传人,吾也当倾力助之,吾虽死也算解脱……” 男子伸出手,摸向扶柳剑的剑锋,指尖被破开一道小口,却不见血,只有森然剑气汹涌而出! 扶柳剑在颤抖,男子的一缕发丝化为飞灰,接着是四肢躯干。 枯坐几十寒暑,身体发肤早已皆为剑气,剑气并不磅礴霸道,却极为纯粹,连山河剑都无法比拟的纯粹。 男子的身躯也在逐渐消融,化为灰烬,林琅对着男子郑重行礼,只看见男子最后的脸上带着一抹释怀的笑意…… 扶柳剑意所化的参天巨柳,其上飘落无数洁白柳絮,如夏日飞雪,青绿长剑在飞雪中穿梭。 霭霭芳春朝,雪絮起青条。 剑山之顶,一片寂静。 林珞与林琅并肩站在树下,飞絮落满肩头发梢。 少女抬起头不由的痴了,“真好看。” 林琅看着仰头的少女,附和道: “真是好看。” 第50章 夙星峰 林珞心念一动,扶柳自漫天飞絮中穿梭而来,稳稳落在少女手中。 参天巨柳缓缓消散,意归于剑。 剑山大多数剑士都生性清冷,剑池畔的景象也未持续太久,便各自归山。 郑山河此前有些犹豫,林琅未在剑池取得剑,按规矩便入不得山门,那位少女却是出乎意料的得扶柳择主,让郑山河始料未及。 她是妖,所以郑山河犹豫。 那位剑山尚存资历最深的老人却将毕生剑气注入扶柳剑,而扶柳剑的剑主,是这位少女,换句话说,无论这位少女是妖还是人,都得到了这位老前辈的传承,便算得上是这位孔老前辈的弟子,既是剑山弟子,如何又入不得山门? 郑山河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两位少年少女,思索片刻觉得实在麻烦,便安顿仇天落与白知寒将林琅林珞二人带往夙星峰暂居。 白知寒拉着个脸,“师父你也太偏心了,老早我就想去夙星峰,您偏要给我安排到小乘峰……” 郑山河深吸一口气,“你要是觉得小乘峰待的不舒服,便去断魂崖,为师让你住个够!嗯?!” “我觉得小乘峰也不赖!下山还近些呢!师父我先走了!……” 白知寒拉着林琅落荒而逃。 郑山河白了一眼跑的比兔子都快的四个人,忍俊不禁,这座枯槁剑山也算平添了几分生气。 少女是妖,却也是剑山弟子,这已成为铁打的事实,即便他是剑山山主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本来更看好那位少年,可这位少年悟不得剑意,取不得剑,在剑山的身份便实在尴尬…… 秦九峰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悠悠道:“很早以前,有一类剑士,善使飞剑,万里之外取人首级,驭剑万里需心神集中,本体便需要有人守护,便有了剑侍一说,山主也莫要忧虑,着少年权当是那少女的剑侍,至于他使什么刀枪棍棒,也都无可厚非不是?”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有些道理……” …… 白知寒直到走远,看不见自己那位师父了,才松了一口气,“那鬼地方,我是一次都不会再去了!” 仇天落倒是兴致盎然,“我觉得有师弟奕剑,也比平日里自己修炼有趣些,要不咱再打一架,动静闹大点,说不好山主一生气,又给咱俩罚到断魂崖去,岂不快哉?” “快你大爷个腿!!滚呐……!” 白知寒气恼着脸,凑到林琅身旁,不再理会那位不着调的师兄。 林珞提着扶柳,扶柳无鞘显得锋芒毕露。 林琅有些艳羡,说不遗憾那是假的,毕竟废了很大力气来到这座剑山,最后也没能成为一名剑士,好在入了后山,不是剑士也无妨,在剑池取剑之时,百剑针对,林琅拍拍腰间断枪,也有些豪气,能让百剑如临大敌,这枪又如何弱了? 夙星峰距离剑池倒是有些距离,四人硬是走了小半天,不免让林琅有些好奇这剑山有多大? 听得白知寒艳羡才知,这夙星峰原本是山主师弟所居之峰,偏是偏了些,但俗话说得好,人迹罕至之处方有常人不可见之奇山异水,此峰峰顶东侧是一处绝壁,其上若星河盖顶,故名夙星。 和林琅想象中的不同,没有琼楼玉宇,只是一处小院落,虽然简单却极为整洁,用白知寒的话来说,便是知足,后山皆是枯槁剑士,这小院也是当初他那位师叔亲手搭建的,已经算是不错了,其余人懒散些的居山洞的都大有人在,这倒是让林琅始料未及…… 剑山有了一位小师妹,其余人倒是稀松平常,仇天落倒是开心的紧,他算是在市井悟剑,登临一线天来到后山,骨子里还是不喜剑山的冷清,便对新上山的林琅林珞很是照顾,收拾完屋子,屁股都没坐热,便到山下砍了一棵剑木回来,想着给这位小师妹做个剑鞘。 白知寒像个公子哥坐在崖边,看到仇天落给小师妹做剑鞘,又低头看看自己凌霜剑鞘,用兽皮随意为之,实在是惨不忍睹…… “仇师兄……”白知寒苍蝇搓手凑到仇天落身旁笑吟吟道。 仇天落丝毫没停下手中的活计,毫不客气道:“有屁快放!” “师兄,你可不止有一位师妹,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有一位师弟?你看我这凌霜……” 白知寒话音未落,仇天落抬起头若有所思…… “你小子说的有点道理,林琅没取得剑就不是我师弟了?哪有这般道理,做师兄的就该雨露均沾才对!” 语罢,想着林琅喊道:“把你那把枪拿出来瞧瞧,总用那把断枪也有些折我剑山颜面不是,师兄便给你配一枪杆,耍起来也威风!” “师兄师兄,我也是你师弟,给我这凌霜……” “一边儿玩去,没看大人正忙着呢!” “我……” …… 小丫头有了自己的小院落,心情大好,亲自动手给这两位断魂崖关了一个月的两位师兄烤了野味。 白知寒大快朵颐都不忘恶狠狠的盯着仇天落,仇天落吃饭之快比剑法还要流畅,压根顾不得白知寒要刀人的眼神…… 不得不提的是这位上剑山多年的仇师兄,到底也没忘记昔日的手艺,给扶柳剑配了一把极为合适又美观的剑鞘,重要的是,和林珞很搭。 让气急败坏的白知寒嫉妒的很,可这位仇师兄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倒是为林琅配枪杆这事让这位师兄犯了难,枪杆不似剑匣剑鞘,只做藏剑之用,枪杆是要真正刀兵相接的,剑木的名声多来自于此木可藏气不露,并非因坚硬而闻名,用来制作枪杆实在是不太妥当。 仇天落思虑良久,决定熔些废剑精铁,直接铸一把铁杆,将枪头嵌于其上,重恐怕是要重些,好赖像那么回事。 这位师兄性子倒是急躁,看林琅答应,一溜烟的就跑下山去。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山道之上,一个人影手托一尊巨大炉鼎,比那夸张剑匣更为显眼。 白知寒得仇天落允诺,弄些残剑废剑前来,便考虑给他的凌霜剑做一剑鞘。 白知寒这才喜笑颜开,奔下山去,不知搜刮了多少山头,一身白衣的才少年跑上山来,身后数百残剑飘摇而至,实在有些滑稽,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脸苦相…… “这剑山不能御剑飞行的规矩到底谁定的??!!” 第51章 本心所指 夜幕之下,夙星峰顶。 白衣少年持剑而舞。 星河余晖洒落在崖边少年少女的肩头。 清脆的锻打声在夜里奏响,披头散发的男子赤裸上身,重锤落在烧红的精铁之上,激点星火,与星光同萤。 隐于夜色之中的中年人看着这一幕,嘴角泛起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 脚下这座剑山,仿佛也更年轻了些。 …… 和衣而眠的林琅,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实,醒来便已日上三竿。 远山层林浸染,林琅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若是老关还在,不知能有多高兴,万事皆安,有些想念那老头。 院中扎着一柄枪,让林琅眼前一亮。 比林琅想象中的还要好上许多,精铁铸造的枪杆上雕刻的花纹,凉意未散,想来是白知寒亲手为之。 林琅拔起枪,只觉手臂一沉! 一向将断枪当作匕首用的林琅此时有些不适应,等到熟悉手中枪的重量,林琅才缓慢挥舞起来。 破境之时所悟枪势在此时才算真正圆满,完整长枪承载林琅全部的枪势,在山头虎虎生风! 那种感觉与残枪完全不同,林琅拖枪蓄势,脚下重重一踏,飞奔而出! 一枪刺出,只三分力,合抱之木一穿而透,随少年手腕一抖而从中炸开! 林琅收枪而立,尽显快意。 背着巨大剑匣的仇天落来到夙星峰,直到看完林琅的那一枪,才悠哉走出来。 林琅微微躬身,“让仇师兄费心,林琅在此谢过。” 仇天落摆摆手,“咱剑山不兴这一套,怎么样,使着还算顺手不?” 林琅点点头,“刚刚好。” 仇天落却是满脸兴奋,“日日和那些剑士奕剑说来的确有些乏味,这下好了,一杆枪……啧啧,倒是新鲜……” 林琅被这位师兄火热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怪不得白知寒一说和师兄奕剑便和见了鬼似的,这位仇师兄还真是位战斗狂人…… 林琅只得岔开话题,“仇师兄,这剑山后山是如何授课的啊?” 仇天落一头雾水,“授课?授什么课?” 这下换林琅痴呆了,“就是在剑道剑术上的引领者啊,丫头现在对剑可算是一无所知……” 仇天落眉头一挑,“你猜我干嘛来了?” “啊?该不会……?” …… 林琅是万万没想到,剑山的做派如此别具一格。 此前初遇白知寒,一路南行,说是为了提升林琅的境界与实力,一路上砍了林琅无数剑,现在才算知道,原来这是剑山的传统,可真够传统的…… 仇天落背着剑匣便住在了夙星峰上,大部分时间都在与林珞奕剑,倒是也算心细,不出几日,小丫头手中扶柳剑也算舞的有模有样。 剩下的时间可就苦了林琅,这位师兄与林珞奕剑时,可是温柔的很,点到为止,小丫头懒得练了,他也不勉强,倒是随和,在林琅这边可就不一样咯,整天折磨的林琅欲生欲死主打的就是一个双标…… 作为剑山后山除去白知寒之外最年轻的弟子,这位仇师兄的天资可真不似他自己口中那般差,如此年轻的千衍境,放在山河中亦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白知寒一路破境至洞玄,几乎就是水到渠成,几乎没遇到过什么瓶颈,十七八岁的洞玄,却是让人惊叹。 仇天落却是不同,世间蹉跎数十载,二十多岁方在天问镇窥得剑道门槛,入得化意境,后有用数年世间一步一步登临一线天,可没有半点水分,就是在登山得那一刻,一举踏入洞玄境,现在也不过三十出头,已然是一位千衍境的绝世天才。 有的人顺风顺水,一路坦途,有的人困于一隅,一朝顿悟,破茧化蝶。 谁也无法分辨这二者之间,孰优孰劣。 与这位仇师兄对战数天,林琅也是察觉出一丝古怪,在剑山一线天之上的千道剑意,各有千秋,可那终究是来自于不同的前辈,仇天落的剑意却是极为古怪,此前在秋凌渡递出两剑,将那位金石道人斩成人棍,其中一剑便是剑山山主的山河剑意,而另一剑则是诡剑,神出鬼没变幻莫测,林琅从未见过。 数天世间内,秦老的山岳剑意,白知寒的凌霜剑意,郑山河的山河剑意,还有一线天中的数种剑意,在这位师兄手中竟然信手拈来,让林琅好不震惊。 “仇师兄,你……究竟怎么办到的……?” 林琅抬起酸痛的胳膊,忍不住问道。 几日的时间,林琅对于新枪已经很是熟悉,饶是如此,眼前这位师兄的剑意实在古怪,忽轻忽重,忽明忽暗,每施展一种剑术,便从剑匣重换一柄剑,气息也好似换了一个人…… 一向狂暴不羁的仇天落听到林琅的问题,却是有些沉默,旋即无奈道:“你真想知道?” 林琅苦笑,方才的一剑,竟然是扶柳剑意! 扶柳剑刚刚再现人间,丫头都没摸索明白,这位师兄不过奕剑几日,施展出的剑意已有五分相似,实在是让林琅大为震撼! 林琅也顾不得仇天落有何难言之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仇天落咧咧嘴,“这也是我在剑山无师的原因,或者说后山那些前辈都是我的师父,山主说了,这并非一种天赋,而是一种病……” “病?!” 林琅突兀从地上弹起,上下打量这位神采奕奕的师兄,看了半天,只觉得这货身体比自己的都好…… 仇天落白了一眼少年,指指脑袋,“是这里的病。” “脑……脑残……!” “小师弟,我有一会儿没打你了是……” “……” 一柄纤细长剑自剑匣飞出,林琅一看,正是将金石削成人棍那柄,急忙坐好,满脸谄笑…… 直到幽影被收回剑匣才长舒一口气。 仇天落叹了口气悠悠道:“自母亲投河,吾之内心便出现了另一个人,是吾亦不是吾,那道身影唆使我杀死了父亲,杀死了铁匠,只有那把木剑,才能使我平静心神。” 仇天落说完,将剑匣中的木剑握在手中,深呼一口气。 林琅扭过头,看到他的眼睛,像孩童般清澈,无半点剑意。 “后来悟了剑道,在一线天的石阶上看到了许多人,那是我从未见过的人生,我想成为他们,所以便成了他们,活着属于他们的一生,只有当我拿起这柄木剑,才是真正本心所指的命剑,才是真正的我自己,一个普通人。” 第52章 被砍出来的洞玄 后山的时间并不漫长,整日里除了被那位仇师兄以各种剑意无情鞭挞的时候,其余时光甚至有些惬意。 丫头在闲暇之余在院子里种的花花草草长势正好,夙星峰的前主人在山上留下一口酒窖,屋中恰好有一些关于酿酒的书籍,白知寒说他那位师叔极擅酿酒,看来所言不虚。 丫头对此倒是颇有兴趣,仇天落不喝酒,只好让白知寒来试酒,这酿酒手艺也实非一日之功,开始小尝一口便龇牙咧嘴的小山主,今日里来倒是跑的很勤。 人与人的确是不能比的,林琅日日兢兢业业练枪,还是被那位仇师兄打的叫苦不迭,白知寒来了便和林琅一起挨打,偶有些灵感闪现的技法,才能让那位仇师兄赞叹一句。 而丫头依旧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进步神速,让那位眼高于顶的师兄都赞口不绝。 林珞在一线天时遭受石阶剑意刺激,无意中便突破了洞玄境,现在悟了剑意之后,与白知寒都不遑多让,林琅觉得这位自己从小养大的少女实在是有些妖孽,转而想想也便释然了,那可不是妖孽咋滴…… 仇天落每日不厌其烦的递剑,对林琅这位师弟算是毫不留情,好在林琅对手中长枪的也是越来越熟悉。那位大师兄褚渊也是每隔几日便要来上一趟,指点丫头的同时,也顺带教了林琅一些打坐调息,运行经脉气息的法子,替二人解答一些修行上的困惑之处。 林琅在化意境总算真正站稳脚跟,枪势亦是收发自如,每日在仇天落剑下挥枪的少年,身姿也更挺拔了些。 剑山因为几位少年,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却仍旧难掩暮色,山下倒是热闹非凡,那座冷清不少时日的天问镇,慕名而来的人也是不在少数。 毕竟剑士已然很久未在江湖崭露头角,秋凌渡一场大战又再度回到了世人视线之中,剑山依旧是那座剑山,一朝出剑,压的一观三山十八门抬不起头来,再加上江湖人士口口相传,多少增添些夸张,更是闹得人尽皆知。 洛神山之主问道归来,更是雷霆震怒,又不敢问责剑山,便对那座临江城施压,搞得那位年轻将军焦头烂额,好在及时被调往了西域,才算逃过一劫。 奇怪的是那座出云观却是忍气吞声,木灵子与金石一死一废,那位观主却是始终未曾露面。 自打林琅上山那日,便没有再见过的剑山山主,某天却是破天荒的来到夙星峰,将喝的酩酊大醉的白知寒拖走,走时留下一句话,嘱咐林琅早些突破洞玄境,对于林珞却是没在说些什么。 山主发话,仇天落也是丝毫不客气,除去早晚的打坐调息,其余时间是一剑接着一剑,不给林琅片刻喘息。 直到半月后,林琅才零星的听到些消息,各宗门要在立秋之日进行一场实修,意在实战中砥砺后辈弟子修行,地址却是定在西域,让林琅很是不解。 从山主言行所看,剑山此次也要参与其中,那后辈弟子的人选也确实不多…… 才入剑山不久,便要出山,少年有些忐忑,可别在各宗门天骄之前,折了剑山脸面,可一位剑山弟子,提着一杆枪,好像却是不太妥当,没多久这些想法便被林琅一扫而空,有白知寒有林珞在,自己提着枪还是菜刀好像都不打紧,毕竟某人只是个小小剑侍…… 林琅倒是不愿急躁,奈何这位仇师兄的剑可是一刻没闲着。 林琅的枪势在仇天落的日日打磨雕琢之下,总算与全身经络贯为一气,无需再刻意冥想蓄势,举手投足之间自有气象,气息皆化意,圆满臻洞玄。 直到立秋前几日,林琅才算堪堪踏入洞玄的门槛,这速度已经算是极为惊人,林琅丝毫没觉得快,在那位的剑下那可真的算是度日如年…… 踏入洞玄之后,那位仇师兄便没有再出剑,而是让林琅熟悉与感悟,难得闲暇。 白知寒也是难得解放了出来,第一时间便来到夙星峰,嚷嚷着要去喝酒。 想着这家伙此前确实欠自己一顿酒,林琅也是欣然应允,虽然破境的过程苦了些,这不是拨开云雾见光明嘛,是得好好庆祝一番。 山下问天镇今日里算是人声鼎沸,多半是些挎剑的散修剑客,其中也不乏有些境界不俗之人。 林琅常去买酒的酒馆更是座无虚席,三人费了很大力气,才在一处边角落座。 白知寒算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大手一挥就是上好的烧刀子,一要就是三坛,恨得林珞咬牙切齿。 烧酒愣是堵不住这位小山主的嘴,便喝还不忘吐槽林珞自酿的酒,还不如剑池里的水好喝…… 林琅掩面叹息,某人腰间恐怕又要青一块紫一块喽…… 果不其然,林琅直竖大拇指赞扬这位硬汉,脸都憋红了愣是没叫一声。 如今入了后山,也算有了安身之所,又一朝踏入洞玄,不免快意,与白知寒痛饮一番,只有小丫头苦着脸,摸着见底的银两。 “前些日子那怪事听说了?” “当然听说了,几十具浮尸被掏空脏器,顺江飘下,身体上萦绕着黑气,真是诡异!” “死状让人不寒而栗也就罢了,饮了那江水的牲畜尽皆发狂,见人就咬,真是怪哉……” “死者都是西域装束,自沧澜江上游漂流而下,现在大胤境内整片流域已经被尽数控制住,才遏制住那疫病的蔓延!” …… 酒过三巡,已经有些昏沉的林琅听得身后几人言语,突然清醒了八分,西域?疫病?此次各宗门派出后辈弟子实修便是在西域,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那可并非是疫病……” 酒馆中一个略显深沉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是扭头望去,一位佩剑的中年人沉声道。 “咦!阁下莫非是剑山剑士?” 一众人等眼前一亮,对着中年人询问道。 中年人摇摇头,略显惋惜道:“非是剑山人,亦称不上剑士,山河间一散修罢了。” “那你且说说看,不是疫病,那是什么?”林琅身后一位汉子质问道。 中年人呵呵一笑,“不知诸位可曾听闻轮回宗?” 第53章 轮回宗 “百年前的山河可不是如今这般模样,道门一家独大,彼时可算是百家争鸣,整个西域是被一个宗教统治,便是轮回宗,轮回宗有一门邪术,以人之脏腑为食而修炼,后为中原正道所不容,方才从世间抹去,宗门遗址也隐瞒在黄沙之下,再无人寻得。” 中年人沉声说道。 林琅身后的汉子却是嗤笑一声,“说的倒是玄乎,你的意思是这轮回宗时隔百年又从黄沙下复活了?才有这么些人惨遭毒手,若有如此本事还至于被灭门?” 酒馆之中哄堂大笑。 中年人却是摇摇头不再言语。 林琅也觉得匪夷所思,见中年人不再言语,只当是听了一段故事。 归山途中,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安,便问了身旁的白知寒一嘴,毕竟作为剑山小山主,应当更为见多识广些。 谁知白知寒也是闻所未闻,只得作罢。 夙星峰上,郑山河仰头观星,直到三人归山,才转过身来。 林琅有些疑惑,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主今日怎么出现在这里。 郑山河拿出两柄白玉小剑分别递给林琅林珞,开口道: “此次天下宗门联名让后辈弟子入西域实修,由大胤统筹,你们三人便代表剑山,此物便是我剑山弟子身份的象征,其中有我留下的一道剑意,性命攸关之时,将其捏碎,或能保命。” 林琅小心翼翼的接过白玉小剑,先前在青云山便见过这玉剑之中的剑意,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却让这位山主莞尔一笑,“你也不用如此小心,即便是你全力一击,也未必能损丝毫,切记到了实在应付不来的时候,再动用此物,只有一次。” 郑山河嘱咐了一些事后便要离开,林琅想到山下那位中年剑客说的话便有些不安…… 郑山河看着一脸疑虑的少年,淡笑着问道:“有何疑虑?” 林琅沉思片刻,觉得这道听途说的东西实在玄乎,却又不得不问,只好开口道: “山主可曾听过轮回宗?” 郑山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这次你们所谓的实修的确和这个有关,百年前西域有一座宗门,便是轮回宗,因修习功法太过邪恶,被合力围剿而亡,护宗大阵毁掉之时,整座宗门被埋在黄沙之下,那门功法随之遗失,那场大战各宗损失惨重,千人参战,只剩两人归来,其中便有我剑山当代山主,另外一人是云间观上代观主,如今也早已仙逝。” 林琅倒吸一口凉气,以一宗之力,力抗天下宗门,竟如此强悍! 郑山河笑笑,“轮回六道,六道轮回,此前发生的事应当是饿鬼道的一种手段,尚不是完整功法,不足为虑,你等此行若是有幸见到那门功法,便直接毁去便是,莫要遗落,再次危害人间。” …… 郑山河将轮回宗的事说了个详尽方才离开,一个字没落下的林琅实在有些震惊。 这轮回宗竟与佛门同宗同源。 那何为正,何为邪? 百年前烂陀山一僧人,于西域蛮夷之地普照佛光。 见世间百态,众生万相。 凡俗众生因善恶业因而流转轮回有六种世界。 曰天道、人道、修罗道、鬼道、畜道、地狱道。 以人道为基,分之五道,与天地共鸣,得见长生是为天道,杀戮证道是为修罗。 至于其余三道,在佛门之中被称为罪业之人轮回之处,那门天怒人怨的功法却将这惩戒罪孽之道变成了一种力量! 天赋是修行者最为紧要的条件,故而道种、佛子、剑胚皆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人。 这便是轮回宗这门功法最为诡异之处,无需天赋作为支撑,即便是最为劣根的普通人亦是能够修行…… 整片西域都曾是轮回宗的信徒,这座宗派便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 贫瘠荒芜的西域已然不能满足他们的生存,便将手探入了山河之中! 轮回宗的势力已然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剑山作为山河最西边的门户,首当其冲的遭受攻击,一场足以颠覆整座山河的灾难从剑山展开,地处东南的道门也不得不暂时放下与剑山的恩怨,毕竟,唇亡齿寒。天下修者无门派之别,大胤军队悍不畏死,才共同攻入西域。 西域早已被荼毒良久,境内邪修数不胜数,在鲜血与碎肉之中,那些邪修便拥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几乎不死! 那一战死了很多人,万里西域几乎被染成了红色。 云间观观主以及剑山山主合力方才杀入轮回宗山门,破了轮回大阵中枢,才算切断那些邪修力量的源头。 联军之中,各宗修行者不下千人,除了功深造化的二人,几乎尽数死在了那一役中。 整座山门被斩落,又有一阵起于原址,将那座轮回宗的遗址也尽数封印于黄沙之中。 除了云间观与剑山的两位,再无人见过那座宗门,亦无人知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 自那场大战之后,那位山主再没离开过剑山,那位观主也是再未现身过。 那位山主已经死了,他是郑山河师父的师父,手中的那柄却邪也留在了西域黄沙之中,亦有数名惊才绝艳的剑修一同留在那片黄沙之中。 那位观主多半也是死了,云间观问道长生,却到底只能增添些寿数,还未见过有人能够真正长生。 大战落幕,西域已成为一片焦土,修过邪法之人被尽数杀尽,只剩下一些尚未被侵染心智之人留在了那片断壁残垣之中,苟延残喘。 林琅感觉有些冷,很冷。 “人人皆可修行……”少年呢喃自语。 丫头托着腮帮,看着天幕之上的点点繁星,漫不经心道: “人人皆可修行,确实诱人,若非修行法门太过惨绝人寰,怕早已是天下第一宗门,西域也不至于沦为一片废墟……” 少年却是摇摇头。 “即便如此,也依旧会只剩下一片废墟。” 林珞有些不解,扭头问道:“这是为何?” “正是因为修行条件苛刻,才显得弥足珍贵,若是人人可修行,为了强大便可以不择手段,野心会让这片山河沦为地狱……” “最后剩下的,依旧只是一片废墟。” 第54章 西域起风沙 临江城的那位年轻将军已经率先受命前往西域,各宗门也已相继出发,自西而来。 剑山坐落于大胤与西域交界之处,近水楼台,更显得不紧不慢,其实最紧要的还是那位小山主到底是被丢进了剑冢,至今未传出半点消息。 直到立秋前两日,一处孤峰之上才响起一声剑鸣,直冲霄汉。 剑冢连同周围大小七峰尽数被霜雪覆盖,白衣少年才算破关而出,于孤山之顶朗声大笑。 少年笑声还未止,一柄无锋重剑便破云而至,裹挟山岳之势,当头压下! 白知寒骤然大惊,收剑便跑,边跑边喊道:“秦师伯!你这是作甚?!” “小兔崽子你还有脸问!!” 秦九峰手持重剑穷追不舍,头发胡须尽是冰碴…… “破关便破关,整这死动静作甚?!” 秦老气急败坏叫骂道,他所居山头离剑冢最近,美滋滋喝着酒的老者反应慢了一丢丢,便被漫天风雪席卷了个透心凉…… 突破千衍境,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鼻青脸肿灰溜溜的离开剑冢来到夙星峰上,一脸委屈。 “秦师伯他是真不留手啊……” …… 白知寒已经出关,林琅早便和丫头收拾好东西。 虽是后辈弟子实修,各宗仍旧派出一些前辈带队,毕竟历练归历练,把命丢了可就不太妥当了。 剑山也是让褚渊护送三人前往西域集合点,并嘱咐这位大师兄务必将三人如数带回。 仇天落被留在剑山,一脸生无可恋,这小师妹的剑道一途,他可谓出力最多,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人御剑而去…… “早些回来啊!” 仇天落大喊道,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和这些无趣的老头不知要待上多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林珞在剑道一途进展并不慢,同行四人中,除了林琅,皆是御剑而行,只有林琅站在扶柳剑上,抱着丫头的腰,背着大包小包还有那杆长枪,委屈的像个小媳妇,林琅长吁短叹,谁让某人只是个小小剑侍呢…… …… 百年前的大战,西域与大胤都死伤惨重,但大胤还谈不上伤筋动骨,西域却是不同,轮回宗的覆灭以及对修习邪法之人的清剿,让这片土地人数稀少,几近灭亡,经过百年的繁衍生息,如今才算逐渐有了起色。 直到一月之前,禁地不远处的那座风沙城,一夜之间人畜尽亡,残留尸首顺江而下,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风沙城,年轻将军伫立城头,除了顺江而下漂到大胤境内的数十具诡异浮尸,整座城人畜不存,连尸首都未找到一具。 “连将军,要不要在深入一些,有一支小队在禁地边缘发现了一些痕迹!” 一位披甲军士跑上城头,抱拳禀报道。 连横摇摇头,并没有言明,而是转而说道:“风沙城周遭还有不少村落小镇,派人探查情况,若有幸存者,护送远离此处。另外境地东侧百丈之外,二十里范围岗哨境界,如有异常即刻撤离来此禀告,切记不可力敌,至于禁地之内,等那些各宗门子弟到齐,自然有人前往。” 披甲军士有些犹豫,“此次来的大多是各宗门后辈弟子,经验恐怕有所欠缺,若是在禁地内有所伤亡……” 连横面色不改,“你觉得你比他们强?” 披甲军士抱拳道:“末将不敢,但我等军伍之人,不畏生死!” 连横看着那位年轻军士的眼睛,轻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怕死,但是为何要死,你们能死得,他们便死不得?哪有这般道理。” 披甲军士沉默不语。 连横摆摆手,示意那位年轻军士退下,后者也没有再坚持。 数日时间里,禁地之中没有一丝动静,各宗门弟子除了剑山,已经先后来到这座风沙城。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连那座道门之首的云间观此次也是派出弟子来到西域,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连大衍会都不屑参加的天才女子! 各宗门皆是派强者护送,唯独这位女子是孤身一人,也足以说明云间观的自信,清冷女子一出现便让各宗弟子纷纷侧目。 女子面容清冷,身着藏青道袍,负一柄木剑,乘风而来直直落在城头。 “竟然连她都来了!” “道门青瓷,名不虚传。” “千衍上境,距离周天也仅是一步之遥,不愧年轻一辈第一人!” …… 女子对周遭议论之声置若罔闻,而是看向禁地的方向微微皱眉,眼中有雷霆闪动,那片黄沙之中的陷落之地,竟连她都无法看穿。 连横淡然开口,“待剑山来人,诸位便可一同前往禁地一探究竟。” 洛神山在秋凌渡与剑山交恶,洛玉树作为此次实修洛神山来人,出言奚落道: “天下宗门皆汇于此,独等他一宗,剑山真是好大的排场!” “剑山与这西域可是最近,行事却是如此怠慢!” ……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城头女子却是袖袍一挥,乘风而起,径直飞向那片禁地,身形逐渐湮没于黄沙之中。 风沙城瞬间噤声,一众人等目瞪口呆。 “这……” “竟如此托大!那片禁地情形尚未探明……” “年轻人当真不知所谓!” …… 连横站在城头之上,轻笑一声,“诸位不愿等待,想自行前去探查一番者,本官也不会阻拦,诸位自便。” 除了道门那位女子,却无一人站出。 越秀山红衣持扇女子笑道:“洛公子若是等的不耐烦了,便也前去探查一番,何故在此抱怨?” 洛玉树面色阴冷,“陆红沉!你也配教我如何行事?越秀山何不前行前往?” 陆红沉淡淡一笑,“禁地凶险,我不过一介女流,等剑山前辈同去,自然更为妥当一些,洛公子背后嚼舌根子,又想得其庇护,是何道理?” 洛玉树冷哼一声,“我洛神山少主,何需庇护,一座沉寂百年的禁地,我倒不信有何凶险!” 陆红沉并未给这位少主半分台阶,遥遥指向禁地,“那洛公子请,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你……?!” 洛玉树话音未落,天地之间响起一声剑鸣! 第55章 轮回禁地 风沙城头,三剑西来。 城内议论之声在那声剑鸣之后瞬间沉寂。 褚渊而是重重落在城头之上,整座风沙城在那位壮硕男子落下之后,剧烈晃动起来,实力不济者再也无法站稳,直接跌倒在地! 林琅听见了那些言语,褚渊自然也听见了。 林琅觉得这位大师兄有些霸气,或者说是剑山有剑山的骄傲。 若是今日来的是那位仇师兄,怕是早已拔剑斩将过去…… 敢怒不敢言的众人将目光投向那最后落在城头的少年少女身上。 剑山后山已经很多年没有过新弟子了,今日却来了一位少女,一位长着一张祸国殃民脸的少女。 少女收剑归鞘,很多人都看见了那柄剑。 青如柳叶的长剑在西域黄沙之间仿佛一缕春意。 “居然是扶柳剑?!” 越秀山一位领队老妪的惊异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山河之间能识扶柳的人早已所剩无几,老妪却是其中之一。 彼时正值芳龄,她曾在南海之畔见过那一战,见过那名红衣女子,见过那柄剑。 如今再见,却早已物是人非。 一去数十载,莫非这剑山又要再出一位女子剑仙? 目光汇聚在城头那位少女身上,少女却不为所动,只是看着背着大包小包的少年,难掩笑意。 秋凌渡之上,那位黑衣持枪的少年,很多人都见过。 却未曾想,最后成为后山弟子的却是这位少女。 而那位少年背着一杆枪。 除了枪,还有两个大包裹,在轻装便行的各宗门弟子之中,显得有些滑稽。 白知寒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远处隐于漫漫黄沙之中的禁地,眉头微皱。 他察觉到一股气息…… 是她……! 大衍会之上匆匆一瞥,始终未见其出手的那位云间观道种的气息,她居然也来到了这里! 风沙城的温度骤然降了几分,白知寒的战意在节节攀升。 来到城头之上的小山主未发一言,御起凌霜,便直冲轮回禁地! 褚渊看着这位师弟瞬间消失在视线中,也有些无奈,只得摆摆手,林珞会意,带上林琅,御剑直追而去。 云间观青瓷与剑山之人皆未有半分犹豫,使得城中其余宗门人士毫不怀疑,这轮回宗禁地之中,恐怕大有机缘! 各宗门后辈子弟也纷纷拔地而起,涌入那片风沙之中。 …… 西域深处,没有呼啸的狂风,只有无尽的昏暗与静谧。 满地碎石之上皆是斑斑血迹,青年男子双手握着长剑,额头尽是细密的汗珠。 不远处悉悉索索的声响让他大气不敢喘,剑柄已被汗水打湿,却一下也不敢动弹。 悉悉索索的声响在逐渐靠近,男子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背靠着一块岩石,才带来些许安全感,声响越来越近,此时却诡异的消失了…… 安静… 诡异的安静。 男子难以忍受这无形的压力,小心的探出头去,地上有一截断裂的手臂,其上血肉已消失大半,散发出阵阵恶臭…… 男子强忍住腹中翻江倒海,继续探出头,他要看的更远些,他必须确定那东西还在不在…… 昏暗的视线中空无一物,男子才长舒一口气。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脸颊上,男子在脸上摸了一把,手掌上是一道殷弘的血迹! 男子骤然抬头,岩石顶上,一双血红色的瞳孔,四目相对! “吱!!” 伴随一声尖锐的嘶鸣,口中滴着腥臭的液体,型如麝鼠满口利齿的怪物自岩石上扑下! 男子一个驴打滚,堪堪躲过那张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齿还是在他的脖颈之上留下一道血痕! 那东西动作很快,一击不中,趁男子来不及转过身来,再度张口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男子将长剑扭转剑锋,擦着自己脖颈向后刺去! 剑尖从怪物口中刺入,粘稠的血液打湿了后背,男子费力的将剑上的怪物的尸体甩落,大口喘着气。 男子并未过多停留,猫着腰在山石间穿行,这种怪物有很多,是如何都杀不完的,他现在很虚弱,遇到这种形同巨鼠的嗜血怪物,尚有一线生机,若是再遇见那位诡异的怪人,恐怕真的便要死在这里了…… 那座风沙城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一觉醒来便出现在一处诡异的宫殿,数不清的人在被密密麻麻老鼠似的怪物拖行,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离那里,谁知外面亦是满地碎尸…… 没有水和食物的供给,他也越来越虚弱,直到两日前,偶然见到一只粉色的虫子,虽恶心不已,但是已别无他法,父亲曾教导过他,战场上没有什么好吃与否,只要能吃便是珍贵的食物。 强忍着恶心,他将那虫子生吞了下去,咬都没敢咬,生怕在嘴里爆了浆…… 谁知吞了那虫子以后,身体总是莫名燥热气血沸腾,更离奇的是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妪全身爬满蛆虫,想要将那虫子从他体内刨出! 与那老妪靠的越近,身体的燥热与气血便更加难以控制,那老妪身体好似也有相同的情况,让青年男子一阵恶寒…… 老子还没娶媳妇呢……要不要这么玩人啊……?! 一股悲情的气息从男子心头涌出,还未泛滥开来,男子便虎躯一震! “我去……不是?又来?!” 心跳没来由的加快,原本虚弱的身体逐渐磅礴了起来,男子有些无助,这已经是这些天的第三次了,不出意外的话…… 果然不出所料,一道令男子胆寒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有再逃,在这个迷宫一般的地方他摸索了十多天,依旧在这里打转…… 男子看着那道令人作呕的身影,有些绝望。 老妪手中锋利的骨刀越来越近,男子站起身,挺直腰杆,横臂横剑。 在剑山习剑之时,总是不明就里。 剑术只得其形,始终不得其意。 如今生死之间,手中剑已然成为他最大的底气。 男子此刻有些绝然,萌生死志之时的那种力量,将体内沸腾的气血压制了下去。 面前老妪的身形顿了顿,口中发出一声讶异: “咦…?” 男子也愣住了,他第一次听到这怪人出声,意料之外的是并不苍老。 相反,那个声音很悦耳。 第56章 同心蛊 男子举剑指向老妪,震怒开口: “装神弄鬼!你究竟是什么人?!那些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风沙城的人都被拖去了何处?” 对面的老妪愣了一下,气恼吼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把小丸子吃了还这么理直气壮!?” “小丸子?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粉红色胖嘟嘟的像一颗小丸子的小虫子!!” “……” 男子突然有些反胃,你管一只恶心唧的虫子叫小丸子?? 老妪有些生气,从腰间拿出一个竹筒,衣袍之上的虫子如有灵智一般纷纷爬入其中…… 旋即伸手一扯,脸上如同枯树皮一般的面哦皮连同破烂外一同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的脸,额头之上的银饰碰撞发出悦耳之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青年男子持剑质问道。 苗服女子很是恼怒,“我还想问你呢!莫名其妙到了这个地方,还把小丸子弄丢了,却被你吞了去!” 男子看着眼前女子,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苗服女子却是嗤笑一声,凑上前来,将脖颈抵在剑锋之上,“不信砍我一剑试试?” 男子持剑的手有些颤抖,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这很不正常…… 虽说剑山习剑未得剑道,心智却并未优柔寡断之人,此时持剑的手好似十分抗拒,只得缓缓放下。 苗服女子冷哼一声,有些羞怒,“被你吃掉的那是我的同心蛊,杀了我蛊毒便会即刻反噬,你也活不成!” “蛊……蛊虫…!” 男子疯狂的按压舌根,一阵干呕。 苗服女子撇撇嘴,“蛊虫入体,哪有那么容易驱除……” 男子无奈收剑,“那你总该有办法?” “有啊,可我为什么要帮你?” “不然我杀了你信不信?” “呦呦呦!杀一个给我瞧瞧?” “你……” …… 男子数次举剑,心中总会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实在下来不了手也只能作罢。 男子本以为这苗服女子知道此处的蹊跷,未曾想竟然也是和自己一样,落难于此。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两人此时一同倚坐在一块石壁下,神情有些落寞。 苗服女子苦着脸呢喃道:“本想走出寨子出来看看,才刚到西域就身陷囹圄,同心蛊也被你吞了,吞便吞了罢,又出不去这个鬼地方,啊啊啊啊烦死了……” 持剑男子本来有些绝望,此时听到絮叨的苗服女子不由莞尔,反正是个死,乐着死和悲着死都是死,这也是他曾在剑山上学到的一种心境,除了体内那只蛊虫实在是让人有些膈应…… “听闻苗疆十三寨,擅于蛊术,以气驭虫,让人防不胜防,想必姑娘定有办法将在下体内蛊虫取出对?” 苗服女子见他突然客气起来,也没有在针锋相对,摊摊手无奈道:“我也是寨中天才,驱蛊之事自然不在话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苗服女子银牙一咬,“这同心蛊不是一般的蛊,又叫生死蛊,蛊虫有两只,一方身死,另一方蛊毒自解……” 男子震怒从地上跳起,连父母都未曾束缚过他丝毫,如今命运却和别人连在一起,简直比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让人难以接受!! “你把另一只蛊下给了何人??!” 苗服女子见眼前男子如此激动,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问?谁让你乱吃东西的?!你以为我想啊?” 男子见苗服女子如此神态,心中已然明了,另一只蛊虫竟然是在她的身上,谁会给自己下蛊?那这蛊…… “该不会是……那种蛊……?” 苗服女子一脸怒色,没有搭话。 男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完了……老子的一世清白啊……” 苗服女子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男子脑袋上,“还是不是男人?跟老娘委屈你了??” 男子有些委屈,眼前的女子却让他生不出一丝怨恨,相反看久了还越来越顺眼,他觉得这女子有些好看…… 男子甩了甩头,一定是那同心蛊的作用,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两人原地呆坐了许久,男子实在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才轻声开口: “那个……还不知姑娘芳名?” 苗服女子冷声道:“君函。” “君函姑娘,在下剑山昭一昂……” 名为君函的苗疆女子听闻此言,突然眼前一亮,“你是剑山的?” 昭一昂有些呆滞,“对……对啊,姑娘听说过?” 君函撇嘴道:“你的名字没听过,剑山谁人不知啊,这次出寨也想着去看一看那座天下闻名的剑山来着,没曾想在这里便见到一位,不过你这境界也忒低了些,听说那些剑仙可是开山断水,斩天斩地的汉子,你真是剑山弟子?” 昭一昂面露尴尬,“勉强算得上是,也不是人人都天赋异禀的嘛……” 君函点点头,“说的也是,看你年龄也不大,本事微末也情有可原。” “……” 君函有些兴奋,“听说剑山的剑可都是器宗倾力打造,给我瞧瞧你的剑?” 昭一昂有些犹豫,却被女子不由分说一把夺过,拿在手中左瞧右瞧。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可有名字?” 昭一昂挠挠头,“叫十三涧……” 君函眉头一挑,“十三涧?和苗疆十三寨有何关联?” “这个好像没有半分联系……” “阿婆说我都二十出头的人了,该找个夫婿嫁了,寨中也没有满意的,才想着出寨在山河间瞧瞧,阿婆还给了我同心蛊,说是遇见良人便带回寨子让她瞧瞧,若是人家不肯,就下蛊嘛,现在蛊被你吞了,本事低微了些,好歹也是剑士,这剑名十三涧,我苗疆十三寨各有一涧,这莫非就是阿婆说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昭一昂听得女子言语,一阵头大…… 中原待腻了,想着来西域领略一番异域风情,现在困于此处不说,还要被一苗疆女子带回苗寨?! 人生就这么跌宕起伏?! 昭一昂深吸一口气,“姑娘可别误会,吾学宫读书没读出个究竟,剑山习剑又不得其道,家父盼吾从军,奈何实在不喜,才来到西域躲避些时日,至于这把剑,乃是我在一处落涧之畔的锦绣小镇买来的,花了十三两银子,说是剑山弟子,其实就是个剑山的伙夫,做饭还凑合……” 第57章 古碑 君函叹了一口气。 昭一昂松了一口气。 谁知那姑娘将手搭在昭一昂肩膀上,安慰道: “听着是有点惨的,倒是个诚实的人,无碍,男人无才便是德嘛,本姑娘也不嫌弃,会做饭也是个优点,阿婆肯定会喜欢你的……” 昭一昂感觉有时候真的很无助。 想念剑山上师兄弟之情在此时达到最盛,不由泪流满面。 “你真是剑山的?怎么哭哭啼啼和个娘们儿似的?”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 黑暗中传来的响动再次让俩人紧绷起来。 昭一昂下意识的将女子护在身后,执剑警惕起来。 君函“噗嗤”一笑,感觉眼前这位男子虽然本事不咋地,人倒是也还算不错…… 昭一昂紧张到满头大汗,听到女子嗤笑有些恼怒,“还不躲起来!那怪物一两只我还应付的来,再多些谁都走不了!” “那我走了,你怎么办?” “能特娘怎么办?凉拌!” 女子浅笑一声,挥手间脚边钻出一只硕大黑鼠,比之前昭一昂宰的那只还要大上不少! 嗜血的怪物在此时格外安静,呆立在原地,眼中猩红之色不在,取而代之的一种空洞的灰黑之色…… “就算不管你,也得管我家小丸子不是,跟上它,它知道怎么出去…” 黑鼠顺着碎石窜出,一路走走停停到处闻嗅,昭一昂与君函紧随其后。 “你能控制它?” 昭一昂有些惊讶于女子的手段。 君函却是摇摇头,“算不上控制,这些东西受某种诡异气息侵染,已经丧失原本习性,只剩嗜血,蛊虫也只能维持不到半天的时间便会被那股气息吞噬,完全不受控之时,会将宿主吞噬殆尽……” 弯弯绕绕了三四个时辰,大黑鼠的行动也越来越慢。 最终在一处石碑旁停了下来,大黑鼠的身躯开始颤抖,皮下鼓出一个个大包! 片刻之后,爆裂开来! 粘稠的黑色液体爆开,钻出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在巨鼠的残躯上啃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让人遍体生寒! 君函捏着鼻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玉色小瓶,雪白的粉末洒落在巨鼠尸体之上,泛起一阵白烟。 “嗤……嗤……” 声音不绝于耳,巨鼠连同密密麻麻的小虫一起化为一滩血水…… “呕……” 昭一昂再也忍受不了眼前的一幕,低头干呕起来。 女子拍着他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 半晌才缓过来的昭一昂抬起头,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眼前一块巨大的石碑仿佛孤立于天地之间,俩人走到石碑正面才看见其中血红的三个大字——轮回宗! “轮回宗?” 昭一昂在学宫读书的那些年,对这天下宗门皆有耳闻,这轮回宗却是闻所未闻! 君函沉声道:“我已经来过此处三次了,那些东西来到这里后便不再行动,出路应当就在这里,却始终未找到这石碑上的门道……” 昭一昂抬头看着那座巨大石碑,周遭没有半点山石,尽是漫漫黄沙,站在石碑之下人竟显的如此渺小。 石碑之前的百丈之地,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黑暗之中竟有雷光闪动! 昭一昂深吸一口气,他的境界很低,只有人极境而已。 他一直在探索生命的意义,他去过学宫求学,去过剑山习剑,甚至去过道观问道。 他不喜欢,所以一事无成。 但是他见过很多东西。 比如远方那片闪动雷霆的黑暗,头顶这片漫卷黄沙的穹顶,并非自然之象…… 而是两种大手段! 为的只是镇压封禁这块孤绝的石碑,或者说是石碑后的宗门。 他很疑惑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直到来到这里,才幡然醒悟。 两种大手段,构成的一方小世界…… 昭一昂看向石碑,看向其上狰狞的三个大字,满是不可思议。 苍劲的一笔一划中皆蕴藏着雄浑的气息,流转却极为迟滞…… 三个大字浑然一体,却在一处最为紧要的地方断裂了,或者说是被斩断的…! 那道痕迹,他如何会不熟悉。 那是一道剑痕。 有人一剑将这座古碑之上的大阵中枢斩成两段! 君函走到昭一昂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一无所获…… “喂!你在看什么?” “看一道剑痕。” “哪呢哪呢?我怎么没看到?” “快要消失了。” 昭一昂眉头紧锁,那道剑痕很不起眼,不是出剑的前辈力弱,一剑便是一剑,在不知岁月的石碑之上日渐衰弱。 而那石碑之上的三个大字却是被鲜血唤醒气息,森然剑意在被一点点吞噬,那道剑痕也是越来越浅…… “这座石碑快要活过来了。” 昭一昂突然的开口,让身旁的少女一愣。 盯着石碑半晌的昭一昂回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子,将手中剑轻轻递给她。 “啊?什么意思?” 君函接过剑不置可否。 “你退远一些,替我保管好,这可是我唯一的一柄剑。” 好似在交代遗言一般,让女子心头泛起没来由的慌乱,同心蛊的作用是相互的,让泛起情绪的女子极为恼怒,一脚踹在昭一昂屁股上! “烦死了!你要干什么?!” 昭一昂被一脚踹倒在地,心头涌起女子焦急的呐喊,萦绕的灰色气息在急速衰退! “我靠!什么妖术?!” 昭一昂爬起身,心有余悸的叫骂道。 这石碑竟有侵染人心的本事,碑上的那道剑意已经被侵蚀大半,若是被尽数侵染,恐怕这座石碑真的要活过来! 昭一昂有些犹豫。 那道镇碑剑意已经越来越弱了。 昭一昂从腰间摸出一柄小剑。 一柄白玉小剑。 在剑山上用一只烧鸡和小师弟换来的。 昭一昂本想着用这小剑搏一线生机,风沙城的惨状却依旧历历在目。 他不知道这座碑挣脱了剑意之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这必然是一件不祥之物。 若是用这小剑洞穿这方小天地,这座古碑恐怕真的要再现人间。 若是用小剑镇碑,他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此处了。 昭一昂扭头看着身旁的女子,问了一句: “你怕不怕死?” 君函嗤笑一声, “人都会死的。” 第58章 命悬一线 学宫有位夫子曾说: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剑山姓陈的师父也曾说:持身当正,持剑当直,活当不苟,死亦不退。 昭一昂扭头对女子笑道:“说实话,挺不想死的,又是学宫士子,又是剑山剑士,家父还是大胤兵部尚书,的确是有点退不得……” 言罢,昭一昂将手中白玉小剑朝向石碑猛然丢出! 这本是后山弟子才有的剑玉,只因那位小山主与他相熟,便送了他一柄,那位山主也是睁只眼闭一只眼。 昭一昂一直将这白玉小剑带在身上,小师弟赠与他的礼物,做师兄的自然欢喜。 今日用在此处,昭一昂还是有些不舍,却并不觉得可惜。 白玉小剑激射而出,重重的撞在古碑之上! 在掷出剑玉之后,昭一昂便已经在后撤,也没忘一把拉住身边的女子。 听到剑玉古碑撞击之音,昭一昂一把将女子按倒,自己也扑倒在地! 半晌之后,昭一昂一脸懵的抬起头,除了那声清脆的撞击声,再无一点响动…… “咦……怎么个事儿?” 一眼看去,白玉小剑撞击在石碑之上,跌落黄土之中,毫发无损。 “我说今天怎么没下雨,原来是你给我整无语了……” 被按倒在地的女子抬起头一脸无语。 昭一昂挠挠头,“不应该啊,难道小师弟骗我一只烧鸡?” 昭一昂从地上爬起,看着那柄落在黄土之中的白玉小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一次笃定生死般决然,结果闹了一出乌龙,昭一昂心底把那位小师弟浅浅问候了一遍…… 想来那小剑是假的,好歹也是师弟送给自己的礼物,丢了怪可惜,昭一昂起身想要将小剑捡回来。 昭一昂起身的瞬间,石碑上血红竟然缓缓流转起来,一股土黄色的气浪汹涌而开! 气浪如同一把重锤冲击而来,昭一昂瞬间倒飞而出,吐出一口鲜血! 古碑在震动,整片小天地也随之震颤! 镇压石碑的那道剑气也在此时爆发开来,石碑周遭方丈之地被剑气斩出纵深沟壑! 石碑之上的血红大字此时如同流淌的血液,向那道剑痕侵蚀而去…… 逸散的剑气在昭一昂身上切割出细密的伤口,君函将昭一昂挡在身后,她一身蛊术不弱,在此时却无半分施展之处,只能运转全身气机,强行抵挡! 君函有些绝望,体内气机已然所剩无几,恐怕要真的葬身此处…… 一想到同心蛊才刚刚种下,自己便命不久矣,难免有些遗憾。 昭一昂费力的从地上爬起,眼前的女子嘴角已经溢出殷殷血迹…… 黑暗之中风雷四起,石碑之处剑气肆虐。 在震耳欲聋的响动中,一声碎裂之声从石碑之处响起…… 声音不算大,却极为清脆。 昭一昂抬眼看去,古碑之下的那柄白玉小剑…… 裂开了…! 肆虐的剑意,笼罩天穹的风雷,连同古碑之上的血腥之气,尽数向白玉小剑上的裂缝涌去! 昭一昂趁机扛起君函,转身便跑,在百丈之外的一块巨岩后方才停下。 “那是什么?” 君函心有余悸的问道。 “剑山山主的剑。” 他从未见过那位山主,只知道他是剑山最高的那个人。 今日却见到了他的剑。 白玉小剑在气息灌注之下,已经完全碎裂! 一柄苍茫古剑悬于古碑之顶缓缓成型,汲取古碑血气与天穹风雷的古剑,剑身猩红其上雷芒闪动,伴随滚滚剑气斩落而下! 昭一昂喃喃自语,“这才是真正的剑呐……” 古剑斩在石碑之上,斩在那道已经微不可见的剑痕之上。 沿着碑上原有的剑痕,一道更大的缝隙在石碑之上出现…… 石碑开始碎裂,其上流转的血气也被剑气搅的四分五裂! 紧接着整座石碑爆裂开来,无数破碎的头骨自碑中散落,散出的血气在哀嚎,在溃散! 石碑彻底碎裂,连同那些散落的头骨一同被斩为齑粉。 那柄剑才缓缓归于虚无…… 遗留的石碑血气升腾而上,在天幕之下的那片雷云中燃烧起来。 血气淡化处许多人影,在天雷之中哀嚎惨叫,最后只剩解脱。 这片空间再次沉寂了下来,化为齑粉的古碑融入黄沙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昭一昂扭头看着身旁的女子,说了声抱歉。 “这次可能真的出不去了。” 君函却很是洒脱,咧嘴一笑,“道歉干嘛?好像没遇见你就能出去似的……” “有点道理,但是道理不多……” “出寨子本想着见识一下剑山,现在见到了那位山主的剑,也不算遗憾。” 远处再次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昭一昂有些无奈。 想必这里的动静惊扰了那些怪物,可惜此时受伤的两人都再也没什么力气。 昭一昂站起身,握起手中长剑,身体站的笔直。 君函轻声笑道,“死都要死了,还摆什么姿势……” 昭一昂无奈道,“陈师父说了,吾辈剑士,死也要死出骨气来,再说了,那些鬼东西看着实在是恶心的很,能杀几只也是好的。” 君函也从地上站起,若有所思,“你们这些剑士确实有点意思,要不是出不去了,一定带你回去见见阿婆。” 昭一昂哈哈大笑,“可以啊,游遍山河还未曾去过苗疆,实在是一大憾事。” 君函仔细将褴褛大髦扯下,黑发披散,玄色衣裳上银色配饰极为在昏暗中显得极为闪耀。 昭一昂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女子,不由的痴了。 声音越来越近,黑漆漆的一大片影子贴地而奔! 君函将竹筒打开,丢掷于那些黑鼠涌来的方向,黑色的虫子自竹筒中窜出,迎向鼠潮! 与鼠潮相比,那些黑色的小虫实在微不足道。 数十只黑鼠扑过来,还未到达两人身前,诡异的停了下来,眼中红黑之色交替闪烁! 眼瞳由红转黑的瞬间,那些巨鼠竟扭头和另外的巨鼠撕咬起来! 被撕咬的巨鼠不消片刻便也被女子控制,一时间百丈之地乱作一团! 君函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同时控制这么多已经远远超过她的极限! 黑压压的鼠潮还在前仆后继的奔涌而来,昭一昂举剑站在女子身前,将那些漏网之鱼尽数斩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沉闷的倒地声! 君函已经无法维系蛊术,力竭倒地! 第59章 雷劫阵 女子倒地的瞬间,被蛊虫控制的巨鼠便开始扭曲腐烂,再也无法阻拦汹涌而来的鼠潮! 昭一昂退到君函身边,大口喘着气。 命运便是就到此处了。 昭一昂抬头笑笑,绝望的闭上双眼…… 汹涌的鼠潮迟迟未曾临身,昭一昂缓缓睁眼…… 只见一道光撕裂云层,散落此间! 将二人与鼠潮分割而开! 两柄剑悍然自穹顶落下,重重钉在阴阳交汇之处! 一柄裹挟雷霆,一柄散落冰霜。 …… 白知寒自风沙城而起,顺着那一缕微不可闻的道门气息一路追行。 他顾不得耳边呼啸的风沙,只想知道那位道门天才此时身在何方。 脚踏凌霜的白知寒打了一个喷嚏,揉揉鼻子呢喃自语: “飞太快染了风寒?没道理啊……老子修的就是冰霜剑意啊……” 锲而不舍的白知寒在禁地中不管不顾,半日之久才见到了那位道门青瓷! 一身青衣的清冷女子站在一处看不见尽头的黑暗边缘。 白知寒御剑来到青瓷身旁,眼前的黑暗边界竟是一座庞大法阵! “这是……” 白知寒眉头皱起,眼前的法阵不知历经多少年月,其间散放的恐怖气息依旧让人心惊! “雷劫阵。” 青衣女子面无表情淡然道,语罢伸出手缓缓探入了阵中! 雷霆电弧在女子玉手之上跳跃,被誉为天下至刚至烈的天雷落在女子掌心却似舞动的精灵。 白知寒眼中战意更盛,这女子比他想的更加强大! 青瓷感受到身旁少年蓬勃的剑意,才看向白知寒,声音却依旧平静: “想打架?” 白知寒愣了愣神,这本该是年轻一辈修者之间的最强一战,眼前这位道门女子只用了两个字…… 打架。 “打架?” 白知寒不置可否。 青瓷依旧平静道:“没有意义的战斗不就是打架。” “剑是要磨的。” “即便手持最利的剑,又斩向何处?” 青瓷平淡的一句话,让白知寒气息一顿。 他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青瓷看了一眼沉默的少年,淡然道:“那座城中的人尽在此间,这里有东西苏醒了。“ 白知寒看着青瓷的眼睛,默然无声。 他抬手递出一剑,并不是对面前的女子,而是那座大阵。 闪耀着寒芒的剑光在远方的黑暗中斩开一线光明! 却仅是一瞬间,无尽雷霆萦绕于那道剑光之上,侵蚀腐化,片刻光景便再次归于黑暗之中…… 白知寒皱眉,黑暗中闪烁的根本不是雷霆…! “这座法阵已经被侵蚀了。” 青瓷眸中亦雷芒闪烁。 这座用来封印轮回宗遗迹的大阵,竟被侵蚀至此,倒成了其中所封之物的屏障…… 青瓷指尖捏出玄奥复杂的指诀,漂浮于无边黑暗之前,青色道袍在空中延展,如黑暗中的一朵青莲,肃穆而神圣。 青瓷抬起手臂,指尖凌空点出,纤细指尖一道极淡的气息飘散而出,天地之间的气息如腾龙汲水般涌来! 所负道剑身化万千,电光雷霆萦绕其上! 白知寒叹了口气,本想借着踏入千衍境,与这位道种争一争这新代第一人的位置,后者毫无兴趣也就罢了,此番光景,眼前这位女子显然已踏入周天大境…… 万千道剑凌空悬在黑暗屏障之前,独独留下一丝缝隙。 白知寒心领神会,毫无犹疑,又是一剑递出! 他没有那么多玄妙法门,他只有一柄剑。 也是他最大的自信与倚靠。 若论锋芒,天下无一法门可比拟剑气! 刺眼剑光纵斩而下,天地之间唯余一线! 是为一线天! 如霜剑气沿着缝隙斩在黑暗屏障之上! 自上而下裂开一道缝隙,如同黑暗中睁开的一只巨眼! 青瓷并指为剑,轻点而出。 万千道剑萦绕滚滚雷霆钉在裂缝之上,使其无法闭拢! 无边墨色触手如同附骨之蛆自裂缝之中攀爬而出,攀附于道剑之上! 道剑之上滚滚紫雷顷刻便暗淡下来! 裂缝在缓缓愈合…… 青瓷手间指诀一变,金色光芒覆盖全身,道剑之上亦有金光闪烁! 墨色触手被金光阻隔,扭曲破碎…… 白知寒与青瓷的悍然出手,西域本就贫瘠的气息尽数向此间汇聚而来! 自风沙城而起的各宗门修者也是急速往此间赶来! 出云观黄垚土遁之术在西域更是如鱼得水,率先来到此间,一眼便看到将黑暗之幕撕开一道裂缝的青瓷与白知寒二人。 黄垚双眼微眯,木灵子与金石一死一伤,出云观与剑山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此时却还不是时机,便冷眼站在百丈之外,静待白知寒力竭! 越秀山陆红沉与洛神山洛玉树也先后来到此间,洛玉树亦是幸灾乐祸冷眼旁观。 陆红沉来到黑幕之前,被看飘摇,手中折扇慢舞,气息化蝶千百,涌入裂缝之间,将其间黑暗气息冲散小半! 林珞学会御剑不久,又带着林琅,便走的慢些,直到此时才赶到此处。 落剑之后,林珞也丝毫没有犹豫,青绿剑气一同斩入裂缝之中! 越来越多的人赶到这里,无数气息轰入裂缝,其中黑色触手却是源源不断探出,好似无穷无尽! 林琅看着裂缝中涌出的黑色触手,总觉得有些熟悉之感,却又说不上来…… 裂缝越扯越大,其中汹涌而出的黑色触手伴随滚滚魔气却毫无颓势! 一道身影落在黄沙之上,缓步向前。 越过白知寒,越过青瓷,来到人群的最前方。 一袭僧衣,光头赤足,金刚怒目! 僧人站在裂缝之前双手合十,周身竟散出淡淡佛光,所照之处,黑气瓦解! 僧人深吸一口气,朝裂缝之中发出一声狮吼般的咆哮! 佛门绝技——狮子吼! 肉眼可见的音波扩散而出,所到之处黑气退散! 林琅只觉头晕目眩,心神摇曳! 黑气散尽,只见裂缝深处悬浮着一张散发黑气的符箓…… 符箓鲸吞般汲取周遭气息,化为黑气释放而出! “这便是雷劫阵的阵眼,被邪气侵蚀至此,毁去此符箓,便可破阵。” 青瓷的话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却皆是面面相觑,无一人敢深入其中! 剑山白知寒与道门青瓷联手才堪堪在黑幕之上撕开一道裂口,佛门悟道僧人满身佛光对抗黑气侵扰…… 这样下去,并非长久之计。 白知寒一咬牙,撤回凌霜便要闯入其中,只要青瓷在坚持些时间,他在裂缝合拢之前斩碎符箓,便能破开此境! 一道身影自他身边掠过! “林琅!!” 第60章 枪破符 “林琅!!” 白知寒已经来不及阻拦,黑衣少年手握长枪,脚下重重一踏,身躯便拔地而起! 像一道黑色奔雷直刺裂缝之中! 青瓷看见了那个黑衣少年,也看见他手中那一杆枪。 这位素来以冷淡示人的道种,眼中闪过一次微不可察的失神,转瞬即逝…… 洛玉树冷笑一声,“好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一旁陆红沉有些厌恶,洛神山虽与越秀山齐名,她也向来耻与之为伍,不由奚落道:“论起贪生怕死,谁能活过你?” …… 林琅持枪撞入黑幕裂缝之中,已稀薄的黑色气息依旧沼泽般粘稠。 粘稠的黑气之中,林琅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触手拖拽、撕扯! 黑气钻进林琅鼻息之间,心头便生起一团火…… 一团熊熊燃烧的黑火! 一呼一吸之间便是一场风暴,心头的暴虐气息节节攀升,双目也开始泛起赤红! 佛光照耀在林琅身躯之上,萦绕的黑气尽皆退散,表象易除,心魔却难退…… 咚…… 咚…… 沉重的心跳声,好似铜钟在每个人的心头叩响! “林琅!!” 一片柳叶落在林琅身上。 抚柳剑悬于裂缝之前,青绿剑气所化的柳叶一片一片落在林琅身躯之上。 落在林琅心头之上。 落在那团火焰中。 林琅吐出一口黑气,眼中逐渐恢复清明。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林琅落崖所遇的那位老道,曾教给他一门口诀,名为静心诀! “呼…!好险!” 林琅心有余悸,黑暗深处的那枚邪异的符箓在依旧在跳动,好似踏着人心的鼓点…… 林琅低头,脚下是一柄青绿长剑。 剑锋森森剑意将面前黑气破开一条通道。 林琅再次握起手中长枪,这是他踏入洞玄之后的第一枪…… 林琅闭上眼,感受到无数把枪。 亦有无数个持枪之人,他们大笑狂奔,一枪枪刺出! 道道枪势在长枪之上叠加! 这一枪,取自剑山陈老。 名——刺鲸! 林琅将全身气息汇于枪身之上,如一把满月之弓,骤然释放! 枪长而厚重,势毕其功于一役! 不似剑士的剑,道士的术,林琅的枪永远是那般黯淡无光,即便用尽全身气力,那柄枪依旧看着只是普通的铁器。 直到枪头落在阵眼符箓周遭的阴雷之上。 附骨之蛆般连剑气亦是无法斩开的阴雷,落在枪头之上,竟突兀的碎了…… 只有脆而坚硬的东西才会碎。 可偏偏就是阴柔而诡异的黑雷在接触枪头的瞬间…… 便碎成了齑粉! 阵眼中的符箓以阴雷为屏障,源源不断汲取天地间的气息。 阴雷一角被林琅悍然击碎,其中那张被黑气侵染的雷劫符震颤起来! 整座大阵的气息瞬间暴动,不再绵延不绝循环往复,此时才像是真正的雷霆! 狂暴而霸道! 一个声音在林琅心头响起…… 传音入密! “枪挑一线,有进无退,一线之上,阻者皆破。” 竟是那位道剑化万千的道种! 大阵暴动之际,道剑已经无法维系,萦绕其上紫雷锁链寸寸崩裂! 黑幕之上的裂缝迅速合拢,身后光亮消失的的瞬间,林琅只听到了那一句话…… 林琅咬牙再次起枪,在抚柳剑身上重重一踏! 枪头破开黑气,破开阴雷,重重落在阵眼雷劫符之上! “势”不是任何一种气。 却是最有力量的。 那位道种的话,和林琅所悟枪势如出一辙。 枪尖落在符箓之上,落在流转的纹路之上。 枪尖再入,流转的气息被阻隔,暴动的大阵迟滞了下来。 雷劫符被林琅一枪洞穿,阵内所蕴藏的气息再无引导,冲天而起! 漆黑天幕之上破开了一处大洞! 一束光自穹顶之上落下,照入这方小天地之中! 仿佛一柄破云而至的大枪,扎入黑暗之中! 林琅站在中央,光线洒满肩头,洒在手中长枪之上。 那柄普通的大枪熠熠生辉,看着便不再普通。 大阵破除,阵中所封印的那片禁地,才真正出现在眼前! 林琅目光一凝! 形同巨鼠双目猩红的怪物潮水般涌来! 一名男子手持长剑紧紧护在苗服女子身前,眼看便要被潮水淹没! 洒落的阳光将男子女子一同笼罩,鼠潮在光中嘶鸣! 人未到,剑先至! 凌霜与雷击木剑同时落于光暗交界之处! 冰霜席卷!雷霆肆虐! 鼠潮瞬间死伤大半,劫后余生的青年泪流满面,回过头来迎着光有些刺眼,只看到很多人影…… “昭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白知寒震惊之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昭一昂扶起倒地的女子,抹了一把眼泪,“这还真的说来话长了……” 白知寒落在昭一昂身边,震惊疑惑的在两人身上来回转移目光,“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昭一昂脸色一变,“我说师弟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 各宗门弟子也先后进入此间,鼠潮在几声嘶鸣之后,如潮水般退去,众人都没有追击。 破开那座大阵花费不少力气,这次实修也并没有表面那般简单,真正的险情恐怕仍旧在后面。 一众人等纷纷将目光落在困在此处的那一对男女身上。 众人调息之余,昭一昂将此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讲述了出来。 众人皆是一惊! 除却那座雷劫大阵,此处竟还有剑仙一剑镇压的古碑,不仅是那座大阵,甚至连同剑仙所留剑意也被此处气息侵蚀…… 风沙城是一座西域小城,尽管如此,其中亦有上千人,却在一夕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些遗落的断臂残肢。 依照昭一昂所言,绝大多数的人并未身死,而是被那些怪物拖入了这座宗门深处。 而所见怪物双目猩红并无理智,被袭击之人焉有生还之理?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些怪物是被人操控的,这轮回宗深处的某些东西…… 复苏了……! 第61章 道无大小 气氛很是沉重。 西域深处的那座轮回宗遗址才是本次实修的真正目的…… 原本封印此地的雷劫阵与那道剑气,早已不知何时被侵蚀殆尽,而这只是那座陷落宗门的冰山一角…… 这已经超过了在场很多人的能力范畴,实修本身并无任何紧要,紧要的是,这座遗迹中很可能存留一卷功法。 功法无分正邪,修炼之人却分善恶。 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那卷能成就一个宗门的功法才是此行最大的机缘…… 此间境界最高的便是云间观那位道种,清冷站在众人最前方,无人敢撄其锋。 剑山白知寒下山时已入千衍,林琅林珞皆是洞玄,昭一昂与君函自然也是站在剑山阵营之中。 利益使然,其余人也皆是不愿退去,自发聚拢平衡场间势力。 出云观虽是云间观在山河间培植的爪牙,却亦是野心勃勃,与洛神山那位少主可谓臭味相投。 越秀山之人则是站在那位悟道僧人的身后,显然不愿参与剑山与各宗门之间的恩怨。 青云宗人数最多,善合力为阵,虽境界都是不高,合力结阵威能亦是不容小觑。 十八门中参与此次实修的仅有十一门,自然也是共同进退。 场间势力也在此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林琅暗暗摇头,人总是在贪欲之前能达到短暂的统一。 道门那位道种独自一人站在众人之前,不悲不喜。 青色道袍的消瘦身影显得有些孤独。 她没有言语,就那样向那片无尽黑暗走去,从容不迫。 林琅在破雷劫符之时,传音入密的那句话依旧清晰无比,正是来自道门的那位女子。 一位道门的道种,怎会对枪术一途有所涉猎,这是林琅如何都想不明白的。 只觉得那位走向黑暗的女子好似笼罩了一层迷雾,让人怎么都看不清楚…… 大阵已经破开,昭一昂本可直接离开,毕竟这实修与他并无相干,但他还是老实的跟着人群。 他只是境界低微,并不是傻子,即便他一五一十将他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在场的人除了剑山这些人,恐怕大多持有疑虑,此时跟着白知寒便是最好的选择,君函也没有过多言语,站在昭一昂身侧,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深入这片诡秘之地。 那些嗜血的怪物片刻的时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到处都是可怖的血迹,黄沙之中尚未风化的嶙峋怪石。 君函第一次见如此多的修行者,有些无所适从,她的装束也和中原人世的装束有所不同,索性身边这些人好似并不怎么在意。 山河之间,蛊术乃小道。 修行者亦有修行者的骄傲,对于蛊师甚是鄙夷。 来到这片地方的所有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唯独一个人例外。 林珞觉得气氛很是沉闷,她不喜欢,她很排斥这片黄沙漫天一片死寂的环境,唯一觉得有趣的便是眼前这位女子身上的银饰闪闪发亮,她觉得很好看。 女子之间的相熟便是如此不讲道理。 “你这个好好看啊……” “啊?真的吗?你也试试!” …… 昭一昂识时务的走到林琅身侧,不再打扰两位在如此沉重环境下突然笑逐颜开的两位女子。 林琅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位昭师兄了,却不知从何开口…… 只有相顾无言。 在那么一瞬间,林琅有点替剑山默哀。 天下宗门弟子齐聚于此,剑山作为山河间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因为他俩的存在显得不伦不类…… 一个尚是人极境,一个背着一把枪…… 行走在最前方的那位道种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望着远方的天空。 远处的黑暗依旧悬停在那个位置,不远不近。 “这里有一座阵。” 青瓷平淡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本就杯弓蛇影的众人紧绷着神经,却无所发现。 “这些怪石……本身就是一座庞大的阵……!” 青云宗一位年轻弟子闭眼感受着周身气息说道。 白知寒对阵可谓一窍不通,出手便是一剑! 一块嶙峋怪石瞬间便被斩作两半! 此间气息却并未发生半点变化…… 那位青云宗弟子再次开口,“没有用的,此间无数山石,气息各有引导,除非尽数斩碎,否则难以动摇根基!” 白知寒一愣,这片空间大逾百里,尽数斩碎,那得斩到什么时候? 一筹莫展之际,众人将目光投向了昭一昂…… “我可以试试……” 众人又将目光投向那位苗服女子。 君函轻轻闭眼,她能够感觉到一个模糊的位置…… 蛊虫与蛊师气息相连,若非蛊师控制,蛊虫便会蛰伏于宿主身体之内。 有一只巨鼠中了蛊,随着鼠潮退去……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许久,却石仍不见动静。 洛玉树嗤笑一声,“蛊术?到底难登大雅,在此浪费诸位时间罢了。” 昭一昂眉头一凝,对这位衣着华贵言语却刻薄的人很是不满,“你行你来?” 洛玉树眉宇间有些阴沉,感受着周身寒意,也没有再开口。 直到白知寒剑意消退才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怨毒之色更甚,却也不敢表露…… 悉悉索索的声响传来,众人皆是绷紧神经! “好了!” 君函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只见一只巨鼠自远处山石之后窜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遍体黑毛脱落大半,血口之中咀嚼着一根断臂,流下滴滴腥臭的黑色液体,让此间所有人都是心头一惊! 昭一昂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却依旧难掩身体的不适…… 大多数年轻修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定力不佳者早已忍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 君函心念一动,只见一只黑色蠕虫自巨鼠耳中钻出,掉落在黄沙之上。 蛊虫离体,巨鼠眼中再次浮现出一片猩红,转身嗖的窜出! 青瓷未犹豫丝毫,紧追而去,留下道道残影! 君函蹲下身子,将瓶中白色粉末倒在黑色蠕虫的身体之上,冒出嗤嗤白烟,数个呼吸间便融成一滩黑色的血水…… 林珞也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为什么?” 君函撇撇嘴,“已经被某种气息侵染,可能会变成什么怪物的,这是我最后一只犀蛊咯……” 一众人等皆紧随青瓷留下的气息,只追而去。 只剩下剑山几人,安静的站在那位苗疆女子身旁。 君函抬起头,看着那几张脸。 觉得她曾向往的那座剑山,就是眼前的模样。 第62章 六道 笼罩在西域轮回宗山门的大阵与剑意皆已消散,残留的气息缓缓飘散自天穹而去。 被列为禁地的那片地域,弥漫的风沙也开始平息,逐渐露出了本来的样貌。 风沙城的城头之上,此时只剩下那位年轻的将军,正放眼望向那片逐渐清明的禁地。 各宗门领队的长老也都来到这片荒原之上,来到那座山门的百丈之外。 褚渊站在黄沙之中,若一座孤山,无人可越过的孤山。 剑山有自己的道,不同于道门。 那座轮回宗内所谓的机缘,对于褚渊来说没有半分吸引力,他来到这里除了保证自己的小师弟无虞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任务。 轮回宗此次之后将彻底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但是这里还有一柄剑。 临行前秦老曾与他说过,若有可能的话,将那柄剑带回来。 在那飘散于天地间的气息中,他感受到了那缕剑意。 在这些后辈弟子实修未完之前,他不会踏入此间一步,所以他站在这里,如同一座山岳。 各宗长老也并非愚公,尽管对那卷轮回功法垂涎三尺,也并不想去尝试移动眼前这座大山。 …… 一座山自天而落,在茫茫西域深处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这是林琅最直观的感受。 那是一道石门,光是这半扇石门望着便好似一座小山。 另外半扇石门陷在黄沙之下,难以窥得全貌。 半扇石门拉开一道缝隙,对那扇石门而言仅仅是一道缝隙,却也有丈许宽窄,足以容下数人并行。 那只硕大的黑鼠便是钻入了这里。 门缝之中只有无尽的黑暗。 无法言说的雄伟建在这漫漫黄沙之上,连苍鹰都无法飞越,与人类渺小的身躯产生极为强烈的对比。 如果说这道石门给人的感受是庄严肃穆,那门缝中深邃的黑暗能带来的只有恐惧。 道门青瓷率先踏入其中,道剑悬于身侧,发出柔和的光,若黑暗中的一盏孤灯。 悟道僧人双手合十,合掌见佛光。 各宗弟子亦是各行手段,这个大到完全无法想象的空间之中亮起星星之火。 林琅从包袱中取出一根火把,吹亮火折点燃,升腾的火焰吸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在无边的黑暗中,火光比那些气息点燃的光更让人安心,火是有温度的。 一座无比巨大的山峰被掏空腹部,无数根粗壮的石梁通天彻地的竖立在空间之中,浑然一体。 刀砍斧凿的痕迹没能让这些石梁有丝毫动摇,遥遥无尽的通向黑暗深处。 每一步都能激起灰尘,与石梁上蛛网一同述说着这座山门的败落。 鼠潮的规模已经是无比宏大,可在这座山门之中,灰尘上只有零零星星的足迹,于这片空间而言就像一粒沙土。 几十人走在此间,却是诡异的安静,面对如此不可思议的宏伟,谁都难以自抑心中的敬畏,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 倾整座西域之力供养的宗门,林琅甚至可以想象到无数信徒跪倒在此膜拜的画面。 就是这样一座宗门,被天下宗门联手剿灭,林琅想象不到那位单剑率先斩入山门的剑山前辈,到底是何种风姿。 这恐怕才是此次实修最大的意义所在,各宗门曾经的辉煌,或多或少的写在这片断壁残垣之上。 石梁四周空空荡荡,那种在宏伟空间中渺小卑微之感,也随着行走缓缓淡去。 众人脚下的速度也比开始时快了许多,开始有人四处打量。 深入行走了许久,在一处岩壁之后,出现了一束光。 那束光自山顶处落下,照射的石壁之上。 山顶上有一道裂缝,中间宽两头窄的裂缝…… 那是一道剑痕。 有人一剑破开了山顶,在此间撒下一束光。 照在岩壁的一幅浮雕之上。 浮雕中间为一位卷发修行者,左侧为一只猪,右侧有一只鸽,坐下则是一条蛇。 修行者胸部发出六道毫光,将浮雕分为六份。 正上方有日月绕须弥,顶有天宫,富丽堂皇。 右有四人戴冠着袍,持物而立。 左有一道身影,三头六臂,持诸般兵器。 正下有一马面狱卒投人入油锅。 右下恶鬼食人头。 左下一狮一牛一马任人驱使,互相蚕食。 诡异的浮雕好似有无穷魔力,只觉心神摇曳无法自持! “阿弥陀佛……” 悟道僧人双手合十,口中箴言若洪钟大吕! “六道众生,生死六趣,生生死死,浮浮沉沉,此生彼灭,彼生此灭。” 林琅回过神来心有余悸,仅仅一幅浮雕竟有如此威能,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顶上那道光不偏不倚的照在此处,那位剑山的前辈也不知在浮雕之中看到了什么,才让此物长留此处。 除了悟道僧人,还有那位道种未受影响之外,就连白知寒也未能靠一己之力恢复清明,对这座山门的恐惧在此充斥众人识海之中…… 穿过轮回宗正殿,走过那处诡异的壁画,又是一道石门。 一块破碎的石门。 一撇一捺两道剑痕将石门斩成四块。 林琅默然,那位前辈在此随意的挥出两剑,将阻于前的障碍斩开,这确实是剑士的做派。 门后亦有门。 整整六道石门。 想来那位前辈实在懒得出那么多剑。 于是一剑横扫。 六道石门应声而碎,石壁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剑意森然。 细碎的足迹的通往最左边的那道门户。 甬道之中数十人哑然,这六道门户便是轮回宗最深的秘密,那卷功法那桩机缘就在这六道门户其中的一道。 在这诡异非常的轮回宗深处,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遇见什么。 最保险的做法便是一道门一道门的探寻下去…… 道门青瓷,剑山白知寒,佛门悟道,其余宗门很难在此分一杯羹。 青瓷依旧淡漠,并未思索片刻便踏入了最左边的那道门中。 剑山自有剑山的骄傲,白知寒踏入了另一道门户,林琅几人也是紧随其后。 越秀山陆红沉连同同行之人一同跟着悟道僧人走进第三座石门。 青云宗人数众多,自入一门。 出云观黄垚伙同洛神山洛玉树几人。 其余十一门同气连枝,一同踏入最后一条漆黑的甬道。 …… 此处空间再次陷入寂静,浮雕中间的卷发修行者,嘴角似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第63章 饿鬼道 幽深诡秘的甬道中没有一丝声音。 林琅举着火把与白知寒走在最前方,林琅心中有些发怵,一路走来,这座轮回宗遗址处处透露着诡异,不得不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位剑山小山主手中提剑倒显得洋洋洒洒,遇不平处斩不平,前路如何险阻,一剑斩过去便是。 让林琅不由想到独自一人踏入一门的那位道种,脸色平淡如水,心中亦有一些钦佩。 世上总有些什么是利刃在手亦无法斩平的。 比如那位傅柳前辈剑可开天辟地,却无法斩断爱人的冥途。 再比如身边这位意气风发的小山主,肚子发出咕咕叫声,亦不是剑气可以填满的。 白知寒皱皱眉,剑山修行并非不食人间烟火,随境界提升天地之间的气息亦能让身体充盈,这种身体上传来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了。 林琅取下身上的大包小包,借着火光拿出一些食物,这是他在关山狩猎养成的习惯,总是带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说不上好吃,总之很抗饿。 一向不亏待自己胃的小山主,竟将一张大饼啃得渣都不剩,依旧意犹未尽。 林琅也觉得有些饿感。 本就不多的吃食,不消片刻便被五人打扫的干干净净,也算减轻了林琅身上的负担。 身上的负担减轻了,林琅却觉得更加疲倦,背上的那杆大枪好像愈来愈重。 这条甬道不知如何建成,其中竟无半点气息,即便如此,别说是修行者,就是普通人行路,不过百丈路程,也断不能如此疲乏…… 林琅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一种心慌的饥饿感在心头涌起。 他想吃东西,很想很想…… 手中火把的木柄都好像是一种美味佳肴…… 他很想咬上一口…… 越往前走,饥饿感便越是明显,那种感觉却并非是从腹中传来,而是心脏! 白知寒停下脚步,呼吸沉重,转过头来的瞬间,林琅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种隐蔽的绿意。 那是极度饥饿的人的眼神…… 年幼时逃亡,跨越千里关山时,他便见过那种眼神。 正因他尝过的滋味,才养成带些吃食在身上的习惯。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那种不想再体会第二遍的感觉,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 不仅是自己,是在这里的五个人。 眼底都已经泛出幽暗的绿色,诡异非常…… 这条甬道,是这条甬道所蕴含的诡异力量…! 林琅见过极度饥饿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这与普通人还是修行者无关,那来自于人最原始的本能! 自心头涌出的饥饿感愈来愈盛,林琅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 “寒冰千古,万物尤静” “……” 曾多次助林琅清心静意的静心诀在甬道之中低沉的响起。 眼底的绿意消散了一些,心头传来的饥饿感却是未减丝毫…… 甬道之中传来一声响动。 黑暗中有一双绿色的光点亮起。 绿色光点沿着地面一点点靠近,皮肉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 光点越来越近,在火光的映照下也越来越不明显。 直到丈许开外,林琅才看清了那东西…… 竟是一个人…! 匍匐在甬道中,一点点爬过来,手脚幼细的像是随时折断的干柴,肚子却出奇的大,四肢无法支撑起身体的重量,只能在地上费力的爬行。 肚子在地面上磨穿,断指碎肉从破洞处掉出,那人却浑然不知,只是向前爬行,大张着嘴,流下滴滴猩臭的液体…… “杀……杀了我……” 模糊不清的声音自那人的喉咙中传出,深陷的眸子中竟滴下一滴猩红的血泪。 破洞的肚子中掉出一只小绣鞋,枯如柴枝的手挣扎着拿起那只绣鞋,贴在干枯的脸庞之上…… 白知寒手起剑落。 那是一位西域女子,一剑之下,碎成满地冰屑。 空间之中涌现出一股气息,林琅只觉身体好似没有先前那般虚弱,只是心头饥饿感依旧存在。 很快饥饿感被另外一种情绪掩盖,一种更原始更有力量的情绪…… 愤怒。 林琅握紧手中大枪,此时他已不再感到沉重,相反他觉得有些轻,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 甬道之中有很多断臂残肢,血肉皆无。 亦有很多尚未死去的人,无一不是怪物一般,疯狂的吞噬周遭的一切血肉。 甬道之中铺满一层雪白的冰屑,却依旧压不住那股浓重的血腥气。 甬道的尽头,一道影子几乎挤满整个空间。 白知寒的一道剑光落在那道影子上,只留下一道浅白的痕迹。 林琅心头一惊,白知寒的剑气斩铁石亦开,在这道影子上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林琅将火把丢上前去,才看清那道影子竟是一个蠕动的肉球! 肉球剧烈的蠕动,探出一颗不成比例的脑袋,有人的轮廓,却无人的五官! 接着一颗颗突起自肉球上涌现,似乎在挣扎在哀嚎。 肉球涌动间越来越小,变成一个人形的轮廓,身躯之上好像长着无数张脸,痛苦绝望的脸! 那人跪在地上,身前是一具泥塑,恶鬼之形,大口之中咬着一颗人头,钩指中擒着卷轴。 林琅眸子猛的一凝! 那泥塑手中所握,莫非就是轮回宗秘法? 那道身影恭敬的跪在泥塑前,半晌才转过身来…… 没有眼白的眸中散放着无尽的欲望,一张血盆大口裂到耳边,口中还有半截断掌尚未吞下! 白知寒眉头紧皱,一道闪耀剑光瞬息而至,直斩怪物面门! 如霜剑气斩来,怪物张开巨口,竟将那道剑气生生吞下! 怪物咂咂嘴,似乎很是享受,吞食了那道剑气之后,林琅惊悚的发现,那怪物的五官变得更加清晰了些…… 怪物的身躯之上浮现出一层薄如蝉翼的冰甲,白知寒的剑气再次落在那怪物身躯上,却被那层冰甲吸收,没留下半分痕迹! “真是……美味……” 怪物喉咙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数十张嘴同时开口一般! 像是刚刚适应这具躯体,那“人”一步一个踉跄的走来…… 缓慢而沉重…! 第64章 蛊鼎 随着五官清晰,那“人”身躯之上无数张扭曲的脸隐于皮肤之下。 昭一昂瞳孔紧缩,那“人”的脸,他在风沙城见过…… 昭一昂离开剑山,便来到了西域,西域不同于中原,自然别有一番意趣,便在这座最深处的风沙城待了些时日。 风沙城只是一座土城,规模实在算不得大,甚至不比中原繁华些的小镇,城中人他也或多或少都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本是城西屠户之子,算是无业的青皮无赖,虽不务正业,也没有罪大恶极。 再相见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昭一昂脸色苍白,心头传来的饥饿与作呕让他难受到极点…… 人相食,这本就是人类历史中最可怖的灾难。 林琅最不愿回忆的那段过往此时也在心头重现,翻江倒海般的恶心与饥饿感在身体中交织…… 那“人”一步一步走来,白知寒的剑光已经起不到丁点效果,这片空间之中,他们在不断被削弱,那“人”确实越来越强! 此消彼长! 那“人”越来越近…… 腥臭血腥味也是愈加浓重。 林琅将气息收敛,仅凭肉体力量握住长枪,直刺那“人”咽喉! 那“人”扭曲的脸上浮现狰狞的笑意,嘴巴一张,一口将枪尖咬住! 饿鬼之道,可食万物。 黑暗中迸射出点点火星,金铁碰撞之音直穿耳膜! 这杆枪实在是不止一次给予林琅惊喜。 不知材质的枪头压根无法以气息驭使,它仅有一个优势,那便是坚硬! 可吞食气息,咬断铁石的巨口,未能在枪头之上留下丁点痕迹。 林琅猛然发力,脚下地面寸寸龟裂! 白知寒见状亦是收剑归鞘! 五人合力将枪尖刺入那“人”咽喉之中! 自嘴入,自后颈出。 一颗头颅就这样崩碎,那人的身躯却并未倒下! 皮肤之下的一张张人脸再次扭曲浮现! 片刻之后,一张脸从胸膛的位置凸起,生长为一颗新的头颅! 诡异的画面充斥着每个人的神经…… 这东西好像是杀不死的…! “看那幅卷轴!!” 君函指着怪物的身后喊道! 几人的目光都被那恐怖怪物吸引,并未注意到那尊泥塑手中的卷轴不知何时已经展开小半! 雪青娟帛之上,血红色的纹路露出小半。 那怪物也显得更加狂暴! 被压抑而下的饥饿感再度涌上心间,要将周遭一切活物吞食掉的欲念愈加强烈! “那个符文很像苗寨之中的一种图腾……” 君函虚弱的声音传来。 苗疆世代有炼蛊之术,将几十种毒虫封于一处,在没有食物与气息的封闭之地,毒虫便会相互吞食,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存活下来的最后一种毒虫,称之为“蛊”。 毒虫尚未开智,在封闭空间之中,求生本能会让它们不断吞食,无休无止。 而人乃万物灵长,会本能的排斥同类相食,那道卷轴之上的符文却赋予人无尽饥饿之感,直至彻底丧失灵智! 这道石门之内,竟以人为蛊! 几十人的精血气息尽数汇聚在一人之身! 自风沙城事发距今不过一月有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以几十条生命为引,铸就了眼前的这只怪物,拥有着洞玄境的力量…… 一个月便能造一位洞玄境…! 这仅仅是六道石门中的一道! 林琅心头升起一股寒意…… 眼前的怪物气力不减,而他们已经越来越虚弱了…… 君函咬牙喝道,“攻击那尊泥塑!” 林琅也没有犹豫半分,身形一弓,如一道离弦之箭! 在狭窄逼仄的甬道之中,林琅的身法催动到极致,从那怪物左下的一处空隙之中穿梭而过! “小心!!” 白知寒低喝声传入耳中! 林琅猛的侧身弓腰,堪堪躲过怪物钩指一击! 那人影在甬道中转过身来,朝林琅而来! 果然……! 这尊泥塑手中的符文才是此间诡异之所在,诸恶之源头! 林琅心中默念静心诀,强忍胸腹之间传来的恶感,一把将卷轴握在手中! 随着卷轴合起,那怪物身形也迟钝了许多,皮肤之下的无数张脸再次浮现! 白知寒手持凌霜斩在怪物身躯之上,未带一丝剑气,仅靠凌霜剑之锋芒,在怪物后背之上斩开一道口子。 又一张惊恐而绝望的脸自血口中探出,怪物刀锋般的钩指抓在脸上,将那张脸生生撕裂! 越来越多的脸突破束缚,自撕裂的皮肤中探出…… 腹部越涨越大,再次变成一团蠕动的肉球,无数张脸在其上挣扎挤压! 林琅被肉球隔绝在泥塑一侧,任凭他如何使力,都无法将手中薄如蝉翼的娟帛扯碎…… 眼看空间被膨胀的肉球占据,那一张张扭曲的脸已经要贴上他的身体! 林琅一咬牙,单手握拳,朝着那尊泥塑的头颅一拳轰出! 脱枪为拳。 拳中自有枪势。 悍然一拳重重的砸在泥塑头颅之上! 整座甬道都在颤抖…… 一道裂纹自饿鬼泥塑的头顶蔓延而开! 接着轰然炸裂! 林琅看见一颗珠子,在泥塑炸裂的头颅之中。 一颗黑色浑圆的珠子。 黑的连光都无法逃逸的珠子。 林琅将黑色珠子一把抓在手中的瞬间,泥塑整个碎成一堆齑粉,那团占据甬道的肉球也开始融成一滩血泥…… 庞大而精纯的气息自血泥之中涌现,带有人本源的灵气。 仅是几个呼吸,身体的虚弱感便被充盈的气息替代,更加纯粹而凝实,周身窍穴经络间流转的气息亦是更加顺畅! 修行九境,人生而灵明,这轮回宗的诡异功法竟能将人最本源的灵气炼化…… 几十人的生命才炼化出这些灵气,几个呼吸间便消失殆尽。 “逝者往矣……” 白知寒拍了拍林琅的肩头轻声道。 林琅缄默。 他未能拿起一把剑,自然也从未有过那样的洒脱。 这满地白骨不是因他而生,可他终究获得了一些遗泽,以很多生命为代价的遗泽。 “这不是蛊,是鼎……” 沉默的君函突然开口说道。 “鼎?” “百虫之争,最后诞生的被称作蛊,乃是炼蛊之人最终的心血……” “而这些人最后的结果却是这一缕灵气,徒作嫁衣。” 第65章 佛生双面 身着青色道袍的女子自一处洞穴中走出来到一处山谷。 洞穴之中血气弥漫,紫色雷电落在数之不尽的巨鼠尸体之上,燃起烈火。 青瓷神态如常,一身青色道袍依旧是纤尘不染。 山谷中央有一尊巨大的佛像,周遭骸骨遍地。 佛生双面。 半面低眉慈悲,半面怒目憎恶,似在注视面前六处黝黑的洞穴。 背生六臂,各持刀兵。 一卷古朴书册静静放置在巨佛膝上。 青瓷的目光仅是在那卷书册上停留了瞬间便移开了,没能引起这位道种的半分兴趣。 青瓷的眼睛停留在那尊大佛的佛头之上,眉心之间。 那里有一个人,还有一柄剑。 那人被一柄土黄色的长剑穿胸而过,钉在佛像眉心。 青瓷注视着那人的脸,像是睡着了一般,不知被钉在这里多久,血肉却并未干涸腐烂。 云间观所修,便是悟天地大道以证长生,道之尽头可融于天地而使神魂不灭,却终究脱离不了一个事实,那便是肉身。 即便顽石亦有被水滴击穿的一日。 再强大的肉身也敌不过岁月的水滴石穿,终将归于尘土。 而眼前这人的肉身在此百年,却容颜不改,几近不朽…… 黝黑山洞中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出云观黄垚满身斑驳血迹出现在此间。 一眼便看到了那尊佛像,也看到了佛像膝上的古朴书册,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土遁! 黄垚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以为那位道种会出手抢夺,像在石门内,不知死活的洛玉树出手抢夺那道蕴含大道气息的卷轴一般。 洛玉树死了,永远的留在那道石门内。 这位道种的实力远在他之上,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最拿手的土行之术,那是他的底气与自信。 即便不是这位道种的对手,他也能安然离开此间。 谁知那位道种眼睛都未眨一下,神情依旧漠然,只是沉默盯着佛像眉间的那具尸体。 黄垚冷笑,笑这位道种的傲慢。 出云观是云间观一手扶持起来的,只要云间观愿意,出云观随时便可以被替代。 有这卷轮回秘法在,出云观假以时日便是这山河间第一大宗,他黄垚便是这山河间的主宰! 云间观的女子从始至终都未看他一眼,黄垚引以为傲的土遁之术显得像是小丑的表演一般滑稽…… 黄垚看着那位道种清冷的脸,心想所谓道种到时也不过是玩物罢了……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 林琅五人也穿过黑暗的甬道,来到此间。 那座破碎的泥塑之下,有一处通道,径直通向此间。 再次重见天日,林琅贪婪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甬道之中令人作呕的气味才缓解许多。 林琅回过头,洞穴顶上撰写着三个大字——饿鬼道! 青瓷身后的洞穴是畜道,数不尽焦糊的巨鼠尸体已堆满洞口。 黄垚已经遁身到来处的洞口,手中拿着古朴的书册,一脸警惕。 林琅看着黄垚身后洞穴处的天道二字,苦笑不已。 六道石门之后截然不同,想来那“天道”石门之后的遭遇不会像他们这般,有时候运气这东西真让人羡慕不来…… 林琅皱皱眉,他清楚的记得洛神山洛玉树与这位出云观黄垚一同进入那道石门,如今却只见他一人…… 黄垚手持古朴书册满身血迹,眼神警惕的盯着他们五人,林琅对石门中发生的事自然也有了几分猜测。 不免暗笑摇头,人心比之邪魔亦是不遑多让。 至于那卷轮回秘法,林琅虽也心之所向,却也知机缘二字可遇而不可求,求来容易,守住却难,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白知寒的剑再厉害,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群起而攻,至于他自己,那还是算了,来到西域的这些人哪有一个省油的灯…… 林琅抬起头,也看见了佛像眉心处的那个人,还有那柄剑。 百年的时间,依旧如同生人一般,足以说明此人生前是如何强大,却依旧被那柄剑钉死在此处。 林琅无法想象当年一人一剑便入阵杀人的剑山前辈到底是何风姿,这六道石门被一剑而过也便罢了,这满地白骨散落一地,除了巨佛眉心那位,竟无一具全尸! 那位前辈说起来也算是林琅的师祖,剑侍也是剑山的好? 林琅不免有些骄傲,他早知前辈生猛,没想到生猛到如此地步! 君函也是一脸震惊,身边这几人除了持枪的黑衣少年皆是剑士,相处起来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冷酷,不由的感觉江湖间传闻的剑士多半是妄言,如今却真真切切的看见了一柄剑,仅仅只是看着那柄剑,便心生寒意。 昭一昂下意识的将腰间长剑往袖袍下拢了拢,这货比货得扔啊…… 正当林琅几人入神于此,另外两处山洞中涌出了两队人马! 自地狱道出现的青云宗数十名弟子,此时惨不忍睹让人倒吸凉气! 寒冰、烈火、刀兵的痕迹出现在每一个人身上,有人全身如焦炭,散发处一股肉香味,有人满身冰霜,冻透的手臂触碰在石壁之上应声碎裂,有人受千刀万剐之刑…… 地狱道,乃是六道之中业力最重的一道…… 一人自修罗道山洞之中疾驰而出! 转眼却被身后掷出的一柄大环刀自后背刺入,胸口刺出! 瞬间便死的不能再死! 掷刀之人猩红双目开始逐渐隐退,看着满手血污,惨死刀下的同门之人,陷入了呆滞…… 浑然不知一柄开山斧已经悬颈砍下! 青瓷袖袍轻挥,一股柔和道门气息飘荡而出,瞬间便生成一股狂风! 将持斧之人席卷丈许高低跌落而下! 自洞穴中涌出的人皆被那阵狂风席卷而起,坠落之后陷入短暂的呆滞…… 紧接着便是痛哭,数十人掩面而泣。 石门之中的所有人都陷入癫狂,在狭窄的甬道中相互攻伐厮杀,偏偏那些记忆却如刀刻斧凿般无法抹去…… 林琅皱眉,眼前的场景让他很是不安,这场所谓的实修实在是太过惨烈,这么多意气风发的年轻修者,到此已然死伤过半…… 君函的话,让林琅有些发怵,出现在这座大佛之前的人恐怕才是真正的“鼎”! 活到最后的肉“鼎”! 心悸之间,最后那处写着“人道”的洞穴传来了声响! 第66章 轮回密卷 一众人等的视线皆被最后那条写着“人道”的山洞所吸引! 一袭红衣的女子跌跌撞撞来到此间,披头散发眼中充满恐惧! 林琅记得那位悟道僧人便是踏入这座石门,此时却不见踪影…… 悟道是此间除了那位道种之外,境界最高之人,比白知寒还要高上一线! 竟连他都在那石门之后遭遇不测? 那这位越秀山的陆红沉又是如何走出山洞的…… 林琅心中充满疑虑,难不成这位佛门僧人如此舍己为人,以命救下这位女子? 自幼便看遍人性至暗的林琅,此时有些怀疑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陆红沉一袭红衣,涣散的眼神半晌之后才逐渐清明,眼中清泪夺眶而出。 依女子所言,石门之后有无穷险境,那位悟道僧人的确是为了助她脱困而陷入其中。 林琅听罢,也不免肃然起敬。 他对佛门实在算不上有好感,不事生产却受世人香火,无欲无求却向往极乐,生在世间却置身事外…… 不过单论这一件事,倒也称得上佛门大德。 陆红沉抬起头,看向山谷中央那尊通天彻地的巨佛,眼中闪过刹那失神…… “那卷遗失的轮回秘法,就在这六道石门尽头的山谷中,悟道坐化之时,曾亲口嘱咐于我,这等功法断不可再次流于世间,他此次下山便是为此而来。” 陆红沉悲恸的声音在山谷间响起。 接着所有人便注意到了。 出云观黄垚的手中,握着一卷古朴书册。 仅是一瞬间,仅是红衣女子的一句话,那六道石门中的遭遇便被抛诸脑后,走过层层劫难来到这里的人,侥幸逃出生天的人,对于重拾生命的喜悦转眼便被无尽的愤怒所掩盖。 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才来到这里,谁都认为那轮回密卷该是属于自己的。 没有人记得这只是一场实修,在付出生命的代价后,这便成了一桩有进无退的机缘。 有人拔出了刀,虎视眈眈的看着黄垚。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手持古朴书册的黄垚在片刻的时间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佛门悟道已死,山谷间能决定这场争夺走向的便只剩下云间观青瓷与剑山白知寒。 有人拔刀斩向黄垚。 青瓷不为所动,白知寒亦是如此。 片刻之后,山谷间便爆发了一场战斗,山河间各宗派的弟子,被尊为仙师的年轻修行者们,此时再无半分往日风姿。 云间观黄垚境界不低,只要众人人合力,将其斩杀也并非难事,只要别让那位道种与剑山小山主牵扯其中,他们仍有不俗的胜率。 青瓷与白知寒周遭便被默认划出一块空地,空地之外惨烈的战斗不敢向这里靠近半步。 林琅暗叹一声,人性深处的贪婪果然是永无休止的,他对那卷秘法也颇有好奇,却并不想牵涉其中,现在抱着剑山的大腿甚至没有人敢向他们出手,他已经很是得意,安心在剑山修行,假以时日,师兄师父们的教诲未必就比那卷秘法差…… 黄垚手捏指诀,周身气息震荡,数条土黄巨龙盘旋而起! 青云宗弟子们在地狱道内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正是凭借十几人合力才闯出山洞,正是因洞中的生死磨砺,彼此之间气息交织的更加紧密,一座剑阵浑然天成! 剑阵对土龙! 还有各宗零散修者,在剑阵变换之余,攻向黄垚,不给后者一丝喘息的机会! 即便平日里争锋相对的修者,在那卷轮回秘法的诱惑下,皆是破天荒的合作起来,一时让黄垚首尾难顾! 一条土色巨龙被十余把剑钉入周身窍穴,瞬间被撕扯成一抔尘土! 黄垚还未来得及变化指诀,一柄大环刀便迎面劈来,黄垚情急之下猛然侧身,却躲避不及在右臂之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口! 刀锋堪堪避过,一斧又是自后背凿来! 土遁! 黄垚身形瞬间出现在十丈之外! 手印变换间,一道土墙自地而起,挡于身前! 一壮硕男子赤手空拳,踏地而奔! 厚重的臂膀重重撞在土墙之上,黄垚全力而成的土墙瞬间便爬满裂纹! 八极门,铁山靠! 一观三山十八门,八极门在十八门中亦是上游,以肉身强悍而闻名山河。 蛮山在八极门后辈弟子中也算首屈一指,土墙在蛮山奋力一撞之下已摇摇欲坠! 蛮山握指成拳,一拳轰出! 拳风烈烈,力透八极! 土墙被轰出一个大洞,蛮山双手探入洞中,双臂肌肉虬结,将那堵厚实土墙生生撕裂! 墙体撕裂的瞬间,一道土刺自墙后激射而来! 蛮山双臂交叉于胸前,硬生生抗下黄垚一击,双臂之上萦绕的气息被击溃,身形后退十余步,在地面留下步步深坑! 黄垚一击之后,身形陡然消失,再次出现于十丈之外! “得限制住他的行动!” 青云宗弟子之中,一位半身焦黑的男子冷声喝道! 飞剑冲天而起,未等黄垚做出反应,便在他周身丈许之地重重落下! 十二柄飞剑插在地面之上,将黄垚围在其中。 剑阵——封灵! 黄垚心头一惊,土遁之术依赖与大地气息相合,十二飞剑笼罩的范围内,竟完全切断他与大地的气息连接! 青云宗弟子合力主阵,黄垚一时竟也无法突破! 蛮山已踏步再次攻来,其余修者尾随其后! 黄垚额上冒出一阵冷汗,施展道术需要时间,此时无法突破剑牢,他可没有蛮山那样蛮横的身体,恐怕顷刻之间便会被砍成一滩雪泥! 黄垚一咬牙,将怀中古朴书册自天穹掷出! 心痛归心痛,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有命拿得有命走才是…… 轮回密卷飞出的瞬间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青云宗弟子的眼神也是一凝! 原本气息浑然天成的剑牢,随着青云宗弟子气息波动,出现一丝裂缝! 黄垚心念一动,便自裂缝之中土遁而出! 此时已无人在意这位出云观道人,皆是举头望向那卷轮回密卷! 燕子门向来以身法闻名,一位清瘦男子拔地而起,在蛮山肩膀之上轻轻一点,如乳燕投林,轻盈而起! 清瘦男子将轮回密卷一把握在手中,脸上痴迷的醉意刚刚浮现,便被一剑刺入胸膛! 第67章 生与死 清瘦男子重重坠落在地,仅是片刻,握着密卷的手便被人砍了下来! 山谷间的一场争斗,此时正式开始死人。 不是因为轮回宗的诡谲手段,却是因为贪婪…… 青瓷依旧盯着被钉在巨佛眉间的那个人,黛眉微蹙。 万物皆有气息,那人却没有。 青瓷能清楚的看见那人的五官,甚至发丝,唯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被剑穿体,那人脸上不见悲喜,如同睡着一般,这本身就很不正常,没有人能不受岁月侵蚀,连长生道都无法做到的事,眼前这个邪宗宗主又是如何做到的…… 人之所以生者,精气也,死而精气灭,能为精气者,血脉也。 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散,散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 巨佛眉心之处的人,钉在这里百年有余,精气已散,血脉枯竭,青瓷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也实属正常,然而这尸身却能百年不朽。 直到山谷中开始死人。 死而精气散。 一缕气息自燕子门消瘦男子的身体之上飘散而出。 那是将归于天地本源的一缕精气,是无法控制吸纳的。 青瓷却清晰的感受到那缕精气飘摇而上,在这处封闭的山谷中徘徊,最后散入了巨佛眉心之处的那个人身体之中! 紧接着又是一缕…… 青瓷眉头紧锁,林琅第一次在这位道种身上看到如此凝重的表情! 山谷中的厮杀还在继续,一缕缕本命精气缓慢汇入那人体内。 青瓷将道剑向天空掷出,道剑悬于山谷上方,无数雷霆在山谷中炸响! 地面变得如同泥沼,连那位精通土遁之术的黄垚,双腿亦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连指诀都未施展,仅是心念一动,便将五行之术中的水土法门驭使至巅峰…… 出云观观主五位弟子擅使五行术,黄垚便是其中之一,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位道种的可怕,道门之中至高雷法信手拈来,五行之术更是心念法随! 古朴书册出现在这位道种手中,如同凭空而生! 只有黄垚知道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五行相生相克,合一便为空,那位道种遁空而去,取了那卷书册后,遁空而回! 看上去只是身形虚幻了片刻,空气之中未留下一丝波动。 青瓷拿到古朴书册,却没有看一眼,手中火焰升腾,顷刻之间那卷系着数十道目光的轮回秘法,便化作飞灰…… 处理掉那卷轮回秘法之后,施加于众人身上的道术也相继撤去。 山谷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无声却又震耳欲聋。 一道道目光投在这位道种身上,若眼神可以杀人,青瓷怕是已经碎了无数次。 山谷间数十具尸体瞪着的眼睛还未合上,活着的人此时一片迷茫。 赌上生命所求的一桩机缘,就在他们眼前化为灰烬。 这位道种对四处而来的目光置若罔闻,只是抬起头看着大佛。 “你是谁?” 青瓷抬起头,看着巨佛顶端。 林琅顺着那位道种目光的方向看去,巨佛顶严之上站着一道身影…… 一袭红衣如血般妖异。 陆红沉。 红衣女子突然笑了起来,看着那位道种的眼睛,“你和剑山的那帮人一样烦人。” “该叫你陆红沉,还是悟道?或者说还有别的名字?” 青瓷淡然道。 “名字么……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好像是叫阿支波图,真是遥远的称谓……” “陆红沉”眼中透过一丝沧桑,一种不该存在于她身上的沧桑。 林琅心头有些颤栗,青瓷的话他一字一句听在耳中,眼前的女子竟不是陆红沉,那位悟道僧人的身份亦是扑朔迷离,林琅想到了一桩邪术…… 夺舍……?! 身份成谜的悟道僧人在人道石门内将陆红沉杀死,并夺走她的身体! 越秀山在山河间声名不显,陆红沉的境界也没有被任何人放在心上,在此挑起一场争夺之后,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临行前山主曾说过,那卷轮回秘法不知所终,如今却安然放置在大佛膝头…… 此间的一切不过一场处心积虑的阴谋,君函说的不错,不仅是风沙城的民众,还有来到这里的修行者,全都是“鼎”! “陆红沉”手掌轻抚扇骨。 越秀山以扇为器,特制的扇骨锋利如刀,女子的手掌之上划出一道血槽! 鲜血滴落而下,滴落在那柄却邪剑上。 顺着剑锋浸入巨佛眉心之人的身体之中…… 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散,散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 大佛眉心之人形体百年不朽,此间混战死亡的数十人,精气也尽数被吸纳,此时“陆红沉”割开手掌补全了最后一步……血脉! 寂静无声的山谷之中,响起沉重的心跳,如同暮色鼓声…… “咚……” “咚……咚……” …… 逃……快逃…… 面无人色的一众宗门弟子,此时才从心间的各种情绪中回过神来! 什么轮回密卷,什么修者风姿,在极度的恐惧与生命的威胁之前,一切都烟消云散。 如同在入山门之时,那些汹涌的鼠潮一般,涌向身后的六处山洞。 林琅握紧手中长枪,没有动作,此处山谷被穹顶之上的一处阵法全然封闭,依照入山门时的种种迹象,雷劫阵与剑山前辈所留剑意尽数被侵蚀殆尽,此处的一切恐怕已被大佛之上的“陆红沉”控制,哪里又是能够逃得掉的? 果不其然,“陆红沉”眼含笑意,血红衣袖轻挥,山洞间传来山体断裂之声! 几乎同时,青瓷道剑悬空而起,一束紫色雷霆带寂灭之意,向大佛眉间之人射去! 白知寒与林珞的剑光,林琅的枪势,也瞬息而至! 大佛之上的“陆红沉”或者说悟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但若是那百年未朽之人苏醒,此间的所有人都会成为那人的血食! 六处山洞已经尽数垮塌,试图逃走的各宗修者算是彻底被困死此处…… 道术,剑意,枪势尽数落在大佛眉心之处! “陆红沉”并未出手,而是仰头大笑起来,任由攻势落在那人身躯之上! “肉身成圣,如何斩落?” 笑声在山谷间回荡,是她的癫狂,亦是他们的绝望。 第68章 啖肉饮血 攻击落在大佛眉心之处,落在那人身躯之上。 就算是一座小山此时也该千疮百孔。 却连一丝声响都未发出。 如同一滴水滴在荒芜大漠之中,顷刻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仍旧在继续,如同死亡的鼓点…… 山洞被彻底堵死,山谷也被一座强大阵法封闭,陷入绝望境地的人便萌生死志! 蛮山第一个自人群中站出,虬龙磐结的肌肉寸寸隆起,身形拔高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壮硕! 一众人等见生路被阻,短暂的绝望之后,握紧手中兵器,此前被他们敌视的青瓷与白知寒,转瞬便又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再次拿起武器,重新记起自己也是一名修者…… 攻击对那人毫无作用,相反让那心跳之声更为剧烈,山谷间为数不多的气息在缓慢的涌向大佛。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的等待。 大佛之上的红衣女子此时面色惨白,脸上依旧是癫狂的笑意,鲜血源源不断滴在大佛眉心之人的身躯之上,被一滴滴吸收…… 那人的眼皮颤抖了一下,继而在众人注视之下缓缓睁开! 样貌与青年男子无异,空洞的眼神中只有一片漆黑,如同一抹夜色。 一具百年老尸竟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诡异的复苏了! 男子被长剑穿胸悬挂在大佛眉心,百年未曾活动躯体随着男子抬起手臂而发出怪响,骨骼摩擦的声音无比刺耳。 男子抬起手臂,握住胸口处的剑柄,长剑却纹丝未动,男子眉头微蹙有些不悦。 “陆红沉”一袭红衣飘摇,落在大佛膝上,对着男子跪拜而下! 男子低头看着脚下的红衣女子,漆黑的眼瞳中没有一丝感情,“为何…吾…会于…此刻…醒来……” 嘶哑的声音如同铁片摩擦,沉寂百年的身体第一次开口有些磕绊。 “陆红沉”以额触地,恭敬道:“宗主在宗门陷落之时留下后手,家师以夺魂之术逃离死地,潜入佛门整整八十余年,师父用了一生的时间才将那座封山大阵侵蚀殆尽,坐化之前便将此秘辛告知小僧,来完成他未尽之事,又二十年的时间,小僧才将此间大小阵法尽数参悟,只等宗主再临天地!” 男子逐渐适应了这具尘封许久的身体,轻笑道:“原来是阿打的徒弟,他如此也算不辱使命,你叫什么名字?” “阿支波图。” “阿支波图,这柄剑刺穿了吾之心脉,不得解脱,可愿助吾脱困……” 男子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言语之间好似有不容抗拒的魔力。 “成为吾的一部分,将是你无上的荣耀……” “陆红沉”的身体无风自动,飘摇而起,几个呼吸间便出现在男子面前。 男子一手揽过女子腰肢,手掌在她满头青丝之上缓慢摩挲,眼神温柔而慈悲…… 贴着女子的脸颊附身低头,双唇触碰到女子香肩之上,开始吮吸撕咬! 鲜血流进男子的口中,嘴唇鲜红而妖异,男子在“陆红沉”肩头之上撕下一块血肉,细细咀嚼…… 生啖人肉的场面几乎击溃每个人的心理防线,向来沉着平静的青瓷亦有些动容,白知寒一张脸苍白到了极点,更不用说其余人在这一幕之下呆滞颤抖…… 只有一个人例外。 眼前场面勾起林琅内心深处一段不愿提及的记忆。 整个山谷之中一片寂静,男子咀嚼血肉的声音是那样清晰。 林琅脚下重重一踏,身形拔地而起,手中大枪迅猛刺出! 男子心念一动周身笼罩起一层屏障,此时他很虚弱,有那柄剑插在胸口,他汲取的精血气息都在不断流失,尽管如此,作为这片天地间,归虚尽头的修者,仅靠一口血食,便凝出了一道屏障,一道千衍境都无法攻破的屏障。 而眼前这位黑衣少年不过洞玄而已。 男子饶有兴致的看着一枪刺来的少年,低头又咬下一口血肉,细细咀嚼,消化其中所蕴含的本源气息。 那杆枪却刺在屏障之上,枪头缓慢深入…… 男子咀嚼血肉的嘴巴停顿片刻,眼中有些惊异,那杆枪就以那样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刺入屏障,落在他的身体之上。 血肉之躯上响起金铁交接之声! 如同震世警钟一般的锐鸣声在山谷间回荡! 好强横的肉身! 突破屏障之后有些喜意的林琅,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眼前的男子肉身竟坚如铁石! 屏障阻隔消耗了林琅部分气力,可余力洞穿一株合抱之木亦是不成问题…… 此时却只在那人身躯之上留下一个白点! 林琅一击未果,抽身便退! “很有勇气的少年,很不错的一柄枪。” 男子咀嚼着血肉,轻声赞叹,他在此间沉寂百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枪,也未见过这样的人。 那股气息他很熟悉,所以他一眼便能看出,眼前的这位少年也吃过人…… 男子看着林琅的眼睛,平淡道:“你我亦是同道,为何如此?” 林琅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朝一旁啐了一口,“你我并非同道,我是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 男子淡笑一声,“吾再次沉寂百年之久,如今亦是为了脱困活命,吾就错了?” 林琅沉默了一会儿,才冷声道:“好吃么?” 男子的脸上露出一抹陶醉之色,“处子血肉是世间最美的味道……” 林琅一阵恶寒,“那却是我吃过最恶心最难吃的东西……” …… 金铁交接的巨大锐鸣之声,让山谷间其余人瞬间回过神来! 他们都听到那位魔头与持枪少年的话,白知寒亦是心惊,有些事情他从未听林琅提起过…… 此时却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 青瓷眼中雷霆闪动,白知寒也在瞬间剑意臻于巅峰! 各宗剩余弟子也在此时彻底醒悟过来,各持刀兵! 战斗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林琅握紧大枪,严阵以待,那位道种的声音却在识海之中突兀响起! 又是传音入密…! “只有你的枪可将穹顶之上的大阵攻破……” 林琅顿了顿,那位道种撂下一句话便裹挟雷霆之势向大佛眉心处的男子攻去! 此间这么多人,比林琅修为境界高的大有人在,那位道种却独独选择他,让林琅内心有些疑惑…… 从始至终,那位道种只对他说过两句话,一句关乎枪术,助他破开雷劫阵。 这第二句不是枪术,而是他手中的枪…… 第69章 脱困 此枪不能被气息驭使,却也有其独特之处,那便是破阵! 听得那句道种的话,林琅觉得她对自己手中这枪很是熟悉,也或者说她细致入微的观察到了这一点…… 林琅顾不得再思考那么多,穹顶之上的大阵太过高耸,只能拜托身边的丫头。 “丫头!送我上去!” 林琅说完,林珞也未犹豫片刻,扶柳剑横空,林琅跳上青绿长剑自天穹而去! 那道大阵的雄宏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厚重的天地气息巧妙的编织出一道屏障,将这片山谷遮盖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林琅脚踏扶柳剑,手中大枪狠狠刺于其上! 枪尖刺入气息脉络之中,只觉数道巨力绞于枪尖之上,巨力透过枪身传递在林琅双臂之上! 双臂似乎要被扭碎,林琅咬紧牙关,长枪一寸一寸递出! 大佛眉心处的男子双瞳如墨,密密麻麻的攻势他并不在意,这具百年不朽的躯体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破坏的,男子抬眼盯着山谷之上,持枪刺入阵法屏障之中的黑衣少年…… 轮回宗后山山谷封有一座阵法,八十一处阵基以天地气息为引在此间编织出一道屏障,可蔽天心,阵名遮天! 却被一名洞玄境的小子一枪刺入! 血食的消化极为缓慢,他需要时间来恢复力量,方才能挣脱那柄长剑的束缚! 可那黑衣少年的刺穿大阵的速度还要更快些,遮天阵被破的话,此间气息波动便会传出,引出某些老怪物,他便再无脱身的可能,百年筹划也将毁于一旦! 男子低头一口咬住“陆红沉”的脖颈,如注鲜血夹杂生者精气涌入口中! 漆黑如墨的眼瞳只是看了林琅一眼,一股冰寒的气息便将后者笼罩! 不同于白知寒的凌霜剑意,那种冰冷来自于灵魂深处,裹挟着无穷无尽的寂灭之意! 林琅只觉五脏六腑间被黑色玄冰充斥,全身窍穴间流淌的气息在一瞬间凝固,再也无法抗衡枪尖传来的巨力! 站在扶柳剑上的林琅瞬间喷出一口夹杂着黑色冰屑的污血,自山谷上方跌落而下! 密密麻麻的攻势也在同时落在男子身上! “陆红沉”直接爆成了一团血雾,其后的男子以肉身硬生生抗下,白知寒无往而不利的剑气只在男子身上留下一道白痕,青瓷的雷霆也只是在男子身上击出斑驳黑点,根本无法伤其根基! 林琅跌落山谷,大阵并未破除。 男子脸上露出一种迷醉的笑意,周身血雾被一丝一缕的吸入身体…… 大佛之畔弥漫的雪雾一点点消失,露出其中血气如渊的男子。 漆黑的眼瞳更加深邃,看向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一只手握住却邪剑的剑柄,那道将他钉在此地百年的枷锁,终于有所松动。 金属与骨骼摩擦之声在每个人心头响起,却邪剑一寸一寸的脱离那人的肉身! 彻底将“陆红沉”精血气息消化殆尽的男子,此时展露出的境界已经超出他们太多,白知寒的剑气,青瓷的雷法落在男子身上已经起不到任何效果! 男子在雷电与冰霜之中宛如一尊盖世魔神! 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将胸前长剑一寸寸拔出! 男子落在大佛膝上,低头看着手中的却邪剑,漆黑如墨的眸中有些恍惚之色,似在看着一位老朋友,淡声自语道:“黎秋,这一战终究还是吾胜了,即便如你这般强横,到头依旧是一抔黄土,何其悲哉……” 男子说完,随手一掷,将却邪剑插在大佛胸口,漆黑的眼瞳如同深渊,注视着倒在林珞怀中的少年。 “你是一位很有趣的少年,那柄枪连吾都未曾见过,百年后的山河倒还是有些新奇的东西的,不过终归不如吾之所悟,可愿成为吾的一部分,吾带你得见大道长生可好?” 男子双手负于身后对黑衣少年平静道。 胸腹间传来的寒意让林琅面色青紫,少年虚弱开口,“长生的意义的什么?” 男子漠然道:“大道长生,长生即是无数修者追寻的大道,凌驾于众生之上。” “凌驾于众生之上不孤独么?” “任何情感都是修行的桎梏。” 林琅笑了起来,胸腹间淤积的污血溢出,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没有情感的漫长生命,我并不想要,但是想来此时此刻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男子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淡声道:“不管你们愿意与否,都将成为吾的一部分,你将会是第一个。” 林琅躺在林珞的怀中淡笑着说道:“那我愿意的话,不知前辈可否别用那生吞的法子,我觉得恶心,而且我很怕疼。” “若你不抗拒,吾可以让你毫无痛苦的死去。” 男子心念一动,林琅体内淤积的寂灭寒意顷刻之间便如春雪般消融…… 林珞和白知寒都未阻拦,林琅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男子。 在男子身前一丈的距离,林琅突然停步,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晚辈还有一物请前辈看看……” 林琅从怀中取出三枚精致的白玉小剑,向男子掷去! 白玉小剑掷出的瞬间,白知寒一道集全身气息的剑光也是瞬间斩出! 白知寒出剑之后,一手拉过林琅抽身便退! 这是他们最后的手段,亦是最强的手段! 一柄白玉小剑未必能将这百年不死的老怪斩杀,也必然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三人身上的三柄小剑尽数祭出! 男子身前浮现出一道血气屏障,在他看来三柄白玉小剑之上没有半分波动,相反是那白衣少年的倾力一剑,颇有剑仙风姿,可是仍然不够。 “黎秋,困吾百年,你既然死了,这代价便让这后辈代你受过……” 他不想要让眼前的白衣少年也成为他的一部分,他要用那柄却邪剑,将这位少年钉在这此处,没有一丝气息,血液一点点干涸,他要留下少年的命,在此承受无尽的痛苦! 白知寒的剑光落在血气屏障之上,激起阵阵涟漪,片刻之后便归于死寂。 众人的心头早已充满绝望。 昭一昂在看见白玉小剑的瞬间,拉起君函的手便往后跑! 那小剑曾让他差点丧命于古碑之前! 昭一昂还暗骂过那位山主尿性,别人的招数可都是瞬息而至,山主这小剑半天不见动静。 此时此刻他巴不得那小剑爆发的慢一些,他可以跑的更远些…… 那可是足足三把…… 第70章 黑炎现,轮回枯 男子已经不再准备与眼前的小孩们玩闹,那一剑是不错,却没有意义。 又是一道剑意,伴随碎裂之声悄然出现。 又是两声碎裂之音。 三道相同的剑意汇聚在一处。 男子深邃的眸子凝了起来,那道剑意很弱,却很独特。 从满地的白骨上,遮天阵的八十一道阵基之上,山谷间的草木之上,甚至于嶙峋的碎石之上,驳杂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天地之间有游离的气息,人的身上有血肉精气,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将山石草木这些细枝末节琐碎之物的气息,像这般汇聚起来! 汇聚起来的无数平凡气息被那道微弱剑意赋予了生命,赋予了不屈的锋芒。 那些微不足道平凡到极点的气息,便不再渺小也不再平凡。 一柄横亘山谷的古剑夺去这片天地间所有的色彩。 男子抬起头,眼中有一丝惘怅,像是看见了一位故人。 “这也是剑山的剑么……黎秋,即便是你也使不出这样的剑……” 古剑在男子头顶斩下,满地的骸骨被碾为齑粉! 轮回宗遗落下来的大佛,在那浩瀚剑意之下,寸寸龟裂! 男子将全身血气尽数调动,施剑之人的境界不在他之下,若是亲至,将他就此斩灭也不无可能…… 男子身后凭空凝出六种符文,以六角之势与那柄巨剑疯狂掠夺天地间的气息! 林琅不知这最后的手段能否将这位魔头镇压于此,他素来不喜欢等待,脚踏扶柳剑冲天而起! 郑山主的剑意现世,天幕之上的屏障比先前薄弱了一些,那位盖世魔头此时无暇顾及其他,林琅借此机会,再次一枪扎在屏障之上! 那柄惊天古剑与男子间的攻伐,此间所有人都不够境界插手其中,只见林琅冲天而起,所有人皆是心照不宣,各持手段攻向天幕之上! 密密麻麻的攻势在不断削弱那八十一道气息,笼罩山谷的屏障亦是摇摇欲坠! 青瓷剑化万千的手段再次施展出来,白知寒的剑光亦是源源不断。 林琅手握长枪,枪身刺入大半,只差一线之隔! 这座遮天之阵,八十一道气息交织,相互牵引,只要攻破一处,便能彻底溃散! 林琅口中发出嘶哑的怒吼,枪尖只差最后的一丝! 就在此时,男子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蕴藏着无尽的杀意,林琅的心也彻底沉了下来…… “很多年没有人能将吾之身躯,毁成这般模样,你们真的很不错。” 话音刚落,一只似如枯木般的手握在了枪杆之上! 林琅只觉被一股巨力生生遏制住,那人已来到穹顶之上! 男子消瘦的身躯已经破败不堪,显然在山河剑下亦无法做到安然无恙! 让林琅心惊的是,男子背后又生出四臂,破碎的脸孔之下露出青黑色的血肉! 这是…… 修罗相!! 被握住枪杆的林琅在那股巨力之下,进退两难! 只差那么一丝便能破开此处大阵,也就是这一丝的希望,此时成了无尽的绝望…… 青瓷的术法,白知寒的剑气,却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那各持刀兵的四只手臂! 男子狞笑着,最后一只青黑的手臂朝着林琅的胸口一点点探去! 速度很慢,他很享受濒死之人绝望的眼神…… 一位少女挡在了黑衣少年的身前。 男子并不在乎,青黑钩指穿过两人的胸膛亦是易如反掌。 直到他感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 他看到一对眸子,猩红色的眸子,瞳孔深处燃着一团黑色的火焰,妖异而死寂。 即将挖出少女鲜红心脏的手臂难得寸进,一条粉色巨尾缠住了他的手臂,粉红色巨尾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穹顶之上,自然他们都看见了。 一只妖。 八条巨尾遮天蔽日。 林琅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丫头是妖的身份此时再也不是秘密,很快便会传遍整座山河,如果这些人活着出去的话。 在那一瞬间,他想要松开手中的枪。 留在此处的下场也只有一个,同样是死。 他不想死,他想带着丫头活下去。 握着枪杆的青黑手臂已经被林珞束缚,林琅没有再犹豫,挤出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刺出! 覆于山谷之上的大阵被破开一个洞。 八十一道交织牵引的气息,终于被撕开一个缺口,如同紧绷的弓弦,瞬间断裂! “开了!!快逃!!”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那些早已陷入绝望中的人终于看见一抹黎明的曙光。 大叫着沸腾着向山谷之外涌去! 林琅嘶哑的吼了一声,“快走!” 白知寒有些犹豫,他不愿抛下林琅林珞先行离去,只是山谷之中还有昭一昂和君函,无法跃出山谷…… 白知寒一咬牙,“坚持住,等我回来!” 旋即御起凌霜剑,将昭一昂与君函抓起,一闪即逝! 山谷间只剩下林琅林珞,还有那位云间观的道种。 林珞此时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庞大的气息直冲云霄,巨尾之上丝丝缕缕的黑气此时燃起了黑炎! 男子被林珞束缚的无法动弹,黑色火焰顺着手臂爬上了他的身体…… 那是一种全新的力量,修罗身在那朵微弱的火焰中感受到的不是灼热,而是冰冷的死亡。 他以六道轮回之法,隐逸了自己的生机,靠着不朽之躯才在百年之后重新活过来。 一条手臂在那朵黑炎之下腐朽,化作一捧飞灰。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死亡,那朵诡异的火苗根本不是火焰,而是死气。 男子挣断被束缚的手臂,退到百丈之外,盯着气息混乱不堪的少女。 眼前少女的体内封印着一种力量,那是一位已达到归墟尽头大妖的遗泽,而最令人恐惧的是那少女身上弥漫的黑气,竟能燃烧生灵之气! 林珞额头上黑色纹路顺着脸庞延伸到洁白的脖颈,体内气息暴虐而混乱,早已失去灵智不分敌我! 林珞扭过头,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少年,眼中黑炎跳动! 林琅盯着丫头的眼睛,“丫头,醒醒……” 粉红的巨尾抚上林琅肩头,黑色的气息向少年蔓延而去。 少年并未闪避。 只有一声声轻柔的呼唤。 第71章 我只剩你了 不像以往那般,林珞猩红的眸子没有一丝波动。 林琅早便有所猜测,十三年前的那场黑色火炎,也侵染了幼小的林珞,那只大狐狸用以大境界将黑炎压制,随着林珞每一次对那种力量的调用,都会使这诡异的黑炎爆发出来,一次比一次严重…… 少年有些自责,他到底没能保护好她。 林琅此时很平静,像是在迎接他必然的宿命,自黑炎中生,亦在黑炎中死。 正当林琅准备坦然接受这一切时,那位道种动了! 一个精致玉瓶瞬间出现在手中,其中倒出一滴血液! 血液一出现便氤氲着七彩雾气,雾气之中隐约可见一头异兽,狮头鹿角,虎眼麋身,全身布满五彩鳞片! 青瓷残影尚在原地,身形已遁空来到林珞身前! 对林珞额头一掌拍下! 林琅被巨尾束缚住身躯,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珞被一掌拍在额头之上! 青瓷的掌中并未蕴含一丝气息,才让林琅松了口气。 只见那滴血液被拍在林珞眉心的黑色纹路之上,顺着纹路印记浸入林珞皮肤之中! 随着神秘血液入体,林珞的八条巨尾其中三条变得逐渐虚幻,眼中的猩红之色也开始闪烁! 黑气散尽,林珞再也无法维持身形,自天空坠落而下! 林琅不会御剑,此时丫头晕倒,踩在扶柳剑上的林琅将林珞抱在怀中,重重的摔在山谷之中! 重新压制黑炎,丫头身体极度虚弱,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林珞晕倒,再无人可压制那位盖世魔王,尽管那人亦是强弩之末。 林琅此时气息衰竭,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修罗身的可怖魔王步步逼近…… 云间观的道种再次挡在了二人身前,手中拿着一柄剑。 不是那柄道剑,而是一把真正的剑,却邪剑。 青瓷手提却邪,一剑斩出! 只一剑,却有万道剑光,自天而落,将那尊魔王笼罩于剑光之中! 那不是道家法门,而是真正的剑意。 林琅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难道这位道种真是一法通而万法通? “境界相差太多,只能囚他片刻,待他脱困便无暇顾及你们。” 青瓷尽管身处如此险境,脸色依旧平静。 “握紧枪。” 林琅一手抱住林珞,一手紧紧握住长枪,他不知这位道种要做什么,却还是照做了。 青瓷捏住枪柄,身躯爆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势,林琅有些恍惚…… 那是枪势,他在破境时领悟的枪势,此时竟出现在眼前这位道种的身上,甚至比他强横百倍不止! 青瓷以投枪之势,将大枪连同两人一同掷出! 空气之中似乎破开一条通道,林琅甚至能看到天地气息之间的缝隙! 林琅抱着林珞在那道缝隙之中穿梭,他看到了白知寒,看到了褚渊,看到了风沙城的各宗人马都向这片山谷赶来! 仅是瞬间便擦肩而过! 褚渊似有所察觉,皱眉向天穹之上看了一眼,却一无所获。 距离山谷越来越远,林琅有些心急怀中的丫头,不知手中这枪到底何时才能停下…… 那位道种千里之外的声音越过空间的距离直接落在林琅耳中! “顾北而生。” 紧接着林琅手中长枪急速下坠,落在一处山丘之上。 林琅四处打量,才发现已经到了大胤与西域交界处,再向东百里便是剑山所在。 林琅不敢耽搁,背起丫头拾起枪,往剑山的方向奔去。 …… 那位道门道种不知施展了何种手段,将林珞体内爆发的死气强行镇压了下去,额头处那醒目的黑色纹路却并未因此消退,身体也依旧维持在半妖的状态。 林琅未敢有丝毫停歇,一路跋涉,半日不到便已看见那座指天而立的山峰。 在那座山谷中,三人手中剑玉已损,入不得崖边索道,林琅只好背着林珞去了前山雪坪。 仇天落被留在剑山百无聊赖,正与前山的小子们嬉闹。 黑衣少年背着少女,身后五条巨尾摇曳,重重的落在雪坪之上! “林琅!这是……” 仇天落看见林琅背后之人,也看清了林珞的脸。 山上习剑数月,他从来不知这位小师妹竟是妖,浓浓的震惊出现在雪坪上每个人的心头…… 林琅背着少女站在雪坪上,没有说话。 可谁都看的出少年眼中的期冀。 “仇师兄,带我见山主!” “走!先随我去后山,山主半日前已经下山,秦老留在山中,兴许他能有办法!” …… 秦九峰眉头紧锁,眼前少女体内经脉一片混乱,归虚大妖所设下的封印已经被撕开一条裂缝,丝丝缕缕黑气自裂缝中溢出,遇生机即燃,一滴神秘血液悬于识海上空,源源不断的生气在黑炎之上形成一道火红屏障,那朵妖异黑炎才未彻底冲入周身大穴。 秦九峰摇摇头,少女体内的三种气息,他皆是闻所未闻。 林琅眼眶微红,紧紧的抓着林珞的手,秦老的束手无策让少年有些心寒,连这位剑山辈分极高的前辈竟也不能窥得林珞的病症。 林琅从未觉得那是一种不祥,在他眼中只是他的丫头病了。 他现在除了柔声呼唤丫头的名字,竟已无一丝办法。 仇天落说郑山主半日前感应到西域爆发出一道强大的气息,恐怕已达到归虚尽头,便御剑下了山。 林琅也了然于心,山谷那座遮天阵冲破之后,山河间那些大修行者恐怕在瞬间便已得知,尽数赶往西域,想必那魔头应当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甚至想让那位魔头坚持的再久一些,多吸引些目光,林珞的身份已经不再是秘密,山河间再现妖迹,林琅不知等西域的动荡彻底平息,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若这片山河将矛头指向林珞,指向他,那剑山的态度又是什么…… 林琅看着床上脸色苍白依旧昏迷不醒的丫头,心中满是自责,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丫头,还记得我答应你的事吗?我还没带你去看北方的那片故土呢……” “你再不醒来,我就把你藏的银子都买酒了哦!” “又快入冬了,老关那家伙肯定想你的紧,等落雪了咱一起去看看他……” …… 红着眼的少年声音越来越小,只剩下低声的啜泣。 “丫头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只剩你了……” 第72章 不得快意 黄昏未至,西域便重归宁静。 道门青瓷以重伤的代价,拖延至各宗人马赶到,与那位魔头成对峙之势。 直到剑山山主亲至。 自从傅柳剑斩佛道两门之后,剑山陷入了长久的低调。 中年人一身布衣,持剑山河,将偌大一座山谷连同那座山一同斩为废墟。 本尊亲至,远非剑玉之中的一缕剑意可比。 西域的一场浩劫便终止于那一剑。 另一则讯息也从西域带出,短短一日便传遍整座山河,整座大胤王朝。 新入剑山的那位女子,是妖。 一时间,山河之间所有宗门皆放下恩怨,将矛头对准了剑山,口诛笔伐,上门寻衅之事数不胜数。 剑山并未回应,只是关闭了前山,陈老也第一次受邀来到后山。 郑山河归山之后,留了一道剑气,将林珞体内封印处的裂缝再次封住,那些遗落在经络窍穴中的黑色气息,连郑山河都无能为力。 陈老将前山那些孩子也都带到了后山,看向林珞的目光却多少有些闪躲,眼中难掩恐惧。 自从见过那些孩子们别样的眼光后,林珞便没有再出去过,将自己关在夙星峰的小院落中,除了林琅谁也不见。 连观星都失去了兴趣,越来越沉默,只是偶尔叫一声,“林琅……” 林琅应答后,少女却又不再出声。 林珞的身体在那些黑色气息中煎熬,灵魂亦在囚笼中挣扎。 少女又嗫嚅道:“林琅……” 黑衣少年轻轻蹲在少女身旁,“丫头不怕,我在呢…” “我想家了。” 林琅轻揉少女的脑袋,她自幼便在关山长大,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她才能真正做自己,做一只妖。 少女抱着小腿,脸埋进膝盖中,再也不发一语。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林琅想到那棵老槐之下的老人,心想也确实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只是他此时却不敢离开剑山,林珞的身份在山河间掀起轩然大波,此时已成鼎沸之势。 仇天落持剑匣于前山雪坪之上,已静坐半月有余。 无数山河间的修士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却始终难以逾越那道身影。 转眼便至深秋,林珞的状况也越来越差,林琅与师兄们翻遍剑山典籍,也未找到一丝线索。 山河东南方向的天边翻起了一片云海,伴随红日初升,霞光万丈,宛若仙境。 云海之中隐隐可见一座古老道观,庄严肃穆。 天空之中下起了一场小雨,雨中现虹,自云海起,于剑山落。 秦九峰在夙星峰上给林琅讲了一个故事。 傅柳持剑杀上云间观后远渡南海,他是剑山人,所以剑山便替他承担了后果。 那条自东而起,自西而落的长虹,是一位大修行者的意志,傅柳未能将他斩落尘埃,那他便依旧是者山河间的第一人,那人的报复落在剑山,才使得剑山衰败至此。 秦九峰已经老迈,白知寒还无法撑起这座宗门,剑山的存亡便在于郑山河。 秦九峰没有过多停留,说完这些便离开了夙星峰。 林琅又如何不明白话中之意,那条横跨万里的长虹表明了云间观的态度,林琅的去留便决定了剑山的存亡,或者说给了云间观一个针对剑山的借口。 林琅释然走进小院,将少女紧紧拥在怀中。 “丫头,我们回家。” 少女红着眼点点头。 …… 横跨东西的万里长虹,自云间观起,于剑山雪坪而落。 有道人踏虹而来,七彩霞光映其左右,宛若仙人。 于雪坪之上守山半月的仇天落剑意正盛,雪坪之上剑气大作,剑鸣声四起。 仇天落冷眼望着那位道人,凭虚而立,显然境界不低,然而练剑的人最不缺的便是拔剑的勇气。 剑匣开合的瞬间,仇天落磅礴剑气陡然凝固,肆虐的剑气也在瞬间静止下来! 道人手中拂尘微漾,淡笑道:“一心尚不能二用,驭剑三十六,乃小道耳…” 仇天落被禁锢在雪坪中间动弹不得,连说话都无法做到。 “观主光临剑山,说教也便罢了,对后辈出手,未免有失身份。” 郑山河踏古剑瞬息而至,弹指将禁锢仇天落的那道气息震碎,秦九峰、褚渊、白知寒也是一同来到雪坪之上。 道人看着持剑中年人,叹息道,“你我二人自少年时一见,再见已近天命之年,连鼎盛一时的剑山也衰败至此,实在令人叹惋…” 郑山河也是淡笑,“冲虚观主倒是风采依旧,此番亦未曾想观主亲至,断不是为叙旧而来?” 冲虚道人浅笑,“郑山主又何须明知故问,十三年前妖火降世,郑山主的师弟与吾师兄皆葬身北境,观内号召天下才将山河间妖孽尽除,如今山河再现妖迹,不往别处去,直往剑山来?” 郑山河漠然道:“剑山先辈立下规矩,登临一线天者,可入剑山,至于登上之人是何身份,却是无关紧要。” 冲虚道人摇摇头,“这人心所向,便是天意,你要执意包庇那妖物,置剑山于万劫不复,可值得?” 郑山河木然无语。 冲虚道人拂尘一荡,一道纯粹无比的道门气息自后山扩散而去。 沉默的郑山河周身突兀的爆发出无数剑气,将那道气息搅的粉碎! 冲虚道人眉头一凝,显然想不到这位沉寂半生的剑山山主真的愿为那妖物出剑! 同样是归虚尽头的修者,以剑士的杀力,即便他使尽道门秘法,也未必能从眼前的中年人手中讨到半点好处…… 剑士修剑,修的便是一个快意,从他接下这个宗门的担子,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年月不曾快意,连境界也因此止步不前。 一道通天彻地的气息自万里外的云海之上,飘然降临此间。 那道气息已然凌驾于归虚之上,云间观中还藏着一位不知年岁的老妖怪,既已证道得长生,又伸手向人间来。 郑山河的剑意仍在攀升,压抑数十年的剑,很想在此间痛快一次,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搭在了肩头。 秦九峰摇摇头,这一剑斩出,山河间便真的没有剑山了。 秦九峰看着冲虚道人,沉声说道:“那妖物已脱离剑山,不再受剑山庇护……” 第73章 和命运争夺你 秦九峰语罢,万里外云海之上的那道气息才缓缓消退。 白知寒握着凌霜的手,指节已捏的发白,咬牙看着身旁的郑山河,“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山河默然无语。 秦九峰冷喝一声,“白知寒!你是剑山未来的山主,当知万事以剑山为重!” 白知寒身边席卷起一场寒冰风暴,盯着默然无声的郑山河,质问道: “师父,剑为不平而鸣,这是您教我的……” “剑士最不该缺的便是拔剑的勇气,师父,这也是您教的……” “剑可断,剑心不可折……” “……” 白知寒的一声声师父,像一柄柄利剑刺在郑山河的心头之上,半世修来的剑心在此刻一片片崩塌。 秦九峰冷声喝道:“褚渊!带他去断魂崖!” 壮硕木讷汉子厚重如山岳的剑气将白知寒重重包裹,一手拎起这位师弟,御剑而去。 一头黑发飘摇的仇天落突然笑了起来,眼前这座他毕生追寻的剑山,好像在一瞬间垮塌掉了。 仇天落对着沉默的郑山河跪下,行了一遍师徒之礼,然后将腰间白玉小剑郑重的轻放在地上。 秦九峰眉宇之间有些怒气,“仇天落!你这又是做什么?!” 仇天落站起身来,脸色平静,“仇天落与剑山的缘分便是如此了,谢过众前辈教诲之恩。” 秦九峰怒不可遏,“就为一妖物,你便要叛离剑山?” 仇天落淡然道:“我本就不是剑山人,习剑不过本心所指,如今的剑山已不再是我向往的那般,既如此,留在此地又有何益?” 秦九峰皱眉道:“既在剑山习剑,便要为这座宗门着想,若无剑山,何来你的这一身修为?” “是剑士成就了剑山,而非剑山成就了剑士。” 一头黑发披肩的青年向眼前的老者揖礼之后,带上那方剑匣转身离山。 仇天落一生凄苦,唯有在剑山习剑的日子算得上快活,那对少年少女在山上待了些时日,很短的时日,却是仇天落人生之中为数不多值得铭记的时光。 想到此,仇天落的步子更加轻快了些。 他最崇拜的便是那位傅柳前辈,很可惜他没有那分天赋,别说云间观内的老妖怪,即便是来到雪坪的观主,也非他能力敌,但他还是想做些什么。 练剑二十载,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剑,却不知为何而出剑。 傅柳的剑为那位酒娘而出,那他仇天落的剑又该为何而出? 仇天落打开剑匣,一柄青色长剑陡然跃出,悬于面前。 “你和扶柳真的很像……” 说罢,纵身跳上剑身,自北而去。 …… 众宗派联合举行的一场实修,未曾想演变成这样的结局,皆是各宗青年才俊,却经此一役,折损大半,风沙城举城没于黄沙,却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西域那位复生的魔头被郑山河彻底斩灭,那卷诡秘的轮回之术仍旧下落不明,付出如此沉痛的代价,赔了夫人又折兵,各宗门皆憋着一股火,迫不及待的寻找一个发泄口。 佛门烂陀山首当其冲,轮回宗两代余孽隐于佛门百年,做了如此多的事,竟从不被人察觉,窝藏轮回余孽的帽子一念之间便扣在了烂陀山头上。 烂陀山受世人香火,断然不会让事态如此发展,兴师动众搞了一场“灭魔”盛会,悟道的师父,智真长老坐化后所留金身被砸得稀碎,又严格核查了山中僧人尚在俗家时的身份底细,才将山河间沸腾的怒火平息下来。 各宗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这才将目光投向了那座剑山,剑山不比佛门,剑山是真的会杀人的。正因如此,前山兢兢业业的陈老倒是受到不少明枪暗箭,这才得山主应允,搬迁到了后山。 剑山的沉默让山河间的非议更加剧烈,剑山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寻上门来,也只是一剑的事,便少有人来寻晦气。 直到那道自东南而起的长虹落在剑山雪坪之上,道门执牛耳者的云间观观主,亲临剑山雪坪,无数道目光汇集于此。 各宗门还能留些香火而不至于全军覆没,与那位云间观道种脱不了干系,而真正破开遮天阵的黑衣少年,与那位在最后关头以妖身挡住那位魔头的少女,在他们眼中早已成了深深的厌恶与憎恨。 无人知那位观主在雪坪之上说了些什么或做了些什么,那并不重要。 山河四野间的各宗各派只是在等一个结果。 剑山将那妖物驱逐出山了。 沉寂十几年的猎妖盟在云间观首肯下,再度凝聚起来。 妖物本算不上稀奇,真正迷人的是那少女身体中能够侵蚀不朽的黑炎! 山河间为数不多能与云间观分庭抗礼的剑山也颓败了下去,失去了那颗不屈之心的剑士,终究走不到剑道的尽头。 一箭双雕,一石二鸟。 冲虚站在雪坪之上,看着这座逆天而指的剑山,有些得意。 这柄剑,终是要断了。 …… 秋风阵阵,荒芜的边境处,少年依旧背着少女。 “林琅,你累不累啊?” 背上的少女将下巴搭在黑衣少年的肩头,轻轻问道。 “不累,现在的本事,背着你绕关山八百个来回都不带拐弯的!” “吹你就……” 林琅背着林珞自一线天下山,避开问天镇,沿着大胤于西域的边界往北而去。 林珞的身体状态依旧很不好,不过离开了剑山以后,好歹是愿意与他说话,脸上也时不时有了笑脸,这让少年有些高兴。 少女脸色苍白,在少年耳边轻声道:“林琅,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少年脸色一沉,“再乱说打你屁股哦…!我们都活这么久了,肯定还会继续活着的。” 听着少年笃定的话,少女沉默片刻,还是继续问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要是有很多人要杀我,你又打不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给你作伴咯。” “呸呸呸!林琅,我和你讲,真的到了那时候,你要机灵一些,跑的快一点,要一条命你再搭一条,傻死了……” 林琅有些生气,不再搭理背后嘟嘟囔囔的少女。 少女却并没有停下,继续道:“林琅,这就是命,命运是这样的,是没有办法的,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林琅步子顿了顿,仰头望了那片天穹一眼。 “若是命运如此,我还有一把枪,我会和命运争夺你。” 第74章 猎妖 云间观以猎妖为名悬赏那对已脱离剑山的少年少女,山河各宗门争相相应,毕竟各宗修行之法皆是脱身于道门,而那座云间观藏有道门无数典籍,随便一册便能让一座宗门再上层楼。 尽管行于荒无人烟的边境,林琅仍旧小心翼翼,一如往昔雪地狩猎一般,不留下一丝痕迹。 林琅背上的少女,脸色苍白依旧,体内数道气息仍在沸腾,只不过少女心情不算差,在这边野山林之间,尽是自由的味道。 林琅不像林珞这般豁达,丫头体内的隐患让他很是担忧,如今没有剑山庇护,若被人寻到行踪,以他现在的境界,未必能保林珞平安,心心念念的关山亦不知多久才能走的到。 林琅有些羡慕在西域遇到的那位昭师兄,西域平息之后,被那位苗疆女子拎着耳朵便向南去了,听说是要前往苗寨。 昭一昂与君函境界实在不高,在这属于修行者的世界中,显得格格不入 ,让林琅羡慕的是,这两人活得很是自由,他们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世俗的眼光他们不在乎,命运的枷锁亦锁不住他们。 有的人可在世间快意而行,有的人连活着都要小心翼翼。 林琅一路都在奔跑,一刻都未曾停下,将气息尽数内敛,不逸散分毫。 饶是如此,林琅还是在一片山林中遇到了两个人。 燕子门的人。 燕子门以修身法为主,在寻人这件事上自然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即便如此依旧花费了数日的时间,才在这边境处的一片山林中找到了那只妖物的踪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两名男子抬眼看着黑衣少年背上的少女,面露喜色。 两人没有将林琅放在眼中,让他们忌惮的是那只妖物,自剑山而来的妖物! 只不过那只妖此时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眼看已是强弩之末。 较年长的男子目光之中透出一抹凶光,“师弟,那少年无用,杀了便是,我来擒住那妖物!” 林琅沉默片刻,此间战斗一旦响起,逸散的气息便会引来更多的人…… 旋即手中长枪“咣当”一声丢在地上,林琅恐惧道:“二位仙师手下留情啊!若是吸引来旁人,这到手的功劳可就落在别人手里了,不劳烦二位动手,只要二位留小的一命,人交与二位仙师也无妨的!” 年长男子眉头一皱,心想这位少年说的不无道理,若能不动声色将这二人带回宗门,再进献给云间观,不失为一种万全之策…… 见年长男子开始犹豫,身边手持短匕的少年提醒道:“何塘师兄!妖物狡诈,断不可掉以轻心啊!” 何塘撇了一眼身旁的少年,“闭嘴!出云观水月、黄垚已尽数下山,若是他们来到此间,我们费尽心力寻到的猎物,岂不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让他们得了云间观秘法,岂不是永远压我燕子门一头?” “师兄,可是……” “别可是了,这妖物已是强弩之末,有我二人在,能翻起什么浪花!” 何塘警惕的来到林琅身前,手中短匕抵在林琅脖颈,“若你敢耍什么花样,我便割开你的喉咙!” 林琅一动不敢动,眼中满是惧色。 何塘嗤笑一声,眼前黑衣少年的恐惧让他有些得意,那背上的妖物亦是奄奄一息,很难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警惕心也是有所懈怠。 手持短匕的少年也是缓缓靠了过来,来到林琅身前不足一丈的距离。 燕子门善修身法,持短匕,行暗杀之道。 如今在林琅身前不足一丈,最大的优势也化为无形! 他们不知的是,林琅最擅长的也是速度与身法,在断枪重铸之前,他也是当作匕首来用的…… 林琅眼中的恐惧转瞬便凝成一缕寒芒! 何塘意识到眼前的黑衣少年并非善类为时已晚,林琅单手扣住何塘手腕,匕首难得寸进! 林琅的手若一柄铁钳,向下一扣,手腕发出一声清脆骨裂之声! 匕首落下的瞬间,被林琅另外一只手握住,反手便刺入何塘的胸膛! 一击刺穿心脉,体内气息亦无法运转,生机片刻便消逝殆尽。 在林琅动手的瞬间,林珞不再装晕,心念一动,扶柳剑一闪即逝! 一片青绿柳叶自那手持短匕的少年脖颈滑落,留下一道血痕。 林琅再次拾起枪,背着少女在山林间高速穿梭,原地只留下两具睁大双眼的尸体…… …… 江临城周遭的一座山峰之上,一位童子正在清扫大殿台阶上的落叶。 命符殿内突然爆起两团火光,童子急忙丢下扫帚! 只见殿内一块墙壁之上贴满晦涩符箓,其中两张符箓无风自燃,顷刻间只剩下灰烬飘落! “门主!何塘师兄与刘叶师兄命符燃了……!” 童子的声音在山头回荡,一位中年人身形闪烁,仅在片刻间便来到命符殿。 干瘦中年人三角眼看着两张化为飞灰的命符,一块八卦盘出现在手中,盘中央有一把精致白玉勺,是名司命盘。 干瘦中年人将一撮灰烬置于勺中,司命盘中的玉勺便开始转动,遥遥指向西北方向! “通知各宗,已知妖迹,敢杀吾弟子,必将此妖挫骨扬灰!” 中年人不借外物凭空而起,在风中气息间穿梭,如同一只雨燕,自西北而去。 山河间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人马几日来第一次知晓那妖物的动向,如潮水般向西北边境涌去,声势骇人! 东南之处的云海再度蔓延天边,琼楼玉宇间一青衣道髻女子身负一柄道剑,翩然落入人间,正是云间观道种青瓷! 青云宗宗主宋清河亦是携几十弟子下得山来,昔日白知寒挑山,斩杀他的大弟子,使得青云宗颜面尽失,想不到那一同挑山而来的那名少女竟是妖物,奈何不得剑山,还奈何不得遗落山河的一只小妖? 临江城周遭一观三山十八门,除了那座越秀山,几乎尽皆出动,洛神山山主此番也是亲临此间,洛玉树横死西域,无处发泄的怒火亦是记在了那只妖物头上! 第75章 一声师兄 俯在黑衣少年肩头的少女轻声喊道:“林琅……” 林琅略微缓下脚步,轻轻歪头询问:“怎么了呀?” 少女轻轻说道:“你把我放下来……” 林琅想着如此奔跑数日,背上的少女想来也有些辛苦,刚欲放下,却又听林珞补充道: “你把我放下来,自己走……” 林琅有些生气,将少女抓的更紧了。 “说什么胡话呢?真以为我舍不得揍你哦……” 少女却很是平静,言语间有些释然,“有很多人都向这里来了,我走不掉了林琅。” 林琅身体一僵,丫头对天地气息的感知强出他太多,数日小心翼翼不曾想还是泄露了行踪。 林琅伸出手,摸摸少女头发,淡笑道:“当初那么难都活下来了,这次也说不准……” 林珞的声音很柔软,似接受了这般命运,“这次很难咯。” 林琅笑道:“那大不了一起死,也不算孤单不是?” 少女“噗嗤”一笑,“傻了唧的……” …… 已暴露行踪,林琅也不再遮掩,全身气息流转如江河奔腾,奔跑带起的气浪激起滚滚烟尘! 林琅的速度很快,然而那些人的速度亦是不慢。 很快林琅也感受到了身后的道道气息在向自己逼近。 林琅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将气息催动到极致,往背上奔去! 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关山上,再去看老关一眼…… 山河间的各宗修行之法各不相同,速度自然也有所偏颇,青云宗以阵法而闻名,阵善守而不善攻,一众人马齐头并进,自然便比较慢,落在了最后方。 燕子门的干瘦中年人最快,在轻盈山林间穿梭如履平地。 林琅已经感觉到背后那股轻盈的气息越来越近,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回头应战的地步…… 他也知道,此刻他一旦回头,被此人拖延了时间,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赶到此处,到时他插翅难飞…… 这片萧索山林已经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其间是一处十余丈的山峡! 林琅想都没想,脚下重重一踏,便一头扎入山峡之中! 那两座山峰很大,想要绕行需要不少时日,那背后追来的这些人便很难对他形成合围之势! 果然,干瘦中年人追了进来,身后的诸多人马也没有选择绕行,径直追来此间! 林琅奔跑之中顿觉后背一寒! 那干瘦中年人抬手便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激射而来! 林珞心念一动,扶柳剑陡然出鞘,银针撞在扶柳剑身之上,发出清脆的金铁之声! 干瘦中年人的境界比他们高出不少,一根普通银针撞在名剑扶柳之上,让本就虚弱的林珞喉咙一甜,涌出一口鲜血! 干瘦中年人大袖一甩,袖间寒光四溢,数十根形状各异的暗器甩出! 林琅心头一寒,周身方位被暗器尽数封锁,避无可避! 林琅握紧手中长枪,已到了不得不迎战的时刻…… 山峡之内,突兀的响起一声剑鸣! 林琅周身出现道道剑影,只见剑影,不见剑身! 在秋凌渡正是此剑将出云观金石道人斩成人棍! 仇天落的剑! 年幼之时,老关曾与林琅讲过一些简单兵法,他不知道对于修行者是否有用,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在这片山峡之内,人数便不再是优势,若有一足够强大之人,守于此间,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于是,仇天落便来了。 一头黑发披散,迎风而舞,巨大血色剑匣尽开,三十六柄剑剑气森然! 仇天落在千衍境浸淫多年,非是不能破境,而是不愿。 世间剑意又何止三十六。 如今一朝下山,便入周天大境,三十六剑贯为一气! “李老狗!拿些绣花针来丢人现眼,燕子门尽是些娘娘腔不成!” 仇天落以癫狂之姿来到此间,张口便骂。 名为李燕临的干瘦中年人面色铁青,咬牙冷声道:“剑山莫非真要淌这趟浑水?” 仇天落掏掏耳朵,漫不经心,“剑山?什么剑山?难不成用剑的便是剑山的?那群修什么狗屁阵法的人人持剑,难不成也是剑山的?” 青云宗宋清河姗姗来迟,听到仇天落不敬之语,厉声道:“仇天落!休要狡辩!谁人不知你是剑山之人?” 仇天落嗤笑一声,“一群狂吠的老狗,老子就是山河一散修,看不惯鼠辈嘴脸罢了,与剑山何干?” 仇天落持剑立在山峡之间,剑气不加掩饰,肆意而磅礴。 林琅回过头望着这位师兄有些动容,叫了一声师兄。 仇天落咧嘴一笑,“就冲你这声师兄,也不能不管你不是?” “你们尽管往前走,师兄便守在此处,谁敢踏前一步?!” “记得把小师妹照顾好了,不然师兄可得赏你几剑!” “……” 听着仇天落絮叨,言语之间满是肆意绝然,林琅眼眶有些发红。 林珞也轻柔的喊了一声师兄,仇天落仰天大笑,周身剑气也无比快意。 “快些走,婆婆妈妈的比我还絮叨……” 仇天落笑骂一声,林琅才扭头向北奔去。 李燕临目光一凝,身法运转到极致,以一化十,十道身影真假难辨,向林琅追去! 仇天落根本懒得辨认,持剑挽了一个剑花,无数剑影在山峡中闪烁! 顷刻之间,李燕临九道影身被剑气搅碎,真身激荡起恐怖气息与那道剑影碰上,双双湮灭! 李燕临退到人群之前,右臂之上一道血痕还在溢血。 山峡之内,鸦雀无声。 李燕临虽不善战斗,但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周天大境修者,竟连一道剑影都接不下来! 久闻剑山杀力冠绝,却不曾想一位初入周天的剑山后辈弟子,能有如此威势! 仇天落回过头望了一眼,那抹黑色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远。 跑出山峡之后,身影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仇天落弯了弯嘴角,呢喃一声:“师弟师妹,再见了……” 再回过头的时候,眼中最后一抹温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一桩杀神。 已经有人在试图绕过这片山峡,仇天落踏剑而起,三十六剑尽出! 无数剑气在天地间肆意切割,笼罩百丈,将试图绕过山峡之人生生逼退! 孤绝的声音回荡在山峡之间…… “现在更简单了,想要通过此地,便击败我。” 第76章 仇天落的剑 击败我。 山峡之中,仇天落的话在回荡。 各宗门之人都觉得这人好像傻了。 饶是他剑意冠绝天下,这里有多少人? 少说也有几百名修者,在几百修者面前依旧如此狂傲,每个人都觉得他疯了。 亦有人有些钦佩,可那终究是来自于敌人的钦佩。 他不可能在数百修者的齐攻下存活,也许踏入归虚境界的大修行者可以做到这一点,但绝不是眼前这个初入周天的剑士。 人力终归是有穷尽的。 更不用说在场的不少宗主亦有周天的境界,此人必然会死。 问题在于,谁愿意去做出手的第一人? 山峡之间一片寂静。 人群之中,一位青年亦是手持长剑,纵身来到众人之前! “吾之剑也未尝不利!” 青年对那位站在巨大剑匣之上的孤绝男子使了一剑。 他便死了。 被仇天落一剑斩成两半。 黑发披肩的男子站在山峡之间,杀了此间第一个人。 有第一人自然便有第二人,第三人…… 于是,各宗弟子开始涌来。 驳杂的气息如一道洪流,气息汇聚在山峡之内如同奔腾大江。 他们都有修行者的骄傲,不容挑衅。 怒火与战意在奔腾。 仇天落动了。 依旧是那道无影无形的诡剑。 剑意融在清风之中,风便成了剑。 众多修者汇集而成的奔腾大江开始激起道道浪花。 鲜红色的浪花。 护体罡气在无形风剑之前,如纸般不堪。 有人断臂,有人断颈,有人被穿胸,有人一触即溃…… 山峡之间满是刺目的红色。 怒火与战意瞬间便变成一种恐惧。 大江便开始倒流。 那阵恐怖的剑风如同死神的镰刀,唯恐避之不及。 浪潮退散,满地残尸。 仇天落依旧漠然,几十条生命在那阵剑风之中,没能让他的情绪有一丝波动。 战斗才刚刚开始。 那些宗主们都还未出手,他不知在那些大境界的修者手中,又能够坚持多久。 他只想更久些,再久些,让小师妹走的再远些。 山峡之中又走来数十人,数十名持剑的人。 最前方的青衣墨发的男子手中剑竖于面前,身后十余人亦是相同的动作。 青云宗的剑阵。 宋清河亲自主阵的剑阵。 阵法一起,山峡之间的气息尽数向剑阵聚拢。 若是平常,仇天落很想见识一下这剑阵的威力,此时却是不行。 未等剑阵成型,仇天落伸手招来一柄古剑,古剑剑尖直指宋清河! 山峡间的气息被撕扯开始逆转,向仇天落涌来! 宋清河面色铁青,这股剑意他太过熟悉。 白知寒在青云宗掷出的那柄白玉小剑的剑意,剑山山主的山河意。 眼前这位男子竟能仿其剑意七成! 但终究不是郑山河亲临,他又如何惧怕? 宋清河剑诀再变,生生将山峡间庞大的气息撕扯开来,一道巨大阵图在以宋清河为首的十余人脚下缓缓展开! 一道裹挟磅礴气息的虚剑之影自阵图中探出! 仇天落手中古剑也是遥遥斩下,剑气凝成的大剑重重撞在虚剑之上! 强烈的气息爆炸开来,肆虐的气浪摧枯拉朽般将山峡之中合抱之木折断! 仇天落的身形被震退丈余,反观宋清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后众弟子十之八九已昏迷倒地! 以一人之力,硬抗剑阵! 沉寂十余年的剑山,再次让这座山河见识到那无双杀力! 仇天落也终究是后退了丈余。 他后退了,他便不再是不可战胜的。 一位壮硕身影自山峡内冲来,脚下碎石尽数被踏为齑粉,所行之处阻隔之物竟被撞成粉末! 八极门门主,严无极! 洛神山洛天神袖袍一挥,数张符箓飘然落于严无极四肢躯干,本就气势骇人的严无极周身气息燃起烈火,宛如一颗陨落星辰冲撞而来! 仇天落招手便飞来两剑,一剑轻灵,一剑厚重。 重剑自严无极头顶砸落,便是一座山峡坠落! 秦九峰的山岳剑意! 严无极停住脚步,双手托举而上! 双臂肌肉虬龙盘结,生生扼住山岳下坠之势! 轻灵长剑却又是一剑斩在山岳之上,留下一道深深剑痕。 片刻之后,寒气自剑痕处蔓延而出,整座山岳几个呼吸间便被冰霜包裹,形成一座巨大冰山! 冰霜寒气顺着严无极双臂攀上,周身气息燃起的烈火在那凌冽的寒冰剑意之下逐渐黯淡。 严无极鼻息越来越急促,被冰雪覆盖的身体开始颤抖打摆…… 洛天神眼中寒意更甚,袖袍间符箓不要钱般的涌出,强行支撑起严无极衰退的气势。 山岳之上的寒冰剑意已经开始衰减,不等仇天落再次出剑,燕子门门主李燕临依仗身法越过山岳,手中数十道闪烁寒光的银针便激射而出! 银针在空气之中划过诡异的弧度,朝仇天落周身大穴刺来! 仇天落只能收剑回防,剑锋自周身方位划过,金铁交鸣之音不绝于耳! 仅是片刻时光,数十道银针已被尽数击落。 此时镇压严无极的山岳剑气也濒临崩溃,壮硕汉子单手抵住山岳,一手握拳,重重轰击在山岳之上! 一道巨大裂缝出现在山岳之上,继而断裂开来,化为漫天气息! 严无极突破山岳剑意,覆盖烈火的拳罡朝着仇天落重重砸下! 李燕临身形闪烁,道道暗器激射而出! 洛天神符箓铺天盖地! 四位周天大境的强者出手,在山峡之内卷起一场风暴! 一声喑哑的嘶吼在山峡间响起。 仇天落的剑气在暴动在沸腾! 他拿起一柄铁剑,一柄歪歪扭扭实在不怎么好看的剑,不像一把剑的剑,更像是一柄柴刀…… 斑杂的剑意只剩下一种。 一种纯粹的一丝意象都没有的剑意,亦是浓烈的杀意,最纯粹的杀意。 仇天落身上不带有一丝情绪,整个人便成了一柄寒意凌冽的剑。 刺骨杀意让山峡间的气温陡然降低,宛若凛冬将至! “快退!!” 李燕临瞳孔猛然紧缩,身形暴退! 仅是瞬间,一道如丝剑气自那柄铁剑剑锋之上扩散而出! 蛛丝般纤细的线,没有丝毫声响。 轻轻划过严无极精铁一般的胸膛。 第77章 星辰天落 山河之间修行之法本百家争鸣,只不过很难证得大道。 八极门传承由来已久,以水磨功夫锤炼身体,一生不得懈怠。 肉身的强大却很容易限制对天地本源气息的感悟,从而很难真正踏入归虚之境。 在周天之境浸淫多年的严无极,始终也未能见识过那扇门后的光景。 即便如此,也无人敢说他不够强大。 一身坚于铁石的筋骨让无数修者为之侧目。 严无极速度不快,只能在那道纤弱剑光划过之际,皮肤尽化古铜之色! 这是他最为强大的防御,比之佛门金钟亦是不遑多让! 想象之中的剧烈碰撞之声并未发生。 那道纤弱剑气瞬间便划过了他的胸膛,继续在山峡之间扩散而去。 严无极缓慢的低下头,便看到自己的身体在分离…… 他最引以为傲的身体在那道纤细白线之下,像豆腐一般脆弱。 仇天落脸色微白,神情却依旧平静。 他在剑山见识过诸多剑法剑意,他贪婪的将那些东西视为宝藏,一剑一剑的将那些剑意变成自己的东西。 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剑。 他沉醉于剑山之上那斑斓的剑意,日复一日。 无人知在那方大的夸张的剑匣深处,藏着这样一柄剑。 以无尽杀意凝成的剑意,却与死亡一样平静。 一位周天大境的强者,便在此剑之下,平静死去。 剑山三千阶,无此剑意。 那三千阶便是此剑。 天地之间,唯余一线。 是名一线天。 一线剑气斩开严无极的身体,斩开山石,斩开枯松,依旧无边无际。 所到之处,无物不被斩开。 山峡之中的修者在逃,放弃骄傲的逃窜。 突兀的一道洪钟声鸣起! 一尊金钟自天而落! 金光之间隐约可见一僧人,赤足踏金莲,飘然而落。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八字箴言响彻天际。 金钟坐落于山峡之间,纤细白线撞在金钟之上,古老梵文骤然亮起,金光大作! 白线再未向先前那般摧枯拉朽,在金钟之上撞出阵阵梵音,钟声之后,双双归于寂静。 来人一身粗布僧衣,眉眼低垂,双手合十,足下一朵金色莲花,神圣无比。 “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 “轮转五道,暂无休息,动经劫尘,迷惑藏难。” “如鱼游网,将是长流,脱入暂出,又复遭网。” “以是等辈,吾当忧念。” 僧人步步生莲,踱步在满是鲜血的山峡之间,梵音荡人心魄。 “仇先生莫要再遭杀孽。” 僧人站定,抬头注视着仇天落,眼中无悲无喜。 仇天落嗤笑一声,“来此间者,皆为杀人而来,你又何必冠冕堂皇。” 僧人直视仇天落,“贫僧为降妖而来。” 仇天落有些鄙夷,奚落道:“有何二致?” 僧人依旧平静如水,轻声道:“佛祖涅盘之际,曾留八字箴言警世……” “妖火降世,轮回倾覆。” 僧人的话在山峡之间掀起轩然大波,原本的猎妖之行,此时竟变成救世的正义之举,毕竟在西域轮回宗,可不止一人看见那位少女身上燃起的黑火,满是死亡寂灭之意,连不朽之躯亦是无法抵抗! “那妖物裹挟黑炎,乃不祥之兆!” “断然不能让此妖物祸乱人间!” “佛祖有箴言留于世间,云间观亦以猎妖为令,号召天下修者,此事必然不是空穴来风!” …… 仇天落听着那些言语,觉得有些可笑。 他不过是想着护师弟师妹一程,却又牵扯出这样一桩秘闻。 可惜的是,他不懂天地大道,不懂佛门慈悲,他只懂手中剑。 各宗人马拥堵于此,皆是目露寒光的盯着这位横剑的男子,想着佛祖的箴言总该让这位桀骜的男子有所忌惮。 仇天落屈指在剑身之上轻轻一弹,一声清脆剑鸣声响起。 “听见了没?问你呢……” 剑不语。 只见三十六柄长剑悬于山峡,剑身嗡鸣不止。 仇天落仰天大笑,无比快意,看着悬空长剑朗声道: “算你们有点良心,那丫头的剑是我教的,也是你们教的,他是我小师妹,也是你们的小师妹,怎么说?表示表示?” 仇天落话音未落,天空之中三十六道剑气,皆如长虹! 仇天落将手中铁剑也一并掷出,仅是将那柄木剑握在手中。 他剑匣之中的所有剑,皆是为了杀人。 唯独这柄剑不同。 染着生父的血,却仅是为了守护那位唯一爱他的母亲。 这是一柄守护之剑。 先前的一剑已经消耗他太多气机,如今他只剩一剑。 仇天落有些遗憾,小师妹做的饭很合他的胃口,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吃到…… 小师妹喜欢观星,那这最后一剑,便如此这般。 仇天落手中木剑直指天穹! 三十五柄长剑冲天而起,直直没入云中! 白知寒用过的那柄剑最先炸开,一道磅礴剑气将一朵云彩搅的粉碎! 紧接着一柄接一柄的长剑在天穹之上自爆开来,百里可见! 在山野间奔跑的少年察觉到那一缕气息,泪流满面。 背后的少女也在低声啜泣。 少女喜欢看星辰,少年喜欢陪她看星辰。 黑发披肩的师兄调笑道:“死气沉沉的天星有何好看,等我拟出一线天最后那道石阶上的剑意,挥剑便是万千星落!让你们看个够!” 少年鄙夷道:“有生之年都不一定瞧得见嘞……” 百里之外的少年终究还是见到了那一剑,一把把长剑在天穹之上悍然炸裂,各式剑气沸腾穹顶之上,流光溢彩。 仇天落说,剑便是他的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却在此时,他的剑尽数湮灭。 剑气汇集而成的万道流光自天幕倾泻而下! 星垂四野! 道道剑气以星坠之势砸落此间。 僧人有些痴醉,那确是世间最美的华光,也是最致命的华光。 一尊硕大金钟于山峡间亮起,将各宗人马尽数笼罩其中。 自天而落的剑气覆压百里,一颗颗流星撕裂云层悍然落于此间。 古钟清鸣之音不绝于耳。 仇天落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意,他很满意这一剑。 随即他的身体从天空之中坠落而下。 随他落下的,还有那方血棺般的剑匣。 第78章 大梦春秋 “哎呀!师父,你能不能快一点?!” 小女孩拽着一位邋遢老道的衣袖,小嘴嘟囔着。 老道一脸慈祥,无奈道:“小果儿,你听师父说,这段日子外面可不太平……” 陈果松开老道袖袍,小脚在地上一跺,“哼!你不去那我自己去!” 老道身形飘摇,一个瞬间便拦在小女孩身前,柔声细语道:“偌大一座山河,去哪里找那小子嘛……” 小女孩愣愣神,眼中的光也黯淡下来,委屈的抱着腿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道顿时手足无措,只能小心的询问道:“那果儿将梦到的东西再和师父讲讲,越详细越好,师父说不定能想起来呢?” 小女孩抬起头,乌黑的大眼睛转了转,梦中的画面已经越来越模糊,她还是努力的回忆起一丝。 “像是牛角一样的两座山,山中间大哥哥背着爬着一只白色的东西,上面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后面有好多妖怪在追他,被一个脸在不断变化的人拦住了,那个人踩着一口棺材,身体可样貌在不断变化,然后我就看不清了……” 小女孩的话语无伦次,老道皱着眉头听完,陷入沉思。 大梦春秋乃一门玄之又玄的秘法,所修之人对这世间万物的领悟不尽相同,对于所感之物也就变得光怪陆离。 唯一能确定的是,牛角一样的两座山,应是某处山峡,那位与自己这宝贝徒弟尚有缘分未尽的黑衣少年,便是在这山峡之内,心之所念,自然有所感。 至于小女孩描述的其它事物,老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老道疑惑之际,西北天空之上升起一道霞光。 紧接着便又是数道,庞大的气息在云层之上交织。 道道霞光自天穹之上落下,无休无止。 远在万里之外,小女孩看不见,老道却看得见。 老道叹了一口气,轻轻蹲下身子看着身边的小女孩,“果儿,师父可以带你去,但这其中牵扯的因果太多,你得答应师父一件事……” 小女孩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小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老道慈爱的摸摸小女孩的脑袋,柔声说道:“为师不想你沾染太多因果,此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你现身,师父自然会出手。” 小女孩喜笑颜开,抱着老道的胳膊嘻嘻一笑,“好!都听师父的!” 老道一手牵着小女孩,一手袖袍一挥,身前的一处空间竟扭曲起来,萍水之畔的气息尽数像此间塌陷,汇聚成一个奇点。 两人的身形便在奇点处诡异的消散。 …… 星辰陨落般的剑气还在落下。 金钟笼罩的各宗人马正将气息源源不断的灌输在那位僧人体内,以保金钟不散。 好在那位剑士已随剑匣一同落入山峡之间,生死不知。 如此磅礴的一剑,已不像人间之物,那人大概的确是死了。 有两人出现在山峡之中,却无人能看见。 老道牵着小女孩的手,往山峡之中走去,闲庭信步。 无数剑罡自天穹落下,自他们身体中穿过,在地面砸出数丈巨坑。 小女孩嘟囔道:“师父,这里就是我看到的那个地方,不过怎么是灰色的……” 老道抚着胡须,呵呵一笑,“我们在梦境之中,看到的东西便会失去原来的色彩,那些攻击也就不能落在我们身上,他们也看不到我们。”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老道牵着小女孩,自金钟穿过,自各宗之人的身体上穿过,无物能阻。 山峡之中,老道与小女孩站在仇天落的身旁。 小女孩指着那方巨大剑匣叫道:“师父!这就是我梦到的那个棺材!” 一个稚嫩声音却是突兀的响起,“什么狗屁的棺材,那是我的剑匣!” 仇天落睁开眼有些不悦的说道。 刚说完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入眼的一切都是压抑的灰色,自己的声音也变得稚嫩,像一位孩童。 仇天落自地上坐起,眼神中有些迷茫,孩童般的手中握着一柄木剑,一如童年那般弱小。 “你就是阎王?” 仇天落举起木剑对着老道问道。 老道哑然。 小女孩一把抓住仇天落的手臂,有些着急的问道:“你有没有见过林琅?他去哪了?” 无论仇天落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小女孩纤弱的手臂。 “林琅……” 仇天落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眼中再次涌现出坚定之色。 小男孩的身体急速膨胀,几个呼吸间便变成一位黑发披肩的男子! “咦!” 老道有些惊讶,昏迷之人会陷入最深的梦境,想不到眼前这人心志竟如此坚定。 “你们也是来寻我师弟师妹的?” 仇天落言语之间多了几分冷冽,手中木剑开始迸发出强烈的剑意! 老道却只是屈指一弹,一道微弱的气息瞬间便射入仇天落眉心! 昏沉之感再次袭来。 老道看了一眼仇天落,有些不悦,“这剑士还真是一个德性,在吾梦境之中还想着拔剑……” 天穹之上的星落剑气,已经持续半日之久,此时也是越来越弱。 老道叹了一口气,呢喃道:“罢了,又是一桩因果,小果儿正缺一位护道之人……” 说罢,仇天落的身体便在扭曲的空间之中缓慢消失。 …… 铺天盖地的剑光终是黯淡了下来。 金钟淡去,僧人面色苍白。 李燕临第一个冲出,来到那方巨大剑匣之前! 紧接着其余人也陆续来到剑匣前…… 那位在此横剑阻他们整整两日的男子,此时早已再无痕迹,只留下这方没有剑的剑匣。 “死了……?” 有人出声道。 回答他的却是一片寂静。 那样的一剑,不是周天大境的修者可以施展出的,那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所以他的死亡也是必然的结果。 阻碍他们的人死了,却在众人心中留下深深的惧意。 八极门的门主死了,一座宗门恐怕也将就此凋零。 蛮山是第一个离开此间的,门主已经死了,他觉得有些不值得。 仔细想来,与那妖族少女也并有什么仇怨,相反在西域之时,还承人家一份情。 随着蛮山退去,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撤去。 第79章 风雪夜归人 宋清河也不再坚持,携早已萎靡的青云宗弟子离开山峡。 也有人认为最大的障碍已经荡平,此战之后那妖物便已是囊中之物。 李燕临率先朝林琅遁逃的方向追去,洛天神亦是紧随其后。 烂陀山的僧人调息片刻,也是向北踏出,一步数丈。 …… 身后的那场星落已降下帷幕。 林琅还在不知疲倦的奔跑,已经遥遥望见雁落城的轮廓。 数不尽的大雁自雁落城起,往南而去。 只有两道年轻的身影在逆向而奔,显得无比寂寥。 北方的冬天要来的更早些,仅是深秋便已寒风凛冽。 白昼很是短暂,日暮时分,林琅背着丫头进了城。 林珞想看一眼他们住过的小房子还在不在。 街道之上空空荡荡,林琅顺着熟悉的路来到城西陋巷,和离去的时候并无二致。 小院的门上了锁,林琅轻轻一跃便来到院中。 原本破败的院落被修缮的不错,院中的陈列还与他们走时一模一样,保持的极为干净整洁,显然是有人常来打扫,想来是刘三与那位妇人。 林琅从包裹中取出剩余的银钱,放在屋门口的石头下,那是他们放钥匙的地方。 此去关山,银钱也没了用处。 林珞的身体越来越差,只是沉默的看着这个小院落,一语不发。 也只是待了片刻,林琅便背着林珞离开了雁落城。 关山距离雁落城算不得远,林琅记得初到雁落城,却足足走了三日。 北方的夜晚是没有人在外游荡的,林琅在官道上奔跑,仅仅几个时辰,关山垭口外的那座小庙便映入眼帘。 本就破败的庙宇,现在更是四面漏风。 一向不敬鬼神的林琅上次来时,拆了半截房梁生火,使得庙宇房顶垮塌大半。 庙中的泥塑菩萨满是灰尘,身体也坏了小半。 林琅轻轻抚去菩萨身上的灰尘,轻轻跪下,双手合十。 第一次如此虔诚的祈祷。 若苍天有灵,便让丫头快些好起来。 一片片雪花透过破损的庙顶落在少年的身上。 北方的冬天来的如此之快。 林琅背起少女,轻轻的走出庙门。 又回到熟悉的地方,林琅的步子更快了些。 老关建的草庐很结实,依旧屹立在风雪之中。 久无人居的屋子有些冷清,尽管林琅燃起火堆,也无法消除那种清寂之感。 想必温暖的不是火,而是人间烟火气。 老关不在了,这里自然便不在了。 少女说冷,林琅将少女紧紧拥在怀中。 少女依旧说冷。 洞玄境的修者,早已寒暑不侵,如何又会觉得冷。 心里的冷,却是很难暖热的。 林琅将脸贴在少女的额头,轻声道:“天亮了我们去看看老关。” 林珞点点头,苍白的脸笑了一下,“又得让老关笑话……” 林琅也咧起嘴角,“可不是嘛,少不了一顿臭骂……” 简陋的草庐中,入眼皆是记忆,十几年的点点滴滴。 林琅给林珞讲她尚是一只小白狐时候发生的事情,少女的脸上也是浮现出淡淡笑意。 一夜无眠。 天色还未亮起,林珞脸上的笑意缓缓凝固,眸子也黯淡了下来,看着林琅的脸,轻声说道:“林琅,有人追来了,你走好不好……” 林琅的身体僵了一下,未曾想那些人还是找到了他们的踪迹。 林琅将少女背起,走出门看了一眼草庐,到底是没能来得及再去祭拜一下老关,不过以老关的性子想必并不在意这些。 在青云路上,林琅已见过自己内心中不愿面对的往事,便不再畏惧。 再次踏上那条幼年走过的荒道,林琅心中满是绝然。 他答应过丫头去看看那片妖土,不知能不能走到,但那是丫头最后的向往。 他只想走的再远一些,离那片妖土更近一些,回到他与丫头最初相遇的地方。 在那里活下来,也回到那里死去。 宿命从来便是一个轮回。 林琅将气息催动到极致,再也不加遮掩,既避不开那便无需再避。 身后卷起土黄色巨浪,一路烟尘。 燕子门独有的追踪之术,在林琅杀死何塘与刘叶之后,便已种在了他的身上。 李燕临身法独特,再加上洛天神的辅助,速度快的惊人。 尽管被仇天落拖延两日,还是追赶上了林琅的步伐! 然而此间最快的却不是他,而是出云观黄垚! 黄垚刻意避开仇天落,并未出现在山峡之中,而是借助功法优势,带着水月一路潜伏在林琅周围,连林珞都无法探知! 经历过西域一战的黄垚深知,那位妖女身体中封印着一种力量,连那位不朽的魔头都无法抵御,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坐收渔利。 林琅背着少女在山道之上飞奔,原本绝望的心中又涌出一丝生机。 他想到了那位云间观的道种青瓷,枪术剑意道法集于一身的神秘女子。 在他离开西域之时,那位道种曾送给他一句话…… “顾北而生!” 林琅不知这句话究竟何意,他不知在这荒芜北境有何生机可言,可这依旧是黑暗之中的一缕火光,带给他一丝希望。 背后的气息越来越近,林琅已经听到那人狰狞的笑意。 “逃了这么久,还当真是小瞧你了!” 李燕临身形闪烁,百丈之外便是一道银针激射而出! 林琅汗毛瞬间炸起! 那道银针实在太快,回身长枪堪堪竖起,那道攻击便已经落在枪尖之上! 周天境界的随手一击,林琅长枪便被瞬间击落,吐出一口鲜血! 李燕临亦有些惊讶,那柄枪看来也并非凡物,银针撞在枪尖之上,所蕴含的气息被瞬间消解大半,那枪尖竟未留下丝毫痕迹,可惜那少年只有洞玄境的实力,挡下一击便已是极限,难逃一死。 洛天神以符箓加持,李燕临速度又快了几分,林琅停顿的片刻,百丈距离几乎瞬息而至! “死小子,莫要垂死挣扎!” 李燕临掌中气息化针,对着林琅狠狠拍下! 一只纤细洁白的手,自空气之中伸出,掌心之间,风雷俱动! 掌掌相对,李燕临被震退数十丈,掌心一片焦糊! 李燕临恼怒的看着缓缓出现的身影,有些难以置信…… 第80章 一线生机 “青瓷?!” 李燕临盯着一身青色道袍的女子,咬牙沉声道:“云间观要袒护妖物?!” 女子面容清冷,淡声道:“猎妖由我云间观所起,可有人假借猎妖之名,伤及无辜,可就不得不管了。” 李燕临一脸怒色,质问道:“无辜?包庇妖物之人也算得上无辜?” 青瓷依旧冷淡,“不过是被迷了心智的少年罢了。” 李燕临脸色铁青,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那便擒下那妖物罢了,何必争执?” 一位中年道人自空中缓缓现身,与青瓷的出现如出一辙! 隐藏于此的黄垚与水月也是相继现身,向那位中年道人揖了一个道礼。 从猎妖开始便从未现身的出云观观主,竟也是来到此间。 青瓷依旧波澜不惊,出云观便是倚靠十三年前的猎妖之举,得云间观扶持,才得以在山河间崭露头角,这位出云观主,原本也不过山河间一位境界不俗的散修。 青瓷并未表现出多少尊重,淡然道:“出云观主莫非也是为了道门秘法才亲自来到此间?” 中年道人淡笑道:“妖物手段诡谲,吾之劣徒追到此地,吾难免放心不下。” “哦?出云观主何时也开始念及师徒情分了?” 青瓷的话让中年道人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灰暗。 他当然不是为了那只小妖来的,十三年前他杀妖数百,最后也未能入得云间观,只得了一卷算不得高深的五行道法,不出五年,云间观观主便下山在南海之畔寻到一位渔女,便是眼前这位道种,数年的时间便踏入周天大境,假以时日便能彻底将他踩在脚下…… 他如何能坐视此事发生? 中年道人淡淡一笑,“妖族手段诡谲,今特意携宗门至宝来此,定然逃无可逃。” 道人言罢,自怀中拿出一方铜镜,往上空一掷。 铜镜之上的纹路被气息导引亮起,淡淡光华散落,形成一道半圆屏障,除了黄垚与水月,其余人被尽数笼罩其中。 李燕临脸色阴沉问道:“这是何意?!” 洛天神亦是感觉有些不安,袖袍之中的符箓悬于周身。 青瓷淡声道:“观主还真是好手段,这一方小世界隔绝气息,在此间发生任何事都不会被云间观探知。” 中年道人呵呵一笑,“不愧是道种,很聪明,可惜聪明的人活不长。” 李燕临与洛天神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出云观主,是要将他们尽数袭杀在此,将青瓷的死归罪于他们,为了那只妖物,而将云间观道种联手杀死,最后既能得到斩妖的功劳,亦能让云间观痛失传人…… 而屏障之外的两人便是此事的证人,他们不知这屏障之中发生何事,便只能以出云观主所述而作为事实! 李燕临与洛天神下意识的靠向青瓷,中年道人却是淡淡一笑。 “若无十足把握,吾又如何行此险招?” 言罢,中年道人五指伸出,于面前空间轻轻一抓。 李燕临与洛天神脖颈处的空气骤然扭曲压缩! 一股窒息之感瞬间涌上识海! 青瓷亦是精通五行之术,中年道人的手段还不足以制住她,青瓷周身泛起雷电,将那缕气息击碎,便没有再有动作,而是淡然看着李燕临与洛天神窒息而亡。 中年道人已是周天大成,收拾两位周天初境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可那位道种不同,来自于云间观的各种秘法层出不穷,不过此时两位周天境已死,即便这位道种会再多术法,也无法弥补境界的差距。 中年道人呵呵一笑,“不愧是道种,事到如今依旧如此骄傲,若是与他们联手,尚有一线生机,而如今你已独木难支。” 青瓷面色平静,淡淡道:“出云观主又怎知我不想让他们死呢?” 中年道人收敛笑意,眉头微皱,“你觉得凭你一人便可胜吾?” 青瓷平静的看向抱着少女的林琅,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中年道人哈哈大笑,“周天之境吾尚不放在眼里,一个洞玄境的小娃娃,吾有何惧?” 青瓷却并未理会中年道人,而是对着林琅开口道:“借枪一用。” 林琅的命运早已不在自己手中,眼前这位神秘的道种此时已成了他唯一的希望,林琅一刻都未曾犹豫,将手中长枪掷出! 接过长枪的青瓷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变化,林琅也是感觉匪夷所思! 那种枪势比自己凛冽无数倍,显然这位道种是一位用枪的高手! 手持长枪的青瓷气血如渊,眉宇之间多了一丝英武,若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将军。 “看好了。” 青瓷说了三个字,林琅知道那是说与自己听的。 枪尖一点寒芒,在空气之中划开一道白线,朝着中年道人的脖颈刺去! 中年道人嗤笑一声,伸手在面前凝成一堵气盾。 枪尖却如烧红的刀子插入油脂一般,未有丝毫阻碍,瞬间便破开气盾,刺在中年道人掌心之上! 仅是一击,中年道人右臂便被整个洞穿,臂骨寸寸碎裂! 一声惨叫在屏障中回荡。 中年道人脸上终于有了恐惧,那柄枪的枪锋不染气息,法术在那柄枪前如同白纸! 青瓷一枪废掉中年道人一臂,旋即以左手为支点,右手一拉一推,又是一枪,快如闪电! 中年道人深知不能以术法抵御,便身形闪动躲开一击,以仅存的一只手臂一把抓住枪身! 既然无法以术法对抗,那便只能角力! 青瓷冷笑一声,双手在枪杆之上一搓,道道紫雷沿枪杆蔓延而出! 抓住枪身的中年道人被雷霆侵入经脉,身形僵硬了瞬间! 便只是一瞬间,枪尖便没入了他的喉咙! 青瓷将枪轻轻一甩,便将中年道人尸体甩落,丝毫未理会那双瞪大的眼睛。 这位道种盯着手中枪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浮现一抹笑意,却在片刻又恢复平淡。 青瓷低头看着黑衣少年开口道: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日后你自会知晓,接下来,我将此结界破开一线,你自北而去,一刻都不要停。” 第81章 好久不见 云间观是猎妖之令的发起者,这位道种为何却要救他? 这位道门道种如何使得剑意?如何使得枪术? 她为何又有压制黑炎的手段? …… 林琅的确有诸多问题,那位冷冽女子却是不愿解答,林琅也只能作罢。 眼下最急的还是林珞的情况,气息越来越微弱,林琅已然束手无策。 青瓷手持长枪,一枪刺在屏障之上,旋即向上一挑! 那道凝实的结界被撕开一道口子! 青瓷手中捏出一个法诀,旋即将长枪自裂缝投掷而出。 林琅背起少女,急忙伸手抓住枪柄! 恐怖的速度几乎让他的臂膀撕裂! 林琅咬牙随着长枪飞出,自北而去。 屏障上的缺口也在瞬间合拢。 屏障之外的黄垚与水月只见一道黑影一闪即逝。 人影飞出的瞬间,水月并未感应到他师父的气息,有些茫然。 黄垚思索片刻,咬牙道:“追!” 出云观主若是身死,他们也无法对那位道种做什么,若是没死,也轮不到他们出手。 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猎回那只妖物,并将那位杀死木灵子的黑衣少年碎尸万段! …… 古镜之下的女子一身霸道枪意缓缓收敛。 这位山河之间人尽皆知的清冷女子,一屁股坐在中年道人尸体之上,一手托着腮帮,显得有些无聊。 青瓷呆坐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咧起,露出一抹笑意。 自十三年前妖祸起,剑山与云间观同时失去了最有天赋的弟子,对于山河间的其余门派而言,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消息。 却在六年之后,云间观观主在南海之畔遇到一位正值桃李之年的孤女,天生道体。 千年难得一见的道种,却接连出现两位,实乃天佑长生道。 痛失爱徒的云间观主自然将这位孤女视为己出,倾囊相授。 道门青字辈,自取瓷字,道号青瓷。 大道无情,青瓷生来清冷,好似毫无感情,在长生道一途境界一飞冲天,仅用三年便成为山河间年轻一代第一人。 连云间观观主都赞口不绝,甚至比逝去的那位道种更加道心澄明。 短短七年,便成就周天大境。 就是如此这般的一位传奇女子,露出了一抹从未有人见过的微笑,倾国倾城。 百无聊赖的女子伸出纤细的手,五指之上是五道截然不同的气息。 出云观观主浸淫一生的道门绝学五行之术,被女子信手拈来。 青瓷五指微屈,轻轻一弹。 五道气息如精灵一般在空中飞舞交织,拖着长长的尾巴。 女子一手托腮,一手控制着空中的元素精灵漫舞。 五行元素被女子手掌一握撞在一起,五色气息凝聚出一道道身影。 长着一只独角的小男孩向她轻轻招手。 额头一朵绚烂桃花的少女在起舞,花瓣漫天。 两位中年大叔在因为一碗酒打的不可开交。 须发皆白的老夫子酒醉兴起而歌。 单手拉犁的老妇人在耕地。 …… 一张张面孔在青瓷的眼瞳中闪过,女子脸上的笑意正浓。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几十名男子身上,手持长枪,肃穆而立。 青瓷看着为首的那名眼睛蒙上一块黑布的男子…… 笑着笑着,泪水便涌出眼眶。 青瓷撇过头不去看那些人,用衣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又回过头看着男子。 “顾北,好久不见。” …… 林琅耳边只剩呼啸的风雪之声。 长枪破开天地间丝丝缕缕的气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疾驰,周边景色飞速后退。 林琅不知那位神秘道种究竟如何做到这一点,使他们穿梭于天地气息的缝隙之中,没有丝毫逸散…… 林珞的情况越来越差,神秘血液似乎已经无法压制林珞身体之中的黑气,在洁白皮肤上隐现,凝成一道道诡异的纹路。 可是林琅无法停下,身后的大地之上有一道土黄色的气浪还在不断追逐,以林琅此时的状态,连那位黄垚一招都接不下来。 风雪吹的人睁不开眼,林琅感觉怀里的丫头动了动。 “林琅……这样下去你也会死的……” 少女虚弱的声音在怀中响起。 无法压制的黑气透出少女的体表,一点点侵入少年的身体。 林琅没有动,将怀中的少女抱的更紧。 黑色气息接触到林琅身体,便自皮肤渗透而入…… 林琅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只是一缕黑气,其中的冰冷死寂之感便瞬间倾入识海! 一想到怀里的少女便是忍耐着成百上千倍的这种痛苦,他便心如刀绞。 六百里山道不过几个时辰便到了尽头。 原本那座横跨东西的横山,早已化作历史的尘埃。 入眼只是一片萧索的黄色,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漫漫黄沙。 扑面的风雪好像在这里静止了下来。 林琅低下头,对怀中的少女轻轻说道:“这里便是我们最初遇见的地方……” 林珞从少年怀中探出头,脸上早已没有一丝血色。 身后那道气息还在追逐。 林琅抱着怀中的少女,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感觉到枪势在缓缓衰减,快要迎来他们生命的尽头。 却在此时,疾驰的长枪突兀的停了下来! 一道气息将林琅与林珞轻轻托住,才不至于被骤停的长枪扯碎臂膀。 林琅睁开眼,看见一位男子。 眼睛上蒙着一层黑布,一手握住枪杆。 尽管枪势已经在衰减,却也不是如此简单便能截停的。 那男子只是简单的伸出手,便生生遏制住了残留的劲力,尚有余力将林琅林珞二人护住! 男子一手阻停长枪,另一只手牵着一位怯生生的小男孩,藏在男子身后,正探出头来看着林珞。 “灼华,你来看看那位姐姐。” 男子对着身后的小男孩柔声说道。 小男孩从男子身后走出来,走到林珞身边,怯生生的望着林琅,似乎在征求林琅的首肯。 名为灼华的小男孩额头之上生有一只独角,他也是一只妖…… 林琅一直不知在这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的北境,何来生机? 直到他看到这位小男孩。 这片土地之上还有妖族幸存?! “你……能救她对不对?” 林琅红着眼眶,看着小男孩,像是看见黎明的曙光。 小男孩轻轻点点头,在风雪之间氤氲出一道霞光。 第82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目盲男子拍拍林琅肩头,柔声道:“不用太担心,到了这里,她便不会有事。” 林琅抹了一把眼泪,对身旁这位陌生男子揖礼,“多谢先生。” 目盲男子微微一笑,“这些年漂泊在外,想必过的极为不易,回到这里便是回到了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林琅红着眼,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他紧紧的盯着男子…… 突兀出现的两人,不仅对林珞体内的黑炎了如指掌,还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在林琅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当年的那场妖火之下,难道还有其他的幸存者……? 男子似感受到林琅情绪的波动,轻轻说道:“今日之后,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一旁林珞身体之上弥漫的黑色气息已经尽数压制,独角小男孩喘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师兄,这位姐姐暂时无大碍了,但是死气多年淤积,已深入骨髓,得让二师父瞧瞧才行……” 目盲男子轻轻拍拍小男孩头顶,“辛苦小师弟。” 小男孩咧嘴笑笑,“不辛苦的……” 林琅看着丫头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心中自然感激不尽,却在此时,一条土色巨龙自黄沙之上升腾而起! 黄垚与水月的身形缓缓出现! 林琅面色瞬间冷冽了下来,一路追到此地,若不是那位道种,他与林珞恐怕早已葬身于这山河之间。 黄垚冷眼看着四人,心头亦是有些惊异,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人,竟连他都是未曾察觉…… 黄垚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竟然又是一只妖物,眼中的贪婪之色更浓! 小男孩怯生生的藏在目盲男子身后,小手扯住男子的衣摆,有些害怕。 黄垚未在目盲男子身上感受到一丝气息,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对于这两位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思虑片刻,黄垚还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做法。 水月心领神会,所负道剑冲天而起! 剑尖一道气息扩散开来…… 林琅眉头皱起,显然眼前这二人十分谨慎,唯恐有所变数,便在此地逸散气息,以号召山河之间的人闻讯而来! 目盲男子却是轻轻摇头,面色如常。 道剑在天空之上仿佛遇见极为可怕的东西,瞬间黯淡了下来,自天空坠落…… 与道剑心念相通的水月,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他在天穹之上看见一只金光巨掌,气息在金光下一触即溃! “那是什么?!!” 水月瞳孔紧缩颤巍巍的说道。 黄垚举目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此地实在是有些诡异,尽管心有不甘,黄垚也不愿搭上一条命,一手搭住水月,便要遁地而去! 等等…… 无边大地之上,应当是他最得力的战场,此时却感受不到一丝土气…… 黄垚额头之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盯着突兀出现的神秘男子,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目盲男子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淡淡答道:“断山,顾北。” 黄垚沉默了下来。 顾北?断山? 不仅这个名字,连这座山他都闻所未闻…… 林琅却是有些动容,那位道种曾在西域与他说过一句话,“顾北而生。” 未曾想竟然是眼前这位男子。 目盲男子懒得再理会两位道人,转身对林琅说道:“这位姑娘体内黑炎尚未清除,需随我去见二师父。” 林琅愣了愣神,“那他们……?” 杀上门来的两位境界不低的修者,若是放任不管,恐怕此间也会永无宁日…… 目盲男子淡笑一声,轻声说道:“桃夭,便交给你了。” 男子话音落下,却迟迟不见回应,让林琅有些迷惑。 目盲男子摇摇头,继续说道:“不然便告知大师父,你又私自出山,怕是又要罚你去给夫子抄书……” “啊……师兄……我我我不敢了还不行嘛……” 十丈开外的空气中开始飘起瓣瓣桃花,一位少女的声音飘荡而来。 眉间开有一朵绚烂桃花的少女,身负双剑,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拉住顾北的手臂一个劲的摇晃…… “师兄,我知道错了,千万别告诉大师父嘛……” “看你表现。” “嘿嘿……” 大大咧咧的少女转身也没忘摸了一把小男孩额头上的独角,才心满意足的走开。 少女看着林珞眼前一亮,“好漂亮的姐姐哦,回去让二师父治好了,就可以陪我玩咯!” 少女蹦跳着来到林琅身旁,伸手摸摸长枪,嘟着嘴巴,“又是一个练枪的,真是无趣……” 让林琅有些忍俊不禁。 少女最后才看向远处的黄垚与水月,老气横秋道:“你们现在走,姑奶奶就不杀你哦……” 黄垚脸色一阵青一阵紫,他何时受过如此侮辱,何况还是一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黄垚目露凶光,沉声道:“师兄!动手!” 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水月起手便是一缕精纯道门气息,以雷御剑便是他最强的手段! 桃夭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托着腮帮,毫无兴致的看着水月,只等道剑成型。 紫色雷霆萦绕道剑,剑身更是大了几分,裹挟汹涌气息向着少女袭来! 桃夭撇撇嘴巴,显得很是失望,伸出小手一指,来势汹汹的道剑便被一朵纤弱桃花抵住,难得寸进。 桃夭屈指一弹,裹挟雷霆的道剑竟在瞬间崩碎! 水月面色苍白如纸,并非眼前的少女境界如何深不可测,而是这位少女对于道法的领悟在他之上! 雷霆在接触桃花的瞬间,便已不再受他的控制…… 也是在接触的瞬间,水月便察觉到了少女异于常人的气息,她也是一只妖…… 道剑顷刻之间便化为碎片,即便在秋凌渡与白知寒对战,都未让他感受到如此深的恐惧! “师弟!快走!” 不等水月喊出,黄垚一刻都没有犹豫,直接抽身便退! 桃夭有些鄙夷,嗤笑一声,“还真是感人肺腑的师兄弟,现在想走,是不是有点晚了?” 桃夭小手一挥,空气之中传出一阵微不可闻的波动…… 两个正在逃窜的身形骤然凝固。 两朵怒放的桃花在水月与黄垚的心口处绽放,绚烂而夺目。 第83章 曲终人散 在铜镜屏障之中,五种元素在青瓷掌间跳动,安静而优雅。 就在那柄长枪之上她所留下的气息被人抹去之后,青瓷面带笑意。 那独特的气息可以穿过这面法器屏障,青瓷便清楚的感知到了那道独特的气息。 断山的大师兄,顾北。 青瓷的脸色再次恢复漠然冰冷,手中的五种元素在空间之中勾勒出一幅晦涩的图画…… 那是一座阵法。 五行术之中最为强大的一座杀阵。 杀阵成型,青瓷置身此间。 卸下全部防御,任由那些恐怖的攻击降临在自己身上。 脱离青瓷掌控五行元素在屏障之内暴动,几个呼吸间,悬于上空的铜镜便崩出数道裂缝! 紧接着庞大的气息突破屏障的束缚冲天而起! 一道七彩虹光自东南云海而起,于此间落下。 手拿拂尘的老道自虹光之间飘然而落,挥手间风停雪止! 老道在五行杀阵之中将身负重伤的青瓷救出,怒目之中雷霆闪烁! 精纯无比的道门气息涌入青瓷身体之中,女子流逝的生机这才勉强止住! “青瓷,究竟发生了何事?!”须发皆白的老道满脸怒色。 天空低垂百丈,雷霆在云层之间闪耀,好似下一秒便要砸落此间! 青瓷擦掉嘴角的鲜血,面容依旧平静如水,“出云观观主以猎妖为名,在此地以法器蒙蔽天心,布下五行杀阵,意欲将弟子斩杀于此。” 老道面如寒霜,滚滚雷霆自天而落,将那具中年道人的尸体轰的渣都不剩,才稍渲怒气。 继而抬手一指,雷云翻滚而去,顷刻之间便来到临江城上空! “好一个出云观,真的很好……!” 滚滚落雷将一座山头轰为平地,那座在山河之间崭露头角的道观,也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老道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身边这位宝贝弟子可是云间观未来的观主,他覆灭出云观便是要让山河看看,妄图动摇云间观根基之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老道叹了一口气,看着身边的女子,“也怪为师,未曾言于你这世间人心险恶,差一点遭遇横祸……” 青瓷揖礼,淡声道:“青瓷有辱师命,未能猎杀妖物,还请师父降罪。” 老道一脸无奈,“你这孩子,与你相比,一只小妖能算的什么大事,先随为师归观,检查一下伤势,切莫动摇根基……” “谢师父。” …… 老道白日起飞虹,关山之北在此陷入一片寂静,只剩满地狼藉。 风雪之中,一位僧人双手合十,一步十丈。 佛门修行之法,在静不在动,相比于其他修者,他的速度自然便慢了一些。 先前那般阵仗的落雷,他自然也看见了,即便是他的金身在那种雷霆之下,恐怕也只能化为飞灰。 李燕临与洛天神的尸体依旧倒在风雪之间。 僧人轻道一声“阿弥陀佛”,风雪往此间汇聚,将二人的尸体掩埋。 僧人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迷茫,此行已经死了太多人…… 他不知黑衣少年与那女妖究竟有何牵绊,亦不知二人身上又蕴藏了几多因果,两位洞玄境竟能搅得山河风云色变。 短暂的迷茫之后,僧人的眼睛再次恢复清明。 佛祖所留箴言依旧是指引他前行的灯塔。 此时僧人更加确信,那只身藏黑炎的妖物便是倾覆这座天下的不详。 他继续迈着步子,在风雪之中苦行。 越过关山,直直踏入那片无尽的黄沙之中。 …… “师父,都让你快些了!” 陈果气鼓鼓的嘟着嘴巴抱怨道。 老道一只手提溜着山峡之间那位不知死的剑士,脸上满是无奈。 “那小子命大着呢,还用你来操心,从当初卦象来看,那小子前路有着一团连我都看不透的迷雾,就在方才,他才真正的踏入其中……” 陈果红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无尽黄沙。 “大哥哥,你一定要活着呀……” 陈果心里有些失落,风雪便向她的身上倾斜。 老道叹了一口气,站在陈果身侧,用手中剑士的身体将那些风雪尽数遮挡。 “果子,走,还会再见面的……” 陈果抬起手臂擦擦通红的眼睛,弱弱的点点头。 转过身来看见老道用那位剑士的身体抵挡风雪,陈果小脚一跺,“师父!你干嘛!?” 老道嘴角一抽,唉声叹气呢喃道:“谁都比你家师父重要……胳膊肘往外拐……师门不幸……” “他还伤着呢!你怎么能这样!?” “练剑这些家伙身体硬朗着呢,死不掉的……” 见陈果气鼓鼓的,老道才悻悻将手中剑士放下来,眼前这位小女孩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牵挂的人了。 他已经很老了,他不知道还能陪这个小丫头走多久,还能不能等到她长大…… 冥冥之中,他已经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世界微弱的呼唤。 修道之人,当扫除心中困惑,所谓另一个世界究竟为何,他也很想去看上一看。 所以,他要为陈果寻一位护道之人。 小丫头天性纯良,那位护道者必须杀伐果断。 在山峡之间,他一眼便看中了这位剑士,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给予这位剑士第二次生命,作为回报便用一生护这小丫头无恙。 老道低头看了一眼这位剑士,有些满意。 …… 剑山后山,断魂崖。 披头散发的白衣少年呆坐在禁制之中。 那是山主亲下的禁止,即便他踏入千衍之境,亦是无法撼动分毫。 意气奋发的少年满身都是颓败的气息,凌霜剑亦是黯淡无光。 自雁落城的那座界山相识,同行万里。 是他将他们带到剑山来的,最后却在举世皆敌的境况下将他们背弃。 白知寒的剑心似乎在这些日子的煎熬中崩塌成一片废墟。 满身剑气逸散于崖顶之上,千里冰封。 洁白如雪的凌霜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冰霜寒气散尽,剑身之上泛起一抹猩红。 白衣如雪,剑气如霜的剑山小山主,一夕之间面目全非。 孤绝剑意在体内散尽重生,气血相融,血气溢出山崖之外。 他在将自己炼成一柄杀戮之剑。 第84章 横山,断山 来自于烂陀山的僧人,赤足行走于漫漫黄沙之中,风雪不可加身。 妖火降世,轮回倾覆。 观海僧以佛祖箴言为警,步步苦行。 风雪之间,黄沙之上,便只有这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心无旁骛,自无所遮挡。 观海僧步步生莲,所到之处除了无边无际的黄沙,再无其他。 那只妖最后的气息便消失在这片黄沙之中。 他是佛门十八钟的最后一道,功深造化。 却在佛光之中看见了一抹黑炎,那是灭世之灾。 十三年前的妖火便是在此处燃起,让一座横跨东西的横山与千里草原化为一片死地。 而如今妖火再现,却依旧隐于这片绝地。 观海在黄沙之上踽踽独行,无比坚定。 一日,两日,三日…… 黄沙之中端坐着一具干尸,干枯的手指呈莲花状。 观海僧第一次停下脚步,双手合十。 佛门讲因果,能够遇见便是一桩因果。 若非沙丘移动,他可能也看不到这位苦行僧的尸首。 观海僧轻挥袖袍,将苦行僧身上的尘土与落雪掸去,便继续向前行走而去。 沙丘被劲风所动,不出几日便将苦行僧的身躯尽数吞没。 观海僧未曾发现的是苦行僧的莲花指间捏着一颗土黄色的沙砾。 沙砾表面布满细微的纹路,其上还有一个明显的白点。 那并非是沙砾,而是一颗芥子。 …… “这位姐姐生的真是好看,灼华你说是不是?” 桃夭看着林珞,对一旁的独角小男孩说道。 小男孩却是一本正经道:“师父说皮囊只是表象……” 桃夭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真是个木头疙瘩!” 小男孩似乎习惯了少女的脾气,只是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桃夭蹦蹦跳跳的来到一旁的道人身边,突然一声大叫,将醉眼惺忪的道人吓了一个踉跄。 “二师父,你行不行哦,连这位姐姐都治不好的话,那不如让灼华和大师父习剑去,呆在这儿不是浪费天赋嘛,就是给夫子去抄书都比学这没什么用的道术强……” 桃夭还没念叨完,便被道人一把提溜起来,丢出了房门。 “废话真多,谁让你进来的……” 桃夭在半空中轻盈翻身,翩然落地,对着门外等待的林琅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有二师父出手,便不会有大碍,只不过二师父说,病好治,心难医,这位姑娘将自己的内心封锁了起来,以保证不被黑炎侵染神魂,何时能够醒来,他也拿不准……” 林琅没有说话,只是有些神伤有些自责,到底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桃夭也难得没有打扰林琅,只是在他身旁坐着,把玩着掌心的花瓣。 顾北自山道信步而来,径直走到林琅与桃夭身边,让林琅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顾北淡声道:“桃夭,夫子说你今日的功课还未完成,怎么又跑来这边了?” 少女苦着脸,“大师兄,那些字像蚂蚁在爬一样,真的学不会嘛……” 顾北失笑道:“难不成比学剑学道还要难?” 桃夭嘟着嘴巴,“师兄我是妖啊,还要读什么书嘛……” 顾北淡笑一声,“在这里都一样,灼华怎么就读的进去。” 桃夭一脸苦相,“知道啦知道啦……” 少女这才慢腾腾的极不情愿的挪动着步子消失在视线之中。 顾北转身笑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我说过在这里一切都会明了。” 三日之前,顾北在黄沙之间开了一道门户,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一个无比神妙的世界。 日月轮回如常,却始终在固定的位置上。 也就是说此处,没有四季。 外界已入初冬,此处却是温暖如春,亦无凌冽的狂风。 只有天地之间的气息,较外界浓郁数倍不止。 这只是林琅感受到的不同,让他最为震撼的还是脚下这座山。 一座本不属于这里的山脉。 林琅自小生活在北境草原,对这座山再熟悉不过,那座横跨东西的横山。 本该在黑炎之中化作虚无的山脉,再次谜一般出现在他的眼前。 原本横跨东西千里之遥,现在却仅存一半。 只余一半的山脉的在这里落在另外一座山之上,显得无比突兀,可就在这座断山之上,生活着一群人。 林琅盯着顾北,只是问道:“青瓷是谁?” 顾北沉默片刻,讲了一个故事。 十三年前,妖土涂山之上莫名起了一场瘟疫,涂山之上的生灵被迫南迁,却依旧未能逃过那场瘟疫的侵染,被侵蚀者会被逐渐吞噬生机,变成毫无灵智的怪物,生机殆尽之后便会燃起黑炎,涂山妖众在恐慌之中南下跨过草原,所到之处生机全无。 不日便来到大胤边境之处,首当其冲遭遇劫难的便是草原之上的游牧民族,北境阳关守备军仅千人,受云将军之命抵抗妖潮,老卒赴死,青壮携生者退守横山。近千余人慷慨赴死,再加上两位大修行者的奋力抵抗,才将兽潮挡在了横山之北。 生机殆尽之后,便燃起黑炎,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扑灭的黑炎,顷刻之间便将横山化为一片火海,好在已经有一部分人脱离险境南下,其余人便只能被困在这片火海之中,等待死亡来临。 横山已有一半被焚成灰烬,却在此时,山脚之处升起一团金光,如烈日一般耀眼。 一方崭新的世界在此展开,将半座横山笼罩其中。 黑炎在那方世界中无法侵蚀生机,只能在肌肤之下化作黑色的纹路。 此间之人才得以幸存。 而逃脱死亡宿命的代价便是,无法离开这里。 走出这方世界,便会被再度被黑炎吞噬生命。 这里也便成了一座囚笼。 没有人想要被囚禁,便有很多人离开了这里,所以他们都死了。 剩余的人开始破解黑炎的秘密,幸存的妖族说黑炎起源于涂山,而道门藏书之中,有一本道祖亲自撰写的游记,曾提到过涂山镇压着一种不祥。 断山之上,唯一未被黑炎侵染的人是一位少女,阳关守将云将军之女,云轻辞。 第85章 断山添枪 顾北说的很慢,也很平淡。 他说了一个人的名字,云轻辞。 轻辞,青瓷。 一个北境的幸存者,潜藏在云间观,只为被困于这里的人。 林琅一直很疑惑,不知那位女子为何要这般帮助自己。 直到他听完顾北的话。 林琅伸手摸摸后背大枪,那位青瓷也是认出了这杆独属阳关的大枪,才为他指明了一条生路。 那位女子精通道法,剑意,枪术,也正是因为就在这断山之上,有着一位真正的道种,一位真正的剑胚,还有那座阳关的遗卒。 林琅仰起头望了那片天穹一眼。 原来是这样。 “那黑炎究竟是什么?” 林琅看着顾北问道。 顾北摇摇头,“一切都要等轻辞看了那卷书才能知道。” 据林琅所知,那位青瓷在自南海得缘,进入云间观已七年有余,更是成就周天大境,究竟是一卷怎样的书,连这样一位奇女子都无法得见…… 似察觉到林琅心中的困惑,顾北淡淡一笑,“那卷书并非道法玄经,而是道祖所留的一卷手札。” “手札?” 林琅更加困惑,即便为道祖所留,可一卷手札到底有何神秘…… 顾北继续道:“那手札名逍遥游,分为上下两卷,与道法无涉,却记述了这个世界的诸多秘密,非观主而不可阅,先前感知到轻辞的境界,已踏入周天大境,想来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林琅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往日不可追,如今他担心的还是林珞,也不知丫头何时才能醒来。 顾北轻声道:“二师父便是云间观那位真正的道种,轻辞的道法都是来自于他,有他在,那小丫头不会有恙,倒是你,作为此间唯二未被黑炎侵染神魂的人,会有很多担子落在你的肩上。” 林琅对顾北重重揖礼,“相救之恩,无以为报,需要我做什么先生可直言。” 顾北看着郑重的林琅笑了起来,“在这里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生分,像他们一样唤我师兄便好,你现在还太过弱小,在你的面前有三种选择,随大师父习剑,随二师父习道……” 林琅愣愣神,这二位皆是山河间首屈一指的修者,此时竟能轮到自己做选择,不免有些哑然…… “那还有一种呢?” 顾北笑笑,“随我习枪。” …… 林琅跟着顾北去了一个地方。 这片神秘的天地并不全然是春天,而是各个季节分布在不同的地方,不禁让林琅感叹这处世外之地的神奇。 顾北与身边的林琅说道:“昔日剑山傅柳闯佛门,携佛子与佛门圣物前往南海,可知为何?” 林琅早便听白知寒说起过这段前尘往事,众人提起也只是叹一声剑士疯癫,却也都是不明就里,如今听顾北问起,顿觉其中另有隐情。 顾北继续道:“傅柳闯入云间观藏书阁,连那位老怪都奈何他不得,他自然是看到了某些东西。” 林琅皱眉,细细思索了一番,才开口问道:“是道祖手札?” 顾北轻轻一笑,“傅柳看了看了道祖手札,不过只看到了其中上卷。” “那上卷之中究竟记载了什么?” “上卷只是一卷游记,道祖与佛祖本是两位归虚尽头的大修行者,叹天地之大,便结伴同游,阅尽天下之后,找到了那处归墟,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其中看到了什么,归来以后,道祖创立道门,佛祖创立佛门,道祖授人长生,佛祖渡人彼岸。” 顾北的表情凝重了些,“而后百年,道祖自人间消失,再无踪迹,佛祖尽毕生之力造出圣物,便是遗失那一个。” 林琅神情也有些凝重,按理说道祖与佛祖应当是至交好友,最后却好似分道扬镳一般,他们都在那处归墟中见到了某些东西…… “那圣物到底是什么?” 林琅说完,顾北却是抬起头望向那片亘古不变的天穹,“是一方小世界。” 林琅突兀的呆住,那圣物竟是他们所在的这方小世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北淡笑摇头,“没有人知道那遗失的圣物如何出现在北境,佛祖以芥子纳须弥,将这一整座须弥山都是放在这座小世界中,却偏偏是这方小世界有着能够抵御黑炎的无上威能,这便只有一种解释……” “黑炎是归墟的产物。” 顾北点点头,“归墟的记载存在于道祖手札之中,而继道祖之后,亦有无数大修行者前往南海,寻那片归墟之处,无一例外,全部都杳无音讯,除了那位佛子,他出现在了北境,在黑炎弥漫之际,以佛祖小世界,抵下了一场灾难,而问题是,黑炎既是归墟的产物,又如何现身妖土涂山?” 林琅沉默下来,想必那涂山定然与归墟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北浅笑道,“等轻辞成为观主,自然便有资格去看那下卷逍遥游,一切也便会真相大白。” 在这方小世界的北边,林琅感受到了最为凌冽的风雪。 风雪之中站着很多人,衣着单薄不避风雪。 手持长枪肃穆而立。 凛冽风雪之中,林琅只感受到沸腾的气血与战意。 在他们的前方,无数长枪无人持,就那样静静的竖立在风雪之中。 顾北走到最前方,对着那座枪林抱拳朗声道:“北境阳关遗卒顾北迎断山添枪!” “北境阳关遗卒鹿鸣迎断山添枪!” “北境阳关遗卒烈阳迎断山添枪!” “北境……” …… …… 一声声低喝在风雪之中响起。 林琅眼眶有些湿润,他从未见过这些人,可他见过那些枪。 那一杆杆在妖火中义无反顾的枪。 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所以他们拿起父辈的枪,继承了父辈的遗志。 从前他们属于阳关,如今他们属于断山,唯一不变的是那颗守护之心。 顾北转过身,所有人都转过身。 “小师弟,你手中的枪原属于阳关左旗手齐连川,你可愿继承他的遗志,为守护而战?” 顾北的声音很轻,肃穆的氛围也开始变得轻快。 人群中的一声声小师弟,让林琅有些泪目,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位横剑替他挡下世间风雪的师兄,仇天落。 如今,他又有了很多师兄。 “断山林琅,见过诸位师兄!” 第86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少年握枪站在风雪之间,逐渐与长天一色。 断山之上的一处小院落,男人饮着一壶烈酒,嘴巴一咧,“这群小崽子,好好的剑不学,去练的哪门子枪!” 一旁的邋遢道人一把夺过酒壶,慢饮一口,眯着眼睛有些满足,一边奚落道:“易长庚,我看你剑山也不咋地嘛,连个徒弟都捞不着……” 易长庚一脚踹在邋遢道人屁股上,“喝老子酒还这么多屁话,我看你那道术才是中看不中用的把戏!” 邋遢道人摔了个狗啃泥,也没忘手里的酒,满足的喝上一口,才从地上爬起来,嗤笑道:“桃丫头在山下袭杀那两个修士,用的可是我道门手段,想来那剑用着是不大爽利……” 易长庚挥手便是一道剑气,“玄知!你个老牛鼻子,十三年可曾胜过我一次?有本事再战一场!” 邋遢道人脸色一变,一道精纯无比的道门气息自指尖溢出,与剑气轰然对撞,同时身形一瞬即逝…… 邋遢道人飘然下山,怀里抱着酒坛有些得意,慢饮一口心情大好。 “桃夭,你说是师父的道术厉害,还是那老家伙的剑道更胜一筹?” 桃夭正和木讷的灼华在林珞屋门口吹牛,看着突然出现的二师父被吓了一跳,不由抱怨道:“二师父,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个人啦!不对……吓死个妖啦!” 玄知道人一脸得意,拍拍怀里的酒坛,“怎么样?从你大师父手里抢的,那剑道有什么意思?不如和二师父学道术,挥手间便是九天雷霆,霸道的很呐!” 桃夭扁着嘴巴,有些无奈,“二师父你又喝多了,要是真的厉害,那为什么你是二师父,大师父是大师父呢……” 玄知不屑道:“还不是你大师父虚长我几岁,让让他而已嘛!” “哦?让让我是?” 山顶一道声音夹杂着狂暴剑气,在玄知道人耳边响起! 邋遢道人抱着酒坛,脚下闪过一道闪电,身形瞬间便消失不见! 桃夭与灼华并排坐在台阶上,托着小脸看着天空中的异象,“唉……二师父怕是又喝糊涂咯……” …… 林琅随顾北祭拜完那座枪林,便想着回来看看林珞。 刚行至半路,头顶之上电闪雷鸣,道道剑光如陨落星辰般洞穿云层! 林琅目瞪口呆的抬起头,那两种气息如此强大,称之为天地异象尚不为过! “这是……?” 顾北淡笑着摇头,“师弟不用惊慌,是大师父和二师父。” 林琅一愣,他知道此间有些两位大修行者,但是眼前这情况又是在闹哪样…… 身后却传来一阵爆笑声。 “大师父和二师父又打起来咯!” “准是二师父又偷酒去了!” “也可能是喝醉了……” “……” 林琅听着师兄们言语,心中两位高人的形象一下就崩塌掉了…… 顾北微笑着解释道:“这些年来,两位师父也是三天两头就打一架,并无大碍,倒是两位归虚尽头的大修行者间的战斗,在别处可不是这么容易见到的,师弟也可以趁机观摩一番,于修行有益。” 林琅随着诸位师兄回到断山,山前崖坪之上,聚集了许多人。 十三年前那场灾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并不少,直到此时林琅才亲眼得见。 有普通人,有阳关遗卒,亦有妖。 天穹之上的战斗愈演愈烈,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天幕之上的流光玄雷,像是在看一场极美的风景。 林琅曾不止一次的感受过这道剑意。 十三年前于大荒之上举剑镇妖邪的是他,在剑山一线天第三千阶上留下一缕剑意的亦是他。 而如今,他才真正感受到那道剑意,以及那个人。 乌云遮蔽天幕滚滚下垂,道道剑光撕裂昏暗的云层散落人间。 林琅有些迷醉,他很想林珞,他想与丫头一起看这漫天星辰。 所有人都在仰起头看着天幕。 林琅感受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回过头,看见了那道目光的主人。 林琅拨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那人身前,眼眶有些红润。 “琴姨,是我,林琅……” 一身素衣的妇人捂住嘴巴,泪如雨下。 转身之间,记忆倾泻。 昔日村落中最美的娇娘,如今岁月的痕迹已爬上眼角眉梢,鬓角有了些霜雪的痕迹。 妇人将林琅拥在怀中泣不成声,“都长这么大了,要是虎子还在,也该有这么大了……” 妇人的心也凉在了那年的大荒。 直到她看见了这位少年,眉宇之间有些熟悉之感,却不敢辨认,生怕灰暗之中的光明终究也只是大梦一场。 林琅抬起头又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须发皆白的老者也笑吟吟的看着他。 “夫子……” 北境大荒之上,少有外人来往,对南方的世界知之甚少。 一日从南方来了一位夫子,为北境的那些孩子讲学,彼时年幼的林琅也听不懂那些道理,只知道这位夫子的故事讲的很精彩,都是他之前从未听过的东西。 夫子姓杜,村子里的人只是提供些饭食酒水,他便很是满足。 直到十三年前灾祸降临北境。 林琅以为这位可敬的夫子已经死了,未曾想今日又重新得见。 “小家伙,欢迎回家。” 杜夫子轻轻拍拍林琅的脑袋,笑吟吟的说道。 林琅抹了一把眼泪,对着那位慈祥老者躬身作揖,久久未起。 天穹之上的战斗依旧如火如荼。 桃夭托着腮帮子,实在觉得有些无趣,肚子也在此时“咕噜咕噜”的叫起来。 小女孩扯开嗓子大喊,“大师父!二师父!该吃饭啦!” 刹那之间,雷云被斩开一道缝隙,无数星辰自其中坠落,在众人头顶之上缓缓散去。 易长庚周身星芒闪耀,笔直落在断山之巅,手中无剑,他便是世间最锋利的剑。 玄知道人也是凭空出现在崖坪之上,本来脏兮兮的道袍,此时更是多出数道缺口。 崖坪之上的人早已司空见惯,竟全然未理会二人…… 道人与剑士,军卒与庶民,人与妖,此时便和谐的待在这座断山之上。 有人在嬉闹,有人在准备晚饭,有人在缝补玄知破烂的道袍…… 林琅突然觉得有些温暖,这里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地方,若是林珞醒来也一定会喜欢上这里…… 杜夫子站在林琅身旁,轻拍少年的肩膀。 “孩子,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一卷:此生天地一蘧庐 完) 第87章 大胤 西域的一场实修,使得山河间众多宗门元气大伤。 人间再现妖族,云间观号召天下修者猎妖,最后亦是不了了之。 青瓷重伤而归,出云观便被从世间抹除,一整座山头在雷火之中灰飞烟灭。 剑山封山,再也无人出入,山脚下的问天镇一夕之间满目萧条。 剑山的衰败已成为必然,而那座云间观便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宗。 山河之间的修者沉寂了整整一年。 景运十四年,大衍会在云间观召开,却反响平平,没有剑山参与的大衍会成了道门的秀场。 云间观弟子青瓷承代观主之位。 同年,剑山断魂崖之上,白知寒破境周天,离山而去,只留下一句话。 “剑山,不只是一座山。” 郑山河境界一落千丈,一夜白头。 剑山少了一位小山主,山河多了一位独行客。 大胤王朝给山河各宗门的给养,也在年末被彻底废除。 胤帝屏退身旁的所有人,孤零零的死在了大殿之中,这是必然的结果,世俗的王位在修者眼中没有半点威慑力。 新帝继位,却亦是和先帝同样的态度,所以他也死了。 这位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之死,没有让这座大胤生出半点恐惧,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怒。 八岁的稚童身穿龙袍,静静的坐在龙椅之上,眼中没有一丝恐惧,他是先帝最后的血脉,也将继承先帝的遗志。 父皇与兄长的死亡,未能击碎他的脊梁。 大胤是天下子民的大胤,不是修者的大胤,更不再是云间观的大胤。 青鸾道人站在大殿门前,身披五彩霞光,恍然若仙。 他已经杀死了两位皇帝,与捏死两只蚂蚁并无二致。 这座皇城俨然已经忘记,谁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他便来对其施以惩戒。 这次他没有选择给那位稚童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选择在朝会之上,选择在文武百官的面前。 所以他走的很慢,从皇宫之外,闲庭信步,让那些人感受死亡的逼近,却又无能为力,击溃他们心中最后的气节,让他们明白,世俗的皇权终究只是一只狗罢了。 昭子仪握紧枪,他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位故人,不在皇城做官,而选择去驻守寒苦的北境,最终战死于妖祸之中,他叫云烈,想必他在此间也断然不会恐惧,即便是死,也要刺出那一枪。 昭子仪心怀死志,向那位道人刺了一枪,竟连那人护体罡气都无法刺破,反倒被震出一口鲜血。 枪柄反在身上,瞬间变折了数根肋骨。 昭子仪咬紧牙关,再次握紧枪。 青鸾道人只是看了他一眼,目光便是一道囚笼,将昭子仪束缚在原地。 青鸾道人冷笑一声,这样的人连死在自己手里的资格都不会有,便让他亲眼看到王位之上的稚童死在那张龙椅之上。 道人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走上大殿,刀斧不可加身。 道人边走边开口道:“大胤本就是我云间观所立,如今陛下又何苦作此行径?只要如数奉上给养,陛下依旧是陛下,岂不是皆大欢喜?” 王位之上的稚童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平静如水。 青鸾笑着摇摇头,再次踏前一步。 却是有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挡在他的身前。 那是一名女子。 朝堂之上,没有身着官服,而是一身素衣,平静的看着道人。 “青鸾掌律自诩云上仙人,不往天上去,只往人间来,又是何故?” 青鸾道人看着这位全无气息的普通女子,淡笑道:“想不到此间还有人知晓我的身份,既知我是掌律,便应当知道,天下律法便是强者制定的规则,大胤皇权乃我云间观授予,如今大胤想要脱离云间观管制,便要受到制裁,我来行使权力,有何不可?” 女子脸色依旧平淡,并未因为眼前之人的强大而有丝毫变化,不卑不亢道:“强者制定规则便是保护弱者,强者亦受其法约束,是也不是?” 青鸾道人大笑起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便是学宫的说法,但是你要知道,踩死一只蚂蚁,又有何人在意?即便是蚂蚁中的王,那又如何?” 女子脸上泛起一个微笑,“想必青鸾掌律也不屑于为蚂蚁制定什么律法,那此番便只是立威?即便踩死再多的蚂蚁又如何,蚂蚁依旧不会被驱使,不是么?” 青鸾脸色有些暗沉,他本就在观中掌刑罚,此刻在一位女子手中吃瘪,已然没有多少耐心。 道人冷笑一声,“倒是伶牙俐齿,然而蚂蚁就是蚂蚁。” 青鸾道人目光之中透出一缕气息,轰然撞在女子身前! 好似一颗石子投进大海,未掀起丝毫涟漪。 青鸾皱皱眉头,眼前的女子是普通人无疑,此时身前却笼罩着一种气息,磅礴而平和,不同于他见过的任意一种气息…… 女子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位儒生,面容和煦,如沐春风。 精纯道门气息如同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青鸾眼睛微眯,他认得这人,三年前的大衍会,胜过那位小山主一筹的学宫弟子。 儒生轻轻揖礼,“学宫荀若谷,见过青鸾掌律。” 青鸾道人看着这位男子,思索片刻说道:“此事之中,莫非亦有学宫的影子?” 荀若谷淡笑,“青鸾掌律也知道,学宫是大胤的学宫。” 青鸾脸色阴沉到极点,“那便让老夫来试试,学宫的修者能有多少本事!” 说罢,便是一指点出,气息没有一丝外溢,藏于指尖! 荀若谷却是一动未动,那道精纯的气息根本就没有点中他。 青鸾脸色很不好看,那蕴含大道的一指,好似点在空气之中,压根没有碰到眼前之人的身体…… 荀若谷淡笑道:“青鸾掌律,大胤的态度便是如此,我不会战斗,亦不会杀人,不如掌律就此退去可好?” 青鸾脸色冰冷,冷笑道:“那便让老夫看看阁下能否护的住这大殿上所有人!” 青鸾大袖一挥,一道五彩长河凭空而生,宛若神迹! 却在一瞬间,被一道剑气,生生斩断! 第88章 大胤有学宫 “谁?!” 青鸾怒喝一声,周身气息大作! 这道门神术他已炉火纯青,此时竟被人一剑斩开,当即脸色巨变! 剑气起于大殿之外,带着浓浓寂灭之意。 青鸾鄂然回首,目光紧紧注视着殿门口的灰袍身影,那人脸庞笼罩于兜帽阴影之中,只能看见一部分下巴,显然那人很年轻。 青鸾眉头紧皱,如今这片山河唯云间观一家独大,他还从未听过何时出了如此年轻的周天大境…… 灰袍人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大殿之上的人都有些沉默。 因为来人并不陌生,可以说在山河之间亦是有着不弱的名头,只是没有人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青鸾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眼神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白知寒?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青鸾自然也见过这位剑山的后起之秀,云间观与剑山向来敌对,这并不影响青鸾对这位少年的欣赏,竟在短短几月的时间突破到了周天大境,比观里那位道种还要快上一丝…… 此前观主亲至剑山雪坪,郑山河迫于压力退了一步,如今剑山之人出现在此处,不免让青鸾有些费解。 “拳头大的就是爹,掌律之前是这个意思?” 白知寒淡然说道。 青鸾冷笑一声,“我道是谁,剑山想管大胤的事?” 白知寒淡道:“与剑山何干?” 青鸾嗤笑道:“山河谁人不知剑山小山主?如今出现在此,是要与我云间管争上一争?” 白知寒轻轻抽出剑,原本雪白晶莹的凌霜如今却透出一抹猩红,曾一袭白衣宛若仙人的小山主,如今周身血气如渊! 青鸾脸色骤然大变,震惊道:“你竟自毁境界,改修他路?!” 修行谓之大道,大道三千,择一道而行,毅力不辍者,方能得见大道。 却也不乏有人半路弃道而行,将原有根基尽数毁去,于灰烬之上再起楼阁,不过这种方式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便会殒命,一边侥幸未死,想要达到原来的境界都万分困难…… 眼前这位年轻人竟自毁根基,破而后立,甚至一朝出关,更上层楼! 白知寒漠然举起剑,直指青鸾,“吾之所行与剑山再无关联,至于你,便将命留下祭奠我师弟师妹……” “还有仇师兄……” …… 周天大境,不管在何处都是令人仰望的存在,甚至开宗立派也不是难事。 却就在大胤朝堂之上,一位周天大境的强者就此陨落。 那位年轻人只用了一剑。 一剑而已。 白知寒脱离剑山,在大胤朝堂之上一剑斩杀云间观掌律,一时间便传遍山河四野。 这位后辈修者所展示出来的境界令人匪夷所思,虽说剑士一脉杀力冠绝,却仅凭一剑便斩杀同境之人也绝非易事,这位少年却做到了…… 可也仅此而已了,以云间观的底蕴,损失一位周天大境的修者固然可惜,却并不算得上如何伤筋动骨,反观白知寒脱离剑山之后独木难支,如今更是给了云间观抹杀他的借口。 山河间唯一可与云间观分庭抗礼的剑山,再也后继无人,山门尽数封锁,前山雪坪之上更是起了一座道观。 众人感叹那位强大的少年剑士时,不由也有些惋惜,陨落已是他必然的命运。 果不其然,云间观下追杀令,山河间无数修者散人为了那珍贵的道门典籍,前仆后继…… 最后却都变成说书先生口中的谈资。 那位沦为散修的少年剑士在一波波追杀中,还是活着,相反那些人几乎全都死了。 曾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如今满身血腥气,剑气之中再无当初的灵动,有的只是狠辣,没有一丝犹豫,用最小的力气造成最大的杀力,便是他的道。 山河间的民众从开始的震惊,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只用了一个冬天的时间。 有人说白知寒活不过这个冬天。 直到开春,曾参与猎妖的那些宗门仍在不断减员…… 赌输了的那人便请了整个酒馆的客人饮了一顿酒。 于是那位绝然的少年剑客能活到什么时候,便成了山河间的一场赌约。 各宗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疯子一般的少年剑士身上,大胤的百姓也难得度过了一段没有欺压的时光。 时间一久,那位少年剑士又在什么地方杀了什么人,成了民众津津乐道的事,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似乎这样也不错。 白知寒的杀性使得本来一盘散沙的各大宗门,现在出奇的和睦,各宗主山主放下往日恩怨,合力围杀白知寒。 然而一柄专门杀人的剑,一位周天大境的年轻剑士,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杀的? 连佛门都受到了白知寒无休止的报复,更是破开杀戒,派出了十八钟之一的渡难僧人前往围杀白知寒。 直到盛夏时分,各宗人马以折损大半的代价,带回了一条手臂。 白知寒握剑的右手。 山河间民众人人叹惋,那位倔强的少年剑士,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各宗门再度集结,准备一举斩下悬在脖颈之上的这柄剑,却在即将入秋之际,一则通告自大胤皇城发出。 大胤皇城将切断对方外宗门全部的供奉与给养。 方外修者于大胤境内应当同守大胤律法,违者依法处置。 相比之下,黑暗之中的那柄随时出鞘的剑,便显得不再重要,各宗门调转矛头直指大胤! 大胤王朝本就是以云间观为首的修者共同立敲定的,将世俗与修行区分开来,替他们统治人间,谁也没曾想到,在连续死亡两位皇帝之后,大胤皇室竟仍有这样的骨气…… 空有骨气,没有实力的话,迎接来的便只有断骨之痛。 却无人想得到,大胤第一次展示出来的实力足以震惊所有人…… 临江城那位年轻的将军,一枪将一位千衍境的修者刺于马下。 大胤学宫荀若谷立于城头之上,整条大江为之浩荡。 那些普通的军卒中混杂着不少境界不低的年轻人,有剑有道亦有阵。 大胤所展示出来的实力,丝毫不逊色于任何一座宗门。 大胤有学宫。 第89章 独行的女子 “此番便再无退路,二先生究竟有几成把握?” 坐在高高王座之上的小皇帝,稚嫩的脸庞满是坚定。 他并没有将目光投向站在台阶下、身为大胤王朝股肱之臣的那些大臣们,反而直接询问起那位身着素衣、无官无职的女子。 此时此刻,整个恢弘壮丽的大殿之中,满是身居高位的朝廷重臣,但小皇帝却唯独将视线落在了这位女子身上。这其中原因倒也并非仅仅因为她能在那位道门强者带来的强大威压面前保持镇定自若,更重要的是,他的父王——那位在位时间极为短暂的皇帝曾经特别叮嘱过他:与方外势力之间的这场战争,胜负关键不仅仅取决于大胤自身的实力和不屈精神,即便是最坚硬的脊梁骨,面对绝对的强者时也可能会被轻易折断;真正能够决定战局走向的,其实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学宫的二先生。 这位学宫的二先生向来声名并不显赫,甚至从未出现在朝堂之上。不要说是普天下的百姓对此人一无所知,就算是大胤朝的众多臣子以及高坐于王位之上的小皇帝本人,对于这位女子也是近乎茫然的陌生。若不是先王临终前特意向他提及此事,恐怕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前方外之地陷入混乱局面背后的始作俑者,竟然就是眼前这位看似平凡普通、毫不起眼的女子。 张生微微躬身,“不超过五成。”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此时的大胤已向云间观正式宣战,再无退路可言,而这位被两代先王委以重任的二先生甚至无一半的把握,不少大臣已长跪不起以头抢地。 “陛下!此战断不可为啊!” “两任先王已为此仙去,陛下三思啊!” …… 昭子仪伤尚未痊愈,面色有些泛白,躬身道:“有大胤学宫十数年来暗中培植的修者,以及剑山培养的众多剑士,现已安插在各处军中,连将军少年有为,在临江城已震慑各宗,此战未必就会输!” 殿上群臣的声音没能让皇座之上的小皇帝有丝毫动容,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那位素衣女子。 稚嫩的小皇帝眼神坚定,与两位先王如出一辙。 张生轻轻开口,“陛下可知出云观?” 小皇帝略微皱眉说道:“听闻被云间观观主所灭,无一幸存。” 张生淡笑道:“这已是山河间人尽皆知的事,我想说的是,此战的目的便不能是胜,而是顶住来自方外的压力,抗衡那些宗门联军优势在我大胤,而方外那些大修行者挥手间便能让一座山灰飞烟灭,若是他们参与进来,局面便会一边倒,大胤的优势也会荡然无存。” 小皇帝眼神恍惚了一下,他从小便在皇宫长大,对方外之事只有耳闻却没有目睹,他无法想象有人能挥手换来风雨雷电,那究竟是何种神通。 “陛下可怕?”张生淡然说道。 小皇帝未加思索,“怕,朕怕,天下的普通人更怕。” 张生沉默了片刻,眼前这位稚嫩小皇帝让她很是欣慰,与方外的战争注定是一场持久战,若大胤的这位小皇帝不够坚定,那她便无一成把握,但是幸运的是他与两位先王如出一辙,能够看到大胤的人民所在。 “既如此,那便有七成把握。” …… 十四年前,妖祸现北境。 前往边境讲学的杜夫子连同北境镇阳关千余甲尽数湮没于尘埃之中。 却被云间观掣肘,连探求真相都无法办到。 所有人都以为在方外的压力之下,此时便只能不了了之。 没有人知道,彼时在位皇帝李言微服去了学宫,去见了一位少女。 少女自幼孤苦,杜夫子将她带入学宫,如师如父,那年她失去了最疼自己的师父。 皇帝对她说了一些话,大胤的人民不能一直被方外之人圈养奴役,大胤是被云间观扶持,作为统治人间的工具,这种局面必须有所改变,也许他有生之年无法改变,但这是一场持久而艰难的战争,需要很多代人共同去完成,权力是会腐蚀人心的,他无法将这件事交给大胤的臣子,所以他选择了学宫的一位少女,杜夫子的弟子。 少女便是张生,如今学宫的二先生。 那日她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拾起一份重担。 十几年来,大胤学宫走出了无数人。 有人当朝为官,有人出世修道,有人隐于市井,几乎遍布这片山河的每一个角落,编织成一张大网。 只有张生一人,在百川阁枯坐十余年,握紧手中那根看不见的线。 荀若谷也是在那一年开始修行,开创了一条独属于学宫的修行之法,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直至在两年前的大衍会上一鸣而惊人。 荀若谷将独创的修行之法普及学宫,其中不乏像连横这样天赋卓越之人,投身军伍。 实力永远都是谋划的前提,就像荀若谷一直在默默支持自己这位师妹一样,他要给她实际的保障。 尽管如此,大胤修者起步较晚,远远无法与方外相提并论,所幸方外不止有云间观,亦有剑山这种独树一帜的宗门。 剑山剑士洒脱不羁,与山河间宗门摩擦甚多,甚至可以说积怨已久。 让方外宗门相互消耗,便是当下最好的办法。 器宗铸剑凌霜,小山主白知寒持剑下山的消息是百川阁放出的。 山河各宗与剑山皆有不大不小的摩擦,再加上潜于各宗内部的学宫之人推波助澜,才有了截杀白知寒之事的发生。 以这位小山主的脾性,必然不会一笑泯恩仇,便会更加激化剑山与各宗的矛盾,让剑山的剑变成大胤的剑。 白知寒返程途中,又让柳绵将参与这次的截杀的宗门名单送出,给了这位小山主寻仇的理由。 青云宗弟子青阳以死激化青云宗与剑山的矛盾,因他不只是青阳,还是学宫弟子。 而后事情发展便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剑山封山,出云观覆灭,山河各宗元气大伤。 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为达到目的她做了很多事,为了大胤她选择牺牲一些东西一些人,她不知是对是错,但是她别无选择。 她想那也会是她最后的归宿,可她不后悔。 她十年未踏出那座百川阁,却只是在大胤皇城的城头之上驻留了片刻,看了一眼人间。 荀若谷看着那道孤独的身影,躬身揖礼。 第90章 最后的剑 连续杀死大胤的两位皇帝,并未让大胤屈服,相反更加激发了大胤臣民的愤怒。 方外也知晓,即便将皇位上的稚童杀死,也并不能让大胤再次臣服,更何况云间观还痛失了一位周天大境的修者。 修行一途本就不易,不仅需要极高的天赋,亦要有庞大的资源与足够漫长的时间,才能成就一位周天大境,却为了一个八岁稚童陨落皇城,而那位小山主至今只是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仍旧是悬在脖颈的一柄利剑。 白知寒虽脱离剑山,但他毕竟曾是剑山的小山主,他可以逃,剑山却逃不掉。 昔日在山河间独树一帜的剑山如今早已满目萧条。 数道长虹自东南而起,自剑山而落。 整座人间都能看见。 观主为首的六位云间观道人以仙人之姿临剑山之巅。 一夜白头的郑山河最终也没能拔出那柄山河剑。 他是如今人间剑道的巅峰,他也有剑士的骄傲,他大可以一战,可是他身后那些人便再无生机可言,这座剑山也将化作历史的尘埃。 郑山河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稚嫩的脸庞,终究也没能递出那一剑。 剑池之畔,山河剑黯淡无光,郑山河低垂眉眼,尽显老态,一身剑气尽散人间。 一座道门法阵将整座剑山笼罩。 自此,剑山封山。 山河间唯一能与云间观分庭抗礼的剑山从此凋敝,众多宗门在压力之下选择依附于云间观。 自此,一座新的国度雄起于东南之处,与大胤隔江而治,步步蚕食,称出云国。 佛门偏安一隅,效仿云间观,据南海之畔,立佛国。 昔日富庶繁华的临江城便成了一座危城,曾被人津津乐道的一观三山十八门,出云观覆灭,除了越秀山与八极门迁移入大胤境内,其余宗门皆依附于云间观,甚至于大胤境内的青云宗亦是弃旧址迁入出云国。 大胤立国已有千年,乃云间观统治人间的手段,如今大胤不再臣服于云间观,能扶持大胤便能再扶持出云国,至于是叫大胤还是出云,这本就无关紧要,俗世琐事不利于道心,只有飘渺长生才是修者的大道,只不过这需要很多资源与供养。 出云国与大胤的摩擦从未停止过,只不过那位临江城的少年将军从未后退过一步,大胤从未后退过一步。 剑山已凋敝,不过剑山依旧活在人们的口中。 虽说那位断臂的少年剑士早已脱离剑山,可每当提起却还是尊一声小山主,更是津津乐道于哪座宗门的哪位宗主又被这位小山主斩了。 …… 出云国西郊。 原属于大胤的一座小镇,如今变成出云国的边关重镇,地处离山之脚,改名西关镇。 西关镇之中往来者多为军伍,街边小酒楼之中,身在行伍之人便占半数。 出云国行伍之人多数为宗门子弟,却无行伍纪律,市井之中自然横行霸道。 “妈的!以前怎么说也是修者,除了门主,何人敢管在我们头上?!如今倒好,穿着这狗屁军服,还得听什么命令!” 酒楼最中间的桌上坐着四位汉子,其中一位扯着嗓门抱怨道。 “嗐,谁说不是呢,两年多了,别说拿下那座临江城,倒是我们的人被杀了不少,也不知道门主怎么想的,这日子还不比在大胤那些年!” 络腮胡的大汉几碗酒下肚,声音也是越来越大,更是一边喝酒一边对着老板娘污言秽语。 谁人不知离山之上便是燕子门所在,这些宗门弟子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往日在大胤还有律法震慑,现在在出云国,老板也只能忍气吞声。 燕子门依附于云间观得以长存,宗门立于出云国西郊离山之上,如今的势力比起以往只强不弱,燕子门身法自有其独到之处,为出云国培养斥候是不二之选,李燕临死后,其弟李燕卿便居门主之位,再加上云间观扶持,以道法灵丹为辅,在两年的时间也是堪堪达到周天之境,一时风光无二。 “妈的!倒酒都不会!” 老板颤颤巍巍的手将坛中酒洒出几滴,络腮胡大汉一把揪住酒馆老板衣领随手丢出,一边冷笑道:“让那娘们儿过来给爷倒酒!” 瘦弱的老板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飞向角落的墙壁。 络腮胡大汉连看都没看丢出去的人一眼,本该撞在墙上的人却被一只手臂稳稳的接了下来。 络腮胡大汉眼睛微眯,看向角落里坐着的那位身穿斗篷的人。 大喊放下手中酒碗,“装神弄鬼,竟敢触爷的霉头!” 语罢,壮硕的汉子身形一动,竟无比灵活的腾空而起,足尖在桌面轻轻一点,身如雨燕,向角落那人袭去! 还未触碰到身穿斗篷之人的身体,汉子的身形突然诡异的凝滞在空中! 紧接着,一道道细密的血线自汉子身躯之上四射开来! 仅是一个瞬间,络腮胡汉子的身体便在空中四分五裂,只剩一堆肉块掉落一地! 气氛先是诡异的安静,不消片刻便转化成尖叫与躁动! 酒馆中的客人都尖叫逃离开这血腥的一幕! 络腮胡的同行者中一位精瘦男子最先回过神来,眼前之人的实力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急忙慌乱出声:“我等乃是燕子门弟子!你……” 话音未落,一道血线便自喉咙射出。 角落中静坐的人从始至终一下未动,直到此时才站起身转过头来,斗篷之下隐约可见一张年轻的脸庞。 其余二人直到看到眼前之人右边袖袍之内空空荡荡,猛然瞳孔紧缩! “你是白……” 话还未出口,头颅便已滚落在地。 白知寒饮尽碗中最后一口酒才走出门去,一步一步走向离山。 …… 一位靠丹药喂出来的周天之境并没有太过费事,燕子门五百六十三人连同门主一起被枭首,鸡犬不留。 等到云间观一位道人赶来之时,早已只剩一地头颅。 白知寒并未御剑,而是换了一身普通衣物,收敛全身气息,隐于市井,脸上无悲无喜。 “下一个就洛神山……” “林琅,林珞,仇师兄,我会一个一个将他们都送下去……” 第91章 破而后立 林珞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林琅修行之余便一直陪在林珞的身边,给她讲些断山之上发生的琐事。 有这一方小世界的压制,林珞体内的黑炎被尽数镇压,林珞体内的受损的经络也被二师傅治愈,可林珞依旧沉睡着。 二师傅说,若一扇门从内部锁起来,外面的人是没办法打开的。 床榻之前的少年轻轻抚摸少女的发丝,“我等你醒来。” …… 一年的时间,林琅的身体壮硕了不少。 用顾北的话来说,练枪先练体,林琅以往的修行方式有失偏颇,二师傅以林琅体内窍穴为阵,封住了林琅的气息。 林琅本已踏入第五境洞玄,因阵法缘故,硬生生被压制到第一境灵明。 将以往的一切打破重来的过程苦不堪言,倔强的少年却咬着牙一刻也未曾松懈。 妖族天生便对奇花异草较为敏感,断山之上有些不少妖族,山下的牛大婶一个人便种植近千亩药草,林琅最开始的修炼便是替牛大婶犁地…… 妖族天生体魄就强于人,牛大婶即便境界不高,堪堪化形,却能单手持犁健步如飞! 林琅被压制境界之后,拖着犁几乎寸步难行,最初一天的时间只能行进不到百米,全身骨架便如同散架一般,好在有些二师傅炼制的妙药灵丹,以药浴涤体,第二天总能生龙活虎。 整整半年的时间,林琅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壮硕起来,体内旧疾也被尽数拔除。 二师傅在林琅体内所布阵法,阵名“息活”,不仅可压制原本的境界,亦可以削弱五感,减弱对天地间气息的感应。 尽管如此,半年的时间,林琅终于在阵法压制之下再次感知到天地间那虚无缥缈的气息,甚至不用他主动去吸纳,在林琅再次感应到气息的那一刻,周身筋骨肌肉便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自发而源源不断的吞噬,进而汇入经脉,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 从灵明踏入纳气,手中犁对林琅的阻碍越来越小,虽还是不能像牛大婶那般轻松惬意,一天下来也不会让林琅感觉全身酸痛难忍。 桃夭闲来无事便喜欢蹲在林琅拉的犁上,不厌其烦的问山河间的事。 她自妖土来,从来没见过那片山河,在这须弥境中待了十余年,她觉得人类会很多新奇的玩意,言语之中满是对那片山河的向往。 修行一途,人极境之前,身体便是一个容器,若能容纳的气息越多,修行所能达到的上限便越高,打破以往的境界重头再来,林琅吸纳气息的速度比以往快数十倍不止,却迟迟没能达到身体的极限。 顾北说,人是没有极限的,约定俗成的境界划分未必就是对的,肉体的极限随着境界的提升也在相应拔高,人极境是没有终点的。 给牛大婶犁地所能得到的成效已经越来越低,将以往的一切推倒重来并不能抹除林琅对于意境的感悟,可以说从重新纳气以来,林琅便已经再次踏入化意境,水到渠成。 踏入化意境的很长一段时间,顾北都没有再指导林琅修行,只是带他去了这须弥天地的很多角落。 不拘泥于境界,只是用心去感受世间万物之理,又一年半的时间,林琅除去陪伴林珞的时间,便是在感悟万物之理。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今是什么境界,以自身气息融于天地,好似强出以往太多,又好似止步不前。 二师傅在林琅体内布下的那道阵法还在生生不息的流转,却再不能阻碍他的感知。 “去和二师傅学习阵法。”顾北给林琅丢下这样一句话。 林琅一愣,二师傅性情古怪,再加上他对阵法这东西实在是不感冒,听着就觉得繁琐复杂…… 顾北微微一笑,问道“你觉得何为阵?” 林琅思索片刻才回答道:“不就是那种玄之又玄,繁琐复杂的法阵吗?以前见过一些宗门的护宗大阵,可集全宗之力成阵,威力是不错,就是麻烦了些……” 顾北哈哈大笑,只是心念一动,林琅便错愕的发现,顾北的周身生起一场风暴,由天地气息所凝的风暴! 方圆百丈的天地气息几乎尽数汇聚于此,被顾北尽数纳入体内! “师兄!?”林琅惊叫一声。 顾北轻轻挥手,那道磅礴气息才自体内散去,脸上并未有丝毫不适。 顾北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我皆非修那飘渺天道之人,修行不过为了打架,为了守护一些东西,阵法这东西打起架来相必不大爽利,大的阵法的确如此,非一人一时便能构建成功,但阵之一途,大可天地为阵,小可自身为阵,以自身窍穴为眼,气息为引,瞬息便可成阵,一念便可激活。” “自身为阵……” 林琅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 断山之上第二高的山头便是二师傅的住所。 两位师傅打打闹闹十几年,二师傅也没能在大师傅手里占到半点便宜,无奈只能屈居于此。 作为山河间第一大宗门云间观曾经的道种,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打又打不过,只能隔三岔五的偷几坛大师傅的酒喝。 林琅找到二师傅时,后者正抱着一坛酒,仰头痛饮,看来是又得手了…… 见到林琅来此,玄知饮了一口酒,咂咂嘴道,“天赋还算不错,也算没浪费我那些丹药。” 林琅还没讲明来意,不知如何开口,只见二师傅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只一个瞬间,林琅体内那道早已微乎其微的阵法突兀的壮大数倍,流转更加剧烈! 经络之内奔流的气息瞬间便凝滞了下来! 只见二师傅放下酒坛,从躺椅上直起身来,伸出手大拇指在食指上搓了搓…… “想学阵法?我凭什么教你?” 林琅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手势,费力的从怀中拿出一根木簪。 二师傅接过木簪,心念一动,那道阵法再次沉寂了下去。 林琅大口喘着气,当初在问天镇顺手买了两枚桃木簪,林珞不喜欢这一枚的样式,林琅也没舍得丢掉,没想到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玄知随手将木簪插在发髻之上,丢掉那根不知用了多久的筷子,有些满意。 “倒是比顾北那小子实在多了。” 第92章 人极之阵 二师傅问了林琅一个问题。 何为阵? 在林琅的印象中,阵便是一种以繁琐复杂的方式流转气息,以达到独特的效果。 二师傅却只是摇摇头,将手伸到林琅眼前,双指一撮一捻一缕火苗便在指间升腾而起。 “这是道门最为粗浅的道法,将气息经曲池、五里、太乙、冲阳、承光五处窍穴,气息便会炽热进而化为火焰释放,这是术,而并非是阵。” 林琅看着二师傅手中升腾的火焰陷入沉思。 二师傅驱散手中火焰,浅笑道,“施此术,皆需要气息流转于这五处窍穴,简单的术,自然可以瞬息而为,若是更为复杂的呢?所流转窍穴成百上千,气息流转速度与在每处窍穴滞留的时间皆需要严格把控,否则便功亏一篑。于是便有先贤,将气息流转之法刻画于纸面之上,只需要气息催动,便能自发流转,这便是符箓。” 林琅曾见过符箓的使用者,的确极为难缠,不过也存在一个问题,那便是符箓是可以用尽的。 “但是符箓是可以消耗完的……” 二师傅却是哈哈大笑,“不错,所以便才有了阵,以不易消耗的物体为窍穴,布成大阵,若有源源不断的气息供给,便可永不停息,唯一的缺点便是不易移动。” “所以若以人的自身窍穴为阵,修者体内流转不息的气息为引,便可在战斗之中瞬息成阵而加持己身?”林琅有些兴奋道。 二师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和你那些师兄一个德行,如此精妙的往圣绝学,就知道用来打架!” 林琅有些尴尬的挠挠头。 二师傅摆摆手,“赶紧滚,将你体内那道阵法摸透了再来此处。” 林琅躬身行礼,正要下山却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二师傅,你说师姐她……能成功么?” 躺椅之上,二师傅喝酒的身影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琅也没有再问,转身下了山。 林琅走后,玄知才叹了一口气,那个倔强的丫头将他的本事几乎学了个遍,要成为云间观下任观主不难,要看到那卷书不难,可那不能代表便能找到镇压此处黑炎的方法,若是那么容易,昔日道祖便不会在人间留下如此隐患。 可那丫头已成为这里所有人的希望,他不忍去打破这种希望。 …… 林琅寻了一处荒芜的山头,仔细感悟体内的那座阵,比起二师傅所展示的驭火之法,这座阵要复杂的多,涉及窍穴整整八十一个。 林琅驱使体内气息沿阵法所行线路流转,几乎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气息才将八十一处窍穴连通,却丝毫没有起到效果,相反让多处窍穴胀痛不已。 这个过程比炼体复杂而危险数十倍,林琅小心翼翼的驱使气息,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连通不同的窍穴,气息流转的速度也不尽相同,稍有差池,便会生出胀痛之感…… 林琅于荒山之顶静坐三日之久,才第一次成功驱使气息运行完全八十一个窍穴,阵成的一瞬间,林琅只觉体内流转的气息出现些许凝滞,与二师傅亲手施为相比简直云泥之别,不过这也足够让林琅兴奋了。 阵法雏形已经具备,只需要不断完善其中细节,气息流转越流畅,所产生的效果越明显。 又用了几日时间,气息在各窍穴内流转已然畅通无阻,只需心念一动,阵法便自发运行,全身气息骤然凝滞,与普通人一般,无丝毫气息外溢! 不出七日的时间,林琅已将阵法摸透,便迫不及待再次上山寻二师傅。 玄知也有一丝诧异,这个阵法虽说并不是太过复杂,但是对于一个初次接触的人来说至少也得半月之久。 “二师傅,那个……可不可以再教我一些别的阵啊,这个阵法隐逸气息倒是不错,好像没什么别的大用……”林琅搓搓手,有些期待的说道。 玄知白了林琅一眼,“你可知这个阵法的名字?” 林琅思索片刻,回答道:“听顾师兄偶然提起,好像叫‘息活’?” “阵如其名,可使周身气息流转加快数倍不止,你以为只能压制体内的气息?” 听的二师傅所言,林琅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他运使阵法自汇阳入流转八十一穴自冲虚出,能够将自身气息凝滞,若将气息流向逆转,那…… 林琅没有片刻犹豫,盘膝而坐,阵法逆转也并非仅仅将气息反向那般简单,但是有些之前的经验,也没有费太多时间。 不到两个时辰,林琅气息骤然大涨,方圆百里之内纤毫毕现,仿佛什么都无法逃过他的感知,身体中充盈的力量强横了数倍不止! 这种状态持续了不到一刻钟,林琅只觉头晕目眩,才停止了阵法催动…… “二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玄知冷笑一声,“气息流转瞬间加快数倍,身体所受负荷自然也会相应加重,此阵只为增强瞬间的爆发力,若是强行将暴涨的气息封锁再体内,精神无法长久负荷,头晕目眩都算是轻的了!” 等林琅平息下来暴动的气息,玄知才让林琅站定,自己则是靠在躺椅之中。 人体经穴奇穴共计三百六十二,玄知也是不厌其烦的一一为林琅讲解各自的作用,直到完成了最基础的一步,才着手教林琅其他的阵法。 道门弟子不擅练体,便创立出众多阵法来辅助修行,以人体窍穴为基,气息为引,瞬息而成的阵法被称作人极阵,本就是为在阵法辅助之下,无限接近人极巅峰。 而太多阵法辅助亦是不利于修者本身的精益,玄知也只是挑选了几门对于枪士而言能够如虎添翼的阵法。 其中最让林琅心动的便是一门叫做千斤坠的阵法,阵法激活之时,周身气息与脚下大地相引导,身体仿佛千斤重担,用来让自己体魄更进一步的绝佳之选! 更重要的是,此阵亦可逆转! 阵法逆转之际,身如鸿雁,轻轻一跃便能数丈,简直是为枪士量身定制的神技! 第93章 启枪 道法如此繁复,林琅只是从中挑选了几门较为实用的人极阵,来弥补修行之中的不足,也足足耗去了半年之久,才将几门阵法掌握。 他都无法想象那位整天窝在躺椅中打瞌睡的二师傅,是如何万法皆通的…… 更不用说最高的山上还有一位大师傅,即便是二师傅这种万法皆通的道种,亦是在大师傅手里占不到半点便宜。 用二师傅的话来说,那家伙什么都不会,只会使剑,一剑破万法,没得道理好讲…… 林琅自觉此时自己已经比以往强出太多,但却被大师兄告知,打好基础才能真正在枪术一途,登堂入室,感情自己一年多的修炼不过是刚刚起步,这让林琅有些受伤,不过很快也便释然了,师兄们困于此地十余年,又有大师傅二师傅教诲,又岂是自己短短一年便能赶得上的。 林琅深呼一口气,这一年的时间,他的确走的有些急躁,在山河间经历的事告诉他,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他除了陪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之外,全部的时间都用来提升实力,可急于求成并不利于修行。 在山脚下,林琅碰巧看见顾北踱步而来,便躬身叫了一声师兄。 顾北摆摆手,示意林琅不必在意这些虚礼,旋即将手中一个布袋递给林琅。 林琅有些疑惑的接过布袋,手中瞬间一沉,袋中之物竟如此沉重! “大师兄,这是?” 顾北轻笑道,“小师弟一看便知。” 林琅打开布袋,竟是两根泛着金属光泽的枪杆! 顾北淡笑着说道,“师弟们这一年的时间一直在帮你重铸这一杆枪,这断山独有的金属不易锻打,废了不小的功夫才打磨出这两根枪杆,原来的枪头已经嵌入枪杆之中,鹿师弟说小师弟以后是要下山的,背着一杆大枪也不方便,索性便分为俩部分,可组装可拆解,更为方便一些。” 林琅有些泪目,将两截枪杆自布袋中取出,一旋一拧便组成了一杆古朴大枪,熟悉的枪头,枪杆之上师兄们精心雕琢的花纹,林琅有些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北轻拍林琅肩头,“明日便正式开始练枪。” 林琅擦了一把眼泪,重重点头。 …… 翌日清晨,林琅携枪来到约定之地。 师兄们替林琅重铸的新枪比以往沉重了许多,林琅体魄早已今非昔比,持起枪来依旧有些吃力。 只见顾北一手提溜着睡眼惺忪的桃夭,小女孩揉着眼睛一脸不悦…… “啊啊啊啊啊大师兄!你一大早把我带这里干嘛!?” 顾北一点也没在意苦着脸的桃夭,只是将桃夭一把丢下,“这段时间你来陪小师弟练枪。” 桃夭一屁股坐在地上,嘟囔着嘴,“不要!!” 顾北不为所动,“要么去帮夫子抄书,你自己选。” “啊啊啊啊啊啊臭师兄,烦死啦!!” 只见桃夭一脸怒色的看向自己,林琅急忙挠挠头尴尬一笑…… “笑屁笑,有没礼貌啊,叫师姐!!” 少女装作凶狠的样子让林琅有些忍俊不禁。 顾北淡淡道:“她比夫子年龄都大得多,叫声师姐也不吃亏。” 林琅看着眼前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实在无法想象她竟比杜夫子年龄还大! “师……师姐……” 桃夭双手叉腰,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据顾北所说,原先师兄们练枪,也都是桃夭帮忙训练的,顾北嘱咐了桃夭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林琅一瞬间脸都黑了,顾北只对桃夭说了一句话,“别让小师弟伤的太重……” 顾北走后,桃夭一跃坐在一处树杈之上,指尖泛起粉红色的光芒,一朵桃花凭空出现在林琅眼前。 “用枪去刺,需尽全力。”桃夭打了个哈欠说道。 林琅也未犹豫,持枪便全力一击刺在那朵单薄的桃花之上! 枪尖与花瓣接触的瞬间,一股巨力自枪尖透过枪杆反震到林琅双手之上! 麻痹的双手再也无法握紧手中厚重的大枪,刹那便脱手而去! 树杈之上的桃夭,自言自语道,“哎呦,使得力大了,得再调整一下……” 又是一朵娇艳桃花,悬停在林琅面前丈余之处。 林琅重新拾起大枪,更为专注的一枪刺在桃花之上,又是一股巨力传来,几乎到了林琅所能承受的极限,那朵桃花才逐渐淡去。 林琅大口喘着气,仅仅两枪便几乎耗空了他全身的气力! “给你半个时辰,调息运气。”桃夭抱着胳膊老气横秋毫不客气道。 林琅也知道接下来才要正式开始,自然不敢怠慢,立刻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体魄强健之后,经络运使气息的速度也是增加数倍。 半个时辰之后,林琅准时的站起身,握紧手中大枪,“再来!” 桃夭狡黠一笑,“很简单,用你最快的速度,合适的气力击溃方圆三丈之内出现的桃花,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桃夭话音刚落,林琅背后一丈之处,一片单薄的花瓣带着微弱的波动凭空显现! 林琅转身一枪刺出,枪尖点在花瓣之上,仅一个片刻,以气息凝成的花瓣便被击溃,残存的枪势在空气中划过数十丈才消散。 花瓣消散的瞬间,一朵仅剩两个花瓣的残缺桃花在几乎贴着林琅胸膛的位置出现! 林琅脚下重重一踏,顺着第一枪刺出的方向掠出,拉开距离之后回身一枪! 第一枪林琅所使气力过盛,击溃花瓣之后余力透过十丈之余,第二枪收力一击之下,却仅仅是让那朵残花黯淡了几分,并没有一击而溃。 林琅没有急着刺出第三枪,而是思索片刻,那些花的残缺程度不同,所蕴含的气息亦不同,需要判断出其中差别,才能使用合适的气力! 林琅眼睛瞬间便明亮了起来,提枪轻轻一点,将那朵黯淡的残花一点而破,没有一丝多余的气息溢出! 紧接着便是第三朵、第四朵…… 随着破开的桃花越来越多,林琅身体吸纳气息的速度已经远远赶不上消耗,手中的大枪也好似越来愈重…… 树干之上的檀香已燃至尽头,最后一朵桃花也不偏不倚的出现在林琅眼前。 丈许的距离。 一朵完整的桃花。 可他已没有十分的气力。 第94章 桃花朵朵,枪影重重 林琅握枪的手已经开始颤抖,旋即心念一动! 人极阵——息活! 激活! 天地气息疯狂的涌进林琅体内,全身经脉呈沸腾之势! 林琅调动全身气力,刺出最后一枪! 力竭之后脑袋泛起一阵眩晕,林琅死死的握住枪,阻止长枪脱手,直到林琅再也无力支撑之时,那朵桃花才逐渐消散而去…… “咦!除了云师姐之外,你还是第一个将最后一朵桃花击溃的人。” 桃夭坐在树杈上惊叹一声。 “二师傅的阵法是厉害,可这瞬间的爆发力维系的时间很短,把握启阵的时机至关重要,当初就连顾师兄都是启阵早了,没能刺破这最后一朵桃花。” 林琅躺在地上,虚弱道:“那顾师兄可有我此时这般狼狈?” 桃夭嘴巴一撇,“他可没你傻,能耗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林琅哈哈一笑,又剧烈的咳嗽起来,缓和了半晌,才堪堪从地上坐起来,靠上了树干。 “桃夭,你陪师兄师姐都练过枪?” 树杈上的女孩沉默了一小会儿,才说道:“是啊,最先是陪云师姐练枪来着,师姐都下山好久了……” “桃夭,听你也叫师兄师姐,你到底多大了?”林琅疑惑道。 树杈上的女孩突然跳下来,张牙舞爪道:“你难道不知道女孩子的年龄是不能问的嘛?!” 林琅一阵无言。 等桃夭气消了,才在林琅旁边坐下,“其实也没多大,草木的生命本来就长的多,我本来是涂山顶上的一株桃树,大概一百多岁,具体也记不清了,不过化妖之后也就相当于你们人类十五六岁的样子,这很合理?” 林琅看着漂浮于眼前的朵朵桃花,额头直冒汗…… “合理合理,相当合理……” …… 林琅每日便是在桃夭的训练中精疲力尽,傍晚再用二师傅特制的灵丹药液调养身体。 仅仅一月的时间,林琅在一炷香时间内击溃的桃花成倍增加,甚至还能留有余力。 桃夭在训练之中幻化出的桃花皆是出现在林琅周身三丈之余的随机位置,林琅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足够多的桃花,便需要惊人的反应速度,以及毫不拖泥带水的出枪。 林琅出枪越快,桃花幻化的速度便越快,远远望去便如同有人在漫天花雨之间起舞。 除了训练林琅出枪的速度与气力,也有林琅对于周围气息流动的感知。 同时出现的无数桃花,只靠眼睛难以分辨其真假,更需要以精神力去感知其中的不同,再以枪破之! 从方圆三丈到方圆十丈甚至数十丈。 从一炷香到到一整天。 林琅的速度越来越快,体魄也越来越强劲。 花有虚实,枪亦有虚实。 数月的时间,林琅已能从漫天花雨之中,刺出重重枪影,以虚对虚,以实对实。 枪尖破桃花,气息而不外溢。 “喂!你们这么拼命干嘛?” 桃夭跳下树杈,叉着腰质问林琅。 她陪这断山之上那么多师兄弟修炼过,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一股火,她始终未曾明白。 桃夭觉得是他们对被囚于此地的不得快意。 桃夭很是不解,她本就是草木成妖,拥有很漫长的寿命,再加上在这处须弥之地,时间是最没用的东西,没有人能知道何时能镇压黑炎,也许这一生便只能呆在这方寸之地了此残生。 但是林琅不同,林琅除去那位师姐之外,唯一没有被黑炎侵体的人,这意味着这片须弥之所困不住他。 桃夭不知,他为何比那些师兄还要拼命的去修行,她如何看不出,眼前这位少年修行之时,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 桃夭如是问。 林琅擦拭枪身的手凝滞了片刻,才轻声道: “为了守护。” “守护什么?” “师兄们在为曾经未曾守住的东西而修行,我为她。” 桃夭若有所思。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 “那只能问你自己。” 桃夭望着林琅的背影,原地站了许久。 她自妖土涂山之顶,用了足足百年的时间修成人形,沾染了黑炎并没有让她有丝毫恐惧,死亡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一丝痛苦,她只是跟随曾经熟悉的一切离开那片妖土,离开那座山来到此间。 她没有对故土的留恋,亦没有对那些生命逝去而觉得惋惜。 花开花败都是自然之理,又有什么值得她去守护。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山脚下奔跑。 独角的小男孩全身脏兮兮的,双手捧着一团泥巴,泥巴上有一朵幽蓝色的花,稚嫩的好像风一吹便要断掉。 “灼华!你跑这么急干嘛?”桃夭对着那道身影大喊一声。 小男孩呆呆的停下脚步,瞪着眼睛看着少女,“啊?桃夭姐,你怎么在这里啊?” 桃夭走到灼华身边,看着小男孩手中捧着的泥巴,捏着鼻子道:“你捧着一团烂泥巴做什么去?” 灼华小心的将花护在怀中,“桃夭姐,二师傅说,这种花叫冰灵花,只开在严寒之地,三年才开花,花期只有三个时辰,整片凛冬境只有这么一朵,二师傅说对人的精神凝聚有很大的作用,我在那里等了三个月的时间才等到它开花,说不定能对林珞姐的病有些好处!” 桃夭在小男孩头顶上拍了一巴掌,“能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三个月,是不是傻,有这么多师兄还有林琅,哪里轮得到你这个小屁孩在那里等三个月啊?” 灼华委屈道:“这个花只是可能会有效果,但是也不是就一定能让林珞姐醒来,二师傅怕林琅哥失望,不让我说……” “桃夭姐,这个花败的很快的,我要赶紧去找二师傅!” 桃夭看着灼华小小的背影,咬牙切齿,“真是个大笨蛋!” 这家伙原本是流落涂山的异种,就连当初的涂山山主都看不出他的由来,光秃秃的蜷缩在一株桃树之下。 百年的时间,连那株桃树都生出了灵智,纳气化形,那小兽只是身上生出许多鳞甲,头部也长出一根独角。 直到漫天黑炎将涂山焚为一片焦土,万妖南下。 桃夭不忍将这个一百年连眼睛都未曾睁开的小家伙丢下,采用桃枝包裹,将他带到此地。 在这片须弥之地,灵气充裕,又得到二师傅教导,得以化形。 杜夫子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你便叫桃夭,他就叫灼华。 第95章 枪术 灼华捧着冰灵花,一溜烟便在山道上失去了踪影。 “二师傅!二师傅!花开了!” 躺椅之中睡眼惺忪的玄知,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 “二师傅,冰灵花终于开啦,林珞姐姐是不是就可以醒过来了!” 灼华眨着眼一脸期待。 玄知没好气道,“这花没什么用,用了也是浪费。” 灼花愣了一下,盯着手中的花,喃喃道:“难道是找错了……不应该啊,这明明和您说的冰灵花一模一样的啊……” “这是冰灵花不假,不过谁告诉你这东西便能将那小妮子救醒?” “我觉得会有用的啊……” 灼华捧着花站在玄知身前,低着头有些委屈。 半晌,灼华抬起头,“二师傅,我不想学这个了,我想学打架……” 玄知一个激灵从躺椅上跳起,吹胡子瞪眼道:“打架?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师父教你的可是能够济世救人的好东西!” 灼华没有畏缩,而是盯着玄知的眼睛,“可是我好像谁都救不了……” 玄知沉默了一会儿,从灼华手中接过花,轻轻拍了拍眼前小男孩的脑袋。 灼华也没有躲闪,只是委屈道:“二师傅,,你又把泥巴抹在我脑袋上了……” 玄知尴尬的打个哈哈,“别在意这些细节嘛……” “师傅可没骗你,这冰灵花可是好东西,炼制成丹丸服下,心念畅通大有裨益,不过那妮子的问题很复杂,这冰灵花兴许能有些作用,但是关键还是看她自己愿不愿意醒来。” “可是林琅哥哥在等她,她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啊?” 灼华仰起头天真的说道。 玄知叹了一口气,“她此时的状态是感应不到外界的,那小子带着她这十几年来想必遭受过很多苦难,她的内心深处在逃避这个现实的世界,我们能够帮助她的很少很少。” 灼华低着头,显得有些沮丧。 玄知蹲下身来,平视着独角的小男孩,“如果说谁有这种能力的话,那一定是你。” 灼华头埋的更低了,“二师傅,我没有您那么厉害,这里的人都很厉害,我什么都不会……” 玄知将手在衣摆上擦拭干净,拍拍小男孩的脑袋。 “傻孩子,你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漫漫黄沙之中,有人持枪而立。 “见过烈阳师兄。” 林琅负枪行礼。 赤裸上身的壮硕男子咧嘴一笑,“小师弟不必多礼,咱这里可不兴这些虚礼。” 林琅将背后的两截枪杆合为一杆大枪,笑道:“还请师兄赐教!” “指教不敢说,在这断山之上练枪十余年,稍有感悟,也请师弟感悟一番。” “师兄请。” “师弟可要小心了。” 烈阳语罢,雄浑气息瞬间爆开,脚下沙土烟尘滚滚! 旋即一杆厚重大枪自烟尘之中破开一线,笔直刺向林琅! 烈阳出枪的动作很简单,林琅自有应对之法,只需改变那一枪的线路,便能遏制住枪势。 林琅微微一笑,手中长枪自下而上,一枪撩出! 蕴含十分气力的一枪,却在即将触碰烈阳枪杆之际,被枪身上一道气旋弹开! 林琅面色一变,想要收枪却已经晚了一分…… 枪尖在林琅胸口不足一指的距离才骤然凝滞。 烈阳收回大枪,林琅依旧心有余悸。 方才那一击,若是敌人,他此刻恐怕早已被穿胸而过…… 北境独有的金属所制长枪,无法被气息驭使,可他明明感受到师兄刺出的那极简一枪,枪身之上内息凝聚为气旋,他用尽全力都不能使长枪偏移丝毫。 林琅很疑惑,他没有看明白。 于是,烈阳在黄沙之中刺了很多枪,依旧是那极致简单的招式。 林琅思索了十日,烈阳便刺了十日。 林琅慢慢站起身,闭上双眼,极其简单的一枪。 枪尖对枪尖。 刹那之间,枪尖碰撞之处响起一声尖锐的声响,紧接着一股强横的气息自两人之间爆炸开来,脚下黄沙被恐怖的气浪瞬间荡开,如同一场沙暴。 烈阳将枪插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小师弟果然天赋异禀,这么快便寻到了玄妙。” 林琅一屁股坐在地上,“师兄莫说笑了,师兄随手一枪,便够我悟这么久……” 烈阳翻了个白眼,“什么玩意随手一枪,这可是我多年领悟雕琢出来的法子,被你小子十日便领悟到了精髓,难怪桃夭那丫头说你天赋更好呢!” 林琅苦笑摇头。 他本以为这位师兄有什么能驭使此枪的法子,数日感悟才知,那枪身之上的气旋是由双臂所发出,攀附于枪身之上,凝成的气旋也并非为了防御,而是以特定的角度高速旋转,再枪刺出的那一线之上,空气压缩到极致,使这看似简单的一枪霸道无匹! 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消耗内息了些。 林琅只是刺出一枪,内息便已消耗十之五六。 “师兄,这样出枪消耗也太大了一些,我可没有你那样的体魄……” 烈阳躺在山丘之上,头枕双臂,“用夫子的话来说,这叫毕其功于一役,一枪出便不遗余力,这便是我的战斗理念。” 林琅挠挠头,疑问道,“那若是一击不中,岂不是完了……” 烈阳扭过头,像是看白痴一般看了林琅一眼,“此枪要的就是一击必杀,若是不能中,那是鹿鸣的事。” 林琅咧咧嘴,觉得这位师兄真的好没道理,但又有些道理,阳关袍泽又怎会允他独自对敌。 烈阳粗犷豪迈,也未给此枪术起一个名字,林琅觉得“烈阳”二字便够霸道,与这的枪术的刚猛倒是相当般配,可惜师兄觉得有点怪…… 林琅又用数日的时间向这位师兄请教,将学到的枪术雕琢完善,林琅本想着再和这位师兄学些招式,没有想到的事这位耿直的师兄就只会这一枪,几乎无人可当的一枪。 “别的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希望这一招下山后若遇到险境能助你一力……” 烈阳说完,林琅一愣。 “下山?” 烈阳摆摆手,“日后顾师兄会告诉你的。” “另外鹿鸣在万松林已经等你许久了,他会的比较多。” 第96章 枪术(二) 烈阳说完这些话,也没有再多逗留。 林琅回山歇息一夜,丫头还在昏睡没有一丝转醒的迹象,让林琅心中感觉空落落的。 烈阳的那句话并非空穴来风,林琅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除去山下的云师姐,断山之上便只有他可以走出这里,再归山河,那桃夭与诸位师兄疯狂逼着他成长,似乎也说的过去。 他也想为囚于此的人做些什么,只凭云师姐一人,未免太辛苦了些。 唯一让他有些放心不下的就只有林珞那丫头。 有须弥之界压制黑炎,又有两位师傅在此,当然很安全。 他只是怕丫头醒来后的第一眼看不到自己。 林琅叹了一口气,轻抚一下床榻之上少女的发丝,才起身走出门去。 人的命运有时候好像由不得自己。 林琅根据烈阳所述,在一处凌冽之地找到了那片万松林。 皑皑白雪盖松林,生命的绿意与刺骨的冰雪相融。 万顷松涛之间,凛冽冰雪之上。 有人负枪,踏雪无痕。 与烈阳的霸道不同,一身白衣的鹿鸣站在冰雪松涛之间,没有一丝气息,好似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看着那一袭白衣,让林琅想到了在界山林第一次见到白知寒时的场景,也是春寒料峭,冰雪未消。 “林琅见过鹿师兄。” 鹿鸣轻声道,“小师弟比我预想的,早了许多。” 林琅爽朗一笑,“让鹿师兄久等了,还请师兄赐教!” 鹿鸣浅笑,“倒是个急性子,那便由小师弟先出枪。” 林琅也没有过多说话,只是默默握紧了大枪,之前连烈阳一枪都接不下来,林琅自然深知这些个师兄恐怕个个都强的可怕…… 枪术在战斗之中并没有那么多繁杂的起式,林琅握紧枪杆一枪刺出! 鹿鸣单手持枪,只是轻巧一拨,便将林琅刺来的长枪改变方向。 林琅顺势转身横扫,二人身前的积雪被激荡而开! 鹿鸣也只是竖枪格挡。 鹿鸣所用之枪通体雪白,较为纤细,在林琅势大力沉的一记亨少之下,弯出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林琅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劲力,鹿鸣长枪已经形如满月! 只见鹿鸣足下轻轻一点,轻巧越过林琅大枪。 瞬间失去阻碍的大枪连同林琅的气劲一同击空,一时来不及收回! 而鹿鸣的长枪瞬间弹起,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笔直,枪尖颤动着直指林琅! 枪尖如同闪电般迅猛,刹那便已经停在林琅脖颈之处! 鹿鸣收回枪,浅笑道:“小师弟须知,若只靠蛮力,蓄势一击,威力虽大,却消耗甚巨,境界相当的情况下,必败无疑。” “师弟且看。” 林琅顺着鹿鸣枪尖指向的方向。 雪落松枝。 无边落雪浩浩荡荡,在积雪重压之下的松枝逐渐弯曲,好像下一刻便要不堪重负。 却总是在即将断裂之时,松枝弯曲成一个圆滑的弧度,任由那些积雪自其上滑落,再次恢复笔直挺拔。 林琅笑了笑,原来师兄方才只是用了如此简单的一个技巧便轻松的击败了自己。 “师弟再来?” “好!” …… 用最小的气力造成最大的伤害,积少成多,与烈阳截然不同,这是鹿鸣的枪。 还有一个特点,便是快。 也正是因为快,林琅在战斗中一个极为微小的破绽,也能被鹿鸣牢牢抓住。 这位鹿鸣师兄并未教林琅什么枪术,就只是战斗,无休止的战斗。 林琅只能让自己在战斗中专注,再专注,快,更快,才能应付鹿鸣手中那杆雪白长枪。 最长的一次,俩人战斗了整整三日之久,直到林琅的精神再也无法支撑。 林琅在冰雪松涛之间整整与鹿鸣打了数月,直到林琅的枪尖划破了鹿鸣纤尘不染的衣摆。 鹿鸣却是笑道,“恭喜小师弟。” 林琅揖礼,“谢过鹿鸣师兄。” 鹿鸣只是快意大笑,“烈阳那家伙都把引以为傲的枪术教给小师弟,我自然也不能藏着掖着不是,再给小师弟看一枪。” “此前看大师傅与二师傅打架,大师傅一招自天而落的剑法实在让人惊叹,奈何学不来那仙人一剑,便自悟一枪,小师弟且看!” 枪名,见白头! 鹿鸣持枪重重插入雪地之中! 整片松林都在震动,树冠之上的积雪纷纷落下,宛若仙境。 飘然而落的雪花之间,夹杂着道道枪意,连绵不绝! 雪中有枪意,枪意挟霜雪! 地面之上一团团积雪迸射而开,每一片雪花便是一杆枪! 方圆百丈,枪意横绝! 漫天飞雪之间,鹿鸣扭头看着林琅。 “小师弟,便靠你和云师姐了。” 林琅已经明白了烈阳说的话,自然也明白鹿鸣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大枪负于背上,对那位风雪之间的师兄坚定抱拳。 好像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林琅肩头,不过背上的大枪也很重,林琅负的起大枪,自然也担得起希望。 况且,他坚信,林珞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还未带她去看过她心心念念的妖土。 她不会被困在这里,他们也不会。 林琅的步伐很坚定,他不再是和丫头东躲西藏的旅人,现在他的身后有许多人,两位人间绝顶的师傅,还有很多师兄,丫头也不是此间唯一的妖。 …… 三年的时间,林珞依旧在沉睡。 而林琅在几十位师兄的轮番调教下,进步神速。 诸位师兄也未藏私,林琅巩固境界的同时,将各位师兄的枪术学了个遍,出枪自有气象。 就连桃夭都不能在林琅手中占得上风,不过仅枪术而论,林琅对各位师兄的绝技自然没有他们本人的领悟更加深刻。 所谓技多不压身的林琅,与诸位师兄对战也可以说互有胜负。 可惜林琅迟迟却没能悟出属于自己的枪术。 曾于萍水之畔踏入化意境之时,识海之内那石破天惊的一枪,仍旧在脑海之中萦绕…… 而今境界早已超出以往太多,却仍旧使不出那一枪。 好似有一层阻隔在前,却无法逾越。 好似少了些什么…… 第97章 断山有座“小剑山” “林琅,看见那座最高的山了吗?” 桃夭拍了一下林琅的肩头,贼兮兮道。 林琅抬头看了一眼,“大师傅住的那山头?” 桃夭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想不想上去瞧瞧?” 林琅一整个呆住,“还是不要了……” 大师傅很少下山,别人也很少上山。 说起那位此间首屈一指的剑士,林琅多少还是有些畏惧的。 虽说林琅来到这里已经三年有余,其实也只是在两位师傅打架时候偶有得见…… 这片须弥天地,纳于芥子之中,其中却辽阔无比,山河日月无所不有。 仅是那座落于此间的半座横山,便有千里之阔,此间生活的百余人,也并非低头不见抬头见。 为了照顾林珞,林琅陆二师傅的山头更近一些,至于那位大师傅,断山之上最强的人,最高的山,林琅一次也未曾拜见过。 桃夭看着林琅发怵的模样,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瞧你吓得,是大师傅唤你上山!” “啊?” “啊什么啊,大师傅人很好的好!” “那怎么不见你们经常去?” “这个说来话长,去了你就知道了……” “……” 大师傅相邀,林琅自然不敢拒绝,正好心中的那层阻隔静坐数日也毫无进展,只好跟着桃夭走上那座最高的山。 一道笔直的山道直通山巅,石阶极其规整。 不仅让林琅想到白知寒曾说过的一句话,“剑者,直也。” 林琅没来由的想起这句话时,笑了一下,让一旁的桃夭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你笑什么?” “嗯……想起一些高兴的事,对了,你上山干嘛,素日里你也不喜欢往这座山上跑啊?” 桃夭狡黠一笑,“二师傅和灼华也都在山上,大师傅发起病来,也不会针对我,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林琅心头一惊,“大师傅……有病?” 桃夭一脸严肃,“有,还病得不轻……” 林琅额头有些冒冷汗,那位大师傅和二师傅动起手来可不像有病的样子,莫非是精神上有什么毛病…… “现在下山会不会晚了些?” …… 林琅在山道之上,特意留心了一下,直到石阶的尽头,不偏不倚刚好三千阶。 “一线天。” 林琅喃喃自语。 一旁的桃夭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着这一个两个的好像都点大病…… 山道的尽头是一处大坪,林琅不自觉的弯了嘴角。 剑山前山雪坪之上以剑术练枪术的那段时间,丫头也在,是林琅心中最为轻松的时刻。 桃夭指着大坪尽头处一道宽余数十丈的鸿沟,兴奋道:“你看!当年大师傅一剑斩开的!” 一座山一分为二,两处以索道相连,整齐的断口处依旧残留着森然剑气。 林琅自然认得,这是剑山的前山与后山。 只不过其间没了那些无数剑意,只剩下一种。 林琅与桃夭走过索道,在山的那边,有一座小院落。 那位大师傅竟然将剑山与夙星峰都“搬”到了此处。 院落临山峭壁而建,其下便是一片无边旷野,一眼望不到尽头。 小院之中,山河内两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须弥境中的两位师傅,此刻正争的面红耳赤,灼华怯生生的站在一旁…… “哎呀,大师傅二师傅消消气!多大点事又吵成这样……” 桃夭蹦跳着跑过去,一边给那位大师傅捏肩,一边缓和道。 “这臭牛鼻子,隔三岔五跑来我这里偷酒喝,我只是借灼华来帮我酿几坛酒,还敢与我讨价还价!还是桃丫头好,知道心疼大师傅……” 易长庚说完,抬头看了林琅一眼。 那一双眼睛中,似有星辰幻灭。 本来还在与玄知吵架的易长庚突然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说道,“你身上有很多熟悉的气息。” 林琅看着这位十余年前出剑斩妖邪的“故人”,心中五味杂陈。 “曾有幸在剑山修行。” 易长庚脸上没有一丝意外,只是感叹道:“剑山现在如何了?” 林琅便将自己所知的一切悉数告知。 一向与易长庚不对付的玄知也难得没有说话,神色之间满是感叹。 十余年前,剑山与云间观乃山河间最为兴盛的宗门,剑山老山主乃是归虚尽头的剑修,座下两名亲传弟子被山河间称作剑山双璧。 而今老山主身陨,易长庚困于此十余年,郑山河一人独木难支,剑山竟凋敝至此…… 易长庚神色也只是恍惚了片刻,便恢复了正常。 “花开花败,自然之理,无需感叹。” “尝一下我这桃花酿,山河间可是喝不到的。” 林琅也没有多说话,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 炽烈的酒夹杂细微的剑气入腹,仅一个瞬间,林琅体内气息暴动沸腾! 林琅涨红脸,急忙运气调息,足足一个时辰,才将体内沸腾的气息平息下来。 林琅喘着粗气,他可算知道为什么除了二师傅,少有人能喝到大师傅亲酿的酒……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酒意渐消,林琅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经脉又疏通了一分,气息奔腾如长江大河! 林琅有些钦佩的看着易长庚,后者却是摆摆手。 “这酒也就第一次喝能有如此效果,再往后便见效甚微。” 林琅也不意外,若非如此,那岂不是每日饮酒便能喝出了大修行者来…… 易长庚突然转头看向桃夭,“师傅这桃花酿也已经见底了,小桃夭不表示表示?” 桃夭瞬间停下捏肩的手,一脸惊恐道:“大师傅!我一年才能生长多少枝丫?每年都被你用去大半!还不够啊?!” 易长庚老脸一红,撇嘴道:“要怪就怪你二师傅!一大半都被他偷了去,借灼华用一下,还不肯,吝啬的很!” 玄知被几对眼睛盯的实在有些挂不住,“借就借嘛!得灼华自己愿意才行,你管我借算什么事……” 几对眼睛对转向怯生生的小男孩。 灼华瞪着大眼结巴道:“大师傅……我我…不会酿酒……” 灼华一直觉得自己的师傅很厉害,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挥手便可招来九天雷霆,可每次打架总是很狼狈…… 他也对这位大师傅打心眼里畏惧。 第98章 随心所欲,自得快意 后院地下有着一口酒窖,才到入口,便已酒香四溢。 除了酒香,其中竟还夹杂着森然剑意…… 酒窖之中空间很大,一大半都被封口的坛子占满,林琅却无暇顾及,只因酒窖中间悬挂的一物。 一柄带鞘长剑。 林琅在断山三年有余,两位师傅便打了三年,可易长庚从未拿出此剑。 器宗上任宗主所铸的最后一柄剑,剑名“谪星”。 未想到一代名剑竟被悬在此处,不免让人有些唏嘘。 桃夭脸色有些苍白,酒窖之中有剑意凝而不散,对于妖族而言,十分不适。 反观境界低微的灼华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只是怯生生道: “大师傅,需要我怎么做啊……” 易长庚贼兮兮一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撒个尿的事……” 说罢,指着一处空酒坛。 “啊?”灼华有些不知所措。 林琅目瞪口呆,转而想到自己刚刚喝的那碗酒,整个人都不好了…… …… 易长庚如愿以偿,颇为兴奋。 坛中氤氲出七彩雾气,酒窖之中的墙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一层碧绿苔藓,生机盎然。 林琅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小男孩,究竟如何不凡。 曾在西域轮回宗,轻辞师姐用一滴血液压制了林珞体内黑炎的爆发。 那滴血液便是取自于灼华身上。 玄知对惊讶的林琅说道:“怎么样?很神妙?” 林琅点点头,对这位独角小男孩的本体充满了好奇,只可惜二师傅并未言明,林琅也就没有再问。 桃夭只觉酒窖之内的剑气让她十分不适,没待多久便带着灼华一同下了山。 山上便只剩下了林琅与两位师傅。 易长庚坐在长椅之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感受到了一丝来自极北之地的召唤。” 玄知放下酒碗,“你踏出了那一步?” 易长庚摇摇头,“还没有,只能算是半步涅盘,触摸到那层屏障之时,透过须弥之境,窥探到北方天空之上的黑暗在蔓延……” 玄知眉头紧锁,“道祖手札,佛祖箴言皆指向妖土,看来那里却是有些非比寻常的东西的存在,或许真的可以颠覆这方世界……” 易长庚继续道:“那种隐约的召唤之感并非来源于那片黑暗,而是黑暗中的点点星火,却看不清那究竟是什么,或许真正踏足于那个层次方能真正看见。” 玄知叹了一口气,“只能等轻辞那丫头拿到道祖所留手札,方能真正知道如何解此危局……” 易长庚沉默片刻,沉声道:“那片黑暗之中的星火在逐渐黯淡,其中传出一种绝然的意志,正是那种意志在召唤……” 玄知眉头紧皱,仅仅是一丝黑炎侵体,即便他们这种归虚尽头的修者都无法抵御,又有什么东西能抵抗那片无边的黑暗…… 两位师傅都沉默了许久。 玄知看向林琅,却没有说话,眼下也只有林琅能够走出这座牢笼。 林琅也明白他的意思,躬身揖礼,“我与丫头的命是断山给的,二位师傅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林琅万死不辞!” 玄知摆摆手,“不需要你万死不辞,这一切恐怕皆与我云间观那位老祖有关,仅凭轻辞一人,即便看到了那卷手札,寻到了黑炎的源头,恐怕亦是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有断山开山,方有一丝抗衡的可能,佛祖既能创造这须弥之境,想必也留有镇压黑炎的法子,此番下山,便去佛宗。” 易长庚沉默良久之后,开口道:“如今山河间那些能够传承百年甚至千年的时间,大多因为有一些人在归虚尽头后又踏出了一步,传说中的涅盘境便可长生,可他们最后的结果,无一不是自人间蒸发,传说踏出那一步,便可到达彼岸,羽化飞升,如今我却觉得,他们应该都在那片黑暗之中……” 玄知拿着酒碗的手有些颤抖,衣袍无风自动,头顶之上雷云密布,显然易长庚的话给了他太多震惊。 “若真是如此,那黑暗中星火的黯淡,便极有可能是十七年前涂山爆发的黑炎打破了其中的平衡……” 两位的师傅的话,林琅尽收耳底,可无论是黑暗将至,还是涅盘飞升,他都不是很在意,那些距离他都很遥远。 他只想丫头能够醒来,师父师兄们都能不被这片须弥囚禁,得到真正的自由。 玄知的话让林琅觉得肩头的担子很重,可他总是要去做些事的,为了丫头,也为了过往。 玄知在易长庚的叫骂声中又卷走了几坛酒,大袖一挥飘遥而去,这次易长庚破天荒的没有追去打一架。 易长庚提起一坛酒,坐在崖边上,示意林琅也坐过来。 林琅接过酒坛,满饮一口,第二次喝,经脉已经不像之前那般刺痛,只觉浑身畅通,无比快意。 “距离周天之境只剩一线之隔,你很不错。” 易长庚看着林琅淡然道。 林琅苦笑摇头,“就是这一线之隔,明明看得到却触摸不到,一月有余却毫无进展……” 易长庚指了指林琅的心口说道:“你得问自己的内心。” 林琅不明就里。 易长庚嘴角一撇,“你看你二师傅,无论天大的事,都耽误不了他吃饭睡觉。” “当初你二师傅下山,就为了一件事,就是找我打一架,得知我前往妖土,便不远万里追赶而来,寻到我时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林琅挑眉道,“该不是什么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之类的?” 易长庚哈哈大笑,“他说他饿了,就算我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让我请他吃饭。” 林琅笑出了声,没曾想这位二师傅还真是有趣。 “他的道便是万物之理,内心豁达,顺其自然,这亦是一种修行。” 林琅转过头,“那大师傅你呢?” 易长庚呵呵一笑,“论起什么玄妙天道,我是一窍不通,吾习剑,只为快意,斩开束缚斩开泥泞甚至斩开光明。” “为何不是斩开黑暗,而是斩开光明?” “吾不喜光明便斩开光明,不喜黑暗便斩开黑暗,随心所欲,自得快意。” 随心所欲,自得快意? 山崖之下,星垂四野。 林琅饮尽坛中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来。 枪意冲天而起。 第99章 天落峡 自大胤东南在方外扶持之下另起一国,以萍水为界摩擦不断,原本繁荣富庶的江临城已成为一处边关重城,萍水之畔各种村落小镇为避战祸,纷纷迁移远离战乱。 大胤北方地广人稀,三年来,却连雁落城这种北方小城都是有些不少人跋涉至此,图一个安稳。 北域苦寒,早些年便有不少人南迁而去,致使这座城越来越空,却在这三年时间繁荣起来,就连那座荒芜的关山,也逐渐有了人迹。 雁落城,富丽布庄。 刘三摩挲着手中的扳指,正核对账目。 一位妇人抱着小孩走了进来,刘三急忙放下手中账本迎了上去,嗔怪道:“身子还没有彻底恢复呢,怎么就自己出来了?小环呢?” 妇人仰首浅笑道:“整日呆在家中实在烦闷,恰巧有人上门询问西城那处宅子,便想着出去走走,差小环去买些花种,在那处院子里再种些花草。” 刘三无奈道:“真是拗不过你,等我核完这些账目,同你一同去。” …… 昔日的陋巷如今早已模样大改,街边商铺小摊琳琅满目,丫鬟小环照看着小孩,刘三牵着妇人的手感慨万分,布庄斗垮了纺市,张老板对他青眼有加,到如今成了布庄的管事,妻子也为他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曾经有人高看了他一眼,让他找回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刘三从未忘记那对少年少女。 雁落城逐渐繁华起来之后,原本破败的西城也得到了修缮,刘三花了不少银子才将那座原本破败的小院落改成一座宅子,现如今的价格更是又翻了一番,尽管如此,仍是有不少人愿意出高价来买,刘三却都一一婉拒了。 院落中满是花花草草,都是妇人隔三岔五来打理,才有如今这般模样。 刘三感叹到,“从前林公子花了几十钱,便买下了这座小院,如今可值百两了啊!” 妇人扭头瞪了刘三一眼,“你是想卖?” 刘三面色一变,“才没有,就是给黄金万两都不卖啊!” 妇人哼了一声,嘴角有些笑意,“万一林公子和林姑娘回来了,也能有个住的地方,一诺尚且值千金,更别说还有恩于我们了。” 刘三连连点头,“娘子教训的是!回头我便把要买宅子那人拒了!” 妇人与刘三简单清扫了一下院中小路,又给那些花草一一浇过水,才锁上院门离去。 刘三几人离开不久,院落中空气泛起一阵涟漪。 一位黑衣少年,背负长条布包,在空气中缓缓出现。 少年正是林琅,原本破败的院落如今被打理的井井有条,还翻新了一番,更重要的是林琅与林珞曾在此生活了一段时间,点点滴滴的痕迹并没有被破坏,而是被刻意保留了下来。 林琅笑了笑,很多时候他也不记得曾经做过什么,也许就是举手之劳,却总有人把那份善意记在心底,经久不忘。 林琅有些感激,却并未在刘三面前现身,有时候有些截然不同命运的人靠的太近,结局未必会好。 如今雁落城的变化却是出乎意料,北域苦寒之地,人员南迁可以解释,却何故有人偏要向北而来,让林琅有些迷惑…… 雁落城西南之处,有一座山峡。 林琅曾背着林珞从此间走过。 转眼三个寒暑,林琅又自此间过。 少年负枪,走的很慢。 他可以很快,却偏偏走的很慢。 曾有一剑,在此为他与丫头挡下所有风雪。 不,是三十六剑。 整整三十六剑,总该留下些蛛丝马迹…… 再或者,他还活着…… 草木,满眼都是草木。 林琅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前,有一方剑匣。 山河间有很多使剑的人,自然有许多剑匣。 只不过大如血棺的却仅此一方。 剑山剑木所成,三年风雨未能侵蚀丝毫。 剑匣大开,其中空无一物。 仇天落的剑匣,剑空人未归。 剑匣之前,无数碎骨。 哪怕举世皆敌,只要他在,无人可越过这方剑匣一步。 林琅在那方剑匣之前站了许久,最后将剑匣就葬在了那片山峡之中。 林琅葬了剑匣,一跃而起,以长枪为笔,于山腰之上写下三个大字。 天落峡。 这片山峡之中,死过很多人,被凌厉的剑气斩成碎肉,混在一起,无法分别,便尽数留在了此间。 碎骨在林琅脚下化作齑粉,随风而散。 …… 昔日西域与大胤边界之处荒无人烟,如今却多出不少小路,常能得见车马。 “喂!小兄弟!你是要去哪里?” 赶着驴车的汉子路过林琅身边,停下询问道。 林琅正想找人询问一下这山河间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停下脚步答复道:“这里距离剑山有多远?” 汉子愣了一下,“小兄弟是哪里人士?” 林琅开口道:“西域之人,大哥何故有此一问?” 汉子叹了口气,“也难怪,你若是想去剑山习剑,便不用麻烦了,剑山封山已三年之久,就连那座天问镇也早已人去楼空……” 林琅曾想过剑山的处境,仇天落出手,无论如何也与剑山脱不了关系,只是未曾想过,结果比他料想的还要坏。 “着实可惜,那些剑士最不令人生厌,却落得个如此下场……对了小兄弟,剑山你就甭去了,我这车货要拉到卧弓城去,不嫌弃便上来,捎你一段儿?总比走路强?” 林琅也没有拒绝,道了一声谢,便坐在一个木箱之上。 “这位大哥,那剑山的人?” 汉子言语之间满是叹惋,“三年之前,突然说是剑山有什么妖物,听说是一位少女,也没听说有妖物为祸四方,各种宗门就联合讨伐剑山,有个叫仇什么来着的剑士……” “仇天落。” “哎对对,就是这个名字,就死在界山那边了,那位小山主之后便下山去了,再之后你是没见过,好多道彩虹从东南方云端之上的一处仙殿里,直落剑山!” 林琅皱起眉头,即便他与林珞离开剑山,最后云间观却还是对剑山出手了…… 第100章 却道故人 “小兄弟你是不知道啊,那些方外修者欺压咱们这些百姓可是不知多少年了,就在三年前,咱那位皇帝陛下开口停了给予方外的给养,实在是大快人心,可是你才怎么着?” 汉子卖了个关子问道。 “想必是死了。” 林琅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修行者持有绝对的武力,便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如此这般那位皇帝的死已成为必然。 汉子叹了口气,“可不是吗,太宗皇帝便是这样不为人知的死在了殿上,玄宗皇帝继位之后,还不足半月,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道人杀死,真是令人叹惋……” 林琅皱了皱眉,“那如今大胤……?” 汉子眉宇之间有些怒色,“玄宗之子再继位,那位道人竟连一位八九岁的孩童都不想放过,最后被剑山那位小山主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斩杀在了殿前,真算是大块人心!” 林琅有些不安,忙问道:“那那位小山主如今身在何处?” 汉子叹息道,“那座云上仙宫的人岂是这么好杀的,之后山河间依附云间观的众多宗门合力围杀那位小山主,两年前那位小山主丢了一臂,后远遁而去,再无音讯,直到去年,才听说那位小山主又出现了,在出云国那边,屠了燕子门满门,鸡犬不留,之后便又不知所踪了,真乃少年英雄啊……” 林琅听到白知寒断臂,心头也是一紧,急忙问道:“出云国?这是何处?” 汉子也是有些纳闷儿,如此大事,山河之间竟还有人不知? 只好又说道:“方外两杀咱大胤的皇帝,可架不住咱那位小皇帝也和两位先帝一样刚烈,并未屈服,再加上那位死在大胤皇城的还是出云观掌律,便再没有动此心思,而是在方外势力众多的东南之地另起一国,国号出云。” 林琅没有再说话,而是面色冰寒。 汉子一边赶车,一边自顾自的絮叨,“虽说大胤一分为二,不过还是留在这边的人多些,没了那些连国法都不放在眼里的宗门势力,咱这些普通人生活的还容易些不是?” “小兄弟这么年轻,不去入书院,帮咱大胤做些事?近日八大书院科试,多少青年才俊都想着进书院入学宫,为咱大胤做些事呢,我这车东西便是拉往最近的卧弓城……” “小兄弟……” 汉子见身后的少年不出声,便扭头扫了一眼,只见驴车上的少年早已不见了踪影。 …… 卧弓城。 邶风书院门口人满为患。 一年一度大胤科试分为八处,由八大书院主持。 与出云国边境处摩擦不断,军部吃紧,近几年也由八大书院主持征兵造册。 柳绵此时正在院门口,忙的焦头烂额,武人与文人向来不太对付,难免有些摩擦,柳绵如今作为邶风书院总教习,自然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青叶,这次科试完了,便差人将门前这条路拓宽,另外院门也拆了重新建,搞大点,这也太堵了!” 一旁的青年也是连连应声。 “还有,紫山城那边今日会送一批考生前来,他们那边已经没法提供这么多人的住宿,咱们这边还能再挤一挤,你负责接待。” “还有……” 柳绵的声音突然止住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人群,身体宛如静止。 青叶有些疑惑,顺着柳绵眼睛的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位黑衣少年。 邶风书院门口人很多,穿黑衣的也不在少数,青叶却知道柳绵在看谁,当初少年第一次来邶风书院时,便是他驾的马车。 “师姐,这边我先顶着,你去见一下……” 青叶轻声道。 柳绵点了点头,“那便麻烦师弟了。” “不打紧的。” …… 书院后院内,柳绵看着林琅的眼神有些复杂。 林琅也是看着这位消瘦了不少的女子。 柳绵眼底有一丝悲伤,缓和片刻抬头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林琅有些神伤,若这世上有一人能知晓白知寒的行踪的话,那必然是眼前这位女子,他没想到竟连她都不曾知晓,以白知寒原来的性子,别说柳绵了,便是整座山河都知道他白知寒身在何处,要斩杀何人,而如今那位意气风发的小山主好像隐藏在了黑暗之中,踽踽独行。 “当初那份名单谁给你的?” 林琅如此问。 柳绵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小声啜泣了起来。 林琅没有追问,就只是等着。 柳绵情绪好了些,红着眼睛抬起头,“到如今这个还重要吗?” 林琅反问道:“那这个结局是你想看到的吗?” 柳绵神色难掩悲痛,却挺直了脊梁,绝然道:“我不想他有事,可这山河间能抗衡云间观的除了剑山,还有何势力?” 林琅中肯道,“没有。” 柳绵情绪有些激动,“那我大胤子民就活该受方外欺凌,那些所谓仙人就可以不遵法度,不事生产,受尽世人香火?” “不该。” “那挑起方外争端,让他们削弱势力,又有何错?” “无错。” “那你来不是兴师问罪?” 柳绵赤红的眼睛看着林琅,歇斯底里的质问道。 林琅只是很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哪儿,别的与我无关,你不知道兴许你背后的那个人知道。” 柳绵摇摇头,“出云国,大胤,乃至整座山河都在找他,没人知道他在哪,也没人知道他下一次会出现在什么地方,杀什么人……” 林琅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便没准备再留,转身便要离去。 柳绵凝声道:“他在为你复仇。” 林琅转身说道:“所以我想告诉他我还活着。” 柳绵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她……她呢?” 她始终记得曾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被整座山河追杀,后不知所踪。 如今再见,却只有林琅一人。 “她回家了。” 林琅淡声道,言罢便转身离开。 身后女子的声音又传来,“若你见到他,替我说声对不起……” 林琅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那你可后悔?” 柳绵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第101章 最烈的酒 断山与世隔绝,对于山下事也是喜闻乐见,林琅在断山的这些年,便将这些年的经历与师傅师兄述了一遍。 玄知听完便冷笑一声,将其中利害关系与林琅解释了一番,林琅才意识到,这山下发生的种种事,皆是有迹可循,起初并非是针对他,而是白知寒,是剑山。 有人在故意挑起剑山与云间观的矛盾。 那一份名单的递出为此事揭开了序幕。 本来这也算不上如何高明的谋划,局外之人稍加思索便可窥其全貌。 可递出名单的那个人是柳绵,与白知寒关系匪浅。 白知寒也并未将名单公之于众,那些截杀也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那这份本身便不再重要,仅仅是一根导火索。 而如今林琅下山听说了山河间发生的诸事,与二师傅推测的八九不离十,才选择来到邶风书院,见这位女子。 柳绵的反应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而她的背后是学宫亦是大胤。 林琅对柳绵也没有恶感,便没有再为难这位女子,转身便离开了书院。 除去打听白知寒的下落,林琅还在卧弓城城外转了一圈,验证了一些事情,这座城果真有一座大阵,或者说这座城本身便是这座大阵。 这些年在断山上,林琅也是听闻了不少往年秘闻。 和二师傅习阵那段时间,二师傅亲口所说,在阵法一途上,他也只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近几百年来也只有一位在阵法的造诣上直追道祖。 林琅一个门外汉自然不知阵法一途何为登堂入室,二师傅在他眼中便已经很厉害了。 二师傅说了一个名字,道号青云。 青云道长?青云宗的开派祖师? 林琅没见过这位青云道长,他倒是去过青云宗,那段青云路确实玄妙无比,剑阵也自有其独到之处,只不过好像没二师傅说的这么厉害…… 二师傅却对林琅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 林琅才只好乖乖住口。 据二师傅所说,青云道长脱离云间观自立门户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为人所不知的事,那位青云道长习阵亦习道,在创立青云宗之前便走到了归虚的尽头,下山之后游历人间,说是游离人间,其实只去了一个地方。 妖土,或者说比妖土还要更北的地方。 归来之后,为大胤建了八座城,卧弓城便是其中之一。 足足用了数十年的时间,八座城池才得以修缮,八城各自为阵又互有联系。 林琅第一次到卧弓城时,对于阵法一窍不通,自然瞧不出此间奥妙,再次踏足此地,才真正感受到那座雄城究竟蕴含着怎样的力量,还只是八城中的一座,真不知这八处阵法相合,那座夺天地之秘的阵法又有怎样的威能。 青云宗已经搬迁到了出云国,原址之上只留下一座落魄山门,这也是让林琅不安的地方。 据二师傅所说,青云宗宗门所在便是那座大阵的一处气眼,青云宗成立的初衷也是为了这座大阵不被岁月所侵蚀,初代弟子皆是青云道长带下山来的直系弟子以及参与修城的众多工匠。 然此去经年,在山河间备受尊崇的宗门早已背离初衷,转而去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阵法一途也就此没落。 林琅曾问过二师傅,那位青云道长最后仙逝何处? 二师傅却极为严肃,说青云道人创立宗门之后便离开了山河间,无人知晓他究竟去了哪里,青云宗的名字也是宗门之人为纪念他而取名青云宗。 这世间是否真的有长生? 林琅曾如此问过。 二师傅饮了一口酒,与林琅说了一番话。 曾经他也不相信这世间有长生,否则如道祖佛祖那般人物早已长生不死,可事实是千年来无人再见过他们。 也有人说他们都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便是所谓的羽化飞升,可事实是他们为世人所留下的却都是警示。 直到易长庚半只脚踏入那传说中的涅盘境,感知到那来自遥远北方的意志与呼唤,玄知才知道,这个世界恐怕确实有长生…… 却未必是真的长生。 道祖的手札,佛祖的箴言,青云道人的封天古阵,无一不是对后世的警示。 亦无人知,所谓的长生究竟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 林琅离开卧弓城之后,便径直去了青云宗。 白知寒三年来杀人无数,集山河之力都没办法找到他,林琅一时半刻也实在不知去哪里寻他,便想着先将二师傅交代的事办了。 青云宗与卧弓城算不上远,西北四城与大胤皇城之间的官道皆是路过那座青云山。 林琅没有选择奔跑,而是在那条路上,一步一步的走着。 林琅对阵法的感悟并不深刻,会的也只是二师傅教给他的几种人极阵的运行法门。 大胤各城池之间的大小路数不胜数,林琅走在其中最为宽阔的一条,仔细感受来自于地下的气息。 人体的窍穴便是城池,经络便是道路,虽不善阵法,这简单的道理林琅也不难想明白。 只是这地下流通的气息很微弱,与空气中无异…… 就像一个人经脉尽断,便再也无法运使气息,与废人无异,而这座大阵也会成为一座废阵。 用二师傅的话说,这座大阵是青云道长留给人间的一个底牌,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手中有剑,和有剑不用,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林琅感受不到脚下那些道路中川流的气息后,走的更快了一些。 也许堵的并非是经络,也许是那处窍穴一整个坏掉了,那便真的无力回天…… 如今的整个人间,恐怕除了二师傅,无人能再将此阵修复,也有可能连二师傅都不行…… 城外、山间、河畔,少年负枪,奔袭而过。 青云宗早已搬迁,只留下一座空荡荡的山头。 而山下那座青云镇却并未萧条,随着东南边境处的民众逐渐迁移而来,这座小镇反而更加繁华了一些。 林琅没有急着进山,而是在一处酒楼坐下。 “客官要些什么?” “自然是最烈的酒。” 第102章 空山新雨后 三年前,白知寒便在此饮过一壶酒。 酒中含有一丝微弱剑气的酒,天底下最烈的酒。 一般人如何喝得了,那可是易长庚亲手所酿。 林琅在断山上喝过大师傅酿的酒,便觉得隐隐有些熟悉,思索了许久才想到曾与白知寒在这座青云镇见过。 大师傅倒是无所谓,二师傅提起此事却是勃然大怒! 在林琅上山前一年,烈阳还有几位师兄一同下山去了,为了压制体内黑炎的暴动,还特意把灼华带上了…… 扮作西域商人模样,刻意来了青云镇,卖了些大师傅的酒,置办了一些衣裳,结果就因为此事,几人差点死在山下,灼华为了救几位师兄,失去了半数精血。 自那以后,便再无人敢擅自出山了。 林琅饮了一碗酒,却不再是大师傅酿的那种味道了,对于此时的林琅来说实在是有些寡淡。 酒楼中一位十一二岁的男孩,手中握着一柄木剑,正舞的开心。 林琅咧嘴笑了一下,当初在角落里写字的小男孩如今也是提起了剑。 一阵微风在酒楼中拂过,黑衣少年的身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桌上的几两碎银。 …… 青云宗山门虽早已萧条,却也不是谁都可以染指的。 想来那位宋青河虽决定依附云间观,却也对这座几百年的故地有所留恋,宗门大阵已然启动,作为青云道长所留大阵的一处气眼所在,天地气息虽然早已有些堵塞,却依旧庞大无比,足以供大阵运作。 天上没来由的落下雨来,林琅没有疾驰,而是缓步拾阶而上,风雨不可加身。 长阶好似永无止境。 直到看到石阶之上的一道剑痕,才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林琅取下所负长枪握在手中,眼前便是那座大阵,只不过并非杀阵,而是一座迷阵。 林琅也不免佩服那些构建出此阵的前辈,即便用气息感受,也察觉不出丝毫异常,就只是一条普通的山路一般。 若非在断山上,随二师傅习了阵法,此时他必然会中招,即便他已踏入周天,想走出此阵亦是不容易。 林琅一枪递出。 人的感知会受到阵法影响,但是器物不会,更何况他的这把枪专为破法而生。 林琅将阵法撕开一道缺口,一个闪身便钻了进去,从远处看来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眼前便是那条熟悉的路,青云路。 青云路被白知寒一剑而斩,剑痕犹在,山道两头杂草丛生,其间数不清的掩阵残阵滞留,大多都是被三年前那一道山河剑气伤了阵枢,威力不在,只有少数阵法保存完好,林琅亦是不敢掉以轻心,那才是真正的杀阵! 若是不慎陷入迷阵失了方向,便会陷入这些数不尽的杀阵之中。 想来青云宗的人走的很急,只是将已有的全部阵法悉数启动,并未来得及修缮那些残阵,即便如此,以那些阵法流传气息的强度来看,即便千衍境的修者踏足其中恐怕也只有被斩灭的份…… 这些能传承下来的宗门底蕴果然并非那么简单,三年前林琅三人拜山而来,那位宗主想必也是手下留情,不然他们很难安然离去。 林琅握紧枪,小心感知那些阵法所在,试图在其中寻出一条路来,却依旧还是激活了一座隐晦的阵法,所幸其杀力不强,并未给林琅造成什么伤势。 在山道大小掩阵杀阵之中摸索了许久,林琅才终于踏上那片石坪。 石坪原本是青云宗弟子演武修行之地,自然并未布置什么阵法,林琅才将枪收回负于背上。 青云宗曾也在大胤备受尊崇,主殿修得自然是极尽土木之盛,殿后山间彩云环绕,无数阁楼藏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 林琅仔细端详了一番,如此仙境却人去楼空实在有些可惜。 当初在剑山时,山上除了剑士便是剑,山头倒是不少,只不过都不太讲究,怪不得山河间的人都说那些剑士潇洒归潇洒实在是无趣的紧…… 林琅没有进去那座大殿,那座大殿是青云宗的门面,除了恢宏大气也没什么可看的,便径直越过大殿走向后山。 好东西不都是藏在见不得人的地方不是? 当然剑山不在此列,后山还不如前山有趣些,不然白知寒干嘛老喜欢往前山跑…… 青云宗大殿之后可远比林琅想的庞大,稀疏的阁楼坐落于各山之上,只见又有索道山道相连,两侧无数花草,林琅只认识极少数一部分,是二师傅经常用到的药草。 林琅很想采一些带走,想来二师傅会欣喜,但是想了想还是等什么时候回断山再来这里做这件事。 林琅一直朝着山中走,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方泉水,就在山道一侧,一方小小的山泉,无比清澈,其上漂浮着一些落花落叶。 “这是什么泉,竟这么香?” 林琅撇撇嘴,这些大宗门还真是底蕴深厚,就连泉水都这么讲究…… 林琅没有犹豫,俯下身大口喝了起来。 修士很难被毒死,林琅并不怎么害怕,大口喝了一些,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充沛。 林琅在青云宗后山走了很久,那些山道、栈道、索道几乎都走了一遍。 有藏经书的阁楼,炼丹的鼎房,供弟子住宿的山头,林琅也都看了一遍,不仅咂咂嘴,这条件比剑山可是好了不知一星半点…… 最让林琅记忆深刻的还是一座雕塑,手拿拂尘仙风道骨的道人,想必便是那位青云宗开派祖师,青云道长。 与林琅想的实在有些不一样…… 他本以为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没想到那位青云道长成名之际如此年轻。 雕塑之上还有着一座小阵法,保护雕塑不被风雨所侵蚀。 断山上可没少听二师傅说起这位青云道长,对于这位道长,林琅还是十分敬佩的。 林琅弯腰轻拜了一下面前的雕塑,起身正要离开。 突然一丝几乎微不可闻的气息一闪即逝。 林琅回过身来,闭目仔细感知,却一无所获。 “难道感应错了?不应该啊……” 第103章 故人之徒 林琅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石雕,历经百年却无一丝岁月的痕迹。 林琅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一下那座雕塑…… “如果我是你,便不会这么做。”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林琅身后骤然响起! 林琅浑身汗毛乍起,转身与持枪几乎同时完成! 一位佝偻的布衣老者手中拿着一把扫帚,正平静的看着他。 林琅心中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以他如今的境界,能够不动声色的出现在他身后不足一丈之地…… 若是这位老者默然出手,恐怕他早已是一具尸体…… 一老一少便这样对视了许久。 林琅才开口道:“你是什么人?” 老者愣了一下,面色古怪道:“难道不是该是我问你?” 林琅一时语塞,顿了一下冷声道:“先生倒是好手段,不知何时来的此处?” 老者却是叹了一口气,“我啊?八十多年了……具体也记不清楚了……” “倒是你,彼时初见在连化意境都未曾突破,三年的时间便成就周天,想来这三年际遇不凡啊……” 林琅闻言眸子一凝,体内阵法激活,气息在一瞬间攀至巅峰! 老者瞥了林琅一眼,看着后者警惕的模样没好气道:“你这小子有没有点礼貌,还打算和我动手不成?如此年轻的周天境,怕不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林琅冷笑一声,“老先生谦虚了,神不知鬼不觉便能出现在我身后,这本事可不弱……” 老者摆摆手道:“宋清河作为一宗之主为难你们几个小辈,你把账记在青云宗头上这也无可厚非,如今青云宗早已迁入出云国,老夫早已与其无涉,你小子不会真的要来扎我一枪?” 老者见林琅仍旧未放松警惕,便衣袖一挥,只见周遭景色骤然大变! 亭台楼阁扭曲不见,林琅脚下哪里是什么山道,乃是一处孤山山腹处的野地! 林琅紧盯着眼前的老者,周遭竟皆是杀阵! “小子,若是在山门之外,老夫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在这里,你想杀我恐怕很难……” 林琅知道老者并非自夸,自己虽然和二师傅学了一些阵法,可到底还是个门外汉,从这些阵法所逸散的气息来看,无一不是强大无比! 老者出手也只是震慑了一下林琅,数不清的大阵在老者手中又平息了下来。 “先生究竟是何人?” 林琅凝眸问出,这些阵法的强大程度连那位青云宗宗主都未必参悟的透,眼前的这位老者却能信手拈来…… 老者也没有掩饰,叹了一口气才说道:“老夫的曾祖便是跟随青云祖师修建大胤八城的工匠,最后自然便留在了青云宗,世事更迭青云宗早已不复昔日辉煌,有些往事便不再被人知晓,或者说无人在意了,宋清河携全宗上下迁入出云国,依附于云间观,那这里又该如何啊……?” 此间的景象在老者挥手间便已面目全非,只剩下那尊雕塑还屹立在原处。 老者看着雕塑沉默了许久。 “你并非为寻仇而来,对?” 老者的问题让林琅一愣,旋即反问道:“何以见得?” 老者看着林琅道:“青云宗早已迁走,你在山下便已得知,为何还要上山来?” 林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老者也没有再追问,显然胸中已有答案。 “你随我来。” 老者丢下一句话,便自顾自的向前走去。 林琅不置可否,只好收枪跟了上去。 老者在一处岩壁前,以天罡之法踏出七步,旋即消失在林琅眼前! 林琅伸手在岩壁上摸索了片刻,触感竟与真的岩石无二,便只好学着老者的步法重新踏了一遍。 景象再变,转眼便出现在一处山洞之中…… 洞中岩壁之上以夜明珠取光,一片透亮,老者已经在前方等着他。 林琅急忙跟了上去,老者便带着他往更深处去。 “那位怎么样了?” 老者冷不丁的开口道。 林琅一愣,“那位是哪位?” 老者瞥了林琅一眼,“你小子不用给我打哑谜了,玄知没死对?” 林琅心中波涛汹涌,还是装作镇定,“啊?” 老者停下脚步,体内气息突然强盛起来! 别人或许瞧不出端倪,林琅却不难看出,老人在体内运使出一个阵法,而那个阵法便是林琅最熟悉的“息活”! “几十年前,云间观道种来到此处,与青云宗弟子论道,那人道号玄知无一不精,青云宗的阵法于他而言被一眼看透,只有当初青云祖师亲手所成的诸多大阵才入的他的法眼,老夫当初便是这座孤山的守阵之人,一来二去便算是熟识,这体内成阵的法门便是我二人一同参悟所得,这世间可无第三个人会了。” 老者盯着林琅的眼睛,“当然也有可能,他回到云间观之后将此法门授于观内其他人,但是无论如何,云间观的人可不会大发慈悲的传授给你,而你此前被云间观逼上绝路,便是消失在那片荒芜赤地之上……” “这诸多事如此巧合,便只有一个可能,他还活着,不是么?” 林琅知道瞒不住眼前的老者,沉默片刻才说道:“他是我二师傅。” 老者愣了一下,“二师傅?” 旋即又反应过来,若是玄知还活着,那位剑山的剑士自然也没有死。 老者好像听到这一生最好的消息,便大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有些难看。 林琅躬身揖礼,“还请老先生莫将此事声张出去。” 老者摆摆手,“放心,老夫自然不会透露,那怪短短三年,你便能达到如此境界,有他二人在,如此便说得通了,若老夫猜的不错,就是玄知让你来这里的?” 林琅点点头。 老者眼神沉了几分,“看来玄知真的看到了那片黑暗的一角,否则怎会让你来此……” 林琅眉头紧锁,“那所谓的黑暗,究竟是什么?” 老者两手一摊,“你问我,我问谁?” 林琅无语。 “什么道祖,佛祖,青云祖师,都只是留下只言片语,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操那闲心干嘛?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不是?” 林琅觉得老者说的极有道理,暗自点头。 老者咧嘴一笑,“你别点头,你以后就是那个个高的。” 林琅:“???” 第104章 吾于此地即可不败 整座孤山竟然都是中空的,其中空间极大。 据老者所说,这并非人为开辟,而是天然形成,其间一汪蒸腾着热气的泉水,泉畔生长着许多闻所未闻的药草,光是观其气息便知不凡。 磅礴气息自地下涌出,汇聚于山腹之间,供大阵驱使。 好一个藏风之地,得水之所,集天地造化之所钟。 老者未曾理会林琅的惊讶,只是将手贴在一处光滑岩壁之上…… 随即池中泉水开始飞快旋转起来,露出一处黑黝黝的洞口,老者纵身便跃入其中。 林琅也未犹豫,紧跟老者进入其中。 泉眼深不知几许,林琅只觉得坠落之势开始缓减,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轻轻托扶。 泉眼之下,竟另有世界。 入眼只是一片赤红,灼热之感瞬间加身,林琅不得不运起气息抵御。 升腾而上的气息将二人托举起来,其下便是赤红岩浆! 岩浆之上一座无比庞大的阵图,将地下那些狂暴的天地气息吸收,转化为大阵运转的精纯气息。 之前林琅感受到的磅礴气息也只是这座阵法所逸散出的一小部分。 在周遭岩壁之上,有些密密麻麻的洞穴,其中十之八九都安放着一具棺材…… “穆老,这是……” 林琅凝重的看着那些棺材。 穆老眸中露出一缕神伤,解释道:“都是我这一脉的前辈先人,曾发誓以生命护佑这座大阵,千年来护阵者一脉死后皆是葬于此处。” 林琅不免肃然起敬。 穆老扭头看了林琅一眼,吐了口气道:“我便是最后一个,如今想来,这又是何苦来哉?人间命运自有其路,需要我个糟老头子管什么闲事……” 林琅躬身抱拳,“前辈大义。” 穆老摆摆手,没好气道:“大义个屁……” 穆老抱怨了一通之后,才接着说道:“护阵者的职责便是保护大阵不被岁月所侵蚀,现如今宗门凋敝,吾之一脉只剩吾一人行将就木,早已心有余而力不足,既然玄知已经瞥见那黑暗的一角,想必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你可愿为这人间做一些事?” 林琅看着迟暮老者,心中百感交杂。 穆老也看着沉默的林琅,并未催促。 人间二字太重,林琅承担不起,自幼的颠沛流离让他多少有点冷漠,在他眼中除了那个与他相依为命的丫头,好像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 二师傅让他来此处,想必便是为了确保黑暗侵袭之际,这座先贤所留之阵能够有所作用,他可以不顾人间,却没办法不顾二师傅。 况且,若是林珞醒来,却只见到满目疮痍的人间,想必也不会开心。 “好像我愿不愿意不太重要……” 穆老闻言也是哈哈大笑,他自然听的明白林琅之意,便笑道:“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有些事总是避无可避的,每当看到魂葬于此的前辈圣贤,心中犹疑也就弱了几分,他们可死,吾亦可死!” 林琅听到穆老的话,又想到了十七年前那座北境阳关的将士,逆潮而行,如出一辙。 林琅伸手摸摸所负之枪,这亦是他们所留下的东西。 他背起枪,便是继承他们的意志。 “这阵可是出什么问题了?” 穆老凝重点点头,“此阵以太极为眼,八卦为图,乃山河间最大的一座阵法,而此处便是两处气眼之一,大胤西北四座基阵的气息皆是由此处而来。” 林琅不由发问:“此阵究竟有何作用?可曾启动过?” 穆老摇摇头,“自建成之日起,一次都没有启动过。” 林琅突然有些心疼这老头,一生的时光都用来守护这座不知道有没有用的阵…… 穆老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如此庞大的阵法启动一次,恐怕整个人间的气息都会被挥霍一空,哪能随便启动……” 林琅和二师傅习了许久的阵法,虽说不精,却也大概有所了解,眼前的阵图,林琅却是看不出一丝异样…… “这阵法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林琅疑惑道。 穆老眉头紧锁,凝重道:“近十多年来,此处气眼流转的地气比以往强了不少,那汪泉水以前可不是热的……” 变强? 林琅沉思了片刻,阵法一途讲究均衡,构成阵法的各部分若不能协调,最终的结果便是阵法失衡,如此大阵崩溃之后,对整个人间都是一场灾难。 “这是何故?” 林琅虽对阵法也有一定了解,但论此阵,显然不及浸淫多年的穆老十之一二。 穆老扭头看着林琅道,“此阵有两处气眼,所谓此消彼长,应当是大阵另外一处气眼出了问题,导致大阵失衡,这般气象恐怕不出五年,这里便会被熔岩吞噬殆尽……” “另一处气眼在何处?” 见林琅发问,穆老才缓缓吐出,“器宗。” “剑器山?” 器宗所在被称为剑器山,这是山河间人尽皆知的事,林琅在剑山待过一段时间,天下名剑半出器宗,林琅自然多有耳闻这座以铸器而闻名天下的宗派,只是未曾想过器宗所在地竟也是一处气眼所在。 穆老接着说道:“此大阵非一人之力所能完成,其中包含的基阵亦是成千上百,除却这两处气眼乃秉天地而生的宝地,其余基阵则需要气息索引之物,当初参与修建此阵之人除了上百阵师,亦有数千工匠,那些索引气息的人造阵眼便是出自他们之手,大阵修成之后,青云祖师不知所踪,上百阵师在气眼之上建立宗门,便是青云宗,而那数千工匠则是占据了另外一处,便是现在的器宗。” 林琅有些惊讶,想不到器宗的前身竟是如此…… “穆老既然知道事情源头所在,为何不亲自去问问?” 林琅看着眼前的老者问道。 穆老摇头叹息道:“这大阵哪有那般脆弱不堪,既能让器宗镇守的那处气眼失衡,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并对此阵也有相当的熟悉,云间观号召宋清河携弟子前往出云国,这又是为何?此处阵眼恐怕亦是早已被盯上。” 林琅眉头紧锁,“那您不是已深陷危局?” 穆老却是豪迈大笑,“在此地之外的地方,你都可以轻松胜我,而在这里,只要我站在这个地方,即便是那位观主来了,吾亦可让他陨落此地!” “吾于此地即可不败!” 第105章 物是人非 “以云间观行事,连剑山都说封山便封山,若是真的盯上此处,恐怕……” 林琅有些怀疑的看着意气风发的老者说道。 穆老立刻吹胡子瞪眼,“你个小娃娃懂个屁……” “修长生的人如何能不怕死?待此阵不攻自破比之强攻自然更稳妥,若是真迫不及待要毁了这座阵,除非那老妖怪亲临,否则仅凭观主,带多少人都是白搭。” 林琅对穆老这话倒是深信不疑,阵法与人不同,人力终有穷尽,而阵法一旦开启只要根基不损,杀一人与杀百人无甚区别。 “那老妖怪究竟何许人也?” 林琅早便听说过那位老妖怪,也就是因此云间观才地位超然,凌驾于人间之上。 穆老却是摇摇头,“谁知道呢,藏头露尾多半不是什么好鸟……” 林琅愕然,“穆老你这话在外头说,恐怕得惹一身臊啊……” 穆老嗤笑一声,“怕个鸟,云间观便是靠那老妖怪震慑人间,却从未有人见过,山河间自然质疑的声音颇多,直到剑山傅柳一剑山上云间观,那云端一战,半片人间都看见了……” 林琅曾听白知寒提起过此事,小山主满眼骄傲,更是以那位剑仙为习剑目标。 “傅前辈胜了,那老妖怪也并非不可战胜。” 听到此话,穆老瞥了林琅一眼说道:“是胜了,也证实了云间观确实有这么一位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老妖怪存在,重要的是,与傅柳一战,他虽然败了,可是他并没有死。” 林琅沉默了下来。 他明白了穆老的意思。 云间观因那老妖怪才得以凌驾山河之首,而山河间的其他宗门只要还在质疑那老妖怪的真实性,便不会轻易向云间观低头。 而傅柳的出现,本该杀灭云间观的锐气,毕竟连那位老妖怪亦不是一剑之敌。 可问题在于…… 傅柳虽胜,可他早已不在人间。 老妖怪虽败,却仍旧活着,仍旧无敌于天下。 一战之后,整座山河都不会再有人怀疑,这位老妖怪的真实性。 也是那一战之后,山河间的格局开始发生变化,随着剑山的没落,人间便成了现在这般。 林琅张开手看了一眼掌心,又紧紧握住拳头,旋即叹了一口气…… “真是孱弱的力量…” 穆老白了林琅一眼,“臭小子,老夫向你这么大的时候,比你差远了,年轻人可不要好高骛远,否则如何能走到修行的尽头?” “林琅受教。” 穆老摆摆手,“你这小子,老夫放个屁你也能说个一二三来,我可教不了你什么,有那两个家伙在,你小子指不定能达到什么高度……” 说罢,穆老便带着林琅原路返回。 到达地面之后,林琅才深深呼出一口灼气,那片岩浆之上尽管有着阵法阻隔,依旧让人很不适,在那种空间之中待久了,出来只觉得山清水秀,天清地明。 穆老将林琅送至山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只是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年摆摆手,“走,别忘了此事便好。” 林琅躬身对老者揖礼,“自当尽力而为。” 穆老笑道,“无须尽力而为,顺手试试便好,老夫也算习道之人,自知万事万物自有其数,强求不得,且顺心意罢了。” “另外代我向你两位师傅道个谢。” 看着三年来唯一与他说过话的黑衣少年徐徐走下山道,老者笑了一下,转过身看着那座孤山。 生于此,长于此,最后亡于此,便是他的命数。 待林琅走下山道,青云宗整个山门再次隐于迷阵之后,不见踪迹。 …… …… 问天镇与青云镇截然不同,剑山封山之后,举目破败。 来此之人皆是为了一睹那三尺风流,如今那前山雪坪之上却是一座道观,不免让人唏嘘。 须发皆白的老者躺在摇椅中昏昏欲睡,忽然一阵风吹过。 老人揉揉眼睛,却什么都没看到,一边躺回躺椅,一边念叨:“真是年龄大了,老眼昏花……” 刚刚眯上眼睛的老人便听到几声清脆的响声。 在问天镇卖了一辈子酒的老许怎么会听不出来,那是敲桌子的声音! 老许从躺椅中弹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酒馆内。 不知何时,角落的桌边出现了一位黑衣少年,背上用麻布包裹着一个长条器物,像极了剑,可哪有剑是用布包着的…… 老许心里迷糊,行动却没慢着,急忙拾起抹布,将黑衣少年桌上的灰尘掸去。 这座镇子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除了几户世代便生活在这里的人家,其余人陆续离开了这里。 老许无牵无挂亦无处可去,索性留在这里自给自足,倒也怡然自得,只是听了大半辈子酒馆内的人声鼎沸,如今实在寂寥冷清。 老许每日也就是照例擦擦门口的几处桌椅,这角落的桌子早已布满灰尘,老许不敢怠慢,用屁股想都知道眼前这少年不是什么普通人,谁家好人走路和一阵风似的…… 快速的将黑衣少年面前的桌子擦干净,才试探着问道:“不知客官想来点什么?” “一丈青。” “得嘞!” …… 只片刻功夫,老许便将酒拿了出来。 黑衣少年一直看着窗外,直到此时才扭过头来。 老徐看了少年一眼,手中倒酒的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眼前的少年很熟悉,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不对,他一定见过这个少年…… “老许,好久不见。” 直到少年出声,拿着端着酒坛的老许才从记忆中搜寻出一个人来,虽说三年的时间不长,可眼前的少年到底是发生了一些变化,才让他不敢辨认。 “山河间都说你已经死了,连我也以为……” 老许在黑衣少年面前坐下,老泪纵横。 三年前,四人经常来到这里饮酒,便是在这张桌子,老许自然记得清楚,那可都是窗外那座山上的人,便是仙人。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之后,老许说除了白知寒,其余三人都死了,不免感叹物是人非。 “老许,这三年,他来过这里没有?” 老许自然知道林琅问的是谁。 “那件事之后第二年,他回来过,就在这张桌上,要了一壶一丈青,看了那座山一眼,便离开了,再没有回来过……” 第106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林琅沉默着,透过小窗看着那座同样沉默的山,形同古剑,争高直指。 如今却好像失了几分意气。 “你怎么不走?” 林琅突然开口问道。 老许却是一笑,“走去哪?” “随便哪里,这山河很大。” “可我的心不大呐…” 林琅转过头看了老许一眼,没成想这大老粗也能讲出这么有深度的话来。 “有些道理。” 林琅站起身,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的那座山。 “我的心好像也不大。” …… 林琅站在剑山脚下,仰头看着这座山。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少年顺着那条熟悉的山道,走的很慢。 剑山的山门布置从来都很简单,和那些剑士一样简单,只是一人一剑。 惟其至简,所以至强。 唯一显得突兀的,便是那座道观。 林珞未在剑池得剑之前,两人便一直待在前山,这里亦是承载着两人不少记忆。 林琅踏上雪坪,就站在边缘,看着那座其貌不扬的道观。 像是看一处顽疾。 道观并不恢弘,很普通很普通,放在山河中随便一个地方都很不起眼。 唯独在这里,在剑山,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林琅想到了那位山主,即便他没有在云间观重压之下护下林珞,林琅也没觉得他做错了,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但是说毫无怨怼,那肯定是假的。 想必那位山主心气真的散了,才能容忍剑山之上存在这样一座道观。 林琅没有动作,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那座道观,想着若是大师傅在此看到这样的景象,又该做些什么? 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思考的,若是大师傅在此,恐怕一刻也不会犹豫,就只是一剑而已。 “一剑或是一枪,又有什么区别呢?” 后背所负的两截枪杆合二为一,握在手中遥遥指向那座道观的门户,气息大作。 那座道观中有人,只有一个人。 林琅如此行径,那人又怎会感知不到。 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出现在雪坪之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吾以为又是一个愚痴剑士,没想到还不及。” 道人双手负后,只是看了林琅一眼便转过身去,“吾只杀剑士,你速速退去。” 林琅闻言只是笑了一下,“可我想杀你。” 道人愣了一下,又重新回过头,看着雪坪之上的黑衣少年,有些不解道:“剑山封山之后,不少山河间的剑士来此,他们都死了,吾不明白,你又是为何来此?” 林琅看着中年道人说道:“所以你并不知道我?” 中年道人平淡道:“吾应该知道你?” 林琅没有再说话,三年前云间观号召天下宗门猎妖,将林琅逼入死境,丫头至今未醒来,想不到在他们眼中,就好像踩死一只蚂蚁,至于这只蚂蚁是什么,那并不紧要。 中年道人依旧很平静,眼前的少年因方才的一句话,气息节节拔高,他不理解,但是无所谓,那也不重要。 “那便成全你好了。” 中年道人也懒得再与眼前的少年多废口舌,只是轻挥衣袖,一道精纯道气自袖间飘摇而出,引动天地气息形成一道巨大龙卷,向着少年暴掠而至! 中年人只是随手施了一招,便转过身踱步而回。 周天之境可与天地共鸣,他感知到那雪坪之上的少年也不过洞玄,如此年轻的洞玄境也算得上天才,不过云间观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龙卷从少年所在之处席卷而过,中年道人正要迈上那最后一阶石阶,便突兀的止住了。 那少年依旧站在雪坪之上,姿势都未曾改变,那一道声势浩然的龙卷竟是连少年的衣摆都未曾掀起。 林琅持枪漠然的看着中年道人,此番下山顾北嘱咐他莫要落下修行,体内“息活”“千斤坠”两处阵法运使一刻未曾停歇,周天之境压制到看起来只有洞玄…… 同境之争,即便死斗都胜负未知,更不要说随手而为的一道龙卷,此时林琅脚下落地生根,与青山同脉,一道小小龙卷,撼山何易? 林琅重重一踏,脚下青石寸寸龟裂,身形爆射而起,一枪刺向中年道人咽喉! 中年道人一时托大,枪尖瞬息而至,侧身躲闪之机,气机运至左手,一掌拍在枪杆之上! 谁知枪杆之上层层气旋,掌力被卸去大半,剩余气机在接触枪杆的瞬间被震的粉碎! 一掌之下,枪尖未发生丝毫偏移,中年道人侧身不及,枪尖瞬间刺入右肩,血流如注! 道人此时才猛然醒悟过来,眼前的少年竟是一位境界不下于他的周天修者,然而为时已晚,失了先机便再难相抗,道人感知到眼前少年的浓烈杀意之后,心一横,将整条右臂与右肩生生卸下,才与林琅拉开了距离! 道人惊魂未定,再无此前半分风姿,急忙运气将右肩的血止住,却不等他气机流转,林琅提枪再次攻来! 只见中年道人咬紧牙关,手中捏出一个繁琐指诀,枪尖袭来的瞬间,中年道人一身化五,四散而逃…… 林琅懒得分辨那五人究竟哪个才是本体,人极之阵瞬间逆转,身如鸿雁,手中长枪舞出道道残影! 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莫说五道身影,在山上之时桃夭所化桃花遮天蔽日,林琅亦是能在十丈之地,周身八千方位,无一遗漏! 五道化身被重重枪影瞬间击溃,其中一道身影气息溃散,重重砸落在地! 中年道人心脉受创,气息紊乱,生机片刻便流逝大半。 “你是三年前那小子!你……居然还没死?” 中年道人大口喘着气,瞪眼看着林琅说道。 林琅漠然道:“真是难为道爷了,还能记起一只蚂蚁。” 中年道人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口中念叨着,“你…不能…杀我,你可知……我是谁?” 林琅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有出气没进气的道人,漠然道:“你是谁我也并不是很在乎,难道不是么?” “对了,还有……” “这种千篇一律的把戏,就不要再用了……” 说完,林琅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向着那座道观的门户掷出。 空气中爆出一朵鲜艳的血花,一道身影自空气中缓缓现身,瞪大双眼倒在地上。 “替身符么……” 第107章 杀人 替身符林琅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与这些道门修者交手自然多留了一个心眼。 感知到空气中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后,林琅便毫不犹豫的掷出那一击,施展替身符之后,中年道人体内气机早已十不存一,自然无力抵挡。 林琅没有再看那死的不能再死的道人,而是抬起头看着那座道观。 或者说不是看那座道观,而是那座阵法。 一座很强大的阵法,名曰:五行缩地阵。 大阵将整座笼罩其中,天地气息尽数封锁,眼前的道观也只是其中木之一门的伪装而已。 既是五行,那必然有其他四门,也自然有其他护阵之人。 此大阵为云间观观主亲手所布,以他此时的境界以及对阵法的领悟很难破掉此阵,没有把握,林琅便没有想着破开此阵,他来此只为杀人,并未想着破阵。 若是郑山河愿意,这阵恐怕早便被一剑斩灭了。 林琅杀了中年道人之后,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这座山。 准确的说,杀人亦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需要一场大战。 让这座山河知道,他回来了。 让白知寒知道,他还活着。 他不知道白知寒的下落,便只能让白知寒知晓他还活着。 …… 片刻之后,四人便先后来到了雪坪之上。 第一时间便看到了气息全无的道人。 以及,站在雪坪之上的黑衣少年。 为首的老道撇了一眼尸体,眼中无悲无喜,就只有漠然。 “你杀的?” 老道问。 “不然呢?” 林琅平静道。 老道身后一位环眼浓须的道人拧起粗黑的眉毛沉声道,“年轻人当真不知所畏,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他是个死人。” 林琅依旧平静道。 环眼道人怒不可遏,气机流转间遍体罡风,隐隐有风雷之势。 林琅不为所动,他早便听二师傅说起过,道门以雷法为最,亦有不少人以风雷淬体,声势却是骇人,实则乃小道尔。 “你便是那个勾结妖族的小子。” 为首的老道终于开口,语调平缓,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好像地上那具凉透的尸体与他无关,古井无波,幽深至极。 林琅有些好奇,同是云间观道友,地上那道人的死好像不能勾起老道一丝情绪,难不成那所谓的长生便是要如此斩情绝欲? 二师傅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林琅抬起头看着那老道的眼睛毫不避让,“老而不死是为妖,敢问道长今年贵庚,何时大限?” 林琅的言语并未让老道有丝毫动容,老道只是平静道:“擒下他。” 环眼浓须的道人早已按捺不住,老道话音刚落,环眼道人便步步踏罡,一拳轰向林琅! 云间观的人的确自负又骄傲,明明有四个人,却只有环眼道人一人出手,其余几人就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好像不足以让他们警觉。 林琅右手持枪,左手也是一拳轰出! 拳拳相撞,空气中响起一声音爆,强大的气浪夹杂着道道雷电四散而开! 强大的冲击力将林琅震退了三丈有余,反观那环眼道人只是后退了两步。 林琅站定甩了甩手腕,拳面之上残留的雷电也随着林琅的动作消散于空气中。 环眼道人收起狞笑,取而代之的是庄严郑重,方才的对攻看似是他赢了,实则不然。 他凝聚半身气机的一拳,也只是让那少年后退了数丈,更紧要的是,他没在少年的拳上感受到任何气息。 那少年仅用肉身筋骨之力便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拳,拳风之上蕴含的细密雷霆本来能麻痹人的经脉,却是连眼前少年的皮肤都不曾侵入…… 林琅看了环眼道人一眼,觉着二师傅说的很对,不过旁门左道而已。 声势倒的确是骇人,但是论起雷电,比起二师傅随手而为的都是不如,在断山之时,没少挨二师傅霹雳的林琅简直最有发言权。 至于那拳上的气力,和山上的牛大婶想比,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就这?那到我了……” 林琅脚下重重一踏,枪尖直指环眼道人咽喉! 枪贯一线,这一枪看着很慢,好似整片空间都慢了下来。 环眼道人冷哼一声,一身气机瞬间攀至顶峰,双臂交叠雷电萦绕,竟是想硬接林琅的这一枪。 也许是林琅这一枪看着很慢,很普通。 亦也许是云间观的骄傲让他不愿躲。 那便注定了他的结局。 烈阳师兄十几年如一日,便只磨了这一枪。 可以躲,但不能阻。 环眼道人引以为傲的护体罡气,在与枪尖接触的一刹那便被破开一个缺口。 拇指大小的缺口。 护体罡气的法门与林琅所熟知的人极阵异曲同工,内息为引,窍穴为基,归根结底也是一种阵。 而阵法,一处缺,则处处缺。 环眼道人的气机随着罡气缺口的出现便处处紊乱,那一枪就那样缓慢的刺破他引以为傲的防御,逼近他的咽喉,直到避无可避。 “小子!你敢?!” 老道身后另一位道人此时怒喝一声,手中捏出一个玄妙指诀,一根剑木自雪坪之外的土壤中拔地而起,从林琅背后飞速袭来! 林琅狞笑一声,“现在出手?晚了!” 那一枪未有丝毫停顿,几乎在同时,袭来的剑木击中了林琅的后背,而长枪的枪尖亦刺穿了环眼道人的脖颈! 林琅面色一红,喉间涌上一口鲜血,却被他生生遏制住。 被刺穿脖颈骨的环眼道人,头颅再也无法支撑,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耷拉在那具死而不倒的身体上。 林琅咧嘴笑了起来,牙齿上沾染着斑斑血迹看着有些可怖。 为首的老道表情似乎依旧古井无波,只不过林琅在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杀意。 林琅抬起头看着老道,开口说道:“这样看来,也并非天上仙人,也会愤怒,也会死,不是么?” 老道的眼神中多了一些东西,有愤怒有杀意,语气却依旧平和,“技不如人,死便死了,倒是你,老夫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老道身形扶摇之上,单手伸出缓缓下压。 一道雄宏气息瞬间出现,压的林琅双腿一弯,险些跪下! 林琅咬紧牙关,拄着枪杆缓缓直起腰身! 第108章 见白头 “拿下他。” 老道单手覆压,语气平淡道。 老道身后还有两位道人,此时也不再旁观,而是同时出手。 像方才那位环眼道人那般另辟蹊径的并不多,这二人皆是用的道术,也正是如此,林琅才觉得很麻烦。 若非之前的两人托大,林琅恐怕很难轻易便杀死他们。 顷刻之间,林琅脚下青石碎裂,其下泥土如水般涌动,将林琅双腿包裹其中,数根合抱之木破土而出,从四面八方而来! 林琅深吸一口气,体内辅以锤炼肉身的两座阵法悉数逆转! 踏空而立的老道讶异了一声,眼前的少年又给了他一丝惊喜,竟在他的重压之下拔地而起! 林琅可不会那种踏空而行的手段,就只是借助着体内法阵逆转之机,以惊人的爆发力强行冲破束缚,跃向空中。 同在空中的,还有那位老道。 林琅等的便是这一刻,枪出快如闪电,刺向老道的眼窝! 老道眼中藏着岁月带给他的无数底蕴,自然不会如此轻易的被林琅刺中。 林琅也深知这一点,他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老道干枯的手微微抬起,屈指弹于枪杆之上,强横的气息使得林琅在一线之上发生偏移。 一枪未果,可老道的再一次出手,先前施加在林琅身上的重压便出现了片刻的缝隙…… 失去了重压,林琅速度再度拔高,借助老道的弹指之势,林琅身形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攻向另外一人! 道门术法的确强大,只是施术之时的道人却是最为脆弱的。 指诀还未完全,林琅的枪便已经到了。 百兵之王,简单却有效,专为破敌杀人而生。 那位消瘦道人也只能瞪着双眼,看着那杆透着寒光的大枪刺入他的胸膛,尚未完成施术的双手无力的耷拉的身体两侧。 杀死道人的瞬间,林琅来不及躲闪,被一根合抱之木重重的砸在后背之上,坠落地面。 枪尖插入地面青石之中,划出一道十数丈的裂痕,林琅才卸下那股巨力。 林琅拄枪单膝触地,身体传来剧烈的痛楚,硬接两招,饶是林琅体魄强劲,仍是有些吃不消。 林琅直起身来,看向那位老道。 剩下的那位道人与已经死去的三人只是寻常的周天之境,在各自领域之上皆有独到之处,可很难对林琅造成什么威胁。 唯独那位老道不同,恐怕已经是一位周天大境的修者,亦有可能半只脚已经踏入归虚之境。 他给林琅的感觉很奇怪。 先后被林琅斩杀三人,老道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愤怒悲悯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一个死人。 方才林琅斩杀第三人时,老道本可同那位御木的道人一同出手,林琅即便不死也要重伤,可是他没有。 或是不屑,或是几人并不相合,亦或是什么别的,林琅不知。 接二连三的死亡,给那位御木道人心头种下一颗恐惧的种子,修的是长生,自然最是怕死。 眼前的黑衣少年,满脸血污,有自己的亦有别人的,在御木道人看来更像是一位地狱归来的修罗。 “请师叔出手,擒下此子!” 御木道人见林琅的眼神开始落在他身上,急忙向那位老道说道。 老道的眼神之中无悲无喜,淡漠的看了御木道人一眼,“你在害怕?” 御木道人低头不敢言语。 老道继续说道:“不经历生死,又如何悟的了生死?” 御木道人小心翼翼道:“师叔,死了就真的死了,还如何悟的到其他?” 老道的目光落在身前的年轻道人身上,伸出手轻轻放在御木道人的头顶。 下一刻,老道眼中的平淡不再,而是透露出一股狠戾,苍老的眸子逐渐被深邃的漆黑所占据…… 林琅瞳孔紧缩,踏空而立的老道周身泛起一道道至暗的气息,御木的那位年轻道人身体逐渐变得干枯起来! 青色道袍自那具干枯的身体上滑落下来,只剩下老道手中那具如同朽木般的身体,惊恐的眼睛更是显得出奇的大。 老道将手中的尸体随手一丢,年轻道人干枯的躯体在青石之上变成一滩粉末。 林琅眉头紧锁,看着眼前骇人的一幕。 踏空而立的老道此时……年轻了一些。 原本干枯的肌肤饱满了许多,那对漆黑的眼瞳说不出的诡异…… “这可不是道术?” 二师傅精通玩法,可从未提过云间观有此邪术。 老道伸了个懒腰,浑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仰头吐出一口气,像是极为享受。 林琅有些恶心,吃人这种事,从来都很恶心。 “这是长生之术。” 老道用没有一丝眼白的漆黑眼瞳看着林琅,让林琅极为不适。 “这般长生还真的是有够恶心的,同门之人都下得去手?” 老道吐出一口黑色雾气,“生死循环本就是自然之理,道法既然自然,又如何修的了长生,既要长生,自然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也很恶心……” 老道没有在意林琅言语,“没关系,很快你便会成为我的一部分,到时你就不会觉得恶心了。” 林琅紧盯着老道,他已经感受不到老道的境界甚至气息,就只剩下浓郁的死气。 方才他还好奇,老道的行为如此古怪,此时才明了,这桩邪恶之法他无法展示于他人,所有看到的人都要死。 老道咧嘴笑了起来,笑得很难听。 “在你的身上,我闻到了一种味道……” 林琅皱眉道:“什么味道?男人味?” 老道没有理会林琅的言语,只是问道:“那小女娃体内的黑炎爆发,想必你也沾染到了,为何你还没有死?” 林琅沉思片刻,抬起头认真道:“因为我命大?” 老道冷笑一声,失去了耐心,“等你死了,我自有办法知道!” 老道话音未落,整个人夹杂着氤氲黑气,如同鬼魅般飘荡而来! 林琅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便是为了调息顺气,有体内阵法的加持,此时已恢复大半,将刺入青石的长枪迅速拔出,又重重落下! 整座雪坪都开始震动,无数碎石在林琅的一枪之下被激荡而起! 方圆百丈之内,无数枪意裹挟碎石自天而落! 枪名,见白头! 第109章 不可斩杀之物 林琅初入化意境之时,曾悟出一枪,却知道如今踏入周天都无法完整驱使而出。 鹿鸣师兄的这招“见白头”,便已经是林琅所能使出的最为上乘的招数。 此时面前老道的诡异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所以出手便是最强! 天空暗沉,低垂百丈。 大地震颤,沙石齐扬。 本该盛夏之天,却诡异飘落一朵朵雪花,继而愈演愈烈。 霜雪夹杂着枪意,无从分辨,在老道的头顶之上轰然落下! 一片雪便是一杆枪。 凌空而立的老道被无数枪砸落雪坪之上,枪意不止,青石也难承载那无边无际的枪意落下…… 直至老道砸落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数丈深的巨坑,霸道枪意才逐渐颓然。 林琅没有丝毫留手,那一招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天地之间恢复清明,林琅拄枪缓慢挪到巨坑的边缘,看向坑底。 道袍的碎片遍布坑底,中央处有一团不成人形的碎肉。 林琅看了一眼便转过了身去,死人确实不怎么好看。 转身之时,林琅又感受到了那股至暗死寂的气息…… 猛地转过头去,只见巨坑之底的碎肉在蠕动,浓郁的黑气自坑底的碎石裂缝之中涌出,将那团碎肉层层包裹! 林琅的瞳孔紧缩,如此诡异的一幕让他一时无所适从…… 蠕动的碎肉之中,林琅看到一团白色的光芒,浓郁的生气自其中涌出,被外围诡异的黑雾所吞噬! 黑雾开始膨胀,几个呼吸间便蔓延到整个巨坑。 “很不错的一枪……”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黑雾之中传出。 林琅一退三丈,忍着心悸横枪在前! 黑雾之中露出一张脸,是那老道! 林琅无法想象成为一堆碎肉竟还能活过来,如此生死人肉白骨的术法简直闻所未闻…… 黑雾依旧在涌动,老道从头颅再到身体慢慢愈合,在老道还未合拢的腹腔中,林琅看到一个雕刻满符箓的白玉葫芦…… “这便是你说的长生之术?” 林琅有些鄙夷的看着老道说道。 老道呵呵一笑,扭头看着身后那座剑山,眼中满是怨毒,“当年傅柳持剑入云间,一剑斩杀十数人,吾便是其中之一,如今他早已不在人间,吾依旧存活于世,这不是长生又是什么?” 林琅有些迷茫,眼前这老道竟也是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老妖怪,这世间难道真有长生? 林琅看着老道身上萦绕的黑雾,很多事情好像逐渐清晰了起来。 北境大荒的妖祸,距今已有十七年,那些散落人间的妖物尽数被云间观捕去,老道身上弥漫的黑雾与林珞身体中封印的黑炎如出一辙…… 林琅嗤笑道,“长生?只怕是共生?” 那些黑雾无法被斩灭,但凡沾染之人无一不是被吞噬生机而亡,而眼前老道能够死而复生,与体内那个刻满符箓的白玉葫芦必然难脱干系…… 只有一个解释便是共生,那些黑雾并非死物,而是活着的,靠吞噬生机而繁衍! 老道体内的白玉葫芦可噬人生机,靠此来豢养黑雾,在生与死之间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施此术者也便等同于拥有和那黑雾一般的生命力…… 老道笑了起来,“共生又如何,有何二致?吾可长存于天地之间不死不灭!” “夺人生机,为己续命,听着还是吃人……” 老道不以为意,眼眸中透过一丝邪异,“蝼蚁般的人死便死了,有谁会记得?能助吾长生,亦是他们的荣耀!” 老道看着林琅咂咂嘴,“与你说了这么多,你也该去死了,它们可都饿了……” 老道身如鬼魅,裹挟滚滚黑雾瞬间来到林琅身前,眼瞳被黑暗所占据,脸上满是贪婪之色! “如此磅礴的生命力,真是绝美的味道……” 林琅手握长枪,使了一招“叠浪”,枪影重重,却沾染不得老道丝毫。 那具躯体,已并非肉体。 大枪自老道身体中穿过,好似没有一丝阻碍…… 老道狞笑着扑向无计可施的少年,欣赏着他临死前的绝望。 就在老道弥漫黑雾的枯手即将触碰到林琅的胸膛时,眼前少年的神情突然变了…… 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奚落般的冷笑。 少年用枪尾在自己的胸膛之上轻轻撞了一下。 老道有些不解少年的举动。 紧接着他便听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是瓶子被击碎的声音。 少年的衣服透出了斑斓的色彩。 黑色,怎么会有这样的色彩? 老道迷茫之间,七彩雾气自少年的身上氤氲开来,宛若神迹! 老道看向自己那只伸向少年胸膛的枯手,那里却空无一物…… 七彩雾气蔓延开来时,老道身上萦绕的黑雾如雪般消融。 不是溃散,而是消融。 于是,老道开始恐惧,强行停下前冲之势,抽身便退! 林琅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欺身上前伸出手探向老道的胸膛。 与老道之前的动作如出一辙。 “这究竟是什么……?” 老道嘶哑的声音传入林琅耳中。 林琅并未回答,只是轻声道:“你要再死一次了……” 那只年轻的手就那样探入了老道的胸膛。 “不……不要……” 老道话音未落,林琅便抽回了手,手中多了一只白玉葫芦。 林琅的动作很快,他觉得将手伸入别人身体这种事,也很恶心。 白玉葫芦离体,老道周身萦绕的黑雾开始沸腾,继而燃烧成熊熊黑炎…… 顷刻之间,那具干枯的身体便生机全无。 失去载体的黑炎在暴动,朝着林琅年轻的身体涌去。 最后在那片七彩霞光之中被净化为虚无。 林琅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 下山之前,两位师傅都给了他一样东西。 二师傅给了林琅一只小玉瓶,并嘱咐与他,若是遇到不可斩杀之物,可捏碎此瓶。 林琅没有问二师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看到灼华有些苍白的脸后,自然便心知肚明。 抬头又看了一眼那座山,林琅便转身离开了。 五位周天境的云间观道人就这样死了,想来用不了几日便会传遍整座山河。 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年罕见的爆了句粗口: “白知寒,老子可还没死呢,你可别先死了……” 第110章 小师弟 林琅将手中的白玉葫芦看了又看,也没看出个究竟,便收了起来想着来日拿给二师傅瞧瞧。 灼华本体也不知为何种异兽,精血竟有如此神效,那滴血液有一小半融入了林琅的气血经络之中,早已难得寸进的身体好似又坚韧了几分。 剑器宗与佛门,一个在东,一个在南。 佛门隐世于一片极乐之土,林琅对此实在陌生,依二师傅所说,此去佛门探黑炎之秘,佛祖所留之物又岂是他想看便能看的,若无一个由头,怕是连山门都进不去,传承千年的隐世大宗,想要硬闯恐怕也是痴人说梦…… 毕竟,他不是傅柳。 山河间也只出了一个傅柳。 思索片刻,林琅决定还是先去剑器山,一来受穆老所求,前往一探究竟,二来剑器山地处出云国与大胤的边境处,按他对白知寒的了解,白知寒极有可能便潜藏在出云国。 他在复仇。 三年前,参与围杀林琅的宗门,如今大多都在出云国,那白知寒必然不会太远。 林琅负起枪,自东而去,隐于山林之间。 …… …… 从前山河间公认最高的两座山,如今只剩下一座。 山头没入云海,其上建着一座道观。 山河之最,云间观。 能够登得此山,入得此观之人,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天才。 近几十年来,公认的年轻一辈最具天赋者只有三人。 道门青瓷,剑山白知寒,学宫荀若谷。 三年前大衍会之后,道门青瓷破境归虚,举世哗然,年轻一辈第一人的位置再无悬念。 云间观观主亦是感慨,亲口所述,青瓷在道法一途的天赋远胜于他,她便是云间观的未来。 青瓷将会是云间观的下一任观主,这便是板上钉钉毫无争议之事。 可这少女实在清冷,除却三年前的大衍会上露面一次,只是一招便让那位第二名心悦诚服,此外从不踏出观一步。 莫说是山河间,即便是云间观的道人,想见这位道种一面,也是极难。 毕竟云间观的藏书阁,可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 传说云间观藏书阁,囊括天下修行之法,除却观主之外,无人可自由出入其中。 收管藏书之人,亦可自由翻阅其中典籍,只不过一生再不得踏出藏书阁半步,观主亲设的禁制,无人可破。 而青瓷作为下一任观主,虽未继位,却亦是可以自由出入其中,便足以见得观主对这位道种的喜爱。 三年间,青瓷便一直浸淫在藏书阁之中,无人知她一朝出关又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藏书阁,说是阁,其实更像是一个山洞,无火无烛,一片黑暗。 随便一本便能在山河间被争的头破血流的典籍秘法便整齐的嵌在石壁之中。 一位年轻道人托着腮帮,仰头看着黑暗中的那道火光。 那是一位女子,指尖燃起的道火。 那名女子在此读书,读了三年,他便看了三年。 藏书阁的书,无人比他更熟悉了,毕竟他的一生就要呆在这片暗无天日之地,除了那些书,他无以为伴。 修行一途,有九境,藏书阁,便有九层。 其上有道门先贤亲手所设的禁制,只有达到相应的境界,才能更上层楼。 那名女子初入此阁时,便已是归虚之境,越高层的藏书,自然也越神妙。 那女子却是不同,伸手便取下了第一层的第一本书。 年轻道人对那位女子说过的第一句话便是,“道友可更上层楼。” 谁知那女子并未理会与他,年轻道人也只能作罢。 常人得观主应允入藏书阁阅经文,皆是左右权衡,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最高深的经书便难掩喜色。 而这位女子不同,没有挑选没有权衡,从第一层第一本最基础的开始翻阅。 她读的很慢,但很认真。 第一层的藏书是最多的,她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 第二层用了半年。 然后她便越来越快,直到现在,她在第七层的岩壁前悬空而立,指尖道火升腾,映照出那张清冷的脸。 年轻道人从未见过这般女子,在这里他能看的除了那些书,也只有这位女子了。 那些书就在这里,他有一生的时间可以去看,可那位女子,已经快到最高的那一层了。 “师姐!师姐!!” 藏书阁外一声呐喊,打破了此处长久的宁静。 年轻道人皱皱眉头,藏书阁外有观主亲设的层层禁制,若无观主亲许,无人可以进来,那个声音便在阁外无休无止。 悬空而立的女子将手中典籍放回岩壁,落在年轻道人身前熄灭指尖道火,头也没回的走出阁去。 阁外的小道士见女子走出藏书阁,便向前跑了两步,刹那之间一道粗如合抱之木的雷罡便劈落了下来! 只见女子伸出手,隔空一握,那道恐怖雷霆便凭空被捏爆开来。 女子手指轻弹,小道士的身形诡异的扭曲了瞬间,下一刻便已出现在雷池之外! “何时如此惊慌?不要命了?” 小道士急忙从地上爬起,“青瓷师姐!观主闭关前嘱咐,如逢大事便由师姐定夺,无须告知于他……” “何事?” 小道士眼角含泪惊慌道:“师姐……冲灵师叔祖与玄木、玄池、玄阴、玄真四位师叔的命符,在一夕之间……尽数碎裂了!” 青瓷向来冷静,听得此言,眉头也皱了一下,“何时之事?” 小道士紧张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我去打扫便发现五方命符已洒落一地……” “知道了。” 青瓷话音未落,身形便已消失不见。 数名道人随青瓷一同来到剑山雪坪之上,都看见了那四具死状相似的尸体,以及那个巨坑中残存的碎布。 一位周天大境,四位周天境,无论放在山河何处,都足以横行,却如此这般诡异的死了。 除了剑山的那位山主,还有何人有此等本事。 可五行缩地阵未破,那尸身还算完整的四人身上的创口也并非是剑痕…… “兹事体大,速禀明观主。” 如今青瓷的命令与观主无二,来到此间的道人皆化飞虹而去。 青瓷转头看着一片狼藉的雪坪,从未有人见过的一抹笑容在她脸上转瞬即逝。 “原来是小师弟。” 第111章 大胤的江湖 青瓷离开后不久,又有一道身影在雪坪之上缓缓现身。 来人身着一身青色道袍,面容很是年轻,赫然便是云间观藏书阁中的那位年轻道人,双眼漆黑如墨,不见一丝眼白! 年轻道人伸出白皙的手,巨坑中一块碎布便翩然落在他的掌心。 “冲灵竟然也死了……” 年轻道人随手丢下手中碎衣,漆黑的双目在雪坪之上扫视而过。 道人的视线停留在一处碎裂的青石处。 一个被利器戳出的坑洞,而死去的五位道人可并未持有这样的兵器。 年轻道人的双眼燃起黑色的火焰,紧接着他看到了微弱的光点,绚烂如虹。 道人张开手,任由那些光点在掌心挣扎。 “麒麟血,原来如此……” 年轻道人的身形缓缓消散于空气之中。 片刻之后,云间观藏书阁内,一位年轻道人趴在案牍上,此刻猛然惊醒,眼睛与常人无异,只是有些迷离。 “怎么突然睡过去了…奇了怪了……” …… …… 云间观五名修者死在剑山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一夕之间便传遍了整座山河。 虽说大胤与出云国摩擦不断,却也未发生大规模冲突,双方依旧憋着一肚子火。 此事传遍山河之后,大胤民众沸腾,更有甚者,在萍水之畔隔江而骂,好不快哉。 江临城那位年轻将军也并未阻拦,他虽出身学宫,读过那些圣贤书,如今却是一个武人,大胤的子民如此血性,他也喜闻乐见。 虽说山河间的宗门十之八九已尽归云间观麾下,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没有了头顶压着的那座山,普通人便有机会做些什么。 有心报国的青壮投身军伍,有那位年轻将军在,学宫大先生所创修行之法早已流入军中。 八大书院亦是有教无类,毫不吝啬。 亦有人在崭新的大胤兴建宗门,只不过所立宗门要受最近的书院监管,遵大胤律法,亦受大胤扶持。 整座大胤,百废待兴。 于老百姓而言,日子总要过,该做的事还得做。 林琅从剑山连夜奔袭千里,纵使林琅的体魄也是有些吃不消。 如今距剑山已有千里之遥,纵使那里发生的事被人知晓,也与自己扯不上什么关系。 林琅放缓了步子慢行于官道,遇到的不少商贩甚至主动问起林琅要去何方,看是否顺路,也好有个依靠,毕竟这山河四野,指不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人性的恶,在哪里都屡见不鲜。 这些商贩本就雇佣了些护卫,但是看到林琅之后,还是停下主动搭话,这些商贩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双慧眼,看人极准,林琅虽然年轻,但是背后负着一方长条物,走路的步伐平稳,呼吸绵长,想来便不凡。 得知林琅是要前往剑器山,一腰间悬剑的年轻人亲自邀林琅,林琅便没有拒绝。 同行者中,除了商队之人,另有人亦是同往剑器山,这让林琅有些意外。 悬剑的年轻人凑到林琅身旁,“道友也是去参加百花会的?” 林琅神情一滞:“百花会?那是什么东西?” 悬剑的年轻人与旁边之人面面相觑,才有些难以置信的解释道:“三年一度的大衍会已经迫在眉睫,比起修者的整体实力,我们较之出云国是有所不及,剑器山此次举办百花会号召大胤修者来一次比试,佼佼者可得器宗打造得神兵一件,并能获得代表大胤参加大衍会的资格!” 林琅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悬剑年轻人再次拱手道:“在下李青山,不知道友名讳?” 林琅犹豫了片刻,拱手道:“在下鹿鸣……” 李青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萍,道友好名字。” 林琅:“……” 这座山河好像比从前多了几分生气,李青山一路上嘴巴都没有停过,得知李青山几人所在宗门名为剑宗时,林琅眼角抽了一下…… 见林琅神情,李青山也是有些尴尬道:“自从剑山封山,这山河间习剑的人可就没了一半心气,我那师傅从前常以随剑山陈老习剑为荣,如何受得了这个?我师傅向白鹿书院提了十多次,才认可了宗门建立,便叫剑宗……” 林琅问道:“那你们剑宗现在有多少弟子?” 李青山挠挠头:“除了师傅,就我们仨……” 林琅看着面前的两男一女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知李青山严肃道:“师傅说哪个宗门不是积累下来的,只要手中还握着剑,谁知道以后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林琅点点头,“这话有些道理。” 一路上,李青山与林琅说了不少话,同行的另外两人,少年名莫方,少女名陈灵,都是李青山的师弟师妹,此番去剑器山也是想着长长见识,至于能走到何种地步,便是随缘了。 一路坦途,也就是在一处狭窄的山道上,遇到几个蟊贼。 都不用林琅动作,洞玄境界李青山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干净了,只是略施惩戒,也未伤及性命。 林琅自问如果是自己的话,可能那几个人不会还有命活着。 他自幼便要与猛兽搏杀,所遇之事都是生死之间,容不得他有半点慈悲。 看着眼前朝气蓬勃的几人,林琅心中感慨万千。 其实李青山的境界也是不弱,三年前的林琅也只是堪堪洞玄,若非断山三年,两位师傅与师兄们极力教导,他恐怕此生都无法杀得那五位道人。 林琅看着李青山说道:“听说那大衍会是整个山河间的盛事,届时出云国的宗门甚至云间观的修士亦会参加,你不怕啊?” 李青山握住剑柄,端身直视道:“有何可惧?云间观的修者也是人,难不成就是仙人了?临江城那位连横将军不怕,我又何惧?再说了那剑山雪坪之上五位周天境的修士不也是云间观的,不还是被人一锅端了……” 林琅眼角一抽,打了个哈哈,“还有这事啊……那些剑修却是厉害呐……” 李青山说起此事一脸兴奋,“我也以为是剑山那位山主出手了,不然谁能连斩五位周天境?结果却并非如此,听说杀人者使枪!不知是何方神圣!” 林琅抬起手擦了擦额头。 谁知李青山又转头看着林琅问道:“对了,还未得见道友持器,若是与人交战,赤手空拳岂不落了下乘?” “没有没有,我使棍……” 第112章 忽有故人心上过 林琅也是个年轻人,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有过这般年轻人的朝气了。 商队路过一座颇为偏僻的小镇时,领头之人便停下车马,想要去买些酒水。 林琅闲来无事便与李青山三人四处逛逛。 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一手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一手提着些吃食,被几个泼皮无赖拦住了去路。 几个泼皮无赖嘻嘻哈哈,肆意挑逗手足无措的妇人,妇人也只能将怀中的小女娃抱的更紧。 小女娃的哭声在长街上很是刺耳,一旁的人听到却也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便躲的远远的。 像是这种事,林琅早已见怪不怪,这个座山河有好人自然也有恶人,又是如何能够改变的? 林琅没有动,一旁的李青山早已面色铁青,却不等他出手。 那位换做陈灵的少女的便窜了出去,少女境界不弱,收拾几个泼皮无赖自然不成问题。 李青山咬牙切齿,“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径,实在可恶!” 林琅笑了一声,“可你又能如何?” 李青山沉重道:“此生仗剑便为平不平事!” 林琅看着李青山说道:“你不会一直在这里,不是么?” 李青山愣了一下。 林琅接着说道:“你们手中握着剑,却是菩萨心,若是不去管,那些人玩够了自然也就走了,可像这般教训人一顿,等你们走了,那妇人又当如何?” 李青山沉默了片刻,才说道:“那若是你遇到这种事,又当如何?” 林琅笑道:“不去管便好了。” 李青山低头摸着手中的剑,“可那如何对得起手中剑……” 林琅扭头道:“杀过人吗?” 李青山摇摇头,说道:“依照大胤律法,罪不至死。” 林琅看着那位连谢字都没有说过的妇女匆匆离开,淡声道:“那你说若是一个修行者心怀恶念,那这些普通人又该如何自处?” 李青山这次沉默了许久,三年之前的大胤不就是这般吗? 地痞欺辱妇人,修者虐杀平民,都是恃强凌弱,其间并无二致。 李青山的眼神逐渐清明,转身对林琅拱手施礼。 林琅伸手拍拍他的肩头,“有个用剑的家伙说过,剑是用来杀人的。” 李青山扭过头,“有些凶戾,谁说的?” 林琅淡声道:“一个朋友。” 李青山也没有再询问,而是大步踏了出去。 …… 商队领头之人购置完酒水便回来了,即将启程却不见李青山的身影。 “那位少年剑士去哪了?” 林琅饮了一口递来的酒水,开口道:“处理些事,很快便回来。” 商队领头之人也没有催促,他也不急在这一时。 名为莫方的少年性子有些急躁,见师兄迟迟未归,便跳下车寻他去了。 马车之上只剩下林琅与陈灵二人,少女却是直勾勾的看着林琅。 林琅心里有些发毛,伸出手摸了摸脸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少女却没有搭话,就那样看着林琅。 “我见过你。” 少女的话,让林琅一惊。 林琅仔细的看着少女,却毫无印象。 “我说姑娘,你认错人了……” 少女抱着膝盖,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林琅,“几年前,我被人抓到观里,在那个狭窄黑暗的丹炉中哭到干涸,那人划开我的手腕,我至今都能记得那种身体逐渐冰凉的感觉,只能听到自己的血滴落,我以为我就要死了,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透过丹炉的缝隙我看见了两个人,一白一黑,身穿白衣的那人个子要高一些,我看不见他的脸,身穿黑衣的那个人我却看见了……” 林琅没有说话,那段记忆在林琅的脑海中涌现,他们从丹霞观救出一个女孩,那女孩的娘亲唤她“灵儿”。 少女看着林琅:“是你么?” 林琅依旧没有说话。 陈灵红着眼,“我醒来之后,你们都已经走了,娘亲只记得那个穿白衣服的哥哥是用剑的,所以我也拿起了剑,我也要做那样的人。” 林琅沉默了许久,才对那位红着眼的少女说道:“切莫与人提起,与我相近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陈灵抬手抹干眼泪,“我听师傅说起过三年前发生的事,自有分寸。” 少女已经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眼中透出一丝倔强,握紧手中的剑柄,“我总会走在你们身旁的。” 林琅笑笑,他从未怀疑过的一个人的决心。 马车外传来两人的脚步声,见二人归来,商队领头之人也未说话,便赶起了行程。 李青山与莫方的脸色都有些苍白,陈灵不知其中缘由,林琅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第一次杀人,最难的便是心中的那道关隘。 眼前的这两人看样子是吐过了,林琅递过一些酒水,二人却是连连摆手,林琅无奈也只能自己享用了。 李青山脸色虽白,观其气息之中已然隐隐带有一丝血气,剑修与剑一样都是要开锋的。 就像白知寒当初醉酒之后无意透露出,他在未上剑山之前便杀过人。 幼时天赋不显,未被那座小的不能再小的宗门选中,而那些被纳入宗门的弟子则是时常对他凌辱殴打,忍无可忍的白知寒用柴刀将那三个尚未正式踏入修行之途的男孩砍死了。 本来迎接他的将会是死亡的命运,巧的是,他遇到了郑山河。 林琅回过神来,饮了一口酒,这里的酒没有剑山的烈,就更不用说大师傅酿的那种了。 李青山缓和了许久之后,脸色终于恢复如常,他自然也能感觉到自身剑气的变化,便对林琅拱手行礼。 林琅摆摆手,觉得这些繁文缛节实在是有些无趣。 一想到自己也能教导别人,林琅就觉得很是好笑,在断山之时,可以说所有人都是他的师傅,即便他踏入周天之境,林琅都不觉得自己能扛得住牛婶一巴掌…… 林琅也不知这到底是喜是悲,自己的境界比山河间这些同龄人高出许多,可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换来的,丫头至今都昏迷未醒。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不要这些,他只想寻一处宁静之所,与丫头平静的生活。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第113章 磐都 自诩超凡脱俗的修者,到头来亦不过掩耳盗铃。 修者并非永生不死,既然活着便要生活,不事生产的修者以强大所带来的权力,奴役众生,这已是山河间心照不宣的事。 大胤不愿,云间观也不愿。 与其费时费力的来一场战争,倒不如再扶持一个更听话的国。 天下宗门大同小异,似云间观这等庞然大物,需要一国来供养,一般二流宗门之旁也必有城池所托。 器宗所在的剑器山,大概是这天底下最为特殊的宗门。 剑器山脚下,便是磐都。 城如其名,坚如磐石。 而器宗就在磐都,或者说磐都便是器宗本身。 至于剑器山,也只是器宗的象征,大多数铸造大师功成名就之后,便隐居于剑器山,不再问江湖事。 这些铸造大师的名头,一部分来自于所铸之器,另一部分则是来自用器之人。 上一代的器宗宗主,成名之作便是两柄剑,一柄“山河”,一柄“谪星”。 彼时被称作剑山双璧的两位少年从此名动天下。 器宗老宗主就此封炉,隐于剑器山。 得器宗宗主亲手所铸之器皆非凡物,有缘者得之便可一飞冲天,已几乎成为山河修者的共识。 如今器宗创办百花会,山河间的修者纷至沓来。 器宗在山河间的地位亦是很特殊,出云国与大胤以及佛门,剑器山就位于三方势力交界之处,又独立于三方势力之外。 而此次器宗大张旗鼓创办百花会,除了大胤之外,出云国与佛门修者亦是跋涉而来。 林琅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一座城。 城墙整个由玄铁所铸,其上镌刻满玄妙符文,城头之上伸出数根中空铁柱,黑黝黝的洞口给人一种危机之感。 多年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的林琅,看到那东西的第一眼便生出了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栗,那必然不是什么装饰,恐怕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大杀器…… 器宗之人亦有修行者,不过所展示出来的境界并不如何高妙,而其却坐拥天下最富庶的一座城池,古话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能够在建宗以来,不为外敌所犯,用脚趾头想也不会那么简单。 林琅跟随商队走正门入城,城门大开并无人把守,两扇高余数十丈的铁门伫立于两侧,人在此门前显得如此渺小。 李青山咂咂嘴,“光是这扇门得打多少柄剑呐……” 莫方也是探出头去,脖子伸的老长,自幼山村长大的他,哪里见过如此宏伟的雄城。 陈灵那丫头不爱讲话,自从认出林琅之后,也变得活泼了不少,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 林琅则是沉默不语,无论是城墙还是这两扇门,其上镌刻的花纹皆是符箓,这些符箓并不强大,却数量极多,其上有着微弱的气息流转,像阵却又不是阵…… 林琅看不出其中门道,只是直觉告诉他,并没有那么简单。 磐城禁空,所有人都是走正门而入,毕竟门没有关,想进便可以进。 可总有人想特行独立。 其实规则这种东西是可以打破的,前提是你足够强大。 云间观藏书阁乃道门禁地,可那依旧挡不住傅柳的剑。 山河间的修者提起剑士便要冠以一个不讲道理的头衔,可林琅觉得不是,剑士还是很讲道理的。 想做一件事,便去做,山阻开山,水挡断水,若是一路坦途,自可高歌而去,这叫自在。 就像这座磐城,城门大开,便是礼,想入城那便入城。 可总有人不愿,施之以礼,却报以刀兵,放着好好的城门不走,非要大袖扶摇同风起,翩然入城去,这不是自在,这是傻叉。 林琅已经入城,只听穹顶之上传来一声爽朗大笑,一锦衣男子立于一只通体火红的大鸟之上,往磐城而来。 “弓道友座下赤乌真是愈发神俊了,这次卢某输的心服口服!” 锦衣男子之后,一人足下燃烧着烈火,在身后留下道道火线,说罢悬停在锦衣男子身边抱拳执礼。 锦衣男子亦是抱拳一笑,“卢道友神火行术也是登峰造极,倒是吾投机取巧罢了。” 姓卢的汉子摆摆手,“道友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输了便是输了,卢某又不是输不起的人。” 锦衣男子浅笑道:“既已到磐城,便一同入城再叙可好?” 汉子大笑道:“请!” …… 两人的交谈之声引的城中无数人纷纷侧目。 李青山撇撇嘴,“臭显摆什么……” 莫方看着自己这位酸溜溜的师兄打趣道:“李师兄不服气也给他露一手,直接御剑入城,更是潇洒呐!” 李青山垮着脸,他那便宜师傅都不会的本事,他又怎么能会…… 林琅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城外凌空而立的两人,观其所来时的方向,应当是出云国的修者,境界倒是不算低,皆是千衍境,倒是这行事风格还是一如往昔的跋扈。 林琅本来还好奇这磐城城墙上让他都感觉危险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下倒好。 锦衣男子与身边汉子寒暄几句,便乘赤乌扶摇而来,距城墙不足百丈之时,一个洪钟般不夹杂任何感情的声音突兀响起! “磐城禁空!请自玄门入城!” 锦衣男子承赤乌悬停城头之前,抱拳朗声道:“在下御宗弓殷,家师与齐宗主有故旧之谊,还望器宗前辈通行!” “磐城禁空!请自玄门入城!” 冷漠的声音没有一丝变化。 林琅眼微眯,发出这道声音的可并非是人,而是城墙上那些独特符文自发运行所发出的,所驱使符文的气息自底下而来,几乎微不可察。 名为弓殷的锦衣男子,立于赤乌之上,说了几句话,得到的却始终是相同的答复。 此前的高调使得半座城的人都在看着他,此时他已经退无可退! 弓殷冷笑一声,“既器宗如此待人以薄,那便休怪在下无礼了!” 言罢,弓殷双手结印,捏出一个指诀,脚下赤乌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火红的翅膀扇起灼热的气浪,像城内俯冲而下! 李青山眼角一抽,“我靠,开着门不走非要翻墙,还说什么待人以薄,这家伙也忒不要脸了……!” 第114章 不熄的炉火 赤乌俯冲的一瞬间,林琅便清晰的感知到大地之下一股恐怖的气息,以城墙上的符文为引,转化为一种炽热而狂暴的能量注入城头上那些厚重的金属管道之中! 紧接着便是一阵机括声在城头响起,沉重金属抬起黝黑的洞口指向那只距城已不足十丈的赤乌。 林琅微眯着眼睛,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危机感再次充斥心间。 他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弓殷足下赤乌亦察觉到了那种危机,火红的翅膀扇动也变得凌乱。 弓殷在赤乌背上打了个踉跄,横眉冷声道:“孽畜!” 御宗的御兽之术天下少有,自有其独到之处,弓殷此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紫,这只自幼便驯化的赤乌,竟开始不受驾驭! 那金属之物中酝酿的庞大力量已经濒临爆发,这时一道白色身影自城中飞速掠过! 林琅撇撇嘴,他本想见识一下这器宗造物究竟有何威能,看来今日是见不到了。 若是那赤乌之上的锦衣男子死在此处,器宗想必也无法承担出云国方面的压力,才不得已出面。 白衣男子飞速掠至城头,手中一柄厚格古剑骤然出鞘,一剑落在城头一处凹陷之处。 那恐怖金属巨物缓缓垂下,其中磅礴的气息缓慢散于无数符文之中。 白衣男子收剑归鞘,抱拳朗声道:“宗主闭关铸器,有失远迎,还望道友海涵!” 弓殷冷声道:“这便是器宗待客之道?天下修者尽汇于此,齐宗主闭的什么关?” 白衣男子不卑不亢道:“此次百花会天下修者不远万里而来,器宗自然要拿出足够让诸位满意的彩头,宗主正是为此而闭关铸器。” 白衣男子语罢,磐城之中一片哗然。 山河间谁人不知,出自器宗宗主之手的皆为神器,千金难求。 器宗数百年前经历过一场浩劫,若非彼时剑山山主横剑立于城头,恐怕器宗早已不复存在,自此器宗为剑山山主铸剑一柄,剑名“却邪”,便是钉在轮回宗那位魔头身上的那一柄,后被道门青瓷所取。 历任宗主继位之后,所铸的第一件东西便必定是一柄剑,一柄举世无双的剑。 齐子节任宗主之后,铸剑“凌霜”,赠与剑山小山主白知寒。 如今这位宗主再度启炉,作为这场百花会的头筹,足以使得山河沸腾! 弓殷眸中闪过一丝炽热,一扫脸上阴霾,亦是抱拳道:“此番弓某不知器宗规矩,多有得罪。” 白衣男子摆摆手,笑道:“不知则无过,谈何得罪?” 弓殷附和一笑,“还不知道友名讳?” 白衣男子抱拳道:“器宗客卿徐千鹤。” 城门附近之人都扭头看向那位白衣男子,徐千鹤这个名字可算不上陌生,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莫方瞪大眼睛盯着城头上的白衣男子,一手拉住李青山的袖子,“师兄师兄!居然是徐千鹤耶!” 李青山下意识的握住了剑柄,看着那位白衣翩翩的男子。 林琅有些纳闷儿,“你们认识?” 莫方看着林琅的眼神比看到那位白衣男子更加难以置信,“啊?你连他都不知道?” 林琅摸摸鼻子,“还真不知道,怎么?很有名吗?” 李青山不屑道:“三年前剑山封山,小山主在大胤皇城一剑斩杀云间观掌律,被各大宗门通缉,之后由出云国举办的大衍会上,无一出彩剑士,此时有一人横空出世,便是这位徐千鹤,在那场道门所举的盛会之上夺得了不低的名次,被誉为后三十年剑道执牛耳者。” 林琅看了一眼语气不怎么平和的李青山,笑问道:“看样子你不是很认同啊?” 李青山松开握紧剑柄的手,叹了一口气,“至少我不如他,不认同又能如何?” 林琅又问道:“那你觉得那位剑山小山主与此人相比,孰强孰弱?” 提起白知寒,李青山的眼中一下有了光,“那当然是小山主!小山主执剑不问强权,不问俗世,为了一个朋友便敢剑指云间观,为了不祸及宗门孤身下山,三年来剑平山门已有五座,如今虽销声匿迹,人不在江湖,可江湖处处都是他的传说啊!” 林琅笑了笑,想不到那家伙断了一臂,还有人在如此仰望他。 见林琅笑了一下,李青山眼中的光突然黯淡了,莫方在一旁有些得意。 林琅看李青山好像有些误会自己,拍了拍李青山的肩膀说道:“当年有个家伙与我说过一句话,剑握在自己手中,何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修剑修的不就是一个快意恩仇?” 李青山点点头,“这话极有道理。” 说罢扭头看着林琅,“你朋友也用剑?” 林琅点点头,“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李青山欣喜道:“你那位朋友可有师傅或宗门?若是没有的话正好来我们剑宗,我可是大师兄,一定罩着他!” 林琅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说道:“等日后见面了,你自己问问……” …… 弓殷想必无法抵御徐千鹤口中器宗神物的诱惑,放下那所剩无几的骄傲,与那卢姓汉子一同自玄门入城,看似威风凛凛的赤乌,在那扇巨大的铁门前也是显得十分渺小。 林琅与李青山几人在这座雄城之中转了转,入了城门只能算是磐都的外城,城中炉火经年不息,万般兵刃随处可见,即便只是外城,其所铸之物都比寻常工匠打造的高明不少。 林琅注意到那些经年不熄的炉火并非燃草木炭料,而是以气息为引,以炉上镌刻的火符为基,方可经年不衰。 作为青云真人所修大阵的另一处气眼,引地气为炉火,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只不过看这里的情况,并未像穆老所说的那般气息枯竭,这才是林琅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 这座城建立在气眼之上,对于地下所蕴气息的利用可谓登峰造极,这样庞大的一座城,消耗定然无比庞大,若真是如此,本就枯竭的气息不是几乎要被消耗殆尽? 林琅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突然觉得有些冷。 第115章 大胤的修者 世间无论何种高妙的阵法,能修自然便能破。 而让如此庞大的阵法失衡,则需要漫长的岁月,一旦阵法达到临界,其取自于地脉的庞大气息便会爆发,莫说是青云宗,恐怕整座大胤之北都会爆发一场可怖的灾难。 有人在改变这方古阵的格局,使青云道长所留的守护之阵变成一座举世无双的杀阵,并且还不可控制。 林琅心中生出这般想法时,被自己吓了一跳,可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浓,挥之不去。 弓殷与卢轶已入城来,那位徐千鹤却是依旧站在城头,没有离开之意。 无数山河修者涌于此城之中,他们来此可不是为了看这座城的风貌民风,器宗宗主未曾现身,只让一位客卿来此,如此作态,让不少人心感怠慢。 “徐千鹤!这器宗所办百花会究竟意欲何为?齐宗主闭关不出,将我等晾于此处,是何道理?” 一粗犷男子出声后,亦有不少人争相附和。 徐千鹤摆摆手,“各位稍安勿躁,还有人未到,诸位还请稍等片刻。” “谁这么大面子,这么多人等他一个?” 汉子有些不悦,冷哼一声出言质问道。 徐千鹤微微一笑,“冲衍道长携徒而来。” 汉子脸上僵硬了几分,不再说话。 大多山河散修与后起之秀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见到汉子缄默,不免有些好奇。 在听到云间观三个字后,大多修者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得知这位冲衍道人乃是如今云间观观主的师弟,不少人也只能暗自苦笑。 公认山河第一宗的云间观遣人到此,恐怕那所谓的神物便与他们无缘了。 过了半日,城中修者早已怨声载道,才见一道飞虹自天边而来。 一童颜鹤发的道人踏虹而来,其后跟着一位俊朗男子。 道人踏虹落于城头,丝毫未曾理会磐城所谓的规矩,徐千鹤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弯腰躬身。 道人在城投之上俯瞰城中,单手轻抚胡须,笑道:“好些年未曾下山,未曾见过如此雄伟的城池。” 徐千鹤直起身,“终是俗世之物,可比不得冲虚道长所在的世外仙山。” 冲衍道人轻叹道:“不入世又和谈出世,吾这弟子多年未下山一步,如今也来这座山河开开眼界,还望器宗照拂劣徒一二。” 徐千鹤笑道:“那是自然。” 冲衍道人轻抚胡须,“齐宗主闭关,这次百花会便是由你主持?” 徐千鹤躬身道:“正是在下。” “呵呵,吾这徒儿早先便想见识一下山河修士,既如此那便早些开始。” “还请冲衍道长入上座。” …… 磐城最中心的区域筑有一座高台,冲衍道人坐在中央一方石椅之上闭目养神,一旁的男子恭敬的奉上一杯清茶。 在磐城之中,亦有不少成名已久的各宗前辈,皆是携徒来此,理应上座,却无一人同那位冲衍道人同坐。 “既大家如此谦让,我便不客气了。” 一位壮硕汉子便坐在冲衍道人身侧,正是八极门严无意。 三年前应云间观号召猎妖,在那片天落峡死了很多人,其中便有八极门门主严无极,被仇天落一剑断胸。 此后其胞弟严无意继任门主,与他的兄长不同,即便云间观扶持出云国,严无意亦是不为所动,依旧留在大胤,旧址之上重建八极门。 旁人或许惧怕云间观,他却是不怕。 林琅也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当初西域轮回宗,各宗前往实修的子弟死伤大半,后又在天落峡被仇师兄斩灭了不少,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活着。 蛮山便是其中之一,严无极被仇天落一剑而斩,蛮山便退出了那片山峡,侥幸逃得一命,之后便听说那些人全都死了。 冲衍道人睁眼看了一眼严无意,抬手抿了一口清茶,叹息道:“曾与严门主兄长有过一面之缘,想不到如今天人永隔,实在令人叹惋。” 严无意脸色凝了一下,说道:“兄长一生好战,最后死在他尊敬的剑下,也算死得其所,算不得惋惜,要说惋惜,也是给人当枪使着实令人惋惜。” 严无意的话让此间气氛沉重到了极点。 此时一个婀娜身影一袭紫衣翩然落座严无意身旁。 女子手持一把折扇,浅笑道:“严门主此次来的倒是早。” 严无意看到来人也是抱拳笑道:“原来是越秀山紫尘仙子,可是有些年没见你下山了啊?” 女子笑道:“山中诸事繁杂,若非此次百花会,怕是依旧脱不开身。” 紫尘落座之后,也是有不少宗门之人不再拘束。 自出云国建立以来,临江城周遭的一观三山十八门早已分崩离析,出云观与洛神山早已覆灭,雾山依附云间观,仍旧留在大胤境内的便只有越秀山与十八门中的三门。 修行无界,可修者有界。 前来参与百花会的年轻修者都在高台之下,自然而然的分为三拨。 其中大胤修者最多,不过境界参差不齐,其中蛮山的境界最高,其余江湖散修皆是立于其身后。 出云国的修者看起来颇具气象,境界最低也有千衍境,看着以蛮山为首的大胤修士,眼中满是不屑。 佛门之中就只来了一人,一位白皙的秃头小和尚,双手合十站在角落,眉眼低垂。 自出云国而来的修士皆是代表自己所在宗门参与此次百花会,可在蛮山身后的众修者却是不同,他们来自于山河各地,有散修也有来自于众多新生的小宗门,境界虽不高,可站在那里,就好像一个人。 林琅隐逸在人群中,他便感受到了有愤怒又有仇恨的气息。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当初学宫给了白知寒一份名单,便是从那时开始,山河各宗门便被扯入一场阴谋之中。 先是剑山的衰亡,然后是大胤脱离云间观的掌控。 剑山的衰亡标志着极端自由意志的衰亡,大胤脱离云间观的掌控也意味着方外与世俗的剥离。 如今大胤的修者,不再是某门某派某道的修者,他们都是大胤的修者,受这世俗规则的制约,为大胤而战。 林琅抬起头看见身边那些境界参差不齐的年轻修者,他们的气息拧成了一股。 原来这才是学宫想要的。 第116章 齐子节 冲衍道人放下手中茶杯,淡声道:“那便开始。” 徐千鹤腰间厚格古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高台之下嘈杂的声音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诸位道友想必对一些客套的说辞并无兴趣,徐某此次还是开门见山的好,诸位都是为齐宗主所铸神器而来,可这并非是这次百花会最终的奖励。” 徐千鹤的一句话,让高台之下一片哗然! 除了器宗宗主亲手所铸之物,难不成还有比这更好的奖励? 徐千鹤摆摆手,淡笑道:“器终究也只是外物,修行一途的根本还是修者本身,本次百花会便是要公平的赠与诸位一场机缘。” 冲衍道人的眸中透出一丝冷冽,“徐千鹤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徐千鹤依旧不温不火,“呵呵,给这山河间的无数修者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冲衍道长认为不妥?” 冲衍道人不再说话,脸色却是冰冷到了极点。 高台之下的众人窃窃私语。 “究竟是何种机缘,竟能比的上神器?” “怕是虚张声势,器宗不以修行而成名,能拿得出何种修行之法?” “我看未必,看那位冲虚道人的脸色,恐怕云间观也是知晓此事!” …… 徐千鹤摆摆手,示意台下众人安静,接着说道:“我器宗所在之地乃是一处天地灵秀之所在,青云祖师选址于此,创立器宗,诸位可知为何?” 器宗与青云宗同宗同源,却走的是不同的道路,山河间几乎人尽皆知,至于其他却是一概不知。 徐千鹤笑笑,“一方面是为了守护青云祖师所留下的那座守护人间的大阵,另一方面便是,在那座剑器山之下,存在一座远古宗门的遗迹。” 徐千鹤一番话再次激起轩然大波,此等宗门秘辛足只是泄露便足以让器宗面临灭顶之灾,如今却是被如此轻描淡写的讲了出来。 李青山目瞪口呆,“这位徐先生莫不是傻了不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不明白?” 林琅皱了皱眉,这个消息即便是穆老也未曾告知于他,若不是穆老有意隐瞒,那便是连他都并不知晓,如今却被器宗一个客卿公之于众。 李青山说的不错,人性的贪婪又怎会允许器宗坐拥此等宝地,如此大势宣扬,器宗安能独善其身? 林琅看着高台之上那位冲衍道人,脸色并不好看,心中便明了大半。 在千年之前,山河间的修者可谓是百花齐放,甚至涅盘境都未必是修者的尽头,漫长的时光之后,很多东西都逐渐失传,只有云间观算得上留存完整。 如今一座远古宗门遗迹现世,若幸得其中机缘,怕是又要诞生一座超级宗门,与此相比器宗宗主所铸之物倒是没那么重要了。 徐千鹤将这等秘辛公之于众,莫说他一位客卿,即便是器宗宗主恐怕都无这般权力,若非是他脑子不好,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在徐千鹤说出此事之前,便已经被人知晓,以那位冲衍道人的反应来看,此事与云间观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 若是如此,器宗宗主闭关之事恐怕也只是个幌子,如此集天下修者到此的盛会,无论器宗宗主,或是剑器山上那些器宗前辈,总该有人露面才是,如今却只是派出一位客卿,此事本身就很奇怪。 林琅皱起眉头,整座剑器山恐怕都已经被云间观掌控,这百花会是器宗用来自救的手段,云间观将器宗之主囚于剑器山,只让一位客卿来主持此次百花会,徐千鹤将器宗秘辛公之于众,云间观掌控器宗想要独吞那份远古机缘的阴谋便不攻自破,器宗危局便可由此而解。 林琅抬起头看着那位脸上带着和煦笑意的白衣男子徐千鹤,他如此做了,那便注定了他的结局。 徐千鹤也看着那位面若冰霜的冲衍道人,笑容之中带着一丝挑衅。 “还请诸位移步,随我前往剑器山。” …… 剑器山位于磐城之北,距离算不上远。 不出一刻钟,众人便已来到剑器山脚下。 林琅的面色有些沉重,整座山被镌刻满玄奥的符箓,看起来诡异非常。 徐千鹤抬头看着那座黑色的山说道:“这便是剑器山,诸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却未曾见过,那座远古宗门遗址便在此山之下。” 严无意皱皱眉头,“那如何入得?” “此门户只有宗主一人可开,此前得到消息,齐宗主已出关,诸位稍等片刻便好。” 徐千鹤说完便看向了冲衍道人。 冲衍道人没有说话,对身旁的年轻道人使了个眼色。 年轻道人会意,身形遁空而去。 不出片刻,只见一位脸色有些苍白的中年人与年轻道人一同来到此间。 越秀山紫尘仙子率先揖礼,“越秀山紫尘见过齐宗主。” 齐子节摆摆手,“紫尘仙子不必多礼,老夫铸器之时出了岔子,受了点小伤,让诸位久等了。” 紫尘自衣袖中取出一方木盒,“此乃越秀山霓裳散,对于内伤颇有功效,便送于齐宗主。” 齐子节仰头一笑,“算不得什么大伤,权当被狗啃了一口,无碍无碍……” 紫尘也是莞尔一笑,“齐宗主说笑了。” 齐子节站在众人之前咳嗽了两声,缓缓开口道:“本次百花会,我器宗思虑不周,还望诸位包含,至于剑器山下的远古宗门确有其事,器宗用了几十年世间才将那方残阵破开一处,其中究竟有什么,没有人知道,是机缘还是危险,全凭诸位自己判断,吾将此门户开一线,一个时辰的时间,诸位去留随意。” 齐子节自袖中取出一方木盒,其中端放着一柄白玉小剑,与剑山剑玉材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其上布满玄奥的符文。 齐子节将木盒中的白玉小剑取出,往天空之上一掷而出。 “呵呵,百年前剑山山主黎秋与我器宗有旧,此物之中有那位前辈的一道剑意,此后我器宗便以此物为开启这座山门的钥匙。” 白玉小剑缓缓升空,悬在剑器山之上! 漫山符箓气息大作! 第117章 远古遗迹 白玉小剑发出一道剑鸣,整座剑器山便开始震动。 林琅感受到,这座黑山之上,有很多符,亦有很多阵,那些阵的阵眼之处皆是一柄剑。 在那一声剑鸣之中,所有剑都在战栗,接着山体便开始撕裂! 一座大不知几许的山就在众人眼前裂成两半! 山下有一汪清泉。 说是清泉,无数碎石落入其中不见一丝涟漪,全都诡异的消失不见。 齐子节沉声道:“这便是那座远古宗派的门户,亦是本次百花会的目的,其内空间之中有一座奇特阵法,千衍境之下入内无碍,千衍境之上者入内便会受到空间挤压,若不能压制境界,恐伤根基,话已至此,诸位是去是留请自行定夺。” 齐子节语罢,众人面面相觑,齐宗主说的很明白,其中有大机缘亦有大危险,一时竟无人站出。 自出云国而来的卢轶咧嘴一笑,“既诸位道友不愿先行,那卢某便抢个头彩!” 言罢,足下火光闪烁,一口扎进那方清泉之中! 有人启头,其余人便不再坐的住,亦是纷纷进入其中。 蛮山回头对严无极抱拳道:“师叔便留在此处,我可不想被人封了出路。” 说罢身形便消失在清泉门户之中。 像严无极紫尘这等境界颇高之人,进入其中还需压制境界,倒不如留在山外确保无后顾之忧。 大胤散修居多,本心有顾虑。 此番山外有人守护,即便这些宗门前辈不在意他们的生死,那也该在意自家宗门子弟的性命。 “鹿鸣道友?进还是不进?” 李青山有些犹豫,看向一旁的林琅。 林琅笑道,“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可是……” 还未等李青山继续说话,向来沉默寡言的陈灵却是纵身便跳入其中! “师妹!!” 李青山叫出声来,陈灵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清泉门户之中。 林琅本来还在犹豫,要想接触器宗所守的那座大阵,势必要在这场百花会上做些事,于他而言,进入遗迹或是留在剑器山并无区别,内外皆是危局。 云间观已掌控器宗,也不会当着各宗的面明目张胆的怎么样,可进入遗迹之中一切便成了未知数,冲衍老道身边那位年轻道人也已经进入遗迹,此种必然不会太平,陈灵那丫头毅然决然的进入其中,恐怕是要凶多吉少。 林琅有些无奈,这丫头好像对自己太过信任了些,旋即脚下重重一踏,消失在李青山的视线之中。 此时李青山也顾不得多言,一咬牙同莫方一起跃入其中。 …… …… 置身于长久的黑暗中,再见光明只觉得刺眼与眩晕。 林琅闭目许久才适应了那刺眼的光亮,身体上传来的阵阵同感仍未消散,尽管他已将周身气息以息活之阵逆转,压制到极致,穿过那片清泉结界之时仍旧受到巨大的压迫,坐在原地调息了许久,身体逐渐适应了那种恐怖的压力。 若非他在断山修行之时,二师傅常用此种手段打熬他的筋骨,恐怕还未到此处,便会被那方结界压碎五脏六腑。 林琅抬眼打量了一番这方陌生世界,到处弥漫着白色雾气,目不能远视。 头顶一轮烈日悬空,雾气却仍旧是凝而不散。 以林琅境界,足以感知千里之外,在这片怪异之地,气息透出体外丈余,便被那股无形得压力压回。 脚下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与这里想比,青云宗的那片药山简直算得上寒碜…… 此处的奇花异草也有一小部分听二师傅提及过,山河之中早已绝迹,没想到在此处却像地里的大白菜。 林琅犹豫了片刻才迈出腿,此时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至于这些宝药只能回头再来取。 他是紧跟着陈灵那丫头进入此处的,谁知那清泉结界内有乾坤,若一道气息凝成的旋涡,进入其中身体无法自持,林琅只觉天旋地转,睁眼便到了此处,而那丫头却不见踪影。 器宗举办百花会在前,云间观控制剑器山在后,如今被徐千鹤摆了一道,这座远古宗门便成了山河之物,煮熟的鸭子飞了,林琅可不认为云间观会就此善罢甘休。 山外那些各宗宗主,除非观主或是那老妖怪放下脸亲自出手,或能一举而歼,光凭冲衍道人,恐怕难以钳制。 在这里却是不同,若是那些出云国修者联手对大胤修者出手,便没有人能活着离开,最后归罪于此处凶险,外面那些人也说不得什么。 陈灵那丫头恐怕是有些危险。 这片药圃大的夸张,林琅走了许久才堪堪看到尽头。 林琅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药圃边缘一片方丈大小的区域,其中神药被糟蹋的一塌糊涂…… 若是有修者在林琅之前来过此处,即便是取药也会小心万分,不会如此胡乱踩踏。 残留的茎叶之上,还有些被啃食的痕迹,让林琅更加笃定此处必然有什么活物存在…… “看来这机缘还真不是随便能夺得的……” 林琅呼了一口气,将压制的气息释放了一些,灌注于双腿之上。 瞬间双腿的骨骼肌肉便传来刺痛之感,林琅倒吸一口凉气,此时他也有些无奈,在这片无边之地,若是一步一步走,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林琅忍受住双腿传来的剧痛,奔行而去。 弥漫于空气中的白色雾气在林琅奔行之时,竟骤然向林琅双腿聚拢! “嘶!” 剧烈的疼痛让林琅不得不停下脚步,那些白雾附着于双腿之上时,那种痛楚被放大了百倍! 不再运使气息之后,那种痛楚才慢慢缓解。 林琅满脸通红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骂了一句: “奶奶的……这什么鬼地方?!” 林琅刚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那些白色雾气竟顺着肌肤侵入了双腿之中! 林琅暗道不好,忙运气欲将那些白雾排出体外,谁知二者一接触,那些白雾竟突然暴动起来! 如同万针穿体,一阵低沉嘶哑的吼声自林琅喉间传出! 第118章 大胤修士的命运 强行运气只会让那些白雾更加狂暴,侵入身体的白雾却已融入双腿筋骨之中! 待白雾彻底消失,林琅咬紧的牙关才慢慢松了下来。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琅一阵后怕。 痛感消失之后,林琅小心的探查身体,才发现双腿之处的骨骼竟有些晶莹之感,未察觉到丝毫不适…… “这难道也是一种修行之法?” 林琅站起身,试着继续运气,这次他并未抗拒那些白雾侵入。 双腿传来的痛感减弱了不少,这方小世界对他的排斥挤压之感亦减弱了几分。 林琅反复尝试了几次,远远没有之前那般痛苦,双腿较之前更加强劲了不少。 “这苦好像受的值……” 林琅咧了咧嘴角,气息再无压制,漫天白雾铺天盖地的涌来! 山谷间传出一声少年低沉的嘶吼。 …… 这方世界真的很大,进入此间的修士被分散于各处,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都能看到一座山。 此间大小山峰几十座,能看见山不足为奇,可山与山亦是不同的。 可唯独有一座山与众不同,半隐于迷雾之中依旧顶天立地。 一片竹林中走出一位衣衫破碎的青年,抬头便看见了那座山,与众不同的山。 于是他拖着重伤之躯缓慢的走向那座山。 韩冲的运气很不好,进入那方清泉结界之后,便落入一片如逆剑般的竹林,稍一运气便被那些迷雾侵体,肩胛处被竹竿洞穿。 发现在这片诡异之处无法运气,只能拖着受伤的身躯走出竹林。 身上传来的剧痛与远隔数十里的山,让韩冲有些无奈,他大概是此间最倒霉的修士了。 天空之上传来一声啼鸣之声,韩冲抬起头只看到一道火红色的巨鸟,双翅挥舞荡开迷雾。 “道友!可否同行?” 韩冲抬头喊了一声,他在磐城见过那只赤乌,好似看见了一丝希望。 赤乌在天空之上盘旋几圈,然后缓缓落下。 赤乌背上跳下两位男子,一人是弓殷,一人是此前冲衍身后的那位年轻道人。 弓殷看着韩冲皱了皱眉,“大胤修士?” 韩冲恭敬抱拳道:“不幸身受重伤,不知道友能否行个方便?” 弓殷看向了身后那位年轻道人。 年轻道人踱步走上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那是自然,能遇见便是缘分,不过此地危机重重,聚集起来方有一线生机。” 韩冲见眼前年轻道人没有宗门芥蒂,面露喜色道:“韩冲在此谢过道友!” 年轻道人笑了一下,“道友不必如此客气,不知道友可还见过其他人?” 韩冲摇摇头,“进入此处便落入一片竹林,之后便是遇到二位道友,还未曾见过其余修者。” 年轻道人依旧不温不火,“这样啊,那便送道友一程……” 韩冲脸上的笑意还未收起,便看见年轻道人的手中握着一个尚在跳动的心脏! 韩冲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只见自己的胸膛破开一个大洞,其中空空如也! “你……” 话音未落,身体便倒落在地,再无一丝生机。 年轻道人手中升起一团火焰,那颗上一秒还在蓬勃跳动的心脏顷刻间便化为飞灰。 弓殷撇过头,没有去看那一幕。 年轻道人依旧面露微笑,走到弓殷身前。 “有些于心不忍?” 弓殷犹豫了一下,憋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没……没有。” 年轻道人双手负后走向赤乌,边走边说道:“那自然最好,今日进入此处遗迹之人大多都会永远留在这里,御宗与我云间观相近,希望你不会是下一个。” 弓殷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弓殷谨记。” 火红赤乌再次冲天而起,飞向那座最高的山。 …… “如此境界也敢入遗迹?” 一名男子揉了揉肩,将手从一位修士的脖颈处移开。 “王师兄!!” 双眼通红的少年拉满手中的弓箭,向那位一脸狞笑的男子射去! 男子只是屈指一弹,便将那支破风而来的箭矢弹开。 “大胤何时出了此类修者,给老子剔剔牙还差不多。” 男子一把夺过少年手中弓,把玩了几下便折成了两段,看着那位愤怒却无可奈何的少年。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少年没有说话,愤怒之中还有一丝恐惧。 男子咂咂嘴,“如今大胤的修者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老子都不认识!” 一旁的女子却是冷笑一声,“怎么?你很有名?” 男子转过头,“我说南宫溪,你别是老拆我台不行么?” 南宫溪白了男子一眼,不再理会。 男子又狞笑着看着背靠山石的少年,“你可要记住了,老子南宫泉,还在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想活命的话最好快点说,老子可没什么耐心和你耗着,要不要体会一下血被放干的感觉?” 少年愤怒的情绪消退的很快,只剩下对眼前男子深深的恐惧。 “说了你就不杀我?” 南宫泉咧嘴一笑,“老子说话算话,像你这般废物,杀你也是脏老子手。” 少年颤颤巍巍道:“在前面那处山道曾遇见持扇女子,往那座大山方向去了……” 南宫泉撇撇嘴,“持扇?越秀山的?” 说罢便站起身往少年所指的方向走去。 少年看那魔头般的男子离开,才爬到地上早已死去的那位师兄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啧啧啧,真是感人肺腑的一幕,既然如此,那便去陪你师兄…” 少年瞳孔紧缩,脖颈处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 “我说不杀你,她可没说哦!” 名南宫溪的女子舔舐了一下修长手指上的血迹,“十六个了。” 南宫泉长长呼了一口气,“这鬼地方也忒大了,大半天才宰了十六个,啥时候是个头啊……” 南宫溪白了男子一眼,“你可知足,若非冲衍道长的符箓,你能在此运气?” 南宫泉摊摊手,“那倒是,杀人总比被杀强,你说说这些人,云间观的东西也敢染指,害的老子还得做苦力!” “你可小点声,别被那位听到了……” “那不提这个,你猜猜前面的是越秀山的哪位?” “陆红沉死在西域,剩下几个也就叶雪君够看。” “我看未必,也有可能是江音呢……” 南宫泉邪笑一声,一闪即逝。 第119章 打扰一下 越秀山在山河间算是一座极为独特的宗门。 宗门之中皆是女子,在山河间站稳脚跟也足以见得底蕴不弱。 江音一袭素衣行于迷雾之中。 她已在此行走许久,只见过零星几位大胤修士,并非她不愿同行,而是她深知此行的危险程度。 大胤虽说修者众多,可境界高妙者却寥寥无几。 如今与出云国众修者同在此处,作为大胤颇有名望的两大宗门,越秀山与八极门几乎首当其冲。 跟在她的身边也只能更加危险,只有找到蛮山,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江音刻意选择了一条极其偏僻的小路,时刻没有放松警惕。 直到她看见远处的白雾划出一道痕迹。 江音持扇于前,一对清丽的眸子紧紧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痕迹。 在这片诡异天地之中,她无法运气,那样的速度她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 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座泛着霞光的神山,自然都会向此而来,有些事情便是避不开的。 陆红沉殒命于三年前的那场失修,那她作为越秀山的二师姐,自然也是不能避的,他是越秀山的修者,亦是大胤的修者。 江阴片刻便释然了,横持折扇轻笑道:“不知是何方道友,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迷雾之中传来一声笑,“原来是江音师妹,多年未见,倒是愈发的好看了。” 一男一女自迷雾中露出身形。 江音眉头紧了紧,临江城周遭曾有一观三山十八门,她又如何不识眼前的两人。 “南宫兄妹?想不到连你们都来了…” 南宫泉无奈摊手道:“器宗百花会百年难遇,再不出来走走,真当我雾山无人了……” 江音冷笑一声,“做了云间观的狗,还如何做得人?” 南宫泉舔舔嘴唇,“这嘴皮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陆红沉都死了,你就这么想下去陪她?” 江音眸子冷了下来,“凭你也配提我师姐?” 南宫泉眯着眼睛,“那娘们确实厉害,不过你可不是她。” 江音持扇指向南宫泉,“那便来试试。” 下一刻,江音的脸色便白了起来,在这片空间中气息被压制,眼前的南宫泉身体上泛起一道金光,那些白雾竟无法近身! 若是平时,她还有把握与之一战,然而在此处南宫泉不知施展了何种秘法,竟能无视此处规则! 南宫泉见女子脸色微变,惋惜道:“谁让越秀山食古不化,留在大胤有何出路,剑山都无法抗衡云间观,凭你们?” 江音嗤笑一声,“真以为依附于云间观能受其恩惠?不过是条看门狗罢了,作为修士你不觉得羞耻?” 江音的话让南宫泉面色有些阴翳,嘴角却依旧弯起一个瘆人的弧度,“做狗总比做死人强?死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江音浅笑道:“人都会死的。” 南宫泉摸了摸下巴,“如此绝色美人,就这样死了,还真是可惜。” 江音看着南宫泉的眼神中满是厌恶,“若有人走出此地,雾山这几百年的招牌恐怕就要毁在你手上了。” 南宫泉一脸惋惜的看着面前的江音,说道:“器宗为求生机,才选择透露出这座远古遗迹,如此机缘人人可享,你觉得云间观会让你们安然离开?” 江音的脸色苍白如纸。 南宫泉笑道:“这场百花会的内容,你们所求的是这方远古遗迹的机缘,而所谓的机缘,你们恐怕是带不走了。” 江音黛眉蹙起,“云间观要赶尽杀绝?” 南宫泉敞开衣袍,胸口处有一丈泛着金光的符箓,“冲衍道长亲赐的符箓,可不受此间影响,可不只是我有,你觉得那些大胤修者在此与待宰的羔羊有何二致?” 一旁的南宫溪瞥了南宫泉一眼,“废话真多,杀了便是!” 南宫泉叹了一口气,“好歹是旧相识,让你死个明白也够意思了……” 说罢,便一步一步走向江音。 南宫泉最享受的便是人临死前的那种恐惧,所以他走的很慢。 眼前的女子脸色虽有些苍白,眸中却毫无惧色,只剩一抹绝然,让他感觉有些无趣。 大胤与出云决裂以来,他杀了不少人。 这种绝然无畏的情绪他只在那些军卒的眼中看到过,很少能在修者的眼中看见。 修行之人最是怕死,如今眼前的女子如此神态,确实让他有些意外。 南宫泉一脸邪笑,“你若是求饶的话,我或许能让你死的干脆一些,像你这样的人,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受尽折磨……” 江音冷笑一声,“南宫泉,你如今怎么连我个女人都不如?要战便战,这些废话便莫要再说了。” 南宫泉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伸手直接捏向江音的脖颈! 一把折扇以迅雷之势开合,扇骨的尖刺在南宫泉虎口之上留下一道血痕! 南宫泉收回手,在伤口之上舔了一下,“真倔啊,便看看你能挺多久。” 江音面色由白转红,牙关紧咬,嘴唇露出一抹殷红。 运气的瞬间,那些白雾便涌入她的身体,身体传来的剧痛几乎让她无法站立,只凭借着一股毅力死死的撑着。 越秀山的修炼法门并不重于身体,那钻心之痛使得经络间的气息凝滞,连话都无法说出! “啧啧啧,方才的攻击你还能施展几次?” 南宫泉狞笑着靠近无法动弹的江音,伸手捏住女子的脖颈,俯身在脖颈处嗅了嗅,一脸迷醉。 “真是一副不错的身体,可惜就要死了,真是可惜……” 南宫溪一脸嫌弃的撇过头去,对于她这位哥哥,她实在是不敢恭维。 南宫泉缓缓用力,手指缓慢的陷于女子修长的脖颈。 江音面色涨红,眼中布满血丝。 南宫泉感受着女子的生机在自己的手中慢慢流逝。 迷雾之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南宫泉皱起眉头,看向了后方,隐约可见一道踉跄的身影。 身影越来越清晰,不只是因为那人越来越近,那些白色的浓雾好似随着那道身影的靠近一点点消散了。 迷雾散尽,一位黑衣少年背着一个长形布包,一边扶着树桩一边大口的喘着粗气。 少年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满脸通红,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一幕也不觉得意外。 只是开口道: “打扰一下,有没有见过一名持剑的少女?” 第120章 镇杀 南宫泉看了黑衣少年一眼,便撇过头对南宫溪说道: “这个归你了。” 周遭的迷雾尽数钻进那黑衣少年体内,一般人恐怕不死都会重伤,如此状态对南宫泉来说,还不如手中的女子威胁大一些。 南宫泉捏住江音的脖颈,还未用力,便听到身后传来爆裂之声。 像一颗熟透的西瓜摔在地上一般。 南宫泉咧嘴一笑,“南宫溪你这下手未免太粗暴了些,小心嫁不出去哦……” 回应他的却并非是他的妹妹。 “我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位持剑的少女?” 南宫泉回过头,却见满地血污混杂着白色的脑浆,南宫溪无头的身体倒在地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少年一把抓住女子身上飘出的符箓,握在手中端详了片刻,用来擦拭了下拳头上的血污,随手丢到一旁。 南宫泉才从眼前的一幕回过神来,将手中江音丢到一旁,身形变得虚幻起来,一瞬间便来到少年身旁! “给我死!” 南宫泉手中出现一把利刃,对着少年的脖颈砍下! 少年却是一步未动,只是将手护在脖颈处。 南宫泉目眦欲裂,手中利刃狠狠劈在少年手掌之上! 利刃入肉,却响起一声精铁交鸣之音! 少年好似未感受到一丝痛楚,反而手掌一握将利刃握在手中! 南宫泉心头一惊,他的这柄鱼肠短剑也算得上神兵利器,竟连眼前这位神秘少年的手掌都未曾斩断! 一击未果,南宫泉欲抽身退走,谁知被少年握在手中的鱼肠剑锋竟是纹丝未动! 南宫泉急忙松开剑柄,却不等他施展身法,黑衣少年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旋即狠狠摔在地上! 黑衣少年踩住南宫泉的胸膛,将手中短剑折成两端丢在地上,低头淡声道:“你也想死?” 南宫泉心头的愤怒此时已只剩下恐惧,“你……可知我是谁?” 林琅挑了一下眉头,“哦?那你是谁?” “我是雾山宗首徒,云间观……” “那你可以去死了。” 脚下重重一踏,南宫泉顷刻之间便没了呼吸,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满是惊恐。 林琅情绪未发生丝毫变化,就如同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路走到此处,试图杀死他的人不算少,只不过他们都死了,林琅在那些人身上都发现了能抵御此处白雾的符箓,显然蓄谋已久。 林琅自南宫泉身上扯出一张泛着金光的符箓,随手甩给越秀山那名女子,转身便要离开。 器宗为自保,引天下修者入局,可云间观又如何没有准备? 那些金光符箓便是最好的证据,在这片远古遗迹之中,凭此符箓的效果,斩杀大胤修者与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无异。 那些符箓专为此处禁制所制,显然此处云间观的人早已探索过,才能因地制宜,想必他们并未获得这片远古宗门遗泽,才试图将这片遗迹继续隐藏下去。 那云间观又怎会让他们安然离开? 这才是林琅最担心的,陈灵的处境恐怕相当危险。 林琅不敢耽搁,正要往那座圣山而去,那位越秀山的女子却突然出声。 “谢道友相救之恩。” 林琅对此等言语并无兴致,脚下的步子未停留片刻。 “道友所寻的那位少女,我见过。” 林琅停下脚步,转身干脆道:“哪里?” 江音站起身来,也没有拖沓,直接说道:“此处往东五十里的一处葬骨之地,曾见过一位执剑少女。” 林琅皱了皱眉,他自药圃向着那座圣山寻来,未曾想那小丫头竟是在东边,江音口中那片葬骨之地,他未曾见过,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可否带路?” “自然是可以。” …… 江音将那张金光符箓藏于袖袍之中,白雾再也不能阻碍她运气,速度自然快上不少。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有些无法跟上黑衣少年的步伐。 白雾如潮水般涌入少年的身体,都未能对他有丝毫阻碍。 江音有些迷惑,将金光符箓脱离身体一角,便有一缕雾气钻入了她的身体。 瞬间那种令人绝望的痛感再次袭来,本就身受重伤的江音喷出一口鲜血! 林琅缓下步子淡声道:“莫要再试,你的筋骨未经打熬,强行受此处白雾炼体,反而会伤及根本。” 江音面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解道:“那你……” 林琅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江音没有说话,只是咬牙跟上。 少年步子未曾减缓,但江音不难发现,他的额头上青筋毕露,显然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在断山之时,大师兄曾说过,习枪先炼体,林琅深以为然,只是寻常手段已经很难让他再有进益,而在此处他才寻到再上层楼的契机。 想必云间观以为此处雾气乃是一种古老的护宗手段,方画出那种金光符箓而抵御侵蚀,林琅被这些白雾折磨数日之久,才发现这并非某种禁制…… 而是这座远古宗门修炼的手段,专为炼体的手段! 如今的山河,炼体的宗门便只有八极门,始终没能突破那层壁障,只能沦为二流宗门。 反观云间观传承完整,修炼一途便毫无阻碍。 林琅觉得他所在的这片遗迹,便是在远古之时的一座鼎盛的炼体宗门。 最开始的时候,随便一缕白雾便能折磨的林琅死去活来,数日的时间,林琅虽说依旧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是能够行走无碍。 林琅已是周天之境,体内所蕴气机算得上浩瀚无比,却在短短几日的时间,半身气机随着白雾的压制,融于筋骨血脉之间。 他无法想象那远古时期,生活在这里的修者便是日日置身于此种环境之下,直至习以为常,肉身的强横程度恐怕已经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 临近江音口中的那片葬骨之地,林琅才可以放缓了步子。 “你是大胤修者?” 江音憋了一路,此时才忍不住问出了口 黑衣少年横空出世,只是极为普通的两招便将雾山两位境界不俗的弟子斩落,如此手段怎可能籍籍无名? 林琅沉默片刻才淡声道: “算是……” 第121章 葬骨平原 江音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没有再追问,只叹大胤出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修士,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 到了江音口中那片葬骨之地,林琅的眉间也是不由得一紧。 与林琅所在的那片药圃不同,此地早已成为一片废墟,一片百丈平原凹陷丈余,其中尸骨累累…… 满目疮痍的大地,映照下天幕也显得昏沉。 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那些骸骨早已风化,混杂在一起,难分彼此。 有风吹过,如同一曲至悲的哀乐。 江音同林琅一起踏入其中,她此前便已来过此处,却没有进来的勇气。 无边碎骨之中,什么都没有,只能感受到极致的悲哀。 林琅心情很沉重,在这样的地方,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林琅脚步加快了一些,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经历漫长岁月的骸骨是不会有这样的味道的。 翻过一处遮目的土丘,林琅看到了几具尸体,是新鲜的尸体而并非骸骨。 江音眸子黯淡了几分,眼前这几具尸体的服饰她见过,一日前还鲜活的生命,此时已变成冰冷的尸体。 林琅呼吸有些沉重,上前翻过那几具尸体,仔细辨认一番,确认陈灵那丫头不在其中,才松了一口气。 “一日前那位执剑少女便是同他们在一起……” 江音的话让林琅很是不安,这几人已遭遇不测,陈灵那丫头的生死尚不好说,但必然极度危险。 此处迷雾障目,林琅一时也不知去何处寻陈灵那丫头。 江音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手中折扇开合,在掌间划出一道血线! 手中捏出一个奇特的指诀,眼瞳变为一片雪白,空洞而神秘。 林琅不知她在施展何术,只能看出消耗甚巨,本就重伤之躯,施展秘法之后更是面色如纸。 待江音的眼瞳逐渐恢复正常之后,才虚弱的开口道:“这是我越秀山独有的望气之法,依照此处残存的气息来看,有人救走了那少女……” 林琅松了一口气,看来陈灵那丫头自有福缘。 江音却是又笃定道:“是蛮山的气息,往那座圣山去了……” 越秀山与八极门关系不浅,她对于蛮山的气息最熟悉不过,绝不会认错。 林琅皱起眉,那座圣山是这片空间中最为独特的存在,无论在何处皆可看见,山河间的修士大多数都是奔此而去,即便大胤修士在那座圣山汇集,亦难逃一死,即便有蛮山在也是独木难支。 江音咳出一口鲜血,挣扎着对林琅施礼,“多谢道友相救之恩,江音谨记于心,重伤之躯于道友再无助益,便就此别过……” 林琅一时不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才抱拳道:“得罪了!” 言罢,将女子一把抓起置于背上。 说到底他也并非冷酷之人,将这位女子独自留在此处也是显得不太地道。 江音体态轻盈,林琅也未感觉到有何负累,朝着江音所指方向奔行而去。 沿途一路上,看见几具尸体,皆是浑身骨骼寸断而亡,这是八极门的手段。 那些道人境界不低,即便在山河中,蛮山也难以将其杀死,在这片遗迹之中,那些道人有符箓护身,蛮山却受白雾限制,如今这般,便只有一种解释,蛮山与林琅一样,以白雾炼体,方能再有进益。 对此林琅也不觉得意外,他能在此察觉此间白雾对炼体之人的裨益,那位正统八极门的传人又如何发现不了这一点? 在眼下这种情形,那位八极门的蛮山越强,坚持的越久,林琅便越有可能在那些云间观鹰犬合围之前,赶到那座圣山! 无边大地之上,林琅身影如同一道黑色闪电,漫天白雾被高速产生的风压撕扯,如同道道龙卷。 江音的脸色更加苍白,脑袋搭在林琅肩头,一边为林琅指路,一边问道:“此番多谢道友,还不知道友名讳?” “鹿鸣。”林琅吐出两个字便不再多说,相反是背上的女子有些担忧。 江音沉吟一下,道:“此番与出云国修者交手不可避免,若情态危急,以鹿鸣道友的境界定能想办法脱困,届时定要将此间之事公之于众。” 战事未起,背上着女子竟都开始想着身后事,让林琅有些哭笑不得。 林琅可没有此等忧虑,在断山上除了枪术,亦学了诸位师兄的脾性,打不打得过,那得打过了才知道不是? 三年前被云间观逼上绝路,林琅便是这般背着林珞,自剑山起奔行万里。 如今再临山河,少年早已今非昔比。 剑山前山之上斩杀云间观五位周天境的修者,也只是稍渲怒气。 如今在这片远古遗迹之中,无人能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 云间观如此想,林琅亦如此想。 云间观欲将大胤修士尽数斩杀于片遗迹之中,却唯独忽略了林琅这个变数。 高速产生的疾风吹的江音睁不开眼,但是对于气息极为敏感的她又如何感觉不到林琅的变化。 林琅的速度在越来越快,周身气息肆意流转,有着一丝疯狂的味道。 江音第一次感受到这般气息,厚重而狂暴,杀意四起,其中夹杂着一丝快意,少年的心中有些东西在释放。 从幼时猎杀野兽开始,林琅便极善伪装,通过伪装便能捕杀比他强大很多的猎物。 老关走后,少年少女相依为命,极力隐藏林珞是妖的身份。 即便到了剑山,仍是逃不过命运的枷锁。 彼时孱弱,林琅只能伪装自己,才能留的一线生机。 二师傅说,林珞体内的黑炎已控制住,不再复发,而迟迟未曾醒来的原因是那丫头自己封闭了心门,想必不能真正做自己的那种生活,生命反倒成了一种负累。 大师傅也说,天地之间的气息只是修道的基石,真正决定境界的是你的心境。 那日,林琅在那片坠星之巅,只一夕快意,便一步周天。 不管在山河之中,有多少老妖怪,至少在此时在此处,在这片遗迹之中,举目无敌。 几日以来,林琅强忍炼体之痛,主动将那些白雾鲸吞入体,周身骨骼尽化白玉之色,那种非人般的痛苦也是越来越弱。 直到此时,林琅周身气息大作,一头黑发肆意飘荡。 第122章 八极 山便是山。 可有些山,只一眼便知并不普通。 九座巍峨山峰环绕其侧,漫天白雾无法遮蔽其颜。 在传承颇为久远的宗门中会留存下一些记载,在百花齐放的远古年代,宗派所在的山门被称作——圣山! 蛮山全身布满恐怖的伤痕,在幽深密林之间狂奔。 合抱之木被那具壮硕的身体生生撞断,却丝毫未减弱其速度。 “走!快走!去那座圣山!” 众人咬紧牙关片刻不停。 在这片空间之中,他们无法运使气息,修者不能运气,便如同待宰的羔羊。 若非八极门蛮山,他们都已经死了无数遍了。 蛮山说去那座圣山,他们便去那座圣山,在这片诡秘之处,也只有那座流光溢彩的山是唯一的地标。 李青山面色苍白,握紧剑柄站在在蛮山身旁,“持剑之人如何能够贪生怕死!” 蛮山眼底一片血红,对着身旁的年轻人嘶吼咆哮道:“快滚!” 李青山被蛮山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只好咬咬牙跟随众人往那座圣山而去。 身后破风之声不绝于耳,蛮山回过身,吐出一口淤血,再次运气。 漫天白雾自蛮山身体涌来。 “嘶!” 蛮山倒吸一口凉气,那种刺骨之痛他已经体验过很多遍了,可依旧无法摆脱那好像来自于灵魂的战栗。 白雾在冲刷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大大小小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固愈合,可与白雾洗髓之痛想比,蛮山还是更愿意再被那些出云国修者砍上几剑…… 他叫蛮山,此时他站在那里,便像一座真正的山。 “蛮山,听闻炼体修行之法最是惨绝人寰,能达到如今境界已是不易,你真要为那些乌合之众舍一身修为?” 一位面色惨白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根挂满白布的木棒,看着挡于身前的蛮山说道。 蛮山并未搭话,只是警惕的看着眼前如白无常一般的男子,周身筋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便已经回答了一切。 唤灵门在三年之前还是大胤的宗门,蛮山自然认得眼前之人。 此等拘魂摄魄的手段在山河之间难登大雅,故唤灵门山门并不大,在三年之前蛮山甚至未正眼瞧过此人一眼,只知他叫惊夜。 唤灵门依附于云间观短短三年,眼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男子已然与他相差无几,再加上那种诡异万分的手段,蛮山都极为头疼。 蛮山一咬牙率先出手,身形以极快的速度冲撞而出,一双铁拳快如闪电般轰向惊夜的面庞! 那张让蛮山厌恶万分的惨白鬼脸,在顷刻之间塌陷化作一团蚀骨黑雾! 蛮山急忙抽拳而退,那黑雾好像有生命一般,沿着蛮山手臂攀爬而上! 空气中传来一阵非男非女的笑声,“呵呵,与你的手臂说再见…!” 原本一脸惊悚的蛮山眼神陡然凌厉,脚下重重一踏,壮硕身躯拔地而起,向远处三丈之外遥遥轰出一拳! “噗呲!” 一道血气染红了白雾。 惊夜的身躯如同断线风筝一般砸在山石之上,喷出一口鲜血。 “你?!怎么可能?!” 惊夜怪叫一声,那些黑雾可并非雾气,而是无数肉眼难辨的虫子,唤做黑死虫,但凡沾染必被吞尽血肉,除非断腕,否则无可解! 唤灵门依附于云间观,也是如愿以偿的得到一本名为《御灵经》的古籍,这黑死虫便是其中之道,怎会被蛮山如此轻易化解? 蛮山冷笑一声,他在这片空间之中受尽痛苦,并非一无所获,经神秘白雾在几天时间之中将他经络内的气息强行融入筋骨发肤,又岂是那些恶心的虫子能够咬穿的。 自幼时起,蛮山的身体便经历过无数灵药洗刷,只有熬过那些非人般的折磨,才能算是正式成为八极门的弟子。 蛮山初次接触这里的白雾便觉得有些熟悉,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瞬间便唤醒了他幼时的记忆,他再愚钝也能察觉出此处的白雾锻体,与八极门恐怕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严无极曾说过,在远古时期,八极门于山河间亦是首屈一指的宗门,只是沧海桑田,宗门秘法尽皆流失,十不存一,到如今才衰落至此。 蛮山在洞玄巅峰已有六年,炼体之法难得寸近,师傅师叔们打熬了一身,也不过是周天之境,甚至让蛮山不止一次怀疑这炼体修行之法,是否真如外界所言,乃小道尔? 直到来到此处,束缚他的那层桎梏才被那些白雾一点点冲散。 他睁开眼便能看到那座圣山,看到那属于他的机缘。 只不过眼前还有一些阻碍。 蛮山再度凝神,挥起铁拳砸向奄奄一息的惊夜! 惊夜目露惊恐,张口大叫道:“道长救我!!” 蛮山闻言,拳速更是快了几分! 那只拳头却是穿过了惊夜的身体,没有一丝阻碍,亦没有一丝血迹。 拳头砸落在山石之上,山石被崩落大块。 蛮山皱了皱眉头,只听道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 “镜花水月。” 惊夜的身体慢慢变得虚幻,消失在蛮山眼前。 一位身着道袍的道人手中提着惊夜的衣领,对着蛮山轻轻一笑,“此人与我有旧,不知道友能否高抬贵手?” 蛮山收回拳,看着道人奚落一笑:“高抬贵手?不知云间观可会对我等大胤修士高抬贵手?” 道人只是浅笑道:“八极门蛮山,资质也算是相当不错,其实你也可以是出云国的修士,难道不是么?” 蛮山撇过头看了一眼圣山的方向,“那他们呢?” 道人轻声道:“蝼蚁罢了,你与他们不同。” 蛮山叹了一口气,“都一个鼻子两眼的,有何不同……” 当初在西域轮回宗死了很多人,蛮山算是其中比较幸运的一个,若不是那位持枪的少年和那个妖,恐怕他也会埋骨于那片黑暗之地。 山河宗门联合灭妖,蛮山只觉得的那少年少女救过他的命。 八极门门主严无极死了,蛮山觉得他错了,所以他死了,即便那是他的师傅。 那位少女是妖不假,为何就一定要死? 身后那些大胤修士是人,为何也要死? 蛮山苦笑一声,这片山河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既然他已是死过一次的人,难道还怕再死一次? 蛮山抬起头,方圆百丈之内,一片清明。 无尽白雾以龙卷之势涌入那具壮硕的身躯! 第123章 围杀 道人的脸色阴沉了一些,将手中奄奄一息的惊夜丢在地上,掐出一个繁琐指诀! “冥顽不灵!” 言罢,一道紫色玄雷自天而落,轰向蛮山头顶! 蛮山将方圆百丈白雾尽数吸入体内,本就壮硕的身躯此时更是膨胀了不少。 “……啊……!” 低沉的嘶吼自蛮山的喉咙间发出! 蛮山脸色涨红,虬结的肌肉在皮肤下蠕动! 那道紫色玄雷落下,落在蛮山的头顶,无数电弧在那具壮硕身躯之上跳动! 道人眼睛微眯,道门雷法之刚猛山河公认,蛮山却是用脑袋生生接下一道玄雷,让道人有些惊异……… “好强悍的肉身……” 云间观早已遣人来过此处远古遗迹,那些白雾对炼体有所裨益不假,可对道法一途却是实在有些鸡肋,故而观中长辈出手拓制出古书中的符箓,用以避开那些白雾侵蚀,却未曾想对于八极门而言,这才是真正的机缘。 蛮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阵阵咆哮,如此多的白雾灌注,让他的身体几经到了极限。 硕大的拳头对着道人所在的方向遥遥挥出,没有一丝气息。 可就是这不蕴含任何气息的一拳,在空气中响起了一声音爆,甚至能在那个拳头周围看到空间中出现淡淡的扭曲! 道人没有丝毫犹豫抽身便退! 身后那道惊人的拳风竟跨越遥远的距离形成一场烈风! 惊夜垂死之躯在烈风中如同一片枯叶,飘零片刻便爆成一团血雾! 道人藏青色的道袍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口子,发髻被狂风刮散,满头黑发飘荡! 道人遁空而去,在千丈之外方才停下,深深吐出一气,“呼……好生霸道的一拳。” “可这样的攻击,你又能施展几次?” 道人随手折下一截树枝,将散乱的头发再次盘起,遥遥看着蛮山。 蛮山脸上的涨红衰退了许多,见道人已被击退,便一刻都未犹豫,脚下重重一踏,方圆百丈之内的大地都震颤了一瞬,壮硕身形拔地而起,往那座圣山跃去! 道人挑起眉头,呢喃道:“还真是难缠,不过到了那座圣山又如何…?” …… 蛮山见道人并未追来,悬着的心也是落回了肚子。 如此不计后果的吞纳白雾,让他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若非挥出那一拳,将半数气机挥霍,此时他的下场比惊夜好不到哪里去…… 几十年修来的一身气息,被那些白雾尽数压入筋骨之中,未经打熬体魄之人若是效仿此法,恐怕当场便会殒命。 蛮山拖着垂危之躯赶往那座圣山,不免很是头疼。 他的境界算不上高,即便有此间白雾锤炼,也未必能从出云国那些修士手中保下那些良莠不齐的大胤修者…… 蛮山又如何不清楚,去往那座圣山未必就能活,来到这片远古遗迹的修士尽数赶往那座圣山,便更容易被出云国修士形成合围之势,可分散于各处也避免不了被各个击破的命运。 最后的法子便是在那座圣山,集大胤修者之力与之抗衡,至于生死便只能安天命。 蛮山与江音一同进入这片遗迹,他们算是大胤修士之中境界最高的人,若是二人合力,兴许仍有一线生机,只是他不知道江音此时身在何处,是否也在赶往那座圣山…… 蛮山心中透过一丝不安,他最清楚出云国修者的实力,若是江音也遭遇这般截杀,恐怕是凶多吉少…… 靠近圣山之后,蛮山见到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却无一不是面露惊恐。 他们想集合大胤修者之力,对抗出云国修者,此时也是明了,出云国修者又何尝不是想将他们驱赶到这座圣山,一举而歼…… 那座山是这片遗迹中最为雄伟的东西。 走到那座圣山脚下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的渺小。 山头隐于迷雾之中,透过迷雾隐约可见道道金光,令人心驰神往。 山脚处的大坪之上,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月的参天古树,枝叶繁茂,地上落叶堆成厚厚一层,有绿有黄,亦有不少枯叶。 树下一具白骨盘坐,白骨呈玉色,不知历经多少岁月,血肉消散,衣物都已经腐烂,那具白骨却是光洁如玉,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 蛮山对着那具白骨行了一礼,眼前坐化的白骨显然生前也是一位躬身造化的前辈。 草木枯荣,生生不息。 修道长生,到头来不过一堆白骨。 蛮山没有过多停留,便踏上了那条恢弘无比的山道。 山道极陡,其上无尽白雾遮挡看不见尽头。 蛮山踏上石阶,走在一位重伤的大胤修者身后,他走的很慢。 身后传来道道破空之声,蛮山并未回头。 出云国的修士们也到了,他们跟在蛮山身后,也走的很慢,更像是驱赶。 蛮山深呼一口气,所行之处,白雾尽数涌入身体之中,他明白接下来很可能便是他的最后一战了。 蛮山有些绝望,没来由的想到了三年前那对少年少女,所面临的困境好像比他此时更加绝望。 还有在那片山峡之中的剑士,一人阻隔各宗人马数日,虽身死却在蛮山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大丈夫当如是也。” 蛮山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山道很长,蛮山却觉得很快便走到了尽头。 再给他些时间,他还可以容纳更多的白雾,只可惜没有多少时间了。 山顶之上伫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殿门口匍匐着一只火红色的赤乌,背上站着一位年轻道人负手而立,只是平静的看着那座大殿。 大胤修者大多重伤垂危,皆警惕的盯着殿门口的那个背影。 李青山搀扶着重伤的莫方,此前蛮山与一道人相战,仅是一道雷火符的余波扫到了他,便深受重伤。 陈灵抬起眼睛看着山道,直到蛮山走到他们身边,她也没有找到那道身影。 李青山叹了一口气,“鹿鸣道友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了……” “不会。” 陈灵笃定的说道。 李青山挠挠头,他这位师妹好像对那位黑衣年轻人有些盲目的相信…… 山道之上陆陆续续走来数位出云国修者,看着大胤众人好似在看待宰的羔羊。 “差不多都到了。” 殿门之前双手负后的年轻道人伸了个懒腰。 慢慢转过身来。 第124章 一杆枪 年轻道人看了一眼蛮山,轻叹道:“还真是出人意料。” 他本以为解决掉如同一盘散沙的大胤修者易如反掌,谁知得到消息,雾山那对兄妹以及唤灵门的惊夜竟死在这群蝼蚁手中。 依附于云间观的宗门很多,他虽瞧不上那些所谓的各宗天骄,但到底是云间观麾下势力,死掉几个无妨,死的太多那些宗门恐怕也会心有怨言。 到了这座圣山,那一切便成了定局。 “诸位此次百花会的机缘之旅便到此为止了。” 年轻道人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话,让大胤众修者面色阴沉到了极点。 “你是何人?怎能如此霸道?!” “寻机缘各凭本事罢了,竟敢无视百花会规则?!” “……” 蛮山沉默不语,大胤新起的宗门很多,对云间观行事可谓一知半解,大多侥幸活到此处的人并不知晓他们早已落入一场阴谋之中。 “大胤修者入此遗迹者一百五十三人,若尽死于此处,云间观又如何给山外那些宗门一个交代?” 蛮山盯着赤乌背上的年轻道人咬牙问道。 年轻道人淡笑一声,“器宗所办的百花会,与我云间观何干?” 蛮山冷哼一声,“大胤修者尽死,出云国修者毫发无损,还有这般道理?” 年轻道人摇摇头,“远古宗门遗迹本就不同寻常,有机缘亦有危险,大胤修者人心不齐也好,技不如人也罢,即便惨遭横祸,也在情理之中,不是么?” “再者……” “蝼蚁一般的人,死便死了,也配我云间观给个交代?” 年轻道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却让人无比冰冷。 大胤众多毫不知情的修者也在此时面如土色,机缘这东西,哪里有命重要,他们未曾想过,那位儒雅道人竟是要将他们全部留在此地! 年轻道人挥了挥手,便转过身去看着那座雄伟大殿,似乎身后诸事与他再无关联。 这座大殿有着强大禁制,观中长辈多次到此,皆是未能破解其中奥秘。 年轻道人笑笑,他此番到此也仅仅是为了让此处遗迹之秘不落入他人之手,却未曾想有意外之喜。 蛮山借白雾锻体,他瞧在眼中,心中自然明悟,这座远古宗门恐怕与八极门脱不了联系。 那种炼体的功法于云间观并无裨益,天下万法皆脱身于道门,虽说衍生之法千差万别,却最终殊途同归,尽归于道。 云间观瞧不上那所谓的机缘,想要的只不过一个秘密,一个让这座在远古时期风光无二的宗门,覆灭的秘密。 这也并非是观主的命令,而是云间观那位无人见过的老祖的命令。 云间观修的是长生道,能让那位斩情绝欲的老祖如此上心的事,还能有什么? 年轻道人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迷醉之色,大道长生啊…… 若能得长生之法,他又何至于被那女子压了一头。 观主早已老迈,唯一弟子玄知死于十几年前的北境,云间观青字辈修士也只有他天分最高,虽非观主亲传,观主之位几乎非他莫属,若是观主没有带回青瓷的话。 云间观凌驾于各大宗门之上,凌驾于皇权之上,继观主之位,便是得到了整座人间。 片刻的时间,他便心动了。 年轻道人回过头,看向那位将不断吞纳白雾的壮硕身影,“把他留下,其余人都杀了。” 一位以树枝盘起发髻的道人皱起眉头,“青陶师兄,还是按照冲衍师叔所嘱咐的一个不留,否则恐生祸端!” 道号青陶的男子眼底闪过一丝寒意,脸上却一如往常。 “那便按青城师弟所说的办。” 青城转身再次加入战圈,虽说大胤修士良莠不齐,奈何人数众多,又哪里是那么好杀的。 蛮山的肉身又有精进,拳脚之威不输兵刃,若是不能率先击毙蛮山,便无人能越过那道壮硕的身影。 青城将手中道剑掷出,其上紫电萦绕声势骇人。 道剑凌空便化百道残影,难分虚实,百剑起雷池,将蛮山包围其中,道道雷光劈在蛮山的身躯之上! 那些雷光之威远胜刀兵,竟在蛮山身体之上破开道道肉绽,却无半点鲜血流出! 蛮山以白雾为气机,不断吐纳,筋骨之强就连至刚雷法亦是不能斩灭,只能斩开些皮肉。 几个呼吸间,蛮山已浑身创伤! “蛮山兄!!” 李青山见蛮山惨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持剑欲闯入雷池! “别过来!” 蛮山伸出大手,喝退李青山,目光狰狞的看着凌空而立的青城道人。 赤乌之上的那位道人不出手,眼前这位便是这里最强的人。 那些依附于云间观的出云国修士,虽说境界不低,可大胤在人数上占上风,绝境之下团结一气,也能堪堪抵挡住如潮水般的攻势。 蛮山深知,决定他们能不能活的机会便在于自己! 蛮山咬牙站起身,双臂伸展不再防守,任由道道雷光劈在自己破败的身躯之上! 旋即一跃而起,周遭白雾尽数涌入身体之中,重拳对着青城道人的胸膛破风而至! 青城道人轻蔑一笑,此前他便见过这霸道拳意,自然不会硬接,只要他不愿意,那一拳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落在他身上。 青城身形闪烁,周遭空间却突兀的凝固了下来。 便是这片刻凝滞,那一拳便结结实实的落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道法善寄于术,本身的身体并不强大,所以那一拳的结果可想而知。 青城的胸膛瞬间便塌陷了下去,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濒死之际缓缓转过头,看向那位静立于赤乌之上的师兄。 “师兄……为什么……?” 青陶却是眼神冰冷的看着这位生机在急速流逝的师弟。 长生之道就在眼前,无人能够阻碍他,即便是师弟也不行。 大胤修者已经开始减员,再顽强的抵抗也比不得境界上的差距,所幸的是蛮山一拳击杀青城,挥拳杀入出云国修士之间,如同一头下山猛虎! 蛮山一拳轰向弓殷,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弓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仅呆滞了片刻,那一拳便在他的眼中急速放大! 蛮山的拳头突然慢了下来,周身气机也开始凝滞,深陷泥沼一般! 弓殷闪身后撤,抬头便看到那一道火红色的影子在头顶盘旋,旋即松了一口气。 那位终于出手了。 青陶立于赤乌背上,宛若仙人。 单手微微下压,蛮山便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他对坐下这只赤乌并不喜爱,只是觉得站在其上到底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青陶居高临下,大坪之上的所有人在他看来都不重要,都可以死。 至于蛮山,倒是可以留到最后,留到助他开启那座大殿的禁制。 青陶嘴角弯了弯,缓缓伸出手。 在那一瞬间,他却感受到一丝不同的气息。 青陶抬起头,遮天蔽日的白雾在沸腾在翻涌,继而消失留下一片清明。 可见青天,可见四野。 那片清明在向此间蔓延,速度极快。 青陶自赤乌背上跃起,在那一瞬间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刹那之间,一道模糊光影便自他脚下划过! 赤乌火红色的羽毛散落一地,身躯被钉在大殿禁制之上! 青陶目光凝在那柄长形兵器之上。 竟是一杆大枪。 第125章 杀意无双 弓殷的心头在滴血。 御宗的修行之法需要在幼年时便以气息去沟通灵兽,那只赤乌便是他的本命灵兽…… 可那位道人乃是冲衍道长的弟子,连道门那位年轻一辈至强的青瓷尚得唤一声师兄,他又有何办法。 本想着此间事了,便要回赤乌,却被这杆霸道无匹的大枪钉在禁制之上,瞬间便生机全无。 青陶目光微凝,看向白雾中的异象。 刹那之间,山道之上出现一场风暴,笼罩于整座圣山的白雾顷刻消失,只剩一片清明。 一位身着黑衣的少年背负着一名女子出现在大坪之上。 青陶看着突兀出现的陌生少年,面色阴沉道:“大胤修者?” 林琅并未理会那位踏空而立的道人,而是目光在大坪之上所有人的脸上扫过。 直到看到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才松了一口气。 林琅将江音放下,径直走向陈灵,后者身上有些伤痕,好在并不严重。 “你倒是果断,这下吃苦头了?” 听到林琅责怪,陈灵也不恼,只是平静道:“我就知道你没事……” 话虽如此说,在见到林琅那一刻,陈灵眸中还是闪过一丝欣喜。 蛮山本以为江音已遭遇不测,此时再相见,他却顾不得庆幸,因为他看到了那位黑衣少年的脸。 江音面色惨白,咳嗽了几声,“蛮山大哥,这次若非这位鹿鸣道友出手相助,我恐怕早已死在南宫兄妹手中……” 蛮山却是置若罔闻,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林琅。 三年的时间不算长,可少年还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身材看着也是更壮实了一些。 “他可不叫鹿鸣。” 蛮山眼神有些复杂,苦笑开口道。 三年之前在西域轮回宗发生的事,桩桩件件蛮山都没忘记,他从没想过,那位少年居然还活着。 江音有些疑惑道,“蛮山大哥认识这位道友?” 蛮山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对着那位黑衣少年行了一个大礼,大坪之上所有人都惊愕无比。 林琅也回过头看着这位汉子,淡声道:“严无极已经为当年之事付出了代价,我也不至于在迁怒于你,另外这丫头与我有旧,你之前护他一程,我们就算两清了。” 江音便是再愚钝此时也猜到眼前这位少年究竟是谁,八极门上任门主严无极的死,在山河间算不得什么秘密,便是围杀那对少年少女的行动之中,被剑山仇天落所斩。 那眼前这位少年究竟是谁,便不言而喻。 更何况,还有那杆大枪。 江音也是微微躬身想要再次谢过眼前的黑衣少年。 林琅摆摆手,“不必谢我,当初之事,越秀山并未参与其中。” “哦?你便是三年前的那个庇护妖孽的人?” 青陶双眼微眯,看着林琅的眼神满是寒意。 林琅很讨厌那种高居云端,以仙人之姿俯瞰世人的家伙。 林琅连看都未看那道人一眼,只是对着蛮山说道:“还能战否?” 蛮山咧嘴一笑,“那便战!” 林琅抬手遥遥一个巴掌,掌风化作万道利刃,铺天盖地罩向凌空而立的道人! “给我滚下来!” 青陶冷哼一声,双目之中雷电闪动,道道雷光萦绕周身,宛若雷神! 掌风与雷弧相接,气息震荡爆发开来! 余势未消,林琅指尖一动,掌风所化利刃在空中凝成一座阵法,也是他感悟最深的一座阵法! 千斤坠! 青陶刚从那道雄宏掌力中缓过来,一股强大压力便骤然临身! 云间观的人极阵,他又如何能不知晓,只是他平日里并未在意这等羸弱阵法,对此阵的参悟自然不如林琅,竟一时没能破解,被那股强大压力生生压到地面! “不过如此……” 听得林琅奚落之言,青陶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旋即双手掐出一个极其繁琐的指诀,十柄形态各异的小剑自袖袍之中激射而出! 青陶指尖一动,一柄小剑便直刺林琅额头! 林琅微微侧头,那柄速度极快的小剑几乎贴着他的眼睛划过! 桃木对于气息最为敏感,大多数道人所持道剑皆为桃木,这柄小剑却是实打实的金铁之物,锋芒毕露。 青陶指诀再变,十柄小剑在空中划过诡异的弧线,向林琅周身大穴要害刺来! 林琅这次并未退避,而是脚下一踏,向着那位道人爆射而去! 林琅的拳不似蛮山那般厚重,相反看着极为轻灵。 可就是如此轻飘飘的一拳,砸在一柄小剑之上,金铁交鸣之音瞬间响起! 青陶面色凝重,这些小剑并非凡物,又被他以气息温养十余年,锋锐与厚重集于一体,却被眼前的少年一拳砸落在地,只在少年的拳峰之上留下一个白点。 林琅的拳划出道道残影,将十柄小剑尽数捶落在地! “好强悍的肉身……” 青陶心念一动,被锤落于地的小剑再度腾空。 数十丈的距离,几乎一个呼吸间便被林琅跨过,那些小剑在周身环绕,待机而动,如同一只只烦人的苍蝇。 林琅索性没有在理会那些“苍蝇”,任由其刺在自己窍穴之上,那只拳头则是只取那道人面门! 青陶一声冷笑,心想这少年竟如此托大。 下一刻,青陶便再也笑不出来,那些锋锐之剑刺在少年窍穴之上,却寸步难进! 青陶心头一惊,就是八极门之人都未必能有如此强劲的身体! 战斗之中却容不得他多想,林琅的拳头已经快要落在他的面门之上! 青陶脚踏罡步,身形遁空而去,出现在林琅数十丈之外。 他的飞剑没能奈何林琅,可林琅的拳,他却未必能接的下来。 林琅一拳打空,身形前冲之势几乎快要接触到那座大殿的禁制才停下来。 青陶眸子一凝便想到了应对之法,眼前少年虽说体魄无双,可只要不给他近身的机会,自己便依旧处于不败之地! 林琅在禁制之前顿了一下,旋即一跃而起,握在了那杆熟悉的枪柄之上。 赤乌被甩在山石之上,林琅手握长枪,在大坪之上站定。 在握住枪的那一刻,林琅的气息便变了…… 杀意无双! 第126章 八卦镜 天下修行之道分门别类,可论起杀力,无人不称一声剑士杀力无双! 剑自诞生以来,除了作为一种兵器,亦可当作一种配饰。 除却杀敌,亦能彰显身份。 可枪不同,自沙场而生,从来便只有一个作用…… 那便是杀敌! 林琅持枪而立,孤身一人却好似千军万马! 一式,拖枪! 拖枪而奔,枪尖在大坪之上划出一道鸿沟! 二式,刺鲸! 周身气血如渊,枪出如龙,一线之上无物不破! 小剑在接触枪尖的一瞬彻底爆裂开来,仅是一枪,十柄小剑半数爆成一地碎片! 青陶与所御小剑心念相通,小剑被毁的瞬间便遭反噬,喉咙更是一甜…… “若仅如此的话,那便死…!” 青陶体内翻涌的气息尚未平稳,少年的低语便传入耳中。 枪影层层叠叠将青陶周遭方位尽数封锁,一点寒芒瞬息而至! 那一枪声势骇人,大坪之上激战正酣的众人都停了下来,望向那一枪,他们都知道,这场战斗的胜负都系在那黑衣少年一人之身。 在那杆枪下,连飞剑难以支撑片刻,肉身又怎会挡的下? 青陶并指如剑竖于胸前,口中暴喝一声:“现!” 一面八卦宝镜现于青陶身前,迎风而长,刹那间便将青陶整个人遮挡了去。 枪尖刺在镜面之上,却没有出现一丝撞击之音! 林琅皱起眉头,光滑镜面如同水一般荡起一道涟漪,长枪就那般毫无征兆的刺了进去…… 不等林琅疑惑,镜面之中射出一道气息,重重击在林琅胸膛之上! 一声闷响,林琅的身体倒飞而出,撞在大殿禁制之上,继而坠落! “道友!” “林琅!” …… 多声惊呼自大胤修者之中传来。 林琅自大坪之上站起,胸膛处的衣衫破开一个洞。 那是他的枪意。 那面古怪镜子,将他刺出的一枪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林琅没理会那些惊呼声,只是一把将上身衣衫撕扯了下来。 精壮胸膛之上破开一道血口,林琅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在意。 那一枪他已出了五分气力,若是以往怕是早已被一枪洞穿,在这座远古遗迹之中,忍受数十天苦痛,身体竟强到了让他自己都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步。 林琅抬起头看着那方古朴八卦镜,二师傅曾同他讲过,修行之人会采用某些手段辅助修行,可以自身窍穴为基,一念成阵,也有将阵盘刻于器物之上,心念一动便可运使,是为法器。 “这便是法器么……” 林琅凝眸,手中长枪再指,踏步而前。 在蛮山等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持枪撞入那面古镜之中! “林兄弟!不可!!” 蛮山惊呼之声未落,林琅的身形已消失在古镜之前,镜面之上荡起层层涟漪。 青陶紧绷的神经直到此刻才放松下来,心叹年轻人当真不知所谓,归虚境前辈亲手炼制的法器,岂是那么容易逃脱的? 既然进去了,那便死在此间罢…… 青陶冷眼看着大胤修者,林琅的出现险些让他酿成大祸。 “你们也都去陪他……” 青陶身侧仅剩的五把小剑悬空,其上雷芒闪耀。 蛮山站在林音身前,气息攀至巅峰,他不是林琅,他深知他无法抵挡的住那些锋锐小剑,可也只有他尚有一丝可能…… 自林琅现身圣山,这座山上的白雾已经稀薄的可怜,蛮山以气血纳白雾的法子此时也无法奏效。 蛮山额头滴落豆大的汗珠,若是连他也无法抵挡,那他身后的这些人便真的难逃一劫了。 一只纤弱的手搭上蛮山的后背,稀薄的气息顺着那只手掌缓缓流入蛮山的身体。 蛮山没有转头看,他知道那是江音的气息。 江音重伤未愈,此时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 一只只手伸过来,搭在蛮山与江音的肩头,驳杂的气息有强有弱,却源源不断。 圣山之上的雾气稀薄,越来越多的人便不再受白雾的压制,此时他们毫不吝啬的将全部气息灌注于蛮山体内。 蛮山本就壮硕的身躯此时又膨胀了几分,白雾对身体锤炼才使得他能在短时间内承受如此驳杂庞大的气息。 青陶见大胤众修合力,也不敢掉以轻心,沉声道:“打断他们!” 出云国修者皆是来自于各大宗门的佼佼者,见青陶开口,也不再顾及心中得那种骄傲,各施术法,齐齐攻向大胤修者! 千钧一发之际,悬于大坪之上的古镜突然发出声响! 光滑镜面之上崩开一道裂缝,汹涌气息自裂缝中溢出,以狂暴之势席卷到大坪之上的每一寸! 出云国修者的攻击被那股恐怖气息冲散,身形急退! 蛮山躲闪不及,壮硕身躯撞倒数十人才被遏制住! 青陶袖袍一挥,将汹涌而来的气息荡开,瞳孔紧缩,一脸惊骇的看着那方古镜! 此镜乃观中先辈所炼,其中更是蕴含那位前辈的一缕神魂,竟都无法困住那位少年! 碎裂之声不绝于耳,顷刻之间光滑镜面之上便爬满蛛网般的裂纹! 紧接着便轰然炸裂! 那位修罗般的少年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散发飘摇,横枪而立! …… 林琅持枪撞入古镜之中,古镜之中犹有世界。 此处空间佛祖所建须弥之所自然无法相比,可能够在山河之中另辟空间者,恐怕至少也是踏入归虚尽头的大修行者。 黑暗空间之中满是枯骨,尽数化为此间气机。 万道气息为引,构成一座庞大阵图,将侵入此处的气息尽数炼化为本源! 林琅收敛气息,那座古阵便无法感应到他。 黑暗空间的上方,阵法的中心之处,有着一个光团,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盘坐其内。 林琅看了一眼脚下枯骨,想必陷入此局中的人便是运气攻击光团中的人,才被阵法彻底镇杀于此。 林琅此前对法器这东西可以说一知半解,可他有两位很好的师傅。 二师傅说法器这东西与阵法还是有所区别,法器会融入炼器之人的一缕神魂,方能与心念相通,器灵并非具象,而是器本身。 林琅当时便问二师傅,若为法器所困,当如何破之? 回答他的却是大师傅,法器乃死物,自有其限,超过法器所能承受的极限,不攻自破。 “不能运气的话,那便试试这远古宗门的手段……” 没有一丝气息,仅是肉身的力量,林琅身形与手中大枪皆化残影,攻向四面八方! 连林琅自己都记不起究竟出了多少枪,直到黑暗之中破开一丝缝隙。 缝隙中透进一缕光亮。 第127章 噬生阵 可于镜外之人来说,也仅是片刻的光景。 少年散发再临,气血如渊。 青陶感觉有些冷,被眼前少年那对眸子看着,如坠冰窖。 那是一种修道几十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他是云间观的天才,在青瓷上山之前,他一直是最耀眼的明珠。 在那位万法皆通的女子面前,他黯淡无光,可那种感觉也仅仅是不甘与怨恨。 可在此时,他的身份他的境界都不再能保护他,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死亡…… “你在害怕。” 林琅看着青陶,言语之中没有一丝感情。 青陶脸上出现一丝愠怒,“怕?凭你也配?” 林琅摇摇头,手中大枪一振,携千军之势,遥遥扎出! 霸道枪意席卷而出,将青陶周身方位尽数封锁! 遁空之术无法施展,青陶御起仅剩的几柄小剑向枪尖撞去! 刺鲸一枪尚且无法相抗,烈阳数十年磨一枪悟出的枪术又是如何能够抵挡的? 仅剩的五柄小剑寸寸崩裂,青陶身前的那杆夺命长枪正在眼中缓缓放大! 青陶面露狰狞之色,伸手虚空一抓,弓殷的身体便不受控制的出现在那杆大枪之前! “青陶!!你?!” 弓殷话音未落,便被长枪透体,刹那之间生机全无…… 弓殷的身体在空中爆开,千衍境的气机也在那一瞬尽数爆发,将林琅的枪势震散大半。 林琅看着那位早已没有半点风姿的道人,冷笑一声:“不愧为天上仙人,倒是使得好手段。” 青陶冷声道:“那是他们的荣耀!” 旋即指诀一变,一座玄妙阵法迎风而涨,将大坪之上逸散的气机尽数吞噬! 阵法扩张间,将大胤修士甚至出云国修士尽数笼罩其中! 林琅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步十丈,冲向大阵之中,一把抓住陈灵丢向阵外,又是反身一脚,将李青山也是踹出阵外! 大阵之中丝丝缕缕的气机开始蔓延,向着阵中所有人侵蚀而去! “快退!” 听得林琅暴喝,蛮山也是以极快的速度将动作较慢的几位大胤修士抓住丢出阵外! 大阵扩张的速度很快,尽管林琅与蛮山已在竭力控制,仍旧有几人被阵中气息缠绕而上…… 顷刻之间,气息便尽数枯竭,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凋亡,化作一缕灰烬。 “青陶!你在干什么?!” 出云国修士卢轶怒声道。 那座大阵不分敌我,将双方人马尽数笼罩,几乎在同时,出云国修士之中也开始出现伤亡。 恐惧也开始在出云国修士之中蔓延。 逃……快逃…! 本还风轻云淡的猎人,此时也变成了猎物。 卢轶率先跃起,足下火焰蒸腾,往大坪之外掠去! 紧接着出云国众修士皆是作鸟兽散,四散而逃! 青陶面色阴沉,指尖印诀再变,口中低喝一声:“噬生!” 大阵之中的气息骤然凝滞,四散而逃的出云国修者身形也是一顿,就在这片刻的时间,一根根丝线将他们的身躯尽数缠绕…… 林琅眸中满是凝重,这座大阵吞噬了出云国修者的气机更加壮大,肉眼难辨的丝线此时向大胤修士涌来! “妈的,退在我身后!” 林琅罕见的爆了句粗口,体内人极阵尽数激活,气息瞬间攀至顶峰! 双手持枪,重重插入地面之上! 见白头! 万道枪意夹杂霜雪寒气,轰然而落! 大阵之中的丝线被霜雪冻结,又被厚重枪意砸的粉碎! 刹那之间,大坪寸寸龟裂,沙石飞扬,目不能视! 这一枪,林琅几乎抽调出全身的全部气机,那座大阵才在片刻之后轰然破碎…… 林琅持枪拄地,大口喘着气。 尘土飞扬之中,隐约可见一道身影狼狈远遁! 林琅咬牙站起身,身体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好似一张紧绷的弓。 手中长枪被一掷而出! 掷出长枪之后,林琅也没有抬眼去看,而是原地盘坐调息。 这一枪,他是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 这一枪,取自北境断山的二师姐,云轻辞。 当初林珞在西域轮回宗暴露身份,是轻辞师姐掷出一枪带林琅林珞脱离险境,后又在关山垭口,一枪六百里,避开了出云观黄垚与水月的追杀。 五行遁术可寻到天地气息间的缝隙,而这断山独有的大枪可在天地气息之间破开一线! 长枪在被林琅掷出之后,便诡异的消失了…… 就在同时出现在百丈之外! 青陶的身躯被钉在山崖之上,他还没有死,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生机在一点点流逝。 他是云间观的天骄,没有人敢对他不敬,可他现在就要死了。 直至脑袋慢慢垂下,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不再有。 瞳孔开始扩散,胸口传来的痛感也逐渐消失。 他便真的死了。 这片遗迹之中死了许多人,也有不少人还活着。 他们都沉默着,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都看着那位盘坐在废墟之中的少年。 只有陈灵动了,她慢慢走出人群,走向那片山崖。 那杆大枪真的很重,比她手中的剑不知重了多少倍,她不知道那位少年究竟是如何挥舞的动它的…… 陈灵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杆枪从崖壁上拔出来。 青陶的尸体砸落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陈灵将大枪拖回来,抱着膝盖轻轻坐在林琅身边。 大坪之上异常安静,他们都在等少年醒来。 三年前的事在山河间算不上什么秘密,几乎人尽皆知,而那位传奇的少年此时就在他们眼前。 一位少年,一杆大枪。 云间观五位道人死在剑山前坪,之前轰动一时,此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李青山心情复杂,同行一路,此时他才知道眼前少年便是那位连斩五位周天的狠人…… 想到此处,李青山心头便是一惊,此前林琅提起过一位用剑的朋友,说是若有机会,可介绍他们认识! 李青山掐了一把脸颊,劝说自己冷静…… 眼前少年的身份已然明了,那那位用剑的朋友好像也就呼之欲出了…… 除了那位剑山的小山主,还能是谁?! 那可是他最崇拜的人! 第128章 八极宗 林琅自大坪之上站起,抬头望了一眼天穹。 此时,天青地明。 笼罩于圣山之上的白雾已不见踪影,让林琅有些遗憾。 林琅自那方药圃一路行到这座圣山,自然感悟清晰,那些白雾在药圃那边最为浓郁,想来并非这座远古宗门的某种大手段,而是那些锻体灵药在这片孤寂的空间之中生长,不知多少年月,其中所蕴的灵气尽数弥漫在这方天地之中,久而成雾。 再要想达到如此浓郁的程度,不知要等多少岁月。 在这片遗迹之中也算是盘旋数日,林琅并未见到一处门户,出云国修者尽死,他们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如何出的去这里…… 想到此处,林琅便有些后悔。 早料到此事,便将那位道人的命再留上一留,云间观之人占据此处已久,必然知道那座通往外界的门户。 可惜那位道人早已死的不能再死。 林琅转头看向那座大殿,大殿之外的禁制强大而厚重,作为一座远古宗门的护宗大阵,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林琅有些疑惑…… 这座宗门并非逐渐凋亡的,从那片葬骨之地便不难看出,此处该是遭遇了一场劫难,让这座宗门一夕之间死尽,无人幸免,方才可能将这片空间如此完整的保留下来。 可若是真的面临一场灭顶之灾,护宗大阵又怎的能够保留下来? 林琅站在大坪之上,盯着大殿看了许久。 蛮山搓搓手,小心问道:“林兄弟,可看出什么苗头?” 林琅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知这其中有何玄机,只好进去看看了。” 蛮山心头一紧,连忙劝说道:“此处诡谲异常,其中不知有多少险境,虽说富贵险中求,可也得有命享用不是?” 林琅叹了一口气,“总要试一试,总不能困在这里不是?” 蛮山也有些无奈,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也荡然无存,只是抱拳道:“那林兄弟千万小心,这片遗迹很大,我带他们四处看看,若侥幸寻到出路,便来此处知会于你。” 林琅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蛮山与江音各带一路人自不同方向散出,对于林琅的决定,他们也没有任何异议。 那座大殿之中也许真的有令人心动的机缘,可比起生命来说,一切皆是身外之物,劫后余生已是他们最大的幸运,没有人愿意再入此险境。 李青山带着陈灵与莫方,对大殿之前的林琅抱拳揖礼之后,也随蛮山出了圣山。 他倒是对死亡并无什么惧意,只是想着以他们境界,一旦涉险,还得林琅分神保护,便没有再跟来。 大胤修士逐渐走远,林琅深吸一口气,手中长枪刺在禁制之上! 这是林琅见到最为强大的禁制,比轮回宗山谷中那座阵法还要强大! 强大却极为简单。 没有杀机,亦没有气息。 如同一块精钢铸就的山岳立于身前,难以撼动! 林琅抖抖手腕,心道这炼体宗门所设禁制也是这般朴实无华,枪尖刺入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那不是什么阵法,只是凝实到极致而产生的压力! 长枪一寸寸刺入,巨力自枪身传导至林琅的双臂,双足深陷青石之中! 枪尖再入一寸,一股较之前强大数倍的巨力再度涌来! 刹那之间,长枪脱手而出,倒飞刺入山石之中,双掌擦出的血迹染红枪身! 林琅重新取回枪,撕下一块残破的衣物包裹住手掌,再次挥枪直刺! “妈的!再来!” 林琅咬紧牙关,将长枪一寸寸递入! 再次握紧枪杆的林琅做了十足的准备,这一次他感受到的压力却好似小了一些…… 林琅皱起眉头,心中有些疑惑。 一丝诡异的声响在禁制之上响起,像是烧红的铁器淬火…… 枪身之上冒起一缕白烟,林琅的瞳孔猛然紧缩! 林琅染在枪身之上的鲜血泛起七彩霞光,在光芒照射之下,林琅看见禁制之中布满诡异的黑线! 原本支离破碎的禁制,被那些诡异黑线连结! 在枪身泛起霞光之后,禁制中的黑线便好似活了过来,在向着枪身逼近! 禁制的原貌再也不能维持,发出阵阵碎裂之声! “又是这些鬼东西!” 林琅暗骂一声,运气自掌中逼出一股血液,尽数洒在禁制之上! 其中密密麻麻的黑线瞬间便开始扭曲,像一条条蠕动的蛆虫…… 林琅故技重施了几次,直到感觉自己手臂有些发凉才作罢。 黑线也在霞光之中归于虚无,没有黑线勾连的禁制瞬间崩塌! 林琅心有余悸,这些东西的恐怖他是最清楚的,若非他的身体融入灼华的一滴精血,这种被二师傅称为不可斩杀之物的不详,让他命丧于此也犹未可知…… 所幸的是,无论是剑山前山斩杀的那位身怀诡物的道人,还是此处禁止中隐藏的黑线,都远远不及断山众人所感染的原始黑炎,不然仅凭灼华的一滴精血,恐怕难以奏效。 林琅握紧枪身,走向那座大殿。 手掌上的伤口已经凝结,自从吸纳了此间灵雾,无论是筋骨还是恢复力都远非常人可比。 林琅以枪尖轻轻推开殿门…… 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他遍体生寒! 骸骨,无尽的骸骨! 一具具玉色骸骨整齐的端坐在大殿之中,血脉早已枯竭,玉色骨骼却依旧纤尘不染。 所有骸骨的脸皆是朝着一个方向。 林琅抬眼望去,大殿中央处立着一块土黄色的巨石,四条铁链自大殿四角而起,系于巨石之上! 巨石之上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八极宗! 林琅呼吸急促起来,他顾不得去思考这八极宗是否就是八极门的前身…… 因为在那巨石之上,他看见一个人…… 身着一件脏兮兮的道袍,须发皆白,干枯的皮肤呈灰白之色,全无生气。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死人。 林琅握紧枪身,额头上出现细密的汗珠,此时他很紧张。 无论是谁,在这种境地之中都会很紧张。 并非是因为那满地骸骨,或者说那个全无生机的死人。 而是那个“死人”在看着他…… 诡异的寂静中,林琅能听到自己蓬勃跳动的心脏。 那人却没有…… 第129章 骸骨 大殿之中陷入诡异的寂静。 只剩少年蓬勃的心跳,是此间唯一的生机。 “如此年轻的周天境啊……” 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自枯槁老者的喉咙间发出,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一般。 一双灰暗空洞的眸子从林琅身上扫过。 林琅全身的肌肉都在瞬间紧绷,仅是一眼,自己的身体好像透明的一般,被那对眸子里里外外看的通透。 林琅遍体生寒,抬眼警惕的望着巨石上的老者,心底没来由的生出浓烈的厌恶之感。 那种感觉并非来自于心头,而是来自于筋骨血脉之中。 灼华的精血在排斥这位老者。 林琅无法控制身体上的异象,一丝丝光点自他的身体发肤之中缓慢溢出,周身氤氲出道道霞光。 老者灰暗的眸子在霞光映照之下,出现斑斓色彩。 “如此浓郁的生机……” 老者如枯木般萧条的脸微微动了一下。 林琅看见一只干枯的手遥遥伸向自己,仅是一个刹那便心神摇曳,灵魂好像要脱体而出一般! 林琅心中默念净心咒,方才堪堪能与那只干枯手掌相抗衡。 “咦……” 老者讶异一声,背后诡异的生出道道黑线。 黑线并未攻向林琅,而是缠绕在一具骸骨之上! 刹那光景,如玉般的骸骨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 老者干枯的手臂开始生出血肉,变得丰盈饱满…… 却在片刻之后,那具灰暗的骨骼开始重新焕发生机,洁白如玉。 林琅皱起眉头,此间百巨骸骨所在方位,竟是一座大阵,阵眼位置便是那方巨石,一道精纯能量便是从巨石中涌出,流入那具灰暗的骸骨。 仅是一个恍惚,老者的身形便出现在巨石之下。 林琅这才看到,那块巨石上,还有一具骸骨,看上去就是极为普通的一具骸骨,可林琅不这么认为…… 能端坐巨石之上,受此间百具骸骨顶礼膜拜的,生前必然不是凡俗之人。 老者的血肉丰盈了一些,看着也不再那么可怖。 “小友也是为此处机缘而来?” 听得老者的话,林琅干笑一声,“先来后到,老先生既先到此,那便归老先生所有,我去他处再寻便可……” 几句话的功夫,老者体态便已与常人无异,只是周遭数十具灰暗骸骨让林琅遍体生寒。 “此处最大的机缘便是在此,正所谓见者有份,只要小友助吾破此阵,不仅可同享机缘,再赠小友一门长生之法,如何?” 林琅心中一阵恶寒,“此处大阵连老先生都破不了的话,我在此也是于事无补,便先行告辞!” 话音刚落还未转身,大殿之外破碎的禁制便再次被丝丝缕缕的黑线修复。 林琅轻吐一口气…… “又得拼命了……” 林琅周身气息瞬间大作,出手便是至强一枪! 枯瘦老者未避,只是缓缓伸出手掌。 老者的动作看似极为缓慢,却在林琅雷霆一击中,刚刚好的握在枪头七寸之处! 林琅一枪之势被干枯手掌生生遏制,再不得寸进! “山河中何时有了用枪的修士……” “倒是很不错的一枪……” 老者的神情未发生一丝变化,手掌轻描淡写的握着林琅全力刺来的一枪,纹丝不动。 林琅心头愕然,烈阳师兄的惊世一枪,他已习得八分,却在眼前老者手中任其拿捏…… 枪术一途,不在出枪,而在收枪。 在断山得三年之中,林琅时刻都未曾落下,一枪未果,便要收枪,收枪之速比之出枪犹有过之! 此时手中大枪却在老者手中进退两难…… 在断山上,除了大师傅二师傅,还没人能给林琅这样得压力,恐怕眼前老者也是一位踏足归虚尽头的大修行者! 境界上的差距,是技巧所无法弥补的。 归虚顾名思义,无论何道,修道尽头皆归虚无,举手投足自有气象。 林琅未曾犹豫,松开枪柄瞬间踏步近身,一拳轰向老者的头颅! 脱枪为拳! 经历过白雾炼体,林琅出拳也是不输大枪太多。 老者并未有所反应,林琅的拳头便结结实实落在他额头之上! 老者头颅在一拳之下微微后仰,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黑线便自额头生出,攀上林琅的手臂! 林琅借反震之力抽身便退,眼睛紧紧盯着老者,并未在意那些攀附于手臂之上的黑线。 黑线在林琅手臂之上冒起白烟,如雪般消融殆尽。 老者的眼中透出一丝讶异,“这是何物?” 林琅并未搭话,老者握住大枪的手轻挥,枪头便没入巨石之中。 老者信步走向林琅,“看来你的体内有着一些东西啊……” 林琅默然,灼华的精血对那些黑线有些克制的作用,可若是眼前这位归虚的尽头的老者动用自身境界,他是无论如何都难逃此劫…… 林琅掌心握住一块剑形白玉。 那是剑山的剑玉。 林琅的剑玉在西域时便损毁了,这枚是下山前大师傅给他的。 其中有着大师傅的一道剑意,一位跨越归虚尽头半步涅盘的大剑仙的剑意。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此次下山诸多事皆未完成,二位师傅给的东西倒是快用干净了,让林琅有些肉疼。 只是此时他已别无他法。 老者走的很慢,压迫感却是无与伦比。 林琅在等他近些再近些…… 大师傅的剑意自然霸道无匹,可毕竟并非大师傅亲至。 他只有一次机会! 老者越来越近,林琅捏紧手中剑玉,正要崩碎! 大殿之中却骤然有气息涌起! 老者步子缓了下来,扭头看向巨石之上。 那具白骨开始变得晶莹剔透,宛若水晶,骨骼间有流光闪动。 大殿之中的上百具骸骨开始震颤,头颅缓缓低下,呈膜拜之势。 老者冷笑一声,“吾在此十余年,若你一直缩在壳里,吾奈何不得,既现身那便再死一次罢了……” 锁在巨石之上的四条粗大铁链亦在震荡,一道道气息涌入那块巨石。 晶莹骸骨之上氤氲出一道光环,其中一道身影越来越清晰。 一位面相温润的男子出现在光环之中,身形却是有些虚幻。 虚幻人影没有在意老者的言语,而是满含笑意的看着林琅。 “吾已在此等候千年。” 第130章 麒麟血,凤凰火 老者看着那道虚幻人影,无数黑线自身体发肤之上涌现! 原本灰暗的眸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猩红的眼瞳。 老者的身躯被数不尽的黑线包裹,身形急速膨胀,转眼便和巨石齐平! 黑线之上燃烧起熊熊黑炎,对着虚幻人影侵蚀而去! 巨石之上的温润男子却是未曾动作,黑线被那层淡淡光环所阻,不得寸进。 男子依旧面含笑意,轻轻摇头道:“吾宗上下数百人,生机尽汇于此,你又如何能阻?” 老者此刻已身化黑雾,黑雾之中一对眸子闪烁着红光。 “千年前遭此劫,千年后便能躲得开?” 男子轻笑一声,“宗门已落,吾也该身死,却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存留千年,永恒的生命有何意义?吾在今日终于能解脱了……” 黑雾之中传来老者的声音,“修道不为长生,再高的境界到头不过一抔黄土,又有何意义?” “自然之理谓之道,昔日道祖已佐证,长生本就是大梦一场空,你大限已至,即便靠这些东西共生不死,又能维持几许?真洞开两个世界的门户,人间生机不存,你又如何安在?” 黑雾之中苍老的声音再次出现,“张口闭口便是人间,蝼蚁的生命能助吾永恒,那是他们的荣耀!” 男子摇摇头,轻叹道:“冥顽不灵。” 黑雾层层涌动,“这座圣山之下,镇压着一处裂缝,对?” 男子没有否认,“当初吾宗铸成大错,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黑雾在大殿之中蔓延,“那还真是感谢你们,让吾寻到这真正的机缘!” 男子浅笑,“吾知此必被人觊觎,才以大阵封印此处,既然今日吾已现身,吾宗所犯之错,便在今日给这天下一个交代。” 黑雾之中传来大笑之声,“两个世界的门户一旦开启,又岂是你能够修复的?” 男子轻声道,“两个世界间的门户秉天地而生,即便是道祖都无能为力,更何况吾八极宗,可此处镇压并非门户,仅是吾宗不慎所开辟出的一道裂缝,既能开辟,便能修复。” 温润男子低头看着林琅,“吾于此刻现身,便是在等你。” 林琅眉头一皱,“前辈说笑了,我境界低微,恐怕难以帮到前辈什么……” 男子再次开口道:“可否借小友身上一物?此间事了,便还小友一桩造化。” 林琅也没有过多思索,眼前的男子与黑雾对峙,显然谁都无法奈何谁,此间唯一的变数便是他,他好像没有选择的余地…… 林琅抱拳道,“前辈所需何物?” 男子轻轻招手,林琅身体中氤氲的霞光开始凝聚。 灼华的精血融入林琅的身体,林琅却无法主动驱使,此时却逐渐自林琅体内剥离而出。 男子的掌心中悬浮着一滴血液,氤氲出的霞光仿佛天地间最圣洁神圣的东西。 如墨般的黑雾在触碰到霞光的瞬间便消融殆尽。 男子将维持身形的生机一丝丝灌注给那滴血液,大殿之中的霞光越来越盛。 黑雾之中传来老者暴怒的声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男子只是祥和的看着掌心中宛若神迹般的血液,轻声道:“授你邪术之人难道没有告诉你,这天地万物相生相克。” “不可能!黑炎无法斩灭,怎会如此?!” 男子笑笑,没有再说话。 林琅已经能透过男子的身体,看到那具晶莹的骸骨。 男子的身形越来越虚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消失。 “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虚幻的男子自巨石之上站起身,掌心光芒大作! 无边黑雾在光芒中融解消亡,夹杂着枯瘦老者不甘的嘶吼。 大殿之外的禁制再也无法维持,身形干枯而灰暗的老者脱离那片霞光,向大殿之外奔去! 就在距离殿门几步之遥的距离,一只手自他的后背探入,前胸探出。 老者低下头,那只年轻的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白玉瓶。 林琅抽回手,看着掌心中的东西,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以黑炎共生之法得长生者,体内皆有这样一个白玉瓶,林琅无所解,看向那位虚幻的男子。 “前辈,黑炎究竟是什么?” 男子笑笑,“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生灵,无情无感,以生机为食。” 林琅看着男子掌心中的血液,“此为何解?” 男子继续说道:“这片天地之间有两只秉天地而生的异兽,其天赋神通可破人间厄难,这一滴便是麒麟血。” 林琅心中恍然明悟,他一直好奇断山之上的那位独角男孩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未曾想竟是传说中的麒麟! 男子转过身,一掌轻轻拍在被四条铁链锁住的巨石之上。 刹那之间,铁链尽断! 巨石挪开,露出山体之中一个黝黑的深洞! 林琅汗毛乍起,黝黑的洞中无尽黑雾在蔓延! “小友请随我来。” 男子信步走向深洞,手中光芒将溢出的黑雾一一净化。 林琅没有犹豫,紧随其后。 光芒将二人包裹,在无尽黑暗之中无比圣洁。 男子虚幻的身躯之上燃烧起火焰,金色的火焰。 林琅感受到身边男子身上的气息,很强,比大师傅还要强。 “前辈已踏入涅盘境?” 男子点点头,“归虚尽头之后,悟得生死,便可半步涅盘,可要想真正踏入涅盘境,需燃起涅盘之火,那是修者心中最为恐怖的东西,稍有不慎,魂飞魄散,只有熬过涅盘之火煅烧,方能真正踏入涅盘境。” “这涅盘之火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可知是什么?” 林琅摇摇头。 “凤凰火,除麒麟血之外的另一种天赋神通,可燃尽世间魔障,即便是踏入涅盘境,除非燃烧神魂,否则再难燃起此火。” 林琅心头一惊,男子却是面色平淡。 “单凭这一滴麒麟血还不够,只有二者相融,方能补全那道裂痕,吾之使命到此了然,吾八极宗未曾负这天下。” 男子的身形乃至骨骼都已燃起火焰,轻轻挥手,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举林琅向洞口飞去。 “多谢小友了却吾之残愿,吾已将八极真意留于镇魂石上,便赠与小友。” 金色火焰与七彩霞光映照之下,男子投身于那道漆黑的裂缝之间。 刹那之间,如同白昼。 第131章 八极拳六合枪 林琅在深洞边缘站了许久。 直至大殿之内的骸骨尽数归于尘土,火焰与霞光双双寂灭,尽归虚无,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位男子的气息。 林琅长枪驻地,抱拳作揖。 他不知在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静待千年是何种孤独,最后那抹赴死的绝然,和曾经北境之上持枪策马的那些背影如出一辙。 裂缝之后的世界,林琅并不了解。 那种浓烈的死寂,若非八极宗付出全宗的生命将其封印在这片小天地之中,恐怕山河间,早已满目疮痍。 林琅叹了一口气,动手将镇石推回,重新将那处深洞遮挡。 那块镇石远比林琅想象的要重,而那位男子之前却只是轻轻一掌,便将镇石击出丈余! 镇石之上有着一处掌印,深入寸许。 林琅深知这块镇石有多硬,即便是他的枪,也仅是刺入枪头而已。 而那男子只是轻飘飘的一掌,无半分气息波动,只是靠那具骸骨本身的力量便能做到这一步! 林琅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贴在那名男子留下的掌印之上! 接触的一瞬间,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刚猛拳意,自掌印之中渗透而出! 单臂袖袍轰然炸开,使得林琅脸色都是一白。 强行顶住那道刚猛拳意的冲击,林琅的灵魂中传来一丝恍惚之感…… 恍惚之中,林琅出现在一片大坪之上。 一棵参天古树之前,一位男子负手而立。 林琅没有太吃惊,这便是那人留下的一缕神念,不免有些叹惋。 眼前的影像,便是八极宗留给世人最后的东西了。 男子立于古树之前,缓缓打起一套拳。 与林琅曾见过的太极不同,此拳法起式便是极为刚猛! 拳风呼啸间落叶飞舞,跺脚之势仿佛整座山都在震动! 男子的身形并不高大,相反有些清瘦儒雅,挥拳之势却好像这方天地都经不起他一拳一脚。 林琅眼睛都未眨,生怕遗落一丝细节。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坪之上响起:“头足为乾坤,肩膝肘胯为四方,丹田抱元于中央,极为创门之意。以意领气,以气摧力,三盘六点内外合一,力透四面八方极远,一极动而八极应。” 直至男子一套拳法打完,林琅仍旧心神摇曳! 男子拳风刚熄,弯腰在大坪之上捡起一根枯枝,淡声道:“兵器乃手足之延伸,内外三合,是谓六合枪。” 男子手持枯枝,恍若持枪而舞! “一合梨花摆头” …… “二合凤点头” …… “三合白蛇弄风” …… “四合云龙缠杆” …… “五合拔草寻蛇” …… “六合白猿拖刀” …… 六合又各有六式,共计三十六枪,又有闪绽六处,共计四十二。 男子以枯枝为枪,四十二式行云流水! 舞毕,男子手中枯枝寸寸崩碎。 “有缘人且记,吾乃八极宗最后的宗主……” “吾名风尘。” …… 林琅睁开眼,手掌依旧拓在掌印之上,其中再无半分拳意,恍若大梦一场。 只是其中所见一招一式,皆在林琅心底,久难忘怀。 林琅轻轻抱拳,“风尘前辈一路走好。” 直起身,心头却泛起一丝莫名的感伤。 大殿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少年探进头,小心的打量着一片狼藉的大殿。 “鹿……林琅哥!!” 林琅将大枪负于背上,才缓步走出大殿。 莫方好像对这座大殿讳莫如深,就只是伸着头看,一步都未敢踏入。 林琅走出大殿,看着李青山三人开口道:“怎么样?找到出去的路了没?” 李青山挠挠头,“找是找到了,只是好像有些意外……” 林琅挑眉道:“什么意外?” 李青山欲言又止,“哎呀,你还是自己去看看……” …… 让林琅未曾想到的是,出口竟然那片葬骨之地。 此前迷雾笼罩不见边野,此时天地清明,这片葬骨之处比林琅所想更加庞大! 无边枯骨铺至极远之处,林琅神情肃穆,此时他早已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他们又因何而死。 八极宗爆发黑炎之乱,无数人涌向那道门户,为不祸及山河,那些人被尽数坑杀于此。 林琅不知该如何形容,但他却不能说那位宗主做错了。 做出这样的决定,想必他的心里更加挣扎。 直至枯骨之路的尽头,大胤众修士也皆在此处,却都是面面相觑。 尽头处有着一汪清泉,与来时穿过的那扇门户几乎全无差别,想染出口便在此处,这无数枯骨尽在此处,也佐证了这一点。 只是那汪清泉之前,趴着一头巨兽…… 巨兽形如小山鼾声如雷,让林琅也是目瞪口呆,这片远古遗迹之中竟还有东西能够活着? 林琅想到初到这片遗迹之时,他所在的那片药圃,被糟蹋的一塌糊涂的那片区域…… 就在林琅震惊之际,那如同小山一般的巨兽似乎睡的不太得劲,翻了个身。 林琅才看清它的全貌…… 竟是一头猛虎! 林琅心底亦是有些犯难,尽管他境界不弱,可眼前这大家伙显然也不是凡物,在此间不知生活了多少年月,本就强悍的身体又加上此间白雾炼骨,不知成了什么怪物…… 蛮山小心的凑到林琅身旁,悄声道:“林兄弟……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林琅摊了摊手,表示毫无办法。 “要不偷偷绕过去?” “那要不试一试……” …… 蛮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咪咪的凑了过去。 大胤众修者几乎是屏住了呼吸,蛮山壮硕的身躯在白虎身前显得无比渺小。 蛮山本人更是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的挪动着。 却天不随人愿,遍地枯骨在千年岁月中有些早已脆弱不堪。 “咔擦!” 骨骼碎裂之声格外清脆。 林琅面色一寒,他看见那头白虎的耳朵动了一下…… “快退!” 林琅暴喝一声! 蛮山僵硬的转过身,刚好对上那只凶光毕露的眸子! 蛮山脚下重重一踏,身形急速后退,那只粗壮巨爪却是更快! 虎爪拍在蛮山背上,壮硕身躯飞出撞在山崖之上,喷出一口鲜血! 一声狂野虎啸瞬间传遍整片遗迹! 第132章 千年妖 山林之间的野兽林琅自然最熟悉不过,此番恐怕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 白虎咆哮一声,透着凶光的眸子看着眼前众人! 有几位境界不高的修者被虎啸之声震慑,竟头也不回的转身遁去! 殊不知面对这种猛兽,最忌讳的便是逃跑。 白虎本还有一丝警惕的某种此时只剩凶戾,粗壮的爪子在地面上重重一拍,小山一般的身躯便爆射而出! 大胤修者此时退无可退,各施术法齐齐向白虎攻去! 李青山的剑刺在白虎身上,竟连皮毛都未刺破,反而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的长剑差点脱手而出! 眼前白虎在这片遗迹之中不知生活了多少年,身躯强劲无比,普通的攻击加身好像挠痒痒一般…… 林琅一步三丈,照葫芦画瓢的一记铁山靠撞在白虎腰腹之处! 白虎前冲之势无法维持,硕大的身躯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刹那烟尘飞扬! 林琅趁此时空档,将长枪握在手中,直指白虎! 林琅也不敢大意,方才自己的全力一击撞上,也并未给这只异兽造成什么伤势。 白虎自地上爬起,眸子紧紧盯着林琅,眼神之中隐隐有一丝恐惧。 林琅还有些纳闷儿,方才一击对这异兽来说该是不痛不痒才对…… 林琅持枪靠近,白虎却在慢慢后退,似乎对林琅很是忌惮。 白虎脖颈之上有一圈伤痕,其上无毛发覆盖。 林琅皱起眉头,这只白虎该是被八极宗之人圈养,用以搏杀练技,黑炎肆虐之际,侥幸逃过一劫…… 它怕的也不是林琅,而是他身上八极宗的气息。 林琅思虑片刻,收起手中大枪,重新负于背上。 “不知道你能不能听的懂,我无意伤害你,八极宗也早已衰落,我只想带他们离开这里。” 林琅仰头盯着白虎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若是你听不懂,或者执意要阻拦于我的话,你可能会死。” 林琅说完便扶起倒地的蛮山,尽管蛮山体魄强劲,在那一爪之下胸膛露出刺目的血痕,好在并未伤及心脉,无性命之忧。 将蛮山交给江音之后,林琅再不掩饰自己的气息。 白虎发出的嘶吼之声越来越低微,两只前爪弯曲卧于地面之上,硕大的身形开始衰退,就在林琅眼前,竟慢慢变成一个人…… 浑身赤裸的男子匍匐在地上,让江音和陈灵几位女修士脸色一红撇过头去。 林琅一阵头大,年幼之时,林珞便是在他眼前化形,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教会那丫头如何行走说话。 赤裸男子匍匐在林琅脚下,让林琅有些不置可否…… “那个……你们谁有衣服给他一件……” 林琅接过陈灵丢来的一件衣服,给男子披上。 “起来。” 男子喉间传出一声低沉的嘶吼,才自地上缓缓站起。 男子佝偻着身子,浑身肌肉虬结,似无法适应站立之态,抬头看着林琅,喉间含糊不清道:“主……主人……! 林琅急忙摆手道:“你可别说话了,等舌头捋直了再说,还有我叫林琅,不是什么主人……” 林琅说完便走向那汪清泉,走到一半却又折返了回来,重新站到男子身前。 他本不想管此事,可山河中若是再现身妖族,都不用想都知道他会是什么下场…… “你想出去?” 男子点点头,眼中有些希冀。 “出去以后一路向北,穿过大荒直达妖土,山河中你是待不了的。” 男子却是固执的摇摇头,“跟……跟着……你……” 林琅沉默片刻,“跟着我很危险的,可能会死。” 男子眼中却很是坚定,“不……不怕……” 林琅叹了口气,妖族在化形之时看到的第一人,命运便已然交杂在一起,避无可避。 男子适应的很快,身姿逐渐挺拔起来,只是说话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学习。 林琅也确实需要一个帮手,仔细想来好像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蛮山缓过气来,凑到林琅身旁,刻意远离那位男子,眼神中还是有些恐惧…… “林兄弟,这……没问题?” 林琅摊摊手,“能有什么问题,他我带走了。” 蛮山沉默片刻又说道:“此次多谢林兄弟出手相助,等出了这片遗迹,云间观之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林兄弟与云间观有怨,便继续隐藏身份,此间之事,便由吾等担之。” 林琅挠挠头,他也并不想继续隐藏身份,不然白知寒那家伙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不过蛮山也未有歹心,林琅便只好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去以后再说。” 清泉之前,林琅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圣山,这座尘封千年的宗门自此之后便要真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走…” …… …… 磐都,剑器山。 严无意与紫尘已在此静候多时,半月的光景甚是难熬。 剑器山诸多事宜皆是沈千鹤在主持,各宗门长辈守在清泉结界之处不愿离开,沈千鹤也只能在此就地搭棚。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有些忐忑,毕竟远古遗迹之中会遇到何种险境,他们也犹未可知。 只有冲衍道人无比淡然,安然静坐似胸有成竹。 严无意有些烦躁,踏步走向那汪清泉,却被一拂尘拦在身前。 “严门主莫非是要破坏规则不成?” 冲衍道人双眼微闭,神色淡然说道。 严无意周身气息大作,“都足足半个月了!其中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若是有什么不测该当如何?!” 冲衍道人淡声道:“既为机缘,自然有风险,严门主难道连这都不明白?吾徒青陶也在其中,难不成贫道便要因此闯上一闯?” 严无意冷笑一声,“云间观怕是有备而来,当然有恃无恐!” 冲衍道人脸色阴沉了几分,冷声道:“各凭本事罢了,严门主若是觉得憋得慌,那贫道陪你过过手?” 沈千鹤踱步而来,轻声道:“这样如何,再等三日,若是还无音讯,吾便进去一探究竟。” 紫尘也是开口道:“如此甚好。” 话音未落,清泉之上便荡起一层涟漪。 沈千鹤笑道:“如此看来不必再等三日了。” 第133章 剑器山之局 清泉之上激荡出阵阵涟漪。 蛮山壮硕的身躯在江音搀扶下出现。 严无意眸子一凝,一手搭上蛮山的肩膀,后者肋骨折断数根,后背之上的抓痕触目惊心! 炼体之人对于医术自然也有涉猎,仅是一搭,蛮山身体的情况便摸清了大概。 严无意眉头一皱,蛮山身上的伤看着很重,却并不致命,这小子的身体与以往有些不同,筋骨好像强横了数倍。 紫尘也是拉起江音的手,江音脸色惨白,显然亦是受了极重的伤。 大胤修士陆陆续续的出现,大多有伤在身,人数竟已折损小半。 冲衍道人的脸色不再平淡而是愈来愈阴冷…… 直到清泉渐平,再无人影走出,冲衍的脸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以云间观青陶青城为首,雾山御宗唤灵门等多方势力的青年才俊,竟是一个都未曾出现……! 冲衍道人怒气难遏,那些人手中都有观中亲制的符箓,可不受其中白雾影响,即便不能将这些大胤的蝼蚁尽数斩灭,也不至于如此这般! 冲衍突然抬手,一道磅礴气息便是向蛮山席卷而去! 严无意率先踏出一步,步生罡气,将那道气息踏碎,自己也连退数步! “冲衍!你这是何意?!” 严无意怒目圆睁质问道。 冲衍冷哼一声,“遗迹之中到底发生何事?” 蛮山却是未曾理会道人言语,而是对严无意抱拳道,“禀门主,在遗迹之中,出云国众修士联手斩杀我大胤修者,弟子带领大胤道友四处躲藏,在圣山之上侥幸得八极宗遗泽,方才逃得一条命,出云国修士为夺机缘造化,在圣山之上自相残杀,误触远古禁制,无一幸存……” 冲衍道人冷笑一声,“黄口小儿以为贫道会信?” 蛮山不卑不亢,“在场之人皆能作证,道长一问便知。” 面色惨白的江音也是对紫尘轻声道:“蛮山说的确有其事。” 冲衍脸色变幻不定,谁能想到精心谋划的一局竟会发展成这般模样。 山河众修皆在此间,他此时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此时,一位小道自天边而来,对着冲衍道人说了一句话,传音入密,让冲衍道人彻底阴沉了下来。 青陶青城皆死在遗迹之中,大胤也死了许多人,冲衍也不能因此便发难,可小道带来的消息却让他再也无法冷静…… 冲玄的命符碎了。 云间观上代观主亲传弟子四位,皆是冲字辈,冲玄是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大限之际得老祖传长生之法,如今却不明不白得死了。 旁人或许不知,冲衍如何能不知,他那位师兄便是在这座遗迹之中! 剑器山下的这座遗迹,云间观早便得知,最先入此遗迹的人便是冲玄,其中禁制却是十余年都未曾堪破,他便在遗迹之中待了十余年,如今却蹊跷的死了…… 冲衍看着蛮山又问了一遍,“里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蛮山也依旧如此答复。 冲衍抬手一挥,一道精纯道气点在苍穹之上,一座玄妙法阵自剑器山而起,将此间尽数笼罩在内! “冲衍!遗迹之中生死各安天命,你这是要如何?!” 严无意暴起怒喝道。 自剑器山之上同时升起数道华光,往此间落下。 严无意的脸色巨变,若是冲衍一人,他与紫尘联手尚能应付,未曾想到剑器山之上竟会有如此多的道人,局面便已经一边倒。 紫尘将目光投向了齐子节。 “齐宗主,山河修士受器宗相邀,赴此百花会,如今到了这般地步,齐宗主不说两句?” 齐子节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此时才站起来。 “我器宗护此遗迹已数百年,机缘既已被有缘人所得,其中气息已经在溃散了。” 只见剑器山下的那汪清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竭,一座千年前鼎盛一时的宗门至今日彻底成为历史的尘埃。 齐子节看向冲衍,开口道:“事已至此,道长即便将此间人尽数斩杀,又有何益?” 冲衍的眼神却是片刻没有离开过蛮山。 “那里面究竟有什么?” 蛮山不语。 冲衍未理会齐子节言语,伸手便向蛮山抓去! 严无意刚欲出手,便被两位道人拦下,一时难以顾及…… 紫尘深知越秀山与八极门此时唇亡齿寒,便也顾不得那么多,想要出手救下蛮山。可冲衍的境界又岂是她一人可抗衡的…… 越秀山命理之道独树一帜,此道不善与人相战,不出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 一袭紫衣倒飞而出,面色一片苍白。 冲衍的手几乎已经捏上了蛮山的脖颈,耳边却是传来一声叹息。 一个很年轻的声音。 声音响起之际,一道身影闪身到冲衍身前,一掌便狠狠拍下! 冲衍只能收回抓向蛮山的手,反身抵挡,那毫无气息的一掌却重若千钧,护体真气竟被一击溃散! 冲衍身形飘忽,退走数十丈才稳下身形! 一名身形有些佝偻的男子,全身未有一丝气息,眼中透出野兽般的凶光,喉间时不时发出一声嘶吼。 “你是什么人?” 冲衍目光微凝,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 男子却好像并无什么理智,只是凶戾的看着他。 半晌一位黑衣少年才从男子身后走出,在男子肩头拍了拍。 林琅自遗迹带出的异兽却有些不同,肉身强悍的可怕,却无一丝气息,一般术法加身不能伤其丝毫。 曾经在关山捕猎之时,便遇到过一只老虎,老关说这是山林间的王,被称作山君,林琅便从未对那只虎动过什么心思。 白虎已然化形为人,是人便有名字,林琅便给他起名叫山君,男子也没有抗拒,相反还有些欣喜。 林琅自山君身后走出,看了一眼冲衍,淡声道:“想知道遗迹之中发生何事,我可以告诉你。” 冲衍眉头一皱,“你又是何人?” 林琅淡声道:“遗迹之中,出云国修士肆意虐杀大胤修者,便是你的命令,你还在意杀的是何人?” 冲衍看着眼前全无惧色的少年,心中闪过一丝不安。 第134章 徐千鹤 冲玄早便踏入归虚尽头,再得老祖所授长生之法,摆脱大限的桎梏,如今却是蹊跷的死在遗迹之中…… 冲衍眉头紧锁,他不知遗迹之中发生了何种变数,可无论如何都不是蛮山江音之辈能够造成的,眼前这位少年却是不同,竟连他也无法看出底细…… 林琅轻吐一口气,说道:“剑器山下的那片遗迹,便是八极门的前身,八极宗。” 严无意有些呆滞,他本就是严无极死后方才继门主之位,诸多宗门秘辛并不熟知,可八极门的传承来自于千年之前,想必这连他那位故去的兄长也不得知。 严无意看着陌生的少年,抱拳揖礼,沉重道:“八极宗究竟是为何而亡?” “千年之前,八极宗在小世界中误通一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灾厄便随之而来,如瘟疫般蔓延,八极宗最后一任宗主风尘便封锁了这片小世界,八极宗众前辈以生命封印住那处灾厄裂缝,直至千年之后,古境再启,有人试图重新开辟那处裂缝,窥探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殊不知那封印之中尚留存有那位风尘前辈的一缕神魂,风尘前辈为山河免受灾厄,便与那人玉石俱焚,连这座小世界也重新归于虚无。” 林琅叹了一口气,除去与自己有关的事,将遗迹中发生的种种和盘托出,如今的局面,知道的人越多,他便越安全。 “严门主,风尘前辈尚有遗物留于后世。” 严无意皱起眉头,问道:“敢问先祖所留为何?” 林琅伸出手指,轻声道:“严门主可敢一试?” 严无意有些犹豫,却还是一咬牙,任由林琅的手指落在眉心之处。 那块镇石之上所留拳意已尽数被林琅所取,林琅将其中一部分分离而出。 严无意感受到那道意志以及那抹模糊的光影,双眼泛红。 林琅抽离手指之后,严无意依旧沉浸在那道先辈的意志之中,半晌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严无意表情肃穆,单膝跪地对着林琅行了一礼,蛮山见状亦是如此。 “谢小友护我传承不断!” 林琅摆摆手,淡声道:“门主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若非风尘前辈,我恐怕早已死在遗迹之中。” 林琅扶起严无意,转身看向冲衍道人。 “百花会意在磨练各宗门后辈弟子,那敢问冲衍道长,遗迹中那位又是贵观的哪位前辈?” 冲衍道人脸色铁青,若是被人知晓,在那遗迹之中还有一位功深造化的归虚尽头,再加上此前蛮山所说出云国修者屠杀大胤修者之事,此间之事怕是真无法善了了…… 此间之事,观主并不知情,是冲玄觊觎那片遗迹已久,冲衍甚至连其中有什么都不知道。 走到如今的局面,冲玄已死,出云国各宗后辈弟子死尽,即便他是观主的师弟,怕也是无法交代…… 冲衍抬起头,眼神凝固在一个人身上。 到如今,所有人都各有情绪,唯独那人依旧平静如水。 冲衍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冲衍。 冲衍的眼神冰冷无比,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 “是你?!” 齐子节也是皱起眉头看着那位持剑的男子。 徐千鹤。 齐子节也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原来是你……” 剑器山地脉之下封印着一处远古遗迹,这是青云祖师创建大阵之初便已发现的事,一直是器宗的秘密,只有宗门中少数人得知。 齐子节一直不知,云间观如何得知此秘,从而渗透控制了剑器山。 剑器山为求自保,引天下宗门入局的百花会,也是徐千鹤提出的。 齐子节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他,他最信任的人。 那这百花会又意欲何为? 齐子节没有想明白。 冲衍也不明白,徐千鹤投靠云间观,这并不奇怪,山河间无数修者削尖脑袋都想进云间观,即便徐千鹤持剑,也未必就能免俗。 云间观掌控剑器山,徐千鹤功不可没,可随之而来的百花会却让局势尽数逆转。 如今冲衍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却看到了那张淡然的脸。 淡然之中还带着一丝奚落。 徐千鹤拔剑了。 冲眼道人愤怒之中也有一丝困惑。 拔剑?那人还敢对自己出剑? 徐千鹤拔出古剑,便向着冲衍递了一剑。 一剑出,如灵蛇乱舞。 数十道银光轻灵而至,剑意森然,自有气象。 冲衍道人冷哼一声,本就无处发泄的怒火此时像是找到了泄放点,周身雷霆萦绕,伸手一握,滚滚雷霆便与剑光轰然对撞! 刹那之间便双双归于寂灭。 冲衍道人纹丝不动,反观徐千鹤的脸已经有些苍白。 莫方握紧拳头,嘀咕道:“徐先生加油啊!可别输给那牛鼻子!” 李青山站在林琅身旁,低声问道:“你觉得谁会胜?” 林琅并没有看那场战斗,只是淡然道 :“这并非战斗,哪有什么胜不胜的。” 李青山不解道:“何意?” 林琅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位白衣持剑的男子,感叹道:“他本就是求死,还需要论什么胜负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林琅在看到那位徐千鹤出剑之后,便大概明白了。 那人在求死。 三年前的青云宗,也有人求死,死在白知寒剑下。 以命为引,剑山入局。 如今又是如此,徐千鹤必然会死在冲衍的手中。 而在此事之后,天下宗门之前,云间观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掌控器宗,器宗要想在山河间长存,必然要找一个靠山,便再无别的选择,只有大胤。 此事之后,独立于出云国大胤以及佛门之外的器宗,必然将依附于大胤。 原来如此。 林琅看着那位绝然的男子,心中有些感慨。 这便是信仰。 …… 大胤学宫,百川阁。 女子放下手中卷宗,起身走向书架,顺便拿起一方烛台。 书架向两面拉开,露出一条黝黑的甬道。 黑暗的静室被烛火照亮。 女子拿起朱笔,在灵牌之上写下一个名字。 徐千鹤。 然后端端正正的放好,点起三根檀香。 “师兄,走好。” 第134章 徐千鹤 冲玄早便踏入归虚尽头,再得老祖所授长生之法,摆脱大限的桎梏,如今却是蹊跷的死在遗迹之中…… 冲衍眉头紧锁,他不知遗迹之中发生了何种变数,可无论如何都不是蛮山江音之辈能够造成的,眼前这位少年却是不同,竟连他也无法看出底细…… 林琅轻吐一口气,说道:“剑器山下的那片遗迹,便是八极门的前身,八极宗。” 严无意有些呆滞,他本就是严无极死后方才继门主之位,诸多宗门秘辛并不熟知,可八极门的传承来自于千年之前,想必这连他那位故去的兄长也不得知。 严无意看着陌生的少年,抱拳揖礼,沉重道:“八极宗究竟是为何而亡?” “千年之前,八极宗在小世界中误通一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灾厄便随之而来,如瘟疫般蔓延,八极宗最后一任宗主风尘便封锁了这片小世界,八极宗众前辈以生命封印住那处灾厄裂缝,直至千年之后,古境再启,有人试图重新开辟那处裂缝,窥探另一个世界的秘密,殊不知那封印之中尚留存有那位风尘前辈的一缕神魂,风尘前辈为山河免受灾厄,便与那人玉石俱焚,连这座小世界也重新归于虚无。” 林琅叹了一口气,除去与自己有关的事,将遗迹中发生的种种和盘托出,如今的局面,知道的人越多,他便越安全。 “严门主,风尘前辈尚有遗物留于后世。” 严无意皱起眉头,问道:“敢问先祖所留为何?” 林琅伸出手指,轻声道:“严门主可敢一试?” 严无意有些犹豫,却还是一咬牙,任由林琅的手指落在眉心之处。 那块镇石之上所留拳意已尽数被林琅所取,林琅将其中一部分分离而出。 严无意感受到那道意志以及那抹模糊的光影,双眼泛红。 林琅抽离手指之后,严无意依旧沉浸在那道先辈的意志之中,半晌之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严无意表情肃穆,单膝跪地对着林琅行了一礼,蛮山见状亦是如此。 “谢小友护我传承不断!” 林琅摆摆手,淡声道:“门主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若非风尘前辈,我恐怕早已死在遗迹之中。” 林琅扶起严无意,转身看向冲衍道人。 “百花会意在磨练各宗门后辈弟子,那敢问冲衍道长,遗迹中那位又是贵观的哪位前辈?” 冲衍道人脸色铁青,若是被人知晓,在那遗迹之中还有一位功深造化的归虚尽头,再加上此前蛮山所说出云国修者屠杀大胤修者之事,此间之事怕是真无法善了了…… 此间之事,观主并不知情,是冲玄觊觎那片遗迹已久,冲衍甚至连其中有什么都不知道。 走到如今的局面,冲玄已死,出云国各宗后辈弟子死尽,即便他是观主的师弟,怕也是无法交代…… 冲衍抬起头,眼神凝固在一个人身上。 到如今,所有人都各有情绪,唯独那人依旧平静如水。 冲衍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冲衍。 冲衍的眼神冰冷无比,从咬紧的牙关中挤出两个字。 “是你?!” 齐子节也是皱起眉头看着那位持剑的男子。 徐千鹤。 齐子节也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原来是你……” 剑器山地脉之下封印着一处远古遗迹,这是青云祖师创建大阵之初便已发现的事,一直是器宗的秘密,只有宗门中少数人得知。 齐子节一直不知,云间观如何得知此秘,从而渗透控制了剑器山。 剑器山为求自保,引天下宗门入局的百花会,也是徐千鹤提出的。 齐子节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是他,他最信任的人。 那这百花会又意欲何为? 齐子节没有想明白。 冲衍也不明白,徐千鹤投靠云间观,这并不奇怪,山河间无数修者削尖脑袋都想进云间观,即便徐千鹤持剑,也未必就能免俗。 云间观掌控剑器山,徐千鹤功不可没,可随之而来的百花会却让局势尽数逆转。 如今冲衍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却看到了那张淡然的脸。 淡然之中还带着一丝奚落。 徐千鹤拔剑了。 冲眼道人愤怒之中也有一丝困惑。 拔剑?那人还敢对自己出剑? 徐千鹤拔出古剑,便向着冲衍递了一剑。 一剑出,如灵蛇乱舞。 数十道银光轻灵而至,剑意森然,自有气象。 冲衍道人冷哼一声,本就无处发泄的怒火此时像是找到了泄放点,周身雷霆萦绕,伸手一握,滚滚雷霆便与剑光轰然对撞! 刹那之间便双双归于寂灭。 冲衍道人纹丝不动,反观徐千鹤的脸已经有些苍白。 莫方握紧拳头,嘀咕道:“徐先生加油啊!可别输给那牛鼻子!” 李青山站在林琅身旁,低声问道:“你觉得谁会胜?” 林琅并没有看那场战斗,只是淡然道 :“这并非战斗,哪有什么胜不胜的。” 李青山不解道:“何意?” 林琅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位白衣持剑的男子,感叹道:“他本就是求死,还需要论什么胜负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林琅在看到那位徐千鹤出剑之后,便大概明白了。 那人在求死。 三年前的青云宗,也有人求死,死在白知寒剑下。 以命为引,剑山入局。 如今又是如此,徐千鹤必然会死在冲衍的手中。 而在此事之后,天下宗门之前,云间观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掌控器宗,器宗要想在山河间长存,必然要找一个靠山,便再无别的选择,只有大胤。 此事之后,独立于出云国大胤以及佛门之外的器宗,必然将依附于大胤。 原来如此。 林琅看着那位绝然的男子,心中有些感慨。 这便是信仰。 …… 大胤学宫,百川阁。 女子放下手中卷宗,起身走向书架,顺便拿起一方烛台。 书架向两面拉开,露出一条黝黑的甬道。 黑暗的静室被烛火照亮。 女子拿起朱笔,在灵牌之上写下一个名字。 徐千鹤。 然后端端正正的放好,点起三根檀香。 “师兄,走好。” 第135章 你是谁 莫方的表情有些呆滞。 徐千鹤真的死了。 若是同境之争,以方才徐千鹤的剑意,胜负犹未可知。 可二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徐千鹤的剑撞在冲衍的雷火之上,长剑寸寸崩碎。 剑碎人未退。 徐千鹤一身剑意尽注指尖,又点在雷幕之上。 一个人便是一柄剑。 他的指尖开始在雷火中燃烧,脸上却是无比安宁。 徐千鹤以身化剑,林琅深以为然。 那一剑,就连一线天的石阶之上都不曾拥有,一柄信念之剑。 最终那只无半分血肉的骨指穿过雷火之幕,点在冲衍的胸口。 可那一剑,气数已尽。 徐千鹤咧起嘴角笑了一下,整个人便在雷火之中化为飞灰。 剑器山脚的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那一袭白衣灰飞烟灭。 齐子节黯然神伤,虽说徐千鹤勾结云间观,是剑器山的叛徒,可他少年入山门,一晃十余年,也确实为剑器山做过不少事,他提出的百花会也算是解了器宗危局,由他而起亦由他而终,至于是幡然悔悟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在重要了,齐子节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齐子节苦笑一声,他好像是这山河间最窝囊的宗主了。 他抬起头看向冲衍道人,开口道:“冲衍真人,今日之事可算了解?” 冲衍冷笑一声,“死了这么多人,一个徐千鹤便能抵?” 齐子节站直身体,这么多年来剑器山不依附于任何势力,对待这山河第一观的压迫,也是能忍则忍,只是如今他真的不愿再如此了,哪怕之后宗门长辈罢黜他这个宗主之位…… 不然这宗主之位又有何意趣呢? 齐子节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冲衍,手中那块古朴的玉牌隐隐有光芒流转。 林琅感受到在极深的地下,磅礴的气息在涌动,整座剑器山片刻之后开始震动起来! 那些庞大的气息尽数涌入黝黑的山体,山体震动间滚落无数碎石。 冲衍道人眼睛微眯,“齐宗主,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齐子节脸色未改,冷笑道:“再清楚不过了。” 剑器山不以修行闻名,齐子节的威胁在冲衍看来并无作用,否则剑器山此前又又如何会那么容易被他掌控。 冲衍这次被摆了一道,死了那么多人,甚至连他那位大师兄都死在遗迹之中,且不说该如何面对那些附属宗门,面对观主也是无法交代,他此时唯一的选择就是让那些人的死亡变得有意义,比如说,将剑器山收入囊中…… 本来只需静待冲玄取得遗迹之中的机缘,一切便水到渠成。 不曾想却被这场百花会乱了阵脚,不过也无妨,此处已被他用阵法封锁,只需啃下紫尘与严无意两块算不得硬的骨头,将这些人尽数斩灭于此,又有谁能知道剑器山发生了什么? 冲衍如此想。 山体的震动这才停止,山腰之上露出一排排整齐的洞口。 在那些黑黝黝的洞口出现之时,林琅感觉浑身的汗毛在一瞬间立了起来…… 那种感觉和在磐都城头之上看到的那些东西一模一样! 冲衍又如何感知不到,他本想看看齐子节还能有何手段,却没料到那些东西竟让他都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一道沧桑的声音在大胤修者的耳边响起,传音入秘! “这是我剑器山最后的手段,未臻完全便未必能度此劫难,阵破之时,诸位便离开此地……” 林琅自然也听到了那道绝然的声音,心中对那位齐宗主也多了一丝敬意。 只不过他可答应了穆老,剑器山之下可是青云道长所创大阵的另一处气脉,若是剑器山凋零,这座惊天大阵可就真的毁了。 没等林琅思考,山腰处便发出一声巨响! 一颗巨大的火球如同一颗天降陨石,以极其骇人的威势自一黝黑洞口中喷射而出! 火球之后拉出一条长长的火舌,轰然撞在大阵之上! 云间观主阵的几十位道人,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冲衍脸色剧变,那座几乎算得上固若金汤的大阵,竟被那颗火球生生轰出一个大洞! 那陌生之物的威力竟堪比一位归虚境界的大修者全力一击! 大胤修者见阵法破损,连连闪身而出,冲向那处大阵缺口! 冲衍暴喝一声,“再起!” 萎靡的道人咬紧牙关,再起印诀! 大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大胤一位主修身法的修士,眼看便已到达阵法边缘,却被一道雷霆轰在胸膛之上,直直掉落,生死不知! 其后的修者只是犹豫了片刻,那方大阵便再次合拢! 冲衍的脸色很难看,山腰上的另一处洞口也发出道道火光。 这座大阵已经很难再承受如此一击了…… 冲衍单手下压,一个巨大手印在空中成型,对着齐子节狠狠拍下! 就在同时,山体之上的黝黑洞口也传来了一声巨响! 却并未有火球射出,而是在洞中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整个洞口瞬间垮塌,连山体都塌陷大半! 齐子节有些绝望的闭上眼。 这些东西是剑器山的底牌,却并不稳定,试了多年,没有什么金铁可承受住那种可怖的力量,他选择动用这些,便是在赌,只可惜他赌输了…… 冲衍道人面露喜色,即便他对这火球一无所知,可也不难看出,应当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便死!” 冲衍凝成的巨大手印眼看就要落在齐子节身上! 一位高大壮硕的男子的身影突然出现,抬手便是一掌拍在手印之上! 山君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一掌将手印击碎! 冲衍怒道:“又是你!既然想死,贫道便成全你!” 林琅取下所负大枪,自山君身后走出,抬眼看着冲衍道人,“谁生谁死还犹未可知。” 冲衍的目光落在林琅手中的大枪之上,凝神片刻之后,脸色彻底寒了下来。 “你便是杀了冲灵的那人?” 林琅脸上有些茫然,“冲灵又是哪个?” “剑山那个还是远古遗迹里那个?” 冲衍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你究竟是谁?” 第135章 你是谁 莫方的表情有些呆滞。 徐千鹤真的死了。 若是同境之争,以方才徐千鹤的剑意,胜负犹未可知。 可二人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不是一星半点。 徐千鹤的剑撞在冲衍的雷火之上,长剑寸寸崩碎。 剑碎人未退。 徐千鹤一身剑意尽注指尖,又点在雷幕之上。 一个人便是一柄剑。 他的指尖开始在雷火中燃烧,脸上却是无比安宁。 徐千鹤以身化剑,林琅深以为然。 那一剑,就连一线天的石阶之上都不曾拥有,一柄信念之剑。 最终那只无半分血肉的骨指穿过雷火之幕,点在冲衍的胸口。 可那一剑,气数已尽。 徐千鹤咧起嘴角笑了一下,整个人便在雷火之中化为飞灰。 剑器山脚的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那一袭白衣灰飞烟灭。 齐子节黯然神伤,虽说徐千鹤勾结云间观,是剑器山的叛徒,可他少年入山门,一晃十余年,也确实为剑器山做过不少事,他提出的百花会也算是解了器宗危局,由他而起亦由他而终,至于是幡然悔悟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在重要了,齐子节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齐子节苦笑一声,他好像是这山河间最窝囊的宗主了。 他抬起头看向冲衍道人,开口道:“冲衍真人,今日之事可算了解?” 冲衍冷笑一声,“死了这么多人,一个徐千鹤便能抵?” 齐子节站直身体,这么多年来剑器山不依附于任何势力,对待这山河第一观的压迫,也是能忍则忍,只是如今他真的不愿再如此了,哪怕之后宗门长辈罢黜他这个宗主之位…… 不然这宗主之位又有何意趣呢? 齐子节直视着高高在上的冲衍,手中那块古朴的玉牌隐隐有光芒流转。 林琅感受到在极深的地下,磅礴的气息在涌动,整座剑器山片刻之后开始震动起来! 那些庞大的气息尽数涌入黝黑的山体,山体震动间滚落无数碎石。 冲衍道人眼睛微眯,“齐宗主,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齐子节脸色未改,冷笑道:“再清楚不过了。” 剑器山不以修行闻名,齐子节的威胁在冲衍看来并无作用,否则剑器山此前又又如何会那么容易被他掌控。 冲衍这次被摆了一道,死了那么多人,甚至连他那位大师兄都死在遗迹之中,且不说该如何面对那些附属宗门,面对观主也是无法交代,他此时唯一的选择就是让那些人的死亡变得有意义,比如说,将剑器山收入囊中…… 本来只需静待冲玄取得遗迹之中的机缘,一切便水到渠成。 不曾想却被这场百花会乱了阵脚,不过也无妨,此处已被他用阵法封锁,只需啃下紫尘与严无意两块算不得硬的骨头,将这些人尽数斩灭于此,又有谁能知道剑器山发生了什么? 冲衍如此想。 山体的震动这才停止,山腰之上露出一排排整齐的洞口。 在那些黑黝黝的洞口出现之时,林琅感觉浑身的汗毛在一瞬间立了起来…… 那种感觉和在磐都城头之上看到的那些东西一模一样! 冲衍又如何感知不到,他本想看看齐子节还能有何手段,却没料到那些东西竟让他都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一道沧桑的声音在大胤修者的耳边响起,传音入秘! “这是我剑器山最后的手段,未臻完全便未必能度此劫难,阵破之时,诸位便离开此地……” 林琅自然也听到了那道绝然的声音,心中对那位齐宗主也多了一丝敬意。 只不过他可答应了穆老,剑器山之下可是青云道长所创大阵的另一处气脉,若是剑器山凋零,这座惊天大阵可就真的毁了。 没等林琅思考,山腰处便发出一声巨响! 一颗巨大的火球如同一颗天降陨石,以极其骇人的威势自一黝黑洞口中喷射而出! 火球之后拉出一条长长的火舌,轰然撞在大阵之上! 云间观主阵的几十位道人,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冲衍脸色剧变,那座几乎算得上固若金汤的大阵,竟被那颗火球生生轰出一个大洞! 那陌生之物的威力竟堪比一位归虚境界的大修者全力一击! 大胤修者见阵法破损,连连闪身而出,冲向那处大阵缺口! 冲衍暴喝一声,“再起!” 萎靡的道人咬紧牙关,再起印诀! 大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大胤一位主修身法的修士,眼看便已到达阵法边缘,却被一道雷霆轰在胸膛之上,直直掉落,生死不知! 其后的修者只是犹豫了片刻,那方大阵便再次合拢! 冲衍的脸色很难看,山腰上的另一处洞口也发出道道火光。 这座大阵已经很难再承受如此一击了…… 冲衍单手下压,一个巨大手印在空中成型,对着齐子节狠狠拍下! 就在同时,山体之上的黝黑洞口也传来了一声巨响! 却并未有火球射出,而是在洞中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整个洞口瞬间垮塌,连山体都塌陷大半! 齐子节有些绝望的闭上眼。 这些东西是剑器山的底牌,却并不稳定,试了多年,没有什么金铁可承受住那种可怖的力量,他选择动用这些,便是在赌,只可惜他赌输了…… 冲衍道人面露喜色,即便他对这火球一无所知,可也不难看出,应当是出了什么问题! “那便死!” 冲衍凝成的巨大手印眼看就要落在齐子节身上! 一位高大壮硕的男子的身影突然出现,抬手便是一掌拍在手印之上! 山君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一掌将手印击碎! 冲衍怒道:“又是你!既然想死,贫道便成全你!” 林琅取下所负大枪,自山君身后走出,抬眼看着冲衍道人,“谁生谁死还犹未可知。” 冲衍的目光落在林琅手中的大枪之上,凝神片刻之后,脸色彻底寒了下来。 “你便是杀了冲灵的那人?” 林琅脸上有些茫然,“冲灵又是哪个?” “剑山那个还是远古遗迹里那个?” 冲衍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涌起惊涛骇浪…… “你究竟是谁?” 第136章 破阵 林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却是冷笑,“云间观真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的时间于你们来说不过须臾之间,便记不得曾经做过些什么了?” 冲衍皱起眉头,冲灵与冲玄的死与眼前的少年脱不了干系,他自然也不敢小觑,只是他却对这少年毫无印象…… 三年之前他的确听过一件事,剑山现妖,山河各宗合力围剿,可这于他而言仅是一件小事,只是听说是一对少年少女。 “你是三年前那个护妖物逃往北境的小子?你居然还活着?” 冲衍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林琅。 严无意目光有些复杂,他的兄长便是在三年前因此事被斩落,如今那故事中的少年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他心中五味杂陈。 若非林琅,远古遗迹之中的八极宗传承便真的断了,可他也确实是导致他的兄长陨落之人。 蛮山吐了一口气,站在严无意身前,“师傅他选错了路,所以他死了,在遗迹之中,林琅小友不计前嫌,护我等性命,还望门主莫重蹈覆辙。” 严无意摆摆手,“你一边去,我又不是那等恩将仇报之人,师兄他一念之差误入歧途,怪不得谁。” “况且眼前这情形,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林琅转身抱拳道:“那便劳烦严门主与紫尘仙子挡他片刻,助我破开此阵!” 严无意与紫尘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冲衍道人的脸色冰冷到了极点,“就凭你们也敢阻我?痴人说梦!” 严无意周身气息大作,气血沸腾至巅峰,皮肤尽化土黄之色,脚下一踏便飞身袭向冲衍道人! 紫尘也未犹豫,在旁策应。 二人合力,让冲衍道人一时也无暇分神! 林琅握紧手中大枪,身形拔地而起,冲向大阵的一处薄弱所在! 冲衍冷笑一声,这集云间观三十六道人之力的大阵,又岂是那么容易破开的,若是此前那种堪比归虚境的攻击尚有一丝可能。 严无意与紫尘确实难缠,可那也无法弥补境界上的差距,战斗再持续下去,必露败相。 林琅跳于天空之上,体内两座人极之阵瞬间激活,爆发出一种让冲衍都为之侧目的力量! “不好!” 林琅所爆发出的气息,远不是一个周天境的修者该有的,大阵本就受创,未必能承受如此一击! 冲衍顾不得与严无意纠缠,身形恍惚之间,闪出严无意拳风笼罩的范围! 严无意急追而上,一双铁拳砸在冲衍道人的背上! 冲衍并未防御,瞬间便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却借着那道拳劲,急速飞向林琅! “小友!小心!!” 严无意得知中计,却已来不及补救,只能大声提醒。 冲衍带着血迹的嘴角露出一抹狞笑,双手一拉,手中便出现一柄以雷霆铸就的长剑,以闪电之势,刺向林琅的后背! 林琅并未回身,只是以手中大枪,蓄烈阳枪势,一枪扎在大阵屏障之上! “小子!给我死!!” 雷霆长剑距林琅背心不足一寸的距离却诡异的停了下来! 冲衍道人方寸大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的身体竟难向前一步! 冲衍愕然低头,对上一张木讷的脸。 山君单手抓住冲衍的脚踝,用力一扯,将冲衍的身体生生拉下来,猛力一挥砸在地面之上! 冲衍周身雷霆之力顺着山君手臂蔓延而上,山君似不知痛楚,依旧抓着冲衍的脚踝在地面上挥砸,瞬间烟尘飞扬! 林琅的大枪扎在大阵屏障之上,瞬间洞穿,主阵的三十六位道人同时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山河修者却愣住了,顾不得理会那座阵法,而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如野兽般狂野的山君挥砸着云间观的无上真人,像是在挥一口破麻袋…… 严无意咽了下口水,也许只有他知道那位老道的实力是何种恐怖,此时却如此狼狈。 “这位又是何许人也…?” 蛮山挠挠头,尴尬道:“他可算不上是人……” 蛮山简单将遗迹之中所遇与严无意说了一下,后者也是暗自称奇。 林琅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差不多了……再砸就真死了……” 山君闻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之声,才将半死不活的冲衍丢到一旁。 林琅对这位冲衍道人虽有杀意,可他也深知不是时候,剑山前山之上的那位道人以及以及之中的诡异老道虽也算死在他手中,云间观未必就敢因此事而镇杀于他,他手中的两个白玉小瓶便是云间观豢养黑炎而求长生的证据,以云间观行事之隐晦,必然不想此事过早的暴露出来,那便不会借机寻林琅的麻烦。 可这位冲衍不同,他体内并未有黑炎侵染的迹象,若是林琅在此斩杀于他,云间观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大阵损毁不出片刻,一道虹光便自东南而起,至此间落下。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身披七彩虹光,身后一位面容清冷的负剑女子随行,以仙人之姿降临此间。 严无意与紫尘皆是拱手恭敬道:“见过观主!” 即便八极门与越秀山并未依附于云间观,可面对这位归虚尽头的大修行者,也不得不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在冲虚观主之后,出云国众多宗门之首,也都相继来到此间。 出云国此次参与百花会修者百余人,尽数死在遗迹之中,各宗主此时皆是怒不可遏,却也不敢逾越那位观主。 狼狈的冲衍道人拖着重伤之躯自尘土中爬起,顾不得拭去嘴角的血迹,便对长虹之上的老者行了一个道礼。 “见过观主!” 冲虚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低眉道:“师弟,你不准备给吾一个交代么?” 冲衍道人咬牙道:“百花会中,大胤修者将出云修者尽数斩灭于遗迹之中,连青陶青城都未曾幸免,还请观主……” “以青陶为首的出云国修者入遗迹大肆虐杀大胤修士,觊觎遗迹中的机缘,被禁制所斩灭,人尽皆知,冲衍真人如何不道出实情?” 大胤一位年轻修者怒不可遏,暴起发声! 雾山山主一脸阴翳道:“说话还是有凭据的好,吾之弟子毙于遗迹之中,仅凭一面之词便可推卸责任?” 蛮山沉声道:“此间之人皆可证实。” “吾怎知不是你们串通好的?” 江音自紫尘身后走出,袖袍间一道泛着金光的符箓飘荡而起。 第136章 破阵 林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却是冷笑,“云间观真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的时间于你们来说不过须臾之间,便记不得曾经做过些什么了?” 冲衍皱起眉头,冲灵与冲玄的死与眼前的少年脱不了干系,他自然也不敢小觑,只是他却对这少年毫无印象…… 三年之前他的确听过一件事,剑山现妖,山河各宗合力围剿,可这于他而言仅是一件小事,只是听说是一对少年少女。 “你是三年前那个护妖物逃往北境的小子?你居然还活着?” 冲衍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林琅。 严无意目光有些复杂,他的兄长便是在三年前因此事被斩落,如今那故事中的少年再次站在他的面前,他心中五味杂陈。 若非林琅,远古遗迹之中的八极宗传承便真的断了,可他也确实是导致他的兄长陨落之人。 蛮山吐了一口气,站在严无意身前,“师傅他选错了路,所以他死了,在遗迹之中,林琅小友不计前嫌,护我等性命,还望门主莫重蹈覆辙。” 严无意摆摆手,“你一边去,我又不是那等恩将仇报之人,师兄他一念之差误入歧途,怪不得谁。” “况且眼前这情形,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林琅转身抱拳道:“那便劳烦严门主与紫尘仙子挡他片刻,助我破开此阵!” 严无意与紫尘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冲衍道人的脸色冰冷到了极点,“就凭你们也敢阻我?痴人说梦!” 严无意周身气息大作,气血沸腾至巅峰,皮肤尽化土黄之色,脚下一踏便飞身袭向冲衍道人! 紫尘也未犹豫,在旁策应。 二人合力,让冲衍道人一时也无暇分神! 林琅握紧手中大枪,身形拔地而起,冲向大阵的一处薄弱所在! 冲衍冷笑一声,这集云间观三十六道人之力的大阵,又岂是那么容易破开的,若是此前那种堪比归虚境的攻击尚有一丝可能。 严无意与紫尘确实难缠,可那也无法弥补境界上的差距,战斗再持续下去,必露败相。 林琅跳于天空之上,体内两座人极之阵瞬间激活,爆发出一种让冲衍都为之侧目的力量! “不好!” 林琅所爆发出的气息,远不是一个周天境的修者该有的,大阵本就受创,未必能承受如此一击! 冲衍顾不得与严无意纠缠,身形恍惚之间,闪出严无意拳风笼罩的范围! 严无意急追而上,一双铁拳砸在冲衍道人的背上! 冲衍并未防御,瞬间便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却借着那道拳劲,急速飞向林琅! “小友!小心!!” 严无意得知中计,却已来不及补救,只能大声提醒。 冲衍带着血迹的嘴角露出一抹狞笑,双手一拉,手中便出现一柄以雷霆铸就的长剑,以闪电之势,刺向林琅的后背! 林琅并未回身,只是以手中大枪,蓄烈阳枪势,一枪扎在大阵屏障之上! “小子!给我死!!” 雷霆长剑距林琅背心不足一寸的距离却诡异的停了下来! 冲衍道人方寸大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的身体竟难向前一步! 冲衍愕然低头,对上一张木讷的脸。 山君单手抓住冲衍的脚踝,用力一扯,将冲衍的身体生生拉下来,猛力一挥砸在地面之上! 冲衍周身雷霆之力顺着山君手臂蔓延而上,山君似不知痛楚,依旧抓着冲衍的脚踝在地面上挥砸,瞬间烟尘飞扬! 林琅的大枪扎在大阵屏障之上,瞬间洞穿,主阵的三十六位道人同时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 山河修者却愣住了,顾不得理会那座阵法,而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如野兽般狂野的山君挥砸着云间观的无上真人,像是在挥一口破麻袋…… 严无意咽了下口水,也许只有他知道那位老道的实力是何种恐怖,此时却如此狼狈。 “这位又是何许人也…?” 蛮山挠挠头,尴尬道:“他可算不上是人……” 蛮山简单将遗迹之中所遇与严无意说了一下,后者也是暗自称奇。 林琅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差不多了……再砸就真死了……” 山君闻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之声,才将半死不活的冲衍丢到一旁。 林琅对这位冲衍道人虽有杀意,可他也深知不是时候,剑山前山之上的那位道人以及以及之中的诡异老道虽也算死在他手中,云间观未必就敢因此事而镇杀于他,他手中的两个白玉小瓶便是云间观豢养黑炎而求长生的证据,以云间观行事之隐晦,必然不想此事过早的暴露出来,那便不会借机寻林琅的麻烦。 可这位冲衍不同,他体内并未有黑炎侵染的迹象,若是林琅在此斩杀于他,云间观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大阵损毁不出片刻,一道虹光便自东南而起,至此间落下。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身披七彩虹光,身后一位面容清冷的负剑女子随行,以仙人之姿降临此间。 严无意与紫尘皆是拱手恭敬道:“见过观主!” 即便八极门与越秀山并未依附于云间观,可面对这位归虚尽头的大修行者,也不得不表现出足够的尊重。 在冲虚观主之后,出云国众多宗门之首,也都相继来到此间。 出云国此次参与百花会修者百余人,尽数死在遗迹之中,各宗主此时皆是怒不可遏,却也不敢逾越那位观主。 狼狈的冲衍道人拖着重伤之躯自尘土中爬起,顾不得拭去嘴角的血迹,便对长虹之上的老者行了一个道礼。 “见过观主!” 冲虚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只是低眉道:“师弟,你不准备给吾一个交代么?” 冲衍道人咬牙道:“百花会中,大胤修者将出云修者尽数斩灭于遗迹之中,连青陶青城都未曾幸免,还请观主……” “以青陶为首的出云国修者入遗迹大肆虐杀大胤修士,觊觎遗迹中的机缘,被禁制所斩灭,人尽皆知,冲衍真人如何不道出实情?” 大胤一位年轻修者怒不可遏,暴起发声! 雾山山主一脸阴翳道:“说话还是有凭据的好,吾之弟子毙于遗迹之中,仅凭一面之词便可推卸责任?” 蛮山沉声道:“此间之人皆可证实。” “吾怎知不是你们串通好的?” 江音自紫尘身后走出,袖袍间一道泛着金光的符箓飘荡而起。 第137章 我啊,就爱多管闲事 泛着金光的符箓悬在冲虚观主眼前。 脸色苍白的江音出声道:“雾山南宫泉南宫溪携此物屏蔽遗迹之中的白雾,意图斩杀于我,有幸得道友相助才逃过一劫,而出云国以及云间观修者皆持此物,若不是事先便有此打算,怎会如此?遗迹之中气息不可透体,我等又如何能斩杀于他们?” 冲虚观主看了一眼符箓,单手覆压而下。 一道恐怖雷霆自冲衍头顶落下! 刹那之间,冲衍便形神俱灭。 冲虚观主开口道:“齐宗主,今日之事皆因吾师弟而起,如此处置可行?” 齐子节皱起眉头,他没想到这位观主竟如此狠辣,如今冲衍道人一死,他也无话可说,方才那一手,既是惩戒,也是威胁…… “那便依观主所言。” 冲虚瞥了一眼气息萎靡的三十六位云间观道人,冷声道:“随吾归观。” 便没有再过多停留,踏虹而去。 李青山呆滞片刻,“这就走了?” 林琅看了他一眼,“那你想怎样?” 李青山义正言辞道:“死了这么多人,如此轻描淡写便了事了?” 林琅淡声道:“即便他不认此事,要将此间之人全部镇杀,你又能如何?” 李青山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才叹息道:“若是山河还有傅柳那等剑仙便好了……” 林琅抬头望着那几道背影,他又见到师姐了,不止一次救他于危难的师姐,却无法相认。 冲衍与其弟子青陶尽死,云间观已无人能再威胁到青瓷的地位。 想来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冲虚观主携云间观众道人离开,剑器山之危算是就此解开。 雾山山主与唤灵门门主却是并未离开。 百花会上有所死伤在所难免,若是寻常弟子也便罢了,可是雾山的南宫泉南宫溪,其身份可不仅仅是亲传弟子那么简单。 “你方才拿出的符箓之上,有着泉儿的气息……” 雾山山主南宫临仙阴翳的眸子看向江音。 紫尘眉头皱起,“南宫门主这是何意?南宫泉既有杀人之心,如今死了也是他应得的下场,莫非南宫门主要不顾脸面对后辈出手?” 南宫临仙冷声道:“作为门主,吾无话可说,可作为一个父亲,吾如何忍得?” 紫尘脸色冰冷,开口道:“那你想要如何?” 南宫临仙冷笑道:“将她交于吾处置,吾便既往不咎。” 江音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山河间又有谁人不知南宫临仙的德行…… 南宫临仙喜好双修之法,山门之中子嗣无数,在过去几十年内便对越秀山虎视眈眈,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借口,他又怎会轻易放过? 紫尘冷哼一声,“越秀山弟子可不是你雾山上的炉鼎!” 南宫临仙呵呵一笑,“那恐怕便由不得紫尘仙子了,你乖乖交人,吾或许心软放你一马,若是如此不识趣,那便师徒二人一同入我雾山,也当是一桩幸事…” 严无意早便已经听不下去,“老东西,在此逞口舌之利有何用,做了几年狗脑子也糊涂了不成?” 南宫临仙面色阴冷下来,盯着严无意道:“八极门自身难保,也想替别人强出头?严门主怕是不太清醒?” 严无意嗤笑一声,“八极门与越秀山同气连枝,若是你做了几年狗便自觉有所长进,便大可以来试上一试!” 南宫临仙套了一口气,周身气息节节攀升。 “做狗有什么不好?倒是八极门与越秀山,大胤又可曾给过你们什么?” 严无意的脸色逐渐难看了下来。 南宫临仙的气息攀升至周天大境仍未停止,竟一举跨越那层屏障,直入归虚! “如今吾已迈出那一步,你又如何能够阻我?” 南宫临仙的身体在原地诡异消失,瞬间便跨越严无意的身体,向紫尘袭去! 八极门体魄无双,却极为头疼这些鬼魅般的术法,严无意只能回头暴喝一声:“小心!” 紫尘以扇为舞,紫衣翩然间,扇骨如刀锋,道道气息将江音与自身尽数笼罩!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探入罡风之中,将那把折扇轻轻握住,骤然之间,罡风凝滞。 “紫尘仙子何苦挣扎?” 南宫临仙浅笑道。 紫尘面色巨变,真正踏入归虚境的修者,远非冲衍那等半步归虚之人可比,仅是一招,紫尘只觉周身气息陡然凝滞。 严无意自南宫临仙背后挥出一拳,足以开山破石的铁拳,却被一只单薄手掌,轻易便阻挡了下来。 南宫临仙面色不改,一脸云淡风轻。 突兀的一道劲风自背后而来,快如闪电! 南宫临仙一手握住折扇,一手捏住严无意的拳头,自然无法避开那迅猛一掌。 山君一巴掌狠狠拍在南宫临仙背上,将南宫临仙震退数丈! 南宫临仙稳住身形,皱眉看着身后的木讷男子,那一掌中无任何气息,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劲力,比以炼体为主的严无意的拳头还要强上数倍! 林琅也是秉承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一枪递出! 刚稳住身形的南宫临仙,迎面便是一杆大枪袭来! 南宫临仙面露怒色,抬手便抓向枪杆,谁知枪身之上竟布满无数气旋,无法靠近! 就在一瞬间,南宫临仙的身形变得虚幻,林琅一枪穿过,不见丝毫血迹。 南宫临仙的身形出现在十丈之外,皱眉看着突然出手的林琅。 烈阳师兄的这一枪确实神鬼避让,若是南宫临仙不退,硬接下这一枪,即便死不了也得重伤,毕竟任何护体罡气在这杆枪面前都如同豆腐一般。 让林琅没想到的是,这位雾山山主,与那些骄傲的云间观道人不同,丝毫不顾什么面子,溜的比兔子都快…… 失了这次机会,一位归虚境界的修者,林琅再想杀他,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南宫临仙邪笑一声,“吾还好奇,冲衍那老家伙再不堪,也不至于在那两人手中如此狼狈,原来如此。” 林琅撇撇嘴,“你那俩宝贝弟子都是我杀的,与她倒是关系不大。” 南宫临仙冷笑道:“英雄救美的戏码是不是太老套了些?” 林琅无奈摊手,“山主谬赞,英雄倒是算不上,就是爱多管闲事罢了……” “对了南宫山主,你那两弟子,死相可都不怎么好看哦……” 第137章 我啊,就爱多管闲事 泛着金光的符箓悬在冲虚观主眼前。 脸色苍白的江音出声道:“雾山南宫泉南宫溪携此物屏蔽遗迹之中的白雾,意图斩杀于我,有幸得道友相助才逃过一劫,而出云国以及云间观修者皆持此物,若不是事先便有此打算,怎会如此?遗迹之中气息不可透体,我等又如何能斩杀于他们?” 冲虚观主看了一眼符箓,单手覆压而下。 一道恐怖雷霆自冲衍头顶落下! 刹那之间,冲衍便形神俱灭。 冲虚观主开口道:“齐宗主,今日之事皆因吾师弟而起,如此处置可行?” 齐子节皱起眉头,他没想到这位观主竟如此狠辣,如今冲衍道人一死,他也无话可说,方才那一手,既是惩戒,也是威胁…… “那便依观主所言。” 冲虚瞥了一眼气息萎靡的三十六位云间观道人,冷声道:“随吾归观。” 便没有再过多停留,踏虹而去。 李青山呆滞片刻,“这就走了?” 林琅看了他一眼,“那你想怎样?” 李青山义正言辞道:“死了这么多人,如此轻描淡写便了事了?” 林琅淡声道:“即便他不认此事,要将此间之人全部镇杀,你又能如何?” 李青山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才叹息道:“若是山河还有傅柳那等剑仙便好了……” 林琅抬头望着那几道背影,他又见到师姐了,不止一次救他于危难的师姐,却无法相认。 冲衍与其弟子青陶尽死,云间观已无人能再威胁到青瓷的地位。 想来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冲虚观主携云间观众道人离开,剑器山之危算是就此解开。 雾山山主与唤灵门门主却是并未离开。 百花会上有所死伤在所难免,若是寻常弟子也便罢了,可是雾山的南宫泉南宫溪,其身份可不仅仅是亲传弟子那么简单。 “你方才拿出的符箓之上,有着泉儿的气息……” 雾山山主南宫临仙阴翳的眸子看向江音。 紫尘眉头皱起,“南宫门主这是何意?南宫泉既有杀人之心,如今死了也是他应得的下场,莫非南宫门主要不顾脸面对后辈出手?” 南宫临仙冷声道:“作为门主,吾无话可说,可作为一个父亲,吾如何忍得?” 紫尘脸色冰冷,开口道:“那你想要如何?” 南宫临仙冷笑道:“将她交于吾处置,吾便既往不咎。” 江音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山河间又有谁人不知南宫临仙的德行…… 南宫临仙喜好双修之法,山门之中子嗣无数,在过去几十年内便对越秀山虎视眈眈,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借口,他又怎会轻易放过? 紫尘冷哼一声,“越秀山弟子可不是你雾山上的炉鼎!” 南宫临仙呵呵一笑,“那恐怕便由不得紫尘仙子了,你乖乖交人,吾或许心软放你一马,若是如此不识趣,那便师徒二人一同入我雾山,也当是一桩幸事…” 严无意早便已经听不下去,“老东西,在此逞口舌之利有何用,做了几年狗脑子也糊涂了不成?” 南宫临仙面色阴冷下来,盯着严无意道:“八极门自身难保,也想替别人强出头?严门主怕是不太清醒?” 严无意嗤笑一声,“八极门与越秀山同气连枝,若是你做了几年狗便自觉有所长进,便大可以来试上一试!” 南宫临仙套了一口气,周身气息节节攀升。 “做狗有什么不好?倒是八极门与越秀山,大胤又可曾给过你们什么?” 严无意的脸色逐渐难看了下来。 南宫临仙的气息攀升至周天大境仍未停止,竟一举跨越那层屏障,直入归虚! “如今吾已迈出那一步,你又如何能够阻我?” 南宫临仙的身体在原地诡异消失,瞬间便跨越严无意的身体,向紫尘袭去! 八极门体魄无双,却极为头疼这些鬼魅般的术法,严无意只能回头暴喝一声:“小心!” 紫尘以扇为舞,紫衣翩然间,扇骨如刀锋,道道气息将江音与自身尽数笼罩!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探入罡风之中,将那把折扇轻轻握住,骤然之间,罡风凝滞。 “紫尘仙子何苦挣扎?” 南宫临仙浅笑道。 紫尘面色巨变,真正踏入归虚境的修者,远非冲衍那等半步归虚之人可比,仅是一招,紫尘只觉周身气息陡然凝滞。 严无意自南宫临仙背后挥出一拳,足以开山破石的铁拳,却被一只单薄手掌,轻易便阻挡了下来。 南宫临仙面色不改,一脸云淡风轻。 突兀的一道劲风自背后而来,快如闪电! 南宫临仙一手握住折扇,一手捏住严无意的拳头,自然无法避开那迅猛一掌。 山君一巴掌狠狠拍在南宫临仙背上,将南宫临仙震退数丈! 南宫临仙稳住身形,皱眉看着身后的木讷男子,那一掌中无任何气息,却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劲力,比以炼体为主的严无意的拳头还要强上数倍! 林琅也是秉承着趁他病要他命的原则,一枪递出! 刚稳住身形的南宫临仙,迎面便是一杆大枪袭来! 南宫临仙面露怒色,抬手便抓向枪杆,谁知枪身之上竟布满无数气旋,无法靠近! 就在一瞬间,南宫临仙的身形变得虚幻,林琅一枪穿过,不见丝毫血迹。 南宫临仙的身形出现在十丈之外,皱眉看着突然出手的林琅。 烈阳师兄的这一枪确实神鬼避让,若是南宫临仙不退,硬接下这一枪,即便死不了也得重伤,毕竟任何护体罡气在这杆枪面前都如同豆腐一般。 让林琅没想到的是,这位雾山山主,与那些骄傲的云间观道人不同,丝毫不顾什么面子,溜的比兔子都快…… 失了这次机会,一位归虚境界的修者,林琅再想杀他,便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南宫临仙邪笑一声,“吾还好奇,冲衍那老家伙再不堪,也不至于在那两人手中如此狼狈,原来如此。” 林琅撇撇嘴,“你那俩宝贝弟子都是我杀的,与她倒是关系不大。” 南宫临仙冷笑道:“英雄救美的戏码是不是太老套了些?” 林琅无奈摊手,“山主谬赞,英雄倒是算不上,就是爱多管闲事罢了……” “对了南宫山主,你那两弟子,死相可都不怎么好看哦……” 第138章 死而复生 林琅面色如常,内心却是极为谨慎。 归虚与周天只一境之差,其中却有云泥之别。 虽说在剑山前山他曾斩杀云间观一位归虚境的大修行者,可归根结底还是那诡异黑炎被灼华精血所克制罢了…… 林琅故意暴露身份,便是想要冲衍将此事宣扬出去,让这座山河知他回来了,让白知寒知道他还活着。 却不曾想,那位观主未有二话便将冲衍就地镇杀,之后更是没有片刻停留,便扬长而去,好像剑山前山的五位道人,还有遗迹之中那位老者,与云间观无关一般。 以云间观从前的行事风格,如此的确有些反常。 林琅思索片刻,觉得应当是那位观主想要隐藏些什么。 此间种种事,并未朝林琅所想的方向发展,无论是徐千鹤之死,还是观主一反常态的做法。 他的目的还未达到,此时便不得不与那位雾山山主战上一场。 林琅没把握战胜这位已踏足归虚的南宫临仙,可他想要斩杀自己也绝非易事,只要有只言片语传回出云国,潜藏在出云国的白知寒必会知晓。 南宫临仙被林琅一激,眼中已有杀气。 林琅手持长枪,毫不避讳,周身战意升腾! 谁知一道曼妙身影却是挡在了林琅身前。 “江音!快回来!” 紫尘心头一惊,急忙唤道。 江音柔声道:“林道友与我有救命之恩,江音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紫尘怒喝道:“南宫临仙已破镜归虚!不是你能挡得住的!” 江音浅笑道:“我知道,下山之前,山主曾在我身上留有一道魂符,若我身陨,山主必会得知。” 林琅有些头疼,果然二师傅说的不错,世间最难消受不过美人恩。 “那个……江音姑娘,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姑娘不必将越秀山牵扯其中,我自有分寸,断然不会陨落此处。” 江音却是头都没回,只是平静道:“你的确很强,只是归虚之境并非你能抗衡的,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南宫临仙冷笑一声,“还真是感人肺腑,那便做一对亡命鸳鸯好了。” 言罢,袖袍轻挥,一股奇异波动自空气中蔓延而来! 紫尘一咬牙,手中出现一把古琴,手指轻抚间,蕴含着气息的琴声便迎了上去! “严兄,随我一同出手!” 听到紫尘的声音,严无意也未有片刻犹豫,身形陡然膨胀,弓身一拳砸向地面! 尘土飞扬间,一道恐怖气浪伴随琴声齐齐迎向南宫临仙的攻击! 南宫临仙轻声道:“曾黎道友,便拜托你挡下一人,待吾擒下此子,必有重谢。” 唤灵门门主曾黎冷声道:“严无意便交给我,我倒要看看,比之他的师兄他有几分长进!” 曾黎自袖中取出一根骨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响,时而急促,时而悠扬。 一道壮硕身影凭空而现,对着严无意便是一拳轰出! 人影出现的诡异,严无意只能双臂交叉于胸前,硬生生承下那一击! 严无意对自己的身体颇为自信,却在接触那只拳头的瞬间,脸色大变! 左臂瞬间折断,严无意的身躯倒飞而出,数十丈才堪堪止住! 严无意吐出一口鲜血,瞳孔紧缩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 上身赤裸,灰白的肉身之上满是漆黑的纹路,面部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箓! 即便被符箓遮挡住一部分面庞,严无意又如何认不出那人! “师兄!!” 严无意惊呼一声,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严无极?!” 紫尘也是满脸震惊之色! 三年前,严无极被剑山仇天落所斩,陨落于一处山峡之间,山河人尽皆知! 如今却再次出现,如何能让人不震惊?! 严无意双目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一双赤目盯着曾黎,“你究竟做了什么?!” 曾黎邪笑一声,“八极门门主的肉身的确强横,得唤灵经相佐,吾让你师兄死而复生罢了,严门主何故如此动怒?” 山河之间,死者为大。 亵渎死者得肉身,如此行径让整座剑器山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严无意怒火中烧,踏地而奔,随即一跃而起,一只铁拳对着曾黎狠狠砸下! 曾黎心神一动,严无极的尸身瞬间便出现在身前,一拳挥出与严无意的拳头撞在了一起! 空间中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严无意被震退数十步,反观严无极只是后退了一步,高下立见! 曾黎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扭头看着南宫临仙沉声道:“南宫山主动作快些,以我的心念可不能操纵这具傀儡太久!” 南宫临仙也是因严无极的出现愣了愣神,此时被曾黎一唤才回过神来! 旋即一道精纯气息起于此间,剑器山上垂柳无风自动,摇曳不止。 刹那之间,无数柳叶如同利刃随风而至! 紫尘手指在琴弦之上一划,鲜血将琴弦染成血红,琴声大作! 林琅握紧枪杆,这一击南宫临仙才算是真正使了手段,以紫尘的境界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的。 林琅持枪奔出,口中暴喝一声,“动手!” 山君魁梧的身躯一跃而起,对着严无极的尸身一掌拍下! 林琅“千斤坠”阵图瞬间逆转,身形轻盈迎着柳叶便是一枪扎出! 枪扎一线,林琅的目标并非是那些柳叶! 而是南宫临仙! 南宫临仙五指一握,无数柳叶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直刺林琅! 林琅没有刻意躲避那些蕴含强大气息的柳叶,而是任由那些攻击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刹那,林琅的黑袍便已经千疮百孔,却未有一滴鲜血流出! 柳叶如无数利刃加身,却不像落在肉身之上,更像是刀兵相接! 金铁交鸣之音不绝于耳。 “好强悍的肉身!” 南宫临仙眸子凝了一瞬,便看见无数柳叶之间有一丝寒芒闪动! 一杆大枪自纷落柳叶之中探出,直取南宫临仙的胸膛! 南宫临仙面色一变,单掌覆压而下! 一股巨力轰然落在林琅身躯之上,凌空之势再也无法维持! 林琅的身体被那一掌生生按回地面! 南宫临仙心有余悸,他虽已踏入归虚之境,可他的身体并非刀斧不可破。 习术之人最忌被利器加身,方才那一枪距他的心脉只差毫厘…… 第138章 死而复生 林琅面色如常,内心却是极为谨慎。 归虚与周天只一境之差,其中却有云泥之别。 虽说在剑山前山他曾斩杀云间观一位归虚境的大修行者,可归根结底还是那诡异黑炎被灼华精血所克制罢了…… 林琅故意暴露身份,便是想要冲衍将此事宣扬出去,让这座山河知他回来了,让白知寒知道他还活着。 却不曾想,那位观主未有二话便将冲衍就地镇杀,之后更是没有片刻停留,便扬长而去,好像剑山前山的五位道人,还有遗迹之中那位老者,与云间观无关一般。 以云间观从前的行事风格,如此的确有些反常。 林琅思索片刻,觉得应当是那位观主想要隐藏些什么。 此间种种事,并未朝林琅所想的方向发展,无论是徐千鹤之死,还是观主一反常态的做法。 他的目的还未达到,此时便不得不与那位雾山山主战上一场。 林琅没把握战胜这位已踏足归虚的南宫临仙,可他想要斩杀自己也绝非易事,只要有只言片语传回出云国,潜藏在出云国的白知寒必会知晓。 南宫临仙被林琅一激,眼中已有杀气。 林琅手持长枪,毫不避讳,周身战意升腾! 谁知一道曼妙身影却是挡在了林琅身前。 “江音!快回来!” 紫尘心头一惊,急忙唤道。 江音柔声道:“林道友与我有救命之恩,江音又如何能袖手旁观。” 紫尘怒喝道:“南宫临仙已破镜归虚!不是你能挡得住的!” 江音浅笑道:“我知道,下山之前,山主曾在我身上留有一道魂符,若我身陨,山主必会得知。” 林琅有些头疼,果然二师傅说的不错,世间最难消受不过美人恩。 “那个……江音姑娘,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姑娘不必将越秀山牵扯其中,我自有分寸,断然不会陨落此处。” 江音却是头都没回,只是平静道:“你的确很强,只是归虚之境并非你能抗衡的,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南宫临仙冷笑一声,“还真是感人肺腑,那便做一对亡命鸳鸯好了。” 言罢,袖袍轻挥,一股奇异波动自空气中蔓延而来! 紫尘一咬牙,手中出现一把古琴,手指轻抚间,蕴含着气息的琴声便迎了上去! “严兄,随我一同出手!” 听到紫尘的声音,严无意也未有片刻犹豫,身形陡然膨胀,弓身一拳砸向地面! 尘土飞扬间,一道恐怖气浪伴随琴声齐齐迎向南宫临仙的攻击! 南宫临仙轻声道:“曾黎道友,便拜托你挡下一人,待吾擒下此子,必有重谢。” 唤灵门门主曾黎冷声道:“严无意便交给我,我倒要看看,比之他的师兄他有几分长进!” 曾黎自袖中取出一根骨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响,时而急促,时而悠扬。 一道壮硕身影凭空而现,对着严无意便是一拳轰出! 人影出现的诡异,严无意只能双臂交叉于胸前,硬生生承下那一击! 严无意对自己的身体颇为自信,却在接触那只拳头的瞬间,脸色大变! 左臂瞬间折断,严无意的身躯倒飞而出,数十丈才堪堪止住! 严无意吐出一口鲜血,瞳孔紧缩难以置信的看着那道身影! 上身赤裸,灰白的肉身之上满是漆黑的纹路,面部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箓! 即便被符箓遮挡住一部分面庞,严无意又如何认不出那人! “师兄!!” 严无意惊呼一声,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 “严无极?!” 紫尘也是满脸震惊之色! 三年前,严无极被剑山仇天落所斩,陨落于一处山峡之间,山河人尽皆知! 如今却再次出现,如何能让人不震惊?! 严无意双目通红,似要滴出血来,一双赤目盯着曾黎,“你究竟做了什么?!” 曾黎邪笑一声,“八极门门主的肉身的确强横,得唤灵经相佐,吾让你师兄死而复生罢了,严门主何故如此动怒?” 山河之间,死者为大。 亵渎死者得肉身,如此行径让整座剑器山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 严无意怒火中烧,踏地而奔,随即一跃而起,一只铁拳对着曾黎狠狠砸下! 曾黎心神一动,严无极的尸身瞬间便出现在身前,一拳挥出与严无意的拳头撞在了一起! 空间中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严无意被震退数十步,反观严无极只是后退了一步,高下立见! 曾黎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扭头看着南宫临仙沉声道:“南宫山主动作快些,以我的心念可不能操纵这具傀儡太久!” 南宫临仙也是因严无极的出现愣了愣神,此时被曾黎一唤才回过神来! 旋即一道精纯气息起于此间,剑器山上垂柳无风自动,摇曳不止。 刹那之间,无数柳叶如同利刃随风而至! 紫尘手指在琴弦之上一划,鲜血将琴弦染成血红,琴声大作! 林琅握紧枪杆,这一击南宫临仙才算是真正使了手段,以紫尘的境界无论如何也是挡不住的。 林琅持枪奔出,口中暴喝一声,“动手!” 山君魁梧的身躯一跃而起,对着严无极的尸身一掌拍下! 林琅“千斤坠”阵图瞬间逆转,身形轻盈迎着柳叶便是一枪扎出! 枪扎一线,林琅的目标并非是那些柳叶! 而是南宫临仙! 南宫临仙五指一握,无数柳叶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直刺林琅! 林琅没有刻意躲避那些蕴含强大气息的柳叶,而是任由那些攻击落在自己身上…… 只是刹那,林琅的黑袍便已经千疮百孔,却未有一滴鲜血流出! 柳叶如无数利刃加身,却不像落在肉身之上,更像是刀兵相接! 金铁交鸣之音不绝于耳。 “好强悍的肉身!” 南宫临仙眸子凝了一瞬,便看见无数柳叶之间有一丝寒芒闪动! 一杆大枪自纷落柳叶之中探出,直取南宫临仙的胸膛! 南宫临仙面色一变,单掌覆压而下! 一股巨力轰然落在林琅身躯之上,凌空之势再也无法维持! 林琅的身体被那一掌生生按回地面! 南宫临仙心有余悸,他虽已踏入归虚之境,可他的身体并非刀斧不可破。 习术之人最忌被利器加身,方才那一枪距他的心脉只差毫厘…… 第139章 音亦是剑 林琅落在地上,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山君那边正与严无极的尸身对攻,谁都奈何不得谁,可那位唤灵门的曾黎脸色越来越难看,胜负也只是时间问题。 最棘手的当还是南宫临仙。 方才那一掌拍下,如万顷波涛倾泻而下,若非林琅体魄无双,此刻怕是站起来都难。 林琅身躯站的笔直,抬头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南宫临仙。 后者也是心神凝重,在自己一击之下,眼前的少年几乎毫发无损。 林琅将手中长枪重重落于地面,整座剑器山都好似震了一下。 旋即林琅抬起头,对着南宫临仙笑了一下。 “给我滚下来!” 刹那之间,整片空间都冰冷异常。 片刻之后,风雪夹杂着无尽枪意自天而落! 山君见状硬生生承了严无极一击,抽身而退,回到林琅身后! 南宫临仙抬手便在头顶之上形成一道水幕,枪意与风雪落在水幕之上,尽数被其所挡。 “不过如此。” 林琅冷笑一声,“是么?” 曾黎发出一声惨叫,“南宫山主救我!!” 南宫临仙转过头去,刚好看见曾黎被一道枪意穿胸而过,跌落地面! 随之跌落的,还有严无极的尸身。 林琅深知除了大师傅留给他的一剑,对于这位归虚境的南宫临仙,自己没有任何手段可对他造成威胁。 若是与紫尘,严无意三人合力,方有可能与之抗衡。 前提便是,先斩落那位唤灵门的曾黎! 严无意飞身上前,一脚将奄奄一息的曾黎头颅踩的粉碎! “师兄!?” 曾黎一死,严无极的尸身便无人控制,严无意一把扯下尸身上的黄符,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严无极被仇天落一剑斩成两段,此时却被人缝制了起来,灰白的身躯无半分生气。 严无意知道他是真的死了。 严无意将尸身抱回交给蛮山之后,站在林琅身旁。 “林琅小友,大恩不言谢,今日之后我八极门便是你永远的朋友。” …… 南宫临仙面色阴沉的看着眼前三人。 “三人又如何?真以为这样便能挡得住我?” 南宫临仙双臂张开,闭目仰天,刹那之间风云色变! 林琅曾听二师傅提起过,归虚之境较之周天,体内所蕴气息其实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但凡踏足归虚之境,必然是领悟了这天地之间的一种本源气息。 想来那南宫临仙是要真正使出一种大手段! 林琅自怀中取出一块古玉,握在掌心之中,归虚境的倾力一击,他可不想以身涉险。 天空之中云层翻涌低垂百丈,狂风卷云雾。 几个呼吸之间,整座剑器山几乎皆被浓雾笼罩,入眼只是一片朦胧。 林琅皱起眉头,浓雾之中未有杀意,却让他极为不安。 浓雾笼罩之下,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踏入周天之后,林琅五感敏锐了不止一星半点,在这片浓雾之中却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即便是方才近在咫尺的紫尘与严无意,林琅也感知不到一丝他们的气息。 五感尽失,能感觉到的只有手中的长枪。 林琅持枪重重扎在地面之上,没有一丝声音入耳。 不仅是屏蔽五感,连同周身气息都好似凝滞了下来。 一招“见白头”,却未曾调动一丝一毫的气息,只是将枪扎入地面,仅此而已。 耳边传来一声狞笑,林琅听得出是南宫临仙的声音,却是自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无法辨明方位…… 林琅握紧手中古玉,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如今已到了不得不用的地步。 刚欲捏碎,手掌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凝滞下来! “呵呵,在仙雾之内,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知你有所保留,可惜无用。” 南宫临仙的声音再度自四面八方而来。 林琅深吸一口气,体内“息活”之阵催动,在遗迹之中受白雾洗礼,经脉窍穴皆受裨益,以此为基的阵法也强横了数倍! 周身气息大作,磅礴气息将周遭雾气荡开一瞬! 就在这一瞬,林琅手指紧握便欲捏碎手中古玉! 一声悠扬锦瑟弦鸣之音飘入林琅的耳中。 琴音奥妙高远穿透层层雾气,如清风拂岗。 雾气节节退散,五感渐归,目之所及一片清明。 南宫临仙恼怒的声音响起:“居然是你?!” 待雾气散去,林琅才看到那人,是一位女子。 一袭蓝衣似与天穹融为一体,手中抱一古琴,此前琴声正是由此而来! 紫尘抬起头看见那一袭蓝衣,神情呆滞道:“师姐?你怎么下山了?” 蓝衣女子低头浅笑了一下,轻声道:“星盘所指,命理使然,今日宜下山。” 紫尘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南宫临仙冷笑一声,“没曾想十余年未见,连你也能踏足归虚。” 蓝衣女子只是平静的看着南宫临仙,轻声开口道:“双修之法乃小道,连你都能走到这一步,我又如何不能?” 南宫临仙眼神有些冰冷,“如今他已不在,想不到你也敢这般与我说话了。” 蓝衣女子依旧平静,“凭你也配提起他?” 南宫临仙满脸怨毒之色,袖袍挥舞之间,无尽浓雾那随之暗沉,若风雨欲来。 “沈肆念,吾今日便要看看,没有他在,你又能如何阻我!” 名沈肆念的蓝衣女子不语,只是浅笑摇头,手指轻抚琴弦。 她的动作不快,抚琴的神色很是认真。 好像不是在对敌,而只是在弹奏一曲。 指尖轻抚,琴弦颤动,铮的一声。 不似林琅在雾气之中听到的那般悠扬婉转,相反有些刺耳。 像是耳膜被刺了一剑。 琴弦的颤抖开始加剧,传出的声音便越来越高昂尖锐。 剑器山脚下的众多修者开始痛苦的捂住耳朵,尽管那琴声并不是针对他们。 林琅咬紧牙关,从最初的那一声,到如今的疾风骤雨,他都听在耳中。 那是琴声,也不是琴声。 现在他可以十分的肯定,那是剑意,却又不是纯粹的剑意。 以音为剑,杀意无形。 音波扩散而开,在接触到雾气的瞬间开始具象。 那的确是剑。 剑中蕴星辉,在暗沉的云雾之中肆意挥斩。 那些让林琅束手无策的云雾开始消散瓦解。 沈肆念抬起头,淡然道:“你依旧不敌他的剑。” 南宫临仙脸色涨红,喷出一口血来! 第139章 音亦是剑 林琅落在地上,心中不免有些惋惜,就差那么一点点…… 山君那边正与严无极的尸身对攻,谁都奈何不得谁,可那位唤灵门的曾黎脸色越来越难看,胜负也只是时间问题。 最棘手的当还是南宫临仙。 方才那一掌拍下,如万顷波涛倾泻而下,若非林琅体魄无双,此刻怕是站起来都难。 林琅身躯站的笔直,抬头看着那位高高在上的南宫临仙。 后者也是心神凝重,在自己一击之下,眼前的少年几乎毫发无损。 林琅将手中长枪重重落于地面,整座剑器山都好似震了一下。 旋即林琅抬起头,对着南宫临仙笑了一下。 “给我滚下来!” 刹那之间,整片空间都冰冷异常。 片刻之后,风雪夹杂着无尽枪意自天而落! 山君见状硬生生承了严无极一击,抽身而退,回到林琅身后! 南宫临仙抬手便在头顶之上形成一道水幕,枪意与风雪落在水幕之上,尽数被其所挡。 “不过如此。” 林琅冷笑一声,“是么?” 曾黎发出一声惨叫,“南宫山主救我!!” 南宫临仙转过头去,刚好看见曾黎被一道枪意穿胸而过,跌落地面! 随之跌落的,还有严无极的尸身。 林琅深知除了大师傅留给他的一剑,对于这位归虚境的南宫临仙,自己没有任何手段可对他造成威胁。 若是与紫尘,严无意三人合力,方有可能与之抗衡。 前提便是,先斩落那位唤灵门的曾黎! 严无意飞身上前,一脚将奄奄一息的曾黎头颅踩的粉碎! “师兄!?” 曾黎一死,严无极的尸身便无人控制,严无意一把扯下尸身上的黄符,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严无极被仇天落一剑斩成两段,此时却被人缝制了起来,灰白的身躯无半分生气。 严无意知道他是真的死了。 严无意将尸身抱回交给蛮山之后,站在林琅身旁。 “林琅小友,大恩不言谢,今日之后我八极门便是你永远的朋友。” …… 南宫临仙面色阴沉的看着眼前三人。 “三人又如何?真以为这样便能挡得住我?” 南宫临仙双臂张开,闭目仰天,刹那之间风云色变! 林琅曾听二师傅提起过,归虚之境较之周天,体内所蕴气息其实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便是,但凡踏足归虚之境,必然是领悟了这天地之间的一种本源气息。 想来那南宫临仙是要真正使出一种大手段! 林琅自怀中取出一块古玉,握在掌心之中,归虚境的倾力一击,他可不想以身涉险。 天空之中云层翻涌低垂百丈,狂风卷云雾。 几个呼吸之间,整座剑器山几乎皆被浓雾笼罩,入眼只是一片朦胧。 林琅皱起眉头,浓雾之中未有杀意,却让他极为不安。 浓雾笼罩之下,周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踏入周天之后,林琅五感敏锐了不止一星半点,在这片浓雾之中却目不能视耳不能闻…… 即便是方才近在咫尺的紫尘与严无意,林琅也感知不到一丝他们的气息。 五感尽失,能感觉到的只有手中的长枪。 林琅持枪重重扎在地面之上,没有一丝声音入耳。 不仅是屏蔽五感,连同周身气息都好似凝滞了下来。 一招“见白头”,却未曾调动一丝一毫的气息,只是将枪扎入地面,仅此而已。 耳边传来一声狞笑,林琅听得出是南宫临仙的声音,却是自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无法辨明方位…… 林琅握紧手中古玉,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如今已到了不得不用的地步。 刚欲捏碎,手掌却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凝滞下来! “呵呵,在仙雾之内,一举一动皆逃不过我的眼睛,我知你有所保留,可惜无用。” 南宫临仙的声音再度自四面八方而来。 林琅深吸一口气,体内“息活”之阵催动,在遗迹之中受白雾洗礼,经脉窍穴皆受裨益,以此为基的阵法也强横了数倍! 周身气息大作,磅礴气息将周遭雾气荡开一瞬! 就在这一瞬,林琅手指紧握便欲捏碎手中古玉! 一声悠扬锦瑟弦鸣之音飘入林琅的耳中。 琴音奥妙高远穿透层层雾气,如清风拂岗。 雾气节节退散,五感渐归,目之所及一片清明。 南宫临仙恼怒的声音响起:“居然是你?!” 待雾气散去,林琅才看到那人,是一位女子。 一袭蓝衣似与天穹融为一体,手中抱一古琴,此前琴声正是由此而来! 紫尘抬起头看见那一袭蓝衣,神情呆滞道:“师姐?你怎么下山了?” 蓝衣女子低头浅笑了一下,轻声道:“星盘所指,命理使然,今日宜下山。” 紫尘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南宫临仙冷笑一声,“没曾想十余年未见,连你也能踏足归虚。” 蓝衣女子只是平静的看着南宫临仙,轻声开口道:“双修之法乃小道,连你都能走到这一步,我又如何不能?” 南宫临仙眼神有些冰冷,“如今他已不在,想不到你也敢这般与我说话了。” 蓝衣女子依旧平静,“凭你也配提起他?” 南宫临仙满脸怨毒之色,袖袍挥舞之间,无尽浓雾那随之暗沉,若风雨欲来。 “沈肆念,吾今日便要看看,没有他在,你又能如何阻我!” 名沈肆念的蓝衣女子不语,只是浅笑摇头,手指轻抚琴弦。 她的动作不快,抚琴的神色很是认真。 好像不是在对敌,而只是在弹奏一曲。 指尖轻抚,琴弦颤动,铮的一声。 不似林琅在雾气之中听到的那般悠扬婉转,相反有些刺耳。 像是耳膜被刺了一剑。 琴弦的颤抖开始加剧,传出的声音便越来越高昂尖锐。 剑器山脚下的众多修者开始痛苦的捂住耳朵,尽管那琴声并不是针对他们。 林琅咬紧牙关,从最初的那一声,到如今的疾风骤雨,他都听在耳中。 那是琴声,也不是琴声。 现在他可以十分的肯定,那是剑意,却又不是纯粹的剑意。 以音为剑,杀意无形。 音波扩散而开,在接触到雾气的瞬间开始具象。 那的确是剑。 剑中蕴星辉,在暗沉的云雾之中肆意挥斩。 那些让林琅束手无策的云雾开始消散瓦解。 沈肆念抬起头,淡然道:“你依旧不敌他的剑。” 南宫临仙脸色涨红,喷出一口血来! 第140章 烂陀山初相遇 一曲终了,雾气尽散。 沈肆念手指按在琴弦之上,声音骤然而止。 南宫临仙怒急攻心,面色涨红,满脸怨毒的盯着云淡风轻的蓝衣女子。 “沈肆念!往日情分今日止,日后我雾山必与越秀山不死不休!!” 沈肆念只是淡然一笑,摇头道:“越秀山是天下女子的越秀山,并非我沈肆念的越秀山,你我之间的恩怨与越秀山又有何关联?当初山主指婚,欲与越秀山联姻,我不从便下得山去,与他在烂陀山相逢,同游人间只两三年,自他出事之后,我于山门画地为牢十几个春秋,再回首方知这两三年光景足以胜却人间无数,当初的决定我从未后悔过,此番再看,你永远也无法及他丝毫。” 南宫临仙怒极反笑,“待我出云国统御山河,越秀山弟子尽数成我雾山炉鼎,至于你沈肆念,吾必亲自调教!” 靡靡琴音再起,音中所蕴万剑随波飘摇而至,伴随星辉闪耀,灵动无比。 南宫临仙于剑音之中浮沉,七窍皆渗出血来! 又有七彩虹光自东南云端而起,笼罩于南宫临仙头顶,将音波剑意尽数挡于其外。 沈肆念抚琴之手渐止,对着东南天幕揖首道:“越秀山沈肆念见过云间观观主,今日既前辈出手,便饶他一命,还望前辈好生管教,若再有来日,必取他性命。” 虹光中之人并未出声,奄奄一息的南宫临仙也随着七彩虹光一闪即逝。 沈肆念将古琴负于身后,翩然落于地面之上。 她没有走向紫尘,也没有走向江音,而是径直走向林琅。 林琅躬身作揖道:“谢过越秀山前辈。” 沈肆念在林琅身前站定,柔声道:“无需谢我,倒是我该谢你才是。” 林琅默然,不明就里。 沈肆念笑道:“若非是你出手相助,我越秀山弟子还能安在?” 林琅也是开口道:“遗迹之中诡异非常,若非江音姑娘,恐怕我也难走出其中。” 沈肆念低头看着林琅的左手,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可以给我看看么?” 林琅愣了愣神,才意识到眼前女子说的是他手中古玉。 “有何不可。” 林琅将手中古玉递出,沈肆念接过放在掌心之中,就那样看了许久。 “前辈识得此物?” 沈肆念的脸上有些莫名的意味,柔声道:“他的东西,我又如何能不识。” 沈肆念自背后取下古琴抱在怀中,林琅这才看清,古琴之上竟镶嵌着一枚古玉,与他手中之物,制式一模一样…… “此前星盘所卜,该是此物,我还以为他在这人间,已经再无痕迹了呢……” 沈肆念轻轻摩挲着手中古玉,半晌之后才递回给林琅。 “何处所得?” 林琅下山前,二位师父说过非万不得已,不可暴露断山所在,只好说道:“三年前有幸入剑山,于夙星峰偶然所得。” “原来如此。” 沈肆念又对着紫尘轻声道:“紫尘师妹,如今山河多动荡,你二人无别事便早些归山。” “师姐不同我们一同归山?” 沈肆念浅笑一声,“山中无岁月,转眼便十多年了,实在有些烦闷,如今既已下山,再去看看这人间也罢。” …… …… 清秀女子一身蓝衣,烂陀山前嘟着嘴。 “喂!你杵在这儿干嘛?” 男子歪头瞅了瞅女子的脸,嬉笑道。 “要你管!” 女子抬起头狠狠剐了男子一眼。 男子摊摊手,“还背着琴,要不给我弹一曲?” 女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是谁啊?悬着剑就是剑士了?给本姑娘舞个剑瞧瞧!” 男子手掌轻拍腰间剑,“我这剑可不是用来舞的,出鞘必见血,给你吓着了可不好。” 女子翻了个白眼,“不吹你能死啊!” “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 “日后我必然是能超越傅柳的一代剑仙!” “嘁!有本事上山试试?” “你以为我来此作甚,看那些秃驴啊?” …… 日暮时分,一男一女灰头土脸的坐在一块山石之上。 男子尴尬道:“咳咳……你还别说,这些秃驴还真有些门道……” 女子看着男子的狼狈样,大笑道:“就你还想效仿傅前辈一剑直破十八钟,这仅破了十钟,用了多少剑?” 男子撇撇嘴,“只用了五六剑而已,傅柳多大,我才多大……” 女子收起笑容安慰道:“其实你已经很厉害啦,我也修行近十年了,破两钟都极为勉强,你真是剑山的?” 男子拍拍腰间剑,“那还能有假?” 女子一脸狐疑,“以你的实力,怎么没去参加大衍会?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男子摊摊手,“有师兄在便行了,我去干嘛,我又打不过他……” 女子又问道:“你师兄是谁?比你还厉害?” “郑山河嘛,这你都不认识?” 女子嘴巴张的鹅蛋那么大,“啊?你是剑山山主的亲传弟子?” 男子挠挠头,“算是,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师兄在教我,师父都没怎么管过我……” 女子哈哈大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易长庚,你呢?” “越秀山,沈肆念!” 易长庚眨眨眼,“越秀山?听闻越秀山都是女子,平日里都不下山,你跑出来干嘛?” 沈肆念托着腮帮,愁眉苦脸道:“山主让我嫁给雾山南宫临仙,我不想,就偷偷跑出来了……” 易长庚竖起大拇指,“那也是女中豪杰,敬你一杯,可敢?” 沈肆念仰起头,“瞧不起谁呢!” 说罢,夺过易长庚手中的葫芦满饮一口。 没喝过酒的沈肆念哪里知晓这酒如此烈,涨红脸剧烈咳嗽起来。 易长庚哈哈大笑,拿过葫芦饮上一口,笑道:“这可是我亲手酿的,比市井之中不知烈了多少倍。” “咳咳……不…早说……” 沈肆念生性倔强,缓过气来,又一把夺过酒葫芦,小心的抿了一口。 淡淡剑气游于四肢百骸,唇齿之间皆是醇香。 “虽然我不懂酒,但是你这酒应该真是好东西。” 易长庚咧嘴笑道:“那可不?除了师父别人可没这口福!” “那烂陀山你还上不上?” “再打磨打磨剑意再说,想一剑而过怕是需要些时间。” “那接下来准备去哪?” “听闻大胤西南边境之处有十万大山,其中苗疆十三寨抱九曲十三涧,如此盛景,定要去看看!” “那本姑娘勉强陪你去瞧瞧好了!” “嗯……?” 第140章 烂陀山初相遇 一曲终了,雾气尽散。 沈肆念手指按在琴弦之上,声音骤然而止。 南宫临仙怒急攻心,面色涨红,满脸怨毒的盯着云淡风轻的蓝衣女子。 “沈肆念!往日情分今日止,日后我雾山必与越秀山不死不休!!” 沈肆念只是淡然一笑,摇头道:“越秀山是天下女子的越秀山,并非我沈肆念的越秀山,你我之间的恩怨与越秀山又有何关联?当初山主指婚,欲与越秀山联姻,我不从便下得山去,与他在烂陀山相逢,同游人间只两三年,自他出事之后,我于山门画地为牢十几个春秋,再回首方知这两三年光景足以胜却人间无数,当初的决定我从未后悔过,此番再看,你永远也无法及他丝毫。” 南宫临仙怒极反笑,“待我出云国统御山河,越秀山弟子尽数成我雾山炉鼎,至于你沈肆念,吾必亲自调教!” 靡靡琴音再起,音中所蕴万剑随波飘摇而至,伴随星辉闪耀,灵动无比。 南宫临仙于剑音之中浮沉,七窍皆渗出血来! 又有七彩虹光自东南云端而起,笼罩于南宫临仙头顶,将音波剑意尽数挡于其外。 沈肆念抚琴之手渐止,对着东南天幕揖首道:“越秀山沈肆念见过云间观观主,今日既前辈出手,便饶他一命,还望前辈好生管教,若再有来日,必取他性命。” 虹光中之人并未出声,奄奄一息的南宫临仙也随着七彩虹光一闪即逝。 沈肆念将古琴负于身后,翩然落于地面之上。 她没有走向紫尘,也没有走向江音,而是径直走向林琅。 林琅躬身作揖道:“谢过越秀山前辈。” 沈肆念在林琅身前站定,柔声道:“无需谢我,倒是我该谢你才是。” 林琅默然,不明就里。 沈肆念笑道:“若非是你出手相助,我越秀山弟子还能安在?” 林琅也是开口道:“遗迹之中诡异非常,若非江音姑娘,恐怕我也难走出其中。” 沈肆念低头看着林琅的左手,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可以给我看看么?” 林琅愣了愣神,才意识到眼前女子说的是他手中古玉。 “有何不可。” 林琅将手中古玉递出,沈肆念接过放在掌心之中,就那样看了许久。 “前辈识得此物?” 沈肆念的脸上有些莫名的意味,柔声道:“他的东西,我又如何能不识。” 沈肆念自背后取下古琴抱在怀中,林琅这才看清,古琴之上竟镶嵌着一枚古玉,与他手中之物,制式一模一样…… “此前星盘所卜,该是此物,我还以为他在这人间,已经再无痕迹了呢……” 沈肆念轻轻摩挲着手中古玉,半晌之后才递回给林琅。 “何处所得?” 林琅下山前,二位师父说过非万不得已,不可暴露断山所在,只好说道:“三年前有幸入剑山,于夙星峰偶然所得。” “原来如此。” 沈肆念又对着紫尘轻声道:“紫尘师妹,如今山河多动荡,你二人无别事便早些归山。” “师姐不同我们一同归山?” 沈肆念浅笑一声,“山中无岁月,转眼便十多年了,实在有些烦闷,如今既已下山,再去看看这人间也罢。” …… …… 清秀女子一身蓝衣,烂陀山前嘟着嘴。 “喂!你杵在这儿干嘛?” 男子歪头瞅了瞅女子的脸,嬉笑道。 “要你管!” 女子抬起头狠狠剐了男子一眼。 男子摊摊手,“还背着琴,要不给我弹一曲?” 女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是谁啊?悬着剑就是剑士了?给本姑娘舞个剑瞧瞧!” 男子手掌轻拍腰间剑,“我这剑可不是用来舞的,出鞘必见血,给你吓着了可不好。” 女子翻了个白眼,“不吹你能死啊!” “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 “日后我必然是能超越傅柳的一代剑仙!” “嘁!有本事上山试试?” “你以为我来此作甚,看那些秃驴啊?” …… 日暮时分,一男一女灰头土脸的坐在一块山石之上。 男子尴尬道:“咳咳……你还别说,这些秃驴还真有些门道……” 女子看着男子的狼狈样,大笑道:“就你还想效仿傅前辈一剑直破十八钟,这仅破了十钟,用了多少剑?” 男子撇撇嘴,“只用了五六剑而已,傅柳多大,我才多大……” 女子收起笑容安慰道:“其实你已经很厉害啦,我也修行近十年了,破两钟都极为勉强,你真是剑山的?” 男子拍拍腰间剑,“那还能有假?” 女子一脸狐疑,“以你的实力,怎么没去参加大衍会?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 男子摊摊手,“有师兄在便行了,我去干嘛,我又打不过他……” 女子又问道:“你师兄是谁?比你还厉害?” “郑山河嘛,这你都不认识?” 女子嘴巴张的鹅蛋那么大,“啊?你是剑山山主的亲传弟子?” 男子挠挠头,“算是,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师兄在教我,师父都没怎么管过我……” 女子哈哈大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易长庚,你呢?” “越秀山,沈肆念!” 易长庚眨眨眼,“越秀山?听闻越秀山都是女子,平日里都不下山,你跑出来干嘛?” 沈肆念托着腮帮,愁眉苦脸道:“山主让我嫁给雾山南宫临仙,我不想,就偷偷跑出来了……” 易长庚竖起大拇指,“那也是女中豪杰,敬你一杯,可敢?” 沈肆念仰起头,“瞧不起谁呢!” 说罢,夺过易长庚手中的葫芦满饮一口。 没喝过酒的沈肆念哪里知晓这酒如此烈,涨红脸剧烈咳嗽起来。 易长庚哈哈大笑,拿过葫芦饮上一口,笑道:“这可是我亲手酿的,比市井之中不知烈了多少倍。” “咳咳……不…早说……” 沈肆念生性倔强,缓过气来,又一把夺过酒葫芦,小心的抿了一口。 淡淡剑气游于四肢百骸,唇齿之间皆是醇香。 “虽然我不懂酒,但是你这酒应该真是好东西。” 易长庚咧嘴笑道:“那可不?除了师父别人可没这口福!” “那烂陀山你还上不上?” “再打磨打磨剑意再说,想一剑而过怕是需要些时间。” “那接下来准备去哪?” “听闻大胤西南边境之处有十万大山,其中苗疆十三寨抱九曲十三涧,如此盛景,定要去看看!” “那本姑娘勉强陪你去瞧瞧好了!” “嗯……?” 第141章 别有洞天 林琅望着那位独自远去的蓝衣女子,在她身上看到了大师父的影子。 剑器山之局就此解开,大胤众位修者也没有再过多逗留,在此处发生的种种事,与他们所想修者盛会可谓大相径庭。 至于这场百花会谁是胜出者,此时也不再重要。 李青山带着莫方与陈灵向林琅告别。 李青山苦笑一声,这番剑器山之行不可谓不惊心动魄,对于他们这种境界低微的修者来说,简直如同噩梦一般。 “李青山同师弟师妹一同谢过道友。” 林琅摆摆手,“都算不得什么,这就要回去了?” 李青山向东南方望了一眼,叹息道:“那些人对修者尚且如草芥,更不论这天下数万万普通人,这次便不回去了,带师弟师妹去那座剑山瞧瞧。” 林琅倒是没想到这位儒雅男子有如此决心,便出言提醒道:“剑山已被一座大阵封禁,虽说云间观守阵之人已死,可若郑山主不愿出手破之,恐怕无人能撼动其丝毫。” 李青山皱起眉头,“林道友此前去过剑山,可知还有他途?” “剑山山脚下有一座问天镇,于镇中心相望剑山,其形如剑,剑柄处有一瀑布,形如剑穗,瀑布之后有一条直达后山的路,是名一线天。” 李青山拱手作揖,“谢过道友指点。”林琅又开口道:“你们可想好了?一线天凶险非常,即便上了山,下山可就难了。” 李青山咧嘴一笑,“若是不能一剑斩开那座阵,下山又有何益?若是真有一日能提剑下山,必为天下黎明出剑鸣不平。” 林琅亦是笑道:“那便望诸君珍重。” 李青山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些潇洒。 陈灵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林琅,挥了挥手,“你也珍重,可别死了!” 林琅哭笑不得,“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怎么舍得死?我啊,最惜命了……” 一路同行至此,如今分别,林琅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意味,这种悲春伤秋之事本不该出现在他的心头,怎奈何,他也只是个少年。 转眼之间,剑器山上的修者已经走的七七八八。 齐子节将徐千鹤的尸体盖上,蹲在徐千鹤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琅走过去轻声道:“齐宗主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齐子节抬起头望了林琅一眼,整个人好似苍老了十岁。 “百花会仅是器宗为求自救的幌子,也没有什么神物可以许你……” 林琅作揖道:“小子并非为器宗神物而来。” 齐子节站起身,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那有何求?” 林琅看着齐子节的眼睛,淡声道:“剑器山之下除了那座遗迹,还有一处气眼?” 齐子节的面色阴沉了下来,那座远古宗门遗迹是青云道长修建大阵之时偶然发现的,而那处气眼才是器宗真正要守护的东西! 当初云间观暗中掌控器宗,器宗无奈之下也只是交出了那座遗迹,对于那气眼之事可是只字未提,却被眼前这位少年一语中的…… 齐子节的眼神中已现杀机,“你是妖土的谍子?” 三年前云间观猎妖之举历历在目,齐子节此时也已然知晓眼前少年便是携妖逃走的剑山少年,传闻那少年在大胤北境大荒失去踪迹,如今短短三年时间,入周天大境,他没有理由不怀疑林琅与妖土有染! 林琅愣了愣,心想这老头思维倒是很跳跃…… 只能无奈道:“齐宗主想多了,受青云宗穆老所托而已。” 齐子节沉思片刻,才从记忆之中搜寻出这么一个人来。 他虽为器宗宗主,可对于这几百年前的渊源也只是略有耳闻,至于林琅口中之人,他也只是偶然听老宗主提起过而已。 “吾还是信不过你,不过此事很大,还需小友随我面见老宗主。” …… 此前所见剑器山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走上山道方知山中皆是洞天。 剑器山也无愧为天下铸器之首,整座山山腹中空,却又藏风聚气,林琅也是暗自称奇。 林琅跟随齐子节踏上一块木台,四角被纤细铁链所系,自山巅缓缓下沉。 本想着地底阴暗,谁知进入其中方知,其内另有世界,若世外桃源,花鸟鱼虫一应俱全。 山腹之中再往下,林琅便清晰的感受到温度在逐渐降低,心中亦有所明。 按理说地底岩浆之所在,该是酷热无比,此处却是截然不同,与穆老所料完全一致,那青云宗孤山之上气息外溢温度剧增之事,想必便是因此而起。 气穴极深,那座磐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气息皆是自此气穴而来,可那也仅是九牛一毛而已,越是了解,才越是赞叹于数百年前那位青云道长的功深造化。 四周石壁之上已见白霜,温度也是急剧降低。 在极深之处的冰雪之中,燃烧着黯淡的火光,一座庞大无比的炉鼎出现在林琅视线之中。 齐子节双手负后,颇为自傲道:“那柄凌霜剑便是在此地所铸,算是老夫一生的得意之作。” 林琅此前还好奇,器宗所在处于大胤东南,四季不落冰雪,何以铸就凌霜这等霜雪之剑,此时才豁然明了。 在比那座炉鼎更深之处,冰雪已如寒玉。 齐子节在一处冰窟前停下,躬身揖礼,唤了一声“老宗主”。 冰窟之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小齐啊,来此何事?” 齐子节开口道:“有人说受青云宗穆老所托,为气眼而来。” 冰窟中的人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进来。” 漫长冰窟的尽头,一方晶莹寒玉床之上,盘膝坐着一名老者。 冰床之上的老者双目微闭,气息全无,如同坐化一般。 “剑器山危机可解?” 齐子节跪倒在地,将山外情形大致讲述了一遍。 老者睁开灰暗的眼睛,搭在肩头的长眉随之颤动了一下。 只是一眼,林琅便感觉遍体生寒。 “如此年轻的周天大境,穆春秋那老家伙还没死?” 林琅躬身揖礼道:“代穆老向前辈问好。” 老者灰暗眸子看着林琅,“据老夫所知,青云宗已入云间观麾下,云间观觊觎我器宗已久,穆老鬼没去问道长生?” 林琅眉头一皱,“前辈这是何意?” “你需要给我证据。” 第141章 别有洞天 林琅望着那位独自远去的蓝衣女子,在她身上看到了大师父的影子。 剑器山之局就此解开,大胤众位修者也没有再过多逗留,在此处发生的种种事,与他们所想修者盛会可谓大相径庭。 至于这场百花会谁是胜出者,此时也不再重要。 李青山带着莫方与陈灵向林琅告别。 李青山苦笑一声,这番剑器山之行不可谓不惊心动魄,对于他们这种境界低微的修者来说,简直如同噩梦一般。 “李青山同师弟师妹一同谢过道友。” 林琅摆摆手,“都算不得什么,这就要回去了?” 李青山向东南方望了一眼,叹息道:“那些人对修者尚且如草芥,更不论这天下数万万普通人,这次便不回去了,带师弟师妹去那座剑山瞧瞧。” 林琅倒是没想到这位儒雅男子有如此决心,便出言提醒道:“剑山已被一座大阵封禁,虽说云间观守阵之人已死,可若郑山主不愿出手破之,恐怕无人能撼动其丝毫。” 李青山皱起眉头,“林道友此前去过剑山,可知还有他途?” “剑山山脚下有一座问天镇,于镇中心相望剑山,其形如剑,剑柄处有一瀑布,形如剑穗,瀑布之后有一条直达后山的路,是名一线天。” 李青山拱手作揖,“谢过道友指点。”林琅又开口道:“你们可想好了?一线天凶险非常,即便上了山,下山可就难了。” 李青山咧嘴一笑,“若是不能一剑斩开那座阵,下山又有何益?若是真有一日能提剑下山,必为天下黎明出剑鸣不平。” 林琅亦是笑道:“那便望诸君珍重。” 李青山没有再多言,转身离去的背影有些潇洒。 陈灵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林琅,挥了挥手,“你也珍重,可别死了!” 林琅哭笑不得,“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怎么舍得死?我啊,最惜命了……” 一路同行至此,如今分别,林琅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意味,这种悲春伤秋之事本不该出现在他的心头,怎奈何,他也只是个少年。 转眼之间,剑器山上的修者已经走的七七八八。 齐子节将徐千鹤的尸体盖上,蹲在徐千鹤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琅走过去轻声道:“齐宗主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齐子节抬起头望了林琅一眼,整个人好似苍老了十岁。 “百花会仅是器宗为求自救的幌子,也没有什么神物可以许你……” 林琅作揖道:“小子并非为器宗神物而来。” 齐子节站起身,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那有何求?” 林琅看着齐子节的眼睛,淡声道:“剑器山之下除了那座遗迹,还有一处气眼?” 齐子节的面色阴沉了下来,那座远古宗门遗迹是青云道长修建大阵之时偶然发现的,而那处气眼才是器宗真正要守护的东西! 当初云间观暗中掌控器宗,器宗无奈之下也只是交出了那座遗迹,对于那气眼之事可是只字未提,却被眼前这位少年一语中的…… 齐子节的眼神中已现杀机,“你是妖土的谍子?” 三年前云间观猎妖之举历历在目,齐子节此时也已然知晓眼前少年便是携妖逃走的剑山少年,传闻那少年在大胤北境大荒失去踪迹,如今短短三年时间,入周天大境,他没有理由不怀疑林琅与妖土有染! 林琅愣了愣,心想这老头思维倒是很跳跃…… 只能无奈道:“齐宗主想多了,受青云宗穆老所托而已。” 齐子节沉思片刻,才从记忆之中搜寻出这么一个人来。 他虽为器宗宗主,可对于这几百年前的渊源也只是略有耳闻,至于林琅口中之人,他也只是偶然听老宗主提起过而已。 “吾还是信不过你,不过此事很大,还需小友随我面见老宗主。” …… 此前所见剑器山只是冰山一角,真正走上山道方知山中皆是洞天。 剑器山也无愧为天下铸器之首,整座山山腹中空,却又藏风聚气,林琅也是暗自称奇。 林琅跟随齐子节踏上一块木台,四角被纤细铁链所系,自山巅缓缓下沉。 本想着地底阴暗,谁知进入其中方知,其内另有世界,若世外桃源,花鸟鱼虫一应俱全。 山腹之中再往下,林琅便清晰的感受到温度在逐渐降低,心中亦有所明。 按理说地底岩浆之所在,该是酷热无比,此处却是截然不同,与穆老所料完全一致,那青云宗孤山之上气息外溢温度剧增之事,想必便是因此而起。 气穴极深,那座磐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气息皆是自此气穴而来,可那也仅是九牛一毛而已,越是了解,才越是赞叹于数百年前那位青云道长的功深造化。 四周石壁之上已见白霜,温度也是急剧降低。 在极深之处的冰雪之中,燃烧着黯淡的火光,一座庞大无比的炉鼎出现在林琅视线之中。 齐子节双手负后,颇为自傲道:“那柄凌霜剑便是在此地所铸,算是老夫一生的得意之作。” 林琅此前还好奇,器宗所在处于大胤东南,四季不落冰雪,何以铸就凌霜这等霜雪之剑,此时才豁然明了。 在比那座炉鼎更深之处,冰雪已如寒玉。 齐子节在一处冰窟前停下,躬身揖礼,唤了一声“老宗主”。 冰窟之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小齐啊,来此何事?” 齐子节开口道:“有人说受青云宗穆老所托,为气眼而来。” 冰窟中的人沉默了许久,才说道:“进来。” 漫长冰窟的尽头,一方晶莹寒玉床之上,盘膝坐着一名老者。 冰床之上的老者双目微闭,气息全无,如同坐化一般。 “剑器山危机可解?” 齐子节跪倒在地,将山外情形大致讲述了一遍。 老者睁开灰暗的眼睛,搭在肩头的长眉随之颤动了一下。 只是一眼,林琅便感觉遍体生寒。 “如此年轻的周天大境,穆春秋那老家伙还没死?” 林琅躬身揖礼道:“代穆老向前辈问好。” 老者灰暗眸子看着林琅,“据老夫所知,青云宗已入云间观麾下,云间观觊觎我器宗已久,穆老鬼没去问道长生?” 林琅眉头一皱,“前辈这是何意?” “你需要给我证据。” 第142章 祭灵 “证据么……” 林琅思索片刻,自怀中取出两个白玉瓶。 老者灰暗的眸子凝了凝,开口道:“这是何物?” 林琅却是反问道:“不知老山主可知冲灵玄冲灵二人?” 老山主皱起眉头,“此二人与观主同辈,少年时曾有幸得见,不过二人早已不在人世……” 林琅继续道:“那老山主可知二人因何而死?可见尸身?” 老山主沉声道:“冲灵时运不济,被傅柳登山所斩,至于冲玄十余年前寿数已至,即便踏足归虚,亦是逃不过天道循环,至于其身皆被云间观收敛,又哪里是我等可见。” “那老山主可知,此二人并未身死,冲灵现身剑山,冲玄潜于剑器山下的遗迹之中。” 老山主灰暗的眸子瞪大了几分,“怎么可能?” 林琅张开手掌,凝重道:“这便是侥幸斩杀二人之后,在其体内所发现的东西。” 老山主冷笑一声,“若是此二人真尚存于世,怕早已证道长生,又岂是你这小辈能够轻易斩杀的?” 言罢,林琅在洞窟中一处黑暗的角落中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林琅面色不改,又说道:“老山主可知黑炎?” 老山主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道:“你如何得知?” “自然是见过,十七年前北境妖祸之乱,罪魁祸首便是黑炎,与剑器山下的那座远古遗迹镇压的邪物同宗同源,云间观觊觎器宗的恐怕并不是那遗迹之中所谓的机缘,老山主以为呢?” 老山主皱起眉头,“此等祸乱苍生的不祥之物,云间观取之何益?” 林琅淡声道:“云间观斩情绝欲问道长生,能让他们动心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那邪物与长生有关。” “那邪物无情无性,不可斩灭,若与之共生,便可长生。” 老山主心中激起轩然大波,继而大怒! “以身饲虎,终成大祸!” 林琅抱拳道:“青云道长涅盘之际,看到了那片黑暗的一角,方建此大阵庇佑人间,故此阵不可失!” 老山主抬起灰暗的眼瞳沉声道:“老夫已知晓其中利害关系,断然不会使得此阵陷落。” 齐子节闻言却是大惊,“山主不可!” 老山主却是摆摆干枯的手掌,厉声道:“齐子节!你已是器宗新任宗主,当能分辨孰轻孰重!” 齐子节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老山主自寒玉床之上缓缓站起,本就苍老的身体在一瞬间便形如枯槁。 林琅惊道:“前辈!这……” 老者却是呵呵一笑,“无碍,本就是风烛残年之躯,靠这气穴勉强吊着一口气,终年不见天日,如今能以此残躯再做一些事,也算不枉此生。” “小齐,你过来。” 齐子节从地上爬起,站在老人面前。 老人不再似之前那般凶戾,目光之中有些柔和,“这些年对你极为严苛,你也不要怪为师,你们这些后辈皆不擅阵法,吾只是担心之后又有谁能守护此阵,如今黑暗将起,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老人将手指点在齐子节的眉心之处,“吾将阵图传于你,之后切记好生参悟,若是真的不谙此道,便替为师传于后辈,这片山河在不久的将来必遭劫难,器宗恐难独善其身,日后便要靠大胤。” 齐子节老泪纵横,躬身揖礼,“子节谨遵师命…!” 老人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向那处黑暗的角落,佝偻的身躯逐渐挺拔。 “小子,你随我来。” 林琅没有犹豫,快步跟上。 都说器宗之人不善修行,可眼前老者周身所发散的气息,恐怕已达归虚之境! 他在燃烧自己为数不多的气血。 曾在剑山剑池之畔,林琅便亲眼见过那位姓孔的老者,燃烧自己仅剩的寿元,将毕生剑气尽灌拂柳。 老山主此举亦是如此,且再无转圜余地。 “你是北境镇阳关之人?” 老山主突兀的开口,让林琅愣了一下。 镇阳关,一个如此久远的称谓,一座大胤北境之上小的不能再小的城关,竟还有人记得。 林琅轻声道:“老山主如何得知?” “能感觉到你背后的那杆枪并非凡俗之物,却有一丝熟悉之感,几十年前老夫尚为宗主,大胤北境横山发掘处一种稀有矿脉,便日夜兼程送往器宗,此物坚硬异常,寻常手段难以锻打,又不能以气息御使,难成飞剑法器,只能作罢。” 林琅自背后取下大枪,呈于老山主眼前。 老山主伸出双指在枪身之上轻拂而过,赞叹道:“当初只知修者,不知军伍,以此物为器,可破尽万法,倒是老夫狭隘了。” 老山主突然脚步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询问道:“不知此物,北境可还有盈余?” 林琅摇摇头,“我也不知,只知云将军以此铸枪八百,皆遗落于那场妖祸之中。” 老山主叹了口气,“齐子节虽不善阵法,可铸器之功早已登堂入室,这些年也并未闲着,制出一种命名为‘火器’之物,威力之大令人乍舌,可惜无物可承载,算不上成熟,你手中这杆枪的材质不知能否可行,可惜无从验证咯,可惜可惜……” 走过漫长的冰洞,一个冰雪构成的奇妙之界才出现在林琅眼前。 其中一个庞大无比的阵图在徐徐运转,只是多处气息有所阻塞。 “你可知此阵如何修复?” 老山主开口道。 林琅摇摇头,他虽习过阵法之道,可面对如此繁复庞大的阵图,实在是无能为力。 老山主呵呵一笑,“此阵为青云祖师所创,又岂是我等凡俗能够修复的,当初我器宗之人探索剑器山下的那座远古遗迹,无意之中释放出一道黑雾,百般手段皆无法奈何,此阵自发启动,却不得其时,抹杀黑雾之后,阵灵也因此受损,方才有了今日之祸。” 林琅默然,此等秘辛,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山主看着林琅说道:“穆春秋那老家伙虽不靠谱,眼光却是不错,他既然信得过你,老夫自然也信得过,日后若器宗有难,还望小友能够照拂一二。” 说罢,老者的身形竟扶摇而上,与那座阵图悍然撞在一起! “器宗第二十四代宗主贺远道愿以身祭阵!” “以吾之魂,重塑阵灵!” 第142章 祭灵 “证据么……” 林琅思索片刻,自怀中取出两个白玉瓶。 老者灰暗的眸子凝了凝,开口道:“这是何物?” 林琅却是反问道:“不知老山主可知冲灵玄冲灵二人?” 老山主皱起眉头,“此二人与观主同辈,少年时曾有幸得见,不过二人早已不在人世……” 林琅继续道:“那老山主可知二人因何而死?可见尸身?” 老山主沉声道:“冲灵时运不济,被傅柳登山所斩,至于冲玄十余年前寿数已至,即便踏足归虚,亦是逃不过天道循环,至于其身皆被云间观收敛,又哪里是我等可见。” “那老山主可知,此二人并未身死,冲灵现身剑山,冲玄潜于剑器山下的遗迹之中。” 老山主灰暗的眸子瞪大了几分,“怎么可能?” 林琅张开手掌,凝重道:“这便是侥幸斩杀二人之后,在其体内所发现的东西。” 老山主冷笑一声,“若是此二人真尚存于世,怕早已证道长生,又岂是你这小辈能够轻易斩杀的?” 言罢,林琅在洞窟中一处黑暗的角落中感受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林琅面色不改,又说道:“老山主可知黑炎?” 老山主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道:“你如何得知?” “自然是见过,十七年前北境妖祸之乱,罪魁祸首便是黑炎,与剑器山下的那座远古遗迹镇压的邪物同宗同源,云间观觊觎器宗的恐怕并不是那遗迹之中所谓的机缘,老山主以为呢?” 老山主皱起眉头,“此等祸乱苍生的不祥之物,云间观取之何益?” 林琅淡声道:“云间观斩情绝欲问道长生,能让他们动心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那邪物与长生有关。” “那邪物无情无性,不可斩灭,若与之共生,便可长生。” 老山主心中激起轩然大波,继而大怒! “以身饲虎,终成大祸!” 林琅抱拳道:“青云道长涅盘之际,看到了那片黑暗的一角,方建此大阵庇佑人间,故此阵不可失!” 老山主抬起灰暗的眼瞳沉声道:“老夫已知晓其中利害关系,断然不会使得此阵陷落。” 齐子节闻言却是大惊,“山主不可!” 老山主却是摆摆干枯的手掌,厉声道:“齐子节!你已是器宗新任宗主,当能分辨孰轻孰重!” 齐子节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老山主自寒玉床之上缓缓站起,本就苍老的身体在一瞬间便形如枯槁。 林琅惊道:“前辈!这……” 老者却是呵呵一笑,“无碍,本就是风烛残年之躯,靠这气穴勉强吊着一口气,终年不见天日,如今能以此残躯再做一些事,也算不枉此生。” “小齐,你过来。” 齐子节从地上爬起,站在老人面前。 老人不再似之前那般凶戾,目光之中有些柔和,“这些年对你极为严苛,你也不要怪为师,你们这些后辈皆不擅阵法,吾只是担心之后又有谁能守护此阵,如今黑暗将起,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老人将手指点在齐子节的眉心之处,“吾将阵图传于你,之后切记好生参悟,若是真的不谙此道,便替为师传于后辈,这片山河在不久的将来必遭劫难,器宗恐难独善其身,日后便要靠大胤。” 齐子节老泪纵横,躬身揖礼,“子节谨遵师命…!” 老人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向那处黑暗的角落,佝偻的身躯逐渐挺拔。 “小子,你随我来。” 林琅没有犹豫,快步跟上。 都说器宗之人不善修行,可眼前老者周身所发散的气息,恐怕已达归虚之境! 他在燃烧自己为数不多的气血。 曾在剑山剑池之畔,林琅便亲眼见过那位姓孔的老者,燃烧自己仅剩的寿元,将毕生剑气尽灌拂柳。 老山主此举亦是如此,且再无转圜余地。 “你是北境镇阳关之人?” 老山主突兀的开口,让林琅愣了一下。 镇阳关,一个如此久远的称谓,一座大胤北境之上小的不能再小的城关,竟还有人记得。 林琅轻声道:“老山主如何得知?” “能感觉到你背后的那杆枪并非凡俗之物,却有一丝熟悉之感,几十年前老夫尚为宗主,大胤北境横山发掘处一种稀有矿脉,便日夜兼程送往器宗,此物坚硬异常,寻常手段难以锻打,又不能以气息御使,难成飞剑法器,只能作罢。” 林琅自背后取下大枪,呈于老山主眼前。 老山主伸出双指在枪身之上轻拂而过,赞叹道:“当初只知修者,不知军伍,以此物为器,可破尽万法,倒是老夫狭隘了。” 老山主突然脚步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询问道:“不知此物,北境可还有盈余?” 林琅摇摇头,“我也不知,只知云将军以此铸枪八百,皆遗落于那场妖祸之中。” 老山主叹了口气,“齐子节虽不善阵法,可铸器之功早已登堂入室,这些年也并未闲着,制出一种命名为‘火器’之物,威力之大令人乍舌,可惜无物可承载,算不上成熟,你手中这杆枪的材质不知能否可行,可惜无从验证咯,可惜可惜……” 走过漫长的冰洞,一个冰雪构成的奇妙之界才出现在林琅眼前。 其中一个庞大无比的阵图在徐徐运转,只是多处气息有所阻塞。 “你可知此阵如何修复?” 老山主开口道。 林琅摇摇头,他虽习过阵法之道,可面对如此繁复庞大的阵图,实在是无能为力。 老山主呵呵一笑,“此阵为青云祖师所创,又岂是我等凡俗能够修复的,当初我器宗之人探索剑器山下的那座远古遗迹,无意之中释放出一道黑雾,百般手段皆无法奈何,此阵自发启动,却不得其时,抹杀黑雾之后,阵灵也因此受损,方才有了今日之祸。” 林琅默然,此等秘辛,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老山主看着林琅说道:“穆春秋那老家伙虽不靠谱,眼光却是不错,他既然信得过你,老夫自然也信得过,日后若器宗有难,还望小友能够照拂一二。” 说罢,老者的身形竟扶摇而上,与那座阵图悍然撞在一起! “器宗第二十四代宗主贺远道愿以身祭阵!” “以吾之魂,重塑阵灵!” 第143章 火器 林琅返回冰窟之中,齐子节依旧站在那方寒玉髓之前。 “齐宗主节哀,我也未能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齐子节叹了一口气,转头道:“不怪你,这是师父他自己的选择。” 林琅心中亦有些神伤,他来此只为穆老所托,寻求大阵修复之法,如今老山主却身化阵灵。 “师父他可有其他嘱托?” “老山主对你所铸‘火器’深以为然。” 齐子节笑了一下,那些年老山主逼迫他习阵法之道,对于他的其余想法皆称之为旁门左道,每每此事他便对师父心有怨怼,如今想来,老山主只是怕这器宗根基再无人护持而已…… 可如今想通又有何益,斯人已逝。 出了冰窟之后,林琅惊觉整座磐都所铭刻的符文之上气息充盈,给人感觉焕然一新。 齐子节再行一礼,拱手谢道:“此番谢过小兄弟解我器宗危局,来日若有所求,器宗定当全力以赴!” 林琅回礼道:“齐宗主无需客气,还是多亏了越秀山那位前辈,至于所求,不知齐宗主可否让我看看老山主口中的那火器?” 齐子节朗声笑道:“有何不可?” 剑器山之上开凿出诸多洞口,其中大大小小陈列着规制不尽相同的多门火器,林琅对此颇为好奇,此前一击,林琅可是实实在在看在眼中。 齐子节对此颇为自傲,揭开旁边的一口木箱,箱中铺有防水内衬,其中是些不知何物的黑色粉末。 “齐宗主,这是?” 齐子节伸手捋了下胡须说道:“当初有一落魄道人来此,老夫以礼相待,临别之际赠与老夫一丹方,老夫一时兴起尝试,炉鼎因此爆裂,差点丧生,后又觉得此物原料简单,或另有其中,便稍加改良,才有了此物,老夫将其命名为‘火药’。” “其实真正有神威的并非是这火器,而是其中的火药,以火符为引,在狭窄空间之中点燃此物,所爆发出的力量令人咂舌,只不过……” 林琅浅笑一声,“只不过这火器无法承载那极高的温度与力量,自身容易损毁是?” 齐子节面露惊色,“莫非小友也善此道?” 林琅摇摇头,“是老山主此前告知于我。” 齐子节叹了一口气。 林琅取下背后长枪,“齐宗主请看此物。” 齐子节有些疑惑的接过林琅手中大枪,双手瞬间一沉!好重! 屈指在枪身之上一弹,声音并不清脆,相反有些沉闷。 齐子节面露喜色,“小兄弟,此物从何而来?此金绝非凡物,若能有此相助,这火器必可臻于完美!” “此金产于北境横山,如今怕是再难寻觅。” 齐子节一愣,“横山?十七年前毁于妖祸的横山?” 看林琅点头,齐子节瞬间便颓败了下来。 林琅浅笑一声,“齐宗主不必伤感,我便自北境大荒而来,再归北境之后,为齐宗主留意一番。” 齐子节有些兴奋,“那不知小兄弟何时北归?” 林琅笑道:“齐宗主莫急躁,大衍会将起,又如何能错过此等盛会。” 齐子节皱了皱眉,“倒是老夫失态了,小兄弟是要去佛宗?” 林琅点点头,齐子节却是又说道:“那大衍会可不比百花会,届时天下宗门皆会派遣宗门最得意的弟子,以小兄弟的境界能在其中崭露头角不难,可小兄弟在此处与云间观结怨,彼时再碰上那位道种又当如何?” “道门青瓷?” “正是,如今已入归虚之境,成为观主亦是不日之事!” 林琅笑道:“齐宗主无需担忧,大衍会亦有大衍会的规则,打不过认输便是,云间观还能当众打杀我不成?” 齐子节见林琅心意已决,便没有再说话。 日暮时分,林琅谢绝齐子节款待,便下了山去。 夕阳西下,走出那座繁华的磐都,落日余晖将少年的身影拉成长长一条。 独自一人走在山道之上,林琅有些思念林珞那丫头。 在从前的许多年,日子是清贫了一些,却很是快乐,从未如此孤独过。 可人生的大多数路,都是要一个人走的。 与磐都渐行渐远,很快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林琅停下脚步,看着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 余晖之中站着一个人,锃光瓦亮的脑门好像在发光。 林琅眯起眼睛,在磐都未入遗迹之时,有一小和尚就站在角落,眉眼低垂,此后遗迹与出云国众修士大战一场,林琅早已将此人抛于脑后,知道此时站在自己面前,林琅才重新想起,百花会之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小和尚双手合十,指尖生莲。 “小僧法号观心,见过林先生。” 林琅皱起眉头,“何事?” 小和尚不卑不亢,开口道:“林先生于圣山之上,助八极宗前辈力斩妖邪,封印魔窟,令小僧景仰。” 林琅的脸色寒了下来,遗迹中所发生之事,他并未将全部透露而出,那眼前的小和尚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不成这小和尚也进入了遗迹之中,以奇妙手段潜藏而无人发现?! 林琅伸手握住枪柄,“你又是如何得知?” 小和尚淡声道:“小僧自然是亲眼所见,只不过林先生未曾察觉罢了。” 林琅持枪直指,气息大作。 小和尚后退一步,面色不改。 “小僧并无恶意,挡先生去路,只为问林先生一事。” “何事?” “三年前,山河现妖,观海师兄擅自下山,自北寻妖而去,再无踪迹,小僧只是想问林先生可知他身在何处……” 林琅冷笑一声,“我还活着,那你说他还能活着?” 小和尚依旧面不改色,“师兄魂灯未熄,想来并未圆寂,既林先生不知,那小僧便不再叨扰。” 林琅收起大枪,一想到那固执的和尚,心中便有些无奈。 那位跟随林琅来到大荒之上的僧人三年来于漫漫黄沙之中行走,早已形同枯槁。 可偏偏二师父说,此人心志坚定,佛心澄澈,只是被执念所碍。 一念而通,便可成佛。 第143章 火器 林琅返回冰窟之中,齐子节依旧站在那方寒玉髓之前。 “齐宗主节哀,我也未能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齐子节叹了一口气,转头道:“不怪你,这是师父他自己的选择。” 林琅心中亦有些神伤,他来此只为穆老所托,寻求大阵修复之法,如今老山主却身化阵灵。 “师父他可有其他嘱托?” “老山主对你所铸‘火器’深以为然。” 齐子节笑了一下,那些年老山主逼迫他习阵法之道,对于他的其余想法皆称之为旁门左道,每每此事他便对师父心有怨怼,如今想来,老山主只是怕这器宗根基再无人护持而已…… 可如今想通又有何益,斯人已逝。 出了冰窟之后,林琅惊觉整座磐都所铭刻的符文之上气息充盈,给人感觉焕然一新。 齐子节再行一礼,拱手谢道:“此番谢过小兄弟解我器宗危局,来日若有所求,器宗定当全力以赴!” 林琅回礼道:“齐宗主无需客气,还是多亏了越秀山那位前辈,至于所求,不知齐宗主可否让我看看老山主口中的那火器?” 齐子节朗声笑道:“有何不可?” 剑器山之上开凿出诸多洞口,其中大大小小陈列着规制不尽相同的多门火器,林琅对此颇为好奇,此前一击,林琅可是实实在在看在眼中。 齐子节对此颇为自傲,揭开旁边的一口木箱,箱中铺有防水内衬,其中是些不知何物的黑色粉末。 “齐宗主,这是?” 齐子节伸手捋了下胡须说道:“当初有一落魄道人来此,老夫以礼相待,临别之际赠与老夫一丹方,老夫一时兴起尝试,炉鼎因此爆裂,差点丧生,后又觉得此物原料简单,或另有其中,便稍加改良,才有了此物,老夫将其命名为‘火药’。” “其实真正有神威的并非是这火器,而是其中的火药,以火符为引,在狭窄空间之中点燃此物,所爆发出的力量令人咂舌,只不过……” 林琅浅笑一声,“只不过这火器无法承载那极高的温度与力量,自身容易损毁是?” 齐子节面露惊色,“莫非小友也善此道?” 林琅摇摇头,“是老山主此前告知于我。” 齐子节叹了一口气。 林琅取下背后长枪,“齐宗主请看此物。” 齐子节有些疑惑的接过林琅手中大枪,双手瞬间一沉!好重! 屈指在枪身之上一弹,声音并不清脆,相反有些沉闷。 齐子节面露喜色,“小兄弟,此物从何而来?此金绝非凡物,若能有此相助,这火器必可臻于完美!” “此金产于北境横山,如今怕是再难寻觅。” 齐子节一愣,“横山?十七年前毁于妖祸的横山?” 看林琅点头,齐子节瞬间便颓败了下来。 林琅浅笑一声,“齐宗主不必伤感,我便自北境大荒而来,再归北境之后,为齐宗主留意一番。” 齐子节有些兴奋,“那不知小兄弟何时北归?” 林琅笑道:“齐宗主莫急躁,大衍会将起,又如何能错过此等盛会。” 齐子节皱了皱眉,“倒是老夫失态了,小兄弟是要去佛宗?” 林琅点点头,齐子节却是又说道:“那大衍会可不比百花会,届时天下宗门皆会派遣宗门最得意的弟子,以小兄弟的境界能在其中崭露头角不难,可小兄弟在此处与云间观结怨,彼时再碰上那位道种又当如何?” “道门青瓷?” “正是,如今已入归虚之境,成为观主亦是不日之事!” 林琅笑道:“齐宗主无需担忧,大衍会亦有大衍会的规则,打不过认输便是,云间观还能当众打杀我不成?” 齐子节见林琅心意已决,便没有再说话。 日暮时分,林琅谢绝齐子节款待,便下了山去。 夕阳西下,走出那座繁华的磐都,落日余晖将少年的身影拉成长长一条。 独自一人走在山道之上,林琅有些思念林珞那丫头。 在从前的许多年,日子是清贫了一些,却很是快乐,从未如此孤独过。 可人生的大多数路,都是要一个人走的。 与磐都渐行渐远,很快便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林琅停下脚步,看着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 余晖之中站着一个人,锃光瓦亮的脑门好像在发光。 林琅眯起眼睛,在磐都未入遗迹之时,有一小和尚就站在角落,眉眼低垂,此后遗迹与出云国众修士大战一场,林琅早已将此人抛于脑后,知道此时站在自己面前,林琅才重新想起,百花会之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小和尚双手合十,指尖生莲。 “小僧法号观心,见过林先生。” 林琅皱起眉头,“何事?” 小和尚不卑不亢,开口道:“林先生于圣山之上,助八极宗前辈力斩妖邪,封印魔窟,令小僧景仰。” 林琅的脸色寒了下来,遗迹中所发生之事,他并未将全部透露而出,那眼前的小和尚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不成这小和尚也进入了遗迹之中,以奇妙手段潜藏而无人发现?! 林琅伸手握住枪柄,“你又是如何得知?” 小和尚淡声道:“小僧自然是亲眼所见,只不过林先生未曾察觉罢了。” 林琅持枪直指,气息大作。 小和尚后退一步,面色不改。 “小僧并无恶意,挡先生去路,只为问林先生一事。” “何事?” “三年前,山河现妖,观海师兄擅自下山,自北寻妖而去,再无踪迹,小僧只是想问林先生可知他身在何处……” 林琅冷笑一声,“我还活着,那你说他还能活着?” 小和尚依旧面不改色,“师兄魂灯未熄,想来并未圆寂,既林先生不知,那小僧便不再叨扰。” 林琅收起大枪,一想到那固执的和尚,心中便有些无奈。 那位跟随林琅来到大荒之上的僧人三年来于漫漫黄沙之中行走,早已形同枯槁。 可偏偏二师父说,此人心志坚定,佛心澄澈,只是被执念所碍。 一念而通,便可成佛。 第144章 可惜是个秃子 小和尚未听到关于观海的消息,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只是低眉开口道:“林先生此番与出云国修士结怨,此行怕是不太好走。” 林琅笑了一下,淡声道:“若那些老家伙真能放下脸面出手,是有点麻烦,至于其他不过群蝇乱舞,有何惧哉?” 见小和尚未开口回应,林琅继续道:“那不知此次大衍会的东道主,又如何看?” “林先生是想问佛门如何看待妖族。” 小和尚松开合十的手掌,在身侧的一株垂柳上摘下一枚柳叶。 “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可它们都是树叶。” “佛门讲众生,这世间有精魅魍魉,妖魔鬼怪,可在小僧看来,皆为众生,并无二致。” 林琅嗤笑一声,“那观海为何不如此想?” 小和尚顿时一脸苦相,林琅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别的表情。 “观海师兄是护寺武僧,我讲的过他却打不过他,自然无法阻他……” 林琅不由莞尔,这位观心小和尚倒是并不让人讨厌。 “你倒是言不由衷,山河之间人人厌弃妖族,难不成你就可免俗?” 听得林琅质问,观心眼神之中有些迷惘,“可小僧从未见过妖族,又何来成见呢……” “那佛祖所留八字箴言‘妖火降世,轮回倾覆’,又作何解?” 小和尚眼底清明,开口道:“妖火之说未必就与妖族有关,八极宗洞开的那处裂缝之后亦有黑炎升腾,又与极北之地的妖土有何关联?” 此言一出,林琅倒是对这小和尚有些刮目相看了。 “再说了,佛祖之言,也未必就是对的……” 林琅笑了一声,“若是这话你在烂陀山说,怕算是大逆不道了?” 小和尚却是一脸平静,“佛祖也说过,人人皆可成佛,佛在吾心,吾之言又如何算不得箴言,既是箴言,便算不得大逆不道。” 林琅挑了挑眉,“此言有理。” …… 小和尚知道林琅要前往烂陀山,既是同路便好同行。 林琅对佛宗了解不多,便借此机会询问观心,观心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佛国与大胤南境接壤,可在大胤境内修佛者寥寥无几,自然寺庙也极为零星。 听小和尚所言,林琅才有些许了解,大胤南境可算不得坦途,东南方有着云间观为首的众多宗门,如今已成为出云国,自然是佛门所无法涉及的。 而大胤南境与佛国之间,坐落十万大山,其内生活着与世隔绝的苗疆,自有其独特的信仰。 说起苗疆,小和尚脸色有些不自然。 林琅便好奇询问,“佛门也算得上山河间一流势力,这苗疆区区十三寨,也能让佛门谈之色变?” 小和尚双手合十道:“林先生有所不知,苗疆之地深山大泽,其中艰险不论,依旧诡异非常,佛门曾有大德入苗疆宣佛,便迷失在那片迷雾之中,金身腐坏,尸骨无存……” 林琅皱了皱眉,“你口中那位大德是何境界?” 小和尚接下来的话才真的让林琅遍体生寒。 “广德大师乃烂陀山护寺十八金刚之一,当初傅柳提剑上山,十八金刚寂灭十七,唯有广德大师侥幸未寂……” 虽说小和尚说了侥幸二字,可能在傅柳剑下生还之人又岂是碌碌之辈。 百年前之事或许无从查证,可近百年之内,能让整个人间见之如井底之蛙观皓月的人,便唯有傅柳一人,便是云间观那老妖怪亦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那位广德僧受傅柳一剑不死,却意外寂灭于苗疆之地,闻之确让人匪夷所思…… “观心,那你是如何从烂陀山跨越十万大山来到器宗德?” 林琅疑惑问道。 观心开口道:“烂陀山乃佛门圣山,只有每年盂兰盆节之时,才会前往圣山参拜十方诸佛,小僧在东南海滨的感业寺剃发,只需借道出云国便可。” 林琅看着小和尚,“出云国的边境可随意出入?” 小和尚挠了挠光头,“那倒不是,小僧施了点小手段……” 林琅挑起眉头,“出家人也这般不老实,不怕佛祖降罪?” 小和尚涨红脸说道:“小僧施的并非佛门手段,想来佛祖不会知晓……” “便是你隐匿在遗迹中的手段?” 小和尚点点头,又突然意识到被林琅套了话,光溜溜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林琅拍了拍布包中的枪,笑道:“还不从实招来?” 观心有些气恼,半晌才站起身来,身前的空间荡起阵阵涟漪。 小和尚一步踏出,身形便诡异的消失在林琅身前! 林琅闭目感应,十丈百丈千丈…… 却依旧一无所获。 小和尚自空间之中踏出,就站在林琅身边。 “瞬息万里?” 观心摇摇头,“其实小僧一直就在你身边。” 林琅沉默半晌才问道:“这是什么手段?” 谁知观心也是摇摇头。 “你这小和尚果真不老实。” 观心连连摆手,急道:“不是的!” “那你说是何处习来的?” 观心挠挠小光头,“幼时出家剃发之时,南海之滨可不只有一座寺庙,还有一座道观,唤作小庄观,那观中老道长脾气古怪,观中香火不盛,只有那老道长一人,每当诵经礼佛毕,小僧便与师兄在礁石之上观海,便能时常见到那老道长在海边烤鱼饮酒,除此之外那老道长便一直在睡觉,青瓦之上,海礁之上,几乎除了海中,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睡觉的……” “后来观海师兄入了圣山,感业寺除了我便只剩师父了,闲来无事我便依旧在礁石之上观海,直到有一日,见到那位老道长吃饱喝足竟卧于潮头之上!” “闭目再睁,不见道观不见寺庙,茫茫大海之上皆是没有尽头的灰暗之色,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唯一的颜色便是那老道长身上青色的道袍,站在潮头之上,挥手便是惊涛骇浪!” 观心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口。 林琅追问道:“那之后呢?” 关心眼神中有些迷离,“然后我便醒了,身上裹着师父的袈裟。” 林琅瞪大眼睛,“这就没了?” “从那以后,那座道观便空了,那老道长再也没回来过。” “梦醒之前,还隐约听到一句话……” “什么话?” “悟性倒是不错,可惜是个秃子……” 第144章 可惜是个秃子 小和尚未听到关于观海的消息,脸上依旧无悲无喜。 只是低眉开口道:“林先生此番与出云国修士结怨,此行怕是不太好走。” 林琅笑了一下,淡声道:“若那些老家伙真能放下脸面出手,是有点麻烦,至于其他不过群蝇乱舞,有何惧哉?” 见小和尚未开口回应,林琅继续道:“那不知此次大衍会的东道主,又如何看?” “林先生是想问佛门如何看待妖族。” 小和尚松开合十的手掌,在身侧的一株垂柳上摘下一枚柳叶。 “这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可它们都是树叶。” “佛门讲众生,这世间有精魅魍魉,妖魔鬼怪,可在小僧看来,皆为众生,并无二致。” 林琅嗤笑一声,“那观海为何不如此想?” 小和尚顿时一脸苦相,林琅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别的表情。 “观海师兄是护寺武僧,我讲的过他却打不过他,自然无法阻他……” 林琅不由莞尔,这位观心小和尚倒是并不让人讨厌。 “你倒是言不由衷,山河之间人人厌弃妖族,难不成你就可免俗?” 听得林琅质问,观心眼神之中有些迷惘,“可小僧从未见过妖族,又何来成见呢……” “那佛祖所留八字箴言‘妖火降世,轮回倾覆’,又作何解?” 小和尚眼底清明,开口道:“妖火之说未必就与妖族有关,八极宗洞开的那处裂缝之后亦有黑炎升腾,又与极北之地的妖土有何关联?” 此言一出,林琅倒是对这小和尚有些刮目相看了。 “再说了,佛祖之言,也未必就是对的……” 林琅笑了一声,“若是这话你在烂陀山说,怕算是大逆不道了?” 小和尚却是一脸平静,“佛祖也说过,人人皆可成佛,佛在吾心,吾之言又如何算不得箴言,既是箴言,便算不得大逆不道。” 林琅挑了挑眉,“此言有理。” …… 小和尚知道林琅要前往烂陀山,既是同路便好同行。 林琅对佛宗了解不多,便借此机会询问观心,观心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佛国与大胤南境接壤,可在大胤境内修佛者寥寥无几,自然寺庙也极为零星。 听小和尚所言,林琅才有些许了解,大胤南境可算不得坦途,东南方有着云间观为首的众多宗门,如今已成为出云国,自然是佛门所无法涉及的。 而大胤南境与佛国之间,坐落十万大山,其内生活着与世隔绝的苗疆,自有其独特的信仰。 说起苗疆,小和尚脸色有些不自然。 林琅便好奇询问,“佛门也算得上山河间一流势力,这苗疆区区十三寨,也能让佛门谈之色变?” 小和尚双手合十道:“林先生有所不知,苗疆之地深山大泽,其中艰险不论,依旧诡异非常,佛门曾有大德入苗疆宣佛,便迷失在那片迷雾之中,金身腐坏,尸骨无存……” 林琅皱了皱眉,“你口中那位大德是何境界?” 小和尚接下来的话才真的让林琅遍体生寒。 “广德大师乃烂陀山护寺十八金刚之一,当初傅柳提剑上山,十八金刚寂灭十七,唯有广德大师侥幸未寂……” 虽说小和尚说了侥幸二字,可能在傅柳剑下生还之人又岂是碌碌之辈。 百年前之事或许无从查证,可近百年之内,能让整个人间见之如井底之蛙观皓月的人,便唯有傅柳一人,便是云间观那老妖怪亦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那位广德僧受傅柳一剑不死,却意外寂灭于苗疆之地,闻之确让人匪夷所思…… “观心,那你是如何从烂陀山跨越十万大山来到器宗德?” 林琅疑惑问道。 观心开口道:“烂陀山乃佛门圣山,只有每年盂兰盆节之时,才会前往圣山参拜十方诸佛,小僧在东南海滨的感业寺剃发,只需借道出云国便可。” 林琅看着小和尚,“出云国的边境可随意出入?” 小和尚挠了挠光头,“那倒不是,小僧施了点小手段……” 林琅挑起眉头,“出家人也这般不老实,不怕佛祖降罪?” 小和尚涨红脸说道:“小僧施的并非佛门手段,想来佛祖不会知晓……” “便是你隐匿在遗迹中的手段?” 小和尚点点头,又突然意识到被林琅套了话,光溜溜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林琅拍了拍布包中的枪,笑道:“还不从实招来?” 观心有些气恼,半晌才站起身来,身前的空间荡起阵阵涟漪。 小和尚一步踏出,身形便诡异的消失在林琅身前! 林琅闭目感应,十丈百丈千丈…… 却依旧一无所获。 小和尚自空间之中踏出,就站在林琅身边。 “瞬息万里?” 观心摇摇头,“其实小僧一直就在你身边。” 林琅沉默半晌才问道:“这是什么手段?” 谁知观心也是摇摇头。 “你这小和尚果真不老实。” 观心连连摆手,急道:“不是的!” “那你说是何处习来的?” 观心挠挠小光头,“幼时出家剃发之时,南海之滨可不只有一座寺庙,还有一座道观,唤作小庄观,那观中老道长脾气古怪,观中香火不盛,只有那老道长一人,每当诵经礼佛毕,小僧便与师兄在礁石之上观海,便能时常见到那老道长在海边烤鱼饮酒,除此之外那老道长便一直在睡觉,青瓦之上,海礁之上,几乎除了海中,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睡觉的……” “后来观海师兄入了圣山,感业寺除了我便只剩师父了,闲来无事我便依旧在礁石之上观海,直到有一日,见到那位老道长吃饱喝足竟卧于潮头之上!” “闭目再睁,不见道观不见寺庙,茫茫大海之上皆是没有尽头的灰暗之色,无边无际无休无止,唯一的颜色便是那老道长身上青色的道袍,站在潮头之上,挥手便是惊涛骇浪!” 观心说到这里,便闭上了口。 林琅追问道:“那之后呢?” 关心眼神中有些迷离,“然后我便醒了,身上裹着师父的袈裟。” 林琅瞪大眼睛,“这就没了?” “从那以后,那座道观便空了,那老道长再也没回来过。” “梦醒之前,还隐约听到一句话……” “什么话?” “悟性倒是不错,可惜是个秃子……” 第145章 小和尚 听得观心说完,林琅也是感觉匪夷所思。 是大梦一场,还是那老道确有其人,就连观心也无法分辨。 只不过自那以后,他多次入此境,虽不明缘由,却是越发纯熟。 观心给其命名为“墟境”。 小和尚又在林琅面前多次施术,林琅依旧不明就里。 这等玄之又玄的术法自然强求不来,林琅拍了拍背上的大枪感叹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林琅也没有沮丧,正如大师父所言,修行亦是修心,心神望之既是去路亦是归途,管他什么大道。 至于他的心中所念,除了林珞那丫头,便是这一路走来受到的恩情。 要说林琅心中最崇拜之人,当是那位剑仙傅柳,倒是并非因为什么别的东西,而是只有真正的强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若是有朝一日人间与妖土相争,以他和林珞的身份,又该置于何种立场,林琅不知。 可他若有傅柳那般本事,又何需立场? 便是站在那丫头身边,又有何人敢来问他一枪否? 林琅深吸一口气,体内阵法悉数运转,气息阻塞,举步似有千斤之重。 受八极宗白雾洗髓之后,体内阵法运使至极致,也在林琅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每一步都像孩童学步一般,走的极为艰难。 观心自然也知道林琅在做些什么,那是一种极为原始的打熬筋骨方式,只是眼前的黑衣少年所承受的已近乎自残。 “林先生何至于此……” 林琅额头青筋暴起,绵密的汗珠渗出,听到观心的话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小和尚,你是何时剃发为僧?” 观心摸摸光头有些迟疑道:“应当是六岁那年……” 林琅笑道:“你的六岁入佛寺,我的六岁家破人亡,百里关山险些被人所食,想来你没挨过饿,不知那种滋味,便是靠着吃人,才走出了那片荒芜之地,遇到了我这一生中最感激的那个人,可是他在几年前也死了。” “我与丫头六岁相识,经历过无数苦难,便只是为了活着,老关死后,我想着带她看一看这人间,南下途中偶遇剑山白知寒,结伴而行遂入剑山,我以为有剑山这等靠山,丫头便可以过的自在些,却不料只是因为她妖族的身份,一夕之间山河厌弃,举世皆敌,仇师兄为护我二人,尸骨不存,白知寒离开剑山被斩一臂,至今下落不明。” 林琅脸色平静,转头看了观心一眼,“只有像傅前辈那般强大才能真正掌握自己得命运,我也不像你们天资聪颖,一眼便可窥得大道,便只有苦修。” “若有一日,这山河容不下一个女子,我便回这山河一枪。” 执拗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子,一字一句说道。 观心眉眼低垂,合掌于胸前。 “阿弥陀佛…” …… 器宗本就位于三国交界之所,只是大胤南境有着十万大山阻隔,林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去触碰那苗疆的霉头。 便与观心一同沿着十万大山东麓南下,只是要想彻底绕开那片迷雾笼罩的大泽,仍需借道出云国。 在剑器山远古遗迹之中发生的种种事,早已传回出云,林琅在大胤还好,出云国修者也无法随意踏足大胤之土。 如若到了出云国境内,怕是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林琅手中的玉瓶便是导火索,此物与云间观豢养黑炎有关,保不齐便有几个不世出的老妖怪要杀人灭口。 比起已知的危险与未知的诡异,林琅还是选择了前者。 从那日观主临剑器山的所作所为来看,观主对于黑炎长生之事未必清楚,否则观主怎会放任他不管,当时在场之人的生死,观主弹指可定。 由此可见云间观内部虽非一盘散沙,可也绝非同心同德。 此番观主震怒,云间观还真未必就有暇顾及他这等小人物。 至于出云国的各宗,林琅倒是并不惧哉。 出云国边境一如方外修者那般傲慢,对于入境之人并未有什么严格检查,相反是对出境之人盘查甚严…… 林琅暗自放松了下来,出云国与大胤早已划萍水而治,如今这种情况,除了为抓在出云国持剑行凶的白知寒。 虽说关隘入境之人盘查不严,林琅也没有选择冒险,毕竟他此时也已经名声在外…… 观心小和尚便故技重施,入境自然算不得难。 出云国军伍纪律散漫,远不能与大胤相较,可毕竟出云国以修者立国,就连这么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关隘,其将领的境界便已踏足洞玄,应当也是出自某些宗门的末流弟子。 有着观心的手段,二人便大摇大摆的直入出云国境内。 观心却是疑惑道:“此等关隘对于修者而言,形同虚设,那剑山小山主若真要出境,一剑而过便可……” 林琅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和尚,“那些宗门也并不是吃素的,暴露行踪便是无休止的追杀,若要逃避开那些境界高深者的探查,便只能混迹于普通人之中。” 沿着萍水南行,林琅一路都眉头紧皱。 观心亦是合掌于胸前,默念心经。 在从前,宗门所需给养皆是大胤统筹调配,即便贫瘠之地物产甚微,亦有大胤扶持,在如今的出云国,上位修者可无心治理,其下之人对之民众亦是巧取豪夺。 萍水之畔白骨遍地,一座小小城关却极尽奢华。 林琅沉声道:“你来之时便是这般景象?” 观心也只是低眉默念,“阿弥陀佛……” “曾有大批流民自出云国涌入佛国,后遭僧兵遣返,那些人便尽数被屠杀在此,剑山小山主也曾为此出剑,也就是那次现了行踪,被斩一臂……” 林琅心中有些沉重,也只有白知寒无论变成什么样,依旧是那位喜好白衣的少年。 林琅停下步子,将背上大枪取下,拼接在一起。 观心忙道:“林先生这是要再造杀孽?” 林琅皱起眉头,“怎么?你要阻我?” 观心合掌于胸前,“小僧愿与林先生同往。” “你也要去杀人?” “小僧乃佛门中人,不可杀生。” “我去杀人,你去作甚?” “诵经超度。” “你真是和尚……?” 第145章 小和尚 听得观心说完,林琅也是感觉匪夷所思。 是大梦一场,还是那老道确有其人,就连观心也无法分辨。 只不过自那以后,他多次入此境,虽不明缘由,却是越发纯熟。 观心给其命名为“墟境”。 小和尚又在林琅面前多次施术,林琅依旧不明就里。 这等玄之又玄的术法自然强求不来,林琅拍了拍背上的大枪感叹道:“还是你对我最好……” 林琅也没有沮丧,正如大师父所言,修行亦是修心,心神望之既是去路亦是归途,管他什么大道。 至于他的心中所念,除了林珞那丫头,便是这一路走来受到的恩情。 要说林琅心中最崇拜之人,当是那位剑仙傅柳,倒是并非因为什么别的东西,而是只有真正的强大,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若是有朝一日人间与妖土相争,以他和林珞的身份,又该置于何种立场,林琅不知。 可他若有傅柳那般本事,又何需立场? 便是站在那丫头身边,又有何人敢来问他一枪否? 林琅深吸一口气,体内阵法悉数运转,气息阻塞,举步似有千斤之重。 受八极宗白雾洗髓之后,体内阵法运使至极致,也在林琅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只是每一步都像孩童学步一般,走的极为艰难。 观心自然也知道林琅在做些什么,那是一种极为原始的打熬筋骨方式,只是眼前的黑衣少年所承受的已近乎自残。 “林先生何至于此……” 林琅额头青筋暴起,绵密的汗珠渗出,听到观心的话也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小和尚,你是何时剃发为僧?” 观心摸摸光头有些迟疑道:“应当是六岁那年……” 林琅笑道:“你的六岁入佛寺,我的六岁家破人亡,百里关山险些被人所食,想来你没挨过饿,不知那种滋味,便是靠着吃人,才走出了那片荒芜之地,遇到了我这一生中最感激的那个人,可是他在几年前也死了。” “我与丫头六岁相识,经历过无数苦难,便只是为了活着,老关死后,我想着带她看一看这人间,南下途中偶遇剑山白知寒,结伴而行遂入剑山,我以为有剑山这等靠山,丫头便可以过的自在些,却不料只是因为她妖族的身份,一夕之间山河厌弃,举世皆敌,仇师兄为护我二人,尸骨不存,白知寒离开剑山被斩一臂,至今下落不明。” 林琅脸色平静,转头看了观心一眼,“只有像傅前辈那般强大才能真正掌握自己得命运,我也不像你们天资聪颖,一眼便可窥得大道,便只有苦修。” “若有一日,这山河容不下一个女子,我便回这山河一枪。” 执拗的少年拖着沉重的步子,一字一句说道。 观心眉眼低垂,合掌于胸前。 “阿弥陀佛…” …… 器宗本就位于三国交界之所,只是大胤南境有着十万大山阻隔,林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去触碰那苗疆的霉头。 便与观心一同沿着十万大山东麓南下,只是要想彻底绕开那片迷雾笼罩的大泽,仍需借道出云国。 在剑器山远古遗迹之中发生的种种事,早已传回出云,林琅在大胤还好,出云国修者也无法随意踏足大胤之土。 如若到了出云国境内,怕是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 林琅手中的玉瓶便是导火索,此物与云间观豢养黑炎有关,保不齐便有几个不世出的老妖怪要杀人灭口。 比起已知的危险与未知的诡异,林琅还是选择了前者。 从那日观主临剑器山的所作所为来看,观主对于黑炎长生之事未必清楚,否则观主怎会放任他不管,当时在场之人的生死,观主弹指可定。 由此可见云间观内部虽非一盘散沙,可也绝非同心同德。 此番观主震怒,云间观还真未必就有暇顾及他这等小人物。 至于出云国的各宗,林琅倒是并不惧哉。 出云国边境一如方外修者那般傲慢,对于入境之人并未有什么严格检查,相反是对出境之人盘查甚严…… 林琅暗自放松了下来,出云国与大胤早已划萍水而治,如今这种情况,除了为抓在出云国持剑行凶的白知寒。 虽说关隘入境之人盘查不严,林琅也没有选择冒险,毕竟他此时也已经名声在外…… 观心小和尚便故技重施,入境自然算不得难。 出云国军伍纪律散漫,远不能与大胤相较,可毕竟出云国以修者立国,就连这么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关隘,其将领的境界便已踏足洞玄,应当也是出自某些宗门的末流弟子。 有着观心的手段,二人便大摇大摆的直入出云国境内。 观心却是疑惑道:“此等关隘对于修者而言,形同虚设,那剑山小山主若真要出境,一剑而过便可……” 林琅有些无奈的看着小和尚,“那些宗门也并不是吃素的,暴露行踪便是无休止的追杀,若要逃避开那些境界高深者的探查,便只能混迹于普通人之中。” 沿着萍水南行,林琅一路都眉头紧皱。 观心亦是合掌于胸前,默念心经。 在从前,宗门所需给养皆是大胤统筹调配,即便贫瘠之地物产甚微,亦有大胤扶持,在如今的出云国,上位修者可无心治理,其下之人对之民众亦是巧取豪夺。 萍水之畔白骨遍地,一座小小城关却极尽奢华。 林琅沉声道:“你来之时便是这般景象?” 观心也只是低眉默念,“阿弥陀佛……” “曾有大批流民自出云国涌入佛国,后遭僧兵遣返,那些人便尽数被屠杀在此,剑山小山主也曾为此出剑,也就是那次现了行踪,被斩一臂……” 林琅心中有些沉重,也只有白知寒无论变成什么样,依旧是那位喜好白衣的少年。 林琅停下步子,将背上大枪取下,拼接在一起。 观心忙道:“林先生这是要再造杀孽?” 林琅皱起眉头,“怎么?你要阻我?” 观心合掌于胸前,“小僧愿与林先生同往。” “你也要去杀人?” “小僧乃佛门中人,不可杀生。” “我去杀人,你去作甚?” “诵经超度。” “你真是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