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因假公主心声疯狂改剧情中》 第1章 谁家好系统叫996呀!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白。 新雪在空中簌簌飘落,打了个旋儿后覆盖在茫茫雪地之上,像是给这片白又平添了几分生机。 耳边吵闹声不绝,江映澄却充耳不闻,目光只死死盯着她露在空中的半截手臂。 白白的,嫩嫩的,肉乎乎的,像是一小截新鲜的莲藕。 有雪花落在这一小截手臂上,冰冰凉的触感终于唤回了她的注意。 江映澄倔强地在心中默念:【我是公主。】 胳膊上冰雪消融时的冰凉触感如此真实,她又怎么会是对方口中所说的一串虚无缥缈的数据呢? 这个刚刚出现的,自称系统的人,说出的话简直毫无道理。 已经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的电子音都带上了点无奈:【你是996。】 江映澄眼底瞬间凝出一层水雾:【是公主!】 那道电子音好像终于被她无限重复的话题搅得头疼,连音量都好像被调大了些:【那也是假公主。】 好似仍嫌对她的打击不够般,只停顿了片刻,那道电子音就继续道:【并且真正的皇子在夺得皇位之后,会觉得是你占据了他这么多年的优渥生活,继而对你怀恨在心。】 【他会将你许配给京中最无用的纨绔,任你婚后被打骂,被虐待,等你受了多年苦难之后,又随意寻了个理由将你凌迟处死。】 雪地里缩成一团的白嫩娃娃终于被这一声声剧透彻底吓哭,仰着头扯起脖子就开始不住嘶嚎,只是刚嚎了没两声,就被落入口中的雪片呛到,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没人敢上前哄她。 江映澄咳完之后就开始蹲在原地,委屈地啪嗒啪嗒掉着眼泪。 那道点子音似乎终于认识到自己说得过分了些,语气别扭地找补道:【别哭了,我能帮你。】 江映澄正哭到伤心处,闻言抽抽搭搭道:【可、可是,996这个名字,听、听起来就很容易猝死。】 谁家好系统叫996呀! 电子音可疑地沉默了片刻:【不会的,我的编号还是007呢。】 江映澄倏地睁圆了一双杏眼,绯红的眼眶和双颊像是给她圆润可爱的脸上涂上了一抹艳色。 007,是那种需一天二十四小时待命,一周工作七天的007吗? 她小小声夸奖007道:【啊那、那你挺厉害的哈。】这么久都没猝死。 她在心里偷偷补充道。 【】 007无奈:【先处理正事。】 007所说的正事是对面正在吵闹的两个半大的皇子,确切地说,是四皇子在单方面推搡七皇子,边推还边嘴里念念有词。 “就是你将小十一推到石阶上她才磕了脑袋的,我们都看到了!” “你完了老七,父皇最讨厌手足相残的事,我这就要去将你刚才的所作所为禀告给父皇听!” 江星燃低头矗立在原地,不辩解也不反抗,像是早就习惯了这样逆来顺受,只等挨过这一阵就又能回归自己平静的生活。 就连偶尔望向江映澄的目光,也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度。 江映澄在心底问系统:【真的是他推的吗?】 007道:【当然不是。】 【推你的人是四皇子的手下,他不过是为了寻个理由针对七皇子罢了。】 江映澄沉默了。 在她的印象里,她本是一个刚要步入大二的清澈大学生,某日因救一跳水女子后和对方一起双双殒命,再睁眼时,就穿到了这个大瑞十一公主的体内。 今天是她穿过来的第五天,她才刚美滋滋地想要享受一番公主骄奢的宫内生活,就被突然和她绑定的系统泼了一盆冷水。 007说,她也是一个系统,编号996,不知道被谁清除了全部数据,扔到了不知名的小世界,后又穿越到这本书中,并告诉她,只有成功活到故事结尾,才能安全脱离这里。 这还是个双重穿越。 时间仓促,007也没与她提起太多相关剧情,只告诉她要想办法抱住七皇子的大腿,才会有一线生机。 只是…… 她穿越过来的时间虽短,但说话做事的风格都因天道的限制而被同化成了四岁稚童的模样,前世的记忆在她脑中已然变成了一个与她毫不相关的故事,她仅能做到提取其中的情节,却不能因这些故事而产生半点情绪。 也正因为如此,她做不到事事都能考虑周全,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江映澄都快要急哭了。 她今日是偷偷从母妃的殿中跑出来的,身边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又要如何从带了一大帮护卫的四皇子手中救下她的大腿?! 四皇子的手还在一下一下地用力戳着七皇子的头,江映澄心急之下,提起被裹得十分厚实的棉裙下摆,小短腿边捯饬边哭喊道:“别、别欺负七哥啦!” 江怀安手上的动作顿停,满目惊诧地转头望向江映澄,似乎不敢相信往日软软糯糯,他说什么是什么的小团子也敢对他出言反对。 “小十一,我这可是替你出气呢。” 江怀安眼神古怪地上下扫了江映澄数眼。 小家伙刚刚嚎啕大哭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如今虽然停了下来,可眼下她双眼红彤彤的,鼻尖也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分外可怜,是他熟悉的绵软模样。 他稍稍放下了心,哄道:“小十一乖啊,你先去旁边玩,等四哥收拾完把你推倒的坏人,就带你去见父皇。” 说完,他就想回身继续整治这个跟哑巴似的七弟,丝毫不顾江映澄额头上才刚刚止住流血的伤口。 江映澄频率极高地左右摇头,甚至又上前了两步,企图抓住江怀安的手腕。 只是她太矮了,只能够到对方的腰间:“呜呜呜不行不行” 007可是都跟她说啦,若是今日坐实了七哥推倒她的事,七哥就会连带她也一起记恨上啦! 想到这里,江映澄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呜哇呜哇你不要欺负七哥嘛” 江怀安为数不多的耐心用尽,刚想用力甩开对方,就听转角处传来一声唱诺—— “陛下到——” 在场的所有人皆是一惊,齐齐跪到在地,只江映澄的反应慢了半拍,眼神懵懂地回过头,刚好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眸子里。 江映澄的眼神微微发亮。 这还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这个传闻中杀伐果断的明泽帝。 此时已经散朝许久,他换上了一身黑色云锦长袍,金线绣制的九爪金龙盘旋其上,又被深蓝色的大氅挡住了一半。 他生得极其俊美,剑眉星目,鼻梁挺翘,明明就是一个标准美男的模样,偏他又是久居上位的九五之尊,只需往那随意一站,就能给人满满的威压之感。 江映澄在心中土拨鼠尖叫。 【哇哇哇,我父皇好英俊呐!】 【这腰身,这气度,好完美的古装美男!】 【就是可惜,死得早了点】 【统哥你刚刚是怎么说的来着?是被我的】 还未等江映澄在心内的唠叨说完,就听站在明泽帝身后的太监总管做作地咳了一声。 江映澄应声抬头。 长顺公公夸张道:“天呐,殿下您这额头是怎么了?!” 说完,他又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可有叫太医了?” 地上的人无不噤若寒蝉。 四皇子殿下只顾着欺负七皇子了,哪有闲心去做这个。 长顺公公双眼一瞪,转身便吩咐后面的跟班去唤太医过来。 明泽帝一直都未说话,只眼神深邃地盯在地上那一个快融入雪色的白团子身上,其中翻滚的情绪意味不明。 死得早 是在说他? 第2章 我们做系统的,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长顺公公的声音落下之后,院中就再无人说话。 明泽帝的耳边却并不平静。 007正抓紧时间给江映澄做这本书的背景介绍。 【明泽帝,大瑞史上最年轻的帝王,也是对后世影响最深的帝王。】 【他在位十六年间,成功将大瑞的版图扩为了原本的三倍,但其手段严苛,对待战俘更是阴狠毒辣,是以虽有开疆之功,却一生毁誉参半。】 系统说的这些对她而言如微风过耳,只轻轻转了一圈,就又消散开来,没留下半点痕迹。 江映澄跟007小声念叨:【可是他长得好好看啊。】 007没想通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这里:【什么?】 江映澄试图给007讲道理:【我们做系统的,不能既要又要还要!我父皇都已经这么好看了,他手段严苛一点怎!么!啦!】 007无言以对,并销声匿迹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江映澄在心中接连唤了它好几声,它才又重新出现:【说正事。】 【今日推你之人匆忙间被你的发饰勾落了一枚袖扣,就在石阶后面的雪地里,你等下找个时机去找出来,证明七皇子的清白你有没有在听?】 007说完才发现江映澄的注意力并不在此,她的小脑袋瓜在明泽帝和七皇子之间来回晃动,直到它出声询问,她才连连点头。 江映澄胡乱敷衍道:【嗯嗯嗯嗯,听到啦。】 【推我的人把袖扣掉到了雪地里,找到就能证明七哥的清白啦。】 本来她是打算跟明泽帝说是自己不小心跌倒了的,如今既然有更好的法子,她就又安心了许多。 现下唯一的难题就是,四皇子的母族身份显贵,不是她的“母妃”可以比拟的,若是贸然得罪,她们两人日后在宫中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得想个办法,将此事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她的父皇。 正想着,头顶传来了沉默许久的明泽帝的声音。 “长顺,”他清冷好听的声音不急不缓道,“派人去周围的雪地里仔细查找,看能否找到线索。” 长顺公公愣了一下,又极快地反应过来:“诺。” 言毕,他就着人四散开来,在石阶的周围一寸一寸地仔细查找。 江映澄心中狂喜,彩虹屁像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 【啊啊啊,我父皇太棒啦!】 【又帅气又英明,不愧是会被传颂千年的皇帝!】 【父皇赛高!澄澄要给父皇举大旗!】 明泽帝半垂的眼眸敛住了眼底的情绪,广袖下的手微微摩挲了两下,暂时先压下了心底的疑问。 能听到稚童心声的事情本就已经十分荒谬,未在验明真伪之前就贸然相信更是万不可取。 只是 明泽帝的眼神越过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女儿,径直看向她身后跪着的江怀安与江星燃。 江星燃面色沉静,似乎周围正在发生的事并不能带给他半分触动,只是眼神偶尔略过江映澄时会有些许迟疑。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能听到江映澄的心声。 江怀安的表情就要好懂了许多。 面色灰白,神情紧张,额角还不适时宜地冒出了细细麻麻的一层薄汗。 简直就快把“事情是他做的”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太监们在雪地间查找的工夫,江映澄心里还在说着他不是都能听得懂的话。 【呜呜呜我的父皇竟然如此美丽,哦不对,我的父皇竟然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貌比潘安,芝兰玉树,我简直是太幸福啦!】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父皇是因为什么才会英年早逝的呀?】 明泽帝不由凝神细听。 他的女儿好像在与人对话,只是他听不到另一边的声音。 【啊?】 江映澄似乎因对方的话吃惊不小。 【思虑过重,积劳成疾,本就活不了几年的情况下还、还被奸人投毒?】 明泽帝的心微微发沉。 她所说的前两种状况与太医的判断都十分相符,若是稍后能从雪地里面找到那枚袖扣,他就真的需要仔细考虑考虑,该如何对待他的这个女儿了。 江映澄仍在毫无察觉地在心里和007聊着天:【可是我的父皇这样厉害,是谁要对付我的漂亮父皇!】 明泽帝落在江怀安身上的目光一滞,暗道要寻个时机教教这个小女儿,平日里该如何尊敬自己的父皇,偷听的动作却也变得更为专注了些。 他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可以手眼通天到这种地步。 007回道:【给他下毒的是敌国将领,但人却是四皇子帮着放入宫中的。】 江映澄突然气极了似的用力跺了下脚,霎时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她本人却是若无所觉。 这场景在众人眼中看来,就是冰雪可爱的小团子突然不知道在与何人置气,泄愤般踢向了脚下的雪,溅起的雪花洒在她的鞋面上,动作幼稚娇憨,却衬得她分外可爱。 明泽帝却是知道她这样做的理由。 【那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坏!】江映澄软软糯糯的声音就连生起气来都像是在撒娇,【不行,我要为我的阿爹做坠抗风的小棉袄!】 对他的称呼短短几息就换了数个,他却是奇异地没有生起气恼的感觉。 明泽帝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个年岁的女儿的心里所想,还觉有些新鲜。 耳边是江映澄气鼓鼓的声音,虽然这道心声并未直接指明凶手是何人,却也让他的心情都好上了些许。 罢了。 若是她的心声所言都是真的,他以后总会有办法套得想要的答案的。 这个想法刚一落下,身后在雪地里探查的人便终于有了发现。 发现证据的人几个碎步连忙将东西递到了长顺的手中,又由长顺双手递到了明泽帝的跟前。 长顺恭敬道:“陛下,这便是刚刚在雪地里发现的。” 明泽帝的手并未从大氅内伸出,只就着长顺的手垂眸瞥了两眼。 那果然是一枚袖扣,还是宫中太监服上的统一制式,与他听到的心声中所说的别无二致。 明泽帝抬起头,还未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地上跪着的几人里就有一人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眸子倏地沉了下去。 看来这个雪团子所说的,都是真的。 第3章 什么七窍流血? 恰在此时,太监去请的太医也赶了过来。 长顺公公在明泽帝的示意下上前,想要将江映澄引到一旁交由老太医诊治一番,不料对方竟动作自然地直接将手塞到了他的掌心,那小小的一个拳头还没他平日里吃的包子大,软软凉凉的触感极好,只是也着实将他吓得不轻。 两人的姿势实在太像雪中牵手的一对爷孙,爷爷怕贪玩的小孙女跌倒,弯腰紧紧攥着对方的小手。 长顺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明泽帝脸上的表情。 明泽帝冷淡的目光只向这边轻轻一瞥,随即又没什么情绪地转了回去。 已经照顾明泽帝起居多年的长顺松了一口气。 这个表情就代表明泽帝并不介意。 他也便大着胆子牵起小公主往角落里走:“殿下,小心着脚下。” 江映澄应声抬头,圆圆的眼睛亮晶晶地看了长顺片刻,忽地咧嘴一笑。 长顺的心都快被这个可爱的笑容融化了,他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耳边就突然响起一道奶呼呼的童音。 【啊啊啊,这个伯伯的手心好暖。】 【他刚才还主动帮澄澄叫了太医,澄澄喜欢他!】 长顺整个人都是一惊,视线茫然地在周围扫了一圈。 此处只有小公主一个女娃娃,这道声音只能是她传出来的。 可 他一直都在盯着小公主的脸看,他敢确定,刚才对方一次都没有张开嘴过! 见鬼了不成! 长顺压下心中的惊惧,继续照原定的路线走着。 耳朵却不自觉又往小公主的方向靠近了许多。 江映澄半点都未察觉长顺公公的动作,正快乐地跟007在心里聊天。 007尽职地给她做着介绍:【长顺,明泽帝身边服侍最久的太监总管,深得明泽帝信任,只是命不大好,一着不慎,被身边的小人陷害,落了个七窍流血而死的下场。】 她抬头偷偷看了长顺公公一眼,很难想象这么和善的老人家七窍流血时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江映澄在心里小声跟007打着商量:【那有没有办法,不让这个伯伯七窍流血而死呀。】 长顺刚将小公主送到太医手边,小公主乖巧懂事地自己走了过去,他的手便也空在了半空,刚想收回,就又听对方来了这么一句,顿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什么七窍流血。 七什么流血。 谁流血了。 长顺的耳边嗡嗡作响。 【啊!】小公主又是一声惊呼。 长顺连忙摒除所有的杂念,专注听她的心声。 【原来就是他给伯伯下的毒呀!】 长顺连忙顺着小公主的目光看了过去,那边有一个新来的太监正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心头的火气“噌”地冒起。 狗东西,就是你下毒想要害咱家是?! 看我回去就找个机会扒了你的皮! 【嗯嗯嗯,知道啦,我一会就跑到他跟前故意摔上一跤,告诉父皇是他绊我,让父皇把他赶出宫去!】 长顺一愣。 小公主奶声奶气的声音里面全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却听得他整个人都在这雪地中暖了起来。 小公主究竟是哪里来的小仙女,怎么可以这么暖! 长顺脸上挂上了慈爱的笑容,很想趁机摸一摸小公主毛茸茸的头顶。 这么想着,他还真就不自觉地抬起了手,回过神时,余光刚好瞄到明泽帝看过来的眼神。 长顺心底一慌,而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别费心了小公主,咱家可能活不到别人来给咱家下毒了。 明泽帝眼底晦暗不明地转回了头。 随行的太监已经上前确认过了,从雪地里找出的袖扣就是从那个不住颤抖的太监身上掉下的,并且江怀安自从看见那人被揪出之后,身上也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他的食指一下一下在腿上敲击。 现在已知的消息有: 他确实可以听到江映澄的心声。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地上跪着的那些应是大多都听不到这道心声,只江星燃的反应有些奇怪,还需再观察看看。 江映澄应是在和什么人对话,那人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这种能力针对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连长顺的命运都可以预测,是个很有用的能力。 江宴川心下一动。 某个想法瞬时间便破土而出。 若是她当真可以知晓所有人的事迹,那在朝堂之上,定然也能帮他省下不少工夫。 “陛、陛下!”一道颤抖但尖锐的喊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掉了袖扣的太监已经被人压着跪倒在了地上,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还粘了好多未化的雪。 “陛下,奴才也是不小心碰到了公主殿下,还望陛下饶命啊!”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险些就要连顶上的护卫都压不住了。 明泽帝征战数年,虽然为大瑞带来了无上的荣耀,但其最出名的,还是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刑讯手段,每一样都能让人恨不得想当即自裁,以逃脱无穷无尽的折磨。 冬季冰冷的雪地里,他硬是被吓得出了满身的冷汗。 “不小心,”不知何时走到他头顶上方的明泽帝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将这三个字又重复了一遍,随即说道,“你不小心碰到了映澄,怀安却因此教训了星燃半晌。” 这话里的指向性太过明确,惊得江怀安又连忙俯身磕了个头:“父、父皇,儿臣也是一时心急误信了小人,真以为是老七害得小十一磕破了头,这才想为小十一出一口气” 江怀安心里的恐惧比起那太监来只多不少。 他是知道父皇有多么厌恶手足相残的,过往做过这种事情的皇子们下场都不是很好,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他的母妃在宫中的地位甚高,父皇应是不至于下太狠的手。 江怀安心里暗暗悔恨。 方才动手的时候他仔细在周围瞧过了,当时没见到父皇的身影,他才会肆无忌惮地针对老七,只是不知道父皇是何时到的现场,又对方才的事看到了多少 如今只能将过错都甩在那个太监身上,坚称是他误导了自己,争取能被宽大处理。 江宴川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里却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只又重复了一遍江怀安的说辞:“心急” 江映澄急得直跳脚。 【美人爹爹不要相信他!就是他派人将我推倒,想要嫁祸给七哥的!】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逐渐委屈。 【他、他还一直都没叫人帮我处理伤口,好疼的呀!】 第4章 哇,这个伯伯贪墨了九十万两! 说到情绪激动之处,江映澄还动作灵活地躲过了正给她上药的太医,从几个太监的中间窜行而过,小短腿蹬蹬蹬地,几步跑到了江宴川的跟前。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踮起脚尖,想让江宴川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看,伤口!】 【痛!】 江宴川:“”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定格在她紧紧抓住自己长袍下摆的小手之上。 这实在是很新奇的体验。 他平日里凶名在外,很少有皇子公主敢像江映澄一样,这般毫无芥蒂地上来抱住他。 007看得心急:【江宴川性格阴晴不定,且不喜欢与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就连】 话音说到一半就倏地停下,考虑到江映澄如今的小孩心性,它决定岔开这个话题,只总结道:【总之你快放开他!】 【我不!】江映澄的小奶音凶巴巴的,【少管!】 说着,她还仔细瞧了瞧她美人父皇的表情,确定对方的脸上并无不喜之后,更是大着胆子张开双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心惊肉跳的举动:“抱!” 既然站在地上看不清,那抱起来之后总能看清了!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 长顺站在原地,脑中不断思考,若是等下陛下真的生气,他该如何为这个可爱的小公主求情。 先前的太监更是连求饶声都短暂地停了下来。 全场瞩目之中,江宴川挑起了好看的眉头,定定地注视了江映澄半晌,最后,甚至堪称好脾气地从大氅中伸出了手,将江映澄的一边小手揉成了拳,缓缓攥入了掌心之中。 一如方才长顺牵着她的手时一般。 他知她心急此事的结果,也没刻意拖着:“应峰。” 立有一人上前抱拳应道:“在!” “拖下去,问清楚。” 唤作应峰的人跟了江宴川许久,深知他的行事作风,闻言自动将这短短的六个字扩写成了近百字的宣讲,每个段落里面都是一个血淋淋的酷刑。 江映澄在007的帮助之下也与应峰理解到了一处,虽然不能亲眼瞧见父皇收拾四皇子,但也知道这件事断然不会就这样算了。 她觉得这样也行,就放下没被牵起的那一只手,乖巧地站在了父皇的身边。 视线转到仍跪在地上的江星燃时,江映澄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僵在了原地。 【糟糕!忘记我的大腿啦!】 【他跪在那里那么久,我却四处闲逛,他会不会讨厌我?】 【呜呜呜该怎么办呀我的统。】 007:“” 它在这一刻也尝到了被胡乱起名的糟心:【你先想办法引起他的注意。】 江映澄的干嚎声一顿,重重点头道:【好的!】 说罢,她抬起左手,动作极快地对着江星燃的方向不停摆动:【快看我呀,七哥快看我呀!】 她美人父皇正在处理正事呢,“大人办事小孩不要多嘴”的惯性思维,让她直接就忽略了开口唤人的这个选项。 007声音艰涩:【是让你引起江宴川的注意。】 快把小手摆出了虚影的江映澄一顿,委屈巴巴地应道:【哦。】 “长顺,”江宴川突然出声,在对方应声之后继续道,“将星燃和太医一起带到我的殿里。” 此话刚落,立刻就收获了江映澄满眼崇拜的目光。 以及再度响起的毫无章法的吹捧。 【啊啊啊,我宣布,我的父皇就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父皇!】 江宴川几不可见地扯起了一边唇角,声音低沉而慵懒:“走。” 有一件事,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验证一下。 衔阳宫里,唠叨了一路的江映澄终于消停了下来。 太医方才已经给她的额头做过了简单的清洗,现在正在上面涂抹祛疤的药膏。 伤口已经结痂,药膏涂抹上去的过程也不会令她感觉疼痛,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 她便也任太医摆弄,安静地听007给她讲解这个世界的主要节点,时不时还会多嘴插科打诨两句。 等太医处理完毕,她也将这个世界了解得差不多了。 江映澄在007的监督下做着总结。 【唔三年后父皇会中毒身亡】 在一旁候着的长顺惊得怀里的拂尘都差点没能兜住,已经听过一遍的江宴川却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他整个人姿态闲适地以右臂抵在桌案上,下巴轻拄手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品着长顺刚递上来的金瓜贡茶。 看似毫不在意屋内的动静,实则全部心神都在关注着那道软软糯糯的心声。 【啊四哥之后居然还会逼宫!他太坏了!】 【男主集结民间力量夺得皇位,又因不善帝王之道,险些让大瑞走向灭亡?!】 【哦哦哦,最后还是我的七哥力挽狂澜,夺回皇位后又一点点使大瑞恢复到之前的强盛之势,他可真是太厉害啦!】 闻言,江宴川和长顺公公都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投到了坐在江映澄身边的江星燃身上。 瘦弱的少年正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任由太医检查他的身体。 他的眉眼与江宴川只有七分像,可周身那冰冷的气场却是硬生生将这七分拉到了顶,若不是他现下身上还没有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活脱脱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江宴川。 江宴川又将手中的白玉茶盏递到唇边,借饮茶的动作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若是这大瑞未来的命运真如江映澄所说的那般,他也该好好重新考虑一番,皇子们未来的培养方向了。 一盏茶在他不知不觉中被饮了个干净,江宴川放下茶盏之时,刚好有宫人小碎步跑到长顺耳边低语了几句。 下一刻,长顺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陛下,几位大人都到齐了。” 江宴川顺势放下茶盏:“宣。” 不一会儿,五位身着红色官袍的中年男子依次进殿,在江宴川的面前呈“一”字排开。 这里是江宴川休息的寝宫,平时他召见群臣时并不会选在此处,几人骤然被带到这里,心里都有些不知所谓。 尤其 榻上还坐着两位小殿下呢。 几位官员行礼之后,江宴川没有立刻说话,只示意长顺重新递上来一盏热茶。 长顺重新回到殿中时,江映澄的心声刚好响起。 【哇你说这个伯伯贪墨了九十万两白银!】 江映澄的声音顿了顿,片刻后又迟疑道:【可是九十万两是多少啊】 第5章 最喜欢美人父皇啦! 这道心声直接将长顺公公吓得猛一趔趄,手中端着的茶盏也不再稳当,清脆的玉石相碰声在这个旁人看来分外安静的殿中响起,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宴川的眼神探究,江映澄却是扬起了圆乎乎的小脸,杏眼里面全是疑惑。 【伯伯这是怎么啦,地上也没有东西绊他呀。】 想到“绊”字,她又猛然想起之前的碰瓷大计。 视线在殿中转了一圈之后,成功在角落里锁定了先前的那道人影。 【找到啦!】 她像条泥鳅一样从榻上滑了下去,迈开小短腿就要往那人的身前跑,路过江宴川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拽住,接着她便双脚离地,被安置在了对方的身侧。 江宴川身上散发着习武之人血气充足的温热,还有十分好闻的香气。 这两种气息她都十分喜欢,被安排坐好之后,她又动作小心地往他身边靠近了些,全然忘记了方才是想要去做什么的。 【嘻嘻嘻,澄澄最喜欢美人父皇啦!】 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十分隐蔽,别人定然不会察觉,却不知这个举动早就已经被江宴川尽收眼底,只是他又目光沉稳地转了回去,无声默认了这番举动。 长顺默默将茶盏放到了江宴川的手边,回身时动作飞快地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方才他骤然听到这般震撼的消息,心惊之下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贪墨银两的官员是谁。 不过 他站定时又默默瞧了一眼江宴川的脸色。 对方的手段比先皇还要高明数倍,这点小事应该也难不倒他。 江宴川轻咳一声,将所有投在江映澄身上探究的视线吸引了回来,以漫不经心的语气缓缓道:“今日唤几位爱卿来此,就是想听听前几日交给几位的事进展如何了。” 工部侍郎率先躬身应道:“回陛下,臣昨日亲自去护城河的堤岸巡视了一圈,河堤经过今岁的修葺,已然十分稳固,还请陛下放心。” 室内一片寂静,张定安说完就垂眸注视着眼前的一小块空地,心里也摸不准明泽帝的意思。 以往说来,在听完官员的汇报之后,明泽帝都会或点评或提问地回应两句,断不会让话题就僵在这里,半晌都没有出声。 难道魂游天外了? 江宴川没有出声,却也没闲着。 那个被江映澄唤作“统哥”的人不知道又跟她说了什么,江宴川的耳边都是她一声接着一声的惊叹。 倏地,江映澄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拽住了一块他身上的衣料,眼睛里的焦急都快溢出来了。 【美人父皇不要信他!这个人昨日根本就没有亲自去护城河边巡视,他胡说的!】 【呜呜呜好想告诉父皇,统哥你快想想办法呀!】 【那什么熟土生土的,统哥你慢点说嘛。】 【哦哦哦,这个人用熟土修堤】 她自动略过007后续的一长串科普,简短却铿锵有力地总结道:【危险!】 江宴川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 小家伙虽然语焉不详,但他已从这零星的两句话里提取出了事件的脉络。 张定安不知从哪里顺来的熊心豹子胆,竟敢将熟土充作生土修葺河道,贪墨朝廷的修葺款项。 这种土太过松软,若是没能及早发现,怕是等雨水过多的春夏之际,将有溃堤的风险。 江宴川面上不动声色,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心里暗暗又记下了一笔。 还得再查探一番,才能确认小家伙心声里的内容全是真的。 张定安长长舒了一口气。 江映澄却是急得不行,她的小手还攥着那一小块衣料,动作极快地来回摇晃,不知该怎么将这件事完整地说给她的美人父皇听。 007可是说了,这个时代敬鬼神也怕鬼神,若是让人发现她身上的异样,可是会被用火活生生地烧死的! 江映澄还在心里逼着007给她想办法,忽的就有一块阴影罩在她的头顶上方,随后,江宴川的大掌落下,再一次将她的小手攥了起来。 江宴川一直以来都不紧不慢的语气终于染上了点无奈:“别闹。” 细听之下,里面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宠溺。 007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平静,趁机劝道:【就算溃堤也是明年的事了,咱们还有时间想办法。】 又被牵了小手的江映澄心情大好,爽快地放过了它:【那明年溃堤前,你记得要提醒我哦。】 007:【好好好。】 江宴川:“” 长顺:“” 长顺只觉双腿发软,很想现在就给这个小团子跪下磕一个。 怎么偏就让他听到了这个消息? 若是他将此事按住不说,难保这个小祖宗到时当真就玩过了头,忘记将此事告知明泽帝。 届时河水冲破堤岸,城中百姓定会遭殃,要是有人因此丧命,他恐会良心难安。 可若是他跑去跟明泽帝提起此事 又要如何解释消息的来源? 长顺的头都快要大了。 剩下的几个官员依次汇报,江映澄也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谁说话就看谁,视线里的好奇、嫌恶、喜爱、震惊交错出现,就算没有心声响起,她的心思也异常好懂。 【哇这个人昨日家里遭了贼,抓贼的时候正好撞破府里的侧室与人私会?】 【他好惨呐,家里的夫人把他的俸禄都收走了,他连一点零用钱都没有,买小点心的钱都不够!】 【啊?这个伯伯刚出生的儿子不是他自己的?唔那还是他更惨一点。】 长顺全程都在艰难忍笑,江宴川唇角也有点点笑意。 直至最后一位官员汇报完毕,原本欢快的吐槽声登时变得凝重了不少。 【他、他怎么敢贪墨那么多银两呀!】 007刚跟她说完九十万两白银能买多少小蛋糕,她也终于对这个数字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 江映澄在心里愤愤不平道:【那么多小点心,他吃得完吗?!】 江宴川忽而起身,向着那人的方向前行了两步。 那是刚从吏部侍郎之位擢升的吏部尚书,柳正清。 第6章 算你小子识相! 江宴川突然起身的这个举动着实将在场的人吓得不轻。 尤其是刚刚汇报完毕的吏部尚书柳正清,他的心跳声随着江宴川的动作而变得又快又猛,在周围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的环境下尤为清晰,好像就要从胸膛内冲出一般,连带着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众人都没敢抬头,只是明泽帝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他的身影出现在几人微垂的视线里。 方才汇报过的内容不断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翻阅,几人都担心是交代下来的事情出了他们不知道的差错,正在逐字逐句地检索审视。 半晌,明泽帝的手掌落在了柳正清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后,似笑非笑的声音随即响起:“爱卿辛苦。”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柳正清诚惶诚恐地回了两句漂亮话,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只有那道小奶音还在气呼呼地道:【他哪里辛苦啦!】 【这几年他借由卖官鬻爵敛了这么多的钱财,整日里吃好喝好,一点都不辛苦!】 【他、他都比澄澄在宫里吃的好呜呜呜呜。】 这道心声里的委屈实在太过情真意切,长顺在心疼之下,还暗戳戳地瞥了明泽帝一眼。 小公主在宫中的生活也不知道过成了什么样子,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当父皇的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江宴川:“” 前几次的巧合只是令他产生了怀疑,如今他已是彻底确定了,长顺也能听到这个小家伙的心声。 只是目前他还不知道,触发这件事的条件会是什么。 压下心底的疑惑,江宴川决定先将这几人打发回府,他也好安排好人手,去暗中调查一下,那道心声里所说的是否属实。 如果都是真的,那他当真就是捡到了无上的珍宝。 这个晓过去,知前程的能力实在好用,若是能应用到朝堂之上,定然能帮他省下不少力气。 思及此,他心情甚好地弯了下眉眼,丝毫未受柳正清贪墨银两的事影响。 罪名落实之后自然可以抄家取回,之后—— 【呀,是没有私房钱的伯伯!】 软糯的声音再次打断他的思绪。 江宴川闻声回头,刚好瞧见谭颂笙正欲收回的手臂。 【这个伯伯真是个好人!】 【他自己都没有小点心吃了,还会想着把小点心递给我,呜呜呜澄澄也喜欢他!】 江宴川的视线缓缓移至放置于榻上的矮桌上。 盘子里本应还有数块的茶点早已消失不见,谭颂笙面露尴尬,而江映澄的两只小手也都背到了身后,眼神心虚地左右摇晃,就是不肯跟他对视。 【父皇旁边的屋子里还有不少小点心,不知道这个伯伯还肯不肯再帮澄澄偷出来两块。】 小家伙的眼神在躲闪的过程中又瞧见了旁边屋子里的点心,正盘算着怎么能再偷出来两块,丝毫没注意到谭颂笙猛然抬头的动作,和脸上快要被震惊填满的神情。 【父皇怎么还不转回去?】 江映澄的小短腿自榻边垂下,正一下一下地在半空中踢踏,心里还跟007念叨个不停。 江宴川若有所思的眼神便落在了谭颂笙的身上,眼中翻滚的情绪晦涩难明。 这人也听到了小家伙的心声。 蓦地,他突然想起先前听到的话—— 【他刚才还主动帮澄澄叫了太医,澄澄喜欢他!】 江映澄忽然又从榻上滑下,落地后抄起小短腿就朝着江星燃的方向跑去。 江宴川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他微微蹙紧眉心。 太静了。 在来这里的路上时就是,江映澄一路都在努力地找话题想和他聊天,江星燃硬是闷着头一声没吭。 江宴川不说话了,屋内众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跟着那道小小地身影一点点缓缓移动。 直到江映澄在江星燃的面前停下。 她献宝似的从背后掏出刚拿到手的小点心,踮着脚尖双手送到了江星燃的跟前,即便没有说话,她的意图也十分明显。 江星燃却半晌没有动作,只冷着脸,眼神里满是狐疑和审视,似乎想要看看,这人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整治他的法子。 江映澄看他不接受自己的示好,眼神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众人都面不改色地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块空地,彻底放下心来。 刚刚回过头的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江映澄的脚尖踮得更高了一点,手也更加用力得前伸,几乎就要触碰到对方的腰肢—— 她太矮了,即便踮起脚,也只能够到这里。 江映澄做贼似的压低了音量,连催促时的声音都软软的:“给你给你!” 【快收起来呀,不然等下父皇就要发现啦!】 江宴川:“” 长顺:“” 谭颂笙:“” 早就已经发现了好么! 长顺看得着急。 小公主那么矮那么软,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娇小,为了给坐在榻上的七皇子递小点心那么努力,他是怎么可以做到无动于衷的呀! 快接呀你这个小坏蛋! 江星燃眸光闪烁了半晌,最后还是从江映澄的手心里接过了那几块糕点。 他本来不想接的,可他刚想开口,就猛然想起了深宫之中的母亲。 他的母亲地位低下,宫人们伺候得也不尽心,常常只能吃些其他殿里剩下的饭菜,像这样看起来就很精致的小点心,他们两人还从来都没吃过。 他想带回去,给他的母亲尝尝。 江星燃偷偷拽过一张榻上的宣纸,小心将糕点包裹起来揣进怀里,做好这一切后,他终于极浅地,对着江映澄笑了一下。 江映澄的眼中猛然迸发出极亮的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统哥你看到了吗?!】 【七哥对我笑了呀!!!】 江映澄像是小鸟展翅一样张开双手,在那一小块空地上开始快乐地转起了圈圈。 【哦哦哦,七哥理我啦!】 【他终于理我啦!!!】 长顺和谭颂笙慈祥一笑。 算你小子识相! 江宴川和江星燃却是几乎在同一时间挑了下眉梢。 事情好像跟他先前想的不大一样。 第7章 什么?!我不是母妃亲生的吗?! 几名官员离开后,没过多久,得了消息的方昭仪终于赶到了衔阳宫来。 江映澄虽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但她到底也带着身边养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况且,这到底是她姐姐十月怀胎产下的女婴,身上也还流着她方家的血。 江映澄偷偷跑出去了多久,她便带着人在周围找了多久。 方昭仪双眼通红,甫一进门,就顾不得礼仪地直接上前抱住了江映澄,手掌还微微用力,直接打在了她的背上,压抑的声音里带着还未散尽的哭腔:“出门怎么都不说一声?” 江映澄今日裹得极厚,这一巴掌打在身上也算不得很疼,只是仍让她愣在了原地。 半晌,她才语气里满是炫耀地对007说:【她在乎我。】 【嘻嘻嘻。】 被她烦到自闭的007这回倒是很温柔地回了一句:【嗯。】 江映澄嘿嘿一笑,动作笨拙地将手从方昭仪的脖颈处伸出,在她的背后也轻轻拍了拍:“对不起嘛,母妃不要哭啦。” 【父皇还在呢,母妃你得美美的呀!】 方昭仪的身形明显一僵。 小公主笨拙却暖心的动作看得长顺的心都要化了。 若这个小团子不是陛下的小公主,他真想偷回去,自己悄悄地将她养大。 明泽帝虽未对方昭仪的行为表示不满,但他还是决定卖她这个人情。 长顺轻咳了一声,成功将方昭仪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随后,他不着痕迹地将视线响明泽帝的方向一转,之后便低眉顺眼地站在原地,像殿内其他的公公那样,站成了一座雕像。 方昭仪这才想起她这样的举动有多失礼,忙起身打理好自己,又对着明泽帝跪了下去,声音轻颤道:“臣妾见过陛下,方才臣妾失仪,还望陛下恕罪。” 方昭仪一直未敢抬头,自然也就没瞧见江宴川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视线。 半晌,头顶终于传来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无妨。” “起来。”江宴川紧接着道,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 方昭仪起身后,看到了几乎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江映澄动作艰难地爬到了明泽帝所在的榻上,站稳后,他便目标直奔桌上仅剩的一盘糕点,学着之前江星燃的动作,用一张宣纸将糕点包了起来。 【打包!】 【都带走!】 这熟练的样子活像个小土匪。 方昭仪刚想开口喝止,却惊奇地发现明泽帝对江映澄的举动没有半点反应,好似默认了她的这一做法一般。 她简直不敢想象,江映澄走丢的这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 小家伙将宣纸包好之前,动作停顿了片刻,将宣纸层层拆开,又从里面拿出了两块,放回了原本装点心的玉盘之中。 【留两块给我的美人父皇吃!】 小奶音美滋滋的,丝毫没意识到,她的心声已经都被她的美人父皇听了去。 江宴川的目光定定注视了那两块糕点半晌,终于没忍住,沉沉笑出了声。 方昭仪带着江映澄走了之后,江宴川也派人将江星燃送了回去。 偌大的殿中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 江宴川随手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统哥,男主,怀安,星燃。 熟土,贪墨,毒杀。 在宣纸最右侧一行的,是比其他字迹都要显眼的两个大字—— 喜欢。 因为江映澄喜欢他们,所以他们可以听到她的心声。 在将笔放下之前,江宴川眼前又蓦然浮现出江星燃那满是疑惑的眼神,像是不知道为何只一个浅笑就能让江映澄那样开心。 他的眼神缓缓凝滞在那两个大字之上。 江映澄无疑也很喜欢江星燃,但江星燃明显还听不到她的心声。 沉思了半晌,他又缓缓在喜欢那两个字之后又添上了几笔。 双向。 谭颂笙和长顺看向江映澄的眼神都明显带着宠溺,像是年长之人在看自家可爱的小孙女,无论这种感情的起因为何,他们两人总归是有些喜欢江映澄的。 事情这样就可以解释通了。 江宴川彻底放下笔的瞬间,长顺也刚好从外面走了回来。 他额上全是因为快速奔走而冒出的薄汗,眼角眉梢却全是喜色。 “陛下,”长顺恭敬行礼,道,“那个绊倒了小公主的太监已经杖责完毕了。” 小家伙极讲义气,说了喜欢长顺公公,就真将他的事记在了心上,临走时硬是挣开了方昭仪牵着她的手,小跑几步到了那个太监的跟前,动作极为刻意地装出一副被绊倒的模样,“啪叽”一下倒在了地上,随后便哭嚎不止,非要父皇给她主持公道。 只是那哭嚎声虽大,却半天都不见眼泪。 过去从未有人敢在衔阳宫如此喧哗,急得方昭仪都出了一身薄汗。 江宴川被她吵得头疼,只得应了她的要求。 哭嚎声顿停,江宴川差点被她气得笑出了声。 江宴川收起写满字迹的宣纸,忽而缓声问长顺道:“你觉得那人该如何处置?” 长顺激动地搓搓手:“奴才以为,此人行事鲁莽,恐不适合在御前伺候,不如发配出宫,让他自生自灭。” 小公主本来的想法也是这样,他这也算是帮小公主如了愿。 长顺喜滋滋地想。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有人为他出头的快乐。 不料江宴川闻得此言后,竟是直接转过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这人将你毒害得七窍流血而死,你却只想将他赶出宫去。” “你就不想知道,这人的背后究竟藏着何人吗?” 长顺:“!!!” 怎么回事,听到小公主心声这么荒诞的事,他这还不是独一份吗?! 江映澄坐在美人父皇给她们安排的精致软轿之中,高兴得直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调子轻快活泼,虽然曲风有些诡异,却能让人轻易就能辨别出,小家伙此时的心情应是十分快乐。 她也确实十分快乐。 【统哥统哥,我的母妃是不是也很漂!亮!】 炫耀了一路的小家伙眉眼里全是得意,听了一路的007决定再配合她最后一次:【漂亮漂亮。】 江映澄嘿嘿一笑:【嘿嘿嘿,我以后也会这么漂亮哒!】 007迟疑道:【我没跟你说过,你不是方昭仪亲生的吗?】 江映澄大惊失色:【什么?!我不是母妃亲生的吗?!】 她还以为,她就算是个假公主,也是母妃和别人的孩子呢! 偷听了一路的方昭仪脸上也瞬间血色尽失:什么?!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第8章 她坏? 小家伙的眼底又迅速积攒起了一层水气,没带过孩子的007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但它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对江映澄道出实情:【你是方昭仪姐姐的女儿。】 【当时柔贵妃仗着自己母族的势力,接连致使几位小皇子刚出生就染上重疾,这些皇子或痴傻或伤残,没一个有好下场,偏明泽帝那段时间正全心开疆辟土,妃子们也不敢上报。】 【恰好你母亲先方昭仪几日诞下女婴,你母亲便顺势设计,若是方昭仪腹中胎儿真是个小皇子,便将你换入宫中。】 剩下的事情已不用多说,如今她身处宫中的情况便已说明了一切。 江映澄垂头抽噎半晌,看得方昭仪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心底也不由回想起于小家伙这些年来相处的点滴。 小家伙很少哭,偶尔半夜饿了磕了也不吵不闹,因着这是自家姐姐的孩子,她照看起来也算是用心。 只是近几个月来,这个小家伙开始变得犹为粘人,整日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的身后,跌跌撞撞却又努力跟上脚步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接触多了,她便也更较之前上心了许多。 方昭仪抬起手,想将小家伙拽入怀中轻轻拍上几下以作安慰,只是还未等她揽上小家伙的肩膀,那道心声就再度出现—— 【那澄澄也喜欢她!】江映澄像是发表什么誓言一样,抬起头目光坚定道。 她都已经和母妃待在一起三个月了,母妃平日待她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江映澄掰着手指头和007细数方昭仪也喜欢她的证据。 【母妃可好啦,她会在半夜偷偷给澄澄掖被子!】 【宫里发下来的膳食,母妃也会把肉肉先给澄澄吃!】 【母妃还会给澄澄哼很好听的摇篮曲!】 【总之澄澄喜欢母妃!】 方昭仪一愣,继而有一股暖流从心口处迸发,游走遍周身之后,悉数汇聚在她的眼眶。 她的眼中盈满热泪,手掌顺势在小家伙的肩头落下,将对方揽入了怀中。 方昭仪之前一直不知该如何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小家伙聪慧可爱,她也很是喜欢,可她心底总有一块空缺,是留给正在宫外的那个孩子。 她总是觉得,自己没能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个孩子,就不配得到对方的爱。 只是如今,她再也没有了这样的顾虑。 她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许多好事,这辈子才能得到这样的一个宝贝! 江映澄被方昭仪的动作吓了一跳,奶呼呼的声音从对方怀中传出时,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母妃?” 她的心声倒是清晰了许多:【母妃这是怎么啦?】 方昭仪一连深呼吸了数下,才咽下喉咙间的哽意:“没事,母妃就是太担心你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跑出去玩了,知道吗?” 江映澄在方昭仪的怀里扭动了两下,做了个点头的动作:“澄澄知道啦!” 说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方昭仪的怀中挤出,献宝似的拿出从明泽帝那里顺来的糕点,双手捧到对方的面前:“母妃,吃!” 【从父皇那里顺来的,可甜啦!】 方昭仪看着小家伙亮晶晶的双眸,终于破涕为笑:“好,澄澄也吃。” 不是亲生的怎么了,都已经养这么久了,她就是自己的崽! 江映澄咬了一口方昭仪递到嘴边的绿豆糕,甜丝丝的,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甜。 她觉得自己快乐得简直就要飞起来了,忍不住想要找个人分享:【统哥统哥,在吗在吗?】 007应道:【在。】 江映澄的小眼神往方昭仪的脸上瞥了一下又一下,眼里的喜悦简直就要化为实质,炫耀道:【母妃果然很喜欢澄澄。】 007犹豫了片刻,试探道:【那你的亲生母亲呢?】 【亲生母亲,】江映澄愣了一下,【她和我的母妃一样好看吗?】 这一次007回得很快:【好看。】 江映澄的母亲与方昭仪也长得极像,两人同父同母,否则方昭仪也不会放心将自己的儿子养在对方的府中。 只是想到那人的行事,007就感阵阵烦躁。 从今日和996相处的过程中不难发现,小家伙正处在极度渴望亲情的状态中,它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提醒她要小心自己的亲生母亲。 绿豆糕有些干,江映澄的腮帮子鼓鼓的,半天都没能咽下去:【嘿嘿嘿,那澄澄长大了一定也很好看!】 她的婴儿肥还没能褪去,最近又被母妃喂得十分圆润,虽然看起来可可爱爱,可她还是很想要母妃那样的长相。 眼睛圆圆的,鼻子高高的,下巴尖尖的。 总之就是特别特别好看! “嗝儿~” 干巴巴的绿豆糕终于被江映澄咽下,轿子里找不到水,方昭仪只好一下一下轻柔地在小家伙的背上轻轻拍着,心思却早已经被对方的心声吸引。 一直和澄澄对话的“统哥”应该是提到了她的亲生母亲,方昭仪不知道那人的用意,却也跟着不自觉地屏气凝神。 他突然提起姐姐做什么,该不会是想要唆使澄澄出宫去找她的亲生母亲?! 这可不行! 若是用澄澄换走皇子的事情暴露,那可是欺君之罪,会杀头的! 片刻,她终于又等到了那道奶呼呼的心声。 【嗯?她坏?】 【她把表弟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啦?】 方昭仪的耳边传来“轰”的一声,眼前也泛起阵阵白光。 姐姐把锦书的身份告诉他了? 不是说好了不要说的吗?! 孩子还这么小,告诉他这些是要做什么? 方昭仪心底升起阵阵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姐姐的目的应该不会太过简单。 果然,下一刻,澄澄的心声就给了她答案—— 【唔我的亲生母亲,跟我的表弟说,是母妃不要他啦?】 【她想让表弟顺利登基之后,自己做太后??】 方昭仪一愣,巨大的寒意猛然席卷了全身。 她那么信任的姐姐,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第9章 皇室这是,要变天了? 竹云轩里,江映澄还在苦恼如何将007告诉她的信息透露给她的漂亮母妃,方昭仪就已经挥手唤来负责照顾她的嬷嬷,随即便行色匆匆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江映澄刚想像以前一样迈着小短腿追上去,就被赶来的张嬷嬷一把抱了起来。 “小公主乖哦,娘娘有事要处理呢,嬷嬷先陪小公主去玩好不好?” 007也趁机道:【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再说咱们也还没想好说辞,总不能直接就冲上去告诉她。】 看出江映澄的神色动摇,007再接再厉道:【而且我还有好多功能呢,咱们先回去,我好好给你讲讲。】 江映澄这才垂下眼帘,小奶音委屈巴巴地道:“澄澄困啦。” 张嬷嬷声音轻柔地哄道:“好好好,那咱们就先小睡一会儿,等晚饭时嬷嬷再叫你。” 说罢,就将她抱进了屋内。 另一边,方昭仪挥退了所有的宫人,只留了青碧在跟前。 她仍是止不住地阵阵心慌,就连手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方昭仪深呼吸数下,强压下这阵心悸,颤声道:“我需要你出宫一趟,帮我暗中查件事情。” 青碧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也是少数几个换皇子事件的知情者,此事交给青碧,她也能放心些许。 青碧受方昭仪的状态影响,心底也泛起丝丝不安,但还是强撑着道:“娘娘尽管吩咐。” 方昭仪缓缓闭上了双眼,葱白的手紧紧攥着褙子的下摆,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微微泛白:“我需要你出宫一趟,去我去我姐姐姐夫的府中” 方昭仪又改了主意:“不,你去我姐夫府邸的周围观察两日。” “去看看我的锦书有没有什么异样。” 这样简短的一句话好像用尽了方昭仪全身的力气,她才刚说完,就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青碧一惊,猛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连忙上前几步,动作轻柔地在方昭仪的背上拍了两下,试图帮对方顺气:“娘娘可是怀疑,有人会对少爷不利?” 为防隔墙有耳,她们平日谈起小皇子时一律都以少爷代称,今日娘娘竟直接就说出了少爷的名字,可见她是真的慌了神。 方昭仪止住了喉咙间的痒意,缓缓摇了摇头。 若是事情真如澄澄的心声所说,眼下最会对锦书不利的,就是她的亲姐姐,方意绾。 担心青碧出去时没有调查的方向,方昭仪还是忍着心头的苦涩,向她嘱咐了两句:“你出去后,要重点观察一下,锦书平日里与我姐姐的相处方式。” 要是她的姐姐早早就将锦书的身份告知于他,那她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断不会像寻常母子那般温馨融洽。 总会露出些许端倪的,方昭仪暗自安慰自己。 青碧一颗心沉到了底。 娘娘会这样说,定是已经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可是娘娘的姐姐苛待了她们尊贵的小少爷? 青碧心底愤恨。 那人到底是怎么敢的?! 她重重点头,道:“娘娘放心,我与宫中负责采买的宫女关系极好,明日一早我就去找她帮忙混出宫去,定将娘娘交代的事情查个清楚!” 方昭仪攥紧了那一小块衣料,轻轻点了点头。 同一时间,衔阳宫里。 锦衣卫指挥使陆遥神情恭敬地站在明泽帝的跟前,等着他给自己分派任务。 换上了一身薄衫的江宴川在烛光的映照下,连颌角锋利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许多,但面对这样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孔时,却无人敢随意直视。 今日那个雪团子似的小公主除外。 闭目沉思了许久的明泽帝终于转过头,晃动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摇曳出明暗交替的光影,不知不觉中凝视出神的陆遥连忙低下了头。 江宴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就缓缓收回了视线。 “今日叫你来,是有三件事要你去办。” 陆遥立即躬下了身,做出恭敬聆听的动作:“陛下尽管吩咐。” “其一,”江宴川的视线越过陆遥,望向殿外一片苍茫的雪地,声音如同外面的风雪一样冰冷,“去城外护城河的堤岸处仔细查探,看工部修葺时所用的,到底是熟土还是生土。” 陆遥也分不清生土熟土,但锦衣卫中能人众多,这倒也不算难事,他简短应道:“是!” 江宴川继续道:“其二,仔细查查柳正清。”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陆遥有些拿捏不准对方的意思,思忖片刻,还是问出了口:“陛下的意思是?” 查哪方面,怎么查,是有苦主,还是陛下发现了什么端倪,这些都没有交代。 柳正清好歹也是个正三品的大员,若是没有明泽帝明确给予的特权,很多事情上,他们查起来都会有所掣肘。 江宴川闻言,脑中再一次回想起从江映澄那里听到的心声—— 这些年柳正清借由卖官鬻爵大肆敛财,已经贪墨了数十万两白银。 这个数目虽然不是太多,但他还刚从吏部侍郎升成吏部尚书,难保以后不会更加肆无忌惮。 他倏地冷下了眸子,周身冰冷的气场变得更加渗人,只回了陆遥两个字:“彻查。”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将他的罪行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计方法。 陆遥神情一凛,肃然回道:“是!” “至于最后一件”江宴川的语气极轻,停顿的片刻似乎还笑了一下,道,“孤要你,派人潜入潘汲峰的府内,以收集更为机密的讯息。” 陆遥一愣。 潘汲峰,柔贵妃的生父,四皇子的外祖父。 虽然明泽帝早已立了皇后之子为太子,可宫中一直都有人暗中支持四皇子殿下。 皇室这是,要变天了?! 陆遥不敢多言,应下了吩咐之后便躬身退了出去,与长顺公公错身而过的瞬间,两人都没有抬头多看一眼。 等陆遥的身影走远,长顺这才又走上前:“陛下,七皇子殿下那边,可要奴才再去着人照料一二?” 明泽帝今日已叫他亲自下去嘱咐敲打,命他们仔细着竹云轩的一应待遇,却对七皇子殿下的境况只字未提。 小公主明明已经说了七皇子未来会带领大瑞走向辉煌,明泽帝不该半点表示都没有的。 长顺还在躬身等着明泽帝的吩咐,过了好半晌才听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不急。” 江宴川难得解释了一句:“两个孩子的关系明显还不是十分融洽,先给小家伙一点时间,去修复他们的关系。” 至于这个小家伙说的是谁,两人都心照不宣。 第10章 话说早了 江映澄正闭着眼努力装睡。 她平日里都是沾枕即睡,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闭起眼时,整张脸上的肉肉都在用力,恨不得直接告诉别人“我已经睡着了哦,你不要再看我啦”。 张嬷嬷哭笑不得:“殿下可是想要如厕?” 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是想不通小公主是因为什么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了。 江映澄有些泄气,却倔强地想要一装到底。 007无奈道:【你为什么非要装睡?】 稚嫩的声音理直气壮道:【不、不装睡怎么和你聊天?!】 007道:【这不是已经在聊了?】 他们聊天时都是通过脑电波交流的,又不用怕被人听到,它实在是不能理解江映澄的这一做法。 江映澄奶呼呼地轻哼了一下。 她才不傻呢。 她现在要是睁着眼睛,张嬷嬷就会一直哄她玩耍,她又不能一心二用,要是专注地和统哥聊天,她就会经常表情呆愣地停在原地,看起来很傻的! 江映澄还是死死地闭着眼睛,没过多久竟真的睡了过去。 007:【】 前世造孽,今生带娃。 就算是江映澄这样软萌软萌的天使娃娃也不行! 再醒过来时,江映澄已经被嬷嬷带到了餐桌旁,坐在母妃的手边和她一起等待用膳。 江映澄双手用力地捂住耳朵,鼻尖一抽一抽的。 007已经连续不间断地疯狂输出了好长一段时间,听得她脑袋晕乎乎的。 终于停下来的007这才发现江映澄的动作,不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两个的交流根本用不到耳朵,她就算捂上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会让旁边的人怀疑。 江映澄抽噎一声,悲伤道:【我、我脏了。】 007骂得实在是太脏啦! 007闻言,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迎头就听见这么一句的方昭仪仔细瞧了江映澄两圈。 小家伙白白嫩嫩的,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甜香,看起来一点都不脏。 但既然小家伙这么说了,她便强撑起精神,温声笑道:“澄澄等下用完膳后,和娘亲一起沐浴可好?” 这话说完,她心底就是一阵阵发疼。 她又想起了先前在小家伙心声里听到的消息。 她姐姐既然如此做了,就是完全没将澄澄的安危放在心上,可她姐姐根本不知道,澄澄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 是个多么值得被爱的孩子。 耳边传来嬷嬷的一阵惊呼,方昭仪回过神,瞧见小家伙正动作笨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就要往她的身上靠。 方昭仪连忙将小家伙抱了过来。 小家伙刚一靠到她的怀里,就扶在她的肩膀上,凑到她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 “啵”! 满屋子的人都愣了一下,继而齐齐笑出了声。 小家伙举起肉肉的小拳头,双眼亮晶晶地说:“母妃不要难过啦,明天澄澄还溜出去找父皇玩!” 方昭仪一时没能弄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好在也不用她乱想,小家伙的心声紧接着就响了起来—— 【到时候还让母妃过去接澄澄,这样母妃就能多跟父皇培养一下感情啦!】 方昭仪啼笑皆非地曲指点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却也没想阻止这个举动。 她的姐姐现在既然敢做了这样的打算,就表明换子的事已经埋下了隐患,她目前还没找到有效的方法,任由小家伙和明泽帝打好关系,也能让她安心不少。 方昭仪勉强压住心底的忧思,和小家伙一起用起膳来。 007终于寻到机会,开始细细给她介绍自己这个金手指的用处。 它的语气中不无得意:【我知晓这个架空世界的所有事项,可以帮你躲过所有阴谋。】 【我还能在系统商城里兑换好多东西,吃的用的都有,甚至还有这个世界所不具备的知识。】 江映澄:【哇!】 她开心极了:【那、那澄澄想要两块草莓味的小蛋糕!】 方昭仪放缓了咀嚼的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不成想,她听了半天之后,除了一叠声的惊叹,就只听到了这么一句。 小蛋糕是什么东西,蛋烘糕吗? 怎么还有草莓味的? 方昭仪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的肉食。 今日的菜色不知为何要比往常丰盛了许多,她也没在意,只当今日宫中都是这样的。 她不自觉又向着小家伙的方向靠了靠,想要再听听,有没有别的关于锦书的消息。 007道:【蛋糕自然是能换的,但是需要你用功德积分兑换。】 江映澄一愣,喃喃重复道:【功德积分?】 【没错,】007说,【你每做一件好事就能获得相应的功德积分,等积分足够多了,就可以换商城里面的各种东西了。】 江映澄连忙让007调出了她的面板,功德积分一栏上大大的“0”字,让她的小脸都跟着红了一下。 【那、那只要我做足够的好事,就可以换好多好多东西了,对吗?】 方昭仪闻言,暗暗将这个信息记在了心底。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功德积分到底都能换些什么,但就以那人所能掌握的消息来看,能换的东西定然都不是普通的物件。 看来,她也需要为这个小家伙好好谋划一番了。 得到了007确定的答复后,江映澄又问:【那有什么是不要积分就可以做的吗?】 007迟疑片刻,并没有直接回复,反而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江映澄垂头抠了抠肉肉的手指,声音软软的:【澄澄想要帮母妃想个办法,把表弟接到身边来】 方昭仪表情愣怔,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她以为小家伙在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想要避免她和锦书的接触,没想到,她竟能这般大度,甚至还会主动替她想办法,将锦书也接到身边。 方昭仪的眼底湿热,细嫩的手指攥紧了手中的银箸。 小家伙实在是太暖了,让她一瞬间甚至还有些难过。 大人之间肮脏的纷争将这么个小家伙牵扯进来,层层叠叠的悔恨几乎要将她溺毙。 方昭仪唇边扯起一抹牵强的笑意,刚想开口叫嬷嬷再给小家伙夹点肉食过去,充满稚气的声音就再次响起。 【哇,统哥你好聪明呀!】 【把表弟接到宫中当我的伴读,就、就可以让他时常进宫了,你的主意太棒啦!】 方昭仪的眼神也跟着一亮。 对啊! 澄澄已经到了要开蒙的时候了,到时跟明泽帝商议一下,就以这个理由接锦书进宫。 虽然只有白日里可以接触,也总归是有了解释的时机,总好过让她的姐姐自说自话! 方昭仪的心脏狂跳,一日之内经历了大悲大喜,如今连饭都不想再吃,只想抱着小家伙狠狠地亲上两口。 可真是她的福星! 福星困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唔,可是澄澄不想上学。】 【有没有办法,可以只让伴读上学,澄澄自己在宫里玩呀?】 方昭仪:“” 007:【】 话说早了。 有些事情,它还是办不到的。 第11章 怎么又来了五个? 次日一早,青碧就如昨日计划的那般,和负责采买的宫女一起混出了宫。 方昭仪已经不像刚知道消息时那样无助,青碧走后,她便亲自为江映澄打扮了起来。 小家伙冰雪可爱,只需随意妆点两下,就是一个看起来便很有福气的小娃娃。 她给小家伙套上了一身嫩粉色的小棉袄,领口处还有一圈白色的绒毛,再加上莹白色的斗篷,伙整个人看起来都又圆润了一圈。 江映澄抬起手,感受了一下比昨日还要厚重了许多的袄子,小脸上满是纠结:“有点重。” 她今日还要偷偷去找父皇玩呢,可母妃给她配的衣服比青碧姐姐配的还要多出一件,行动起来总感觉不大方便。 方昭仪也有些犹豫。 小家伙说要去找明泽帝玩是好事。 从明泽帝昨日的反应来看,他并不反感小家伙的靠近,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喜欢。 若是小家伙能因此而与明泽帝打好关系,就算将来她和她的姐姐斗法失败,小家伙也能多一重退路。 可小家伙去找明泽帝玩的这件事之中,万不能有她方昭仪掺和进去的影子。 不然就会变成是她利用小孩子争宠,会讨得明泽帝的厌恶不说,弄不好,连这个小家伙的未来都会毁了 要不,给小家伙减一件薄一点的衣衫,好让她行动方便一点? 正思忖间,有宫人脚步匆忙地跑到跟前,兴奋地小声通报:“陛下身边的长顺公公来了!” 说这话时,长顺公公的身影已经端立在院门口,正等着方昭仪开口令他进来。 方昭仪一愣,来不及细想,连忙将江映澄从榻上抱下来,吩咐道:“快请公公进来。” 宫人转身便又小跑着赶了出去。 方昭仪整理仪容的时候一个没留神,江映澄落地之后就抄着小短腿,跟在宫人的身后跑了出去。 边跑,她还边气喘吁吁地提高了音量喊道:“伯伯你来啦~” 长顺公公连忙也加快了脚步,边走边笑着回道:“哎哟我的小殿下,可不兴这么喊奴才,您这是要折奴才的寿啊!” 江映澄气不够用,只顾着跑步,刚跑到长顺公公的跟前就一把抱住了对方的大腿,扬起小脸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小脸:“嘻嘻嘻。” 长顺公公便牵着江映澄的手走到了方昭仪的跟前。 他今日是奉明泽帝的命令,来接小公主到衔阳宫去待上一日,方昭仪听后狂喜着将小家伙交给了对方。 临走前,长顺公公还顺道问了一句:“娘娘昨日的晚膳,可还顺口?” 方昭仪迟疑道:“自是十分顺口的,多谢公公关心。” 她昨日心底压着那样一块巨石,虽然后来被小家伙暖心地治愈了,整顿饭也如同嚼蜡一般,恍惚中便混了过去。 现在想想,昨日的肉食,似乎确是比平日里要多上了许多。 方昭仪猛地看向了正和长顺公公撒娇的江映澄。 一个看似离谱但却又很合理的想法骤然浮现。 莫非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长顺公公便和她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带着小家伙走了出去。 院外正停着昨日的那顶软轿,明黄色的帘布在白日里看来要更乍眼一些,长顺公公将江映澄引了进去,接着便朝着衔阳宫的方向缓缓行进。 方昭仪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伴君如伴虎。 这件事虽能带来无限的可能,可小家伙要面对的危险同时也更多了一些。 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顶软轿,直至它消失在她的眼前。 软轿里,长顺贴心地给小公主准备了许多甜点,还有好些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玩的小玩意,好让小公主一路上不至于太过无聊。 竹云轩离衔阳宫有很长一段距离,长顺来时就想着,若是小公主心声所说的事情都被证实是真的,那方昭仪离升为贵妃便也不远了。 毕竟陛下有意让小公主到他的宫中多做走动,若总是在路上耽搁这么久,终归是有些不方便的。 又过了半晌,软轿在衔阳宫外停了下来。 轿子刚一落地,里面的江映澄就像是个小炮弹一样猛地窜了出去,院子里瞬时就布满了软糯的欢声笑语。 “父皇~”江映澄边跑边喊,声音奶呼呼的。 可心声里却如同放飞自我般,与文静一词半点不沾边。 【美人父皇,澄澄来啦!】 可她刚跑进昨日的殿中,就倏地停下了脚步。 这里和昨日一样,在她的美人父皇面前,站着五个身着官袍的老者,屋内明明有这么多人,却静悄悄的,在她进来之前,甚至都没有半点声响。 江映澄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又来了五个?】 昨日这里虽也来了五个伯伯,可毕竟是她先进来的,她甚至还有一点身为主人家的骄傲。 可今日,美人父皇却是已经在和伯伯们待了有一会儿了,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耽误父皇的正事。 江宴川将江映澄的反应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欣赏了半晌小家伙脸上的窘迫,这才不紧不慢地轻笑着开了口:“到父皇这边来。” 江映澄“蹬蹬蹬”地跑了过去。 江宴川亲自俯身,要将小家伙像昨日一般抱到榻上。 只是刚一伸手,就发觉了不对。 小家伙的肚子上鼓鼓的,明显在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江映澄见父皇发现了她肚子里的东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站在江宴川面前的空地上,一样一样将里面的东西掏出,献宝似的悉数摆在了对方的腿上。 全是她从轿子里搜刮出来的小零食。 江映澄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父皇吃~” 【都是澄澄在轿子里找到哒,澄澄一个都没有偷吃哦~】 江宴川的动作微顿,垂眸看了半晌。 甜点几乎要将他的腿摆满。 长顺做事向来十分有分寸,担心小孩子蛀牙,他也不会准备太多甜食,他腿上的这些应该就是轿中的全部了。 她那样喜欢这些小点心,竟能忍住一个都没有吃。 江宴川面不改色地将点心都收到手边的桌案上,又将小家伙提到了他的手边,随后又将给他准备的茶点往她的手边推了推:“澄澄也吃。” 江映澄瞬时便扯起了一个更为明媚的笑意。 【哦哦哦,澄澄果然最喜欢美人父皇啦!】 第12章 我等下换个东西打你! 茶饮清香,茶点清甜。 江映澄坐在榻上,背后还被塞了两个极为厚实的软垫。 她优哉游哉地晃着小脚,边吃吃喝喝,边听她的美人父皇与几位伯伯一起讨论政事。 因有007一直说这几个伯伯的故事给她听,她也不觉得这样的场景枯燥乏味。 相反还十分有趣。 【哇,这个伯伯不收贿赂不结党营私,好官呐!】 江宴川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看向小家伙盯着的人,将他的名字记在了自己心里的白名单上。 陆遥已于今日一早就进宫汇报,证明工部修葺河堤时所用的确实是熟土,小家伙心声的可信度在他心中就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若是再能证明柳正清确有卖官鬻爵,那他接下来的计划便也可顺势推进了。 【唔?】 正想着,忽听小家伙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开怀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吗真的吗,这个伯伯真的这么惨吗?】 熟悉的论调微微勾起了江宴川的兴致。 应是那个“统哥”又找到了官员的秘辛,正当作乐子讲给小家伙听。 【这个伯伯真的因为没钱给他的夫人买好看的镯子,就被赶去睡书房了呀?】 【唔父皇都不给伯伯发工资的吗?】 江宴川:“” 虽然不知她口中的工资是为何意,大抵就是俸禄一类的。 这人的官职不高,俸禄却也不算太低,应是不至于连个镯子都买不起才对。 小家伙的心声很快就为他解答了疑惑。 【昂?伯伯的工资都用来给幼子交束修了?咦,伯伯的孩子这么早就要去上学了,好可怜哦】 吏部权侍郎胡宏远仍在侃侃而谈,江宴川缓缓转动着手中的茶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是哪里不对。 小家伙似乎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去学堂是件很值得可怜的事。 虽说公主的才学没有皇子那般紧要,但他仍是想让这个小家伙能长成他预想中那个知书达理的模样。 “陛下?”胡宏远说得口若悬河,抬头却发现明泽帝的注意似乎并不在自己这里。 江宴川微微敛眸,碧绿色的茶面映出他眼底的深邃:“继续。” 胡宏远一顿,他需汇报的内容已经悉数交代完毕,一时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好在一旁的礼部权侍郎蒲元洲从容将话茬接了过去:“回陛下,元日的” 胡宏远暗戳戳地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元日是一年中最为喜庆的日子,届时诸国使臣也会进朝庆贺,确实是个极其重要的日子,但这样的庆典每年都会举办,各项流程礼部早已驾轻就熟,往年根本不会被传召至御前,由明泽帝亲自过问。 更不会在传召时,还留着个公主在旁吃吃喝喝。 胡宏远忍不住在心里腹诽。 虽然公主年岁尚小,但也不能 胡宏远出神打量时,刚巧与小公主撞上了视线,小公主大方一笑,差点兜不住被塞了满嘴的甜点,忙用手捂住了。 唔,小公主可可爱爱,让他不自觉想到了自家女儿少时的模样。 小公主还这么小,哪能决定她该出现在哪里呢? 今日就算小公主的出现不合礼法,也一定不是她的错! 胡宏远在心里如是作想。 下一刻—— 【嘻嘻嘻,这个伯伯也和澄澄一样觉得旁边伯伯说的东西很无聊哦,才不是只有澄澄自己这么觉得哦。】 胡宏远:???? 没记错的话,明泽帝的十一公主,名讳里就有一个澄字。 可是,小公主明明一直没有开口啊? 难道是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出现幻听了? 不确定,他得再看看。 他垂下头,看似在仔细听礼部权侍郎的汇报,实则一直在用余光瞄着小公主的脸。 确切地说,是瞄着小公主的嘴。 奶呼呼的声音继续传来。 【是统哥你的瓜太没有意思了嘛。】 【哦?你还有更厉害的?要听的要听的!】 胡宏远满目震惊。 小公主的嘴果然没有张开,只是她的声音仍在一道接着一道地传来。 这是什么? 还不等他将心底的震惊消化完全,小公主的心声就又给了他重重一击。 【哎呀,这个叫蒲元洲的伯伯假借采买之辞,偷偷给外室子买衣服玩具?】 【还联系了吏部尚书,想要给外室生的长子买个官做做?】 胡宏远的瞳孔猛地缩小,并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 “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口气没吸好,瞬间呛咳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头顶便传来了明泽帝似笑非笑的声音:“爱卿可还好?” “咳臣无碍了,谢陛下关心。” 胡宏远默默看了正满面担忧的蒲元洲一眼,暗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可他一直以来都是朝中有名的长情之人,他与其妻张氏琴瑟和鸣,且他一生只娶了这一房正妻,从未纳妾,因为这事,他还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不过,小公主的心声也太要命了些。 她方才所说的无论哪样,若是被证实了确有其事,那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真·要命了。 【嚯!】 胡宏远连忙收起旁的心思。 这么震惊? 难不成还有什么更为惊悚的消息? 江映澄艰难咽下口中的茶点,害怕方才差点掉出去的场景再度上演。 【他,他居然这么大胆,将外室养在离他的府邸只隔了两条小巷的春茵巷里!】 江映澄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气愤。 江宴川的指节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击,不大的闷响在无人说话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胡宏远目光坚毅,已下定了决心,这几天要亲自去春茵巷里打探一下情况,确认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内容是否属实。 其余几名官员看着突然变得诡异的氛围,心中都有些没谱。 刚汇报完庆典流程的蒲元洲,心中的惊疑更甚。 莫不是他的汇报内容,在哪里出了错? 江映澄突然从榻上站了起来。 【坏人,对外室的孩子那么好,回家却虐待正妻所生的孩子,坏人!】 江映澄抄起手边的茶点就要向蒲元洲的身上撇去,却在茶点即将脱手的前一秒又连忙收住了动作。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桌上不知何时已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块的盘子,脸上的表情纠结了半天,最后又恶狠狠地将茶点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唔我等下换个东西打你!】 江宴川:“” 胡宏远:“” 蒲元洲:??? 第13章 我,江映澄,聪明! 午膳刚过,就有太监快步进殿,趴在长顺的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随后,长顺又以同样的姿势对着江宴川耳语了两句。 江映澄耳朵尖,但也只零星听到了“锦衣卫”、“查出”、“汇报”这样几个词。 再然后,江映澄就见长顺公公在与她的美人父皇对视了一眼后,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小殿下,奴才带您出去逛逛,消化一下?” 江映澄向着她的美人父皇瞥了一眼又一眼,心下有些犹豫。 她还想要在父皇身边多待一会儿的。 可她也知道父皇这是有政事要处理了,便乖乖对着长顺公公伸出了手,和他一起走出了院子。 陆遥连忙进殿,声音艰涩地向明泽帝汇报查到的消息。 “陛下,臣查到柳正清柳大人” 条条罪证自陆遥口中娓娓道出,这人竟是胆大到,就连卖官鬻爵都只是其中一个不算显眼的错处。 陆遥胆颤抬头,以为会见到天子震怒的画面,却不成想,榻上那人正以手撑头,姿态堪称放松地倚在桌案之上,唇角甚至还微微勾起,扯出一道不甚显眼的笑意。 陆遥浑身猛地一个哆嗦。 更可怕了!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神情恍惚地从衔阳宫中走出,以一个消息又换得了三个新鲜出炉的任务: 去查吏部权侍郎胡宏远昨日夜里是否因为没钱给夫人买镯子而被赶去了书房; 去查礼部权侍郎蒲元洲是否在春茵巷养了个外室; 去查大理正郑志新昨日是否去了花柳巷。 这都什么跟什么?! 明泽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会关心臣子们的私生活了?! 陆遥耳边有阵阵重物倒塌之声,那是他破碎的世界观发出的最后的悲鸣。 与此同时,长顺公公带着江映澄一路慢悠悠地消食,最后竟是走到了一处略显荒凉的小院。 恰有寒风起,风中还隐隐卷来了两声女子悲戚婉转的抽泣。 江映澄猛地打了个寒颤。 “长顺伯伯,咱们已经走了好远了呀。”江映澄声音委屈。 她中午确实吃得多了些,可父皇宫中的膳食真的好丰富啊,她两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菜色一起摆在同一张桌上,她只一样尝了一口,肚子就硬得好像一块石头了。 但是她们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午膳吃的东西都快要消化干净了,她就不愿意再往下走了。 “哎哟,瞧奴才这个脑袋,”长顺故作恍然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惊讶道,“竟是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钓鱼式的演技很快就让江映澄上了钩。 江小鱼好奇道:“这里是哪里?” 长顺公公满脸纠结,似乎对江映澄并不欲多说。 然而已经咬了钩的江映澄却不想要轻易脱钩了,她从前襟里掏出江宴川给她准备的小甜点,企图收买长顺公公:“这个给长顺伯伯吃~” 终于看不下去的007突然开口:【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象出现。】 江映澄不明所以:【什么呀?】 007:【】 007无奈道:【这里是七皇子母妃所在的院子。】 江映澄一愣,继而猛地抬起头,果然在大门顶端漆黑的牌匾上,瞧见了“品芳苑”三个大字。 她在心里喃喃道:【这里就是七哥和他母妃住的地方吗?】 视线下移,又看到已经略有颓败气息的木门。 这里的环境比她和母妃所在的竹云轩还要差上许多,好歹她们那里看上去,还是个正常人住的地方。 听出小公主心声里的低落,长顺公公逗弄似的一把拿走小公主手里攥着的那块,用以贿赂他的甜点,清了清喉咙,解答道:“这里便是兰昭容所在的品芳苑。” 七皇子的母妃本是衔阳宫中的一普通宫女,因趁一次明泽帝醉后爬上龙床,最后诞下皇子,这才不得不在她产后封了昭容。 可也因为这样的原因,她们母子二人也备受其他嫔妃皇子的欺负。 就连她们院子里的宫人,平日照看时也多有怠慢。 听完007给她做的背景提要,江映澄像树懒一样缓缓眨巴了两下眼睛:【啊】 007在心底第一万次默默吐槽强行降智的天道,让它本该轻松完成的任务变得如此复杂。 见江映澄还是没反应过来,007提醒道:【这是个好机会,我觉得你应该溜进去看看。】 停顿了片刻,它又加重了语气,补充道:【你自己,一个人进去。】 江映澄终于回过神来:【好哦。】 她抬起头,杏眼无辜地瞧向上方的长顺公公:“长顺伯伯,咱们来玩捉迷藏呗?” 长顺公公钓鱼成功,暗笑着配合道:“当然可以,小殿下是想捉还是想藏呢?” 江映澄见计策这么轻易就得逞了,小肉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兴奋道:“想捉!” 她都想好了,兰昭容再怎么说也是她父皇的妃子,他们藏时肯定不会随意进入对方的院子,而他们藏好后,不等她去找时也不会轻易出来,就会给她空出足够的时间,偷溜进去和七哥的母妃聊上两句。 擒贼先擒王,七哥的母妃喜欢她了,七哥也会慢慢喜欢她的! 她真是个计划通! 007:沧桑点烟。 总觉得它这次的任务注定会是地狱难度的。 长顺公公欣然同意,随行的宫人趁江映澄靠墙数数时四散开来,走到远处,各自找了一处掩体,偷偷观察小公主的行动。 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江映澄缓缓转过身,做贼似的四处打量了一圈,没瞧见宫人们的身影,便捂嘴笑了起来。 【统哥统哥,看!】江映澄一脸得意,【我,江映澄,聪明!】 007:【快进去,大聪明。】 江映澄闻言也不再耽搁,轻手轻脚地推开品芳苑的大门,又偷偷摸摸地走了进去。 院内竟是没能见到一个太监宫女的身影,只有主屋的屋内隐隐有声响传出。 还是先前听到的那道抽泣声。 江映澄的胳膊上泛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呜呜呜统哥,这里会不会闹鬼啊】 还未等007回答,里面的抽泣声便突兀地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 那道声音闷闷的,像是什么人摔到了地上。 江映澄一愣,再也顾不得之前的害怕,迈开小短腿就跑了过去。 第14章 我当然可爱! 屋内的温度没有比外面高上多少,这间屋子像是仅仅起到了一个挡风的作用。 即便这样,桌边跌坐在地的女人身上,正穿着的袄子也不算太厚,门被推开时,钻进去的风还让她猛地打了个哆嗦。 江映澄手忙脚乱地又将门关了起来。 程云梦双手撑在地上,想要往桌角的方向移动,只是还未等她成功挪动分毫,身后就响起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很轻,很急,不像是院中那几个惯会磋磨人的势利眼宫人发出来的。 她疑惑转头,刚好对上就快要贴上来的一张圆润的、粉嫩的、稚气孩童的脸。 程云梦原本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些许,却仍是保持着警惕:“你是?” 品芳苑地处偏僻,断不会有小孩子闲得无聊跑到这里来玩,平日里她们母子二人备受欺凌的经历让她不由开始怀疑对方出现在这里的动机。 江映澄咧嘴一笑:“我叫江映澄,姨姨怎么坐在地上呀?” 小家伙天真无邪的眼神让程云梦晃了下神。 她攥紧了身上的袄子,心里有些唾弃自己。 在地狱待得久了,看谁都像恶鬼,如今,竟是连这样的小孩子都开始怀疑了起来。 程云梦勉强撑笑意,眼神躲闪道:“跌了一跤,不碍事的。” 她想打发小家伙离开,却不料小家伙听完就又扯起了一个更大的笑意:“那澄澄扶姨姨起来!” 江映澄刚说完就不顾程云梦的阻拦,上前就抱住了对方的上半身,猛地一个用力—— 没拽动。 空气中满是尴尬,007的嗤笑声异常清晰。 本来都想要出去找人帮忙的江映澄因为这声嗤笑,不服气地原地蓄力,想要重新尝试一次。 一定是刚才发力的方式不对! 这一回,耳边的笑声变成了两道。 江映澄一顿,满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程云梦。 程云梦从江映澄的身上退开,坐在原地笑得弯下了腰。 江映澄的小脸气成了一条鼓胀的河豚,不死心地问道:【统哥,姨姨在笑什么啊?】 007冷漠道:【笑你可爱。】 听出它语气里的冷嘲热讽之后,江映澄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当然可爱!】 笑声顿时化成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程云梦以手撑地,满眼震惊地回头看向江映澄。 她自第二道声音响起时便确定了,小家伙是真的没有张开嘴过。 但那道软糯的童声却分明就是属于这个小家伙的。 这是什么? 她是还没睡醒吗? 忽的,一道夹杂惊疑的怒吼声拉回了程云梦的神志—— “江映澄,你对我的母妃做了什么?!” 江映澄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一股巨力向后拖拽,随后,“啪”的一下,整个人都摔到了地上。 她愣怔抬头,面前的江星燃终于不再对她摆着一张冷脸,却不是她想象中那样温和的模样。 江星燃满脸怒气地瞪视着她,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掌心处传来的刺痛终于让她对眼前的状况有了些许认知,她吸了吸鼻子,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呜呜呜,七哥好凶啊。】 程云梦的咳嗽成功被江星燃的举动吓了回去:“星燃!” 小家伙进门后一直都极有礼貌,看她倒在地上还想要扶她起来,这样乖巧可爱的孩子不该被这样对待。 而且—— 小家伙身上的袄子用料虽不是顶好,却也比她们母子二人强上许多,料想对方在宫中的地位也不是她们可以招惹得起的。 程云梦眸中的惊惧都快要凝成实质,声音里也有不自觉的颤抖:“还不快将澄澄扶起来!” “母妃?”江星燃不解回头。 程云梦焦急道:“是母妃自己跌到了地上,澄澄方才是想要扶母妃起来的!” 江星燃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半晌后,他满目怀疑地转回头,直视这个边哭边倔强地站起身的江映澄。 江映澄扯过袖口,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两把,可她的眼泪一直不停地往外冒,她擦了几次,眼前都还是模模糊糊的一整片。 擦到最后,她像是跟自己置气似的猛地蹬了一下腿,放狠话道:“澄澄最讨厌七哥了!” 说完,她就推开门,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刚才蹬得太用力,整条腿都有些抽筋了。 这样的场景属实超出了江星燃的预料,他满脸愕然,愣愣地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越跑越远。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追上去看看呀!” 小公主身后都没人跟着,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她们二人日后的处境会越来越难不说,就连她自己,恐怕也不会安心。 江星燃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僵硬,像是生了锈的部件,迟缓而不自然。 然而却不是追出门去。 江星燃垂着头,转身先将他的母妃扶到了椅子上,眼神上下扫视,以确认她的身上没有伤痕。 程云梦急切道:“你快出去看看啊!” 江星燃沉默片刻,哑声道:“不急。” 他今日出去找吃食的时候已经听说了,父皇今日又将江映澄接到了自己的寝宫,这会儿指不定外面有多少藏在暗处的护卫跟着,时时守护着她的安全呢。 哪像她们母子二人,连想要吃一顿正常的饭菜,都要他亲自出门去寻。 程云梦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叠声催促:“母妃真的没事,你快” “澄澄?”她猛然提高了音量。 江星燃倏地回头。 门口处,江映澄做贼似的从门外探进来一颗头,正用一小节树枝推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往他们的方向送。 见两人发现了自己,她“蹭”地一下躲到了门后,过了一会儿才又探出一双滴溜溜圆的大眼睛。 【澄澄还在生气哦,得七哥哭着哄澄澄才能好的那种!】 程云梦哭笑不得,却也直接将自己儿子推了过去。 这件事确实是他做错了,无论如何,道歉都是应该的。 更何况,方才小家伙绷着脸往门里送东西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可爱,她看得心都要化了。 江星燃心中所想的,也是和他母妃同样的事。 他猜到那个油纸包里是什么东西了。 这别扭求和的意图太过明显,只是 只是这人以前的行为实在是给他留下了太深的惶恐,他下意识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身上有了什么可值得图谋的东西。 正想着,院外的大门又在一道刺耳的“吱呀”声后,被人缓缓推开了。 第15章 澄澄保护姨姨! 推门而入的宫女脸上尽是傲慢,程云梦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江映澄,以为这人是来接她回去的随侍丫鬟。 下一秒,满是嫌弃的稚嫩童声响起—— 【咦,这个姨姨这么丑还臭着一张脸,澄澄讨厌她。】 程云梦听得想笑,心里却已开始发沉。 既然不是来找小公主的,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来找她们麻烦的。 程云梦连忙推了她身前的江星燃一下,示意他赶快先去道歉,不然等下就没有机会了。 江星燃却像是脚底生了根一般,半分都没有挪动位置。 程云梦看得心急。 忽而—— 【哦哦哦哦,这人是柔贵妃殿里的宫女,却想要装作自己是晴贵妃派来的?】 程云梦听得一愣,继而猛然反应过来。 今日定是不会好过了。 否则,她们也不会假借别人的名义来传唤自己,这样,若是日后她身上的伤痕暴露,在场的人也只会说,是晴贵妃殿里的宫女来将她请走的。 【她们就不怕姨姨将此事说出去吗?】 程云梦黯然垂眸。 她哪里敢往外说呢? 她本就无权无势,又没那个机会得见天颜,这样的事情过去发生的多了,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怕,澄澄保护姨姨!】 程云梦一愣,猛地抬起头。 小家伙握紧了拳,主动迎上去抱住了那人的大腿,抬头时,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两道好看的弯月,先声夺人道:“我认得你,你是柔贵妃殿里的宫女!” 妙兮一愣,傲慢的神情悉数僵在了脸上,不消片刻就全然变成了惊恐:“你胡说什么?!” 她才刚到柔贵妃的殿中不久,也就是因着这个原因,柔贵妃觉得她不易被人察觉身份,今日才派她来了这里,可若是被人拆穿了身份,回去后定然不会有她的好果子吃! 她伸手就欲推开这个抱着她的小家伙,只是还未等她的手碰到小家伙的肩膀,屋内就传来一道高呼:“小殿下快些进屋,外边风凉,仔细冻着。” 妙兮呼吸一滞。 这竟然是个小殿下? 她先前可是听说,七皇子出身不好,且性格孤僻,从没有兄弟姊妹愿意同他走近。 怎么今日她就这般倒霉,直接碰上了一个? 没事,不慌。 妙兮在心里安慰自己。 公主又如何,这宫中的公主多了去了,谁又敢不卖柔贵妃一个面子? 江映澄回头脆生生地应了一下,仍是不撒手。 妙兮苦着一张脸,试图和江映澄讲道理:“小殿下,您行行好放开奴婢,奴婢奉了贵妃娘娘的命,来请昭容娘娘到殿中一叙呢。” 刚积攒起的勇气不消片刻就又散了开来。 贵妃娘娘的权势再滔天,也不会为了一个宫女而和公主计较太多。 她哪里敢擅自帮贵妃娘娘树敌,得罪公主。 江映澄又咧开嘴笑了。 她笑起来就像个小仙女,然而说出的话却将妙兮吓得猛地一个哆嗦:“你刚刚想推澄澄,澄澄都看到了哦。” 妙兮:“” 妙兮就快要哭了。 好在兰昭容及时出了声:“星燃,快去将你妹妹牵到屋里来,当心冻到她。” 妙兮眼神一亮。 对对对! 快将小公主请进去! 去哪里都行,只要别扒在她的身上就行! 江星燃脚步沉重地从屋内走出,停在两人的身边,缓缓对着江映澄伸出了手。 江映澄本来还想再倔强地扒上一会儿,但见她七哥的表情凝重,便也乖巧地将手放到了对方的掌心之中,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进了屋子里。 临进门前,还是没忍住,回头对着妙兮做了个鬼脸。 妙兮如蒙大赦,也不再拿乔,语速飞快地交代了来意—— 当然,还是以晴贵妃的名义。 程云梦点了点头,也未多做收拾,起身就欲跟着对方出门,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 然而,她才刚站稳身形,就见她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儿子依然决战站到了她的跟前,另一侧也有一暖呼呼的小手小心地抓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像是被一根柔顺的羽毛轻轻扫了一下。 她低下头,对上小家伙亮晶晶的视线。 “澄澄保护姨姨!” 程云梦微微有些晃神。 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说辞,第一次是在小家伙的心声里。 她太久没听过这样的话,虽然星燃常常就是这样做的。 但她不能将小家伙牵扯到这个泥潭里。 程云梦蹲下身,平视小家伙过于清澈的眼睛,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 【姨姨不怕,澄澄今日是和长顺伯伯一起出来散步哒,我们在玩捉迷藏,他就在外面等着澄澄去找他呢!】 程云梦瞳孔紧缩。 长顺伯伯。 是明泽帝身边那个极受宠信的长顺公公? 不一会儿,品芳苑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两大两小的身影从门后走出。 在最前方引路的宫女径直就想向右手边的方向走去,其余的三人却是没有跟上。 程云梦一手一个小家伙,在门口驻足观望,心里也对江映澄心声中所说的内容十分没底。 想法却很是坚定——若是这里没有那个明泽帝身边的红人,她便是豁出去受了柔贵妃的惩罚,也要将小家伙劝回去! 只是—— 她不过是能听到对方的心声而已,就一厢情愿地觉得,那个小家伙一定不会骗她。 可,这个年岁小孩子的思想正是天马行空的时候,他们本身也常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万一,今日同她一道来的,并不是那个身份对她而言举足轻重的长顺公公呢? 程云梦一刻见不到长顺公公真人,就一刻控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找到啦!】 小家伙的心声忽的响起,程云梦猛然抬头。 长顺公公正带着几人从一处隐秘的树丛内钻出,笑呵呵地向她们的方向走来。 程云梦的眼底泛起热泪。 竟然 竟然真的能够得救! 她低头看向那个正不停对着长顺公公挥手的粉嫩团子,恨不得直接就将她抱在怀里。 上天一定是看她这些年的日子过得太苦,这才派下这样一个小仙子来拯救她 长顺公公走到几人跟前,先是向着程云梦和江星燃行了礼,随后才满脸慈祥地对着江星燃笑道:“小殿下不是说要捉人吗,怎么还自己躲进了娘娘的院子里。” 江映澄还牵着程云梦的手,另一只手就朝着长顺公公伸了过去,俨然是一个“要牵手”的姿势,娇声娇气道:“长顺伯伯陪我们走一趟呗~” 小家伙声音清脆地暗戳戳告状:“这个姨姨说,晴妃娘娘要请我们过去坐坐呢~” 妙兮:??? 妙兮:!!! 第16章 这么漂亮的姨姨,为什么会喜欢打人手心啊? 妙兮双腿一软,当即便跪到了地上。 长顺公公闻声看了过去。 这宫女是个新面孔,应该是上个月新招进宫的那一批里面的,他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来自晴妃娘娘的殿里。 不过 【哼!连柔贵妃的名字都不敢提,明显就是想要栽赃陷害!】 好了,他现在知道了。 长顺公公伺候了明泽帝这么久,早就将对方周身冷凝的气场学了个四五成像,对着上位者时还不甚明显,但糊弄起这般新进宫的宫人来,还是十分见效的。 他语气微妙道:“哦?竟然是晴妃娘娘殿里的,倒是咱家眼拙了。” 妙兮浑身止不住地轻颤,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奴婢也是上个月才刚到宫中伺候的。” 对她在哪个殿中当值的事,却是半分都未敢提及。 但不妨碍有个专门想要和她作对的。 江映澄左右手各拽着一个靠山,安全感爆棚,从两人中间的缝隙里探出头,一脸好奇地说:“哇,那姨姨一定才能十分出众。” 妙兮虽只接触了江映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已然摸清了她恶魔的本性,只一听就知她没憋好屁,只低着头,颤抖的幅度却是控制不住地越来越大。 倒是长顺公公上道地接了下去:“小殿下这话怎么说?” 江映澄对于长顺公公的接话表示十分满意,并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被这个甜美笑容击中的长顺单手攥拳,极力压制住了不断想要上扬的唇角。 “澄澄之前溜出去玩的时候,在柔妃娘娘的殿里见过她!” 一奴分侍二主,可不就是才能出众嘛。 江映澄字字铿锵,妙兮的心便跟着这句话一点点不停下坠。 在后宫里仗着贵妃的旨意欺负一个无权无势不受宠的昭仪也就算了,若是闹到御前去,这事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啊! 妙兮跪伏在冰寒雪地上,有汗珠自额角滴落,在厚厚的雪面之上,砸出了一个个细小的凹坑。 长顺公公见此场景,要落不落的唇角顺势勾起,扯出一个轻蔑的弧度。 这样的事在后宫并不少见,但要怪就只能怪她倒霉,撞上了来找七皇子玩的十一公主。 【嘿嘿嘿,澄澄虽然没有见到,但反正她也是柔妃娘娘殿里的宫女,澄澄也不算说谎!】 小家伙理直气壮的小奶音听得长顺公公和兰昭容一阵失笑。 半晌后,品芳苑门前的人马分作了两路。 一路小跑着往衔阳宫的方向奔走,在江映澄的示意下去找她的美人父皇告状。 另一路,则拖着已经吓昏了的妙兮,浩浩荡荡地朝晴妃娘娘的安沁殿走去。 一行人赶到安沁殿时,晴贵妃刚从午睡中醒来,听闻长顺公公带着几人赶来时,本就混沌的头脑愈发愣怔。 晴贵妃皱眉道:“让他们到前厅候着。” 江映澄接连两日被明泽帝接到衔阳宫的事早已在后宫传开,她倒是也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孩子,才能受到这样的宠爱。 晴贵妃一番拾掇之后,也缓缓步入了前厅。 人未到,语先至:“今日这是吹了什么风,竟让几位一同——这是个什么东西?” 晴贵妃平缓的声音说到一半猛然拔高。 这也不能怪她。 妙兮既然已经得罪了小公主,负责将人带到这里来的太监们便不可能多加小心,他们一路拽着妙兮拖行,途中对方几次转醒,又被双腿上又麻又冷的痛感硬生生又弄晕了过去。 这时她的裤腿上既有地上沾染的泥土,又有早已渗入其中的雪水,两者再一中和,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场面,活像被明泽帝“种人”刑罚折磨过的样子。 简而言之,不像个活人。 晴妃猛地后退了一步,心脏怦怦地,就像要从喉咙里蹦出一样。 她满面惊疑地在门口驻足,半步都不想再向前踏入,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蹦地站到她的面前。 江映澄扬起小脸,圆圆的杏眼里满是艳羡。 好漂亮的姨姨! 她在心里疯狂呼唤:【统哥统哥!】 007迅速回应:【怎么?】 【这个姨姨是好人吗,澄澄可以喜欢她吗?】 小家伙兴奋得双颊红扑扑的,却仍是想着先打探好晴贵妃的品行,可以说是非常有原则了! 无语片刻后,007尽职答道:【不构陷嫔妃,不随意杀生,算得上好人。】 江映澄眼睛一亮,双手张开,就要往前生扑:【耶耶耶,漂亮姨姨!】 晴贵妃悚然睁大了双眼。 她入宫多年,却未曾孕育子嗣,这也就导致了她十分喜欢这些看起来就软软糯糯的小豆包们—— 长大了的不算,那些长大了的皇子公主多少都受到了各自母妃的熏陶,小小年纪就一肚子坏水。 她看到小家伙的第一眼就心生喜爱,尤其是在对方冲着她甜甜一笑时。 可是—— 她刚刚听到的是什么? 小家伙明明没有张嘴啊?! 然而,小家伙在即将冲到她腿边时又倏地刹住了脚步。 双手还紧张兮兮地背到了身后。 【打、打手心?】 【这么漂亮的姨姨,为什么会喜欢打人手心啊?】小家伙的心声都带了点颤音。 晴贵妃一愣。 她确实常用打手心的方法责罚犯了错的下人,可这已经是整个后宫之中最温和的手段了,殿里的宫人常怀感念,从不会四处与人去说闲话。 这个小家伙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还有什么通天的手段不成? 晴贵妃压下心里的疑窦,俯身蹲在小家伙身前,柔声道:“你这小团子,可是方昭仪苑中的小十一?” 江映澄被漂亮姨姨的温柔笑容晃了眼,不自觉就跟着笑了起来:“嗯嗯!” 这看起来十分好拐的模样终于让晴贵妃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姨姨殿里有好多好多甜点,你想不想吃?” 那道心声实在太过诡异,她得想办法弄清楚才行。 十分好拐的江映澄果然瞬间便偏移了注意力:“好啊好啊,谢谢姨姨!” 长顺公公:“” 在晴贵妃起身对着小公主伸出手的间隙,他终于找准了时机,做作地轻咳了几声。 “奴才长顺,见过贵妃娘娘。”长顺公公俯身行礼。 这才想起来里面还有这么多人的晴贵妃吓了一跳。 “免免礼。” 长顺公公见缝插针地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晴贵妃越听表情便越震惊,只是还未等她惊惧出声,小家伙的心声便再度响起—— 【不止哦!柔贵妃已经用过好几次这样的手段了,外面都传言,说姨姨是个蛇蝎心肠的小心眼呢!】 晴贵妃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17章 徐不了了! 江映澄丝毫没注意到周围霎时间就变得诡异的气氛,要命的心声还在一句接着一句地往外冒着。 【那些被柔贵妃责罚过的娘娘们回去后也不敢乱说,外界便都以为当真就是漂亮姨姨做的!】 【可恶!都这样了还不算完,柔贵妃还派人四处传播漂亮姨姨心狠手辣的谣言,想让父皇在潜移默化中也这样觉得。】 【三人成虎,三人成虎哇!】 在场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三人都被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惊得不轻,下意识忽略了不符合她这个年龄孩童的发言。 长顺公公最先回过神,猛然想起明泽帝的交代,视线来回在屋中几人的脸上来回扫视。 兰昭容和晴贵妃皆瞪大了双眼,满目惊惶地死死盯着站在几人正中那个正低着头,丝毫不知自己的心声已经被听了个彻底的小团子。 他低下头,敛住了眸中的情绪。 这两人应是也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而小公主还全然未能发觉周围气氛的变化。 晴贵妃的指尖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进宫之后一直与人为善,就连殿中的宫人也未曾苛待过分毫。 本以为,这样就能让她远离宫中的纷争,岁月静好地安居一隅,却不成想,对手竟如此穷追猛打,甚至还嚣张地欺负到她殿里来了! 【啊!!】 江映澄的心声猛然拔高了语调,像是听到了什么令她吃惊的消息。 怎么了怎么了?! 晴贵妃连忙压下内心正不断翻滚的情绪,屏气凝神,生怕漏掉什么重要信息。 江映澄终于抬起头,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晴贵妃的腰间。 【就是那个香囊吗?】 香囊? 晴贵妃一脸恍惚地低头看了一眼。 她今日腰间确实挂了一个香囊,这香囊还是前两个月柔贵妃亲自送来的。 晴贵妃呼吸一滞。 难不成 【唔,要怎么跟漂亮姨姨说,那里面有能让她不孕不育的香料呢?】 !!! 晴贵妃双眼一暗,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差点直接便坐到地上,还是身后的宫女看她情况不对,及时搀了她一把。 那里面竟是有能令她不孕不育的香料?! 晴贵妃心念电转,过往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样不断浮现眼前。 柔贵妃在她面前总是做足了清心寡欲的姿态,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在这宫中找到了知己,两人常以姐妹相称,彼此之间更是经常互赠礼物。 像这样的香囊,柔贵妃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再送一个新的过来,断断续续的,已经换了不知道多少个。 晴贵妃几欲昏厥。 那,以前的那些,难道也掺进了这样的香料吗? 她一直未能受孕,就是因为这个吗??! 晴贵妃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伸手就想将香囊摘下,扔得远远的,耳边忽听一声—— “姨姨你不舒服吗?” 晴贵妃的视线因这一句关切而短暂恢复清明。 小家伙目光里满是疑惑和真切的关心,让晴贵妃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说明,能够听到她的心声这样荒诞的事。 而且 她私心里,还想从对方的心声里获取更多消息 晴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虚弱地说:“没事,老毛病了,有时候会闻不得太刺鼻的味道。” 她转头就欲吩咐宫女帮她将腰间的香囊取下,却见小家伙的眼神里猛然乍起明亮的光。 “太好啦!”江映澄兴奋道,“那姨姨能把这个小香囊送给澄澄吗?” 晴贵妃一愣,下意识便想拒绝:“这个” 有毒啊! 【嘻嘻嘻,等下我们到柔贵妃的殿里,就把这个香囊藏到她的屋子里!】 晴贵妃霎时便来了精神,动作飞快地将香囊解下,塞到了小家伙的手中:“给你。” 这些都是些需长期佩戴才会中毒的物件,她倒也不怕只接触这么一会儿的小家伙有什么危险。 见小家伙动作小心地将香囊仔细收好,她也真心实意地想要给小家伙送上一些谢礼。 晴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蹲了下去,目光直视小家伙清澈的双眼,柔声道:“澄澄还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姨姨可以送给你。” 江映澄的杏眼又睁圆了几分:“什么都可以吗?” 【统哥统哥!咱们这回有借口,可以把有毒的东西通通都扔出去啦!】 小家伙的心声里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晴贵妃的心却是一路沉到了底。 她本是想真心送给小家伙礼物的,可如今听到小家伙这样的心声,她心里既熨帖又心惊—— 她这里,到底还有多少有毒的东西?? 晴贵妃猛地攥紧了拳,用力到指节都有些泛白,用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艰涩:“当然。” 她重重道:“什么都可以。” 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现在的心情,既希望小家伙能把有毒的东西通通搬走,又害怕知道自己竟跟这些毒物共处了这么久。 然而小家伙丝毫不能体会她这样复杂的内心,欢呼了一声后,就开始在房间内上窜下跳。 “这个小匣子澄澄很喜欢!” 【这个是柔贵妃用藏红花的花汁反复浸泡过的,危险!】 “这叠宣纸澄澄想带回去练字!” 【坏人,牛膝草汁泡过的宣纸也要拿来给漂亮姨姨用!】 “这个澄澄” “喜欢” 江映澄像个小土匪一样在这个小小的会客厅里不断搜刮,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挑出了好几样,一股脑塞进了随行宫女的手里。 晴贵妃心里所有的怀疑,都随着小家伙的举动慢慢消弭了。 这个小家伙所挑出的所有东西,竟然都是柔贵妃送来的 晴贵妃身后的宫女看得目瞪口呆,及至后来,都忍不住语气带了点埋怨:“娘娘,就这么” “闭嘴!”晴贵妃低声喝道。 晴贵妃呼吸不畅,先前头脑发晕的感觉再度袭来。 她不渴望明泽帝的宠爱,却一直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想要看着一个小家伙从牙牙学语到满腹诗书,或长身玉立,或丰神俊朗,她只是想要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宫墙之内的天地实在是太小了,她的一腔真情都无处寄托。 却没想到,有人竟能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摧毁她唯一的念想! 她紧紧咬住了牙关,不想让自己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失态。 她太恨太恨了,恨到直想现在就冲到柔贵妃的面前,将这些东西都甩到对方的脸上。 可是不行。 这个宫中最讲究权势。 柔贵妃的母族地位非同一般,她只能徐徐图之。 晴贵妃缓缓闭上了双眼,想短暂逃避眼前的景象。 小家伙的心声却不管不顾地,不停往她的脑袋里钻。 【唉】 【这里的东西搬完了,可姨姨睡觉的房中还有那么多呢】 江映澄愁得直薅自己的头发。 晴贵妃:“” 徐不了了,她今天就要冲到柔贵妃的殿里去! 第18章 不要放过她! 江小土匪在安沁殿里宫女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双手叉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和长顺公公一起来的几个宫女,每人手里都或多或少地被塞上了两样模样精美的物件。 不明所以的宫女们都十分担心小公主这样没轻没重的举动惹恼了这位贵妃娘娘,面面相觑时,脸上都不免有些纠结。 据说这位娘娘脾气不太好呢 江映澄的眼睛正滴溜溜地向着内间的方向看去,满脑子都是该如何进去再搜刮一番,丝毫未注意到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 直到一道略带埋怨的声音响起。 “娘娘,这些可都是几位贵妃送给您的,就这么让小殿下拿了去,怕是不好交代呢” 和江映澄一道来的宫女都面露尴尬,安沁殿中的宫女脸上都是忿忿不平,知道内情的三人却不知该如何解释眼前的状况。 总不能说,就是这样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知悉柔贵妃的所有计划,并在积极地帮晴贵妃排除危险? 江映澄愣愣地回过神。 【啊】 她有些窘迫地垂下了头,手指也都绞到了一起。 【澄澄是惹人讨厌了吗?】 晴贵妃看了方才出声的宫女一眼,刚想开口训斥,耳边就再度传来熟悉的心声。 【真的吗?】 晴贵妃一顿。 这道心声带着明显的欣喜。 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她有些好奇。 【因为她是柔贵妃派来的人,所以才不高兴我把这些东西都拿走的吗?】 【真的不是因为我拿得太多,惹她们不高兴了吗?】 小家伙的心声还在跟对面的人孜孜不倦地确认她到底有没有惹人厌烦,晴贵妃却是再也无暇理会。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雪青,牙关咬得死紧。 雪青是自她进宫起就跟在她的身边的,她念旧情,一直都待雪青十分宽厚,到头来,她最信任的人,却也都是柔贵妃派来的探子吗?! 原来她一直以为的安逸平和,都只是因为她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吗?! 晴贵妃颤抖的手微微抬起,当即便想赏雪青一个耳光—— 【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家伙情绪激动,这道心声尤为响亮。 晴贵妃身形一滞,忙放下手臂。 【统哥你好聪明啊!】 【漂亮姨姨可以借她的口给柔贵妃传递假消息的主意真棒啊!】 【但是我要怎么提醒漂亮姨姨,这个宫女有问题呢?】 江映澄圆润可爱的小脸蛋上满是纠结,看得晴贵妃的心情都轻快了些许。 同时也给了她新的思路。 对啊。 既然柔贵妃不仁在前,她反击也是名正言顺的! 雪青全然不知自己的底细已经露了个干净,还装出一副为晴妃考虑的体贴模样,满面愁容地接着道:“娘娘,这些东西” “啪”! 这一回,晴贵妃没有再让她雪青把话说完。 晴贵妃面色冷凝,声音也像是裹着一层寒冰:“本宫做事,何时需要你一个宫女指指点点了?” 雪青满眼惊骇,却顾不得捂住被晴贵妃打得火辣辣的那半边脸,身体比头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当即便跪了下去:“娘娘息怒,奴婢也只是担心娘娘与柔贵妃的情谊受到” “闭嘴!”晴贵妃提高了音量再次喝道,“来人——” 【哦哦哦,漂亮姨姨要罚这个宫女啦!】 【希望姨姨这次不要只打她手心啦!】 【这个宫女好坏的呢!】 【她清楚知道这些东西的功效,却还是每日都提醒姨姨将香囊戴在身上!】 【后来柔贵妃将姨姨苛待其他妃子的事捅到父皇面前时,还是这个宫女出面作证,说这些确实都是姨姨做的,才最终让姨姨得了个病死冷宫的下场的呢!】 【姨姨冲啊!不要放过她!】 江映澄双手握拳,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晴贵妃的方向。 晴贵妃却是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竟敢,她们竟敢,竟敢这样试图毁掉自己的人生! 晴贵妃此刻恨不得马上就将此人五马分尸,可残存的理智又让她在最后关头强忍了下来。 小家伙的心声说的没错,她还可以利用雪青,给柔贵妃一记重重的回击。 只是今日,她还是可以先为自己出上一口恶气,也为小家伙出上一口恶气! 晴贵妃狠狠闭上了眼,声音沙哑地继续方才的话:“来人,将她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雪青满面震惊地抬头,定定注视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不住磕头求饶,被围上来的太监捂住嘴,动作粗鲁地拖了下去。 晴贵妃的拳头还紧紧握着,胸口处传来阵阵闷痛。 她的心中满是恨意。 雪青方才那样看她,是不相信一向温和的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雪青怎么就不会想一想,是谁让这殿里的宫人都有那样的底气,觉得她不会用那般严苛的手法责罚她们? 她往日里对待所有人都和善有加,却是养出了这样的叛徒! 幸好 幸好她知道得还不算晚。 忽的,她感觉手上传来一道柔软的触感。 晴贵妃低下头,见小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跑到了她的跟前,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还蓦地冲她露出了一个元气满满的笑。 她眼眶一热,险些就控制不住当场流下眼泪。 她曾无数次幻想自己未来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今日见到这个小家伙时,她的幻想才有了具体的模样。 小小的,软软的,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暖暖的。 可如今,她却是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晴贵妃强压下心中的刺痛,缓缓蹲下身,抬手抚摸小家伙的发顶。 她的声音极轻,还带着未散的颤音:“谢谢” 江映澄踮起脚尖,抬手环住晴贵妃的脖颈,用发髻在对方的脸上蹭了蹭,奶声奶气道:“姨姨不要生气啦~” 【等澄澄攒够了功德积分,就给姨姨换修复身体的药,超有用哒!】 晴贵妃呼吸一滞。 香料,藏红花,牛膝草。 这几样她早就有所耳闻,皆是后宫常用的,让人不孕不育的手段,若是接触时间过久,太医也束手无策。 只是小家伙今日表现出来的种种均难以用常理解释,那对方所说的修复身体的药,也许真的能够治愈她的身体! 晴贵妃的手缓缓搭在江映澄的背上,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 第19章 唔,也行吧…… 雪青惨叫的声音自院中清晰传来,躺在地上的妙兮被吓得狠狠一抖,众人这才发觉,这人竟是早就醒了过来,却一直躺在地上装晕。 室内原本温情的氛围一滞,逐渐往无语的方向一路狂奔。 晴贵妃伸手将江映澄抱到了软椅上坐好,随后才抽出帕子,背过身,擦拭脸上的泪痕。 再回过身时,她已恢复了往日端庄的模样。 命人给小家伙上好甜点之后,晴贵妃才开始打量起躺在地上的陌生宫女。 对方的眼睑正在不自觉地颤动,呼吸也随着越来越沉默的氛围而逐渐变得急促。 晴贵妃想要吩咐宫女将那人“叫醒”之前,她的身后忽而响起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江映澄抄着小短腿,一路朝着妙兮的方向小跑而去,临到跟前时,她动作极其夸张地一扭,两腿都绞成了麻花—— “咚”。 “啊!” 【嘿嘿嘿。】 几道声音混在了一起,生生让晴贵妃忘记了方才想要说的话。 突然的变故周围的人都愣了片刻,最后还是长顺公公率先反应了过来,忙将故意跌在妙兰身上的江映澄扶了起来:“哎哟我的小殿下,您可摔疼了?” 听见这话的妙云连剧烈的咳嗽声都难得停顿了片刻。 震惊之下,她竟是没忍住扭头看向了长顺公公。 小公主虽然看起来软软小小的,但她是个实心的崽! 整个人倒在她的身上时,她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要被挤出来了! 小殿下怎么可能会疼?疼的只会是她好?! 然而对面的人刻意忽视了她控诉的眼神,只一脸担忧地看向江映澄。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 江映澄撇撇嘴,努力做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她绊我,好疼啊。” 语气里细微的颤音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她应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连目睹了这次碰瓷全过程的长顺公公都有一瞬间怀疑起了自己。 虽然刚刚没看到这个宫女伸腿绊小殿下,但既然殿下这样说了,那 就算不是事实,也一定有殿下自己的道理! 然而江映澄想要上扬的嘴角却极其难压。 【嘿嘿嘿,姨姨这还不打她个四十大板!】 刚刚蹲到小家伙跟前的晴贵妃:“” 她哭笑不得地仔细观察半晌,确定小家伙是真的没有摔疼,才伸出手,在圆润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 软软的,弹弹的,手感极好。 晴贵妃暗暗摩挲了两下手指。 还想再捏上两下。 沉默了许久的兰昭容却在这时突然出声:“这、这宫女蓄意绊倒小公主,臣妾可都看到了” 她的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眼神却是一下又一下地往晴贵妃身上瞥着,仿佛在等着晴贵妃在替她主持公道。 一个大胆的猜想猛然间涌上晴贵妃的大脑。 “不知妹妹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兰昭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神四处游移:“就,就打个,四十大板呗” 晴贵妃:“” 确定了,这个兰昭容也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 江星燃猛然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竟会从一向不愿与宫人起冲突的母妃口中说出。 江映澄 江映澄开心得彻底笑了出来。 【对对对,就听云梦姨姨的!】 嘴里却是矜持道:“唔,也行” 【这可不是澄澄提议的哦~】 程云梦:“” 长顺公公:“” 晴贵妃:“” 一直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众人睁眼说胡话的妙兮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翻身跪到了地上,俯身就开始一下一下地磕着头。 咚、咚咚—— 其力道之大,听得旁边的人都有了头疼的错觉。 妙兮边磕边哭嚎道:“娘娘饶命,四十大板是真的会要了奴婢的命的啊娘娘——” 她深知这个宫里的规则,没有选择为自己辩解,只一声一声凄厉地求饶着。 然而在场的人,却无一人能升起同情之心。 不说“绊倒”小公主的事,就说她在品芳苑的所作所为,就足以让她被扒层皮。 头骨磕地的咚咚声不停,屋内可以掌控她生死之人却是一直都未曾发声,直到妙兮眼前阵阵眩晕,再也磕不下去时,头顶才终于传来一声—— “好了。” 晴贵妃漫不经心道:“本宫也不是个心狠之人,但你绊倒了小十一却是事实,今日就赏你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妙兮虚弱地呼出一口气,语气中难掩劫后余生的庆幸:“谢娘娘恩典” 负责行刑的宫人很快便将妙兮拖了出去,院内方才给雪青准备的长凳还没来得及收起,刚好方便了他们的行动。 棍棒敲击皮肉的闷响很快传来,江映澄却是不怎么高兴。 “啊” 【怎么就二十呀。】 她的嘴撅得高高的,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在不高兴:【要是今日澄澄不在,云梦姨姨就会直接被这个坏人带到柔妃娘娘的殿里折磨好久呢】 【柔妃娘娘会让姨姨跪在雪地里好久好久,直到姨姨昏倒才派人将她拖到屋子里面,等姨姨醒了,又拿长针扎姨姨的手指呢!】 【姨姨满身是伤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后,她院中的宫女还会四处散播是晴妃娘娘派人将云梦姨姨带到殿中折磨的。】 【不光云梦姨姨被折磨得留下了终身残疾,就连父皇也会因此对漂亮姨姨不喜,简直就是一起毁了两个姨姨呢!】 【嗨呀,气死我啦!】 更让江映澄生气的是,007还不让她将这事直接说给漂亮姨姨听。 屋里接连响起几道倒吸凉气的声音。 长顺公公满眼绝望。 他回去后可是要如实向陛下禀告的,可谁能想到,竟是让他听到了这样的皇室秘辛 程云梦满目惊骇,简直不敢想象,事情若是真按照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样发展,她以后要如何在宫中过活。 她们母子二人本就已经在艰难求生,若是再落下残疾 简直就是要了她们的命啊! 程云梦狠狠打了个寒颤。 事情虽然还未发生,她却已然开始后怕。 晴贵妃心中的骇然并不比程云梦来得少。 她不想与旁的妃嫔争宠,就是想过上安稳的生活,却没想到,她克制着自己,从不苛待宫人,这般努力想要争得一个好名声 却有人在暗中一直努力地帮她打破! 她这些年来的日子,简直就是过成了一个笑话! 晴贵妃狠狠闭上双眼,努力克制心中的戾气。 她没想要放过这个宫女,但她发难的理由不能全用小家伙的名义。 若仅仅因为绊倒小家伙就杖毙柔贵妃殿中的宫女,难免会让对方记恨这个小家伙。 以方昭仪的身份,目前却是难以与柔贵妃抗衡的。 屋中众人神色各异。 有宫人从殿外小跑进来,跪地禀告,说二十大板已经执行完毕。 晴贵妃唇边勾笑,眼神冰冷:“此人假借本宫名义到品芳苑作恶,再责二十。” 两次二十,也算顺了小家伙的意。 江映澄倏地睁大双眼,眸中泛起惊喜的光。 【哦哦哦!漂亮姨姨超棒的!】 第20章 她又怎么会介意 宫人带着晴贵妃最新的口谕走到院中后,妙兮凄厉绝望的哭喊很快便在殿中乍响。 明明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她的哭喊声传到屋中之后,却是异常清晰。 “娘娘,饶命啊娘娘!” “都怪奴婢一时口误,娘娘您饶了奴婢,奴婢一定唔唔唔——” 哭喊声突然变为沉闷的呜咽,像是有人极有眼色地上前捂住了妙兮的嘴。 待这二十下杖责结束,外面已然没有了妙兮不断呼痛的哀嚎,没一会儿,先前进殿禀报的宫人便再度快步走入。 “娘娘,杖责已经完毕,那人昏过去了,可要”可要找个太医过来看看? 那人虽罪有应得,但她毕竟是柔贵妃殿中的宫女,真要撕破了脸面,怕是多少会有些麻烦。 紫棠的话并没有说全,晴贵妃却是早已意会。 “没死就成,”她不甚在意道,“将人抬着,咱们去柔贵妃的殿里瞧瞧。” 紫棠面露担忧,却仍是照着晴贵妃的吩咐安排了下去。 晴贵妃的眼神扫过正垂眸站在小家伙身后的长顺公公。 这人在明泽帝的跟前随侍了这么些年,早就活成了个人精。 明泽帝此时怕是已然得到了消息,有人欺负了他这两日正宠爱的小公主。 今日这两次惩处皆事出有因,加上又闹到了明泽帝的面前,柔贵妃也只得轻轻放下。 且此次本就是柔贵妃理亏,她又怎会大肆宣扬。 晴贵妃想得明白。 两台软轿自安沁殿中抬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柔贵妃的流华殿行去。 长顺公公在晴贵妃的示意下,借着轿子的遮掩藏匿身形,留在流华殿外,没有跟众人一起走进。 柔贵妃想让外界以为此行确是晴贵妃授意的,她便会刻意避嫌,不会再派人外出查探。 刚好也方便了她们这次的计划。 几人走进流华殿中时,江怀安也在。 柔贵妃特意命人在前厅给他搬了个软榻,让他面朝下地躺在榻上,等着看她给他出这口恶气。 江怀安的心中早已被恨意填满,江星燃的身形刚一出现,他便再也注意不到周围的场景,只双眼通红地咬牙切齿道:“就是他!母妃,就是他害得儿臣被父皇打了二十个板子的!母妃你快帮儿臣报仇!!” 江星燃闻声一顿,却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他的视线隐晦地在江映澄的身上扫了一圈。 虽然这个小家伙之前曾数次帮着江怀安告黑状,但她今日所作所为,却显然是对他有利的。 柔贵妃却是比江怀安思虑深沉的多。 还不等众人站定行礼,她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姿态亲热地上前牵住晴贵妃的手,拉着对方就要往正中的软椅处走去。 晴贵妃眉心微蹙,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小家伙明显带着兴奋的心声响起—— 【啊哈哈哈哈哈,那公公最后还是没抗住酷刑,把四哥供出来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才打了二十个板子,也够四哥在床上躺好多天啦哈哈哈。】 小家伙心声中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晴贵妃没忍住,眉头舒展,唇角微勾,也跟着露出了个笑意。 柔贵妃眼角的余光一直紧紧注视着晴贵妃的表情,见对方眉眼带笑,也终于松了口气。 看来对方没能发现她的那些小动作。 虽然她有强大的娘家做为依仗,但晴贵妃的家世也不容小觑,且晴贵妃没有子嗣,对她构不成威胁,说两句好话便能少树一个敌人,她又何乐而不为。 两人在软椅上落座。 柔贵妃声音轻柔:“予诗,今日怎么和这群人一道过来了。” 她亲昵地唤着晴贵妃的闺名,神态和动作都堪称娴静,只从她那一眼都不曾往兰昭容几人身上瞥的动作里不难看出,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 晴贵妃也在心下冷笑。 她二人以往都以闺名相称,她之前也以为这是她们两个关系好的象征,如今看来,却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程云梦好不容易等到柔贵妃转身的空档,但对方已经开始拉着晴贵妃闲聊,她也不敢开口打断,只得局促地站在原地,小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江怀安还想开口嚎叫,被柔贵妃一个冷眼扫过去,顿时熄了声。 有宫女上前为晴贵妃呈上了热茶,晴贵妃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随后才笑着道:“今日有宫女借我名义去兰昭容的院子里请人,兰昭容便带那宫女到我殿中登门拜访。” 柔贵妃眉心一跳,自是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却又很快调整好了表情。 “我今日倒是有派人到兰昭容的院子里请妹妹到流华殿一叙,若予诗所说的是我派去的人,想来应是我日常总是提起妹妹的名字,她一个顺嘴,便直接脱口而出了。” 晴贵妃盈盈一笑:“妹妹自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她可能被吓破了胆,一时忘了交代实情,等她想说时,妹妹殿中的宫人已经” 后面的话她没细说,只对着紫棠挥了挥手,便有人将昏迷的妙兮抬了进来,扔到了大殿的侧方。 柔贵妃呼吸一滞,心头的无名火起。 妙兮虽只是她殿中一个小小的宫女,但出门执行任务时,也代表了流华殿的颜面,如今就这样被人打得奄奄一息,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扔在角落 柔贵妃感觉自己的脸都好像被人扇了一个巴掌,火辣辣的。 但她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人连自己的主子都能混淆,是该教训。” 说着,便顺势将目光投向了还站在眼前的三人:“怎的进殿如此之久,本宫都未曾瞧见你们行礼?” 迁怒的意图太过明显,兰昭容瑟缩了一下,忙带着两个小家伙补上了礼仪。 柔贵妃拖长了调子“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下自己葱白的手指:“两个小殿下也就算了,兰昭容不顾宫内礼法,明知故犯,掌嘴。” 这突然的转变让兰昭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愣地瞧着宫女在柔贵妃的指示下缓步走上前来。 消停了半晌的江怀安见状,再也顾不得身上被杖责造成的伤痛,从软榻上支起了上半身,面目略带狰狞地瞧向江星燃所在的方向。 “哈哈哈哈哈,江星燃,你母妃今日所受的罪,可全都是你害的!” 谁叫你昨日不肯直接认下那样的罪名,若是早就认了,不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江怀安的脸上满布恨意,柔贵妃瞧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也只得敛去了眸中的不耐。 明泽帝甚少流连后宫,她也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夺嫡的希望也只能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便是再不喜,也只能忍耐。 柔贵妃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晴贵妃时,又恢复了先前温婉的模样:“怀安昨日出去玩时,因一点误会而受到了陛下的责罚,但在场的七皇子殿下却丝毫都未替怀安辩解。” “家里的孩子在外被人欺负了,做母亲的心痛之下想要替孩子出一口气,予诗是可以理解的,对?” 她似是笃定晴贵妃一定会站在她的这边,替她遮掩。 见对方报复的心思竟是连遮掩都不愿,晴贵妃唇角微扬,同样温婉回道:“妹妹自是不会介意。” 她又怎么会介意。 只要你—— 能受得住陛下的怒气。 第21章 赖谁? 程云梦紧闭双眼,眼睑微微颤动。 晴贵妃倒是不担心兰昭容当真会受到欺负,那小家伙古灵精怪的点子太多,她之前便已经见识过了。 看小家伙那贼溜溜的眼神,多半是在策划一场新的“碰瓷”。 然而最先出声的,却是一直闷不吭声的江星燃。 他双腿一弯跪到地上,当场便“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时,额头上的红印清晰可见。 “柔妃娘娘,昨日是星燃一时紧张,这才忘了帮四哥辩解一二,若是娘娘心中有气,还请您直接责罚星燃娘娘!” 话音落下,屋内都静了半晌。 江怀安的眼球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小木头,小爷还当你是被人毒哑了呢,原来你会说话啊。” 之前无论他怎么收拾江星燃,对方都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让他的乐趣都少了许多,这回 可算是让他找到江星燃的软肋了:“母妃,父皇最是厌恶手足相残,咱们今日可不能动老七一根手指头~” 程云梦心里一急,紧跟着也跪了下去:“柔妃娘娘,星燃年纪小,不懂事,都是臣妾教导无方,还请娘娘直接责罚臣妾” 江星燃小脸一白,还欲磕头请求,被程云梦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星燃,你听母妃的,这都是母妃应受的,你别再说了” 她的星燃,每日都要为她们母子二人的吃食出去奔波,她这个做娘亲的,替孩子挡点灾也是应该的 而且小家伙的心声里都说了,这本就是她该遭的劫。 都是因为她的身份,才让她们母子二人在宫中的日子这般艰难。 程云梦一时间回想起当初的那个夜晚,不由悔恨,当初若是在那日没有替别人顶班,就好了。 江星燃满脸焦急地还要开口,程云梦手忙脚乱地伸出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做娘亲的,本就应该保护自己的孩子。 就算她今日当真被罚到外面跪在雪地里,她也义无反顾! 一时之间,两人的脸上都糊满了泪痕。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站在旁边,眨巴眨巴眼睛,心下满是茫然:【啊】 【澄澄都准备好要假摔了,现在怎么办呀】 【父皇的御撵马上就要到流华殿的门口了,要是云梦姨姨和七哥一直哭,澄澄就没办法故意碰瓷陷害柔妃娘娘啦】 兰昭容的身形一滞,连呜咽的声音都不自觉停了下来。 陛下要来了? 她今日不用去跪雪地了? 马上是多久,小家伙假摔的话,陛下当真会因心疼而责罚柔贵妃吗? 心中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让柔贵妃快些行动,好让陛下抓个现行。 想到这里,程云梦连忙一下一下轻柔地拍在江星燃的背上,小声在他耳边嘱咐:“别怕,星燃,你父皇就快到了。” 上方喝茶的晴贵妃也是一顿。 好家伙,果然是要碰瓷 柔贵妃不知道这几人心中的弯弯绕绕,见两人的哭声暂歇,便语带嘲讽道:“好一场母子情深的戏码,不知道的,还当本宫要将兰昭容沉了井呢。” 她缓缓从软椅中站起了身,向前走了两步:“都说子不教,父之过,但陛下每日的公务都极其繁忙,我们做妃子的,就应该替陛下分担一二。” “此事责罚你兰昭容,你二人心中还有怨言不成?” 程云梦连忙俯身磕头:“回娘娘的话,妾身万不敢有半分埋怨。” 柔贵妃扯起一边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嘲讽笑意,对兰昭容的识时务还算满意。 江怀安虽然也很希望看到自己母妃责罚兰昭容,但他更享受的,却是江星燃脸上痛苦的神情,骤然见到对方接受了现况,忍不住出言嘲讽:“江星燃,你要知道,今日你母妃所受的罪,都是因为你昨日与我作对。” “若是你昨日直接应下,是你推的小十一,今日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你以为这宫中是什么地方,以你母妃的地位,能给你选择的余地?” “今日就是给你个教训,好教你知道,日后在宫中见了小爷,该用什么样的态度。” 他的心中满是快意,就连身后一刻不停的阵阵胀痛都感觉轻了许多。 以前他欺负江星燃时,虽然对方从不敢反抗,但江星燃脸上总是满布傲气,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蝼蚁,虽然最后都是他讨得了好处,但他也总是觉得,在气势上落了下乘。 但现在好了,他总算是知道,江星燃到底怕些什么了。 江怀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狞笑。 跟我斗。 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江怀安的视线在屋内环视了一圈。 和母妃交好的晴贵妃。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跟班江映澄。 随后又落在了江星燃的身上。 “还愣着做什么,”江怀安冲就快要走到兰昭容跟前的宫女道,“我母妃不是早就说了么,掌嘴!” 快点掌,掌完了,他的母妃还有好多花样等着呢。 夕雾回头看了一眼柔贵妃。 柔贵妃的脸上并没有特殊的表情,但已跟在她身边数年的夕雾知道,这便是默许了的意思。 夕雾便再度抬腿,准备往兰昭容的方向走出那最后的几步。 【哦吼吼,父皇已经站在门后啦?!】 晴贵妃放下茶盏,声音纠结道:“静婉姐姐,这样不好” 柔贵妃诧异回头,似是想不通,半天都未发表一言的晴贵妃为何突然开口,看样子还想要制止她。 “你” 还未等她把话说完,身后就突然响起数道惊叫。 柔贵妃猛地回过头。 眼前的几人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夕雾抬起的脚还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既震惊又惶恐,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鬓角亮晶晶的,好像是渗出了些许薄汗。 而江映澄 正在地上,一圈接着一圈地,朝着门口的方向滚着 柔贵妃沉默了。 从江映澄滚动的姿势来看,很像是她自己主动往门口滚的。 可从夕雾的反应来看,又像是被对方踢的。 这算什么? 她就算身份已到了如此尊贵的地步,想要栽赃陷害之时,也未用过如此拙劣的手段。 江映澄不知道别人心中作何感想,她却是已经就快要挺不住了。 她在心中问007道:【还、还有多远啊】 她原本是想着,想要直接滚到门口,让她的父皇瞧瞧她装出来可怜的模样,可是 没人告诉她地上这么硬,滚起来也好疼的啊 她一路头昏眼花的,好容易滚到了一半,不知被谁给拦了下来。 江映澄抬起头,刚好对上江宴川带着薄怒的双眸,小嘴一憋,当场便嚎啕出声:“呜哇——” 【真、真的好疼啊——】 江宴川:“” 赖谁? 第22章 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这件事的确是个殊荣,可他不想要了 江宴川动作小心地将小家伙抱到怀里。 江映澄本就打算在她的父皇面前卖惨,眼下又是真的很疼,当场就哭了个昏天暗地。 江宴川面色沉着地抱着江映澄,越过正不住颤抖的柔贵妃,目不斜视地朝着主位的方向走。 直到长顺公公一声轻咳,殿中众人才像是刚回过神一样,瞬间便跪了一地。 就连江怀安也在宫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跟着跪了下去。 丝毫不见方才的嚣张气焰。 行礼过后,众人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整个殿中只剩下小家伙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江宴川时不时在小家伙背上轻拍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那哭声才逐渐减弱,直至她开始一下一下地打着嗝。 然而潘静婉心中的惊惧,却随着着一下一下的拍打声而愈发浓郁。 入宫多年,她从未见过明泽帝如此柔情的一面,他向来都是冷酷薄情的,就连面对江怀安时,也未能让他脸上的冰雪消融。 这江映澄,究竟是给明泽帝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明泽帝,对方才的事又听到了多少? 她这些年之所以敢在这后宫横行无忌,就是仗着明泽帝对后宫之事毫无兴趣,可眼下,竟是出现了江映澄这个例外。 潘静婉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她连忙握拳遮掩了下来。 不慌,事情还没 “柔妃。”江宴川忽而开口,褪去了方才的柔情,声音里满是冰冷。 潘静婉连忙应声,心中的不安更甚:“臣妾在。” 江宴川的手还在江映澄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画面温馨柔情,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酷异常:“看起来,你母子二人,应是对孤昨日的判决心存不满。” 潘静婉的一颗心都沉到了底。 他果然什么都听到了! 她心念电转,慌忙找理由为自己辩解:“陛下,怀安昨日带着一身伤回来,臣妾身为怀安的母妃,又怎会不心疼呢” “臣妾也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望陛下能理解臣妾为人母的一番苦心。” 说着,她还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在眼角虚虚地擦拭了两下。 视线却是借着帕子的遮掩,径直朝着江怀安的方向看去。 江怀安将头深深垂下,半点都不敢抬头朝明泽帝看去。 这不成器的模样看得潘静婉大脑一阵阵眩晕,心中的怒火更是比方才还甚。 江星燃都敢在他的母妃受难时挺身而出,现在轮到她有难,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就像被吓破了胆似的,埋头不闻不问?! 她狠狠攥紧了拳,修剪平整的指甲在手心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凹痕。 一时之间,怒意甚至盖过了明泽帝带给她的胆颤。 但—— 明泽帝的一声轻笑,很快又将她的思绪拉了回去。 “原来如此,倒是孤的不是了。”江宴川淡淡道。 他过去不愿过多牵扯进后宫的争斗之中,无非也就是想将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开疆扩土之上,但这也不代表,他看不懂这群人的种种手段。 “既然是怀安的惨状扰乱了柔妃的心神,”江宴川点点头,对长顺吩咐道,“那便将怀安送到言妃那里,代为照料。” 江宴川的脸上仍是先前那番冷淡的模样,好像是说了什么再正常不过的话,却让跪在地上的柔贵妃和江怀安猛然抬头,脸上皆是惨白一片。 “陛下,”柔贵妃声音颤抖,满眼的不敢置信,“您这是什么意思?” 言妃膝下已有一子,江怀安近几年在宫中飞扬跋扈,那孩子也在被欺压的名单之中,言妃无非是因潘家的权势,才一直隐忍至今。 可若是将怀安送到言妃的殿中,难保对方不会伺机报复。 何况 明泽帝并没有提及时限。 要送过去多久? 是只在怀安养伤的这一段时日,还是以后就都不送回来了? 柔贵妃的大脑被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填满,头脑本就昏沉,偏江怀安还要在此期间不断哭嚎。 那凄厉的叫声甚至比方才江映澄的哭声还要悲惨。 “父皇,儿臣不要去言妃那里父皇!” 江怀安不顾身上的疼痛,双手撑在地上就要往明泽帝的方向爬行:“是儿臣错了,儿臣一定深刻反省,您千万不要将儿臣送到言妃那里啊呜呜呜。” 他之前欺负江秋屿时,曾不止一次看到言妃愤恨却隐忍的眼神,当时他还觉得阵阵得意。 她再气不过又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因忌惮他母族的势力而选择忍气吞声。 可如今,他却只觉浑身冰冷。 他今日若是被送去了言妃的殿中,定是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虽然他母族的势力还在,但宫中折腾人的手段,又岂止是明面上的那些? 他才不要被送到言妃那里去。 见父皇皱眉不吭声,江怀安又连忙转到他母妃的方向:“母妃,您快帮儿臣向父皇求求情啊母妃,儿臣不想离开母妃呜呜呜” 潘静婉也慌了神,额角的汗流得比方才紫棠流得还要多:“陛下,臣妾不能离开怀安啊陛下” 江宴川被眼前这两人吵得头疼,刚想开口叫人将江怀安抬走,便觉身上的江映澄正小心地踩着软椅的边缘,抓着他的胳膊艰难起身,凑到他的跟前,“啪嗒”—— 两只小手一左一右,分别扣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江宴川:“” 小家伙被眼泪糊了满脸,见他抬头,还是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吵,不听!” 【四哥之前还让八哥学狗叫呢,快送四哥去言妃的殿里叫两声还回去!】 小奶音气呼呼的,叭叭个不停:【而且,而且四哥之后还会将八哥推到花园的池塘里,还、还拦着不让侍卫下去捞人,八哥就因为这件事,病了大半年不说,病愈之后的体质也弱于常人,不到三十岁就撒手人寰了!】 江宴川倏地沉下了眸子。 这个后宫,莫非改姓潘了不成?! 长顺公公站在明泽帝的侧后方,头垂得极低。 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多少次,他在心中默默叹气。 听到皇室秘辛这样的事本就让他感到十分糟心,然而更糟心的是,陛下还十分清楚,他听到了这些秘辛。 唉 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这件事的确是个殊荣,可他不想要了。 他的视线微移。 小家伙似乎是站得累了,正把自己的头靠在明泽帝的肩上,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幸福。 长顺的视线开始来回游移。 唔,小公主实在是太可爱了 要不,还是听听? 第23章 他们只是发现了新世界而已 江怀安最终还是在江宴川强硬的态度下,被宫人抬着送往言妃的殿中。 临出门时,江怀安的哭嚎声响彻整个大殿,直到他人都已经离开半晌,众人的耳边还是有不停作响的余音。 江映澄还趁着这段空档,眼神委屈地引导她的父皇看向那个叫紫棠的宫女,暗示对方帮自己报仇。 江宴川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看在小家伙滚得那么卖力的份上,吩咐长顺,将那个并没有踢到小家伙的宫女打了一顿板子。 柔贵妃生生哭晕了过去,江宴川却半句关怀都没有,抱着江映澄就大步走了出去。 晴贵妃连忙拽着兰昭容和江星燃跟了上去。 小家伙的心情美得不行,心声一路就几乎都没停过。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心想的事儿都成撩~】 云梦姨姨也救下来了,小香囊也被她偷偷塞到主位的凳子下面了。 而且她的美人父皇还帮她超额完成了任务,直接就将江怀安和柔贵妃拆了开来,想必她的七哥将有很长一段的时间,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啦! 【嘿嘿嘿~】 在明泽帝将小家伙抱上御辇前,晴贵妃几人还听到了她略带傻气的笑声。 晴贵妃和兰昭容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明泽帝也命人直接驱车赶往了方昭仪所在的竹云轩。 小家伙今日还没午睡,方才的哭闹又着实耗费了不少力气,硬挺着到了自己住的院子,才刚被负责照料她的嬷嬷接到怀里,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泽帝则对着方昭仪眼神示意,两人单独走向了屋内,将所有的宫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长顺在门口守着。 方昭仪本以为明泽帝是想要留宿竹云轩,不料才刚在屋中落座,就听对方迎面抛出了一句:“昨日小十一回来之后,心声中可有提到什么重要讯息?” 方昭仪整个人都是一僵,倏地抬头看向坐在正中的明泽帝。 脑中不断有轰鸣声嗡嗡作响,方昭仪头脑昏沉,却没有选择装傻。 “回陛下,昨日映澄回来就睡下了,直到晚饭才醒,心神全被饭菜吸引,也没吐露什么重要讯息” 她心中不免升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可以听到小家伙心声这样荒诞又幸运的事,又怎会只降临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明泽帝既然这般问了,就是代表他也能听到,并且已经掌握了更多的讯息,知晓她也能听到这道心声。 她不敢选择隐瞒。 方昭仪神情恍惚,仅存的理智却仍是让她下意识略过了跟锦书有关的讯息。 如今她在宫中的地位不稳,还承受不住欺君之罪带来的雷霆之怒,也只能选择继续遮掩。 只是可怜了她的小锦书,不能从小便留在她的身边。 不过还好,小映澄已经帮她想到了,能将锦书也接到宫中的办法。 只要她能有接触锦书的机会,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江宴川闻言并没吭声,指节在木质的条案上一下下敲击,像是在给方昭仪的心跳打着鼓点。 方昭仪心下慌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陛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难道这个院中,还有陛下安插的探子,并且也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 会是谁? 负责照看小家伙的嬷嬷? 还是上个月刚分到她院中的宫女? 她很想找些事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却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陛下,臣妾忽然想起一件事,是关于和映澄在心里对话的那个系统的!” 敲击声顿停,江宴川问道:“何事?” 方昭仪咽了咽口水:“是关于功德积分的” 两人间的谈话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等江宴川再从屋中走出之时,方思婉的品级原地实现了三连跳,从原本正四品的昭仪,擢升为正三品的婉妃。 江映澄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时,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这是在做什么?”她问抱着她的嬷嬷。 院子里的人正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她的母妃却不知所踪。 难不成,她们要被扫地出门啦?!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自己的猜想给吓哭了。 要是真的被赶出去了,以后是不是就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小点心了?! 张嬷嬷的眉眼之间全是喜色:“娘娘刚被封了婉妃,咱们正要搬到更大的院子里去呢!” 江映澄一愣,双眼中猛然迸发出明亮的光:“更大的院子?” 张嬷嬷含笑点了点头。 江映澄像个蚕蛹似的在张嬷嬷的怀中不断蛄蛹,落地后便撒欢一样满院子乱跑:“哦哦哦,我们要有更大的院子啦~~~” 路过的宫女险些就与江映澄撞到一起,连忙稳住身形,开口时也满是笑意:“小殿下,您快休息休息,等到了大院子再跑多好呢!” 这话成功逗得周围的人也跟着笑出了声,一时之间,不大的竹云轩中满是欢声笑语。 江映澄当晚未能如愿在新的院落中自由奔跑。 在竹云轩时,她一时兴奋得没能停住,硬是跑上了好半天,到了星霜殿后,她只吃了些点心就又昏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张嬷嬷唤醒江映澄的时间,要比平日里还早上了许多。 外面还是乌蒙蒙的一片,江映澄用手揉着眼睛,声音里满是倦意:“嬷嬷,今日怎么这么早呀。” 张嬷嬷记着婉妃娘娘的吩咐,也不敢透露太多,只含糊道:“娘娘说了,今日长顺公公还会来接您去找陛下玩,要您早些起来收拾好,等公公来接您呢。” 江映澄当场便精神十足地站起了身:“真哒?” 方思婉刚走进房间,便听到了这一声饱含兴奋的求证,含笑道:“真的真的,所以小懒虫能起床了吗?” 江映澄的眼睛更亮了,对着方思婉伸出双手:“母妃,抱!” 这一定会是超级棒的一天!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牢牢牵住小手,缓慢走在去找她美人父皇的路上。 此时正巧赶上散朝,路上总是会碰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官员,每当迎面碰上,她便会扬起小脸,冲对面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成功俘获了好多官员喜爱的同时,心里的唠叨也一刻未停。 【嗷嗷嗷,好官呐!】 【呸呸呸,臭贪官!】 【嘻嘻嘻,好可怜的伯伯。】 众官员:“” 【咦,他们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长顺公公乐呵呵地瞥了江映澄一眼。 没事,他们只是发现了新世界而已。 第24章 惊了,状元郎他竟是…… 一路上,路过的官员就像得了什么群体性的病症,三不五时就会有几人表情愣怔地停在原地,继而一脸震惊地看向江映澄所在的方向。 江映澄一脸莫名,长顺公公却坚称他们平时就是这样。 “是、是这样吗?”江映澄挠了挠头,想见美人父皇的迫切心情盖过了这股好奇,便也不再理会这些奇奇怪怪的伯伯,继续向前走。 可即便这样,心里的唠叨也片刻都没停过。 【啊哈哈哈哈哈,这么逗的吗?这个伯伯昨天真的被狗追出了五里地吗?】 长顺斜眼看向江映澄正偷偷瞥着的对象,那是刚上任的没多久的中奉大夫容文彬,常年不运动的文散官体型的特点十分明显,腹部微耸,皮肉松弛。 想必昨日的五公里着实将他累得不轻,此时他的眼下满是青黑。 【哦?这个伯伯的俸禄都被花楼的姑娘骗走,每日都到同僚的府中蹭吃蹭喝,还声称是去探讨文学?】 长顺精神一振,这个“瓜”可就比容大人的乐子有趣多了! 他连忙顺着小公主的眼神望了过去。 是刚过完三十岁生辰不久的朝散大夫许俊明。 据传许俊明家中的正妻是个嗓门极大的母老虎,因嫌弃他窝窝囊囊不中用,已经回娘家住了快半个月了。 【哇!这个伯伯】 “长顺公公。”忽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二人。 待二人回过身,他才笑眯眯地盯着江映澄道:“这位可是陛下的十一公主?” 长顺躬身应是。 江映澄也跟着甜甜一笑。 【啊!是刚刚路过的伯伯!】 元良平唇角的笑意逐渐加深,看来他猜得没错,这奇异的心声,确实是这位小公主发出来的。 看同僚们的反应,应是还有不少人也能听到这道心声,只是那群人脸皮没有他的厚,没人敢像他一样凑到跟前,近距离听这群大人物家中的轶事。 多傻。 这不比上朝有意思多了?! 元良平轻咳一声:“公公可是要带公主殿下去武阳殿找陛下?” 长顺公公也不遮掩:“回大人的话,奴才正是要带着小殿下去武阳殿赶呢。” 陛下早在派他去接小殿下之前,就已经预测到了会有人凑上前来,这位元大人也不会是唯一的一个。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的元良平就爽朗一笑:“那正好,我也刚好想起有些事还未与陛下禀告,不如,咱们就一道走?” 长顺公公笑着应了。 元良平神态自然地牵起了江映澄的另一只手,三个人的背影远远看去,就像是关系和睦的爷孙三代,正慢悠悠地在花园里面闲逛。 长顺公公心里有点别扭,只是那点小别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因为他发现这个元大人实在是深谙聊天之道。 元良平不光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与小殿下搞好了关系,两人甚至差点就要歃血为盟,称兄道弟。 最重要的是,他极其会引导话题。 元良平瞄着刚错身而过的中年男子,目露敬佩:“这位李大人,据说是个难得的青天大老爷啊!” 江映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嫌弃地撇了撇嘴:“哦哦。” 【哪里好啦,他私下从百姓那里搜刮出来的钱财,可都在郊外院子的地底下埋着呢!我得找个机会,带父皇路过那里,趁机都挖出来!】 元良平又指了指刚从殿中出来的姜大人:“这位姜大人,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据说每日都有百姓上门送感谢信,在民间的声望高的很呢!” 江映澄收回视线的同时勉强扯了扯唇角。 【这些消息都是他花钱找人散播的!花的钱还是下属官员平日里送到他府中的孝敬呢!】 “这位季大人” 【呵。】 “白大人” 【哼。】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整整一路,长顺公公从最初的欣喜若狂,逐渐变得满目愁苦。 小殿下心声里吐露出来的消息,他等下还要如实汇报给明泽帝听,可这二人的对话越来越密,他眼看就快要记不住更多信息了! 在长顺公公濒临崩溃的前一秒,他们终于走到了武阳殿外。 明泽帝正在殿中与朝中重臣商讨要事,守门的侍卫见是长顺公公带着小公主走到跟前,仍是直接开门,将两人放了进去。 元良平则被直接留在了门外。 见眼前的木门被重新关上,元良平也不恼,双手往袖中一揣,便优哉游哉地安心等在原地。 明泽帝一定会召见他的。 他心中莫名笃定。 武阳殿内,随处可见的火盆将屋内烤得暖洋洋的,江映澄觉得自己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虽然母妃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的,但外面冰天雪地的,还是跟温暖的室内没法比。 江映澄刚在宫女的服侍下脱下外袍,便撒开小短腿,拽着长顺公公就要往里跑。 在拐过最后一个转角前,长顺公公倏地停住脚步,还拉着江映澄一道,在墙角站定。 江映澄只当是因为里面在商讨正事,便也没有在意,只乖巧地靠在长顺公公身边站好。 里面的争论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上一届的状元郎翁子真才思敏捷,臣以为,刚好可以当十一公主殿中的教习先生。” “臣倒是听说,常弘化常老先生不日即将回京,常老先生门下学生众多,教书经验丰富,是最合适的教习先生人选。” “邹新荣邹老先生才是” 江映澄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突然开始说起给她找教习先生了?! 她还没玩够呢! 心慌意乱之际,007突然出声:【那个翁子真,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江映澄眼神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有他有问题?其他两个没问题吗?】 江映澄的嘴撅得老高,好像007若是不能给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她就能当场哭出来一样。 007无奈:【真正的翁子真已经在进京赶考的路上被劫匪误杀了,现在的这个,是北疆的二皇子冒名顶替的。】 江映澄又快乐了:【那是不是,我把这个翁子真是北疆二皇子的事告诉父皇,他就不会着急给我找教习先生啦?】 007却沉吟了好半天:【你打算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的父皇?】 江映澄再次受到打击:【对哦!我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父皇?!】 长顺公公偷偷打量着小家伙既震惊又委屈的表情,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一言难尽。 还考虑这些做什么。 你的父皇现在已经知道了。 第25章 小公主简直就是祥瑞啊! 江宴川直接将二人唤了进去。 顶着一群人心思各异的注视,江映澄神色恹恹,连走到江宴川跟前时,也只是勉强扯了下唇角,有气无力地喊了他一声。 猫叫似的。 江宴川轻笑一声,也没计较,抬手便将她抱到了早就准备好的软椅上,还随手将糕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几位心思活络的大臣对视了一眼,心下也都有了计较。 这里是二品以上的官员在百官散朝后,继续与明泽帝议事的地方,不说有多庄严肃穆,至少明泽帝是从未在此吃过半块点心的。 看来这位突然开始受宠的小公主,地位确实非同寻常。 其实就算不论这件事,单就从明泽帝特意在此处,与他们商讨小公主的教习先生人选的这件事中,就能窥见一二。 江宴川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正机械性地往嘴里塞甜点的江映澄。 他本意是打算听听那个“统哥”对这几位朝中重臣的判断,但小家伙似乎是受到的打击太大,现在心声中翻来覆去的,就是如何才能让他发现那个翁子真真实身份的话。 他等了许久都未见小家伙缓过神来,便只好挥挥手,示意群臣可以回去了。 群臣退下之后,锦衣卫指挥使陆遥又被传唤进殿。 他一进殿就被坐在明泽帝身旁的江映澄吸引了视线,险些忘了给明泽帝行礼,殿前失仪。 但这也不能怪他。 他也是方才在路上,被小公主确诊为“有病”的那群人之一。 能听见别人心声这种事,他活了几十年都闻所未闻,如今就切切实实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整个世界好像都瞬间变得魔幻了许多。 陆遥大着胆子瞄了一眼桌案之后的年轻帝王。 进门之前,门口的太监曾千叮咛万嘱咐,教他进门之后见机行事。 他牙疼地吸了口气。 既然有心提醒他见机行事,为什么就不能直接多说一点? 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啊! 江宴川将陆遥所有的反应都尽收眼底,见他终于将惊诧的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这才开了口:“孤之前让你查的翁子真之事,进展如何了?” 陆遥:“” 他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一路飙到了最高。 昨日不是让他去查朝廷大臣的内宅二三事的吗? 他何时领到调查状元郎的任务了? 陆遥正犹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一道明显带着惊喜的奶音就在耳边乍响了。 【嗷嗷嗷,父皇已经发现那个翁子真是北疆二皇子假扮的了吗?】 陆遥:“” 陆遥:“??!!!” 什么东西? 翁子真是北疆二皇子假扮的?? 他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能听见小公主心声这件事带给他的震惊多一点,还是北疆二皇子冒名顶替新科状元身份这件事带给她的震惊多一点。 陆遥倏地抬头,神色恍惚地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九五之尊,霎时间就对那句“见机行事”有了全新的理解。 他的心脏狂跳,心底瞬间便涌出了无数猜想。 明泽帝前两日指派给他的那些反常的任务,是不是就与小公主的心声有关? 那些任务最后都被证实了确有其事,是不是就说明,今日这道有关翁子真的心声,也是真实事件? 陆遥咽了下口水,俯身试探着回道:“回陛下,臣臣怀疑,那翁子真是由北疆二皇子苏鸿祯假扮的,只是,臣目前还未找到明确的证据。” 这样说应该没错? 陆遥动作小心地抬头,想瞧一眼明泽帝脸上的表情,却正好与对方对上了视线。 他动作一滞,连忙又低下了头,心里七上八下的。 只是 方才那匆匆一瞥之下,他竟是从天子那万年不变的寒冰脸上,瞧见了满意的神情。 陆遥觉得,他此举应该是赌对了! 【咦,怎么还要证据呀?】 【就不能宁可杀错,不能放过吗?】 小公主的心声里满是苦恼,陆遥苦哈哈地想,这都是什么暴君发言 虽然明泽帝在各国内的名声并不好听,但其实他却是极讲道理的一个人。 虽然那个道理,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哦哦哦!】 陆遥精神一振。 【那翁子真曾在进京前报过案,说有人拦路抢劫,当时他衣衫褴褛,胸前的胎记都露了出来,好多人都瞧见了?】 【这么说的话,只要去翁子真的老家查一查,找到这几个目击证人,不就可以证明现在这个就是假的了吗?】 【可是,要怎么告诉他们呢?】 陆遥忽而高声道:“但!臣准备派人去翁子真的老家康阳县走访一圈,看能不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虽然现在的人皮面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这北疆二皇子总不至于,每日都在胸前再补画一道胎记?! 如若此次仍能证实确有其事 陆遥双眼亮晶晶地看向江映澄。 不知道小公主有没有兴趣加入锦衣卫的大家庭? 喜欢吃小蛋糕是吗? 他们锦衣卫的消息最多,京城里哪家的小蛋糕好吃,他们简直如数家珍! 陆遥摩拳擦掌,脑中已经幻想出了无数个升职加薪的美好画面。 这心声太有用了! 小公主简直就是祥瑞啊! “准了。”江宴川突然出声,打断了陆遥的思绪。 陆遥按捺下自己躁动的心情,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大殿。 刚一出门,就对上了十数双齐刷刷望过来的双眼。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恍然,一如他方才进门前的那般。 陆遥心中突然有了一种猜想。 这些官员应该,都是可以听到小公主心声的。 因方才一时没能控制住表情,被蹲守在暗处的侍卫察觉,便全都集中带到了这里,等着一会儿被明泽帝传唤。 因着这里的位置太过特殊,他们就算心里有万千疑问,也不敢在此直接打探,只用求知若渴的眼神一下一下在陆遥的身上来回扫视。 陆遥挺起胸膛,脸上全是已经知晓了事件全貌后的志得意满。 嘿,伙计们。 里面就是新世界了。 第26章 小公主为大瑞的社稷操碎了心! 江映澄自以为隐蔽的,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统哥统哥,锦衣卫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查清楚的,对?】江映澄心中仍是有些不确定,小心地跟007求证。 007翻了一会儿世界线后,才回来给江映澄回话:【我看过了,这里的锦衣卫办事十分牢靠,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事情调查得明明白白的。】 只是 它记得方才翻看的世界线里,这件事是过了很久之后,才被锦衣卫发现端倪的。 007瞟了一眼正美滋滋晃哒着腿的江映澄,很快就打消了疑虑。 没准是因为小家伙突然引起了明泽帝的注意,明泽帝想要给她找教习先生,便顺道查一下对方的底细,这才发现端倪的呢。 蝴蝶效益,一定是蝴蝶效应! 江宴川见江映澄很快又恢复了活力,顺手又递过去了一碟糕点。 今日天气晴好,暖阳投照在满地白雪之上,反射出麟麟珠光。 是个适合外出放风的好日子。 也不知道他的那群股肱之臣,能不能抗住接下来的折腾。 新递到江映澄手边的那碟糕点也被吃完的时候,江宴川突然开口,叫她出去溜达两圈,消化消化肚子里的点心。 江映澄一脸震惊地抬头,嘴巴张得大大的。 虽然她并没有说出什么,可饱含控诉的心声却是将她的心思暴露了个完全。 【钓鱼执法!这就是钓鱼执法啊!】 【呜呜呜呜呜,澄澄才坐下休息了这么一小会儿呢!】 江映澄不想出去闲逛,方才走到这里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可是父皇说的又很对,要是她不出去走动走动,等下午膳的时候,肯定就要吃不下那么好吃的午膳了。 江映澄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任由长顺公公牵着,从后门走了出去。 江宴川笑着走至窗边,推开角落的槛窗任寒风卷入,目送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慢消失在视线里。 回过头时,脸上的神情都好像随着这冰寒的天气而裹上了丝丝冷意。 “福全。”他坐回了软椅,只唤了这一声,便有太监心领神会地走出殿门,将等在门外的官员都传了进去。 御花园里。 这里的景色不比春夏两季时那般生机盎然,树木多是枯枝,草地被白雪覆盖,逛起来的趣味便也少了许多。 但好在,这里视野还算开阔,因鲜有人烟,雪面都还是莹莹的白,比宫外的道路干净了不少,看起来还算心旷神怡。 可此刻的园中,无人有心情欣赏这份美景。 方才在武阳殿议事的大臣全都被请到了这里,正三三两两地分作了几堆,探讨明泽帝这莫名其妙的旨意。 “徐老,您可有什么内部消息?” 他们还从未接到过命他们来御花园赏雪这样离奇的旨意,在朝堂尔虞我诈习惯了的群臣难免多想了几分。 可—— “老夫也同诸公一样,正一头雾水呢。” “唉” 类似的对话在各处轮番上演。 少卿,有暗卫飘然从凉亭的顶上飘落,简单的见礼之后,便要求他们各自分开,不得聚集在一处。 众人心中的疑窦更甚,却也下意识照做了。 直到他们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身影,暗卫才满意地又回到了凉亭之上。 又过了半晌,长顺公公牵着江映澄抵达了现场。 率先发现他们二人身影的户部尚书焦宏邈眼前一亮。 朝臣们不知道明泽帝此举的意图,那跟在明泽帝身边服侍了数年的太监总管,总该知道些内幕消息了?! 他兴奋地冲着对面挥手,抬起腿就要往长顺公公的方向走去。 太好了,这天寒地冻的,再闲逛下去,他的老寒腿都要犯了! “长顺公——” “咻”。 “咚”! 焦宏邈的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子击中了膝盖,身子一歪,当场便倒在了雪地上! 焦宏邈:“????” 谁这么缺德??!! 江映澄被这变故吓了一跳:“怎、怎么啦?” 【该不会是来找我们碰瓷的?】 经常用假摔碰瓷别人的江映澄,第一时间捂紧了自己腰上挂着的小荷包。 那里面有母妃塞给她的金豆子,她还想找机会给七哥送去的! 不能随便给别人的! 长顺公公:“” 长顺公公哭笑不得道:“殿下若是想要帮一帮这位大人的话,奴才可以唤人过来帮忙。” 江映澄立即便同意了这个提议:“那长顺公公也不能过去哦。” 长顺公公早已被江映澄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也不能被陌生人随意碰瓷的! 本来就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长顺公公:“” 刚刚才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户部尚书:“!!!” 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焦宏邈神情复杂,一时之间都不知到底是身上的疼痛更多一些,还是心底的惊诧更多一些。 长顺公公原地轻咳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随意说了一句:“来个人。” 便有机灵的太监从队伍中走出,一溜小跑地赶到户部尚书跟前,将人搀扶了起来。 焦宏邈双唇嗡动,很想拽着对面的领子问上一句,扶他起来而已,这种小事还需要等公主殿下的吩咐吗? 然而长顺公公和公主殿下的身份都不好惹,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了谢。 长顺公公回了礼,客气地吩咐跑去搀扶的太监,将焦大人护送出宫。 焦宏邈压下心中的诸多疑问,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此地。 长顺公公领着江映澄继续往里走。 紧接着。 工部尚书冉弘益在看到他们的瞬间崴了脚。 礼部尚书褚嘉许闪了腰。 太子少傅濮明旭平地摔了跤。 两人身后跟着的太监越来越少,在队伍只剩下最后三人之时,这场游园之旅才终于走到了末尾。 江映澄警惕地左看右看,生怕再碰到需要她帮助的伯伯。 他们身后只剩下最后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太监了,这个再走了的话,就要轮到她和长顺伯伯亲自动手了! 而且 她还很是忧心。 【父皇的臣子们身体都这么差,真的可以帮父皇分担国事吗?】 江映澄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为了大瑞的社稷操碎了心。 长顺公公:“” 第27章 你的女儿很好,她现在是我的了! 007忽然调出了江映澄的面板。 江映澄原本正跟着长顺公公往衔阳宫的方向慢吞吞地走着,淡蓝色透明的光板突然出现,她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倏地停住了脚步。 过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这东西是会一直随着她移动的,完全不会发生她不小心撞到屏幕的情况。 江映澄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长顺公公的表情,见对方的脸上只有关心,并无怀疑之后,才甜甜地笑了一下,谎称自己突然走不动了。 心里却在气呼呼地呼叫007:【统哥统哥,你吓到我啦!】 【你仔细看,】007言简意赅,电子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功德点数涨了。】 江映澄连忙看去。 原本显示着0的功德点数突然涨到了三位数,虽然不多,但也比之前半点都没有的情况要好了许多。 【哦哦哦!咱们有功德点数啦!】 江映澄刚想让007调出系统商城,视线就忽然抬高了一大截。 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是被长顺公公背了起来。 好在长顺公公的年纪也不算太大,背起实心的江映澄虽然有些费力,却也不至于就走不动路:“这里道路太窄,等出去之后,小殿下就可以坐上软软的轿子了。” 江映澄是知道自己的体重有些沉的,当场便挣扎着想要从长顺公公的背上滑下去。 长顺公公“哎哟”了一声:“小殿下晃来晃去的,怎么感觉比刚才还要沉了许多?” “奴才的身子骨还硬朗得很,”长顺公公不再逗弄小家伙,语带笑意地哄道,“您的这点重量啊,轻松的很呢。” 江映澄便不再挣动了。 她双手环住长顺公公的脖颈,软呼呼地靠了上去。 【嘿嘿嘿,长顺伯伯的背上好舒服啊。】 长顺公公稳步背着江映澄往回程的方向走,唇角微勾,扯出一个慈祥的笑。 武阳殿外,方才被带到御花园的朝臣又聚集到了这里。 只是这一次,人数比在御花园里时,要少上了许多。 几位朝中重臣面面相觑,眼神里的疑惑全然被震惊取代,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起了自己。 “吱呀”一声脆响打断了几人的对视,他们连忙站成一排,准备等待明泽帝接下来的传唤。 可他们本以为推门出来的会是前来叫他们进殿的太监,回头后发现,出来的却是一大群神色恍惚的朝臣。 这些朝臣的品级都没有他们的高,换做平常,这群人早该态度恭敬地与他们打着招呼,只是今日,这些人却如行尸走肉一般,一脸空白地离开了此处。 “几位大人久等了,大人们现在可以进殿了。”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让他们短暂停止了心里的猜忌。 与此同时的星霜殿里,混在采买宫女队伍中回宫的青碧还未能消化心中的震颤。 她不过是出宫了一日,再回来时,竹云轩已经人去楼空。 她当时还以为是锦书少爷的事传进了宫里,陛下一怒之下将昭仪娘娘打入了冷宫。 冷汗瞬间便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好在昭仪娘娘心细,留了个心腹在竹云轩等她。 那人告诉她,方昭仪现在已经不是昭仪了,是婉妃,并且已经搬到了更为华贵的星霜殿里。 青碧的震惊,到现在还没完全平复下来。 方思婉声音轻颤地问道:“如何?” 青碧回过神,将屋内的宫女打发出去看门,随后才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不知此事该如何开口,只能咬着牙,残忍地打破娘娘的期待:“奴婢、奴婢看见” 只说出了两句,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方思婉见状,便也知道,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事,恐怕就是真的了。 眼泪当场便流了下来,双手也控制不住地打着颤,但方思婉还是想要听青碧亲自说出口,便哽咽着道:“你只管如实说明。” 青碧见方思婉这个模样,也跟着哭出了声,但还是强忍着愤怒,断断续续地将这一整日的见闻都细细说了出来。 她昨日出宫后便直奔方意绾的夫家裴府而去,才过了小半日就看到方意绾带着锦书少爷出了府。 小少爷身形踉跄地跟在方意绾的身后,却不见她伸手去扶,眼神里也没有半点关切。 最重要的是—— “锦书少爷,唤方意绾” “姨母。” 方思婉眼前一黑。 看来,她的好姐姐,当真如小家伙所说的那般,将实情都说给了锦书听。 那目的呢? 是不是也和小家伙说的一样,是想要抹黑她这个生母的形象,继而自己辅佐锦书称帝,再去登上太后的宝座?! 方意绾怎么就不想想,她之所以送锦书出宫,就是为了能让他有个安稳的人生,那金台之上的龙椅,又岂是什么人都可以坐的?! 方思婉分不清自己的心中,是愤怒更多,还是恐惧更多,只是知道,她快要被这巨大的打击压得喘不过气,胸口更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钝痛。 她太恨太恨了。 当初,她也只是担心孩子在宫中的境遇,还是她的姐姐借机提议,若她产下的是个男婴,便可以将孩子交由她来抚养。 刚好两人怀孕的时间十分接近,到时,如果方意绾生的是个女孩,就直接将那孩子送进宫,如果不是,她也可以去找一个新生儿代替。 她最初并没有同意,以为这对两个孩子来说都不公平,还是她的姐姐一番劝说,才将她劝得意动了的。 所以,她的姐姐在那时,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了吗?! 方思婉的手死死抠紧桌角,用力到指节都泛白到几近透明。 丝丝血迹从指甲缝中流出,看得青碧一阵心惊。 她手忙脚乱地起身,将方思婉的手从桌上移开:“娘娘,您不要这样啊娘娘!” “咱们发现得还算及时,现在补救还来得及,要是您也倒下了” 青碧简直不敢想,娘娘的心该有多痛。 一边是背叛了自己的亲姐姐,一边又是对自己仇视的亲生骨肉 方思婉的神志因青碧的话而猛然清明,她浑身轻颤,眸光却是极亮:“对,对” “我还可以补救!” 她的映澄,已经给她指明了一条补救的路! 方意绾也不会知道,她究竟失去了一个怎样的宝贝。 而她,再也不会将江映澄还回去了! 第28章 姨姨很喜欢 江宴川今日很忙。 午膳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到衔阳宫中休息。 虽然他一早便已经吩咐,命宫人们按时将午膳备好,让江映澄先行用膳,可她还是坚持要等到她的父皇回来后一起。 肚子里的咕噜声却是一下接着一下。 长顺公公看得心疼,却也无计可施。 小殿下看起来软软糯糯的,可要真的决定了什么,也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 他今日已经劝了许久,可小家伙硬是撑着,一口饭都没有先吃。 他也只能祈祷,明泽帝能快些和那些大臣们商议完毕,回到衔阳宫中,和小殿下一道用膳了。 江映澄饿得头晕眼花,只能在心里盘算着下午要做的事,以求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反正她的父皇今日很忙,也不会有大块的时间陪着自己。 【唔让我看看今日赚到的功德积分,都能换些什么好东西?】 她今日在御花园中时,只觉这些伯伯当真是十分奇怪,虽然路上铺着厚厚的一层雪,可底下没有冰层,分明不滑的路,这些人却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整整齐齐的,全在她的面前倒了下去。 如今看到面板上涨了这么多的功德点数,她却是觉得那群伯伯可爱得紧,甚至还想再去外面闲逛两圈,再碰上几个需要她帮忙的伯伯! 长顺公公听得好笑。 小殿下哪里又会知道,这些都是陛下提前安排好的,就是要给她送功德点数的呢。 江映澄还在兴奋地扒拉着功德商城,对长顺公公的表情变化半点都没有察觉。 【嘿嘿嘿,小蛋糕,草莓味的小蛋糕~】 【哇,这个水蓝色的蓬蓬裙好好看!】 【辣条!居然还有辣条!】 室内响起了咽口水的声音。 长顺公公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却也默默将这些名称记了下来。 【咦?!】 突然拔高的声音将长顺公公吓了一跳,连忙朝着小家伙望了过去。 江映澄睁大了圆润的杏眼,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 空气。 【居然已经够换拔毒丹了吗?】 江映澄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 【有了拔毒丹,漂亮姨姨的身体就能修复如初啦~】 她美滋滋地决定:【那我们下午就去找漂亮姨姨玩,刚好还能去她的寝室里再搜刮一圈!】 【之后还可以顺道去找云梦姨姨,澄澄的小金豆子,可以帮他们换好多好吃的呢!】 长顺公公的心,都随着这一道道的心声而逐渐变得柔软。 见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这样的纯粹赤诚,比宫中所有的奇珍异宝,都要来得珍贵。 江宴川在江映澄饿昏过去之前赶了回来。 桌上的午膳看着就已经是凉得彻底,他的心却是感到了阵阵暖意。 他侧头吩咐身后的太监重新备上一桌,俯身就跑到他跟前的小家伙抱了起来:“不是说了叫你先吃?” 江映澄甜甜一笑,双颊上有两个隐隐欲现的浅浅酒窝。 她神神秘秘地把手伸到她的美人父皇的眼前,摊开的小手上,一个褐色的药丸正静静躺在手心。 不等江宴川发问,江映澄便先声夺人:“这是澄澄带来的小点心,给父皇吃!” 【嘿嘿嘿,这个药丸可补啦,吃完就能壮得像头牛!】 江宴川刚要开口说话,小家伙的心声便再度响起—— 【唔,好,不会像头牛】 【积分都用来给漂亮姨姨换拔毒丹了,这个大补丹的边角料,先给父皇对付一阵,等澄澄之后有积分了,再给父皇换更厉害的药!】 江宴川:“”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单手将那颗药丸拿起,送入口中。 等咽下之后,才对着江映澄露出了个清浅的笑意。 “谢谢,”他说,“很甜。” 自觉做了父皇的抗风小棉袄的江映澄咧开嘴,笑得更开心了。 江宴川今日的确很忙。 不光要应付还处于震惊状态的朝臣,还要将小家伙心声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安排人手核实,再考虑好后续的应对策略。 午膳用完后,江宴川便又匆匆离开,投身于政务之中。 江映澄则由长顺公公带着,朝着晴贵妃的安沁殿走去。 两人赶到安沁殿门口时,负责通传的宫女进去之后没多久,晴贵妃就亲自迎了出来。 无论何时都以优雅娴静姿态示人的晴贵妃,难得小跑了几步,满眼喜爱地将江映澄抱了起来。 小家伙有点沉,她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继续往殿里走。 “今日怎么想到来找姨姨玩了?”她边走边温声哄着小家伙。 江映澄的大眼睛在院内不停走动的宫女身上来回扫视,最后转过头脆生生道:“澄澄来给姨姨送小点心!” “哦?”此时几人刚好走到昨日会客的前厅里,晴贵妃将小家伙放到了软椅之上,喘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问道,“是什么小点心?” 江映澄扭扭捏捏地在荷包里掏了掏,实则是在从功德商城里兑换那颗拔毒丹。 换好之后,她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小球,江映澄一喜,连忙将手拿了出来,摊开后放到晴贵妃的面前:“就是这个!” 看清那上面的东西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 躺在江映澄手心里的,是一颗奇大无比的圆形药丸,那药丸呈深褐色,要不是007斩钉截铁地说这就是拔毒丹,江映澄都要怀疑,这是什么有剧毒的毒药。 心虚的视线在屋中乱瞟。 【呜呜呜,这个拔毒丹,怎么长得这么丑啊】 【我刚刚、刚刚还说这个是小点心来着,呜呜呜这下该怎么办啊】 听到关键词的晴贵妃呼吸一滞。 这个拔毒丹,就是昨日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个,可以抵消柔贵妃那些毒药带来的副作用的丹药吗? 她真的,还可以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吗? 晴贵妃呼吸急促,整个人都有些微微轻颤。 举了半晌都没能得到回应的江映澄手都有些酸了,心里还有一点点委屈。 这个拔毒丹好贵的呢,能换那么多的草莓蛋糕,可漂亮姨姨好像不是很喜欢。 她又不能直接跟姨姨说,说姨姨中毒了,必须吃这个才能好 谁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呢。 江映澄刚想收回手臂,就被一双有些发凉的手紧紧握住了。 她抬起头,对上一双满含热泪的漂亮凤眼。 “谢谢。” 晴贵妃声音轻颤:“姨姨很喜欢。” 第29章 澄澄要去告黑状! “姨姨殿里是在做什么?”江映澄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道。 她方才就想问了。 这里的宫女们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手上还都拿着好多东西,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去。 晴贵妃艰难咽下喉咙间的苦意。 那个拔毒丹的味道实在奇怪,比她喝过的所有汤药都苦,若不是从小家伙的心声中知道了那药丸的疗效,她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那么大那么苦的药的。 “姨姨是在收拾屋子,想把你柔妃姨姨送的东西都扔出去。” 她昨日回来后就已经把自己贴身的、柔贵妃送来的东西都扔掉了,今日又吩咐宫女们在整个殿内都好好搜罗一番,只要是柔贵妃送来的,就通通扔掉。 刚好雪青正在院中养伤,不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江映澄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 她还正愁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进到漂亮姨姨的房中搜刮,既然漂亮姨姨已经开始清理,刚好也就可以省下她的麻烦了! “都扔掉!都扔掉!” 【柔妃是大坏蛋!不要她的东西!】 【漂亮姨姨可算看清柔妃的真面目啦!】 【姨姨已经吃完拔毒丹了,等姨姨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气死柔贵妃那个坏女人!】 晴贵妃“噗嗤”一笑,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小家伙细软乌黑的秀发。 据说,头发软的人,心肠通常也很软,她今日终是信了。 “嗯,”她笑道,“都扔掉。” 这是她近两年来,第一次露出没有半点愁苦的,发自真心的笑。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牵着从安沁殿中走出时,随行的太监手里,还提上了数个晴贵妃给她安排的,装满了甜点的红木餐盒。 刚好可以带到品芳苑里,跟云梦姨姨和七哥一起吃。 江映澄美滋滋地想。 她今日心情很好,走路时都时不时地要哼上两个小曲儿。 长顺公公都觉得,自己经常和小家伙在一起后,心态都年轻了不少。 品芳苑还是之前那般残败的景象,也没有个守在门口的宫女能够进去通传。 江映澄便只好将门推开一个小缝,自己先溜了进去,留长顺公公和一干随行的太监们在门口等候。 进到院中之后,她迈开小短腿,径直朝着先前碰到云梦姨姨的那间房跑去。 才刚跑到一半,就听到那间房里传出了一道刻薄的声音。 “哟,小殿下又出门去找吃的去了?让奴婢看看,您今日都找到了些什么啊?” 那人虽然一口一个小殿下地叫着,语气里却无半点尊敬,反而带着满满的恶意。 屋里紧接着又传出江星燃愤怒的吼声:“滚!!” 先前那道声音又夸张地说道:“小殿下您这么生气是做什么,奴婢也只是想关心一下主子们吃得好不好,瞧您,误会了奴婢的好心不是?” 一阵“叮叮咚咚”的瓷盘落地的脆响过后,那人又道:“哎呀,看奴婢这个笨手,不小心将娘娘的饭菜打翻了,不如,奴婢这里还有两个中午剩下的窝窝头,就——哎哟!” “哪个天杀的?!”那人怒道。 今日他们没关门,江映澄在原地助跑了一段,便像个小炮弹似的,瞄准那个正在说话的宫女,直直将自己发射了过去,重重撞在了那人的腿上。 惯性作用再加上江映澄本身的重量,直接将那宫女撞得不轻,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江映澄却不准备给她反应的时机,踮起脚在桌上够过两盘还难得没被摔到地上的菜,越过满地的狼藉,直接朝那名宫女扣了过去。 成功又收获了一阵尖叫。 程云梦和江星燃都看愣了。 虽然看醉蓝狼狈的模样心里会莫名地觉得很爽,但 那是星燃出去跑了一圈,好不容易带回来的 程云梦有些心疼,却半分都没有显露:“映——” 江映澄突然回头,对着她们比了个“嘘”的手势。 现在就暴露身份还有什么意思? 她还没来得及碰瓷呢! 程云梦:“” 小家伙对“碰瓷”这件事,究竟是有怎样的执念? 醉蓝的衣服已经叫菜油浸透了,看向江映澄的双眼几欲喷火:“你又是哪个殿里的?” 品芳苑地处偏僻,加上兰昭容并不受宠,院子里的宫女怕出去后平白受人欺负,便也很少出门走动,消息便也来得闭塞许多。 醉蓝不认得眼前的这个小家伙,但对江星燃,她还算了解得挺深。 沉闷,孤僻,加上出身并不是很好,时常受兄弟们欺负,平日里很少有人与他交好。 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家伙就算个是皇亲国戚,应该也不是什么太受重视的,否则,家里人一定会稍作提醒,离这里远一些。 醉蓝重重地哼了一声,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赶紧回去,莫要耽误了娘娘用饭。” 江映澄疑惑地回头瞅了一眼。 桌上大部分的饭菜都被这宫女碰到了地上,仅剩的那两盘也都被她扣在了对方的身上,哪里还有吃的东西? 江星燃轻喝道:“醉蓝,你一个宫女也敢欺负主子,就不怕我告到父皇那里吗?” 醉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乐得整个人都弯下了腰:“哈哈哈哈哈,小殿下,您还做着您的春秋大梦呢?” 江星燃蹙起眉峰还欲再说,被程云梦扯着衣袖打断了。 她们母子二人的身份一直被所有人厌恶,若是再将院子里的宫女得罪了,怕是以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虽然,现在已经很是艰难了 【醉蓝?】 江映澄恍惚间觉得,自己应该是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007无奈出声:【我昨日回去之后,有跟你提过柔贵妃派到各个院子里的宫女的名单,醉蓝就是其中一个。】 江映澄想起来了。 【对哦!醉蓝就是那个,奉柔贵妃之命,将反诗藏在云梦姨姨屋子里的那个宫女!】 【她和雪青都是坏女人!澄澄今天就要去和父皇告黑状!】 程云梦猛然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醉蓝是柔贵妃派来她的院子里的? 之后还会藏反诗陷害她们? 为什么? 就因为她也生了个皇子吗?! 可是,星燃已经过得如此艰难了,柔贵妃还在怕什么呢?! 昨日听闻晴贵妃的遭遇时,她还曾庆幸。 幸好自己已经有了星燃。 幸好她们母子二人的地位,对柔贵妃造不成威胁。 不料,今天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程云梦觉得自己的胸口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呼吸困难,手脚发麻。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今日江映澄没有突然来此,她们母子二人之后的日子,会是怎样的地狱之景。 程云梦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料,大口大口地呼吸。 幸好,幸好 幸好在这个宫中,还有江映澄这样一个,上天派下来拯救她们的小小仙子! 第30章 嚯!宫女在院子里藏人了! 程云梦还在那边低声啜泣,江映澄已经制定好了接下来的全部计划! 首先,冲到这个叫醉蓝的宫女跟前,撕扯喊叫,令她在下意识的情况下将自己推开。 她就地一倒,接着便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还要边控诉对方的罪证。 照醉蓝这个作威作福惯了的脾性,一定会忍不住继续嘲讽。 等她言辞正激时,刚好长顺公公他们也就差不多会在听到哭声后赶过来了,届时,便可以捉她个人赃并获! 江映澄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虽然她也可以直接就要求长顺公公处置这个宫女,但她可是励志要做全皇宫最乖的崽的,最乖的崽是不可以毫无理由地就欺负人的! 但有理有据的时候就不一样啦~ 她简直就是个计划通! 程云梦:“” 江映澄冲上去前,又扫了眼洒落满地的饭菜。 唔 有点脏。 还遍地都是破碎的瓷盘的碎片 万一不小心刮到,可是会很痛的。 江映澄回过头,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地往二人的身上瞟。 【云梦姨姨要是可以和澄澄一起碰瓷就好啦。】 那样她就不用倒在这么脏的地上,直接开始哭嚎就行了! 程云梦:“” 醉蓝和江星燃正因这突然安静下来的怪异氛围而感到疑惑,程云梦就忽而抬起头,被泪水浸得通红的眼里满是恨意,直直地盯着醉蓝道:“你这贱婢,平日里欺辱我们母子二人也就罢了,怎可推搡无辜的小孩子?!” 醉蓝:??? 江星燃眼里的震惊大过疑惑。 他不知道他的母妃为何突然哭得那般难过,也不知她为何要突然冤枉醉蓝。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母妃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总是会做出一些,之前绝不会做的举动。 昨日在晴贵妃的殿里要求杖责那宫女时也是。 今日这种种行为也是。 而这些,都发生在江映澄来过这里之后。 江星燃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向那个,母妃特意交代要他好好相处的江映澄。 江映澄只反应了片刻,就“蹬蹬蹬”地挑了一处干净一点的地上,坐地开哭。 “呜呜呜呜,澄澄好疼啊” “姨姨院子里的宫女欺负崽啦!” “姨姨院子里的宫女欺负这么小、这么可怜的崽啦!” “呜呜呜快来人呐!” 醉蓝满目震惊。 这、这个崽,也太无耻了! 她什么时候推搡这个小家伙了? 连刚刚那小家伙将菜扣到她的身上,她都没有推过! “你”醉蓝深吸一口气,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你这个小家伙满口胡话,我就算当真推了你,也是替你的父母好好教导你了!” 她可是奉了柔贵妃的命令,在这品芳苑中刻意打压兰昭容母子二人的,一个地位低下到要跟七皇子混在一起的小殿下,柔贵妃一定可以帮她解决的! 柔贵妃家世显赫,宫里的哪个妃嫔敢不卖上几分面子? 就算她真的欺负了,小家伙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醉蓝隐忍了半天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发:“你这小混蛋,我今天就算欺负你了又能怎样?你可知我是替谁办事的?” 江映澄只顾着不住哭嚎,从手指缝隙中漏出的目光中却满是狡黠。 【嘻嘻嘻,大笨蛋,多说点,说狠点,爱听。】 醉蓝被她嚎得头疼,忍不住两步上前,伸手就想捂住江映澄的嘴,却又被突然从侧边冲出来的江星燃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晃了好半天,才堪堪站稳了脚步。 醉蓝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挡在江映澄身前的江星燃。 平日里,因着兰昭容的不停劝告,江星燃从来都是只敢眼神怨毒地盯着她看,却从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今日这还是第一次,他竟然敢直接对她动手! 刚才那个小家伙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泛着阵痛,江星燃却是更狠,那一下,竟是险些让她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醉蓝的脸因愤怒而变得狰狞,抬起手便欲狠狠地甩这个小崽子一个巴掌。 “王八蛋,我让你——” “住手!” 尖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被打断动作的醉蓝表情凶狠地回头,却是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双腿发软地跪到了地上—— “长、长顺公公” 这里虽然消息闭塞,但长顺公公已经在御前伺候了陛下数年,这宫中之人,就算认不全这宫里的三千佳丽,也一定不会认错长顺公公的脸! 可,长顺公公这种常年跟在明泽帝身后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小的品芳苑中?! 莫非—— 醉蓝脸色一白,目光颤抖着望向身后的江映澄。 这个小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映澄见自己的靠山终于到场,瞬间便哭得更大声了! “呜哇——” “这个坏蛋推澄澄——” “呜呜呜呜好疼啊!” 长顺公公闻言,顾不上处理那个胆大包天的宫女,迈开腿就要往江映澄的方向跑。 “哎哟我的小殿下,您——” 他心疼的话还没等说完,小家伙的心声便紧跟着传了过来—— 【嘿嘿嘿,这还不吓死那个坏女人?!】 【该!叫她凶云梦姨姨和七哥!】 长顺公公脚步一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哪儿疼啊” 小家伙的碰瓷经验太过丰富,他也不得不防上一手。 江映澄的哭声一顿,委屈巴巴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示意她的长顺伯伯,自己是被这坏女人推了额头,才会不小心跌倒在地上的! 心声里却跟个小大人似的在不住感叹。 【心疼!澄澄心疼啊!】 【云梦姨姨被这个坏女人欺负了这么久,这个坏女人不但不好好照顾姨姨和七哥不说,宫里发下来的好多物件,都被她私下倒卖了出去!】 【她还会在云梦姨姨的床铺上洒冷水,让姨姨在大冬天裹着潮湿的被子入睡!】 【不光是她,这个院子里的宫女就没一个好人!】 【让我康康】 【嚯!还有个宫女在这间院子里藏人?!!】 【藏的还是个刺客?!!!】 第31章 寻宝去喽! 程云梦在刚听到小家伙的心声时,委屈的感觉都快将她整个人溺毙了。 她们母子二人每日都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本来都已经习惯了,可这时,却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知道她所有的委屈,并且还挺起了小小的胸膛,信誓旦旦地想要为她主持公道,她便再也撑不住了。 虽然,这个人的身影这样弱小 程云梦的泪水再度喷薄而出,眼泪瞬间便模糊了视线。 然而,在听到接下来的内容时,程云梦猛地呛咳起来。 窝藏刺客??! 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在她的院子里藏人也就算了,还直接藏了个刺客?! 事后若是叫人查了出来,又有谁会相信,她做为这间院子的主人,会不知道有刺客藏在了里面?! 程云梦满是惶恐地看向江映澄,期待能从她的心声里,听到这只是个玩笑的转折,却只看到了小家伙气呼呼的脸。 【可恶,这个刺客还是上个月刺杀我父皇的那个!这个宫女和这个刺客一样可恶!】 她浑身瘫软地倒在赶过来的江星燃的怀里。 完了 这回真的全都完了 长顺公公的心里也全是震惊。 上个月,宫里确实发生过一起行刺事件,当时那刺客被明泽帝亲手用剑捅穿了腹部,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苦寻数日未果之后,刚好碰上有重要军情传进宫中,便暂时将此事搁置了。 不成想,今天竟是让他从小公主的心声中得知,那刺客不仅没死,还被宫女藏在了这间院子里? 那宫女,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咦?】 程云梦猛然抬头。 【这刺客身受重伤,现在十分虚弱,好对付的很?】江映澄的眼睛里全是跃跃欲试的光,【在哪里在哪里,那个赏金,嗯,那个刺客现在在哪里?】 江映澄一时口快,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若是能将那个刺客抓住,她的父皇一定会赏她好多好多东西的! 程云梦的眼里骤然亮起了希冀的光。 若是她能提前将那刺客抓住,是不是也能算她将功补过了? 长顺公公的眼睛也亮了亮。 这一刻,两人心中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捉拿刺客\/保护小公主的这个功劳 归我了! 两人全都打起了精神,准备在江映澄说出具体地点时,便在第一时间冲出去。 跪在地上的醉蓝满脸茫然。 怎么没人说话了? 就这么放过她了?? 还在等007给她查地点的江映澄也发现了这点。 【糟糕,忘记假哭了!】 江映澄又开始哭嚎起来。 长顺公公:“” 程云梦:“” 醉蓝:“”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此等奴仆,竟敢对主子不敬,”长顺公公轻咳一声,一句话便定了醉蓝的生死,“拖出去,杖毙。” 他还急着知道那刺客的踪迹,不想在此事上耽搁过多时间。 “嗡”的一声。 醉蓝的耳边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她一时之间,竟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本能先理智一步,驱使她做出了反应:“奴婢、奴婢并没有推小公主,还请公公明鉴!” 小公主的额头连半点红肿都没有,怎么就能说是被她推搡了呢?! 醉蓝混沌的大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间屋子里面的人,除了七皇子江星燃,其余的,都早已被那个奸诈狡猾的小团子俘获,睁眼说瞎话的能力完全不输给最先冤枉她的兰昭容。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动作轻柔地一下一下拍着后背,大眼睛还滴溜溜地越过长顺公公的肩膀看向醉蓝,眼中闪烁着名为“幸灾乐祸”的嘲讽。 【嘿嘿嘿,谁信呐~】 【谁~信~呐~】 阴阳怪气的语调差点让长顺公公的戏差点就要接不下去,他心下不由庆幸,眼下幸好是背对着那个名为醉蓝的宫女的。 醉蓝接收到江映澄的眼神,却半点都升不起气愤的情绪。 她的内心已经被恐惧填满。 长顺公公眼下的情况,摆明了就是要为小公主出气,半分都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动手过。 想通了这件事后,她当即便改变了策略,开始对着江映澄“咚咚咚”地磕起了头。 她边磕头边道:“殿下,方才是奴婢不懂事,奴婢以后一定改邪归正,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 声音凄厉颤抖,和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判若两人。 江映澄定定注视了一会儿,倏地把脸埋在了长顺公公的怀里,眼不见为净。 【哼,不听!】 【再给她机会,她就要开始对云梦姨姨虐待陷害一条龙啦!】 【但是杖毙的话,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长顺公公心一软,继而又有些担心。 小殿下心软本是件好事,可在这后宫之中,心软可—— 【要不,换毒酒?】 长顺公公:“” 他一句话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差点憋得他喘不过气。 见小家伙装出来的激动情绪稳定下来后,长顺缓缓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吩咐随行的手下将人拖远一点。 关于杖毙的事,却是半点都没提。 但这代表着什么,在场的人都懂。 有机灵的小太监小跑着上前,抢先一步伸出手,将醉蓝的胳膊拧到了背后,刚想着要多用点力气,以防对方挣脱,就见她的身子一软,当场便倒在了地上。 竟是直接吓晕了过去。 常年跟在明泽帝身边的太监,同情心都有些欠奉,见这人晕倒,便又从人群中走出一人,一人扯住醉蓝的一条胳膊,直接拖了出去。 待室内重新归于平静,长顺公公和程云梦都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了江映澄。 碍事的宫女已经拖出去了,可以去寻赏金、不是,可以去寻那刺客了? 人群视线正中的江映澄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了焦点,正皱着眉头跟007讨价还价。 【这地图也太简略了,就不能再详细一点吗?】 007给她的地图上只有两个红彤彤的圆点,多余的却是半点都没有了,她看了半天都没有弄懂,到底该往哪个方向走。 007心中无奈,却也知道她现在的心性只有这么大,只平静道:【我会告诉你怎么走的。】 江映澄这才又咧开嘴笑了。 【寻宝去喽!】 第32章 顶级恋爱脑的自我修养?! 江映澄给寻宝之旅找的借口十分敷衍,只说昨日来品芳苑时,不小心将随身的饰品掉落在了院子里。 心里有鬼的两个人却恨不得她马上开始“寻宝”,她的话音才刚落下,两人便忙不迭地点起了头,声称要陪着她一起去找。 江星燃视线狐疑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又一圈,半点端倪都没能发现,只好也迈步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到了院子里。 品芳苑占地面积不大,但该有的屋子却是一间都没少,这也就导致了这里的房间都挤挤挨挨地罗列在后院,路线错综复杂。 江映澄先开始还会装模作样地在地上左看右看,可离目标地点越近,她的脚步便也越快,最后竟是小跑着直奔那个房间冲去。 007提醒不及,只能满心绝望地原地下线,和江映澄如出一辙的逃避型统格。 长顺公公早就暗中提醒过身后的手下,路上千万放轻脚步,尽量不要发出半点声响,并着人将守在暗处的暗卫唤了过来,这才放心地紧紧跟在了小殿下的身后 。 程云梦也对着江星燃比了个息声的手势。 到达目标地点前,江映澄放轻了脚步,开始蹑手蹑脚地慢吞吞往前挪动脚步。 房间里忽然有对话声传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向阳哥,你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这是一道年轻的女声,程云梦只一瞬间就认了出来,这道声音属于那个名叫寻桃的宫女。 但这语气,却是要比面对她们母子二人时,要温柔了许多。 紧接着,成年男子略带虚弱的声音响起:“小桃,这段日子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 “向阳哥,只要你的伤能够好起来,寻桃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她似是笑了一下,欢喜的心情自声音里自然流露,“你的伤还需要什么药材吗,寻桃可以出去找的!” “多谢小桃,可在下接下来需要的药材,实在是太费钱了些” “没事的向阳哥,”寻桃声音急切,“我之前看那兰昭容的首饰盒子里,还有一御赐的朱钗,我明日就可以将它偷出来,卖到宫外,给你换买药钱!” 屋外偷听的人齐齐一怔。 众人的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瞟比较好。 这昭容娘娘在宫中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竟然连个宫女都敢这样堂而皇之地欺负到头上去。 程云梦死死咬紧牙关,满心愤恨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名为羞愤的情绪。 她们母子二人在这院中的生活素来如此,她早就已经习惯了,今日不过也就是将这些遭遇又亲耳听了一遍。 可是 可是今日,还有这么多人在现场。 想到这里,程云梦才猛然间记起,这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在。 她连忙蹲下身,伸出双手,捂住了江映澄的耳朵。 这里是独属于大人的肮脏世界,小家伙还是少听为好。 江映澄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睛,眉眼弯弯地冲着她笑了笑。 程云梦心下一软,好像整个世界都跟着洁净了许多。 屋内的令人不堪入耳的谈笑声还在继续,小家伙的心声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小桃”那人的声音很是动容,“等在下的伤势痊愈,定是会将你也一道带离这个吃人的皇宫。” 【嘿嘿嘿,等你去断头台的时候,可千万记得把她也带走!】 小家伙的心声阴阳怪气的,独属于这半大孩子的童真,让程云梦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人?!”屋内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江映澄精神一震,视线在周围的角落里左右巡视,总算找到了符合心意的武器——一柄铲雪的铁锹。 【冲啊!!】她抬起小短腿,就要往那间屋子的方向跑。 程云梦也连忙跟了上去。 然而,还不等两人冲进屋子,破旧的木门就“嘭”的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了。 五官如刀削般锋利的男子提剑从屋内走出,周身缠绕的杀气有如实质。 刚握住铁锹的江映澄僵在了原地。 【这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007明明说过,这人现在十分虚弱,特别好对付的,怎么还能这样有气势的冲了出来?! 程云梦也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瞳孔震颤,心底是跟江映澄同样的疑惑。 这人看着就不像是她能应付的! 长顺公公边高喊来人,边几步跑到江映澄身前,用颤抖的身躯将她掩在了身后。 “这人是上月刺杀陛下的刺客,若谁能将此人拿下,必将重重有赏!” 那人表情狠厉,却不欲与人在此处缠斗,脚尖一点,就要从屋顶上逃窜而出。 却被随身跟在江映澄身后的暗卫拦了下来,场面一时十分焦灼。 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短暂地恢复了内力,与暗卫们缠斗得有来有往,虽未被压制得太狠,却也难以脱身。 他的视线在院中极快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江星燃的身上。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江星燃是什么身份,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就算再不受宠,那也仍是明泽帝的皇子,只要他能将他挟持,还能有一线生机 寻桃跟着跑出了门,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便尖叫着瘫软在地。 她听到方才长顺公公所喊的内容了。 可是,她的向阳哥,不是被柔贵妃私刑处罚的护卫吗?怎么会是那么 那么要人命的刺客呢? 江星燃在那刺客的视线扫过来时便察觉了对方的意图,此刻见寻桃神情恍惚地倒在门口,漆黑的瞳仁转动了两圈,抬腿便朝着大敞的门前跑去。 他将手中的匕首抵在寻桃的脖颈处,朝着颤抖的中心高声喊道:“不想我失手杀了她,你最好就立刻束手就擒!” 无人收手。 那被称作向阳哥的刺客,甚至还语带嘲讽地轻笑了一声:“你要杀便杀啊。” 恍惚了半晌的寻桃抬起头,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喃喃重复了一句:“要杀便杀?” 她悉心照料了那么久的向阳哥哥,方才还温柔地说会将她一起带走的向阳哥哥 对着持刀威胁她的人,说,要杀便杀?? 那他们之间,这段时间以来的柔情蜜意,又算什么?! 寻桃用尽了全力,才止住周身的轻颤,因愤恨而通红的双眼狠狠闭上又缓缓睁开。 她猛然发力,趁着江星燃晃神的空档,以不要命的架势一把夺过那把锋利的短刀,快速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之上。 扬声喊道:“向阳哥!我抓住了七皇子了!” “有了他,咱们就可以逃出宫去了!!” 江映澄目瞪口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顶级恋爱脑的自我修养?! 第33章 怎么会是他? 程云梦眼前一黑。 以前,无论这个院子里的宫女如何欺负她们母子二人,她都秉承着能忍则忍的态度,还总是劝星燃也不要跟这群人起冲突。 可不成想,她的一味隐忍,竟是让这院中的宫女,胆子大到了如此地步! 她的大脑阵阵眩晕,身形摇摇晃晃的,几欲昏倒。 却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撑了下来。 “寻桃,”程云梦凄声道,“你放开星燃,我来当你的人质!” 寻桃也是挑唇一笑。 她自知今日定是无法活着逃出皇宫,但她还可以 趁着她的向阳哥心神放松之时,一刀捅进他还未能完全愈合的伤口里! “昭容娘娘,”她不能让季向阳提前发现端倪,只冷声回道,“您的身份,又哪能有七皇子殿下的身份来得尊贵呢?!” 这是连季向阳都懂的道理,带上兰昭容的话,恐怕都不会有人因此而停手。 院中的缠斗因江星燃的受困而停了下来,季向阳邪笑着环视了一圈,缓慢走向寻桃所在的方向。 不枉他费尽心思地哄骗一场,即便他方才说了那样的狠话,这女人啊,还是将生的希望送到了他的跟前。 他微微勾唇,准备再给这女人最后一点甜头:“做得好,小桃,有了这个皇子做人质,咱们就能平安逃出这个皇城了。” 寻桃柔柔一笑:“都是小桃应该做的。” 她垂眸敛神,遮住眼中汹涌的恨意。 江映澄看得直跳脚。 【统哥统哥,怎么回事呀?!】她在心里连声呼喊,【不是说这个人快要不行了吗?】 下线了半晌的007也终于在这时赶了回来,解释道:【他们那一派的功夫有一秘法,可以让重伤之人在短时间内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但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太久。】 江映澄就快要哭了:【那现在怎么办嘛,我七哥被那宫女挟持啦!】 007自知理亏,难得耐心地安慰道:【他那样的状态顶多再持续两分钟,你再拖延一下时间,他自己就会倒下了。】 江映澄看了眼已经哭成泪人的云梦姨姨,和对面还在强装冷静的江星燃,突然喊道:“我父皇都不要我七哥啦!” 季向阳脚步一顿,挑眉回头看她。 江映澄被吓地往长顺公公身后一缩,片刻后又壮着胆子探出了头,脆生生道:“你、你带我七哥走也没用,我父皇不会管他的!” “但我,是我父皇最喜欢的十一公主,”江映澄咽了下口水,继续道,“你要是能替我杀了那个寻桃,我就跟你走!” 季向阳这才转过身,睁眼看向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小家伙的皮肤白嫩,头发也被仔细地梳成了两个可爱的发髻,衣服料子明显要比这个院子里的那对母妃好上许多。 最重要的是,那个护在她身前的太监,他在行刺之时,在那狗皇帝的跟前见过。 这小家伙 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他又回头看了眼身后不住落泪的寻桃,挑眉笑了:“你这小团子倒是歹毒,但小桃是我最心爱的女子,我又怎会同意,杀了她呢?” 那小团子四周围了数个暗卫,不像是能轻易得手的样子。 就算她说了会主动跟着走,又有哪个傻子会真的相信呢? 但这人明显十分在乎那个七皇子,若是能以七皇子的性命相逼,也许,真能将那个小家伙骗到手。 他含笑转身,继续朝着寻桃的方向走。 江星燃的目光也缓缓从江映澄的身上移走,转到了正向他走来的男人身上。 江映澄今日的举动确实反常,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这名刺客将要带给他和他的母妃带来的致命打击。 这人既是在品芳苑被发现的,之后无论如何,都和他们母子二人逃不开干系。 但若能亲手将这人抓获,将功补过,或许还能为他们争得一线生机。 他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用力到都有些白到透明。 寻桃的举动不足为惧,接下来,只要等到他心神放松的那一刻 抢过刀,刺进去。 季向阳很快便走到了两人跟前,他抬起手,刚欲抚上寻桃的肩膀,就听身后传来一句—— “父皇,你来啦?!” 是方才那个小家伙的声音。 季向阳一愣。 明泽帝?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下意识回过头,身后的暗卫们都在他刚才转身的功夫又靠近了几分,周围却是没有出现那道明黄的身影。 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是被那个小团子骗了,横眉看去时,还未等张嘴,后心处便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有利器直直地插入了他的背部。 他想到了寻桃手里的那把短刀。 与此同时,“咻”的一声,一支长箭以破空之势自对面的棚顶射出,直直插入了他的胸口。 季向阳猛地喷出一大口血,长剑拄在地上,支撑住自己的身形,不敢置信地朝着身后看去。 寻桃红着一双眼睛,眼里俱是憎恨,正和那个七皇子一起,手握短刀,刺进了他的后心。 方才缠斗的那群暗卫又围了上来,他的秘法刚好也在此时失效,自知再也无法从此处逃脱,他颤抖着开口:“为什么?” 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寻桃也被暗卫按到了地上,她没有半点挣扎,只疯癫又快意地朝着季向阳笑。 她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人说出“要杀便杀”那几个字时,是全然出自真心的呢? 又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人根本就没想过要带自己一起逃出这座皇宫呢? 可他们明明说过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呀。 那就只好,将他也留在这里了。 程云梦双腿发软,在即将支撑不住倒地的瞬间,江星燃和江映澄都朝着她跑了过来。 江映澄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江星燃却在短暂的摇晃过后,稳稳扶住了她。 程云梦双眼含泪,半天都没能发声,江星燃知道她想问什么,抢先报了平安。 她这才彻底安下心来。 江星燃扶着程云梦去屋子里坐下,出来后,才看向了那支冷箭射过来的方向。 没人。 江星燃蹙起眉。 明泽帝派来保护江映澄的暗卫方才已经都冲了出来,那躲在那里放暗箭的,又会是谁呢? 难不成,还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母子二人? “咳咳。”一道做作的轻咳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星燃抬起头,正好瞧见一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转角处走出。 怎么会是他? 第34章 您老人家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陆遥讪笑着从墙角后走出,满脸尴尬地迎着众人的打量。 趴在嫔妃院落棚顶这件事虽事出有因,但着实不好解释。 “那个”陆遥屈指在鼻梁上扫了两下,“臣是奉命来找小公主殿下的。” 正在程云梦跟前忙前忙后的江映澄从屋中探出头:“找澄澄?” 陆遥含笑点头:“是有点事,想请小殿下帮忙。” 长顺公公眼神探究。 陆遥半点不慌。 他来之前已经与明泽帝请示过了,手中还握着对方给长顺公公的亲笔信,并不怕任何人的盘问。 但他却没想到,江映澄在他和地上那刺客之间来回巡视了两圈后,先是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刚刚那一箭,是你射的吗?” 小公主的声音软糯糯的,像个小心翼翼伸出触角的漂亮蝴蝶。 陆遥不知她这是何意,却还是下意识答了:“是。” 那弓箭还是在院子的角落里找到的,他不过是瞧见院中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便顺手拿了过来。 江映澄心下纠结。 【要是直接让这个人直接把功劳让给七哥,会不会不太好?】 江映澄的脚尖一下一下点在雪地上,十指也纠结地绞在了一起。 007说了,云梦姨姨和七哥可能比较需要这样的功劳,否则,窝藏刺客真的是很严重的罪名了。 陆遥和因不放心而从房间走出的程云梦皆是一愣。 陆遥瞄了一眼一脸慈祥笑意的长顺公公,试探道:“七皇子殿下箭术非凡,竟能一举射中武功如此高强的刺客!” 江映澄惊喜抬头,程云梦指尖轻颤。 长顺公公带头附和:“没错,殿下当真神勇!” 随行而来的人精们瞅准风向,紧随其后—— “啊对对对!” “是是是” 江映澄表情羞赧地“蹬蹬蹬”跑到陆遥跟前,怯生生接过对方手中的弓箭,确定对方脸上没有不喜的神色后,才在雪地上拖行着走到江星燃身边。 她试探着伸出肉肉的小手,拽着江星燃纤长的手指,握在了那把有些破烂的长弓上。 “拿好,”江映澄像是外出打工赚到了钱的大汉,一脸骄傲地将成果交到了家中的娇妻手中,“能换钱的!” 【嘿嘿嘿,七哥这还不得感动地哭出来!】 小大人的模样将院中的不少人都成功逗笑,江星燃却只目光沉沉地盯了江映澄半晌。 小家伙的鼻尖有一层细密的薄汗,双颊也因方才这一阵的奔劳而泛点绯红,眼神澄澈透明,就像是寻常幼子般纯真童稚。 与以往和江怀安一同欺负他时的模样全然不同。 他握住弓柄的手微微用力,心底的疑窦更深。 这江映澄,竟像是突然之间就变了个人。 陆遥此行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明泽帝特意给他又拨了十名护卫,要他务必护好江映澄的安全。 刚好也方便了他将季向阳押解至大理寺中审理。 长顺公公将太监们全都遣去陪同兰昭仪面圣,随后也跟着二人一同出了宫。 马车在大理寺门前停下,江映澄如往常一样动作自然地将手递给了长顺公公,对方却没能像之前一般顺势牵住她的小手。 江映澄疑惑抬头,大大的杏眼里全是委屈。 长顺公公在这可爱的攻势下败下阵来,毅然伸出手,将软若无骨的小手握在了掌心中。 先前下定的,不让外人说小公主闲话的决心,被一股脑抛出了脑外。 他长顺混到了今日这般地位,可也不是白混的! 看谁敢说小殿下的闲话! 长顺公公牵着江映澄的小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大理寺中走。 陆遥连忙跟上,边走边说:“是这样的,我有一位十分敬佩的长辈蒙冤入狱,但迟迟未找到证据脱罪,他老人家身子骨弱,经不起这牢狱的折腾,所以臣想请小殿下与陛下求求情,准许他老人家回府,等有了确切的证据,再做后续的打算。” 陆遥眼含期待。 刚刚他所说的这些,都只是托词。 他今日真正的目的,是想让小殿下心中那个无所不知的“系统”,帮忙查明事情的真相,还那位一个清白。 长顺公公几乎在瞬间便明白了陆遥的真实目的。 国公汪经纶上月因通敌卖国之名含冤入狱,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检举之人手中的证据太过充足,明泽帝便也只能先将其关押在大理寺中,并着陆遥好生照看。 陆遥这一整月几乎都奔走于寻找证据之中,却无半分收获,眼下得知了小殿下有这般异于常人的能力,又怎会不心动。 江映澄不知道只要跟她的父皇求个情而已,为何还要让她来亲眼瞧一瞧那个老人家,却也听话地没有多言,慢悠悠跟在两人身后走着。 一行人很快便走到了关押汪国公的牢房门前。 陆遥将汪国公照料得极好。 不光特意给他准备了松软的床铺,就连普通牢房见不到的火盆,这个隔间里也一下堆放了三个之多。 旁边两间牢房里的囚犯,更是直接躺在了离汪国公更近的一侧,借机蹭些暖气。 而陆遥口中那位身子骨弱的老人家,脱下了上衣,正在隔间里,一个接着一个地做着俯卧撑,遒劲有力的肌肉上,因布满了汗珠,而显得油亮异常。 陆遥:“” 这样就让他很是尴尬了。 长顺公公愣了片刻,才惊叫一声,俯身遮住了江映澄的视线。 汪国公闻声回头,满不在乎的表情在注意到人群正中那个萝卜丁一样的身影时僵了片刻,转身飞快地套上了外套,掩饰轻咳一声:“小兔崽子,带人来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这熟悉的倒打一耙陆遥往日里本只会一笑而过,只是今日—— 【统哥统哥,你看到了吗?那个老人家身上的肌肉,看着比这个锦衣卫叔叔的都要壮!】 这话不光听起来很像流氓,实际上也对他的男性尊严十分不友好。 他恶声恶气地道:“公共场合,衣冠不整,如此不注意德行,您老人家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汪经纶:“???” 第35章 就没人关心一下心碎老人吗?! 汪国公先是瞪了陆遥一眼,随后才看向门前的江映澄。 他的儿媳几个月前刚诞下一个女婴,此刻正处于疯狂喜爱漂亮娃娃的魔怔状态之中,乍一看见如此冰雪可爱的小团子,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粉嫩了起来。 他在角落的条案上一通翻找,终于找出了前阵子家里人送进来的糖果,转身走到门前,半蹲在地上,伸手逗弄道:“你叫我一声汪爷爷,这些糖果就是你的了。” 陆遥心里咯噔一声。 这汪国公怕不是想小孙女想傻了,看谁都想逗上一逗。 但这小公主也是能随便逗的吗? 他刚想开口让汪国公正经一点,就见江映澄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汪爷爷”后,就动作飞快地将那几颗糖果攥到了自己手中。 陆遥和长顺公公神情复杂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各自转开,想要装作没听到方才的虎狼之词。 汪经纶丝毫没有察觉两人表情的异样,还蹲在那里,继续逗弄道:“你是谁家的小团子呀,等汪爷爷从这里出去了,爷爷带你去我的府里,找小妹妹玩可好?” “我、我父皇叫江宴川,”江映澄扬起圆乎乎的小脸,甜甜地笑了一下,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汪爷爷什么时候可以出来呀,我想快点去找小妹妹玩。” 宫中的生活哪里都好,就是没有差不多大的孩子陪她玩,汪爷爷的这个提议,简直就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江映澄跃跃欲试,恨不得马上就带着汪爷爷离开这里,去找小妹妹玩。 汪经纶却是倏地睁大双眼,一个没注意,“咚”的一声,坐到了地上。 他双眼发直地抬起头,看向斜上方的陆遥,嘴唇翁张:“你” 带一个公主到这牢房里做什么? 嫌他死得不够快吗? 陆遥垂眸看向地上的汪国公,像是故意气他一般,唇角微勾,发出极为清晰的一声嗤笑。 现在知道怕了? 让你没个正形。 但闹归闹,他还没有忘记正事,俯身低头道:“这位汪爷爷,就是臣先前跟您提过的,那个含冤入狱的长辈。” “爷爷”两字,还被他坏心眼地加重了读音,报复心可以说是非常强了。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这才想起在进门前听到的内容。 【统哥统哥,汪爷爷真的通敌卖国了吗?】 陆遥和长顺公公同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件事能引起小公主的兴趣,此行的目的就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两人的目光都紧紧盯在了江映澄的身上,没防备被突然扒到木门上的汪经纶吓了一跳。 汪经纶双目圆睁,手指颤抖着指向江映澄,眼睛却是看向了陆遥:“你、你刚刚” 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陆遥暗道一声糟糕,万没想到汪国公竟是在这时也听到了小公主的心声,只得连忙朝着他比划了个“嘘”的手势,说话的声音放得极轻:“晚点再和您解释。” 好在小公主因那句话而被转移走的注意力,又因“统哥”的回话,而被拉了回去。 【真的?】 陆遥最后眼神以眼神示意汪国公不要声张之后,便开始全神贯注地听小公主的心声。 刚才那一声略带惊喜,明显是那个“统哥”查到了什么。 【汪爷爷好倒霉啊,明明是出于好心才收留的孤女,竟然是敌国将领之女。】 【这女子还偷偷将敌国皇子的信件塞到汪爷爷的书房里!】 【忘恩负义!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小公主眼看着就是被这事气得不轻,陆遥却是满脸牙疼地斜了汪国公一眼。 汪国公其人,从不因尊贵的身份而摆架子,是以平日里人缘极佳,跟谁都能扯上几句。 陆遥就是这样与他混熟的。 之后某次陆遥因公务处理不当,而被明泽帝责罚,还是汪国公替他求情,才让他免于皮肉之苦。 他们二人的关系也是自那时起才开始变得更为亲近。 汪国公前阵子收留孤女的事他也知道,他还曾私下调查过那女子的身份,一无所获之后,他提醒汪国公小心此人,但并未引起对方的注意。 汪国公那时甚至还扬言,他看人一向很准,那女子定然不会存坏心思,叫陆遥不要再管。 “呵。”陆遥启唇轻笑。 打脸了? 还犟不犟了? 汪国公羞愧低头。 他本来正因突然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而感到震惊,谁知更加令他震惊的消息还在后面。 顾语柔竟然真的有问题? 怎么可能呢? 她是那样的温柔善良,连踩坏了花草都会自责半天,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他没有怀疑那个“统哥”所说事件的真实性,毕竟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了。 但 他还是不愿相信,那样善良的顾语柔,真的会陷害他。 江映澄抬起头,小脸被炭火烤得红扑扑的,双眸也因火焰的映射而异常闪亮:“既然汪爷爷是被人陷害,那、那就从身边的人开始查呗?” “查了,”陆遥也蹲了下来,眸中的情绪极其认真,“没查到可疑的人。” 他接到消息的当日,就从那孤女的行踪查起,却是一无所获。 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让汪国公在这牢狱之中待上这么久。 江映澄又垂下头,求助她的最强外挂。 【统哥?】 007早就预料到了江映澄会问到这个问题,便提前查好了相关剧情。 【嗯?那些信件是她进到国公府前就带在身上的?】 陆遥闻言一怔。 怪不得,他在事后查询府中众人行踪时,没有查到任何异常,原来那信件本就一直在顾语柔的身上。 但这样,线索便会更加难找。 好在,小公主的心声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唔那女子偷溜进汪爷爷书房时,曾被一个侍女撞见?】 【她怕那侍女告破她的阴谋,便将人杀害之后随手丢在了护城河里,但那侍女没死透,后面还被人救走啦?】 【洪松县是哪里?那侍女在洪松县的话,咱们要怎么将女侍女找回来啊】 江映澄的手指无意识地抠在木质的牢门上,被长顺公公心疼地扒了下来。 看出小殿下是因为这件事而纠结,长顺公公略带埋怨地瞥了陆遥一眼。 陆遥快速站起了身,情绪激动之下,伸手在江映澄的头顶摸了两下:“但我们查到,前阵子国公府有一侍女神秘失踪,正打算扩大查找范围,去周围的几个县里搜查。” “只是此行必定会耽搁许久,体嗯,体弱的嗯,就拜托公主殿下,与陛下求求情了。” 说完,他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此地。 长顺公公也连忙拽上江映澄跟了上去。 方才还算热闹的角落,只剩汪国公神情恍惚地留在原地。 小公主的心声里是在说谁? 前阵子只有云樱突然离府,可她不是留了信件在屋中,说家中祖母身体抱恙,要回去照料几天吗? 怎么又变成被顾语柔杀害了? 还被扔进了护城河里? 怎么人突然就都走了? 就没人关心一下心碎老人吗?! 第36章 哭了,父皇的爱怎么可以这样沉重 程云梦浑身汗湿地从御书房离开,才刚回到自己的院中,就瘫软着跌坐在地。 把江星燃都吓了一跳。 他手忙脚乱地将他的母妃搀扶回到了屋中,递过一杯温水后,才开始低声劝慰:“母妃,咱们今日也算是因祸得福,您也不要太过忧虑了。” 今日他们顺手解决了院子里的祸患不说,明泽帝还顺手将他们院中的宫女换了一批,这种连宫女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的日子,总算是过到头了。 程云梦一下一下轻抚着江星燃的发髻,暗自垂泪。 他又哪里知道,今日的他们,是真真在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若不是因为小家伙的心声,寻桃今日的那一刀,来日便会刺到她们母子二人的身上! 她的心中,远不止忧虑那般简单。 庆幸,后怕,迷茫…… 种种情绪一股脑地席卷而来,让她的头脑阵阵发晕。 茫然四顾间,她瞧见堆在墙角处的几个红木餐盒:“那是什么?” 江星燃顺着程云梦的目光看去,迟疑道:“应是今日跟在江映澄身后那几个太监手里提着的。” 今日的情形虽然混乱,但他们手里提着的餐盒实在是太多,他仍是注意到了。 两人的肚子恰在此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江星燃沉默片刻,板着一张小脸道:“我去看看。” 做工精美的红木餐盒被逐一打开,露出了里面更为精致的一盘盘点心。 他的动作只稍作停顿,便神色从容地随意拿出了两个餐盘,想要回去和他的母妃共同享用。 今日的午餐被醉蓝全都毁了,他和他的母妃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只是回身前,他又眼尖地在餐盒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粉红色的荷包。 程云梦也凑了过来:“小映澄的荷包?” 那上面绣着一只极为可爱的兔子,一看便知是谁的东西。 她们二人都没有太过在意。 “晚点我去星霜殿给她送回去,咱们先用饭。”此时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再想出去弄到吃的,怕是会有些难了。 程云梦有些犹豫:“可这……”都是小映澄的东西啊。 “放心,”江星燃道,“没有江映澄的吩咐,那帮太监怎么可能擅自把东西放在这里。” 那可都是平日里跟在他的父皇身边伺候的,稍有不慎便会掉了脑袋,万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只能是江映澄故意留给他们的。 用过晚饭,江星燃规规矩矩地换上了一身最为正式的衣服,揣上小荷包,就朝着星霜殿的方向走去。 负责通传的宫女很快便将他迎了进去,只是,接待他的,只有婉妃娘娘一人。 屋内的烛火给方思婉身上裹上了一层柔光,她动作温婉地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温声道:“澄澄刚才回宫,正被丫鬟们拉着沐浴,七皇子若是不急,可要留在殿中等上一等?” 方思婉静静观察着江星燃的脸色:“澄澄从昨日便开始念叨,要去找她的七哥去玩呢。” 江星燃却是摇了摇头,径直从袖口中拿出那个荷包,小大人似的沉稳道:“星燃今日只是来送这个荷包,东西既已送到,星燃便该回去陪母妃了。” 这里温暖明亮,再待下去,怕是他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恨之心。 凭什么,他和他的母妃就要待在那样冰冷昏暗的院子里?! 凭什么,同样身为父皇的子女,待遇却能这样天差地别?! 江星燃狠狠攥拳,压下心中的暴戾。 得赶快离开这里,他想。 他起身便欲行礼告辞,却不妨听到对面传来一道小小的惊呼。 “呀,澄澄原来就是想要把它送给你的呀。” 江星燃一愣。 方思婉也被江星燃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昨日翻箱倒柜的,说是要给她最喜欢的小伙伴送个礼物,这个荷包,就是她给那件礼物挑选的包装。” 她缓缓起身,又将那荷包塞回到江星燃的手中:“这东西,我是断然不敢收下的,不然澄澄晚上瞧见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哭闹呢。” 江星燃缓缓低头,目光呆愣地看向那个重新被塞回自己手中的荷包。 礼物? 给他的? 这个江映澄,被人夺舍了不成? 怎会突然如此频繁地对他示好? 他本想留在星霜殿问个清楚,不料等了一会儿后,有宫女进来禀告,说小公主洗完澡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也只好揣着那个荷包,又离开了此处。 出门后,他几番纠结,最后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借着还算明亮的月色,缓缓伸手,打开了那个荷包。 里面是十几颗圆润饱满的金豆子。 折射出耀眼的光。 好看,且实用。 江星燃蓦地攥紧,思绪不断翻滚。 虽然不知道这江映澄是在搞什么名堂,但这个礼物,他确实需要…… 月光下的小小少年眼里泛着冰寒又坚毅的光。 与此同时,在屋中熟睡的江映澄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手舞足蹈地笑出了声。 次日一早,江映澄在方思婉的呼唤之下张开了双眼。 只是刚抬头看了一眼,她便差点被眼前的场景吓哭。 【怎么肥四,澄澄这是瞎了吗?!】 整间屋子黑漆漆的,她连她的母妃在哪里都没有瞧见! 方思婉:“” 方思婉:“青碧,掌灯。” 她往日也未曾起得这般早过,差点睡过了头,一进门就直接冲到了小家伙的床边,连灯盏都未来得及吩咐点燃,这才有了这样的一幕。 青碧连忙掌灯。 蜡烛借着火折子的火焰亮起微弱的柔光,江映澄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吓死宝宝啦!】 经过这一遭,江映澄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伸手揉了揉困倦的双眼,瓮声瓮气道:“母妃,怎么这么早就叫澄澄起床了呀。” 方思婉有些心疼地抚了抚江映澄柔软的发丝,想到前日明泽帝的嘱咐,柔声道:“长顺公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他说你的父皇突然十分想你,想时刻看到你的身影,这才派他来接你过去的呢。” 放在往日,这是多少皇子公主都求不来的荣耀,但江映澄表情懵懂地任由青碧替她穿上厚重的袄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呜呜呜,父皇的爱怎么可以这样沉重……】 这也太早了! 第37章 打起来!打起来!! 重云殿外天寒地冻。 明泽帝在体恤朝臣这点上,一向做得深得众心,不但特意命人在侧边搭建了用以取暖的棚屋,还特许他们直接进殿等候早朝。 殿里的炭火烧得极暖,大臣们比起旁边每到冬日才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屋,更喜欢提前在殿中等候。 往日里,他们尤为喜欢在这里聊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然而今日,偌大的殿里竟是无一人出声。 他们都在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个在龙椅左侧的台阶下方,突然出现的屏风。 那屏风瞧着要比普通的尺寸大上许多,屏风上的图案很是粉嫩,一看便知是给年轻女子准备的。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脸上的神情,试图从他们的身上找到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却只收获了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茫然。 怎么回事,有人要垂帘听政了? 他们怎么连半点消息都没收到? 寅时一到,朝臣们便收起各自打量的眼神,按照各自的站位准备好恭迎明泽帝的到来。 几乎就在他们站好的瞬间,便有太监有序地走进殿中,随着礼官的高声唱诺,群臣便在同一时间跪了下去。 头顶又传来了脚步声。 有胆大的偷偷抬眼瞄去,只见明泽帝的手里牵着一裹得十分严实的小团子,先是将人送到了那屏风之后,才转身走到了龙椅前坐了下去。 离得太远,加上那小团子被裹得极为严实,他们都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是从身高看来,那人应是只有三岁左右的光景。 看得此景的朝臣心里泛起嘀咕。 十三皇子的身形倒是可以对上,可十三皇子的母妃地位算不得太高,明泽帝应是不会动了提前带他来熟悉朝堂的心思才对。 昨日领略了小公主的神奇之处的几位官员偷偷对视一眼,一个荒诞却又显得十分合理的猜测涌上心头。 礼官高高的一声“拜”字打断了他们各异的心思,众人双手交替置于地上,额头紧跟着贴了上去。 既然猜不透,那便先上朝再说。 群臣压下心底的疑惑,开始跟明泽帝商议政务。 陆遥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不等别人开口,就抢先一步从队列中走出。 “臣有要事需奏!”他声音激动,语调高昂。 在得到示意之后,陆遥一股脑将昨日的调查结果抖了出来。 他昨日自小公主的心声中得到线索之后,便立刻组织好人手,马不停蹄地朝着洪松县赶了过去。 挨家挨户地敲门查找之后,成功找到了刚刚苏醒,身子还很虚弱的侍女云樱。 “据人证所说,她曾亲眼瞧见顾语柔将一叠信件塞入了汪国公的书架之内,刚好可以对上我们找到通敌书信的位置。” “且她当日就遭到了那顾语柔的迫害。” “臣怀疑,那顾语柔是东离国的大将军,谢承宣之女,顾语柔应是她——” 【哇~】 陆遥的满腹草稿皆被这突然出现的“哇”声打断。 他的位置比较靠后,方才并没有瞧见小公主进殿的身影,此刻听到这道心声,惊得连接下去要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然而这还没完。 小公主的心声还在继续。 【这个锦衣卫叔叔虽然看起来瘦弱,动作还是很快的嘛~】 陆遥一瞬间便涨红了脸。 能别关注他的肌肉了吗! 他才不瘦弱呢! 他只是肌肉练得比较凝实,要不是男女有别,他真想脱了衣服让小公主看看,什么叫脱衣有肉! 而且,而且…… 这道心声,可是有很多人都能听到的! 他目光警惕地环视一周,果然瞧见数道直勾勾盯着他身材的目光。 他硬着头皮说了下去:“顾语柔应是她的化名,只是目前还没能找到证据。” 小奶音再次响起,听起来像是在跟那个“统哥”发牢骚。 【还要什么证据哇,听说那个将军十分疼爱他的这个女儿,直接抓了呀!抓了之后给敌国放出消息,等那个大将军来救她呀!】 陆遥一顿。 这个小公主的性子倒是跟明泽帝的十分相像,杀伐果决,一切从结果出发。 可汪国公此案牵扯重大,朝中仍有许多人因党派之争,不想让汪国公被轻易放出,是以,他所行的每一步,都需要详尽的证据。 【唉,那个谢瑾柔的行李里还有谢承宣的半块虎符呢,可惜了,他们东离的虎符长相奇怪,没人知道那东西竟能有那么大的作用。】 朝堂之上一时之间响起了数道倒吸气的声音。 半块虎符?! 虎符?! 要是能把这东西攥到手,日后再和东离兵戎相见,该有多大的优势啊! 能听到小公主的大臣们摩拳擦掌,恨不得亲自冲到国公府,将那谢瑾柔绑了起来! 重利之下,有武将率先沉不住气了:“臣提议,既是那顾语柔身份存疑,不如就先将人关押起来,再慢慢寻找证据!” 先关起来,找到那半块虎符再说! 有了这东西,他们就能在战场上出其不意,届时,他们不知能避免多少无谓的牺牲! 出声的武将激动得眼睛都要红了。 无法听到小公主心声的政敌很快出声阻拦:“臣觉得此法不可!” “我大瑞乃法治之国,怎可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将无辜女子关入大牢?”出声之人慷慨激昂,“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寻常百姓胆寒?!” 江映澄听见屏风之后的争吵,从软椅之上跳到地上,“哒哒哒”地跑到屏风的边缘,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争吵的中心。 心中默默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陆遥:“……” 眼睁睁看着她跑去看热闹的长顺公公:“……” 明威将军重重一哼:“这人可是敌国将军之女,若是不及早抓捕,还等她跑了再满城找不成?” “你说她是敌国将军之女,她就是敌国将军之女了?”翰林侍读学荆永年梗着脖子道,“你怎么不说,她是敌国女帝呢?” 【打起来!】 蛮不讲理的言论气得对面睚眦欲裂:“堂堂翰林侍读学,竟如此不可理喻!” 荆永年毫不退让:“将军们的不讲道理,到显得稀疏平常了。” 江宴川看得兴致索然,指节在龙椅上轻轻一敲,立刻便有太监尖细着嗓子,高喊让他们安静。 明泽帝积威甚重,群臣立即便息了声。 安静的朝堂之中,只剩下江映澄略带失望的心声。 【打起来呀!】 还只有部分朝臣才能听到。 江宴川:“……” 第38章 他就没想过,是他自己不育吗?! 两拨人马谁也不能说服对方,江宴川取了个折中的办法,派人将国公府团团围了起来,确保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武将们仍是不想放弃那半块虎符,还想据理力争之前,他们又听到了小公主奶呼呼的心声。 【唉,要是澄澄会武功就好了,那样澄澄就能窜进汪爷爷的宅子里,把那半块虎符偷出来啦。】 江映澄叹了口气,随后又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凤梨酥。 【唔,真香!】 武将们:“……” 说来凑巧,他们会武功啊! 虽然还没能从小公主的心声中,得知那半块虎符具体是什么模样,但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 武将们乐呵呵地偃旗息鼓,揣着手站回了队伍之中,看得对面的人一脸莫名。 刚才还一个个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一会儿就能笑出声了? 气傻了吗? 各自都以为自己得胜了的两方都舒心了,朝堂的秩序终于得以恢复。 接下来的事项进展得很是顺利,因为—— 长顺公公担心江映澄觉得无聊,实在是给她准备了很多甜点。 朝臣们汇报的事务从他们的耳边匆匆溜过,能听见江映澄心声的那部分大臣,满脑子都是小家伙略带稚气的声音。 【哎嘿嘿,这个糖糕真好吃~】 【这个甜甜的水是什么?好好喝啊!】 【哇,这个粘饼澄澄等下还要找长顺伯伯要两张!】 众人的注意皆被这样的声音吸引,没人去给那些提议挑刺,自然就进行得十分顺利。 江宴川听过之后,或同意或否决,皆是通畅无比,整个朝堂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 他含笑瞥了一眼还在跟糕点奋斗的江映澄,觉得这样的效果,他很是满意。 欢快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最后一个奏报的大臣出声。 有人扬声道:“臣有本奏!” 沉浸在小公主心声中的众人都被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方才虽一直有人进谏,但声音虽大,声调却称得上平缓,骤然听到这样的声音,几人都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随后就略觉晦气地又回过了头。 出声的是御史中丞毕宏朗,脾气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什么事都想谨言两句,显得他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一样。 其实说的,都是屁大点的事。 坐在高台上的明泽帝早就料到此人会来这么一出,见他骤然出声,倒也没多少意外。 “准。”江宴川深知此人一说起来就必将耗费极长的时间,以手拄着下巴,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毕宏朗便开始滔滔不绝:“我大瑞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公主上朝堂的先例……” 人群中有好几个人都露出了着急的神情。 你参的是谁? 小公主? 你知道小公主对朝堂有多大用处吗你就参她?! 是没别的事可说了吗?! 磨牙之声四起,连毕宏朗的话音都难得停顿了片刻。 他平日里无论说多荒谬的言论,也从未收到过这样的反馈…… 这群人,难道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小公主收买了? 恰在此时,江映澄突然打了个饱嗝,将毕宏朗的注意力唤了回去。 他便接着从大瑞的礼法入手,引经据典地分析,想要说明,公主登上朝堂之事应该就此杜绝。 江映澄有些茫然:【他是谁呀?】 007在经过江映澄的同意之后,用她的功德积分买了一包电子瓜子,现在整个系统的态度都柔和了许多,闻言更是直接把毕宏朗的祖宗八代都查了出来。 【毕宏朗,御史中丞,朝中有名的屁事精——屁大点事都想管上一管,惹人烦的很,但为官还算清廉,且不畏权贵,所以明泽帝才会忍他至今。】 江映澄垂下头,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很怕自己惹人厌烦,除非那个人本身就是个坏人。 【那……那她为什么不喜欢澄澄啊……】 江映澄的声音里都带了点小心翼翼,听得众人的心都跟着揪了一下。 眼神也不自觉带了点埋怨。 至于吗你,多大点事? 这个想法才刚一落下,众人就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哦,对了,毕宏朗本身就是这样的人设…… 有人又暗戳戳地朝金台之上看了一眼—— 小公主教人欺负了,不管管啊? 明泽帝的脸上却无半分不耐,甚至还微微勾起唇角,好整以暇地看向屏风的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 众人心中的疑惑更甚。 等什么呢? 很快,他们便知道了答案。 【真哒?】 小公主的心声又恢复了活力,像是得知了什么好事。 【哈哈哈哈哈,这个叔叔当真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平等地讨厌一切小孩啊?】 众人:“???” 他们第一次对这个“系统”的消息来源产生了怀疑。 这毕宏朗膝下有一儿一女,乖巧懂事不说,还生的极为可爱,就是有点不像他们夫妇。 “……” 等等! 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秘辛?! 【哈哈哈哈哈,他居然还为了应付登门拜访的同僚,现从邻居家借了一对双胞胎来假扮自己的孩子?!】 一向喜欢跟他唱反调的朝臣都沉默不语,就连经常会附和他两声的人也都闭口不言,毕宏朗面带疑惑地扫视了一圈,成功收获了一堆同情的视线。 毕宏朗:“???” 正好奇他们为何这般神情时,身后有人极小声地说了一句:“邻居家的双胞胎……还挺好看的呢。” 有几人应和似的轻笑出声。 “!!!” 毕宏朗瞳孔剧震。 他在朝中一向鲜少提及家事,平日里掩藏地也很是小心,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众人将他眼中的震惊看得真切,却没人好心为他解惑,而是更为期待地等着小公主接下来的心声。 犹如魔音穿耳的一连串爆笑之后,他们终于等来了新鲜的爆料。 【救命,他还真的信童子尿可以治疗不孕不育,还背着他夫人将那东西掺在汤药里面,哄骗他夫人全都喝下去了啊?!】 【喝完就算了,他后来还说漏嘴了?还在被赶出家门后去他的老丈人家告黑状?!】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他就没想过,是他自己不育吗?!】 第39章 他们不应该是双向奔赴的吗?! 毕宏朗听不到小公主的心声,但这并不妨碍有热心的吃瓜群众,将听到的内容复述给他听。 “啧啧啧,封建迷信要不得,童子尿怎么能当治那种病的药用呢?” “用了也就算了,还说漏嘴,让自家夫人听到了……” “赶出去就老实等夫人消气呗,去找老丈人告黑状算怎么个事儿?!” 有人重复了江映澄的心声:“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毕宏朗耳边传来“轰”的一声,双颊也因为羞愤而涨得通红。 是谁?! 究竟是谁在他的家中安插了眼线?! 在更强烈的难堪之感将他淹没前,明泽帝声音含笑地将此事一锤定音:“孤就要带映澄一起上朝,你们又待如何?” 那自然是不能如何的。 明泽帝已经是大瑞有史以来最为明德的帝王,更不用提,他才仅仅登基了几年,就已经将大瑞的国土扩充到如此惊人的程度,面对非原则性问题时,没人愿意去触这位的霉头。 有些拎不清的人除外。 散朝后,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了江宴川跟前,伸出一只小手,双眼亮晶晶的,也不说话,但想要被牵手的意愿十分明显。 冬季的天亮得很晚,此时的天光还没有大亮。 江宴川低下头,借着通明的烛光,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江映澄被火盆烤得红扑扑的小脸,和她仿佛会说话的杏眼。 这么高兴? 下一刻,还未散尽的朝臣眼睁睁看着,那个常年不苟言笑的年轻天子,竟是缓缓弯下了腰,将小公主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江映澄愣了一会儿,随后才狂喜着将小脸都埋在了她父皇的胸膛里,狠狠吸了一口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 【啊~~我就是天底下坠幸福的崽!】 江宴川被她逗笑了。 散朝之后还有内朝,是二品以上官员同明泽帝商议真正的机要事务的时机。 朝臣们本以为让小公主在重云殿玩上一会儿也就是顶天了,却不成想,明泽帝竟是一路抱着小公主,一直到走进了武阳殿内。 群臣:“……”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今天还没有上朝,方才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他们在睡梦中幻想出来的? 还不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朝臣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塌了。 武阳殿内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二品以上的朝臣,是江宴川最先安排与江映澄接触的那一批,是以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很多。 但听不到的更多。 小家伙恩怨分明,只要知道这个人品行不端,就绝不会在心底生起半点对这个人的喜欢,而她不喜欢的人,则是断无可能听到她的心声的。 整个殿中死一样的沉寂,只有江映澄自觉无人能听到她心底的碎碎念,不停和007一起扒别人的瓜吃。 而这个瓜主,自然只能在眼前的这群人里挑。 【这个大叔!一树梨花压海棠啊!】 【这么大的年纪,还娶人家刚及笄的闺女!】 工部尚书冉弘益颤抖抬头,正对上小公主直勾勾瞧过来的视线。 对上视线的瞬间,江映澄一愣,随后眼神飘忽地将视线移开,心虚得十分明显。 她才没有在心里偷偷说别人坏话呢! 冉弘益缓缓闭上双眼,不想瞧见四面八方望过来的,想打探八卦的视线。 心里却在疯狂咆哮。 他前些日子是娶了个刚及笄的姑娘,可那都是事出有因的! 而且!他都能听到小公主心声了!在喜爱这件事上,他们不应该是双向奔赴的吗?! 怎么拿他开刀?! 然而他的心声不能被小公主听到,爆料的声音只停顿了片刻,就残忍地继续。 【唔?新婚夜,他没留在那姑娘的房里?】 冉弘益骄傲地挺起了胸板,他是那样的人吗? 【而是去自家夫人的门前苦苦求了一夜?】 “噗。” 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早就听闻冉侍郎家里的是个河东狮,前些日子他纳妾时,他们还在私下里揶揄过,当时他还死要面子,说什么,他无论做什么决定,他的夫人都必定会全力支持的。 就这? 冉弘益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就钻进去。 【嗯?他们怎么突然就笑了?】 武阳殿不比重云殿宽阔,明泽帝也没再专门为江映澄设上屏风,是以她能很清楚地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 先前笑出声的几人连忙收敛表情,规矩地站好。 已经开始出声奏报的大臣满脸莫名。 从他开始出声起,这群人就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无声交流些什么,害他几次都以为自己上奏的内容出了差错。 现在更是过分,还直接笑出声了? 他趁明泽帝垂眸思考的间隙回头,狠狠瞪了几人一眼。 【什么什么?这大叔娶人家姑娘,还是为了救人家于苦海?】 【哦——】江映澄拖长了语调,【原来是参知政事的侄子先看上了人家,但那家人觉得他人品不行,便直接拒绝了。】 【结果那侄子还跑去人家家里威胁,说什么“你知道我的舅舅是谁吗?那可是当朝的副宰相!得罪了他,你们必定没好果子吃”,还叫他们早早准备好,他下个月就要来家里接亲?】 【好一出强取豪夺!】 【不、不要脸!】 有几人不自觉点头应和,可不就是嘛! 好生无耻! 【那家人刚好在机缘巧合下与大叔、嗯,与冉伯伯有些交情,就直接求上门,假成亲一番了?】 【过几个月就要和离了?】 冉弘益:“……” 讨厌的时候就大叔,发现冤枉人了,就变成伯伯了是?! 【不行,那个侄子太坏了,统哥你找点那人做坏事的证据,咱们写封检举信举报了他!】 【嚯?】 在场的好几个人都偷偷竖起了耳朵。 又找到什么好消息?! 大家都是互相喜欢的关系了,赶快说出来听听! 江映澄不负众望,果然掏出了个重磅炸弹。 【这侄子……根本就是南阳王偷偷塞入京城的世子啊!参知政事小心翼翼地供奉了这么多年,一、一个不小心,就将人养歪了?!】 “!!!” 参知政事钱鹏翼原本正专心听同僚奏报,突感人群中有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 什么情况?! 第40章 南阳王能造个反吗,就当是为了我? 南阳王的封地在大瑞的东南角,平日里安于一隅,做足了与世无争的表象,但其实,胆子却是这么大的吗? “参知政事侄子”这人他们早有耳闻,欺男霸女,横行无忌,已有数年的光景,所以,世子竟是已经在京中隐姓埋名,待了这么久了吗? 图什么? 江映澄也有这个疑问。 【他不留在自己父母身边,跑京城来做什么?】 在她看来,能在年幼的时候留在父母身边,就是天大的事了。 跟在父母身边多好,吃香的喝辣的,还会有漂亮的小衣服穿。 江映澄拿小眼神瞥了江宴川一眼又一眼。 虽然她的美人父皇,要她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起来,她也还是很喜欢他。 江宴川:“……” 群臣:“……” 江映澄忽然【啊!】了一声。 几人连忙收起各自的心思,专心等小公主接下来的心声。 【这南阳王,提前让世子进京收买官员,难道是想造反吗?!】 几名大臣呼吸一滞,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收买官员?造反?? 此等虎狼之词,他们可—— 太喜欢了! 就说了小公主是祥瑞! 有心思活络的大臣抢先开口:“臣举报——” 南阳王送世子进京收买官员,想要造反啦! 【啊?只是为了让他们在我的美人父皇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好让父皇给他们的拨款再丰厚一点?】 “噗——咳咳咳——”先前开口想要举报的濮明旭一口气没喘好,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阵巨大的异响没能引起江映澄的半分注意,她的全部心神,都被007给她讲的秘闻吸引了。 【哈哈哈哈哈哈,京城中的生活确实比边陲好,那世子不愿回去,也是人之常情嘛。】 【只是他进京后只顾吃喝玩乐,正事半点不干不说,还将京官得罪个遍,南阳王不得气死呀?】 【已经气得中风啦?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的笑声让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整个武阳殿里,只有一人欲哭无泪。 “濮卿,”江宴川放下手中的茶盏,难得起了点逗弄的心思,“你要举报何事?” 濮明旭绝望地闭上双眼。 他想举报南阳王造反,南阳王能现造一个吗? 就当是为了我? 迎着所有人或探究或促狭的视线,濮明旭毅然开口:“臣举报,参知政事钱鹏翼钱大人家的侄子,在京中横行霸道,钱大人却多次帮忙善后,如此滥用职权,简直目无王法!” 这段话铿锵有力,一气呵成,仿佛原本要举报的就是此事。 他心里舒坦了,突然被举报的钱鹏翼却已经抖如筛糠。 他那要命的“侄子”,平日里在京中如何乱晃都没事,毕竟他上一次以世子身份进京时,还只是个垂髫小儿,无人能从世子现下的样貌辨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可若是闹到陛下的面前,那可就不一样了。 钱鹏翼两腿一软,当即便跪了下去:“臣知罪!” 就让这件事在他这里中止! 钱鹏翼当场便被卸了乌纱帽。 虽然那世子进京也不是为了谋反,但这毕竟是欺君之罪,没将他满门抄斩,都算江宴川今日心情好。 早朝至此,也总算是彻底结束了。 江映澄小小地打了个哈欠,迟来的困顿让她再次向她的父皇伸出了双手。 之前那个好暖的胸膛靠起来十分舒服,她还想在那里睡觉! 江宴川身形停顿片刻,还是微微俯下了身,将小家伙从座椅上抱了起来。 这一抱,直接便抱到了一头发花白的老夫子面前。 方思婉衣着华丽地坐在厅前的软椅上,略显局促地打量面前那一整排小豆丁。 确切地说,是盯着正中那个身穿靛蓝色长袍的白嫩稚童。 见江宴川抱着江映澄走进,所有人都起身行礼。 江宴川面不改色地走到主位的软椅上落座,随后才轻启朱唇:“免礼。” 众人起身后,江映澄才从小憩中苏醒。 “唔?”江映澄刚一睁眼,视线就被对面的方思婉吸引了视线,“母妃?” 【哇,母妃今日好漂亮!】 一身淡绿色的缎面长袄,身上披着的白色大氅还有一圈莹白的绒毛点缀,相貌出众,气质温婉,就算放到美人如云的宫中,这样的绝色也断不会被掩埋。 江映澄眼里闪着自豪的光。 那可是她的母妃! 方思婉也因小家伙的反应会心一笑。 然而,厅前排成一排的几个小豆丁中,有人因着这一幕堪称温馨的画面,而动作隐晦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嫉恨地瞪了江映澄一眼。 被江映澄敏感地捕捉到了。 不光是江映澄,在场的所有大人,几乎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道目光。 年幼的孩童不知该如何隐藏自己的心思,一举一动都像是在如昼的灯光下被无限放大,半分都逃不过别人的双眼。 方思婉呼吸一滞。 当初换子之事,她本就不舍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可此计成行之后,她也有好生照料映澄,虽前几年不算尽心,到底也没短了对她方方面面的教导。 可,可她的姐姐,怎能就如此狠心,将她的锦书,教导成如今这般模样?! 那样饱含恨意的眼神,怎么会从如此年幼的孩童眼中流露? 大氅遮住的角落,方思婉狠狠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以此宣泄心中的恨意。 方意绾,今日你所做的一切,他日,我都会一笔一笔的,全都还回去! 年迈的夫子暗自摇头,判定此子心性不佳,难堪重任。 江宴川眼皮轻抬,眸光沉沉地看了那孩童半晌,也在心底下了和夫子同样的结论。 小小年纪便心思如此深沉,不适合作为伴读留在宫中。 方思婉看着众人脸上各异的神色,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对。 他们似乎…… 都对锦书的表现很是不满…… 这可不行! 她心下焦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听熟悉的心声从主位上方传来—— 【哇哇哇,是男主啊!】 【快让我瞧瞧,书里说的绝世美男,小的时候长什么样?!】 刚才那匆匆一瞥,时间太过短暂,她还什么都没能看清呢! 江映澄心情激动,扶着江宴川的手臂就要往外探头,再仔细瞧瞧林锦书的绝美容颜。 第41章 尸体感觉暖暖的! 方思婉不知“男主”两字代表何意,江宴川却是一瞬间就回想起了,从小家伙心声里听到的内容—— 这人会集结民间力量夺得皇位,后来又因不善统治,而险些让大瑞走向灭亡。 他将不停挣动的江映澄放到地上,随后食指在桌案上轻叩。 方思婉才刚提过要给江映澄找个伴读,“男主”就跟在备选孩童的队伍里面混了进来。 这事未免太巧了些。 江宴川侧头看了方思婉一眼,暂时将疑惑压了下去。 方思婉缓缓松了一口气。 方才明泽帝看过来的那一霎,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止住了浑身的颤抖! 两人间的风起云涌没能博得江映澄的半分注意。 她落地之后便直直朝着林锦书跑去,小短腿捣得飞快。 林锦书瞪过那一眼之后便一直垂着头,暗自思索稍后可能会面对的问题,丝毫没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变化。 等再回过神时,他的眼前突然探出一颗圆润的脑袋。 将他生生吓得倒退了数步。 站稳之后,他才瞧见,那是与他对换了身份的假公主,站在他方才所站位置的跟前,弯腰回头,像是想要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林锦书的眸光闪烁。 这个假公主,也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 也像他一样,每日都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吗? 也会在每个深夜里,都会因害怕被人抛弃而整夜睡不着觉吗? 他心中的恨意不停翻滚,却不成想,对面的人竟是又向着他的方向小跑了两步,一把牵住他的手,转过身脆生生地对着上方那个神色冷凝的天子道:“澄澄喜欢他!” 江映澄不知道她的父皇母妃为何会突然将男主接进宫中,但无所谓! 只要能近距离接触男主,以什么样的理由都行! 江映澄信誓旦旦地想。 江宴川沉默不语,方思婉见状,生怕他反悔似的,连忙开口道:“澄澄喜欢就好,今日你父皇将这群小朋友叫进宫来,就是为了让你挑一个伴读的。” 江映澄一愣。 【伴读?】 【这么快就要开始读书啦?!】 她的手像触电了一般,倏地放开了林锦书的手,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伴、伴读?” 她还没玩够呐! 江映澄回身,将林锦书又向前拽了几步,“啪啪啪”地拍在对方的肩膀上。 倔强地强调:“玩伴!” 【不是伴读!澄澄还没过四岁的生日呐!】 在宫中,皇子和公主一般都会在五岁左右开蒙,少部分妃嫔想要让自家孩子多赢得一些帝王的关注,才会选择早些请奏,提前安排开蒙的夫子。 但她才三岁半呢,是不是也太早了点呀! 江映澄小嘴一扁:【欺、欺负崽了!】 早就请了开蒙夫子的林锦书目光平静地从江映澄的脸上移开。 这副骄纵且不求上进的样子,一看就是平日里被娇惯着长大的。 可那些,原本都应该是属于他的! 江宴川突然道:“既然澄澄不喜欢读书,那伴读这事,就先算了。” 方思婉一惊。 此次的突然行动已然在方意绾那里打草惊蛇了。 若是不能将锦书留在宫里,恐怕在他回去后,她的姐姐会变本加厉,加快对锦书的洗脑过程。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再这样任由方意绾继续教导下去,她的锦书,会变成多么愤世嫉俗的一个人。 可是…… 小家伙才三岁半呢,让她每日陪着明泽帝上早朝,就已经够辛苦的了,上朝之后还要听夫子的讲学…… 方思婉看着小家伙委屈巴巴的眼神,心底到底还是不舍得让她那么辛苦。 她的手攥紧后又松开,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喜欢!”一道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方思婉想要放弃的想法。 她愕然回头,看向正中那个突然变得坚定的小团子。 江映澄吸了吸鼻子:“澄澄喜欢读书!” 【呜呜呜,澄澄讨厌读书……】 【究竟是什么人在喜欢读书啊!!!】 方思婉心软得一塌糊涂。 小家伙是真的,为她承担了太多太多…… “喜欢读书?”江宴川好笑地将江映澄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不如,就从今日开始。” 江映澄如遭雷劈。 方思婉冲着身后的青碧微微点头,便有人上前,将其余的几个小家伙都领了出去。 江宴川给她找的夫子是当世闻名的大儒,也是在他年幼之时,负责给他们那一批皇子们讲学的夫子。 夫子姓柳,名鸿飞,字怀瑾,看着是个很和善的白发老者,但由于对老师的天然敬畏,江映澄还是表情怯怯的,不肯多向前一步。 开蒙礼不算繁复,江映澄在很短的时间内就顺利完成了。 真正艰难的,是在开蒙礼之后。 江映澄扭来扭去地不愿意配合。 她先是宣称自己已经饿到没有半点力气了,必须先吃完午膳才能学习。 吃完饭后,她在地上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抱怨自己起床实在太早,现在极度缺觉,再不午睡就要猝死了。 午睡醒来过后,又吵闹着想让她的七哥也来陪她一起享受学习的美好。 闹到最后,屋子里排排坐了三个小豆包,垂着头,听着上方的明泽帝怒极反笑:“说说,还想要什么?” 江映澄乖巧地笑道:“没、没有啦~” 江宴川轻哼一声,没再发表感言,只是吩咐长顺将奏折全都搬到这里来,以实际行动表示,他会亲自监督这三人的学习状况。 江映澄委屈地瘪了瘪嘴,左右看看两个和她同病相怜的难友,心里又觉安慰了许多。 尸体感觉暖暖的! 柳鸿飞见小公主终于不再闹了,这才乐呵呵地上前。 今日就是走个流程,真正学习的时候,是要去给皇子们统一准备的学堂的。 本来行完开蒙礼便可以结束了,硬生生让小殿下闹得临时加了堂。 好在他教学经验丰富,临时上阵,也将这第一堂课讲得绘声绘色。 天色彻底黑下去之前,明泽帝才揉了揉眉心,给这一日的鸡飞狗跳画上了句点。 临走前,他的手在江映澄的头上轻拍了两下,语气中满是耐人寻味:“今日早点睡。” “???” 江映澄满头问号。 第42章 国公府走水 江宴川一走,方思婉便将眼神直勾勾地盯在了林锦书的身上。 她知道今日明泽帝必然已经起疑,可她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想到她的姐姐,每日都在锦书的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他的娘亲不要他了,她的心里就像是被针扎过一样,泛起细细麻麻的疼。 江映澄本来都累得瘫软在软椅上了,见到她的母妃这般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哒哒哒”地跑过去,一手牵住了一个小伙伴—— “为了庆祝澄澄和七哥交到了新朋友,”江映澄扬起小脸,笑得春光灿烂,“晚上我们一起用膳!” 【嘿嘿嘿,这样母妃就能多和弟弟接触一会儿啦~】 屋中的几人俱是愣怔了半晌。 被牵住手的林锦书和江星燃回头看了江映澄一眼,又越过她互相对视。 最后各自转开。 谁和她是朋友了…… “好好好!”方思婉紧跟着反应过来,“母妃这就安排!” 江星燃眉心微蹙,刚想拒绝,就听旁边的江映澄紧接着道:“那澄澄和七哥去接云梦姨姨,母妃你带着锦书弟弟在这里等我们哦~” 江星燃刚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 这里是膳食必然要比他们院子里的好上许多,他的母妃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像样的饭菜了…… 就这一小会儿犹豫的工夫,他便被江映澄毫不费力地拽到了屋外。 青碧机灵地将屋内的宫女都遣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炭火燃烧时“噼啪”的声响,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林锦书倏地抬头,淡漠的眼神里像裹着一层寒霜,唇角也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他开口唤她:“母亲。” 方思婉呼吸一滞,眼泪瞬间便涌了上来。 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听到方意绾所做之事时,她还抱有一丝侥幸。 听青碧回宫禀告见闻时,她也曾幻想着,也许姐姐只是向他阐述了实情。 可如今,见到锦书这样冷漠中带有恨意的双眼,她才终于知道,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令她痛心。 她几步走到了林锦书的跟前,俯身一把将他抱进了怀里,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锦书,我的锦书……” 眼泪落在林锦书靛蓝色长袄的肩头,砸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圆圈。 还好……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还能将她的锦书,从那样的地狱里拉回来。 林锦书表情冷漠地站在原地,看起来对于生母的哭声并无半分触动,只微微颤抖的睫羽,昭示着他也不平静的内心。 方思婉哭了很久,等她刚收拾好情绪时,江映澄已经将程云梦和江星燃带了回来。 晚膳间的氛围还算和谐。 程云梦在宫中谨小慎微惯了,猛然瞧见愿意与她主动搭话的,仅在开始时神色拘谨地应和了半晌,随后就在方思婉的引导下,慢慢地打开了话匣。 江映澄则是一整晚都跟个小地主似的,碰到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就闹着让布菜的嬷嬷,给她的七哥和弟弟也夹上一份。 无论各自的心思如何,至少表面上宾主尽欢。 程云梦感念着江映澄在那么好的开蒙夫子前想着拽她的星燃一把,想给些礼物充作谢礼,却实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一个劲儿地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一定好好教导星燃,让他平日里多护着点映澄。 说完,她便猛然想起,江映澄如今的地位,已经比她们母子二人的都要高上许多。 不说方思婉刚刚升为婉妃带来的身份差距,就说小家伙的心声能够给大瑞带来的好处,便是数也数不清的。 明泽帝还特意派人来吩咐,不可将能听到她心声之事,说与听不到的人听。 程云梦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江映澄的眼睛里却是蓦地乍起极为明亮的光。 未来皇帝的照顾? 她可太需要了! 她蹦蹦跳跳地跑到她云梦姨姨的跟前,张开双手抱住了对方的大腿:“那我们可说好啦,姨姨回去可得好好跟七哥说呀!” 【七哥可以帮澄澄写作业吗?】 【可以帮澄澄小考作弊吗?】 程云梦满脸尴尬。 如果没猜错的话…… 婉妃也是可以听到小家伙心声的…… 果然,下一刻,方思婉也跟着上前,屈指敲在了江映澄的额头上。 见江映澄抬头看向她的眼神里全是不解,方思婉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很晚了,快松开你云梦姨姨。” 江映澄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 随后又向她的两个小伙伴热情挥手:“那我们明天见哦~” 方思婉安排人将几人各自送了回去,随后才面带怜悯地吩咐张嬷嬷带小家伙去洗澡。 江映澄不解:“为什么这么早?澄澄还没玩够呢!” 洗澡的感觉又暖又舒服,她常常在洗完后就会舒服地睡了。 可是今日,她一整日都很忙,半点精力都没有分给她最喜爱的那些小玩具,她还不想睡呢! 【不睡!坚决不睡!!】 方思婉不忍告诉她,她每日都要陪她的“美人父皇”一起上朝的事实,只转过头,让嬷嬷带她下去。 整个屋子里都是江映澄难以置信的声音—— “母妃?” “澄澄还没玩够呢母妃?!” “澄澄不要睡觉!!” 方思婉权当没听到。 子时刚过,汪国公府的西南角亮起了点点火光,不一会儿的工夫,火势便骤然变猛,熊熊火焰照亮了国公府上方的半边天,像是在漆黑月色里亮起的一抹晚霞。 丫鬟家丁们的呼喊声接连响起,各个院子里的人都被吵醒,匆匆披了件外袍便直接跑到了冰天雪地里。 屋外火光通天,他们也不觉得冷。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起了这般大的火?” “这火势蹊跷……” “先别管那么多了,救火要紧!” 又过了片刻,顾语柔姗姗来迟:“天呐,怎么会这样……” 说罢,她便匆匆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之中。 主家的几人对视一眼,又各自在原地散开。 火势熄灭已经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顾语柔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时,刚一看清眼前的景象,就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用力揉了揉眼睛之后,才又重新走了进去。 ??? 第43章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整个房间空空荡荡。 除了大件的家具还在,竟是连床上的被子都被洗劫一空! 顾语柔连忙冲进屋子,去翻找被她放在角落里的破布包袱。 一无所获。 这间屋子里面,竟是什么都没能剩下。 她的脑中一瞬间便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是她的身份被发现了? 可这也不对。 若真是她的身份暴露,按照大瑞明泽帝的行事作风,此刻应是早就有人冲进她的屋子,将她绑起来了才对。 可若是真的遭了贼,她那个包袱一看就十分破旧,里面又没有之前的物件,而且…… 什么样的贼,会连一床被子都没给她剩下?! 她转身冲出院子,想要去找线索,却发现整个国公府中,四下里都在接连响起惊叫。 “啊!我的首饰!我的首饰全都没了!” “连我刚花重金才买到的云锦都不见了!” “究竟是什么贼,连床被子都不给人留下?!” “连国公府都敢进来行窃,我明日,定是要一早就去报官!” 顾语荣缓缓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那贼人,不是单单冲着自己来的。 黑暗之中,顾语柔眼底掠过的阵阵寒芒如星般闪烁。 没事的。 她给自己打气。 那东西看起来毫不起眼,就算被盗,应是也很快就会流入市场。 她仔细逛上一逛便是。 顾语柔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风很凉,她走得也很是匆忙,却不知道,她每走过一间院子,那里的人便会让丫鬟送上新的棉被,舒舒服服地睡了下去。 整个国公府里,忍受了整夜寒冷的,只有顾语柔一人。 国公府后身的小巷子里,十数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壮硕男子正面面相觑。 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直到有人干笑着开口:“郑兄,怎么您也亲自跑来了。” 被叫到的人强撑着抱了个拳:“祝兄,您也来了,真巧。” 众人打过了一轮招呼后,气氛又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额……”有人实在受不了这样氛围,提议道,“不如,咱们翻翻包袱,看有没有比较像虎符的东西?” 立即便有人应和:“看看看!”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十几个黑衣人同时卸下背上的包袱,堂而皇之地在巷子里翻找。 “我这里是一包衣服,虎符应该不在我这里……” “我这里是一盒首饰,过两天还得拿去让小公主看看……” “不是,你怎么连棉被都拿?!” “嗨,万一她给缝到棉被里面了呢?我就是太细心了!” “……” 一个时辰前在顾语柔的房间里偶然碰面的十几个“盗匪”,在这条小巷里空前和谐地完成了“销赃”活动。 次日一早,汪国公被无罪释放。 他春风满面地回到自己的国公府门前,还未能高兴上半个时辰,就被眼前的惨况气得双目圆睁。 儿媳步凝安见其情绪不对,连忙将手中的婴儿塞到了汪国公怀里:“公爹,您可算回来了,心蕊都想您了。” 小家伙很是喜欢这个爷爷,刚一落到他的怀里,就很捧场地笑出了声。 汪国公果然便平静了下来。 小心蕊的脸圆润白净,可可爱爱的样子,让他霎时间就想起了在牢里见到的那个小公主。 还有小公主那诡异的心声。 汪国公的思绪一顿,继而想起这一路收到的心虚视线,顿时便对眼前的状况有了全新的猜想! “给老夫准备官服!”他将手中的孙女塞回儿媳的怀里,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丫鬟,“老夫现在就要进宫!” 陆遥那个混账东西,这件事里肯定少不了他的影子!! 重云殿里,江映澄昏昏欲睡。 昨日沐浴之后,她跟她的母妃据理力争,硬是又拖上了许久,才任由困意将她拖拽进了梦乡。 今日又被她的母妃天还没亮就给挖起来时,她只觉自己的人生,就要和这漆黑的天色一般,永远黯淡无光了! 可今日不知为何,她的美人父皇,竟是没有给她准备屏风,她此刻正和满朝文武脸对着脸,都不好意思公然打瞌睡了。 正当她就快要撑不住时,殿外忽有一太监脚步匆匆地跑进殿中,凑近长顺公公身侧耳语了几句后,便又匆匆离开。 长顺公公将消息呈给江宴川后,得到了对方一个几不可见的颔首。 长顺公公直起身:“宣——汪国公进殿——” 片刻之后,一头发花白却健硕异常的老者出现在大殿门口,步履矫健且沉着地往群臣的最前方走。 江映澄终于来了精神:【啊!是肌肉很壮的爷爷!!】 台下同一时间响起数道被自己口水呛到的咳嗽声,汪国公脚步可疑地停顿了片刻,随后才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江映澄满脸问号。 【奇怪,大家都着凉了吗?】 可是之前明明就没人咳嗽啊?! 群臣很快便恢复了正常,江映澄便也没再在意。 她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汪国公吸引了。 【哇哇哇,汪爷爷换上漂亮衣服后,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多呀!】 汪国公脸上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小家伙眼神明亮,从看见自己的那一刻起,就肉眼可见地快乐了许多,可见他有多么讨小家伙的喜欢! 【果然!健身是男人最好的医美!!】 汪国公嘴角的笑僵了一下。 健身这个词他大概可以理解,可是那个什么,“医美”又是什么? 是他太老了吗,怎么小公主说的话,他都听不太懂?! 台下又响起数道忍俊不禁的“噗嗤”声。 在江映澄再次因为朝臣的奇怪反应起疑前,江宴川抢先开了口:“国公方才重返府中,何不好好休整几日?” 他吩咐陆遥今早才将汪国公从大牢内放出,无非是有两重考量。 其一,是他猜到,昨晚必定会有人夜探国公府,试图找出那半块虎符。 其二,就是他也存了心思,让汪国公好好休息两日。 汪国公年岁虽大,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若是昨晚就将人放出,今早必然会前来参加朝会。 不成想,即便这样,他还是来了。 汪国公在群臣前方站定,规规矩矩地给江宴川行了礼,随后才朗声道:“臣今日诗性大发,突然很想对着众同僚吟诗一首,片刻都不想再等,是以便匆忙赶过来了。” “哦?” 江宴川握拳撑在额角,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道:“汪卿自可随意。” 汪国公得了江宴川的准许,转过身面对百官,目光灼灼——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第44章 你少贪污一点,比什么都管用! 群臣都露出了不明所以的表情,昨晚去国公府洗劫的那几个武官,却是心虚地看天看地,就是不肯转头看向汪国公的脸。 汪国公看到此景,原本心中那三分的怀疑,都变成了十分的笃定。 小兔崽子,就知道跟你们脱不了干系! 他咬紧了下槽牙。 忽的,他注意到这群不要脸的“盗贼”们,身上都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忠武将军高思远的袖口上别着一女士耳坠,手臂自然垂坠时,耳坠上的流苏落在手背上,与满布青筋的大手格外不搭。 明威将军董康盛的腰间挂着一块白玉的玉佩,这玉佩虽从款式上并无男女之分,可董康盛其人,先前可是一直声称,多余的配饰会影响练功,这么多年都从未戴过。 归德将军雷志新更绝,直接就用一根红绳缠绕住一根朱钗,挂在了脖子上。 …… 细看之下,这些东西还都有些眼熟。 眼神掠过其中一个铃铛之时,汪国公蓦然想起,这些都是顾语柔那丫头身上戴过的! 好家伙,还把赃物带到朝堂上了是?! 这回可是人赃并获了! 【唔,他们怎么都不敢看汪爷爷?】江映澄的心声突然响起。 汪国公冷哼一声,慢悠悠地转回身,站到属于他的位置上去。 这群烧了他院子的混蛋,自是不敢和他对视的。 【啊哈哈哈哈哈,这群伯伯,昨晚真的去汪伯伯家烧杀抢掠了啊?】 【哦哦哦,没有杀,那就是去汪伯伯家,嗯……】 江映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为非作歹?】 汪国公点点头。 贴切。 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地公开处刑着,几个武官的脸上都有些涨红。 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他们心下焦急。 小公主您倒是别光顾着嘲讽啊,您倒是说说,他们身上挂着的这些东西,有没有您之前心声中所说的,那造型独特的虎符啊! 几人都很是绝望。 这些娘兮兮的东西他们也不想戴的,可昨日他们翻遍了所有脏物,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充作虎符的东西。 只能豁出去一试了。 【啊!】 几人眼神一亮。 是不是小公主终于发现了,他们身上这些不合常理的东西了? 江映澄确实在007的指引下发现了那些配饰,并且真情实感地疑惑了:【他们烧了汪爷爷的院子,就为了抢这几件首饰吗?】 【他们夫人的首饰,不愿意给他们分享吗?】 武官们:“???” 不是,他们哪里像那样的、那样的变态了? 戴着配饰的几人,脸上已经不仅是尴尬了,还有几分扭曲。 这个朝堂之上,可不光是只有他们几个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啊! 被这么多人听到这番言论,他们出去之后还怎么见人? 正在汇报奏折的官员突然回头,文质彬彬却不乏傲慢:“高将军。” 全神贯注等着小公主接下来心声的高思远茫然转身:“瞿大人。” 瞿开宇面容冷肃:“将军可是对瞿某方才所奏之事有所不满?” 不然怎会频频做出狰狞的表情? 高思远更迷惑了:“啊?” 他专心听个小公主的心声而已,怎么就惹到这个事儿精了。 没错,事儿精。 这瞿开宇是个文官,平日里十分看不起他们这些只会舞刀弄枪的家伙,跟武官阵营极其不对付,总是想借机找点事端出来,参他们一笔。 他们说又说不过,经常都绕着他走。 “瞿某提议增加赋税,也不过是为了能给将士们多供些军需,让我们大瑞儿郎在战场上能全无后顾之忧地杀敌,”瞿开宇接着道,“高将军却为何,在瞿某奏明此事时,做出如此不屑的神情?” 高思远被他问懵了。 他何时露出不屑的神情了? 最主要的是,这个瞿开宇,会有这样的好心,关心他们将士的作战条件? 但此时仍在朝堂之上,明泽帝虽然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但他就是无端觉得,对方的心情应是不怎么好的。 怎么可能好呢。 小公主明明马上就要说到关键的地方了,却被这厮硬生生打断了。 他想将此事快速揭过,让小公主能够继续关注他们身上的异样,开口前,却听小公主的心声接着响起。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百姓的生活已经如此艰辛了,怎么还有人惦记他们兜里那两个铜板啊?!】 高思远点点头,深以为然。 明泽帝这两年连年征战,赋税本就已经极高,这个时候若再增税,恐怕会引起民间强烈的反弹。 好在明泽帝也不至于拎不清,高思远撇了撇嘴,不欲与他纠缠。 瞿开宇却喋喋不休:“也对,你们武官满脑子只知道打仗,这些事情,也就只能由我们文官操心了。” 高思远:“???” 这他不能忍! “瞿大人又可知百姓的疾苦?”他拿出了小公主的论调,“他们本就没剩下几个铜板,却还是逃不了被人惦记的命运!” 江映澄眼神一亮。 【对对对,就这么怼他!】 【将军伯伯高义!】 【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都不懂,还当什么官啊!】 高思远挺起胸膛,袖口上的耳坠,都随着烛火的映照而变得更闪亮了。 瞿开宇双目圆睁,似是没想到,一向对他避之不及的高思远,竟是也会出言反驳。 “高将军真是事不关己,就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若不增加税收,将士们的军需又要从何而来?” 高思远冷哼一声。 若是平常,他少不得又要因为嘴笨而生一肚子闷气,可如今不一样了,如今他可是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了! “呵,瞿大人一介文官,自是不懂这兵家之事,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是不能先确保后方的安定,又何谈开疆辟壤?” 【哦哦哦,将军伯伯简直就是我的嘴替啊!】 【好帅啊!将军伯伯义正言辞的样子好帅啊!】 【将军伯伯加油!怼他!怼他!!】 高思远在这一声声的夸赞之中迷失了自我,趁瞿开宇还未开口,乘胜追击道:“这点道理都不懂,您这官做的,是不是也太容易了些。” 群臣:“……” 江宴川:“……” 瞿开宇被气得吹鼻子瞪眼,看着很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和高思远近距离比划两下。 江映澄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让007给她扒瓜吃。 越吃越气愤:【呸!还增加赋税呢!你少贪污一点,比什么都管用!!】 高思远不假思索:“你少贪污一点,比什么都管用!” 高思远:“???” 第45章 直视我,崽种! 整个重云殿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 半晌,江映澄的心声响起。 【咦,伯伯说的话,怎么跟澄澄想说的,一模一样?】 高思远心里咯噔一声。 明泽帝曾明确跟他们说过,万不能让小公主知道,他们都能听到她的心声这件事。 只是刚才占了上风的感觉太过上头,他竟是一时之间就冲动地脱口而出了。 高思远视线游移,不敢看金台之上的明泽帝的表情。 瞿开宇眼睛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显然已经让他气得不轻。 他左右看看昨日和他一起去国公府的几个同僚,寻求帮助的意图十分明显。 几人眼神闪烁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高思远:“……” 江宴川的目光从瞪大了眼睛的江映澄身上,缓缓转移到涨红了脸的高思远身上,突然道:“高卿此言何意?” 再让小家伙顺着方才的思路想下去,就算她没有怀疑,那个“系统”也会跟着多想。 高思远苦着一张脸。 他哪里知道小公主此言何意,他不过是个重复小公主心声的传声筒罢了。 平日里,他嫌弃那事儿精晦气,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又如何能知道对方是不是贪污了? 高思远知道,明泽帝这番话问的,其实是小公主心里的那个“统哥”,可他实在是心里没底。 若是那“统哥”迟迟没有反应,他又要如何从这尴尬的境地中脱身而出? 他今日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那瞿开宇定然会扑上来,将他给大卸八块! 瞿开宇已经开始跪地大喊冤枉了。 “陛下!臣为官多年,一直忠君为国,两袖清风!高将军却仅因朝堂上的一点口角,就如此出言污蔑,臣恳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他转头偷偷瞧了一眼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几个大臣,想让他们帮他一起对着高思远口诛笔伐,却惊奇发现,其中几人竟是神情莫测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就各自扭开了头。 瞿开宇心中打鼓。 这几人怎么回事? 平日里一起声讨武官时,明明一个两个的都比他还要能说。 如今不过是一点毫无根据的言论,就将他们吓破胆了? 这朝堂之上,可真是一群惯会见风使舵的小人! 他有些不屑地扯了扯唇角。 高思远更急了。 瞿开宇故作悲愤地那么一嚎,若是他不能赶紧接上话,气势上落了下乘不说,气氛也会变得更加古怪。 已经有朝臣开始为瞿开宇打抱不平了。 几人情绪激愤,像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 幸而—— 小公主没让他等上太久。 江映澄的注意力总是很轻易便能被转移,此时看这人竟是如此不要脸地高呼冤枉,当即便也开启了新的事业。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唔,去岁三月,收取常宁县县令十万两白银……】 【五月,收取应抚县县令十五万两……】 【八月……十三万两……】 【十一月……】 【嚯!比吏部尚书贪的都多!】 高思远心中狂喜,忙跟着机械性地重复小公主心声里所说的内容。 他这次长了个心眼,没有全部复述出来,而是打乱了顺序,并只挑了其中的几次大额的说了。 自高思远开始陈述具体的罪状起,方才为瞿开宇帮腔的几人便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般,半晌都再吐不出一个字。 说得这般笃定且具体,还是在重云殿上这样的场合…… 怎么看,都不像是顺口胡诌的。 跪在地上的瞿开宇,更是背脊僵直,眼神惊悚地瞪得极大。 只因高思远所说的每一笔,都是他在数个深夜里翻看私人账本时,早就烂熟于心的数据。 可这些,他高思远又是如何知道的?! 可他每次收受贿赂时,都会不厌其烦地将步骤精确地规划到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他自认若不是那群向他贿赂之人自爆,就绝无可能将此事曝光! 想到这里,瞿开宇双眼紧闭后复又睁开,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可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彻整个重云殿,“你说我贪污受贿,我就贪污受贿了?” 瞿开宇嗤笑一声:“若是朝堂上都像高将军这样,空口无凭地就想污蔑朝廷命官,这大瑞,还有何法度可言?!” 高思远一时语塞。 这人既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就证明他在隐藏证据的这件事上,做得极为细心,怕是不好找到证据。 朝堂上有几人见高思远这般反应,便又开始声援瞿开宇。 他们同属一个阵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真查出对方贪污受贿,自己也可推说是识人不清。 吵闹的环境之中,高思远下意识望向了小公主的方向。 对面也不负他的期望—— 【哎嘿?】 【藏在他弟弟名下的京郊宅子里了?】 【还都是官银?!】 【嗷嗷嗷,咱们去挖了?!!】 高思远长舒一口气,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有些对不住小公主,但今天这个功劳,他不抢不行了! “空口无凭?”高思远挺起胸膛,畅快的心情堪比打了一场胜仗,“那你弟弟在京郊的那处宅子里,藏的官银又是从何而来?!” “轰”的一声—— 似有巨大的异响在耳边炸开,瞿开宇直接跪坐在地,寒冬腊月里,他硬是生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像刚被从水中捞出。 目光惶恐中又透着绝望。 因着这些银两上面都有官印,他自收上来后就一直没有动过,全都埋在了弟弟宅院中的地底。 可如今,他却是因为这半分都未动过的赃款,即将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高思远喜形于色地看着禁军冲上前来将瞿开宇押出重云殿,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许多。 可他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 江映澄见那个贪污的官员被她的父皇命人押入了大牢,偷偷去挖银子的心愿也落了空,便对此事再无兴趣,又跑回去和007一起,扒起昨晚在国公府发生的热闹。 【哈哈哈哈哈,是谁这么坏,一把火点了人家一个院子啊?】 高思远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不! 等等! 咱们还有官银没挖呢! 那么大的事,你都不感兴趣了吗?! 【呀,就是这个把刚才的贪官送入大牢的将军伯伯呀!】 高思远:“……” 恍惚之中,他瞧见才刚刚平复了情绪的汪国公,动作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眼神凶悍地瞪视着他。 汪国公目不转睛,无声开口—— 直视我,崽种! 第46章 损,真损呐! 【损,真损呐!】 【这几个伯伯怕火燃起来的太慢,还特意自己背了几堆枯枝过去!】 【嚯,还有人带了菜油!】 【雷将军是谁,他还先去铲雪啦?!】 【还有负责扇风的!】 汪国公越听,呼吸就越是急促,身形晃动了两下,堪堪忍住了怒气。 心中默默打定主意,等朝会散了,他定是饶不了那几个混小子! 但他看不到的后方,氛围却是极为奇怪。 有人看天,有人看地,有人干脆稍稍侧过了身,用眼神去细细描摹同僚脸上的道道皱纹,深情的眼神看得对方头皮发麻。 同僚:“???” 有病?? 江映澄和007一起扒完了昨夜在国公府发生的笑料,注意力便又回到了几个武官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配饰上面。 【你说,那些人身上戴的,都是从那个叫顾语柔的坏女人的房间里,搜刮出来的吗?】 【哇!将军伯伯们真棒!做了澄澄也想做的事!!】 这道心声听得几人精神一振。 终于要说到正事了?! 快说说快说说,他们几人豁出去老脸戴在身上的,究竟有没有那个传说中奇奇怪怪的虎符? 这一刻,他们只觉朝臣与明泽帝商议政事的声音仿佛如潮水般褪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小公主银铃般的声音。 江映澄的声音里满是疑惑:【但是他们抢就抢了,还带到宫里来,是生怕汪爷爷不知道,那把火是他们放的吗?】 说到这里,几人也很是牙疼,他们本以为今日汪国公是不会上朝的,这才各自挑了里面最为显眼的物件戴在身上。 哪想到,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能刚从牢里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上朝了呢。 江映澄的目光在几人身上环视了一圈,心疼得直抽气:【他们抢这些做什么呀?!去都去了,抢虎符呀!】 【嗨呀!那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浪费了!!】 【那么大一个白玉圆球,就没人觉得奇怪吗?!】 白玉圆球?? 那装着衣服的包裹里面确实有一个白玉圆球,只是那东西不好戴在身上,是以几人今天先戴了别的来给小公主鉴定。 现下知道那就是他们苦苦寻了……嗯…… 现下知道那就是他们烧了汪国公的院子才寻到的半个虎符,他们就再也不用戴这些丢人的玩意了! 在朝臣队伍的最前方,抬头看向明泽帝的汪国公,眼神中难掩惊诧。 那丫头竟然真的是敌国将军之女? 身上还有半块虎符?? 他仍是有些难以相信,但察觉到他目光的明泽帝,却是第一时间便回过了头,朝他露出了一个慵懒而又略带惬意的笑。 笑意几不可辨,却成功将他炸得头昏眼花。 要了命了,他才刚从牢里出来,就又要因窝藏敌国将领之女而再度进去了吗?! 江映澄今日没有再被带到武阳殿旁听。 朝会刚散,长顺公公就牵着她往学堂的方向走。 路上,几个武将都心痒地想要上前,想要装作不经意般摸摸江映澄柔软的发丝,却被汪国公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吓得齐齐一抖,继而飞速逃离了此地。 “混账东西,给老夫站住!!”汪国公刚离开重云殿的范围,就暴躁地喊出了声。 汪国公常年坚持锻炼身体的优势,在此刻得以充分展现,他的速度不比那几个年轻力壮的武将慢上多少,甚至还能在路过江映澄的时候,伸出手,在她头上胡乱地摸了两把。 随后还给她塞了一把糖。 江映澄的“谢谢汪爷爷”还没等说完,他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两人眼前。 看得江映澄一愣一愣的。 她扬起小脸,看向她心中无所不知的长顺伯伯:“汪爷爷和伯伯们怎么啦?” 007方才才跟她说过,汪爷爷此时应是不知道,是几位武将伯伯烧了他的院子这件事的。 长顺公公目光慈祥地看了江映澄一眼,伸手将汪国公弄乱的头发重新捋顺,笑道:“汪国公在牢狱里待了许久,出来想找人活动活动筋骨,也是可以理解的。” 江映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就开始耍无赖:“澄澄饿啦!” 她的算盘打得极好:【要吃过东西才能去学堂里学习!】 长顺公公:“……” 今日他刚到星霜殿,想要接上小公主就走时,宫女分明就曾清楚地告诉过他,小殿下正在用膳,叫他辛苦多等片刻。 他终于也体验了一把,婉妃娘娘被小公主闹得哭笑不得的无奈之感。 可他毕竟奉了明泽帝的命令,要及时将小公主送到书院中去,这会儿也只能冷血无情道:“婉妃娘娘说,您今早用过膳了。” 而且还故意磨蹭了许久。 江映澄惊愕抬头,满脸受伤,似是不相信一向疼爱她的长顺伯伯,竟然也会拒绝她的请求。 长顺公公狠下了心,只顾着带江映澄向前走。 又过了片刻,江映澄委屈巴巴的声音响起:“澄澄困啦~” 长顺公公目不斜视:“等会上了轿子,您可以在里面小憩一会儿。” 出了这个院落就会有软轿载着小殿下前往学堂,路上还有一段距离,足够这个年岁的孩子休息了。 又是一计未能奏效,江映澄瘪了瘪嘴,垂头开始想新的计策。 【统哥统哥,你说,想父皇了这个理由可以吗?】 007的声音比长顺公公还要无情:【你父皇还在上朝,你去找他,跟去学堂有什么区别?】 江映澄觉得有理,但仍是不想放弃:【肚子疼呢?】 【得绝症了呢??】 007:【……】 长顺公公:“……” 长顺公公怕她真的开始撒泼耍赖,连忙赶在小家伙再度开口之前,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去学堂的唯一优点:“七皇子殿下和您新找的伴读都在学堂等着您呢。” 江映澄皱巴着小脸垂头考虑了一会儿,才终于在长远的保命计划和短暂的偷懒计划中,做出了艰难的取舍。 即便是这样,她也不忘趁机提出要求:“那、那澄澄要带好多好多的小点心!” 有了小点心,她就可以借着分点心的举措,快速和小伙伴打好关系了! 江映澄美滋滋地想。 长顺公公垂头瞄了一眼小家伙红扑扑的小脸,终于放心地笑了:“早就给殿下备好了。” 江映澄还算好哄,路上也没耽搁太长时间,一行人走到学堂时,刚好赶上了早课的时间。 长顺公公又将江映澄从轿子里牵了出来,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传出了几道稚嫩的争吵声。 第47章 小殿下,您这话,老奴实在是接不上啊! 江映澄只探头听了一小会儿,就小脸煞白地拽着长顺公公往里跑。 在宫中,他们每人都会请专门的开蒙夫子,这个夫子也会一直跟着他们,负责他们的学业。 这个学堂里教的东西不会很多,大抵就是习字和诵读类的练习。 许多皇子来此的目的,更多的都是想借着这个时机,与更有希望继位的皇子打好关系。 有了跟班抱团之后,各种霸凌行为也就应运而生。 而那个被霸凌的人选,怎么想都绕不开她那个倒霉的七哥! 越到近处,里面的声音便也越是清晰。 “入学第一天,你就拿这些破烂孝敬哥哥们,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 好听的少年音里满是刻薄,其后应和般响起的笑声更是刺耳的很。 另一道带笑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好了六弟,你看小七背来的那个破包就能知道,他多半也拿不出来更好的东西了。” 这话看着像是在给江星燃解围,但里面包含的恶意,甚至比先前出声的六皇子还要更多。 江星燃垂着头,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他早就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场面。 柔贵妃的母族权势正盛,他早将四皇子得罪了彻底,这群人又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在四皇子面前争得几分表现。 他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 甚至和四皇子的针对相比起来,他们的这些话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不痛不痒。 对面的两人见他这一副木头似的模样也失了兴趣,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 江云简啧了一声,将手中的餐盒缓缓倾斜,里面做工还算精美的糕点便掉落在地上。 散得满地都是。 他一脸嫌弃地看了眼恰好滚到脚边的凤梨酥,随后抬起脚,覆在那块糕点上,狠狠碾了几下:“晦气。” 江星燃倏地抬头。 昨日母妃知道他今日要上学堂之后,连夜用手里的碎银换了些材料,熬了一晚上,才做好这一小盒糕点,就是想让他带来给自己的兄弟们吃。 他不想让他的母妃担心,便只字未提自己被四皇子针对之事,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 他本想着,这些东西自己吃就可以了,谁知道江秋屿竟是直接凑了上来,要将言妃做好的糕点送给他当做礼物。 他没办法,便也将凤梨酥拿了出来。 刚巧被路过的江云简和江墨年听到。 江星燃眼中的恨意快要凝成实质。 那是他的母妃熬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做出来的糕点。 甚至连采买材料的银钱,都够他们二人几日的吃用了。 可如今,竟是被六皇子以这样的方式踩到了泥土里,那一瞬间,江星燃甚至觉得,江云简此刻正踩着的,是自己就快要碎成千万块的心! “哟,小木头也会生气呢?”江云简看着江星燃充满恨意的眼神,非但未感到一丝害怕,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怎么,六哥不小心踩坏了你的点心,你不高兴了?” 江星燃恶狠狠地盯着对方,只觉自己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马上就要紧绷到极限。 江云简的声音里带着困扰:“那能怎么办呢,六哥也是不小心的。” 这样说完,他却是微微转身,朝着另一块糕点的方向走去,抬脚便欲再碾上去。 江星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江秋屿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口,抬腿便要朝着江云简的方向走。 江秋屿吓得连忙再次拽住那一小截布料:“七哥,别去……” 那两人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他母妃都说,平日里尽量少招惹他们…… 江星燃眼神一暗,刚要再次将自己的袖口拽出,就见身侧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蹭”地窜出,像一个小炮弹一样,狠狠撞上了江云简—— 的后腰…… 江映澄太矮了,又是闷着头往里冲的,能撞上江云简的腰部,已经算是她今日穿的鞋子够厚了。 江云简没有防备,整个人都被撞得一个趔趄,狠狠地“嘶”了一声:“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江映澄??!”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因震惊而猛然拔高。 江映澄蹲在地上,很是心疼地将江云简刚碾上去的凤梨酥捡了起来,江云简看过去时,她正低着头,小心地在上面吹着气,像是想要将那上面的灰尘全部吹掉。 江云简没看清江映澄的脸,但过去对方也是常常跟在江怀安身后的跟班,他对她也算是熟悉。 “小十一,你撞六哥干嘛?”江云简的声音柔得就快要能滴出水。 他虽然生气,却也知道,如今江映澄的地位已经水涨船高,早就不是之前那个可以任他们欺负的对象了。 一连两日被父皇带着上朝,这是他们的太子哥哥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江映澄忽然抬头:“这是云梦姨姨给哥哥们做的点心。” 小家伙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之前那样讨好的笑意,声音里也没有太多情绪,像是只想要向他们陈述这一事实,却将两人都弄得有些云里雾里。 江云简声音迟疑:“所以?” 江映澄捏着那一块已经烂巴巴的凤梨酥,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缓解了一会儿因撞击而产生的眩晕后,才朝着江云简的方向迈开了小短腿。 她站在江云简的跟前,甜笑着抬头:“六哥,你的头低下来一点。” 江云简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弯下了腰:“何事要和六哥——” 江映澄瞧准时机,一把就将刚从地上捡起来的凤梨酥塞进了他一张一合的嘴里,成功让江云简恶心得差点将今日的早饭都给吐了出来。 “唔——呸呸呸!” 好容易将嘴里的东西都吐干净,江云简觉得自己满口都是砂砾磨舌的不适之感。 这一刻,江云简将所有的地位之说都抛在了脑后,整个人都愤怒得像是一只煮熟的大虾:“江映澄!你找死吗——” 他还未等将愤怒宣泄完,就见对面的江映澄一屁股便坐到了地上,眼底快速蓄起眼泪,猛地哭嚎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澄澄好疼啊!!”江映澄超大声地哭喊。 【长顺伯伯快快快,现在可以进来啦!】 长顺公公听到这道哭嚎,立即便照着约定的计划冲了进去:“怎么了怎么了?哎哟我的小殿下,您怎么还坐到地上了?!” 这反应迅速的模样,就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排练。 江映澄边哭边打嗝:“六、六哥嗝——六哥他用后腰撞澄澄的脑袋!” “呜呜呜呜,好疼啊!!” 看呆了的江云简:“……” 看懵了的江星燃和一众皇子伴读:“……” 长顺公公准备好的说辞都被这一句话噎了回去。 小殿下,您这话,老奴实在是接不上啊! 第48章 堂堂一个皇子,欠债不还为哪般?! 江云简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既觉得江映澄的这番言论实在是太过好笑,又因为长顺公公对她的态度而难掩惊慌。 最后,他难以置信地指着江映澄,浑身都止不住地轻颤,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江云简的这句质问,也是所有人眼下最想问的。 江映澄半点不慌。 她早在007的提醒下察觉了那句话中的漏洞,并迅速想好了应对策略! “呜呜呜,澄澄、澄澄本来想冲过去扑到七哥怀里的,冲到一半才发现六哥突然挡在半路,澄澄没能停住,就撞上去啦~” 说完,她才发现刚才的语气似乎过于欢快,连忙又补上了两声假哭。 这一次,所有人都沉默了。 江云简对江映澄这睁眼说胡话的行为不能理解,并表示大为震惊。 这么多人看着呢?! 哪知道江星燃却是最先出了声,语气里还夹杂着被江云简惹恼后的寒意:“是这样没错,小十一本来跑得好好的,是六哥突然故意冲了出来,站到了小十一的面前。” 一直躲在江星燃身后的江秋屿眼神怯怯地环视了一圈,最后还是遵循了本意:“秋屿也看到啦!” 江云简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回过头,去找和他同一阵线的五哥。 江墨年收到求救的视线,却躲闪地避开:“是这样没错。” 江怀安能在这宫中横着走,依仗的不过就是潘氏的权势,而江映澄,依仗的却是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他们父皇的宠爱。 哪一种,他们都惹不起。 江云简:“?!!!”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这一幕很是熟悉,就像他们从前联合起来,欺凌江星燃时的场景。 在所有人的围观下,江云简含泪将散落满地的糕点捡了起来,并小心地将上方沾染的灰尘擦了几遍,宣称自己之后会将这些都吃干净,不会让兰昭容的好心被浪费。 江星燃的表情冷冰冰的,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将那盒点心抢了回来。 这样的人,还不配享用他母妃的点心! 江云简也不见恼怒,只将略带讨好的眼神瞥向江映澄:“这……” 这就不能怪他不识好歹,不肯吃兰昭容的点心了? 江映澄见好就收,故作深沉地点点头:“下次六哥要注意点哦~” 江云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事情到了这里,便也算是画下了结尾。 长顺公公带着一众侍卫退出学堂,只留了几人在院子的角落守护江映澄的安全,随后,他便朝着武阳殿的方向走去。 今日在朝堂上,小公主爆出来的消息太过震撼,想必这内朝也不会太快结束。 学堂里,无关人员退场之后,江云简和江墨年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课室中,江星燃神色复杂地看了江映澄一会儿,最后将点心放到自己的桌案上,转身默默帮她搬了张课桌。 他什么都没说,可谁都能看得出来,那是他在别扭又笨拙地,表达自己的谢意。 江星燃低头敛住了眼底的微芒。 这个人,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江映澄眼底迸射出狂喜的光,她高高兴兴地上前,趁江星燃不注意狠狠抱了他一把,随后才美滋滋地走到那张课桌后坐了下去。 等一切都安顿好后,她才想起要去寻找林锦书的身影。 方才她一直在专心处理六哥的问题,只在眼神乱晃之时,瞟到过一眼,对方在角落里,面色阴沉地站着的模样。 江映澄回过头,却是先对上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江映澄蹙紧眉心:【这个人有点眼熟……】 她这两天见过的官员实在是太多,一张张脸像是走马灯一样不停在眼前闪过,她实在是有些记不清了。 刚看完一场好戏的007心情不错:【这可是你差点就拜了把子的异姓兄弟。】 江映澄猛然想了起来:【元大哥!】 此人正是元良平。 因着不俗的交际能力,以及榜眼的身份,他被长顺公公举荐到这里,来兼任助教一职。 说是助教,其实就是来监听的。 小公主似乎天然地对夫子无法生出喜爱的心情,他要做的便是,在这里的夫子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之前,将她爆出来的讯息,事无巨细地呈报给明泽帝。 这是个肥差,他便欢欢喜喜地接下了。 元良平见小公主开心地跟他挥手,扯出了个更大的笑意,伸手指了指她的身后。 负责教习的夫子来了。 一整间课室的小豆丁都连忙坐好,各个皇子的伴读们也在课室的后面站成了一排。 江映澄不喜欢学习,自然也不可能专心听讲。 几乎是夫子的话刚刚响起,她就在心中开始呼唤007了。 【统哥统哥!】 早就料到如此的007很快便冒了头:【嗯。】 声音高贵冷艳,一包瓜子带来的服务显然已经过了时限。 江映澄刚被她的七哥示了好,整个人都沉浸在快乐的粉红色泡泡里,根本没能察觉007的语气变化。 她兴致勃勃道:【我六哥这样坏,咱们挖点他的黑料,去给父皇打小报告呗?!】 元良平精神一振。 来了来了! 他就说这是个肥差! 不光可以多领一份月钱,还能听到各种新鲜的爆料,整个大瑞都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活计了! 从元良平的角度看去,小公主正跟着夫子的讲学摇头晃脑的,看起来就像是在认真听讲,实际心思早就已经飘走。 很是能够唬人。 【哎嘿?】 略带狡黠的笑声勾回了元良平的思绪。 【嘿嘿嘿,六哥他怎么,唉……嘿嘿嘿~】 小公主的笑声里满是幸灾乐祸,却是好半天都没有说出具体的信息,急得元良平抓心挠肝的。 等她终于笑够了,才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堂堂一个皇子,欠债不还为哪般?!】 【欠的还是赌债!】 江映澄蠢蠢欲动:【趁他病,要他命!不行,这我得马上去告诉我的美人父皇!】 第49章 多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 江映澄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让父皇对她的六哥狠狠责罚一通,就能让对方消停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样的话,她的七哥也能过上一段舒心的日子。 然而,现实总是比理想骨感。 【江宴川本来也就没放多少心思在六皇子身上,就算真的知道此事,也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六皇子也知道这一点。】 007的声音不疾不徐:【而他现在真正仰仗的,则是四皇子跟班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便利,其余皇子无人敢惹,他的生活才能好过一些。】 所以他才会赶在江星燃到学堂的第一天,就这样火急火燎地来找麻烦。 江映澄长长地“啊”了一声:【意思是,如果不能解决了四哥,就算六哥真被父皇罚了,他也还会找七哥的麻烦?】 拖着病躯也要去给她七哥找麻烦? 多敬业呐! 没有体会过这种艰辛的江映澄,狠狠地震惊了。 元良平也因为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目露感叹。 丁点大的小豆包,放在寻常百姓家里,就是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贪玩的年纪,却因出生在帝王之家,便活生生养出了这么多的心眼子。 江映澄只沉思了片刻就又快乐地跟007嘀咕起来:【那我们就扒一扒我四哥的瓜!】 既然只针对她的六哥也是治标不治本,那她们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元良平打起了精神。 明泽帝想动潘氏许久了,也一直有派人在暗中找潘家的把柄。 只是潘家树大根深,个中势力盘根错节,他们又极其擅长隐蔽,明泽帝不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所以才忍耐至今。 若是小公主的心声里能透露个一分半毫,有关于潘家罪证的消息,他的后半辈子就都不用愁了! 又过了好半天,小公主窃笑的声音才又传了过来。 【嘿嘿嘿?】 笑成这样,是挖到了多少消息? 元良平不由多生出了几分期待。 江映澄开心极了。 007确实给她挖出了好些大瓜,还因为挖出来的瓜太多,它懒得一件一件给她复述,便直接在她的面前凭空竖起了一个淡蓝色的透明光幕,将所有的信息都简明扼要地摊开其上,让她可以一目了然地随意翻看。 【哇这个,四哥为了在外充面子,总是偷柔贵妃的首饰差人出宫变卖,再拿换回来的银钱分给他的跟班?】 江映澄被这操作秀得小口小口地抽着气:【多么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 这不就是个散财童子吗?! 散财童子不过就是任性了点,可他才六岁啊! 他又有什么错呢?! 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内幕的元良平:“……” 被这关注点搅得十分无语的007:【……】 007提醒道:【你再往下看看呢。】 江映澄连忙用意念划拉了两下,眼睛猛然瞪大:【柔贵妃发现自己的首饰不见了,四哥就说是被宫女所偷,害得那宫女被柔贵妃沉了井?!】 这还没完。 【宫外收了柔贵妃首饰的铺子,也被她寻了个理由,给店家诬陷入狱了?!】 江映澄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几口人,就这么被发配到蛮荒之地了!】 【惨!真惨呐!】 那一家人本本分分做着生意,就因为不小心收到了柔贵妃丢失的首饰,最后落得了全家流放的下场。 这谁看了不道一声倒霉?! 元良平终于对这个瓜来了点兴趣,眸中也露出了几分深思。 他对此也有些耳闻。 京中有一首饰铺子前阵子不知是何原因,突然人去楼空,时间久了,才渐渐有消息传出,那家人似是因为得罪了权贵,全家都获罪流放。 此事虽算不得什么大案,远达不到要上达圣听的程度,可一旦跟潘家扯上了关系,想必明泽帝应该也会有几分兴趣。 他将此事默默记下。 江映澄也准备好,将此事抄在一张小纸条上,偷偷塞给她的美人父皇。 连同007找到的证据一起。 她接着往下翻看。 这一看,却是直接将她惊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个顾语柔,竟然是潘家的人带进京城的?!】 元良平一愣,一直悠闲吃瓜的惬意神色终于变为了惊诧。 这潘家若是故意将那顾语柔带进京城的,那胆子着实是太大了点。 这个瓜确实很大,但可惜—— 观察了江映澄许久的夫子再也忍不住怒火:“十一公主既然主动起身了,便由您来回答这个问题。” 夫子已经盯着江映澄的小动作好半天了。 夫子这话虽然裹挟着怒气,声音却依旧平和。 算是看在小家伙冰雪可爱的份上。 江映澄茫然了:【什么什么?夫子刚刚问了什么?】 007方才光顾着深挖潘家的底细,也没能注意这边的动静:【等我查一下。】 说完它便原地下线,也不知道是真的回去查回放,还是又像之前一样抛下她独自消失了。 江映澄急得手心冒汗。 夫子还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等她给出答案,她却只能这样干站着,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忽然,旁边的座位上传来一声极低的轻咳。 江映澄连忙看了过去。 江星燃面前的白纸上,整整齐齐地写了一排字。 像是怕她看不清楚,还特意写得很大。 江映澄却是更想哭了。 字是极好看的字,答案应该也是正确的答案。 只是—— 他是不是忘了,她现在应该还在看不懂这些字的年纪啊! 好在这次的007还算可靠,很快就回来告诉了她答案,江映澄磕磕巴巴地答了,夫子干瞪了她一会儿,却也让她坐下了。 一上午的课程在有惊无险中度过,散堂后,江星燃还提着纸笔追上前去,又问了夫子好几个问题。 他早就在有意地私下自己学习,却苦于没有好的夫子带领,眼下终于乘着江映澄的东风被他的父皇想起,一道送了过来,他自是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 他一并将过去遇到的问题全都问了出来,耗费的时间自然也就久了一些,再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时,却因眼前的场景表情一愣。 他被江墨年嘲讽过的破布包上,正满满当当地挂了一整排布偶挂件,一个挨着一个地,将后面的布料遮得严严实实。 他略带茫然地抬起头。 江映澄正故作自然地专注看窗外的风景,原本鼓鼓的、不知装了什么的背包,却彻底瘪了下去。 第50章 咦惹,我的八哥怎么这么惨! 江映澄的表现实在是过于好懂,但江星燃还是彻彻底底地疑惑了。 他隐隐能感觉到,这些玩偶会出现在这个破布包上是为了什么,他只是有点看不懂,江映澄最近种种反常行为的原因。 她在小心地讨好自己。 且在做这些事时,她的眼神清澈又真诚,让人不自主觉得,怀疑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件很糟糕的事。 可每次他想要相信她时,过往的一幕幕又总会在眼前浮现。 江星燃的脚步只停顿了片刻,便又神情自然地往自己的座位上走。 他想摘下那一排玩偶还给江映澄,只是他才刚伸手去触碰背包,就有一只带着热气的小手从侧面伸出,在他的手腕上没什么力道地握了一下。 “七哥七哥,你快点收拾呀!”看出江星燃是想要将那排玩偶摘下来,江映澄忙上前打断,岔开话题道,“澄澄昨日和云梦姨姨说好了,午膳要一起在星霜殿用的,这会儿应该就等咱们啦!” 他们下午还有一堂课。 午休的时间很长,学堂旁边还专门设了供他们休息的暖阁,若是不想回各自的宫里,便可在午饭过后,进去小憩一会儿。 可江映澄惦记着给她的母妃和林锦书多创造一些接触的机会,还是决定回星霜殿里用膳。 江星燃原本还想在暖阁里稍微休息一会儿就直接上下午的课程的,见江映澄扯出他的母妃,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匆匆收拾好背包,挎在肩上,就跟在江映澄身后往外走。 布偶的事也就这样岔了过去。 包上一整排的玩偶随着他的脚步晃动,让冷着一张脸的江星燃看起来,都难得有了些童稚的可爱。 四个人挤在长顺公公给他们安排好的两顶软轿上,朝着星霜殿的方向行进。 方才在学堂门口时,江映澄带着双腿已经站麻了的林锦书坐进了其中一顶,江星燃刚想弯腰走进去,后方就突然窜出来一矮小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先行窜了进去。 江星燃沉默片刻,抬手掀开了帘布。 江秋屿缩在轿中的一角,可怜巴巴地:“你、你们都走了,就剩我和五哥六哥待在一起了……” 江星燃一怔,终于想起自己方才是忘了什么。 之前江秋屿帮他们说了谎,若是将他单独留在那里,确实有可能被那两个人针对。 江星燃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懊悔的神色。 但此行是去江映澄母妃所在的星霜殿,他还是回过头,想要先问过江映澄的意见。 江映澄早就听到动静走了出来,手里还捏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玩偶挂件,越过江星燃,一股脑塞进了江秋屿的手里。 “给你,”江映澄暗戳戳地瞥了江星燃两眼,意有所指道,“拿了我的娃娃,我们就是好兄妹啦!” 好兄妹,自然就是要一起吃饭的! 江星燃:“……” 他什么也没说,紧跟着抬腿走了进去。 星霜殿的位置很好,离所有江映澄需要去的地方都很近,几人一会儿的工夫便感到轿子被放到了地上,接着外面就有人抢先一步掀开了帘布。 轿子一红一蓝。 方思婉想都没想就直奔那顶红色的轿子走去,果然在里面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两个幼崽。 江映澄兴冲冲地跑下来,抱住了方思婉的一条大腿,而后转过身对着林锦书,小手都挥出了残影:“弟弟快来!” 【一起抱!】 林锦书黑漆漆的眸子只淡淡看了一眼这堪称温馨的景象,就又冷漠地移开。 那是他的母亲。 却需要别人邀请,才能让他抱上一下。 那他宁可不要这样的关系! 方思婉哭笑不得地屈指在江映澄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好了,不要闹弟弟了。” 锦书昨日虽然开口叫了她母亲,但她能看得出来,那眼中的恨意如此明显,全然是一副被方意绾洗脑了的模样。 每次想到这里,方思婉的心口都像是堵了一块巨石那般沉重,甚至都快要不能呼吸。 但好在,她现在有了机会弥补。 方思婉脸上挂起温婉的笑意,伸手将林锦书牵了出来:“午膳已经备好,就等你们回来了。” 程云梦也将两个小皇子从轿中接了下来,两个大人一手一个小豆包,步履缓慢地往里走去。 饭桌上,江映澄和江秋屿吃得狼吞虎咽。 他们本来最初也和江星燃与林锦书一样,用餐礼仪颇有皇室子女的风范,但他们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对上了视线,接着就像在比谁吃得更多一样,互相攀比了起来。 江映澄吃到一半就吃不动了。 【可恶!八哥怎么那么能吃?!】江映澄放下专用的银箸,气得边打嗝边不住跟007发表战败感言。 江秋屿飞速咀嚼的动作僵了一下。 他见江映澄停下了往嘴里塞东西的动作,自认终于赢下了这场比赛,正满脸得意地向对面投去了傲娇的小眼神,结果——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 是他还没睡醒吗? 不然为什么,江映澄明明没有张嘴,她的声音还是在往他的脑子里钻?? 江秋屿整个人都懵了。 江映澄没发现对面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恍惚表情,还在自顾自地跟007开始了她的饭后八卦。 【咦惹,我的八哥怎么这么惨呐!】 江秋屿愣愣地抬头。 他怎么就惨啦?! 刚刚的吃饭比赛,他明明就赢了的! 【四哥因为对父皇将他安置在言妃殿里的事不满,马上就要将怒气全都撒在八哥身上了?】 【嘶……这手段,简直比当初他对付七哥那时候的还要过分!】 江秋屿狠狠打了个寒颤。 当初江怀安是怎么对付江星燃的,整个后宫都有所耳闻,他当时还觉心有戚戚,觉得同样是受到四哥的针对,自己的待遇比起七哥来,还是要好上很多的。 如今就要轮到自己了吗? 他也会遭到四哥更过分的折磨了吗? 而且,这是小十一的心声?他为什么可以听到她的心声啊?! 他是生病了吗?! 【唔,四哥为难八哥也就算了,之后会将他推到池塘里还不让人救他也算了……】 【他、他怎么还,还给他下那样的毒药,让他天天都要忍受万箭穿心的痛苦啊!】 【可怜他只活到了三十多岁不说,还每天都要忍受那样的痛苦!】 【我的天,四哥这是在干什么?往八哥的被子里面藏针??!这、这晚上要怎么睡啊!】 【不行,我得救救我的八哥!】 江映澄在心里跟007念叨完,就开始思考该如何落实她的八哥拯救计划,只是还未等她想出什么有效的方法,就听对面传来一道清脆的碗筷落地声。 江秋屿猛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洒落在地的汤汁沾到了他才刚穿上没两天的鞋子上。 他却半点未觉,只浑身颤抖地看了江映澄一眼,接着“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他、他怎么就只能活到三十多岁了?! 算命的都说,他是可以长命百岁的! 江秋屿最后看了满室惊慌的面孔一眼,哭着跑了出去。 他现在就要回去看看,他的被子里是不是真的有针! 第51章 澄澄要帮姨姨找证据! 方思婉连忙追了出去,怕自己追不上,她还叫上几个宫女跟她一起。 屋子里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程云梦本来也想追上去的,可她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坐在了原位。 方才小家伙心声里提到的,四皇子对付过她的星燃的话,实在让她很是在意。 程云梦呼吸急促。 她的星燃,以前总是独自出去,扛起她们母子二人在品芳苑内的生活,却从未提过,他在外面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她竟是从来都不知道,她的孩子,居然也有过被欺凌的经历! 程云梦极其冲动地想知道有关于江星燃的一切,又害怕真的得知,他以前过得究竟有多么的艰辛。 两种情绪不停拉扯,就快要将她整个人都一分为二。 几个小家伙都有些不知所措。 “八哥这是怎么啦~”江映澄声音怯怯的,像是也被江秋屿的举动吓到,“咱们也出去看看?” “可能是吃得太急,不小心噎到了,”程云梦勉强平缓了自己的呼吸,对着几人安抚一笑,“没事的,你的母妃已经追出去了,马上就会将八皇子带回来了。” 这话说得毫不走心,但骗一骗这两个小家伙,也还是足够的。 江映澄方才一直在专心和007扒拉着关于江秋屿的故事线,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程云梦这样说了,她也便这样信了:“是这样呀!” 【嘿嘿嘿,看来八哥也没有很能吃嘛~】 说完,她就放心地又垂下头,继续和007聊天。 【说起来,我七哥的遭遇,比八哥的还要惨呢……】 程云梦呼吸一滞。 要开始了吗? 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呢…… 【前两年被四哥欺负也就算了,后面四哥竟然还会变本加厉!】 【哇这里,这里还写着,过阵子四哥会带人泼七哥一身凉水,然后让他在冰天雪地里站着,好狠毒啊!】 【还有这里,这里说四哥还想照着先前被沉井的宫女的遭遇如法炮制,污蔑七哥偷了他的宝贝,让柔贵妃狠狠罚了七哥!】 【太坏了太坏了!七哥才五岁呢,就把他丢在枯井里面关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才派人将他救了出来!】 【气死我了气——】 “咚”! 对面又传出一声巨响。 “母妃?!”江星燃担忧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程云梦被这一道道心声吓得眼前泛起阵阵白光,恍惚之中,不小心撞上面前的红木圆桌。 那样巨大的一阵声响,成功将几人都吓了一跳。 江星燃连忙跑到程云梦的跟前,抓过她的手腕想看看伤势如何,却被紧跟在他后面的江映澄一屁股挤开。 江映澄扯过程云梦的胳膊,撩起衣袖就开始对着红痕的地方不停吹气,边吹还要边学着嬷嬷哄她时的说辞:“不疼奥,澄澄吹过就不疼了奥!” 江星燃:“……” 那好像是他的母妃。 担心他母妃的情况,江星燃还是绕到了另外一边,踮起脚去看被江映澄抓在手里的那截手腕。 那上面有一长条通红的印子,明显是方才被磕得很了。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方才吃得好好的,他的母妃怎么会突然失神,还如此不小心地撞上了桌角。 程云梦顾不上几人各异的眼神,只想赶快揭过此事,好让小家伙能继续在心声里再吐露一些,星燃接下来将要遭受的折磨。 虽然那些话都像是锋利的刀片一样在不停地割她的血肉,她还是必须强迫自己听完,这样才能在日后及时应对…… 她伸手轻抚了两下江映澄柔软的发顶,扯出一个温婉的笑:“姨姨不疼了,澄澄真棒。” 江映澄得意极了:“嘿嘿嘿~” 【澄澄果然很棒!】 程云梦将两个小家伙都安排回座位坐好,又亲自用公筷给三人夹了两块饭后甜点,才勉强使几人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开。 宽大的袖口遮住了手臂的轻颤,但她却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一刻,她简直恨极了自己这低微的身份,否则,也不会让她的孩子承受如此多的痛苦! 若是她能像婉妃那样,有个不算高门,却也还算尊贵的出身,也不至于让她的星燃,她这么懂事的星燃…… 程云梦只要一想起来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些事,眼前就阵阵发昏! 她不由悔恨。 当初,若是她没有在那一夜走到明泽帝的床边探查他的情况,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种种! 【啊!!】 江映澄的惊叫唤回了程云梦的思绪。 【我突然想到,若是父皇对云梦姨姨的误会能够解除,是不是就可以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一点了?】 程云梦呼吸一滞。 继而猛地生出阵阵狂喜。 小家伙说的,会是那件事吗? 那么久之前的事,真的还会有得以洗脱冤屈的一天吗? 【嗨呀,我之前真是笨呀,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父皇之所以不喜欢云梦姨姨和七哥,不就是因为觉得当初那件事是姨姨故意设计的吗,那咱们解决了这个误会,不就会让姨姨的日子好过点了吗?!】 在大瑞,所有生下了皇子的都被封了妃,整个宫中只有程云梦这一个例外。 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这宫里的人,谁都敢上前踩上一脚。 程云梦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若是小家伙真的可以做到,她也许,也许真的能升为皇妃! 届时,她便可以有更多的能量,去保护她的星燃了! 她猛然抬起头,目光殷切而隐秘地,一下一下瞥向小家伙的方向。 江映澄正因自己这个绝妙的想法捂嘴偷笑。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若是澄澄能帮姨姨解决了这个麻烦,七哥还不得哭着说,澄澄是他世界上最好的妹妹?!】 程云梦心急地等着那道心声继续说解决的办法,却不料江映澄已经陷入自己美好的幻想里,只顾着偷笑。 快说正事呀,我的小祖宗! 程云梦攥紧了袖口处的衣料。 在她的期盼中,江映澄的心声蓦然坚定了起来。 【决定了,澄澄今晚就要去帮姨姨把证据挖出来!】 第52章 婉妃娘娘和兰昭容请求面圣 程云梦心下着急。 她迫切地想知道那证据具体是什么,又不敢当真开口直接询问。 明泽帝说得对,若是让小家伙知道她的心声可以被听到,日后她便不会再像这般,肆无忌惮地想东想西了。 她正愁不知如何是好时,厅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 是方才跑出去的几人,正在往她们所在的方向走。 方思婉不知是用了什么说辞,最后还是将江秋屿的情绪成功安抚了下来。 只是江秋屿跟在她身后走进厅中时,整个人蔫哒哒的,眼眶也红彤彤的,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江映澄整个人都惊呆了。 【天呐,八哥竟然被噎哭了!】 她眼神闪烁地四处乱晃,莫名觉得有点心虚。 要是不跟八哥比谁吃的多,他就不会这样了。 愧疚之下,她也默默做了个决定:【澄澄以后,也帮八哥躲躲剧情好了!】 江映澄低着头不停绞动自己的手指,没发现对面的江秋屿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了她一眼。 一顿午膳在兵荒马乱之中草草收尾。 饭后,方思婉将三个小家伙带到提前准备好的房间里休息,程云梦也被一道留下休息。 惦记着江映澄心声里那些紧要的信息,只犹豫了片刻,便遵从本心留了下来。 房间里被火盆里的炭火烤得暖暖的,江映澄忽感一阵闷热,身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 她就这么从梦中惊醒了。 房间里没人,母妃和嬷嬷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江映澄坐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睡意渐消之后,便顺着床脚爬了下去。 她还记着自己新交到的玩伴此时都在这间院子里午睡呢,她想去找他们玩。 只是她也不知道几人被领去了哪间屋子,外面又很是奇怪地没有宫女看守,她只能一间一间地探头进去找。 走到转角处时,江映澄隐隐听到前面似有交谈声断断续续,她刚想跑上前,就听其中一人竟是突然开始抽泣。 听声音,还有点像她的云梦姨姨。 江映澄脚步微顿,最后蹑手蹑脚地贴紧了墙角。 【澄澄不是故意偷听的哦,澄澄只是怕云梦姨姨发现,有人看见她偷哭,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她掩耳盗铃般对着007强调。 只换来了007一声嗤笑:【呵。】 言简意赅,极尽嘲讽。 江映澄没再回话,因为对面的声音突然大了一点,她已经隐约可以听清了。 “当年的事……我实在是没有证据,若不是这样……”程云梦边抽泣边道,“若不是这样,星燃何至于同我一起,过这样的苦日子……” 方思婉劝慰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你千万不要怨自己,毕竟对方既然决定好把脏水都扣在你的身上,那必然是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的,又怎会轻易被你发现证据呢?” “我怎能不怨?”这声音暗暗发狠,“若不是陛下觉得我心思歹毒,连他都敢算计,这些年,这些年……” 想到这些年的艰苦生活,程云梦虽然是在演戏,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戏虽然是演的,可那些遭遇,那些不公,都是他们母子二人,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程云梦眼含热泪,眸中的情绪却是极其复杂。 有怨恨,有委屈,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午膳时,小家伙的心声中只说了要帮她去找出证据,可没说那证据具体是什么。 她也是思索了许久,才找上婉妃做了这样一个局。 寻找证据的过程中也许会有危险,她不能让小家伙代替自己面对。 两人边说,边偷听墙角那边的动静。 【诶?她们是在说云梦姨姨当年的那件事吗?】 正在演戏的两人心下一喜,同时松了口气。 来了! 【唔……那证据的确不好找,毕竟有谁会想到,那人竟会冒险,直接将她扔进冷宫的枯井里了呢?】 江映澄光是想想,就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冷宫的枯井! 里面可是会有好多白骨的! 【不过我也得想想,晚上该如何将她从枯井里抬上来了……】 江映澄看不到的拐角处,程云梦已经泪流满面。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让自己在小家伙的面前太过失态。 但眼泪仍是控制不住地,不停向外流着。 她这些年过得实在太苦太苦,猛然瞧见了洗脱冤屈的希望,她甚至有种仍在梦中般的不真实感。 “先别想这些了,”方思婉上前握住她的手,想要传递给她一丝力量:“孩子们就该起来了,你这副样子,星燃看到了会担心的。” 既然已经知道了证据在什么地方,她们二人便也没必要在此处逗留了。 程云梦原地平复了一下情绪,跟在方思婉身后离开了转角。 又过了片刻,江映澄从角落里鬼鬼祟祟地探出了头。 【呼,还好还好,母妃和云梦姨姨都走啦!】 谁也没有发现澄澄在偷听! 她真棒! “哎哟我的小公主,”张嬷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江映澄一僵,迅速调整好表情后回头:“澄澄来找哥哥弟弟玩~” 张嬷嬷几步跑到江映澄跟前,牵起她的小手:“已经到时间要去学堂了哦,几位小殿下也在等您了。” 临行前,张嬷嬷眼神飞快地朝着长廊的尽头看了一眼。 两顶轿子又载着四个小家伙回了学堂,等那长长的队伍终于走远,方思婉才和程云梦对视了一眼,随后仅带上了青碧一人,朝着衔阳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衔阳宫里。 江宴川右手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轻轻按了两下:“她当真这般说?” 元良平规规矩矩行了个揖礼:“臣不敢有半分妄言。” 他将头深深埋在了臂弯里,心下也有些打鼓。 毕竟今日小公主心声中所言的,基本都是明泽帝的家事。 而揭露这等丑闻之人,要么升职加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要么,就会被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还得是咽了气的版本的。 就在他满心忐忑地等待明泽帝的反应之际,身后突然有一太监脚步轻巧地走到长顺公公的身边。 元良平的耳朵尖,成功听到了那道通报的全部内容—— “婉妃娘娘和兰昭容请求面圣。” 第53章 去冷宫逛逛! 元良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这前来面圣的两人,一个是那个神通广大的小公主的母妃,一个是那个小公主极其喜欢的七皇子的母妃。 这两人会一起来到这里,用脚指头想也该知道,定是从那小公主的心声里,又听到了什么紧要的信息。 江宴川对着长顺公公颔首示意,随后才对着元良平道:“孤知晓了,退下。” 元良平心道这一关应是过了,便也不再留恋,跟在负责通传的宦官身后,放轻步子走了出去。 得到准许进入的指示后,方思婉和程云梦对视了一眼,无声给对方打了打气,而后一起坚定地走了进去。 甫一进到殿中,两人便对着江宴川,齐齐跪了下去。 请安过后,程云梦率先开口:“臣妾有状要诉!” 江宴川半晌没有说话。 他的记忆很好,但即便这样,眼前之人还是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兰昭容这个名号,若不是小家伙的心声中近日来时常提到江星燃的名字,他都险些忘了,这后宫之中,还有这样一个人。 江宴川今日有些头疼,他的食指在放置茶盏的条案上轻点了两下:“要诉何人?” 程云梦极力控制住周身的轻颤,缓缓道:“不知。” 她只是知道当年之事是有人构陷于她,至于罪魁祸首是谁,其目的为何,一概不知。 程云梦听到一阵细弱的气流声,像是上位之人发出了一声轻笑。 “所诉何事?”江宴川接着问道。 程云梦将头一叩到底,声音中有轻微的哽咽:“臣妾当年、当年之事……” 她终是没忍住这过于汹涌的委屈,只吐出了这几个字,就呼吸急促地小声抽噎起来,半晌都没能平复。 方思婉轻叹一声,将手缓缓置于程云梦的手背上,代替她说了下去。 “这件事,还要从映澄的奇异之处说起……”长顺公公早在他们进殿之前就将不知情的太监们遣了出去,她此时说出来也没了顾忌。 只是她对此事也所知不多,只简短陈述了从小家伙心声里听来的,跟此事有关的部分。 却也足够了。 程云梦的哭声渐歇之后,屋子里便陷入了沉寂。 江宴川越听,神色便越是凝重,沉思半晌后,忽然站起了身:“摆驾。” 若是他当真误会了程云梦这么多年,合该给出一个说法。 冷宫中本来有两口枯井,还是一个有些疯癫的妃子住进去后,才将其中的一口枯井打通,变为了可供饮用的活井。 长顺公公唤了人将枯井里的东西都打了上来,却只找到了几具白骨。 方思婉和程云梦的呼吸皆是一滞。 她们在来时的路上有过无数种猜想,想着那证据或许是一包药粉,或许是一件首饰,却万万不曾想到,那证据会是一个人! 两人的心跳如擂鼓。 要了命了。 这般信誓旦旦地冲过来,如今却只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小家伙口中的证据是个人…… 活着的还好,死了的话,又该怎么替她们作证啊?! 江宴川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比这两人对小家伙的了解更深一些,她贪玩,爱吃甜点,常常又有些鬼灵精的点子……却从未在重要的事情上,说过任何谎话。 哪怕是在她自己的心声中 。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地上,唯一的那具衣着还算完整的白骨,下颌微抬:“搜。” 这人被抛尸应是已经过了许久,衣料都有些破损,只从那上面的纹样能勉强看出来,此人之前,应也是一名宫女。 有宫女眼疾手快地上前搜找,也算了全了这人最后的体面。 良久,她从那人上衣的夹层之中,搜到一张已变得有些薄脆的纸张。 她也没敢擅自拆开,忙走到明泽帝的跟前,双手呈了上去。 江宴川缓缓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终于神色微变。 他将那张纸随手递给了紧跟在他身后的长顺手中,示意对方再递给对面正神情紧张的方、程二人。 “自己看。”江宴川的声音有些低沉。 程云梦抬手欲接那张纸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方思婉看不下去,抬手在她的手下轻轻一托,直到她泪眼朦胧地将那封信看完。 随后,终于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委屈,崩溃地大哭出声。 她的脑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她的星燃,终于不用再因为她的牵连,过如此艰苦的日子了!! 有知晓程云梦这些年际遇的宫人不忍直视如此悲恸的场面,微微扭过了头,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略带惊恐的眸子。 连带着将她也吓了一跳:“啊!!” 这一声惊叫喊完,才回想起眼前严肃的场合,冷汗瞬间便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她慌忙跪地,也不管有没有人在看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长顺公公尖着嗓子问她:“何事惊扰?” 宫女哆嗦着指向方才见到人影的角落:“鬼、有鬼……” …… 冬日的学堂都结束得很早,加上江映澄他们又都是第一天来此,夫子便没有安排过多的内容。 结束时,长顺公公亲自到了学堂门口,来接江映澄回去。 晚点还要再听柳夫子给他们讲学,江星燃和林锦书也要跟着一起去听学,门口便照例又停了两顶轿子。 江映澄一溜烟地跑到长顺公公跟前,仰着小脸打了声招呼:“长顺公公~” 这是她被告诫了好几次才改回去的称呼,只是她私下里,仍是十分固执地叫着长顺伯伯。 长顺公公慈祥地低下头:“小殿下今日可还开心?” 原本正在笑着的小脸立马苦了下去:“开心……” 周围响起好几道轻笑,江映澄的脸涨得通红。 长顺公公表情严肃地环视了一圈,只是等跟在他身后的几人都收敛好之后,他自己也是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江映澄的脸鼓得更大了,只是她又想起方才制定好的计划,扭捏又忍辱负重地扯了扯长顺公公的袍子:“长顺公公,澄澄刚才吃了好多点心,现在好撑的啊~” 长顺公公略微挑眉,做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哦?” 江映澄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所以,长顺公公先把七哥和弟弟送到星霜殿,澄澄想先逛一逛!” 【嘿嘿嘿,咱们去冷宫逛逛!】 第54章 如果这都是装的,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长顺公公领到的命令原本是将几人顺利送到星霜殿,只是现下听到小公主的目的是去冷宫,心下便也有了考量。 他离开冷宫时,那里还正闹做一团,兰昭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疯疯癫癫的那位还在满屋子乱窜,若不是他还惦记着小家伙第一日上学堂,需要有人接送,恐怕她回去后,少不了要哭几下鼻子。 不过…… 明泽帝也明确要求了,要送两位小殿下回星霜殿,找柳大人听学。 长顺公公有几分犹豫。 【冷宫里还有个大功劳等着被发现呢,就送给长顺公公,当作是带澄澄过去的礼物了!】 长顺公公眼神一顿。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今日这冷宫之旅,他长顺,带小公主去定了! 因着江映澄找的理由是想逛上一逛,刚好就方便了江星燃和林锦书二人,他们两人一人乘上了一顶软轿,晃晃悠悠地先去了星霜殿。 本来江秋屿也想跟上的,但一听他们是去听夫子继续讲课的,当即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给所有人表演了个拒绝三连:“不行的,我不去,再学下去我会死的!” 林锦书只瞥了他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江星燃倒是定定看了他许久。 最后几人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各自被送了回去。 江映澄根据007给她指明的方向,牵着长顺公公的手,一路朝着冷宫的方向走。 边走还边唉声叹气:【怎么还有十分钟的路?统哥你十分钟前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呜呜呜太远了,冷宫真的太远了……】 长顺公公略带心疼地瞥了她一眼。 能不远吗? 冷宫是整个皇宫中最为冷清的地方,而小家伙日常活动的,都是皇宫的中心区域。 若不是小家伙找了这样一个理由,他还可以帮她安排一顶轿子的。 但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忍着了。 两人的这趟“闲逛”之旅持续了极久,才堪堪在江映澄想要耍无赖放弃之前,赶到了冷宫的门口。 里面的吵闹声还没停,有人在不住地吵闹尖叫,时而还会掺杂两声宫人们不受控的惊呼。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停在门口,双唇也因震惊而微微张大。 【里面怎么这么多人,不是应该只有两个的吗?!】 【我怎么好像还听到云梦姨姨的声音了?】 【还有娘亲的?!!】 长顺公公忽然重重咳了一声:“真巧,小殿下随便绕了几下,就绕到陛下所在的位置来了。” 江映澄还没有调整好的心情,又遭到了重重一击。 【父皇也在??!】 【那澄澄还怎么找证据?!】 她原本的计划是趁长顺公公不备,闯进去玩的时候将荷包佯装不小心丢下去,随后再拜托暗卫们帮忙捡上来的。 可如果她的父皇也在,她是一定要安静跟在父皇身边的,那还怎么丢东西下去? 硬丢吗?! 不太好! 冷宫的院子里忽而安静了一瞬,紧接着江宴川沉稳的声音自里面传出:“进来。” 长顺公公忙带着江映澄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院中堪称混乱的景象就在几人眼前展开。 披头散发的疯癫女人爬到了院中唯一的一棵百年老树之上,正紧紧抱着少有的粗壮枝干不松手,树下站着好几个宫人神色焦急地向上望着。 程云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瘫软地跪在地上,方思婉小心地扶着她,恐怕她磕到地上,连江映澄进门,也只是匆匆看了几眼,便将全部的心神放到了程云梦的身上。 而江宴川,则着人搬来了太师椅,正稳稳当当地坐在其上,旁边的桌案之上,还有一隐隐冒着热气的茶盏。 “到这里来。”江宴川对江映澄招手。 江映澄的脑子已经完全被这副景象搅成了浆糊,闻言连表情都没变上一下,呆头呆脑地就走过去了。 她脑子里很乱,思绪早就不知已经飘到了哪里,等回过神时,她已经不自觉像往常一样爬到了江宴川的腿上,还自己挑了个舒服的角度坐好。 周围的宫人早已经见怪不怪,方思婉却是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又不敢在这个档口再说些什么,只一下一下拿眼神不停示意,想让江映澄赶紧下来。 江宴川却是伸手将小家伙环在了怀里,像是怕她不小心跌了下去:“不是还要听柳夫子的讲学,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方思婉被这番景象惊得差点没揽住程云梦不断下坠的身体,好在她反应及时,又一把捞了回来。 明泽帝不喜别人的主动触碰,哪怕跟自己的孩子也未曾有过寻常夫子间的互动,这是宫中早就达成的共识。 如今,却是对着这样一个小家伙破了例。 方思婉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也不是谁都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的,若是让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见到了此情此景,不知要有多少人心生嫉妒。 也不知会不会引来祸端…… 江映澄对她母妃的心中所想全然不觉,双唇轻启,却不是回答对方的问题:“父皇怎么会在这里?” 方思婉因江映澄这近乎无礼的态度而感到心慌。 江宴川却是半点未恼,更是直接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你母妃和兰昭容找到了当年一些误会的证据。” 他敛下眉,低头整理了一下被江映澄弄皱的衣袖,而后轻笑道:“可惜,证据刚找出来,就被那疯女人抢走了。” 他似是半点都不在意那张血书的结局,却也暗中分了一丝心神,等着听小家伙的心声。 江映澄的表情更呆了。 【什么证据?】 【云梦姨姨当年那件事的证据?】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却在眨眼间又变得更迷茫了,【疯女人又是谁?】 她动作缓慢地回头环视了一圈,最后对上了树上那个人影的视线。 【是在说这个姨姨吗?】 【可是,她没疯呀。】 方思婉瞳孔紧缩,就连程云梦的嚎啕声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抬头,看向树上那个疯得万分逼真的女子。 如果这都是装的…… 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她是不是以为,那张纸上面,是她丢了的那张藏宝图啊?】 所有人:“!!!” 第55章 小祖宗,这话可不兴乱讲啊! 叶桑宁是临越国皇室最后的血脉。 她到大瑞和亲后不久,临越国便惨遭灭国,整个皇室都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据传,北铭此举为的,就是传闻中那被临越国皇室埋藏起来的,那富可敌国的宝藏。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抬头,看向不知从何时开始便安静下来的叶桑宁。 这人的手中,难道还真有那传闻中的藏宝图? 叶桑宁险些没抱住眼前的枝干。 她眼力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小家伙一抬头,她就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嫩,眼神清澈,看着便令人心生欢喜,像她入宫前曾经抱过的,姐姐家的那个招人喜欢的小团子。 可眼前的这个小团子,怎么说话都不用张嘴的? 说话不张嘴也就罢了,她怎么上来就将自己最大的秘密给抖了出去?!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心里的疑问一重接着一重,直到那句关于藏宝图的声音传来,叶桑宁下意识从袖口的暗袋中,将那张纸掏了出来。 颤抖着手打开后,上面用血水书写的字迹差点将她吓得从树上跌坐下去。 这个举动做完,她才发觉,她方才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叶桑宁浑身轻颤着低头,正对上明泽帝意味深长的眼神。 哦,忘记装疯了。 叶桑宁:“!!!” 她努力扮演一个疯女人这么多年,最后竟是因为这样一个小家伙而露了馅! “既然看到了,便从那上面下来。” 声音清冷慵懒,半分都没有他方才和那个小团子说话时的温度。 叶桑宁紧张地抿了抿唇,还是听话地慢腾腾挪了下去。 反正那藏宝图已经丢了,她再在这冷宫中装疯卖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她神色复杂地跪在明泽帝的面前,双手将那张纸呈上:“臣妾拜见陛下。” 江宴川似是终于想起旁边条案的上方放置的茶盏,他单手将的盖子掀开,端起盏身置于鼻翼旁轻嗅了两下,权当没有听到叶桑宁的话。 叶桑宁暗自磨牙,却也毫无办法。 此事往小了说,是她装疯卖傻扰了圣驾,往大了说,那便是欺君之罪。 她不想死,便只能继续保持双手高举的动作,等着明泽帝的处置。 那不住嚎啕的女人的情绪已经被安抚得差不多了,周边只剩下了她细弱的呜咽声,巴掌在背上轻缓的拍打声,以及—— 小家伙充满好奇的心声。 【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亡国公主啊?】 只这一句话,就让叶桑宁感觉自己被当头一记棒喝。 亡国公主这个词,已经成了叶桑宁这一生最痛的回忆,可她又无法责备什么。 毕竟这都是那个小家伙在心里独自念叨的,小家伙也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会有人能听到她的心声?! 【哇,那她好厉害呀!】 【为了保护自己国家最后的希望,竟能如此忍辱负重,在这宫里装疯了这么多年!】 叶桑宁身形一滞,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她也曾是天骄,又何尝真的甘愿扮作那般疯傻的模样? 自她开始装疯之后,这宫里的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如同在看一个笑话,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让她听到了如此真挚的夸赞。 她的眼底,隐有热泪开始积聚。 【若是以后澄澄也遭遇了灭国,也要像她一样,坚强地承担好自己的责任!】 小家伙的心声信誓旦旦,却成功将能听到她心声的几人,都吓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方思婉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小祖宗,这话可不兴乱讲啊! 江宴川品茶的动作一顿,虽未转头,眸光却也全都投在了身前的小家伙身上。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当着陛下的面就开始谋划灭国之后的事,您倒是敢说了,我们不敢听啊! 在一道道视线的偷偷打量之中,江宴川忽而摇头轻笑,又面色自若地继续品起了茶。 看样子,是并不在意江映澄这堪称大逆不道的想法。 江映澄对周遭气氛的变化半点未觉,仍乐呵呵地跟007打探相关的剧情。 【这么说,还真有这样的宝藏呀?!】 007对此事很是积极:【有是有,不过和传闻中的有些差别。】 它在心里飞速计算: 帮助叶桑宁取回宝藏=一大笔功德积分=想吃就吃的电子瓜子! 干了! 007接着道:【那被埋藏起来的宝藏之中,大多是一些设计精妙的武器,世间罕见的功法,金银首饰只是其中最不显眼的东西。】 江映澄也被007说得心动了,小口小口地抽着气:【精妙的武器,罕见的功法,还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007一言难尽道,【我何时说过数不尽了?】 江映澄“嘿嘿”一声,没忍住真的乐了出来。 【那、那藏宝图在哪里?】这句问完,她又想到了新的问题,【既然他们手里已经有藏宝图了,为什么还不去把宝贝取出来?】 007高贵冷艳道:【因为那张藏宝图并不详尽。】 而它,却是知道详细位置的! 江映澄很是上道:【那我们无所不能的统哥,一定知道宝贝在哪里对不对?!】 【嗯哼~】 江映澄的眼睛倏地睁大,瞳孔中似有无数金币不断从空中落下:【那、那咱们画一张地图呗~画一张给我的美人父皇呗~】 “啪嗒”一声。 江宴川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条案之上,拇指和食指不断摸索。 他的眼神并未挪动分毫,唇角却是无声挑起了一抹微笑。 还算是没白疼她。 长顺公公和方思婉几人看到这里,不由都长舒了口气。 小公主的心声里,总算没再说些要命的话题。 叶桑宁的心,却是一路沉到了底。 她之所以借着装疯躲在了这里,就是想让觊觎那张地图之人以为,他们从她这里再不会得到任何信息。 她后来也曾考虑过,想要拿着那张地图,换取明泽帝为她的家国报仇雪恨,可当她有这种想法之时,却发现那张地图已经不翼而飞。 如今,却有人“告诉”她,那张地图,对方还可以有更详细的版本! 一瞬间,她自以为的优势,荡然无存。 叶桑宁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开口:“陛下,我临越国有一藏着无数珍宝的宝地,臣妾、臣妾知晓先人在藏宝地中的一切机关!” “臣妾想以此,换取陛下为我临越的数万子民,报仇雪恨!” 第56章 生活这么苦……不如来点八卦吧?! 江映澄被叶桑宁突然变得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 【这个姨姨,突然怎么啦?】她的心声和她的表情一样茫然。 长顺公公站在明泽帝的身后,仗着他们二人看不到,大着胆子,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瞥了她一眼。 还不是被你刺激的。 【唔,虽然统哥也知道里面机关的位置,但这个姨姨好像更需要这样的功劳。】 江映澄很是大方:【那咱们就让给姨姨好啦!】 这一回,叶桑宁的泪水,是真的流了下来。 万幸,有如此神异的小家伙,还能保有如此纯真的慈悲心肠。 恰有微风吹过,小家伙头顶的碎发轻轻在江宴川的脸颊上扫了两下,他抬起手,将那缕碎发别到了小家伙的耳后,声音懒洋洋的:“这件事的前提,是你手中有那藏宝地的地图。” 地图? 小家伙不是说了她会画吗? 叶桑宁眼露疑惑,随后又猛地反应过来。 小家伙确实是说了,但那些,都是在她的心声里说的。 叶桑宁心念电转,最后还是决定,无论这道心声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到,都不能让小家伙知道,她能听到的这件事。 她声音艰涩道:“那地图……被人盗了。” 江宴川垂眸细细打量这个浑身都有些脏乱的女子,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 “可有怀疑的对象?” 叶桑宁这一次,心中却是不复之前的慌乱。 她没有怀疑的对象,但她知道—— 【扶柳是谁?她怎么知道姨姨的地图藏在哪里啦?】 叶桑宁高声道:“臣妾怀疑,是一名唤作扶柳的宫女,偷走了那张藏宝图!” 事情进行到此,已经再用不上江映澄那位“统哥”的帮衬,江宴川头也不回地开口:“送她们回去。” 长顺公公忙从明泽帝的背后走出:“诺。” 这里已经没有多余的轿子,长顺公公便直接用御辇将三人一道送回了星霜殿,行过礼之后,又匆匆朝着冷宫的方向赶了回去。 程云梦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但到底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大起大落,且明泽帝还未给她明确的答复,她的表情还是有些愣怔。 方思婉不放心她一个人独处,只好吩咐青碧将江映澄先行送到柳夫子那里,自己则带着程云梦进屋休息。 江映澄察觉了这诡异的气氛,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担心都写在了脸上。 她将青碧的手轻轻向下拽了两下:“姨姨这是怎么啦?” 既然已经在冷宫找到了关键的证据,应该开心才对的呀。 青碧想起方思婉临行前的嘱咐,只轻声哄道:“兰昭容这是遇见好事了,小殿下可不要对七皇子殿下乱说哦,昭容娘娘还想给殿下一个惊喜呢。” 江映澄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单纯像青碧所说的那样,却也说不清怪异的地方在哪。 她懵懂地点点头,应下了青碧的话。 而后—— 江映澄步履轻快地跑到柳夫子所在的房间,还未进门就开始喊道:“七哥七哥,澄澄告诉你一个好消——” “息?”江映澄声音一顿,“七哥呢?” 房间里,柳夫子正在考核林锦书都学到了哪里,两人一坐一站的,氛围很是和谐,只是江映澄的大眼睛来来回回地看了几圈,都没能找到江星燃的身影。 她那么大一个七哥哪去啦?! 林锦书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那是他的七哥,跟她江映澄没有半点关系! 柳夫子笑呵呵道:“殿下说他腹中不适,已经出去许久了……” 说是不适,但看他当时的脸上没有半分忍痛的表情,柳夫子还道他是想去寻江映澄回来,并未过多在意。 如今看到小公主已经回来,想必七皇子殿下也快回来了。 他伸手在林锦书的肩上拍了拍,示意他回座位上坐好:“既然公主殿下已经回来,咱们便先检验一下,今日在学堂学到的内容。” 江映澄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前世经历过,最最残酷的,也不过才是周考。 如今穿到古代,居然还要日考?! 还让不让人活啦! “澄澄、澄澄先去寻七哥回来!”江映澄当场便想逃跑。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寻我做什么?” 江星燃微微喘着粗气,身上还裹着刚从室外进屋后特有的寒风,脸上的冷意却是比身上的还要重上许多。 江映澄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你回来啦……” 虽然她也很想见到七哥,可他回来了,便也意味着,考试就要开始了! 江映澄生无可恋地,眼睁睁看着青碧在外面缓缓关上大门,将她留给了身后的夫子。 原本想和江星燃说的话,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而搅得全然忘记了。 因为江映澄的冷宫之行耽误了些时间,柳夫子结束授课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柳夫子走后,方思婉照例将几人留在殿中用膳。 饭桌上,江映澄因为小考的事,整个人都神色恹恹的,看起来竟是比程云梦还要失魂落魄几分。 【唉,澄澄好惨,】江映澄伤心极了,【这不该是才三岁的我该承担的……】 【好累哦,澄澄真的好累哦……】 两个心虚的大人互相对视一眼,又各自将视线移到不同的方向。 方思婉不断差使嬷嬷给几个小孩子布菜,仿佛今日的菜色与以往的都大不相同。 程云梦则是干脆看起了屋内的家居,专注的眼神像是在看她心爱的男子。 小家伙就是因为这奇异的心声,才在小小年纪就被安排了如此多的行程,而她们身为这心声的受益者,实在是无法多说什么。 只能默默给小家伙又布了些菜。 江映澄的心声还在继续。 【唉,生活这么苦……不如来点八卦?!】 方思婉:“……” 程云梦:“……” 这话题,是不是转得太突兀了点? 【哦豁?言妃娘娘为了折磨四哥,特意吩咐每日只上粗茶淡饭,就为了让四哥食不下咽?】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实在是妙啊!】 【哎嘿嘿?四哥真惨呐,都这样了,一炷香的时间前,还被人从后面推搡了一把,撞上了面前的石阶?】 【还没人看到行凶者?】 【那我可得看看是哪个英雄做的!】 江映澄猛地被食物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心声也一瞬间拔高:【七哥??!】 程云梦的手倏地一抖。 第57章 想不到,满朝文武竟都如此轻财重义! 桌上的几人除了林锦书外,眼神都暗戳戳地,一下接着一下地打量着江星燃的神色。 冷静,沉着,表情自然,一点都不像是刚才做过这等大事的模样。 江映澄止住了咳嗽之后,思忖了片刻,接过身后嬷嬷手中的公筷,动作笨拙地挑了一块卖相最好看的红烧肉,献宝似的放进了江星燃的碗里:“七哥,吃!” 【收了我的肉肉,以后就不能再推我了奥~】 既然已经推过四哥了,就不能再推澄澄了奥! 方思婉:“……” 程云梦:“……” 虽然不知道江映澄为何觉得她的七哥也会这样对她,但两人都当这只是孩子间的玩闹,谁都没有在意。 江星燃定定注视了那块肥肉半晌,最后还是将它送入了口中。 他其实不喜欢吃这样肥腻的东西,但是这一次,竟是奇异地感觉,味道还算不错。 林锦书全程低着头扒饭,只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饭后,江映澄又在哭喊之中被嬷嬷拉去沐浴,方思婉则在目送程云梦两人离开之后,亲自牵着林锦书的手,步行带着他往宫门的方向走。 青碧提着灯笼在前面开路,等三人走到僻静之处,方思婉才语带轻颤地开口:“锦书这几年,在林府的日子,过得可还算舒心?” 昨日的情绪太过激动,她又要时刻防备着被外人听到,很多心里话都不方便说。 今日,才总算叫她找到了机会。 林锦书眼神没什么温度地抬头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双手,而后又垂下了头,声音冷淡:“自然要比跟在您的身边舒心得多。” 方思婉一怔。 她知晓锦书的心中必然会有怨恨,可,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的心脏像被针扎一样刺痛,连指尖的温度都逐渐褪去,只一瞬间,就变得比这冰冷的天气还要更凉。 她蓦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林锦书的身前站定:“母亲当年那样做,都是有苦衷的……” 她想说柔贵妃当年的蛮横专断,想说方意绾的巧言令色,想到最后,又将这些话全都咽了回去。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要怪自己当初的心智不坚,没有勇气去扫平一切艰难,将锦书留在自己的身边。 林锦书抬头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方思婉接下来的话,眼中刚刚亮起的期待便又暗淡下去。 “柳夫子很好,”林锦书忽然开口转移了话题,“感谢母亲给锦书机会,进宫听夫子讲学。” “不是我……”方思婉下意识回道,说到一半,又猛然想起了什么。 有些话若是从她的口中说出,锦书定然不会轻易相信,但若是,若是他也可以听到映澄那知晓一切的心声了呢? 方思婉的心跳飞快,双眸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是你的姐姐,是映澄,映澄她见母亲想与你亲近,才主动提出要去上学,再将你以伴读的身份接进宫中的!” 林锦书一愣。 虽只与江映澄接触了短短两日,但那厌学的模样却是深深刻在了他的脑里。 那样的人,会为了给他们二人制造接触的时机,而主动提出想要念书? 无论怎样想,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林锦书怀疑的模样都被方思婉看在了眼里,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牵着他朝前方走着。 心里则在默默拟定着计划。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让两个小家伙的关系亲近起来! 江映澄起床一日比一日费力。 头两日,她还能凭着新鲜感勉强起身,到了第三日,她却是无论方思婉如何摇晃,都不肯睁开眼睛了。 负责来接她的长顺公公会在一炷香的时间后准时到殿门外等候,方思婉蹙了蹙眉,咬牙吩咐青碧:“就这样给她更衣。” 两人亲自上手,给柔若无骨的小家伙换好了整套衣服,却在梳洗时犯了难。 小家伙困倦的头一点一点的,若是贸然上手梳妆,恐会扯疼了她。 方思婉皱眉思忖了片刻,贴到小家伙的耳边,轻声道:“你七哥来接你了哦~” 江映澄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便睁大了双眼:“哪呢哪呢,我七哥在哪呢?!” “……”方思婉好笑道,“在学堂呢,你陪你父皇上完朝会,就可以见到了。” 江映澄又是一惊,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她的母妃。 【母妃学坏了!!】 方思婉伸手捏上了小家伙颊边的软肉,温声笑道:“好了,打起精神来,等下就可以见到你的七哥了。” 江映澄蔫哒哒的表情,一直带到了朝堂之上。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像两片叶子似的托住自己的小脸,不住唉声叹气。 【小小年纪就要陪这么多的伯伯们一起工作,生活不易,澄澄叹气啊……】 江宴川连视线都未挪动半分,像是全然听不到小家伙的吐槽。 群臣和长顺公公都艰难憋笑。 江宴川忽而以食指在龙椅上轻点了几下,三长三短,台下有人收到信号,立刻从队列中跨出,提议出兵北铭。 朝臣立刻便炸开了锅。 “臣反对,北铭兵力虽不及我大瑞强盛,但我国近几年连年征战,民间已多有怨言,还请陛下多给百姓一些时间,让他们休养生息啊陛下!” “臣复议!且先不说民间之事,就是去年刚打下的疆土也还有诸多问题未能解决,此时绝不是个再度开战的绝佳时机啊!” “没错……” 朝堂下方吵做一团,反对者众,支持者少。 江宴川坐在金台之上,神色淡然地看着这群人争吵,冷漠得就像一个局外人。 江映澄的瞌睡都被这震天的吵声赶跑了。 【昂,北铭从姨姨的国家搜走了半张藏宝图,伯伯们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下方的争吵声忽然弱了许多。 藏宝图?? 对了,坊间确实是有这样一种说法。 传言临越国有一处埋藏了无数珍宝的秘地,这秘地的位置被画在了一张图纸上一分为二,北铭一举灭了临越,为的就是这处宝藏。 先前他们都当这是个笑谈随便听听,原来这竟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想不到,满朝文武竟都如此轻财重义!】 能听见江映澄心声的群臣:“……” 我不是,我没有! “臣支持攻打北铭!” 第58章 民心所向,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姜大人,您……”怎可突然反水?! 原本站在同一战线,共同反对征战的同僚见这么多人瞬间改口,气得连殿前礼仪都顾不上,当场便转头质问! 被同僚质问出声的几人梗着脖子坚决不改口,却也心虚地没有回头。 同僚的情谊固然可贵,可那藏宝图能带来的却是真金白银! 他们也是为了天下苍生,他们没错! 【嘿嘿嘿,还是有跟澄澄一样,喜欢钱钱的伯伯的嘛!】 【而且那秘地里还有那么多精妙的武器,能让我们大瑞的将士更加所向披靡呢!】 金台下方的几个武将已经开始呼吸急促了。 身为武将,他们最希望的便是能有更为厉害的武器,能让他们在战场上攻无不破,减少将士们的牺牲。 如今,这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们又怎能错过! 数名将军一同跪了下去:“臣,请战!” 不明就里的群臣:“????” 这群人突然是怎么了? 刚才不是还一同反对的来着么?! 【哇哇哇,还有这么多先圣真迹!】 “???” 又有几个文官跟着跪了下去:“是北铭毫无理由攻打临越在先,临越可是我大瑞宁妃娘娘的故土,此番出战,也算是为娘娘报仇雪恨了!” 原本出声反对的人因这样的突然转变傻了眼。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嚯!那里面藏着的金银珠宝,足足够我们大瑞十年的税收!】 户部尚书激动得浑身轻颤,声音却是高亢激昂:“臣以为,攻打北铭势在必行,还望陛下准许!!” 江映澄开始“啪啪啪”鼓掌。 【民心所向,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哦哦哦,父皇就要有好多钱钱喽!】 其余官员:“……” 谢邀,这是他们上过的,最为莫名其妙的朝会。 江宴川眸光含笑地从江映澄身上移开视线,轻笑一声:“可还有人反对?” 有自然是有的,可这会儿没人敢轻易出声了。 方才临阵倒戈的人中,几乎都是身居高位的大员,这群人全都公然赞成,他们这群小官,又有何立场反对? 此事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接下来,各项安排在这次的早朝上全都定了下来,朝臣们的执行力达到了空前的神速,看得百官都直咋舌。 散朝后,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牵着手往出走时,收获了数十道慈爱友善的目光。 她也不觉奇怪,一路都高高兴兴地对着这群人扬起笑脸。 活脱脱的一个小社牛。 然后社牛站在学堂的院子前,当场就给长顺公公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 长顺公公:“……” 虽然才相处了短短几天,长顺公公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对小家伙十分有用的套路。 他熟练地挥手,让身后的太监们一个个走上前,将手中的餐盒逐一打开:“这是陛下为您准备的糕点,如果您带到学堂里跟几位殿下分享,想必他们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您的。” 江映澄的眼神果然亮了亮。 昨日七哥已经对她和善许多了,若是今日能再送上这些小点心,那他还不得世界第一喜欢她啦?! 脑子里闪过无数未来和和美美的画面,江映澄矜持地抿了抿嘴:“那、那行叭~” 【那就勉强去上个学叭~】 长顺公公了然一笑,吩咐众人帮小殿下将糕点全都送了进去。 “那奴才就先回了,晚上再来接您。” 江映澄乖巧挥手:“长顺公公慢点走哦~” 江映澄是这间课室里最后一个到的,就连林锦书和另外一个伴读都已经规矩地站在了墙角,她浑然不觉这样有什么不好,像个小财主似的对着几人招手。 “长顺公公给咱们准备了好多点心,大家快来呀!” 预想中的哄抢画面没有出现,只有江秋屿不客气地走上前,将餐盒挨个打开,向里面轮番扫视了一圈。 抬起头时,他可疑地咽了下口水:“这、这些都可以吃吗?” 他的母妃为了折磨四哥,已经连续几天只吃没有油水的素食了,他觉得他的嘴都快失去味觉了。 江映澄重重点头:“当然可以啦!” 只是—— “七哥和弟弟不吃吗?”她的声音里都染上点委屈。 江星燃翻看书本的动作一滞。 昨日回去之后,他的母妃给他讲了一个堪称匪夷所思的故事。 她能听到江映澄未说出口的心声,那心声全知全能,甚至将过去那件事的证据都找了出来。 他的母妃还告诉他说,只要是跟江映澄是互相喜爱的关系,就可以听到她的心声。 可他讨厌了江映澄那么多年,这种感情实在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得以转变。 犹豫片刻,他还是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江映澄的眼里猛然迸发出更为兴奋的光。 江星燃的脚步一顿。 他去尝她带来的糕点,是一件这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糕点甜度适中,比他平日里在品芳苑吃的东西不知道要好上多少,江星燃却没有心思细细品尝,余光一直盯着江映澄的表情看。 她的目光如她的名字一般,清透澄澈,专注地看向一个人时,会很容易让对方产生,她的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想法。 江星燃摇头企图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甩出,才刚甩动两下,就见江映澄紧张兮兮地开口问他:“不好吃吗?” “……好吃。”江星燃说。 江映澄便扯起一个更大的笑来:“七哥喜欢就好!” 说完,她就脚步轻快地转过身,想要将在角落里面站桩一样的两人也都拉过来。 “弟弟快来~”江映澄边跑边摆手,“七哥都说好吃了,你肯定也会喜欢的!” “嘭”! 还未等江映澄跑到林锦书的跟前,课室的大门便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屋子里的几人全都循声望去。 终于能走动的江怀安头顶缠着厚重的纱布,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扭的,动作滑稽,但表情十分凶狠。 江云简和江墨年一左一右跟在他的身后,像是两个尽忠职守的表情,脸上的表情略有些狰狞。 非要形容的话,那表情代表的意思就是——“你们死定了”。 江怀安眼神古怪地环视一圈:“哟,吃着呢?” 第59章 不许欺负我弟弟! 江怀安来找茬的架势太过明显,江秋屿当场便“嗖”的一下,躲到了江星燃的身后。 这个动作太过显眼,江怀安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哟,八弟也在呢。” 他动作缓慢地走到放着糕点的条案前,随意捏起一块:“不是要吃斋念佛?你就是这样尊敬佛祖的?” 江映澄抻头看去。 江怀安拿起的刚好就是一小块肉粽,油光水滑的,看起来就很是美味。 江秋屿缩在江星燃身后,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才刚吃了两块糕点,就让江怀安抓到个现行! 江怀安的眼神逐一在几盒糕点间扫视。 他本想动作又帅又霸气地将这些餐盒全都打翻,行动前又想起自己这几日在言妃殿里那清汤寡水的吃食,顿时就有了别的想法。 “老五老六,哥几个今日也没课前甜点呢”江怀安随意扯过桌案上放着的宣纸,动作懒散地将被油渍浸染的手指擦净,“挑几盒自己喜欢的,咱们也带回去尝尝。” 两人对了下眼神。 这屋子里的人都清楚,说是挑几盒带走,但最后定然不会再有东西剩下。 果不其然,江云简和江墨年走到那一排餐盒前之后,看都没看就开始打包,根本不管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 江映澄有些心疼地“啊”了一声。 这些糕点确实是带来给大家分享的,可这三个人她都不喜欢,本来是没打算送给他们的。 这道短促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江怀安的注意力,他回过头时,脸上还有没来得及褪去的狠厉。 “这不是小十一吗?”他强扯出来的笑配上那样阴鸷的眼神,整个人就像是电视剧中常有的变态杀人犯,“过来,到四哥这儿来。” 江映澄被他的这副表情吓到,甚至还向后退了一步。 见她不肯听话,江怀安烦躁地“啧”了一声,随后抬起腿,歪歪扭扭地朝着江映澄的方向迈步:“小十一这额头真光亮啊,太医给配的药膏就是好,半点伤疤都没能留下。” 他越说,脸上的表情就越是阴森,及至走到江映澄的跟前,眼神里就只剩下了怨毒。 “你说奇不奇怪,四哥殿里的奴才前些日子不小心撞倒了你,”江怀安连往日强装出来的风度都不愿再维持,咬牙切齿道,“昨日就有人从背后将四哥推倒了。” 他将手搭在江映澄的肩上,微微用力:“你猜,会是什么人推的四哥呢?” 江星燃一愣。 他昨日特地挑在了江怀安负气单独往出跑的时机,动手前还几次确认周围再没有旁人围观,却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将这件事赖在了江映澄的身上。 他的心底微微发沉。 江怀安虽然被他们的父皇送到了言妃娘娘的殿里寄养,可柔贵妃的地位仍在,四皇子便仍有靠山。 江星燃额角已经开始隐隐冒汗,垂头敛住了眸中的慌乱。 他不能给自己的母妃惹上这样的麻烦,可江映澄,已经知道了他昨日—— “澄澄不知道哦~” 这声音怯生生的,说出的内容却万分坚定。 江星燃倏地抬头。 江映澄小手攥紧了拳,浑身都在止不住地轻颤,整个人被拢在江怀安身前的阴影里,像是被怪兽抓住的胆小白兔。 却坚强地想要保护她最喜欢的七哥。 “不知道?”江怀安点点头,阴阳怪气道,“也对,人在惊恐时是会忘记一些东西的,四哥理解。” 他收回放在江映澄肩膀处的手,在半空中随意挥了挥:“没事,啊,四哥帮你回想一下。”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数名太监从门外窜进,目标明确地直奔江映澄身后的角落。 林锦书被人押着肩膀按到地上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在角落里看戏,半声都没有吭过,怎么就惹到这位凶神了?! 江映澄也终于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慌,眼眶也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她迈着小短腿跑到林锦书的跟前,伸手想要将那群人从他的身上扒开:“你们、你们放开我的弟弟,放开!” 细弱的呜咽声在这间课室中弥漫开来,在发现她的动作起不到半分作用后,呜咽声瞬间便转为了哭嚎。 江映澄扒不动那群人高马大的太监,又哭又喊地闹了半天,最后干脆蹲到地上,张嘴去咬那几人扣在林锦书肩膀上的手。 “呜呜呜……松、松开我弟弟呜呜呜……” 冰凉的眼泪滴到林锦书的脸上,他的情绪反而诡异的平复了下来。 连肩膀上传来的力度都有一瞬间的放缓,可见她是真的下了死口的。 姨母不是说过,她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她这个四哥了吗? 游移之间,林锦书对上了对面江星燃和江秋屿的视线。 两人的眼中流露着浓浓的担心与不安,直到江映澄猛然拔高了音调,他们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齐齐冲了上来。 负责按住林锦书的太监实在是被咬得疼了,没忍住抬起手,将江映澄往出甩了一段。 江映澄跌坐在地上,只愣怔地反应了一秒,就又爬起来准备上前,被赶来的江星燃两人联手按住了。 然而江映澄根本听不进去两人的劝说,边想从两人的手中挣脱,边哭到打嗝着说:“不行,不能欺、欺负我弟弟呜呜呜……” 江怀安看得高兴,刚想伸手掏掏耳朵,就摸到了头顶的纱布,火气瞬间窜得更高:“还愣着做什么?动手!” 旁边站立的太监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副夹棍,笑容阴恻地朝着林锦书的方向走。 受姿势的限制,林锦书没能瞧见这恐怖的场景,对面的三人却是脸色都在同一时间变得惨白。 江星燃的手不自觉收紧,狠狠闭了闭眼后,像是豁出去般开口:“是我——” “王八蛋!”江映澄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自白。 满室皆静。 她趁两人不备终于挣开,“蹬蹬蹬”地跑到江怀安的跟前,一把抓住对方放在身侧的手,故技重施地狠狠咬了上去! 边咬还边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 “里、里佛该!” 迟来的痛感终于将江怀安从震惊的状态中拉出,他另一只手猛地拽上江映澄的发髻,用力将她从自己的手上扯开,待看清手背上已经渗出血迹的咬痕时,火气终于喷薄而发。 他怒目圆睁地瞪着被江星燃拽到身后的江映澄,整个人都气得像是一只喘着粗气的牛。 “你、你竟敢——” “嘭”! 第60章 澄澄告状! 打断他的是一道撞门声。 这声音比他们来时踹出的那道更猛更响,也成功让江怀安的火气又猛地拔到了新的高度。 “哪个不长眼的,不知道小爷在——” 在看清身后景象的瞬间,江怀安整个人都因为惊吓而僵成了一尊雕像。 江宴川背光而立,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只是那带着怒意的轻呵,让所有人都自动在脑海中补全了整副景象。 他生气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头脑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 江宴川的身上裹着屋外冰雪的冷气,周身的寒意更是将这股冷气都盖了过去。 他目光沉沉地在几个小家伙身上扫视了一圈,最后竟轻笑出声:“说说看,小爷在做什么?” 江怀安似是被这股寒意惊到,两股战战,牙齿都在不自觉打着颤。 垂下头时,眼中闪着浓浓的震惊。 按理说,这个时辰应是内朝的时间,他们的父皇万不应当会在此处出现,怎他今日就这般倒霉,才刚想动手,就碰上了正巧到此巡视的父皇?! 江怀安咽了下口水,强压下眼中的惊惧,刚想开口,就听旁边好不容易安静了片刻的江映澄又“哇”的一下嚎啕大哭起来。 “呜哇啊啊啊啊——四哥、四哥欺负我呜哇哇——” 小家伙哭嚎不止,江宴川冷凝的表情难得裂了一道口子。 他在原地僵直了片刻,最后竟是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迈步,走到江映澄的跟前,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边往夫子的座位前走,手掌还边在她的背上一下接着一下地轻轻拍着。 江宴川也没说什么安抚的话,但那样的气氛莫名就让人觉得,他们曾无数次幻想过的承欢膝下,也就该是这般模样了。 这画面让他们嫉妒,也让他们恐惧。 和江怀安同一阵线的两个皇子,都开始了不同程度的颤抖。 等江映澄哭够了,她才从江宴川的怀中伸出小手,颤颤巍巍地逐一开始告状。 她先是将矛头对准今日行迹最为恶劣的江怀安:“四、四哥要打我的弟弟,还嗝、还扯了澄澄的头发,好痛哦!” 手指轻移,又指向了放在江云简两人脚边的一排餐盒:“五哥六哥,还抢父皇给澄澄准备的糕点,一块都没给澄澄留!” 最后,才指向那几个意图对林锦书行刑的太监:“他们、他们打澄澄,还拿那个东西,要夹我弟弟的手指……” 江映澄的手指每指到一个方向,便有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等她的话全都说完,江怀安带来的人竟是已经全都跪倒在地,无一例外。 江怀安面前的地上已经被他的汗水洇湿,他的大脑阵阵眩晕,恍惚之中仍是不断安慰自己。 没事的,他的母妃是冠宠后宫的贵妃,外公更是朝中权势正盛一品大员,就算江映澄不知何时得到了父皇的宠爱,他也定然不会受到过重的苛责! 江宴川忽而开口:“身上的伤才刚好,就出来找弟弟妹妹们的麻烦,这就是你在你母妃那里学到的家教?” 江怀安因为这句轻飘飘的问话又是猛地一抖,下意识为自己辩解:“儿、儿臣昨日被人从背后推倒,磕破了头,今日来这,也只是想问问他们,有、有没有行凶之人的线索……” 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全然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模样。 但这样的说辞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更不用论见过更多尔虞我诈的天子。 江宴川的手还在江映澄的背上一下一下轻拍着:“你的意思是,是映澄指使人,对你下手的?” 他的语气逐渐加重,说到最后,已然带上了苛责的意味。 江怀安被这明目张胆的偏袒激起了反骨,梗着脖子没有反驳,只是声音微弱地说道:“儿臣并没打算对十一动手,是她先冲上来咬了儿臣的手背,儿臣才会不注意扯了十一的头发的!” 江宴川闻言,低头看了江映澄一眼。 他不认为小家伙会因想要报复之前那件事,而指使旁人对江怀安下手,但她一定也知道这其中的内幕。 江映澄感受到这道目光,气鼓鼓地撅起了嘴。 【好气哦,父皇竟然真的怀疑澄澄!】 江星燃和林锦书倏而瞪大了双眼。 江映澄嘴撅得老高,那句话不可能是自她口中说出的,可那声音,又分明是属于她的! 江映澄没注意到两人那一瞬间的凝滞,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就对上了江星燃直勾勾的目光。 【不对,要是让父皇继续查下去,没准真的会把七哥揪出来!】 她乌黑的眼球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随后两眼一闭,直直把小脸埋入了江宴川的怀中。 一副被人拆穿了的心虚模样。 【呜呜呜,澄澄保护七哥,父皇要保护澄澄啊!】 江星燃的瞳孔轻颤。 他没想到,江映澄竟然会为了保护他,而主动将这事揽了下来。 他忽然生出了一股冲动:“父皇,星燃——”他想要随意编段谎话,将江映澄从此事之中摘出。 视线对上的瞬间,江星燃又在江宴川的暗示下闭上嘴,默默领着江秋屿和林锦书站到了一边。 江宴川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兄弟三人,声音轻缓:“孤只问你,今日到这里来逼问映澄,可是你已掌握了有力的证据?” 江怀安将头埋得更低了。 若是他今日有了证据,又怎可能只对一个小小的伴读下手。 “毫无根据地对手足强行逼供,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江宴川的语调依旧平缓,却不怒自威。 内朝的官员都还在武阳殿等候,他也不愿再在此多做停留:“江怀安目无礼法,罚禁足三月,江云简与江墨年助纣为虐,罚禁足一月,今起执行。” 江怀安满目惊恐地抬头,终于知道了事情的严重。 元日的庆典就在这三个月内,届时会有无数使臣进宫参宴,若是他不能在那日出现,朝臣们一定会将这当成是他和他的母妃失宠的信号的! 江怀安开始一下接着一下地磕头求饶:“父皇,您再打儿臣的板子父皇,儿臣不想禁足啊父皇!” 江宴川却不想再听,抱起江映澄就越过仍在不停磕头的江怀安,朝着门外的方向缓步走着。 “摆驾。” 长顺公公应“诺”之后,还大着胆子朝着江映澄瞅了两眼。 小公主方才的哭嚎声那般凄厉,他总担心她是真的受了伤。 而后,他就对上了小家伙偷偷探出来的狡黠视线。 【耶耶耶,今天可以逃课啦!】 长顺公公:“……” 第61章 喜当爹啊!这瓜真香! 江映澄快乐极了。 一路上,她都在她父皇的御辇里快乐地晃动小腿,心里也在止不住地念叨。 【斯哈斯哈,外面的空气真新鲜呐!】 【澄澄在呼吸新鲜空气,七哥他们却在念书,天呐,简直是双倍的快乐!】 【等下去哪玩呢?要不就去找冷宫的——】 “映澄,”江宴川突然开口,“等下叫太医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若是无恙,你就回学堂去。” 江映澄猛地僵住了身体,像是有一股电流从她方才还在不停晃动的脚尖钻入,转瞬间便游走遍全身。 她摇摇晃晃地倒在了美人父皇的身上,虚弱道:“头、头晕……” 江宴川:“……” 江宴川直接将她带到了武阳殿里。 方才暗卫匆忙来报,说是江怀安带人冲进了小家伙所在的课室,恐欲动手,他便将一干大臣留在了殿里,亲自去了学堂。 这会儿殿内的大臣都还站在原地,满脸震惊地看着明泽帝一路将小公主抱着,走到了高台上方的宝座上。 群臣:“……” 还以为早朝上那样的专宠就已经是极限了,原来竟是还可以做到更出乎他们意料的。 不过,能爬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他们甚是淡定地垂头敛眸,视若无睹般继续讨论方才的论题。 仍有不少人并不看好攻打北铭之举。 他们引经据典,针砭时弊,却不见明泽帝半分意动。 焦急但又无能为力的模样,看得江映澄都有几分心疼了。 但是—— 【北铭的兵力也没有那么强盛呀,他们不是在攻打了临越之后,军中就大面积爆发了瘟疫,伤亡惨重的吗?】 江映澄圆溜溜的杏眼里充满了好奇:【他们为什么会那样觉得呀?】 几位破例被传唤进来商讨的武将:“???” 北铭爆发过瘟疫? 还损失惨重? 没人跟他们说过啊? 他们充满求知的眼神夹带着兴奋,却没人敢直接看向上前那个软糯的身影。 心里不停呐喊。 所以为什么他们会那样觉得? 展开说说?! 【哦,原来是父皇派去北铭的探子叛变了啊!】 殿里接连响起抽气的声音。 这消息是不是太过劲爆了些?! 还有,小公主这语气是不是太过云淡风轻了些?! 这样的声响没能引起江映澄的警觉,她整个人都沉浸在,该如何把这件事告诉给她父皇的苦恼之中。 “说起来,臣前些时日也收到了来自北铭的军报,”归德将军雷志新忽而开口,“探子传来的消息说,北铭在攻打临越后,军中曾爆发瘟疫,亡者甚众,根本不像几位大人所说那般,依旧拥有可以与我大瑞抗衡的兵力。” 这个消息就像一道惊雷在殿中炸响。 江映澄随着群臣一起,抬头朝着说话那人的方向看去,张嘴就吹出了一连串的彩虹屁:【嗷嗷嗷,将军伯伯神勇!将军伯伯真帅!将军伯伯最棒!】 雷志新在一声声吹捧之中逐渐自信心满级,挺胸抬头,坦然面对周遭或质疑或打量的目光。 还有痛失先机的同僚们嫉妒的眼神。 “你又如何保证,你打探到的消息就一定准确?”很快便有人出声质问。 雷志新神秘一笑。 再没有比小公主心声还要准确的消息了。 【这消息当然准啦!我统哥也是这么说的!】江映澄愤愤不平。 【这个消息不准,难道你派到谭相府里的探子,打探出来的消息就准了吗?!】 !!! 还有这事??! 人群之中有好几道视线暗戳戳地看向正前方站得笔直的谭文翰。 谭文翰身为当朝右相,为人向来琼枝玉树,高风亮节,难以让人挑出半分毛病,熟知其为人的,常感怀于他高洁的品行,但与其不同立场的,又总想找出些他道貌岸然的证据。 谭文翰的眸光忽而变得深邃。 他自然知道外界对他的种种猜忌,却没想到,竟是有人如此胆大,还将手伸到他的宅子里去了! 先前开口那人注意到几人这不合时宜的视线,阴阳怪气地开口:“雷将军,您看谭相又是何意?难不成,这消息还是谭相说与你听的?” 好啊,他就知道,有些人看起来与世无争,实则暗地里,已经将手伸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这他还不得参上一本?! 谭文翰幽幽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又默默转了回去。 现下还不知道那探子是谁,又在府中做了些什么,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雷志新觉得这高深的派头十分帅气,也跟着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 小公主的心声已经又开始爆料了,他才没有工夫理会这人呢。 【快快快,快让澄澄瞧瞧,那个被安插进谭爷爷府中的探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几人连忙屏气凝神。 快点看快点看,看完也给我们说说! 江映澄靠在她美人父皇的胸前,小脸不自觉在冰凉顺滑的龙袍上轻蹭,笑得十分满足。 【噢哟,把自己养在城郊的外室就、就故意送到谭爷爷的儿子跟前了??】 江映澄看向徐睿明的眼神里满是惊叹:【好大一坨渣男啊!】 谭文翰垂眸盯着面前的一小块空地,看似神游天外,实际也开始回想起府中近来发生的大小事项。 他共有三子。 妾室的儿子前些日子确实接进府中一妙龄女子,说是要娶进府中,抬为平妻。 因为这事,府中很是闹腾了好一阵子。 所以,那名女子,就是前来打探消息的探子吗? 她就只是来打探消息的吗? 【哇,那女子还怀有身孕呢?谭爷爷的儿子,还将那孩子当成自己的了?】 【喜当爹啊!】江映澄看了一出狗血大戏,整个人都兴奋了不少,【这瓜真香!】 人群中不少人都跟着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这瓜真香。 他们平日里上朝时,讨论的都是严肃的朝政问题,每日都既紧张又枯燥,若是每日都能听到这样的爆料…… 整日都上朝也不是不行! 几人没有谭右相那么多的顾虑,直接就将谴责的目光投到了徐睿明的身上。 渣男!! 第62章 给老子滚出来!! 徐睿明不知道这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原因是什么,却也隐隐有种预感,这一切的变化都和自己有关,也和…… 天子怀中抱着的那个小团子有关。 他缓缓抬头,视线刚好对上江映澄略带嫌弃的视线。 徐睿明:“???” 他怎么惹到这位了? 【嗨呀,统哥你就不能给澄澄看个图片吗?那个女人究竟有多好看,才能将谭爷爷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连谭爷爷的书房,他都敢趁谭爷爷不在府里,带她溜了进去啊!】 江映澄瞪了一眼徐睿明后,就又全神投入到和007一起快乐吃瓜的事业里。 007小气得很,说下载图片会占用它的内存,拒绝给她放映任何图片,急得她抓心挠肝。 她吃瓜吃得专注,没注意到下方已经越来越诡异的气氛。 谭文翰已经被气得眼冒金星,一连深呼吸了数下,才堪堪让心跳平稳了些。 他虽事无不可对人言,但那书房重地,又岂是能随意让外人进出的?! 就算书房里没有什么能让人带走的,难道就不会无故多出些什么?! 孽障! 简直就是个孽障!! 【咦,这谭爷爷的儿子也是个顶级恋爱脑啊,那女子只说了一句敬慕谭爷爷的才学,想拿走两幅字画收藏,他就当真翻箱倒柜地,从谭爷爷平日不常翻看的角落里找出了两幅给她带走啊!】 【糊涂,糊涂啊!!】 在这个时代,能通过模仿字迹而做成的事简直不要太多。 光前朝就有很多着名的,因被人仿冒了字迹而促成的冤案,当今天子虽明察秋毫,但谁也不能保证,未来会不会因此而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结果。 谭文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周围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向他投去同情的视线。 连一个小孩子都懂的道理,谭丞相的那个儿子…… 唉。 一声声叹息像是无数重拳砸在谭丞相的头上,直教他头晕眼花。 偏那徐睿明还不肯消停,见无人回他先前的问话,自觉抓住了必胜的论据,还欲乘胜追击:“怎无人敢回徐某的话了?这消息将军是从何渠道而来,为何与我等所知的都截然不同?” 谭文翰的耳边因那人的声音而不断嗡嗡作响,及至他的声音落下,才终于像是忍无可忍般冷哼一声:“总归不会是靠女人得来的消息!” 徐睿明一怔,得意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脸上,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晕了过去。 谭文翰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周遭突然变得极其安静,恍惚间,他听到上方传来孩童压得极轻的笑声。 江映澄十分高兴:【谭爷爷冲啊!就这么怼他!】 【再不好好整治他一番,那女子就要将字画带出府去,交给他去临摹学习了,到时候,他就会开始栽赃陷害一条龙啦!】 【等谭家这棵大树倒下之后,那女子还会改头换面,以全新的身份嫁到徐府,美美的当她的高门宠妾,两个人一道聊天时,还会嘲笑谭爷爷那不争气的儿子,说他胸无点墨,好骗的很呢!】 谭文翰的掌心被他的指甲掐得一片青紫。 骂! 该骂!! 那两人说的没错,他那不争气的儿子确实胸无点墨!! 可这,也不应该成为诬陷他清白的契机!!! 幸好今日让他听到了小公主的心声,否则,他谭文翰一辈子清清白白,险些就要因这样的腌臜之事而晚节不保! 他今日回去,就要好好管教管教他那个蠢笨的次子! 接下来的内朝之上,徐睿明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咽喉,再没发出半点声音,少了他的阻碍,议事的进程便顺遂了许多。 江宴川接过长顺递来的糕点放到江映澄的手边,对这样的发展很是满意。 内朝结束后,江映澄才猛然想起,先前她的美人父皇说过的,要将她再送回学堂的话。 当即就以蛇形的轨迹走到了专门为她准备的软榻边上,身子一歪,便整个都倒了上去。 “呜呜呜,澄澄好像看到太奶了……”太奶她老人家来接澄澄去投胎了! 正要翻看奏折的江宴川动作一顿。 他无声转身,眼神中全是疑惑。 想太奶? 她老人家正在远郊的寺庙里体验青灯古佛的日子,已有几年不曾回宫了,小家伙从来都没见过对方,怎会无缘无故提起她来? 难道这就是血脉亲情? 江宴川斟酌道:“你若是想见她老人家,过几日,我可以带你出宫去探望一番。” 这回轮到江映澄愣了,随后才在007的提醒下猛然想起,这个时代的人大多早婚早育,她的太奶如今也才刚过耳顺之年,身体还健朗得很呢! 她说见到太奶只是玩梗,但是…… 能出宫去玩,还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呀! 江映澄趁机提出条件,一个一个地掰着手指头数对她很好很好的人:“要带上母妃,七哥,锦书弟弟,云梦姨姨,晴妃姨姨,青碧……” “啪嗒”一声—— 江宴川将奏折放到桌案之上,看向江映澄的眼神带着看透一切的锐利:“江映澄,你说看见太奶,就是想拖延时间,不想去学堂对。” 不然要怎么解释,前一刻还神色恹恹的人,下一刻就变得生龙活虎? 江映澄呆愣地坐在原地,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永宁街上,街尾的丞相府里突然爆发了激烈的声响。 谭文翰将家里所有的小辈都叫到了次子的院落门前,面色铁青地推门走了进去。 守在院门处的家丁想要先行进去通报,被谭文翰一个眼神制止,立刻手脚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谭相平日里待下人都极其和善,从前还从未有过这般严厉的表情呢。 谭文翰带着一众内眷和小辈悄无声息地走到次子谭思源的房门前,抬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屋内两人调笑的声音清晰传出。 “少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妾身抬为平妻啊,妾身每日见那女人对着妾身冷冰冰的脸色,心里难受得紧呢~” “快了快了,等我这两日再去找母亲说两句好话,让她在父亲面前吹吹枕旁风,这事儿啊,就一定能成!” “少爷此话当真?” “那当然,你是没见过我母亲撒起娇来那个样子,咦~少爷我看了都要受不了,偏我父亲就爱吃那一套,每次都能轻松拿捏~” 房间内两人的谈话愈发不堪入耳,站在门外的众人脸色也变得尤为难看。 谭文翰猛然提气,暴喝一声: “给老子滚出来!!” 第63章 谢邀,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的水深火热吧 谭文翰的这声暴喝落下之后,屋内诡异地沉寂了半晌,而后又响起了一阵窸窣声。 听起来像是那两人在慌忙整理衣物。 这阵窸窣声让外面的人脸色更黑了。 谭思源不学无术,但架不住他是谭文翰妾室的心头肉,府中动用了不少资源,给他在户部谋了个闲职,此刻该是他上值的时辰,他却在府中和那徐睿明的外室行这种苟且之事! 思及此,谭文翰又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你二人再不出来,可别怪我叫人进去请你们了!” 屋内的声响霎时间变得更响更急,显然是他们被谭文翰的话给唬住,骤然加快了速度。 不一会儿,两人还算衣着整洁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若细细瞧去,还是能发现些许凌乱的细节。 章诗柳刚出门就见外面围了这么多人,惊叫一声便躲在了谭思源的身后。 谭思源顺势伸手护住,脸上也俱是茫然:“父亲,母、姨娘,……你们怎么都来了?”他险些将“母亲”二字脱口而出。 谭文翰被次子这下意识的话气得又喘了一下粗气。 今日他的正妻张氏不在,那这声没能叫全的“母亲”二字是想要称呼何人,一目了然。 不过此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目光如炬地直视二人,缓缓伸出了一只手掌:“字画拿来。” 二人齐齐色变,谭思源牙齿轻颤地还想要狡辩:“什、什么字画?” 谭文翰眼底的眸光一沉,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进去搜!” 在众人身后跟随多时的家丁立马快步朝着房间内冲去,粗鲁翻找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章诗柳目露惊恐,紧紧攥住了谭思源的衣袖,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少爷”。 谭思源却早已自顾不暇:“父亲,您这是……” 谭思源的生母赵氏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也学着章诗柳的模样,上前轻扯了一下谭文翰的衣袖:“老爷,今日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 没等她把话说完,谭文翰就态度冷硬地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他从前觉得女子在这个时代本就处于弱势,能礼让一些便不会多做为难,却不成想,这竟能成为这孽障口中的笑料! 家丁很快就将那两幅字画搜出,随着字画一同被拿出来的,还有一叠明显在仿写这些字迹的习作,谭文翰甫一看见,就觉眼前一黑,双手都开始不自觉颤抖。 今日若不是听到小公主的心声,提前知道府中还藏着这样的祸端,那这简单的两幅字画,日后就会变成利刃,直直插进这谭府的命脉! “父亲,这、这字画是,是柳儿说她仰慕您的才学,想要成为像您那样的书法大家,孩儿这才随意挑了两幅,送给柳儿细细观摩的。”谭思源心下慌乱,却还是下意识为他们二人分辩道。 谭文翰充耳不闻,目光如鹰般直直射向章诗柳,冷声问道:“是你喜欢,还是你的徐郎喜欢?”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章诗柳抖得更厉害了。 “父亲您这是……在说什么?” 谭文翰简直气死了这个蠢笨的儿子,顿时也不再跟他废话,只朗声道:“你还准备在后面看多久?” 众人不明所以之际,大理寺卿邢俊楚从阴影处走出,对着谭文翰颇有风度地行了个礼:“谭相。” 他此刻无比感谢自己的这个身份,可以让他连吃瓜都能近距离看到续集,且以谭相的品行,还不用担心日后会被针对。 谭文翰自是不愿让外人看到这样的笑话,可事已至此,不将此事闹大,难解他心头之气:“这章诗柳就交给你了。” “自然。” 邢俊楚微微俯身,随后自顾自走上前,将手中的镣铐径直挂到了章诗柳的腕上:“徐夫人,请。” 徐夫人这三个字,被他加大了音量,重重砸在在场所有人的耳边。 章诗柳浑身瘫软着被邢俊楚连拖带拽地领了出去。 无人敢拦。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这一方小院之后,谭文翰也没对几人解释其中的缘由,厉声吩咐:“来人,将谭思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其后关入院中三月,闭门思过!” 谭思源和赵氏的告饶声立刻嚎啕而起,谭文翰却觉仍是便宜了他们。 他谭府的百年根基,竟是只差一点,就要毁于这样的蠢货之手! 就算眼下事态已经得以解决,可以宫中那位酷爱吃瓜的心性…… 有些事不能细想,想多了容易把自己气出毛病。 …… 江宴川今日将元良平传唤到了殿里。 他今日有许多事项要逐一安排下去,没办法时时留心江映澄的心声,将他留下,不仅可以见缝插针地教学,还能针对性地引导她的心声。 简直一举两得。 江宴川的想法很美好,但他忽视了极为重要的一点—— 元良平看着小家伙小口小口地啃着糕点的可爱模样,双目无神,满是绝望。 但他必须坚强:“过阵子咱们大瑞就要攻打北铭了,也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求求了,透露点情报出来,让他交个差。 江映澄咀嚼的动作一顿,抬头瞧了奇怪的大人一眼,点了点头:“我父皇那~么厉害,一定会很快哒!” 【所以,谭爷爷的三儿子也不是他自己的哦?】 元良平:“……” 快别说了! 您身份尊贵,您了不起!可您知道那平平无奇谭爷爷是什么人吗?! 那可是当朝丞相! 平日里混在群臣之中听上一耳朵也就算了,今日这还给他开了专场! 这是他可以听的八卦吗! 元良平艰难求生:“听说那北铭虽战备不足,但行军作战的手段很有一套,陛下这段时间,估计要有的忙了。” 江映澄吃瓜吃到一半,正是上头的时候,闻言又含糊地点了下头:“嗯嗯嗯~好的哦~” 【哎呀,谭爷爷府里的官家居然靠着替政敌安排探子进府,敛了那么多钱财!】 【谭爷爷究竟生存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元良平:“……” 谢邀,大概就是,他现在这样的水深火热。 第64章 什么档次,就想提本公主的礼盒!! 天光已经暗了下来。 江宴川放下手中的朱笔,将最后一本奏折落在旁边高高的“小山”上,随后才伸手将元良平呈上来的奏报展开。 只一眼,他的眼神便是一顿。 奏报上的字迹是标准的蝇头小楷,笔锋苍劲有力,行文对仗工整,整体看上去都堪称赏心悦目。 只是,那上面的内容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谭相的三子非他亲生骨肉? 他府中已经被各方势力的探子渗成了筛子? 不成器的三子在青楼花重金包下了头牌整整一年,那头牌的样貌还有七成像大瑞的长公主? …… 江宴川抬起头,就着这个动作,看向对面略显心虚的元良平。 微微皱了下眉:“只有这些?” 元良平整整陪了小家伙一下午,以他这能言善道的本事,应是能套到与北铭有关的信息的。 元良平有苦难言。 小公主确实是很配合了,无论他说什么,小公主都会有所回应,但心里就是沉迷吃瓜无法自拔,根本不想跟她的好“统哥”好好聊一聊,与北铭有关的重要情报。 而且,小公主吃糕点吃得太撑,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他整个人就像是锈住了的机械,动作迟缓地俯身行礼:“回……陛下,就只有这些了。” 顿了顿,元良平又像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道:“对了,小公主说,想要去谭相的家里帮他清理一下各方派去的探子,但不知道该以何种借口,目前暂定的,是想要跟谭相、跟谭相碰个瓷……” 江宴川:“……” 次日,重云殿内。 昨日睡了一整个下午的江映澄,精神十分充足地盯着谭文翰的方向,脑子里还在不断完善着稍后的碰瓷计划。 【等下我就一个猛扑冲过去,到谭爷爷跟前就“啪”的一下倒在地上!】 【然后咱们就说头晕,紧接着就开始哭!】 【等谭爷爷被伯伯们谴责,咱们就乘胜提出要求,要谭爷爷把咱们带回府里,亲自掏腰包请郎中看病!】 【完美!】 谭文翰:“……” 看似在专心早朝,实则在全神偷听小公主心声的大臣们:“……” 怜悯的视线“唰唰唰”地朝着谭相瞥去,不懂他为何能够如此倒霉,昨日才因次子的事在朝堂上被公开处刑,今日还要遭受小公主的连环追杀。 谭文翰微微低头,心下也闪过了无数猜想。 或许……小公主因为昨日没能从“统哥”那里要到图片,今日才想要亲自去府里看看? 以小公主这好玩的心性,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谭文翰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可能就是正确答案,然而小家伙再度响起的心声就给了他全新的震撼—— 【然后咱们就在谭爷爷的府里挨个碰瓷!把那些人安插进去的探子全都打一顿板子,再都赶出丞相府!】 他没工夫想他的府中到底被安插了多少探子,整个人就像是让人用柔软的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心里柔软的不像话。 等朝会临近尾声,谭文翰向前迈了一步:“臣有事请奏!” 得到天子的准许后,他朗声道:“臣家母今日寿辰,还想斗胆,请陛下莅临寒舍……” 小公主如此仁善,他又怎能看她真的摔在自己的眼前呢。 …… 谭府,春宁园。 自宫中送出的信件,一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张氏手中,送信人站到她面前时,粗重的喘息声持续了半晌,才终于说出了完整的话。 “谭相说,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安排下去,其余的,等他回来再向您解释。” 张氏深知自家老爷不是那种会将此事当作玩笑之人,可…… 给婆母准备寿宴? 还要在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可婆母,不是才过完寿辰没多久吗? 张氏压下心底的疑问,快速着手安排了起来。 匆忙安排出来的寿宴远达不到丞相府该有的规格,但忽悠一个才三岁半的小公主已经绰绰有余了。 江映澄同江宴川一起,被百官簇拥在人群正中走进来时,谭府老夫人率领府中上下百余口,已经在院中等了有一阵了。 两方见礼过后,江映澄捧着个硕大的红木礼盒,晃晃悠悠地朝着谭老夫人的方向走。 及至跟前,她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小脚尖还努力地翘了起来,奶声奶气道:“这是澄澄给老夫人的礼物!” 上了年纪的人最是喜欢这样半大的孩子,谭老夫人被小公主萌得心肝一颤,忙微微俯身,将那礼盒接了过来:“老身谢过小殿下。” 礼盒被挪开,露出小家伙那张娇憨可爱的脸。 小家伙的双眼亮晶晶的,眼中闪烁的期待极为明显。 谭老夫人愣了愣。 她照看过许多孩子,自然清楚这样的表情代表的含义,那是个希望自己送出的礼物,能够得到对方喜欢的表情。 谭老夫人动作停顿了片刻,试探着将盒子打开,果然又瞧见了小公主猛然间又变亮了几分的眼神。 她失笑地朝盒中看去。 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小物,像是些小公主平日里很喜欢的几样玩具。 有几个做工精美的玩偶,雕工精致的首饰盒子,还有铺了一小层的金豆子……堆叠在一起,竟然还不显得凌乱。 显然是有精心准备过的。 她抬头露出个慈孝:“谢谢小公主的心意,老身很是喜欢。” 江映澄高兴得就差原地蹦起来,却还是矜持地说道:“老夫人喜欢就好哦~” 【统哥你看,我就说老太太会喜欢的!】 谭老夫人和赵氏都倏地一僵。 什么声音?! 江宴川恰在此时开口,示意长顺公公,将他准备的寿礼送上。 小家伙的礼物虽然用心,但有些太过儿戏。 谭老夫人虽然还处于恍惚的状态之中,闻言却也下意识朝着谭相看了过去。 这贺礼确定能收?真的不会被当作欺君吗?! 谭相遥遥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放心收,陛下心里比他还清楚,这趟行程的真实目的呢。 谭老夫人将信将疑地收了礼后,江映澄又略带害羞地朝着她伸出了手。 【礼物都收完了,可以牵小手了!】 谭老夫人:“……” 虽然这心声诡异了点,但…… 小公主都已经伸出手了,她牵一下,也是可以的? 谭老夫人将红木盒子随手递给了身后的丫鬟,回身就想牵过小公主的手一起入宴。 谁知小公主竟然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突然暴起—— “站住!”江映澄一把拦住接过那礼盒的丫鬟,摆出个自以为凶狠的表情,“什、什么档次,就想提本公主的礼盒!!” 【坏女人!平日里就常偷老太太的首饰出去变卖!休想再偷我的金豆子!!】 第65章 嗨呀,好好的一个探子府,硬生生住进了几个谭府的人! 空气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不能听到和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 听不到的,都讶异于小公主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暴躁的脾气。 而能听到的…… 几个大臣目光灼灼地看向明泽帝。 小公主的心声居然还能这样运用,简直是疯狂心动了! 考虑让小公主到他们府上也来个巡游吗?! 视线再一瞟到谭相的身上。 唔……宅子里的那点事都被同僚听光了,弊大于利,算了算了。 谭府的几人没时间理会周围人各异的眼神,眼神全都直勾勾地朝着那个丫鬟投去。 目光幽深而隐晦。 谭老夫人这两年来确实有提过几次,说自己三不五时就会丢失两样首饰,众人只当她记忆力衰退,都没有当一回事。 原来,竟是都教这丫鬟拿出去变卖了吗?! 采绿无措地呆立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不断对着她次牙咧嘴的小公主,不懂她是怎么得罪到了这位。 她看向谭老夫人,声音可怜又无助:“老夫人……” 平日里最是心软的老夫人却罕见地沉下了脸色:“燕珺,你来拿。” 张燕珺,是谭相正妻的名讳。 张氏盈盈一笑:“是,母亲。” 今日再怎么说,名义上也是老夫人的寿辰,这种不体面的事,大可以等宾客都走后再做处理。 江映澄还在跟007商议如何将此事的证据交到谭爷爷的手中,她的小手便冷不丁地被人牵了起来。 谭老夫人的笑意比方才还要慈祥了许多:“小殿下,咱们走~” 江映澄高高兴兴地应道:“嗯!” 才刚走出两步,她就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眼神疑惑地看向身后的伯伯们。 【伯伯们来参加寿宴,都不送礼物的吗?】江映澄面带嫌弃。 光来吃饭啊?! 谭老夫人:“……” 群臣:“……” 这就有点尴尬了。 谭府几个月前就已经办过一次寿宴,当时他们送上的礼物都颇为用心,那时的他们又怎会想到,这才没过去多久,就会再举办一场? 手上空空如也的几个大臣埋怨地看向谭相。 您老想什么样的借口不好,怎的偏偏就选了这种?! 谭相:“……” 有大臣机灵开口。 “下官今日给谭老夫人献诗一首,以示庆贺!” “下官可献上一支剑舞!” “下官可弹奏一曲!” “……” 江映澄觉得这样也很不错,满意地点点头,开开心心地跟着老夫人转身走了。 寿宴上,江映澄被谭老夫人贴心投喂了各种好吃的点心,小嘴不住咀嚼的同时,心里也在不停地叭叭。 【呜呜呜,这里的小点心都好好吃啊呜呜呜……】 【哇,统哥你都不能尝尝这些东西,好亏啊!】 江映澄吃得高兴,却也没忘记今日之行的目的。 【唔,那边那个给高将军斟酒的,是魏王派来的?秀兰是,记住了记住了!】 【嗷,领队进来的那个明华也是?哪两个字啊,一会儿澄澄好写下来!】 【哼,四哥的舅舅也往谭爷爷府里塞人,他可真是讨厌!】 【啊……】 谭文翰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表情听着小公主的这一道道心声,心情就跟过山车似的—— 他不知道过山车是何物,但小公主说了,这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意思。 他竟是全然不知,自己的府中已经不知何时,就被塞进了这么多探子! 谭文翰终于没忍住暴躁的情绪,用力在腿上拍了一下,这可真是—— 【嗨呀,好好的一个探子府,硬生生住进了几个谭府的人!】 “噗咳咳咳”—— 汪国公一个呼吸没喘好,酒水呛进喉咙,猛地咳了起来。 好精准的形容!! 周围的大臣深有同感。 这谭相也真是的,跑别人家里住着算什么事? 是自己没有家吗?! 他们几乎想遍了从出生以来所有难过的事,才堪堪没有笑出声来。 但还是有人一秒破功,连忙将头埋进了广袖里,整个人都一耸一耸的,十分可疑。 谭文翰深吸一口气。 罢了罢了,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1 【吼哟,这就是那个谭越泽的亲生父亲?!】江映澄的心声因为激动而猛地拔高了音量,【也不怎么样嘛!】 “噗”—— 又有人一个不注意,整口酒都喷了出去。 谭文翰神情一凛,倏地转头! 在三子谭越泽的身后,护卫总管寇志行正一脸慈祥地垂着头,看样子还想伸手,在对方的头上摸上一把。 谭文翰的眼里冒出了熊熊怒火! 谭越泽是他的老来子,妾室当时为了生产,也是差点就去了半条命,也正是因为如此,府中上下,无一不对这个孩子疼爱有加! 他感觉眼前阵阵眩晕,指甲也几乎就要嵌进手心里! 原来,他这几年,竟一直都是在替旁人养孩子吗?! 他这些年来以为的生活和美,到头来竟全是一场笑话?!! 谭文翰死死攥住了拳,不想让自己在小公主的面前露出马脚。 这道心声甚是有用,他不能因为自己,让小公主以后都不敢在心里随意八卦。 在场的所有人都目露震惊,只有元良平一人,觉得自己的人生总算圆满了。 这下好了,终于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等百官的节目都表演完,江映澄这才欢天喜地地迎来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几个官员聚到一起,像是不问立场的一个新兴群体,与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 他们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胡话,一边用余光不停打量小公主的动向。 若是小公主走得远了,还会集体跟着挪动一下。 间有不知情的人路过,还会因他们的谈话内容而感到震撼。 “啧啧啧,这个假摔的演技就比上一个要好了许多。” “嚯,这是真摔,哭那么惨……” “站起来了站起来了!朝下个目标前进了!!” “嘶,这下好狠……” 他们一路看着小公主假摔碰瓷了二十几次,摔到最后,小公主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吹着自己的膝盖,看样子是真的摔疼了。 江映澄是真的很疼。 虽然每次都是假摔,倒地之前都会小心地控制力度和角度,但这么多次下来,她还是不可避免地疼哭了。 【呜呜呜,太多了,谭爷爷府里的探子实在是太多了……】 都已经摔了二十多次了,007标记出来的探子还有那么多呢! 第66章 这哪里是什么恐吓信,这分明是救命的稻草! 碰瓷大计是进行不下去了。 江映澄顽强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着四周探了探头。 【找哪个冤大头好呢~】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狡黠。 “!!!” 一路围观的大臣们连忙回头,各自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回头。 他们害怕一个对视,就被小公主抓了壮丁。 【啊!】 聚在一起的几个大臣都不自觉抖了一下,各自用余光打量江映澄的动向。 小公主动了! 小公主朝他们的方向跑来了!! 小公主……越过他们继续朝前跑了?! 几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又同时转过头,想要见证冤大头的诞生。 “元大人!”江映澄边跑边挥手,“是我呀元大人!” 【是你最喜欢的澄澄呀!】 元良平离他们的距离不算远,自然也听到了那番“寻找冤大头”的言论,转过身时,还有种果然如此的欲哭无泪之感。 “小殿下,”元良平声音艰涩道,“您找下官可有何要事?” 元良平的眼里还存着最后的一丝希冀。 拜托了,说您只是想打个招呼。 “澄澄已经两日没有去学堂了,”江映澄害羞一笑,动作扭捏道,“学习的瘾犯了呢~” 元良平:“……” 不远处偷听的大臣们:“……” 这话您自己信吗?! 江映澄自然也是不信的。 她这句话说出口后,双颊就立刻染上了绯红,像是涂上了近日流行的桃花妆。 元良平不知她这此举是何意,但直觉有诈的他没有轻易接话,只沉吟道:“臣刚好带了一本《百家姓》在身上,小殿下若是有需要,臣……” 他适时做了一个在袖中翻找的动作,假装去找那本根本就没带在身上的《百家姓》。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愣在原地,仰起小脸,眼神空洞地看着被她叫住的元大人。 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以有这么坏的大人,竟然真的想让她在出来玩的时候也要保持学习。 “不、不用了,”江映澄磕磕绊绊道,“澄澄今日想学点不一样的!” 她的脚尖来来回回地在面前的雪地上划过,声音也小小的:“澄澄突然想知道一些生字的写法,元大人能不能写给澄澄看?” 元良平闻言,低下头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家伙。 图穷匕见了是? 装不下去了是?! 他不答,江映澄却也没想就这么放走已经到嘴边的大鱼,试探着伸手牵住元良平的手,只稍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都拽离了原地。 元良平满目绝望。 他能怎么办,他又不能给公主殿下套麻袋。 两人找谭府的丫鬟要来了纸笔,在角落里嘀嘀咕咕地比划了半天。 寿宴结束后,谭文翰亲自到门口送走了最后一位同僚,回头时,对上了一整排充满探究的视线。 “……”谭文翰打发走了众人,只将谭老夫人和张氏带到了祠堂,“看看这个。”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叠很是有一定厚度的宣纸,是小公主自以为趁他不注意时塞过来的。 张氏心中有诸多疑问,但还是先照着谭相的话,缓缓打开了眼前的这一叠信件。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被裁成小块的宣纸,每块上面都只有一字,又被重新排列组合,贴到了新的纸上。 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堆人名,每一个名字她都如此熟悉。 只在最后一张上面,写着—— “若不将他们在三日之内赶出府中,吾定会叫你们好看?”张氏直接念出了声。 字迹隽秀,语气张狂,浓浓的违和感扑面而来。 这是…… 恐吓信?! 张氏的眼神里不见有多恐惧,倒是略感新奇。 “什么人会有这样大的胆子,竟威胁到了丞相府的头上?”她动作随意地将这叠纸放到了手边的条案之上,垂下头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对比之下,她还是更为在意,自小公主心声中听到的,有关采绿偷窃之事。 以及,小公主在寿宴当中所说的,有关探子…… 张氏猛地抬起了头,重新拾起了那叠信件。 小公主在寿宴之上,就有在心声中提过,他们的丞相府里被安插进了数十探子。 她一目十行地在一排排小字中翻找,果然见到了之前便被小公主单独提到的几个人名! “这、这就是……”张氏的声音轻颤,表情也不复最初那般淡定。 谭文翰沉重点头:“小公主塞过来的。” 张氏呼吸一滞。 若是这样,那这封信件上面记录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这哪里是什么恐吓信,这分明是将他们谭府上下,自群狼环伺的困境中拽出的救命稻草啊! “那、那小公主之前在院中,假借被人绊倒……”她当时还心有疑惑,既然陛下对小公主如此在意,却为何在她跌倒了如此多次后,又特意着人吩咐他们,不要随意上前打扰。 谭文翰微微颔首,肯定了张氏心中的猜想。 这确实是一封恐吓信,只是,恐吓他们的,却不是那寄信之人! 张氏拿着信纸的手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若这信上所记载的人名,皆是各处派来的探子,那他们这些年,到底生活在怎样艰险的环境之中?! 幸得他们谭府上下都没有二心,否则,还不知道她们要死上多少回! 谭文翰看着发妻受惊的模样,思忖了片刻,还是没有将章诗柳事件的真相告知于她。 妾室素来与张氏不合,还是不给她添堵为好。 张氏倏地站起了身,恨恨道:“我这就去将这些人全都赶出府去!” “不忙,”谭文翰也跟着起身,声音轻柔地打断她道,“各路同僚给老夫送上了这样一个大礼,若是我谭府不回上几分,岂不是显得咱们失了礼节。” 陛下曾经说过,贪官污吏无法听到小公主的心声,如此,他们这一群清流就有了天然的优势。 谭文翰缓步走向床边,举目眺望这一片苍茫的白雪。 唇边隐隐勾起一抹笃定的笑。 未来的朝堂,定然会十分有趣。 第67章 堂堂三品官,混成这个鬼样子! 次日早朝,整个朝堂上的氛围都有些诡异。 江映澄双手托腮,眼神忧愁。 【唉,谭爷爷怎么还没把那群人赶走啊,是澄澄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 【可是元大哥又不愿意帮澄澄再多写那么多字了,澄澄已经很努力地在哄他了……】 要是能再多写一点出来,她就可以附上两样证据的。 “唉。”江映澄极轻地叹出了声。 数道谴责的目光齐刷刷朝着元良平投去,像是在质问他为何如此无情。 元良平的磨牙声传出了好远。 谭相家好像是个探子窝,小公主先开始还会掩饰般地打乱一下写字的顺序,可随着两人半天都没能写完,她最后甚至自暴自弃地直接将完整的人名报给了他。 即便这样,他也仍是足足写了快半个时辰! 几个武将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意动。 他们平日都一心扑到练兵之中,没有那么多谭相府中一般的糟心事,即便小公主无意间爆料了,也不会对他们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他们这些武将的家里,一直都是各国密探想要挤进来打探消息的最佳选择,这种时候,就显得小公主检测探子的能力甚是实用。 有人大着胆子朝金台之上看了一眼,暗自琢磨该用什么样的借口,将小公主也请到自家府里去巡查一圈。 “陛下!”忽有人高声出列,将各路正陷入沉思的人都吓了一跳,“臣有本奏!” 那人情绪激动,几乎就在江宴川应声的下一秒,他就急切说道:“臣昨日收到匿名举报,信中称,右丞相谭文翰谭大人,长期收受贿赂,各类款项加在一起,足足堆满了整个房间!” 举朝哗然。 江映澄也惊得坐直了身体。 【受贿?】她迟疑地看了举报的那人一眼,【他在说什么鬼话?】 江映澄不知这人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却是第一时间就想通了事件的来龙去脉。 怕是谭相在得到那份名单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展开了反击。 几人都不由神情一凛。 这样的反应速度,着实是太快了一点。 纪英睿不知众人的心思,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所知的消息。 从藏匿金银的地点,到屋中所有物件的摆放,仿佛就如他亲眼所见一般,说得头头是道:“臣原本也在怀疑这封信件的真实性,可他所说实在太过详细,臣也不得不亲自同谭相求证一番!” 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眼看就要去舍生取义。 江映澄气得直在心里疯狂开麦。 【啊!!那个叫明义的探子就是你派去的对!】 【混、混蛋!小眼睛不大,天天就往忠臣的身上瞄,你老婆背着你转移资产都看不到,活该你晚年凄惨!】 几个正一脸愤慨的大臣忽然笑了。 还有这事呢? 这不比谭相反杀打脸精彩多了?! 小殿下别停,再多说一点!他们爱听!! 正欲开口驳斥的谭文翰索性闭上了眼,想给江映澄再留点吃瓜的时间。 纪英睿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落下后,表情瞬间变得茫然。 不是,他在检举谭相受贿呢,周围的大臣一脸笑意也就算了,谭相把眼睛都闭上了又算怎么个事儿? 有没有人在尊重他这个检举人?! 江映澄不负众望,很快就从007的身上抖出来了更多的瓜。 【想不到,你府里新进的那几个家丁,都是你老婆的蓝颜知己呢,你一上朝,他们就会一起出门赏雪观景,好不快活呢!】 【还有你那新收进府中的几个小妾,私下在吃避子汤呢,就是不想给你这秃头生宝宝!】 【啧啧啧,堂堂三品官,混成这个鬼样子,还好意思盯着别人宅子里的事看!】 纪英睿终于忍不下去,出声催促:“谭大人,您难道就没有话要说吗?” 谭文翰在周遭压低了声音的道道谴责中缓缓睁眼。 既然有人想要三更死,他也不必非要留人到五更。 他看都没看纪英睿一眼,径直朝着江宴川俯身一拜。 “臣昨日里确是在府中抓获一个小贼,只是那人并不是想要向外传递臣家中的财务状况,而是偷偷混进了臣的书房。” “他誊抄了几份机要文件,想要借飞鸽传递出去,被府中的护院拦了下来。” “臣便将计就计,着承弼撰写了这样一道讯息,想要顺势揪出这幕后之人。”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成功让纪英睿的呼吸也一并停在了这一刻。 “什么……意思?”他脑中的轰鸣声不止,眼前也开始冒出阵阵白光,“那信,是你儿子写的??” 他派去谭府的探子,是他手底下能力最为出众的一个,行事极为谨慎,派去谭府的这几年从未出过差错,怎就会突然露了马脚?! 谭文翰终于转过身,轻蔑地看了纪英睿一眼,却是一句话也没对他说,又转回到江宴川的方向。 “臣今日将承弼平日里的习作带了过来,”他又从袖口中掏出了另一份函件,“这封,就是那探子昨日想要寄出的真正信件。” 长顺公公一并将两样证物都呈了上去。 江宴川早就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得知了全部的讯息,此刻也不过是再走个过场。 他直接展开了那探子想要送出的信件,垂眸细细看了起来。 那信纸不大,上面的字也尽量简洁地记录了那探子探得的内容,饶是如此,江宴川也仍是盯着那纸张看了好半天。 这段时间在纪英睿眼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并随着江宴川越看越久,他的额角也终于开始有汗滴滑落。 邢俊楚是大理寺成立以来,手段最为严苛的大理寺卿,纪英睿十分清楚,自己这次若是落在对方的手里,定然撑不过太久的拷问。 现在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那探子没有在那信纸之上,记下太过要命的讯息。 如此,他还能推说一二。 江宴川忽然抬头。 他脸上的表情未变,甚至在对上纪英睿略带紧张的视线时,还心情甚好地笑了一下:“爱卿可是想知道,这信上面记载的内容?” 纪英睿连忙低头。 他确实想知道,但江宴川脸上挂着这种笑意时所说的话,整个朝堂之上,都甚少有人敢接。 纪英睿抖得更厉害了。 在他即将因紧张而晕倒之前,江宴川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邢俊楚,”他说,“带他去好好看看。” 第68章 这就是我英年早逝的太子哥哥吗?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牵着往外走时,颇有种自己的大仇也终于得报的志得意满之感。 方才那纪英睿被禁军带出去的画面,着实让她兴奋了好一阵子,一直到她人坐到轿中,才开始考虑起了后续的事项。 【嘿嘿嘿,看来那张纸条上的内容,已经成功引起谭爷爷的注意啦~】 【唔,但是澄澄只在那上面写了谭爷爷府里被安插进探子的事,那个谭越泽的事还没说呢!】 【还有那个谭思源,未来会把谭爷爷家害得那么惨,得想办法提醒一下谭爷爷呀!】 江映澄一路上都在为谭府的事情绞尽脑汁,轿子停下时,她才勉强收回了思绪。 长顺公公将帘布掀开,伸手将她引了出去:“小殿下,已经到了。” 江映澄开开心心地走了下去,只是刚一落地,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怎、怎么今天就要来学堂啦?!】她还没玩够呢! 江映澄猛地后退一步,后知后觉地开始装病:“澄、澄澄头好晕哦!” 【还要多休息几天才行呢!】 早就料到小家伙会是这种反应的长顺公公了然一笑:“两位小殿下和林少爷已经等您好久了,他们从昨日就一直在盼着您早日回去呢。” 江映澄捂住双眼的手指分开了两道细长的缝隙:“真哒?” 她不喜欢上学堂,但要是未来的金大腿们想要见她,那她倒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去上那么两节课! 还不等长顺公公回答,两人身前的学堂里,就有一颀长的身影从屋内走出。 江星燃的小脸还是之前那般冷冰冰的模样,但这一次,江映澄总觉得,他的脸上多了些属于少年人的生气。 江映澄脸上的笑意一直坚持到,她看清江星燃手上正拿着的东西的前一刻。 【七哥用碟子装着个煤球做什么?!】 心声中情真意切的惊恐听得江星燃都低头重新审视了一番。 长顺公公:“!!!”居然还真的是个煤球! “……”江星燃沉默了片刻,道,“这是七哥特、意、给你做的蛋烘糕,快来尝尝。” 江映澄的眼泪都差点就要流了出来。 【呜呜呜,七哥想我死。】 毒料理,呜。 长顺公公:“……” 江星燃:“……” 四个才刚共患难过的伙伴围着那块煤球,眼中均有不同程度的抗拒。 半晌后,江秋屿第一个开了口:“我、我今日出门前吃得很饱,就不和小十一抢了……” 江映澄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八哥好过分哦,007明明说了,今日八哥出门前惹了言妃姨姨生气,姨姨罚他不准吃东西呢。】 江秋屿:“……” 【要不是八哥跑得快,姨姨还想打八哥屁屁呢!】 “……” 【哎?八哥是因为什么被罚的,统哥你快查一查呀!】 “但是!”江秋屿涨红了脸,忽而高声道,“我又仔细考虑过了,这毕竟是七哥的心意,我还是尝一尝!” 呜呜呜快别想了,我吃还不行吗! 江映澄和江星燃又将目光投到了林锦书的身上。 林锦书:“……”江秋屿的伴读怎么还没来,多一个人分担,他就可以少吃一块了! 他不想重蹈江秋屿的覆辙,在江映澄开始胡思乱想前,就声音艰涩道:“谢七皇子赏赐。” 至此,还没表态的,就只剩下了江映澄一人。 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自从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都可以听到江映澄的心声之后,他们就被两位娘娘亲自引领,打开了一个新奇的世界。 那心声能被很多人听到,但也有个前提。 他们的心里,都需有对对方的喜爱。 他们两人都还记得,当时在对方眼里看到的震惊。 江映澄喜欢,一直都对她冷冰冰的他们? 而他们,现在对江映澄,也是喜欢的了吗? 江映澄脸上扬起明快的笑意:“好开心啊,有小糕点吃啦!” 心声却是十分诚实:【呜呜呜,七哥第一次给澄澄送礼物,就想要把澄澄送走……】 所有人都一言难尽地盯着她,看她“快乐”地将那一块蛋烘糕分成了四份,并把最小的那一份留给了自己。 美其名曰,“哥哥弟弟们都在长身体”。 “快吃呀,”江映澄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三人,随即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块,表情陶醉地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呕!”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 【呜呜呜这不是煤炭呜呜呜,煤炭没有这么臭!】 江秋屿和林锦书表情惊恐地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江星燃:“……” 他回去要告诉他的母妃,听到江映澄心声的先决条件不对。 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小团子! “做什么呢这是?”一道好听的声音突然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江听淮刚一走进,就闻到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可是有人腹中不适?” 除了这个理由,他实在是想象不到还有什么原因,能造成这样的味道。 话音刚落,江听淮便成功收获了四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角落里的江秋屿和不知名的小家伙看他的表情就像在看救星,江星燃则是一脸幽怨。 ??? 至于那个眼泪汪汪的小家伙…… 【他可真会聊天啊……】 江听淮的脚步倏地顿在了原地。 小家伙的声音里满是崇拜,说出的内容也并无不妥,只是有一个很是严峻的问题—— 她没张嘴啊! 屋中几人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对,好像对这道声音毫无所觉。 所以,是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吗? 是他病了,还是他这个妹妹有什么特殊能力? 诡异的声音还在继续—— 【这就是我那个比英年早逝的父皇,还要英年早逝的太子哥哥吗?】 【他会那么早就下线,就是因为这张嘴吗?】 江听淮:“……” 他因惊诧而狂跳不停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眼神直直朝着那个小团子看去。 什么英年早逝。 谁英年早逝。 你这小团子礼貌吗?! 【啊!澄澄知道了!】 江听淮唇角勾笑。 知道错了? 他缓缓挺直了脊背,从容等着小家伙来找自己道歉。 虽然那只是在小家伙心声里偷偷说的,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得到一个亲亲。 下一秒,江映澄果然举着个小碟子,“哒哒哒”地朝着江听淮的方向跑了过去。 “太子哥哥!”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碟子,声音清脆,“你来得太是时候啦,七哥给大家准备了糕点,澄澄的这份,就忍痛让给你啦!” 第69章 他昏了,他装的。 离得越近,那糕点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就越是刺鼻。 这一刻,江听淮无比后悔,自己幼年时曾因好奇而缠着自己舅舅,给他做的强化五感的练习。 他只能改为用嘴喘息:“小十一,你……” 【要是太子哥哥能帮澄澄解决掉这块蛋烘糕,我、我今晚就去找元大人,再写张纸条偷偷递给他!】 【这样,太子哥哥就可以躲过小人的陷害啦!】 江听淮已到嘴边的拒绝被他悉数咽了回去,他缓缓低头,越过那碟糕点,看向那个眼神亮晶晶的小团子。 他同他的父皇一样,向来不信这些玄而又玄的神鬼之说,只是,他的脑中不由想起,他的母后昨日对他提起的种种诡异。 小家伙已经被父皇带上朝堂数日了,这是他这个太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而自她开始登上朝堂之后,又有好几名官员被毫无征兆地送入了诏狱。 这一切,都与这道心声有关吗? 江听淮目光如炬地盯了她半晌,最后伸出手,接过了那一小块堪比杀器的糕点,眼含热泪:“谢谢,小十一真是贴心。” 江映澄略带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不客气呀~” “太子哥哥!”江秋屿目露惊喜,急切地跑了过来,“秋屿的这块也可以给你的!” 江听淮:“……” 他定定注视了江秋屿半晌,最后抬手指向角落,皮笑肉不笑道:“小八乖了,自己去玩。” 这八个字,基本上可以凝练为一个“滚”。 江秋屿委屈巴巴:“哦。” 江听淮深吸一口气后紧闭上双眼,想要趁自己的感官还未反应过来,便猛地将那块不明物体吞下—— “呕——” 江听淮当场便吐了个天昏地暗,及至最后,还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在场的几个小豆丁都吓得不轻,下意识看了江星燃一眼后,才“哇”的一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太子哥哥昏倒啦!” 门外响起慌乱脚步声的同时,江听淮猛地张开双眼,给了他们一个眼神。 我昏了。 我装的。 “想不想跟哥哥逃课出去玩?”江听淮用气声蛊惑。 说完,他便在门外的人冲进来前两眼一闭,胸有成竹般继续装晕。 守在门外的太监破门而入,江映澄和江秋屿对视一眼后,便开始默契地干嚎起来。 江星燃脸上的冰霜都要裂了。 …… 灵熹宫里,皇后态度温和地送走了前来诊治的太医,刚转过头,脸上的笑意就落了下去。 她上前一把揪住了明显在装病的太子的耳朵:“出息了你,带着弟弟妹妹们逃课是?!” 江映澄吓得直接和江秋屿一起缩到了江星燃的身后,还人菜瘾大地探出头一下下偷看。 【统哥你骗人,说好的贤良淑德,温婉大方呢?!】 【呜呜呜太子哥哥的耳朵都红了,看着就好疼……】 皇后阚念真的身形倏地僵在了原地,手上的力道也跟着不自觉放松。 江听淮眼中划过一缕暗芒,知道他的母后应当也是听到了那道心声。 他趁机一扭,从他母后的手中挣脱,用口型道:“先别声张。” 在回宫的路上,他已经旁敲侧击过了几次,通过谈及过去的隐私,确认了小家伙心里那个“统哥”查到的信息都是真的。 那么,这道心声中对未来的预测,便也大概率都是真的。 他想试一试。 【诶?怎么没声音啦?】 江听淮一愣,赶紧将耳朵再放回母后的手指中间,并疯狂以眼神示意。 阚念真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只是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可以的!”身后突然传来极轻的嘀咕声。 【逃课是可以的!!】 阚念真转过身,和几人一起看向躲在江星燃身后,只露出了一双杏眼的江映澄。 江映澄“嗖”的一下缩了下去,这回连发顶的小揪揪都看不到了。 【呜呜呜澄澄还小呢,】她用两只小肉手罩在了自己的耳朵上,表情纠结地考虑了半天,【要、要揪的话,就揪我八哥的耳朵!】 ??? 跟她一道躲在可靠的七哥身后的江秋屿满脸震惊地转过头:“你——”还是不是彼此的天使啦?! 江映澄全神缩在江星燃投下的阴影里,犹觉得这样也不算保险,还想将另外两人也将她团团包围起来,只是还未等她付诸行动,头顶上方的光线便蓦然变得明亮,一只温暖细嫩的纤纤素手温柔地将她扶了起来。 “怎么吓成这样?”阚念真声音温和,半点都没有方才教训江听淮时那凶巴巴的模样。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抬起头。 【好温柔的姨姨呀~】她的视线又转向角落里的江听淮,立场极其不坚定,【姨姨这么温柔,她怎么会随意发脾气呢,一定都是太子哥哥的错!】 原本正快乐看戏的江听淮笑容一滞,感觉自己像是好好地走在路上,却被路人莫名其妙踹了一脚。 但整间屋子里都没人顾忌他的感受,她的母后甚至还用他都不曾见过的温柔笑意,将几个小家伙都引到了软椅上落座。 阚念真吩咐宫女呈上来几碟糕点,笑意盈盈地和几个小家伙闲聊,克制地没有多往江映澄的方向看。 江映澄便也乐得自在地边小口小口啃着点心,边跟007打探关于皇后和太子哥哥的剧情。 007传过来的内容看得她连连抽气。 【嘶,怎么皇后凉凉死得比太子哥哥还早?!】 【投、投毒??】江映澄惊得连咀嚼的动作都下来了,【宫女一直往凉凉的餐食里,投慢性毒药???】 【唔,这药性虽慢,却是连太医都治不好吗?】 阚念真整个人都是一颤,接着茫然地环视了一圈。 有宫女给她投毒? 可她的灵熹宫里,都是她已经带在身边数年的老人,知根知底的,怎会有人给她投毒? 【越桃是谁?】 江映澄还没能马上找到人,阚念真却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越桃。 【可恶,因为自己娘亲重病需要银钱,就可以被人收买下药,凉凉还是太子哥哥的娘亲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们现在就去找元大哥写纸条!】 剩下的话阚念真已经听不到了,她的眼前有阵阵白光闪过,手指也抖得不像话。 她想起来了。 前阵子,越桃确是有一段时间心情不佳,她也曾听闻是对方家里出了些事,只是等她知道时,越桃却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所以,是从那时起,越桃就已经被人收买了吗? 她就要时日无多了吗? 阚念真死死攥紧手中的帕子,呼吸急促。 她不怕死,但她若是就这样撒手而去,她那样单纯的听淮,又要如何在这狼巢虎穴之中活下来?! 【还好还好,能给凉凉解毒的药丸不贵,澄澄明天去帮几个身体不好的大人,就应该可以兑换啦!】 第70章 这把高端局! 这道童稚的声音,总算将阚念真从窒息的边缘拉了回来。 她克制地小口小口喘着粗气,不想被几个小家伙发现自己的异样。 但本就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几人,早就将目光若有似无地投向了她。 江听淮面色担忧地开口:“母后……” 恰在此时,有宫女步履匆忙地从门外走入,径直行至皇后跟前,附耳禀告了句什么。 阚念真眼眸轻颤,忙吩咐请人进殿。 她的主心骨,又一次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赶到了。 不一会儿,一身着朝服的健硕男子,逆着和煦的晨光,自门外缓缓走入。 来人名为阚锐锋,是当朝的骠骑大将军,是皇后的生父,还是—— 【是每天都会对澄澄笑的爷爷!】 江映澄倏地从软椅上蹦了下来,小短腿飞快捯饬,竟是比皇后还要先一步抱住了来人的大腿。 “阚爷爷!”江映澄开心极了,“好巧呀!” 阚锐锋笑着摸了摸江映澄柔软的发顶。 这自然不是巧合。 他方才还在武阳殿与明泽帝商讨攻打北铭的事项,说到一半,就见有太监神色慌忙地走了进来,小声跟明泽帝汇报了什么。 再之后,他就被派到灵熹宫来,以防事先不知情的皇后和太子说出点什么不应说的话来。 他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了两下,江映澄得到信号,便高高兴兴地牵了上去。 “皇后娘娘吉祥。”他看向眼眶泛红的自家女儿,心底也是微微一沉。 他和小公主的接触虽不算多,但也从多方探得的消息中得知,她总是会下意识地咨询她的“统哥”,有关于眼前人的悲惨遭遇。 如今念真这般模样,怕是已经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父亲……”阚念真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泪意,在见到自己父亲的那一瞬间卷土重来。 【皇后凉凉这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就要哭啦? 是太想自己的爹爹了吗? 略带疑惑的声音在几人耳边乍响,阚锐锋连忙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了未来的命运,就定然会有改变的办法。 “娘娘请放心,”阚锐锋转移话题,“臣此次带军攻打北铭,应是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奥奥,原来凉凉是在担心阚爷爷呀!】江映澄一脸恍然大悟。 【没事哒,北铭攻打临越之后死伤惨重,还没缓过来呐,很好打哒!】 江映澄努力做着鬼脸逗对方开心,阚念真竟也真的“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莫名的,她就是很想相信眼前这个,接触并不算多的小家伙一次。 屋内的几人一一见礼之后,阚念真索性便让人传了午膳。 圆桌上,江映澄左看右看地犹豫了好半天,才最终决定坐在了皇后凉凉和阚爷爷的中间。 她聪明着呢。 几个小伙伴每天都能聚在星霜殿里用膳,但在灵熹宫里的机会少之又少,她要抓紧一切机会跟喜欢的人贴贴! 【嘿嘿嘿,凉凉的身上好香啊,阚爷爷的身上好暖啊~】江映澄幸福地直晃脑袋。 【澄澄明天就出去打工赚积分!一定不会让凉凉和阚爷爷在两年后相继去世的!】 江映澄握紧了手中的银箸,看似在仔细咀嚼口中的食物,心思却早已飘到了007传给她的一大堆资料上。 【哇,阚爷爷的家里竟然也有这么多坏人,比谭爷爷府里的还要多!】 【嚯,还都是藏了好多年的!】 【这把高端局!】 江映澄咀嚼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007说,阚锐锋其人,重情重义,坚守本心。 这也就说明了,他不会因为自己摔了一个跟头,就将在府中服侍了好多年的下人赶出去。 【这该怎么办呀……】 她苦恼得很是专心,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变得异常古怪的气氛。 才刚从自己被人投毒的惊惧心情中脱身的阚念真愣愣地转头看向江映澄。 她生来显贵,一生顺风顺水,本以为未来的日子也会如之前那般顺遂,但这样的想法,却是在这天轰然坍塌。 她和她的父亲会在两年后相继去世,而她的孩子,她的听淮,也将英年早逝! 阚念真欲为小家伙亲自布菜的手僵在了半空,指尖轻颤。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听淮今日没将小家伙带到灵熹宫中,两年后的他将承受怎样的锥心之痛! 阚锐锋忽而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转过头,眼神有些呆愣地看向自己的女儿,“咱们府里的那些老家伙们,也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 “臣有意给他们寻处宅子,让他们去那边养老。” 江映澄倏地抬头,耳朵都竖了起来! 阚锐锋还有些没回过神,他如今说这番话,也不过是凭借着多年作战练就出来的灵活反应:“但,这也需要分批进行,臣还没有定好第一批的人选……” 一只温热的小手突然覆到了他放在桌侧的手上。 阚锐锋低下头,对上小公主亮晶晶的双眼。 “阚爷爷的宅子好玩吗,”江映澄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带我们去玩呗?” 【澄澄可以挑人的!让澄澄去挑人!】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带上元大人一起,哥哥弟弟们喜欢学习,元大人还可以在路上给他们补课!” 【冤大头也不能少!】 江秋屿震惊抬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对面的江映澄。 谁喜欢学习啦?! 你不要仗着自己可爱就乱说话呀! 阚锐锋眼神触动,半晌后,终于扯出了温和的笑意:“好。” 他求之不得。 半个时辰后,马车载着几个小家伙,在将军府的门前停了下来。 元良平早就得了老将军的传信,提前在门口等待了许久,见江映澄被阚老将军亲自抱下马车,心中就对此行的原因有了猜想。 他哭笑不得地上前,刚想行礼,就听见两道元气的声音一起响起。 “元大人!” 【冤大头!】 他正欲作揖的双手僵在半空,皮笑肉不笑地抬头,牙齿磨得震天响。 阚锐锋:“……元大人不必多礼。” 第71章 地形图就交给你了,冤大头大人! 府里一道来了几位皇子公主,这种事就算是对于权势滔天的将军府,也算得上是一件难得的大事。 江映澄被阚老将军亲自牵着,神气的模样就像是府里的半个主人。 【哼哼哼,当探子是,等下就把你们都送走!】 太子江听淮一手拎着一个别扭弟弟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也能想象得到,小家伙此刻脸上得意的表情。 阚锐锋心道都已经将人请来了,不如就直接效仿谭相的做法,直接举办一场小型的宴席,这样还方便将府中的所有人都在小公主的眼前过上一遍,即便不是探子,也好彻底知晓其为人。 他的想法十分美妙,却忘了他们才刚在灵熹宫中用过午膳。 江映澄双手撑脸;【吃不下了,澄澄一滴滴都吃不下了……】 面前的菜色看起来都十分美味,馋得她的口水都快要从眼角流出来了。 可她是真的一点点都吃不进去了。 她的悲伤那么大,完全没有心情分神给周围的人。 将军府的众人也才刚用过午饭,这会儿的宴席之上,一时之间气氛很是诡异。 元良平表情无奈地环视一圈,认命开口:“下官听闻,阚将军将于三月后出兵,不知今日叫下官来此,可是有何用得到下官的地方。” 阚锐锋一愣。 兵贵神速,他们原定好的出征日是在仲春伊始,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为的就是打北铭一个措手不及。 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自然是有的。” 府中汇集了各路探子,自是不便直接说明正确的时间。 几个小家伙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他们虽然听不太懂大人们的谋略心计,但……好在江映澄的心声简单易懂。 【哇,这就要去攻打北铭了吗?!】 【嘿嘿嘿,北铭的大将军也染上了瘟疫,这会儿还瞒而未报呢,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瞒不住啦!】 【到时候北铭乱成一锅粥,阚爷爷甚至都不用进城,直接投石放火就行啦!】 阚锐锋和元良平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小声讨论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实则都在全部心神偷听小家伙的心声。 【唉,就是要小心一点,北铭人坏得很,搞不好就往出扔瘟疫病死的将士遗体的……】 阚锐锋借着饮酒的动作遮住眼底的深思。 他之前与明泽帝也商讨过这个问题。 北铭人天生道德感薄弱,投掷尸体这个计策,他们基本上必然会使用。 可眼下,他们是从小公主的心声中抢先知道了此事,若是等到北铭军中的情况天下皆知时,他们的攻打计划,便更要艰难许多。 他们必须尽早行动。 不过,行军作战时的状况诡谲多变,就算是瘟疫,他们已早就有了完备的应对办法。 【啊!我想起来啦!!】 【咱们前阵子看过的资料不是说,北铭的康阳县里,有两处还没被发现的铜矿吗?】 【嚯,这么大,够我们大瑞开采几年了!】 “!!!”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现在才说?? 在哪里在哪里,他们大瑞的铜矿埋在了哪里??? 几人呼吸急促,眼看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江映澄却丝毫不觉,垂着头,满心专注地划拉着007传送给她的资料。 【唔,康阳县东九十里,无名山的山脚下,就是铜矿的所在地啦?】 【哇哇哇,再东行三百里,紧邻阳嘉县的宝栖山底,竟也埋着金矿?!】 江映澄越扒越开心,觉得这个北铭国简直就是个宝藏,不光藏着无数的金银铜矿,居然还有…… 【举世无双的机关大师???】江映澄震惊了,【统哥你之前给我的资料上说,这个世界上最着名的机关大师历宏浚是宇国人呀!】 【哦哦,被北铭低调绑过去的啊……那没事了。】 怎么就没事了?! 阚锐锋和元良平已经彻底结束了交谈,两人一个品酒一个用餐,嘴上的动作极慢,耳朵抻得老长。 历宏浚其名,哪怕是元良平一介文官,也早已如雷贯耳。 他为大瑞设计的机关弩、鹤翎箭等早已应用到军中,其图纸由明泽帝亲自保存,至今仍有各国探子想要入宫盗取。 大瑞本想再找他设计两件防具,只是历宏浚已于一年前音讯全无,无人知晓其去向。 却原来,是被北铭偷偷关起来了吗?! 阚锐锋心跳如雷。 如果能将这人从北铭的手中解救出来,对大瑞来说,无疑会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让我瞧瞧他被关在了哪里?】像是回应两人心里的疑问,下一秒,江映澄就开始问起了那人的动向。 【嗨呀,有点偏呀……】 北铭在藏人地点这件事上明显下了很大的心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她想要透露给她的美人父皇听,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不如……画个地形图?】江映澄抬头偷瞄了元良平一眼,心里美滋滋的,【刚好冤大头在!】 元良平:“……” 若不是明泽帝也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他早晚有一天会被对方给坑死。 “老夫突然想起,还有一事未与陛下商讨,”阚锐锋猛然站起了身,转身对着元良平道,“冤大……人,咳,劳烦你在先陪几位小殿下研习一阵功课。” 元良平眼神怨念。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您刚想说的是“冤大头”对! 他强笑着应了。 阚锐锋拔腿便走。 他这就要进宫去找陛下,商议能否再将出征时日提前一段时间! 北铭守着那么多的金山银山,若是等别国的探子也打探到了消息,抢在他们前面出手…… 别的倒都还好,机关大师被牵连了可怎么办? 那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打!最好明天就出兵攻打北铭! 临出院子前,阚锐锋最后回头看了元良平一眼。 地形图就交给你了,冤大头大人! …… 宴客厅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几个小皇子虽是知道阚老将军突然离席的真正原因,但在场的阚府众人却是只当自家老爷公务狂的瘾又犯了,一时之间,皆是尴尬得脚趾扣地。 元良平也深有同感。 阚老将军走得潇洒,可他们这一大帮毕竟都是外人,跟这一众内眷干坐着算怎么个事儿? 关键时刻,阚鸿羲温润笑道:“让诸位见笑了,家父有时谈起国事,总是是这样顾此失彼,还望各位海涵。” 言闭,视线直直落在了江映澄的身上。 第72章 不就是个鬼屋嘛,带路! 阚鸿羲被外派数月,今早刚回京,他还未来得及进宫述职,自是不知道朝堂中的风起云涌。 他低低一笑。 他对离京这几月的朝堂局势有过数种猜想,却是从未想过,会有这种荒唐又新奇的变故发生。 不过眼下并不是一个打探的好时机。 阚鸿羲转头对身后的丫鬟吩咐了两句,不多时,一名比几个小家伙稍长两岁的孩子被带了上来。 “去,”他的手在阚荣轩的背上拍了拍,“带几位小殿下到处逛逛。” 阚荣轩懂事地点点头,随后径直走到了江映澄的跟前:“你真好看呀。” 他笑得很是腼腆:“我叫阚荣轩,我带你去府里玩?” 视线竟是没有分给周围的几个皇子分毫。 江听淮直接被他气笑了:“我说小荣轩,我没听错的话,舅舅是让你带我、们、去到处逛逛。” 上来就直奔他们之中最冰雪可爱的独苗苗而来,是几个意思? 若不是看他年岁尚小,江听淮都有心喊上一句色胚了! 阚荣轩眼神里的笑意骤歇。 他抬起头,表情做作,语气夸张:“天呐,太子哥哥,您也在啊!” 江听淮笑不出来了。 甚至还感觉牙痒手更痒,很想握拳用力接触一下别人柔软的面部肌肤。 江映澄却是很喜欢眼前这个长相英气的大哥哥,被人哄了两句,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走了,临走时,还不忘拽上了她的逃学小分队。 一行人走后,阚鸿羲又挥退了一众家眷,引着元良平朝书房的方向走:“阚某有些疑惑,还想请元大人解惑。” 元良平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闻言也未多做推辞,笑着跟了上去。 …… “闹、闹鬼?”江映澄声音轻颤,“这个世上才没有鬼呢!” 这么说着,她的手却是十分诚实地紧紧攥住了江星燃的衣袖。 【呜呜呜这里怎么可能会有鬼呢呜呜呜……】 阚荣轩眼神里的笑意更深。 宫里来的小殿下真好看,眼睛圆圆的,声音甜甜的,性格还这么软糯。 简直可爱到让他想上手去捏一捏对方肉乎乎的小脸。 他瞥了一眼旁边表情微妙的江听淮。 看来,以后要多和太子哥哥亲近亲近,好让他能多带小公主来府里逛逛了。 阚荣轩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是真的哦,我们府里的下人都说,那里一到晚上,就会有女子的哭声从里面传出呢!” “而且,夜里还会有白色的影子在半空中飘!” 江映澄一抖,再也顾不得装胆子大,整个人都缩到了江星燃的身后:“呜呜呜你骗人……” 阚荣轩循循善诱:“不信?那我带你们去看看不就好了?!” “不去。”江星燃突然道。 他的两边胳膊上一边挂着一个人形挂件,两个挂件都已经从拽住衣袖变为了圈紧胳膊,他已经感到有些胀痛了。 他实在很想开口劝两人去拽旁边一脸嫌弃表情的江听淮,实在不行,去拽那个冷冷清清跟在几人身后的林锦书也行。 可两人已经吓得浑身发抖,显然是听不进去他的话了。 江星燃只得拖着两人往回走。 “你怕了?”身后阚荣轩略带嘲讽的声音传来。 江星燃轻哼一声。 这种程度的激将法,比江怀安弱了不止一星半点。 “也对,”一击不成,阚荣轩十分利落地换了策略,“毕竟身边还跟着两个胆小的小拖油瓶,怕自己照顾不周也是正常的。” 阚荣轩豁达地点了点头:“没事,可以理解的。” 此言一出,两个小“拖油瓶”全都“炸了”。 “胆小?!” 【拖油瓶?!】 江秋屿和江映澄探出头对视一眼,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里的熊熊怒火。 “不就是个鬼屋嘛!”两个拖油瓶异口同声,“带路!” 江星燃:“……” 他直直看向对面笑得一脸稳重的阚荣轩,终于迟来地认识到,他这次是碰上对手了。 江听淮抖了抖自己的袖口,玩味地看了几人一眼。 方才星燃作势要往回走时,他便没有跟上,因为他可太清楚了,自己这个表弟总是会有法子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一行人又朝着“闹鬼的院子”的方向走。 路上,阚荣轩还在不停地营造恐怖的氛围。 虽然眼下还是白天,但只要合理操作,想要吓到这个明显很是胆小的小公主,还是不成问题的。 到时候他就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小公主死死护在身后,一定可以给小公主留下极好的印象! 阚荣轩越想越开心,说出的话也就越来越没谱,及至后来,已经开始掺杂他在画本里看到过的志怪故事了。 “闹鬼的院子”看起来并不破败,只是平日里鲜少有下人敢路过此处,这里的门口都堆了厚厚的一层灰。 阚荣轩和江星燃并肩站在大门前,朝着对方的方向伸出一只胳膊,眼中泛着狡黠的光:“小殿下,您来这边呗?” 他对着江映澄诱哄道:“等下万一里面真的有情况,七皇子殿下也不好一起兼顾两个人。” 江映澄皱眉沉思了片刻,深觉有理。 【对哦!】 方才她七哥仅是拖着她们两人走路就已经很是别扭了,若是等下真的需要跑起来…… 江映澄缓缓松开了紧紧攥了一路的胳膊,抬腿就想要挪到阚荣轩的身后—— “秋屿,”江星燃眼皮轻掀,抬手又将江映澄的双手按了回去,“你去阚小少爷那边。” 江秋屿表情呆愣地点了点头:“哦。” 江映澄的眼神又亮了:【对哦!还可以这样!!】 她便又高高兴兴地搂了上去。 阚荣轩的磨牙声和江听淮的嗤笑声一道响起。 同一时间,一阵寒风吹过,风力有些强,连几人门前的大门都被吹开了一个缝隙。 几人像是忽然被什么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齐齐息了声。 半晌后,数道吞咽口水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我们真的要进去吗?”江秋屿攥住阚荣轩的力道比方才还要大上不少,细听之下,还能听到清晰的牙齿打颤声。 阚荣轩沉默了片刻。 他平日里闹着玩时做的那些小道具都摆放在屋子里面,且没有一种的作用,会是像方才那样,能直接将木门都吹开的。 可若这木门真是被风吹开的,也太过巧合了些。 阚荣轩清了清喉咙:“当然——” “你们是谁?”一道幽幽的女声突然在几人身后炸响。 几人肉眼可见地一抖。 “啊啊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 第73章 鬼!有鬼啊!! 江星燃被江映澄震得耳朵生疼,偏头向侧方躲的时候顺势回头,刚好对上了来人的视线。 那人身着一身水蓝色的云锦长袄,眉眼之间不施粉黛,反倒有种清丽出尘的纯粹的美。 他伸手捂住了江映澄仍在尖叫的嘴:“回头看看,是你喜欢的漂亮姨姨。” 尖叫声一顿。 江映澄紧闭着双眼回头,小脑袋胡乱地一点一点,强撑着道:“嗯嗯嗯,看到啦,很美!” 实际眼睛连半道缝隙都没有掀开。 【不看!坚决不看!!】 ……心声也是十分诚实了。 席幼珊“噗嗤”一笑,径直走到江映澄跟前,俯身蹲下:“有多美?” 江映澄:“!!!” 那一瞬间,江星燃仿佛看见她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有鬼、有鬼呀七哥!!!!” 江映澄装了一路的坚强瞬间破功,惊悚之下发出的声音,尖锐得如同尖叫鸡转世。 她拼命往江星燃的背后缩:“呜呜呜澄澄不好吃的,你、你去吃八哥好不好呜呜呜……” “……”和她一起尖叫的江秋屿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 席幼珊彻底被几个小家伙逗笑,她站起身,越过一脸冰霜的江星燃,伸手在江映澄的额角轻点了一下:“怎么就是鬼了?你看,这不是有温度的吗?” 江映澄抖得更厉害了:“好、好凉!” 席幼珊:“……” 她直起身,缓缓伸了个懒腰:“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这处院子是我在住的地方,你们几个来这里做什么?”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淡定的几人齐齐顿了一下。 江听淮眼神微凝,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 阚荣轩说这里是将军府内有名的鬼屋,平日里鲜少有人路过此处。 这女子声称自己住在这里,却明显没能认出府中横行无忌的小霸王阚荣轩。 更何况…… 他的视线下移,落到仍在瑟瑟发抖的江映澄身上。 更何况,他们几人都很清楚,此次来将军府的目的是什么。 席幼珊没注意几人骤然变得凝重的神色,姿态悠闲地从他们中间窜行而过,伸手推开已经敞开了一道口子的木门,回身友好邀请:“要进来坐坐吗?” 阚荣轩静静凝视了她半晌,终于发出了这女子出现后的第一个音阶。 “好。”他笑着说。 …… 屋子里比几人想象中的要整洁的多,屋中窗明几净,一应用品摆放得井然有条,实在不像是鬼屋该有的样子。 只是依旧难掩破败。 几个小家伙坐在席幼珊四处翻找了好半天才凑齐的圈椅上,暗自戒备。 他们本就生活在常需尔虞我诈的环境中,只稍一思考,便都对这女子的身份起了怀疑—— 她不是鬼,但行迹着实可疑。 几人快速以眼神交流了一番,确认对方心中也都如此作想,除了…… 【统哥?】 【呜呜呜统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呜呜呜她果然是鬼!连统哥都被她吓到下线了!!】江映澄在心里更加肯定了女鬼的身份! 她的椅子紧紧挨着江星燃的,人也紧缩在更靠近对方的方向,即便这样也犹觉不放心,想了想,她小心翼翼地扯过了他的一只胳膊抱在自己的身前,这才开始不住打探周围的情况。 【澄澄要坚强!】 【澄澄要勇敢!】 江映澄蓦然对上席幼珊的视线,恍惚中还瞧见对方朝自己万分温柔地笑了一下。 【呜……】 【澄澄要回家……】 席幼珊用火折子将铜盆里的炭火引燃,起身后,对着几人露出个略带歉意的微笑:“几位来得突然,我这平日里也没有准备甜点的习惯,招待不周,还请几位小公子见谅。” 几人纷纷拿出早就得心应手的虚伪客套:“哪里哪里,是我们叨扰了。” 面对外人时,江听淮身上的那股不正经感悉数褪去,成熟稳重的模样,颇有几分江宴川年轻时的影子。 【当然不会准备糕点啦!】江映澄的心声奶呼呼的,【你是鬼呀,鬼怎么会吃东西呢?!】 “不过此院地处偏僻,”席幼珊接着道,“你们又怎会逛到这里来?” “之前这里无人居住,我们几个就在这间院子里藏了点东西,”阚荣轩扯出个阳光开朗的笑,“本想着今天来取,不成想这院子突然便有了主人。” “这样……”席幼珊眼神纠结,“此处我已堆放了许多私人物品,不大方便让几位小公子随意搜查。” “若是几位不介意,可将藏东西的位置告知于我,我可帮忙取出。”她很快便提出了解决方法。 阚荣轩略有迟疑,还是随口说出了几个位置。 府中有数处位置都常年设有暗卫,那人见他们许久都没有从原路返回,定然会去找父亲汇报情况,且这人看起来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他们眼下应是还算安全。 他还想再多观察一阵。 席幼珊点了点头,转身去寻。 不一会儿,里间传出窸窸窣窣的翻找之声。 正低头思考的阚荣轩被这阵声响唤回了注意,神情一滞,猛然意识到什么:“对了,有件事——” “嘭”! “啊啊啊啊啊!” 原本被推开通风的轩窗无风自阖,动静极大,将江映澄吓得头皮发麻,瞬间便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鬼!!有鬼啊!!!!】 紧接着—— “啪”! 墙角条案上摆放的花瓶突然掉到了地上! “咣”! 大门也像是被什么人猛地大力关上! 江秋屿被江映澄的哭嚎感染,也跟着蹦到了地上,加入了满屋子乱窜的行列。 其余几人表情凝重,也都开始朝大门的方向走。 阚荣轩表情尴尬:“不是,那个,嗯……” 这些都只是他之前设下的机关啊! 但看两个小殿下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解释的话却是像被卡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几位小公子这是怎么了?”席幼珊清脆甜美的嗓音从几人背后传来,只是这一次,她压低了音调,声音怎么听怎么阴森恐怖。 江映澄被几个哥哥围在中间,浑身一抖,“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呜哇哇——澄澄要母妃呜啊啊啊——】 第74章 小公主明明没有张嘴,可她说话了! “你们两个谁先说?” 宴客厅里,阚鸿羲略感牙疼地看向站在正中的那两个罪魁祸首,表情凝肃。 方才,他原本正拉着元良平询问小公主心声的相关事宜,突然有暗卫闯入,声称小少爷带着几位小殿下已经消失了许久,最后瞧见几人身影的,是守在东南角荒废院子附近的暗卫。 想到那处院子的情况,阚鸿羲当即便带人赶了过去。 还没等进门,就听到了里面传出震天响的鬼哭狼嚎。 被质问的阚荣轩和席幼珊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些心虚。 席幼珊嘴硬道:“我就是和他们开个玩笑,那我怎么能知道,他们几个的胆子会那么小呢。” 阚鸿羲的表情终于不再淡定:“提着刀开玩笑??!” 他们闯进去的时候,席幼珊正一脸狞笑地提着一柄弯刀,眼神阴恻恻地看着众人乱窜。 他又转头看向令他更为头疼的长子:“你又有什么要狡辩的??!” 阚荣轩的眼神四处乱晃。 他实在不好意思说,他一手促成的这场闹剧,最初的目的的确只是在小公主面前,展示一番他的男子气概。 阚荣轩听着里面江映澄已经开始打嗝的哭腔,心底也很是愧疚。 他刚才见小公主哭成那副惨兮兮的模样,本想冲上前去保护对方,只是还未等他行动,就见七皇子和那个叫做林锦书的少年,已经冷着两张小脸,将小公主牢牢护在了中间。 “荣轩知错了。”他垂下头,声音低沉。 阚鸿羲狠狠揉了一下鼻梁,语气无奈:“先去道歉。” 虽说他们阚家与太子殿下沾了点亲戚,但他们毕竟是在自家的府邸被人提着刀吓到了,这事若真细究起来,席幼珊定是要被追责的。 席幼珊也知此事的严重性,当下也不扭捏,迈腿就往里间的方向走。 阚荣轩紧随其后。 江映澄窝在她太子哥哥的怀里,被吓坏的情绪其实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现在更紧要的事,是声讨那个不讲义气的统哥007! 【坏人!讨厌!没义气!!】那根本就不是女鬼,007却为了看她的笑话故意不理她! 007的声音里却没有半点触动,散漫而愉悦地轻“嗤”了一下后,十分不走心地找了个理由应付道:【我是去帮你查资料了,没听到。】 江映澄根本不信:【你骗人!】她又不是没见识过007找证据时的速度,奇快无比不说,还根本不耽误它说话的! 【那边信号不好,】007开始耍无赖:【你还听不听?】 江映澄冷哼一声:【听听也行。】 江听淮被两人间的对话逗笑,废了好大力气才艰难忍了下去。 但他胸腔的震动还是引起了江映澄的注意。 “昂?”江映澄茫然抬头。 【澄澄错过什么有趣的事了吗?】 江听淮:“……” 恰好此时阚鸿羲引着两个始作俑者走了进来,江听淮连忙岔过了话题:“舅舅,你们来了。” 阚鸿羲说明了来意:“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用给臣面子。” 话是这样说,可这句话本身就有人情在里面。 江听淮垂头看了眼满脸好奇的江映澄,心下也在思考此事该如何解决。 他也很想将此事轻轻揭过,但方才映澄和秋屿收到的惊吓又太过深刻,若是草草了结,恐会伤了两个小家伙的心。 席幼珊却是上前一步,抢先开了口:“臣女……” 【这个姨姨叫席幼珊?好好听的名字呀!】 屋内所有人的表情都顿了一下。 江映澄若无所觉,奶声奶气的心声还在继续:【嘶,好惨呐,这个姨姨的下场真的好惨呐~】 席幼珊表情恍惚,下意识朝着阚鸿羲的方向转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小公主明明没有张嘴,可她说话了! 就是……说的话不怎么好听。 她的父亲虽官位不高,却深受地方百姓爱戴,升迁是迟早的事。 而她的母族是江南有名的富户,平日里乐善好施,也博了个博施济众的好名声。 她从小便在和美的环境中长大,目测未来的几十年也会如此,怎么就下场凄惨了?! 会不会说话啊?! 阚鸿羲对小公主特异之处的了解,要比这两人都多出一些,他没有把这当作胡言乱语,脸色当即便凝重了许多。 他朝着席幼珊投去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先稍安勿躁。 未来既然还没到,那便不一定是她的未来。 【咦,抄家这么严重?!】 【哇,还要男的流放千里,女的沦为贱籍??】 【天呐,还没等到目的地,死伤就已经过半了?!】 【不是说她父亲是个清官嘛,怎么会这样?】 江映澄被007说给她的信息惊得一愣一愣的,丝毫没注意到周围已经变得怪异的气氛。 席幼珊看着自家师兄一点点变得严肃的表情,终于迟来地意识到,事情是在哪里不对。 小家伙知晓她的姓名,知晓她的父亲是个清官。 而这道心声,明显在这间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 既然他们都会因为这心声中的内容而面露沉思,那便证明,以前这种事也经常发生,且小公主过往在心声中所说的内容,多半已经得到了证实。 席幼珊心底逐渐泛起阵阵心慌。 所以,那看似荒唐却极为悲惨的命运,真的是她席家最终的下场? 她开始心急。 说啊,快点说说,她们家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啊! 着急的不止席幼珊一个。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重复007的话:【八卦费?!】 【吃瓜都要开始收费啦???】江映澄可以说是十分震惊了! 007理直气壮:【电子瓜子出了新的口味,我想吃。】 【电子瓜子,那不是要用功德积分换的吗?】江映澄划拉了一下她那停在“0”这个数字上,稳如老狗的功德积分,【可是我们上次做好人好事赚来的积分,已经都花没啦!】 席幼珊疑惑抬头。 功德积分? 好人好事? 这一刻,她思绪的灵活程度简直到了人生的巅峰—— “噗通”一下,席幼珊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 声音大到,江映澄瞬间便从和007的争论之中回过神来。 “姨姨这是怎么啦?”她拽着太子哥哥衣袖的一角,声音小小的。 【不会是想跟澄澄碰瓷?!】 第75章 退一万步来讲,刚才就不能是我太子哥哥的错吗?! 席幼珊虽然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可她的脸色本就因为小公主心声中流露出来的内容而泛着惨白,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演技也很是精湛。 “臣女无碍,”她故作坚强的表情楚楚可怜,“只是心中太过自责,不该跟小殿下们开如此没有分寸的玩笑。” 说完,她还右手虚握置于唇前,低低地抽泣了两声。 所有人:“……” 这一幕,对于一干早就见识过更为精湛演技的众人来说毫无触动,而对颜值即正义的江映澄来说,却是刚刚好。 江映澄面色焦急地对着阚鸿羲道:“快扶姨姨起来呀!” 【姨姨这么好看,她又会有什么错呢?】江映澄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她一定不是故意的!】 【退一万步来讲,刚才就不能是我太子哥哥的错吗?!】 江映澄有理有据地想:【太子哥哥武艺高强,都怪他没能第一时间冲上去,才会害澄澄被吓到的!】 一通歪理打得所有人头昏眼花,在场的众人都不敢抬眼去看江听淮脸上的神色,就连席幼珊的哽咽声都可疑地停了一瞬。 察觉到背后的轻拍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落下来,江映澄满脸疑惑地抬头看去。 【嗯?怎么不拍拍啦?】 江听淮停在半空中的手又落了下去,咬牙切齿地稍稍加重了些力道。 你退得是不是太多了些?! 屋中诡异的气氛随着江听淮的动作而有所缓和。 被点到名字的阚鸿羲满眼的一言难尽,走到席幼珊跟前,敷衍地伸出一只手:“快起来。”看小公主的意思,应该是不会落罪于二人的了。 席幼珊搭上面前的手,柔柔弱弱地站了起来。 随后,就低眉敛目,专心等着那道被她视为救命稻草的声音。 下一刻,那道声音果然响了起来。 【诶?】江映澄的心声满是疑惑,【什么声音?】 就在方才,她的脑中响起了一道,十分清脆的“咔咔”声,那声音有点耳熟,她却一时没能回想起来。 007又嗑了一粒瓜子。 “咔”。 江映澄猛然反应过来,随即又点开了她的积分面板。 上面仍是一个大大的“0”,只是这一次,她福至心灵般又去翻找了一下积分明细。 上面长长的一串购买记录,全是各种不同口味的电子瓜子! 江映澄倒没有多少心疼,反正上次打赌的时候早就说好了,下一次的积分都用来给它买瓜子吃,而且—— 【哇!】江映澄惊呆了,【只要一句话就能赚到这么多的积分吗?】 她的眼睛倏地睁大,瞳孔中似有无数霞光闪过。 她好像发现了一条无本万利的致富之路! 007轻哼一声,没做过多解释,直接将关于席幼珊的资料都甩了过去,然后就原地下线,去继续嗑它的抹茶味瓜子。 江映澄也没在意,高高兴兴地扒拉起了资料。 【哇,姨姨的这个小叔叔,有点东西啊……】 江映澄连连惊叹:【先是大量发展下线,以高额的回报诱使他们缴纳会费,并鼓动他们也将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拉进来……】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传销嘛!这套路好熟啊!】 【天呐,那个拉他入伙的人,居然还是想要复国的广阜国王爷,他们骗到的钱,还都用于给那个王爷招兵买马了!】 席幼珊眼前阵阵发晕,还是靠着不断狠掐自己的掌心,才能堪堪保持理智。 她的小叔前阵子确实很奇怪,每日都早出晚归的,少数几次见面的时机,他还都会神秘且兴奋地说他就要发大财了。 她先前还未做多想,只觉小叔叔这是遇上了贵人,现在听到小公主的心声,才惊觉此事中的诸多怪异。 父亲曾对她说过,小叔叔自懂事起,就一直被家中的长辈拿来与她的父亲比对,父亲才学兼优,小叔叔不学无术,父亲克勤克俭,小叔叔好逸恶劳。 父亲前阵子还因小叔叔的迷途知返而乐得合不拢嘴,可他们都忘了,就是这样一个小叔叔,凭什么能赢得了贵人的另眼相看,让他如此不遗余力地拉扯他?! 如果,一切都如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那般,事情就显得合理了许多,也,更令她倍感惊心! 小叔叔已然明显落入了那人的圈套,事情既已开始,这罪责就是板上钉钉般,像一柄悬刃缀在席府众人的头顶! 而这间屋子里坐着的,又全是皇室成员…… 席幼珊眼底涌起阵阵热气,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她的师兄—— 【哎嘿嘿,这是多好的机会啊,要是席府的人能提前发现,这不就是天大的功绩了吗?!】 席幼珊一顿。 这种事,居然还能称作功绩吗? 【先是假意被广阜国王爷彻底洗脑,骗取信任,加入叛军,最后来再一手举报,将一众叛军一网打尽!】 【然后将此前的行为说成是为了深入敌军卧薪尝胆,席大人这还不连升三级,从此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 “!!!” 席幼珊瞳孔剧震!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不光能让席家洗脱反叛的嫌疑,还能因此而得个忍辱负重的好名声! 简直一举数得! 【唔,就是,该怎么告诉姨姨呢?】江映澄纠结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席幼珊眼含热泪。 不用担心了小公主,幼珊已经听到了。 幼珊替席府全家,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下一刻,席幼珊抬起手,用衣袖擦干眼泪,眼神坚定地向前迈了一步。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铿锵有力:“臣女此次进京,有一要事欲与陛下禀报!” 她此次虽然只是进京为恩师贺寿的,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马车载着江听淮几人,连带着席幼珊,一道往皇宫的方向行进。 江映澄一路都在快乐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真好嘻嘻嘻,】江映澄的小短腿在座椅边上自然垂下,一晃一晃的,【姨姨家已经发现这个问题了,就不用澄澄想办法告诉他们啦!】 【不过……】 江映澄晃动的小短腿微微一顿:【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问题?】 【啊!!】 江映澄突然反应过来,猛地回身掀开了马车的帘布。 【我那么大一个冤大头呢??!】 第76章 嗯?这菜里有毒?! 元良平独自走在回府的路上,心里充满了被遗忘的荒凉与安详。 他都已经做好被抓作壮丁的准备了,可小公主把他给忘了,这又能怪谁呢? 元良平的鼻尖突然耸动了两下。 街边摊贩的包子刚好出笼,浓郁的肉香带着蒸腾的热气一道扑面而来,元良平看着这条平日里他娘子不让他涉足的小吃一条街,回想起阚将军临走前寄予厚望的眼神,脚步微顿。 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餐了呢。 他调转方向,毅然决然走了进去。 …… 【元大哥竟然没有跟上来!】江映澄终于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像。 她还想明天就将纸条塞给阚爷爷的! 马车里的几人都没有说话,他们暗戳戳地一下一下打量着江映澄的神色,心思各异。 在此之前,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发自内心地将这个家伙划入自己的领地。 过往的经历本让他们都只当江映澄是个被惯坏的骄纵公主,可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却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他们的认知。 他们这才发现,她竟是有着一颗如此纯粹的、救焚拯溺之心。 江听淮所想则是要更实际许多。 若是今日之事能够得到证实,那关于他和他母后的问题,就必须以十万分的谨慎相待了。 思及此,江听淮蓦然开口:“今日带你们几个逃课实属不该,为兄仔细考虑过了,还是带你们补上今日的课程为好。” “等咱们送席姑娘面见父皇之后,”江听淮的眼神隐晦地落在江映澄的身上,“你们几人就跟我回灵熹宫,为兄亲自给你们补习。” “补习?”江映澄一惊,下意识就想拒绝。 话出口的瞬间,却又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元大哥后继有人啦!】江映澄的眼神瞬间便亮了起来。 江星燃和林锦书本就将学业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自然乐见其成,整个车厢里,只剩下一个伤心的人。 江秋屿欲哭无泪。 有没有人在意他的想法啊?! 他不想补课的呀! 灵熹宫里,江听淮叫人搬来了几张矮桌,临时搭建了个小型课室,将几个小豆包或温和或暴力地按在了座位里。 本是出于特殊目的的江听淮,此刻竟也感受到了当夫子的快乐。 他在几人围成的圆圈正中清了清喉咙:“今日既然小十一提出了要学习新字,不如就由她来决定要学哪几个字。” 早已等候多时的江映澄单手遮唇,淑女一笑,张口就吐出了一长串人名:“赵尤辛年范光梁满卫高谊……” 江听淮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你是真半点都不知道遮掩啊! 江听淮认命地摊开纸笔:“你说慢点……” 江映澄干脆唤人将她的桌椅搬到了她太子哥哥的手边,双手搭在桌子上,一个接着一个地念着。 等这一整套折腾下来,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宫人在各个角落点燃了烛台,明亮如昼的烛光映得这一方小小空间内的场景分外温馨。 然而—— “江映澄,”江听淮双目无神,与之前神采飞扬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发誓,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当这个冤大头二代了! “啵”! 江映澄小心地拽着太子哥哥的衣袖,踮起脚尖,凑到他的颊边轻轻“啵”了一下,还小大人似的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辛苦啦,澄澄最最最——最喜欢太子哥哥啦!” 江听淮沉默了半晌。 小家伙的声音软软糯糯的,鼻翼间呼出的气息仿佛都带上了一股奶气的香甜,瞬间便治愈了过劳带来的烦闷。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之前在将军府内发生过的那一幕—— 小十一又有什么错呢,她也只是想拯救他的外公啊! 而他,居然会想要凶自己这么可爱的妹妹! 江听淮陷入了浓烈的自责中:“小——啊!” 他刚一抬头,就被不知何时凑到眼前的脑袋吓了一跳:“江秋屿,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江秋屿茫然回头,语气可怜巴巴却又理直气壮:“我也想跟妹妹贴贴呀!” “……”江听淮蹙紧眉心,“你来,我跟你贴。” 江秋屿满脸嫌弃,并身体力行地向后缩了缩。 江听淮磨牙:“过来!” “不!”江秋屿转头就跑! 江星燃对耳边的吵闹之声充耳不闻,今日江映澄虽然设置了太多的问题,可对于求知若渴的他来说,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他低头默默整理自己练字用过的宣纸,像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木讷书生。 忽然,一只小手从前方探出,牢牢压在他刚整理好的那叠宣纸上面。 江星燃抬起头。 “一起去玩呀?”江映澄的小脸红扑扑的,明显是很开心的模样,“一起去抓八哥呀?!” 她拽住两人的手,将他们从课桌之后拉了出来。 前方传来江秋屿的嚎叫:“小十一,八哥那么喜欢你,你就这么对八哥??!” 江映澄笑嘻嘻的:“澄澄也喜欢八哥呀!” 但这不妨碍她帮太子哥哥捉八哥! 她一脸兴奋地拽着两人加入了战场。 江星燃和林锦书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回过神时,才恍觉自己竟是已然跑到了江映澄的前面。 江映澄开心极了:“别跑!缴枪不杀!!” …… 阚念真看着眼前这几个已经玩疯了的孩子,头疼又欣慰。 听淮身为整个大瑞的储君,自立储之日起,他的肩头就已经担上了太多的责任,她心疼他的重担,又知道他必须如此。 他只能不停地学习经史策论,才能不负百姓的信任。 可她也许久都没看到过,听淮这般开怀的模样了。 阚念真长叹一口气:“用膳。” 灵熹宫内的膳食要比各个殿里的都要好上不少,她派人通知了几个小家伙的母妃之后,便将他们又留在了宫里用膳。 小家伙们都很是兴奋。 “这道——” 【这道菜里有雪魄散?】 阚念真的话蓦然被一道声音打断,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她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雪魄散是什么?名字好好听哦~】 余光中,阚念真瞥见江映澄骤然睁大了双眼。 【嗯?这菜里有毒?!】 第77章 好大的胆子,竟敢喂本公主吃苦丸子! “呸呸呸!” 江映澄连忙将眼看就要送到嘴中的丸子吐了出去,即便这样也犹嫌不够,转过身背对着圆桌,一连呸了好几下。 几人不知江映澄心声中说的是哪道菜,也都吓得丢掉了手中的银箸,暗自庆幸,还好第一个接过嬷嬷布菜的人是江映澄。 阚念真的脸色沉了下去。 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越桃会偷偷在她的餐食中做手脚之后,她便偷偷留了个心眼,方才传膳时特意将越桃支开,叫她去各个殿里知会几个小家伙的母妃了。 却不成想,她都已经这般谨慎了,还是给了奸人可乘之机! 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阚念真从宫女的手中接过茶盏,亲自递到了江映澄的嘴边,看她咽下之后,才关切地开口:“澄澄这是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御厨也被收买了这种事,统哥你怎么不早说呀?!】 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把有毒的丸子吃进去啦! 【他的胆子也太大啦,竟敢因为那么一点好处,就帮着往皇后凉凉的膳食里投毒!】 江映澄的瞳仁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一个点子掠上心头。 她委屈巴巴道:“那丸子好苦啊,好苦好苦啊!” 【让那厨师过来,亲自尝一口!】 阚念真在江映澄背后轻抚的动作一顿,缓缓低头,第一次以如此认真的目光盯了小家伙半晌。 这倒是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眸中划过赞赏的目光,微微侧头,冷声道:“去唤烹制这道膳食的御厨过来。” 身后有人机灵地应“诺”,随后便快步走了出去。 宫女前去唤人的工夫里,江映澄安静坐在软椅上,神色恹恹的,就像是寻常家里因吃到了难吃的食物而在闹脾气的奶娃娃。 实则心里正像是装了永动机一样叭叭个不停。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凉凉就是吃这样被掺了毒的膳食半年的?】 【可恶,看我等下——】 “啪——” 瓷器坠地的声音清脆突兀,成功将江映澄的注意力唤了回来。 “嗯?”江映澄茫然抬头。 江听淮浑身剧颤,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喘着粗气,明显是被什么气坏了的模样。 阚念真的状态也没有好上多少。 他们两人既震怒于下人居然敢如此大胆,又惊慌于自己竟是服用了那么长时间的毒药,心神俱震之下,眼眶都已隐隐泛红。 阚念真死死咬着牙,尽力控制自己凌乱的呼吸。 她想到这些年来,听淮怕她一个人会感到孤单,总是赶在用膳时过来陪她,却不料,就是这样一个充满孝心的举动,竟是将他也拖入了这后宫纷争的泥潭之中! 阚念真心中发狠。 若是让她知道了幕后黑手,她定然会将那人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 【太子哥哥这是怎么啦?】 两人的思绪皆是一滞。 还不行,现在还不能让小家伙看出来,他们能听到她心声这件事。 江听淮一连深呼吸数下,才堪堪压住心底暴虐的情绪:“这个人明明知道澄澄喜欢甜食,还故意做这么苦的丸子出来,太子哥哥太生气了。” 以他母后的性格,怕是早就着人吩咐了下去,说几个小殿下晚上会在灵熹宫里用膳,叫他们按照小殿下的口味准备膳食。 即便这样,那黑心的御厨也没放弃这投毒的机会! 简直就是杀了他都难以解恨! 江映澄眼神一亮:【对对对,就是这样!】 【咱们太生气了,所有要狠狠地罚他!】 【打他几十个板子!然后扔出宫外!!】 她的心声不住吐槽,面上却是带着腼腆大度:“哎呀~没事的,澄澄哪有那~么~娇~气~呢?” “……” 宫女脚步匆忙地带回了负责那道膳食的御厨,终于将他们从尴尬的氛围中解救了出来。 来人是个约有三十五六左右的中年男子,油头大耳,很符合江映澄因某个小品而形成的、对厨子的刻板印象。 姚齐一进门便跪到了地上,眼神丝毫不敢四处乱晃:“小的姚齐,见过皇后娘娘,和几位殿下……” 他心中有鬼,声音中也就带了几分惶恐不安。 没人唤他起身,甚至于,整个大殿之内,一时之间都没有人开口。 姚齐只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就连心跳,也变得又密又响。 忽然,姚齐的头顶处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撞击,等那用来投掷的物品坠地之后,他才看清那东西的全貌—— 竟是他用以投毒的肉丸子! 姚齐额角冒汗,指尖都跟着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他大着胆子抬头,对上一张凶巴巴的小脸。 江映澄恶狠狠地冲着姚齐龇牙咧嘴:“好、好大的胆子,竟敢喂本公主吃苦丸子!” 江映澄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很凶。 很棒! 姚齐的表情恍惚了一瞬:“什么……苦丸子?” 他先前确是因小解而错过了灵熹宫传来的消息,可他也不会特意做苦丸子给皇后吃啊! “你、你还不承认?!”江映澄奋力向前探身,看起来很像是想要把自己砸到他的头上。 “你——” “小心,”阚念真怕她当真掉了下去,连忙出手拦了一下,“剩下的交给本宫。” 也不能当真让一个小孩子替自己出气。 阚念真微微转头,示意在旁伺候的嬷嬷将那碟丸子递到御厨跟前:“既然你不承认,就自己尝一下。” 姚齐的冷汗瞬间便出遍了全身。 那虽不是见血封喉的奇毒,但送药之人也曾说过,此药极为伤身,且世间绝无解药,叫他千万小心。 这怎么可以试吃?! 不是要他的命吗?!! 在丸子递到嘴边之前,姚齐猛地一个激灵,随即便“咣”的一声,磕了个奇响无比的响头:“皇后娘娘饶命,小公主殿下饶命,许是臣一个没留神,将糖放得太多,过犹不及,这才让这丸子口感发苦的。” “臣这就去——”给您重新做一道送来。 “问夏,”阚念真不耐烦地打断道,“动手。” 名唤问夏的宫女蓦地加快脚步,蹲在姚齐的身边就要强硬地将那丸子喂进对方的嘴里—— “是她!”惊慌之下,姚齐的视线在殿里扫视一圈,对上了同样慌张的另一双眸子。 “是她交给了小的一包药粉,说是娘娘授意添加在餐食里,用以调理身体的!”姚齐慌忙抬手,指向了殿中的角落,口不择言道,“许是那包药粉影响了膳食的口感,还请娘娘饶命!” 第78章 嘻嘻嘻,活!该! 姚齐这段话中的漏洞十分明显,却也成功将越桃引入了众人的视线。 越桃本就十分慌张,被指到的瞬间,更是感到有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窜到了头顶,令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她双膝一软,当场便跪了下去:“娘娘,奴婢从不曾将什么药粉交与此人,还望娘娘明察!”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咬死不认。 不论那药粉是补药还是毒药,未经主子允许,私自就在膳食里面添加药粉,那都是杀头的大罪! 阚念真和江听淮几人见事态终于逐渐明了,也不再强迫自己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齐齐沉下了脸色。 “不如这样,”阚念真气场全开时,每说一个字都会让两人抖上一抖,“你们二人先统一好了口径,再来与本宫分辨。” 俨然一副已经动怒了的模样。 姚齐半分都不敢耽搁,急切道:“小的有证据!小的手里有证据!” 越桃一愣,耳中响起阵阵轰鸣。 证据? 自己每次去找他时都是万分小心,成功避开了所有人不说,就连给他的好处,用的也都是那位赏下来的银票,这些都跟她扯不上干系,他又怎么会留有证据?! 姚齐却是完全不理会越桃瞬间就变得惨白的脸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宫女嘱托小的办事时,曾给过小的一叠银票,当时用来包这叠银票的帕子上面,有一角还端正地绣着一个‘桃’字!” 这是他小心保存了许久的物证,防的就是这人有一天会过河拆桥。 姚齐心中庆幸。 素闻皇后带人亲和,且那越桃必不可能承认那药粉是穿肠毒药,若他咬死了只当她是真得了皇后的授意,想必不会被过多为难。 越桃的冷汗却是“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前阵子,的确是丢失了一块帕子! 她之前还只当自己是忘记放在哪里了,没想到,竟是让这人给收了起来! 越桃脸上的表情已经将她的心思暴露了个彻底,阚念真只瞧了一眼,心底那最后的一点希望,便好似在眼前化成了漫天齑粉,纷纷扬扬的,令她阵阵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如此,小家伙心声中的种种,怕也都是真的了。 她会和她的父亲,在两年后相继去世,她唯一的孩子,也会因失了庇护,而步上他们的后尘! 好在—— 阚念真回过头,隔着朦胧的水汽看了那气得双颊绯红的小家伙一眼。 好在,上天念她阚家满门忠义,派了这样一个小家伙来拯救他们! 隐隐的,她听到小家伙的心声断断续续响起。 她连忙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仔细听着。 【傻了!哼哼哼,被人留下证据了?!!】 【只要凉凉派人寻御医前来辨认,你们两个就谁都跑不了了!】 【对了!这个叫越桃的,她的包袱里还藏着好几张幕后黑手刚给她的银票呢!我得想办法提醒凉凉都搜出来,不能便宜了这个女人!!】 阚念真余光瞧见江映澄正一下一下地瞥过来,很是心急的模样,也没吊着她,冷声吩咐道:“着人去越桃的房间里查查,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江映澄瞬间便不再挣动,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阚念真。 【哦哦哦!凉凉简直心细如尘,太帅气啦!】 【她的包袱里还有好几张银票没来得及送出宫去呐!这都是用凉凉的康健换来的,不能便宜了她!!】 阚念真原本沉重的心情霎时间便被治愈,却明知故问道:“为何这样看我?” 江映澄不答,却摇摇晃晃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着阚念真的方向伸出双手。 阚念真怕她摔了,连忙将人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江映澄被揽进香香的怀里,笑嘻嘻地抬头,在她好喜欢的皇后凉凉脸上“啵”了一下。 【嘿嘿嘿,澄澄喜欢凉凉,凉凉不怕哦,澄澄可以换到超~好用的解药,一定可以彻底清除凉凉和太子哥哥体内的毒素哒!】 【还有还有,澄澄也会很努力地帮凉凉改变炮灰的命运哒!ua啊~】 阚念真呼吸一滞,片刻后,环在小家伙背后的手又收紧了几分,牢牢将人圈在了怀里。 眼底有热泪不断涌出。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感谢,暗自发誓,只要她还活着一天,便定要像对待听淮那样,好好守护她长大! 宫女走动的声响终于让越桃回过了神,等她恍然明白过来这群人的目的之后,终于彻底慌了。 她的房间里还有好几张银票,那是她以这宫女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的数额! 她不怕因此获罪,可、可那是她母亲救命的钱啊!! 越桃猛地爆发出凄厉的哭喊:“娘娘,是越桃撒谎了!” 她向前膝行了数步,想要去抱住皇后娘娘的腿,却被人在半路拦了下来。 “越桃撒谎了娘娘,”她的眼泪只一瞬便糊住了下半张脸,“那药粉确实是越桃交给这姚齐的。” “但那是奴婢老家的一个偏方,是可以调理身体的,越桃怕娘娘不敢轻易服用,这才自作主张,请人添加在您的膳食里的!”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法顾及自己是否将被定罪了,她只想护住那些银票,好给自己的母亲搏出一条生路! 相信只要她还活着,那幕后黑手便会主动联系她,届时,她便可以以自己这样一条微薄的小命,换取他们将钱送到她的母亲手中。 她也知道,这样将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的行为很傻,可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哼,想转移视线是!知道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所以想保住钱钱了是?!】 【澄澄不会让你得逞的!!】 阚念真的好心情戛然而止,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是不是调理身体的偏方,稍后御医会给本宫一个答案的。” “至于旁的,”她将视线转移到停下脚步、等她下一步吩咐的几个宫女身上,“还不快去?” 宫女得了命令,立即低眉顺眼地小跑着冲了出去。 江映澄开心了。 【嘻嘻嘻,活!该!】 第79章 她知道?! 蒲泰初几乎是和前去越桃屋中搜查回来的宫女一起进门的。 刚一进门,他就瞧见了正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宫女,脸色冷凝的皇后,以及一脸严肃的几个皇子。 蒲泰初在宫中混迹多年,自是知晓眼前的情况不允许他多看多问,只垂着头,一路跟着引路的宫女带到了皇后娘娘的跟前。 还未来得及行礼,就听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呀!是帮澄澄上药的爷爷!】 蒲泰初倏地抬头,果然瞧见了从皇后娘娘身后探出头的十一公主,以及—— 皇后娘娘和几位小皇子一言难尽的眼神。 这眼神来得太过莫名其妙,蒲泰初只思索了片刻,便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他们……也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 蒲泰初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随后就谨慎地站在原地,等待有人开口向他说明情况。 江映澄没让他等上太久。 【这两个人这么坏,御医爷爷可一定要把他们下在丸子里的毒药查出来呀!】 【虽然那雪魄散极难查验,但我相信爷爷一定可以的!】 蒲泰初从容一笑。 那雪魄散无色无味,通常会被下毒者分小批量慢慢掺杂,若是下在膳食之中的剂量过小,想要从中检验出来,简直难如登天。 但,蒲泰初大着胆子和皇后娘娘对视了一眼。 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之中,默契地加快了这个进程。 “回皇后娘娘,”蒲泰初俯身行礼,“这道膳食之中,确是被人加入了无色无味的雪魄散。” 早已认清了现实的越桃毫无反应,对此还抱有幻想的姚齐却是猛地哭嚎出声。 “你、你这贱人为何害我!”他趁人不备从地上窜了起来,直直跑到了越桃跟前,抬脚便狠狠地踢了数下。 越桃也眼带怨毒地瞪了回去。 她计划得很是小心,每次都只添加一点点的剂量进去,平分到每一颗丸子上,根本不会有多少毒素,如果不是这个蠢货,连那一颗丸子都不敢吃,他们两人的计划又怎会暴露?! 收了她那么多银票,却又在事情败露的时候,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她的身上?! 简直可笑!! 越桃畅快又阴狠地笑了起来。 活该!!都是你活该!!! 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又咸又苦涩。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崩溃地大哭起来。 阚念真却没有心情看他们演戏,她眼神不耐地抬起手,很快就有侍卫冲上前去将两人分开。 “我只给你们一个机会,”阚念真终于肯直视他们,“最先如实作答的那个,本宫可以保证,以后此事绝不会再提。” 至于另外的那一个会有怎样的下场,在场所有人的脑中,都有自己的血腥小剧场。 姚齐和越桃二人一顿,眼神中猛然迸发出希望的光。 “幕后黑手是谁?”阚念真幽幽问道。 两人的呼吸皆是一滞。 那幕后之人从未亲自在他二人面前出现,就连负责传话的手下都极为谨慎,每次出现,脸上都要戴着一副面具,身上也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 “萱妃!” “慧妃!”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想随便蒙混过关的两人话一出口,就又陷入了新的绝望。 【嗯?这都扯不出来柔贵妃的吗?!】 江映澄只纠结了片刻,就又重新振奋了起来。 【不怕!澄澄回去就写举报信!】 阚念真“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她摆摆手:“下去。” 她的声音轻柔,脸上还挂着笑意,是个很容易就会让人放松警惕的举动,但二人都升不起一丝侥幸。 果然,下一刻,就有侍卫从门外冲进,押上已经软成一滩烂泥的两人,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走了出去。 …… 从越桃屋子里搜出来的银票有很厚的一叠,江映澄只是不小心多瞥了几眼,就被阚念真直接吩咐宫女,将那叠银票塞给了她。 现在一群人正站在各自回去的分叉口,围成一个圆圈,神秘而庄严地举行着分赃仪式。 “八哥一张,我一张,七哥一张,我一张,弟弟一张,我一张……” “我有个问题,”江秋屿举手提问,“为什么你的那叠,比我们的厚那么多?” 江映澄一脸震惊:“你怎么可以和可爱又善良的妹妹计较得失??” 江秋屿败下阵来。 林锦书冷着小脸:“我不要。” 江映澄语重心长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活像是个被人魂穿了的小大人:“你还小,不懂得钱钱的重要性,听姐姐的话,快收起来!” 林锦书不说话了。 江映澄又默默转头盯向江星燃。 江星燃只抗住了片刻,就沉默着将自己的份额收进了怀中。 江映澄满意地看着如此和谐的场面,心里美滋滋的。 【这个家没我不行!!】 “咳。” 身后传来的声音令江映澄身形一僵。 江听淮声音含笑:“没我的份?” 【谁?是谁在说话?!】 江映澄默默将自己的银票收好,拽起林锦书的手就跑! 反正接下来就不顺路了,各自逃命! 两个小家伙腿短,即便撒开了欢地跑,几个随行的侍卫也稳稳地跟在了身后,连呼吸都没乱上分毫。 不过,好在是把太子哥哥甩开了。 江映澄做贼似的回头瞅了好几眼,直到确定太子哥哥不会再追上来,才缓缓放慢了脚步。 “呼……” 【今天也成功保护了我方的小钱钱!】 林锦书艰难地平复着呼吸。 道理他都懂,可是—— “我为什么也要跟着跑?” 太子那模样明显就是在逗自己的弟弟妹妹玩,他一个“外人”掺和进去,想想就很尴尬。 说不定,人家根本就没把注意力分到自己身上过呢。 他心里的阴暗疯狂滋长,就快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江映澄一脸莫名:“你是我的弟弟呀,当然要和我一起啦~” 脱口而出的话里满是理所当然,蛮不讲理地就将他方才还在疯狂满眼的阴郁全都驱散。 林锦书微微一顿,双颊飞速染上绯红。 自从姨母明确告知了他的身份之后,府里的所有人就都当他是个外人一般,虽客气周到,却也鲜少能让他感觉到家的温暖。 想不到,他渴望了许久的空缺,竟是被江映澄的一句话就填补上了。 他几步走到江映澄的身前,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窘状。 【唉,要是母妃能将弟弟接到宫里住下就好了,这样她们母子二人就能团聚了。】 林锦书的脚步倏地定在原地,眼中酝酿着蒸腾的怒火。 她知道?! 第80章 这套路我熟啊,这不就是PUA嘛!! 林锦书感觉自己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咽喉,让他呼吸不畅,胸口都像是堵住了一块巨石。 他才刚刚在江映澄的身上汲取到一点属于家人的温暖,如今这道心声却告诉他,其实她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人身份互换的事?! 林锦书自嘲一笑。 也对,她的那个“统哥”无所不知,又怎会连这点小事都打探不出来?! 要怪,也只能怪他太过天真,竟然连这点小事都没能想到。 【哎嘿嘿~不过没关系,等澄澄跟美人父皇打好关系,澄澄就去告诉父皇,锦书弟弟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到时候,锦书弟弟就可以拥有那么温柔的母妃,超级帅气的父皇,和最最最喜欢他的姐姐我啦!】 林锦书一愣,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回头。 江映澄似是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得奇怪的表情。 【唔,不过,犯了欺君之罪的话,是不是要被抓起来?】 【关进大牢的话,会被用刑的吗?】 林锦书垂眸敛住眼底的嘲讽。 怕了吗? 后悔了吗? 不想还给他了吗? 这就是人性了,往往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总是会选择偏向自己的那一边。 林锦书不无阴暗地想。 他刚想回身继续往前走,就见江映澄左手摊开,右手握拳在上面敲了一下。 【有啦!明天澄澄就去跟负责管理大牢的官员打好关系!争取能在里面过上好日子!!】 这道心声落下后,林锦书脸上的冰霜终于悉数碎裂,露出了他最原本的柔软。 他的指尖轻颤了一下,回过神时,他竟已不知不觉地迈开了脚步。 江映澄终于做好了完美的规划,刚要抬头,迎面就有一黑影扑来,紧接着,她整个人都被抱入了一个略带颤抖的怀里。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地伸出手回抱了对方:“弟弟?” 林锦书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次,他应得很是自然。 方思婉提着灯笼,沿着从灵熹宫到星霜殿必经的小路,一路焦急地朝前走着。 她也很难解释清楚,她心中突然升起的这股,很想见到两个小家伙的心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突然这样想了,便匆匆换好了衣物,随后就唤上青碧一起,跟她迎了出来。 才刚走出没多远的距离,她就隐隐瞧见,远处有两道小小的身影正手牵着手,一个跳脱一个沉稳地朝着她的方向走着。 像是她梦中幻想过无数遍的场景。 “母妃?”江映澄最早发现了方思婉的身影,连忙拽上不情不愿的林锦书,快步跑了过去,“母妃怎么出来啦~” 【是不是想澄澄和弟弟啦?】 方思婉连忙将手中的灯笼交到青碧的手里,蹲下身,把奔向她的两个小家伙都牢牢地拢进了怀里。 “嗯,”她温声道,“母妃想你们了。” “你们”两个字轻飘飘的,像是她努力藏起来,又渴望被人发现的心事。 “澄澄也想母妃啦!”江映澄嘿嘿一笑,想了想,随即补充道,“弟弟也是!” 回程的路上,江映澄以保护弟弟为由,强硬地将林锦书的一只手塞进了里方思婉的手心里,随后又绕到了他的另一边,小心而珍重地牵起了他的另一只手。 心里美滋滋的:【天这么黑,澄澄和母妃一起保护弟弟!】 林锦书微微垂下了头。 他不喜欢被那个女人牵住手的感觉,却很是喜欢江映澄带给他的感觉。 江映澄的手又小又软,开始时还想尝试将他的手也全都包裹进掌心,发现做不到后,才转为和他牵在了一起。 她真的有在努力当一个好姐姐,他想。 好姐姐不知道林锦书心中所想,却对这一幕很是满意。 【耶!这个样子才对嘛!】 【皇宫外面的那个女人那么坏,才不配做我弟弟的娘亲!】 林锦书竖起了耳朵。 皇宫外面的那个女人? 是在说她真正的娘亲、他的姨母吗? 【想起来就气,她设计主导了换子风波就算了,把弟弟接回家却不好好照顾他!】 【她还特意吩咐府里的孩子不许跟弟弟一起玩,就是想要弟弟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只能依靠她自己!】 【每次弟弟受到了欺负,她还先把错处归结到我弟弟的身上!】 【‘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只欺负你’?听听,这是人话嘛!】 【然后再来安慰我的弟弟,说无论弟弟为人如何,她都会一直爱他,这套路我熟啊,这不就是pua嘛!!】 【可恶,我得想个办法,让弟弟脱离那个人的魔掌!!】 林锦书越听,心里就越是震惊,他下意识就想要停住脚步,却被方思婉强硬地拖着向前,便只好浑浑噩噩地跟着继续往前走。 方思婉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了二人一眼。 看来,锦书已经可以听见映澄的心声了。 她差点喜极而泣。 如果不是不想被映澄发现,她真想蹲下身来,好好摇醒她的锦书。 好好听听,这就是你姨母的诡计,方意绾这些年来的所有图谋,都是为了离间她们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之后好自己坐上那个位子!! 林锦书的脑子里一直在反复思考江映澄的那几句话。 原来,他在府中会受到这么多的欺负,都是他的姨母授意的? 就是想要他依赖他?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都已经被换掉了身份,现在也只是府里一个不受宠的小少爷,他的身上又有什么,是值得那个人如此费尽心思地谋划的吗? 他侧头看了江映澄一眼,对方似乎仍在看那个“统哥”发给她的资料,没能发现他的目光。 【哼哼哼,还跟我弟弟说是母妃不要他,她这么计划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把弟弟接到宫中当伴读了?!】 【这么多年,母妃偷偷送出宫去给弟弟的礼物,都被她私吞变卖了不说,还从来不给弟弟买新衣服,欺负弟弟年纪小不记事呢是!!】 江映澄的声音铿锵有力:【这种人渣,澄澄以后才不要认她!】 林锦书的手轻颤了一下。 第81章 但是,总要有人去拯救世界的嘛! 和林锦书牵在一起的两人,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他的抽动。 “弟弟?”江映澄回过头,声音茫然。 【弟弟这是冷了吗?】 方思婉却很是清楚,林锦书的这个反应,到底的因为什么。 她不敢回头看他。 她虽然早就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了方意绾所图之事,却是从未听说过,锦书这几年,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 他还那么小,那么软,正是需要母亲呵护关爱的时候,却只因方意绾的一己私欲,和她的一时胆小,就害得他被全府一同孤立了那么久!! 她简直不敢想,遭遇了那样对待的她的锦书,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助。 方思婉的心,简直就像有人正拿着一把刀子,在上面一下一下地割着。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压抑地抽噎了一声。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天呐,弟弟被冻哭了!!】 她手上的动作飞快,撒开了林锦书的小手,就要去解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 还没等她将上面的扣子全都解开,就见在另一边的方思婉微微俯身,双手一捞,就将林锦书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方思婉吩咐青碧替她将她的袍子解了下来,把林锦书捂了个严严实实,随后才转过头对江映澄笑道:“可以辛苦我们可靠的澄澄公主,自己照顾好自己吗?” 江映澄重重点头:“当然可以啦!” 她简直开心极了:【耶耶耶,弟弟和母妃的关系越来越好啦!】 林锦书靠在方思婉的怀里,感受着周身传来的体温,第一次没对这个人的触碰感觉到抵触。 他确实很冷,只是这阵冷意,却不是身体上的。 他的心口处阵阵发寒。 这几日,通过旁人的传授和自己的所见,他已经彻底认识到了,只要是从江映澄心声中爆出来的消息,就只会是确切发生过、及以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林锦书抬头看了一眼正小心抱着他往回走的方思婉。 那么,这个人,也会如江映澄所说的那样,是爱着他的吗? …… 林锦书没有在宫中待上太久,宫门紧闭之前,方思婉就亲自将他送到了宫门口。 只留江映澄一个人在星霜殿里,孤独……且自在地玩耍。 【哎嘿嘿,今天终于不用早睡啦!】 江映澄有自己的计算公式:明日是朝臣的休沐日=不用陪美人父皇上朝=可以睡懒觉! 她把自己的玩具箱从柜子里艰难地拖了出来,摆满了一整张床,嘴里快乐地哼起了调子。 【先从哪个开始宠幸比较好呢~】 007看江映澄将玩具都摆得差不多了,才优哉游哉地开了口:【不是要做纸条?】 江映澄伸手够玩具的动作猛地一僵。 【对哦!】江映澄如遭雷劈,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控诉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她把这么多的玩具摆满整张床也是很累的好吗?! 007太坏了! 007快乐了:【刚才没想起来。】 这道声音里的敷衍太过明显,江映澄轻哼了一声,却也认命地收拾起来。 【唉……】江映澄边收拾边叹气,见007不理她,还加重了语气,【唉!澄澄有什么办法呢,澄澄也很想玩玩具的呀!】 【但是,总要有人去拯救世界的嘛!】江映澄豪气万千。 007静静看着她演戏,自顾自地嗑起了瓜子。 就在方才,江映澄的积分莫名又涨了许多,这些积分足够她爱心泛滥地给好多人兑换各种强身健体的小药丸,它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地帮她想办法去赚积分了。 想到这里,它的语气又温和了许多:【啊对对对。】 江映澄:“……”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007的阴阳怪气给气哭了:“哼!” …… 就在江映澄哼哧哼哧地给阚将军做新的纸条的时候,谭府之内灯火通明。 谭文翰命人搬了一把太师椅出来,就这么顶着傍晚呼啸的寒风,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院子里。 身后是谭府上下几十口家眷,身前是被五花大绑,差一点就要被捆成粽子的两名粗衣男子。 其中一人谭文翰很熟,另一个,则是身后的人全都认得。 谭文翰目不错珠地盯着其中一道身影,声音不怒自威:“翁子真,你怎会出现在老夫的府里?” 被他厉声质问的,赫然就是差点被选为小公主开蒙夫子的新科状元,翁子真。 谭文翰耷拉下眉眼,心中回忆着前几日与陆遥交谈时得到的消息。 有关于翁子真的真实身份的消息。 按理说,虽然陆遥派去探查消息的手下还没能回来,这人的身边也该跟着无数盯梢的锦衣卫才对的。 可眼下,他已派人去四周查探过了,并没发现有锦衣卫的人在周围游荡,那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他发现了有人监视,自知身份有可能被暴露,故而有意甩开了锦衣卫,偷偷跑到了他的府里。 可是…… 谭文翰深吸了好几口气,也没能压住心底的火气。 这人跑到他的府邸里来做什么? 合着满朝文武都可着他一个人薅是?! 这才刚送走一个纪英睿,这就又迎来一个北疆二皇子?!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北疆二皇子犹不自觉,梗着脖子道:“谭相,翁某未曾递交拜帖便进府确有失礼,但您老这般不问缘由,就强行对朝廷命官施以私刑的行为,怕是有负您克己守法的名声?!” 假扮成翁子真的苏鸿祯倒也没有太过心慌。 他身为北疆皇子,自小就经历过太多的跟踪暗杀,锦衣卫的那些人才刚缀到他的身后,就被他发现了踪迹。 虽然如此,他却也没觉得,会被跟踪这件事,是因为他的身份暴露。 此事他处理得极为隐蔽,就连真正的翁子真其人,他也做过详尽的调查。 亲缘淡薄,不爱交际,之前更是从未来过京城,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取代身份的人选。 他只当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处被政敌揪住了把柄,此番冒险前来丞相府,也不过是为了见—— “爹爹?”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引得众人皆扭头看去。 第82章 拯救太奶去喽!! 还不等谭文翰做出反应,谭歆然就又是一声惊呼:“子真?” “你怎么会在这里?”谭歆然快步跑上前来,待看清他身上捆绑着的绳索时,又猛然睁大了双眼,“父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谭文翰老神在在的表情终于裂了个口子:“你叫他什么??” 细听之下,连声音都有些劈叉。 谭歆然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然她已和翁子真私定了终身,但他们毕竟还未提礼下聘、互送庚帖,于情于理,她此时都不该与他表现得过于亲密。 只是…… 她看着翁子真身上缠绕的一圈又一圈的绳索,还是没忍住分辩了一句:“爹爹,您绑着子……您绑着翁大人做什么呀?” 谭文翰眼神毒辣,自然已经瞧出来了两人之间的猫腻。 他气得直抽气,冷哼一声:“此人买通府内家丁,意图私自探入,我绑他怎么了?我就是把他送入大理寺,他也只能受着!” 人群视线正中的两人皆是一惊。 苏鸿祯此时自是不愿与大理寺有过多牵扯,谭歆然更是双膝一弯,直接跪到了地上:“爹爹,翁大人此行应是来找女儿的,女儿与翁大人早已两情相悦,还望爹爹能够成全!” 谭文翰定定注视着这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他也很是头疼。 大理寺的人还没能带证据回京,此人就算身份存疑,也暂时不可打草惊蛇,可…… 谭文翰看着自家女儿脸上那非君不嫁的决然神色,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歆然自小就眼光甚高,也是因为如此,她才在这般年岁仍没有出嫁,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还是这么个糟心的玩意。 他必须早日斩断两人之间的情思,又担心这样的做法会引得女儿的怨怼。 而且,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般地步,就算他对歆然说了实情,在没有半点证据的情况下,她也定然不会相信。 蓦地,谭文翰的脑中浮现出一道小小的身影,一个绝佳的计划瞬间便涌上心头。 有了!! “既然如此,”他骤然放缓了表情,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滴出水,“齐朗,还不快给翁大人松绑。” 态度的骤然转变让谭歆然一愣,可翁子真已经被绳索勒得手脚麻木,她顾不得太多,行了礼之后,就匆匆带人离开了。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后,谭文翰脸色瞬变,目光阴寒地看着那个在小公主递来的纸条上记载的家丁。 “呵。”老夫这一身窝囊气,还能没有地方撒了? 被剩下那人狠狠抖了一下。 …… 江映澄还是在天未亮时,就被她的母妃摇醒了。 她困得不行,才刚被从床上捞起来,就像没长骨头似的,又软软地要朝被子上倒。 方思婉没忍住笑出了声:“快起床了小懒虫。” 江映澄的小脸扭曲了好久,才费力将眼睛睁开了极细的一条缝:“母妃?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吗?” 她昨晚为了做提醒用的字条,一直熬到了很晚,感觉才刚刚闭上了眼睛,就又被人摇醒了似的。 【澄澄还没睡够呐呜呜呜……】 小家伙的心声委屈极了,方思婉虽然心疼,却也只能温声劝道:“之前不是你说的想见太奶?你父皇今日就要带你去呢。” 江映澄:“!!!” 江映澄倏地瞪圆了双眼:“太奶?” 【我那个会在夏末被刺杀,失足坠崖的太奶?!】 方思婉笑不出来了。 小祖宗,这么要命的话,她该怎么跟陛下汇报啊?! 今日百官随行。 江映澄被赶过来接她的长顺公公领到宫门口时,那里已经站满了换上常服的文武百官。 天色将明未明,宫女们站在宫墙的两旁,手中的灯笼像是给这片区域罩上了一层温暖的霞光。 江宴川单手撑头坐在御辇之上,手中还托着一个冒着蒸腾热气的白玉茶盏。 见江映澄出现,他浑身慵懒的气质这才一收,对着她伸出一只手:“到父皇这来。” 那一瞬间,江映澄眼里迸发出来的光,比周围的烛火还要明亮:“澄澄来啦!” 【拯救太奶去喽!!】 【澄澄绝对不会让太奶在半年后被人刺杀的!】 “噗——” “咳咳咳!” 谁懂啊,这种事他们真的不敢知道啊! 呛咳声四起,早已接受了这届百官身体都不行这个设定的江映澄心情无比平静。 【伯伯们真可怜,】她想,【年纪轻轻就毛病一大把。】 几个大臣心里愤愤。 咳两下怎么啦?! 怎么就一把毛病啦?! 【唉,等澄澄积分够了,就给伯伯们也换点药吃一吃好了。】江映澄年纪轻轻,就担起了拯救朝堂的重任,感觉胸前别着的手帕都更加鲜红了! 【这个家果然没我不行!】自觉给美人父皇帮了大忙的江映澄伸出双手,讨了个布满龙涎香的抱抱。 先前呛咳的几人表情立即和缓了下来,甚至还愈发慈爱。 小公主她就是心直口快了一点,她又有什么错呢? 几人心里美滋滋的。 她还说要给我换药呢,她真是个小天使。 周围不明所以的大臣:“……” 有变态!! 江宴川眼尾的懒散悉数褪去,眼眸危险地微微眯起。 刺杀? 他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手势,长顺公公尖细的嗓音便高高响起:“起驾——” 他倒要看看,是谁与自己的九族这般苦大仇深。 百官各自骑上马背紧随其后,长长的队伍缓慢朝着城郊的方向行进着。 等队伍停下之时,江映澄已经在她的美人父皇怀里又睡了一觉,这会儿的精神好的不得了。 挡风的帘布刚一掀开,她就像一个小炮弹似的,直直把自己发射了出去。 “哇~”江映澄猛吸了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好新鲜呐!” 【怪不得太奶要在这里带发修行,这里多好啊,不仅有这么清新的空气,远离尘世烦恼的悠闲生活,还有……诶???】 【还有太奶年幼时喜欢的表哥???!!】 正在下马的几个大臣,默默又坐回了马鞍之上。 等下若是明泽帝杀心大起,他们也好方便跑路! 第83章 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太奶奶不要相信他!! 江映澄的眼神微微发亮,当即也顾不得伸手等她的美人父皇来牵她,自顾自地投入到了吃瓜的大业当中。 【哇哇哇,这个表哥,有故事啊!】江映澄满眼惊叹,【这么多年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回头还要对我太奶奶说‘芷荷,这么多年,我一直挂念你’?呕——】 【要不要脸呐?!】 默默竖起耳朵的几人下意识就想跟着点头。 就是就是! 要不要脸了还?! 只是头刚点到了一半,余光就注意到了明泽帝仿佛结上了冰霜的冷凝神色,又面带尴尬地顺势松动松动了筋骨,想借以掩藏方才的动作。 江映澄没注意到身后的暗波涌动,随着瓜越扒越深,整个人也越来越兴奋。 【嚯!!】江映澄的心声猛然提高了音量。 几人瞬间停下了动作。 听这语气,是发现大瓜了?! 还在马背上的几人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心里思忖,直接从此地逃跑的可能性。 那位的瓜可不是他们想听就能听的—— 【这表哥不就是个汉奸吗?!】 几人又安心地留了下来。 那位的瓜他们不能吃,可换成那个人渣表哥的话,他们还是很愿意听一听的! 【惺惺作态地跑到这里大献殷勤,就是为了等太奶奶回宫之后,好借着这段时间积累的情谊,时常派人进宫,打探我美人父皇的消息!】 小奶音气呼呼的:【可恶!又是一个被敌国收买的大猪蹄子!!】 群臣表情愤怒,愤怒之中又带着一丝茫然。 道理他们都懂,可—— 大猪蹄子又是什么? 小公主是饿了吗? 江映澄突然抬头,视线在群臣脸上扫视了一圈,在看到那个指定的身影后,瞬间便扬起一个大大的笑来:【澄澄等下就给父皇准备小纸条!叫他千万小心那个人渣!!】 不小心和江映澄对上视线的元良平欲哭无泪。 他今日就是抗旨!故意磕伤自己的右手!从身后这个塔顶跳下去!也绝不会再—— 江映澄突然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唔,总是麻烦元大哥也不好,昨天从皇后凉凉那里拿到的银票,就分两张给元大哥好了~】 元良平猛地一呛,随后当场便挽起了袖口。 自从成亲之后,私房钱这个词对于他的诱惑,简直赶超了一切旁的欲望,直直飙升到了第一的位置! 今日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走这单生意!! 亲眼目睹他这番转变的几个大臣:“……” 瞧你这点出息! 见江映澄的心理活动进行得差不多了,江宴川这才慢悠悠从御辇之上走了下来。 这里的主持已经带着一众尼姑等候多时,江映澄沉迷吃瓜时竟是半点都没能发现。 江宴川走到江映澄身边牵起她的小手,随后带上文武百官,在主持的引领下,缓缓进入了凌吉庵中。 今日组织这场行程的理由是为将士们祈福,江宴川倒也认认真真地在主持的指引下完成了仪式。 而后,他就如先前计划的那般,领着江映澄,朝太皇太后所在院落的方向走。 路上,江映澄紧张地攥紧了她的小荷包,声音小小的:“太奶奶会喜欢澄澄吗?” 江宴川还是第一次瞧见小家伙的这副模样,不由起了点逗弄的心思。 他沉吟道:“说不准。” 江映澄小小地吸了一口凉气:“太奶奶会、会很凶吗?” 江宴川闻言,倒还真的认真回忆了一下。 印象中,祖母确实是个性情爽利之人,对待小辈也不溺爱,该打就打该踢就踢,但因为他从小就是所有皇子之中最为优秀的,所以从未受过这般“爱的教育”。 不过—— 江宴川的眼神轻飘飘地在小家伙紧张的小脸上扫了一圈。 唇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颔首道:“很凶。” 江映澄倏地将她父皇的手攥得更紧了!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两人刚好路过的房间里就飞出了一枚暗器,直直朝着江宴川的头顶飞去。 僵硬陈紧张得连呼吸都要停了:“父皇小心呀!” 江宴川半点不慌,脚步微微向后一错,抬手就将那枚暗器接到了手里。 他将手掌在江映澄的面前摊开,上面放着的,赫然只是一枚普通的棋子。 里面有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出:“臭小子,编排老身什么呢?!” 江映澄“嗖”地一下就缩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后,又探出个小脑袋尖好奇地往里面看去。 身着海青的老太太精神矍铄,半点不显花甲之年的老态。 她凶巴巴的眼神在接触到江映澄的视线后猛然一顿,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这就是小映澄了?快到太奶奶这来~” 江映澄看了她的父皇一眼,得到默许的眼神后,怯生生地走了进去。 她甜甜一笑,从小荷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澄澄有礼物送给太奶奶~” 那是两颗彩翡制成的珠子,水头极佳,递过去时还带着她掌心的余温,是她的美人父皇前阵子才赏给她的,她一直当弹珠玩,平日里很是喜欢。 太皇太后见她眼神中虽有不舍,但撒手时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登时就对这个孩子十分满意。 但她一生强势惯了,此刻竟有些觉得局促,只好在匆匆道谢过后,转移话题般对着江宴川道:“你的礼物呢?” 江宴川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说话时显摆的语气,却是让人能一瞬就联想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说:“这不就是了。” 江宴川从未像炫耀珍宝一样介绍过自己的子嗣,但这句话一说出口,他竟也觉得没什么不妥。 他迈开步子,缓缓走入殿中:“我们今日前来,是有几件事要与您老人家说。” 太皇太后的手在江映澄的头顶轻抚了两下,没有吭声。 这两年来,江宴川没少来游说自己回宫安养,她拒绝数次都不能打消他的念头,便很少再出来见他。 这次若不是他提前派人来说,会带小家伙过来给她看看,她本还想着出去躲上一躲的。 江宴川看出太皇太后的抗拒,也不多做废话,直奔主题道:“你的那个表哥早就被敌国收买了,他现在粘着你不过也是为了以后能有机会对付我,我劝你还是不要为了他留在这了。” 太皇太后一愣,怒气冲冲道:“你在——”胡说什么鬼话?谁是因为他才待在这的了? 但这句话还没能完全说出口,一道奶呼呼的声音就打断了她。 【哇,父皇好厉害啊!他居然也都知道啦!】 【对!没错!那个糟老头子坏得很,太奶奶不要相信他!!】 太皇太后神情恍惚。 小家伙她…… 张嘴了吗? 第84章 嘿嘿嘿,我的美人父皇可太~坏~啦~ 太皇太后还在晃神的工夫,江映澄的心声已经止不住似的叭叭了好几条。 【这个糟老头子回去还和他的夫人说,说太奶奶性格这般强势,肯定是被我的父皇赶出宫的!】 【还说什么,太奶奶年幼的时候就爱跟在他身后跑,现在也一定很想重温旧情,只是碍于脸面,等他再探望两次,定能让太奶奶暴露本性,被他轻松拿捏!】 江映澄被气得不轻,激情开麦:【呸!年轻的时候是个渣男,年迈了就是老渣男!本性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烂!!】 小家伙的心声响个不停的工夫,江宴川终于从光影交界处走到了两人的跟前,他垂眸看着太皇太后越变越深沉的脸色,知晓自己的谋算应是成了。 他自是知道太皇太后可以看清那人的真实面目,却还是忍不住身后在江映澄的头上轻拍了两下:“澄澄做得很好。” 老太太这两年没少让他吃闭门羹,能看到她被怼到这般模样,他能没有当场不厚道地笑出声,都算是他这个做孙儿的尊老爱幼了。 江映澄当他是在夸奖自己给太奶奶准备了礼物,喜滋滋地在她美人父皇的手心里又蹭了两下。 心里的彩虹屁也一道响起:【啊啊啊,这刀削似的下颌,这温暖的大手,这沉稳的气度!我太爷爷一定也超棒的!我太奶奶的眼光天下第一好!】 太皇太后听到这里,脸上的凝重终于缓和了些许,她抿了抿唇,刚想对着小团子露出个自认慈祥的笑,就听头顶那个家伙抻长了语调—— “对了,”江宴川声音含笑,“锦衣卫还查到,近日有一伙反贼正在密谋刺杀您老人家的计划,您若是还坚持留在这里,吾就只能将身边的护卫都留给您老人家了。” 太皇太后木然抬头,脸上的表情叫做“无语”。 这几年她虽不在宫里居住,却也知道江宴川将大半的税收用在了哪里,他手下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调动的人,却偏偏说要把守护他安全的将士留给她,这不就是—— 【道德绑架?】江映澄的心声突然响起,【嘿嘿嘿,我的美人父皇可太~坏~啦~】 明明是在吐槽的内容,小家伙的心声里却是极其自豪的语气。 太皇太后目露赞同。 虽然这个词对她来说略有些新奇,但她莫名就觉得,这可太贴切了! 这可不就是道德绑架吗?! 江宴川唇边的笑意一僵,黑沉沉的眸子直直看向那个丝毫没有自觉的小团子。 江映澄心里高兴极了,半点都没注意到她父皇复杂的表情。 【统哥统哥,我的父皇是不是很厉害?】她满腔的自豪无处宣泄,只好都倒给了避无可避的007,【他连这个都查到啦,他果然是天底下最最最~厉害的父皇!】 007仍在沉迷嗑它的瓜子,闻言只是在吞咽的间隙敷衍地【嗯】了一声,就又接着回去嗑了起来。 反正穿书部的同事说了,有系统进入的小世界,就是会引起一些蝴蝶效应的。 江宴川等了一会儿,确定小家伙的心声不会再爆出更多的消息之后,就挥手叫她自己出去玩了。 今日凌吉庵中闭门谢客,偌大的场地中只有随行的朝中大臣,且庵中四处都安排了暗卫,他也不需担心小家伙的安全问题。 江映澄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玩了。 待她的身影自院中消失后,两人脸上刻意装出的轻松悉数落了下去,江宴川肃然回头,不等太皇太后提问便抢先开口:“关于映澄……” 房间里的声音骤然变轻,连守在屋顶的暗卫都不能听清。 …… 江映澄一路四处闲逛,竟也让她逛到了人群最为聚集的、供奉菩萨的殿前。 她赶到时,刚好瞧见了一身着浅绿色云锦披风的妙龄女子正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地对着神像在祈祷什么。 江映澄的脚步一顿,双眼登时就亮了起来。 【哪里来的漂亮姨姨?!】那道背影那样温婉美丽,令她一看就心生欢喜。 她的美人雷达告诉她,那一定会是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姨姨! 江映澄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上前去。 【澄澄来啦!】 站在角落的谭文翰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顿收,立即便换上了计谋即将得逞的志得意满。 若是小公主今日能将歆然“劝说”成功,也不枉他耗费了如此大的力气,才将这糟心的女儿也一道带了过来。 正想着,身后轻巧灵活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小公主已然跑到了他的身后。 “呀!”江映澄率先发现了谭文翰的身影,极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谭爷爷好!” 谭文翰也一副刚发现小公主的表情,惊讶中带着几分欢喜:“小殿下怎的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谭歆然刚好在此刻回头,江映澄的眼神便直勾勾地飘了过去:“嗯嗯嗯,是的哦。” 【姨姨果然好漂亮!】 语气要多敷衍有多敷衍,连先前的礼貌也变得若有似无。 谭文翰:“……” 那他走? 谭歆然早就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今日会有宫中最为受宠的十一公主随行,此刻见到真人,她第一时间想的竟然是,陛下子嗣虽不算多,但这个小团子能在一众小家伙之中脱颖而出,独得明泽帝的这般宠爱,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谭歆然连忙起身,快步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臣女……”见过小殿下。 她的话还没能说完,就见小家伙也双眼亮晶晶地朝她走了两步,随后略带害羞地朝她伸出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谭歆然:“???” 这是要做什么? 她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敢轻易回应。 这可是身份尊贵的小公主,哪是她可以随意牵的?! 谭文翰唇边牵起一抹笑意,暗道此事果然像他预想之中的那般顺利。 他轻咳一声,在谭歆然看过来时以眼神示意:快牵啊!小公主的手举那么久也是会累的! 谭歆然面露恍惚,下意识伸手照做了。 “小——” 【嘿嘿嘿,姨姨的手好软啊~】 谭歆然震惊低头! 刚才她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小公主的脸上,半分都未曾挪开,自然是知道她说这话时没有张开嘴过!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如果这里不是供奉菩萨的殿里,她都要觉得是自己遇到怪力乱神了! 然而更令她震惊的消息接踵而至—— 【这么漂亮的姨姨,可不能被那假状元骗了感情啊!】 【那人皮面具下的脸坑坑洼洼,才配不上这么漂亮的姨姨!】 第85章 给渣男花钱,倒霉一辈子!! 谭歆然缓缓低头。 假状元,人皮面具,诡异的心声,还有她父亲突然要带她参与这样场合的决定。 种种信息串联起来,她得到了一个近乎荒唐的结论。 假状元说的应该就是翁子真了,他脸上竟还戴着人皮面具? 她回忆着之前两人间的美好,心底涌起阵阵酸楚。 虽然她与小公主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小家伙眼神澄澈,性格纯真,让她莫名就想要相信对方。 而且…… 她的父亲正站在门口,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老狐狸模样,让她更加坚信,今日这种种奇遇,就是她父亲见她错信渣男,而想出的另类劝说方式! 可是,她自认喜欢的是翁子真沉稳大气的内核,而非如此浅显的皮囊。 戴人皮面具怎么了?说不定,他也只是因不想吓到她才戴的呢?! 江映澄丝毫未觉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还在全神贯注地翻看着007传给她的独家大瓜。 【嘶……这人,平日里装出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实际那点俸禄都用来供奉上级了,官场交际玩得很溜啊!】 【哇,然后还编出了一个在老家重病的母亲,谎称钱财都寄回去用以治病,以致囊中羞涩,让姨姨每次都因为心疼他的遭遇而硬塞了好多钱过去!】 【嗨呀,姨姨糊涂啊!那么多的钱钱,买糕点首饰化妆品它不香吗?!】 江映澄的心声铿锵有力地总结:【给渣男花钱,倒霉一辈子!!】 谭文翰唇角的笑意一僵,眼神死气沉沉地看向自家女儿。 他说怎么好一阵子不见女儿身上添置新的首饰衣装,原来领到的月钱都用来补贴那个北疆二皇子了! 他的眼神中冒出怒火。 看看,连这么点的小团子都懂的道理,你却如此执迷不悟?! 谭歆然垂头不去看自家父亲的脸色,面上却仍留有一丝倔强。 虽然她这段时日没少补贴子真,虽然他用的还是给母亲治病这样的借口,可,身在朝堂这样的染缸之中,多用一些银钱在人情往来之事上,也实属正常啊! 谭文翰看着这糟心女儿倔强的模样,气得牙痒。 他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长了个恋爱脑! 且这个恋爱脑如此恐怖,竟能让她连最基本的判断都失了准头! 【唉,那假状元在北疆还有十几个皇子妃呢,他在这边艰险蛰伏,可从来没想过要带漂亮姨姨回去的呀!】 【澄澄要想办法告诉姨姨!!】江映澄的眼神在殿中四处游窜,蓦然被大殿正中的菩萨石像吸引了视线,【嗯?】 谭歆然心间的凉意迅速朝着四肢百骸蔓延,阵阵眩晕之后,眸光蓦然变得坚定。 北疆?皇妃?! 翁子真的身份呼之欲出。 她可以容忍他的种种欺瞒,却唯独不能忍受,他是北疆皇子的这个身份! 她的父亲一生忠君为国,她自是不可以在此事上拖他的后腿! 谭歆然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只觉整个人都瞬间清明了许多。 “这里的供奉的是哪位尊者呀?”江映澄奶呼呼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谭歆然不知小殿下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却也第一时间应道:“此处供奉的是嘉月菩萨,相传,嘉月菩萨曾在此处显灵,俯于人身,替善男信女答疑解惑,指点迷津。” 江映澄懵懂点头。 心声里却是十分兴奋:【显灵?俯身??指点迷津???】 【嘿嘿嘿嘿嘿~】 谭文翰:“……” 谭歆然:“……” 两人心中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谭文翰甚至还起了直接将小公主抱离此处的心思。 然而,江映澄不等两人反应过来,便兀自松开了牵着漂亮姨姨的小手,直直走到石像面前的蒲团上,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口中念念有词:“信女愿以五斤肥肉,换取嘉月菩萨再度显灵!” 两人:“……” 注意到殿内动静而赶过来的大臣:“……” 众人视线的正中,江映澄忽而全身抽搐,继而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全身瘫软地倒在了蒲团之上。 “!!!” 众人皆被吓得魂飞魄散,脚步仅停顿了片刻,就神色慌张地冲上前去! 要了命了,小公主若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即便明泽帝不会因此而给他们定罪,他们也会终日惶惶,心神难安! “唔?” 众人呼吸一滞,脚步再度停了下来。 只见蒲团上的小团子缓缓起身,眼神在周围打量半圈之后,直直对上了众人的视线。 “尔等何人?”小团子轻启双唇,虽还是那道略带童稚的声音,语调却与她平时的天差地别。 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 “吾名嘉月,”小团子眉心紧蹙,声音困惑,“尔等来此,可是有事相求?” 众人:“……” 他们虽不信这等神异之说,但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几人,心下都有些打鼓。 毕竟小公主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种种怪异。 难道,还真有菩萨显灵这般匪夷所思之事?! 群臣看向小公主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死一般的寂静之中,终于有人迟疑开口:“你又该如何证明,你就是嘉月菩萨?” 还未等被问到的人回话,人群之中便传来一声嗤笑。 那道笑声的音量不高,但因那人所站的位置还算靠前,且刚好此时无人说话,便将它趁得尤为显眼。 江映澄轻掀眼皮,和众人一道看了过去。 席正豪见自己已然暴露,讪笑一声,哄劝道:“小殿下不要闹了,此事可容不得咱们嬉笑玩闹,您快出来,下官可以带您在这四处逛逛。” 他是极端的不信神佛之人,平生仅有的几次进入寺庙的经历,还都是随着明泽帝一起进行各项祭拜仪式。 此事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小殿下正值年幼,玩心大起,才跟百官开的一个玩笑,若他能将小殿下的注意引到别处,便也算是过去了。 江映澄唇角微勾。 等的就是你这出头鸟呢! 【统哥统哥,快快快!瓜来!!】 能听到她心声的几个大臣:“……” 谭歆然:“……” 您还真是装的啊?! 第86章 澄澄小神棍! 江映澄垂头翻看八卦的模样看起来十分乖巧安静,这也给了令席正豪自觉找到了正确答案的信号。 他咧开嘴,刚想开口再劝阻两句,就见对面的小家伙骤然抬头。 “你这凡人,”江映澄尽量绷直了声音,圆乎乎的小脸也异常严肃,“可是不信吾会现身?” 席正豪也不说他信是不信,只态度恭敬地连声劝说江映澄出来:“小殿下,您快出来,这里真不是玩闹的地方。” 若不是周围有太多官职比他还要高上许多的大臣,他真想直接冲进去,将小公主从殿里抱出来。 人群里有数人面露赞同,江映澄的目光一一在那些人的脸上锁定,随后狡黠一笑。 她的手指在半空中胡乱地掐算了两下,神秘道:“席正豪,你五岁的时候,曾因觉得表妹穿着的小裙子好看,就骗表妹说她其实是个男孩子,哄着她跟你交换了两套新衣服,然后自己偷偷躲在房间里穿裙子!” 席正豪一愣。 他对幼年时的记忆并不算多,但因此事实在丢人,他常常会在午夜梦回之时想起,且每每想起,都尴尬地恨不得脚趾扣地。 可此事在当时被隐藏得极好,就连他府中都鲜有人知晓,小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 明泽帝难道还能手眼通天到,连这种小事都能查得一清二楚的地步? 江映澄看清他眼神中的震颤,心里得意极了:【嘻嘻嘻,他慌了他慌了!统哥冲啊,趁他病要他命!!】 群臣:“……” 几人的眼神在席正豪涨红的脸上扫了一圈,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各自移开。 没想到看起来这么古板教条的人,竟也有这般精彩的童年!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过…… 感谢上苍,让他们听到了小公主的心声,否则今日社死之人,就不好说会是谁了! 江映澄继续道:“同年,你因不想去学堂,就哄骗族中幼弟去捅蜂窝,等他被马蜂蛰得满头大包后,你再——” “等、等等……”席正豪虚弱道,“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本官才不可能——” 江映澄却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等他被蛰得满头大包后,你再出面将幼弟带回了家,谎称是幼弟贪玩,不听你的劝阻,非要去捅那蜂窝。” 几个因能听到江映澄心声而凝聚成一股新兴势力的大臣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庆幸,以及—— 幸灾乐祸。 “啧啧啧,没想到啊,席大人原来,唉……” “嘶,小小年纪就看清了人心险恶,以后他办事时必然会稳妥许多,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席正豪的脸涨得通红,心里也终于开始慌了。 那幼弟本就是不受宠的庶出,当时他也曾将那件事的真相说给家中的长辈听,可那时并无人愿意相信一个庶出的孩子,这件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他现在已经官拜五品,并不怕此事被族中长辈知晓,可真正令他感到震惊的,是小公主竟也知道此事! 就算明泽帝真的曾经将他的隐秘当作笑谈讲给小公主听,可,以小公主如今还不到四岁的年纪,她当真可以记住这么多的小事吗?! 他的心跳飞快,已经隐隐开始信了有关菩萨显灵的说辞。 【嘿嘿嘿,这还不吓死他啦?!】江映澄仰头看着对方来回变换的脸色,心里很是得意,【惹到我啊,他可要倒老霉喽!】 “六岁那年……”江映澄忽然拉长了语调。 席正豪恍然低头。 她又开口了。 这次又要说点什么? 群臣也全都抻长了脑袋,想要看看还能听到什么新鲜的笑料。 江映澄也被映于眼前的大瓜惊到:【哇哦——】 几个大臣眼神瞬间迸发出兴奋的光。 小公主先前吃瓜时还没这么震惊过呢,这回一定是看到了更加劲爆的消息! 江映澄抬起头,语气中的惊叹掩都掩不住。 她字字铿锵道:“六岁时,你因母亲不愿给你零用钱,又恰好瞧见了邻居家姐姐收到的聘礼,就心生一计——” “别说了!!”席正豪只听到一半就知道她要说的是哪件事,他终于崩溃了,“我信!我信您是菩萨显灵了还不成吗?!!” 江映澄终于满意地笑出了声。 但这个瓜实在是太精彩了,她必须跟在场的伯伯们分享分享! “不,你不信!”江映澄倔强地轻哼一声。 爆料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不顾当事人死活的美:“你心生一计,叫嚷着要自家表哥娶你!整整缠了他一个月!!” “缠得你表哥直接遁入空门,削发为僧了!!” 话音落下,全场皆静。 站在席正豪周围的大臣脚步轻移,给他留出了好大的一块空地。 这人……从小就想把自己嫁出去,他们可得防着点…… 半晌,席正豪终于扛不住周遭时不时投来的打量的视线,“呜哇呜哇”地嚎啕着跑走了。 【啊?!】江映澄惊呆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就这么哭啦?!】 几个大臣眼神一言难尽地瞥了小家伙一眼。 赖谁? 换做是他们的话,他们此刻搞不好已经拔刀了! 听到了他如此尴尬的糗事,就一起毁灭! 不过…… 如果这糗事是别人的…… 有趣,爱听,还想听!! 江映澄也觉得这人做的事太不地道,把这事捅出来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哭就哭,男人嘛,掉点眼泪怎么啦?! 她灵动的眼神在一张张吃瓜吃得十分满足的脸上划过,精准地落在其中一张略显臃肿的脸上。 这人之前还用眼神支持那个席正豪来着,她都记着呢!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你都有什么藏起来的小秘密?!】 几个大臣顺着小公主的眼神,也紧跟着锁定了即将踏上席正豪后尘的倒霉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期待。 吃瓜嘛,就得吃身边人的瓜,才算有意思。 寇文成心里咯噔一声。 坏了,冲我来的! 一片寂静之中,寇文成“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弟子寇文成,恭迎嘉月尊者仙驾!!” 第87章 伯伯们都有如此善心,我大瑞未来可期啊! 江映澄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时,眼神中还有未散尽的迷茫。 【嗯?刚才不是他的眼神最凶最不友好吗?】江映澄有点犹豫,【他要是相信了,咱们找的这些瓜可怎么办呀?!】 那么大那么香的瓜,要是不能说出去,可是会憋死她的! 【那、那就不能说了吗?】江映澄的声音有点委屈。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不说可不行!他们都已经做好听瓜的准备了!! 几个心思活络的大臣对视一眼,随后便有两人走到寇文成的左右,伸手一捞—— “寇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呀寇大人?!”高思远热情道,“您先前不是还说过,读书人不语怪力乱神,放心啦,小殿下就是跟大伙开个玩笑,您配合配合,就当哄小殿下玩儿了。” 雷志新也紧跟着劝道:“就是就是!” 寇文成睚眦欲裂:“你们——”合着不是说你们的糗事啦?! 二人仍是嬉皮笑脸,但都默契地不与寇文成对上视线。 【嘿嘿嘿,他怎么又站起来了?】江映澄又快乐了,【他还是不信呐!这不行,我得努力让他相信呀!!】 心声里却是半句不提,寇文成是被两人强行拽起来的这件事。 “咳咳,”江映澄清了清喉咙,“既然你仍心存疑惑,吾也不介意再证实一下吾的实力。” “不唔——”我相信,我相信啊!! 寇文成的话没能完整说出口,就被旁边的两人眼疾手快地捂上了嘴。 “哎呀寇大人,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小殿下还没玩够呢,”高思远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全是乐子人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咱们就随便听听,没人会当真的!” 雷志新:“就是就是!” 寇文成眼神愤恨,恨不得一口咬下两人手上的肉! 奈何文官与武将的力量可谓是天差地别,这还是两个武将一同制服他一个文官,一时之间,他甚至连半分都挣动不得。 江映澄忙趁机开口:“寇文成,你八岁时,曾与自家府中的后院里,发现了一块造型奇异的石头,同行的玩伴面露惊叹,你回道——” 寇文成瞬间便被勾起了自己极力遗忘的回忆,强烈的羞耻感令他骤然间积聚起了一股巨力,让他成功脱离了两人的掣肘。 他急中生智,高声喊道:“弟子愿捐白银千两,以作香火!” 声音凄厉高昂,如此豁得出去的模样惊得众人一时都忘记了说话。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半晌,众人的前方响起一道小小的、抽气的声音。 “给、给我的吗?” 寇文成:“???” “……” 他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已不容他多想,当下便点了点头:“自然是给您的!!” 反正他也只是想破财消灾,只要能让这个小祖宗闭嘴,这笔钱给谁,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前方又响起吞咽口水的声音。 江映澄在心里小声跟007叭叭:【他、他说了给澄澄,那这个钱钱就是澄澄的了哦!】 007:【……】 群臣:“……” 寇文成什么时候指名道姓了?! “吾见你如此心诚,想必定是已经相信了吾的身份,”江映澄故作沉稳地轻轻颔首,道,“这样,你先站到旁边,吾再打劫咳咳……吾再劝说几个!” 在场的百官:“……” 她刚刚是不是,不小心把真心话给说出来了?! 是是?! 寇文成抬手擦了擦额间的虚汗,狂喜着站到了旁边。 保住了! 他的晚节保住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寇文成在欢天喜地地庆幸劫后余生时,还站在中间的大臣们都绷紧了神经,生怕方才一个不小心流露出来的质疑眼神,就引起了对方狂风骤雨般的打击报复。 江映澄圆溜溜的眼睛又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嘿嘿嘿,这回抓哪个倒霉蛋呢?】 江映澄的眼神落在了刚刚偷偷瞪了她一眼的大臣身上:【就他了!】 和她对上眼神的程永言头皮一紧。 【快快快,统哥!快查查他的黑料!!】 【哇哇哇,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江映澄目光灼灼地抬起头:“程永言,你三年前曾在外派的路上——” 程永言呼吸一滞。 三年前,他在外派的路上曾偶遇一谪仙般的可人儿,他当时便相信了“一见钟情”这个词的魔力,并展开了激烈的追求。 当年他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送胭脂送首饰送铺子,数年积攒下来的俸禄一朝用尽,总算赢得了美人的芳心。 可、可是,那人最后却说,他也是个男人?! 程永言当时只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他满眼决绝,应声跪地:“弟子也愿捐赠千两!!” 这种事情决不能被同僚知晓! 群臣:“!!!” 反应如此之大,一定是个大瓜啊! 几人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依小公主那个财迷的性子,这个大瓜多半是要被压下去了。 江映澄没忍住笑出了声:“真哒?” 程永言:“???” 这个菩萨是不是太活泼了些?! 江映澄极力压下上扬的唇角。 【他愿意捐这么多钱钱出来,可见他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给自己被收买的行为找了个义正辞严的借口,【既然他这么善良,我们就不把他的瓜说出去啦!】 江映澄沉稳抬头,挥手示意程永言也站到一边。 紧接着—— 【这个姜伯伯……】 “弟子也愿捐款千两!” 【唔,这个范大人——】 “弟子也是!!” 【呀,赵大人的瓜香啊!】 “……” 江映澄每把目光投到一个官员的身上,那人就会浑身一个激灵,随即条件反射般说出捐献银两的话。 不到半个时辰,江映澄便摇身一变,成了个手握万两欠条的小富婆! 她心里美极了:【嘻嘻嘻,伯伯们都有如此善心,我大瑞未来可期啊!!】 能听到她心声的几人皆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大瑞是否未来可期他们不知道,但看小公主这敛财的本事,她的未来是一定可期的。 接下来,众人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美滋滋地将欠条收进怀中,而后又重新挂上了严肃的表情。 她朝着谭歆然招了招手,口吻老气横秋:“姑娘,你来。” 第88章 好卑鄙!好无耻!好心动!! 谭歆然顶着全场怨念的眼神,慢吞吞地挪到了江映澄的跟前。 “嘉月尊者。”她温声道。 她知道今日这场闹剧都是因这个小家伙的一时兴起,语气里也就没有多少对菩萨的恭敬,反而是出于一个成年女子,对可爱的小姑娘的喜爱。 江映澄又是装模作样的一番掐算。 “吾冒着风险窥探天机,发现你身边之人并非良人。” 谭歆然一愣。 小家伙的声音还是一如之前那般的稚气清甜,语气却是故意装出的老成严肃,两种风格叠加在一起,割裂的感觉异常清晰。 她先前还只当对方是因为爱玩,才会做出这番令人啼笑皆非的举措,却原来,都只是为了将此事,以如此笨拙又聪明的法子,告知于她吗? 谭歆然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腾而起。 江映澄见对方半天没有回话,终于有些急了:“你十岁那年曾在你外祖母于远郊的庄子旁救下一同龄男子,那人在其后的几年里一直在打探你的行踪,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 谭歆然缓缓睁大了双眼。 她对此事自是并不陌生。 那年回城后,她也曾想过再去寻找那人,只是外祖母位于远郊的房子因为一场大火而被燃烧殆尽,她也就没了寻找那人的途径。 可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他也一直都在找她吗? 小家伙的声音在她的耳中突然变得幽远。 “那人和你一般年纪,为人正直善良,有理想有抱负,并且多年未娶,就是想要寻到那年令他心动的救命恩人。” 这一段话声音急切,言辞恳切,就差将“他是良人”这几个字直接甩到谭歆然的脸上了。 谭歆然呼吸急促。 她也未曾忘记过当时的悸动。 河畔边的小小少年眼眸清亮,举手投足之间全是读书人才有的温文尔雅。 她会对翁子真蓦然心动,也是因为他的气质与那人有几分相像。 “他在哪里?”她问。 声音里有哽咽,有轻颤,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乡情怯。 江映澄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啦,姨姨相信啦!!】 【只要姨姨能迷途知返,也就不枉费澄澄赚了这么多钱啦!】 【额……嗯……也就不枉费澄澄费了这么大力气啦!】 “……”谭歆然原本正感动的心情顿歇。 “……”能听见小殿下心声的几人斜着眼睛看向谭文翰。 好家伙,那么多人被小殿下骗了钱,合着就是为了你家女儿的姻缘是?! 好卑鄙!好无耻!好心动!! 毕竟谁家没有几个待字闺中的心肝宝贝呢?! 几个心思活络的大臣倏地转头看向大殿正中一脸得意的小家伙,好似狼群锁定了形单影只的小羊。 他们早就说了,小殿下是祥瑞啊!! …… 小心摆脱了还想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大臣后,江映澄鬼鬼祟祟地跑到了偏殿的功德箱前。 【嘿嘿嘿,好多钱钱啊嘿嘿嘿~】 江映澄将从大臣们手里骗来的钱钱的欠条小心地塞进功德箱里,最后还在上面满意地轻拍了两下。 “你们要做懂事的钱钱哦,要好好地长成我~江~映~澄~的功德哦~” 虽然那些钱钱都不是她的,可那也都是她骗来的呀! 还是她亲手,一张一张地,把欠条塞进去的呢! 功德当然要算在她的身上啦! 江映澄美滋滋的:“就是要麻烦庵里的师太们记着点了,不过澄澄也会督促他们尽快送钱钱过来的!” 说完,她就又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从偏殿里离开了。 今日凌吉庵特意为他们准备了斋宴。 江宴川也不知道和太皇太后都聊了点什么,两人从外面走进时,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两张脸上甚至还挂了点笑意。 “太奶奶!父皇!”早就逛到斋堂等候的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两人跟前迎接。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神里闪烁的光也很是耀眼,明显是一副玩得很是开心的模样。 与之相对的,是几个大臣神情萎靡,眼神躲闪,一副被妖怪吸光了精气神的凄惨模样。 见两人的眼神往那几个大臣的身上瞟,江·妖怪·映澄连忙出声:“澄澄饿啦,咱们快点用膳!” 【澄澄还有礼物要送呢!!】 江宴川挑起一边眉梢,刚想再逗她两句,就见一旁的太皇太后已经乐呵呵地被江映澄牵走了。 太皇太后眸中含笑,唇角微扬,跟着江映澄往主位上走时,还要温声提醒对方小心脚下。 是连吃了几年闭门羹的江宴川一次都未曾得到过的好脸色。 【昂,父皇怎么还不跟上来?!】 而后,好脸色的太皇太后回过头,眉眼之间很是嫌弃:“快点!” “……” 江宴川道:“来了。” 饭菜由长顺公公带人布上了桌。 菜色是简单的四菜一汤,虽然都是没有油星素菜,却也都都被烹制得色香味俱全。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其中几人的汤碗里,上面还飘着可疑的黑色药丸碎块。 “……” 他们也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么清新脱俗的下药方式了。 江映澄余光瞟到她太奶奶汤碗里的景象之后也惊呆了! 【这丸子怎么不会化的?!!】她还是特意挑在汤碗里下药的呢! 江映澄不死心地又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看去。 她今日赚到了一大笔积分,一口气换了好多好多强身健体的丸子,不光给看起来就身体很是不好的大臣伯伯们每人放了一粒,更是偏心地在她的太奶奶和美人父皇的碗里一人加了三粒! 现在他们两人的汤面上均是黑乎乎的一大片,活像是被什么笨蛋刺客投了毒! 江映澄紧张极了:【呜呜呜这个丸子好贵的呢,他们不会都不喝了?!】 半晌,江宴川面不改色地端起汤碗,将掺了料的汤水一饮而尽。 群臣纷纷效仿。 江映澄终于松了一口气。 【奥奥奥,伯伯们身体都好了,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加班了!】 刚喝完紫菜汤的几个大臣面容扭曲。 小殿下人长得可可爱爱,怎么说出来的话可以这般冰冷?! 给他们补身体,就是为了让他们熬夜加班的?! 几人放下汤碗,恨不得当场就把刚顺进去的药碎全都吐出来! 【收买太奶奶表哥那人就藏在城外的深山里呢,咱们去给他抓出来!】 “???”几人精神一震。 这可是件大功啊! 这个可以有! 第89章 个、十、百、千、万、砍头、抄家、诛九族!! 江映澄还在苦恼该如何将此事讲给她的美人父皇听的时候,已经有机灵的大臣递过了台阶。 “陛下,”礼部尚书褚嘉许忽而出声,“此时已临近年关,各国使臣即将抵京,臣提议,加强对周边城镇的排查,以确保使臣们的安全!” 江映澄眼神一亮。 【对对对,好好搜搜好好搜搜!】 【刚好那深山离京城还算近,也顺便去搜搜!】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大臣对着褚嘉许目露赞赏。 小殿下如此为他们着想,他们也不能让小殿下忧心太久啊! 听不到的则是一脸茫然。 不是在用膳吗,怎么就突然开始讨论国事了? 有大臣当即便反对出声:“陛下,臣以为,我朝数年以来,都不曾如此兴师动众,若今岁贸然行动,难免会引起周边各国的提防。” 众大臣面露沉思。 这奚子默虽未言明,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话音中所指的,是他们即将开战的北铭国。 若是真叫他们有了防备…… 【呸呸呸!我父皇在自己的领土上巡查布防,干别国何事?】 【又不是排兵演练,怎么就会引得北铭提防啦?!】 【再说啦,伯伯们在周边彻查,就不能是因为我美人父皇的妃子跟人跑了吗?】江映澄气得不行,却也知道这是大人们谈事的严肃场合,她没有贸然插话,只是双颊鼓鼓的,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心情不是十分美丽。 江宴川给太皇太后亲自布菜的动作一顿,素丸子在木箸之上滚了几个圈儿,刚好落进了坐在他们二人之间的江映澄的碗里。 他垂眸看了一眼江映澄的脑袋尖,气得直接笑出了声。 真是被他惯得无法无天了。 群臣:“……” 您是真孝啊! 他们不敢抬头看明泽帝的脸色,倒也因这番话而从刚才那思维的死胡同里走了出来。 对啊,排查一下周边的村镇而已,怎么就会引起北铭的怀疑了?! 都怪那奚子默语气太过激昂,一瞬间就拐走了他们的思绪! 【他是不是有病??】江映澄真情实感地疑惑了。 几个大臣也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 多半是有的。 而且不轻。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说的嘛!】主位上突然传来小殿下兴致盎然的声音。 【嘿嘿嘿嘿嘿~】 群臣的眼神猛然迸射出兴奋的光。 他们虽跟小殿下的接触不算多,但也都十分清楚,小殿下的这个反应,只会是因为她挖到了什么大瓜! 有胆大的官员抬头朝着主位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映澄刚把她美人父皇掉到她碗中的丸子塞到了嘴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很是开心。 几人心里着急。 您吃归吃,爆料的速度能不能快点?! 江映澄不紧不慢地将丸子嚼碎咽了下去,这才开始专心地扒拉起007传给她的资料。 【哇哦,怪不得他不想美人父皇派人去周边搜查呢,原来是因为他把这些年贪污得来的钱钱都藏在泉安县的一处庄子里了啊!】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哇!】江映澄瞳孔剧震,【整、整间院子里都是吗?!】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的,看着很像是在数那一长串惊人的数字,到底有多少位数:【个、十、百、千、万、砍头、抄家、诛九族!!】 群臣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向奚子默时,就像是饿了数日的野兽盯上了眼前的肥肉! 这奚子默贪是贪了点,但他是个好人啊! 关键时刻站出来牺牲自己,化作他们晋升路上的垫脚石! 户部尚书焦宏邈双眼发亮,胡话张口就来:“臣族中有一稚子于前些日子走失,臣恳请陛下应允借些人手,在周边的村镇搜查一番!” 那样要命的借口他不敢提,但,区区一个借口而已,这还不是易如反掌?! 奚子默一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一时之间没能找到更好的理由。 他忐忑地看向主位上方端坐着的年轻天子。 江宴川正神色淡淡地垂眸擦拭自己的手指,高深莫测的模样让人一时摸不清他的态度。 焦宏邈老神在在,半点都不担心他的提议会被否决。 那可是把主意打到太皇太后身上的贼子,就算明泽帝不为那足以诛九族的赃款心动,也定然会派兵搜查。 更何况—— 江映澄的小脸急得通红。 【嗨呀,父皇怎么还不同意?!】 【嗨呀,伯伯为什么要说自己家中小辈走丢了,就不能是澄澄走丢了吗?!】 江映澄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要不,澄澄离家出走?!】 【哎哟!】 江宴川突然抬手,在小家伙的头顶轻轻敲了一下:“专心吃饭。” 再任她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他就要在她的幻想中妻离子散了。 江映澄双目震惊,委屈巴巴:“好哦。” 【呜呜呜父皇打澄澄!】 “雷志新,”江宴川没再理会小家伙的戏精行为,径直吩咐道,“此事全权交由你来处理,务必做到不留遗漏。” 话落,目光还隐晦地朝着面无血色的奚子默的方向瞥了一眼。 雷志新迎着周遭同僚或嫉妒或羡慕的眼神,就要压抑不住自己疯狂想要上扬的嘴角,心领神会道:“臣,领旨!” 他宣布,从今日起,小公主殿下就是他雷志新的神! 江映澄又快乐了。 她一把抱住美人父皇垂在身侧的手臂,满心欢喜地拿侧脸在上面蹭了两下。 上好的云锦面料顺滑无比,让她的心声都跟着跑偏了一阵。 【哦哦哦,好英俊的父皇!好英明的决定!好……好舒服的袍子!】 【嘿嘿嘿,让澄澄再贴贴!】 江小痴汉的快乐还没等持续多久,就又被新的烦恼找上了门。 【对啦对啦,澄澄还要给将军伯伯画地形图的!】 江映澄的债越欠越多,连看向她元大哥的眼神都带了点躲闪和愧疚。 但—— 【唔,反正澄澄都付钱了,只要写不死,就往死里写!】 【嘻嘻嘻嘻,反正澄澄是不会自己写的!】 这一刻,她无比认同前世看到过的那句话——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元良平:“……” 元良平顶着周围投过来的同情目光,迎风流泪。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在那个天色还未大亮的清晨,他绝对不会再去开启这段孽缘! 第90章 您怎么知道我有私房钱了? 为了方便江映澄的带团队大计,江宴川特意安排众人又在凌吉庵多留了一个下午。 “学习的瘾”又犯了的江映澄一脸羞涩地将元良平拽到了一边,两颗小脑袋瓜靠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整个下午。 直到落日西斜,江映澄才边打着哈欠,边放过了两张银票买来的愁苦劳动力。 元良平一脸怨念地看着江映澄回去找明泽帝撒娇卖萌求抱抱,被抱起来后又在对方的怀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就觉得自己这胀痛的手腕,这已经发麻的双脚,和干涩的眼睛,都—— 太值了!! 他满意地捏了捏自己袖口中颇有些厚度的那一小叠纸张,唇角微扬。 那是方才小殿下自以为趁他不注意时塞过来的信封,里面装着的,应该就是之前说好的银票了! 一下午的劳累带来的阴霾瞬间便被抚平,元良平哼着小曲儿,脚下转了个弯儿,就朝着那一群,由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大臣组成的新兴团体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冤大人嘛,”高思远热情招呼,“忙完了您……” 元良平动作刻意地拍了拍袖口中的暗袋:“您怎么知道我有私房钱了?” 高思远:“……”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就要偷偷去小吃一条街吃个爽了?” 高思远:“……” “哎呀,瞧我,”元良平面露同情,“忘了您也是需要将俸禄全都上交的人了。” 高思远脸上的笑意顿收,双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目光死气沉沉地看向元良平。 元良平犹不自觉。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于簌簌寒风中左右摇晃:“要我说,身为男子,手里怎么能不留点私房钱呢?” “虽然我这个职位您做不了,但您还可以出去做做闲散的工作不是?” 高思远磨牙的声音震天响,连旁边正不知在捅咕什么的江映澄都脚步停了一瞬。 【嗯?什么声音??】 高思远忙在小殿下看过来前重新挂上了小脸,心里咬牙切齿地想:看他不想办法把这点私房钱的事都告诉给元良平的夫人听。 凌吉庵照着中午斋饭的规格,又给众人准备了一场晚膳。 用过之后,他们便原路折返了回去。 太皇太后也跟着他们一同坐上了回宫的御辇,江映澄成功用五个“啵啵”换到了一个布满檀香味的抱抱,整个人都幸福的不行。 【嘿嘿嘿,澄澄喜欢太奶奶~】 【太奶奶也最喜欢澄澄了,以后有太奶奶给澄澄撑腰,这以后还不得在宫里横着走?】 江映澄陷入了对未来美妙的幻想。 【想吃小糕点就吃小糕点!想不运动就不运动!想、想逃学就逃学!!】 【嘿嘿嘿……】 太皇太后:“……” 她刚想旁敲侧击地打破小家伙美好的幻想,低头就见对方已经困顿地闭上了双眼,眼看就要进入梦乡。 一生信奉严苛教育的太皇太后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笑容慈祥地拽过江宴川放在一旁的大氅,动作轻柔地在小家伙的身上裹了一圈儿。 江宴川:“……” …… 御辇之外随行的队伍里,几个收到小殿下塞来的信件的大臣短暂脱离了队伍,各自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 阚锐锋双手微颤地掏出了厚厚的一叠信件,眼神急切。 这可是事关他们大瑞未来十数年国库充盈与否的关键,只要能顺着地图上的方位找到那两处矿藏,就能……嗯?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这叠信纸上所绘的虽也是地形图,可被标记在正中的,赫然是飘逸娟秀的“京城”二字。 北铭腹地,也叫“京城”的吗? 另一边,归德将军雷志新也正对着手中的信件陷入沉思。 他拿到的确实是一份地形图,可…… 平谷县这三个字,怎么看怎么让他感到熟悉又陌生…… 蓦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 他想起这“平谷县”是什么地方了! 这不就是北铭的边境之名吗?! 雷志新猛地跳上马背,双腿一夹马腹。 阚将军,等等末将!! 元良平仍混迹在群臣的队伍之中,他右手紧握缰绳,左手捏着一张宣纸,垂头看向那上面的字迹时,表情平静,身体僵硬。 看似还在平稳地呼吸,其实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半晌,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鼻翼间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谁能告诉他,本应该装着银票的信封里,为什么会装着写有“是柔贵妃害你”这么要命的几个字的宣纸??! 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逡巡一圈,目光焦急得像是就要喷出火焰。 是谁? 是谁拿走了他的私房钱?! 外面的混乱江映澄半点都没能察觉,她缩在太皇太后的怀里,一路上都睡得十分香甜,再睁眼时,人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宫殿之中,抱着她的人也由她的太奶奶变成了美人父皇。 江映澄的懒腰才伸到一半,就被门外传来的凄厉的叫声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 “皇祖母呜呜呜,”有人边往里走边呜咽,“您要给婉儿做主啊皇祖母!” 江映澄刚从香甜的睡梦中醒来,视线还处于朦胧的状态之中,她眯着眼睛反应了许久,才认出那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正是她唯一不喜欢的漂亮姨姨。 【唔,她不摆出盛气凌人的姿态,澄澄都认不出来她了。】 太皇太后一愣,倏而转头看向江宴川。 印象里,潘静婉温婉大气,知书达理,是她心中很是满意的一个贵妃,怎就在小家伙心中落了这样的一个印象? 若是在这之前,她听到有人这样形容柔贵妃,定是不会相信,可今日发生的种种都在向她证明,小家伙心声中所说之事,皆非无的放矢,所以…… 小家伙这是在柔贵妃这里受委屈了? 太皇太后心里的天平来回倾斜。 小家伙冰雪可爱,心声中偶尔流露出的话语,也都充满了对他们的孺慕与关爱,是个心思单纯透彻的好孩子。 只是…… 潘静婉在过去给她的贤淑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她还想给双方一个机会,去探究这里面是否有什么误会。 思及此,太皇太后雍容开口。 “何事需哀家做主?” 第91章 澄澄都只会心疼太~奶~奶~呢~ 潘静婉进门之前坚定地以为,以江宴川这般工作狂的性格,回宫后定然该在第一时间就去处理堆积了一日的公务,骤然在这里遇见,她的心里也是咯噔一声。 当即便起了退却的心思。 可话已出口,她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小心斟酌着措辞。 “皇祖母,您快帮婉儿跟陛下求求情,婉儿实在是不能没有怀安啊——” 碍于江宴川在场,潘静婉也不敢添油加醋,只将江怀安近日来的所作所为简短概述了一遍。 她没有否认江怀安的所作所为,只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哭诉自己对孩子的想念,和想要趁机要回孩子的心愿。 潘静婉声音凄切,言辞恳切,垂下的眉眼里却满是精明。 她的算盘打得极好。 太皇太后虽平日里看起来过于严肃,可在面对怀安这帮小辈时,总是能多上几分耐心。 而且,都是为人母的,在这种事上,太皇太后定然会比明泽帝仁慈许多! 潘静婉的想法十分美好,只是当她面带恳求地抬起头时,看到的却是太皇太后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 “皇祖母?”潘静婉不得不出声打断太皇太后的沉思。 太皇太后回过神,表情仍有些恍惚。 柔贵妃的陈词很是感人,她原本也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若不是…… 若不是她听到了小家伙的心声的话。 这柔贵妃也不知是何时惹到的小家伙,几乎是她每说上一句,小家伙就要在心里拆一次台。 当她说怀安不小心冤枉了星燃时—— 【哪里不小心啦?】小家伙皱起了眉,【哦哦哦,他是不小心被美人父皇撞上了,这可真是太不小心啦!】 当她说怀安少年心性,因心中郁结而想要出口气时—— 【啊对对对,他尖酸,他刻薄,他仗势欺人,】小家伙的心声里满是阴阳怪气,【但他是个好孩子!】 当她说怀安在言妃的殿里吃都吃不好时—— 江映澄终于不再与她唱反调,只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幸灾乐祸。 【嘿嘿嘿嘿嘿,那他确实好~惨~哦~】 江映澄狡黠的眼神在太皇太后的脸上瞥了一下又一下:【但太奶奶又有什么办法呢~太奶奶也不是不辨是非的人呀~】 【四哥做错了事,就该被美人父皇惩罚的呀~】 江映澄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眼亮晶晶地从她父皇的腿上滑了下去。 全场无声注视的目光之中,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太皇太后的跟前,举起肉肉的小拳头,就在对方的腿上轻柔地敲了起来。 边敲,还眼神充满暗示地朝着柔贵妃的方向一下一下地瞥着。 “太奶奶累不累?太奶奶渴不渴?太奶奶想不想吃小点心?” 【柔贵妃也真是的,太奶奶才刚回来呢,居然都只顾着要太奶奶帮她求情~】江映澄的心声美滋滋的,【不像澄澄,澄澄都只会心疼太~奶~奶~呢~】 江·小绿茶·澄拖长的调子茶里茶气的,听得潘静婉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无比。 她早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尊贵生活,江宴川又是个不会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改变主意的君主,讨好别人这件事,她已经好几年都不曾做过了。 甚至连这样的意识都不曾升起。 如今被这个小家伙摆了一道,潘静婉恨不得生吞了对方的血肉! 她连忙双膝一弯,径直跪到了地上:“皇祖母,臣、臣妾也是一时心急……” “好了,”主位上方传来太皇太后不怒自威的声音,“哀家今日舟车劳顿,甚是疲惫,就先不与你闲话家常了。” 潘静婉没敢抬头看太皇太后的脸色,只听对方干脆利落地下了逐客令:“今日,你便先回了。” 她的冷汗瞬间便遍布全身,只惴惴应了声“诺”。 临出门前,她隐晦又凶狠地瞪了江映澄一眼。 这笔账,她早晚有一天,要连本带利地全都讨要回来! 江映澄连半点眼神都没分给她,只一叠声地追问道:“太奶奶想不想吃小点心呀?!” 【一个人用膳好无聊,澄澄可以陪太奶奶的!】 安静听了许久的江宴川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伸手在江映澄刚吃过晚饭的肚子上轻轻一按—— “呕——” 江映澄震惊回头! “父皇?” 【父皇按澄澄肚子做什么呀!】 江宴川径直起身。 方才那一瞬间的触感硬邦邦的,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何这小家伙仅是吃点斋饭,也能将自己撑到这般模样。 他两步走到江映澄跟前,忽而轻笑一声:“江映澄,你是小猪转世吗?” 江映澄双颊鼓鼓,转头寻找靠山:“太奶奶!” 太皇太后慈笑着应了一声,而后抬头瞪了江宴川一眼。 江宴川:“……” …… 这一夜,是数个大臣的不眠夜。 更夫的梆子刚敲过一轮,青宝巷尾的一处宅子里,就有一黑衣人从后门身形矫健地闪身而出,直奔城门的方向快速窜行。 阚府的书房灯火通明,长长的文房桌前,十数名将士的目光死死盯着桌案正中摆着的那几张地形图。 “我负责这里,”有人的手指点在那张标记了“铜矿”二字的地形图上,“给我二十精锐即可。” “我去寻机关大师,”有人声音低沉,“那里定然会有人看守,我需要多带些人手。” “金矿我去!” “深山里的那个交给我了。” “……” 一项项事关国运的大事被几人转眼之间就分工完毕,却无人会觉得太过儿戏。 阚锐锋的双眸被烛火映照得分外有神,他抬手在几张地形图上一一抚过,看向几人的眼神满是坚毅:“陛下已经给了咱们几人特许,若是仍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随时去将小殿下接到府中。”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得准备好小点心。” 屋内响起数道轻笑。 元府。 连问了数人也没找回本该属于自己的银票的元良平总算短暂平复了些许失落,他刚准备躺下就寝,就听身边的发妻忽而柔声问道:“夫君,若是你来日升官发财,手握十万纹银,你还会像今日这般,将银钱都交由我来管理吗?” 元良平仍有些心不在焉,闻言想都没想,便直接回道:“那是当然。” 身边之人接着问:“那百万呢?” “自然也会交与娘子手中。” “那……”蔚代容声音微顿,“两千两呢?” 元良平:“……” 元良平:“????” 第92章 嘿嘿嘿,财神爷! 元良平惊恐转身。 蔚代容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两张银票,纤长嫩白的手指捏住了银票的一角,在空中轻轻晃动了几下:“夫君可是在找这个?” 元良平吞咽了一下口水,心下不住暗骂。 哪个混蛋拿到了银票不直接交给他,居然还不辞辛苦地送到家里来了?! 报复!这一定是赤裸裸的报复! 下一刻,他的耳朵上传来一阵刺痛—— “存私房钱是?去小吃街吃个爽是??” 元良平声音虚弱:“娘子饶、饶命……” …… 今日的朝堂格外和谐。 例行的几轮奏报之后,朝堂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几个大臣目光火热地朝着金台之上的那道小小的身影望去,直勾勾的视线看得江映澄都跟着抖了一下。 【有、有杀气!!】 江映澄突然笔直地坐了起来,目光紧张地环视了一周。 原本盯着小殿下的几人一愣,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完房梁看花瓶,看完花瓶看窗外,一圈环视下来,看得几人越来越懵。 哪里有刺客了? 江映澄也很是疑惑:【好奇怪哦,明明感觉有人在盯着我呀,怎么突然没有了呢?!】 之前盯着她的几个武将:“……” 原来说的是他们啊! 几人心里委屈。 他们的眼神哪里有杀气了?! 他们不过就是在想,该如何把小殿下骗到自家府里,好再打听打听跟任务有关的消息了嘛! 阚锐锋轻咳一声,催促几人赶快动手。 雷志新脚尖微挪:“臣……” “臣有要事禀奏!”一道更为高扬的声音突然盖过了雷志新的话。 陆遥昂首自队伍内跨步而出:“东厂得了陛下的拨款,已然翻修完毕,臣谨代表东厂上下,诚邀陛下携小公主殿下莅临考察!” “携小公主殿下”几个字,被他着重加强了语气。 【嗷?带澄澄去玩儿?】江映澄人也不困了,也不担心那道若有似无的杀气了,整个人就像被打了鸡血一样,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人群之中格外闪亮的陆遥,【伯伯是个好人呐!】 【今天也可以不用去学堂啦!】 众武将对着陆好人怒目而视,一口老血都堵在了喉咙里。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那玩意儿它像话吗?! 找借口也要找个像样一点的啊! 抢占了先机的陆遥挺胸抬头,满脸骄傲。 只要能骗过小殿下,那它就是个完美的借口! 江宴川坐在金台的龙椅之上,将几人间的风起云涌尽收眼底,末了又将视线移到正开心得不停晃动小短腿的江映澄身上,忽而低低一笑。 若不是小家伙的年龄实在太小,恐怕这群臣子们,甚至都会想要越过他这个碍事的天子,直接就将小家伙拐到各自的领地里。 “可。”他轻轻颔首,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 东厂通往牢房的小径还如之前那般昏暗逼仄,不过因为额外得了一日假期,江映澄还是开心得就像是走在布满鲜花的园林之中,连带着感觉这沉闷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陆遥落后一步走在两人的身侧,嘴里不甚走心地向二人介绍都有何处做了更新换代。 江宴川连一句回应都欠奉,他眉眼低垂地拽着小家伙的手,步履缓慢而沉稳地朝着他心知肚明的目的地走。 这样的情形一直维持到随行的太监合力推开牢房那扇又厚又重的铁门。 沉重如低鸣的“吱呀”声后,陆遥掩藏在重重糖衣之下的目的终于图穷匕见。 锦衣卫十分黑心地将一应刑具全都堆在了入门处的前堂里,眼下,正中间的刑架上甚至还挂着个不知生死的囚犯。 江映澄“噌”的一下躲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后,而后又好奇心作祟,缓缓探出个脑袋尖尖,一双圆溜溜的杏眼不住打探那道垂挂着的身影。 【统哥统哥!这里挂着一条人!】情绪激动之下,她连语言系统都出现了紊乱。 东厂的人怕太过血腥的画面吓到年幼的小殿下,自昨日捉到人后还未曾动过重刑,是以此时这人虽然虚弱,却是没有半点外伤。 江映澄想要吃瓜的心情达到了巅峰,她左右看看停在原地不动的大人,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美人父皇的腿上轻轻戳了戳。 “父皇父皇,他是谁呀?”声音轻如蚊蚋,若不是此刻无人出声,恐怕连江宴川也很难听清。 这人不知是从哪个角落里出来的无关配角,连007都不能将他和特定的人物画上联系。 “此人乃是去岁状元翁子真,”陆遥忙上前应声,“只是我东厂手下发现,那真正的翁子真已于进京的半路上遇害,现下此人身份存疑,我等还在追查他此番做为的真实目的。” 言下之意,小殿下您可以开始爆料了。 江映澄仰头看向身侧的好人陆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了个彻底:“哦哦哦!” 【统哥统哥,开工啦!】 江映澄拽住她美人父皇的衣袖就开始陷入了专心吃瓜的状态,等从那一大片文字的海洋中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到了角落里特意备好的软椅之上,手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来了一块卖相精美的小点心。 【嗯?澄澄什么时候拿到手里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呐?! 不过—— 【嘻嘻嘻,真香呀!】江映澄低头在点心上咬了一口,【接着吃瓜去喽!】 重新投入瓜田的江映澄两眼放光。 【嚯,这苏鸿祯是个狠人呐!】 【与北疆大皇子斗法失败,就想着到我们大瑞挣点功绩,好回去再用作夺嫡的资本!】 陆遥倏地睁大双眼,只觉自己都要原地气成了一头水牛,直想哼哧哼哧地出几口粗气。 挣点功绩? 什么样的事才能算功绩?! 其答案不言而喻。 要么,就是从大瑞朝中偷出情报送回北疆,要么,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几个对北疆有着致命威胁的股肱之臣。 这两种无论哪样,都是他们大瑞不可承受之重。 【哎嘿?】 小殿下突然拔高的音调成功唤回了陆遥的注意。 【高,实在是高哇!】 【这个苏鸿祯真的够狠啊!】 【先是将自己的子嗣偷偷跟大皇子的对换,随后又命人在大皇子的膳食中下药,令他再无法生育,北疆王的血脉又只有他们两个,】江映澄震惊之下,连小点心都忘记吃了,【整个北疆可以在几十年后继任皇位的,都是他的儿子啊!】 陆遥也跟着一愣。 这么……心狠手辣的吗? 这瓜虽然劲爆,可如此一来,该如何处置这人,就成了一道难题。 他们大瑞连年征战,今年更是早早就定好了攻打北铭的计划,局势如此紧张之际,实是不宜轻易树敌。 正犹豫间,陆遥的余光瞧见小殿下身形笨拙地从软椅上跳下,径直走到了那北疆二皇子的跟前。 小家伙的双眼亮晶晶的,抬头看向对方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绝世的珍宝—— 【嘿嘿嘿,财神爷!】 陆遥:“???” 第93章 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死者为大! 【大皇子不能生育,这皇位的重担就只能落在他身上了呀!】 【嘿嘿嘿,手握敌国皇位继承人,这还不问北疆王要什么,北疆王都要乖乖送过来什么嘛?!】 江映澄眼中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像是里面装着无数泛着金光的钱币。 陆遥没忍住回头瞥了在角落悠闲品茶的明泽帝一眼。 道理他都懂,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小殿下堂堂一个荣宠正盛的公主,会如此乐衷于四处敛财啊?! 是在宫中吃不饱穿不暖吗? 他们东厂愿意养小公主的啊! 【啊!!】 江映澄突然在心中平地一声吼,情绪激动之下,这道声音也尤其的大,将陆遥吓得差点原地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又挖到什么消息了?! 【这北疆王被二皇子投毒,也没几年好活了呀,届时北疆大乱,父皇就可以趁机长驱直入,直取腹地啦!】 “咔哒”—— 瓷器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江映澄应声回头,刚好瞧见她的美人父皇将茶盏放至桌上,见她回头,还对她露出了个温润的笑意:“到父皇这来。” 江映澄眼神一亮:“澄澄来啦!” 【你的心肝小宝贝来啦!!】 【哦哦哦,我的父皇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她狂喜着小跑了过去,临到跟前站稳伸手,果然得到了一个坚硬却温暖的抱抱。 江映澄趁机在她美人父皇的脸上“啵”了一下。 【ua~北疆境内有好多超~级棒的东西呐,等澄澄拽到新的苦力,就让他给澄澄写纸条给父皇——嗯?】 江映澄突然贼兮兮地看了陆遥一眼,眼中那精明的眸光险些将陆遥晃得头晕目眩。 他是见过元良平那被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模样的,登时便是头皮一紧,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该如何在将所有消息都打探到手之后,礼貌又不失风度地将这两尊大佛送走。 江宴川抬手在江映澄的头顶轻抚了两下,微凉而顺滑的触感带走了他眸中的最后一抹暖意—— 小家伙没能看出来,可他却是一清二楚,这苏鸿祯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着的,并且在小家伙靠近他的时候,他还有过一瞬间的呼吸急促。 应是他想过以劫持小家伙的方式逃离此处,后又主动放弃了这个想法。 “陆遥,”他轻启朱唇,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弄醒他。” 既然想装,那便干脆体验个全过程。 陆遥一个眼神示意,立即就有两名锦衣卫朝着墙角处的大木桶走去,他们看似丝毫不费力地将木桶端到了苏鸿祯的跟前,用木盆一盆接一盆地从他的头顶直直浇灌了下去。 屋内取暖用的火盆都集中在明泽帝和小殿下的身后,苏鸿祯在凛凛寒气中硬生生扛住了两盆,终于在第三盆浇下来之前“悠悠转醒”。 “别,”苏鸿祯声音虚弱道,“别浇了……” 他脸色惨白,牙齿打颤,抬起头时活像一个刚从河岸处爬上来的水鬼:“陛下?” “陛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 “苏鸿祯,”江宴川不欲和他废话,“孤只给你一次机会。” 他直直看向那人倏而沉静下来的双眸,眼神中的寒意比对方更甚:“你自己交代,自你进入朝堂的这半年时间,可有传递过什么消息回北疆?” 室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当然,这是针对听不到小公主心声的那部分人而言。 江映澄的彩虹屁简直像是不要钱一样,自江宴川叫出苏鸿祯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停奏鸣。 【啊啊啊啊啊,我父皇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他、怎、么、这、么、厉、害、啊!】声音抑扬顿挫的,还带了点欢快的节拍。 苏鸿祯所有的伪装悉数褪了下去,他自知过往惯用的巧言令色在江宴川这里就如同稚子的游戏,便也只留下了冰冷的神色。 江宴川的眸子里却重新染上了笑意。 他对这人的识时务还算满意。 “既然不想伪装,不若我们就直接谈条件。” 这人将是完美的搅混水的棋子,以及—— 【问他要钱钱!问他要城池!!问他要北疆三公主!!】 “???” 前两项他可以理解,北疆三公主又是因为什么? 江映澄也很是心急:【这个三公主以后会是好厉害的人的!她的医术举世无双,若不是北疆王这几年过于苛待她们母女,她完全有能力救回北疆王的呢!】 【还有还有,那个——】 “陛下想要如何?” 江映澄的心声蓦然被这道声音打断,江宴川抬起头看向苏鸿祯时,眸子里还带了点不耐。 苏鸿祯:“???” 不是你要谈的? 他晃动了一下手腕:“既然是要合作,这东西是不是就可以……” 江宴川忽而轻笑一声,语气里说不清的嘲讽:“孤所说的谈条件,就是谈放了你的条件。” 苏鸿祯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江映澄突然开撕“啪啪啪”地鼓掌。 【父皇真棒!父皇气死他!】 而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说道:“你还欠了歆然姨姨好多钱钱呢。” 她抬头看向她的美人父皇,圆溜溜的杏眼里满是好奇:“父皇父皇,这不是说就是传说中的软饭男呀?!” 下一秒,她美人父皇清冷的声音,便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江宴川轻轻颔首,十分配合:“自然。” “哇!堂堂北疆二皇子,竟然是个软饭男!” 苏鸿祯:“……” 他从小到大皆被重重光环环绕,身边往来的都是极尽谄媚之人,就算是他与皇兄斗法失败,也从未曾有人敢当面说他一个“不”字。 这还是他长到这么大的第一次,被人当面如此嘲讽! 苏鸿祯咬牙切齿道:“吾会还的。” 还在演戏的两人一起抬头看他,一大一小的两张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戏谑。 那个小的甚至还直接对着他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做出了个讨要的姿势。 “……吾现在没钱。” 他所有的钱财都用来打通关系了,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至于去算计一个女子的那点首饰钱? 那个小的“啧”了一声。 苏鸿祯的耳边“嗡”的一声。 接连被嘲讽了这么多次,是个泥人也会有脾气的! “吾只是现在没钱,等吾收复了——” “嗯嗯嗯,澄澄懂的哦,”江映澄突然点了点头,声音清脆,“莫欺少年穷嘛!” 苏鸿祯心里一松,总算感受到了一点被人理解的熨帖,他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那道童稚的声音继续说道—— “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江映澄摇头晃脑的,将苏鸿祯的一生都预先做好了总结,“死者为大!” 苏鸿祯:“……” 在场的所有人:“……” 第94章 人生嘛,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苏鸿祯即便是在东躲西藏的这一年中,也未曾感受过像今日这样的屈辱。 他双目圆睁,鼻孔都因愤怒而微微变大,俨然一副被气得狠了的模样。 苏鸿祯双唇开合半天,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说辞。 若说出此话的是和他年纪相仿的成年男子,他还能以过来人的身份教教对方,什么是世事浮沉,但,说出这话的偏偏是这样一个奶团子! 这都是谁教她的?!! 江映澄似乎犹嫌对苏鸿祯的打击不够般,小大人似的继续拱火道:“人生嘛,就是——” “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 一直到她的这一口气全都用完,那最后一个“落”字才像是终于结束了它的环绕效果般停了下来。 整个刑堂只剩下了苏鸿祯喘粗气的声音。 陆遥微微别过了头,面露不忍。 好好的一个皇子,却被小殿下的两句话就气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是多年之后午夜梦回,都要坐起身咒骂两句的程度了。 不过—— 您说您惹她干嘛呢? 陆遥十分护短地想。 跟小公主吵架,无非也就两个结果: 吵输了,自己心里不舒服;吵赢了,明泽帝会让你身体不舒服。 比跟自家娘子吵架的下场还要惨上许多。 苏鸿祯在北疆宫中磨砺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隐忍的功夫,没多久,他就平缓了情绪,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江宴川。 “不知陛下想要如何谈判?”他也不过是败家之将,若是能与明泽帝达成合作,也不失为一个转运的契机。 江宴川嘴角噙笑,将小家伙方才心中所想的,一一复述了出来:“要钱,要地,要人才。” 苏鸿祯那点强装出来的笑意都僵在了唇角。 你们大瑞,就是这般谈判的? 他的视线微移,落在了那个满脸与有荣焉的小团子身上。 怪不得能养出这样的幼崽呢!!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压下了狂怒的火气:“陛下可能有所不知,我北疆近年来国库连年亏空,恐是就连我也拿不到太多资源,所以——”还请您不要狮子大开口。 苏鸿祯这话还没等说完,就见江宴川怀中的小团子突然对他呲起了牙。 小家伙的两颗虎牙若隐若现,因长得着实冰雪可爱,是以即便做了这样的动作,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会有看自家幼子时的满心欢喜。 只是…… 你们大瑞怎么回事?? 与敌国皇子谈判这样重要的场合,带上这么一个不会察言观色的孩童,真的合适吗??! 江映澄才不管苏鸿祯如何做想呢,她已经快速翻阅完了007传给她的资料,现在满心满眼想的,都是那白花花的银子! 【国库亏空了,跟你们这中饱私囊的皇室有何干系呀?!】 【要不是你跟你大哥斗输了,你的那群皇子妃们,还在每日不停地买买买呢!】 【可恶,澄澄好酸啊!】 她原定好的结局,可是在夫家饱受虐待,那种每日都能买买买的生活,简直就是她最最向往的了!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这么嚣张下去!】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临台县正北七十公里,云通山山脚下,有前朝皇室埋藏的宝藏?!】 【哇,再三十里,还有这二皇子为了日后招兵买马,而藏起来的大半身家?】 【那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怎么你们皇室,都把钱钱藏在那里啊!】 【有钱不用,非要来过苦日子,这个二皇子真的好奇怪哦……】 陆遥深有同感。 自己明明有钱,却偏要想方设法地从姑娘那里骗钱,你们北疆的皇子,怎么都这么不要脸面的?! 江宴川适时开口:“安泗县以北的三座城池,孤要了。” 苏鸿祯:“……” 安泗县虽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城,可其北面的临台县才是他真正的命门所在。 苏鸿祯的双眼布满怀疑。 明泽帝此番只是随口一说,还是当真掌握了什么消息? 【他府邸的地下室里,还藏着两百万两白银!】 “放你回去也可以,但你需交付三百万两赎金。” 苏鸿祯瞳孔紧缩。 这基本上就是他能动用的全部资金了,且就是这个数字,还需要他再变卖些家产才能凑齐。 明泽帝的消息为何可以这么精准?! 莫非他的身边,还有对方派来的探子不成?! 【他明明知道三公主的医术有多了得,却因为想要让对方只依赖他,而默默助长旁人欺压三公主的风气。】 【还说什么,“我知你不易,但我们身为子女的,又如何能忤逆父母呢?辛苦忍耐这些年了。”呸!最“孝顺”的就是你了,每餐都要往你父皇的膳食里加些“料”呢!】 关于这个三公主的事,江宴川担心惹得小家伙和那个“统哥”的怀疑而没有再提,不过,若是已经决定要攻下北疆,那人早晚都可以救下的。 苏鸿祯声音艰涩:“这些都不是我可以……” 听出他话音里的拒绝,江宴川当即打断道:“没得商量。” 这几个字说得太过斩钉截铁,苏鸿祯平稳了许久的火气也“噌”的一下又窜了起来。 这几乎就是他的全部身家了,他怎么可能全都拱手相送? “江宴川,你不要太过分,”苏鸿祯发了狠,“我可不是一个人潜入大瑞的,若是我的手下察觉我被你们抓了起来,他们便会将消息送回北疆,届时我父皇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这话说得不假。 纵使他的父皇并不是真心疼爱他的子嗣,可若是能在大瑞与北铭交战的时候插上一脚,想必他的父皇也会十分愿意。 只是当这话说完,本以为能看见对面众人慌乱神情的苏鸿祯刚一抬头,就见明泽帝还是那一副冷淡漠然的神色,而那个名叫陆遥的锦衣卫头头,目光却在若有似无地朝着江宴川怀中那个小团子身上瞥着? 什么毛病?! 【噢哟,还有同伙呢?】江映澄的眼睛亮了,【哇,就在城东的卢阳酒楼里呀!】 江映澄简直震惊了:【大隐隐于市呀!】 一片沉静之中,江宴川和陆遥同时勾起了唇角。 东厂门外。 等在巷口的几个武将数不清第多少次探头向外看,引得守在门口的锦衣卫也频频朝着他们的方向打量。 雷志新刚缩回头,就被等在身后的众人迎了上来。 “如何?” “小殿下出来了没有?” “里面可有什么动静?” 雷志新兴奋道:“已经有一队锦衣卫朝着城东的方向去了,看样子里面已经有了进展,小殿下应该也快出来了!” 众人瞬间雀跃。 “好、好啊!” “等小殿下一出来,咱们就冲上去!” “蛋烘糕呢?蛋烘糕还热着吗?!” “荷花酥在谁手里?咱们今日务必让小殿下一举爱上到府里作客的感觉!” 察觉情况有异而前来查看情况的锦衣卫眼露茫然。 没认错的话,这几位都是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将领? 不确定。 他得再看看。 第95章 哇,牢里竟关着汪国公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曾经”! “噗——” 听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拆穿了他的所有计谋之后,苏鸿祯猛地喷出一口老血。 他自认算无遗策,就算在与大皇子的交锋中落败,他也只当是自己识人不清,错信了奸臣才遭此下场,却不成想,他有朝一日会在大瑞输得这般彻底! 江宴川早在察觉情况有异的第一时间抬起手臂,宽大的广袖完美遮挡住了江映澄的身影,没让她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 却不料小家伙竟是自己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还微微用力,将他的手臂往下压了压。 露出了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哎嘿?吐血啦?破防啦?】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幸灾乐祸,【这届北疆皇子的质量不行呐!】 陆遥不动如山地站在两人身后,看向苏鸿祯的眼神里都带了些不合时宜的同情。 幸好他听不到小公主的心声,否则…… 陆遥的眼神又朝着地上的那摊血迹瞄了一眼。 否则,只地上的这点血,可是不够吐的。 想知道的消息已经都从小公主的心声里得知的差不多了,陆遥随意地朝身后挥了挥手,就有人小跑了两步,上前将苏鸿祯从刑架上卸下,带到了牢房里。 陆遥落后两人一步,将二人继续朝牢房深处引去。 既然说了是来参观考察,便不能只是见过苏鸿祯后就将两人送走。 陆遥一路尽心指引,奉承的话脱口而出:“前些日子陛下拨下来的款项已经都用来改善牢房的环境,现下牢中众人有口皆赞,陛下仁政爱民,定能令天下归心!” 江宴川脚步微顿,回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他自是清楚自己在坊间的名声如何,更不用提这里关着的,还多是被他亲自定罪之人。 说什么有口皆赞,怕不是若给他们发点工具,他们每人都能做出上百个巫毒娃娃出来。 江映澄环视了一圈与上次见时别无二致的牢房,黑沉沉的眸子定定注视了说胡话的伯伯半晌。 【不对呀……】 陆遥心底“咯噔”一声,骤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江映澄的眼神朝着漆黑的牢房深处瞥去:【这里的坏人们,明明每天都要骂上两句“狗皇帝”的……】 陆遥:“……” 【连这里的狱卒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平日里都不会出言制止的……】 陆遥:“…………” 【陆伯伯上次巡查时也听到了的呀,那个犯人骂得可脏呢……】 重物倒地的“噗通”声乍然响起,将仍在出神吃瓜的江映澄吓了一跳。 她猛地回头,刚好对上陆遥自下而上望过来的乞求视线。 江映澄的小手握紧了她的美人父皇,声音怯生生的:“伯、伯伯这是怎么啦?” 【怎么突然就跪到地上啦?!】 江宴川慵懒垂眸,似笑非笑:“他累了。” 陆遥默默垂泪。 谢邀,他碎了。 长廊深处突然传出窸窣的声响,其中一道朗笑声尤为明显。 “哈哈哈哈哈,你这老伙计,过得也委实太惨了点!” 这笑声中气十足,瞬间便吸引了入口处一行人的注意。 中气十足之余,还隐隐让人感觉有些熟悉。 陆遥一怔,表情茫然地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手下。 这道声音明显就是那已经被放出去的汪国公的,他怎么又回来了? 谁给放进去的?! 江宴川也几乎就在声音落下的那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他攥着小家伙的手,抬腿带着众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走,那道声音便越是清晰,小家伙的心声便也越是密集。 【哎嘿嘿,澄澄就说怎么这么耳熟呢,原来是汪爷爷呀!】 【汪爷爷是特意回来看狱友的?哇,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发展出了如此深厚的狱友情,汪爷爷超棒!】 【额,他们二人早就认识?】 【那……难不成他们二人还有什么年少欢喜无奈分手各奔东西老来重逢的曲折曾经?】 此时他们刚转过最后一个拐角,被牢门隔在两边的两个半百老人就这样映入眼帘。 江宴川看着就快要僵成一尊石雕的汪国公,沉思片刻后,回手将小家伙又往身后轻轻推了两下,好让小家伙的身影完美掩藏在自己身后。 倒不是怕汪国公想不开以下犯上,就是—— 汪国公怎么说也上了年纪,若是乍一看见小家伙的脸,再气出个好歹来…… 江映澄没能体会到她美人父皇此举的深意,才被推到后面,就又伸手揪住了面前的一片衣角,借力探出头来:“呀!汪爷爷!” 语气中的惊讶恰到好处,就像是才发现自己竟在不期然间见到了喜欢的长辈。 汪国公:“……” 汪国公一连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停抽搐的面部表情,转身时面露惊喜:“陛下!小殿下!你们怎么在这?” 陆遥牙疼地吸了一口气。 他在朝堂上与武将争了个头破血流,才得到了优先请到小殿下解疑的机会,结果汪国公一声不吭地跑过来蹭他的福利?! 忒不要脸了! 江映澄“蹬蹬蹬”地从她美人父皇的身后窜出,直接跑到了汪国公的跟前,双眼亮晶晶地—— 偷看牢房里面另一个社会主义兄弟情的当事人。 “汪爷爷来这里做什么?” 汪国公注意到小家伙好奇打量的眼神,心里不住地劝导自己。 他此番费尽心思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里面这人引起小殿下的注意,虽然过程不是那么尽如人意……起码结果还是好的。 “回小殿下,老夫今日来此,是探望老夫——” 【那柔弱不能自理的“曾经”?】 汪国公一口气呛在喉咙里,接下来的话都被一阵激烈的咳声取代。 心里的怨念都快冲破屋顶,直奔云霄。 小殿下真是,仗着自己是在心里想的,什么都敢说呢! 他又愤恨地瞪了里面那个老家伙一眼。 你倒好了,往牢里潇洒地一住,就有人满世界地帮你找线索证清廉,如今,更是连他的清誉都要搭了进去! 正想着,汪国公突然感到背上传来极轻的一下拍击,像是有人不情不愿地给他顺了一下气。 整个牢房里满打满算也就小殿下一个暖心小天使,他刚想低头道谢,就猛然反应过来—— 这个高度是不是不太对?! 汪国公惊恐抬头,就见明泽帝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身侧,视线再一下移,小家伙正费力地踮起脚尖,双手托举着明泽帝的手肘,控制着明泽帝给他拍背。 “!!!” 汪国公的魂都要吓飞了! 那一瞬间,他甚至都给自己的墓地选好了位置。 第96章 庄爷爷,你糊涂啊! 汪国公差点给这个小祖宗跪下磕一个。 他这辈子经历过的惊心动魄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一幕带给他的震颤来得多。 江映澄见汪国公浑身僵直,以为他的不适更严重了,顿时小手挥舞得更加卖力! 边摇,还要边催促她的美人父皇:“父皇也动一动呀!” 【澄澄快没力气啦!】 汪国公又猛地咳了起来。 等这场闹剧终于停了下来,汪国公已经出了一身的薄汗。 他双眼无神地看着牢房内的老伙计,心想不然就算了,他也算是为朋友拼过命了。 庄旭尧被汪国公看得一愣。 虽然这位老朋友平日里也不说有多成熟稳重,但至少不会像眼前这样心绪外放。 两人间的互动成功引起了江映澄的注意,她垂头站在美人父皇的旁边,乖巧的模样很是唬人,心里却早已和007一起八卦了起来。 【哇呜,这个爷爷也不简单呐!】 在场的几人神情一松,知道此事算是即将迎来最终的定论了。 陆遥和汪国公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聊些没用的废话,一边拖延时间以免让小殿下发现不对,一边仔细听她的心声。 江映澄动作飞快地抬头看了庄旭尧一眼,眼中闪烁的光里全是崇拜:【庄爷爷,英雄啊!】 听到这样评价的汪国公偷偷松了一口气,险些热泪盈眶。 庄旭尧是在半年前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抓起来的,这个消息刚刚爆出来时,朝中几乎没人相信这会是真的。 即便是他的政敌。 庄旭尧其人,可以说是一生都在为民请命,他清正廉明,忠君爱国,甚至偶遇上门求助的平民,倾力相助的同时还会仗义疏财,是百姓心中极为敬重的好官。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好官,在面对那些似是而非的举证之时,半分都未曾替自己辩解,从容入狱,就连他们几次问他是否有何苦衷,他也都闭口不言。 还庄旭尧清白这件事,已然成为了他们几个老家伙心中的执念。 而今日,就是汪国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时机。 小殿下的心声在经过一连串的夸赞之后,终于进入了正题。 【呜呜呜,庄爷爷糊涂啊,他以为自愿入狱是在以身诱敌,殊不知这一切本就是奸臣的诡计呀!】 【嗨呀,气死澄澄啦!】江映澄的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因为被正午充足的阳光照了太久,还是因为她太过气愤,【敌人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呀!】 她在心里一步一步理清这整件事的脉络。 【先是买通了庄爷爷府中的护院,让他假装把过路的飞鸽射了下来,好叫庄爷爷“不小心”发现有人通敌的信件。】 【他们就知道以庄爷爷的性子,定然会怕引起他们的怀疑,而选择暗中调查,等庄爷爷将那信鸽的伤势照料好,重新放飞之后,这一切的计谋便也真正开始了!】 【庄爷爷自以为做这一切是在揪出真正通敌叛国之人,只是他也没料到,这一切本就是奸臣设下的圈套,目的就是为了扳倒这个数次在朝中碍事的好官!】 【庄爷爷以为入牢之后就会有敌国的人或来营救、或来灭口,届时他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那真正的奸人,却没想到,敌人的奸计到这里就已经结束啦!】 【可怜庄爷爷还因此不敢有半分懈怠,连事情的真相都不敢与亲友们说!】 【可恶!那坏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随着小家伙将整个过程都梳理完毕,汪国公的呼吸都跟着停顿了一瞬。 他知道此事必有隐情,却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唏嘘,气愤,悲伤……以及浓浓的心疼。 庄旭尧比他还要年长几岁,又不像他常年锻炼,文人的柔弱在他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以他薄弱的身板,为百姓撑起了一片清明的天。 这样的人,又怎应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他就应该生活在阳光下,受同僚钦佩,得万民爱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阴暗逼仄到,即便是阳光最盛的正午,也只有一缕光能透进来的的牢房之中,等待一个注定不会来的奸臣。 所以…… 汪国公的眼神骤然变得危险。 那个畜生是谁?! 【统哥统哥,那个奸臣是谁?】 汪国公和江映澄几乎是同时想到的这个问题。 牢房外的几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心下都有各自的盘算。 可不管他们脑中预想的画面如何,归根结底,不过都是对那设计之人的种种折磨。 只是…… 【呀!庄爷爷怎么哭了?!】 汪国公一愣,倏地抬头。 牢房里的庄旭尧果然如小殿下心声中所说的那般,不知何时起早已泪流满面。 他的眼泪糊满了半张脸,眼神茫然中带着悲恸。 汪国公心下了然。 会出现这种情况,想必是这个老伙计,也听到了小殿下的心声。 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合时宜的痛快。 叫你隐忍,叫你自恃聪明一意孤行,到头来发现这一切的苦难都是你自己寻来的烦扰,后悔了? 汪国公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认命般地抬起腿,准备凑到庄旭尧的跟前劝说几句。 然而还未等他动身,余光就瞧见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他的身侧窜出,直直跑到牢房门前,伸手扒在了木门上。 江映澄手里攥着帕子,费力地想要向牢房里面伸手,语带心疼地劝道:“爷爷不要哭啦~” 【澄澄会帮爷爷报仇的!】 【邱伟志是?澄澄今天就想办法告诉父皇!】 在场几人的呼吸在同一时间变得急促。 江宴川突然回头看了陆遥一眼。 陆遥秒懂了对方眼神中的信号,上前一步:“左大人放心,我们锦衣卫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查证,早就已经掌握了此案的绝大部分证据,相信很快便可以还大人一个清白了!” 言之凿凿的语气像极了他在跟人吹嘘: 交给我,你放心。 看得汪国公脸上的动容都霎时间便收了回去。 是你查的吗? 还要不要脸了?! 第97章 咦惹,庄爷爷竟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屏兰巷口。 缩回头的雷志新再一次对上了众人期盼的眼神。 “如何?” “还没动静吗?” 雷志新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可就算是他们这样常年在外征战的武将,要在寒冬的冷风中枯站上一个时辰,也还是会感到有钻心的冷意蔓延到四肢百骸。 高思远颠了颠手里的油纸包,声音低沉:“蛋烘糕都已经凉透了,不然我去重新买一份。” 有人应和道:“荷花酥也是,我和你一起——诶?” 众人忙探头看去。 巷口对面的东厂大门再次打开,又一队精锐从里面牵马而出,还未等列好队形,就直接蹿上马背,狂奔而去。 众人无不咋舌。 “啧,陆遥这小子,没少套消息啊……” “嘶,今年的赏赐应是少不了了……” 一片艳羡声中,不知是谁喃喃了一句:“这回小殿下应该快出来了……” 成功终结了所有话题。 大牢之内。 江宴川以庄旭尧这些年来劳苦功高,既已初步找到证据,就干脆提前释放的说辞为由,将这个可怜的糊涂虫从不输于汪国公先前居住环境的牢房里请了出来。 庄旭尧被这一连串的反转刺激得双腿瘫软,等他终于被汪国公架到外面站稳,还未来得及向明泽帝行礼,手中就先一步被人塞了个坚硬的小圆球。 他茫然低头,看清了手心里正躺着的东西。 那是一小颗糖球,被人用油纸细心地一颗一颗包了起来,方便小家伙带在身上。 江映澄笑嘻嘻地:“这个给庄爷爷吃!” 【吃完甜甜的糖果,心情就会“唰”~的一下变好啦!】 庄旭尧刚刚止住的眼泪,顷刻间便有了卷土重来之势。 陆遥给众人准备了十分丰盛的午膳。 那原本是只给明泽帝和小殿下准备的,不料半路杀出来个汪国公,还连带着放出了庄旭尧,小殿下一手牵着一个,直接就将所有人都安排好了位置。 幸得他准备的膳食足够丰盛,才没被突发状况打个措手不及。 虽然在这其中,各式糕点就占据了整张桌面的半壁江山。 席间,众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眼神一下一下地往小家伙的身上瞥。 虽然那个设计陷害庄旭尧的奸臣被套了出来,可这庄府里,定然也不会是铁板一张。 那被收买的护院是谁?是否还有人里应外合? 庄旭尧入狱的这段时日,庄府…… 庄府跑的跑,藏的藏,不过半年就已不复往日荣光。 他们还有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只等小殿下开开心心地用完午膳,再想办法诱导她去关注一番。 蓦地,腮帮子鼓鼓的江映澄抬起头,和正在偷偷打量她的庄旭尧对上了视线。 江映澄抿着嘴,唇角上扬,眼睛都笑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 【庄爷爷这么好,澄澄不能让他过得这么惨!】 【澄澄、澄澄要替庄爷爷讨回公道!】 江映澄几下就把嘴里的小点心咽了下去,埋头就开始骚扰007。 【统哥统哥,干活啦!】 心声欢脱雀跃,让人一时分不清她是当真想要替喜欢的爷爷出一口气,还是生性就喜欢吃瓜。 庄旭尧表情愣怔一瞬,很想开口让小家伙先安心用膳,他的事可以稍后再谈。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对面的小家伙抬起手,像是无意识般夹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塞。 边嚼,心里也边十分活跃地叭叭着。 【咦惹,庄爷爷竟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庄旭尧:“……” 行。 他开始专心听小家伙心声里透露出来的消息。 【庄爷爷因为清正廉明的行事作风,一直被自己的兄弟所诟病,平日里虽看着兄友弟恭,可他们几人私下里没少说庄爷爷的坏话!】 【老顽固、假正经、蠢东西,还有骂得更脏的!可恶,这群人怎么这么敢的啊!】 庄旭尧一愣。 他先前一直以为,他的人生,是很好的一生。 温婉贤惠的妻子,手足情深的兄弟,兴趣相投的知己,还有一路平坦的仕途。 他知道他的过分清廉会给家里带来麻烦,但好在他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已经鲜少有人敢当面挑衅,家里的人也都很是支持他的做法。 却不知道,他得到了百姓的爱戴的同时,竟也失去了骨肉亲情。 庄旭尧借着吞咽的动作,压下了胸口的浊气。 没事。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真实想法,等他回去后,跟他们说开了就好。 【呜哇,他们居然还在庄爷爷被关起来的时候,把家里之前的东西洗劫一空,趁机分家,只留庄爷爷的夫人和子女在府里艰难度日!】 “噗——” “咳咳咳咳咳!” 庄旭尧侧过身猛咳不止,一向守礼的他,生平第一次在明泽帝面前失了仪。 心里恨恨地想。 说个屁。 回去他就一一打上门去! 江映澄以为庄爷爷是呛到了,见他左右的汪爷爷和陆伯伯递水的递水,捶背的捶背,便也放心了下来。 随后—— 【还有还有,那帮护院就没一个好东西,虽然被邱伟志收买的就只有那个俊达一人,可其余的人可没少把庄爷爷的行程消息卖给消息牙子,好赚取想要求助的百姓的银钱!】 好容易停下来的呛咳声眼见又有了变得更为猛烈的趋势。 【而且而且,庄爷爷府里——】 “映澄,”江宴川突然出声,打断了小家伙的思绪,“别只顾着吃小点心。” 对面的庄旭尧已经咳到满脸涨红了,再让她这么继续挖下去,他真怕对方还不等回府,就要先被抬去医馆了。 江映澄苦着一张小脸:“好哦。” 吃过了午膳,江映澄的眼皮就又开始困倦地耷拉了下来。 知晓这是小殿下到了该午睡的时间,陆遥殷勤地将明泽帝引到了他提前准备好的暖阁,里面贴心地备了一张粉红色的床铺,和可以供明泽帝办公的文房桌。 长顺公公朝着身后一挥手,就有太监将奏折铺满了半张桌面。 江宴川神情冷淡地坐下批阅,小家伙就在他身后香甜地睡了过去。 陆遥看着眼前这甚是和谐的一幕,对自己的周到也很是满意。 东厂门外。 已经隐隐有冻僵了的感觉的雷志新面露凝重。 “怎么还不出来?” 陆遥那小子,该不会是想把积压了数年的疑案,都一日解决了?! 第98章 啊!西北有流民,千里赴京行迹可疑! 冬季的天色总是黑得特别早。 江映澄醒来时,天边已经隐隐有了点朦胧的昏暗。 屋子里已经掌起了烛台,江宴川的侧脸在跳动的烛火的映照下,锋利的线条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江映澄的视线刚恢复清明,就被眼前的美颜暴击又晃花了眼。 【吸溜,我的美人父皇太养眼啦!】 江宴川翻看奏折的动作一顿,还未等回头,就听有脚步踏地的“哒哒”声正由远及近。 总是能让他心情愉悦的小奶声也紧跟着响起:“父皇~” 江宴川放下奏折,回头俯身一捞,布满了糕点的香甜气息的小团子就被他捞进了怀里。 江映澄先是在她美人父皇的胸口蹭了两下,随后才奶呼呼地问道:“父皇在看什么呀?” 江宴川仅是瞥了一眼摊开在桌案之上的奏折,就起身抱着小家伙往床榻的方向走:“” 小家伙今日已经帮了他如此大忙,他也不想再拿这些烦心事,去填满她的整个童年。 然而就在他起身往回走的工夫,小家伙已经扯住他的袖口,探头向奏折上匆忙瞥了两眼。 【西北……流民……形迹可疑?】 江映澄的好奇心简直就在一瞬间被燃至了顶峰。 【什么呀统哥,父皇的奏折上说的都是什么呀?!】 她可太好奇了! 担心今天支使007的次数太多会让它消极怠工,江映澄还立下了豪言壮志:【今天要是不能弄明白那上面的内容,澄澄就什么都不干了!】 心里下定决心,若是007不给她查消息,她就要复读机附体,一直磨叨007! 江宴川随手捻起一块陆遥提前备好的桃花酥递至江映澄的嘴边:“桃花酥,尝尝吗?” 江映澄的鼻尖轻轻抽动了两下:“嗯嗯嗯,要的!” 007:【……】 庄旭尧已经被汪国公搀着送回了庄府,江宴川和江映澄在东厂又简单用过了晚膳,这才准备摆驾回宫。 长长的仪仗队伍在东厂门前铺陈开来,江映澄由她的美人父皇牵着,于重重护卫的围绕之下,朝着街道正中的御辇之上走去。 今日带来的奏折还只是少数,江宴川几乎可以预见今日即将要到来的挑灯夜战,他垂眸表情冷淡地往前走,脸上的寒气甚至比周遭的风雪还要冻人。 忽的—— 【咦?】江映澄忽然停下了脚步,【雷伯伯?】 江宴川一顿,回过头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看去。 【哇,阚爷爷也在!】 【高伯伯、董伯伯、姜伯伯……】江映澄越看越惊奇,也越看越疑惑,【他们怎么都不过来呀?】 站在巷子口的几人面露苦涩。 不是他们不想过去,实在是这一整天等下来,他们已经冻僵了。 缩在人群后方的陆遥心虚地抬头望天,就是不肯回头对上武将们瞪视的眼神。 最终还是阚锐锋在几个小辈的背上逐个拍了一下,随后才带着众人快步赶到了御前。 “臣,阚锐锋,见过陛下,小殿下——” 话音被突然塞入手中的汤婆子截断,阚锐锋低下头,对上一双闪着细碎亮光的杏眼。 “阚爷爷怎么会在这里呀?”江映澄的声音天真无邪。 阚锐锋原本跟着被焐热的手一起暖起来的心,又霎时间变得苦涩。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他大着胆子在小家伙的头上摸了两下,对着明泽帝道:“小殿下难得出宫,我们几个老家伙就想着好好招待一番,这不,还备下了好多广受小朋友欢迎的点心。” 跟在后面的几个武将连忙掏出了他们提前备好的点心,有好几样还冒着热气,是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去重新买回来的。 他们今日的午饭,吃的就是那些已经凉掉的糕点呢。 正说着,有人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显然是已经饿得狠了。 不过—— 他们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地上那个萌萌的奶团子。 只要小殿下能够开心,他们今天这一整日的等待,便也都值了! 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江映澄猛地抬手捂住了嘴,克制地发出了“嗝~”的一声。 【呜呜呜,太多了,陆伯伯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众人僵硬抬头,看向陆遥的眼神全是悲愤。 他们在外面忍受寒风刺骨,你在里面开心设宴? 好好好,他们之间这梁子,今日算是结下了! 江宴川低沉的眸光在几人已经冻得通红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还是于心不忍,下令调转车头,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行进。 一路上,被愧疚感包围的江映澄,时不时就要从御辇之中伸出小手,给旁边随行的几个伯伯递些小糕点出来。 几人被寒风吹得冰凉的心,一瞬间就被这只肉乎乎的小手抚平了。 队伍在阚府门前停了下来。 阚府众人早就得了阚锐锋的示意,提早备下了极为丰盛的晚宴,江宴川和江映澄才刚在东厂用过晚膳,转眼就又被请到了餐桌之前。 江映澄手里握着几个伯伯满心欢喜塞过来的糕点,小脸上满是茫然。 她是真的吃不下了,可是,这些又都是伯伯们的心意…… 正纠结着,江映澄的头顶上方突然伸下来一只大手,径直把她手里捏着的点心拿走,面不改色地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江宴川感受着自己平日里并不喜欢的甜腻口感,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眉心。 阚锐锋恰在此时开口:“陛下,臣等今日请陛下来此,也是恰有一重要讯息想与陛下禀告。” 说罢,他微微侧头,示意亲信将所有下人带出,并派人严守在正堂四周,确保不会有人偷听。 他从袖口拿出小家伙塞给他们几人的信件,恭敬地递到了江宴川的手中。 “前几日,有一神秘人在我等几人身上塞了字条,上面俱是些与北铭有关的重要讯息。” 江宴川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默默伸长了脖子的江映澄,顺手翻开了信件。 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几条蜿蜒曲折的线条,属于元良平苍劲字体被裁成一个个小小的方块,又重新排列组合后贴到了地形图上。 阚锐锋小心观察着小殿下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信上面说,北铭西北部的康阳县周围,埋有一处尚未被开采过的铜矿……” 那地图其实已经极为详尽,但他们此番贸然潜入,也还是需要将周边的情况再多了解一些为妙。 万一……那边还有什么小公主看不上眼的宝物,他们也可以顺手牵羊呢? 几个武将的眼神都紧紧盯着明泽帝身边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里的期待都快要凝成了实质。 江映澄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唔……西北?】 众人心里一松。 来了来了! 【刚刚是不是也听到过什么西北?】 【啊!西北有流民,千里赴京行迹可疑!这个瓜咱们还没吃呢!】 【统哥统哥,快点快点,快把瓜炫我嘴里!!】 几人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 错了啊小殿下! 他们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啊! 第99章 哇!断袖之癖,澄澄可以! 几人皆目露绝望。 他们几乎等了整日,就是为了从小殿下的心声中再打探些更为详尽的消息,可、可小殿下竟然在这个时候吃起了瓜?! 他们心中急切,却又不好打探得太过明显,只好等着她吃完这个瓜,再进行新一轮的话题引导。 江映澄丝毫不知几人心中所想,仍在心里继续和007扒着那个西北流民的故事。 江宴川的食指在白玉制成的酒杯杯沿滑过一圈,垂眸静静看了小家伙一眼,半晌,无奈地轻笑出声。 一屋子的人或或期待或呆滞地等着听小家伙的心声。 【咦,此人不远万里赶赴京城,居然就只为了见情郎一面?】江映澄目露惊叹,【这是什么顶级的纯爱战士?!】 屋内几人兴致缺缺。 大战当即,他们哪有心情去关心旁人的情情爱爱? 这种紧要的关头,他们连自家的娘子都鲜少有时间去顾及呢,更何况是一个与他们毫无瓜葛的路人甲。 江宴川面上恍若未闻,实则心底也放松了些许。 小家伙匆匆一瞥之下,并没能那封奏折完整地看完。 那上京之人可不仅仅是寻人这般简单,他甫一进京,就四处寻找高官宅邸递拜帖,送金银,目标直指上达天听。 像是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又像是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 若非如此,这种小事也不会出现在他的桌案之上。 正想着,耳边就传来小家伙倒吸气的声音。 【不对呀,这个流民不也是个男的吗??】激动之下,小奶音都劈了叉,【见情郎?!】 几人眼神慈爱地对视一眼。 小公主就是太纯净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龙阳之好”这一略显小众的词语,像这种情况,在民间其实也不算少见—— 【哇!】主位上方响起可疑的咽口水的声音,【断袖之癖,澄澄可以!】 众人:“……” 脸好痛,好像被人无声打了一个巴掌。 哪个不长眼的把这种事情讲给小殿下听的?! 还能不能呵护一下天真无邪小殿下的快乐童年了?! 【哇哇,那情郎还是个当官的!】 “!!!” 众人一改之前的颓态,仿佛瞬间就被人打了鸡血! 这种事发生在民间并不稀奇,但若是发生在身边的同僚身上,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快说说快说说,那情郎姓甚名谁,官拜几品?! 几人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再装了,只留阚将军和明泽帝一直说着不痛不痒的废话,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主位上方那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 小团子正垂着头,看似在乖巧地观察眼前的糕点,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小殿下一定是在专心看那个“统哥”给她找来的资料—— 【诶?】江映澄顺手拿过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目露惊艳,【好好吃呀!】 众人:“???” 您不是已经在东厂吃到撑了吗?! 怎么在这么关键的地方又开始吃了! 有没有尊重一下他们听瓜人的心情呀! 好在,小家伙没有让他们等上太久,最初的惊艳过后,她便开启了边吃糕点边吃瓜的一心二用模式。 【唔,三年前京官下派相遇,对他死缠烂打,他心动之后,那人却自此消失不见?】 【好熟悉的剧情啊!】 众人神情恍惚。 这信息量,着实太大了些。 不过,说起来,“三年前曾外派过”这几个字,总让他们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倏地,他们想起前些日子在凌吉庵发生过的一幕—— 假装请菩萨上身的小家伙立于石像之前,故作神秘的模样很是唬人。 她用爆瓜证明自己之时,就曾说过“你三年前曾在外派路上”这样的字眼。 这个瓜立时就被当事人以千两的高价买了下来,他们还记得那倒霉的官员是—— 【程永言!】江映澄兴奋地跟007道,【澄澄想起来啦!】 席上有人没忍住爆笑出声,忙装作被酒水呛住的模样遮掩住了。 江映澄早就对伯伯们“身体差”、“容易呛”的设定有了免疫,闻声也只是默默抬头看了一会儿,确认他慢慢平复了下来,便也接着低头吃瓜去了。 几人都松了一口气,而后唇角勾起一抹坏笑。 当日的种种情形因小殿下的这一道心声而又变得清晰。 彼时这程永言为了不让这个黑历史被暴露而怒捐千两,他们那时还因此而感到惋惜。 好好的一个瓜吃到一半就没了,这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分别? 不过…… 重金买断的黑料又以这种形式卷土重来,这可真是—— 嘿嘿,嘿嘿嘿嘿嘿。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嘿嘿嘿……】江映澄也捂嘴笑了起来,【这人还真是个狠人,全部家财都用来贿赂官员了,路上愣是一丁点闲钱都没舍得给自己花,活生生把自己造得面黄枯瘦,就为了以后能从程伯伯手中得到更多好处!】 【嚯!还真就有人收钱后给他指了个明路,将我美人父皇的行程偷偷告诉他了?!】 【可恶哇,他是怎么敢的啊!】 几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也没想到,原本快乐吃瓜的轻松气氛,会迎来这样的一个峰回路转。 泄露天子行程这种事,重则诛九族,轻则……诛九族。 若是没有小公主这个外挂,或许那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独善其身,可,如今明泽帝有了这样一个强力助攻…… 【竟敢算计我的美人父皇,当我这个挡风小棉袄是摆设的吗?!】 江映澄鼓起了双颊,硬生生将自己气成了河豚。 【宋立群是,回去我就把你的罪证全都记在纸条上!】 【不过——】江映澄来回扒拉着007给出的消息,【那人是不是也快要找上门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在主位上方的年轻天子身上。 天子的脸色并没有因小公主的心声而变得黑沉,反而隐隐有种…… 愉悦? 【噫!这就要找上门了?!】 【我康康我康康,还有十……】 几人心下紧张。 十什么? 十天? 十个时辰? 他们还来不来得及出去避个难? 然而要命的心声也不管他们脆弱的心脏是否还能承受得起,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九……】 众人瞳孔剧震。 这个十吗?! 现在尿遁会不会有些刻意? 【八……】 武将们终于有些慌了。 快别数了小殿下,这怎么听怎么像是他们生命的倒计时啊! 直到这段倒数终于归零,江宴川才面色沉静地缓缓放下酒樽。 “咔哒”一声脆响过后,门外有丫鬟匆匆走入,附耳在阚锐锋身侧小声禀报。 “老爷,门口有人聚众闹事,声称有朝中重臣对他始乱终弃,非要老爷为他主持公道。” 阚锐锋:“……” 他硬着头皮顶住了明泽帝望过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狠狠咬住了发痒的后槽牙。 来找他做什么,那青天大老爷庄旭尧不是已经无罪释放了吗?! 第100章 噫~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些东西的眼睛! 何璞瑜被传唤至御前时,头发干枯凌乱,面色枯黄粗粝,就连那拖至脚踝处的长袍,也已经脏到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了。 就这么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站到眼前,是个人就会先升起几分同情。 如果不是事先听到了小公主的心声的话。 何璞瑜一脸不识得明泽帝的表情,对着江宴川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声音凄切道:“将军,草民心有冤屈,还望将军为草民做主!” 正堂里落针可闻。 众武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被同僚“始乱终弃”后千里追夫的狠人。 江映澄没有那么多顾虑,她站在她美人父皇的身后,双手揪住云锦长袍的一块衣角,探出头奶声奶气地道:“阚爷爷成名三十余载,想也知道不会很年轻了,你是不是在说我的父皇长得很老?” 阚锐锋:“……” 何璞瑜满脸悲切的表情一滞,略有些茫然地快速抬头瞥了一眼。 他本想装出一副在此偶遇明泽帝的假象,却没想到,刚一个照面就被小公主道出了其中的违和之处。 深知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何璞瑜连忙跪地磕头:“草民不识陛下天颜,还望陛下恕罪!” 何璞瑜的头紧紧贴住地面,心里终于后知后觉地涌起阵阵忐忑。 方才那匆忙一瞥之下,年轻天子身上那上位者的气息,险些让他浑身都泛起轻颤。 他闭上眼,心里一遍一遍演算着预想中的步骤。 反正无人知他此行就是特意来寻明泽帝的,他只需要咬死了自己并不知道,就定然不会因此而获罪。 而这之后,明泽帝若是问他有何冤屈,他就说—— “都说我是公主了,你怎么都不向我问好?”头顶上方又传来那道童稚却仿若恶鬼的声音,“你是不是针对我?!” 何璞瑜藏在广袖下的手紧紧握拳,心里暗恨,面上却是带着惶恐:“草民见过公主殿下!” 江小恶魔犹不满意:“你是平民,见到将军伯伯们,也是要见礼的。” 何璞瑜咬了咬牙,又逐一行了礼。 江映澄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上扬的调子里充满了对此番恶作剧成功的得意。 【叫他算计我的美人父皇,哼!】 【磕晕他!】 何璞瑜一连磕了数下,且每一次都是重重磕地,这一圈见礼下来,确实已经晕到有些微微打颤了。 江宴川的眼神落在那人枯黄的发髻上,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好。 他没说话,仅在给了阚锐锋一个眼神之后,就牵起江映澄肉乎乎的小手,朝着主位上方的太师椅走去。 太师椅不高,但江映澄实在是太矮了,她被安置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时,两条小短腿还能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甚是童趣可爱。 阚锐锋笑容慈祥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地上正跪着的那人。 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悉数收了回去。 他也有些为难。 他们虽已知道了此人的大部分信息,但那都是从小殿下的心声中听来的,他便只好循例从问询开始。 何璞瑜等了许久的正题终于开场,他按捺下紧张又激动的心情,开始照着之前排练好的说辞陈情。 他本是青辽县一农户家里的独子,因男生女相,多年以来,没少收到周围邻里的嘲笑欺辱。 他本以为一生都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度过,不想却在三年前见到了外派路上的程永言。 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他也终于被人从那样的苦难中拉了出来。 何璞瑜的声音如泣如诉:“可他却在得到草民之后又将我弃如敝履,背弃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山盟海誓!” “敢问将军,这样一个行不顾言之人,如何能当得起一个好官?!” 几个武将一脸难色。 啊这…… 按理说,他们此时应该露出同情、气愤、鄙夷等种种表情,可是—— 他们从小殿下心声中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的啊?! 你在与程永言交往的过程中,也没说过你是个男的啊! 但这些他们都不该知道,便只好派人去程府里将程永言寻来。 江映澄手握这件事的全部真相,看着几位将军伯伯被何璞瑜骗到,急得不行。 【好气呀!就没有什么办法能马上拆穿他吗?!】 【啊!】江映澄终于找到了突破点,【程伯伯是三年前到的青辽县,且没几个月就启程回京了!】 【这个何璞瑜若真是这般放不下程伯伯,他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才来?!】 阚锐锋的眼神微微一亮。 他上了年纪,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情情爱爱,更不用说是这种小众爱好的情情爱爱,但该有的逻辑还是有的! 诚如小殿下心声中所说的那般,若他当真对程永言如此难以忘怀,那中间的那两年时间,他又都在做些什么? 他老神在在地垂首站到一边,屏气凝神等着听小殿下稍后的心声。 【哦豁,这何璞瑜三年前尝到了被人疯狂追求的好处,程伯伯刚走,他就转眼又勾搭上了一个富商!】 “嘶——”旁边站着的几个武将的目光不由重新落回了何璞瑜的脸上。 人才啊! 若不是他们有小殿下这个无敌外挂,刚才那一番声泪俱下的表演,可是足够骗他们几个来回的了! 江映澄没注意到几人怪异的举动,垂着个头,看似乖巧地不想打扰大人们处理公务,实则在心里,已经快要把007传过来的资料翻出火花了! 【哇哇哇,富商肥头大耳,跟面容俊秀的程伯伯简直有天壤之别,他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啊?!】 【他还叫人家小心肝!】江映澄震惊了,【噫~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这些东西的眼睛!】 在场的几人:“……” 重金求一双没听过这些的耳朵!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要听这种东西! 【啊!!】 江映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泛着蓝光的半透明面板:【我就说,他怎么突然不远千里跑来京城,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 新的疑惑又出现了。 【他都已经见到我父皇了,怎么就不直接跟我父皇说呢?】 江映澄抬起头,瞥了何璞瑜一眼又一眼。 看得屋内的几人干着急。 您别光顾着疑惑呀,倒是让他们也听听这件事的原因啊! 江宴川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匆忙赶过来的程永言身上,复又泰然自若地端起茶盏浅酌了两下,心底暗自思忖。 或许,该给小家伙备些小点心了。 她总是喜欢边吃边看。 第101章 江·清汤大老爷·映澄 两人开始对峙之前,阚锐锋便先唤人递来了热腾腾的小点心。 府里自小殿下进门开始,就有糕点不间断地在灶台上热着,保证她无论何时饿了馋了,都有软糯糯的点心可以吃。 江映澄幸福得半天都没顾上继续吃瓜。 而且,何璞瑜和程永言的争吵已经足够精彩了。 一个,仍坚持自己被欺骗感情,想要对方兑现曾经的海誓山盟。 一个,声称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对方花取了大量的钱财,最后人财两空不说,还落下了终生的心理阴影。 何况…… 程永言的目光在屋内众人好奇的脸上环视了一圈,目露绝望。 这么多人都知晓了这个故事,心理阴影更大了不说,在凌吉庵捐出去的那一千两,也都白白浪费了! 他才刚去凌吉庵里把欠条换回来呢! 程永言瞪视着何璞瑜,气得浑身发抖。 【伯伯们怎么光动口的?】江映澄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儿,恨不得亲自上场,给他们之间的火花浇上一桶热油,【打起来呀!】 众人:“……” 小殿下怎么这么喜欢看别人打起来? 不过—— 几人目光灼灼。 他们也想看! 你们文人怎么就只知道吵架的?! 快动手啊! 然而那程永言已经被气到直喘粗气,根本无暇顾及回嘴,这场对峙眼看就有了要停歇之势,几个武将砸砸嘴,心下都有些失望。 太菜了,他们的同僚简直太菜了! “哇,这个好看的伯伯这么情真意切,一看就不是图程伯伯的钱钱,”江映澄却不肯放弃,拱火道,“程伯伯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呢?!” “何伯伯不远千里来京城寻你,何伯伯好,”江·清汤大老爷·映澄铿锵有力地总结道,“程伯伯因为何伯伯欠、了你一点钱就不理他,程伯伯坏!” “欠了”两个字,还被她单独加重了读音,可以说是暗示得十分明显了。 程永言一愣,试探道:“还钱?” 何璞瑜也是一愣。 他的钱早就在程永言回京之后用光了,不然他也不会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委身于那样一个又丑又油腻的胖子之下。 他拿什么还钱? 见何璞瑜表情尴尬眼神闪烁,程永言瞬间变支棱起来了! “你总不会是因为钱用光了,才想起来进京找我的?” 何璞瑜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进京来找他自然不可能仅仅为了这样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 眼下这间屋子里有这么多人,他还不能说。 程永言自觉终于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得意地扬起了头! 他朝着主位上方的小家伙投去感激的一瞥。 谢了,小公主! 他再也不偷偷在心里说小公主太过骄纵,难成大器了! 江映澄捕捉到这道目光,抬起头,冲对方露出一张明媚的笑脸。 【嘿嘿嘿,伯伯这么笨,没有澄澄可怎么办啊~】 程永言:“!!!” 小公主身上的嘉月菩萨是不是还没走? 不然他怎么可以听到这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属于小公主的声音?! 程永言狂掐自己的指尖,怀疑自己是被气出了幻觉。 【不过……这骨架、这线条,很明显就是个男生呀,伯伯这都看不出来,好笨哦!】 江映澄边在心里吐槽,还边同情地看了笨笨的大人一眼。 程永言心中的惊惧还没等排解,就又被小家伙的心声气得一股浊气直奔头顶。 那是他笨吗?! 三年前的何璞瑜身形瘦弱,肤若凝脂,哪是现在这副落魄流民的模样? 他会看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程永言怕自己愤怒的眼神太过直白,忙将视线转移,不期然对上了—— 几位武将憋笑憋得都有些涨红的脸? 程永言一怔,一个让他身心震颤的猜测涌上心头。 这几个人……不会也都能听见这道心声??! 几人见此情形,当即也不装了,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用刚好能被程永言听到的音量,十分黑心地当面讨论了起来。 雷志新面露同情:“惨,真惨!” 董康盛摇了摇头:“三年前被人骗了大半家财也就算了,三年后还要……唉,是我我不能忍。” 程永言:“……” 滚啊!你们能不能离远点再说?! 江映澄看热闹看得很是爽快,其后才终于想起了正事。 【不过……这个何璞瑜虽然讨厌,这次来京城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谁能想到,他大张旗鼓地弄出了这么一场千里寻夫的戏码,最初就是因为看到了那富商暗中和朝中武将勾结的证据,害怕自己受到牵连,才想起来程伯伯这个京中大官呢?!】 【跟那富商合作的可是朝中有名的武将,他能有这样的勇气,就已经很棒啦!】江映澄无意识抓起一块糕点,心里美滋滋的,【澄澄就原谅他这一次啦!】 屋中的几人皆是呼吸一滞。 他们就说怎么这人费了这么大力气见到了陛下,却不赶快说出想要面圣的目的,原来是怀疑他们几个老伙计呢! 众武将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均在心中猜想,一个武将能和远在青辽县的富商扯上什么干系,竟能将人吓得直接就奔行千里,背井离乡。 一片凝重面孔的中央,赫然夹着一张被气得涨红的脸。 什么什么千里寻夫,谁是他的夫了?! 【嚯!!他们两人一个出钱一个养私兵,好一条完美的产业链!】江映澄惊得手中的点心都差点掉在地上,还是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半空中牢牢接住了。 众人震惊之下猛地转头,脖颈处都因这猛烈的动作而发出阵阵“咔”的声响。 养私兵?? 这么大的事儿你是真能忍住不说啊!你让我们出去再说也行呢?! 程永言的心情更是复杂。 这人虽然欺骗了他的感情,可他也不想看对方就这样落入万劫不复的陷阱。 如果……如果他能将这些信息都套出来,再由他禀告给陛下,让何璞瑜以检举之功得些庇护,应该也算是如了他的心意了。 思及此,程永言豁出去般道:“但我也不是那般绝情的人,你既已进京投奔于我,我倒也可以勉强照顾你几分。” 那富商早晚会发现端倪,断不可让他一人在京中游荡。 而且,也不知明泽帝是否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若是听不到,那提醒陛下提防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他的肩上了! 程永言心底蓦然涌起一股雄心壮志,忽听主位上方传来一道威严中夹杂了一丝笑意的声音—— “既然如此,”江宴川道,“就由阚将军将一切的缘由都问清楚,随后就让程卿将人带回家。” 阚锐锋强忍笑意:“臣,遵旨!” 程永言:“……” 程永言:“???” 恍惚中,程永言的脑中只余几个疑问不停翻滚。 陛下能听到? 陛下既能听到为何还会全程面无表情? 陛下既能听到,我为何还要将何璞瑜带回家? 合着就我是个大冤种?? 第102章 考古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他身上了吗?! 程永言木着一张脸,和何璞瑜并肩站在将军府门前,恭送明泽帝和小公主殿下摆驾回宫。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成排的灯笼将这一小片区域照得明亮如昼。 橙红色的柔光映在小公主殿下圆润可爱的脸上,像是给她打上了一层朦胧的虚影,衬得小家伙甚是娴静端庄。 然而程永言知道,这些都是假象。 小殿下看似在安安静静地等待起驾,心声却是一道接着一道的,半刻不得闲。 【这么迫不及待地开口把人接回去,余情未了!程伯伯一定是余情未了呀!】 程永言:“……” 【要我说,虽然这个何璞瑜爱财了一点,但他不偷不抢,全是凭借自己的本事,从旁人身上得来的,也算是自强不息啦~】 程永言:神特么自强不息!! 【虽然这个何璞瑜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曾经,但是……】江映澄迅速抬头看了一眼乖顺地站在程永言身侧的何璞瑜,【他们两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程永言紧紧闭上双眼。 他昨日才在诗会上撞见了令他一见倾心的女子,只是今日何璞瑜这事传出去后,先前那惊鸿一瞥,恐将就是最后的一面了。 【唉……就是这个事情,程伯伯也有知情权的,澄澄还得想办法,把这个事偷偷告诉他!】 程永言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谢谢,谢谢您了小公主。 他现在就已经知道了。 不光他知道了,连他身后这些笑得一脸促狭的同僚们,也都知道了! 【嘿嘿,活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嘿嘿嘿……】江映澄装出来的文静一秒破功,她抬起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并肩而立的两人,【会喘气的!】 等御辇终于在程永言的千呼万盼中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他也终于像是被过于残酷的现实击倒了一般,于顷刻间垮下了肩膀。 阚锐锋回过头,收敛起了笑意,朝着府内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这位公子,请。” 何璞瑜怯怯地回头看了程永言一眼,随后才跟在阚老将军身后,缓步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他这一路没少听闻阚老将军忠君爱国的事迹,他愿意相信这个看起来就很慈祥又可靠的老人家。 慈祥又可靠的老人家在即将迈入大门前脚步一顿,眉心紧锁:“怎么感觉好像忘了点什么……” 即将围到程永言身边的几个武将也身形一僵。 片刻后,众人几乎同时转头。 “嘶啊——”雷志新扭得太过用力,尖锐的疼痛立刻就窜了上来。 他却顾不得这么多,双目圆睁道:“小公主!!” 他们在东厂门外等了一日的小公主,还连半点与地形图有关的信息都没提及呢啊!! …… 朝堂上,批阅了整晚奏折的江宴川和补了整晚课堂习作的江映澄都有些困倦,只是江宴川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江映澄却是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昏睡过去。 今日朝堂并不平静,有大臣忽从队伍中站出,言辞激烈地参了同僚一本。 那人所参之事不大,证据也找得很是齐全,江映澄连吃瓜的兴趣都没有,不过人也彻底被吵醒了。 她双手托住下巴,小脸上满是纠结。 【唔……今日若是也可以不用去学堂就好了……】 虽然补课业的过程异常难熬,但眼前的快乐才是真实的! 【要不,澄澄等一下肚子疼!】 金台之下立即响起数道呛咳声。 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朝臣连忙将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明泽帝的脸色。 小殿下预约生病的这种行为……在他们看来可可爱爱,但对于亲力养崽的明泽帝来说,恐怕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成排被压下的乌纱帽连成的黑色海洋中,雷志新扬起的脑袋十分乍眼。 他双目泛着“睿智”的光,自队伍中迈步而出:“陛下,我营中前些时日排演了新的阵法,若您今日闲暇,可要去营中观摩一番?” 顿了顿,雷志新又补充道:“臣听闻太子殿下武功高强,或许,也可带几位小殿下一起,感受一下我军中将士们的士气!” 既然小殿下今日不想去学堂,可不就是个拐带的最佳时机吗?! 江映澄倏地从椅子上坐直了上半身,当即就头也不晕了,肚子也不疼了,整个人都精神得像是能绕着大殿跑上个十圈! 【可以带澄澄?】她情不自禁鼓了下掌,【要的要的!澄澄要去的!】 去大营就代表要出宫,要出宫就代表不用去学堂了! 要去! 江映澄转头用期盼的眼神看向自己的美人父皇,企图以萌混过关的方式争得对方的同意。 只是还未等她的美人父皇开口,金台下方就又有一人迈步而出,高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举不可!” 江映澄一愣,表情呆滞地又转回了头。 柯绍辉迎着小殿下难以置信的眼神,半点不慌:“小殿下正值开蒙的紧要时期,雷将军却总想将小殿下带出宫,您这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也能听到小殿下的心声,自是知道几位将军想要多接触小殿下到底是为的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和他们唱反调! 这个诤臣,他当定了! 雷志新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差点就要脱口而出。 昨日将小殿下带出宫的可是陆遥那个混蛋小子,关他们几个人什么事? 而且大瑞与北铭开战在即,他们几个想再完善一下信息,怎、么、啦?! 怎么就不行了?! 江宴川垂眸,伸手在额角处按了按。 这柯绍辉与雷志新是老冤家了,两人时常在朝堂上因一点小事争吵,只是他昨日休息不佳,现下也很是头疼。 江映澄委屈地瘪了瘪嘴,只觉自己不光头疼,心更疼。 她哭唧唧地跟007小声抱怨:【呜呜呜,不、不让澄澄出去玩……坏人!】 这道哭腔一出来,立刻就有人朝着柯绍辉投去了埋怨的目光。 瞧瞧,为了你们成年人那点肮脏的私怨,就把小公主委屈成这个样子,不嫌丢人呐?! 柯绍辉唇角的笑僵了一下。 他刚想开口再说点什么,就听金台之上的那个小家伙突然狡黠地笑了一下。 柯绍辉猛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真哒?】 小殿下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笑意:【嗨呀,昔日好友割袍断义为哪般,且让我好好看一看!】 柯绍辉眼前一黑。 考古的风,终于还是吹到他身上了吗?! 第103章 嚯!雷伯伯也是个宝藏男孩呀! 江映澄的心声带着一种不顾两个当事人人死活的美,重重砸响在众大臣的耳边。 【哇!这个柯伯伯,每日散值回家,都要和自家夫人吐槽几句雷伯伯,且吐槽的内容这么多年都没重复过!】 【不愧是文人呐!】江映澄真情实感地震惊了,【澄澄以后也要像柯伯伯这么厉害!】 众人:大可不必啊小殿下! 虽然他们不知道柯绍辉吐槽的具体内容,可光是想一想,就知道那必然很脏! 群臣担心小公主就此学坏,埋怨地瞪了柯绍辉好几眼。 就你冒头!显着你了?! 柯绍辉:“……” 好在,那个“统哥”似乎也觉得那些话不适合让一个孩子听,很快就岔过了这个话题。 【噫!他们两个闹掰了之后,柯伯伯还会半夜往雷伯伯府里扔死老鼠!!】 群臣:“!!!” 雷志新愤而回头! 他就说怎么有段时间,家里总是会莫名其妙出现老鼠的尸体,原来是你小子干的啊! 柯绍辉:“……” 【嗷!柯伯伯还曾在雷伯伯回府的必经之路上设陷阱,呕——那铺天盖地的垃圾雨,多亏了雷伯伯身手——】 “陛下!”柯绍辉忽而高声道,“但臣转念一想,若是能让小殿下们通过此种方式强身健体,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柯绍辉无视周围同僚投过来的各式眼神,目光坚毅得仿佛是要冲上沙场。 雷志新重重地冷哼一声,磨牙的声音连周围的同僚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家伙,那场垃圾雨也是你做的是? 老子记住了! 【诶?柯伯伯怎么突然改口啦?】小家伙的心声略显失望,【澄澄还是喜欢柯伯伯刚刚桀骜不驯的样子!】 “还能是因为什么,”有朝臣低声吐槽,“再让小公主说下去,底裤是什么颜色的都要被扒出来了。” “人不可貌相啊,柯大人竟然徒手扔老鼠!” “啧……” 他们还听得正起劲呢,就被这奸诈的家伙给打断了! 柯绍辉的心里毫无羞愧。 见风使舵怎么了? 他就不信,若是今日小公主殿下挖掘黑历史的对象变成他们,有人还能硬生生抗到最后! 群臣将殷切的眼神投向了金台之上那道小小的身影。 小殿下别停!他们还想听呢! 江映澄也没让他们失望,短暂地停歇之后,她便也继续快乐地吃起瓜来。 只是这一次,扒瓜的方向稍稍偏移了一些。 【唔,柯伯伯做了这么多,雷伯伯就没反击吗?】江映澄发现了新的华点,【统哥统哥,冲鸭!咱们去吃雷伯伯的瓜!】 雷志新如遭雷劈,险些当场就出声阻止小家伙的吃瓜行为! 他可不禁扒啊!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猛然睁大了双眼:【嚯!雷伯伯也是个宝藏男孩呀!】 雷志新心中绝望,默默垂泪。 制止是不可能制止的了,他现在就只能盼着小殿下少说两个瓜出来,给他这年少无知的前半生,留下点最后的体面这样子。 【柯伯伯努力给雷伯伯添堵的时候,雷伯伯也半点都没闲着呀!】 【半夜去柯府后巷模仿狼嚎,在有人出来查探之前赶紧逃跑……】 【故意在柯府上空放飞鸽子,让鸽子屎落满了柯府的整间小院!】 【还有还有,雷伯伯还找人做了张柯伯伯的人品面具,虽然粗制滥造了些,但匆匆一瞥之下还是很能唬人的!】江映澄吃瓜吃得连连抽气,【然后出去做坏事故意留名,让柯伯伯有段日子总是被百姓围堵!】 【哇,澄澄学到了!!】小奶音很是兴奋,颇有种想要马上也去付诸行动的跃跃欲试之感。 众人瞳孔震颤:这可不兴乱学啊! 小殿下现在只是擅长碰瓷就已经如此难以应对了,再让她做“好事”不怕留名,那还得了?! 一片寂静之中,柯绍辉微微转身,双目死气沉沉地注视着雷志新的脸,像是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聪明的小脑袋瓜,才能想出这般幼稚的法子。 雷志新梗着脖子,强掩心虚地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稚嫩的声音充满好奇,【这上面说,两位伯伯之前的关系亲如兄弟,他们甚至还给自己的孩子定下了娃娃亲。】 【关系这么亲密的两个人,是为什么走到今天这种地步的啊?】 雷志新略带凶狠的表情一滞,眼神里也布满了茫然。 他也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的,他抬起头,余光瞧见柯绍辉没什么表情地又转回了身。 【啊!找到啦!】 小奶团子的声音打断了雷志新的思绪,他也不由仔细听了起来。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嗯……一年前,柯伯伯的女儿柯梓玥生了一场重病,雷伯伯携子雷敏才前往探访……】 【柯梓玥迷蒙中听到有人以雷敏才的声音痛斥柯伯伯在朝中的种种行为,本来只有七成像的声音,硬生生因为这场病,而让柯梓玥深信不疑,那就是雷敏才说的了!】 【本来柯伯伯还不相信雷伯伯家里竟然会这样想他,但偏偏那日雷伯伯让雷敏才携带的礼物,被正巧缺钱的雷敏才转手换了钱,又从街边铺子里随意买了件礼品补上。】 【那礼品刚好是能加重柯梓玥病情的药材,雷伯伯还缺心眼地一直在说这药材对柯梓玥的病情有帮助,让他们务必要用,这才让柯伯伯相信了柯梓玥的话!】 【这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哇!】 金台之下,雷志新和柯绍辉的身形双双顿住,似是没想到其中的内情竟然是这般阴差阳错。 他们二人茫然抬头,第一次觉得小公主的心声犹如天籁。 柯绍辉也第一次,理解了那群武将为何会如此痴迷于接小公主出宫这件事。 有了这样的神助攻,万事都可事半功倍啊! 不过,他眼下最为关注的还是—— 是谁? 那个模仿雷敏才声音的是谁? 江映澄低垂着头,也在不停巴拉着那块半透明面板。 【在这里!!】 她可算找到那个坏蛋啦! 两人皆是精神一振,目光死死盯着上方那个软糯糯的小团子,紧张得连呼吸都有些轻颤。 金台之上,江映澄也目光凶狠盯着面板上那罪魁祸首的名字,好像下一息就要喷出火来。 【可恶,怎么又是这个坏胚?!】 第104章 可恶!总有刁民想害我的弟弟! 朝堂上的各式声响也在这一刻沉寂了下去。 就连听不到小殿下心声的那一批朝臣,也因为同僚突然变得凝重的表情而开始谨小慎微。 金台之上的小奶音遗憾又气愤:【两个伯伯原本关系那么好的……】 众人的思绪也不由随着这一声感叹而变得幽远。 在他们二人闹掰之前,雷志新和柯绍辉几乎可以说是朝中的一对异端。 两人一文一武,明明性情学识均不匹配,却奇异地关系极好。 只是这对异端,却自某天开始,突然闹起了别扭。 起初,只是柯绍辉在有意无意地避开雷志新,及至后来,雷志新也被激起了脾气,两人便也逐渐闹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几近落针可闻的朝堂上,群臣的视线皆若有似无地投向那个小脸都气到涨红的小公主身上。 【潘承弼是,澄澄今晚回去就写小纸条举报你!】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他们今日才总算懂了其中的含义。 他们就不该任小公主这么漫无边际地想下去的! 与那个潘家有关的秘闻,哪是他们这群人可以听的?! 就算那个潘家的人眼下听不到小公主的心声,但…… 人都是会变的,谁又能保证,今日还因未被这浑水一般的朝堂浸染而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忠臣,会不会有朝一日投入潘家的门下,成为背刺他们的利刃?! 朝会结束后,百官有序地往重云殿外走。 明泽帝以小公主课业繁重为由,将去军营观摩的行程定在了明天。 雷志新却无暇为此事而感到焦心,他甫一踏出重云殿的门槛,就大长腿一跨,快步朝着宫门的方向走,目标直指自家府邸。 臭小子,看老子今天不扒你一层皮下来! 柯绍辉遥遥缀在雷志新身后,面色也极为凝重。 虽然设计致使他们二人决裂的另有其人,可那以拟声的手段污蔑雷家的,却是在他府中蛰伏了许久的下人! 那个以他们目前的地位还撼不动的幕后黑手虽然只能徐徐图之,可自家宅院中的小鱼小虾,他还不至于窝囊到只能听之任之的程度! 两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冬季将亮未亮的天色里,身侧好像席卷着熊熊怒火。 朝臣散尽之后,江映澄又在长顺公公的陪同下,乘上她美人父皇准备的软轿,被送到了阔别几日的学堂里。 下轿之后,她还很是娇气地闹了一小阵。 “澄澄昨日赶课业赶到可晚呢,澄澄还困呢,”江映澄想要逃学的理由一套一套的,“要是等下不小心睡着了,夫子要生气的。” 她伸出手,手心向上,做出了个标准的被打手心前的准备动作,可怜兮兮道:“夫子打人可疼啦!” 长顺公公一脸冷漠,分毫不为所动。 别以为他不知道,那夫子虽然不能听到小殿下的心声,可他也十分喜欢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团子,且从来不会体罚小殿下。 夫子听不到小殿下的心声还是因为,这个小团子天然就有种对夫子的抵触之心! 江映澄见一击未中,垂头思忖了片刻,再抬头时,又换上了新的策略。 “澄澄好久都没有见到皇后凉凉了,也不知道凉凉最近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想澄澄,”说着,她就低头想要钻回轿子里面去,“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凉凉!” 长顺公公一把拦住了江映澄:“凉……皇后娘娘好得很,小殿下若是实在想念,奴才可以代为传达,或许您能在课业结束后去见娘娘。” 若小家伙当真想见皇后娘娘,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从凌吉庵回宫之后,小家伙就颠颠地跑去了灵熹宫,将塞进了药丸的蒸饼交给了皇后。 据传,当日皇后娘娘摊开蒸饼后,瞧见那被掩耳盗铃般碾成细碎的黑褐色药沫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哭笑不得。 但,皇后娘娘承了小殿下的情,一直都很想找机会多照料她一二。 江映澄见又一借口被拆穿,干脆耍起了小无赖,尽力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凶巴巴的表情:“澄澄还在长个子呢,澄澄要多、多、睡、觉、才行的!” 长顺公公看着足足睡了四个时辰的小家伙,冷酷无情:“午时会有专门用来小憩的时间,殿下那个时候就可以补眠了。” 江映澄眼见自己的说辞被接二连三地否决,满眼不可置信地看了冷酷的长顺公公一眼,“哇”的一下就哭出声来:“呜哇啊啊啊,长顺伯伯不喜欢澄澄啦——” 【他冷酷,他无情,他无理取闹!!】 小家伙边嚎,还边从指缝里偷偷看着长顺公公的表情。 那双灵动的杏眼里,更是半滴眼泪都没能流出。 长顺公公:“……” 他心疼的感觉瞬间平复,脸上的慌乱甚至没能挺过一息的时间。 “苗夫子!”长顺公公望向小家伙的身后,眼神中全是得救了的劫后余生,“您怎么出来了?!” 江映澄的哭嚎声一顿,连忙放下双手,回头看去——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她的七哥此时刚好从学堂内走出,两人还隔着整个院子的距离。 【夫子在哪里呀?】江映澄迷茫了。 “长顺伯伯真笨,哪里有——”人嘛。 “诶?!” 这回空空如也的不止她的身后,方才还在这里的长顺公公连带几个护卫也都消失在了原地,探头往外看去,还能看见他们匆匆跑远的背影。 江映澄目瞪口呆。 她这回是真的要哭了! “呜哇哇——” 【长、长顺伯伯讨厌!】 还未等眼中酝酿出汹涌的泪意,江映澄就感觉有一只小手从她的身后窜出,在她的头顶轻柔地拍了两下。 江星燃的小脸依旧冷冰冰的,但面对这个小家伙时,眼神中却难得有了几分宠溺:“别哭。” 他很少哄人,即便是搜肠刮肚过一番,也只能找出这样干巴巴的两个字,却奇异地让小家伙的心情瞬间便好了许多。 “七哥!”江映澄小嘴一撅,就要开始告状,“长顺公公都不心疼澄澄,澄澄好难过的呀!” 娇滴滴的语气很像撒娇,半点没有皇室那些真正骄纵的公主的蛮横模样。 江星燃静静看了她半晌,落在身侧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捻动,又遵从本心地放到江映澄的头顶,顺着发丝轻抚了两下:“嗯。” 江映澄很是喜欢这样温温柔柔的七哥,主动拿她母妃给她梳的两个小揪揪在对方的手心里蹭了蹭,小嘴一张,就开始不停地叭叭。 “七哥七哥,澄澄昨天出去玩,有在路上给你买礼物哦~”话尾的音调微微上扬,显然是一个求表扬的嘚瑟语气。 江星燃见她这个模样,刚刚要开口说的话便被她咽了回去,颔首道:“谢谢小十一。” 江映澄背起小手,还想装一下成熟稳重,只是她心里实在太过开心,没撑过两秒就笑出了声:“不客气哦~” “澄澄还有好消息要告诉七哥!”她忽然又想起了方才在朝堂上发生过的事,忍不住马上就想要分享,“雷伯伯说,明天要带咱们去军营里玩!” 【又可以逃课一天啦!】 “映澄,”江星燃脸上略有些纠结地唤了她一声,“你弟弟已经连续两日告假了,说是突染重疾,需要多休息一段时日。” 他其实本不想管这些可能会将他牵扯到其中的麻烦事,但—— 每当他想要装作自己并不在意,前些时日相处时的记忆就会从脑海中跃至眼前。 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关心那个叫林锦书的家伙,也不想看眼前这个小团子伤心。 江星燃继续道:“他前日来时,身上就有好几块青紫,看起来不像正常的磕碰。” 江映澄表情茫然地反应了半晌,才蓦然反应过来! 【可、可恶!总有刁民想害我弟弟!】 第105章 开门呀!你们有本事藏我的弟弟,你们有本事开门呀!! 江映澄拽着江星燃躲在自武阳殿出宫时必经的小路上,视线紧紧盯着即将迎面走来的大臣。 周围的枯枝划得他的长袍破了几道口子,让江星燃本就长年冰冷的小脸上更加寒气逼人。 江映澄犹不自觉,转过头小声和他确认接下来的计划。 “等下澄澄就猛地一下窜出去,直接躺在他前面的空地上,”江映澄每次说到这种事时,眼睛都亮晶晶的,“然后澄澄就开始嚎,七哥你就出来,指证是他踢倒了澄澄!” “咱们就趁机要挟他带咱们出宫去!” “如果他不同意,咱们就说要告诉给父皇听,叫父皇治他的罪!” “到时他又慌又惧,肯定会……” “他听到了。”江星燃冷漠地打断道。 江映澄:“不可能!” 她说话的声音这么小,那人又离他们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他怎么可能会听到嘛。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她重重一击,江星燃接着:“他走了。” 江映澄倏地回头。 先前朝着两人方向走的大臣果然已经转过了身,匆匆朝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啊……”江映澄呆愣了一瞬。 【那他也一定不是因为听到了澄澄讲话!】她心里倔强地想。 江映澄不想放弃这个眼看就要递到嘴边的肥羊:“不然……趁他还没走远,咱们追上去碰瓷?” 这里虽是重臣们出宫时的必经之路,可已经半天都没有人影走过了,他们两个心里也很是没底,武阳殿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万一还要再蹲守好半天才能碰到下一个肥羊呢? 万一其实大臣们已经都走了呢? 江映澄很是担心自家弟弟的情况,不愿意再等了。 她抬腿就要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却发现那人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身形可疑地停顿了片刻,随后步子迈得更大更快,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正在追赶。 江·洪水猛兽·映澄委屈极了。 【呜呜呜,小气鬼。】连给她碰瓷一下都不肯! 身后传来一道被压得极低的嗤笑,江映澄听出那是她的大腿七哥的声音,登时就将自己的脸气成了河豚。 【哼,下一个更棒!】 江星燃只得无奈地又蹲了回去。 小家伙的心声要比她说话的声音高上许多,刚才那官员明显就是听到了小家伙边说边在心里的碎碎念,才能提前预知,及时折返。 更棒的下一个几乎让他们等了一炷香的时间。 这回江映澄没有丝毫犹豫,在看到来人的第一时间就将自己像个小炮弹似的发射了出去! 她躺在地上就开始干嚎:“好疼啊——澄澄好疼啊呜啊啊——” 身后的江星燃:“……” 对面的焦宏邈:“……”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焦宏邈笔直地躺在地上,还得伸手才能摸到小殿下的发髻。 焦宏邈声音艰涩:“殿下您有事直说就行。” 干嚎的声音顿止,江映澄睁圆了没有半滴眼泪的杏眼,声音轻快:“真哒?” 焦宏邈扯出假笑,从容点头。 自然是真的。 方才那险些被碰瓷的官员已经在外面堵了好半天时间,就为了给他们这群后来人预警。 最终还是他们报到了明泽帝那里,得到了首肯之后,最终才决定派他来当这个冤大头。 焦宏邈点头应下之后,眼睁睁看着对面的小殿下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还颇为端庄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嘻嘻嘻,”江映澄害羞地捂嘴笑了一下,“我跟七哥想出宫去玩。” 焦宏邈:“……” 这一刻,他无比感谢那个堵在前面给他们示警的同僚。 谢谢,谢谢啊! 你真是个好人! 如果不是已经提前与明泽帝通风报信,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随便应下小殿下的要求! 即便是这样,焦宏邈也笑得比哭还难看:“愿为小殿下效劳。” 心里却早已泪流成河。 陛下,您看到了么陛下?! 他为了能从小殿下的心声里得到更多有关矿藏的消息,以充盈大瑞的国库,简直付出了太多! 宫斗剧看多了的江映澄坚持要回殿里换上最不显眼的衣裳,好假扮成下人的模样跟在焦宏邈的身后混出宫去,丝毫不管对方这正值壮年的户部尚书身后,带着两个豆丁一样大的下人是否合理。 好在守着宫门的守卫早就得了明泽帝的示意,爽快地给一行人放了行,马车成功载着两个冰雕玉琢的小团子出了宫。 焦宏邈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只得由着小公主全程指挥。 江映澄在007给出的地形图的示意下,像个人工导航似的不停播报方向。 边往林府的方向走,她还边谨记着自己的人设,将“出宫玩”这一目的贯彻了个彻底。 每路过一家装修精美的小店,她便要跳下马车,带着她最喜欢的七哥一起,进去豪气地买买买。 直到整个车厢都快被江映澄买来的各式东西塞满,马车也终于在一连串的“左边看起来很有趣”、“前面好像有好吃哒”、“哇我们右转右边好香啊”声中,缓缓停在了一座宅院之前。 上书“林府”二字的黑漆匾额前面,焦宏邈静静抬头注视了许久,才终于有些琢磨明白,小殿下的这一系列行为到底是因为什么。 林德运这个名字他原本可能还不算熟悉,但自小殿下在宫中深得帝心之后,方意绾这个名字,连带着她的夫家,也就进入了朝臣的视野。 焦宏邈缓缓低头,看向地上心虚望天的小团子,心底的的不安缓缓扩大:“殿下?” 江映澄垂下头,声音小小的:“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呗?” 焦宏邈:“……” 您当这是游山玩水呢?! 他当即就有点想要退却,然而眼前的小团子却突然深吸一口气,抬头拽上他的手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林府的大门紧闭,江映澄十分霸气地伸手在上面拍了数下,声音不大,但气势很足。 “开门!户部尚书焦大人来访,快开门!” 【开门呀!你们有本事藏我的弟弟,你们有本事开门呀!!】 第106章 快过年了,我给您提前磕一个吧?! 焦宏邈与林德运两人,一人从商一人从政,平日里不说井水不犯河水,就连面也从未见过一次。 林德运在门房的通传下匆忙赶来时,与焦宏邈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都陷入了无言的尴尬。 陌生的高官突然造访这种事,放到任何寻常人的家里,恐怕都要诚惶诚恐地惊惧许久,林德运能不双腿颤颤地当场跪地,都已经算是他心理素质强大了。 最终,还是林德运迟疑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 “不知焦大人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却不知这个问题当即就把局面推向了更令人尴尬的地步。 焦宏邈:“……” 他哪知道?! 他甚至也就比林德运提前了几息才知道,他们两人今日要碰面的好吗?! 焦宏邈面上尴尬微笑,眼神不着痕迹地看了身侧的小殿下一眼。 知道内情的小殿下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和他对视。 好在,官场浮沉十数载,他在睁眼说瞎话这一赛道早就已经强到可怕了! “本官受小公主嘱托,来帮忙探贵府公子林锦书的病情。” 这理由并不难猜,小殿下的伴读突然有事告假,而小殿下又费尽心思把他诓到林府,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林德运面上受宠若惊,低头看向两个小团子:“……那这二位?”该不会就是宫里来的小贵人?! 被问到的江映澄一个闪身躲到了焦宏邈的背后,抓住他长袍的一块布料,抬起头,怯生生地喊了一句:“爹爹!” 焦宏邈猛地一颤,将对面的林德运也吓了一跳。 “大人?” 焦宏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 快过年了,我给您提前磕一个?! 焦宏邈脸上的肌肉也跟着抖了抖:“无碍,老毛病犯了。” 林德运:“啊、啊……” 一行人被恭敬地请进了府里。 两个小家伙虽然没说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户部尚书的子女”这个头衔,也足够让他们得到相当尊贵的待遇。 各式糕点摆满了两人面前的条案,江映澄却是一块都没有吃,唤丫鬟要来了几张油纸,把一盘盘糕点全都打包了起来。 边打包,心里还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 【哼哼哼,弟弟一定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点心,都打包!带去找弟弟!】 林德运笑得像个弥勒佛似的,转头对着焦宏邈道:“令千金真可爱。” 焦宏邈已经被两个小祖宗坑得麻木,已读乱回道:“谢谢,你也是。” 林德运:“……” “???”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焦宏邈猛然回神,忙压下心底的胡思乱想,直接步入正题:“林老爷,本官既已受了小殿下的嘱托,就需忠殿下之事,还望林老爷行个方便。” “这……”林德运的小眼睛在眼眶里转动了两圈,“不是草民不想帮大人这个忙,只是……” “犬子所患之症有很强的传染性,见面即可招疾,府中前往照看的人已经悉数感染,至今还没能……” 林德运将话说的极其诚恳,话音落下之前,还暗示般地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做足了为焦宏邈考虑的用心良苦之姿。 然而还未等他唇边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落下,就听那已经不知从何时起停止了动作的小团子天真无邪般问道:“对面即可招疾?” 林德运点了点头,心中似有担忧:“正是。” “那你怎么没事?”小团子接着问道,“你是没去看过你的孩子吗?” 林德运一噎。 因着林锦书这要命的身份,他一直以慈父的形象示人,就算是平日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计谋,他也从来都做得滴水不漏,没让林锦书发现半点端倪。 但他很快便想到了说辞:“当日草民在外做生意,回来时就已经被告知,犬子染上了这样的疾病,唉……” 这一番话说得无可指摘,江映澄点了点头—— “那贵夫人一定也感染了嗷?”江映澄的小眼神瞥向门外正准备向屋内走的貌美妇人,“那这个姨姨是谁,伯伯的妾室吗?” 方意绾:“……” 林德运:“额……” “感染性这么强,伯伯怎么不把府里封起来呀,伯伯不怕让疾病扩散出去吗?” 林德运:“……” 林德运的额角已经隐隐开始冒起薄汗,江映澄却还是连环追杀道:“伯伯怎么还让我们进来呀,万一我爹爹也感染了怎么办呀?” 江映澄的小奶音在怼人的时候异常流利。 “我爹爹方才要是不问,他就会一直不知道这件事,那他要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上朝去了怎么办呀?” “传染给同僚怎么办呀?” “传染给陛下怎么办呀?” “传……” 林德运不住拿袖口擦汗,已然被这番连环追击打得半点没有还手之力,最后还是站在门口的方意绾突然开口,才算止住了这场仿佛要无穷无尽的逼问。 “锦书的病情并没有那般严重,方才老爷会那样说,也是怕不能引起诸位的重视,”方意绾在厅堂的正中站定,对着几人的方向盈盈一拜,“民妇代老爷给大人赔个不是,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焦宏邈定睛看去。 方意绾与方思婉长得九成像,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当她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面带微笑解释什么时,很是让人想要相信。 如果不是旁边还有个江映澄的话。 【哼!说得好听,弟弟那根本就是和府中公子打架,那群人没轻没重惯了,全都照着脸上攻击,弟弟没法子见人才不得不请假的!】 【澄澄回去就给你们全都记在小本本上,等以后一定一个一个都打回去!!】 江映澄气愤的话音一顿,转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欢快了起来:【或许……焦伯伯今天能不能直接打几个呢?】 焦宏邈神情一凛:“既然如此,你府中可有适龄的孩子,可以带我……我这两个孩子到处玩玩?” “他们两个生性喜动,怕是消停不了多久。” 他像是送瘟神一般,焦急地就要把两人送走。 开玩笑,他今日若敢动手,明日明泽帝就会有借口从他手里抠走更多银子! 林德运也很想把这两个小家伙送走,尤其是牙尖嘴利的那个,闻言想也不想,就唤方意绾找了两个一般大的孩子过来,带两个小家伙到处逛逛。 江映澄对这样的安排很是满意。 【嘻嘻嘻,可以去找弟弟了嘻嘻嘻~】 临出门前,她偷偷回头瞥了方意绾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坏女人,她才不要认她呢。 焦宏邈和林德运也松了口气。 只是…… 等几个小家伙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焦宏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两个小殿下走了,他就只能跟这两个人一直尬聊到他们回来了啊! 这是什么地狱玩笑?! 元大人平时,都是这般度日的吗?! 第107章 冲鸭! 方意绾唤来的这两个孩子,一个叫林景山,一个叫林烨磊,两人应是都有六七岁左右的年纪,生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就很是不好惹。 但他们来之前都有被小心叮嘱过,今日的客人是京中的大官,即便是林家里身份最为尊贵的夫人方意绾,也要小心招待着。 加上江映澄生得实在冰雪可爱,两人的态度一路上都十分殷切。 “妹妹渴不渴?妹妹饿不饿?妹妹想要去哪里玩?”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扬起小脸,眉心微蹙。 总感觉这番话很是熟悉,像是不久前才在哪里听过。 她想了半天都没能想起来,十分爽快地放过了自己。 “去哪里都可以吗?”江映澄小小声道。 说这话时,她攥紧了江星燃的袖口,好看的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怯生生的感觉,让对面的两人立即豪气万千道:“自然可以!” 江映澄抿了抿唇,蓦地笑开了。 【嘻嘻嘻,傻大个儿!】 她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好像很好玩~” 江星燃回头看了一眼小家伙狡黠的双眸,唇角微挑,也跟着勾起一抹好看的笑来。 小团子做出这个表情,就代表又有人要倒霉了。 林锦书年纪小,方意绾为了让他感念她的好,两人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他们的院子在整个林府靠近正中的位置,是整个林府里,除了老夫人的院落外,环境最好的一处。 好在他有一个单独的房间,还能方便他们探视。 林府选出的两个倒霉熊孩子在江映澄的指引下,一路带着他们朝着那间小院的方向前行,边走还要边搜肠刮肚地给两人介绍,哪样景观是耗费了多少银两,哪个盆栽是多么千金难求。 半点都没能察觉江映澄的目的。 及至几人站定在雪竹院前,他们才发觉,自己竟是已于不知不觉中,被带到了这里。 “啊这……” 林景山略感晦气地皱了下眉,刚想开口带两人再去别的地方逛逛,就听身侧那个雪团子惊奇道:“哇,这个院子里有好多好玩的呀!” 林景山的眉心蹙得更紧了。 这个院子很是漂亮,不仅如此,里面还有给像她这样大小的孩子准备的各式玩具,这里也一度令他们这群林府里的孩子都万分嫉妒林锦书那个小子。 不过—— 林景山的眸光一亮。 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这里关着个煞星,大家都说,若是能镇压住煞星,自己就能迎来好运。” 他缓缓转过头,像是恶魔在诱惑纯洁的信徒:“哥哥带你们也去沾沾喜气,好不好?” 他们才刚因打架而被自家娘亲训斥,可这次若是府里的贵客率先动手的话,想必谁也无法多说什么了! 江映澄仰头对上林景山的视线,半晌,扯出一道明媚的笑意:“好的呀~” …… 林锦书躺在背光的厢房里,眼神空洞地望向头顶的悬梁。 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终于让他不得不承认了,江映澄那个小家伙在心声里透露的、关于姨母的种种阴毒心思,全部都是真的。 她纵容府里的同辈们欺压他,又巧言令色地对他劝解安抚,一面做促使一切发生的元凶,一面做他苦海里那虚无缥缈的救命稻草。 他简直难以想象,竟然会有人从他这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布局,目标直指几十年后那个充满变数的未来! 林锦书的心里酝酿着滔天的恨意,那恨意几乎就要冲破这一方小小的居室,想要去将这整个林府都拉入无底的深渊。 蓦地,一道窸窣的声响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那个煞星就住在这里,等下咱们进去一人打上几下,就可以沾到喜气了!” 是林景山的声音。 林锦书条件反射般地将手伸到了枕头底下,去够那块他预先藏好的石块。 心里发狠地想,若是林景山几人还想找他麻烦,他就跟他们拼了! “哦哦哦!”一道稚嫩的女童声紧随其后。 林锦书一愣。 江映澄?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跟林景山那人一起?! 还不等他捋清心里的疑问,属于林景山的那张大脸就蓦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哟,醒着呢?”林景山狞笑道,“醒了正好,为兄带了几个贵人来看你,你可小心着点,不要冲撞了——” 林景山边说边回头,示意林锦书看向那两个被他带来的贵人,只是他的视线才刚转到那个小团子的身上,就被眼前的场景弄得一愣。 “你这是在做什么?”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这道突然拔高的声音,吸引到了那个小团子的身上。 众人视线中心的江映澄维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眼神狡黠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被她抹上了好几处黑灰,且在被林景山的声音惊扰之前,还在不停地往上抹着。 江映澄笑嘻嘻地从地上站起身,也不理会林景山的疑问,径直走到江星燃的跟前,伸出两只胳膊。 江星燃也默契地抬手,用力将她的袖口扯出几道口子。 林景山:“……” 林景山:“???” 这是在做什么神秘的仪式吗?! 紧接着,他又眼睁睁看着那个一路上都冷着脸的家伙,也学着那个小团子的动作,蹲下身,在脸上抹了几处灰尘。 他很快就给这种行为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你们这是想……说是这煞星对你们先动的手?” “哈哈哈哈,”林景山笑道,“不用这样,林府里面没人向着他的,就算咱们今天打了他,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的!” 恰在此时,江映澄和江星燃两人也做好了准备工作,两人齐齐转过头,黑沉沉的眸子静静注视了林景山半晌,而后,又齐齐露出个笑来。 林景山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和他预想中的,有那么一点差别。 江映澄的小胖手握成了拳,眼神中闪着亮眼的光:“冲鸭!!” 【给弟弟报仇啦!!】 江星燃略带无奈地看了江映澄一眼,随即慢吞吞地走上前。 林景山不自觉退后了一步:“哈、哈哈,这种好事当然要让贵人们先动——嗷!!!” 第108章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江星燃在宫中被江怀安欺负了多年,虽明面上都没有还手,背地里却没少趁四下无人时偷偷报复,这些年自行研发了不少打人的野路子。 是以他虽未经过正经的武教头的指导,身手却是比林家这两个空有一身健壮体格的家伙强了许多。 林景山两人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偏偏半路林锦书还加了进来,他手里拿着提前藏在角落里的木棍,见缝插针地频频下黑手。 更气人的是,他方才还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的小团子,这会儿正站在旁边,边鼓掌边干嚎:“别打啦!呜呜呜你们不要打啦!!” 林景山的火气“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 你看你眼里那兴奋的光,像是想让他们住手的意思吗?! 江星燃和林锦书仍在抓紧时间动手,但手下的动作到底因为小家伙的声音慢了下来。 却不是因为她的那句“别打了”—— 【嘿嘿嘿,七哥还是保守了,打脸呀!这个时候就该打脸呀!!】 【嗨呀,弟弟的力道不行呀,那棍子应该给七哥的!】 【哇哇哇,这拳挥得好漂亮,七哥真的没有学过吗?!】 【嘻嘻嘻,打起来了!终于打起来了!!】 江映澄热泪盈眶。 期盼了这么久的打戏,今天终于看上了! 还是黄金会员观景区! 江星燃:“……” 林锦书:“……” 林锦书默默把棍子递给了江星燃。 江星燃木着一张脸接过。 【哦哦哦,弟弟真懂事呀!!】 江映澄使出吃奶的劲儿发出的哭嚎很是清脆响亮,即便是那两人被打得不住痛呼,也丝毫没能掩盖住她的声音。 门外很快便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江星燃和林锦书对视一眼,默默又加速打了几下。 最后,赶在门外的人破门之前,江星燃一把扯过林景山的手,将棍子塞在了他的手里。 林景山的哀嚎声一顿。 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个举动的含义:“???” 你们都是魔鬼吗?! 然而江星燃选择的时机实在太好,还不等他将手中的棍子丢出,大门就在“嘭”的一声巨响过后,被人从屋外撞开了—— 那门,还是他们为了折磨林锦书才落锁的。 冲在人群最前方的,是明泽帝给江映澄两人安排的暗卫,三人甫一进门,江映澄的眼底就迅速涌起了泪花,哭得也愈加声嘶力竭。 “呜啊啊——好疼啊,澄澄好疼啊——” 边哭,眼睛还边张开一条小缝,在江星燃和林锦书的身上暗示地瞥了好几下。 【七哥和弟弟在做什么?!他们怎么不跟着哭呀!】 江映澄痛心疾首:【默契,默契呢?!】 江星燃做不出这种丢脸的事,只垂下了头,留给人一道倔强中带了一丝可怜的身影;林锦书则是本就身上带着伤,就那么往那里一站,便是活脱脱的一副被欺负狠了的小可怜形象。 而就是这两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家伙,方才动手时可谓是拳拳到肉,棍棍彻骨,他们又十分黑心地专挑着对方身上的软肉处下手,淤血的青紫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显现出来,这副场景任谁一看,都会生出同样的判断—— 确实是林府的两位小少爷动的手。 林景山:“……” 林烨磊:“……” 心里委屈,但不知道怎么说。 耳力超群的暗卫早就听清了事件的全过程,他们给两个小殿下留足了发挥的时间,最后关头才跟在赶来的林府丫鬟身侧一道冲了进来。 他们演技极好地打着配合:“少爷,小姐,您二位没事?” 声音中担忧过分真切,听得赶来的丫鬟也是一愣。 她们方才明明听到,两位林府的小少爷也哭嚎得很凄厉的,而且—— 他们的眼角现在还挂着眼泪呢。 只是两位林府小少爷过往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且林景山此时的手中更是还握着看着就很像凶器的木棍,几个丫鬟一时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几个暗卫在两个小殿下身上来回检查了两遍,确认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后,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们大人好心带着少爷小姐前来探望,又放心地将他的宝贝疙瘩交到你们手里,结果呢,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我们的少爷小姐从来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今日,你们林府必须要给出一个说法!!” 为首的胥九声色俱厉,话落,还抬手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花。 一场戏演下来,看得江映澄都有一瞬间忘记了装哭。 丫鬟们被这场景吓得六神无主,忙不迭将人领到了林府用以招待贵宾的正厅里。 而后便收获了几个同样惊慌失措的大人。 跟林德运夫妇二人尬聊了半晌的焦宏邈抬头对上小家伙的片刻,当即就是一个腿软,差点直接从软椅上滑落在地。 江映澄将头埋在了暗卫首领的怀里,虽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那一抽一抽的肩膀,和时不时溢出的两声哽咽,便足以将他吓得魂飞魄散。 那可是明泽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跟他出宫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就被人欺负哭了! 那一瞬间,他的脑中就已经自动生成了一封万字遗书。 “怎么了这是?”焦宏邈声音轻颤,“跟……跟爹爹说说?” 江映澄的抽噎声一顿,从胥九的怀中撑起上半身,回身对着焦宏邈伸出双手:“爹爹抱。” 小家伙的小脸哭得泛起了粉红,一双杏眼上悬着的泪珠要坠不坠,看得焦宏邈的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他连忙从暗卫的手里接过小殿下,脸上的表情当即变为了慈爱:“爹爹在呢。” 江映澄又将头埋在了焦宏邈的怀里。 半晌,焦宏邈的怀里传出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林家哥哥欺负我和哥哥。” 焦宏邈一愣,眼底快速积聚起了怒火。 且不说两位小殿下是身份多么尊贵的幼崽,他们二人今日是以他焦某人子女的身份来的林府,现在却被人欺负到头上,这林府也—— 【嘿嘿嘿,这还不给他们吓破胆啦?!】 【虽然都是七哥和弟弟主动动的手,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们打人的时候自己也会疼的呀!】 【四舍五入,他们就是欺负我们了!】 “……” 啊?啊??啊??? 第109章 他急了他急了,他马上就要哭鼻子了! 焦宏邈缓缓低头。 小公主的头还埋在他的怀里,而平日里一向沉稳的七皇子,虽木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感觉略带了点心虚。 焦宏邈:“……” 刚才那一瞬间的惊惧太过上头,让他竟一时有些忘了,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公主殿下,最是擅长碰瓷的。 焦宏邈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怒气凭借着他超高的演技甚至比先前更盛。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了。 “林老爷,您怎么说?” 焦宏邈在官场浮沉多年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又怎么可能一直都是小公主见到的那种老好人脾气。 当他气场全开时,连对面的胥九都愣了一瞬。 林德运下意识看了方意绾一眼:“这……” 他虽身为一家之主,但方家出了那么一位贵人,听说最近还升了妃嫔,连带着方意绾在林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位突然来访的焦大人,能够看在那位贵人的面子上,给他们林府几分薄面。 方意绾蹙起好看的黛眉,目光凌厉地看向角落里的两个林氏子弟。 这两人之前欺负锦书时一直很有分寸,从不在她在家的时候动手,从不给她添不必要的麻烦。 否则,她也不会放心,将这么金贵的两个小家伙交到他们手里。 方意绾轻启朱唇,还未等开口说话,角落里的林景山就先是一声凄厉的哭嚎:“夫人,先动手的不是我和磊哥儿,是他们几个啊!!”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而后皆沉默了下来。 林景山控诉的三个小家伙,一个,正满脸泪痕哭哭唧唧地缩在户部尚书的怀里,小小软软的模样连他们看了都心生怜爱,一个,贵气非凡却身形纤弱,看着就不像是个能打的样子。 至于那个林府都很熟悉的林锦书,则满身伤痕都还没来得及好利索,又怎会有力气再去跟他们打架。 林景山这话虽说得撕心裂肺,在场的大人却没一个相信他—— 除了正抱着小团子的焦宏邈。 【他急了他急了,他马上就要哭鼻子了!】 【嘿嘿嘿,活该,叫你以前没事就欺负我的弟弟!】 林景山见在场大人这些反应,果然下一息就哭了出来:“你们相信我呀,真的不是我们先动手的!” 在场的林府中人表情都有些犹豫。 林景山哭得太过委屈,实在有点…… 焦宏邈面上不为所动,心底却已经开始有点可怜这两个小孩子了。 俗话说得好,冤枉你的人,比你还清楚你到底有多冤枉。 但他半点都未退让:“你这样说,可是有何证据?” 林景山一噎。 当时那屋里只有他们五个,他哪里会有什么证据? 焦宏邈冷笑一声,视线转向站在七皇子身侧的林锦书:“不知这位小朋友,可否为我们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这人他有一些印象,是小殿下亲自给自己选的伴读,平日里几人的关系极好,小殿下此行又是专门来为他出气的,想必这小子会知道该如何说的。 林锦书乖巧地对焦宏邈点了点头:“好的,大人,当时——” “不行!”林景山蓦然又是一声尖叫,“林锦书之前就与我们有仇,他一定不会说实话的!” 一声轻嗤自焦宏邈的唇角溢出,他目光冷冷地看向那个哭得满脸泪痕的林景山,心里却护短般想着,这孩子哭得太丑,没有我们的小公主殿下哭得好看。 “照你这样说,只有对你们有利的说辞,才会是真的了?”焦宏邈的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林景山两人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才能解开眼前的困局。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宁静。 方意绾也很是头疼。 眼前的局面让她举步维艰。 若是她此刻认下了那小团子的说法,那林府就会被扣下一个欺负朝臣子嗣的帽子,不认,他们又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思忖片刻,她把目光投到了焦大人怀中的那个小团子身上。 这团子年龄看着与锦书差不多大,正是天真懵懂的时期,若能从她的口中套得什么漏洞,她便也可为林府争得几分回旋的余地。 “不知令千金可否再细细说一遍方才的经过?”方意绾温声问道。 江映澄闻言,从焦宏邈的怀中支起了上半身,转过头去看身后的林景山二人。 此时她才刚止住了眼泪,双眸水盈盈的,看向某人时,会让人很轻易地以为,这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人类幼崽。 但林景山和林烨磊二人知道,她究竟是个怎样的恶魔。 小恶魔对他们露出了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脆生生地开口,只第一句话就又让两人如坠冰窟:“景山哥哥说,要带我们到那个房间里去打煞星。” 林景山和林烨磊的小脸霎时间就变得惨白。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他们欺负林锦书的事情搬到了光天化日的明面上。 小恶魔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说打煞星会让我们沾上好运,澄、我和哥哥就跟他们进去啦。” “进去之后,我们就看见锦书弟弟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然、然后,景山哥哥就在屋子里找了根棍子,抬手就要往锦书弟弟的身上打!” “我和哥哥看锦书弟弟可怜,就想上前阻止,”江映澄说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但景山哥哥就像疯了似的,拿起那根棍子就要往我和哥哥身上打!” 江映澄吸了吸鼻子,把破了洞的袖口伸到空中展示给众人,模样可怜极了:“他打得我好疼啊,哥哥一定也很疼呜呜呜……” 林景山简直就要被她这颠倒黑白的能力给惊呆了:“她胡说,明明就是他们两个先动手的,那根棍子也是他们趁下人们开门前塞到我手里的!”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比先前的江映澄还要凄惨:“林锦书,你刚才跟着一起打我的事就这么算了,你说句话,你快告诉他们事实不是这样的啊!” 林锦书表情冷漠地转过头,好像前面是什么会脏了他眼睛的东西。 林景山眼中的绝望更甚了。 蓦地,门外响起一道尖锐的女声:“山哥儿,山哥儿你这是怎么了啊?!” 林景山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的救命稻草,终于来了! 第110章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澄澄我! 林景山一把扑到了来人怀里。 “娘,他们欺负我!”他的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声泪俱下地指着江映澄的方向控诉,“我和磊哥儿好心带他们去玩,他们却关上门就打我!” 张氏心疼得心脏都直抽抽:“伤着哪儿了?快让娘看看!” 林景山连忙搂起上衣,露出软软鼓鼓的肚皮。 那上面光滑白嫩,没有半点淤痕。 林景山的哭声都因为眼前的景象停顿了片刻:“怎、怎么没有呢?他们就是打在这了呀!他们打了好多下呢!!” 张氏的表情也是一滞。 旁边却突然想起一声更为尖利的哭嚎:“呜哇——景山哥哥按着我的头磕到地上,还用力扯我的袖子!” 张氏闻声回头望去。 陌生男子抱着的小团子脸上满是黑灰,袖口也有明显的撕扯痕迹,深知自家孩子是个什么性子的她几乎在一照面的瞬间,便相信了这个小团子的话。 两方场景比较下来,更是让一向当惯了慈母的张氏,一时间说不出苛责对方的话。 “那灰是她自己蹭的!袖口也是她那个哑巴哥哥撕的!!”林景山更急了,“娘,你相信我啊娘,真的不是我和磊哥儿——” “呜呜呜,好疼啊,”江映澄掀开袖口,露出里面细嫩的胳膊,清晰的紫色掌印惊得连她都惊呼了一声,“哇——” 那大片的青紫痕迹可比林景山那白白嫩嫩的肚皮的说服力强上太多,在场的众人看向林景山的眼神顷刻间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就连林府的下人们也在心里偷偷腹诽。 这林景山平日里就爱欺负锦书少爷,不过是仗着夫人的宅心仁厚,一直都没有多做计较,这才养成了如今这样混不吝的性子。 此次无论怎么看,焦大人怀中那个看起来就可可爱爱的小团子说的,才更像是事实的真相。 林景山迎着周围各式的目光,委屈的感觉都快将他溺毙了,他张开嘴,刚想哭嚎出声—— “哇啊啊——”江映澄又抢先一步哭出了声。 她又缩回了焦宏邈的怀里,边哭,肩膀还边一耸一耸的,看起来就极为可怜。 极为可怜的小家伙心声美滋滋的。 【嘿嘿嘿,气死他气死他!】 【哭又哭不过澄澄,说又没人相信,嘻嘻嘻!】 【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澄澄我呀!】 林景山闭上嘴,目光恶狠狠地瞪向那道小小的身影。 你哭什么哭?! 你胳膊上那两道印子,还是你哥哥没用什么力气按的呢! 他简直快被这两个颠倒黑白的混蛋东西气死了! 这道哭声也终于唤回了张氏的心神。 她的山哥儿虽然顽劣,可眼下他委屈的表情如此真实,让她也有一瞬间的踟蹰。 张氏朝着方意绾的方向望了一眼,刚好跟她看过来的眼神对上,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满室只有小家伙哭声的沉重氛围中,方意绾温声开口:“大人,此事发生时确是没有可以充作人证的旁观者,几个孩子又都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恐怕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方意绾的话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听得焦宏邈都差点被她气笑了。 她这句话就差直接说明,是小家伙满口胡话,冤枉了她家的大胖小子。 焦宏邈的满腔怒气到这里都是一顿。 好像…… 她说的也并没有错。 确实就是小公主殿下冤枉了林府的那两个大胖小子来着…… 焦宏邈的眼神瞥向角落里那两张委屈到眼泪涟涟的脸,心里也有点不忍。 道理他都懂,可让他这么大一个人去冤枉两个小孩子,他总是有点下不去手。 小家伙在这时从他的怀里微微转动了一下头,斜着眼睛去看厅堂正中的方意绾。 【哇,她这是瞧不起我焦伯伯呀!】 焦宏邈:“???” 小殿下又想劝别人“打起来”了是吗?! 【以为澄澄只是个户部尚书的女儿,家里又有个在宫里当妃子的妹妹,就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焦伯伯啦?!】 焦宏邈:“……” 这还确实,是可以拿捏几分的,如果小殿下当真只是他的女儿的话。 毕竟婉妃娘娘因着小殿下的关系正值荣宠盛时,朝中还真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她娘家人的霉头。 一片宁静之中,江映澄怯生生地开了口。 她垂头扒拉着自己被扯坏的袖口,委屈巴巴道:“可、可是,我哥哥最疼我了,我不能让我哥哥受这个委屈。” 江小绿茶原地上线:“我胳膊也疼,额头也疼,最喜欢的衣服也被景山哥哥扯坏了,这些都没事的,但、但是,他独独不能说这些都是我哥哥做的!” “虽然姨姨为了维护景山哥哥和烨磊哥哥,连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院子里的原因也不问,也不想听听锦书弟弟是怎么说的,也不问问我和哥哥疼不疼,有没有哪里难受……” 江映澄重重叹了一口气:“唉……但谁让我的爹爹只是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呢,姨姨家在宫里有人,我们懂的……” 江星燃:“……” 方意绾:“……” 焦宏邈:“……” 他们怀疑这个小团子在拱火,并且有很明确的证据。 方意绾一时有些哑口无言。 她着实是没有想到,一直未被她放在眼里的小家伙,竟能有如此缜密的思维与表达能力。 不过,这么大点的小团子,还不至于让她忌惮。 她笑道:“小贵人说笑了,我们——” “跟他们废话做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突然插入。 众人的视线都被这道声音吸引。 方意绾身后,张氏的表情已经被林景山的哭声搅得逐渐扭曲,她手上动作轻柔地一下一下轻抚着林景山的背,说出的话却满是怨毒。 “嫂嫂,山哥儿的话您也听到了,是这两个小家伙打了我们山哥儿,可不能光想着息事宁人,将此事就这么算了!” 就算那小团子身上确实有伤又能怎样,就算那小团子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又怎样? 她方意绾的妹妹可是如今宫里的妃子,他们家里,可也是沾了点皇亲的! 况且…… 张氏眼中的暗芒一闪即逝。 况且,这么多年来,山哥儿都在她方意绾的刻意引导下,不断帮她完成她那缺德的计划,她若是此次不帮忙处理好这次的矛盾…… 可就不能怪她张氏不客气了! 第111章 这是什么新型的心理病种?! 焦宏邈眼底的情绪彻底冷了下来。 他本以为,小公主殿下会突然搞出这么一场闹剧,可能是因为他们几人在路上闹了什么不愉快,可如今看到此女子这样狰狞的嘴脸,他突然就有了全新的猜想。 小殿下今日,应是知道她的锦书弟弟在这里受了委屈,替他出气来了。 既然如此,他也便不能将此事轻轻放下了。 焦宏邈冷哼一声,又抱着小家伙,转身走回了方才的软椅前,缓缓坐了下去。 “说说,你们又想怎么不轻易算了?” 方意绾没什么表情地瞥了张氏一眼,心里暗暗骂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眼界只能看到自己那个没用的儿子,半点不会审时度势。 方思婉是刚升了品阶,但对方这些年从未出宫和娘家走动过,她也从不曾进宫与妹妹联络感情,两人之间的维系,只剩下了那个不能为外人知的惊天秘密。 方才那番与户部尚书的拉扯,也不过是她外强中干的强撑罢了。 思及此,方意绾唇角勾笑:“大人误会了,张氏也只是爱子心切,无意冒犯,还请大人——” “嫂嫂,您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张氏语气尖酸刻薄,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方意绾的话,“今日犯错的可不是我们山哥儿,要道歉也轮不到我们来!” 她转过头,看向方意绾的眼神很是意味深长:“况且,我和山哥儿过去帮了嫂嫂那么多忙,嫂嫂总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不愿为我们主持公道?!” 这满是威胁的语气听得屋中几人的表情皆是一愣。 方意绾愣神了许久,才缓缓转过了头,一双眸子死气沉沉地看向对方。 张氏毫不畏惧,甚至还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林锦书的方向。 心里下定决心,若是方意绾此次不站在她们母子这边,就要当场把方意绾这么多年做过的好事,一桩桩一件件,好好地跟大家伙都说一说! 焦宏邈眼神一亮,回头瞥了一眼干净的条案,心里失望地“啧”了一声。 像这种情况,小殿下一定会兴致勃勃地跟她的“统哥”一起吃瓜的,此时若是能配上一些蔬果,想必会让这次的吃瓜之旅再平添一丝乐趣。 正想着,他怀中的小家伙已经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上的暗袋里摸摸索索,成功掏出了两个硕大的油纸包。 江映澄随手拆开一个油纸包,抓出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哇,看来这个姨姨,手里捏着把柄呢呀!】江映澄兴奋极了,【统哥统哥,开工啦!】 焦宏邈知道吃瓜小剧场这是要开始了,姿势悠闲地往背后一靠,顺手也从小家伙的怀里摸了一块小糕点过来。 还真别说,林德运做为京城有名的富商,在吃的这一块上面,是很舍得花钱的。 这荷花酥外酥里嫩,即便已经在小殿下的怀里放了这么久,也丝毫没能影响它的口感。 像这么好吃的小点心什么的,跟吃瓜这件事最配了。 【哼,澄澄早就知道是方意绾故意唆使林家那几个讨厌鬼去欺负锦书弟弟的啦,统哥你讲点别的嘛~】 焦宏邈嘴里拒绝的动作一顿,满眼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对面还在拉扯的两人,头顶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不是? 当娘的故意请别家小孩来欺负自家孩子,这是什么新型的心理病种?! 再看一眼安安静静站在七皇子殿下身边的那个小小少年,明明也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脸上却没有什么震惊的表情,明显是早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他的心底隐隐有些发酸。 这少年才和小公主殿下一般大的年纪,正是该被全家宠爱的时候,却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亲人并不爱自己的事实,想想就让人觉得心酸。 【哦?这个姨姨没事就要问方意绾拿钱,得来的钱钱全部都拿来养她在府外的情郎啦?】江映澄狠狠咬了一口荷花酥,【也还好嘛,这个瓜也不是很香。】 【嗯?】吃到了新瓜的江映澄猛然抬起了头,【这个好这个好。】 【方意绾生产后被林德运的妾室害得不能再有孕,她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林德运也毒得不能再有子嗣啦?!她可真是个狠人呐!】 【哦哦哦,方意绾下毒的事刚好被这个张氏抓住了把柄,所以她们两人这么多年,才一直保持着银钱往来呀~】 焦宏邈听了两耳朵久移开了视线,对这些内宅的事不是很感兴趣。 相比之下,他还是比较想要从小公主的心声里听到一些有关于矿藏的消息。 唉,也不知道此间的事何时才能结束,他等得也有点不耐烦了。 【啊?!!】 小家伙的心声里突然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吼,险些将焦宏邈吓得直接就从凳子上弹跳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 什么事这么惊讶?! 【这个林景山,是林德运的儿子啊!!!】 焦宏邈:“!!!” 等等,他得捋捋。 这个张氏是林德运弟弟的妻子,林景山又是张氏和林德运的孩子! 所以…… 焦宏邈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劲爆了! 内宅的事也还是有有趣的嘛! 另一边,拉扯了半晌的两人,意见终于达成了统一,方意绾转头看向林锦书,笑意不达眼底:“锦书,你过来。” 张氏的手中还握着她大量的把柄,她不能将人得罪狠了,那两个小家伙又到底是户部尚书家的子嗣,她也不能轻易招惹。 权衡之下,只能让林锦书来承受张氏的怒气了。 她唤人取来了戒尺,想要当场就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个举动直接将屋内的一干人都惊呆了。 江映澄一个转身就从焦宏邈的膝盖上滑了下去,迈开小短腿就和江星燃一起跑到了林锦书的身前,像老母鸡护住身后的鸡崽一样,笨拙地撑开双臂,努力做出了凶巴巴的表情:“不许欺负我弟弟!” 方意绾一愣。 恰在此时,见到母亲终于争论赢了的林景山也更加嚣张地撒起了泼:“娘!那个叫澄澄的和她哥哥也不能放过!!” “澄澄?”方意绾神情恍惚了一瞬,“江映澄?” 江映澄抬起头,对着她像小兽般呼噜了一声。 第112章 打过七哥之后,可就不能再打澄澄了奥! 方意绾的脸色顷刻间就变得惨白。 焦宏邈对此满意极了。 他早在两人开始发难时就知道,小公主的身份今日定是瞒不住了。 他已经期待了很久,林府的这群人知道两个小殿下的身份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如预料中的一样,方意绾做为这道开胃菜,这样的反应很是让他欣慰。 林府的几人见到方意绾的这个反应,一时之间也很是摸不清头脑。 张氏迟疑出声:“嫂嫂?” 自她嫁入林府之后,还未曾见过方意绾这般失魂的模样。 方意绾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忙恭敬地行了礼:“民妇方意绾,见过十一公主殿下。” 屋内接连响起倒吸气的声音。 这个奶团子居然是个公主?! 张氏脚步踉跄一瞬,瞳孔剧颤:“她、她是公主??!” 她的山哥儿惹到了公主! 惊慌之下,她的这道声音比先前的所有都要尖锐,也带上了之前不曾有过的颤意。 林德运慌忙带着众人行礼,江映澄看着眼前一颗颗漆黑的发顶,得意地扬起了头:【哼哼哼,惹到澄澄我呀,你们可要遭老罪喽~】 她轻哼一声:“澄澄可没说免礼哦,你们不能起来!” 焦宏邈:“……” 众人心中叫苦不迭,这一拜不知坚持了多久,直到他们的脖颈都有点微微发酸后,才听那道如同天籁的“免礼”声响起。 只是还没等他们起身缓上多久,就见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咧嘴一笑,从旁边扯出跟她一道来的另一个小家伙。 小团子拖长了语调:“这是我的七哥,是皇~子~哦~” 众人便又低头见礼。 他们也是直到今日才了解到,如此简单的一个见礼环节,在被无限拉长之后,也能变成一种折磨。 众人起身之后,脸上的表情都凝重。 他们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江映澄缓缓走到林景山跟前,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腿,体贴问道:“景山哥哥的腿不舒服,是因为刚才打我们的时候太用力吗~” 林景山双股战战,声如蚊蚋:“我没有打你……” 他见到这个小团子的第一眼就喜欢得紧,又怎么会想要对她动手呢?! 恍惚中,他看见面前的小奶团子似是对他笑了一下。 “怎么没有呐?”小团子的声音还是如之前那般软糯,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却铿锵有力“你、你把我们带到假山后的小巷里,套上黑布就开始动手!” “还有在屋子里……” 软软糯糯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的,让林景山的思绪逐渐由迷茫转为清明。 他确实没有打小团子,但那些事,也确实都是他做过的。 只不过,被打的对象,是他欺负惯了的林锦书。 …… 回程的马车里,挤挤挨挨地装了一大三小。 车内的空间原本很大,但江映澄因解决林府那两个讨厌鬼而太过高兴,就不知节制地在路上又买了许多。 林锦书的手里被塞了好几样点心,正一脸麻木地听着江映澄不知道第多少次给他讲,她和江星燃将林景山二人诓骗到他的小院中的英勇事迹。 “嘿嘿嘿,他们被带走暗卫伯伯们带走的时候,表情都好傻哦~” 林锦书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至今都会兴奋得浑身发颤。 林景山和林烨磊双双被送到了京兆尹府,当时张氏几人那凄厉的哭嚎,是他这几日来所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思及此,林锦书抿了抿唇,对着江映澄两人露出个清浅的笑来:“谢谢。” 谢谢你们来看我。 谢谢你们为我出气。 谢谢你们愿意拉着我,逃出那个令人感到压抑的地方。 他们临走前,方意绾那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也令他感到无比畅快。 江映澄叭叭了一路的小嘴一顿,蓦然睁大了双眼:“不、不客气呀~” 【哦哦哦,弟弟终于笑啦!】 【统哥你快看啊,弟弟笑了呀!!】 焦宏邈随手掀开侧窗的布帘,看着窗外在橙色夕阳的映照下而显得分外柔和的万家灯火,唇角微掀,也跟着无声地笑了出来。 小家伙们之间的感情如此纯粹美好,让他都有些不忍心破坏这样幸福的画面。 罢了,反正离开战还有一段时日,之后再找机会打探。 …… 焦宏邈一路将几个小家伙直接送到了衔阳宫门前,而后他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到一边,目送几个小家伙在没有通传的情况下,就直接被门口的太监放了进去。 江映澄拽着她的七哥偷跑了一天也很是心虚,在长廊里扭扭捏捏地来回走了几圈,才慢吞吞地朝着殿中走了进去。 她扒着屏风的边缘探出头去,声音压得极低:“父皇~父皇在不在呀父皇~” “不在的话,澄澄可就走了哦~” 说完,也不等里面的人回话,回身就要拽上两个小伙伴,原路朝着外面折返回去。 口中振振有词:“父皇不在这里哦,我们先回去叭!” 江星燃看着屏风后那已经无限逼近的黑影,一脸麻木地抬手对她指了指身后,以气声道:“在你背后呢。” 江映澄没有听清,还是她脑中的007给她重复了一遍,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澄澄听不到哦,”她拽起两人就要往回走,“我们赶快回去叭!” “江映澄。”属于她美人父皇的声音在她身后贴得极近的地方响起,江映澄整个人都被这道声音惊得一抖。 被全名支配的恐惧瞬间就由头顶蔓延至全身,她快速闪身躲到两个小伙伴的身后,还手动将他们两人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 江映澄从两人肩膀处的缝隙探出了头,奶声奶气地跟她的美人父皇打招呼:“父皇晚上好呀~” 衔阳宫内的烛火略有些幽暗,江宴川站在背光处,脸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太真切,身上那属于上位者的气场也就更为摄人。 江映澄垂眸思忖了片刻,随后忍痛般地将身前的江星燃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推了推:“七哥想陪父皇玩~” 【父皇你打过七哥之后,可就不能再打澄澄了奥!】 江星燃:“……” 江宴川:“……” 第113章 哇哦—— 衔阳宫内的烛火已有半晌未剪,“噼啪”的声响在殿中若有似无地响了起来,便有太监脚步极轻地小跑过去,动作小心地拾起烛铗,将垂下的灯芯剪了下来。 屋内的灯光一瞬间便明亮了不少。 江宴川缓步越过被推到身前的江星燃,抬手在江映澄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随口说了一句胡话:“你们苗夫子今日来找我哭了半个时辰。” 今日几个小家伙出门虽是得了他的准许,但在他们的视角里,此行就是背着他偷偷进行的,他必须让他们长点教训。 江映澄抬手捂住额头,眼神里满是心虚地游移到江星燃的身上。 【七哥也和澄澄一起溜出去的,父皇先弹七哥呀!】 她想得可好了,等美人父皇教训七哥累了之后,就没有力气再说她啦! 屋内的几人都被她气笑了。 江映澄飘忽的视线无意识地转到林锦书的身上,眼神一亮。 “澄澄有给父皇带礼物回来哦!” 她一把拽过林锦书的胳膊,献宝似的往前一推:“澄澄给父皇带回来一个超~棒的弟弟哦!” 弟弟不光可以陪美人父皇解闷,还可以在美人父皇的身边,让父皇体验一下天伦之乐,这简直就是—— 【美人父皇无痛当爹!】 【澄澄简直太聪明啦!】 她之前还在犯愁,要怎么将弟弟这个外男藏进宫里,现在她不用愁啦! 她可以将弟弟直接塞在父皇的衔阳宫里! 林锦书猛地一抖。 他确实渴望过在亲生父母的身边生活,可那也是在他没有接受他的亲生母亲和江映澄的情况下。 况且,明泽帝生性多疑且明察秋毫,林锦书简直不敢想,若是他不小心露出点马脚,她们两人的下场又该如何。 他眼神略带心虚地一下一下瞥着对面长身而立的年轻天子。 江宴川也直直看向了正低着头的林锦书,黑沉沉的眸光里翻滚的情绪莫名。 他自是知道今日小家伙出门后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她将人带到宫中来的原因,可他却是没有想到,小家伙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长顺,”江宴川忽而高声道,“拿孤的藤条过来。” 衔阳宫里就没准备过藤条这种东西,长顺公公知道这是明泽帝吓唬他们的说辞,便也忍笑配合道:“诺。” 江映澄猛地从地上蹦了起来:“不用啦,不用了哦~澄澄可以自己照顾好弟弟的!” 她拽起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的手就跑! “澄澄明天再来看父皇哦!” “站住,”几人跑出正殿之前,江宴川清冷的声音才幽幽响起,“林锦书留下。” 他虽然不能将人养在衔阳宫里,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江映澄被那群无事的朝臣参了本子。 拐角处的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半晌,而后,一脸不知所措的林锦书被另外两人合力推了出来。 江映澄做贼似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父皇不要凶我的弟弟哦~” 【他今天被林府的那群人欺负,澄澄好不容易才哄好的呢!】 江宴川:“……” 片刻后,一颗圆圆的小脑袋瓜又从屏风后探出:“父皇也不能凶焦伯伯哦~” 江宴川又一次成功被小家伙气笑,作势朝着屏风的方向抬腿—— 小脑袋“嗖”的一下就收了回去,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 江映澄拽着江星燃跑了出去。 …… 焦宏邈被人参了本子。 昨日他将两个小殿下偷偷带出宫的马车还没走出几里,消息就先一步飞到了紧盯皇城的各路官员府中。 更不用说,他们一行人在林府闹出了那样的动静。 早朝才刚刚进行过半,紧要的朝政都被处理完毕后,便有人迫不及待地从队伍里走出。 “臣,有本欲奏!” 金台之下,一中年朝臣立于正中,诤臣的刚正不阿在他的举手投足间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道激昂的声音也成功将江映澄从半梦半醒中惊醒。 那人振振有词道:“户部尚书焦宏邈于昨日带十一公主和七皇子殿下出宫,贸然前往京城富商家中,将其家中幼子扭送至京兆尹府后方才离开。” “臣以为,此事有几处不妥。” “其一,焦大人身为户部尚书,理应与皇子公主们保持距离,不应接触过密。” “其二,臣听闻,户部尚书乃是在未提前送过拜帖,就径直敲门而入,有以权欺压百姓之嫌。” “其三——”奏报的声音至此一顿。 昨日经历过那场碰瓷的朝臣转过头看了那人一眼,脸上皆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就连被检举的户部尚书本人,脸上也无半点惊慌。 “???” 奏报之人脸上的表情逐渐由疑惑变为凝重。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情? 江映澄被那人像全文朗诵一般的语调又搅得昏昏欲睡。 不过—— 【统哥统哥,那人是谁啊?】 她十分有原则地想:【焦伯伯可是因为澄澄才被参的这一本,澄澄不能让焦伯伯受这样的委屈!】 金台之下,几个朝臣不由同时露出了一脸慈祥的笑。 小殿下如此明事理,也不枉他们喜欢她一场。 而且…… 小殿下的这个反应也就说明,他们很快就又有瓜可以吃了! 【唔……统哥你不行啊,就算这个人尖酸刻薄没有政绩不讲礼貌……】江映澄略带嫌弃地抬头瞥了那人一眼,【你也不能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呀!】 群臣:就是就是! 那个“统哥”不知道这人是谁也就代表着,他们的吃瓜之旅遇到了阻碍? 这可不行! 有大臣忽而开口:“正四品督察院右佥都御史敖嘉荣,你不知其中缘由,怎可轻易弹劾我朝中股肱之臣?” 敖嘉荣:“???” 现在朝中称呼同僚,都流行叫得这么全面的吗? 那大臣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不管身侧投来的震颤眼神,老神在在地缩回队伍里,深藏功与名。 他全部的心神都投到了金台上方那道小小的身影身上。 小公主,加油啊! 他们今日份的快乐,就拜托了! 【哇哦——】 群臣呼吸急促。 来了! 第114章 哈,原来就是你小子啊! 敖嘉荣逐渐陷入迷茫。 自从小公主殿下登上朝堂以来,朝中就好似新兴起了一个邪教。 有那么一群大臣,总是会在同僚发言时面露恍惚,继而表情就会轮番转变,从一开始的期待,逐渐变得或兴奋或震怒,不一而足。 他们还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目光总是要时不时地朝金台之上望去。 敖嘉荣眼底的情绪逐渐凝重。 莫非…… 明泽帝给他们制定了什么暗号? 他是被排除在外了吗?! 敖嘉荣眼神狐疑地左看右看,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邪教徒们都在屏息等待那道有如天籁的心声。 江映澄的杏眼盯住眼前那一小块半透明的面板,眼神里写满了惊奇。 【这位敖大人简直是个人才啊!】 群臣面露不屑。 虽然朝臣们普遍都不喜欢督察院的官员,评价起来难免带些偏见,但这个敖嘉荣,却是客观意义上的讨人嫌。 和什么都想进言两句的毕宏朗不同,敖嘉荣却是专挑那种,在旁人眼里无比寻常的小事参本,每次发言都让人有一种想要撬开他脑子看看的冲动。 就这,还是人才?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不知众人心中所想,仍低头沉浸在自己看到的劲爆大瓜中。 【他这样,跟被青楼女子包养有什么区别呀?!!】震惊之下,她的心声也跟着不自觉拔高了许多。 群臣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是这种人才!! 这种他们可以!! 【自、自己的钱财都用于了家中开销,而后就去青楼以帮忙脱去贱籍的理由哄骗花娘,骗吃骗喝骗感情,最后还要从人家手里拿钱花?】 江映澄看到了一半就一脸嫌弃地皱起了眉:【人品烂成这样,还好意思参我焦伯伯呐?!】 【焦伯伯昨日,可是拒绝了林府递过来的一大叠银票的!】江映澄小大人似的摇头“啧”了两声,【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大呐?!】 焦宏邈听得这话,心下熨帖地挺直了腰板。 他自恃身份不愿同这人浪费口舌,但小殿下心声中的这几句,可是在场的忠臣都能听到的! 这可是经过那个无所不知的“统哥”盖过章的! 站在焦宏邈身侧的工部尚书冉弘益微微侧头,压低了声音八卦道:“我记得两月前锦衣卫追查案件时,曾在枫林巷偶遇往外走的敖嘉荣,当时问其缘由,他还声称自己是不小心迷路了?” 焦宏邈一本正经地忍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 “据传邢俊楚某次办案潜伏那条巷子里,还看见他往旁边的江古楼走,在里面足足待了数个时辰!” “嚯!” 那江古楼,可是有名的小倌馆啊! 这位敖大人,玩得够花啊! 两人的议论很快便引得更多的朝臣加入了进来,他们虽不能移动身形,却也尽可能地抻长了脖子。 “敖大人管花娘要着钱,再去小倌馆里花掉,也算是在枫林巷里自产自销了!” “我记得这敖嘉荣的夫人,可是姜茂学姜大人的独女?!” “嘶——” 几人皆侧头朝斜后方的姜茂学看去。 姜茂学面色铁青,脖颈处的青筋暴起,看起来像是正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但—— 收效甚微。 他在心里怒吼。 和离! 必须让他的女儿跟这个人渣和离! 姜茂学怒而回头瞪向敖嘉荣,却见对方的脸色也没有比他的好上多少。 敖嘉荣脸色惨白,额角有豆大的汗珠顺着双鬓滑落。 他自是注意到了姜茂学的视线,但却无暇顾及。 周遭的议论声虽然不高,但足以让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这两件事为何又突然被大臣们提起,心里却是十分清楚,一旦有人对这件事起了兴趣,那便必然可以查到蛛丝马迹。 姜茂学刚想开口怒斥几句,就听金台之上又传来一道惊诧的心声—— 【啊!!】 江映澄的眼底被烛火映得锃亮:【妙啊!那花娘终于察觉自己是被这个敖大人耍了,昨日敖大人变装过去要钱时,她直接将敖大人的衣服扯烂,然后把他推出房门啦!】 奶呼呼的声音抑扬顿挫地重复:【哇~推、出、房、门、啦!】 朝堂正中静了片刻,又猛然有更多的人开始议论了起来。 “说起来,昨日我确曾听说,枫林巷里有一处花楼里闹出了个不小的笑话,没想到啊——” 哈,原来就是你小子啊! 平日里参别人本子时一副正直不阿的气派,原来私底下玩得比谁都脏! 【嗨呀,澄澄就说嘛,这个敖大人怎么会敢越级参我焦伯伯呢,原来是这样呀!】 江映澄摇头晃脑的,那兴奋的表情好像在说“终于被我挖到你的秘密了”。 【敖大人才刚被那花娘从房间里推出来,就迎面碰上了特意去找他的林府中人,他收了人家好厚一叠银票呐!】 【噢哟~快看呐,连林府的人都知道该去哪里找人呢!】 【丢不丢人呐!】 稚嫩的声音嘲讽值拉满,听得群臣也不由侧目。 瞧瞧,公主殿下那么小的一个小团子都知道的道理,你一个这么大的活人还能不知道?! 有人没忍住直接嘲讽出声:“不带钱还想去那种地方潇洒,让花娘赶出来了?!” “啧啧啧,敖大人不愧是百姓心中的好官啊,才刚收了钱就替人家办事了。” “就是可怜焦大人,没收钱的还要被收了钱的参上一本。” 敖嘉荣:“!!!” 他昨日与林府之人交易时,明明已经仔细确认过了无人偷听,林府的人也经过了周密的乔装打扮,确认没有被撞破的风险,他才敢放心大胆地收钱的。 这群人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知道了的?! 敖嘉荣不敢抬头去看端坐于高台之上的明泽帝的表情,但独属于天子的威压感重重砸在了他的肩上,令他双腿颤颤几欲昏厥。 他不确定周围的议论声有没有停,耳边不断传来的轰鸣声已经让他再听不清任何旁的声响。 半晌。 “咚——” 还沉浸在敖嘉荣生平纪事里快乐找瓜的江映澄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刚抬起头,就瞧见刚才还意气风发的瓜主已经直挺挺地栽倒在地,看起来像是已经昏死过去了。 【嗯?】江映澄抻长了脖子往下看,【正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啦?】 刚才出声的几个大臣眼神飘移。 不知道。 他们也不知道! 第115章 好坚毅的眼神,好健壮的体格,好坚硬的肌肉!! 江宴川忽而轻笑了一声。 敖嘉荣所参之人虽为焦宏邈,本质上却是在指责江映澄所行之事太过乖张。 虽然是在他并不知情的情况下。 江宴川还嫌自家崽崽在昨日之事上处理得太过宽和温厚,怕她心底还藏着委屈,却不想今日就被这人指桑骂槐地拐带了进去。 他晦暗不明的眼神瞥了一眼台下晕倒在地的敖嘉荣,惊得旁边想上前搀扶的朝臣立马就缩了回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算了算了。 没过多久,敖嘉荣幽幽转醒。 平日里还算友善的同僚如避蛇蝎一般,又将他的周围留出了更大的空地,他只好自己费力爬了起来。 只是起来后的身形也是摇摇晃晃,大有随时都有可能再晕过去的架势。 金台之上响起一阵珠玉相碰之声,敖嘉荣认得那道声音,那是天子在拨弄他头顶的十二冕旒冠。 而后,他的余光便瞧见有一道身影自队伍内走出。 敖嘉荣的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朗声道:“臣,也有本需奏——” 一道道自江映澄心声中道出的罪证被打乱了顺序重新组合,间或夹杂两件他们自己掌握的不痛不痒的小事,每说出一项,就能令敖嘉荣的脸色再白上一分。 江映澄兴奋的心声再次响起。 【哇哦!陆伯伯原来也查到了这么多消息呀!】 【陆伯伯真厉害呀~】稚嫩的童音美滋滋的,【这样的话,就不用澄澄再去找人写小纸条啦!】 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朝臣和龙椅上端坐的江宴川一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慈爱的笑。 小家伙已经为朝堂解决了如此多的难题,像这样细枝末节的小事,还是交给他们来。 敖嘉荣被禁军拖拽下去时的凄厉哭嚎在大殿上方盘旋了许久,吵得江映澄在被长顺公公牵到殿外时,脑中还在不停嗡嗡作响。 【真能哭啊……】头晕目眩之际,她的脑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她又很快高兴了起来。 【嘿嘿嘿,去郊游喽!】 她昨日去宫外买的那么多小点心,今天就可以派上用场啦! 长顺公公:“……” 那是去大营啊小殿下,那是去大营观看将士们操练的 …… 御辇华丽宽敞,但因实在塞进了太多的小点心,加上江映澄哭闹着拽上来的几个哥哥们,就连江宴川的周围都显得有些拥挤。 江映澄坐在托长顺公公搬上来的矮桌旁,殷勤地回身招呼哥哥们一起。 “来哇~” 江映澄的眼睛亮晶晶的:“来野餐哇~” 御辇之内无人敢动,几个皇子对视一眼,最后江听淮败下阵来,谨慎开口:“小十一,车内颠簸,不如咱们到了地方再野餐?” 在他们父皇的眼皮子底下,于龙辇之内就餐,就算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真的像小家伙一样百无禁忌啊! 江映澄茫然:“颠?” 她皱眉感受了一会儿。 此刻出行的队伍还没有出城,马车走在平坦的路上,连个石子都没有碾到,平稳到不行。 她憋了憋嘴,瞬间便戏精附体:“澄澄知道的哦,哥哥们都不喜欢澄澄……” 江听淮:“???” “唉,澄澄好难过哦……” 江听淮:“……” “连澄澄带来的糕点都没有人……” 江听淮:“吃吃吃!” “好哦!!” 江映澄开开心心地将几人一一拽到了矮桌边上,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还挑了两包最好看的点心,颠颠地塞到了她美人父皇的手里。 还在她美人父皇的手上安抚地轻拍了两下:“父皇你先自己玩哦,澄澄要去野餐啦~” 江宴川漆黑的瞳仁定定注视了小家伙半晌,而后满是宠溺地轻声应道:“好,谢谢澄澄。” 江映澄笑得开心,桌边的江听淮几人却将头垂得极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原地默不吭声。 他们现在算是知道,小十一在他们父皇这里,到底有怎样毫无底线的特权了。 …… 大营位于城郊的一处山脚下。 江宴川率文武百官走进营地时,提前列好方阵等候的将士们将“吾皇万岁”几个字喊得震天响。 山脚之下常年被一股阴寒之气包围,但仅是这一个照面,就让江映澄几人,陡然升起一股热血沸腾之感。 【好帅!】 江映澄亮晶晶的眼神不住在对面的将士们身上扫视,心里的彩虹屁一句接着一句。 【哇哇哇,这就是为我大瑞开疆辟土,守一方平安的将士了吗?!】 【好坚毅的眼神,好健壮的体格,好——】 【好坚硬的肌肉!!】 江映澄无意识地向前伸出一只小手:【等、等等澄澄就去偷偷摸两下!】 雷志新几人嘴角自豪的笑意一僵。 他们还没听够夸赞呢,话题怎么就突然跑到如此奇怪的方向去了? 人群之后的陆遥,笑容也是十分苦涩。 肌肉这个词,简直就是他的一生之敌。 【呜呜呜,将士们在这样的寒冬中都要日复一日的操练,就为了将来在战场上能更好的守护我们的国土,嗯……顺便再抢夺别人的国土……嗯……这个不重要!】 【他们为了大瑞千千万万的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打起仗来数年都不得归家不说,更是将生死都抛之度外,简直就是心中有大义呀!】 站在明泽帝身侧的阚锐锋嘴角勾起一抹骄傲的笑,眼底却隐有热泪盈眶。 他们大瑞的将士,数十年如一日地艰苦操练,从不在外人面前叫苦叫累,时间长了,朝中的有些文官竟也将此当成了理所应当的小事。 如今,听到小公主的心声如此诚挚地感念他们的付出,他竟险些当场流出眼泪。 【不行!澄澄也要为将士们做点什么!】江映澄让007帮她调出了功德商城,垂头仔细翻找,【哇哇哇,商城里居然有这么多将士们可以用上的!】 【机关图纸!兵器图纸!!绝妙兵法!!】 群臣神情激动。 这、这么多吗?! 真的都可以换给他们吗?! 江映澄心中豪气万千:【澄澄今日就开始做好人好事,争取早日就把这些兑换出来,交给阚爷爷!】 【将士们可都是无名的英雄,澄澄也要保护他们!】 【嗯?】江映澄猛然瞪大了双眼,朝着人群中的一道身影望去,【间谍就算了,间谍就不能莫名其妙地跌下山崖吗?!】 群臣:“???” 有间谍?! 是谁?!! 第116章 您说您惹她干嘛呢? 几个武将忙顺着小家伙眼神的方向望过去,可前方黑漆漆的一片,全是将士们简单梳着发髻的颅顶。 小殿下的心声里迟迟未说明那间谍姓甚名谁,他们也仅能锁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阚锐锋眼神暗示地瞥了雷志新一眼,后者也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将那一整片区域的人都划为了重点观察的对象。 几个武将的心底都暗自庆幸,幸好在定下攻打北铭之事后,他们一直未在这个营里商讨有关的机密,否则,还不知道要被那人泄露多少消息出去。 简短做过激励军心的演讲之后,阚锐锋便将一行人引到了营地正中那个最大的营帐里。 被用来当作引子的演练还需再准备一段时间,这期间刚好可以让他们用个午膳。 天子携众皇子居于首席,两侧却未像常理一般按照官位的高低来排位。 几个武将眼疾手快,赶在群臣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一屁股就坐到了离明泽帝最近的矮桌前,全方位霸占了旁听小公主心声的最佳区域。 被抢了位置的大臣重重哼了两声。 官职高低的尊卑不讲也就算了,连武德也不讲了是?! 像个猴子似的突然窜出来,差点都要把他吓得有失体面地惊叫出声! 但好在被抢了位置的大臣也是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知道他们此举的原因,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依次向后坐了下去。 江映澄丝毫未觉几人之间的暗涌,她理直气壮地霸占了她美人父皇的半张桌子,把在路上没能吃完的糕点在矮桌上摆了一排。 而后双手托腮,眼神忧愁:“唉……” 几个武将登时便头皮一紧。 他们现在最是期待小公主的心声,也最是害怕听到小公主的心声。 那个间谍也不知在军中潜伏了多久,有没有探得什么机要消息,现在的每一息对于他们来说,都甚是难熬。 偏偏小公主在那一声叹气之后,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吭声。 他们都有些心下打鼓。 半晌,明泽帝略带无奈的声音响起:“江映澄,孤会在回程时吩咐绕路到卖糕点的铺子门前,到时你想吃什么,都可以自行挑选。” 江映澄的眼睛倏地一亮:“真的吗?”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江映澄这才终于重新开朗了起来。 【那澄澄就不计较父皇踩碎了澄澄的蛋烘糕的事了!】 那蛋烘糕是她喜欢得很,还是她特意留在最后享用的,却没想到被她的美人父皇在下辇时一脚踩烂,整包糕点都没办法再吃了! 武将们:“……” 他们就是因为一块蛋烘糕被吓得差点背过气的?! 几人不由眼神埋怨地暗戳戳瞥了明泽帝一眼。 您说您惹她干嘛呢? 您惹她干嘛呢?! 吓死臣了! 嘤。 直到江映澄的胃被几块小点心填满,武将们才总算迎来了他们一直期盼的消息。 【澄澄吃饱啦~可以开工啦~】 【唔……咱们就先从那间谍的事开始叭!】 群臣咀嚼的动作皆是一顿,心神都不由投到了那个独得了天子身侧位置的小小身影之上。 他们可是都知道攻打北铭能给大瑞带来多少好处的,若那间谍恰好就是北铭派来的,此行必然会变得艰险许多。 【姓巫哒?好少见的姓氏哦~】 几名武将面色一凛,却也同时稍稍放下了些心。 巫氏在大瑞确实少见,但他们却几乎在同时想到,敌国那个有名的大族,就是这个姓氏的。 东离。 至少不是北铭。 【昂,他是东离人?】江映澄的心声和他们的猜测一道响起。 【先让我康康,他的化名是什么呀?!】 群臣呼吸急促。 来了来了! 终于要揭晓了! 【狗蛋儿?!!】江映澄震惊极了,【这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给自己起这样的化名呀?!】 群臣也眼神震颤。 这姓巫的东离人是不是对他们大瑞的民情有什么误解? 怎么会取了这么个化名?! 一片寂静之中,雷志新猛然起身:“陛下,臣突感腹中不适,需——” 话未说完,就被明泽帝颔首放了行。 他脚步匆忙,目光中好似淬了火。 他知道这个狗蛋儿! 这人可是已经在营中潜伏数月了! 看他不马上就把这狗东西给—— 【哇,这个巫乐咏是那个谢瑾柔的竹马耶!】 【嚯,他还是被谢瑾柔哄骗过来当这个间谍的耶!】 雷志新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更直接停在了门边。 他在心里不断劝慰自己—— 他也不是很想听这个瓜,他会停下来,也只是想要找出更为有效的、对付那狗东西的方法而已! 【原来那个谢瑾柔会逃到大瑞,是为了拒绝东离老皇帝给她赐的婚呀!】 【也是嘛,堂堂东离大将军的女儿,却偏偏赐给那老皇帝最没用的儿子,换谁,谁也接受不了的呀~】 【不、不过,她因为自己的私事,就哄骗竹马来帮她当间谍是不对的,】小家伙很有原则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肯定自己,【为了拿政绩换得老皇帝收回成命,就来我大瑞境内潜伏,这点也是不对的!】 阚锐锋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小殿下还是太过年幼,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阴暗法则。 敌对的国家之间,仅是这样的尔虞我诈,还都属于最为普通的手段。 不过,守护这样的纯真之心,也正是他们这群老家伙们该做的。 【诶??!】江映澄突然在资料里发现了新的大陆,整个人都差点弹跳起来。 【这个巫乐咏最后会因为发现谢瑾柔对自己只是纯粹的利用而反水,最终变成大瑞刺向东离最锋利的箭呀!】 【还好还好,还好澄澄还没来得及给阚爷爷递小纸条,】江映澄长舒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拍了拍,【说什么间谍这么见外的话,那是我们大瑞珍贵的异邦朋友!】 【更何况,那巫乐咏因为看不懂我朝的文字,这么长时间以来,一条信息也没递出去过呢~】 雷志新:“!!!” 第117章 健壮却脆皮 雷志新佯装无事地走回原位坐了下来,期间坦然面对各路同僚望过来的揶揄视线,心中毫无触动。 人类的本质就是吃瓜,他不过是诚实面对了自己,怎么了?! 况且,那也不是间谍呀,那是他们未来尊贵的异姓朋友! 【说起来,咱们已经好久没关注谢瑾柔啦,统哥统哥,你查查她呗~】 那谢瑾柔化名顾语柔在汪爷爷府里兴风作浪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不光害得汪爷爷在牢里住了这么久,如今还被她发现对方往军营里安插了间谍! 这她江·钮祜禄·映澄不能忍! 【统哥统哥,你找点谢瑾柔的消息给我呗,找点给澄澄呗~】 软软糯糯的声音在求人时语调微微上扬,听得众人心都跟着化了。 群臣目露急切。 给她啊! 快点给她啊! 小公主这么可爱,你快点给她啊! 好在那个“统哥”也是个软耳根的,闻言也并没有摆谱,小家伙兴奋的声音紧接着就又响了起来。 【哎嘿?关进天牢还策划逃跑呢?】 【啊!!已经色诱狱卒成功了?!】主位上方的小团子开始满场找锦衣卫指挥使的身影,心声里尖叫不停,【啊啊啊啊她三日后就要越狱了呀!澄澄要赶紧告诉陆伯伯!!】 【那个叫牧辉的狱卒叛变啦!!!】 陆遥瞳孔紧缩,猛然起身:“陛下,臣也腹中不适,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如之前的雷志新那般,步履匆忙地朝着营帐外走去。 他倒要看看,有谁能从他手下的铜墙铁壁中逃出去! “嗯?”营帐之内,被陆遥这声变了形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腹中不适”这几个字,她好像不久前才刚刚听过。 她当即就转身飞扑,成功打掉了她美人父皇木箸上正夹着的鹿肉:“别吃辣!父皇别吃辣!” 【今天的菜不干净呀!!】 险些连木箸也被打掉的江宴川边一只手勾住小家伙飞扑上来的上半身,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最先用这个理由脱身的雷志新一眼。 那眼神里虽没有过多的情绪,但怎么看怎么渗人。 雷志新默默端起铜制酒盏,企图挡住主位上方的死亡视线。 陆遥那个小子倒是一走了之了,留他自己在这里承受这场无妄之灾! …… 今日的活动是场两军对战的模拟演习,地点就选在营地后方的丛云山山腰,山路崎岖蜿蜒,积雪还未化净,江映澄几乎是一路被江宴川抱着上去的。 阚锐锋早就命人在地势稍高一些的位置设立好了适合观演的区域,等所有人都就坐之后,便一声令下,开启了今日的军事演练。 自营中挑选出的两百人马并均分成了两个小队,哨声刚一响起,就各自藏匿到了枯木叠成的层层密林中。 他们离得还有一段距离,江映澄抻长了脖子,也没能瞧见那个狗蛋儿的身影。 【在哪呢在哪呢,我们尊贵的狗蛋儿朋友在哪呢?】小奶音里满是雀跃,和之前戒备的语气全然不同。 【他可不能真的跌下山崖摔死了呀!】 群臣满脸姨母笑。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那间谍在小公主心里的地位就实现了三连跳,从期待他意外殒命到尊贵的朋友,这变化不可谓不是天差地别。 不过,小公主怕是注定要失望了。 阚锐锋早就已经吩咐了下去,在那巫乐咏周围布下了周密的监视网,以确保他不会在发现实情前当真传递了什么消息出去,此刻人还在山脚下的营地里呢。 阚锐锋回过头,视线对上百官正中的明泽帝。 “陛下,”他站起身,按照方才明泽帝吩咐的说辞,朗声道,“此处风大,小殿下们身子骨弱,不如臣命人带他们四处活动活动,免得久居一处着了凉。” 江映澄到处打探的眼神一顿,双眼亮晶晶地回过头。 重点抓得很是精准:【出去玩?】 江宴川无声勾唇,垂眸佯装思忖了片刻,颔首道:“可。” 很快便有将士上前,带着江映澄和江星燃几人,朝着与演习区域相反的方向走去。 江听淮担心将士粗心,不能照顾好几个弟弟妹妹,迟疑了片刻,也请命跟了上去。 同行的还有常年跟着明泽帝的一队暗卫。 江映澄被她七哥和八哥牵在中间,前面还有个太子哥哥不停回头跟他们聊天,一路说说笑笑,幸福的不得了。 忽然—— “咚”! 一阵巨大的重物坠地声在几人身后炸响,江映澄整个人都是一僵,拽着两人躲到太子哥哥身后才探头向后看去。 “怎、怎么啦?” 几人身后的一棵树下,有人正手捂后腰,不住呻吟:“哎哟,疼疼疼……” 边说,小眼神还边一下一下瞥着躲在太子身后的奶团子。 江听淮:“……”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场闹剧的出现是为了什么。 不过…… 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是不是也对自己太狠了些。 躺在地上的人看对面的几人迟迟不肯过来,哀嚎的声音顿时便更响亮了些:“哎哟,好疼啊,有没有好心人能来帮帮忙啊……” 江听淮低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团子。 崽崽冲啊,只要你开口,就会有大把功德积分入账了! 江映澄小心地等007查了半天眼前这人的资料,确认对方不是坏人之后,才双眼冒光地支棱了起来。 【超棒!】 她撒开左右两人的小手,小短腿“哒哒哒”地不停捯饬:“积分伯伯等等澄澄,澄澄这就来啦!” 只是按指示演一场戏的将士满脸茫然:“……” 积分伯伯又是什么东西?! 痛失姓名的将士被突然出现的暗卫送离时,满脑子都是小公主那过分可爱的笑脸。 太可爱了呜呜呜,实在是太可爱了。 他还能申请再来摔一次吗? 江映澄美滋滋地扶起第不知道多少个积分伯伯时,终于迟来地意识到了不对。 【好奇怪哦……】 江听淮几人心里一紧。 他们就知道,阚将军将“积分”送得这样密集,早晚会引起小家伙的怀疑的! 【这群伯伯怎么……】她低头想了好久该怎样形容,【健壮又脆皮?】 只是轻轻地摔上一下,就要脆弱地等别人搀扶。 【这样真的可以上战场吗?】江映澄深深地疑惑了。 江听淮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在说这件事啊! 他就说—— “咚”! 又是一阵重物坠地的声音在几人身后响起,江映澄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地就转身跑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在她跑到那人身边之前,007突然警告出声—— 【崽崽,快跑!!】 江映澄的脚步一顿。 【统哥?】 第118章 我要是骗人的话,我八哥就是小狗! 这还是江映澄自和007绑定以来,第一次听见它这样焦急的声音。 007直接道:【这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巫乐咏!】 江映澄已经和那人离得很近了,如果这种时候被对方发现端倪暴起抓人,即便是离她最近的暗卫也无法及时赶到。 自保道具所需的积分又通常都是药品的数倍,小家伙给大人们换起药品来从不手软,在此之前甚少有几分能够积攒下来,仅靠她刚才扶的那几个将士,连个一次性的防护甲都不够兑换。 此事几乎只剩下了一个办法:【冷静点,不要靠太近,想办法拖延时间,再找机会给周围的暗卫打个信号。】 江映澄咽了下口水:【澄澄、澄澄刚刚好像看到,巫乐咏的武功在东离都能排上号的……】 这道心声刚一落下,站在她身后的三人一时间感觉心跳都停了片刻。 巫乐咏这个名字……他们不久前才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听过! 虽说那个人之后会成为他们大瑞的朋友,可此时的他,还是个一心为青梅搜集军中机密的间谍! 江星燃当即就想走到江映澄跟前,被江听淮一把拦了下来。 而后,自己强装无事地笑着开口:“怎么,我们小十一是今日扶了太多人,力气不够用了?” 他松开紧紧箍住的江星燃,在对方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迈步向前:“你给哥哥撒个娇,哥哥帮你——” 几人前方的江映澄突然动了。 她又朝着那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头也不回道:“澄澄才不要呢!” 江映澄的声音很是倔强,心声里却委屈得快要哭了:【呜呜呜这个巫乐咏这么厉害,澄澄不能再搭上太子哥哥了!】 江听淮一愣。 他早就知道这个小团子暖心,却没想到,她竟是在这种时候,都还能考虑他们的安危。 霎时间,父皇毫不掩饰的偏宠,群臣明目张胆的喜爱,过往种种带给他的酸涩都被这一道心声抚平。 江听淮还是缓步走了过去。 虽然他现在还打不过这个来自东离的高手,但若是拼尽全力,定可以让小团子毫发无伤地等到暗卫们赶到! 回去他就让父皇给暗卫们封个一官半职,江听淮边给周围的暗卫打手势边想,这样还能再节省一些时间。 江映澄在巫乐咏身前几步的位置上停了下来,双眼明亮地直视巫乐:“骗人是不对的哦。” 说这话的同时,她的小手背在身后不住扑扇,想让跟在周围的暗卫伯伯们注意到她的异样。 巫乐咏身形一僵,却见眼前的小团子伸出手,继续掰着手指头说道:“澄澄刚刚有在记哦,刚刚被暗卫伯伯们送走的将士,十个里面有三四个都是突然摔倒哒~”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诡异地眼神飘忽了一瞬。 怎么就突然变聪明了呢? 然而—— 江映澄啪啪啪地拍着自己的腿,眼神控诉:“你们是不是看澄澄在扶第一个人的时候很开心,所以就都来逗澄澄啦?!” 江听淮几人:“……” 巫乐咏:“……” 巫乐咏面带尴尬:“啊……啊,是这样,哈哈……” 他站起身,状似无意般向着小家伙的方向靠近,随口说道:“小殿下这么聪明,那你还知道什么呀?” 他不担心大瑞太子那点三脚猫的工夫,朝小家伙方向走时的姿态还算悠闲。 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 七步、五步、三步…… 在巫乐咏即将对着小家伙伸出手前,他余光瞥到前面的太子似乎蓦然加快了速度。 晚了,他咧开嘴,心里恶劣地想到。 虽然把大瑞太子带回东离才是上上策,但太子已经长到了一定年岁,要想带着这人闯过大瑞的重重关卡简直难如登天,不过,明泽帝这般宠爱这个小团子,只要能把她带回东离—— “澄澄还知道,”江映澄扬起小脸,倏而笑道,“北疆正在准备对东离出兵哦~” 巫乐咏的身形蓦然僵在原地,戴着人皮面具的脸上,表情很是不自然:“怎么可能?!” 北疆与他们虽不算什么友好的关系,但面对连年扩张疆土的大瑞,他们还是目标十分一致地将矛头对准了这颗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 北疆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对他们出手?! 巫乐咏下意识地就想否定这个说法,但—— 他看了一眼表情仍是十分天真的大瑞小公主。 这么大点的一个奶团子,又怎么可能会有如此成熟的心计,拿这样的事情去诓骗一个连他是谁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江听淮也趁巫乐咏愣神的工夫赶了过来,一把将小家伙护到了身后:“喂,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手底下的兵?既然知道澄澄是大瑞的公主,怎可如此目无尊卑?!” 这样说着,他的眼神却是不断在四处打量。 周围的暗卫已经在有序地朝着这边靠拢,只要他们的距离再近一些,他就有信心能带映澄逃出这人的攻击范围。 江听淮带着小家伙不着痕迹地后退,忽听对面的的人故作轻松般说道:“堂堂大瑞公主口出胡言,又怎能怪我等将士骗人呢?” 巫乐咏的语气带着揶揄,只是那眼神,怎么看都显得极为紧张。 江映澄像是因被这质疑气到,双颊鼓鼓地从她太子哥哥的身后探出头,拳头紧握:“澄澄哪里说谎啦!这都是橙橙方才听父皇跟伯伯们密谈时听到的!” “澄澄、澄澄还知道,东离的将军之女,叫谢、谢……”江映澄拧起眉,似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巫乐咏心神剧震,试探道:“谢瑾柔?” “没错,就是谢瑾柔!”江映澄像是在努力证明自己一般,气愤道,“就是这个谢瑾柔,澄澄听到陆伯伯说,她在诏狱里面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每日都蜜里调油似的腻在一起呢!” “什么?!!”巫乐咏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震颤,尖利出声。 恰在此时,终于围过来的暗卫趁巫乐咏精神恍惚之际,将他团团围住:“退后!我大瑞的太子和公主,岂是你可以随意靠近的?!” 巫乐咏恍若未闻,犹目光直直地看向躲在太子身后的小团子:“你胡说!” 他喜欢了瑾柔多年,喜欢到连家族的利益都不顾,抛开一切随她来到这里,瑾柔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喜欢上旁人?! 他不信! 江映澄的声音却是比他的还要尖锐:“我、我要是骗人的话,我八哥就是小狗!” 被暗卫团团围住、心焦不已的巫乐咏:“……” 眼见局势得以控制、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的江秋屿:“???” 第119章 厉害了,我的崽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然而巫乐咏已经被小家伙接连甩出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自持冷静,此刻早已烟消云散。 他抬手就想扒开身前的暗卫,声音急切道:“你还知道什么?!” 另一道稚嫩的声音几乎与他一道响起:“江映澄!为什么是我变小狗?为什么不是你变小狗?!” 巫乐咏:“你说话啊!” 江秋屿:“你说话呀!” 江映澄抱住她太子哥哥的腿,将脸狠狠埋进了云锦缎面的大氅里。 【澄澄什么都不知道哦!】 江听淮扫了一眼几乎被她逼到癫狂的两人,而后眼神复杂地看向紧紧抱住自己小腿的团子。 一起逼疯两个。 厉害了,我的崽。 思绪回炉,江听淮抬头对胥九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着痕迹地将人放走。 他身居东宫之位已有几年的光景,从小接触的就是帝王之学,自是在第一时间,就知晓了小家伙种种行为之中的深意。 其实早在他知道那人就是乔装打扮的巫乐咏时,心中就有与之相似的朦胧计划,只是还未等他将这计划细细研磨成型,小家伙就抢先一步,将其完美地付诸了行动。 且效果,竟是远比他想的要好上许多。 毕竟,不会对这般大小的孩子设防,是每个成年人都固有的思考方式。 另一边,胥九接到了江听淮的指示,恶声恶气地开口道:“敢对公主殿下出言不敬,我看你是想体验一下阚老将军的军法有多严了!” 巫乐咏勉强从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目光沉沉地最后看了一眼藏在太子身后的小团子,随后足尖一点,跃上旁边的树干,几个闪身便自原地消失了踪迹。 胥九眼神一沉,大喝一声:“追!” 有两名暗卫自人群内窜出,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江听淮见状,挥手又叫暗卫都退回了暗处。 今日跟在他们身后的都是常年跟在父皇身边的,武功高强人又机灵,想必能把事情办得很是漂亮。 “好了,咱们也回去。”他觉得有必要把此事提前与父皇禀告一番。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仰起头:“昂?” “不去上面了吗?” 据说那上面有个寺庙,里面供着一尊无名佛像,灵不灵的无所谓,她想上去捐点金豆子换功德积分的呢! 她抓紧了自己的小荷包:“要去!” 【要换积分!】江映澄很是坚决,【要用积分换图纸!换兵法!!】 “要去!”她斩钉截铁地重复道。 江听淮:“……” …… 寺庙有些破败。 常年无人供奉的香炉里布满灰尘,只佛堂正中的那尊石像还算干净。 江听淮带着三个小家伙站在佛堂的门前,开口时有一种终于快要解脱了的劫后余生感:“到了佛祖面前可就不能再吵了,听到没?” 上山的路上,江秋屿再度针对“骗人是小狗”的问题发起了灵魂提问,江映澄也从一开始的心虚躲避,变为了后来的迎难直上。 两人一路吵闹至此地,让他甚是头疼。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各自把头扭到了相反的方向。 江听淮长叹一声,认命地进殿先行替小家伙们打扫卫生。 佛像前的蒲团上满是灰尘,他提起其中两个就往殿外走,在院中的空地上将二者轻轻碰撞,立刻就有呛鼻的飞灰扑面而来。 江听淮边咳边继续扑闪,直到这两个蒲团从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干净了,才转身走回殿内:“来拜。” 江映澄便和江秋屿一起,高高兴兴地手牵手扑了上去。 江听淮:“……” 他们两个吵架,只是为了折磨我的是? 是是?! 余光再一扫到同样一脸无语的江星燃,心里顿时好受了许多。 哦,对了,还折磨到我那冰块弟弟了。 还成。 江映澄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双目紧闭。 祈愿的第一句就是:【希望澄澄一辈子都可以有美味的小点心吃!】 殿中的另外三人嘴角抽了抽。 身为大瑞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宫中何时短了她的小点心了? 走到哪吃到哪不说,就连他们的父皇,都只因为踩碎了她的一块蛋烘糕,就要扯着这一长串出行的队伍,陪她一起去点心铺子呢。 【希望澄澄的美人父皇、亲亲母妃、云梦姨姨、皇后凉凉、锦书弟弟、七哥、八哥、太子哥哥、汪爷爷……】江映澄几乎把能叫出的名字全都说了一遍,【他们都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江听淮眉目舒展,眼角带笑。 这还差不多。 【还希望……】 “阿弥陀佛,”一道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几人的思绪,“几位施主在这做什么?” 众人回过头,见一身着僧袍的和尚立于门口,目光疑惑地看向几人:“这石像可是穷神,你们……”拜穷神做什么? 江映澄“噌”的一下从蒲团上窜了起来,语无伦次:“不不不不不用了!澄澄不用尊者保佑了!!” 【呜呜呜你们供穷神干嘛呀!】 江听淮也是第一次见有庙中竟然供奉穷神,一时也有些哑口无言。 他只好礼貌地对来人行了一礼:“大师。”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巨大的恐惧包围了:【呜呜呜澄澄不要穷神保佑澄澄……】 嘴里却是极有礼貌:“大师好~” 007忽然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统哥你怎么啦~】小团子奶呼呼地问道。 这次暗卫中有几人直接贴身站到几人跟前保护真他们的安危,007便也没了之前的那种紧张感,只是声音中仍是难免烦躁:【这和尚,还是那个巫乐咏假扮的。】 【他甩开那群两个暗卫之后便折了回来,应该是还想从你这再打探点别的消息。】 【还是巫乐咏?】江映澄双眼震颤,一时间竟没顾得上恐惧,【他到底有多少人皮面具呀!】 江听淮:“!!!” 他抬头细细打量面前的僧人,心跳一瞬间飙得飞快。 倒不是吓的,单纯是被气的。 当他们是软柿子了是?! 第120章 七哥被鬼附身啦! 巫乐咏自顾自地往佛堂内走,举手投足间,都是看破红尘般的佛性光辉。 “我们寺中的老主持坚称自己曾得穷神托梦,并因此免去一灾,故而将原来的佛像搬走,在这里改供了穷神。” 他声音轻缓低沉,仿佛真的是在诉说自己过往的经历:“还请几位施主莫怪。” 巫乐咏走至穷神石像面前,俯身一拜,而后转过身,对几人道:“不过,几位跋涉至此,若是心中有所疑惑,贫僧或许可以帮几位解答一二。” 江映澄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围上来的几个暗卫伯伯,心里的安全感直接拉满。 她怯生生道:“真哒?” 江映澄此时正背对着门口,午后明媚温暖的艳阳透过几人的缝隙打到身上,像是给她描摹了一圈素白圣洁的光。 让她看起来分外纯真无邪。 心声却与表象背道而驰:【看澄澄不、不给他忽悠瘸了!】 江听淮简直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这辈子的伤心事,连带着透支了以后要英年早逝的悲戚,才堪堪压住了自己上扬的唇角。 不过—— 他眼神平静地在来人的身上扫了一眼。 巫乐咏这次的扮相要比方才的还精致几分,粗布僧袍上满是风霜的痕迹,头顶的六道戒疤排列整齐,看着竟还真有几分像是很久之前烫上去的。 这人应是在逃跑后马上就又远远缀了上来,赶在他们进来之前换好了乔装,目的就是想来再确认一次,方才所听到的消息是否属实。 哪怕,那些消息是从一个三岁稚童的口中说出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巫乐咏回道。 “澄澄刚才不小心把家里的秘密说出去啦,”江映澄无意识地抬手,重新捏住了她太子哥哥的一块衣角,眼睑低垂,可怜兮兮道,“哥哥方才还凶澄澄了呢。” 巫乐咏眼神一亮,很快又被自己压制下去,他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如同真的想为她解决烦恼般开解道:“什么样的秘密?” “大师,”赶在江映澄开口前,江听淮沉声道,“您越界了。” 这么说着,他的心中却是在期盼小家伙能多说点真假掺半的信息出来,好加速眼前这人倒向他们大瑞的叛变进程。 但他也必须开口阻拦一番。 从巫乐咏逃走又折返的举动就可以看出,他生性多疑,很难轻易相信旁人,尤其这还是事关他心上人的消息,他更是多了几分谨慎。 若是江听淮此刻任由江映澄被随意套取消息,恐怕反而会引得巫乐咏的怀疑。 同时,又隐隐有几分担心小家伙真的会被他严肃的语气吓住,从而放弃了这个绝佳的计划。 一直闷不吭声的江星燃突然开口:“可是,大师他一个出家人,知道这些也没什么?”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一派天真烂漫,尾音微微上扬,完全没有往日的冰冷:“澄澄刚才都被大哥说得那么难过了,你还不让她找人倾诉一下啦!” 江映澄和江秋屿像见鬼一样转头看他。 【七哥是不是被鬼附身啦?!】 江星燃:“……” 气氛险些陷入尴尬,好在江听淮很快便反应过来,接住了江星燃递过来的舞台,愤愤道:“这就嫌我烦了?你可知若是消息泄露到……会有如何严重的后果?” 江星燃脸上有几分怯意,却执拗地杵在原地:“大师都已经远离尘世纷扰隐居在此了,他能怎么泄露消息?” 江听淮的音调更高了:“怎么就不能了?星燃,为兄今日就教你一课,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 “我看人很准的!大师如此面善,怎么会是做那种事的人!” 江映澄和江秋屿并肩而立,两颗小脑袋瓜随着两人的争吵而左右摇晃,丝毫没意识到这是给对面的人做的局。 江星燃和江听淮两人险些演不下去。 他们似是觉得谁也不能说服对方,最后齐齐回头朝着话题中心的巫乐咏看去。 巫乐咏回过神,连忙保证:“贫僧的根就在这里,自然不会将小贵人们的秘辛随意透露给旁人。” 闻言,江听淮冷哼一声:“随便你们!” 取得胜利的江星燃笑着上前抓住江映澄的小手:“澄澄不怕,七哥赢啦。” 江映澄表情纠结地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最后还是为大瑞赢得一个有力帮手的心情占了上风,她迈开小短腿,朝着巫乐咏的方向走了两步。 【等澄澄办完正事,再来哄哥哥奥!】 她又朝着巫乐咏复述了一遍先前的说辞。 “但是澄澄也没有都说出去哦!”江映澄羞涩一笑,自豪道,“像那个别国将军之女就要和情郎远走高飞的事,澄澄就没说呢!” “还有还有,她为了那个情郎,将手中的宝贝都交出来啦!”她眉头紧蹙,“好像叫什么虎……虎什么……” 巫乐咏呼吸急促,藏在袖中的手指都在止不住地颤抖:“虎符?” 江映澄眼神一亮,以拳击掌:“就是这个!大师你怎么知道哒?!” 巫乐咏没有回话。 此刻,他已经全然相信了小家伙的话,毕竟,她看起来只是个三岁左右的孩童。 他全力抑制着胸中翻滚的滔天怒火,险些咬碎自己的后槽牙。 瑾柔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她怎么会仅因如此短暂的接触,就情根深种到这等地步? 那可是虎符啊! 她为了一个男人,都能将虎符拱手相送,那他这么多年的陪伴,不顾一切的跟随,又都算什么呢? 笑话吗?! 眼前的小团子还在毫无戒备地懵懂注视着他,这明明是一个绝佳的、掳走大瑞公主的机会,他却好似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连移动都显得如此困难。 见此情景,江映澄黑心地想要继续刺激道:“大师?大师你——” “他是什么大师?!”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被扒得只剩一身里衣的僧人怒气冲冲地指着里面的巫乐咏:“不要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我们寺里的僧人!他——” 还未等他说完,就有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几人头顶窜出,眨眼间就消失在这一方小院里。 胥九照例唤人追了出去。 江映澄向前追了两步,失望极了:【嗨呀,澄澄还没说完呢……】 听了半晌的江听淮失笑摇头。 再让她这么刺激下去,恐怕他们就要永远失去这位尊贵的异邦朋友了。 第121章 但是话又说回来…… “王八蛋!”突然冒出来的僧人气哄哄地向前追了几步,“袈裟!我的袈裟啊!” 然而几人已经窜出好远,无人给他回应。 眼见追回无望,他只得恨恨跺了下脚,转身欲回到佛堂躲避冷风。 刚一回身,就见一行人中那个最打眼的粉嫩团子正双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那眼神…… 让他觉得他就像是一盘被人盯上的肥肉。 了尘无端打了个寒颤。 他边往回走边问:“……几位施主这是?” 不能怪他会有这样的疑问,自从被那坑人的主持换上穷神像后,庙中的香火便一落千丈,及至老主持圆寂,这里也再无人光顾。 他也便懒得再将石像换回去了—— 绝对不是因为没钱! 只是这话刚一说完,对面晶亮的眼神就由两道变为了八道,且有愈来愈殷切的趋势。 了尘:“???” 他就知道,能来他庙里的香客都有毛病! 时间回到几息前。 江映澄看着背对着他们的了尘大师,双眼放光:【真哒?他真这么厉害?】 她激动得直小口小口地抽着气:【哇,武学宗师嗳,哇——】 “!!!” 比胥九还要厉害的武学宗师?! 整个大瑞也就只有不到十个武学宗师,居然能让他们在这里碰上一个?! 江听淮的眼神一时间比江映澄的还要明亮。 不过—— 堂堂武学宗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被那巫乐咏扒了袈裟? 【半个月没吃饱饭,已经快要饿晕了的武学宗师嗳——】 【身上一点钱钱都没有,很好收买的武学宗师嗳——】 江映澄握紧小拳头:【澄澄要带伯伯回去,让他保护父皇!】 她的双手像是装上了小马达,不停挥动:“伯伯快进来呀!” 江听淮:“……” 这可真是让人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凄凉理由啊。 他的眼神一瞬间便染上了同情。 了尘:“……” 了尘将一行人带到了更里面的偏殿里,围在胥九叫人生起来的火堆旁,差点激动得落泪。 “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啊!”他因一小包糕点与“有病”的香客和解,吃饱喝足后又开始怀念起自己失去的袈裟,猛地一捶腿,“那可是我唯一的一件袈裟啊!” “既然袈裟都丢了,就是佛祖给伯伯的启示呀!”江映澄也跟着拍了一下她太子哥哥的腿。 之前在路上拍自己时拍得太疼了,她不愿意再拍自己的腿了。 江听淮嘴角抽搐了一下。 “伯伯你跟澄澄走呗,”自认已经跟了尘大师混熟了的江映澄双眼直冒小星星,“澄澄养你呀!” 她都想好啦,伯伯可以一直挂个闲职,一直跟她混吃混喝,只要等她美人父皇需要的时候,伯伯能搭把手就行! 几人听着这虎狼之词,面色都有些一言难尽。 流氓吗你?! “养我?曾经有人开出一年千两白银,老夫都不为所动,”了尘的眼神玩味地看了小家伙一眼,轻哼一声,“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老夫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让一个小团子养,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让他了尘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不可能! 就算小家伙可可爱爱,也绝对不可能! 江映澄闻言也不说话,径直从腰间解下藕粉色的荷包,随手解开后伸手进去掏了掏,哗啦啦的声音便随之响起。 而后,她抽出手,手心向上在了尘的面前摊开,露出上面几颗圆滚滚的金豆子:“这东西澄澄有可多啦,伯伯你喜欢就拿去玩呗~” 了尘:“……” 了尘:“…………” 虽然几颗珠子并不足以收买他,但这可是在他过了这么久饥寒交迫的苦日子后迎来的,换谁谁也忍不住! 时间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半晌,了尘咽了咽口水,艰难道:“但是话又说回来……” 他手上的动作飞快,眨眼间就将那几颗金豆子悉数收了起来:“我主要是跟你这小家伙投缘。” 殿内响起数道轻嗤,了尘全当听不到。 “好哦!!” 江映澄兴奋得一连在殿中转了好几圈。 【哦哦哦,伯伯同意啦!!】 【澄澄以后一定会对伯伯很好哒!!】 几人又在庙中休憩了一阵,才动身往山腰的方向赶。 临走前,江映澄神神秘秘地在佛堂里翻找了半天,出来时,原本已经瘪了不少的荷包又重新鼓了起来。 被问到时,她还神神秘秘地不肯说。 【嘻嘻嘻,这可是给路伯伯的“神谕”!】 江听淮:“……” 好了,他知道了。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时轻松许多,加上拿人钱财的了尘自觉扛起了背着小家伙下山的重担,他们没多久就走完了大半的路程。 接近山腰时,几人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声。 “哎哟,有没有好心人能帮帮老头子我哟……” 一行人警惕转身,下一息—— 换上了新款人皮面具的巫乐咏与换上了新衣服的了尘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中都有不同程度的错愕。 江听淮不明所以:“认识的?” 这气氛又有些不太像。 【又是巫乐咏呀?】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惊奇,【好家伙,他在这三顾茅庐呢?!】 江听淮几人:“……” 又是你啊! 了尘微微眯起双眼。 到了他这个境界的宗师,辨人身份依靠的,已经不单单对方的皮相了,骨骼走向、气息游走,都是很重要的辨别方式。 他只多观察了片刻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怒目圆睁道:“好你个偷衣贼!!” 还敢回来是?! 巫乐咏“噌”的一下从地上窜起,转身就朝着密林深处跑。 他只是想再来打听一下瑾柔所在的位置,怎么就碰上这位了?! 之前交手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自己是斗不过这个和尚的,只不过打到一半时,这和尚不知为何泄了力气,这才让他侥幸得手的。 看他如今这声如洪钟的状态,明显就是有力气了! 江听淮眼疾手快地将了尘拦了下来:“你身后还背着澄澄呢!” 了尘面色纠结地停顿了片刻,悔恨地用力跺了下脚:“嗨呀!” 应该让她哥哥背的! 环在他脖子上的手突然在他胸前轻抚了两下:“不气哦,澄澄给伯伯买新衣服!” 买好多好多新衣服! 了尘沉默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当小白脸的快乐。 在他年近四十、容颜老去的时候。 第122章 哇!哇!!哇—— 了尘背着小家伙往临时搭建的营地首席位上走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越往前走,他双腿间的颤抖也越是明显。 他双唇只张开了一条小缝,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这里这么多人,哪个是你爹啊?” 肉乎乎的小手自他的脖颈处抬起,食指不管他死活般地指向人群正中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身后的那个小团子紧接着道:“这里最最好看的那个就是辣!” 了尘:“……” 这话他不敢接,也不敢真的抬头去认。 毕竟敢用“好看”这词去形容一朝天子的,纵观全场。应该也就只有他身后这个小团子一人了。 “伯伯你能把抖动模式关了吗?”江映澄皱眉道,“澄澄有点不舒服。” 了尘:“…………” 他那是说关就能关的吗?! “咚”的一声—— 了尘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等小团子被江听淮从他背上抱了下去,了尘才规规矩矩行了礼:“草民拜见陛下——” 江宴川略一挑眉,目光在几个满是骄傲的小家伙脸上一一扫过之后,才轻笑一生,垂眸看着跪在地上那人:“免礼。” 能让几个小家伙献宝一样领到跟前的人,他也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了。 了尘从地上站起,江映澄也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朝着她美人父皇跑了过去。 “父皇~”江宴川手里还拿着奏折,她也没开口要抱抱,只规规矩矩地站到了他的旁边,一脸开心地分享喜悦,“了尘伯伯很可怜哒,澄澄可以带了尘伯伯回宫吗?” 【堂堂一个武学宗师,已经半个月没吃过饱饭啦!】 【澄澄把伯伯带进宫里,以后父皇有危险了,伯伯还能帮上忙哒!】 【而且伯伯好养的很,几颗金豆子就被澄澄拐来啦!】 江宴川正欲放下奏折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对面。 名唤了尘的僧侣其貌不扬,但其气息极轻,下盘极稳,他看不出此人的境界,但既然小家伙说了对方是个武学宗师,那便一定是。 刚站起身的了尘抖得更厉害了。 还没等他真的走进皇宫,就好像已经有一种冰凉的触感,从他的脚下蔓延至全身。 他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站在年轻天子身侧的太监,目露绝望。 这就是他以后的生活了吗?! 拿了那几颗金豆子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点?! 恍惚中,周围似有人声音压得极低地惊呼了一声。 “嘶——宗师!” “小殿下随便出去逛了一圈,就领了个宗师回来!” 了尘一愣。 说这话的人听起来应是个不会武功的,对方又是怎么知道他是宗师的? 他默默抻长了耳朵,想要继续听那几个大臣的议论,却先行等来了明泽帝的声音。 江宴川照例将江映澄抱了起来,声音低沉:“既如此,孤就封你个御前侍卫,平日里只管跟着映澄即可。” 过阵子各国使臣即将抵京,宫中情势复杂,能有个宗师级的人物跟在小家伙左右,他也能放心许多。 何况这人,还是得到了小家伙和她的“统哥”认证的可信之人。 了尘猛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不是当太监就行!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能松完,就听那道几度让他的心情大起大落的声音在耳边乍响。 【嘻嘻嘻,既然伯伯已经是自己人了,澄澄也该帮伯伯解决一下他的人生大事!】 了尘眼前冒出一片金星。 已知小家伙已经被天子抱在了怀里,正面对着他的方向。 且小家伙没有开口。 但,说话了? 他是不是进入了什么幻境? 【毕竟手刃的仇人是对家推出来的替死鬼这种事,换成是谁都接受不了!】 【虽然那替死鬼也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坏蛋!】 了尘呼吸一滞。 遁入空门前,他确实曾经手刃了仇人,这件事进行得隐蔽,他可以肯定,此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然而今日,他却是从一个才刚三岁半的小团子的心声中听得了这个消息,这心声甚至还说,那人也只是个替死鬼? 了尘张口就想要问清楚此事的缘由,只是还未等开口,就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从小团子上方向他投来。 他抬起头,对上天子带着警告的视线。 身后的江听淮也在这时开口:“别让她知道咱们可以听到。” 了尘的头脑勉强恢复了片刻清明。 可那个真相对他太过重要,那道心声偏偏又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停了下来,半晌都没能再等来后续。 他实在是太过心急了。 好在,那个慷慨递给他吃食的小家伙,也没让他等上太久。 【让我康康让我康康——嚯!】本来还算严肃的心声顷刻间就变得活泼,突然拔高的调子差点就将了尘原地送走。 江映澄盯着007刚给她调出来的资料,杏眼瞪得溜圆。 【他夫人没死啊!!!】 【当年她根本就是瞧上了了尘伯伯的对家,死遁了呀!!!】 众人也跟着“嚯”了一声。 他们原本还以为会听到什么沉重的话题,都已经准备好等结束后上前安慰一番,结果就被硬塞到他们嘴里的瓜糊了一脸! 几人目光灼灼,视线不住在小殿下和武学宗师脸上来回扫视。 这可真是神一样的转折啊! 刺激! 了尘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字他每一个都懂,但怎么连在一起,就好像天书一样不停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游荡呢? 什么叫他的夫人没死? 什么叫他的夫人与他的对家看对了眼?! 不是在说他报仇的事呢吗? 江映澄沉浸在吃瓜的快乐里,连半点目光都没留给他们。 【了尘伯伯痴迷武道,太过专注以至于常常忽略了夫人的感受,恰好对家上门挑衅,留在家中的夫人与其撞了个正着——哇,还是一见钟情,一眼万年!】 【哇!连他夫人怀的那胎都是他对家的!!】 众大臣:“哇——” 【哇!!他们还在了尘伯伯的房间里——】 “陛下!”了尘忽而高呼一声,重新跪地,“臣恳请先回乡处理两件私事,不日再回宫中上任!!” 他现在就去砍了那个狗东西! 第123章 诶?北铭有桃源?! 江映澄对这种小事并不是很在意,只抬头看了一会儿,就又重新投入了吃瓜大业中。 【唔……他们两人趁了尘伯伯不在,偷偷溜入伯伯和他夫人的房中——】 了尘瞳孔紧缩,又是一声高呼:“陛下!!” “臣……”只是想打断小公主心声的他,一时也没想到究竟要说些什么,“臣的家乡有许多特色糕点,可以给您带回来一些!” 了尘迎着周围群臣各异的眼神,绝望地闭紧双眼。 够了。 他只是不想让小公主再去挖掘他的伤心事,让别人看到他的失败过往,却亲自造了一个新的笑料给了他们。 这个世界他已经看过了,毁灭算了。 …… 在确认小家伙的心声成功被自己拐到别的方向后,了尘便放心地先行下了山。 他与他的娘子是因世家联姻才走到一起的,两人之间也并无太过浓厚的感情,但—— 他的对家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了尘眼神中喷薄欲出的怒火,像是将要引燃整片山林。 …… 江映澄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到了山脚处的营地里。 今日的最终目标终于在整日的明修栈道后拉开帷幕。 百官被留在营帐外自由活动,江宴川则是带着几个小家伙和一干武将,一头钻进了帐中。 众人站在长长的文房桌旁,桌案上静躺着三张略有些粗糙的地形图。 阚锐锋一脸严肃:“臣已经派人查过了,这几张图纸上所记载的地点全是真实存在的。” 边说,他的眼神还边朝着他身后的角落里瞥着。 那里放着一张茶桌,太子江听淮正带着三个小家伙四面围绕而坐,用油纸包着的糕点铺满了整张桌面,看起来倒真有几分惬意郊游的意味。 如果不是那一桌人都有几分心猿意马的话。 【哇,伯伯们的动作好快呀,这么快就查好啦!!】 即便嘴里塞满了小点心,她的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向上扬:【那当然是真的啦,澄澄一笔一划照着统哥给的地形图画的呢!】 她画到可晚才画完的呢,之后还要将冤大头给她写的小纸条一个字一个字地裁下来,重新组合之后粘到地形图上做注解,忙得几乎一夜没睡呢! 众武将背对着小家伙而立,听到这里皆不由露出一脸看起来就很不值钱的笑。 他们根本就没有派人去北铭查过。 他们全然相信着小家伙的一切,自然也就不用再去小心求证。 今日会将小家伙带到这里来,也不过是为了将大瑞能得到的利益最大化。 江宴川坐在文房桌前唯一的一张太师椅上,随手拿起其中一份地形图,配合他们演戏:“找到是何人所绘了吗?” 阚锐锋瞪了几个没忍住笑的手下一眼,随后才恭敬回道:“请陛下恕罪,臣等还未曾找到。” 得意的声音自几人身后响起:【是我呀!是超棒的澄澄我呀!】 这一回,就连连阚锐锋都抿了抿唇,露出个慈祥的笑来。 思忖了片刻,阚锐锋忍笑道:“但若真能找到这地形图上所记录的宝藏,那这个向咱们传递消息之人,定是个胸怀大瑞,为国为民的有大爱之人。” 江映澄被这话夸得飘飘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那当然啦~澄澄最喜欢父皇的大瑞啦!】 【还喜欢母妃姨姨伯伯哥哥弟弟们!】 【澄澄也一定不会让父皇在三年后中毒身亡的!】 “噗——”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众人险些一个腿软瘫倒在地。 就连江听淮几人都险些被点心噎到。 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阴间发言?! 明泽帝会被人投毒,最后身亡? 这是他们可以听的吗?! 众武将各自垂头敛眸,不敢去看明泽帝的脸色。 江宴川却表情平静地换了张地形图置于眼前仔细端详,对方才小家伙心声中透露出俩的消息恍若未闻:“你们手里还掌握了什么消息?” “这……”阚锐锋硬着头皮抬头,声音艰涩,“臣等也想顺着这几条路线去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矿藏,但……” “一来,我们安插在北铭的探子都已经深度潜伏在各官员府中,不好一次消失太久……” “二来,探子们发现,这地形图上所说的内容,连当地的居民都一概不知,旁的更是无从查起。” 几人低头做沉吟状,静待江小鱼上钩。 江小鱼咬钩的速度极快:【别的消息?统哥你还有别的消息了吗?】 文房桌前,几颗低垂的脑袋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将视线隐晦地瞄向了那张茶桌的方向。 正对着他们的江听淮:“……” 这一幕,对直面他们的人来说,属实是过于惊悚了点。 好像志怪小说里描绘的恐怖场景啊! 【唔……要说最重要的,还是关于临越丢失的那半张藏宝图了,对哦,澄澄还没给父皇画这张地形图呢!】 【不过,这个不急,等伯伯们打完胜仗回来,澄澄再把地形图偷偷塞给阚爷爷!】 稚嫩的童声突然变得兴奋:【诶?这个可以有呀!】 众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竟然还真的有! 他们就知道,把小殿下托起来抖一抖,还能抖出来不少新鲜的大料! 【北铭有善水利、土木、种植、纺织者,因不满朝廷苛政,数十人一起退隐山林,自行建造了一处避世之地,这不就是小桃源嘛!!】 【最最重要的是,里面还生活着令朝廷都闻风丧胆的前朝老将,他可是自行研发出过十数种兵法,每一种都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在战场上攻无不克呢!】 【呜呜呜,这兵法还没有书面文字,全都在老将军的脑海里,只有他自己可以熟练应用……】 【不行!澄澄要想办法,让伯伯们去那个桃源走上一趟,万一跟北铭新帝有仇的老将军愿意跟着伯伯们出山呢?!】 阚锐锋的身形轻轻摇晃了几下,险些被这惊天的好消息冲击得头晕目眩。 北铭梁奇略是多少武将心中神一般的人物,他们都以为这人在朝代更迭时就已殒命,没成想,如今却是在如此突然的时机,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若是他们真能将梁老将军请来大瑞…… 众人抬起头,目光如电地看向对面的明泽帝。 咱们攻打北铭的进程,真的不能再加快一点吗?! 第124章 那是祥瑞!是祥瑞啊!! 新的地形图的绘制就这样记在了江映澄待办事项的小本本上,一出营帐,她就开始四处观望。 对上元良平视线的瞬间,两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色变。 江映澄狂喜着挥舞手臂,还要时不时地蹦上两下:“元大哥,澄澄好想你呀元大哥!” 元良平:“……” 有事元大哥,无事冤大头的元良平,又一次在周围投过来的同情视线里,轻轻地碎掉了。 小公主近来写纸条的频率猛增也就算了,她还会要他多写好多的常用字备用,每次写完,他都感觉自己全身的精气都要被用光了! 元良平扯出一道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不敢当不敢当……” 您那几个亲哥哥,可是都在您身后站着呐! …… 众人启程回京,元良平被安排在天子的御辇里,给四位皇子公主临时“讲学”。 太子年长,本不用识文练字,但出于能让小家伙的“素材库”里多一些可以用来裁剪字体的考虑,他还是捏着鼻子坐了下来。 元良平木着一张脸,听小家伙说她对哪段哪段感兴趣,他就落笔示范那段的写法。 这便也就算了,更为过分的是,御辇的周围总会出现几道武官的交谈声。 “嗳,你知道那举世闻名的机关大师吗,据小道消息说,那人已经被北铭的人控制起来了,嘶——” “也不知道他被困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替北铭设计出来什么绝世神兵,若是真有,咱们这次的攻打之行啊,唉,难喽——” 【对哦!还有这事呢!】轿中的江映澄眼神亮了亮,【统哥统哥,咱们把大师设计出来的武器也画出来叭,这样伯伯们打仗的时候也能有个防备!】 元良平:“……” 又过了一阵。 “话说,要是咱们能有点应对的武器就好了,这样咱们就能攻其不备,减少将士的伤亡了。” “是啊是啊……” 江映澄的眼睛又亮了:【是哦!安排上安排上!这个也要安排上!!】 元良平认命地叹了口气。 “听说了吗,北铭前朝老将梁奇略梁将军的踪迹已经有些眉目了,阚将军他们准备借着此次奇袭,潜入北铭境内,去劝说梁老将军和咱们一起回京呢!” “嚯!那敢情好!就是不知道这梁老将军都有什么命门,可以让咱们对症下药!” 江映澄在心里疯狂尖叫:【澄澄知道呀!澄澄知道的呀!!澄澄今天晚上就准备小纸条!!】 元良平执笔的手一抖,有墨汁从狼毫之间滴落,在宣纸上晕染出好大一个墨圈。 他的心里也在疯狂尖叫。 就算得了陛下的亲口应允,但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在御辇周围谈天说地,真的符合常理吗? 真的不会引起小公主的怀疑吗?! 【嘻嘻嘻,澄澄可得想个法子,让元大哥进宫多留一阵!】 元良平狠狠闭上双眼。 好。 她真的不会。 等到队伍行至宫门,天色已经隐隐有些暗了下来。 因江宴川先前有过交代,文官们都在队伍路过自家府邸时离队回了府,只剩武官还亦步亦趋地跟在御辇周围,等着给小公主提供新的纸条思路。 元良平终于迎来了他的中场休息,激动得整个人都是一个俯冲,第一个从御辇中飞窜了下来。 随后,整个大瑞身份最为尊贵的几个人,才不急不缓地从宽大的龙辇中走了下来。 刚一落地,就听人群后方猛然爆发出一道凄厉的声音:“陛下!!” 江映澄被这道哀嚎吓到,转身就飞扑到了美人父皇的怀里,成功获得了一个布满冷冽香气的贴贴:“呜呜呜吓死澄澄啦!” 【嘿嘿嘿,又不用自己走路啦!】江映澄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瞥了一眼,眸光里满是狡黠,【这宫女选的时机真好呀~感恩!】 众武将:“……” 几个皇子:“……” 江宴川在小家伙背后轻抚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怀中正瑟瑟发抖的团子,再看向远处已经跪倒在地,比她抖得还要厉害的宫女,忽而没什么好气地笑出了声。 小家伙已经明显比前段时间重了许多,他正想方设法地哄她多运动运动,如今被这宫女一声嚎叫吓到了怀里,他还没办法多说什么。 江宴川气压低沉地示意长顺将人带上前来。 等那人被护卫押着上前,江映澄这才看清那人的脸:【哇,这不是柔贵妃殿里那个叫夕雾的宫女嘛!】 群臣头皮一紧。 跟那位贵人有关的事就没什么好事,几人垂头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在盘算,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在那宫女说到重点之前,就找借口离开。 然而那叫夕雾的宫女完全不讲武德,“咚咚咚”磕了几下头后,直接就奔向主题:“陛下,奴婢是柔贵妃娘娘殿中的宫女,娘娘今日去婉妃娘娘殿中做客,无意间发现、发现……” 说到一半,夕雾的眼神还一下一下地往江映澄的身上瞄着,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戒备的眼神,好像对面的江映澄不是一个三岁稚童,而是一个洪水猛兽。 群臣忍不了了。 眼神往谁身上瞟呢?! 知道那是谁吗你就乱瞟?! 那是祥瑞!是祥瑞啊!! 群臣各自在心里声嘶力竭。 这一刻,他们也不想着怎么找借口离开了,只期盼明泽帝能够在此处多停留一会儿,最好能直接在此将这宫女处置了! 不然,这后宫他们可不好进啊! 进不去还怎么给小公主撑场面?! 说到一半的夕雾神色逐渐迷茫。 她本以为会得到明泽帝严厉的追问,却只等到了周围百官的愤怒的瞪视。 稳了稳心神,夕雾还是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完整说了出来。 “贵妃娘娘无意间在婉妃娘娘的殿中发现,那里竟是藏了写着陛下生辰的巫蛊娃娃!” 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成功将氛围重新拽回了冰点。 余光瞄见小家伙骤然变得紧张的眼神,她也终于放心地勾起了唇角。 不辱使命,贵妃娘娘交给她的任务,至此也就算完成了! 第125章 澄澄要做父皇最抗风的小棉袄! 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脑袋不住往外探。 【翻、翻澄澄藏起来的小盒子了?!】 听到这道心声的瞬间,群臣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 不是,您还真藏那玩意儿了啊?! 糊涂啊! 【可恶,澄澄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糖果呢!】 她花费了好长时间,才从各个伯伯们手里一人骗一点点,慢慢攒出的一盒子糖果的呢! 有007这个最强外挂在手,江映澄一点也不担心无法证明她和母妃的清白,可翻她的糖果盒子可不行! 江映澄气得两个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要塞娃娃你们就塞花瓶里呗,非把澄澄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糖果盒子翻出来做什么嘛!】 这下好啦,糖果都要被没收了不说,母妃说不定还要打手心的! 众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心里暗自念叨,小公主这说话大喘气的毛病他们得想办法改一改,差点就要把他们吓得背过气去了! 不过,见小家伙一点也不担心此事,他们也便放心地各自回府了。 江宴川将江听淮几人也都遣了回去,转身抱着小家伙又乘上御辇,吩咐直接朝着星霜殿的方向前进。 …… 星霜殿里跪了一地。 方思婉虽知道此事一定不会是江映澄所做,但仍是将戏做了个全套,那抽抽噎噎的样子,仿佛随时都能哭晕过去。 江宴川牵着江映澄的手走进时,柔贵妃满脸颐指气使的表情才一收,登时变得比方思婉还要楚楚可怜。 她俯身盈盈一拜,眼波流转间甚是楚楚动人。 江宴川却是带着江映澄径直走了进去,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倒是江映澄,路过两人的时候还回头暗戳戳瞪了她一眼。 这一眼没能被任何人瞧见,只有三个能听到她心声的人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哼!欺、欺负澄澄的母妃,澄澄可要扒你的料啦!】 长顺公公脚底一个趔趄,很想出去避避风头。 这宫中贵人们的秘辛,他是半点都不想听的啊! 江宴川脚步一顿,而后又若无其事般继续向前。 他先是将小家伙安顿到软椅之上,随后才缓缓于另一张软椅上落座,声音清冷道:“免礼。” 一直用余光瞄着明泽帝举动的柔贵妃心底暗暗有些发沉。 明泽帝对江映澄的偏宠如此明显,已然到了毫不遮掩的程度,一时之间,她甚至有些担忧,她自认为绝佳的计划还能不能成功。 虽然江映澄只是一个公主,但其和太子最近委实是交往过密,怀安又几次三番惹怒了明泽帝,长此以往下去,恐她潘家血脉夺嫡的路会越来越艰难。 柔贵妃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底默默给自己打气。 不成功便成仁,她也只能拼了! 只是,柔贵妃心情忐忑地等着明泽帝问话,却迟迟未能等到。 “被不小心找到”的巫蛊娃娃就摆在两张软椅中间的条案之上,静躺于江映澄用来藏糖果的红木圆盒之中,糖果散落一地,心疼得江映澄直小声地抽着气。 江宴川伸手将那娃娃拿了出来,仔细观摩了一圈后,将之翻到了背面。 上面歪歪扭扭地用刀尖刻上了他的八字,看起来也确是有几分像刚学字的孩童所写。 江宴川忽而轻笑出声。 即便是他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他也不会被如此拙劣的手段蒙骗,这柔贵妃也不知是病急乱投医,还是将他看得太轻了。 他将那巫蛊娃娃放下,随手将散落在桌面的几颗糖果一一拾起,替小家伙又收回了盒子里,开口询问此事因果之前,却是先提起了另一件事:“那个叫夕雾的宫女,拖出去杖责二十。” 夕雾毕竟是直接冲到文武百官面前禀报此事的,柔贵妃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心底的不安却还是愈发沉重。 长顺公公挥手对着身后随行的太监比了个手势,很快就有人押着夕雾朝着院中的方向拖行,夕雾带着哭腔的告饶声也紧跟着响起。 她不敢将贵妃娘娘拉下水,只一声接着一声,空洞地求饶。 “陛下,您饶了奴婢陛下!” “奴婢再也不敢了陛下!” 屋内无人理她。 二十下板子所需的时间不久,但听在柔贵妃的耳中,这过程却好像被无限拉长,甚至隐隐有种,那板子像是打在了自己身上的错觉。 等院中的哀嚎声停下,江宴川这才正眼看向柔贵妃:“说。” 柔贵妃心神一凛,忙换上愤慨的表情,又带着几分担忧:“臣妾今日无事,便带了些礼物与各个殿中的姐妹走动走动,哪想到,走到婉妃妹妹殿中时,妹妹刚好有事,就先将臣妾请到了殿中。” “臣妾也是在那个时候,无意间发现那个木盒的。” “怀安平日里就喜欢藏一些玩具在殿中的各个角落里,臣妾便想着,那应该也是小十一的玩具盒子。” “臣妾刚好也给小十一准备了个彩翡手串,就想装进去,当作给小家伙的惊喜。” “不成想,刚打开了盒子,就瞧见了那么……那么吓人的东西……” 江宴川的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眸光晦暗难明,一时让人难以读懂他的心思。 柔贵妃的这份说辞虽然简单,却也很难让人抓住其中的漏洞。 江宴川没有回头,眼神却是瞄向了坐在他身侧的小团子身上。 江映澄一只手扶着桌边,另一只手伸长了去够那个巫蛊娃娃,经过数次努力用指尖勾到后,满眼惊奇地攥在手心里左看右看。 【哇,这就是巫蛊娃娃呀~好漂亮!】 她的母妃总是怕她磕了碰了,都只给她做用棉布缝制的娃娃,这还是她第一次摸到木刻娃娃呢! 翻到娃娃的背面后,江映澄又有些心疼:【这么好看的娃娃,非要刻上我父皇的八字,澄澄再喜欢也只能烧掉啦……】 【不过……】 【竟有史官敢因一己私欲泄露我美人父皇的八字,这澄澄可不能饶过他!】 【澄澄要做父皇最抗风的小棉袄!】 江映澄摸着胸前塞着的厚厚一叠宣纸,安全感满满:【刚好让元大哥把常用字都写了出来,加上哥哥们的习作,澄澄可以做好多好多小纸条啦!】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三人,几乎同时勾起了唇角。 虽然每日都能接触到,但他们仍是每日都会为小家伙的暖心而感动。 殿中一片岁月静好,只有柔贵妃愈发迷茫。 她的说辞很可笑吗?! 这群人都在笑什么?! 第126章 澄澄生气,澄澄噘嘴,澄澄怒而扒大瓜! 江映澄找准了目标,就叫007调出了相关的资料,面上假装在等她的美人父皇为她主持公道,实则心都早已飞到了那个名叫曾文成的史官身上。 越扒,那双杏眼就睁得越大,让人很是担心她的眼珠都会这样直接掉出来。 【哇,这个曾文成,靠着卖我父皇的八字,赚了一整套宅子呀!】 【哇哇哇,澄澄还以为只有柔贵妃买过,原来这么多姨姨都有买过!】 【天呐,后宫的姨姨们都快买遍啦?!】 长顺公公身形一顿,眼神向着明泽帝的方向瞥了瞥,思忖片刻后,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两步,勉强将自己塞到了角落的阴影里。 江宴川的动作也是一滞,眼神冰冷地扫向厅堂正中站立的柔贵妃,而后又看向她身后的方思婉。 方思婉猛地回神,连忙朝着他疯狂摇头,眼神格外真挚。 没有没有,臣妾没有买过。 虽然她也确实曾经动过这样的心思。 那人是在一年前突然联络上她殿中的宫女的,彼时后宫中已有数人购买了明泽帝的八字,她当时也曾想着,或许有能人可以通过这八字分析出明泽帝的性情喜好、行事忌讳,也曾动心挣扎过。 但一想到,若是此间事发,难保不会让锦衣卫的人顺藤摸瓜,把换子这件足以掉头的大事牵扯出来。 她便也就算了。 却没想到,当初的一个闪念,竟然会有一天,真的救了自己一命! 【嚯,奇人呐,为了卖我父皇的八字,他还逢年过节都会专门拿出一部分银钱,用来与各个殿中的宫女打好关系,好让她们在自己主子面前多提起这件事几次,慢慢打开销路。】 江映澄啧啧称奇:【嘶,还别说,这个史官还挺会打广告的呀!】 江宴川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长顺公公站在他的身后,想了想,又脚步极轻地往后退了半步。 【嘿嘿嘿,等这人被抓起来之后,父皇岂不是又要有好多钱钱啦!】江映澄瞬间开心,恨不得马上就冲回自己的房间里,“嗖”的一下就把纸条粘好。 整个殿中许久都无人出声,而且…… 柔贵妃发现,上位的明泽帝和长顺公公,总是会时不时地将眼神投到那个正垂着头的江映澄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打破僵局:“陛下?” 屋内几人的思绪都被这一道声音打断,黑黝黝的眸子齐齐看向了柔贵妃。 柔贵妃一时间竟有一种被诡异盯上的错觉,令她都难得生出了几分退意。 但一想到至今还在言妃殿中禁足的怀安,她就又蓦地坚定了起来。 “陛下,这巫蛊之术奇诡莫测,若它当真有传言中的那种能力,”柔贵妃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臣妾担心……” 她的话音恰到好处地停在了这里,眼神期期艾艾地看向主位上端坐的明泽帝,似是真的像她所说的那般,全然担心着她视之为天的那个男子。 只是这其中的恶意,在场的众人心中都有判断。 江映澄生气。 江映澄噘嘴。 江映澄怒而开始呼唤007扒柔贵妃的大瓜! 【哼,光顾着扒那个史官,忘记收拾你啦!】 【澄澄、澄澄这就把你那点破事都扒出来!】 长顺公公心跳骤停,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柔贵妃那可是在这个宫中身份顶尊贵的贵人,这般身份的人的八卦,不是他一个太监可以听的啊! 然而小家伙已经从那个“统哥”那里得到了消息,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江映澄扒的虽说都是柔贵妃的八卦,却一路朝着吓死长顺公公的方向狂奔,带着一股丝毫不顾及偷听者死活的美。 江宴川似是觉得长顺公公的这个反应甚是有趣,唇角未动,眼底却是弥漫点笑意。 与长顺公公同病相怜的方思婉笑不出来。 【芜湖,让澄澄挖到啦!】江映澄高兴得荡了两下她的小短腿,【好多大瓜呀!】 【哇,柔贵妃能进宫为妃,还是抢的自己亲姐姐的位置呢?!】 【嘶——为了抢到这个位置,不惜设计毁了姐姐的清白,亲自偷了姐姐的贴身物品交给陌生男子,让那男子大张旗鼓地找上门!】 【好狠的心呐!】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整个人都是一抖。 她身后的长顺公公也跟着抖了一下。 【诶~柔贵妃居然有个白月光!】 【诶?白月光居然也姓江?!】 【诶?!!白月光就是我美人父皇的弟弟,已经前往所属封地的景王??!】 “咚——” “咚!” 两道沉闷的撞击声同时响起,成功将江映澄从专注吃瓜的状态中唤了回来。 她看了看身后不小心磕到屏风的长顺公公,又瞄了一眼身前突然跪倒在地的柔贵妃,一张小脸上满是迷茫。 【刚才发生什么啦?】江映澄无助极了,【怎么父皇的脸色也突然这么难看啦?!】 长顺公公站直了身体,却难掩眼神中的慌乱。 景王,江羿安。 四皇子,江怀安。 虽说明泽帝这些年鲜少过问后宫,也给了妃嫔们最大程度的自由,但借着皇子的名讳缅怀心上人,柔贵妃的胆子也属实太大了些! 柔贵妃不知几人间的暗涌,但她几次三番提起巫蛊之术,明泽帝都恍若未闻,也终于让她慌了神。 她此次必须把江映澄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其后才能对怀安被禁足之事徐徐图之。 元日的宴会怀安必须参加,否则,那群好不容易拉到她们母子二人阵营中的大臣,就会将这当成怀安失宠的信号,那她们这些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陛下,您这些年不常关注后宫,臣妾却是全都看在眼里的!”她向前膝行几步,声音急切,“小十一之前胆小怯懦,根本就不是如今活泼开朗的模样!” “而这转变仅在几日之内,若是她身上没有半点异常,又怎会突然之间就有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呢陛下!” 说完,柔贵妃又自觉胜券在握。 不管她此次的栽赃有多少不合理之处,可这段日子以来,江映澄的转变可是有目共睹的! 而这巫蛊之术,就是最完美的解释! 第127章 谁会知道呢 星霜殿内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柔贵妃跪伏在地,遮住了自己眸中的阴狠。 明泽帝虽不信鬼神之说,但若是有人存了这般歹毒的心思,想必他也绝不会轻饶了对方! 半晌,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天子终于开口。 “爱妃的意思是,”江宴川冰冷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孤的女儿,是被什么邪魔入体,来残害孤的了?” 柔贵妃撑起上半身:“臣妾只是觉得,这十一公主或是因为接触过这些邪魔歪道,才导致性情大变的……” 恰有一阵凉风卷过,吹灭了殿中的两盏烛火,江宴川的半边侧脸便也隐入了略显昏暗的光影里。 他垂眸定定注视了柔贵妃良久,忽而轻笑出声。 殿内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这副场景,倒更像他才是被邪祟附体的那个。 江宴川伸手从木盒之中取出一块糖果,塞到已经僵住了的小家伙手中,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还未开口,就见门口处有一宫女脚步匆忙地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长顺公公忙迎了上去,两人附耳交流了片刻,长顺公公又匆匆赶回:“陛下,晴贵妃娘娘求见。” 江宴川一顿:“宣。” 晴贵妃前阵子才承了小家伙好大一个人情,此番她能够出现在这里,倒也不算出乎他的意料。 只是…… 小家伙的表情呆愣愣的,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平日里堪比话痨的心声也好长时间都没有再度传出,明显是被柔贵妃的话给吓住了。 江宴川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倏尔有些觉得,自己这个过于复杂的身份,对于小家伙来说,也许是种困扰。 小家伙时刻都在替他考虑,他却是不能给她一个纯净的童年。 晴贵妃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后的几个太监手里,还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口中塞了帕子的中年男子。 男子似乎已经哭了一路,满脸都是泪痕,口中也不断有呜咽声溢出。 柔贵妃仅回头看了一眼,就魂飞魄散般猛地抖了一下。 怎么会是他?! 这晴贵妃疯了不成?!! 晴贵妃风风火火地行了礼,起身时满是心疼地看了座位上的小家伙一眼,暗暗磨了两下牙。 宫斗就宫斗,这柔贵妃扯上孩子又算什么? 太没品了! 她回首示意随行的宫女将一个小册子交到长顺公公手中,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等长顺公公将那册子呈到江宴川手中后,她才决然道:“陛下,这册子上所记的,乃是这曾文成近几年来售卖您八字的交易名单,上面清楚记录了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和款项,您只需一看,便可知此事原委!” 柔贵妃整个人都是一抖。 这段话像一柄利剑,直直插进了她的胸口,让她一时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可是不久前才从这人手里买的八字,若是他当真详细记录了交易明细,她定然也会被记录在册的! 柔贵妃强忍住声音里的颤抖,试图干扰明泽帝翻阅的动作:“就算这上面没有婉妃的名字,难道就不能是与其交好的嫔妃共享给她的吗?!” 晴贵妃眼神中满是鄙夷地瞥了柔贵妃一眼,声音轻缓:“我有说过,这上面没有婉妃的名字吗?” 柔贵妃一愣,冷汗瞬间便从全身的毛孔中涌出,洇湿了她的里衣。 是了,“没有接触过曾文成的她”,是不该知道这样的问题的! 她自知此次失言,慌乱找补:“你、你近来与星霜殿交往过密,我当然——” “啪——” 册子被放置于桌案上的窸窣声不大,却成功让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曾文成,”江宴川道,“你可还有何话说?” 上位者的威严之势在房间中蔓延开来,众人不由呼吸都是一滞。 满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曾文成的身上。 口中的帕子已经在册子被递上去的时候取了下来,他却连半个字都没敢发出。 明泽帝戎马半生,成就的传奇无数,可就是这样有数不清的伟绩加身的帝王,旁人提起时,也都绕不开他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刑讯手段。 曾文成半句不敢狡辩,直接认下了罪责。 尽管如此,等御前侍卫将人拖拽而出时,他凄厉的告饶声也仍是在殿中回荡了许久。 江映澄被这道声音唤回了神,呆愣的表情终于裂了个口子,小嘴一憋,心声便委屈巴巴地响了起来:【呜呜呜统哥,咱们好像真的是邪魔歪道哇呜呜呜——】 她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也就算了,007的存在更是超出了这个世界的认知! 【澄澄、澄澄看故事里说,他们会把被附体的人绑在柱子上用火烧死!】小奶音抽抽搭搭的,听起来很是可怜,【呜呜呜澄澄不要哇——诶?】 江映澄嚎得专心,没注意她的美人父皇何时走到她的跟前,伸出一只手,在她的背后一下一下轻抚着:“吓到了?” 他无法直接对小家伙担忧的事出言安慰,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她知道,他搭建起来的城池堡垒无坚不摧,足够让她放心倚靠。 广袖垂下的袖口刚好搭在她的肩上,江映澄顺势攥住一个小角,随后又得寸进尺般伸手讨了个抱抱。 【父皇喜欢澄澄,】她这么告诉007,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一定舍不得烧死澄澄的!】 江宴川抱着这么个小家伙,动作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周身冰冷的气质顿时就打了个折扣。 他转身坐回软椅之上,耐心哄道:“还记得你的盒子是藏在哪里的吗?” 江映澄一僵,转头飞速瞥了一眼母妃的神色,随后又把头埋进了她美人父皇的怀里,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隔着一层衣料的声音闷闷的:“就在那个花几的底下。” 众人的视线随着那只小手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花几是由降香黄檀所制,里面被小家伙塞了好几个布偶,完美遮盖住了中空的底部。 成年人若想发现那个盒子,必须要整个人都趴到地面上才行。 江宴川没什么情绪的眸光直直扫向柔贵妃,后者脸色灰白,半点不敢抬头对视。 “臣、臣妾荷包上的玉珠突然掉落,刚好就滚到了那里……” 虽说此事稍有不慎就会得个欺君的罪名,可—— 【嗯?收买了我母妃殿中这么多人?】 【啊!当时被母妃留在殿中的几个,都投敌啦?!】 柔贵妃的眼底有暗芒一闪而过。 谁会知道呢?! 第128章 谁懂啊,柔贵妃怎么上来就给自己两刀哇! 江映澄的头终于从她美人父皇的怀中抬了起来,她气得双颊绯红,看向那几名宫女的时,凶狠得像是一只小兽。 【就是你谎称澄澄闯祸,将我母妃骗出去的是?!】 视线再转向角落里的三名宫女:【就是你们告诉柔贵妃,澄澄的盒子在哪里的是?!】 江小河豚双颊鼓鼓:【澄澄生气啦!】 方思婉顺着江映澄的目光望过去。 角落里一共站了四人。 将她以小家伙闯祸了为由从殿内骗出的檀枝已经跟了她有近两年之久,流珠、浅惜、木梨却是在她升为婉妃之后,才从宫中派下来的。 方思婉心里涌起阵阵惊慌。 若不是小家伙拥有如此神通,她们母女二人面对今日这般状况,定然便会有口难言了! 【嗨呀,她们几个袖口的暗袋里,还都藏着脏物呐!】 【可恶,澄澄要想办法告诉美人父皇!】 可是…… 怎么说呢? 总不能说有统哥做为她的最强外挂,可以洞悉每个人最想藏起来的秘密?! 江映澄蹙紧眉心,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江宴川没有回头,只对着长顺公公的方向比了个手势,后者便立即从两人身后绕出,沿着屋中的边角匆忙向外走去。 路过角落里那几名宫女时,脚下一崴—— “唉哟——” “啊!” “嘶……” 角落里的几人撞到了一起。 流珠几人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等顾及自己身上的酸痛,便先对着长顺公公伸出手:“公公,您怎么样?” 这宫中的生存法则最是无情,却也最是明了。 想要向上爬,就要不断依附地位更高之人。 长顺公公笑着搭上眼前的手臂:“哎哟,对不住了——诶?什么东西?” 木梨面色一白。 长顺公公的手刚好按在暗袋中的珠串之上,那是柔贵妃方才用以收买她们的、凭她们的月钱这辈子也买不起的首饰! “没、没什么……”木梨不敢缩回手臂,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奴婢家里托人送来的生辰礼……” 还未等她说完,便见长顺公公又一把抓住了另外两人意欲回缩的手臂,一阵摸索之后,脸色登时就变得很是难看。 “你们都是婉妃娘娘殿中的人?”长顺公公声色俱厉,“这么巧,都在同一天将手串带在了身上?!” 说完,也不待几人回应,爆喝一声:“拿出来!” 饶是晴贵妃和方思婉这种已经提前有过准备的,都被这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抖,更不用提自几人撞到一处起,就开始心慌意乱的柔贵妃。 她可是亲眼看见那几个宫女把手串藏在何处的!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没忍住偷偷地鼓了下掌:【哦哦哦,长顺伯伯好棒!长顺伯伯加油!长顺伯伯超帅的!】 长顺公公差点在这一声声的夸赞之中迷失自己,忙压下唇角,恶声恶气道:“快!” 几人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地掏出手串。 那是几个工艺十分精致的翡翠珠串,翡翠颜色纯正微透,光滑圆润的珠子里略带瑕疵,用料只能算得上是中等。 长顺公公的眼神当场就变得极其凌厉。 这几个手串虽平平无奇,但它分明是—— 【嗯?高阳国进贡来的宝贝?】 江映澄在心里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哼,柔贵妃为了陷害母妃,很是舍得嘛!】 长顺公公半刻不敢耽搁,以眼神示意几人将手串放入他的手中之后,随即便脚步匆匆地回到了明泽帝的跟前。 他声音轻颤:“陛下,奴才瞧着这几个手串,很像是去岁高阳国进贡上来的……” 高阳国内物资匮乏,每年进贡上来的都是一些不甚值钱的玩意,明泽帝也鲜少过问,常常只扫过一眼,就吩咐他给各殿里的贵人们分了下去。 这几个手串,就算小公主的心声里没有透露,他也还留有很深的印象。 只因去年的这一批首饰,实在是差到了连他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明泽帝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冰冷的视线穿过烛光打在柔贵妃身上,让她无端在满布炭火铜盆的室内生生打了个寒颤。 高阳国送来的首饰不多,去年的方思婉还只是昭仪,就连这样品质的首饰都分不到手,更遑论如此随便地打赏给下人了。 宫里赏赐下来的首饰又都记录在册,此番她根本无从辩驳。 柔贵妃只觉浑身的力气都在那一眼下被抽了出去,她仅凭着一股傲气支撑,才没让自己瘫倒在地。 她的头高高扬起:“臣妾前些时日确是丢了一批首饰,不成想会在这里偶然得见,婉妃真是御下的好手段——” “柔贵妃,”江宴川将手中的珠串放置于桌案之上,冷冷打断道:“你可是觉得孤太过愚笨,才以为就连这样的说辞也能哄骗过去。” 柔贵妃倏地闭上了嘴,藏在袖中的指尖也跟着抽动了两下。 她的心一路沉到了底,慌乱之中根本无暇再去想其他的说辞:“臣、臣妾……” “长顺,”江宴川却已不再看她,“传孤旨意,责令柔贵妃于流华殿中禁足,待真相查明过后,再做更正。” 柔贵妃的耳边传来“嗡”的一声,眼前也泛起阵阵白光。 她今日所做的种种,不过就是想将怀安从那样的境地之中拯救出来,可她谋划了如此之久,到头来竟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这样的结果她不能接受! “陛下,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呀陛下!”她的傲气终于消散殆尽,嘶喊声中都隐隐带上了哭腔,“臣妾发誓从未做过栽赃婉妃妹妹之事,还望陛下明查!” 江宴川表情不耐地摆了摆手,立即便有人上前,将柔贵妃连拖带拽地带了出去。 她不甘的哭嚎久久不散。 “陛下,臣妾不能被禁足啊陛下……” 连带着江映澄的心声都有些听不真切。 直到柔贵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星霜殿中,小家伙满是幸灾乐祸的笑声才逐渐变得清晰。 【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懂啊,柔贵妃怎么上来就给自己两刀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性的程度简直比柔贵妃的尖叫还要洗脑。 等小家伙心里的笑声终于停下,晴贵妃才朱唇轻启:“陛下……”臣妾也告辞了。 【不过,高阳国明明那般富庶,却每年都装穷送些破烂过来,好过分的哦~】 晴贵妃:“?!!” 晴贵妃闭上了嘴。 这她不能走! 第129章 人总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都不要了叭! 在一众吃瓜吃得双眼泛光的乐子人的包围中,江宴川分外从容地安排好了对那几个被收买的宫女的处置。 他甚至直接略过了正抻长了脖子等着听小家伙心声的长顺,随手唤侍卫将那几人送去了东厂。 临走时,流珠四人求饶的哭喊声嘶力竭,连江映澄的注意力都被唤回了几息。 她先是神情恍惚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才十分大方地在吃瓜的间隙回过头,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支撑着她起身,在对方的脸颊“啵啵”了一下。 “父皇真好!”江映澄的双眼亮晶晶的,“澄澄最喜欢父皇了!” 江宴川被柔贵妃勾起的怒气瞬间便被鼻尖萦绕的奶香气完美中和,他心下一松,眼底泛点笑意:“嗯,父皇也——” 【吃瓜去喽!】 江映澄刚一转回身坐好,就兴致勃勃地接着看向了眼前的半透明面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成功治好了她一看书就犯困的毛病。 并且看得津津有味:【哇,好香啊,哇——】 江宴川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唇角的笑意也跟着一僵,身形未动,只瞳仁缓缓向下,视线慢慢落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指尖似是传来些许痒意,让他很想在小家伙软软糯糯的脸上捏上一下。 长顺公公差点给这个仗着是在心里想的便无法无天的小祖宗跪下。 上一个敢这样无视明泽帝的家伙后来怎么样了来着? 长顺公公的思绪飘远。 哦对。 埋了。 就埋在两国接壤的边境地带。 回过神时,刚好瞧见明泽帝正一脸一言难尽地望了过来。 长顺公公心脏骤停。 明泽帝这是在做什么? 觉得丢人,便想杀人灭口了?! 心里七上八下之际,明泽帝总算开了口:“看茶。” 哦哦哦—— 长顺公公放下心来。 只是看茶啊! 晴贵妃和方思婉都被赐了座,江宴川将小家伙独自留在座椅上,自己走到了另一边坐了下去。 长顺公公传茶时还特意吩咐上了些茶点,等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一屋子人便一团和气地等主位上方的那个小家伙爆料。 江映澄仔细地将高阳国国主的生平看了一遍,其后才开始跟007吐槽起来。 【哇,这个高阳国的皇帝,真是能屈能伸呀!】她先是对对方的性格给予了肯定,【毕竟,人总不能为了面子,连钱钱都不要了叭!】 “???”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长顺公公脸上有很是明显的困惑。 要知道,高阳国的皇帝因其国力薄弱,每年在元日的宴会上,都会被别国的国主嘲讽取笑,他还总是笑脸相迎,面上从不会有半分不满。 图什么呢? 总不会是因为,就喜欢被人嘲讽?! 晴贵妃和方思婉品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心底有与长顺公公同样的疑惑。 图什么呐?! 【哇——】 小家伙又是一声惊叹。 几人忙竖起了耳朵。 【这皇帝真是个奇人呐!巡访他国时装穷也就算了,平日里也要坚守一切从简的原则,连他的妃子们都要克勤克俭,膳食只准三菜一汤呢!】 晴贵妃瞳孔地震,小心翼翼瞥了明泽帝一眼。 明泽帝虽说不上是个完美夫婿,但其从未在月钱上克扣过妃子,宫里更是常有赏赐发下来,是以他即便不常流连后宫,也仍是许多妃子心中的理想情人。 晴贵妃忽而就觉有些惆怅。 若是她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那也算达成了“有钱有娃,相公不回家”的完美生活。 【嘶——他还不给小公主们买小点心!】江映澄一直以来秉持的夸赞态度终于画风一转,眼神转瞬之间就变得凶巴巴的,【我倒要看看,他搞这么一出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里,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四人齐齐笑了起来。 晴贵妃侧过身,对着身侧的婉妃低声道:“我瞧着,这小家伙好像又……可爱了不少?” 那张小脸都肉眼可见地圆了一圈,还整日惦念着小蛋糕呢?! 方思婉笑容艰涩。 她倒是想控制小家伙的饮食,可是……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明泽帝一眼。 可她也着实没有想到,明泽帝这般冷心冷情的男子,竟也会将小家伙宠到了如此地步。 “托陛下的福。”方思婉也压低了声音回道。 另一边,江映澄已经在长长的一段文字中找到了重点,眼中杂糅着惊讶、惊喜、惊叹,原地就将自己变身成了一只尖叫鸡—— 【哇哇哇哇——他有整整一座金山呐?!】 那么高、那么大的金山! 【看着是个温和仁德的君主,实则奉行苛政苛税,高阳境内民不聊生,大部分钱财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实在是太坏了!】 【啊!】 江映澄的小肉手在胳膊上摸了两圈,像是要抹掉上面的鸡皮疙瘩。 【怪不得那些充作贡品的首饰,质地虽都十分劣质,整体看起来却没那么糟糕呢,原来是他命自己后宫的妃子们贴身带了一年,以人体自带的油脂滋养,才让它们勉强看起来好一些的啊!】 【那些妃子们每年都能得到新的首饰,也很愿意接受呢!】 晴贵妃:“?!!” 她在贵妃的位置上已经待了数年之久,像这种赏赐下来的贡品,也从来都不会少了她的那一份。 而这种发下来的赏赐,她也都会象征性地佩戴一段时日。 这些若光是材质低劣也就算了,可…… 一想到这些都曾被陌生女子贴身携带了一年之久,她就浑身都觉得难受。 她猛地站起身,当即便寻了个不走心的借口请了辞。 早就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的江宴川点了点头,晴贵妃便原地转了个身,想马上回到安沁殿里,彻底地清洁一番——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咦?】 在晴贵妃迈出星霜殿的正厅之前,小家伙满是疑惑的声音将她钉在了原地。 晴贵妃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听完最后一条消息再走。 却没想到—— 【这是那个曾文成记录交易明细的册子吗?】江映澄刚发现有这么个东西,整个人都惊呆了,【还是予诗姨姨亲自送过来的?!】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上面还有予诗姨姨的交易记录呐,她怎么敢就这么送来的啊?!】 第130章 声讨暂停,吃瓜去喽! 那自然是因为,她已经把记录着她的姓名的那一页,完完整整地裁下来了啊!! 晴贵妃于心里,疯狂尖叫。 这一次的行动太过匆忙,她几乎是在听到小家伙被柔贵妃找上麻烦的那一刻起,就马不停蹄地托她的哥哥将那曾文成从府里揪了出来,而后便直接赶到了这里。 她根本没时间妥善处理,那页纸到现在还在她袖口的暗袋里呢! 晴贵妃狠狠闭了闭眼,转身又回到了星霜殿中。 售卖帝王的八字是大罪,购买亦是。 只是此番购买的都是后宫的嫔妃,只看明泽帝想要如何处置了。 她站回明泽帝跟前,俯身一拜,双手将记着她名号的那一张纸递到了长顺公公手中,声音艰涩:“陛下,这是、是臣妾购买……的记录……” 说完,便一脸忐忑地等在原地。 江宴川从长顺公公的手中接过那张纸,随意瞥了一眼,便径直将它放到了那个册子之上。 他这些年忙于征战,对后宫的这群妃子们虽说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但只要她们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也总是愿意多忍让几分。 更何况—— 【嗨呀,姨姨们也只是想要多研究一下父皇的性格喜好,这怎么能治姨姨们的罪呢?!】 小家伙急得双颊绯红,就差开口帮他做这个决定了。 江宴川“嗯”了一声:“此番算你检举有功,爱妃可有何想要的奖赏?” 晴贵妃一愣,心底的狂喜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 只要明泽帝此次不做降罪,她又哪里敢真的去讨要什么奖赏?! 她张开嘴,一脸的知书达理,感恩戴德—— 【要孩子!予诗姨姨想要孩子啊啊啊!!】江映澄的心声突然变得兴奋,【啊啊啊予诗姨姨怎么还不说出来,可急死澄澄啦!】 猛然睁大的杏眼里,带着“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可就要说了”的急切。 晴贵妃闭上嘴,绝望地迎上明泽帝似笑非笑的眼神。 够了。 她想死。 …… 有关南阳国的爆料因晴贵妃的突然辞行被岔了过去,翌日的朝堂之上,明泽帝一早就安排了心腹状似无意地提及了此事。 朝会才刚进行到一半,云麾将军祝骞就带着“终于轮到我捡漏了”的志得意满,昂首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陛下!”凄怆无比的声音自大殿中骤然响起,成功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包括已经站到队伍外的祝骞。 刚溜号了一会儿的江映澄懵了:【嗯?怎么站出来两个伯伯?】 没抢到先机的祝骞无语凝噎。 他也想问呢! 已经哭得一脸眼泪的潘承弼丝毫不顾周围同僚的视线,扬声道:“臣已听闻柔贵妃昨日在婉妃殿中所行之事,她仅凭一个巫蛊娃娃就误会是小公主使用巫术确实有失公允,过度关心陛下隐私也实属不该,潘家做为柔贵妃的母族,理应为此事负责。” 他因抽噎而几近一字一顿的语气真挚无比:“臣恳请,以己作则,自请革职,替柔贵妃给小公主一个交代!” 潘承弼垂下头,掩住了眸中的精光。 静婉入宫多年,坐到如今的位置,早就成了潘家最大的倚仗。 潘家将所有的宝都压在了她和四皇子的身上,可以说,眼下的潘家谁都可以出事,唯独静婉不行! 她们母子二人,也绝不可因禁足这样荒唐的理由,而缺席元日宫宴这般重要的场合! 若是明泽帝能看在潘家跟随皇室多年的份上,将此事就此揭过,只是削了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官职而已,与静婉失势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整个朝堂都因为潘承弼这番举动而安静了一瞬。 半晌,听完007给她讲解了其中利弊的江映澄,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哦”—— 【原来是柔贵妃的哥哥呀!】 这种将一切罪责都归结于无心之失的说辞直令她大开眼界。 也同时让她很是气愤! 【可恶!她拿御赐之物收买我母妃殿中的宫女,意图做假证污蔑澄澄,还亲自将那个巫蛊娃娃放进澄澄装糖果的盒子里,用一句误会就可以脱罪啦?!】 还害得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糖果被母妃发现,过后全都没收了呢! 【还说什么是因为关心父皇才去买父皇的八字,她根本就是为了害澄澄好吗?!】 江映澄气得不行,怒而扒瓜:【不行,我不能让他这么体面退场——咱们去挖他的黑料!】 仍垂着头的潘承弼迟迟没有等来明泽帝的反应,周围的同僚却是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 几个武官昨日便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了此事,对潘承弼此举倒也没什么意外。 文官们却是出离愤怒了! 户部尚书朝四周瞥了两眼,最终看向身旁同样气愤的工部尚书,凭借对方过于外露的情绪找到了同盟:“我听说,四皇子前阵子就是因针对小公主,才被罚禁足三月……” 工部尚书表情一顿,谨慎地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潘汲峰,又抬头看了一眼金台之上一脸气愤,却自觉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出口恶气的小家伙,满心的怜爱无处安放,咬了咬牙—— “没错,”替小家伙出气的工部尚书满腔豪气,第一次于朝堂之上妄议后宫,“我还听闻,昨日陛下下令,连夜抄了史官曾文成的宅子,罪名还是以陛下的八字牟利,想必与柔贵妃的事脱不开干系……” 户部尚书眼神一亮,暗道自己果然没有挑错人:“啧啧啧,潘家这哪是知道错了呢……” 工部尚书表情愤愤:“他们这是怕了!” 类似的议论声于朝堂四处响起,群臣像是为了给小家伙出气,而怒与权势抗衡的孤胆英雄,将音量控制在刚好足够潘家父子能听到的程度。 潘承弼眼中的精明算计也终于被惊悚代替。 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连后宫之事都敢堂而皇之地大方探讨了? 而且这些参与探讨之人,竟还都是些平日里顽固地不肯参加任何党派之争的清流?! 【芜湖——】 群臣的议论都因这道明显带着兴奋的心声一顿。 小殿下这般开心,定是又发现什么有趣的消息了! 刚刚出声的几人对视一眼,各自抖了抖自己的广袖,转身站直了身体。 声讨暂停,吃瓜去喽! 第131章 昔日爱子爆改兄弟! 群臣目光灼灼,屏息凝神等待小公主的爆料。 然后—— 小家伙爆料的心声刚一开始,就直接来了个大的。 【这潘承弼的独子都是他夫人和他爹潘汲峰所生的,他还这么勤勤恳恳地给家族挡枪呢?!】 群臣:芜湖! 他们就说,小殿下的那一道惊呼,果然是因为她发现了有趣的消息! 众人的眼神都不受控制般飘向潘氏父子,并在他们二人之间扫来扫去,扫来扫去。 没想到啊,潘汲峰年近半百,还能做出这种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戏码! 还有些期待真相曝光之后,昔日爱子爆改兄弟的名场面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啊!!】 【他知道啊啊啊!他那“独子”一直都知道!连潘府的下人也全都知道!!】 【整、整个潘府只有潘承弼一个冤种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江映澄吃瓜吃得双眼放光,【那“独子”甚至还会趁潘承弼不在府中之时,直接唤潘汲峰“父亲”呀!!】 群臣也跟着双眼放光! 虽然他们也想听小公主的心声里道出可将潘家按死的证据,可,谁又能抵挡住,来自同僚府里八卦带来的乐趣呢?! 不得不说,这潘家能够发展到如此地步也是十分合理的,毕竟一手将潘府引向鼎盛的潘汲峰如此敢想敢干! 【哇哦!哇哦!!】 【潘承弼的夫人还是在与各家夫人们聚会中偶然孕吐,得知自己有孕后才哄着他酱酱酿酿,其后骗他是胎儿早产的啊!】 【这是知道潘承弼性格孤僻,不会与同僚谈及此事,就肆无忌惮了呀!】 金台之下,有朝臣眼神恍惚,随后又猛然惊醒。 他想起来了! 在潘承弼得子的前一年,他确实听自家夫人说过一嘴在宴会上发生的喜事,他当时并没有在意,却原来,那个时候的潘承弼,是被蒙在鼓里的吗?! 诡异的视线自四面八方不断投来,潘承弼不断劝慰自己,这都只是为了家族兴旺所必须做出的牺牲。 蓦地—— 一道压低了音量,却足以被他听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说起来,我记得拙荆曾与我说过,潘承弼的夫人是在一场宴会上发现有孕的,当时拙荆还将这当作碰见喜事与我提起过……” 潘承弼一脸莫名。 他在这请罪呢,这人突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然而,就是这样与此时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也很快引得旁边的人的响应:“对对对,我的夫人也曾与我提起过!” 最先提起此事的人大喜:“唉,我怎么突然有点想不起来,那场宴会是什么时候举办的来着?” 响应话题的人接过了这个舞台:“我记得我记得!那是一场冬至宴!” 潘承弼脊背一僵,瞳孔紧缩。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刚才议论此事的两人,声音都差点劈了叉:“冬至??冬至宴??!” 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夫人,已经好久都没有同房了啊! 辛安志用尽了全力才勉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努力做出了一副纯良又懵懂的表情:“是啊,怎么了吗?” 让你们全家都可着小公主一个人欺负,报应来了?! 喜当爹了?! 潘承弼心神俱震,回过头时,连身体都跟着摇晃了半晌。 所以,早产之说,也都是为了掩盖事情真相的吗?! 怒火熊熊而起,几乎燃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是谁?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完美打了配合的两人对视一眼,坏笑一下后又各自回头。 小公主爆料的心声还没停呢,为了给小家伙出这口恶气,他们都无暇细听中间的大瓜,简直牺牲了太多! 而后,刚得空仔细听小公主心声的两人,就被接下来的大瓜惊得恨不得自毁双耳。 【这潘承弼这么多年来借以晋升的功劳,全是景王拱手相送的啊!!】 好几人被这个消息惊得呛住,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之前还凑到一起声讨潘承弼的朝臣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 他们知道潘家断然不会是什么安生的性子,可如今竟是直接将景王牵扯了出来…… 那位可是在与明泽帝夺嫡的斗争中落败,至今都只能偏安一隅的角儿啊! 这可就是皇室斗争了! 不敢听,但—— 有人暗戳戳给自己找好了借口。 他们也不能开口叫小殿下别想了不是?! 小公主的心性如此活泼,若是谁敢让小公主知道他们都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从而让她不敢在心里随意吃瓜…… 先不说乐忠吃瓜的群臣会不会同意,就说那个明显已经对小公主宠到没边的明泽帝,也会因此而给他们穿小鞋。 群臣只得心惊胆战又快乐地听着。 【三、三年前的襄州刺史虐杀当地富商的案子,本就是景王指使的,连被搜走的钱钱都直接搬进了景王的私库?!】江映澄越扒,眼睛就瞪得越大,同时也越是气愤。 【而后景王反手就将证据交到了潘承弼的手中,又收获了潘府上下的感恩戴德?!】 【景王他好阴险呀!】 群臣呼吸急促。 这件大案在当年可以说是轰动一时,襄州首富翟氏一夜之间满门被灭,其凶手竟然是在民间声誉颇好的襄州刺史,真相曝光之后犹有许多百姓不敢相信。 这桩案件还另当别论,现下最为重要的是,依小公主心声中所言,翟氏的财富都流入了景王的手中,那他如此手段敛财的目的,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唉,景王和潘府往来的信件,还在潘汲峰院中那座假山内的小径边上埋着呢,找哪个武将伯伯去挖一下比较好呢?】 圆润的杏眼在台下扫视一圈,不经意间对上了数道清澈愚蠢的目光,江映澄瞬间陷入迷茫。 【咦?武将伯伯们怎么都在看澄澄?】她的小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圈,【澄澄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众武将眼神热切,于心中无声呐喊—— 选我!选我啊!! 我可以!! 第132章 兵不厌诈,各行神通 潘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加上柔贵妃成功诞下四皇子,更使得众多朝臣蜂拥依附,明泽帝想动他们许久,又因种种考量,一直未能成行。 如今有了往来书信这么重要的证据,抓不抓人的另说,东西攥在自己的手心里,他们也就有了更多的主动权。 众武将恨不得现在就告假去挖信,可潘府甚少邀群臣去府中聚会,对于潘府的地形,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只得耐心等待小家伙选妃一般从他们之中,挑出一个能被派发任务的幸运儿,拿到她塞过来的地形图。 【给谁塞小纸条好呢?】江映澄的视线不住在几个眼熟的武将伯伯们之间流连。 “咳咳咳!” 不讲武德的壮武将军严越彬突然装作被口水呛到的模样咳了数声,成功吸引了小公主注意的同时,也收获了数道来自同僚咬牙切齿的瞪视。 严越彬骄傲抬头。 看吾做甚。 兵不厌诈,各行神通。 吾没错! 【唔……这个伯伯身体有恙,澄澄还是先不要劳烦他啦!】 严越彬唇角的笑意一僵。 臣不是!臣没有! 臣身体康健的不得了! 眼见机会越走越远的严越彬,恨不得立马就出去绕皇宫跑上几圈以证清白! 众武将满意转身。 玩儿脱了?! 活!该! 【下一个下一个!】江映澄的心声带着一种不顾严越彬死活的美,毫不留恋地将注意力移到了别的武官身上。 众武将精神抖擞。 明威将军董康盛忽而伸手摸了一下耳垂。 此时群臣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他忽然抬手的动作,在一众木桩似的百官之中格外显眼。 【诶?董伯伯居然站在那么偏的地方,好险好险,差点就漏掉董伯伯啦!】 几个突然存在竞争关系的武将:“……” 正费劲脑筋插科打诨、以免朝堂氛围显得尴尬的文臣:“……” 这群武夫平日里可没少说他们文臣心眼子多,标榜自己淳朴,可真到关键时刻…… 呵。 一个个这心眼子多的,他们看着都眼晕。 【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的心声里,突然发出今日的第一声爆笑。 董康盛一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想近日来发生的种种,事无巨细地过了一遍,却仍是没能想到,能让小家伙笑得如此惊天动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 【董伯伯家的小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居然还是个社牛呢哈哈哈哈哈——】 董康盛神情恍惚。 社什么牛? 什么社牛? 他的小儿子才刚六岁,能做出什么来引得小殿下这般大笑?! 【濮伯伯快回家呀,董伯伯的小儿子到你家去偷你闺女去啦哈哈哈哈哈哈——】 【我康康我康康,董伯伯的小儿子对濮伯伯家可可爱爱的小女儿很是喜欢,回府之后日思夜想,很怕可爱的云穗妹妹被人定了娃娃亲,就想办法偷溜出府去濮府登门做客,准备直接把她偷回家里养着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董伯伯最近有的忙啦,濮伯伯一定会找上门去哒,咱们还是换一个伯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吃瓜吃得开心,没注意到金台之下的百官一个个神情扭曲,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濮明旭于四面八方投来的促狭目光中缓缓转身,目光直直看向正欲往同僚身后缩的董康盛。 他家云穗才比小公主年长了不到一岁,可可爱爱的,正是全家人都喜欢的不得了的时候,他恨不得将小云穗留在身边一辈子,却没想到,她这么早就被董家的小崽子盯上了! 那小崽子还跑去他家里想要直接将云穗拐走?! 还能不能管好自己家的臭小子了?管不好他可以代劳! 磨牙的声音穿过中间隔着的朝臣,重重砸响在董康盛的耳边。 董康盛一张脸涨得通红,很想找个地缝能让他直接钻进去。 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他就不该当这个出头鸟。 这小崽子,坑爹啊! 等江映澄终于笑够了,董康盛才死里逃生般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倒要看看,刚刚笑得好大声的那群同僚们,是不是当真没有半点黑料! 江映澄又把目光移到了从队伍中稍稍向外跨了半步的高思远的身上。 【唔,高伯伯的武功好像很好耶——我去看看伯伯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群臣同情的眼神一下一下往高思远的身上瞥,高思远却是高昂起头,带着“事无不可对人言”的铮铮傲骨。 【哟吼!】 【潘汲峰次子男扮女装时与高伯伯偶遇,两人甫一相见便一眼万年,高伯伯甚至还在计划将那美人娶回家呢!】 【高伯伯若是在潘府再次撞见女装的潘落溪,这不得天雷勾动地火哇!】 【不行不行,澄澄还得换个人!】 江映澄三两句话就揭过了这个话题,徒留还沉浸在巨大打击中的高思远及沉浸在惊天大瓜中的群臣走不出来。 群臣表情或呆滞或揶揄,唯一的共同点是—— 都在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偷看着那道可怜的身影。 唉,高思远真是,好、可、怜、一、男、的、啊—— 【雷伯伯唔……】江映澄抬头飞快朝雷志新的方向瞥了一眼,【算啦算啦,下一个叭……】 雷志新:“……” 雷志新:“???” 怎么就算了?! 怎么别人都有具体的理由,到他这里就直接一句算了?! 小殿下您怎么转头了?您回来说清楚啊!! 然而听不到百官心声的江映澄注定不能给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转头就开始扒拉其他武将的八卦。 【澄澄这不是吃瓜哦~澄澄只是在考量伯伯们有没有时间帮澄澄的忙!】 江映澄以五花八门的理由一连否决了十数名武将,文臣听瓜听得分外满足的同时,不由也升起了一种“我上我也行”的豪情壮志—— 武将们都被琐事缠身,也只能由他们顶上了! 【诶?】吃瓜吃得笑了半晌的江映澄话音一转,【祝骞伯伯刚才站出来是想说高阳国的事的啊!!】 【可恶,高阳国那么多宝贝,却只进贡给我们一堆破烂,这么重要的事就被潘家那个讨厌鬼岔过去了!】 【好气哦!】 【咱们不能放过他!】江映澄瞪了一眼耽误正事的潘承弼,心里燃起了熊熊斗志,【统哥统哥,咱们把他的罪证都扒出来!】 第133章 有你这么转折的吗?! 朝臣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不轻。 在他们的印象里,高阳国国主即便是淹没在多达数百人的使臣队伍中,也仍是最为显眼的那一个。 不是因为他有过分出色的容貌和气度,只是其周身由内而外散发的穷酸气,就足以让他成为人群中最闪耀的星。 可现在,小公主的心声却告诉他们,这些都只是他们故作出来的假象? 实际人家高阳富庶得很?! 众人心里像是爬了一万只蚂蚁,心痒无比地想要听小公主继续说有关于高阳的消息,然而—— 【哇,这潘承弼平日里虽说没做什么欺男霸女的事,可他一出手就是大的呀!】 【三年前,有地方官员管理不力,致使治下区域瘟疫肆虐,那官员拿银子找到潘承弼,他就直接叫人屠了全村,还亲自替他们掩埋证据!】 江映澄倒吸了一口凉气:【上百口人呐,怕他们进京告状,直接连没染上瘟疫的也都杀了!!】 群臣的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 一整个村都……都屠了? 连未染疫的也都一起?? 这是什么小众的文字?!! 有官员小声跟身旁的同僚嘀咕:“要不,你直接附和一下潘承弼,让他顺利辞官,先把今天的朝会混过去。” 有冰冷的低气压从金台之上倾覆而来,他有点怕明泽帝再听下去,会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他倒不担心明泽帝会忍不住直接揭了潘府的老底,致使对景王那边打草惊蛇,就是担心对方的怒气无处宣泄,然后随机抓个倒霉蛋。 “为什么是我,”同样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同僚也压低了声音,“为什么不是你。” 这时候出头,有可能会被明泽帝迁怒不说,搞不好连小公主的注意都会被吸引过来。 至于吸引了小公主的注意力会有什么后果…… 前车之鉴太多,他还想安稳地活着。 带着他暂时还没丢掉的体面。 先前开口的人也不说话了。 【嘶——两年前,有官员被任命钦差外出查案,查的刚好是他们的钱袋子,他就直接绑了人家妻儿老小要挟!】 【那钦差开始时还想抵抗一下,直到他后来收到了一截尾指,才彻底崩溃倒戈的!】 群臣:“嘶——” 这事他们还真有印象! 只是有印象的不是这个事件本身,而是杜飞翼他那个少了一截尾指的幼子! 他们这些做清流的,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亲眷受到威胁,如今有这么一个先例摆在前面,即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足够让他们出离愤怒了! 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恨恨地瞪了还在为柔贵妃请命的潘承弼一眼。 装得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则满肚子坏水。 你请辞做什么,你应该请一尺白绫啊! 小家伙气愤的爆料声还在继续,和潘承弼还在出口成章的声音叠在一起,好像把朝堂分成了黑白分明的两个空间。 割裂的感觉如此明显。 金台之上的江宴川眉眼低垂,正在极力压制自己周身不住逸散出来的寒气。 潘家被他视作心头之患多年,虽说因担心对方警觉而未做太过严密的监视,他也自认对他们这些年所做之事有了大体的了解,却仍是被小家伙心声之中吐露出来的内容惊了一瞬。 这么长时间都未处置潘家,一则,是存了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一则,也是因为潘府三朝为官,树大根深,如今几乎已经到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地步,他也只能徐徐图之。 可他也着实没有想到,潘府的胆子竟然大到了如此程度。 江宴川抬起头,如鹰的视线直直穿过朝臣,落在其中一道人影身上。 人群中的陆遥接到明泽帝的暗示,朝身侧迈出一步,朗声道:“臣,也有一本欲奏!” 锦衣卫自古以来就是以天子命是从的官署,他不怕得罪权势滔天的潘家,可此时心底也隐隐有几分紧张。 他能猜到明泽帝的考量,也深知其中的利弊,此番虽是以搅乱潘府的谋算为目的,这里面的分寸只能凭他自行揣摩。 “近日,臣曾收到数份信件,检举潘承弼潘大人强行霸占百姓私田,”陆遥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胡扯,“臣以为,在未查明真相之前,万不可任由潘大人脱离锦衣卫的视线。” 整个朝堂都静了一瞬。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早有准备的江宴川:“哦?爱卿细说。” 而后—— 江映澄也在007的分析中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陆伯伯妙哇!】 【就是这样,不能让这个坏人功成身退,就让他一身腥地卡在那里,休想换柔贵妃从流华殿殿里出来!】 “!!!”原来是这样! 群臣立即化身演技派,一个个抻长了脖子往潘承弼的方向看的同时,还要时不时地谴责两句。 立于风暴中心的潘承弼和潘汲峰对视一眼,两人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疑惑。 他潘家虽说没少做恶,但他们一直都是躲在幕后统筹的角色,从不曾亲身上阵,徒惹一身腥。 潘承弼脸色一白,猛地跪地:“陛下!臣万万不可能做出此等下作之事,还望陛下明察!” 江宴川身上的威压早就在他抬头的瞬间被悉数收了回去,听到这话时甚至还略为慵懒地笑了一下:“朕自是相信潘卿。” 潘承弼刚想松一口气,就听今天之上的年轻天子话锋一转:“陆遥,孤命你三日之内查明此事,还潘卿一个清白。” 陆遥高高兴兴应了。 此事本来就是他胡乱编的,莫说三日,就是三个时辰,他也能还潘承弼一个清白! 江映澄的心声又重新活泼了起来:【嘿嘿嘿,真好啊嘿嘿嘿~】 【只要今日以这样正当的理由驳回了潘家的请求,澄澄就可以多弄点纸条出来,一点点抛出,让潘府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做过的破事一点点被抖出,潘府也会日渐衰败!】 【——所以高阳国国主的宝贝都藏在哪呢?】 群臣:“……” 有你这么转折的吗?! 第134章 吾就是觉得,小公主说得对! 依附潘氏的朝臣皆脸色灰白,清流们却各个容光焕发,目光灼灼地盯着各自眼前那一小块空地,嘴角还都勾着诡异的微笑,十分像是…… 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坚定跟着潘家父子的四皇子党恨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再在这种时候随意冒头,只得暗暗以谴责的眼神一下一下瞥过去,期待能唤起对方的良知。 然而清流们丝毫没有半点收敛的架势,表情越来越兴奋不说,连呼吸都隐隐变得急促起来。 四皇子党:更气了! 清流们根本无暇顾及周围同僚的情绪,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有要脱缰的趋势。 小公主已经看完了“统哥”发给她的消息,就要开始爆料了! 然而,江映澄刚开始就给了他们一记暴击—— 【嗨呀,同样都有“暴君”之称,怎么这个高阳国的国主就比我的美人父皇差这么多呢?!】 清流们:啊这…… 小公主的这个疑问虽不是直接问到了他们身上,众人却仍有一种被送命题直击灵魂的头皮发麻之感。 有胆子大的抬头瞄了一眼“暴君”的表情,又飞快将头垂了回去,盯向面前空地的眼神又认真了许多。 “暴君”那都是战败国用以抹黑明泽帝而传出的说辞,平日里根本不会有人敢将这两个字舞到明泽帝面前,小殿下您是真敢想啊! 江映澄不仅敢想,她还敢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 【唉,看看人家,虽然在高阳境内搜刮民脂,横征苛役,对外的面貌却是宅心仁厚的,哪像我的父皇呢,明明如此勤政爱民,却得了个“暴君”的凶名!】 众人的表情也随着小公主心声中吐露的消息而变得幽远。 高阳地处偏僻,占地不广,周围群山环绕,出行一次甚是艰难。 是以高阳国内的消息无人知晓,甚至就连其他的国主对他们的印象,都和大瑞是别无二致的。 也就因为如此,每每其带着贡品前来朝拜,明泽帝还会准备上颇为丰厚的回礼。 那大概意思差不多就是,我大瑞虽然正大肆开疆辟壤,但你那点小地方我们还瞧不上,刚好你也还算听话,我就赏你点东西博个美名? 至少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朝臣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江宴川自继承大统之后,还是第一次被人以这样的眼神直勾勾地瞥着,他却连半分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一时之间甚觉新奇,不由转头看了小家伙一眼。 接触到这个眼神的瞬间,江映澄的头却是飞快弹了回去。 【还好还好,父皇一定没发现澄澄瞪他了!】 群臣心里叫苦不迭,头也压得更低了。 明泽帝即便有可能没能看到,但他一定听到了! 今日的早朝到底是什么修罗场,他们以后真的不会被杀人灭口吗?! 【咱们还是干正事叭!】江映澄开始扒拉那一堆资料里记录藏宝地址的段落,美滋滋地跟007嘀咕,【高阳国国主的私库里,好多都是我父皇赏给他的宝物呢,那我们作为被骗了钱的苦主,去拿回来不过分?!】 小奶音自问自答:【不过分!】 又一次被小公主可爱到的群臣:不过分不过分! 他们大瑞作为被诓骗了的苦主,今日就算出兵高阳,也是名正言顺的! 【哇——原来高阳国国主也会怕他的国民揭竿而起,提前准备好了这么多藏身之地呀!】 江映澄的眉头深深蹙起,一脸为难地看向007给她标了红点的高阳国地形图:【太多了,这也太多了……】 【呜呜呜这要怎么画呀!】 高阳国国主光是准备的藏身地就有十几处,更不用提他还预先给自己准备了一处位置极其隐蔽的陵墓,他的大半身家都藏在了那里! 群臣也跟着轻“嘶”了一声。 他们原本以为,若是那高阳国国主将宝贝藏于一处,他们派人去偷偷取了便是,也算是为这么多年被蒙在鼓里的事出口恶气。 可若是十几处…… 被潘承弼打断的祝骞终于等到了他表现的时机,当即便从队伍内站出,为各种突发状况准备的说辞也总算派上了用场。 “……高阳境内民不聊生,所有钱财都聚于国主一人私库,即便如此,对方也仍不知足,常于我大瑞骗取金银珠宝不说,回国后还常言诸国蠢笨,轻易就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众文臣越听越觉不对。 祝骞这段话,怎么听怎么有种想要出兵的意图呢? 文臣们后知后觉地想要出言反对。 他们虽说着即便是出兵也不过分,但若真要付诸行动,要考虑的事可就太多了。 大瑞已经将出兵北铭的事排上了日程,若是再行图谋高阳,怕是就算国力强盛如他们,也要狠狠地伤筋动骨一番。 户部尚书焦宏邈最先从队伍内站出:“陛下!臣以为……” 【哇!!这是要出兵攻打高阳啦?!】 【好哦!刚好高阳境内已经有了数批准备奋起反抗的民间力量,他们已经颇具规模了,只要咱们轻轻拉上一把,再小小地使上一些手段,就能让他们在互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为是我大瑞出手相助,才能让他们轻易推翻政权的!】 【而后等他们百废待兴之际,我们再顺势介入!】 【他们起义也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只要我们给予他们想要的生活,嘿嘿嘿……】 群臣隐隐觉得,他们好像听到了小公主吸口水的声音。 不过…… 这好像真的可行!! 若是如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那般,高阳国内已经有民间力量,他们也不是不能出兵! 焦宏邈的话说到一半就突逢喜讯,激动之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眼角瞬间便泛起了湿意。 偏明泽帝似是觉得他这副模样十分有趣,还给这尴尬的局面加了一把火:“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焦宏邈含泪抬头,字字铿锵,“高阳国民的境遇实属艰难,臣甚感悲愤,臣恳请,不日出兵高阳,救高阳国民于水火!” 迎着周围同僚震惊不已的视线,焦宏邈坦然自若,仿佛一早就是打算如此进谏一般,丝毫不把其他清流的促狭放在眼里。 看什么看? 吾就是觉得,小公主说得对! 第135章 打、打劫! 远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是有众多文臣武将出声支持,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直接下定决策的。 江映澄由长顺公公牵着往软轿的方向走时,心声里还在不停叭叭着对那群出声反对的大臣的不满。 【冥顽不灵、固步自封,每日就想着党派之争,都不肯去外面的金山银山看看呐!】 长顺公公脚步一顿。 ……外面的什么? 小公主是不是一不小心,把真实想法展露太过了?! 不过,今日的内朝,明泽帝特地将雷将军等人也一同唤了进去,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令人满意的决断了。 至于景王的事,就留给明泽帝自己再找机会套话。 两人已经走到软轿边上,见小家伙仍在晃神的状态,长顺公公不得不出声提醒:“小殿下,您注意脚下。” 江映澄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嗯?”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不对,澄澄这是要去哪?!】 该不会是要去学堂?! 她当即就想向后退:【澄澄还没玩够呐!】 不去!坚决不去!! 长顺公公早在小家伙心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就起了防备,闻言直接伸手向前轻轻一推,小家伙就在还没回过神时被他推入了轿中。 他连忙给太监使眼色:起轿起轿! 一群人将软轿生生抬出了马车的速度,只留江映澄不可置信的声音在原地经久不散。 …… 载着江映澄的软轿在学堂门前停下时,江听淮也刚好和他们碰到了一起。 江听淮身后带了两个太监,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大大的红木餐盒,瞧着里面就装了不少好吃的。 江映澄刚下了轿子就一个飞奔扑到了江听淮的怀里,委屈告状:“太子哥哥呜呜呜,长顺公公欺负澄澄!” 【长顺伯伯不肯带澄澄逃课——诶?】 “盒子里是什么,”装哭装到一半,她就被两人手里提着的餐盒吸引了视线,“好吃哒?” 江听淮开口前先对着长顺公公使了个眼色,长顺公公立即会意,逃命似的带着太监们偷偷跑了。 他在小家伙发现前,牵上她的手就慢悠悠地往里面走。 “庆祝一件好事,”江听淮卖了个关子,神秘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这件好事实在是很好发现。 两人刚一进门,江映澄就眼尖地看到,原本只有三张书桌的地方,又规规矩矩地添上了一张,就摆在她那一张的旁边。 座位上端端正正地坐着的那一个身着藏蓝色缎面棉衣的白嫩团子,正面带笑意地回头看她。 江映澄愣了一下:“弟弟?” 白嫩团子矜持点头,而后抿了抿唇,腼腆地笑了。 明泽帝没有如江映澄预想的那般亲自将他带在身边,却也给他找了个很好的去处。 刚从凌吉庵回来不久的太皇太后,还在因江映澄的出现而正处于极度喜爱小孩子的状态之中,明泽帝将他送去长宁宫时,太皇太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同意将他留了下来。 眼下他已经是太皇太后亲口认下的外姓曾孙,只待选个吉日昭告天下,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称呼他这些骨肉至亲们为哥哥姐姐了。 “哦哦哦,”江映澄开心得直满地打转儿,中途又突然想到什么,“澄澄有一个想法!” 听到这话的几人,心中都蓦地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 安沁殿里,被守在殿外的宫女直接迎进门的几个小家伙一字排开,除了正中间昂首挺胸的江映澄外,几个小皇子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尴尬之色。 “予诗姨姨,”江映澄拽住身旁林锦书的手,一脸骄傲,“澄澄带弟弟来看姨姨!” 晴贵妃一愣。 她平日很是关注小家伙的状况,自然也认得这个小小的伴读。 据传小家伙前几日将人带进宫中,被明泽帝直接送到了太皇太后的长宁宫里,现下已经是个能自由出入宫中的小贵人了。 只是,她一时有些搞不清楚,小家伙为何突然会如此正式地将人介绍给她。 她抬头看向平日里最为稳重的太子。 江听淮:“……” 江听淮略带心虚地避开了晴贵妃的视线。 小家伙找上门的理由他实在说不出口,还是等她自己说。 见晴贵妃半晌没有接话,江映澄又拽着宝贝弟弟向前一步,稍稍加大了音量:“弟弟,快说姨姨好!” 说完,还眼带暗示地瞥了一眼林锦书的腰间。 晴贵妃的眼神也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去。 小小少年的腰间极不合理地挂着好几个颜色粉嫩的荷包,每个荷包都鼓鼓的,里面瞧着就装了不少好东西。 【打、打劫!】 【交出见面礼!】 晴贵妃:“……” 原来是一帮小土匪! 几人从安沁殿中走出时,林锦书的身上已然又多了一个黛蓝色的荷包,这个荷包又大又鼓,显然比旁边的几个还要贵重许多。 江映澄老老实实地将手塞进了太子哥哥的手心,边无意识地跟着向前,边摇头晃脑地划拉着007传给她的后宫地形图。 【接下来去看望哪个姨姨捏?】 “看望”两个字,还被她特意加上了重音。 江听淮一脸牙疼地垂头看她,心里默默给即将被打劫的嫔妃默哀。 “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江听淮声音艰涩。 学堂的苗夫子据说已经接连数天去与好友哭诉,说几个小家伙总是旷课,让他很是不好与明泽帝交代,已经计划要告老还乡了。 江映澄脚步一顿,继而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前。 【这次澄澄就当没听到哦,太子哥哥下次可不许再说了。】 江听淮:“……” 他咬了咬牙,还待再劝,就听前面转角处传来一阵很是匆忙的脚步声。 而后,焦急的女声也逐渐清晰:“杜太医,麻烦您再快一些,三皇子殿下的状态看起来真的很紧急!” 被唤作杜太医的老者气喘吁吁:“老、老夫一定——诶?” 来自肩膀处的重量骤然一轻,杜太医诧异回头,刚一看清身后的场景,双腿一弯,就要给几人行跪拜之礼。 “不必多礼,”江听淮一把拖住对方的双臂,沉声道,“东西我给你拎着,先赶路。” 那宫女声音中的焦急如此明显,灼蓝的情况定是十分紧急! 第136章 三哥别怕,澄澄来啦! 檀馨殿内一片兵荒马乱。 几人还未走进,就听萱妃几近哭到昏厥的呜咽声不住传来。 杜太医脚步一顿,咬了咬牙,蓦然又提速跑了起来,江听淮紧随其后,后面还连着一串磕磕绊绊的小豆包。 杜太医刚一进殿就被守在门口的宫女迎到了里间,几人也一道跟了进去。 情况很是紧急,也没人计较太多礼仪,江听淮挥手制止了意欲行礼的宫女,几个跨步就走到了萱妃跟前。 萱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就不是能对话的状态,他便只好问正搀扶她的宫女:“怎么回事?” 玉竹迟疑片刻,开口时,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奴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今日殿下出门闲逛,没过多久,跟在殿下身后的寒莺就匆忙跑了回来,呜呜呜她、她说……” “说……三皇子殿下不慎踩空,从高处坠下,脑袋磕在石阶上,当场便昏了过去……” “呜呜呜三皇子头上流了好多血,半边领口都、都被血染红了……” 玉竹的声音越说越小,及至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江听淮听得心底发沉。 他这三弟自小便体弱多病,他接触时总是多了几分小心,偏偏这三弟又生性好强,不愿有过多随侍跟在身后,每次外出,萱妃都要担心好久。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心底竟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果然如此”的宿命之感。 江听淮蹲到萱妃的跟前,双唇轻启:“萱妃娘娘,您先——”从地上起来。 【诶?三哥不是不小心摔的吗?!】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将他的话截成了两半。 江听淮伸手欲扶萱妃起来的动作倏地僵在了原地。 不是不小心摔倒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瞳孔震颤,四周的喧闹声像是潮水般向后涌退,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小家伙稚嫩的心声。 下一瞬,小家伙的心声就给了他答案。 【嗯?被人推下去的?!】 她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怎么敢的啊?!】 江听淮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到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又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整颗心都沉到了底。 两种感觉不停交替,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撕扯成了两半。 若三弟是被人推下去的话,那他的情况…… 定然会比失足坠下要严重许多。 然而小家伙说完那一句,心声就彻底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看那个“统哥”发给她的资料去了。 江听淮心底急得不行,很想转过身去摇晃小家伙的肩膀,让她先把灼蓝的情况说给他听。 可是—— 不行。 他残存的理智拉扯着他行尸走肉般唤人将萱妃扶了起来,安置在一旁的软椅上,嘴里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安慰之词。 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身后那道小小的身影之上。 心底不停祈祷。 快点,再快一点。 快点告诉他,灼蓝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还有,那行凶之人姓甚名谁,他还想快些安排布控,不能给他时间逃出皇宫! 【嘶——推下去还不算完,怕我三哥醒来后说出实情,他们还搬来石块,在我三哥额角的伤痕上又补了一下!】 【下、下这么狠的手,是想直接要我三哥的命呀!!】 江映澄看着007发给她的伤情报告,像是自己也感受到了那股疼痛般捂住了脑袋。 恰在此时,几人眼角的余光瞄到探完脉的杜太医从里面走了出来,表情凝重又忐忑地对着萱妃摇了摇头,紧接着,尖锐的哭嚎声就自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萱妃之前就已经哭到几度抽搐,宫女们这才不得不将她以“恐耽误太医救治”的理由从里面劝了出来,如今看到这般场景,整个人都瘫软成了一滩烂泥,径直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杜、杜太医……你再仔细看看,你再看看啊!” “灼蓝他一定不会有事……他一定不能有事啊!!” 杜太医的脸色也没比萱妃的好上多少。 屋里躺着的可是当朝皇子,即便是不能继承大统的那一个,若是医不好,也断不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可那伤口太大太深,又是在额角那么要命的位置…… 唉。 江听淮几人也被这变故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 冷汗瞬间就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灼蓝这是…… 不行了吗? 眼前的景象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白相间的薄雾,让他们也看不真切。 恍惚中,那道奶声奶气的心声又再度响起—— 【……不过,幸好咱们上次赚到的功德积分还没来得及兑换图纸,刚好可以用来救三哥!】她转头看向床铺的方向,【三哥别怕,澄澄来啦!!】 “!!!” 几人的神志立刻就被这道心声拉回,连视线都跟着恢复了清明。 屋内虽已乱做了一团,但仍有数人围在了床边,江听淮垂头和小大人江星燃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跟上小家伙的脚步。 江秋屿和林锦书也默默跟了上去。 这样的能力是把双刃剑,在确定对方可信之前,他们不能让小家伙的异样暴露于任何人的视线当中! 几人像是门神一样挡在江映澄的身后,替她隔绝了可能的风险。 江映澄回头看了几人一眼,只当他们也是来看三哥的,便也没当一回事。 【统哥统哥,】小奶音也难得染上了一丝焦急,【快快快,等会萱妃姨姨过来,咱们就没机会动手啦!】 话音落下,江映澄的手心里就出现了一颗奇大无比的…… 白色药球。 江映澄:“……” 江映澄快要哭了:【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他三哥已经昏!迷!了! 这么大的药球到底要怎么喂进去啊! 她还以为会是很小的一颗呢呜呜呜…… 然而门外已经传来了她父皇来此的通传声,江映澄回头谨慎地看了一眼,却几人的视线都正望向门外后,才咬牙掰开了她三哥的嘴—— 昏迷之人的身体很是沉重,她努力了好几次才将她三哥的双唇掰开。 江映澄动作飞快地将那药球塞了进去,心里默默祈祷:【它最好是入口即化的呜呜呜——】 等她这一套祷告的动作做完,明泽帝也刚好走了进来。 满屋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喧闹之声骤停,也衬得江映澄的心声格外清晰—— 【呜呜呜它怎么还不化,它怎么还不化呀!!】 第137章 它化了它化了,澄澄又是一条好汉啦! 江宴川眼睛尖,还未走近,几乎就看清了床边的情形。 江灼蓝的双唇被里面的不知名物体撑开,近两指宽的缝隙十分明显。 几个皇子神情尴尬,正拼命给他使眼色,看起来像是想让他再拖延一点时间。 江映澄额角鼻尖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双眼紧张地注视着江灼蓝的脸,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他—— 更具体一点的话,是注视着江灼蓝嘴里那个不知名物体。 心底还念念有词。 【快点化快点化,呜呜呜求求啦,你快点化!】江映澄急得就差伸手将那颗药球直接怼下去了,【信女愿用十天……唔十天太久啦……三天不吃……嗯三天也不行……信女愿用一天不吃小点心,换取药球马上化掉!!】 江听淮几人:“……” 江宴川:“……” 他的脚步就这么进退两难地卡在这里,不得寸进,也无法后退。 他得给小家伙争取时间。 恰巧此时,几近疯癫的萱妃一把扑了过来。 “陛下!”绝望的母亲根本顾不得皇室礼仪,她跪伏在地上,紧紧扯住了江宴川的长袍下摆,“您救救灼蓝,救救灼蓝啊陛下!!” “灼蓝他还那么小……他、他不能有事啊陛下!” 江宴川下意识抬头瞥了那个那个仍满脸紧张的小团子一眼,心里却是比她一步先放松下来。 他微微俯身,亲自将萱妃扶到了一旁的软椅中,而后唤来杜太医问询情况。 看似在专心听杜太医的诊断报告,实则大半心神都放在了里面那道小小的身影之上。 江映澄贼头贼脑地回过头,确认无人看她后,伸手进江灼蓝的嘴里,把药球轻轻往里推了推。 她双手合十对着药球讲道理:【挤一挤,咱们往里挤一挤,懂事的药球要能让病人合上嘴呀!】 然而情况没有半分好转,江灼蓝的嘴仍像之前那般张着,像是在嘲讽她越努力越心酸。 江映澄又“蹬蹬蹬”地跑去取了一杯温水。 小奶音苦兮兮的,听起来好像马上就要急哭了:【泡一泡、泡一泡总能化了叭!】 杜太医说完,半晌没能得到明泽帝的回应,殿内又显得静了不少。 萱妃撕心裂肺的哭嚎已经越来越弱,状态瞧着比床上那位也好不了多少。 这种情况之下,清脆的水流声便也格外清晰。 杜太医大着胆子抬头,几乎被眼前的情形吓得肝胆俱裂:“殿下!!!” 三皇子殿下还处于昏迷的状态之中,这种时候给他喂水,是需要有这方面经验的人去做才行的! 乍起的尖叫将几个皇子都吓了一跳,江映澄更是小手一抖,温热的水流就顺着她三哥的唇角缓缓淌入了他垂顺的发丝之间。 【啊啊啊啊啊——】江映澄在心里疯狂尖叫,【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澄澄要被发现啦!!】 她一边动作慌乱地给她三哥擦拭唇边的水迹,一边在心里幻想被大人们责怪的场景,倔强的背影乖巧又可怜。 蓦地,一只宽大的手掌从她背后伸出,不紧不慢地替她擦拭好了所有水迹,而后大手一收,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江宴川垂眸在江灼蓝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再开口时,语气甚至称得上轻快:“号脉。” 怀里的江映澄一抖,猛地把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 耳边有小口小口倒抽气的声音传来。 小奶音里满是“做坏事”被发现了的破罐子破摔:【呜呜呜统哥,我们下辈子再见叭……】 江宴川唇角微勾,难得起了点逗弄心思,没有开口告诉她—— 那药球早就在小家伙起身后便化了,只是她那时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没能立即发现。 杜太医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对面的天子转过头,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他一眼,他才如梦初醒般,脚步匆忙地赶了过去。 萱妃表情恍然,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怨怼:“陛下?” 怕耽误灼蓝的救治,连她都只敢远远地躲在旁边看着,而那个小家伙,竟然如此自作主张地跑了过去,还私自给灼蓝喂水?! 她知道小家伙应是出于好心,但,这可是攸关生死的时候,她这样—— “这怎么可能——”床边杜太医的声音里满是惊诧,打断了萱妃的胡思乱想。 萱妃呼吸一滞,倏地抬起头。 床边的杜太医双目圆睁,表情狂喜,连身上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怎么可能呢?”他不信邪地再次将手指搭在了三皇子的脉上,喃喃道,“刚才明明……” 明明已经是油灯枯尽的气竭之相,怎会转息之间就变得如此平稳了呢?! 江映澄心里的呜咽声一顿,缓缓从她美人父皇的肩颈处抬起头。 【嗯?】定睛看过之后,她又快乐了,【它化了它化了,澄澄又是一条好汉啦!】 “陛下,三皇子殿下……”杜太医颤抖起身,劫后余生的心悸到现在都没能消退,“三皇子殿下已无大碍,只需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这段话落下的那一瞬间,整个檀馨殿都静了一瞬。 半晌。 “……真的?”萱妃的声音自几人身后传来,其中掺杂的希冀、胆怯和恍然,裹着颤音,重重砸响在众人耳边。 杜太医也是满脸动容:“自然——” 话还没说完,萱妃眼中的热泪就再次汹涌而出,她跌跌撞撞地朝着床边的方向跑,途中几次被长袍的下摆绊住,还是身后的宫女及时搀扶,才没让她倒在地上。 “灼蓝……”颤抖的手指摸在江灼蓝苍白的脸上,像是两人都才熬过了一场大难,“都怪母妃,都怪母妃没有照顾好你,母妃以后一定……” 场景很是感人,连江听淮几人的眼中都有几滴热泪将坠未坠,如果不是听到了小家伙的心声的话—— 【嗨呀,姨姨你糊涂哇,三哥现在需要的不是仔细照料,他需要的是藤条炒肉哇!】 【要不是三哥中二病犯了,他又怎么会总想着甩开护卫,以至于今日遭此大难呢?!】 【你是不是没藤条?没藤条你说话呀!澄澄把母妃的藤条偷过来给你!!】 江听淮:“……” 虽然不知道中二病又是何病,但总觉得,小家伙的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哦对了,寒莺呢?这个跟凶手一条心的坏人,千万不能放过她!】 江听淮的眼神又倏地变得凌厉。 敢谋害他手足之人,他自然不会让她好过! 第138章 而我,虽然得到了快乐,失去的却是有藤条的童年呐! 寒莺的视线一直紧紧放在床榻之上的那道身影上,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么大,那么重的一块石板狠狠砸到头上,血迹当时就淌了满地,又怎么会没事呢?! 她攥紧了自己手中的帕子,用尽全力想让自己身上的颤抖停下,却收效甚微。 心底发狠地想:三皇子不能活。 若是三皇子醒了过来,她就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寒莺死死闭上双眼,在心底不断谋划着后续的刺杀行动。 趁现在三皇子还没彻底清醒,她还可以…… 忽的,手臂上传来一道轻微的触碰。 “寒莺,”身边宫女的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陛下唤你过去呢。” 寒莺一愣,满心惶恐地赶了过去。 萱妃的情绪已经在众人的安抚之下缓和了不少,眼下正专心听杜太医给她讲后续的注意事项。 明泽帝的怀里仍抱着那个盛传最近极为受宠的十一公主,两人脸上冰冷的表情如出一辙。 不光是这两人。 他们身后的几个皇子脸上,也都用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向了她。 寒莺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婢拜见陛下。” 江宴川垂眸细细打量眼前的宫女。 娇小,怯懦,和这里寻常的宫女并无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普通一些。 如果不是小家伙的心声,他很难第一时间就怀疑到她的身上。 江宴川将小家伙动作轻缓地放了下去,而后冷声道:“把灼蓝受伤的过程仔细道来。” “咕咚”—— 寒莺吞咽了一下口水,把那人交代的说辞完整复述了一遍:“……殿下出门没多久后就甩开了我们,奴婢一行人便只得分头去找。” “最后是奴婢在御花园里碰巧找到了殿下,只、只是……” 她的眼底迅速有泪水积聚,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只是奴婢才刚刚赶到,就见殿下脚底一滑,直接从假山上面跌落下来,重重撞上了旁边的石阶之上!” 寒莺跪倒在地,额头顶在冰凉的地面上,浑身不住地颤抖。 这副可怜的模样让人想要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但今日的情况注定不同。 江宴川坐在先前萱妃坐过的软椅上,指节一下一下在桌案上敲击。 寒冬腊月的御花园鲜有人烟,就连他也不会派人把守,在那里动手确实算得上是个聪明的选择。 不过—— 小家伙的心声忿忿:【哼,撒谎都撒到我钮祜禄·外挂澄身上来了!】 【明明就、就是有人将我三哥推下去的!】 【然、然后,就连那块石头,都是这个坏女人和推我三哥的人一起,搬起来砸到三哥头上的!!】 007传给她的资料上详细记载了那两人行凶的全过程,仅仅只是一段文字,就让江映澄看到一半就气得不行,却不得不捏着鼻子看完。 【让我康康,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他们对我三哥下这么重的手!】 江映澄便又开始在那一大片的资料里翻找起来。 江宴川的眸子里,刚因小家伙而凝聚的温度,彻底冷了下去。 他这几年忙于征战,对后宫之事甚少插手,这些人看来是有些忘了,他曾经的那些雷霆手段有多骇人。 另一边的萱妃与杜太医的交流已然到了尾声,两人缓步从里面往出走,交谈声便也越来越清晰。 萱妃眼中的泪水总算有了停歇之势,正对着杜太医千恩万谢。 杜太医迟疑片刻,倒也没冒领功劳:“这……其实臣也没什么头绪……”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杜太医的视线朝着明泽帝身侧的那个小团子身上看去。 三皇子的情形骤然转好…… 似乎就发生在那个小公主给三皇子喂水之后。 只是此事到底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他也没说太多。 萱妃却是已经顺着杜太医的视线,注意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 因巨大打击而出走的理智紧跟着回笼,她也想到了此事之中的种种蹊跷。 小家伙在那种情况下去给灼蓝喂水看似冒进不懂事,可当时,已经长成了谦谦君子的太子殿下,可是寸步不离地紧跟其后的! 甚至那时,几个小殿下的举动,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给小家伙的举动做着掩护! 萱妃心神震颤,无意识地走到小家伙的跟前蹲了下去。 凑近了看,她才发现,这小家伙竟是长得如此粉雕玉琢,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她心里有几分埋怨自己,同时又有几分庆幸。 埋怨的是先前竟被惶恐冲昏了头脑,对这样一个小家伙心生怨怼,庆幸的是,幸好她还没来得及对小家伙口出恶言,就及时被拉回了理智。 “小十一?”她温声开口,率先对着小家伙打了个招呼。 正沉浸在长篇资料里的江映澄懵懂抬头,动作迟缓地卡巴卡巴眼睛:“萱妃娘娘好~” 【统哥统哥,这个姨姨也好漂亮呐~】 鹅蛋脸,桃花眼,皮肤白嫩白嫩的,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类长相! 萱妃想要去摸小家伙发髻的手僵在了半空,整个人都有一种仍处于梦中的恍惚之感。 不然要怎么解释,小家伙那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声音?! 她眼中的惊诧实在太过明显,江映澄还以为是她的三哥又出了什么状况,忙回头看了一眼。 【还好还好,三哥吃了澄澄的药球,状况平稳得很呐!】 小家伙的心里美滋滋的:【嘻嘻嘻,等三哥醒过来了,澄澄一定让母妃把藤条送给萱妃姨姨!】 【到时候,萱妃姨姨就能收获一个不再惹祸的三哥,而我,江映澄,虽然得到了快乐,失去的却是有藤条陪伴的童年呐!】 江宴川怕萱妃继续呆滞下去会引起小家伙的怀疑,再一次伸手将人搀扶了起来,安置在另一张软椅上,以气声贴近对方的耳边:“听着。” 萱妃立即收好眼中的情绪。 江映澄回头见萱妃姨姨被拉到了座椅上,还朝着她美人父皇投去了一抹“干得漂亮”的眼神。 而后—— 【澄澄要保护漂亮姨姨!】 小家伙心里蓦然升起一股豪情壮志,狠狠剜了寒莺一眼。 【就先从这个想害我三哥的坏人开始!】 第139章 好一出三皇子历险记呀! 小家伙还不会掩藏喜恶,瞪人的时候,仿佛全身的肉肉都在用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脸也圆鼓鼓的,情绪外露得十分明显。 一时之间,小家伙表现出来的厌恶,让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寒莺的身上。 不加遮掩的猜疑、惊诧、同情投在她的身上,寒莺虽然没有抬头,却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惊惧的感觉就快要将她溺毙,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止住了指尖的轻颤。 那说辞,不该惹人怀疑才对。 【哼!虽然她也是因为目睹了我三哥被人推下假山的现场才被威胁,但那石板可是她亲手朝着我三哥砸下去的!】 【如果没有统哥的小药球,澄澄、澄澄就要没有三哥啦!】 小奶音气呼呼的:【不能放过她!】 檀馨殿里气压低沉。 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江宴川沉下了脸,周身泛起的寒意惊得长顺公公都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几个皇子更是眼神中像淬了火,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让那胆大包天的贱婢也尝尝被石块重击的感觉! 若是他们今日没能在那个转角,刚好碰上脚步匆忙的杜太医几人,他们简直不敢想,灼蓝的下场会是如何! 江听淮眼神微移,略有些担心地看向了浑身僵直的萱妃,叹了口气。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小家伙的心声,想想就是种折磨。 江映澄终于扒拉完了全部的资料,连声抽气:【我这三哥……也太倒霉了!】 【好好出去散个步都能撞见妃嫔的私通现场,想要退回时又踩到了枯枝,慌不择路逃到假山上,想借着嶙峋怪石遮掩身形,又因突然落到身上的飞鸟暴露了踪迹……】 【嘶——好一出三皇子历险记呀!】 江听淮:“……” 这段话里的要素太多,饶是他,此时也不敢回头去看座椅上那两人的神情了。 妃嫔私通加谋害皇子,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唉,可怜我三哥看见寒莺来了,还以为终于等到了救星,哪想到那两人不过威胁了两句,就让寒莺当场加入了敌人的阵营了呢……】 【明明都已经摔得那么疼了,还要眼睁睁看着两人举起石头砸向自己……】江映澄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三哥,【要是萱妃姨姨知道了,一定很心疼。】 萱妃一直强忍着的情绪,在听到这句心声之后,终于溃不成军。 泪水也瞬间汹涌而出。 发生在灼蓝身上的事堪称奇迹,让她也不得不相信,这个小家伙确是有如此神通,不仅能将灼蓝从那样的状况之中救回,还能知晓过去种种。 她的手放在旁边的桌案之上,死死扣住桌角。 她的灼蓝,她那么小那么善良的灼蓝,只因为看见了不该见的场景,就遭受了如此非人的折磨! 而这个寒莺,在做过那样的事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回到这里,假意安慰。 寒莺是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她岂止心疼,她的心都好像被人生生剖开,一刀一刀在上面划着! 蓦地。 手心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唤回了她的思绪。 萱妃低下头,和面带担忧的小家伙对上视线。 “姨姨不舒服的话,澄澄、澄澄送姨姨回去休息叭!”小家伙边说,还边转头瞥向明泽帝,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萱妃一连做了数下深呼吸,才总算积攒出几分力气,轻声回道:“小十一不用担心,姨姨没事。” 她哪里也不去。 她就坐在这里,等着看寒莺所做之事被拆穿后,会有多么绝望! 江映澄懂事又担忧地点了点头。 【那澄澄得加快速度啦!】她现在就要想办法拆穿那个寒莺,不然,那个人为了保命,一定会想要再找机会迫害三哥的! 【该怎么做捏?】 江映澄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殿中游荡,心里很是着急。 江宴川忽而轻勾了一下唇角。 小家伙心性如此纯真,也不知道方思婉平日都是怎么教导的。 她似乎总是没有意识,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即便是没有任何理由,她也可以对寒莺随意处置。 更何况,小家伙的心声在他这里,就已经代表着绝对的证据。 江宴川轻启双唇,刚想开口—— 【有啦!】稚嫩的声音里满是“我终于想到了”的欢喜,【澄澄想到啦!】 江宴川便又闭上了嘴,将舞台全权交给小家伙。 “啊!”江映澄突然惊喜地尖叫出声,“澄澄看到三哥的手指动啦!!” 虽然这样有点对不起萱妃姨姨,但是—— 【嘿嘿嘿,这还不吓死寒莺那个大坏蛋!】 虽然知道这个消息可能是小家伙编出来诈寒莺的,萱妃的心仍是一紧。 自灼蓝被满身是血地抬回来后,她就无数次幻想过,灼蓝睁开眼看她的场景,却每一次都会很快地又清醒过来。 每这样经历一次,她心底的绝望也就更多一分。 可她还是猛地站起了身,朝着灼蓝的方向看去。 床榻上的灼蓝没有半分即将苏醒的征兆,小家伙却是“噔噔噔”地跑了过去,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人对视一眼,连忙也跟了上去。 转身前,萱妃目光隐晦地瞥了寒莺一眼,对方不停颤动的身形总算缓解了一分她心底的戾气。 几人赶到床边之时,江映澄已经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语气夸张:“澄澄好像听到三哥说话了!” 说完,也不待众人反应,就整个人往下一趴,将耳朵贴在了她三哥的唇边。 像是当真听到了什么般不停回应:“嗯嗯……嗯嗯嗯!!” 半晌,江映澄表情凝重地抬起头,声音控诉:“父皇,三哥刚刚跟澄澄说,说……” 她的手直直指向仍跪在桌案之前的寒莺,字字铿锵道:“三哥说了,是寒莺用石头砸他的头的!” 萱妃呼吸一滞。 虽已从小家伙心声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可这,与亲耳听到还是不一样的。 她满眼惊骇地回头,声音里的颤抖像是要把这么长时间以来受到的打击全都发泄出来。 “寒……莺?” 一时之间,满室皆静,众人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寒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住颤抖,半晌,终于熬不住巨大的恐惧,哆哆嗦嗦地抬起头。 “不是我、不是我砸的!” 寒莺哭得满脸都是眼泪:“是慧妃,是慧妃娘娘身边那个男子砸的殿下啊娘娘!!” 第140章 没有它澄澄可怎么活呀! 寒莺的这一段话,惊到的不止是萱妃和几个皇子,满室的宫女侍卫一时都双腿颤颤,恨不得自毁双耳。 这么要命的皇室秘辛,可不是他们可以听的啊! 可寒莺自知逃脱无望,为了能得到一个利落的死法,根本不顾旁人的死活,声音凄厉道:“三皇子殿下就是不小心撞到慧妃娘娘和陌生男子苟合,才被那两人杀人灭口的!!” 寒莺也很是委屈:“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啊娘娘!” 那两人一个是位高权重的妃嫔,一个是武功高强的壮硕男子,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啊! 江映澄被这精湛的演技惊到,心里直啧啧:【好家伙,那两人离开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你才跑出来求助,这事你是一点都不说哇!】 【我三哥当时还有意识呢,他一直看着你希望你去唤人救他,你都装没看见呢!】 【直到我三哥彻底昏迷,呼吸越来越弱,你才从御花园里跑出来呼救的!】 江映澄气得不行,可她又不想说出来引得萱妃姨姨更加伤心,整张小脸都憋成了河豚。 【气、气死澄澄啦!】 萱妃被小家伙的心声砸得一阵头晕目眩,身形几次摇晃,还是江宴川伸出一只手将她稳稳扶住,才没让她跌倒在地。 她实在不敢想,灼蓝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绝望,才逐渐接受了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 萱妃双目通红地瞪着跪倒在地的寒莺,浑身止不住地剧颤。 她生平第一次,这么希望有人能在她的面前,受尽折磨后,凄惨地死去。 江宴川将萱妃搀扶到小家伙的旁边坐下,回过身时,眼底的温度也一并消失:“你可有证据?” “有的有的!”寒莺连忙从袖口掏出一块玉佩,“这是萱妃和那男子走后,我在他们待过的地方捡到的!” 当时御花园里虽然没人,但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还有像三皇子这样贸然闯入,在三皇子还没闭上眼的时候,她心慌得一遍一遍在周围巡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她吓得心神俱颤。 这一块玉佩,也是在她巡视的时候,偶然捡到的。 长顺公公将玉佩接过,递到明泽帝手中。 过程中扫到那玉佩上刻着的“祁”字,瞬间便惊出一身冷汗。 江宴川也是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这点,喃喃一声:“祁……” 江映澄美美地贴着新认识的漂亮姨姨,耳朵还偷偷竖起,没漏过旁边的任何声音。 【齐?】距离太远,江映澄连那块玉佩的模样都看不到,只好去问007,【什么齐?齐什么?哪个齐?】 007虽然有强大的检索系统,但也做不到连一块小小玉佩上刻着的字迹都能提前知晓,一人一统陷入了僵局,气息顿时就变得有些萎靡。 江宴川动作一顿,而后将玉佩有字的一面朝上,状似不经意地垂下手掌,将玉佩对准小家伙的方向。 江听淮瞳孔剧震。 父皇您还能更明显一点吗? 这样真的不会引起小家伙的怀疑吗?! 【哦哦哦,原来是这个祁哦~】 江听淮:“……” 无话可说。 江映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又美滋滋地去找007给她调资料去了。 不一会儿,一连串的倒抽气声就在几人身后响起。 【啊!!这居然是安平国皇室成员的玉佩!!!】 又有几道吸气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屋内几人的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诧。 江秋屿虽然不懂其中的深意,但“安平国”这三个字一出现,他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江宴川将手收回,拇指在那个“祁”字上面轻轻摩挲。 祁,安平国的国姓。 看来他确是有一阵子没怎么关注后宫,竟然连什么猫猫狗狗都敢溜进来了。 【我的天呐!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坏!!】 江映澄骂骂咧咧:【不光心狠手辣地害了我的三哥,还想顺道把澄澄也大卸八块呢?!】 “!!!”江听淮几人瞳孔紧缩。 什么意思? 这几个人还想动他们的小团子呢?! 江听淮和江星燃当即便沉下了脸色,江秋屿和林锦书更是直接站到了小家伙的跟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防止任何可疑的人靠近。。 气氛一瞬间比之前还要紧张。 江宴川注意到几个小家伙的举动,冷了许久的眸子终于又染上了点点笑意。 【哼哼,还想把那玉佩塞到我母妃殿里,污蔑我母妃通敌叛国呢?!】 【还想说那男子是与我母妃私通的吗?!】 江映澄已经气到开始说胡话了:【家里没有镜子总有水盆?!什么人呐就敢跟我美人父皇比!】 【慧妃娘娘是不是当我母妃也跟她一样,一连数月都见不到我父皇一面呐?!】 【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江宴川听着小家伙心声里的胡言乱语,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他蓦然开口:“长顺。” 声音中很是明显的清浅笑意,让跪在地上的寒莺不由心底一松。 明泽帝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 所以她这也算是…… 阴差阳错地立了功? 她不求功过相抵,只要能免于一死,未来就仍有无限可能! 然而,下一瞬—— 江宴川轻飘飘地接着道:“拉下去,交给邢俊楚,他知道该怎么办。” 小家伙心声里透露出来的内容已经足够他做出判断,这个人已经没用了。 “陛下?”寒莺心底一沉,诧异抬头。 邢俊楚,那可是就连后宫之人都知其手段的活阎王! “陛下饶命啊!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啊陛下——” 随行的侍卫把不断挣扎的寒莺强行拖了出去,殿中总算恢复了片刻的宁静。 连江映澄不停叭叭的心声,都因这突然的变故停了下来。 而后,咒骂声变成了一连串的彩虹屁。 【哦哦哦,我的父皇最英明啦!】 【是谁家的小朋友这么幸运呀,父皇又帅气又霸气,母妃和姨姨们也都那么好看!】 这么想着,她还美滋滋地点了点头,自己肯定了自己:【是超级幸运的澄澄我呀!】 【澄澄的皇兄们也是!锦书弟弟也是!!】 被“皇兄”两个字触发了关键词的江映澄回过头,喜滋滋地又在她三哥的手上摸了一把,像是一个趁人不备就偷偷吃豆腐的小流氓。 发觉手感不错的江映澄又大着胆子,伸手朝她三哥的脸上摸去。 【嘿嘿嘿好滑呀嘿嘿——嘿?】 江映澄的动作一顿,猛地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这不对呀?!】 她三哥的脸上被宫女擦拭得白嫩细滑,眉眼之间英气逼人,与她的美人父皇像了七成。 可是—— 【伤呢?】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震惊,【我三哥头上那么大一块伤痕呢?!】 江映澄都快急哭了。 那么大,那么吓人的一道伤痕,被她摸了一下就不见了? 这要她怎么解释呀?! 【呜呜呜,没有它澄澄可怎么活呀!!】 第141章 在下刺客,请多指教。 半透明面板突然被007调至眼前,界面上赫然是她们刚刚几乎花光了所有积分才兑换出来的药球的简介,药效模块里,“完好如初”四个字被特意加大加深,分外刺眼。 江映澄的干嚎声都停顿了一瞬。 【那、那我们还能给三哥买个疤吗?】她小小声跟007打着商量,【买一块小石头也行,澄澄再给三哥划一道小口子!】 虽然很对不起她的三哥,但她保证一定会轻轻的! 萱妃:“!!!” 萱妃呼吸一滞,一口气没喘好,猛地咳嗽起来。 江映澄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在漂亮姨姨的背上轻拍起来,边拍,还要边对着她美人父皇使眼色:【父皇快递杯水来呀!】 姨姨都咳成这样啦,怎么都不知道疼人呐! 江宴川摩挲手中玉佩的动作一顿,刚刚才快要成型的谋略于顷刻间消散,他略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朝小家伙看去。 到底也照着小家伙期盼的那般,迈步朝着条案的方向走了过去。 萱妃:“……” 萱妃瞬间便咳得更猛烈了。 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世间竟然会有如此致命的关心。 …… 江映澄牵着她超级喜欢的锦书弟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将她太子哥哥苦口婆心的劝解声甩在脑后,倔强道:“不去!就是不回学堂!” 【问就是太子哥哥带我们逃学的!】 江映澄想得明白—— 太子哥哥平日里的课业也很是繁忙,来找他们一次不容易,若是不好好利用一番,下一次再想碰上这样的好时机,可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啦! 江映澄坚定道:“要去找姨姨们要见面礼!” 要和漂亮姨姨贴贴! 江听淮被气得直掐自己的人中。 小没良心的,也不想想刚才是谁,带着几个小家伙挨个去灼蓝的脸上摸了一把,替她分散作案嫌疑的! 要不是萱妃和父皇都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他们几个都得被当场赶出来! 江听淮一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那你想去哪里?” 江映澄眼神飘忽,脚尖一下一下踢着道边的积雪:“就……就随便走走呗……” 【八哥在呢,说去找言妃姨姨打劫,是不是不太好?】 原本正呲着牙傻乐的江秋屿蓦然睁大双眼。 打、打劫打到他的家里去啦? 他当场就想冲上前理论,却被身旁的江星燃一把拦了下来:“放唔——” 江听淮也错身一步,挡住小家伙的视线,转过身,语重心长地劝道:“小八啊,小十一还小,咱们让一让她,让一让啊——” 话还没等说完,自己就没忍住先笑出了声。 果然,快乐不会凭空产生,但它会从别人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 江秋屿:“???” 似乎犹嫌对他的打击不够般,小家伙美滋滋的心声紧跟着响起—— 【到了风锦殿,刚好还能混个午膳嘿嘿嘿~】 【虽然言妃姨姨她们最近抖只吃素,但澄澄还可以吃太子哥哥带来的小点心呀!】 【不过八哥到时候也要跟着言妃姨姨吃素……但没关系!澄澄可以帮八哥把他的那一份也消灭掉的!】 江秋屿“哇”的一下哭出声来—— 到底还有没有人在意他的死活啦?! …… 几人到底没能赶在午膳之前走到风锦殿。 007给出的地形图虽然详尽,取的却是两点之间的最短距离,江映澄带着几人七绕八绕,不知怎的,就绕到了一处略有些破败的院落门前。 江映澄仰着小脸:“哇——” 结满蜘蛛网的檐椽,掉漆严重的匾额,锈迹斑斑的门环,就连砖檐都碎了数处,一看就很像她在话本里面看过的,那种会闹鬼的院子! 想要进去探险的心情明晃晃地写在脸上,江映澄双眼亮晶晶地转头看向了她的太子哥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江听淮木着一张脸,不是很想讲话。 他平日里鲜少四处游荡,对这宫里的一草一木,还远不如泥猴子一样的星燃了解得多。 但有一点他很是确定—— 这里一定会是一个,足以让他被母后拧耳朵的地方!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若是几个小家伙在这里磕了碰了,最后被父皇罚的一定是他! 江听淮心硬如铁:“不是要去找姨姨要见面礼?再不走赶不上午膳了。” 江映澄一顿,还是没逃过探险的诱惑:“那我们就进去先转一圈,看一眼就出来!” 江听淮不为所动。 “七哥八哥也想去的!”江映澄试图讲道理,“而且、而且咱们午膳之前多运动运动,也可以去言、去姨姨的殿里多吃点好吃的呀!” “你今日的运动量已经够多了。” 先是和父皇一起上了早朝,又到各个嫔妃的殿中讨要见面礼,最后还和杜太医一起,一路气喘吁吁地跑到檀馨殿。 小家伙到现在还没喊饿,他都已经很是意外了。 江映澄猛地倒退两步,表情受伤又浮夸地看向她的太子哥哥,见他当真不为所动之后,才委屈巴巴地原地蹲了下去。 “唉……”她随手捡了一截枯枝在地上涂涂画画,“澄澄真是可怜……” 江听淮:“???” 到底谁可怜??? 你说清楚到底谁可怜??! 江映澄消沉得好像就要长蘑菇了:“唉,澄澄真可怜,想去有趣的院子里探险,都没有心软的太子哥哥愿意带澄澄进去……” 江听淮:“……” “澄澄知道哦,太子哥哥平日里忙得很,没时间陪澄澄玩——” 江映澄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没事的哦,太子哥哥不用管澄澄的,澄澄心里一点也不难——过——呢——” 江听淮:“……” 这片小小的空地之上,突然有一道轻笑声响起:“呵……” 声音很小,但正值敏感时期的江映澄还是捕捉到了,她满眼受伤又震惊地抬起头,声音里满是控诉:“太子哥——嗯?” 【太子哥哥这是怎么啦?】 目光中,她的太子哥哥表情呆滞了片刻,而后就一脸惊恐地朝她的方向抬腿欲跑。 007的电子音也在这时响起:【快起来!】 然而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江映澄就感到自己的视线猛地抬高—— 她被人整团从地上端了起来。 “诶?” 她飞起来啦?! 身后的人在砖墙之上站定,伸手将江映澄换了个姿势。 江听淮睚眦欲裂:“来者何人?” 先前那道轻笑再次响起,江映澄听见身后之人回道—— “在下刺客,请多指教。” 第142章 看澄澄给你带什么来啦! 脖子上传来的紧箍感让她有些难受,江映澄微微挣动了一下,就听身后之人低声警告:“别乱动。” “可、可是澄澄快要喘不上气啦,”江映澄皱了皱眉,试图跟身后的刺客讲道理,“澄澄喘不上气的话,就会死掉的,那样就不能做人质了呀。” 身后之人的身形僵滞片刻,勒在她腰间的手加重了些力气,放在脖颈处的那一只手,到底放松了些:“这样?” 那人放在她脖子上的手几乎是虚握的状态,勒在腰间的胳膊也尽量放到了她的软肉上,动作小心得都不像是个冷血刺客。 江映澄不由诧异地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虽然是刺客,但人还挺和蔼? “嗯嗯嗯,”江映澄略微放下些心,点点头,“这样就好多啦!” 两人之间的互动过于和谐,看得几人之间紧张的氛围都诡异的停滞了片刻。 江听淮几次张嘴,都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小家伙的表现太过处变不惊,倒显得他像是个没用的大人。 “吾乃大瑞太子,”江听淮朗声道,“你若是需要人质,吾可与皇妹交换。” 刺客也没戴着面巾,大方展露在空气中的面孔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殿下说笑了,”他轻笑一声,“大瑞境内何人不知,太子殿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带上您做人质,恐怕我还没走到明泽帝面前,就被您和这周围的暗卫给合力压制了。” 江听淮烦躁地蹙紧眉心。 总觉得这刺客的身上,处处都透着诡异。 “我也可以,”江星燃直直看向刺客的双眼,突然开口道,“我年纪小,不会武功,还可以配合你去找父皇,我可以做你的人质。” “我、我也可以!” “我更小,我好摆布,换我!” 江秋屿和林锦书几乎同时开口。 看得砖墙之上的江映澄感动得眼泪汪汪。 【呜呜呜哥哥弟弟们怎么都这么好啊呜呜呜……】 因这刺客的态度还算温和,她也没过多害怕的情绪,此时甚至还有心情胡思乱想。 【澄澄再也不偷偷把七哥做好的课业拿走,回去自己做小纸条啦!】 她可以去再发展几个新的冤大头的! 江星燃:“……” 他就知道,他丢了那么多本子,都是这个小家伙的杰作。 【也不偷偷往八哥的荷包里面放小虫子啦!】 江秋屿暗暗磨牙。 小家伙平日里总是可可爱爱的,他一直都将她看做需要自己保护的妹妹,虫子事件上,他怀疑遍了周边所有的人,连那么稳重的七哥都怀疑过,却从没往她身上联想过。 没想到,还真就是她做的!! 【也不……】 江听淮:“……” 江听淮怕她再说出什么糟心的事,连忙打断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这人自称刺客,却不暗中蛰伏,寻找时机以求一击即中,反而如此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还绑架了他们之中唯一的公主。 江听淮眼中的暗芒一闪而过。 若是当真想要以此要挟他们的父皇,合该绑个皇子才对…… “急什么?”刺客道,“暗卫应该已经赶去通知明泽帝了。” 他懒散地靠在从院中探出来的枯树上:“等明泽帝本人来了,咱们再说不迟。” 他的目的至此也就算达成了大半,肩上长久以来压着的重担一经卸下,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看破红尘的松弛。 “伯伯你怎么称呼呀?”怀中突然传来的软糯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忽而有种被人从云端拽回现实的恍惚之感。 他略有些呆愣地低头,似是没想到这小家伙的心大到如此地步。 却也照实答了:“钟承望。” 江映澄追问道:“哪个钟,哪个承,哪个望呀?” 钟承望嘲讽地扯起唇角:“钟鼎人家的钟,子承父志的承,望子成龙的望。” 这三个字,每一个都代表着对他的期许,想必他父亲起名时也没想到,他竟能将人生过成这般模样。 江映澄点点头,乖巧地打了个招呼:“哦哦哦,钟伯伯好~” “……”钟承望回过神,道,“你也好。” 江映澄扬起笑脸:【统哥统哥,干活啦!】 高墙之下的几人心神一凛。 来了! …… 江宴川没有传唤御辇,他坐在一辆寻常的马车之中,眼波流转之间俱是狠厉。 “再快一点。”他催促道。 长顺公公坐在马车前室,闻言直接从车夫手里拿过马鞭,狠狠在两匹马的身上逐一抽过:“驾!” 随行的侍卫紧紧跟在后面,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沉重而急促。 低沉的气压压在每个人的身上,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心底暗暗将那个不开眼的刺客全家都问候了一遍。 可真会挑啊。 上来就挑了个最要命的! 明泽帝自大肆开辟疆土以来,宫中就每隔个一年半载都会闹一次行刺事件,可之前的每次,明泽帝都只不甚在意,只丢到牢房让其轮番体验一遍酷刑,便也就算揭过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在明泽帝的脸上看到了如此明显的风雨欲来。 蓦地,道路前方似有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传来。 其中一道声音软软糯糯:“左转左转,这次要小心前面那棵树哦!” 属于成年男子的声音企图用不耐掩饰尴尬:“知道了知道了。” 小家伙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似乎在什么人的身上控诉地拍了两下:“哇你还不耐烦,你刚刚就已经让枯枝划到澄澄两次啦,两次哦!” “看,这不就躲过去了?” “行叭,再前面右转哦——” 众人:“!!!” 这不就是他们被绑架的小公主吗?! 怎么好像和劫匪的关系还挺和谐?! 飞檐走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在掠过最后一个转角之后,与他们短兵相接。 “……” 两方人马都有些尴尬。 马车在离他们还有数米的地方停下,有纤长的手指掀开帘布,露出车厢内满是郁色的英俊侧脸。 江宴川缓缓从车厢内走出,站到车夫和长顺公公让出来的前室之上,静静盯着对面的两人看了半晌。 江映澄却似是丝毫没察觉到氛围不对,自钟承望怀中探出一只手,欢快地对着她的美人父皇打着招呼。 “父皇~”短时间内见到父皇这么多次,她简直开心极了,“澄澄来啦!” 【看澄澄给你带什么来啦!】 第143章 你的九族知道这件事吗?! 一盏茶的时间之前。 终于看完了007调出来的资料的江映澄一脸惊叹。 【哇——】 在场的几人一瞬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错过什么能将小家伙解救出来的重要讯息。 然而江映澄心声里透露出来的第一句话,就将他们全体都定在了原地—— 【钟伯伯为了能将九族诛个干净,竟想出了假装刺杀父皇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 什么东西?! 小家伙说的是为了什么?! 你的九族知道这件事吗?! 江听淮几人一脸呆滞。 莫说江星燃和江秋屿这样才几岁大的小团子,就是江听淮自记事以来,也是第一次听说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爹爹惨死,唯一的姐姐也被叔伯们欺辱到悬梁自尽,伯伯学成归来后,发现骨肉至亲全都死不瞑目,偌大家业尽被族中旁支侵吞干净,嘶——】 【好惨的一个伯伯呀!】 【嗨呀,伯伯的家人们眼界真低呀,伯伯可是大宗师亲自认证的武学奇才,明明如果安稳等伯伯回去继承家业的话,伯伯就可以将家族引领到全新的高度的,现在……】 【嘻嘻嘻,现在,这么大这么厉害的一个伯伯,就只能便宜澄澄了!】 砖墙之上的钟承望见几人似是歇了抢人的心思,便也耸了耸肩,将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倚在身后的树干之上,看似神情松弛恣意,实则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听取周边的风吹草动之上。 江映澄也无意识地靠在钟承望的怀里,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澄澄要想个办法收买伯伯!】她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豪气,【要让伯伯当父皇的护卫!】 江听淮:“……” 江听淮欲哭无泪。 总觉得前面必然会有个大坑在等着自己。 “京城有一家小点心很好吃,”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忽而仰起小脸,为自己的举动提前找好了理由,“伯伯要是能帮澄澄买点回来的话,澄澄可以帮伯伯逃出去哦~” 反正钟伯伯也没有打算真的伤害她的父皇,那她就勉强帮一帮他叭! 钟承望一愣,第一次低下头,认真打量了一番怀里的这个团子。 小脸圆润粉嫩,一双杏眼格外晶亮,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没想到却是如此的…… 坑爹? 钟承望咧开嘴笑了:“我可是来刺杀你父皇的?” 江映澄表情认真地摇了摇头,眼底泛起狡黠的光:“父皇身边能人众多,伯伯的功夫还要再练练才行哦~” 钟承望:“……” 怎么说话的你这小混蛋?! …… 长巷中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钟承望抱着小家伙站在人群的正前方,轻柔托举的动作处处都透着小心谨慎。 而江宴川一脸冰霜地立于车舆之上,身后铁甲银装的护卫拔刀警戒,这情景任谁看了,都要说他才是那个阻拦父女出游的反派魔王。 长顺公公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从小公主心声里听过的词—— “修罗场”。 一片寂静之中,又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 “追上了追上了,他们在前面停下了!” “恩。” “芜湖,秋屿在飞,秋屿在飞呀!” “额……” 江听淮刚从转角处拐出就蓦地刹住脚步,身后还牵出一长串由暗卫背着的小豆包。 无声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江听淮,”江宴川冷着一张脸,沉声道,“孤记得,孤收到的消息是,宫里面混进了刺客。” 他先前本以为,小家伙会做那般反应是因其不知轻重,却没想到,一向成熟稳重的江听淮也是这般不靠谱的模样。 江听淮心里暗暗叫苦:“回父皇,是这样没错……” 钟承望本人确实是这么介绍自己的,但架不住他们的队伍里面混入了个小“叛徒”啊! 他的眼神疯狂朝着江映澄的身上瞟,希望小家伙能快点还他清白。 【对哦!】 江映澄被“刺客”一词唤回了注意,自以为隐蔽地在钟承望的手臂上拍了拍,声音也压得极低:“手,手!” 【快把手放在澄澄脖子上呀!】 刺客就要有刺客的样子呀! 钟承望没料到会在如此突然的情况下撞上明泽帝,闻言掩饰般轻咳一声,又动作自然地将一只手覆在了小家伙的脖颈之上。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看似对小家伙下了死手,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根本就没用上多大的力气。 江宴川:“……” 江宴川差点气笑了。 “不是来刺杀孤的?”他问,“孤就站在你跟前,阁下为何还不动手。” 钟承望轻笑一声:“我若是想硬碰硬,还绑架贵公主做什么。” “那你又待如何?” 江宴川沉下眸子,于战场中几次厮杀磨炼出来的杀伐之气霎时间朝着对面压去,饶是如钟承望这般在江湖上闯荡已久的,也不自觉抖了一下。 江映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父皇是真的为她担心了。 【啊……】她有点纠结,【澄澄要是有办法告诉父皇,钟伯伯只是来演戏的就好了……】 【不过!担心一小下就能换来这么厉害的伯伯当护卫,这波不亏!】 【澄澄没错!】江映澄又重新燃起了斗志,【钟伯伯冲鸭!】 江宴川:“……” 在场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几人,视线都下意识避开了明泽帝的方向。 这么可怕的脸色,多看一眼恐怕都要连做几个晚上的噩梦。 钟承望开口之前,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团子。 他本是抱着必死之心来到宫中的,如今却有人告诉他,她可以让他活着出去。 他是想活的。 他想活着看那些丑恶的嘴脸最终被胆颤定格,随着那把环首刀落下,一圈一圈地在地上翻滚,任人肆意观赏。 虽然不知道这个小团子是否真如她所说那样,只是为了那一小包点心才选择帮他,但—— 他又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呢? 钟承望抬起头,目光里的坚毅如正午的阳光,高声道:“江源县青竹巷钟府嫡子钟承望,欲以小公主的安危相要,换取陛下单独应战!” 第144章 冻死你个小没良心的算了!! 整条幽巷都随着这句话音落下而沉寂了下来。 江宴川乌黑的眸子定定注视了“江源县青竹巷钟府嫡子钟承望”半晌,忽而开始拆解头顶上的十二冕旒冠。 他的动作矜贵优雅,周身散发的气息却冷得骇人。 即便知道这只是那人和小家伙合演的一场戏,可那人最开始的目的,本来也就是拿小家伙做为要挟他的人质。 只不过因小家伙的独到之处,才变成了如今这般和谐的场面。 长顺公公一颗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眼神不住往小家伙的身上瞄。 心里不停疯狂尖叫—— 哄人呀! 小殿下您快哄人呀! 陛下这是真的动气了呀! 与江宴川对峙的两人也很是紧张。 江映澄的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与她新认识的钟伯伯做最后的确认。 “看到前面那个冒出来绿尖尖的亭子了吗,咱们等下就往那边跑哦~” 钟承望简短回应:“嗯。” “不能打脸,不能打脖子,不能打胳膊,哪都不能打,只能扫一下袖子的哦?” “……嗯。” “刀是未开封的哦?” “……”钟承望声音艰涩,“但你父皇手里的不是……” 对面的江宴川已经从侍卫首领那里接过了一柄长刀,随手一挥之间,尖锐的破空声如突然刮起的寒风,让他从心底直接窜起一阵凉意。 钟承望眼神震颤:“他一个御前侍卫,带这么好的刀?” 这合理吗? 他真的没有收受贿赂吗?! 江映澄仔细辨认片刻,语气纯真:“哦哦,贾伯伯家里有钱的狠,那好像是十大名刃排行榜上都有名的刀呐!” 钟承望:“……” 江映澄想了想,从钟伯伯的怀中艰难探头,小心嘱咐两人身后的太子哥哥:“你们站后面一点呀,小心溅到血~” 江听淮:“……” 钟承望:“…………” 你礼貌吗?!! 正说话间,江宴川已经步履轻缓地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放下映澄,”江宴川看向钟承望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孤与你一战。” 钟承望咽了下口水,问他怀中的小团子:“准备好了吗?” 江映澄蓦然抓紧箍在她腰间的手臂,以作回应。 钟承望抽出别在背上的刀。 放下是不可能放下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 他的肩上压着父母阿姐的血海深仇,所行的每一步都是无底的深渊,无数次午夜梦回,眼前浮现的都是他们泣血的双眼。 这个仇,他必须要报! 可那些凶手如今已经带着他父亲的家产四散逃亡,他便也只能想到这样的法子,利用皇家的势力,将所有人一同拖下地狱! 钟承望眼中的情绪悉数褪去,只剩下刻骨的仇恨。 他单手抽刀挽了个刀花,而后足尖在地上用力一点,猛地冲了上去! 江宴川立于原地,眼神只死死盯着钟承望怀中的小团子,心中不断计算着,该以什么样的角度,才能让剑气半点都扫不到她的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江宴川眼底的寒芒一闪,手中的长刀反手一挥,自右下向左上斜劈过去! “噌”! 江宴川的手腕猛地一沉,眼神也于顷刻之间变得寒意渗人—— 钟承望竟是没有接下他的这一记攻击,反而自他对面一个弹跳,足尖在刀背上借力一点,身形极其灵活地窜上身侧的高墙。 而后便目标明确地朝着宫门的方向拔足狂奔。 江听淮看着从未在他父皇脸上见过的冰冷杀意,差点就要给出了这个馊主意的小祖宗跪了。 父皇要隐瞒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事实,不会直接和小家伙秋后算账,可他们不一样啊!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都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啊!! 他已经可以预见,被父皇拿来当出气筒的悲惨命运了! 江宴川连片刻都未曾停顿,当即便提刀亲自追了上去。 几乎就在江宴川跳上高墙的瞬间,长顺公公尖细的声音就紧跟着响起:“愣着做什么,追啊!!” 今日若是当真让那人将小公主拐出宫去,他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腊月里的风凛冽刺骨,江映澄却是没能感受到半点寒意。 钟承望将刀别在了身后的刀鞘里,一只手将小家伙的脸罩了个严实,只留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帮他指明方向。 “左边左边,从那个小院里面窜出去一直往南,后面有一整排密林,可以稍微迷惑一下——不过伯伯你方才为什么要跑?” 钟承望差点因为这突然的转折闪到了腰。 “不然呢?” 他一想起刚才的情景便头皮发麻,顾不得仍在逃亡的紧张情绪,当即便忿忿出声—— “你父皇手里拿的可是十大名刃!十大名刃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从头顶轻轻掉下来都能把我劈成两半!何况你父皇当时一看就用尽了全力!” 江映澄也振振有词:“可、可伯伯你方才甚至都没努力一下,你们当刺客的都这么不要面子的吗?” 钟承望:“……” 他什么也没有说,遮在小家伙脸上的手指紧紧并拢,手动关闭了恶评。 钟承望的功夫在师门里算不得顶尖,但他的一身轻功出神入化,即使是怀里抱着这么个小团子,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速度。 加上小家伙给他指的都是最近的路线,没过多久,身后的追兵就已不见了踪影。 “等下出了宫门,我就把你往那一放,”钟承望提前开始交代后续事项,“你父皇一定能猜到我们是要从哪处宫门离开,相信他很快就能出来接你了。” 宫门口处还有巡防的官兵,小家伙的安全暂时还不用他过多操心。 “你要的小点心我也记下了,过阵子我会亲自给你送过来的。” 被闭了麦的江映澄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一只小肉手,在他的面前比了个拉钩的手势。 钟承望愣怔片刻,忽而轻笑出声。 初见时,他羡慕小家伙有一个好的出身,生来便是万人之上; 而现在,他羡慕那个年轻天子太过好命,能有这么一个,稍一靠近就让人感觉暖洋洋的小团子。 他抬起手,将尾指与小家伙的勾在一起:“说——”好了。 “嗷——”江映澄被寒风吹得浑身一个激灵,“不拉了不拉了,伯伯你快放回来!” 钟承望:“……” 冻死你个小没良心的算了!! 到了宫门附近后,钟承望便已然用不上小家伙为他规划路线了。 他照着来时做的功课自官兵换岗的间隙一闪而出,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便已窜出了很远。 身后的官兵后知后觉地追了过来,他却半分都未在意。 这群人的功夫比明泽帝身边的人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他有自信可以安全逃走。 只是他刚想将怀中的小家伙放下,就猛然感觉身侧有一道危险的气息紧紧贴了上来。 “打扰一下,”来人声音温和,却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请问,你怀里的,是宫里的十一公主吗?” 第145章 还有这种好事呢?? 钟承望头皮一紧,当即也顾不得放下小家伙了,拔腿就拼了命地往前狂奔。 心里不住暗骂,他都已经把小家伙的脸整张都遮住了,也不知道这怪物一样的家伙是怎么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认出来的! 心情极度紧张之下,他竟把脚程提到了先前从未有过的速度。 只是,那人竟一直游刃有余地跟在身后,不仅气息丝毫未乱,开口前甚至还堪称和善地轻笑了一下:“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贫僧劝您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钟承望猛提一口气,强撑着道:“大师您认错——”人了。 “了尘伯伯!”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钟承望的声音蓦然顿住,脚步都跟着错乱了一瞬。 江映澄双手扒着钟承望的手臂,从他的大掌后面探出头,双眼亮晶晶的:“你回来啦!” 刚处理完私事回京的了尘被小家伙萌得心痒,伸手就要越过那人去摸上一把圆嘟嘟的小脸—— 钟承望整个人都猛地往旁边蹦了一下,而后便发了疯似的朝最近的巷子里跑。 小公主能叫出名字的人,身份只会有一种—— 那就是来抓他的人! 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得模糊,只剩耳边的风声愈发清晰。 钟承望似是被人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速度比先前竟然还要高出一截。 然而,才刚转过一个转角,方才那人的身影就蓦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小巷的正中。 了尘表情阴沉,狞笑着道:“之前忘了做自我介绍,贫僧了尘,俗家名为——” “周岐川。” 钟承望:“……” 他紧紧闭上双眼,瞬间便放弃了挣扎。 周岐川,大瑞境内为数不多的武学宗师之一。 他还先前还妄想能从他手里逃脱…… 算了,这辈子就到这里。 他想。 我自己可以去死。 …… 全京城最好的酒楼天禄阁内。 了尘一口气付了三日天字一号房的租金,拒绝了小二的引路,自顾自慢悠悠地走了上去。 “吱呀——”一声脆响过后,屋内的场景也随之映入眼帘。 屋内的圆桌上堆满了各式糕点,先一步进入房间的钟承望手里捧着一杯果饮,正不停往小家伙的嘴边递去,想要让她尝上一口。 江映澄扭过头,声音里满是倔强:“我不!” 【休想贿赂澄澄!】 眼神却是极其诚实地往那杯果饮上瞄着:【了尘伯伯等下要是喂澄澄的话,澄、澄澄就给伯伯一个面子好啦!】 了尘:“……” 他关上门,缓缓走至桌边坐下,接过钟承望手里的果饮递到小家伙的嘴边,头也不抬道:“你连入宫行刺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了,还怕再多担上一条罪名?” 带小公主在外玩上三天而已,吓成那副样子。 江映澄自觉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大人,忙朝着了尘伯伯的方向挪动了两下,尝了一口果饮后,声音清脆:“就是就是!” 【澄澄就是想在外面待上三天而已,怎、么、啦?!】 是三天,不是三个月,也不是三年,怎么就不行啦! 她原本也打算直接回宫不让父皇担心的,可她见到了尘伯伯的瞬间,就想起了当日一同出现的巫乐咏,继而又想到了即将越狱的谢瑾柔。 她现在正值收买高手上头的时候,当即就打起了她们那尊贵的异邦朋友的主意。 反正吃饱了版本的了尘伯伯和钟伯伯都在呢,她现在就是坠安全的崽! 钟承望暗戳戳瞪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宗师一眼,敢怒不敢言。 看明泽帝那紧张小家伙的模样,若是单纯刺杀,没准搜查他的力度还不会太大,但若是再加上拐走了这个小团子…… 钟承望眼前阵阵发黑。 前路十死无生,不如自杀重新投胎。 …… 明日才是谢瑾柔计划越狱的日子,江映澄吃饱喝足,就窝在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床上,小被子裹得可紧。 “伯伯们就睡地上吗?”她光是想想就觉得那肯定很冷,“伯伯们就不能再开一间客房吗?” 她的荷包里一直都有装着好多颗金豆子当作玩具,足够他们几人好好过上三天的! 了尘用帕子细细将汤婆子缠好,递到了小家伙的手中,伸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他自是已经从小家伙的心声中知道了,她留在宫外所为何事,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主张将她送回。 这间客房还是以他一个人的名义租住的,就连小家伙,也是由钟承望背着,翻窗进来的。 眼下明泽帝定然会在全城严查,虽一时半会儿不会想到,竟有刺客敢如此大大咧咧地住在城中最好的酒楼里,但他们仍是需要处处小心。 噼啪燃烧的烛火将他的脸衬得分外柔和,他放缓了声音,对小家伙道:“睡。” 小家伙便抱着怀里暖洋洋的汤婆子,沉沉睡了过去。 …… 敲门声是和子时的梆子声一起响的。 三下。 声音不轻不重,刚好够他们两个习武之人听到,又不会吵醒床上正在熟睡的小团子。 地上打坐的两人同时睁眼,了尘借着皎洁的月色,成功看清了钟承望血色褪得极其干净的脸。 长叹一口气后,了尘缓缓起身开门。 门外的江宴川一身黑色常服,配上他黑如锅底的脸色,整个人都像是就要隐进月色里。 了尘侧身欲将明泽帝引进屋内,刚一回头,就见原本还在打坐的钟承望不知何时就已跪在了地上,四肢着地的样子像极了他初见明泽帝时的模样。 江宴川却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对方,径直朝着床边的方向走去。 小家伙睡得正甜,丝毫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找她找了整整半日。 他伸手轻轻在小家伙挺翘的鼻梁上划过,头也不回道:“凉了。” 了尘反应了片刻,才想到明泽帝说的是被小家伙抱在怀中的汤婆子,连忙上前接过,又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江宴川缓缓转身,看向钟承望的眼神冰寒刺骨。 “钟承望,”他冷着脸,似乎连跟这人多说一个字的耐心都欠奉,“孤封你为六品御前侍卫。” 既然小家伙执意要跟着此人去收归巫乐咏,那便让他对小家伙的心思多了解一些为妙。 因武学宗师的存在而放弃抵抗、一心等死的钟承望茫然抬头:“???” 还有这种好事呢?? 第146章 钟伯伯都已经献上自己的九族了,他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绝境逢生。 钟承望一瞬间感觉外面的天都亮了! 他激动得浑身轻颤,却仍记得压低声音:“谢——”陛下。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明泽帝声音冰冷地打断:“闭嘴。” 钟承望:“……” 钟承望欲哭无泪地垂下头。 死亡的压力消散之后,种种疑问也就后知后觉地涌上了心头。 进宫行刺是板上钉钉的诛九族的大罪,明泽帝不仅没有怪罪,还突然给他封了官职; 破格封官本应代表天子对他的认可,可明泽帝的态度里有显而易见的嫌弃…… 钟承望倍感头大。 这到底都是什么跟什么?! 忽的,还未等他将脑中的疑问捋出个头绪,属于小家伙的声音便从床铺的方向传来—— 【哦吼吼,钟伯伯不用被砍头啦!】 钟承望一愣。 小家伙醒了? 他大着胆子抬头看去,却见床榻之上的小家伙仍死死闭着双眼,没有半点即将苏醒的迹象。 倒是明泽帝的身形微微一顿,低头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了一眼。 明泽帝的脸隐入了昏暗之中,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但那道不自觉脱口而出的轻笑,怎么听都怎么让他觉得,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能小家伙只是短暂地清醒了一下,而后又因太困马上睡过去了,他想。 钟承望又缓缓低头。 【可是……父皇一点都没计较钟伯伯入宫行刺的事,好奇怪呀!】小家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困顿,只有浓重的疑惑。 钟承望猛地抬起了头,动作太大,差点让他闪了脖子。 这一次,他是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这道声音冒出来的时候,小家伙没有睁眼,更没有张嘴! 那道声音不知是从何处传来,却又确实是小家伙的声音! 至少,从明泽帝的反应来看,也是如此。 江宴川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之中,手指紧攥引起的骨关节脆响声,在这安静的房间之中格外明显。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这个装睡的小家伙,薄怒中带了一丝好笑。 她还知道今日所做之事有些过分,想要以装睡的行为躲过责罚。 【唔……也许是父皇派人查了钟伯伯的遭遇,所以起了恻隐之心?】 小家伙很快就给自己的疑惑找好了理由,心声美滋滋的,【嘻嘻嘻,反正父皇知道伯伯是假装行刺的就好~】 【钟伯伯都已经献上自己的九族了,他还有什么错是不能被原谅的呢?!】她有理有据地想。 软软糯糯的话音又紧跟着一转:【不过,伯伯又把澄澄也给带出来了捏,父皇一定很生气……】 【不过这跟澄澄没关系哦,澄澄也是被钟伯伯绑架出来的哦!】 然而,小家伙还没等开心多久,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等等——父皇不会要把澄澄给带回去?!】 【不、不行!澄澄还要去找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呢!不回去!绝对不回去!!】 她很快就想到了解决方式:【澄、澄澄要想办法给钟伯伯打个信号,让他再带澄澄跑一次!】 月色之中,钟承望清晰地看见,那身着黑色常服的年轻帝王缓缓回头,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犹如被猛兽盯上的错觉让钟承望浑身一抖。 他很是悲伤地想:他的这颗项上人头,终究还是要保不住了。 这个小家伙坑起人来,还是个群攻技能! 了尘恰在此时赶了回来,江宴川将新换好的汤婆子塞入小家伙的怀中,而后以眼神示意二人出去谈话。 周围此时已经布满了暗卫,整座酒楼也都被他换成了心腹,小家伙即便自己在这间房中,他也很是放心。 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向两人交待,而这些,暂时还不能让小家伙听到。 钟承望和了尘两人在江宴川的示意下先行走出,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落在最后面的年轻天子在出门之前,满眼温柔地在小家伙的头上轻抚了两下。 小没良心的,江宴川有些失笑地想。 就这么跟人跑出宫了,也不管他会不会担心。 …… 次日一早,知道明泽帝来过,并且知道另外两人也知道明泽帝来过的三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提及此事。 两个大人怕小家伙知道他们能听到她心声的事,小家伙则是怕两个大人知道,她不讲义气装睡的事—— 江映澄昨晚本来还准备保持清醒伺机跑路的,可新换来的汤婆子实在太暖,她一个不注意就又睡着了。 心虚的三人用过早饭过后,了尘拿出了一大一小两顶帷帽,给身份特殊的两人分了下去,他们就按照原定的计划,朝着郊区难民营的方向赶去。 江映澄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赚积分去喽!】 在明泽帝的科普之下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两人,已然全面了解了“积分”的重要,做起事来也就更尽心尽力。 了尘租了一辆十分宽敞的马车,在路边的店里买足了一应生活用品,就连只有小家伙才会喜欢的糕点,也足足摆成了一个小山包。 马车到站时,小山包凹下去一个小角,江映澄眼神飘忽地打了个饱嗝。 了尘:“……” 钟承望:“……” 江映澄表情凶巴巴的,声音却很是软糯:“快、快搬下去嘛……” …… 三人一连探访了数个民间福利机构,直到江映澄的小荷包彻底瘪了下去,再抖不出任何一颗金豆子,这一日的活动才算是彻底结束。 忙上忙下了一整日的两人都久违地感到了一丝疲惫。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马车回到主城中时,落更的梆子声已经敲过了半晌。 头脑昏沉之中,了尘猛然打了个激灵:“嗯?殿下您刚才说了什么?!” 江映澄掏出她藏好的最后一张银票,献宝似的:“澄澄请伯伯们去天香楼喝酒鸭!” 两人听着整个京城最为火爆的青楼名从小家伙的口中幽幽道出,瞌睡彻底醒了过来。 什么酒? 断头酒吗?! 第147章 澄澄超懂行的! 更深露重,月华如水。 今日的诏狱比往常静得还要更早一些。 门口看守牢房的几个狱卒东倒西歪地趴在粗木方桌上,口中还不住念念有词:“喝!老子还、还能喝……” “拿……拿酒来!” “继、继续,嗝……” 一片醉得神志不清的人中,唯有一人眼神清明:“嘿……赵哥,王哥,你们……你们都喝不过我……” 良久,没有咒骂的声音传来,牧辉眼带嘲讽地耸了耸肩耸肩,起身朝着牢房深处走了。 越走,他的步子就迈得越大,也迈得越急。 直至走近牢房深处的最后一个拐角,他才放缓了步子,整理了一下衣着。 “瑾柔,我来了!”他声音轻柔,与方才和狱卒们厮混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谢瑾柔抬起头,屋中唯一的一抹月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看得牧辉心跳都更快了几分。 她盈盈一笑:“牧大哥,瑾柔等你好久了。” 牧辉被这笑容晃了下神,开锁的动作骤然变得急切:“牧大哥这就救你出来!” …… 等越狱的两人身影渐行渐远,陆遥才从昏暗的阴影处走出,身后跟着的,是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几个狱卒。 “头儿,还真让您说对了,牧辉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老老实实的,居然还有胆子做这种事儿。” 赵也砸砸嘴,想起两天前自己信誓旦旦声称牧辉不是那种人的场景,老脸一红:“不过……您是怎么发现这小子的异样的?” 陆遥随手甩出一黑色物体,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神迹。” “布控的兄弟们都安排妥了吗?几位将军那里都通知到了吗?”他雷厉风行地往前走,边走,一桩桩事项也顺势安排了下去,“再派人去和胥九对接一下,确定小公主的最终去向。” “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锦衣卫应和一声,随后便快步脱离队伍。 “再多让兄弟们注意点,围堵的时候千万别往陛下的附近靠……” 等一行人终于走出视线,赵也才低头瞧了眼陆遥扔过来的东西。 一块还算圆润的石头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小字——“牧辉叛变,三日后救谢瑾柔”。 “怎么好像小孩子写的……” 他嘀嘀咕咕的声音很快便被夜风吹散。 …… 天香楼内灯火通明。 整个京城都静下来之后,恰是这一条街最为喧闹的时候。 揽客声,嬉笑声,吵闹声连成一片,销金窟里人声鼎沸,每个人都专注于眼前的逍遥快活,没心思理会旁人的纷扰。 饶是如此,江映澄一行人在天香楼前走下马车时,整条街道都安静了好长一段时间。 最初静下来的,只有天香楼门前的那一小块空地,而后,寂静的氛围便迅猛地朝周围扩散蔓延。 及至了尘拽着小家伙走到天香楼门前负责揽客的老鸨面前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剩下了四周被压得极低的呼吸声。 江映澄紧紧拽住了尘伯伯的大手,怯生生地躲在了他的身后:“了尘伯伯,他、他们怎么都在看咱们呀?” 了尘目不斜视,企图以不听不看不回头的方式逃避眼前的窘况。 能不看吗? 两个大男人结伴到青楼也就算了,其中一人是个和尚也就算了,但他们还牵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了尘在心里不停念着静心咒,嘴里还要好声好气地回上一句“伯伯也不知道”—— 四处藏着的暗卫不知凡几,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事无巨细地以书面形式落在明泽帝的案头,被正在气头上的天子逐字逐句地分析审判。 还戴着帷帽的钟承望显然脸皮更厚一点,粗声粗气道:“看什么看,还接不接客了?” 门口揽客的老鸨被这一道声音唤回了注意,忙伸手将人请了进去。 她们楼里的酒菜也是一绝,虽然很少有人会因此光顾,但没准这几人偏偏就是因为这个来的呢? ——天香楼老鸨如是作想。 而后,她就听到了足以让她恍惚一整晚的稚嫩童音—— 江映澄脆生生道:“我们想要找林茵姑娘~” 老鸨愣怔一瞬,只当自己太累导致了幻听,继续介绍他们这里的特色餐饮:“我们楼里的芙蓉酥远近闻名——哎哟我的小祖宗诶!” 两人牵着的小团子猛然间窜到她的面前,行动太过突然,她差点就来不及刹住脚步直直撞到小家伙的身上。 江映澄一把撩开帷帽前面的薄绢,双颊鼓鼓地重复:“我们想要林茵姑娘!” 顿了顿,她又小声补充道:“芙、芙蓉酥也来四份好了……” 老鸨被小家伙可爱的模样晃了下神,以为这小团子只是不知道其中的深意,好笑地低下头:“小……客人,我们这里的姑娘可不是想叫就能叫的哦~” 她们楼里的姑娘各个国色天香,这天香楼的名字也是因此而中途改的。 她在两个看起来就很不正经又穷的两个男子身上一一扫视,言辞之间的嫌弃很是明显:“而且,林茵姑娘可是很贵的……” 江映澄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紧接着在小荷包里一顿翻找,掏出那张银票,很是懂行地朝着老鸨递了过去:“懂的懂的,规律我懂!” 她看过可多这方面的电视剧啦,超懂行的! 了尘:“……” 钟承望:“……” 两人默契地各自扭头看天看地,就是不肯回头跟老鸨对视,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未曾这般丢人过。 老鸨:“???” 她目光复杂地在两个大人身上不断巡视,其中包含的意思大概可以概括为—— 你们两个大男人,还真的带一个孩子来青楼找姑娘?! 而且这利落的动作看起来,好像还挺熟练?! 找姑娘就算了,还让这么点的一个小团子付钱?! 呸,渣男! 她在这里这么多年,自认什么样的男人都见了个遍,但她此刻还是由衷地认为,眼前这两个臭不要脸的,是她见过的人渣之最! 但银票已经送到了跟前,她还是保持了一个老鸨该有的素养,将几人引到了林茵姑娘的房间。 敲过门后,她冲着房间内温声道:“茵茵,来客人了。” 第148章 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他终于来啦! 房间内的氛围很是诡异。 林茵自在天香楼接客以来,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奇怪的组合。 两个成年男子分坐圆桌左右,各自扭开头看天看地,好似对她房内的装饰起了极大的兴趣—— 就是不肯回头看她。 而两人之间的那个小团子,则一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自己,好像她才是那个,花银子点了她的恩客。 林茵将装着芙蓉酥的碟子往小家伙的方向推了推:“我们楼里的芙蓉酥很是香甜,小……小姐可以尝尝看。” 江映澄垂眸瞥了一眼:“加料了吗?加了料的澄澄可不吃哦~” 林茵愣怔一瞬,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随行的那两个男子。 张妈妈方才说的没错,这两个男的就是人渣! 若不是有人带小家伙频繁出没这样的场所,她又怎么会如此熟悉其中的套路?! 她不着痕迹地瞪了两人一眼,随后又温柔笑道:“放心,这几碟甜点里面,什么特殊的料都没加。” 江映澄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将四碟点心平均分配之后,双手捧住一块,“嗷呜”一口啃了下去。 【呜呜呜好好吃呀呜呜呜,澄澄以后、以后还要让伯伯们带澄澄来这里!】 芙蓉酥上还带着丝丝热气,奶香酥脆的,太好吃啦! “……” 了尘和钟承望同时回头,越过小家伙的头顶对视一眼,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神中的绝望。 小家伙被明泽帝当眼珠子一样地护着,从未单独出宫来过这种地方,如今她熟门熟路的样子被不知藏在哪的暗卫看在眼里,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在这短短的一天之中都教了她什么。 心里委屈,但没处说。 他们抬手各自摸了一块点心,当作是他们最后的饱餐一般,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唔……澄澄有点困啦,也不知道那个巫乐咏什么时候才能躲到这里来。】 江映澄将一整块芙蓉酥都塞进了嘴里,而后用双手撑住下巴,小脑袋因咀嚼的动作一点一点的,看起来煞是可爱。 【这个林茵姨姨可是他在大瑞唯一的红颜知己呢,他应该会来找姨姨的叭?】 正在咀嚼的两人表情皆是一愣。 他们只知小家伙在打那巫乐咏的主意,却不知其具体的计划,也只当她今日会来这里,概因作为一个小团子对这个世间百态的好奇。 没想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二人的眸中霎时间便燃起了熊熊火光。 巫乐咏是?! 就是你害得我们今日如此丢人的是?! 就是你害得我们要被明泽帝责罚的是?! 看爷爷今日不将你削得妈都不认识!! 江映澄望眼欲穿:【唉……也不知道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现在在做些什么,有没有对上谢瑾柔和那个叫牧……牧什么辉的……】 …… 尊贵的异邦朋友巫乐咏在诏狱的后门守了许久,才在人烟散尽之后,等到了那两道鬼祟的身影。 他眼神一凛,当即便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拔足狂奔。 今夜街上的行人异常的少,心脏剧烈跳动的三人却是都未起丝毫怀疑。 巫乐咏的功夫比那两人都要好上许多,没过多久,他就成功缀到了两人身后不远处。 那二人的交谈声也随之清晰。 “牧大哥,我们真的可以平安出城吗?” 陌生男子的声音震颤中带着狂喜:“放心,今日是、是我好兄弟守门,我、一早就跟他打过了招呼,他会帮我们想办法的!” 谢瑾柔一直以来的飒爽声音也变得柔情:“牧大哥,等这次回去我就和父亲提我们两人的婚事,他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巫乐咏心中涌起阵阵心酸。 这处城门与他所在军营的方向相去甚远,若是今日谢瑾柔从此处逃脱,是断没有可能会再回去带上他一起的。 无论那个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内容是否为真,他都已经被谢瑾柔判了死刑。 城门已然近在眼前,巫乐咏强压下心中的酸楚,稳稳缀在两人身后。 等明日谢瑾柔越狱的消息传出之后,城中的守备定然会更加严格,届时他想要出城也会更加艰难,如今之计,只有跟着他们二人一起混出城去,剩下的事再徐徐图之。 蓦地—— 弓箭破空之声接连在城门口处响起,紧接着,成群的士兵突击之声呼啸而来,乌泱泱的,很像他心底希望破碎的声音。 巫乐咏缩在墙角的阴影里,还未等他捋清心底的纠结,就听在谢静柔不住的咒骂和求饶的间隙,为首那人朗声道—— “墙角后面的朋友,可要出来一叙?” 巫乐咏心下一沉,猛地往巷外狂奔! 他不能也折在这里! …… 江映澄已经快要睡着了。 她今日实在是走了太多地方,又吃了太多的小点心,即便在这样喧闹的场合里,她也有些要撑不住了。 【呜呜呜,我们的异邦朋友不会不来了叭……】 了尘指使钟承望将被打晕的林茵姑娘藏在床底,转身站回靠近窗边的屏风后面。 原本巫乐咏还有可能不会来找这位天香楼的红颜知己,但如今有了明泽帝的插手,他就算不想来访,也会被追击的官兵赶至此处。 正想着,他身后的窗外就响起一阵窸窣之声。 有人轻轻在窗棂处敲击了数下。 一长两短,那是他和林茵约好的信号。 江映澄精神一振:【哦哦哦,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他终于来啦!】 她矫揉造作地咳了两声,随后才掐着嗓子回道:“进来——” 幸好方才在了尘伯伯打晕林茵姨姨时,她就让007帮她查好了资料,否则,以巫乐咏眼下这般惊弓之鸟的心态,稍有一丝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即跑得没影。 江映澄心里美滋滋的:【澄澄可真是太棒啦!】 窗户被推开的清脆声响紧跟着响起,巫乐咏身形矫健地窜了进来,刚一落地,就见屋中有两名男子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其中一个,他还很是熟悉! “额——” “动手!” “嗷——” 第149章 他活了二十余年,总算遇上了命定的克星! “你不要哭啦~” 江映澄蹲在巫乐咏的跟前,仰起头看他。 巫乐咏这几天也不知是如何度日的,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脸上颈肩都有不同程度的雀青痕迹,眼眶蓄泪,整个人被了尘伯伯按得跪坐在地,看起来狼狈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伯伯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哭了呢~”江映澄想了想,站起身,垫着脚,在他光洁圆润的头顶摸了一把,“咱不哭了奥!” 巫乐咏木着一张脸。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眼里的,是被那和尚打到反胃时身体的本能反应! 跟哭能一样吗?! 江映澄见尊贵的异邦朋友在她的劝解下眼神越来越悲愤,表情茫然地环视了一圈。 在看到圆桌上摆放的糕点时,一双杏眼猛然迸发出明亮的光。 【有啦!】 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去捏了一块点心,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 “啊——”她尝试亲自喂到尊贵的异邦朋友嘴里。 巫乐咏终于愤而开口:“呱啊——” 满是悲愤的“滚啊”还没等说出口,就被小家伙手里的点心塞了一嘴,声音也彻底变了形。 巫乐咏:“……” 他活了二十余年,总算遇上了命定的克星! 这小家伙一定是上天对他为了谢瑾柔而背叛家族之事所做的惩罚! 一定是! 等嘴里的东西顺利咽了下去,巫乐咏也终于考虑起了眼前的状况。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开门见山道。 他之前现身时并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此刻便也没有多少紧张。 只是,这个小公主的身上,处处透着诡异。 他上来之前曾小心查探过,这附近看起来并无大理寺的人暗中蹲守,可一个正受宠的小公主身边并无宫里的人严密保护,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 江映澄见谈话终于进入正题,心里也很是开心:【快点聊,聊完澄澄要睡觉啦!】 她双手撑着脸,像是两片叶子上托着一朵圆滚滚的花:“来找漂亮姨姨贴贴呀~” 巫乐咏瞥了一眼床底明显属于林茵的衣角,心底满是麻木:“你父皇会让你一个人出来?” 江映澄一抬小肉手,直直指向旁边的钟承望:“这个伯伯是个好心的刺客来着,他带澄澄出来玩~” 巫乐咏:“……” 这段话中的槽点简直多到无从下口,巫乐咏也不欲再同这小家伙周旋,径直道:“袈裟的钱我会还的,放开我。” 这里是不能待了,他得趁着大理寺那群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找个机会逃出去,或者藏起来。 哪成想,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很是好骗的小家伙,这一次却是极其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行哦,”江映澄的表情很是严肃,“澄澄不能放了你。”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只第一句话,就将巫乐咏定在了原地—— “我父皇说啦,你是东离国的人,还是那个被抓起来的谢瑾柔的舔、狗,回去定是要向那个东离的将军告密的,澄澄不能放你离开!” “舔狗”两个字,还被她坏心眼地着重加上了重音。 【嘻嘻嘻,幸好父皇不在这里嘻嘻嘻~】 虽然舔狗那个词不是她父皇说的,但她也不算乱说嘛,这个巫伯伯就是为了谢瑾柔做了超多事的!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虽然不知道“舔狗”是什么意思,但只要稍做联想,便可清楚知晓其中的含义。 巫乐咏的紧张情绪还未等升至顶点,就因这个词羞愤得一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可他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确实已经为谢瑾柔做了太多,如今骤然清醒,也觉得过去所行之事太过荒唐。 然而,小家伙似乎犹嫌对他的打击不够,掰着指头的动作还在继续—— “虽、虽然你的满门都被恼羞成怒的东离国国主给砍了,但父皇说,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会——” 巫乐咏耳边传来“嗡——”的一声,混沌的大脑愣怔了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小家伙所说的,到底所谓何事。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极度激动之下,连了尘都差点没能控制住他的动作。 了尘一惊,猛然加重了力气,巫乐咏的肩颈处传来了骨骼移动的“嘎嘣”声。 “澄澄没有胡说哦~”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澄澄的父皇说啦,这件事还是从谢瑾柔的包袱里搜出来的密信上得知的呢~” 她蹲得累了,便直接抱膝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明明还是那般可可爱爱的模样,可在巫乐咏看来,此时的小家伙却像是个诱惑行人走下深渊的恶龙。 “你要是不信的话,澄澄带你去问谢瑾柔呀?” “……条件呢?”短短的三个字,他都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江映澄努力板起了脸,不想给尊贵的异邦朋友留下个落井下石的印象,心声里却是极其诚实—— 【嘿嘿嘿,】江映澄拼命压制住不停上挑的唇角,【澄澄做到啦!】 …… 与此同时,京城内的另一处巷子里。 在此蹲守了许久的几位将军,终于等到了他们今夜的目标。 雷志新鬼鬼祟祟地从墙角处缩回头,对着身后的几人比了个手势—— 来了! 阚锐锋眼神一凛,忙走到前方亲自探头去看。 夜色中,一道人影慌慌张张地出现在巷口,像是在躲避身后正在追击的洪水猛兽。 远处也确有成群的脚步声紧随其后,间歇还有呼和声一下接着一下。 那人行至一处深宅大院门前,看清牌匾上的字迹之后,眼神微亮,没有片刻犹豫地足尖一点,便猛地跃进了院中。 此后,十数名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身影齐齐围在了潘府门前,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阚锐锋唇角牵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到咱们上场了!” 他闪身从墙角后走出,雷志新几人紧随其后,自他们露面之后,各个巷口也陆续有身着黑衣的将士走了出来。 等在潘府门前的陆遥回过头,和行至最前方的阚锐锋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开始!” 第150章 这种小事,你就放心大胆地交给澄澄我吧! 成群的将士将潘府团团围住,火光乍起,将这一片区域又照得灿如白昼。 阚锐锋亲自站到潘府门前,叩响门环。 半晌,慌忙的脚步声从里面传出,门房骂骂咧咧地前来开门,刚一照面,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整个人都是一抖。 “几、几位大人……” 阚锐锋抬手止住了门房的话音,沉声道:“此事你耽误不得,去唤你家老爷出来。” 说罢,便满目威严地开始打量四周,明显不欲与此人再多说废话。 门房咬了咬牙,转身就跑回府里。 潘汲峰和潘承弼夫子一道被请了出来。 “阚将军,”潘汲峰神色冷凝,“您深夜带人将我潘府围住,可是我潘某犯了什么通敌卖国的大罪不成?” 他潘府混到如今的地位,一举一动都被这整个京城中的百姓看在眼里,若是传出他们被官兵重重包围的流言,恐他们在京中的威望也会有所下降! 今日阚锐锋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明日定要给在场的所有人都狠狠参上一本! “潘大人误会了,”阚锐锋看着对方这强忍怒气的样子,心下舒坦极了,“今日,东离过将军之女从诏狱中逃脱,追捕的过程之中,有将士亲眼目睹其翻入了贵府。” “我们的人已将贵府团团围住,那人定然无法逃脱,所以,”阚锐锋从容一笑,“还想请潘大人行个方便,容我们进去搜查一番。” 潘汲峰满腔的怒火都停滞了一瞬。 那谢瑾柔被关在诏狱之事,他确也有所耳闻,若那人当真逃到了他潘府之中,他也确实不能横加阻拦。 潘汲峰定定看了阚锐锋半晌,冷哼一声:“今日若是不能从我府中搜出那逃犯,阚将军可要给老夫一个交代!” 而后脚步微挪,给众人让出了一条小路。 阚锐锋唇角一勾。 他们就是故意将人赶到这里的,又怎么可能会搜不到。 他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挥,立即就有将士鱼贯而入,途中不知是何人“不小心”,还将潘承弼撞了个趔趄。 …… 潘府的花园里种满了冬石楠,即便在这样的严寒天气里,它也依旧坚韧地开出了一朵朵粉紫色的小花。 谢瑾柔躲在茂密的花丛里,心脏还在不停剧烈跳动。 今日发生的种种实在太过巧合了。 好似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可以逃出生天的希望,又紧跟着无情掐灭。 蓦地,整个潘府都好似在一瞬间喧闹了起来。 “兄弟们搜仔细一点,不要怕打草惊蛇,外面已经被咱们的人团团围住了,保证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是!” “狄宣,你带一队去花园里搜,柏超,你带人往右搜查,剩下的人,跟我走!” “是!” 应和之声震天响,一听就是来了不少人。 谢瑾柔眼前一黑,呼吸都瞬间变得慌乱急促。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就集结了这么多人过来? 不是只有锦衣卫的人在追捕她吗,她今夜到底是掉入了怎样的圈套?! 情况已经不由她再继续深思下去,她连忙屏气凝神,思索可能的逃生方法—— 未果。 如今的潘府简直就像一个铁桶,只要他们认真搜查,早晚都能将她揪出。 她的心里涌起阵阵绝望。 已经有人马朝着花园里逐步搜查,谢瑾柔狠了狠心,猛地朝声音传来的反方向窜出。 “在那里!!” “追!” 花园中的将士分出一半,朝着谢瑾柔窜逃的方向追了过去,另一半,则走到了园中的假山旁,在石壁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出来。” 董康盛鬼鬼祟祟地向外探头看了一眼,随后才快速从假山内的暗道中窜了出来。 “东西找到了?” 董康盛豪气地在自己胸前拍了拍:“那还用说!”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都很是轻松。 “走了走了,剩下的就交给兄弟们了——” …… 陆遥将谢瑾柔从潘府中押出去的时候,潘汲峰父子二人的脸都黑如锅底,却还要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 及至众将士如退潮般从潘府周围撤出,潘汲峰才一脸凝重地问身后的管家:“他们是从何处搜到这谢瑾柔的?” 管家躬下身,脸上也一片惨白:“回老爷,是、是在花园里……” 潘汲峰猛然色变:“不好!” 他抬腿就朝着花园的方向走,步子慌乱急促,额角隐有薄汗冒出。 那里的东西可比突然跑进来的逃犯要命的多! …… 江映澄在天香楼里小憩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后,才跟了尘伯伯和钟伯伯一起,带上巫乐咏朝着诏狱的方向前进。 巫乐咏先是带他们回自己的窝点取回了包裹,给自己贴上了新的人皮面具,还给钟承望也友情提供了一张。 四人以全新的面貌到达诏狱门口时,心下都有些紧张。 巫乐咏不放心地又做了一遍确认:“你的计划真的可以吗?” 江映澄闻言,倔强地挺起了小胸膛:“这种小事,你就放心大胆地交给澄澄我!” 说罢,她就豪气冲天地走上前,踮起脚去够大门上的门环。 半晌—— “有哪个好心的伯伯,”没够到门环的江映澄回过头,小脸羞得红扑扑的,声音也小小的,“可以帮澄澄叩下门吗?” 【呜呜呜丢死个人啦——】 巫乐咏:“……” 钟承望:“……” 了尘:“……” 三人的心情一时间竟是达成了高度统一,总觉得此行或许,不会像小家伙说的那般顺利…… 了尘做为三人中唯一和朝廷众人打过交道的,长叹一口气后,认命地上前叩门。 “伯、伯伯们就瞧好!”在里面的人迎出来前,自觉丢了面子的江映澄最后放了一波狠话,“可不要被澄澄的演技给吓到了!” 三人:“……好好好。” 牢房之内,刚回来没多久的陆遥正心情十分畅快地看手下对牧辉进行拷问,忽而就有手下脚步匆匆赶了进来,附到他的身侧低声耳语了两句。 陆遥一愣,诧异回头:“真的?” 来人道:“小公主已经在往这边走了,属下还是先行一步进来报信的。” 陆遥连忙起身:“快快快,人先抬进去,地上的血也遮一遮!” 小公主会这个时候过来—— 陆遥长叹一口气,总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推门迎了出去。 才走到一半,就见小家伙身后跟着三个男子,除了在丛云山上见过的了尘之外,对另外两人,他也隐隐有了猜测。 小公主正气冲冲地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离得太远,他也只能听到零星的几句—— “不、不信澄澄……后悔!” “……演技……超厉害……哼!” 陆遥分辨了半晌也没能从其中提炼出有效的信息,只得加快脚程,朝着小家伙走近了些:“小殿下——” 而后,陆遥就亲眼见识到了小家伙超厉害的演技。 小家伙听到他的呼声,脸上的气愤登时一收,眼底飞速蓄起了眼泪—— “呜哇哇——”江映澄的小短腿飞速捯饬,张开双手向着她的陆伯伯飞奔,“澄澄、澄澄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啊啊啊——” 对面的几人:“……” 陆遥:“……” 是、是吗…… 第151章 呵。 陆遥有心将几人迎到前厅里,奈何小家伙死活不同意。 理由也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澄、澄澄才刚从坏人手里逃出来呢,想去点熟悉的地方,有安全感!” “上次的那个牢房就可以呀,里面的大方桌上,没准还有我父皇残留的气息呢!” “澄澄就是在那里跟汪爷爷和庄爷爷认识的,澄澄喜欢那里!” 陆遥:“……” 陆遥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这个小家伙是奔着那谢瑾柔来的,今日是非要去牢房待一会儿不可了。 他只得将人引了过去。 边走,还要边不住打量那两个陌生男子。 这两人里面,一个是进宫主动送九族归西的“江源县青竹巷钟府嫡子钟承望”,一个是为爱远赴大瑞,间接送九族归西的“谢瑾柔的专属舔狗巫乐咏”—— 小家伙说过的话被暗卫誊抄了一式两份,一份被送到了明泽帝的手中,另一份就在自己的怀里。 两个都是狠人,他稍稍错身,将小家伙和那两人隔了开来。 几人很快便走到了牢房里。 狱卒已经将刑架附近的血迹清理干净,空气中却仍留有淡淡的血腥味。 陆遥不想让小家伙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太久,便直接帮她切入了主题。 他明知故问道:“小殿下这两日都发生了什么?” 江映澄眼神一亮,从她的陆伯伯手里接过这个舞台之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巫乐咏,给了对方一个“交给我你就放心”的眼神。 巫乐咏神情一凛。 小家伙几次强调她有信心安排好此事,也许,她当真有什么可以出奇制胜的法子? 他也不由升起了几分期待。 而后,下一息,巫乐咏就见原本还一脸狡黠的小家伙小嘴一憋,眼底快速有眼泪积聚—— 江映澄无缝开嚎:“呜呜呜吓死澄澄了,那个刺客吼、吼吓人的啊呜呜呜,澄澄差点就被、嗝……差点就被刺客杀掉啦——” “澄、澄澄当时害怕极了呜呜呜……” 牢房内官兵的注意都被小家伙吸引了过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心疼的表情,只有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嘿嘿嘿,这、这还不心疼死他们啦~】江映澄的心声美滋滋的,跟表面上的伤心哭嚎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关系,【等伯伯们都聚集过来,澄澄就、就让我们尊贵的异邦朋友进去,亲自去找谢瑾柔问个明白!】 今日锦衣卫们为了方便行动,穿着的都是方便行动的黑色夜行衣,巫乐咏这一身加上脸上的人皮面具,倒也不显得突兀。 【澄澄真是太聪明啦!】 陆遥:“……” 陆遥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静静看小家伙表演。 他的下属们果然很快便如小家伙期盼的那般围了过去,关心安慰之余,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趁乱在小家伙头上摸了一把,而后就开始泛起傻里傻气的笑来。 江映澄对伯伯们的表现很是满意,假哭的间隙还回头对着巫乐咏疯狂使着眼色。 【快进去呀!】她心里暗暗祈祷,【这次伯伯可不要再当恋爱脑啦!】 巫乐咏:“……” 还以为她憋了什么大招的巫乐咏心里一阵好笑。 不过,他却也顺着小家伙的意思,趁着所有人的注意都在她的身上,脚步极轻地窜进了牢房深处。 了尘三人很是主动地替他遮掩了几分。 今夜的牢房内,犯人们都很是安静,他往里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听到有虚弱的呜咽声从成排牢房的最深处传来。 巫乐咏放轻脚步,快速走了过去。 里面渐渐传出交谈声。 “瑾柔,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虚弱的男音像是扯到了伤处,小声地“嘶”了一下:“不过瑾柔你放心,我一定会主动抗下罪责,不、不会让他们来找你麻烦的!” 长廊里一直只有那一道声音传来,半晌都没能听到对面的回复。 “瑾柔?你怎么不说话?” “瑾——” “闭嘴,”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回应,“没用的东西。” 走廊里的巫乐咏和先前开口的人同时顿了一下。 这道清冷的女声是谢瑾柔的,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巫乐咏几乎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却从未听过像今日这般冰冷的声音,从谢瑾柔的口中传出。 对面那人还不肯相信,一向温柔的谢瑾柔,居然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瑾……柔?” “说了叫你闭嘴,你也配叫我的名字?”谢瑾柔道,“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没用的男人!” 对面的人颤声质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为了你,连——” “越狱而已,你就委屈了?”谢瑾柔再次打断道,“喜欢我的人,可是连全家的性命都搭上之后,还要帮我做事的,你这点程度的又算得了什么?” “何况,都是因为你不中用,我们才会又被抓回来的,不是吗?” “你——” 巫乐咏终于听不下去,蓦地加重了脚步声。 里面的交谈声也顿时停了下来。 及至他走至两人的牢房门前,谢瑾柔才终于激动开口:“乐咏?是乐咏对不对?!” 巫乐咏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她最了解不过了,今日他还未刻意改变身形仪态,她仅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她猛地走到了木门边上,表情殷切,“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然而,巫乐咏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将谢瑾柔钉在了原地:“你说的,连全家的性命都搭上之后,还要帮你做事的人,是我吗?” 谢瑾柔唇角一僵。 “乐咏,你在说什——唔——” 巫乐咏学着先前小家伙的模样,趁她说话之际,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塞到了谢瑾柔的嘴里,并死死捂住了她的嘴,直到眼睁睁看着她将东西咽了进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谢瑾柔的声音里满是惊惧。 “毒药,”巫乐咏声音轻柔,“你怕了吗?” …… 江映澄已经干嚎了好长一段时间,声音都有几分干哑,她便不愿意再哭了。 她伸手到自己的怀里摸了摸,没有找到预先藏好的点心,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诶?芙蓉酥呢?澄澄特意打包好的芙蓉酥呢?!】 了尘伯伯和钟伯伯可是明确表示他们不会再带自己去天香楼了的,那就是她最后的几块芙蓉酥了! 江映澄急得差点又哭了出来。 忽的,有人手里捏着一小包点心递到她的跟前,江映澄仅愣了一下就连忙接了过来。 里面隐隐传出的香气很是清甜,一定会是很好吃的甜点! 她美滋滋地跟身后的人道谢:“呜呜呜你真是个好人——” 江映澄将那一包点心放到腿上小心拆开包装,动作进行到一半,才猛然发觉,周围的伯伯们,似乎,已经好久都没有说话了? 【昂?】她抬起头,【伯伯们这是怎么啦?】 一片寂静之中,她的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呵。” 第152章 澄澄今日就是不学习了,也要把这群坏蛋都揪出来! 江映澄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虽然那道声音清浅短促,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了—— 那是属于她美人父皇的声音! 【父、父皇怎么这么快就到啦?!】 她的动作只停顿了片刻,就继续开始拆眼前的包裹,边拆,还要边仰头对她身边的了尘伯伯道:“嗨呀,刚刚的芙蓉酥实在是太好吃啦,了尘伯伯你等下再带澄澄回去买一份呗?” “澄澄想带回去,给我最英俊、最霸气、最~温~柔~的美人父皇吃!” 一连串的马屁不要钱一样疯狂输出,却没能得到她预想中的效果。 江宴川站在她的身后,闻言又是一声轻嗤:“江映澄。” 江映澄回过头,满脸都是过于浮夸的惊诧:“天呐!父皇你怎么——”这么快就到这里啦?! 话未说完,就被对方低沉的声音打断—— 江宴川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道:“还想去天香楼?” 江映澄彻底闭上了嘴。 【是谁?是谁告的密?!】她悲愤的眼神在了尘伯伯和钟伯伯的脸上来回扫视,忿忿地想,【群众里面有坏人!】 牢房之中的众人无不噤若寒蝉,一片宁静之中,江宴川磨牙的声音异常明显。 …… 江宴川决定亲自看管江映澄几天。 早朝之上,他没有再任由小家伙自由玩闹,而是命长顺公公将软榻撤去,转而安置了一张书桌,就摆放在他一低头便能看到的位置。 江映澄的小桌上面堆放了厚厚一叠的宣纸,上面是江映澄逃学这么久以来,落下的所有功课。 小家伙哭丧着一张脸坐在书桌前,即便是不能听到她心声的那一部分大臣,也能轻易感受到她心里的绝望。 更不用提能听到的那一部分。 【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呜呜呜呜,这怎么可能写的完嘛呜呜呜……】 【父、父皇欺负崽了,有没有人能管管啊!】 【呜呜呜,澄、澄澄虽然错了,但澄澄不服!】 【澄澄虽然跟钟伯伯跑了出去,还跟他们去了天香楼,但澄澄也还是一个好崽崽!】 “……” 群臣的视线不由朝着第一日当值的了尘望去,好几道磨牙声同时响了起来。 他们只知昨日锦衣卫联合众武将密谋了一场大戏,对于小公主这两日的行程还知之甚少,却没想到,竟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带那么小的家伙去……去天香楼那种地方!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了尘:“……” 自小公主心声落下的那一瞬就有此预感的了尘心生苦涩。 他本以为,当日从小公主手里接过的金豆子是他的买饭钱,如今看来…… 那竟是他的买命钱! 小家伙的心声铿锵有力:【澄澄下次还敢!】 钟伯伯和异邦朋友以后都会是在各自领域的翘楚,她趁他们还未崭露头角时就打好了关系,超棒的好嘛! 她超厉害的! 几个大臣弯腰低头,恨不得自己今日就没来过这个地方。 头顶明泽帝的低气压已经就快要凝成了实质,压得他们喘不上气来,偏生今日还有人极其没有眼色,上赶着给明泽帝找不痛快。 明泽帝才刚轻飘飘揭过了举报陆遥看守不利的本子,工部侍郎张定安就迫不及待地从队伍中站了出来。 “陛下,”他义正言辞道,“大瑞正值用人用钱之际,且河堤已于之前修葺完毕,此时再度修葺护城河堤岸不仅毫无裨益,更是劳民伤财,还望陛下三思啊!” 这一声实在太过慷慨激昂,连正在和落下的课业低头苦战的江映澄,都被瞬间吸引了视线。 她眉心微蹙:【唔……这个伯伯,有点眼熟呐……】 工部侍郎所站的位置并不算靠前,加上其平日里很少对政务发表意见,是以江映澄对他的印象也不是十分深刻。 直到007出声提醒,她才勉强从回想起此人的身份:【啊!是他呀!】 群臣目露精光。 张定安的话刚落下时,他们也有过一瞬间的疑惑。 兴修水利或许对户部来说是件令他们牙疼的事,可张定安这人平素里本就不是什么两袖清风之人,合该期待大动土木,好让他有机会多捞些油水才是。 如今听到小家伙心声里明显饱含兴致的惊呼,所有人都几乎有了同样的想法—— 有瓜! 一定是有瓜!! 群臣呼吸急促,瞬间便重新燃起了对早朝的兴趣。 【这不就是那个,用熟土修葺河堤,以此贪墨修葺款的大坏蛋嘛!】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 连护城河的修葺款项都敢贪墨,这可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了吗?! 怪不得他会放弃到嘴边的肥肉呢,原来是怕自己的罪证被人翻出来了啊! 【嘿嘿嘿,父皇居然会想到再度修葺河堤,他果然是太英明啦!】 【工部有这么多蛀虫,也是时候好好清理一下啦!】 人群前方的工部尚书冉弘益顶着周围同僚投来的同情目光,双膝发软,心底暗暗把非要在这种时候搞事的张定安从头骂到了尾。 小殿下正处于被课业弄得极其烦躁的状态之中,这个时候就算是正常的奏报都会被她扒上两句,更何况是有这种大雷在身上的! 而他,搞不好也要得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冉弘益眼前阵阵发黑,心里不停祈祷小家伙的八卦就此停下,哪管等明泽帝的这股火气过去再说也行!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想通,不光群臣都不顾冉弘益死活地期待着这场八卦,就连江映澄都兴致勃勃——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高台之上的稚嫩童声里有显而易见的兴奋,【敢算计我的美人父皇,澄、澄澄今日就是不学习了,也要把这群坏蛋都揪出来!】 江映澄干脆连笔都直接放到了桌案之上,全神贯注地看向007给她调出来的资料。 这可是正事,耽搁不得的! 得专心! 群臣:“……” 众人瞳孔剧震,瞬间冷静了下来。 明泽帝已经因小殿下的事火气正旺呢,若是再让她因这些朝堂琐事耽搁了课业…… 已知明泽帝是不会拿小殿下撒气的。 其次明泽帝的火气是一定要撒出去的。 嘶……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搜肠刮肚地想要找些话题岔过此事,只是还未等他们想出个子午寅卯,就听高台之上传来一声—— 【噢哟!】 群臣几欲昏厥。 吾命休矣! 第153章 告到中央!澄澄要直接告到中央! 重云殿内一片消沉,唯有两人的眼神灿若繁星。 江映澄满面红光地看着眼前的半透明面板,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陆遥则双眼兴奋地看向金台之上的小家伙,心脏狂跳。 来活儿了! 小殿下接下来要说的,可是朝中一连串贪污官员的名单,其中的每一个姓名都将会是他日后的一笔功绩,这可是和赏赐挂钩的! 金台之上的江宴川将群臣百态都尽收眼底,处于同一位置的江映澄却全部心神都被这惊天大瓜吸引,半分都没能注意到下方突然变得诡异的氛围。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长串的人名,越念,心里的无名火就越是旺盛:【气、气死我啦,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欺骗我的美人父皇?!】 她的美人父皇近年来为了开疆辟土劳心劳神,结果这群官员就在后方扯她父皇的后腿! 这她江·最强小棉袄·映澄不能忍! 朝堂之上的群臣连连吸气。 小公主爆出来的这群人中,不光有工部的官员,户部吏部也都牵涉其中,若是明泽帝当真想要一一清算,恐怕这对朝堂来说,会是不小的动荡。 而且,这这其中有好几个,平日里都穿得十分朴素,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句清正廉明,没想到,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人群后方的陆遥都快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他不停地左看右看,寻找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同僚。 压低的声音只有周围才能听到:“莫大人,记忆还新鲜不?帮我记一下前五个?” “蒋大人,咱们这交情,你这不也得给在下记五个!” “孙大人……” 孙大人默默抬手伸出两根手指,随后又在空中虚画了个酒坛的形状。 陆遥发妻深谙酿酒之道,之前他与宴时尝到一次,其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此番恰巧碰上对方有事相求,这他不得讹上两坛! 陆遥牙疼地“嘶”了一下,表情狰狞地点了点头,认下了这笔成年人之间肮脏的交易。 小公主这才说到名字而已,稍后还会有详细的罪证呢,仅凭他一个人的脑袋,可是记不下那么多内容的! 【嘶——这、这个张定安,当初修葺河道的时候,就是强硬从周围百姓的田地里挖的熟土,把百姓好不容易种好的庄稼都给毁了不少呢!】 【嚯!当时有百姓想要敲登闻鼓告状,他还直接买通了衙役,直接将人杖毙了啊!!】 嘶——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百官无不瞳孔震颤。 自明泽帝继位以来,百姓敲击登闻鼓的先决条件,就已从四十大板直接减半,目的就是真正给百姓一个伸冤的机会,以免有些人心怀对正义的期许而来,却只能含冤而死。 这二十大板,也不过是为了防止有人屁大点小事都要来敲上一敲,才特此设立的。 即便如此,他们过去也从未听过,有人是死在这二十个板子之下的! 这可是天子脚下,张定安他一介三品侍郎,到底是怎么敢的啊?! 江映澄也气得不行:【澄、澄澄今晚就写纸条直接塞给父皇!】 【告到中央!澄澄要直接告到中央!】 端坐金台中央的江宴川低叹一声,锋利的眉眼在朝堂之上扫视了一圈,沉声开口:“陆遥。” 那一连串的人名他光听着就嫌头疼,若是再让小家伙在那么多的“存货”里找出相应的字迹,怕是她今晚又要熬个通宵了。 正呲个大牙傻乐的陆遥连忙肃容出列:“臣在!” “既然工部侍郎不知道孤为何要修葺河堤,陆卿不妨为之解上一惑。” 江宴川的手指轻轻敲在紫檀木制的龙椅之上,声音不大,听在张定安的耳中,却像是被放大了千万倍,如惊雷一般炸响。 明泽帝……可是知道了什么? 张定安眼神惊恐。 不、不对。 他做的那些事早已经上下打点妥当,其中牵扯的官员不计其数,每个人都竭尽所能地掩盖证据,合该万无一失才对! 然而陆遥却根本不想照顾同僚忐忑的心情,上来就直击要害:“工部侍郎张定安,在修葺护城河堤岸时,强取周围农户地里熟土,充作生土修筑,不仅致使河岸有溃堤的风险,就连周围农户的收成都大受影响!” 陆遥朝着张定安的方向微微侧身,脊背挺得笔直,身高差使他在看向对方时,会让人无端感到一丝蔑视。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缓慢重复着自小家伙心声中听来的情报。 “且当时有百姓到宫门外欲敲击登闻鼓上达天听,竟也被你们这群利益共同体暗中操作,在那人敲响登闻鼓前,便在之前杖责二十的过程中,被你们狠心杖毙!” 陆遥的一字一句,直接引爆了整个朝堂。 明泽帝虽素有“暴君”的称号,但对于登闻鼓一事,却是颇为仁慈。 自他继位起就有特意颁令,将杖责数量砍掉一半之余,也要尽量不重伤百姓筋骨,以让登闻鼓院,真正成为百姓伸冤的最后途径 。 如今竟是有人敢在此处暗中做手脚,那可是离宫门最近的地方,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啊! 朝堂上立刻便响起了压低的议论声,听得张定安额角冒出了层层薄汗。 半晌,他才总算挤出来一句:“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还未等陆遥拿出证据,他便先在气势上落了下乘。 周围百官见此情景,心下都有了各自的计较。 陆遥所言之事,恐怕多半为真了…… 事不关己之人冷淡地看着热闹,和张定安绑在一条绳子上的官员,却是也同他一般,听得心惊肉跳。 不过…… 当日登闻鼓之事,明明在场的都是和他们一条船上的人,这事就算有人无意间透露了出去,也是该没有确切证据的才对! 有人大着胆子站出队伍:“陆大人,您上述所言之事,可是有何证据?” 群臣侧目而视。 说话之人正是工部员外郎陶阳秋,也是与张定安一道负责河堤修葺的官员。 众人了然点头。 难怪呢,连明泽帝都开了口的案子,他还要站出来出声反驳。 原来是狗急跳墙了。 陆遥在群臣的注视之下回头,一时之间没有开口。 他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可是有靠山的! 他的最强外挂,可是已经在疯狂帮他查找资料了呢! 陆遥挺胸抬头,半点不慌。 然而,小家伙一番翻找之后,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却是—— 【噫——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小家伙的心声里满是幸灾乐祸,【你夫人可是将你得来的赃款,又都花到张定安的身上了,他们两个每隔几天就要私会一次,就你还不知道呢,大傻zhei!】 陆遥:“……” 虽然这个瓜挺香的,但—— 对面还等着他的反驳呢,他在这支吾半晌却什么都拿不出来,是不是不太好? 在线等,挺急的。 第154章 杀疯了!我陆伯伯杀疯了! 陶阳秋唇角微勾。 陆遥这支支吾吾半晌都没能蹦出一个字的模样,总算让他在这场莫大的心慌之中,找回了点点信心。 他轻启双唇:“既然——” “是谁给你的信心,让你都敢质疑锦衣卫的情报能力?”陆遥蓦然开口,打断了陶阳秋的长篇大论,也掐断了对方才刚升起的希望。 锦衣卫素有监督百官之责,只是近年来明泽帝醉心征战,他们东厂的大多探子都被他派往了各国窃取军情,对群臣之事也就放松了些许。 没成想,就是这么点时间的疏漏,差点就让这群人把天都给捅漏了。 今日若不是小殿下有这样的神异之处,将这些腌臜之事提前吐了出来,任由他们发展下去,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恐也难辞其咎! 陆遥也被激起了火气:“陶大人,您自觉和尊夫人伉俪情深,自朝中所得的分毫都要交到对方手中,但您可知,尊夫人拿着您的这些银钱,都花在了自己白月光的身上。” 他轻蔑一笑:“别怪我没提醒您,陶大人有时间还是早早回去清点一下家里的库房,看看还有多少家底被剩下了。” 此话落下之后,不光陶阳秋被气到浑身发抖,就连张定安,也眼神惊恐地猛然抖了一下。 群臣哗然间,陆遥敏锐从阵阵议论声中,分辨出了那独一份的稚嫩童声:【哦哦哦,陆伯伯连这个也查到了,他真厉害呀!】 【那陆伯伯一定也知道,上个月陶阳秋的夫人亲自给张定安缝制了一件绛蓝色水波纹大氅的事啦!】 【嘻嘻嘻,张定安还穿着那大氅去与同僚饮酒,胆子是真大呀!】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官员对视一眼,决定给这件事加上一把火。 翰林学士谭颂笙刚好就站在张定安不远处,他转过身,假借对着同僚八卦的名义,用周围人刚好都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我记得,前阵子张大人好像穿了一件绛蓝色水波纹大氅与几位同僚饮酒聚会来着。” 话说出口,才发现他对着的,是素有活阎王之称的大理寺卿邢俊楚,顿时就有些许尴尬。 邢俊楚也没想到有人能想到拉他一起作戏,略一挑眉,还是配合道:“正是,当日不少同僚还都有些奇怪,张大人并未娶妻,可那大氅做工不及成衣店里的精致,却也有几分巧思掺杂其中,很像是什么人亲手缝制给他的。” 谭颂笙眼神一亮:“对对对,那大氅的领口还绣着‘平安’二字,字迹很是娟秀,当时谭某也是觉得此处很是诡异,这才记了许久的!” 正欲出言反驳的陶阳秋身形一滞,整个人都像是被人抽离了魂魄一般,表情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记得那件大氅! 他曾于偶然间见过芷荷缝制那件大氅,当日他问及时,芷荷就表情略不自然地说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是以平日都是偷偷缝制的,他为此还曾高兴了许久。 后来,他也确实收到了那件大氅,只是他分明记得当日他看到的那件领口上绣着的是“平安”二字,他收到的那件,上面绣着的却是“福运”。 他向芷荷询问时,她解释说觉得那两个字没有绣好,这才拆了重新绣制的,却原来,那根本就是两件! 陶阳秋愤而转身,怒视脸上血色尽失的张定安:“张大人,你——”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啊?! 他深吸一口气,堪堪压下心中的怒火。 他会找张定安讨个说法的,但那决不能是现在。 他们两人彼此之间,都掌握了对方太多的罪证,若是在朝堂之上闹得太过难看,谁都无法保证,他们二人会不会在情绪激动之下,扯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题。 陶阳秋冷哼一声,愤而转身。 【啊?就不打了吗?】江映澄失望极了,【家、家被偷了,都能忍下去,还是不是男子汉啦?!】 群臣也面露遗憾:就是就是! 这都能忍,真不是个男人! 有人没忍住直接嘀咕出声,也只是让那两人的表情更难看了几分,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群臣无奈。 群臣叹气。 群臣也只能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毕竟,他们总不能亲自上场,帮他们打上一架。 【唉,这陶阳秋也……】 “也是”什么还没等想完,就又被朝堂之下的官员出声打断了—— “陆大人,您这情报网倒当真密布,竟还打探到朝臣后宅之中去了,”出声之人语气不无嘲讽,“不知陆大人又可知道,罗某宅中可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罗朝昂首挺胸,傲然的态度里全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胸怀坦荡。 他可不像那蠢笨如斯的陶阳秋一般,被女人骗了许久却毫不自知。 他可是一直都有派人在宅院四周监视,看他不在府中之时,他的那些妻妾是否有出门与何人相会。 而他的妻妾们也很是乖巧懂事,从不会在他出门后私自外出,这么久以来,这一直都是令他最为满意的部分。 【呀?挺自信的嘛?!】 陆遥自信抬头,照着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内容,添油加醋地复述道—— “罗大人您幼时曾受过伤,致使您难、有、子、嗣,您的那些小妾便是看上这点,才主动投怀送抱的,您不在家中的时候,她们不知道有多逍遥快活,不信,您今日就告个假,提前回去看看呗?” 那些小妾在罗朝面前时,可是一个赛一个的柔弱无骨,人后却是爬树揭瓦活泼无比,她们本不想成亲嫁人,会看上罗朝,也正是因为他不能人道的特质。 罗朝被气得直喘粗气。 “陆大人,您这番话,就跟闹市里的算命先生似的,说些虚无缥缈的……” “哦,您府上新来的那批丫鬟里面,有一男扮女装之人,是您夫人的表、哥,您要不也告个假。” “陆大人,你……” “聂大人,我都不想说您,您新收入府中的小妾,是您十几年前走失的女儿,您自己想个办法验证去。” “……” 陆遥在小家伙心声的辅助之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很快就收获了一地心碎的朝臣。 堪称年度爽文的场景看得江映澄就差拍手叫好了。 【杀疯了!我陆伯伯杀疯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好看,爱看,澄澄想天天都看!】 满眼“睿智之光”的雷志新很想凑这个热闹:“陆大人,我……” 陆遥:“滚。” 雷志新:“……” 哦。 第155章 锦衣卫最强编外情报员 陆遥傲然立于朝堂之上,像是一堵高墙般,姿态强硬地挡住了群臣质疑的目光。 心中不无骄傲地想。 我,陆遥,舌战群儒,一打十数文臣,战绩可查。 金台之上围观了全程的江映澄也是与有荣焉。 【哦?这就没人开口啦?!】 【伯伯们怎么不笑啦?是天生就不爱笑吗?!】 而后,江映澄一个人就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众朝臣被怼得颜面扫地,虽仍有人满脸不服,却是无人敢再在此事上招惹陆遥了。 只是张定安之事,远不是这般插科打诨就可以轻轻揭过的。 “可还有哪位大人,质疑我锦衣卫搜集情报的能力?” 陆遥气定神闲地环视了一周,目光所到之处,群臣无不避其锋芒,就连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拨官员,也不得不提防那个酷爱吃瓜的、锦衣卫最强编外情报员。 陆遥对这个打败天下无敌手的状态很是满意:“既然如此——” “陆大人!”一道猛然乍响的声音打断了陆遥的话。 众人的目光皆循声望去。 杜博赡顶着众人或怀疑或佩服的眼神,心里也并不好受。 他不想当这个出头鸟,但身为和张定安几人站在同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体,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前面的人倒下。 “您方才所说之事,虽能证明您东厂之内人才济济,可这似乎,与本案并无直接关系?” 慷慨激昂的声音之中,还能听出点点轻颤:“若是张大人当真曾贪赃枉法,您该拿出与此事有关的证据才对!” 杜博赡几乎是强忍着胆颤,才能在说话的同时直视陆遥转身望来的双眼,只是,当他这段陈词说完,却瞧见对方的眼神猛然间变得愈发光亮,像是他说了什么对其万分有利的说辞。 杜博赡表情一滞,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陆遥简直想当场就给杜博赡鞠上一躬。 不光是他,周围的一群大臣都虚虚地擦拭了一下额角的薄汗,看向杜博赡的眼神满是感激:谢谢!谢谢啊!您虽然不是什么好官,但这个人情,他们都记在心里了! 小公主已然吃瓜吃得上了头,现下满脑子想的,都是各个朝臣宅院里那点秘辛,其渗透程度之深,涵盖人数之广,堪比大规模的无差别毁灭性攻击武器。 吃别人的瓜是爽,但今日这种情况,小公主俨然已经刹不住车了,谁也不能保证,小公主下一个爆出来的,不是他们宅院里的那点私事。 他们方才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拉回小家伙的注意力,杜博赡就直接跳了出来。 这简直就是牺牲一个人,造福千万家! 好人一生平安!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果然因这一段话中止了信马由缰的思绪。 【对哦!】她心虚地四处扫视了一圈,【澄、澄澄还在陪父皇上早朝呢!】 【不吃了不吃了,统哥咱们干正事叭!】 正义使者江映澄心中豪气万千:【父皇在前线征战,澄澄要为他守好后方!】 江宴川端坐于龙椅之上,眼神中的锋利蓦然变得柔和了许多。 一时间,朝堂上响起数道长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他们背也不弯了,心也不颤了,一个个抬头挺胸,满面红光地等着听小家伙的爆料。 一片祥和轻松的氛围之中,只有张定安一群人眼神中的惊疑愈发浓重。 先前出声质疑的杜博赡凝重开口:“陆——” 还未等他将话完整说完,就见他前方几步距离之外的陆遥回过头,眼神堪称温柔地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杜博赡:“……” 他的同僚是不是都中邪了?! 【找到啦!】 沉浸于资料中许久的江映澄抬起头,眼神直直望向那个低眉顺眼、一脸温良的张定安。 她的眼神中满是震惊:【怎么有人可以这么坏?!】 【杖、杖毙那想要敲击登闻鼓的百姓之后,他还下令将那人的尸首扔至荒山之中,待荒山之中的野兽将尸首啃食干净,又命人将之拾回,就堆放在田埂之上,让所有农户都看清那人的下场!】 【可恶!他谋划得还真挺周密的,整个过程滴水不漏,简直就是个天生做坏事的!】 群臣才刚刚放松了些许的心情就紧跟着紧张了起来,无人敢抬头去看金台之上天子的脸色。 明泽帝素以雷霆手段闻名天下,近年来他虽稍放松了对朝堂的监管,但敢在天子脚下作恶到这般程度的,也实属罕见。 只是,连小家伙都说这人做得滴水不漏,恐怕他们也难以找到证据了。 众人不由对陆遥投去同情的目光。 【不、不过,】江映澄的声音很是自豪,【咱们还可以造假证啊!】 【我康康我康康,当时张定安给属下的密信里,详细记录了要如何处理那农户的尸身,虽然那封信早就被他的属下烧毁了,但咱们可以找人模仿张定安的笔迹,重新再写出来一封呀!】 群臣:“??!” 好像也可以?! 朝中能模仿字迹的能人众多,好几个还都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这事不论落在谁的头上,都将是大功一件! 有此能力的几个大臣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朝小家伙的方向看去。 选我!选我选我!! 想到了解决办法的江映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嘿嘿嘿,让澄澄瞧瞧,那密信里面都写了点什么呀~】 【山野村夫,不必太过挂心,不过其胆敢私闯登闻鼓院,着实不自量力;尔等寻一处荒山,让其死后回归山林罢。不过,吾等也不是那般不讲情理之人……】 陆遥的声音,恰也在此时幽幽响起。 他几近一字一顿地复述着自小家伙心声中听到的信件内容,声音不大,但足够振聋发聩:“山野村夫,不必太过挂心……” 方才还能勉强维持身形的张定安双膝一软,径直跪倒在了地上,双眼也惊恐地瞪得极大。 陆遥口中所述的内容虽然久远,但他也几乎随着那低沉的声音,清晰回想起了,他写这封信时的情形。 那时他正被巨大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回过神时,连他都要震惊于自己当时的极端狠厉。 张定安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这一生,也就能走到这里了…… 第156章 菜菜,救救。 张定安几乎是被身着银甲的禁军拖行出去的。 他再没了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仿佛一夕之间就苍老了数十岁。 同他一起贪赃的官员也都两股战战,生怕陆遥将下一个目标对准自己。 虽然他们心里也十分清楚,他们之中最为谨慎的张定安都已经被抓住了把柄,其余的人,多半也是逃不掉了。 陆遥缓缓从气愤的情绪中抽离。 他的职位注定了他要经常面对这些朝堂的阴暗,每经历一次,他虽面上不显,实则心底都会跟着忧伤许久。 为天下艰难伸冤的万民,为周围被奸臣残害的忠良。 只是这一次,情况终于有了些许不同。 【哦哦哦,我的陆伯伯真厉害呀!】 小家伙毫不掩饰的称赞之声蓦然响起:【他一定是天底下最棒的锦衣卫指挥使!简直就是明察秋毫!明辨是非!】 【这么帅气,还这么有能力,这还不得迷晕城中万千少女?!】 陆遥几不可查地勾起唇角。 隐藏于心底的温柔也同时浮出水面。 小家伙总是不吝于对他们这群老家伙的称赞,但却不自知,她才是那个,最为厉害,也最为澄澈的存在。 【嘻嘻嘻,陆伯伯就是瘦弱了点,身上的肌肉还没有我汪爷爷的多,也没有雷伯伯的多,也没有高伯伯的多,也没有……】 陆遥:“……” 陆遥:“???” “陛下!”在小家伙越说越离谱之前,他连忙出声,打断了对方的思绪,“河堤修葺款贪污一案牵扯环节众多,断然不可能由张定安一人完成,臣恳请陛下下令彻查此事,还周遭百姓一个公平!” 这段话说得义正言辞,意气轩昂,看似一心一意忧国忧民,而周围的群臣…… 并不买账。 户部尚书焦宏邈回头上下打量了陆遥数息,摇了摇头,叹着气转了回去。 礼部尚书褚嘉许打量完陆遥之后,又在小家伙心声里提到的几个人身上环视了两圈,面露肯定。 汪国公更是仅侧过了半边脸,满是轻蔑地哼笑一声。 被小家伙心声中提及的几个武将,则是各个挺直了腰板,恨不得到陆遥的前面转上两圈。 男人嘛,身上没点肌肉怎么行呢?! 陆遥:“……” 他咬牙切齿地于心底无能狂怒,心道总有一天会轮到你们这群人,被小家伙心声里突然冒出来的话搅得面红耳赤! 江宴川头顶的十二冕旒轻晃,细微且清脆的声响成功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 他看向小家伙望来的、澄澈又满是孺慕的眼神,于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 此案牵扯官员众多,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暗中缓慢调查,可…… 依小家伙总是想要帮他解决难题的心思,怕是若任由此案于此处暂且停缓,她又要不眠不休地忙上几个晚上,就为了换取他的几夜安睡。 思及此,他沉声道:“陆卿可有头绪?” 陆遥当即便明白了明泽帝话中的暗示,配合道:“修葺河堤一事,是由工部、户部等方面相互配合,是以,臣也会从这几个方向逐一排查,只是……” 他犹豫道:“此事毕竟已过去有很长一段时间,各项证据怕是早就已经被处理干净……” 【伯伯不怕!交给澄澄,澄澄什么都知道!】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听到这里,十分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底下群臣表情慈祥。 小殿下还是这般容易上钩。 【澄澄连汪爷爷今日右脚上穿着的袜子漏了个洞都知道!】 正咧嘴傻乐的汪国公笑容僵在了唇角,身形也猛地一滞。 他们都知道小家伙什么都知道,也没人说不信呐,小殿下做什么要用这种事证明自己! 大仇得报的陆遥轻嗤一声,成功让汪国公的身形又是一晃。 【陶阳秋贪污得来的银钱钱,虽然都已经被他夫人花得一干二净了,但其夫人毕竟没有陶阳秋那么多的顾虑,在城中消费时从不躲避百姓,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可以找出证明他的收支不符辣!】 陆遥见小家伙已经开始提起正事,忙收敛心神,摒弃杂念。 陶阳秋的夫人他也有过耳闻,两人相识于微时,彼此家中都不算富裕,其夫人柯氏没有娘家可以帮扶,所用的钱财只能是陶阳秋的俸禄。 小家伙心声里所说的,倒与他先前所想的调查方向不谋而合。 江映澄的查证大业还在继续。 【至于那个罗朝,他家中妻妾虽然满意于他不能生育,但身体有缺导致了他心理有疾,那群漂亮姨姨们早就受不了他啦,陆遥伯伯随便一问,没准就能问出来好多罗大人的“酒后真言”呢~】 【杜博赡胆小如鼠,总是怕出了事没人能出手相助,就偷偷藏了许多他们之间的往来信件,就放在他包下的花魁秦姑娘的首饰盒子里呢!】 【还有还有……】 【哇这个……】 【嘶——这个大人也是个狠角色啊……】 【嚯!还可以这样……】 陆遥越听,表情就越是凝重。 倒不是因为这群群臣所犯之事,只是—— 小家伙一连说出了近十名官员的犯案罪证,其中不光包含了其参与的环节,赃款的去向,藏证的位置,还网罗了数项其它的案件…… 他记不住了。 原本在听前几条消息之时,他还能勉强算是记得全面,可随着小家伙心声里透露出来的消息越来越多,他竟是觉得,连先前勉强记下的那些,也都逐渐模糊了。 散朝之后,明泽帝亲自将小家伙抱往武阳殿的方向,临行前,还眼含深意地瞥了陆遥一眼。 陆遥咽下满腔苦涩,转身就朝着殿外拔足狂奔! 他一脸笑意地拦在散朝队伍的前方,专挑那些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官员下手。 “裴大人,您还是如几年前那般丰神俊朗——所以您方才都记住谁的了?” “高将军,瞧您这一身肌肉,不怪小殿下喜欢——所以您也赞助一条?” “汪国公!下官今日就去采买一打袜子送到您的府上——所以……” 陆遥流出痛并快乐着的眼泪。 菜菜,救救。 第157章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内朝过后,陆遥被单独叫到了武阳殿里汇报情况。 方才同僚们将各自记住的信息,都誊写到了小家伙留在重云殿的宣纸上,此刻正交由明泽帝的手中,任他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上面的字迹或秀逸或潦草,一看便知至少出自数人之手,然而能看到的两人都只当这是走个过场,刻意忽略了此事,看不到的那个—— 【怎么不给澄澄也看看?】 江映澄看似专心地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实则全部心神都已经飘到了她美人父皇手里捏着的信件之上,心声里掩不住地好奇。 【陆伯伯掌握的证据也不知道全不全,能不能把所有的坏人都抓起来……】她用手撑住下巴,狼毫毛笔不小心在脸上划过,留下一个小小的墨圈,【不然咱们等下找钟伯伯,让他带咱们出去找元大哥!】 而后,她的注意力就愈发的发散:【上次和钟伯伯一起飞檐走壁的感觉超棒的!澄澄还想玩一次!】 【要是能出宫的话,澄澄还想去买点芙蓉酥,那个好香的!】 陆遥:“……” 小家伙的心声越到后来便越是兴奋,似乎全然忘记了出去的初衷,只记得能出宫玩是件很让人开心的事。 他没敢看明泽帝的脸色,只把头压得极低。 江宴川恍若慰问般将信件重新叠好,而后气压低沉地抬眸看向对面的陆遥。 “陶阳秋、罗朝、杜博赡……”小家伙在朝堂上提过的名字自他口中缓缓道出,冰冷的语调像是毫无感情的生死判官,“这几人倒是可以暂缓处置,先让他们四处奔走一阵。” 陆遥瞬间就懂了明泽帝的未竟之意。 这几人的罪责定然罄竹难书,即便小殿下的心声里爆出了他们的部分犯罪证据,但若想将他们所处的犯罪团体连根拔起,仅凭这一个案件,还是远远不够的。 明泽帝这是想先让他们在心神难安之下,寻找各自的保护伞庇佑,届时,他们也就可以顺势…… “至于张定安,”江宴川眼神幽深,骤然开口打断了陆遥的思绪,“就把他安排在‘那位’的旁边……” 陆遥眼神一凛。 诏狱之中还有个位置隐蔽的牢房,里面关押着的,都是些身份极其特殊的囚犯,而能让明泽帝用“那位”指代的,更是他们常年重点关注的对象。 “是!” 【哪位哪位?】江映澄瞬间就被这对暗号一样的行为勾起了兴趣,【为什么要说代号?有什么是我尊贵的、父皇最喜欢的崽崽不能听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正对面的陆伯伯,期待能从他的口中得到零星的一点信息,那样她就可以去找007查找八卦了。 陆遥瞥了一眼面容冷肃的明泽帝,心硬如铁地选择转移话题:“殿下您在纸上画的什么?臣——” 【啊!!】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小家伙就惊叫一声,连忙用笔在上面涂涂抹抹,彻底掩盖住了上面的痕迹。 好像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怕被人发现一般。 【呜呜呜陆伯伯怎么还往澄澄这里偷看呢?!】江映澄的心声里都带上了哭腔,【澄、澄澄哪里有办法解释,会画武器图纸这种事嘛呜呜呜——】 她还特意把小桌子挪得离她美人父皇远了一些,就是想要提前偷偷画出来一点,给晚上多留一点时间睡觉,结果就被陆伯伯发现了! 江映澄简直委屈极了:【白画了,澄澄白画这么久了!】 陆遥听得头皮一麻。 他的头像是生了锈的机械,“咔咔”地缓缓转回,迎面对上了明泽帝冷到极点的眼神。 心里悲凉地想。 看什么看,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 …… “‘那位’?”江宴川回过头,伸手在江映澄的额头上轻点了几下,“江映澄,你的课业补多少了,就有心情去管你父皇的公务了?” 江映澄被怼得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后仰,又顽强地贴了上去:“澄澄也是为了学习才问的呀!”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有理有据地反驳道:“自、自从澄澄从父皇的口中听到了‘那位’这个词之后,澄澄就一直都没能专心投入到学习当中,很是耽搁进度的呢!” 这堪称歪理的理论差点就把江宴川气笑了:“那你倒是说说看,在父皇说出那两个字之前,你都补上了多少课业。” 江映澄的笑意倏地僵在了唇角。 她今日一整日,都用来画那一张结构复杂的兵器图纸了,落下的课业连一个字都没有写。 “哼!不、不说就不说嘛!”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了长顺公公跟前,伸出一只小手,“长顺伯伯,咱们出去逛逛~” 他们才刚用好了午膳,也该到时间去消化一下了的。 【父皇不告诉澄澄,澄澄就找长顺伯伯打听!】 江宴川:“……” 长顺公公心里发苦。 总感觉,自从能听到小公主的心声之后,这宫中的生存环境,就变得更加危险了许多。 …… 长顺公公已经许久都没像今天这样,能慢悠悠地牵着小家伙在宫中四处游走了。 自从越来越多的人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之后,小家伙就变得尤为繁忙,忙着帮她的美人父皇躲避风险,忙着帮忠臣良将解决危机,还忙着从各种伯伯那里坑蒙拐骗,就为了那么几个,可以用来做小纸条的笔记。 他都知道的,虽然几位大人面上好像对被抓了壮丁一事颇为烦扰,但其实,他们也都对小家伙这般可爱的行为很是喜欢。 长顺公公牵着小家伙柔若无骨的小手,心底阵阵发软。 思绪正浓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拽着,轻轻晃动了几下。 长顺公公回过神,低头看向身侧的小团子。 “……所以,那个‘那位’到底是谁呀?”小家伙的双眸亮晶晶的,声音也软糯得不像话。 这堪称温馨的场面,却是让长顺公公的眼前阵阵发黑。 眼见长顺伯伯似是也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江映澄气鼓鼓地转到了对方的面前。 双手叉腰、凶巴巴道:“伯、伯伯要是也不告诉澄澄的话,澄澄就要闹了!” 长顺公公:“……”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第158章 呵,区区激将法。 “魔教?”江映澄双眼放光,“魔教教主?!” 长顺公公点了点头,声音艰涩:“那魔头武功深不可测,若不是他主动走入东厂,恐怕我们的人也很难能将他抓住。” “公公说的可是俞行勉?”两人的身后突然探出来两颗人头,吓得江映澄整个人都是猛地一抖。 长顺公公回过身:“了尘大师认得?” “不算认得,”了尘微微颔首,“但魔头这个称谓,却是有些有失公允了。” 江映澄和长顺公公对视一眼,默契地将了尘请到了中间:“了尘伯伯请坐!” 她用袖口煞有介事地在长椅上扫了几下,殷勤地引着了尘伯伯落了座。 了尘颇为惬意地接过了小家伙递到手边的茶盏,老神在在道:“俞行勉所创的墨雨教,最初不过是贩卖情报的一个组织,后来因其掌握的消息实在过多,就被正道联合扣上了魔教的帽子,企图将他们连根剿灭。” “没错,”钟承望也跟着接话道,“我师傅他老人家也是这样跟我说的。” “据传,五年前,这俞行勉就是为了躲避这些所谓正道的围剿,才选择牺牲他自己的自由,换取墨雨教隐入暗处,伺机卷土重来。” “各方势力都在寻找墨雨教的踪迹,想要趁机收入囊中,可一直都没人能找到半点蛛丝马迹。” 了尘不无羡慕地“啧”了一声:“不得不说,俞行勉其人还是有点东西的,这么多人为其出生入死不说,连他入狱的这么多年,这群人也都如其所愿地暗中蛰伏,只为等他出来后再一举反击。” 钟承望也一脸唏嘘:“唉,想他一代天骄,如此年轻就……” “情报组织?” 江映澄满是好奇的呢喃声,无端让在场的几人心跳都失控了一拍。 方才说得太过兴奋,竟是忘了这个小家伙是个惯爱凑热闹的性格。 了尘的眼神飘移一瞬,默不作声地想要从座椅上挪开—— “了尘伯伯,”江映澄一把抓住就快要闪身离开的了尘,仰起脑袋问他,“你打不过他?” 了尘:“……” 瞬间便察觉了小家伙意图的他心下冷笑。 呵。 区区激将法。 “一代天骄诶~年纪轻轻诶~连武林正道都惧怕到需要各方围剿的天才诶~”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了尘伯伯,你年轻的时候也被这样针对过吗?” 了尘不为所动。 他虽未如俞行勉这般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却也自横空出世后便不断被人找上门挑战,数年未得清闲。 区区一个俞行勉,还不到让他嫉妒的程度。 “那个教主好像还很年轻的嗷?”江映澄一派小大人的模样点了点头,沉声道,“不让他出来也对的,否则,这武学宗师的位置必然要有他一份的叭~” “对啦——” 江映澄仰起头,表情天真地看着她的了尘伯伯:“武学宗师的位置是固定的吗?这个俞行勉出来之后,不会把了尘伯伯挤下去了?” 嘶——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不说被使了激将法的了尘本人,就是在场旁听的几人,都牙疼地微微转过了头。 了尘如一尊雕塑般站在原地,只微微垂眸,瞳孔下移,而后—— 轻嗤一声:“就他?” 长顺公公的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然而还未等他对此做出反应,就见平日里那个向来温和的了尘大师猛地上前一步,将小团子往胸口一捞,下一瞬,人就已经飘到了数丈之外。 接着,地面又窜起两道黑影紧随其后,钟承望和巫乐咏也窜上高墙,朝两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空旷的场地上,只有小家伙越来越小的欢呼声,还能证明几人曾于此地逗留过。 “伯伯,您这是做什么呀伯伯,”江映澄口嫌体正直,“澄澄还要回去学习的!” 僵成了一尊雕像的人,只一瞬就变成了还留在原地的长顺公公。 跟在身后的太监颤抖问道:“……公公,咱、咱们现在可怎么办啊?” 半晌。 “嗯?”长顺公公终于回头,“你问我?” 他露出一抹堪称温柔的笑意:“这样,你先去帮咱家取三尺白绫。” 这个世界很美,但他看够了。 “……” 先前问话的太监抖得更厉害了。 …… 等几人终于从宫墙内窜出,江映澄终于不再装作一脸勉强的模样,兴奋地要求了尘伯伯拐到城中卖点心的铺子里,给“她父皇的情报组织管理人员”买些见面礼。 半点不考虑忍辱负重的一代天骄,会不会喜欢那些甜糯糯的糕点。 被冬季寒风吹得清醒过来的了尘表情僵滞,声音轻颤:“你准备怎么和你的父皇说你出宫的事?” 江映澄在心中轻哼的小曲儿猛地一停,眼神飘忽地左看右看,就是不肯回头看她快要碎掉的了尘伯伯一眼。 【澄澄不知道哦~眼一睁一闭,人就在宫外了捏~】 了尘缓缓闭上双眼,心里满是绝望。 …… 陆遥回到东厂还未等喘一口气,就听手下急匆匆地进来通传。 “小公主?”陆遥有一瞬间的恍惚,“你小子,昨天不就已经来通传过了?” 昨夜小殿下带着几人在牢房里大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就也是这人进来通报的。 来人也是一脸恍惚:“小公主她,又、又来了……” 陆遥:“……” 陆遥又匆忙将人迎了进来。 这一次,他没再费力跟小家伙周旋,让她费尽心思准备好的一长串理由都没了用武之地。 “小殿下您先在这里玩,臣还需提审张定安,时间着实紧急,就先不陪您了……” 陆遥说完便欲离开,却感觉自己的长衫下摆被人轻轻一扯。 他猛然间升起一道不太妙的猜想—— 小家伙,不会是想要去看那个张定安? 他低下头,眼带忐忑地等着小家伙的最终宣判。 江映澄攥着陆伯伯的衣角,声音怯生生的:“澄、澄澄能和陆伯伯一起吗?” 满是活力的心声也紧跟着响起:【澄澄要去看俞行勉,要去看天骄!】 陆遥心下一松。 哦。 原来是看那个魔教教主啊……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等松完,他又猛地倒吸一口凉气。 看谁?你说看谁??! 第159章 是澄澄的天骄伯伯啊! 关押俞行勉和张定安的牢房需要穿过一处暗门。 陆遥带着几人左拐右拐,最后在一株盆栽后伸手摆弄了两下,其后的暗门便缓缓敞开了。 一条更为幽深的长廊也在几人面前豁然展露。 这里的气压较外面还要低沉许多,明明是旭日正浓的初晨,长廊两侧的牢房中也全都关押着犯人,却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江映澄乖巧地任由她陆伯伯牵着,边好奇地左右打量,边一路被领到了长廊的最深处的牢房跟前。 至此,寂静的旅程才算是终于迎来了些许转变。 张定安见陆遥带着小公主在门外站定,几个跨步就走到了几人面前。 在诏狱之中冷静了这么久,他也慢慢回想起了这整个事件之中的诡异之处。 陆遥于朝堂之上念出那封信件的内容时,他太过心慌,没有任何反抗就被禁军带到了这里,可现在想想,他分明记得自己在被押解的途中瞥到一眼,那个收到信件的官员还好好地站在人群的后方,全程面带惊恐地看着他被押出重云殿外。 若是锦衣卫当真掌握了如此确切的证据,又怎会只将他一人关押至此,却任由他的同伙逍遥法外?! 思及此,张定安沉声道:“陆大人,张某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若您在朝堂之上所言非虚,张某愿认下御下不严之责,还望大人行个方便,张某想要面圣陈情。” 陆遥嗤笑一声。 他早就料到这老狐狸会来这么一手,他本也做好了艰难应战的准备,不过嘛—— 【昂?】江映澄的注意力从旁边的牢房里收回,后知后觉地反应到对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还不服呢?!】 她由衷感叹:【嘴真硬啊……】 长廊内的几人面露不屑。 谁说不是呢? 在朝堂上一副快要晕厥的心虚模样,现在回过神来了,就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哪里会有这种好事。 江映澄突然摇晃了两下陆遥的手臂:“陆伯伯,这里面关着的是谁啊?” 正等这小家伙疯狂爆料的陆遥整个人都是一愣。 朝堂上吃瓜吃得最开心的就数眼前的这个小团子了,她会这么快就忘了张定安的模样? “小殿下,这位是原工部侍郎,张定安张大人。”陆遥仍是配合地回道。 小家伙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就是今天早上像一、滩、烂、泥、一样,被禁军伯伯们拖出去的张定安张大人呀~” “一滩烂泥”四个字,还被她着重加大了读音。 她双眼亮晶晶地转头,直视牢房之中一脸铁青的张定安,脆生生道:“大人现在站得这般笔直,澄澄都差点认不出来啦!” 张定安:“……” 陆遥:“……” 了尘几人:“……” 在场的几人都被这一记嘲讽打得半晌没能缓过神来,江映澄却是忽而撒开了陆遥的手,“哒哒哒”地跑到了提着大包小裹的了尘几人跟前,在里面一通翻翻找找,最后提着一个纸袋,又“哒哒哒”回到了牢房门前。 “呐~这个给张大人吃~”她一只手扒着牢房的木栏,一手费力地向里伸。 陆遥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心都快从嗓子中跳了出来,生怕张定安突然暴起,做出什么对小家伙不利的事。 好在,张定安只是表情愣怔地低下头,伸手接过了那个包裹:“是什么?” 江映澄抿唇退回了她陆伯伯的身侧,又将她了尘伯伯往前拽了拽,这才安全感满满地回了一句:“是肉包子哦~” 顿了顿,她在心里补充道:【肉、肉包子打狗哦~】 “肉包子打狗?”张定安里侧的牢房里,突然传出一道好听的声音,几乎和小家伙的心声重叠到了一起。 在场的几人皆是神情一凛,只有江映澄的双眼猛然爆发出明亮的光。 【天骄!是澄澄的天骄伯伯啊啊啊!!】 一道高大的人影缓缓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到光亮之中,刀锋刻就的面孔也渐渐清晰。 数年的牢狱生涯并没有削减他的半分傲气,倒让他有了一种独到的沉稳之气,只是—— 陆遥咬牙切齿道:“俞行勉,你又偷跑出去了对。” 这话用的甚至还是陈述语气。 俞行勉的身上穿着裁剪合体的黑色常服,崭新的布料之上纤尘不染,与整个牢房的氛围都格格不入,很明显是件新得不能再新的衣裳。 俞行勉先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小家伙一眼,随后才冷着脸,冲着陆遥不耐地“啧”了一声:“是你来得不是时候。” 若是陆遥还像之前一样间隔数月才出现一次,也就不会发现他这身衣裳的问题了。 陆遥:“???”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七年前,张定安张大人初次边陲小镇进京,成了一介七品京官,”俞行勉忽视了陆遥恶狠狠的眼神,突然开口,“当时,他入京第一个拜访的人,就是当时还仅是官居四品的庄旭尧庄大人。” 俞行勉没有理会周围人突然愣住的表情,垂头懒散地转动了两下手上的扳指:“当时,这位张大人应是想做一个好官的,只是庄大人一向讨厌结党营私,直接便将其拒之门外了。” “紧接着,他便在机缘巧合之下,与潘承弼走到了一起。” “入京第二年,他因检举同僚受贿有功,官升一级。” “第三年,因只身捣毁民间反手私盐窝点,官升两极……” 俞行勉不疾不徐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缓缓响起,条缕清晰地概述着张定安的为官生涯,紧接着,在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十分凝重之时,话锋一转—— “以上所有被他用来升官的炮灰,都是潘承弼舍弃的棋子,”说到此处,他终于抬头,对着张定安嘲讽一笑,“当时有数名官员想要这几件功劳,只不过,他们都没有张大人精于奉承之道。” 张定安肝胆俱裂,几乎凭借着本能朝俞行勉所在牢房的方向走去:“一、一派胡言!你这粗鄙小儿,竟敢——啊!!” 俞行勉将张定安伸到自己牢房内的手臂一拽,待把人拽近之后又猛地抬脚,朝对方的膝窝处用力一踢—— 他自上而下瞥去的眼神满是轻蔑。 “垃圾。” 第160章 这以后,能省下多少元大哥啊…… 【全、全对!】 江映澄反复看了几遍007查到的资料,几乎与方才俞行勉所说的分毫不差。 她的眼里满是憧憬的光:【这、这以后,能省下多少元大哥啊……】 陆遥凝重的表情都裂了一道口子。 省什么? 小家伙方才说的是省什么? 【哦不是,这以后能省下多少小纸条呀!!】 好多秘辛都能借由他的口中道出,那样的话,她就可以美美地在睡前玩自己最喜欢的小玩具啦! 江映澄走到了尘伯伯跟前,扯起裙摆,让几个伯伯把包好的点心放在上面,慢悠悠走到俞行勉所在的牢房门前。 “俞伯伯,”她献宝一样,将用裙摆兜着的点心紧紧贴在牢房门前,“这个请伯伯吃!” 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俞行勉略一挑眉:“肉包子?” “当然不是啦!”江映澄气鼓鼓道。 那几个肉包子本来就是出自了尘伯伯想要打狗的馊主意,她怎么会拿它来对这么好看的美人伯伯呢?! “都、都是澄澄最喜欢吃的小点心!”她又将裙摆向前推了推,“好沉的哦,伯伯你快点拿走呀~” 拖长的调子像极了家里对着他撒娇的小辈,俞行勉动作微顿,还是俯身将小家伙捧着的点心全都拿了起来:“谢谢招待。” 小家伙抿唇一笑:“不客气呀~” 骤然减轻了负重的江映澄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尝试顺着木栏的间隙往俞行勉的牢房里面挤—— 未果。 【怎么回事?】江映澄表情茫然地站在原地,【来、来看汪爷爷的时候,还可以挤进去的呐?!】 【这里牢门的缝隙比外面的窄?!】 陆遥的眼神在小家伙已经开始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上转了一圈,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钟承望瞥了一眼已经在路上被小家伙解决掉的几包点心,无声叹气。 了尘回忆着抱小家伙飞檐走壁时怀中的重量,无情地笑出了声。 就连身上还压着灭门之仇的巫乐咏,唇角都跟着微微勾了一下。 江映澄回头,对几人怒目而视。 【刚刚有人笑澄澄,澄澄听到啦!!】 “咔哒”—— 铁链相互碰撞的脆响于角落里响起,俞行勉旁若无人地推开房门,对着小家伙勾唇一笑:“还要不要进来?” 江映澄眼神一亮,乐颠颠地跑了过去:“要的要的,澄澄来啦!” 而后,在又一次的“咔哒”声响过后,牢房的木门又在几人的面前缓缓合上。 陆遥:“……” 陆遥:“????” 当我死人呢?! 他拔腿就要往俞行勉所在牢房的方向冲,然而还未等迈开步子,就被了尘和钟承望两人,一人架住了一边肩膀。 “冷静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这俞行勉的特长虽说对朝堂已然没有了太大的作用,却是能帮小家伙省下很多精力,他们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明泽帝的用意。 先是用语焉不详的说辞引起小家伙的好奇,随后再任由他们几人带小家伙来此,以求让小家伙将俞行勉收为己用。 陆遥:“……” 他也在出宫后就反应了过来,明泽帝会做此安排是为了什么,如今也只能含恨咽下了这口窝囊气。 只是他的一腔怒气无处宣泄,迁怒一般在旁边的牢房门上恶狠狠地踹了一脚。 成功将晃神状态中的张定安又重新唤醒。 他穷途末路般一脸凶狠,颤抖着手指向角落里的俞行勉:“你、你这阶下之囚,也敢诽谤朝廷命官,谁给你的胆子!” “嗯?这块点心的味道还不错,哪买的?” “春和巷巷尾那家张记点心哦~澄澄也可喜欢这家的味道啦~” “本官劝你不要太嚣张!”被两人忽视了个彻底的张定安简直出离愤怒了,“等本官洗脱了冤屈,定要叫你这贱民好看!” “城中还有一家的芙蓉酥也很好吃,只是了尘伯伯他们都不肯带澄澄去买,俞伯伯你可以带澄澄去吗?” “唔,我考虑考虑。” “俞行勉,本官想起来了……”张定安忽而灵光一闪,近乎癫狂地笑道,“我知道你,臭名昭着的墨雨教教主,被江湖正道追杀到全教归隐的落水狗……” 这话一说出口,角落里原本正神色自若交谈的两人,才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一大一小两张昳丽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冰冷表情。 这让张定安倍感恐惧的场景,却是让陆遥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陆遥呼吸急促:来了来了! 小家伙和姓俞的一起爆料,这是什么双倍的快乐! 他掏出不久前才在街边商铺里买到的本子,往了尘的身后躲了躲,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回他可以了! 这回他不用再求人了! “你之前检举的受贿的同僚,家中有一庶子侥幸逃脱,他逃亡时,身上还藏着一本账簿,上面清晰记录着,其中大半的银钱最终都流向了潘府,甚至还有部分移交到了你的府中。” 俞行勉慵懒一笑:“不才,那庶子因从未参与过族中事务,已被我墨雨教收入教中,那账本也在我的手里。” 张定安呼吸一滞,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你、你胡说——” “澄澄的父皇说过,”江映澄紧接着开口,打断了张定安的无能狂怒,“大人于今岁荷月曾有一笔大额收入,就埋在您位于宁桐县的宅子里,应该就是这次贪墨得来的不义之财了?” 张定安抖得更厉害了。 极度紧张之下,他竟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连呼吸都显得十分费力。 然而对面的两人却没打算要放过他。 俞行勉接着道:“你亲手捣毁的私盐窝点,不过也是因为不满于与潘氏父子过于不均的分账,但你猜,他们是为何突然有底气,才会去和潘氏父子谈判的?” “当然是因为,他掌握了潘氏父子和其党羽确切的犯案证据啊,”俞行勉勾唇一笑,“你再猜,那证据现如今都在哪里?” “还有还有,”江映澄杜撰的“父皇说”再一次登场,“去岁玄月,你……” “咚——” 还未等小家伙把话说完,张定安便再也抵挡不住眼前的阵阵眩晕,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片寂静之中,几道略带失望的轻叹接连响起。 【废物。】这是高贵冷艳的俞行勉。 【啊……澄澄还没说完呢……】这是意犹未尽的江映澄。 【嘶——就扛了这么几条?】这是准备从两人身上大捞一笔,却半路被打断的陆遥。 第161章 或许,伯伯想要吃皇粮吗? “你还要多久?” 了尘挺直着腰板,粗声粗气地问道。 “快了快了,已经记到私盐窝点头子谈判那块了,”陆遥将手中的本子抵在了尘的背上,笔走龙蛇落纸如飞,口中应付道,“大师,靠一会儿而已,别这么小气嘛。” 了尘尽量忽视了牢房中俞行勉时不时投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神,声音艰涩道:“张定安还在地上躺着呢……” 那么大的一个人在地上躺了那么久,在场的却都跟没事人一样,陆遥在专心记笔记,半分心神都没分给张定安不说,就连角落里的一大一小也相谈甚欢,已经在开始偷偷地咬耳朵了。 陆遥此时刚好已经把最后一个字记好,潇洒地在末尾画了个圈,随后才在收起本子的间隙瞥了一眼牢房内的张定安:“管他做甚?” 而后—— “俞行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旁边那个可是大瑞最受宠的十一公主,”陆遥斜睨了俞行勉一眼,“你猜为什么她连想吃一块芙蓉酥,都要哄着你去陪她买。” 两人的嘀咕声不大,可此处的空间实在过小,在场的又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几人都将小家伙怂恿俞行勉越狱带她去买芙蓉酥的全过程,听了个一清二楚。 俞行勉斜靠向小家伙的身形一僵,坐直了身体,若无其事道:“忘了问,那家店叫什么?” 江映澄倏地将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气鼓鼓地看向揭穿她的陆伯伯。 俞伯伯可是情报组织的头头,“天香楼”那三个字只要一说出口,他就一定会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啦! 【陆、陆伯伯讨厌鬼呜呜呜,澄澄的芙蓉酥又没了呜哇啊啊——】 “天香楼,”陆遥随口拆穿了小家伙的诡计,半点不管她的死活,紧接着又径直走到两人所在牢房的门前,伸手在上面拍了两下:“开门,把我们小公主放出来。” 他今日身上只带了张定安所在牢房的钥匙,连开门都需要俞行勉那家伙的帮忙。 往日和陆遥不对付的俞行勉今日却是极其配合,闻言迅速站起了身走到门前,在锁链上轻轻捣鼓两下,熟悉的“咔哒”声便再次响起。 陆遥:“……” 再看一遍还是好气。 他边将小家伙从牢房里面牵出来,边状若不经意般念叨:“你到底还要在我们诏狱里面住多久?” 这样自由进出,他们也是很没有面子的。 “陆大人说笑了,俞某一介戴罪之身,”俞行勉轻笑一声,“住多久还不是大人说的算的。” “这不是有现成的机会吗?”陆遥当即换上了一张笑脸,语速飞快道,“这样,你刚说的账本和证据都在哪里?” 他笑得像是一只狡诈的狐狸:“戴罪立功听过?我可以帮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话是这样说,可陆遥也对这样的条件没什么底气。 这人当年就是为韬光养晦而亲自做了假证入住诏狱,若是他想要正大光明地从这里走出,只需要将当年案件的真正证据交出即可,大可不必再去得罪朝廷命官。 “啊……”俞行勉意兴阑珊,敷衍道,“刚刚是我骗他的。” 陆遥:“……” 早就料到如此的陆遥也没太过失落,牵着小家伙就继续往门外走。 反正这些消息,小公主早晚也会写个纸条给他。 【唉……】熟悉的声音让陆遥的脚步登时就慢了下来。 陆遥心脏狂跳。 不知为何,他听到小家伙心声里的这道叹气,就下意识觉得,一定会有大瓜爆出! 果然,下一息,在场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就又听到了熟悉的稚嫩童声于心底乍响。 【可是,俞伯伯的墨雨教已经被对手打入内部了耶,伯伯要是再不出去的话,墨雨教就要易主啦……】 陆遥:“!!!” 好事啊! 虽说这对俞行勉来说可能是个危机,对他们锦衣卫来说,却是拿到证据的绝佳时机! 【唔……澄澄看看奥,那人是怎么混到墨雨教里的……】 在场几人的身形全都于同一时间诡异地停滞原地,瞬间便引起了俞行勉的怀疑,他张开嘴,刚想出声询问,便有一道残影从门外窜进,直直打在了他哑穴的位置上。 俞行勉:“……” 他的眼神倏地扫向全场武功最高的了尘身上,却只得到了一个“噤声”的警告眼神。 俞行勉简直就要气笑了。 他伸手解开自己的穴道,却也没再度开口,转身坐回了自己的床边。 【咦……居然是天机阁阁主亲自出手的吗?!】 【先、先是做局让墨雨教的副教主陷入危机,再由那个天机阁阁主亲自出面,陪他一起度过危机,结下生死之交,顺势被引荐进了墨雨教?】 整个过程耗时数月之久,看得江映澄连连吸气。 【好、好一个屈尊降贵、卧薪尝胆呐!】 陆遥也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天机阁是江湖上第二大的情报组织,但因其行踪不定,所售情报也均是些江湖上不痛不痒的小事,是以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无人去寻他们的麻烦。 而那个天机阁阁主,更是多年来从未露过面。 他激动转身,声音轻颤:“俞行勉,或许,你们墨雨教副教主,前些日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俞行勉表情一滞,猛然抬头:“陆大人这是何意?” 约三个月前,吕辛寄来的信件中确实有提过一笔,说他遇到了一点麻烦,已经妥善解决,叫他不必挂心。 可—— 锦衣卫指挥使既已提及此事,那便定然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俞行勉的眼神倏而变得危险,陆遥却是越笑越开心:“这样,我们来好好商议一下……” 陆遥一脸兴奋地转身走了回去,一屁股挤到俞行勉的身边坐了下来,自小家伙心声中听来的消息从他口中缓缓道出,成功将年轻天骄的脸气得黑如锅底。 俞行勉极力压下心底的震颤,沉声开口:“条件?” 他确也怀疑过,此事是否会是陆遥为骗取证据而特意编造的,但他提出的数件佐证都与他收到的消息一一对应得上,他也再顾不得那么多细枝末节。 他虽可以自由出入此处,但那样的消息一旦泄露,他这么多年的谋算也将会功之一溃。 他只能和陆遥合作。 陆遥放在膝上的指尖一跳,眼神也跟着猛然发亮。 他张开口,刚想说出已经酝酿了许久的条件——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忽而覆在了俞行勉垂在床边的手上,江映澄双眼亮晶晶地抬头看向眼前长相俊美的年轻教主,怎么看怎么满心欢喜: “或许,伯伯想要吃皇粮吗?” 俞行勉:“……” 陆遥:“……” 陆遥:“???” 小家伙这是…… 截胡?? 第162章 整个重云殿里,只剩下陆遥一个伤心的人。 次日早朝。 江映澄双手撑在矮桌的桌案之上,望向俞行勉的眼神里,满是闪烁着细碎光亮的小星星。 而后,眼神一转,又直直和满眼怨念的陆遥对上视线。 江映澄:“……” 她飞快地移开目光,企图装作没看到刚刚的那一幕。 【奇怪,今天陆伯伯怎么没来呢~】 陆遥的磨牙声响得连队伍最前方的汪国公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昨日,被小殿下截胡之后,不仅让他将俞行勉招入锦衣卫的希冀碎了一地,还额外得了小家伙额外托付给他的好些任务。 什么查明天机阁阁主的真实身份,以及查明墨雨教副教主前段时间的经历等等…… 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他几乎整晚未睡,刚一到此,却和精神十分饱满的俞行勉迎面遇上。 心底的无名火登时就熊熊燃起,他差点当场就要上前和俞行勉拼个你死我活。 不过—— 如今看对方满脸震颤的模样,心底又隐隐升起一股快意。 呵,接了官职一时爽,如今发现从此进入了新世界,傻眼了?! 【嘻嘻嘻,俞伯伯真好看啊,和我的美人父皇一样好看~】 朝堂之上,不少官员的视线都随着这一道心声,朝角落里俞行勉所站的位置望了过去,而后又大着胆子朝金台之上迅速瞥了一眼,面露肯定。 小殿下这段时间以来找的几名护卫,在颜值上确实是有在步步高升的。 江映澄吃水不忘挖井人,很快又想到了带她去见俞伯伯的冤大头二号。 【陆伯伯带澄澄去见了这么好看的俞伯伯,澄澄再找两个贪官送给陆伯伯当礼物叭!】 陆遥咬牙切齿的表情愣怔一瞬,忽而便笑成了花。 群臣面带嫌弃地转头一瞥,很快便被那副不值钱的样子闪到了眼,又动作飞快地转了回去。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对台下的风起云涌丝毫未觉,她让007随机挑选了两个倒霉蛋,低头查起他们的老底来。 只是,还未等她将十数页的资料看完,就有坐不住的大臣自队伍中站出,扬声道—— “听闻陛下昨日又因十一公主殿下而破格将江湖人士纳为御前侍卫,臣有本欲奏!” “自古以来,御前侍卫的人选就应经过层层选拔,无论从品行、家世、才学都需通过重重考验,才可正式获得任命。” “更何况,能跟随陛下左右的,皆是一等侍卫才能享有的殊荣,而小殿下带入宫中的几人,甫一进宫就青云直上,这未免,对其他人来讲,并不公平。” 心思都被那“两个礼物”吸引的众人都被这道激昂的声音吓了一跳。 各种意义上的吓了一跳。 大瑞开国以来,御前侍卫的人选就多半来自于各个世家大族以及皇室宗亲子弟,因其职位是除随侍太监以外最为接近天子的,这也便一直是众家相争的重要领地。 如今小殿下在短时间内就直接引入了四名御前侍卫,虽然明泽帝有特殊命他们跟随在小殿下左右,但这毕竟是占了为数不多的侍卫名额,会引起这样的反弹也一直在他们的预料当中。 但—— 不该是在这位煞神入职的档口。 有跟进谏之人交好的官员暗叹一声,准备出列帮他开脱两句。 毕竟,这人的谏言也不无道理,若是因此和小殿下闹得不愉快,也算得不偿失。 吏部权侍郎胡宏远拱起手:“臣……” 【这人……】江映澄眼神懵懂地看了出声之人半晌,声音惊诧,【不就是澄澄刚才挑出来的“礼物”吗?!】 她猛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他跳脚跳得这般快呢,原来是怕俞伯伯将他做过的“好事”都抖出来啊!!】 胡宏远:“……” 这就有些尴尬了。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跟着静了半晌。 所有人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飘到周德宇的脸上。 几个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大臣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对方眼里的幸灾乐祸。 今日早朝正甚感无聊,就有人引爆自己,娱乐他人,多么伟大的奉献精神! 只可惜,这样伟大的精神如耀眼的烟花,一生只能盛大地绽放一次。 【嘶——澄澄只看到两年前的资料都已经这么精彩了,这周德宇怕成这般模样,看来在俞伯伯被关入大牢以前,就有过比利用职务之便侵吞百姓家产更为要命的大瓜了!】 胡宏远呼吸一滞,脚下微挪,很想趁乱站回队伍之中—— “胡卿,”江宴川轻启朱唇,无情打破了胡宏远的美好幻想,“胡卿可也对此事心有疑虑?” 胡宏远迎着周围同僚揶揄的眼神,绝望地闭上双眼:“臣,臣只是觉得,此事并无何处不妥,还望陛下及小殿下勿要过多烦心。” 身后传来周德宇不屑的轻嗤声,像是终于认清了与之交好的到底是什么贪生怕死的鼠胆之辈。 胡宏远气得牙痒。 若不是为了这么个道貌岸然的“好友”,他何至于这般丢脸?! 胡宏远忿忿地站回了队伍之中,等着看这人被拆穿之后的嘴脸。 江映澄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有关周德宇的讯息,胡宏宇的声音半点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哇哦——】 沉寂了半晌的软糯心声终于响起:【这要是把功劳都给了陆伯伯,还不得让他升官发财,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人群之中的陆遥双眼泛光,跃跃欲试—— 他已经准备好了! 来! 【六年前,周德宇……】 陆遥呼吸急促,右脚微抬,眼看就要自队伍中挺身而出—— 江宴川却在此时忽而开口:“俞行勉。” 江映澄和陆遥皆是一愣。 俞行勉应声上前:“臣在。” “既然周卿心存疑虑,”江宴川缓声道,“便由俞卿亲自证明,自己的价值罢。” 俞行勉挺起身,唇边勾起一抹泰然自若的微笑:“臣,遵旨。” 整个朝堂的吃瓜乐子人都一脸兴奋地等着看俞行勉的这场扬名之战,就连已经从007那里提前知道了详情的江映澄也是满心期待。 整个重云殿里,只剩下陆遥一个伤心的人。 第163章 哇哦、哇哦! 俞行勉步履从容地迈步向前,直至走到了周德宇身侧。 所有人的心跳都跟着颤了一下。 消息灵通的官员早就打探好了俞行勉的底细,于五年前有过前科的大臣更是仅凭一个眼神就达成了共识—— 若是今日不能将此人挤出朝堂,他们将会终日生存在提心吊胆之中! 俞行勉几乎是顶着重云殿内所有人的目光,淡然开口:“周大人。” 周德宇重重一哼,算了应了这声招呼。 他所有的违律之事都发生在俞行勉入狱的这五年之中,此时对这人还并无多少畏惧。 俞行勉也不恼,不疾不徐地将他准备好的消息一点点抛出,只第一句,就让周德宇整个人都下意识一抖。 “周大人入京为官已有十载,可曾想念被你留在昌溪镇的发妻?” 周德宇脸上的血色登时就褪了个干净。 这俞行勉所言之事并不是他为官生涯中最为致命的,却是他最不想暴露于人前的。 十年前,他进京赶考,高中榜眼,正值春风得意之时,被当时还是翰林学士的潘汲峰家中庶女看中,潘家派人来委婉暗示,有意招他为婿。 潘家,那可是正三品的京官,是他一辈子都可能爬不到的高度。 他又怎么能不抓住上位者抛来的橄榄枝?! 此事唯一的阻碍,就是他老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糟糠之妻。 可他自认当年已将此事处理得万无一失,连潘家的人都没能发现半点端倪,这俞行勉又是如何得知的?! 潘家父子已经一脸怒气地望了过来,周德宇心下打鼓,却还是强装着镇定:“我、我与赵氏早已……” “早已寄去一纸休书?”俞行勉朗声开口,打断了周德宇的话,“还是在派了两个地痞一道过去的情况之下?” “还吩咐若是大人的发妻不从,就让他们抢走尊夫人的随身衣物,到处散播她与人私通的谣言?”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部分大臣,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刺激的场面,一个个呼吸急促,既担心自己宅院里的那点私事也被像今日这般无情抖出,又想要继续听同僚家中的猛料。 同时又不屑地“啧”了两声。 他们虽然各自也有不能为外人道的黑暗过往,可至少没像这周德宇一样丧心病狂。 雇地痞流氓去毁原配清誉,亏他想得出来呢。 而能听到的那一部分—— 焦宏邈端着身段站了半晌,最后实在没能忍住心底的吃瓜之魂,左右瞄了一眼,毅然加入了声讨的队伍:“我记得,当年周德宇高中之后不久,就开始与潘大人家中小女游湖赏灯,如胶似漆了?” 褚嘉许飞速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潘氏父子,低声回道:“没错没错,当时周德宇还曾为潘氏女作诗一首,高调声称这是他此生唯一挚爱呢!” 说是低声,可这音量,却足以让周围的大臣们都听得清楚。 位于几人前方的潘汲峰避无可避,将这几句议论之声听了个清清楚楚。 人也被气得面红耳赤。 箬心虽为他家中无足轻重的庶女,但嫁出去后,代表的就是他潘家的脸面,如今她被周德宇连累,任人随意评论,这于他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潘汲峰咬牙回身瞪了周德宇一眼,心下已然开始盘算,之后要如何才能挽回自家的颜面。 至于周德宇的下场如何,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人群之中的周德宇被俞行勉三言两语就打得失了分寸,浑身的颤抖已然藏都藏不住:“你、你无凭无据,就敢随意诬陷朝廷命官,陛下,臣恳请——” “哦,忘了说——”俞行勉姿态慵懒,半点没有位于朝堂之上的自觉,“那被您抛弃的糟糠之妻,当时已怀有数月身孕,即便您如此负心薄幸,她也顽强地将孩子留了下来。” 说到此处,俞行勉回过头,不无嘲讽地对着周德宇笑了一下:“您猜,这孩子身上,会不会有点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呢?” 周德宇像是被什么人掐住了咽喉,倏而失去了声音。 他这些年之所以自觉高枕无忧,就是听闻赵氏郁结于心,于他成婚之前便已撒手人寰,可如今竟有人告诉他,他竟还有子嗣被留了下来? “你、你……”周德宇一口老血卡在喉中,“你莫要血口喷人……” 话音里,早失去了先前的气势。 文武百官皆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俞行勉就是因为掌握了太多人的秘辛,才被逼着躲入了诏狱之中,从他口中说出的这种八卦,他们潜意识就已经信了七成。 如今看周德宇这惊悚的表情,更是直接信了个十成十。 有人直接冷笑出声,最后还重重地“呸”了一下。 焦宏邈刚想再开口嘲讽两句,就听金台之上的小家伙【哇哦——】一声。 他转身的动作一顿,又泰然自若地转了回去,做足了接着吃瓜的准备。 【澄澄就说俞伯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原来这周大人的儿子就在他的墨雨教中啊!】 【唯一的儿子都是别人养大的,不给我俞伯伯当场磕一个也就算了,还想把我俞伯伯赶走呢?!】 小家伙砸砸嘴,在桌案之上环视一圈,拿起一块小饼干啃了一口:【嘻嘻嘻,小饼干真好吃~】 满朝文武:“???” 吃瓜吃到一半去吃小饼干? 让他们这群迫切想知道后续的老家伙怎么活啊! 什么叫唯一的儿子,他们明明记得那周德宇和他夫人潘氏,膝下两儿两女,算得上是儿女双全的啊! 您倒是先把瓜让他们吃完,再吃小饼干啊! 江映澄丝毫不知底下群臣的心理活动,美滋滋地啃完了一整块小饼干,才又开始了她的吃瓜大业。 【这潘氏女也是奇人,四个孩子四个爹,却没有一个是周德宇的,也算是帮赵氏姨姨报仇辣!】 群臣:哇哦—— 虽然他们根据小家伙的心声早有猜测,可亲耳听到还是倍感震撼。 自己的儿子流落在外,家中娇养的,却没一个是他自己的?! 哇哦、哇哦! 【啊!!】 小家伙的心声里突然一声惊呼,成功让群臣的眼神再度闪亮起来—— 又翻到什么大瓜了?! 【对哦!】江映澄的眼神也亮晶晶的,【澄澄已经成功收买俞伯伯了,那以后统哥给出的这些爆料,就可以都说是俞伯伯告诉澄澄的啦!】 【哇!!那周德宇侵吞百姓家产买凶杀人的事,澄澄就都可以随便说啦!!】 江映澄自觉找到了完美的借口,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快乐了起来,半点都没注意到金台之下俞行勉猛然色变的表情。 俞行勉自站到朝堂正中起,就一直挂着的温润笑意,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 第164章 抢、我、功、劳、者、死—— 江映澄是个行动派,几乎在心声落下的瞬间,就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从座椅里面站起身来。 俞行勉将小家伙的种种动作看在眼里,心下绝望地闭紧双眼。 他之所以会选择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于朝堂之上曝出,也是经过了重重考量的。 他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又不能一次将朝臣得罪太过,只能以这种方式给群臣暗示—— 看,我知道你们所有想要藏起来的小事,却没有将你们一击毙命,你们最好也识相一点,别将我逼得鱼死网破。 而小家伙若是真在朝堂之上就将这些罪证一一指出…… 俞行勉长叹一声,倒也没太多担惊受怕。 他既已选择了这般刀尖上舔血的万难之路,就已经做好了应对来自各方危险的准备。 俞行勉睁开双眼,准备接受小家伙给他带来的全新考验。 【诶?】 金台之上的软糯声音明显愣了一下:【是这样吗?】 江映澄满脸恍然大悟地又坐了回去,边于心底不停念叨,边抬起小手,在自己胸前拍了两下。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幸好有统哥你提醒我,不然,澄澄就要给俞伯伯添麻烦啦!】 俞行勉愣怔片刻,倏而抬头朝小家伙的方向看去。 他见过太多这般年岁的孩子,莫说那种从小便被娇生惯养的,就连他救下的那么多家中突逢巨变的,这种时候也都是任性执拗的。 他们不会懂大人的烦恼,小小的脑袋瓜里只装得下当前的快乐。 这还是第一次,他蓦然生出一股,被小孩子照顾了的感觉。 周围的几个大臣不由露出一脸慈祥的微笑,像炫耀自家崽崽一般得意地看了俞行勉一眼,眼神里的含义很好理解—— 看,这就是他们最喜欢的小公主,可爱?! 最可爱的小公主双手托着圆润的下巴,很快就将先前的想法抛到了脑后:【那还是澄澄自己做小纸条叭~】 她双目放空,看似魂游天外,实则都已经快要把007发给她的资料翻烂了。 【哇哦!哇哦!!潘家当年盯上的,原来是状元郎盛思久,被拒绝了之后才退而求其次的呀!】江映澄的眼神又重新聚焦,精准地在盛思久的脸上转了一圈儿,【嘶哈嘶哈,这颜值,过了十年还是这么能打~】 而后,她的心声里带上了浓浓的不解:【周大人难道就没考虑过,潘氏女又不瞎,怎么会放着这么好看的状元郎不嫁,反而找上了他呢?!】 群臣的目光也跟着在盛思久的脸上来回扫视了两圈,再一转到周德宇的脸上,立刻被污染了双眼般缩回了头。 这人呐,就怕有对比。 盛思久人到中年仍是格外丰神俊朗,而周德宇…… 啧啧。 也不知道那潘氏女怎么看得下去的。 周德宇被几人嫌弃的眼神刺痛,怒火瞬间便冲昏了他的头脑:“周某人的儿子现下都在我周府之中好生将养着,就不劳俞大人费心了!” 专注听小家伙心声的俞行勉被这一道堪称怒吼的声音唤回了注意,表情茫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下意识回道:“七月产子常伴有先天不足,周大人您可当真应该小心照料——” 周德宇一噎:“你什么——”什么意思? 他的长子身体康健得很,平日里上窜下跳,几年都不见生病一次,怎么就先天不足了呢?! 然而这句话还未等说完,位于人群前方的潘汲峰就重重咳了一声,很快,就又有新的官员自队伍中站了出来。 “俞大人,”寇兴言高声吸引了整个朝堂的注意,“难道您就想凭借着这些家长里短,来向诸公证明自己的实力吗?” 寇兴言就站在周德宇的斜后方,俞行勉只微微一侧身,就和他对上了视线。 也只消一眼,就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敢问这位寇大人,”俞行勉彬彬有礼道,“您觉得,俞某应该拿出什么样的消息,才算证明实力?” 寇兴言重重一哼。 他是在俞行勉入狱后为官的,仗着家里的关系升迁飞快,脏手的事情根本不用他亲力亲为,也就是因为如此,他才被选为了排挤俞行勉的第二道防线。 “有本事,您也将我送到诏狱里面待上一待,”寇兴言轻蔑一笑,“体验体验俞大人过去体验过的日子。” 俞行勉无声勾起唇角。 他确实对这人的信息知之甚少,但—— 【嘲、嘲讽谁呢?!】奶呼呼的声音明显气得不轻,【这么想进诏狱,看澄澄不把你全家都送进去!!】 【你大哥可是在军饷里做过手脚的,这罪名一旦成立,不光你们全家都能喜提诏狱几日游,还能巡城游法场呢!】 嘶—— 还不等俞行勉作何反应,几个武将就差点按耐不住愤怒,若不是多年上阵杀敌磨炼出来的卓绝毅力,他们就差当场上前,去和寇家那几人拼命了。 前几年确实常有粮饷不足的情况,明泽帝几度御驾亲征之后,这种情况才渐渐少了许多。 他们当时还以为朝廷拨给他们的就只有那么多,每次出军征战都做好了挨饿几顿的准备,却原来,真就有人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在他们的粮草上面做手脚! 众武将不住喘着粗气,拼命攥紧了拳。 一片气愤的面孔之中,满脸狐疑的陆遥在人群之中分外显眼。 他眉心微蹙,越想越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小家伙每次翻找那个“统哥”给她的资料都需要用上好长一段时间,可这一次,她竟是如此迅速地就说出了寇家所犯之事—— 【幸好之前为了给陆伯伯准备礼物,提前将寇家的资料都调了出来,不、不然这么多信息,澄澄要看好久才能找到重点呐~】 小家伙的声音里满是得意,却成功让两个人的动作都微微僵滞了一瞬。 陆遥四肢僵直着转过头,看向下意识朝他瞥过视线的俞行勉,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 以口型道:“抢、我、功、劳、者、死——” 俞行勉倏地回头,企图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还不能让俞伯伯直接将寇家得罪太过,还要让他们知难而退,好难的呀……】 【呀!澄澄终于找到啦!】 第165章 俞伯伯你是不是不行?是不是不行?! 寇兴言与其兄长寇奇文乃一母所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虽非长子,也并未曾在家中受过什么不公的待遇。 但奈何,他的兄长实在比他优秀太多。 寇奇文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永远是那个能让寇于安面带笑意与人炫耀的资本,而寇兴言即便拼尽了全力,也不过得了个夫子“天资平平”的批语。 长此以往,寇兴言心里也生出了诸多不满。 【然、然后他就刻意模仿他兄长的神情仪态,就为了能够得到他父亲的一两句夸奖。】 【时间久了,他又将目光放得更远,成功骗过了不少与寇奇文不常接触的人呢!】 小家伙的心声忿忿。 她实在气得牙痒,随手就摸过了一块小饼干,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专挑女子行骗,算什么本事嘛!】 一块饼干吃完犹不解气,江映澄又将手伸向了装有饼干的小碟子,抓起一块整个塞进了嘴里嚼嚼嚼。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个大臣也顿感牙疼地“嘶”了一声。 扮作寇奇文的模样,对女子行骗,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他们心里霎时间便生出了数个猜想,且每一个,听起来都十分不堪入耳。 寇兴言与寇奇文长得极像,虽说两人之间的仪态举止都相去甚远,但若是他们就站在那里闭口不言,连他们都要恍惚半天。 更不用说,在寇兴言有意仿照寇奇文的情况之下。 【这个寇兴言真坏呐,寇奇文醉心官场公务繁忙,他就趁其不在,扮作对方的模样潜入后院,与那些妻妾酱酱酿酿,嘶——】 群臣:“嚯——” 小家伙口中的“酱酱酿酿”他们虽然不能理解,但文字有时候就是这么博大精深,常能带给人无限遐想,他们几乎在同一瞬间,就领会了小家伙的未竟之意。 这寇兴言,玩得够花啊…… 有几人没忍住朝寇奇文瞥了一眼,短暂的同情过后,又渐渐升起一丝快意。 该,叫你连军晌都敢动手脚,你弟弟的所作所为,也算是你的现世报了! 寇奇文茫然抬头:“???” 【哇!!】 小家伙突然惊天动地一声吼,回头看向寇奇文的几个大臣连忙又转回了头,激动之下还差点闪了脖子。 怎么了怎么了? 小殿下又看到什么了? 还有什么是比寇兴言去后院“酱酱酿酿”还要劲爆的消息??! 【这个寇兴言……他、他他有花柳病啊!】 【而且他就连去那种地方,都是用他哥哥的名义去的啊!】 江映澄越扒这大瓜就越震惊,急得嘴里的小饼干都不嚼了,全神贯注地疯狂扒拉007给她的资料—— 【呜哇——】她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声音也罕见地微微发颤,【他用他哥哥的名义在各个青楼里大肆挥霍,甚至为了败坏他哥哥的名声,连小倌馆都经常光顾呀!!】 江映澄瞳孔震颤:【太……太拼了……】 群臣也跟着瞳孔震颤。 能走到如今地位的,大多也都是家中众星捧月般的天之骄子,且每人都有众多兄弟姐妹,骤然听到寇家这样的荒唐事,都有种后背发凉的劫后余生之感。 几个大臣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下暗暗决定,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感谢一番弟弟们的手下留情! 万幸!万幸啊!! 俞行勉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这些消息确实足够证明他搜集情报的能力,但—— 总觉得这样的话一说出口,更容易招得寇家更为强势的反扑。 然而俞行勉这么长时间的沉默已然让寇兴言自觉占得了上风,他裂开嘴,挑衅一笑:“怎么,可是寇某品行太过端方,让俞大人无从下手啊?” 俞行勉:“……” 已经从小家伙心声中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的朝臣:“……” 可真要脸呢? 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骗过了是?! 群臣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对寇兴言当场翻白眼。 只是眼神里的情绪也很是嫌弃。 还欲出演嘲讽的寇兴言一噎,对周围同僚的反应很是不解,停顿了片刻,才接上了先前的话题:“不过,我也不是那般蛮横无理之人,只要你今日磕头认错——” “咚——” 寇兴言的话还未等说完,金台之上就猛然响起一阵手掌拍击桌面的闷响。 江映澄的小手拍得通红,疼得眼泪都直往外冒,却仍是气鼓鼓地先瞪了寇兴言一眼。 【俞伯伯你是不是不行?是不是不行?!】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了她超厉害的俞伯伯,【你要是不行你说话,澄澄可以的!】 俞行勉:“……” 群臣:“……” 啊这…… 不得不说,小家伙是懂怎么挑起成年人的好胜之心的。 俞行勉垂在广袖之下的十指和拇指轻碾,虽未将这简单的激将法放在眼里,却也难得升起了几分火气。 他这一生隐忍的事做了太多,险些就让这形成了他的固有思维。 思及此,俞行勉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身侧一脸桀骜的寇兴言,朗声道:“寇二公子的逸闻坊间确实甚少流传,但——” 俞行勉转过身,对着寇奇文的方向拱手一拜:“有关寇大公子的桃色趣闻,俞某倒是听过不少。” “什——”寇兴言瞳孔紧缩,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半晌只艰难地别出了一个单音。 倒是两人前方一直默不作声的寇奇文身形一滞,缓缓转身,看向俞行勉,道:“俞大人这是何意?” 他这一生做过的坏事虽罄竹难书,但偏偏对方提及的那个,他却从未做过。 又是一欺世盗名之徒。 他的心中不免升起一抹轻蔑。 俞行勉将这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底也对小家伙的本领有了全新的认识。 无论有多少人与他说明小家伙的奇异之处有多过人,也不如他亲自体验一番。 俞行勉勾起一边唇角:“大人若是得空,不如去花柳巷转上一转,看有多少大人的‘老熟人’主动与您打个招呼。” 寇奇文锋利的眸子定定注视了俞行勉半晌,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眼神直直朝着一脸心虚的寇兴言射去。 寇兴言猛地一抖。 第166章 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寇奇文甚至都不用亲自前往验证,就已有吃了一口新鲜大瓜的朝臣议论出声。 “我知道我知道,寇大人可是天香楼的常客,那里的姑娘几乎都被寇大人关照过生意——” 开口之人似是意识到此言将自己常去光顾的事也暴露了出去,猛地闭上了嘴。 然而此刻的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在全神关注此事,这句话一出口,就迅速将气氛带到了下一个高潮。 “嚯——居然还是真的!” “寇大人看着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没想到私下也是极会享受的!” 出声之人越来越多,便有知道更多消息的朝臣趁乱添火:“不止如此,据传就连对面的小倌馆,都常被寇大人光顾呢!” “哇——” 平日里冷冰冰的寇大人脱下朝服之后热情如火哇—— 一脸正紧的寇大人居然男女通吃哇—— 哇、哇、哇—— 寇奇文紧紧攥着拳,额角的青筋都很是明显地盘旋其上,一看就知被这突然的变故气得不轻。 他咬牙死死盯着自家那不成器的弟弟,似是想用目光在他身上直接烫出两道窟窿。 寇兴言眼神飘忽,根本就不敢跟自家大哥对视。 【这、这都不打起来?】 【要么说寇大人是干大事的呢,屎盆子扣到头上都能面不改色,】江映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小饼干抓到了手中,正小口小口地啃着,【换我我不能忍!】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大臣,一时之间甚至还有几分遗憾,若是寇家这两位也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今日这架,他们就是不想打也不成的! 唉…… 江映澄的叹气声几乎和朝臣们的声音叠在了一起:【寇奇文还有好几个孩子,连统哥都说不清楚是谁的呢,俞伯伯是不知道这件事吗?】 唰的一下,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地朝着风暴正中的俞行勉看去,眼神之中全是对吃瓜的渴望。 饿饿,饭饭。 俞行勉:“……” 俞行勉感觉整个朝堂都是赤裸裸的杀意,区别就是有些杀意是明晃晃的想要他死,有些却是—— 清澈中透着一丝求知若渴。 俞行勉平静地移开目光。 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 群臣目露失望。 啧。 小气。 【昂??】 江映澄猛然又在资料里发现了一行毫不起眼的小字,却让她瞬间又重新激动起来。 【嗷嗷嗷,这寇兴言,他、他还把花柳病传染给寇奇文的妾室了呀!】 【还害得她的孩子也跟着落下了病症,可怜那妾室根本不敢与寇奇文道出真相,每次带孩子去看病,都要偷偷摸摸地出门去找郎中!】 高思远一口凉气还没等吸完,就觉放在身侧的长袖被人轻轻拽了两下。 是董康盛。 两人仅在对上视线的瞬间,就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深意。 董康盛以目光询问:来不来? 高思远眼神坚定:来! 寇奇文垂下头,勉强压住了心中的怒火。 今日之事,寇兴言也是得了上官的示意,他即便再气,也只能回去之后再行发作。 他狠狠咬紧了牙关,心中不断劝说自己应下此事,刚想开口,就听角落里传出两道很是清晰的议论声—— “嘶——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哦?”接话之人兴致勃勃,“快说说快说说!” “我家夫人先前有阵子去抓药,刚好瞧见寇大人的妾室带着一孩童在那面诊,她说她曾断断续续听见里面传来几句、几句什么‘花柳病’、‘遗传’之类的……” “嚯!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那人耐人寻味地笑了两声,“而且,就今日这种情况,你还用怀疑吗?” “也对!” 眼看就要偃旗息鼓的议论之声,又随着董康盛与高思远两人所唱的双簧而再度响了起来,甚至还有比方才还要热烈之势。 寇奇文面色铁青:“……” 也对什么也对! 去花柳巷的不是他!得花柳病的也不是他!!他的妾室怎么可能会—— 寇奇文呼吸一滞,满腔的怒火都梗在了喉间。 他想到了一种让他万分难以接受的可能,但那似乎,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猛然抬头,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局,一字一顿道:“寇、兴、言!” 【芜湖!】 江映澄离得远,方才董康盛两人谈话时又刻意控制了音量,确保只有他们那一圈的人能够听到,是以她只听到了寇奇文这一道夹杂着冲天怒气的低吼。 【怎么啦怎么啦?要打起来了吗?!】 群臣也眼神一亮。 要打起来了吗?! 打吗打吗?! 前方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三声轻咳,成功将寇奇文刚刚攒起来的怒火瞬间浇灭。 潘汲峰满目威严:“这可是在朝堂之上,尔等这是将此当作家中后院了吗?!” 寇奇文狠狠瞪了寇兴言一眼,回过头,忍辱负重道:“潘大人教训得是。” 说罢,他就回身端站于队伍之中,紧紧闭上双眼,做足了不听不看的超然架势。 群臣自知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便也都认命般地站了回去。 心中的失望堪比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 俞行勉一战扬名,自觉给父皇找了个超级帮手的江映澄,走起路来都像是带着阵风。 “父皇父皇,”她晃动着美人父皇牵着她的手,仰起的小脸红扑扑的,“俞伯伯是不是很棒?” 她嘴里问着美人父皇对俞行勉的看法,脸上却全然是一副“夸我夸我快夸我”的殷切期待。 【是澄澄给父皇劝说回来的俞伯伯奥~】 心声里也是十分诚实了。 江宴川牵着她慢慢往武阳殿的方向踱步,闻言极轻地笑了一下:“嗯。” “谢谢澄澄。”他说。 暖黄的晨光打在他的侧脸之上,像是给他加上了一层柔和的剪影。 看得江映澄一脸傻笑。 她“蹬蹬蹬”地小跑两步,站到她美人父皇的面前伸出双手:“那现在可以抱抱澄澄了吗?” 【武阳殿好远的哦,澄澄不想走啦~】 江宴川唇角的笑意当场一收:“江映澄,你刚刚把一整张桌子上的糕点都吃了,你——” “陛下——”身后蓦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吵闹。 见两人侧身看来,美艳女子连忙扯上身边的少年行礼:“臣妾拜见陛下——” 第167章 所有人都想当最后的那个渔翁 萱妃带着江灼蓝盈盈一拜,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异常,丝毫不见先前的慌乱模样。 江映澄还维持着伸出双手的傻气动作,闻言直接从她美人父皇的身侧探出头去看,差点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江宴川一手扶住小家伙,回过头,好半晌才声音低沉地道了一声:“免礼。” 这里是重云殿通往武阳殿的必经之路,他虽未曾明言不许妃嫔来此打扰政务,但这也还是第一次,有人竟胆敢直接找来这里。 江宴川沉着脸,刚想冷声诘问,身旁的江映澄就一脸惊喜地“蹬蹬蹬”跑了过去。 “三哥?”江映澄在江灼蓝的跟前左看右看,“你的伤都好啦!” 江灼蓝小心地瞥了一眼江宴川的脸色,随后抿了抿唇,献宝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两颗糖果,笑着塞到了江映澄的掌心里:“这个给你。”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明显被这两颗糖哄得极其开心。 她很是懂事地剥了一颗糖递到了江灼蓝的唇边,看他吃下去后,才将剩下的那颗塞进嘴里,而后两人一起,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新月。 江宴川无声注视了半晌,忽而沉沉叹了一口气。 严肃的氛围都被这两个孩子搅得渣都不剩,他也不好再去破坏这难得的温情画面。 江宴川看向萱妃:“何事?” 萱妃忙又福了一礼:“回陛下,灼蓝今日醒后突然说他想起了一点当日的情形,想要快点报给您听。” 这其实不用非得挑在这么紧要的时刻,只是那样的消息太过要命,她只能找一个明泽帝注定没有多少空闲的时段,以求少面对一下对方的雷霆怒火。 江宴川眉眼微沉,将两人一道带进了武阳殿里。 江映澄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殿里迎来了小伙伴,高兴得不停往江灼蓝的手里塞各种小点心,以至于被问到正事时,江灼蓝边说还要边小心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 “儿臣、儿臣在慧妃娘娘和那个陌生男子谈话的过程中,隐约听到了一句,要在元日宴上,给一个什么国主下毒……” 那男子就是在说这句话时又小心巡视了一圈,才发现了他露出来的一小块衣角,他至今想起当时的场景,还觉头皮阵阵发麻。 武阳殿中的氛围忽而就压抑得有些可怕,江宴川的手指无意识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敲击,轻而闷的声音像是直直敲在了他们的头骨之上。 殿中一时无人说话,只有江映澄的心声毫无顾忌地在几人耳边乍响。 【昂?】江映澄的耳朵耸动了两下,【还有这回事呐?!】 先前还十分欢脱的小奶音骤然间就变得气呼呼的:【什么国主?他们要给什么国主下毒?!】 挑在他们大瑞的元日宴上搞事,明显就是想要嫁祸给他们呐! 太脏了! 这群人的手段太脏了! 007及时将当日发生事件的详细过程以文字形式投放到面板之上,江映澄连小点心都顾不上吃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板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唔……朱瑾国?怎么总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呢?】 江宴川指节敲击桌案的动作倏地停顿,眼中酝酿的冰寒风暴骇得长顺公公都倒退了一小步。 朱瑾国是与大瑞接壤的一大强国,也是他准备最后攻破的国家。 幕后之人此举,应是做着让他们鹬蚌相争的打算。 【啊!!】小家伙的心声突然一声惊叫,成功将本就已经心神震颤的几人吓得又是一抖。 【朱瑾国不就是那个,给我美人父皇投毒的朱瑾嘛!】 激动之下,小家伙的心声都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更遑论一旁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 萱妃双膝一软,险些直接跪倒在地,还是旁边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让她堪堪站稳了脚步。 旁边第一次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江灼蓝,却是双手一颤,被小家伙塞了满怀的小点心咕噜咕噜地散了一地。 江映澄表情茫然地抬起头:“三哥?” 【三哥这是怎么啦?】 江映澄飞速蹲下身,企图将刚掉在地上的点心轻拍两下后塞进嘴里:【三秒内捡起来还能吃!】 惊得一群人都连忙围了上去,萱妃和两个孩子站得最近,也是第一个将小饼干从小家伙手中抢下来的:“小祖宗,这可不兴再吃了啊!” 江映澄眼睁睁看着好漂亮的萱妃姨姨将小饼干随手交到宫女的手中,而后更是将散落在地的小点心全都收走,心疼得直抽抽。 【能吃……还能吃呢!】 她今日在早朝之上吃了太多点心,美人父皇早就有了意见,若不是武阳殿里的点心是长顺公公早就准备好的,她今日就连这些都吃不到啦! 江映澄可怜兮兮地看了长顺公公一眼,企图能激起他的怜爱之心,好背着她的美人父皇,再偷偷帮她准备一点! 长顺公公:“……” 这宫里的日子,是愈发艰难了。 江宴川无奈叹气,试图将小家伙的注意力从点心上移开。 他对着江灼蓝问道:“什么国主,你可还能想起分毫?” 江灼蓝愣怔抬头,突然福至心灵般开口:“好、好像是朱什么……” “可是朱瑾?” 江灼蓝重重点头:“对的对的!就是朱瑾!” 江映澄的心声也几乎和他的声音叠在了一起:【对对对,就是朱瑾国那个大坏蛋!】 【他们可坏啦!】江映澄垂下头,掰着手指头数她刚从资料上看到的讯息,【别看他们在咱们大瑞的元日宴上被人投毒了,其实他们也是打的同样的心思呢!】 【给美人父皇投毒不易,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我太子哥哥身上了呢!】 【下的还是别国的慢性毒药,还想事了拂衣去呢!】 阵阵磨牙声在武阳殿中响起,殿中的每一个人都能清楚感觉到小家伙的气愤。 江宴川将手指轻放在紫檀木制的座椅扶手上缓缓摩挲,忽而极其清浅地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想当最后的那个渔翁,可也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168章 秘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钻进了他们的脑子里 江宴川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参与内朝的大臣在殿中按位置站好。 一众好不容易挺过早朝,希望明泽帝能在路上被可爱的小团子治愈的大臣心下五味杂陈。 寇奇文擅动军饷之事还像一把利刃在众人头顶高悬呢,这就又来了后宫嫔妃联合外男通敌叛国一事,简直就是怕他们死得不够彻底。 是的,自他们进殿的那一刻起,小家伙的心声就一直叭叭着,到现在还没能停下。 秘辛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擅自钻进了他们的脑子里,丝毫不管他们是不是想听,也不管他们该不该听—— 带着半点不顾他们几个老家伙死活的美。 【……就、就这个脑子还想害澄澄呢,做梦!!】江映澄气呼呼地落下最后一道心声,群臣却站不住了。 不是,你说清楚,那个慧妃是想害谁??! 他们虽然只是一介朝臣,不方便插手陛下的后宫之事,但事情若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他们几个老家伙也不是不能努力一下的! 群臣目光灼灼地朝着明泽帝望去,希望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你动不动手?你不动手的话,我们几个可就要顶上了! 就算小家伙没有如此神异,单凭她那颗时刻都会为他们着想的心,他们也必不会让她有半点闪失! 江宴川挑起一边眉峰,似笑非笑地看向下方的一众朝臣。 他这一生凶名在外,虽面对忠臣良将之时也有刻意收敛,但被朝臣以这样略带质疑的眼光看着,也实数这些年来的头一次。 “诸卿可是有话想说?”江宴川骤然开口,中止了这场哑剧。 几个抬了头的大臣对视一眼,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按理来说,他们应是不知道有关萱妃和慧妃两位娘娘之间发生的争端的,若是贸然开口,恐会让小家伙知道,他们能听到她心声之事。 群臣哑然无声之时,潘汲峰却是直接从队伍中窜了出去:“臣,确是有一事需向陛下请奏!” 元日宴的日子越来越近,若是再任由怀安和静婉在各自的殿中禁足,此事会带来的后果,他每次只消稍稍一想,就觉头痛欲裂。 承弼身上的嫌疑虽已被证实为子虚乌有,但他已然出面请辞过一次,若是此次再由他来开这个口,难保天子不会觉得他们家是以此相要。 他也只能亲自开口。 “今日,柔贵妃娘娘托人给家中捎信,信中说她也对先前所做之事十分悔恨,想找个机会和小殿下当面赔罪,若是小殿下有什么想要的赔礼,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亲自为小殿下达成。” 潘汲峰这一番话极尽恳切,直奔主题,再没有了先前的桀骜气盛。 江宴川的一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他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潘汲峰,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也毫不遮掩地压了过去:“潘卿既然这么想帮朕的妃子填补纰漏——” “不如,潘卿将人直接带回府中,重新教育一番。” 整个武阳殿都随着这句话的落下而静了一瞬。 群臣大气都不敢喘,潘汲峰更是当场就浑身剧颤地跪倒在地。 他脸色惨白,冷汗瞬时就出遍了全身,整个人都像是才从水里打捞出来不久:“臣、臣自是不敢插手陛下的家事,只是——” “只是你潘家太过看重柔贵妃诞下的这个皇子,所以,”江宴川的双眸危险地微微眯起,声音不耐地打断了潘汲峰毫无意义的狡辩,“所以你们根本不在乎,柔贵妃是不是险些就毁了一个无辜孩童的一生。” 潘汲峰额角的冷汗已经淌成了一条条细流,随着他一下下磕头的动作落到地面之上:“陛下明鉴,臣可是万万不敢如此作想的!臣也只是想为柔贵妃求得一个改过的机会啊陛下!” “咚、咚、咚”的磕头声一下接着一下,听得周围的群臣都隐隐觉得自己头盖骨发疼,江宴川却是没有半点反应,既没开口唤人停下,也没出言好声安慰。 只道:“孤也只是让柔贵妃母子禁足而已,若是潘卿仍不满意,那便按照宫中的律例来。” 潘汲峰瞳孔紧缩。 柔贵妃所犯下的,可是污蔑当朝公主的重罪,他们心里也都十分清楚,仅是将她禁足已然是最轻的处罚了,坏就坏在,这个时机实在是太过要命。 若是当真按寻常的律例处置,打入冷宫都算是明泽帝手下留情了。 “没、没有不满意……”潘汲峰声音艰涩,“谢陛下恩——” 话还未等说完,就听主位上方突然响起一道稚嫩的童声:“父皇,潘大人的意思是,可以让澄澄自己提要求吗?” 满朝文武皆是一愣。 江宴川的表情也难得僵滞了一瞬:“澄澄可是有何想法?” 这还是自小家伙被带入朝堂以来,第一次主动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望了过去。 江映澄狡黠一笑:“澄澄有的哦!” 【元日宴上暗潮汹涌,任何一个漂亮姨姨因此受到牵连,澄澄都会心疼哒!】 【但柔贵妃就不一样啦~】 江映澄真心实意地发出感叹:【多么完美的一个冤种人选呐!】 又可以承担全场暗涌的焦点,又可以当作敌国利用的工具,若是计划得当,甚至还可以让柔贵妃的计划早早地暴露于人前! 简直就是太完美啦! 文武百官:“……” 江宴川:“……” …… 冬季的天暗得极早。 江映澄一早就收拾妥当,在星霜殿内等候出宫了,却还是硬生生拖到了酉时,才跟一早就等在前厅的柔贵妃坐上了马车。 了尘四人光明正大地跟在身后随行,暗处里还安插了不知多少暗卫,名义上是保护两人的安全,实则,这其中的轻重缓急,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十分清楚。 柔贵妃时隔数日终于被解除了禁足,面对这个险些被她陷害成功的小家伙时,面上却无一丝尴尬的神色:“咱们今日到底是要去哪里?” 江映澄神秘一笑:“到了就能知道了哦~” 说完,她就兀自躺了下去闭目养神,准备为晚上的搞事大业提前养足精神。 柔贵妃见状便也不再多言,马车沉静而缓慢地朝宫外行驶。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进入了一条吵闹的小巷。 车马之外的夜空被烛火晃得灿如白昼,也将这一小方空间映得极亮,柔贵妃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此事似是有什么地方过于诡异了些。 “唔……到啦?”身后的小团子恰好在马车停下之时转醒,伸了个懒腰之后就径直走了出去。 柔贵妃咬了咬牙,也只好跟了上去。 只是—— 仅是在车厢外随意扫了一眼,就让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小家伙她,这到底选了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169章 你就说是不是卖点心吧! 今日的车马是潘静婉亲自准备的,其制式不知要比江映澄上次出宫时乘坐的要繁复贵气多少,甫一停驻,就吸引了周遭无数驻足之人的目光。 几家老鸨对视一眼,拔腿就欲朝着马车的方向狂奔。 那必定会是个一掷千金的大客户,她们几乎已经迅速在心里拟好了接待姑娘的名单,只待—— “玉珂姨姨?”一道软软糯糯的稚嫩童声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众人目光下移,总算瞧见了鬼鬼祟祟掀开帘子、只露出了一颗小脑袋瓜的团子。 “是我呀玉珂姨姨!”小团子见总算引得了对方的注意,这才开开心心地从车厢内走出,小手不停晃动着打招呼。 天香楼老鸨张玉珂瞬间便成了全场焦点。 她迎着周遭饱含“连这么小的娃娃的钱你都赚你还是不是人”、“天香楼不会开始拐卖孩子了”、“你做人的下限怎么可以这么低”等一系列复杂的眼神,含泪上前迎接她的小财神。 这个花花世界什么都是假的,唯有到手的钱财才是真的。 张玉珂的心中万般坚定。 她没错! 然而还未挪动两步,就见车厢之内就缓缓走出一姿容绝艳的女子,眼神震颤地看着马车周围的她们。 张玉珂的眼神也很是震颤。 这小家伙,不会真的拐了个人来,想要卖给她们?! “不是说要去点心铺子?”潘静婉终于从愣怔的状态中抽身而出,尖锐的声音中都带了几分轻颤,“你到底带我来了什么地方?” 被了尘抱下车舆的江映澄表情无辜地回过头,指着天香楼灯火通明的三层楼体,咧嘴一笑:“这里的芙蓉酥可好吃啦!” 【你就说是不是卖点心!】 小家伙的心声理直气壮,听得几个跟着前来的护卫都对柔贵妃的遭遇都不免升起了几分同情。 娇生惯养的高门小姐,怕是这辈子也没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踏足这种地方。 江映澄从了尘的身上刚一窜下,就一溜烟地跑到了张玉珂的跟前,小手朝着潘静婉一指,脆生生道:“澄澄今日有人买单哦,把你们楼里的好吃的通通来一份!” 张玉珂:“……” 虽然有这样豪气的主顾她也很是高兴,但是,你指着的那个人,脸色已经黑到就快要杀人了啊! …… 江映澄今日执意只坐在一楼的大厅里,还挑了正中间那个最大最显眼的圆桌,并当真将所有的菜色都点了一份,芙蓉酥十份。 好在天香楼也不是真的想发展饮食行当,所备的菜色不多,这张圆桌也勉强能够摆下。 “姨~娘~”江映澄超大声地招呼近在她咫尺处的潘静婉,“你~也~尝~尝~呀~” 这一嗓子,直接盖过了本就因这奇怪组合的落座而声音渐小的诡异氛围,周遭的谈笑之声顿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飘向了两人。 “姨娘”这个词,简直让他们的头脑之中自动生成了一部家庭伦理大戏。 妾室带着家中正受宠的小女儿来逛青楼啦?! 还是借着美食的名义哄骗来的呐?! 嚯—— 精彩!! 实在是精彩!! 整个大厅仅静了不过几息,就又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 大厅中每张桌子旁浪荡公子,心神都已不再聚焦在天香楼的漂亮姑娘身上,而是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自以为小声地议论起,这从未在这条街上出现过的奇怪组合。 “姨娘不饿,”潘静婉额角的青筋直跳,片刻后又咬牙切齿道,“你晚上不是也用过晚饭了?” 点这么多餐食做什么?! 江映澄听得此言,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眼底也迅速积攒起了一层氤氲的雾气:“爹爹说姨娘为了给澄澄道歉,要请澄澄去吃好吃的之后,澄澄就开心地一直等着姨娘接澄澄来着……” “姨娘要是觉得,澄澄给姨娘浪费银两了,那澄澄便不吃了叭……” 说罢,她便委委屈屈地将沾了一圈口水的芙蓉酥放回了碟子里。 潘静婉:“……” 潘静婉:“???” 点都点了你才说要省钱? 而且她是差这点银两的意思吗?! 潘静婉被小家伙的茶言茶语气得眼前阵阵发黑,几次张口都没能组织好合适的反击。 旁边桌上的食客却是先行开了口:“啧,让一个小孩子饿着肚子等这么久,人家多吃点不是正常?” 说好请人家孩子吃饭,却拖到这个时间才来,一看就是想故意虐待这么点的小团子! 周围观察了许久的人群见终于有人率先发难,也都跟着发起声援:“这么一桌子菜才能几个钱?这位夫人,我等看你穿衣用度无不奢华,您不该是差这点钱的人?” “呵,她那哪里是舍不得钱?我看她是舍不得给这个小家伙花钱!” 潘静婉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撞见有人胆敢当面指责她的情况,偏生还是发生在这种情形之下,让她既不能暴露身份,又不能对这小家伙口出恶言。 周边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她被气得浑身轻颤,恨不得直接拽过那群出声的人高声尖叫—— 你们这群有眼无珠的臭男人!睁开眼睛看看啊!那小团子看似哭哭啼啼的可怜模样,可是她低头掩住的嘴角在笑啊! 她在笑啊!!! 潘静婉被气得浑身轻颤,指尖都因为攥得太过用力而泛白到有些透明。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回道:“你们误会了,我只是——” “误会?” 还未等她说完,一道略带刻薄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解释:“没听错的话,这个小家伙方才可是说过,夫人您是为了给这个小家伙道歉,才带她出来吃东西的,您到底是做过什么,才需要向这么个小孩子亲自道歉?!” “怕不是平日里就没少欺负人家罢!” 潘静婉倏地闭上了嘴。 今日种种她虽万分气闷,但能从那样的境况中脱身而出,也还是多亏了这个小家伙的退让。 她转过头,想要凭毅力将这难看的境况隐忍而过——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的姨娘!” 哭得眼眶通红的小家伙豁然转头,声音倔强道:“就、就算我的姨娘纵容哥哥欺负我们,就算她上次污蔑澄澄做了爹爹的巫蛊娃娃,在澄澄的心里,她也还是一个很好的姨娘!” “……” 第170章 喝完好上路 江映澄的一段话说得掷地有声,成功将本就已经很是诡异的氛围搅得彻底鸦雀无声。 整个厅堂无比寂静。 先前出声指责之人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神古怪地注视了潘静婉半晌。 而后怒火更盛。 “你还是个人??!” 因为这种理由被一家之主判定请客赔罪之事,本来就已经很是骇人听闻了,她居然还带小家伙来这种地方吃饭?! 这不就是故意折磨人家小孩子吗?! 潘静婉:“……” 她就说这个小家伙怎么会这么好心,帮她在殿前说那些好话,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潘静婉被这神一样的转折气得怒急攻心,猛地一拍桌子:“我们要换包厢!!” 她潘静婉就算从这楼顶跳下去,摔断腿,回宫接着关禁闭,也绝不会再留在这里,受这般窝囊气! 江映澄垂下头,掩住眸中的得意之色:“那、那会花掉姨娘更多银两的叭……” 仅了尘几人能听到的心声里,却是无比诚实:【啊哈哈哈哈哈哈,这可不是澄澄要求的奥!】 而后就蔫哒哒地站起了身,捏住了潘静婉的一小块衣角:“那我们就快走,澄澄不想听他们这么说姨娘……” 潘静婉简直就要被这绿茶馅儿的小团子气得喘不上气,拽过小家伙的手就急匆匆往楼上走。 “哪间没人?”她问跟在她们一行人身后的老鸨。 【人在哪呢?】江映澄也在心里问她的金牌外挂007。 想多赚些银两的张玉珂张口便道:“三层还有空厢的。” 早就查好了资料的007也几乎在同时道:【三楼左手边第四个房间。】 潘静婉和江映澄同时仰头看向最顶上的那层。 “好。” 【好!】 三层是整个天香楼里所需消费最高的包厢,这一层的氛围要比大厅里安静不少,刚一上楼,潘静婉就很是满意地深深呼出一口气。 像是想要将方才沾染的晦气全都吐出一般。 长廊左侧仅有五个包厢,对比右边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一间间厢房,无疑令她更为满意:“左侧可还有空厢?” 张玉珂神色犹疑一瞬,而后便几步窜到几人跟前,点头道:“有的有的,您跟——”我来。 话还未说完,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就先一步撒开了潘静婉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前跑去:“哦哦哦,澄澄可以在包厢里面吃小点心啦~” 那般快乐的模样,就好像她从未在这样高档的环境中用过餐一般。 然而在场的观众却无人想要配合她的表演。 跟她一起来的几人都知道她在宫中过得是怎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场唯一的外人张玉珂也是亲眼见过她随手掏出一张银票的震撼场面。 江映澄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馈,脚步只停顿了一瞬,就继续了她的表演。 “这间可以吗?” “这间呢?” “这间总行了叭?!” 接连得到三次否定的答案后,江映澄气鼓鼓地跺了下脚,而后一个没站稳,便晃晃悠悠地朝着手侧包厢的方向倒了过去—— “咚——” 左手边第四个包厢的门被她猛然间撞开。 包厢里面传出一声怒吼:“什么人?!” 长廊里也很是兵荒马乱。 了尘几人虽已从小家伙的心声中了解到了她此举的目的,但骤然见到她跌得这般狠实,也还是跟着心脏停滞了一瞬。 几人都眼带关切地跑了过去,没提防包厢内的人比几人的速度还要更快。 身形很是健硕的劲装男子眼神凶狠地从屋内走出,见到门外搞出如此动静的竟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整个人也明显地愣了一下:“你这小家伙,谁带你来这种地方的?” “对、对不起,”道过歉后,江映澄便泪眼汪汪地抬起头,边用手指向仍站在楼梯口的潘静婉,边佯装好奇地探头往里看,“是姨娘带澄澄来的哦~” 男子下意识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回过头,还未待从对面慌乱的人群里找出那个“姨娘”,就冷不丁被小家伙扒住了裤腿。 厉程低下头,和还未起来的小家伙对上视线。 江映澄咧嘴一笑,弯成月牙的眼里都是狡黠的光:“里面的那个伯伯好像很好看,他也是来找漂亮姨姨的吗?” 厉程的表情愣怔一瞬,转头回望。 轻容纱制成的屏风将屋内男子刀锋般的侧脸映成一道剪影,仅是这样一道简单的线条,就让人生出无限遐想。 只是—— 他见惯了年轻女子对他家王爷犯花痴的场景,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在这么小的团子脸上看到相似的画面。 但面对这样一双澄澈的双眼,他也不好再恶声恶气,只道:“快跟你家里人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然而兔子肉已然到了嘴边,江映澄双眼泛着精光,回头猛地对她的了尘伯伯使眼色。 【了尘伯伯冲鸭,拖住他!!】 了尘迈开步子的瞬间,江映澄“蹭”地放开了抱着对方裤腿的双手,从地上一个弹跳矫健起身,刚一站稳就朝着房间内窜去—— 厉程对这么个小家伙没能提起防备,竟也当真让她掠了过去,回身想拖住她时,又被随后赶来的和尚横加阻拦。 交上手的瞬间,他就当场出了一身冷汗:“尔等何人,可知里面的是——” “厉程。”包厢内男子好听的声音冷然响起,打断了厉程还未说出口的威胁。 听到这道声音的潘静婉,眼见着便表情恍惚了起来。 厉程咬紧牙关,跟对面明显比他功夫高出不止一个等级的秃驴应战。 江映澄也于此时跑到了屏风之后。 与她父皇有六七成像的清俊脸庞之上不见丝毫慌乱,跟她对上视线的瞬间,还很是温和地替她斟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向前轻轻推了一下:“喝罢。” 江映澄怯生生地扒着卓沿爬到椅子上坐好,接过那盏热茶之前,还颇为淑女地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可、可以喝吗?” “嗯,”江羿安清浅一笑,“喝完好上路。” 江映澄:“……” 第171章 你是不是玩不起?! 江映澄伸向茶盏的手默默缩了回来,人也端端正正地在椅子上坐好了,唇角微微蠕动了两下。 这声音实在含糊不清,饶是江羿安这种耳力过于常人的,也仅听清了断断续续的两个字。 他眼眸微眯,端起自己眼前的茶盏,轻吹了一下,声音冷淡:“说清楚。” “你是不是玩不起?!”江映澄豁然抬头,圆嘟嘟的脸颊因气愤染上了一层绯红,小肉手将桌面拍得“啪啪”作响,“都、都做出来到天香楼找姑娘这么丢人的事了,还怕人看呢?!” 强闯进来的了尘几人被房中冲出的护卫拦在了屏风之外,包厢的大门也在这时被人“嘭”的一下猛然关上,屋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却因这句话诡异地停顿了一瞬。 “她刚刚都说了什么?”还未等江羿安开口,厉程先一脸空白地看了了尘一眼。 其眼神中包含的复杂情感,大体可以概括为“就是你们这种人无条件的维护,才让这小团子如此无法无天”以及“她一个小家伙这样聊天真的没有人管管吗”等一系列几欲脱口而出的吐槽。 了尘微微别过了头,生平第一次,有了家丑被“家丑本人”一把扬了的窘迫之感。 江羿安维持举着茶盏的动作停滞半晌,蓦然一笑:“你这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 他微微偏过头,朝着厉程几人所在的方向示意道:“这个小家伙可以留下,其他的,便杀了罢。” 一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就好像是在说“今日天气甚是晴朗吾等心情也很不错”那般的云淡风轻。 厉程:“……” 他难道不想吗?! 可这秃驴也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动作刁钻诡谲不说,内力也是深不可测,仅一个照面,他就知道今日之行定然不会太过轻松。 不仅不会轻松,眼见着还有翻船的风险。 厉程声音艰涩:“老爷……” 这命令有点过于难办了。 恰有一阵微风拂面,厉程心下一颤,他人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见那秃驴已然窜到了屏风之后,看轻容纱上落下的剪影,应是已经把小家伙抱到了怀中。 厉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家王爷此番是属擅自入京,若是被这种一看就非是普通人家的小姐瞧见,指不定会有怎样的麻烦。 他当即便提剑追了上去,屏风之后的景象也跟着映入眼帘。 江映澄被她的了尘伯伯抱在怀里,自觉找到了令她感到放心的依靠,小嘴开始更为迅速地叭叭叭—— “我、我了尘伯伯来了,你你等下要是哭好看一点,我就让我了尘伯伯少打你两下!” “就你这、这么几个人,还想打我伯伯们的主意呢?我都不好意思说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天真!” “被人看一眼就要杀人灭口,你是待字闺中的高门小姐吗?!” 江映澄的上半身从了尘的怀里探出,朝着江羿安所在的方向抻头伸手,骂骂咧咧。 看得厉程冷汗直冒。 这小家伙看着软软糯糯可可爱爱,说出来的话听着也有点娇滴滴的,只是这话中的内容…… 越品就越让人觉得——骂得真脏。 实在是太脏了! 了尘唇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嘴上还要不甚走心地劝说:“好了好了,咱不气,咱们不跟他一般见识……” 厉程:“……” 快住口两位祖宗,他家王爷的眼神看起来就差吃人了! 厉程将手中的软剑挽了个剑花,抬腿就要朝着几人的方向走—— “噌——” 剑出鞘的声响于几人头顶接连响起,这其中不知叠了多少道的锐器摩擦声,让本应细小的声音像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乍响。 厉程一瞬间甚至有了正被剑气扫过头盖骨的错觉。 “什么人?!”他低声惊呼。 江映澄转过头,还是先前那副笑嘻嘻的福娃模样:“是跟澄澄一起来的打手哦~” 江羿安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体会到—— 人在气极的情况下,是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的。 “你是何人?”他终于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先前只当她是富贵人家偷溜出来的孩子,如今看她身边跟着护卫的规格,他才终于意识到,今日应是碰到硬茬了。 江映澄看着和她美人父皇过分相像的脸,猛地一下钻到她了尘伯伯的怀里:“先、先打完再说呗……” 她想得可好啦—— 【要是现在就互通身份,伯伯们就没理由打这个大坏蛋了!】 【这个景王如此偷偷摸摸地入城,不就是想提前规划好人手,好在元日宴上搞事情嘛,澄澄偏不让他如意!】 【像、像这种人就是,打一顿就老实啦!】 了尘:“……” 钟承望几人:“……” 他们先开始还以为,小家伙就是单纯想让柔贵妃出糗,才千里迢迢带她过来这种地方用餐,原来…… 【嘿嘿嘿,柔贵妃还在外面呢?等一下这里动静闹大了,所有人都出门来看,这她明日还不名扬京城?!】 小家伙的心声里爆发出一阵堪称丧心病狂的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澄澄要为柔贵妃的丑闻添砖加瓦!!】 “……” 行、行。 江映澄自了尘的怀中抬起头:“伯伯你去打架,澄澄跟着钟伯伯在一起就行——” 【了尘伯伯记得照着江羿安的脸多打两下!】 包厢中的空气都好像安静了一瞬,钟承望在所有人注视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上前,跟了尘做好了小团子的交接仪式。 江羿安眸光沉沉,缓缓起身,也自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 局势一触即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江羿安的身上,只等对方再有下一步动作。 蓦地—— “嘭!” 守在暗处的暗卫破窗而入,更有人直接踏破了屋顶直坠而下,灰屑飞舞之中,江羿安长剑一甩,直接就将屏风劈成了两半。 “动手。”他目光直直盯着钟承望怀里的小团子,头也没回道。 一瞬间,所有人都足尖一点,身形自原地飞速消失,又于新的角落短兵相接。 刀剑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钟承望抱着小家伙在房内左躲右躲,心神紧绷—— 他倒是想直接带着小家伙跳窗出去,只是小家伙坚持想看江羿安被她了尘伯伯直接打在脸上的可怜模样,死活不肯出去躲避。 一片狼藉之中,潘静婉的拍门声都显得几不可闻。 “景王?里面的是不是景王殿下?!”潘静婉的声音愈发尖锐急促,“我是静婉啊殿下!!” 第172章 潘家那个进宫当了贵妃的女儿,带公主逛青楼啦! “我——是——潘——静——婉——啊——殿——下!” 潘静婉的这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楼下看热闹围观的人虽然已经躲得很远,也还是将这句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整个天香楼都在这一声嘶吼之后静了下来。 包括屋内正在缠斗的一大群人。 跟着江映澄出宫的暗卫,都是平日里跟在明泽帝身后的,自是不可能认不出景王的模样,能硬着头皮打斗了这么久,也不过是打着以“情况危急,没能看清”为借口的主意。 骤然有人这样一语道破,他们便怎么也不好继续出手了。 一片寂静之中,被钟承望安稳放到地上的江映澄眼神懵懂地开了口。 “景王?是我那个远在偃州的景王叔叔?” 语气里满是天真无邪,连表情也看不出一丝破绽。 景王府中的众人被这一句话惊得全都慌了神。 这竟然还是个小公主?! 此次行程他们千防万防,还特意将约见地点定在了这里,就是不想暴露行踪。 若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杀了也就罢了,可她竟然是个公主。 江羿安眼神古怪地盯着小家伙看了半晌,忽而动作优雅地将软剑缠回腰间,轻笑一声后,漫不经心走到她的面前,缓缓蹲下了身:“先前竟是忘了问,你的全名是?” 他倒是知道如今江宴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名讳里就有一个“澄”字,只是先前听到那句“是姨娘带澄澄的”时,她并未将这个会出现在青楼里的小家伙,与宫中那地位尊贵的公主联系到一起。 如今听到潘静婉的声音,他才意识到,事情似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江羿安看似平静的眸中深藏着暗涌,脑中无数的阴谋论破茧而出,却又被他硬生生按了回去。 太小了。 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小了。 小到他都不敢相信,对方会故意来此,只为了破坏他的计划。 可今日种种,却又着实有些巧合。 江映澄的眼神仔细瞄着江羿安的脸,笑嘻嘻道:“我叫江映澄哦~” 成功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一小块青紫的江映澄,心声里充满了快乐:【了尘伯伯真棒!】 了尘艰难压制住了自己疯狂上扬的唇角。 门外的拍门声愈演愈烈,江羿安难得烦躁地蹙紧了眉心,随口吩咐道:“放她进来。” 今日若不是潘静婉将这小魔王带到了这里,他也不会在机缘巧合之下被撞破行踪。 江映澄眼神亮晶晶地就要亲自去给潘静婉开门,还未等迈开步子,就被江羿安伸手按在了原地:“站这。” “我有话问你。”已经迅速整理好心绪的江羿安语气温和,像是家中长辈教导顽皮的小辈那般略带无奈道,“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他平日里用来舞刀弄枪的大手在江映澄的额头上戳了两下,小家伙细嫩的皮肤上很快便被戳出一个红点。 “还有,谁教你说那种话的?”他甚是满意地看着那个红点,“你父皇知道此事吗?” 江映澄双手捂住额头,眼神飘忽:“柔贵妃带澄澄来这里,说是要请澄澄吃饭的呀~” 她这话说的并没有毛病,只是刻意忽略了其中的因果。 提出以轻吃饭的方式恩怨两消的是她,挑选天香楼最为目的地的也是她,可—— 【谁叫景王没问清楚呢?】江映澄理直气壮地想,【澄澄没说错!】 潘静婉也恰在此时被门口的护卫放了进来,与她一同在门口处冒头的,还有天香楼的老鸨张玉珂。 张玉珂看着眼前被拆成一片废墟的包厢,很是牙疼地吸了一口气,而后又想到什么一般,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今日来此的可都非富即贵,楼下又有那么多百姓的见证,不愁没人赔钱给她! 她几乎瞬间就在心底计算好了屋内每一样家具的价钱,暗自琢磨着,等他们询问时,该如何清纯又不做作地将总数说给他们听。 然而—— 守在门口的护卫一个错身挡在了她的面前,随手扔过一张银票,打发道:“你可以走了。” 张玉珂猛然回神,捏着那一张银票欲言又止。 “还不走?” 张玉珂声音艰涩:“……不够。” 她们天香楼做为城中最顶级的青楼,姑娘好看是其一,装潢用度也极尽奢华,光是这一张银票,确是不够赔偿这一整间屋子里的损失的。 这一声细如蚊蚋,却成功让屋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来。 护卫愣怔片刻:“啊?” “你们景王府……这么克俭吗?”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比江羿安还要先开了口,“那让我的柔、贵、妃、姨姨付钱,她说了今日要请澄澄的!” 柔贵妃三个字被她坏心眼地加重了读音,也不知道外面的有心人能不能听到。 屋外果然响起了一片哗然,四散的脚步声也紧跟着响起。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惊恐中又带有一丝发现了秘辛的兴奋。 不得了啦! 潘家那个进宫当了贵妃的女儿,带公主逛青楼啦! 潘静婉自进门后就一直落在江羿安脸上的眼神,终于因这一道声音唤回了心神。 她眼神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江映澄后,才开始打量这间被毁掉的屋子。 一应家具皆是由上好的木料制成,她身上的那点银票怕是也不够赔偿的,潘静婉咬咬牙,只得又将求救的目光落在了江羿安的身上。 江羿安长叹一口气。 他和潘家毕竟还是合作的关系,虽然心里对潘静婉坏了他计划的事万分不满,也不能落了潘汲峰的面子。 “厉程。”他随口吩咐道。 厉程得了自家王爷的示意,上前交足了银票,才将张玉珂请了出去。 至此,屋中便只剩下了皇室的人。 潘静婉望着自己惦念了许久的江羿安,却顾念着屋中有太多双明泽帝的眼睛,只得小心斟酌着用词:“王爷是何时入京的?” 话一出口,就恨不得马上再全都吞回去。 宫中并没有收到景王进京的消息,此行必定是需暗中进行的,她却一开口就直接问中了要害。 江羿安却是对此已然看开:“今日刚刚进京。” 他早已做了两手准备,只是计划被破坏,多少仍让他有些烦闷。 潘静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张口欲言—— “那景王叔叔刚刚怎么一见面就要杀了澄澄?”倔强的小奶音抢先开口,打断了她藏在平常叙旧里的思念。 江羿安本就将目光一直落在了小团子的身上,闻言只略一挑眉,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小家伙,好像还当真有些不简单。 第173章 嘿,景王和柔贵妃那不可言说的曾经! 江羿安温声一笑。 “都做出来到天香楼找姑娘这么丢人的事了,”他拿小家伙先前说过的话搪塞了回去,“自然不想让旁人看到。” 被这超长回旋镖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江映澄,整个人都表情呆愣地噎了一下。 但她又很快重振旗鼓。 “不想被看到丢人的事就要杀了澄澄?”江映澄瞪大了眼睛,“景王叔叔你也太霸道啦!” 就算是王爷,这样无故抹杀平民,也是要掉脑袋的! 江映澄眼神闪烁,只待景王认下她这番话,她就可以…… 在江映澄目不转睛的注视当中,江羿安坦然地点了点头:“也是。” 而后,他又被小家伙猛然睁大的双眼逗笑,伸手在她额心的红痕处又点了一下:“逗你的。” 江羿安站起身,姿态散漫地环视了一圈,目光掠过厉程身边的胥九,最后直直落在了了尘的身上:“你随身带着这么多高手,皇叔对带的这点护卫的水平,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和你闹着玩而已。” 江映澄瘪了瘪嘴,心里虽然很是不痛快,却也知道,她能将景王擅自离开封地潜入京城之事捅破,就已经算是帮了她美人父皇很大一个忙了。 她伸手在自己的身上拍了拍,权当哄了哄自己。 【没关系哒~澄澄已经很棒啦~】 江羿安终于和一直看着他的潘静婉对上了视线,微微颔首:“柔贵妃。” 潘静婉已然在那两人聊天的过程中平缓了心情,她摆出了个自认端庄笑容,静待和景王像故友一样寒暄。 却不料,景王张口就是一句—— “贵妃娘娘怎可带小公主来这种地方?” 他的眼神中全然都是对此事的不认同,声音中也略带了些不甚明显的指责。 潘静婉完美的笑意登时就裂了个口子。 不是,你要不问问是谁提出要来这里的呢?! 潘静婉心里委屈极了,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江羿安身后的小团子身上。 江映澄双手捂嘴,笑得很是促狭。 她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被007传过来的资料吸引,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吃瓜的快乐氛围当中,丝毫没能注意到柔贵妃埋怨的视线。 【哇哇哇,柔贵妃还和景王有过这么一段呢?!】 了尘四人的耳尖微微耸动,下意识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稍稍探了下头。 现场气氛沉闷,无聊的上位者还要进行谁都知道只是客套的寒暄,骤然听到有瓜可以吃,都逃不过人类爱凑热闹的天性。 【呜哇!!】 【原来当年柔贵妃最开始是想嫁给景王的,但潘大人没同意,强迫柔贵妃进了宫,当了这个妃子,柔贵妃当年为了这事还记恨了潘大人许久!】 【但是!!】 【但是潘大人最初是去找景王旁敲侧击过的,是景王无意于柔贵妃,又想让潘家继续做他的鹰爪,这才做出一副不敌我美人父皇的隐忍模样。】 【但潘大人多精呀,一眼就看出了景王的打算,又不好直接告诉自家女儿说景王就是没看上她,这才让父女俩的关系僵硬了那么多年!】 了尘几人的脖子又抻长了些。 这等皇室秘辛,若不是小家伙有如此神异,平日里可是无人敢说的! 而且,吃瓜这种事,那可是会上瘾的! 几人边听,探究的眼神边在景王和柔贵妃的身上来回扫视,心里也很是期待,小家伙到底能挖出怎样一段荡气回肠的曾经。 正在和潘静婉进行无意义闲谈的江羿安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倏而回头—— 只收获了四道飞速闪避的可疑目光,和一个吃瓜吃上头了的诡异团子。 江羿安:“……” 江怀安垂眸沉思片刻,以为这几人是觉得他和柔贵妃之间的言谈太过亲密,再回过头时,神色登时就变得更为冷淡了许多。 潘静婉暗自磨牙,心里将这几个碍事的家伙从头骂到了尾。 【景王和柔贵妃还是青梅竹马呢?这大瓜我得尝一口!】 小家伙吃瓜吃得双眼直冒精光,双颊也红扑扑的,活像是被人灌了二斤假酒,喝得人都有点飘飘忽忽神志不清。 【嘿嘿嘿,找到啦!】 来了来了! 躲闪景王视线的几人拼命克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想要留给景王一道云淡风轻的背影。 实则全部心神早已飘到了正中间那道小小的身影之上。 是什么是什么? 景王和柔贵妃那不可言说的曾经到底是什么?! 【啊!!】 【柔贵妃会喜欢景王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儿时进宫遭长公主针对,恰巧有人经过仗义执言,将她从窘迫的境况之中拉扯而出,便被她一直记挂了许多年。】 【她以为帮她的人是景王,但那个人其实是我的美人父皇啊!!】 【我的美人父皇和景王为一母同胞,两人在幼年时段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美人父皇又做好事不留名,柔贵妃试探着去与景王道谢时,景王居然还当场认下了!!】 了尘面带不屑地飞速瞥了景王一眼。 呸,人渣! 当时分明是明泽帝出手相助的,你什么都没做过,就想冒领人家的功劳? 冒领也就算了,人家小姑娘——起码当年还是小姑娘的柔贵妃因着这事心悦你良久,你就不闻不问不回应,最后还想拖着人家?! 俞行勉倒是目光饶有兴味地又朝着两人看了一眼。 这倒是他还没能掌握的古早冷门消息。 奇怪的知识点又增加了。 【亏得四皇子出生的时候,柔贵妃还以“心怀太平,常念久安”为由,恳请父皇准许四皇子得名“怀安”,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在怀念自己的白月光吗?!】 江映澄从满屏大瓜的半透明面板上抬起头,于心底给两人下了“蛇鼠一窝、半斤八两”的批言,默默翻了个白眼。 再度被这群人的眼神打断的江羿安:“……” 这天算是聊不下去了。 此时天色已晚,江羿安提议让几人先行回宫,他明日再进宫觐见,同时还许诺了江映澄无数名贵的小点心。 等江映澄和柔贵妃再次钻进那辆奢华的马车准备回宫之时,听了一晚上大瓜的几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今日随行的护卫当中,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只有他们四人,向明泽帝汇报小家伙心声中所说内容的任务,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们几人身上。 一股寒气自几人脚心猛地钻出,直直朝着天灵盖窜去。 几人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皆是明晃晃的—— 你去。 第174章 糟糕!澄澄被发现啦!! 衔阳宫内烛火轻燃。 细微的“噼啪”声响中,长顺公公熟练地顺着角落窜行,脚步声比燃烛声竟也没高上多少。 直至他走至明泽帝跟前,双手向上躬身行礼之后,才开口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陛下,”长顺公公将新呈上来的奏折放置于明泽帝面前的桌案之上,“果然如您所料,有人将景王自请进京的奏折夹到了谢恩折中。” 长顺公公极力压下了眼底的惊颤。 明泽帝即位以来,为表爱民如子,特许了数十民间组织可直接上折奏事直达天听,本意是想从根本解决民生多艰,然而自那之后,递上来的奏折却多是花样百变的奏谢天恩。 他只好又专门命人将这些奏折分门别类,谢恩折,便都堆至一旁,待他闲暇时再行批阅。 这类奏折常年堆有半米多高,也是景王的人做手脚的最佳之选。 虽然早有这样的预料,但事情真正发生之时,长顺公公才知道,自己竟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江宴川不含任何情绪的眸子扫了最上面那张奏折一眼:“何人?” 长顺公公将头压得更低了些,恭敬回道:“回陛下,是……是新上任的侍中,于开霁于大人。” 他们布控之时恰好瞧见了于开霁往谢恩折里加塞奏折的动作,这才确定了此人奸细的身份。 江宴川轻轻“嗯”了一声。 他似乎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也不在意景王的所为,只借着屋内幽暗的烛光,漫不经心地翻阅起那封奏折来。 “那人现下如何了?” “奴才已叫他今日先回去休息了,卫十三带人跟了上去,今晚便可布置好严密的监视网。” 江宴川没再吭声,长顺公公等了片刻,动身去将已经燃尽的灯芯剪掉,殿内的光亮便也随之更明亮了一些。 及至他回到方才的地方站好,江宴川才缓缓将奏折放回了桌上。 江宴川轻笑了一声,摇曳的烛光将他的眼神衬得分外幽深:“和于开霁接头的人可有发现?” “这……”长顺公公沉吟片刻。 胥九派回宫报信的人回来太晚,他们派人去监视时,于开霁已经结束“如厕”回到了值房,至于那人是谁,目前还没有头绪。 长顺公公张开嘴,刚想直接告罪—— 【诶?于开霁就是景王安插在我父皇身边的二五仔吗?】 熟悉的声音在殿内二人的耳边乍响:【还有接头的?谁呀谁呀?!】 江宴川:“……” 长顺公公:“……” 长顺公公茫然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月色。 今日小家伙虽因被柔贵妃带出宫而耽搁了些时辰,但这时候怎么也该回到星霜殿休息了,最重要的是—— 小家伙已经走到这里了,都无人通传,这衔阳宫的人是都被小家伙收买了吗?! 还有那什么,那个“二五仔”又是什么意思?! 【倪……英……奕?好拗口呀!】 【嗯?长顺伯伯怎么没声音啦?他们是还没发现这个人吗?】 小家伙的心声里带了点明显的困扰:【澄澄的“存货”里面好像没有这两个字,只能明天再去找冤大头想想办法这样子了……】 指节敲击桌面的轻微声响唤回了长顺公公的思绪,他抬起头,对上了明泽帝带着暗示的眼神。 长顺公公猛然回神:“回陛下,有宫人声称,发现于开霁曾在密林深处与倪英奕私下会面,这两位大人平日里并无交集,此举甚是可疑……” 江宴川“嗯”了一声:“将此事交给陆遥,他会知道该如何处理的。” 陆遥已经充分掌握了哄小家伙开心的本领,平日里不是偷偷塞颗糖,就是趁无人时递个小蛋糕,追查案件时练就的侦查与反侦察能力,全都用在了帮小家伙遮挡视线之上。 两人的关系已经发展成了忘年交,江宴川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不久后就能听见陆遥喊他“父皇”了。 【哇~伯伯们好厉害呀~这都被他们发现啦~】 江映澄很快便为此事“选定”了最大的功臣:【一定是我的美人父皇早就对景王那个坏蛋有所防备,所以才一早就在周围设好了严密的监视网,这才一举就将叛变的二五仔抓到现形的!】 江宴川的笑意终于真实了许多。 他缓缓自长桌之后起身,边示意长顺公公接着述职,边悄无声息地朝着小家伙心声传来的方向走。 江映澄对此半分都没能察觉,心里还在美滋滋地给她的美人父皇吹彩虹屁。 【英俊多金,足智多谋,博学多闻,天呐,这世上还有比我父皇更完美的男子了吗?!】 她骄傲地自问自答:【没有!我的父皇就是坠~完美的!】 【澄澄现在已经有好多功德值啦,父皇一定可以长命百岁哒!】 一想到她的父皇是因为她才能拥有健康的体魄,江映澄心里就美滋滋 。 【等、等父皇一统了天下,以后我们的充电口一定能只有一种!!】 开心之余,江映澄还不免有些心急:【就是,长顺伯伯还有多久可以说完呀,澄澄已经有点站累啦~】 虽然她现在已经没有困意了,可这一整晚折腾下来,又是要算计柔贵妃那个坏女人,想要让她名声扫地,又是要假装不小心撞开房门,让景王的身影暴露于人前,她也是很累的! 长顺公公:“……” 他也很想停下来啊! 他已经没什么东西需要报告了,但还是要强撑着不停搜肠刮肚,将本可以简短叙述的内容无限填充,在一大段废话里面掺杂两句正事,他也很累的好吗?! 这些委屈但还要假装坚强的心思,江映澄全然不知,只缩在门后的角落里,将那一大包点心抱在怀里。 【等下父皇就可以——嗯?】 淡淡的龙涎香扫过鼻尖,江映澄的嗅觉比她本人还先一步发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影。 她表情呆滞地抬起头,自下而上对上那双好看的双眸。 【糟糕!澄澄被发现啦!!】 第175章 很甜 江映澄本来就是来找她的美人父皇的,可她并不想让她的父皇觉得她在偷听他们谈论正事。 并且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个时候被她的美人父皇发现,是要被打手心的。 是以,当她的父皇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时,她下意识就闭紧了双眼。 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从原地托起,直到她落入了满是龙涎香的、更为温暖的怀中,江映澄才试探着睁开了一只眼睛。 江宴川堪称温和的声音中带了点无奈:“怎么蹲在那里?” 江映澄已经恍惚的大脑将这句话自动翻译成了“怎么成功混进来并蹲在那里”的。 “澄、澄澄把街边买的小点心都分给负责通传的伯伯们啦~”她攥紧了手中仅剩的、硕大的油纸包,声音怯生生的,“澄澄还和他们打了包票,说父皇一定不会罚他们的。” 这么说完,她才算是彻底恢复了清明。 江映澄双手抱住她美人父皇的脖颈,小猫似的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两下:“父皇不会让澄澄食言的,对?” 江宴川因这突然的举动也难得晃了下神,就这么片刻沉默的工夫,江映澄就又蹭了好几下,一叠声地重复:“对对对?” 江宴川无奈开口:“好——” 【嘻嘻嘻,好滑呀,父皇的皮肤好滑呀~】 江映澄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往她美人父皇的脸上瞥着,大有再扑过去蹭上两下的架势。 江宴川:“……” 这小流氓一样的心思,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他直接将小家伙抱进了寝殿。 今日着实已经太晚,再将小家伙送回星霜殿,不知又要折腾上多久,江宴川索性就将她留了下来。 江宴川吩咐长顺公公再去取一床被子,自己则亲自将脸帕沾湿,细细在小家伙的脸上擦拭起来:“那袋子里面是什么?” 温热的脸帕擦在脸上很是舒服,然而正闭眼享受她美人父皇亲自服侍的江映澄,却在听到问话的瞬间猛然睁开了双眼,整个人往后一缩:“对啦!” 她神秘兮兮地打开那个硕大的油纸包,露出里面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芙蓉酥:“这个是芙蓉酥,澄澄特意打包回来,带给父皇哒!” 她今日打包了不止一份,给她父皇留着的,却是最为偏心的“三合一巨无霸”版本。 今日回宫之后,带给母妃的那份已经直接交到了对方的手中,给几个哥哥的也在她的屋子里仔细收好了,唯独属于她父皇的这份,她想让他尝一尝,这一口还热乎着的人间烟火气。 肉乎乎的小手捏了一小块递到她美人父皇的唇边,在做这件事时,江映澄的双眼亮晶晶的,任谁见了,都能一眼就瞧出她此刻有多快乐:“快,父皇,快尝尝!” 江宴川挑起一边眉梢,看向眼前的团子。 半晌,一生都未曾用过夜宵的他,缓缓张开了嘴,咬下了这一口饱含真挚孺慕的甜点。 “很甜。”他看着她说。 …… 江映澄还是第一次睡在她美人父皇的身侧,她裹着一张蓬软的小被子,不住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蛄蛹。 直到江宴川看不下去,长臂一捞,直接连人带被子都捞了过去。 “还不睡?” 江映澄很是诚实地回道:“澄澄太高兴啦,要、要等一下才能睡着的!” 她刚刚已经拜托007查过了,她美人父皇的寝宫,还未曾有人留宿过呢。 她是第一个!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乖巧道:“父皇要是困了就先睡叭~” 【澄澄可以自己玩的!】 江宴川:“……” 将她哄睡后再去处理政务的想法一时半会是难以实现了,江宴川索性也就和小家伙聊起了天。 “今日出宫开心吗?” “开心!” 江映澄超开心地跟她的美人父皇说起一整晚的趣闻,虽刻意略过了会让他心情不好的景王的事,心声里却仍是将此事透露了个十成十。 【那个坏蛋还想让人杀了澄澄呢,哼!也不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不过景王今日等的人没有过去,澄澄也算是搅黄了他们的行动了叭~】 江映澄越想就越觉得自己超棒的! 江宴川却是在这一道道心声之中,暗自垂下了眸子。 今日胥九递回消息时太过匆忙,对小家伙在天香楼遭遇的险况也仅仅是一笔带过,他本想着等人都回来后再仔细询问,没想到小家伙竟是先一步赶来了这里。 也让他先一步,从小家伙的心声里听到了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江羿安定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江宴川心底甚是罕见地生出了一抹后悔的情绪,他应该再仔细一些,从小家伙的心声里打探出她的全部计划后,再做决定的。 他伸手在小家伙的头顶轻抚了两下,决定不让她再去回想当时的惊险:“澄澄可还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 若不是他能带她出去玩的时间太少,小家伙也不至于连去个天香楼,都开心成这副模样。 江映澄眼神蓦然一亮,猛地从小被子中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父皇正欲缩回去的大手:“父皇问这个是什么意思?父皇要带澄澄出去玩吗?父皇你的公务都忙完了吗?” 她实在是太兴奋了,就连在床幔遮住了大半光亮的幽暗环境之中,她的眼神也亮如繁星。 江宴川动作一顿,心底忽而有些难受。 寻常人家的孩子都能轻易拥有的期盼,小家伙竟然这般小心翼翼地藏了许久。 而他却是享受了这么久,小家伙的神异带给他的便利。 这样太难看了,他想。 江宴川的喉间微微耸动,略带喑哑地“嗯”了一声:“有吗?” 那可太有啦! 江映澄半点不带吞吐地张嘴就报了一连串的地名:“丛云山上是不是可以打猎?清州河的水是不是真的清可见底?虞园戏班的票父皇也需要抢吗……” 这些地方她是真的很想去—— 【顺道还可以再多逃几天学堂呐!】江映澄美滋滋地想,【统哥统哥,快帮澄澄再多找几个好玩的地方出来!】 江宴川:“……” 他伸手覆上小家伙快笑成狐狸的杏眼,声音冷淡:“睡。” 江映澄:“???” 许愿活动就结束了吗?! 她还没说完呐! 第176章 太无耻了!景王实在是太无耻了! 陆遥骂骂咧咧地被人从床铺上挖了起来,再骂骂咧咧地被人套上了官服,囫囵塞进了轿中。 睡眼惺忪地赶到衔阳宫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星空,漆黑的月色像是他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生,几乎让他当场猛男落泪。 好在—— “钟侍卫?” 宫门前那略显苍凉的背影,让他在凛冽的寒风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再没有什么事,能比在倒霉的时候有人陪着,还要更为暖心的了。 钟承望回过头时恰好瞧见了这道笑意,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没有半丝波澜:“陆大人。” 陆遥沉默又窘迫地站了过去。 半晌。 “那个……” “陆大人——” 两个倒霉蛋几乎同时开口,又于同一时间闭上了嘴。 尴尬的气氛在无声中蔓延。 再想开口时,门内突然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长顺公公自门后探头:“两位大人,可以进去了。” 二人便低头敛眸,安静地走进了天子的寝宫之中。 衔阳宫内的江宴川刚由宫女服侍着系好鞶革,见两人入内,也只是微微转动了一下瞳仁。 “说罢。”他冷声道。 陆遥一头雾水,旁边的钟承望却是已经开始事无巨细地开始复述,小公主昨晚经历的一应事项。 包括她心声中所说的全部内容。 昨日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四人之中,只有他的功夫最弱,也只有他,眼下还有心愿迫切地希望明泽帝能帮他完成。 简直就是个天选倒霉蛋。 一旁安静聆听的陆遥,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凝重。 最开始,他还能幸灾乐祸地听着这群人的倒霉事迹,可越听,他混沌的脑袋就越是清明,心底也越是不安。 明泽帝派人这么早将他从府里请来,总不会是吃瓜这么简单的。 果然,在钟承望落下话音的下一息,明泽帝转头看向了他—— “记住了吗?” 陆遥:“……” 陆遥终于彻底醒了过来。 他知道他被叫来是要做什么的了。 小公主若是把心声内所说的内容全都制成纸条,怕是要连续几个晚上都不能休息,而他,就是那一个,能让小家伙知道明泽帝已经对此事有所了解的绝佳工具人! 半晌,陆遥艰难地微微转身,对钟承望道:“劳烦,再讲一遍。” 钟承望:“……” 这种要命的话题还要再重复一遍,这是嫌他死得不够彻底吗?! …… 江羿安直接出现在了今早的朝会之上。 他于群臣心思各异的打量之中,傲然立于百官之首,面色平静。 直到江映澄径直坐到那张满是点心的矮桌之后,他的表情才有了些许改变。 素闻小家伙深得他这个皇兄的喜爱,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特权”二字,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 江羿安随着群臣一起对明泽帝行了礼,并在第一时间出声请罪。 “臣,有罪!” 短短三个字,振聋发聩,掷地有声,让整个朝堂都在短时间的寂静之后,掀起了一阵喧哗之音。 长顺公公连道了两声“肃静”,才让朝堂重新恢复了秩序。 江宴川以肘支撑在龙椅的扶手之上,单手握拳抵在额角,头顶的十二冕旒冠珠帘轻轻晃动,清脆的珠玉碰撞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皇弟何罪之有?” 江映澄也满脸兴味地伸手抓过一块小饼干,放到嘴边,“咔嚓”一声—— 【澄澄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要、要是你能把去天香楼和朝中大臣约见的事吐出来,澄澄还敬你是一条好汉!】 闻到了瓜香的群臣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队伍最前方的景王。 他们倒是已于昨日便知晓了,小家伙将柔贵妃引到天香楼一事,并或多或少听说了一点她们两人似是闹出了什么大动静,却是没能想到,这其中竟还有景王的参与! 贵妃公主王爷三人齐聚青楼,虽然百姓可能不知其中细节,但此事若是有了小殿下的参与…… 群臣心中激动。 往后的京城,应是会有很大的乐子可以看了! 江羿安不知群臣心中所想,得了江宴川的应允后便开始陈情。 “臣此番进京,未能事先得到陛下准许,此乃大不敬……”他将此行有可能会冒犯天颜的细节全都抢先说了出来,却一句都未曾替自己辩解,“还望陛下责罚!” “是孤的人误将皇弟的折子掺到了谢恩折中,险些延误险情,”江宴川沉沉一笑,“皇弟一心为民,进京请命,孤又如何能因此降罪于皇弟。” 朝堂上的氛围一派和谐,兄友弟恭,机灵的朝臣早已出声称赞两人的大义,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拨,却是连半分眼神都没能移动分毫,心中的想法坚定无比—— 小殿下,快!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快把瓜炫到他们嘴里! 被群臣期待着的江映澄不负众望,上来就直接爆了个大的:【什么灾情,根本就是假的!】 【景王的这个计划做得好哇!先是找人在蒙州周边散布谣言,声称蒙州遭受天灾,而后他再擅自进京,若是他此行能不被我美人父皇发现,便可再找人澄清谣言,若是被发现了……】 江映澄倒抽了一口凉气,显然也被面板上的冰冷字眼惊得不轻:【他就要找人将天灾转为人祸,让谣言变成真实的景象啊!!】 想要吃瓜却被塞了一口苦瓜的朝臣们瞳孔剧颤。 心底也都被景王这狠厉的手段气得不轻。 蒙州毗邻景王的封地偃州,据传本就是片略显贫瘠的土地,百姓的生活已然很是艰辛,景王他却为了一己私欲,直接将蒙州的百姓推向了更为凶险的境地。 【太无耻啦!】 奶呼呼的声音也道出了他们的心声。 众人不敢暴露小家伙的神妙,只能在心里默默谴责。 太无耻了!景王实在是太无耻了! 幸好当年成功夺嫡的是明泽帝,否则,若是让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登上了帝位,他们还不知要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一片寂静之中,江宴川忽而开口:“陆遥。” 陆遥应声出列之时,朝金台之上的小家伙瞥了一眼。 眼神坚定,心中默念。 加油,小殿下,咱们今日,定要从景王的身上剥下一层皮来! 第177章 工伤!这是工伤!! 江宴川幽幽开口:“景王在奏折中提到,蒙州近段时间天灾不断,百姓皆被困于城中,你此前可有收到相关讯息?” 陆遥自信一笑,拱手道:“回禀陛下,臣确是曾有听闻。” 而这个听闻不早不晚,恰是发生在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之前。 周围的朝臣一脸牙疼地看着陆遥嘚瑟的表情,不知第几次羡慕起这个平日里甚是不招人待见的官署来。 锦衣卫,以搜证、逮捕、审问为职,几乎与朝臣形成了天然的对立立场,直到陆遥这么个性格直爽的家伙继任指挥使一职,这种情况才算是好了些许。 可—— 群臣咬紧了后槽牙。 还不如一直对立着呢。 这种看着身边朋友走了狗屎运,一路高歌猛进的场面,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难受! 陆遥迎着四面投来的艳羡眼神,朗声开口:“蒙州是于半月前开始有此等传闻的。” 说到此处,他还很是坏心眼地故意停顿了片刻。 眼神虽未朝着景王所在的方向瞥,但眼角的余光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瞄着对方。 然而景王的身形不动如山,完全瞧不出心虚的模样,陆遥在心底轻“啧”了一声,继续道:“臣也已于听到此消息的第一时间,派人前往蒙州查探情况。” 朝堂前方的江羿安确实未慌。 他自制下这个计划起,就一直有派人在蒙州周围巡视,防的就是有人太过谨慎,仅因一个未曾大范围传播的消息,就当真来派人查探。 事实也已证明,自那消息传出之后,并未曾有人试图进入蒙州过。 江羿安终于于此时转过了身,目露关切:“如何?陆大人的人可有查到什么关于城中伤亡的消息?” “并无。”陆遥表情凝重。 江羿安心底哂笑一声,面上却全是悲天悯人的哀戚之色:“实不相瞒,得到消息之后,本王也曾派人前去打探情况,可那唯一的入口已被滑落的山石堵住,本王的人至今还未能清理出一条通路。” “大灾过后恐有大疫,”江羿安长叹一声,“是以,本王也未敢贸然派人潜入,只得尽快进京,将此事报与陛下。” 众人于心底翻了个白眼。 说得这般大义凛然,还不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缺德事! 陆遥也被景王的惺惺作态气得不轻。 若不是有小家伙的心声先做提醒,他此刻说不定还真要被景王的说辞吓得双股颤颤,心慌意乱。 未能及时将此灾情呈报而致瘟疫横行的罪责一旦落实,怕是他陆遥有八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江宴川也于此时开口:“既已得知此事,为何瞒而不报?” 声音里掩不住的威严之势,让不知情的群臣都下意识抖了一抖。 陆遥的脸上却无半分惧色:“回陛下,臣的手下已于赶到蒙州的第一时间便已入城查探。” “臣所说的并无,指的是蒙州城中并无伤亡。” 他抬起头,目不斜视地直直看向金台之上:“蒙州城内一派安详,百姓的生活并未因山石拦路而受到过多影响,只待将通路打开,便可使蒙州秩序恢复往常。” 江羿安表情一滞,狐疑的神色快速闪过,而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他派往蒙州的都是身边的亲信,每个人都有确切的把柄留在他的手中,断不可能轻易背叛于他,可—— 陆遥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应是不敢于朝堂之上公然撒下如此弥天大谎才对。 不要命了吗? “只是蒙州城内有一伙人形迹可疑,臣已派人布好了严密的监视网,一旦发现他们意图不轨,便会立刻实施抓捕。” ——之前连蒙州有异都半点未闻的陆遥如是说。 “如此甚好,”江羿安强压下心底的惊诧,面上带笑,长松了一口气,“只要蒙州城内百姓无恙,本王也就能放下心了。” “锦衣卫如此舍生忘死,实乃我大瑞之幸。” 他缩在广袖之中的手指不自觉抽动了两下。 这不对劲。 他派人散播此消息时曾明确嘱咐过,务必要控制好消息扩散的范围,此事应不足以被陆遥提前知晓,并派人探了个来回才对。 除非…… 江羿安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 除非,他的府中,被人安插了内奸。 可,这已经不是目前最为紧要的事了,他的手下一早就得了他的指令,一旦他在京城的踪迹被人发现,就立刻派人通知蒙州的人手,将计划按步执行。 厉程昨晚应是已经将人派出,他得想个办法尽快拦截才行。 【哇——】江映澄不自觉鼓了两下掌,【我陆伯伯竟然如此防微杜渐,高瞻远瞩,将景王的一切奸计都扼杀在了摇篮里!】 【陆伯伯简直就是太棒啦!】 陆遥在一声声的夸赞之中很快便迷失了自己,骄傲地挺起胸膛,丝毫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小家伙所说的那般深谋远虑。 也不管同僚投来的鄙夷眼神。 嫉妒!他们都是嫉妒!! 【嘿嘿嘿,景王的人恐怕都已经派人去通知蒙州的手下了,这会儿估计都要急死了~】 【他肯定很想赶快散朝,好再派人前去拦截指令,澄澄可得想个办法,不能让景王这么快就能出去传递消息!】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眼神慈祥。 若是连这种事情都要小公主来烦心,他们这群老家伙可就着实太没用了些。 更何况,这个朝堂之中,景王与潘家的党羽不知凡几,光是拖住景王一人,可也是万万不够的! 几个大臣互相对视一眼,于无声中达成了新的共识。 谭文翰率先发难:“臣,有本奏!” “臣观蒙州此次灾害,心中有感,不若朝中成立一支巡查小队,于各边陲城镇排查风险……” 谭文翰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将文臣的特长发挥了个淋漓尽致,恨不得张口就是一篇万字策略。 朝臣的策略就是——拖。 他想出来的理由拖不了多久没有关系,他还有数十同僚在摩拳擦掌,各自酝酿着自己的绝招。 众人拾柴火焰高在这一刻得到了具象化的展露。 谭文翰一时豪情万千,仿佛自己正在拯救万民于水火—— 【诶?谭爷爷最近的精神好了很多嘛!】 久未关注对方的江映澄泛起了星星眼:【谭爷爷真厉害啊,张口就是一篇这么有文采的论文,还这么有气势,好像马上就能上阵杀敌了一样——我去看看谭爷爷的次子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群臣:“……” 群臣:“???” 您怎么还记着那谭思源呢?! 谭相是不会把您怎么样,但是他会暗戳戳打探他们的秘辛,以求把大家都拉到同样丢脸的境地啊! 谭文翰的满腔经纶像是都被卡在了喉咙里,过长的停顿让景王都回身瞥了他一眼。 他心底发苦,看向明泽帝的眼神满是忧伤。 工伤!这是工伤!! 第178章 不清白,毋宁死! 谭文翰坚强咽下了这把辛酸泪,忍辱负重地继续开口拖延时间。 满朝文武无人打断,重云殿却已不复先前那般平静。 “谭相的次子……我记得是叫谭思源?”有人小小声问身边的同僚。 那同僚刚好也是能听到小公主心声之人,闻言双眼放光地稍稍凑近了些:“对的对的,听说上次……之后,就被谭相直接打了二十大板,自那以后谭思源就性情大变,已然痛改前非……” 先前出声那人意味深长地瞄了谭文翰一眼。 是不是真的痛改前非,他们等下就可以知道了。 谭文翰:“……” 够了啊你们! 你们吃别人家里的瓜,好歹也别当着瓜主本人的面讨论呢?! 他在这里绞尽脑汁地拖延时间,本该思考如何接话的同僚却兴致勃勃地吃起了他家的瓜?! 谭文翰缓缓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眸中有种为国捐躯的满目苍凉之感。 他为大瑞牺牲了太多! 【噢哟!!】 【谭爷爷这个次子可真是个人才呀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谭文翰都快被小家伙给“哈”哭了。 这欢快的语气,一听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 【谭思源自从被谭爷爷打了板子之后就意识到了错误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后他再也不会往谭府带人了哈哈哈哈哈,他用他生母的私房钱购置了一处宅子,将人直接养在了外面!!】 【这怎么不能算是一种改过自新呢?!】 金台之上传来小家伙没能忍住的几道“噗嗤”声,于台下群臣的混在一起,像是被开了全方位立体环绕,听得谭文翰心跳速度飙升,一连做了数次深呼吸也没能压住心底的火气。 逆子! 就这么“痛改前非”的是?! 看他回去不打断这混蛋的腿! 因气愤产生的耳鸣声过去之后,同僚们的议论声也逐渐清晰—— “这……倒也是一条路子……” “遇到困难就解决困难,才思敏捷,有胆有识,这波我站谭思源。” “嘶——谭相好像就快不行了……” 气得摇晃了数下的谭文翰堪堪稳住了身形:“……” 你们还知道啊! 【让我康康那个宅子在哪里?】笑够之后,江映澄就又开始扒拉起来眼前的面板,【找到啦!】 【唔……春茵巷,这个名字怎么感觉这么熟悉?】 江映澄蹙紧眉心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在007的提醒之下才想起来—— 【对呀!那个叫蒲元洲的伯伯也将外室养在了那里呀!】 谭文翰满腔怒火。 春茵巷是,等他从宫中出去,就立马杀过去! 群臣目露精光。 这倒是他们没听过的大瓜! 小殿下可真像值得反复品阅的古籍。 常学常有,常念常新。 好听,爱听,还想继续听! 那个蒲元洲还做过什么大事,快多说一点呀! 江映澄越是翻阅,就越是震惊:【这、这春茵巷,简直就是个外室集中营呀!】 【因那里地出偏僻,且地形复杂,租金又低,不少官员们都将外室养在了那里——让澄澄看看都有谁奥!】 听到这里,滔滔不绝的谭文翰霎时便是一个急刹:“是以,臣深觉此项提议十分利于大瑞长治久安,恳请陛下三思!” 小公主既然已经将注意力调转至了如此诡异的方向,自然会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接下他的重任。 话题一转,在吃瓜一事之上,则攻守之势异也。 谭文翰勾唇轻笑。 他倒要看看,这群刚刚还笑得很大声的人,等下还能不能再笑得出来! 江羿安深深吸了一口气。 成立巡查小队一事,其意恐怕并不仅仅在于预防天灾,更是剑指远在封地的诸位王爵,使朝廷有了定期去各封地稽查的理由。 而且…… 若是此事的起因被传出,众人定是会将这突来的巨变归结在他的身上,届时再想寻求诸王的协助,其难度怕是要较之前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江羿安心底暗恨。 谭相,可当真是好算计! 【哎嘿嘿?张——】 “陛下!” “禀陛下!” 两位张姓大人虎躯一震,同时开口,其音量之高,情绪之激动,将正在全神投入吃瓜大业的江映澄都吓了一跳。 心声也自然而然停了下来。 两人这才同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没在春茵巷养什么外室,但,谁知道家中小辈会不会也像谭相家的次子那般,直接将老父亲的脸面全都丢尽了呢? 群臣狐疑的目光全都投向了两人,二人却是抬头挺胸,脸不红心不跳。 不清白,毋宁死。 要留名节在人间! “张兴贤,”江宴川不无好笑地开口,“你有何事要奏。” 只是为了打断小公主的心声,实则并未想好有什么事情需要禀奏的张兴贤:“……” 为什么就不能先叫张诏呢?! 他也出声了啊! 难过,但还是要坚强。 “臣……臣以为谭相所言极是,”张兴贤脑筋转动飞快,“但——” 余光瞧见小公主又有重新低头翻看八卦的趋势,头皮一紧,当下就开始胡言乱语:“但谁说京城之内便不需要巡查了呢?” 江宴川:“……” 文武百官:“……” 就连江映澄都又重新抬起了头:【张伯伯这是怎么啦?】 京城之中一直都是整个大瑞巡防最为严密的区域,如今张兴贤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对禁军能力的质疑。 终于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都说了什么鬼话的张兴贤也很是绝望。 累了,毁灭。 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但还是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窘况。 张兴贤迎着禁军诸官员不善的眼神,坚强道:“臣……是说,京城之内有许多专供租赁的宅院,常有租住人员复杂等问题,不若顺势安排一次普查,将这些闲散人员全都记录在册,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已经站到人前,那他不如直接就将这张桌给扬了! 【哇!这样张诏伯伯的小妾养在春茵巷的初恋就也能被揪出来啦!】 张兴贤:“……” 张兴贤:“???” 第179章 满朝文武多有病 张兴贤满腔的委屈不知道找谁去说。 自杀似的袭击不但没换来小殿下注意力的转移,最后还发现爆料中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张兴贤满脸哀怨地回头看了张诏一眼,在对方失魂落魄的脸上总算找到了丁点安慰。 算了算了,张诏已经这样了,他还能跟对方计较什么呢? 【唔……那个巷子里还有司建柏伯伯的私生女,蓝阳羽伯伯的……】 “陛下!”又有人高呼一声,自队伍内跨步而出。 成功又将江映澄吓了一跳。 【伯伯们今天都是怎么啦?】 她用小手在自己的胸膛上轻轻拍了拍,意图舒缓自己被吓得怦怦跳的心脏:【怎么感觉都奇奇怪怪的。】 群臣苦不堪言。 能不奇怪吗? 眼下小家伙开启的可是大范围的无差别攻击模式,再不制止她的胡思乱想,谁知道等下又会有谁的秘辛被扒得干干净净。 能听见小公主心声的大臣们在此刻达到了空前的团结。 几人的眼神异常坚定。 至少要把小公主的注意从春茵巷拐走再说。 至于那条巷子,他们过后会亲自去确认! “臣以为,张大人的提议不无道理,”简弦意朗声道,“近年来京中人口流动尤为复杂,确有必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人口调查。” 其余地方都还好说,就是这春茵巷,必须借朝廷的手,连根都给它拔起来! 群臣的想法很美好,但无奈,小家伙这一次的目标很是坚定。 【不管啦!澄澄接着吃瓜去喽!】 群臣瞳孔剧震,恨不得亲自登上金台,提起小家伙摇晃两下,将她脑子里的想法全都晃荡出去。 小公主不过才三岁半的年纪,怎么偏偏就对这种事这般感兴趣?! 呜呜呜他们也很感兴趣,但小殿下能不能精准攻击,这样大范围的扫射,他们也很怕的! 江映澄不知道群臣的心中所想,但好歹也算把视线从与“蓝阳羽”三字有关的信息上跳了过去:【哇!这个春茵巷!】 奶呼呼的声音猛然拔高,连一双杏眼都跟着猛然张大。 简弦意的长篇大论微顿,不自觉放小了音量。 蓝阳羽感激抬头,重新拾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文武百官乍一听见主语的转变,都有种猛然卸下重担的劫后余生之感。 整个朝堂只剩下了张诏和谭文翰两个伤心的人。 什么意思,就不说了吗? 只说他们两个的瓜就结束了吗?! 两个本想将自己的瓜隐藏在一片瓜田之中的倒霉蛋,流下了愤恨的眼泪。 江映澄被眼前的大瓜惊得连连吸气:【这条春茵巷里,住的都是同一个组织里的人呐!!】 【哦豁——有人专门开设学堂,四处收取这群模样清秀,但家世清寒的俊男秀女,教他们琴棋书画,高门礼仪……最重要的是,教他们如何抓住高位者的心!!】 【然后然后!这个组织还专门研究了每个官员的性格喜好,再针对官员们的喜好,专门定制剧本人设,制造偶遇之后再一步步投其所好,进而抓住他们的心!】 【那些养了外室的官员,还都以为碰上了完美契合的灵魂,每日都心痒难耐地期待着回到春茵巷的时光!】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 一想到有人将他们的性格喜好研究了个彻底,装订在册,供无数人仔细研究,就觉通体生寒,后背发凉。 京中官员众多,且大多位高权重,这群人的习性喜好被不知名的组织掌握,想也知道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难道是什么新兴的组织,放了一个十足的长线,就为了日后能一举击溃朝廷? 一想到会有这种可能,群臣就顿感阵阵后悔。 应该让小殿下将名单说完的,这样,他们也好提前布好监视,以防万一。 【呀!这个老板还是个老熟人!!】 群臣纷纷竖起耳朵—— 他们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将主意都打到他们的头上来了! 【这不是天香楼的老鸨玉珂姨姨吗?!】 江映澄看得啧啧称奇:【好家伙,玉珂姨姨这是要将拉皮条的生意进行到底呀!】 【身份不清白的,就引入天香楼做卖艺的姑娘,清白的一点的,就仔细培养各种技艺,好让他们搭上各路官员,赚取高额的培训费用——好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气得肝疼,眼神里更是几欲喷火。 天香楼老鸨是?! 他们回去之后就去把天香楼彻底查封! 听到了吗?! 彻!底!查!封!! 【唔……不过,这个玉珂姨姨也是很有原则的嘛~】 【先是通过在天香楼里搜寻到的消息,精准判断出何人是忠臣良将,何人是贪官污吏,然后再针对这些贪官污吏做好详尽的资料调查,最后再挑选想要傍上高官的貌美女子专门培训,让对方顺利上位……】 【而后再想打探什么消息,可就唾手可得了呀!】 【玉珂姨姨教了她们如何讨好目标官员的手段,教了她们可以登上厅堂的礼仪,却唯独没有想要去教她们,如何锻炼出聪明的脑子!】 【这消息,几乎是一套一个准呐!!】 文武百官:“??!” 照小公主心声中所说的这些判断,这老鸨还是个正义之士? 可—— 众人防备中带着探究的目光毫不隐晦地朝着张诏和蓝阳羽看去。 张诏的小妾以一介女子之身将初恋养在春茵巷本就已经过于惊世骇俗,如今更是直接爆出了这样的消息,简直就是让他们对此事的惊诧程度更上了一层楼。 而蓝阳羽—— 这位的瓜还没能爆出就被简弦意出声打断了,众人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何事,只得抓心挠腮地等着小家伙再将注意力转回到这里…… 满朝文武捶胸顿足。 问就是一个十分后悔!他们不该打断的!! 张诏:“……” 蓝阳羽:“……” 人群前方的江羿安听着身后各种窸窣的声响,眼底的神色渐渐困惑。 这群朝臣时不时就要一起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瞥上两眼,间或还要小声地讨论两句,一惊一乍的样子让人难以捉摸。 满朝文武多有病。 ——许久未登朝堂的江羿安如是作想。 第180章 骂、骂错人了? 江映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捂嘴狡黠地笑了起来。 【嫉恶如仇、敢想敢做……】她在心底一连列出了数个张玉珂的优点,【还很会赚钱!】 江映澄的大眼睛一下一下朝着了尘伯伯几人的方向瞄着。 想要替她美人父皇再得一员大将的心情,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可以说是非常心动了! 群臣也有几分意动。 先不说那人经过了小殿下的认证,至少立场并无问题—— 只论那人凭本事收集了如此多朝中要臣的重要讯息,还从繁杂的信息中精准分析出了朝臣的性情喜好,就已经很是值得吸纳了。 只是,现下的重点不应是这个。 张诏的妾室和蓝阳羽的事还没有个定论,他们迫切想要知道其中的秘辛—— 然而小家伙这次都不用朝臣出声打断,就已经兴致勃勃地去研究该怎么收买她的玉珂姨姨去了,像是对春茵巷的事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 群臣扼腕不已。 他们很感兴趣啊! 可小家伙的心声里不是在畅想收买张玉珂后的美好未来,就是在想该怎样和张玉珂一起对付贪官污吏,半点都不管他们这群嗷嗷待哺想要吃瓜的朝臣。 一片萎靡的气氛当中,张诏咬了咬牙,骤然开口:“两位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张诏声音洪亮,眼神坚定,迎着周遭同僚投来的敬佩目光,半点都不觉后悔。 明泽帝可是也能听到小殿下心声的! 他张府满门忠义,如今妾室被专门针对贪官的组织破格算计了进去,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腌臜之事! 若是不能及时解决这个隐患,他张府上下,都恐会因那妾室而遭到连累! 而眼下,就是他能想到的,洗清他张府冤屈的最佳时机! 江映澄果然被这一嗓子唤回了注意:【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今天的伯伯们怎么像是约好了似的,都喜欢突然提高音量,吓澄澄一跳?!】 视线转到位于群臣最前方的景王之时,又很快就释然了:【哦哦哦,伯伯们一定是为了吓唬讨厌的景王叔叔,让他不经我父皇的准许就私自离开封地潜入京城!】 文武百官:“……” 目的是对的,但目标错了啊! 他们是想通过吓小家伙一跳的方式打断她的思绪,若是这过程中当真也吓到了景王…… 那就当这是买一送一,他们赚了! 张诏的这一声吼,也成功将小家伙的注意力又勾回到了他的身上。 江映澄盯着方才出声的伯伯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认出对方的身份,还是在007的提示之下,才将这张脸孔,和方才说过的人名对上了号。 【诶?这就是那个小妾在春茵巷里租房子养初恋的倒霉蛋张诏伯伯呀!】 【让、让澄澄瞧瞧那妾室是怎么个事儿!】 张诏唇角的弧度一僵。 小殿下可以不用说这么全面的啊! 群臣眼睛亮了。 来了来了! 小殿下的注意力终于又被引回来了! 他们又可以吃瓜——哦不,又可以帮同僚排忧解难了! 【哦哦哦!那妾室的初恋出身寒门,被她家人嫌弃,硬是拆散了二人,而后又被家人直接安排和张伯伯成了亲呀!】 群臣:“!!!” 略带鄙夷的目光“唰唰唰”地朝着张诏瞥去,还有人很是忿忿地“呸”了一声。 这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 让你强行拆散人家,现世报立马就来了?! 张诏:“……” 看他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情况啊! 他连小公主说的妾室是哪个都还不知道呢,都看他做什么啊! 【哇!这个妾室的父母,在为她说亲的时候,谎称是因为家里欠了张伯伯很多钱,又被他拿住了把柄,这才不得以要将她嫁到张府去的。】 【她也想过反抗,但几次逃跑都被她的父母抓了回去,最后只得含恨嫁入张家,连带着也将张府上下全都记恨上了!】 【“张诏强取豪夺,欺世盗名,我邬灵有朝一日必将他的真面目告知世人,让他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嘶——好狠呐……】 张诏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邬灵是他半年前才娶进门的妾室,平日里二人不说举案齐眉,也算和睦有加,邬灵也一直都是一副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形象,想不到—— 她背地里却是恨极了他,也恨极了张府! 可那些,他根本就未曾做过啊! 什么欠钱,什么把柄,他通通都不知道啊! 群臣不知其中详情,只当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就已然是事情的真相,同情邬灵的同时,也在心里很是义愤填膺地偷偷骂了张诏两句。 虽然是个忠臣,可人品着实不怎么样! 小公主在心声里说完此事之后,就找她的“统哥”去给她调与邬灵有关的消息去了,在这个空档里,张诏承受了太多他本不该承受的谴责目光。 就快要哭了。 小公主您倒是快一点看呀! 快点还臣清白啊! 江映澄这一看就看了许久,好半晌才面带震撼地抬起头。 声音里的震撼一点也不比脸上的少:【这个邬灵,是他们邬家拐回来的孩子啊!】 【邬父自己生不出孩子,就四处拐带好看的女童回家,穷养长大后,再嫁给各个有钱的大户人家,有钱的就收一笔聘礼,有权的就长期可持续发展……】 【真是好算计呐!】 群臣:嘶—— 邬灵真是好惨一女的啊! 这邬父邬母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不对,他们二人根本就不是邬灵的亲生父母,邬灵也跟本就不应该姓邬。 若不是这两个拐带人口的狗东西,邬灵也许会有一个很幸福的人生。 而她好不容易长大,碰上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少年,邬家却因嫌弃对方出身寒微,就硬是拆散了两人,可怜的小邬灵就连最后的这一点快乐都没有了。 群臣谴责的目光已经不再遮掩,直直地朝着张诏投去。 瞧瞧,你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人渣! 呸! 【唉……】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事也跟张伯伯半点关系都没有呀~】 【他不光没参与她前半段悲惨的人生,就连邬家人所说的那两件缺德事,也都是那两个坏人为了达成目的瞎编的呢~】 江映澄双手拄着下巴,很是心疼地看向朝堂之上的张伯伯:【澄澄要怎么才能帮一下张伯伯呢?】 噗—— 群臣眼神飘忽。 骂、骂错人了? 第181章 惊,蓝大人进山偷孩子啦! 整个早朝所受到的委屈都化作了一口浊气,被张诏重重地吐了出去。 他朝着先前对着他“呸”了一下的同僚的方向微微侧头,脸上的得意十分明显。 那人哂笑一声,心虚地移开视线。 张诏竟有一种不合时宜的沉冤得雪之感。 他朝着金台之上的小家伙感激地瞥了一眼。 谢谢,谢谢啊!小公主你真是个好人! 【咦,伯伯笑得好吓人呀~】江映澄的头登时便转了回去,还被吓到了似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等澄澄跟玉珂姨姨谈好,再让她出面解决张伯伯妾室的事叭~】 张诏:“……” 虽然小公主是在心声里说的,但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他怎么就笑得好吓人了?! 他那是慈祥!是欣慰!是感激!! 一点都不吓人的呜呜呜呜。 “噗嗤”的笑声又于四下里响起,朝堂的氛围也算缓和了许多。 江映澄便又盯上了蓝阳羽:【唔,蓝伯伯家的养子又是什么情况呀?】 蓝阳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确是曾于十几年前收养过一名幼婴,那是他年少游历时于山林中拾到的。 当时漫山遍野荒无人烟,这孩子哭得脸都快紫了也无人看顾,他抱着孩子仔细照料了好久,直到落日西斜,他才将那孩子抱离了原地,带到自己府中收养了起来。 但他们夫妻二人一直将那孩子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教养,他的性格也一直都很是温良纯善,又怎么会被那样的组织盯上? 蓝阳羽的眼睛一直盯着金台之上的那道小小的身影,心底不停期盼。 一定是那个组织的判断失误了,才会误将铭儿划入了他们的目标之内。 【哇——】 江映澄从满屏的资料里面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叹为观止。 【这、这个蓝寄铭,居然是敌国亡将之子!!】 【那将领就是被他们的皇上给迫害致死的呀,家中忠仆拼死带蓝寄铭套入大瑞境内,躲入山林后以为荒山内部会再有人烟,就将他寻了一个小山洞安顿好,自己出去打猎捕食,奈何功夫不好到很晚才捕到了一只兔子,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家被偷了!!】 【那忠仆在山上找了三天三夜,饿了就啃点树皮充饥,最后才接受了小少爷彻底不见了的噩耗——】 【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这世上还有这么个神奇的蓝伯伯,下雨天也要进山林里修身养性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就这么巧地碰上了山洞里的蓝寄铭,还爱心泛滥地将人带回了家哈哈哈哈哈!】 【蓝伯伯这不是偷孩子吗哈哈哈哈哈!】 【蓝、蓝伯伯回去之后,还跟他夫人吐槽了好久,说那家人简直丧心病狂,将这么小的孩子遗弃在山林里哈哈哈哈哈哈哈,澄、澄澄要不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阳羽:“……” 身旁同僚猛地抬手捂嘴,但还是有漏气似的“噗噗”声从指缝间渗出。 人家忠仆可怜巴巴地外出打猎,想要给小少爷吃上点肉,你蓝大人倒好,直接就把人家的家给偷了! 还要在背后吐槽人家不干人事哈哈哈哈哈哈! 更多的“噗噗”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跟小家伙笑到快要打嗝的声音叠在一起,造成的杀伤力对蓝阳羽而言,简直是毁灭性的。 他狠狠闭上了眼,好似被初升的朝阳刺痛,半晌才又缓缓张开。 他那时确是有些年少轻狂,文人的偏执让他在那一刻产生了一种,这个山他今日非登不可的执拗。 至今他已经忘记了当时登山的场景,只记得在那个小小的洞口之中,他将还是婴儿的寄铭带回了家。 当时的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这场际遇会是这么一个乌龙,更是没能想到,这个婴儿会有如此非同一般的身份! 金台之上的江映澄终于结束了魔性的笑声,继续做起了正事:【让、让澄澄堪堪,这个蓝寄铭都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玉珂姨姨把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关于蓝寄铭的资料不多,江映澄很轻易就找出了重点:【唔……蓝寄铭身上的信物被他国潜入大瑞的探子认出,遂上前相认了?】 【那探子还编了个故事,声称就是大瑞的人将蓝寄铭的亲族屠杀殆尽,蓝伯伯也是在追杀他们二人的途中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收养了蓝寄铭的!】 蓝阳羽:“……” 文武百官:“……” 这下好了,这下不止蓝阳羽提心吊胆了,就连他们也都跟着一起担惊受怕了。 蓝阳羽身为吏部官员,少不得会带些公务回府处理,这若是被敌国掌握了紧要消息,对他们来说,可当真是件危险的事。 片刻之前还笑得很是畅快的百官瞬间就苦起了一张脸。 这转折,他们的心脏受不了啊!! 【哎嘿嘿——】 群臣倏地抬头,目光灼灼地朝着那道小小的身影看去。 小殿下的心声这般轻快,或许说明—— 情况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众人又燃起了新的希冀。 【澄澄就说,怎么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呢~】 江映澄用桌角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小手,随后又抓起一块小点心肯啃了一口,软糯香甜的糕点上还有微热的余温,让她幸福地眯起了一双杏眼。 【呜呜呜好好吃呀,长顺伯伯准备的小点心都好好吃呀,今天又是喜欢长顺伯伯的一天!】 【等长顺伯伯老了,吃不动肉肉了,澄澄也要买好多好多的小点心给长顺伯伯吃!】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朝臣:“……” 站在角落里满目慈祥的长顺公公:嘻嘻。 小殿下真是可爱,他明天还要准备好多好多的小点心给小殿下吃! 【嗯?】江映澄吃到一半抬起了头,【伯伯们怎么都在看澄澄?】 群臣呼吸一滞,连忙扯出了一道略带尴尬的微笑。 群臣一同朝着她微笑的场景,简直堪称恐怖片现场,让江映澄无端打了一个寒颤:【呜呜呜伯伯们是饿了吗,澄澄可以把小点心分给伯伯们的呜呜呜……】 群臣表情一僵。 他们不是那个意思啊!! 第182章 姓蓝的那位壮士,你是真敢编啊!! 满朝文武福至心灵般于同一时间低下了头,想要让小殿下迅速忘了他们“想要”吃小点心的事—— 他们现在只想知道,那个蓝寄铭到底有没有将朝中机密透露给敌国探子,如果透露了,那探子又了解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文武百官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也只能偷偷地、眼巴巴地看着小家伙将手里的那块点心全都咽下,再眼巴巴地看着小家伙把手伸向了新的点心。 群臣:“???” 幽怨的眼神化作了一记记眼刀,嗖嗖嗖地朝着长顺公公甩了过去。 准备那么多小点心做什么?!小公主一吃就能吃上好久,要是她想都尝上一口,不得急死他们了! 好在,小家伙这次开启了边吃边看的技能:【嘿嘿嘿,好在蓝寄铭虽不知情,却也不傻,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和探子互相试探,谁也没有透露什么实质性的消息。】 蓝阳羽长长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满是骄傲地轻笑一声。 还行,臭小子,还算有点脑子,没让老夫丢脸。 欣慰的老父亲好了伤疤忘了疼,已经全然忘了方才提心吊胆的感觉,只觉一股自豪油然而生,连腰背都更挺直了一些。 好歹也是他一手拉扯长大的,就这番谋略,随他! 【诶诶诶??!】 江映澄小口小口啃食饼干的动作一顿,目光停在眼前面板上的一行小字之上,震惊的瞪大双眼。 【呜哇——】 文武百官猛然抬头,一个个的眼神里都是澄澈的期待之光—— 既然蓝寄铭那小子没有将他们的信息传递出去,他们就又可以轻松快乐地吃瓜了! 小公主这是又看到什么有趣的大瓜了?! 万众期待之中,江映澄长长地,九曲十八弯地“哦~”了一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澄澄就想蓝寄铭是用什么获取对方信任的,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边吃边看模式一秒转换成了全神贯注模式,小家伙手里举着小饼干好半晌都没能动上分毫,倒是眼珠子在不停晃动,显然是正在美滋滋地吃着大瓜! 还未开始总结,就又是一长串魔性的笑声:【居然还可以这样啊哈哈哈哈哈哈——】 群臣都快急死了。 别光笑呀,快点说出来让他们也开心开心呀! 【他、他以蓝伯伯为主人公,编纂了一整本大瑞贪官发家史,全文数万字,涵盖了蓝伯伯从入仕以来的种种“所作所为”,分了数十次讲给那探子听啊哈哈哈哈——】 【光讲还不算完,还专门雇佣了一群乞丐,教他们每日在那探子周围,散播蓝伯伯是个大贪官的谣言,让那探子也不得不相信了蓝寄铭编纂出来的内容!】 【那探子虽然谨慎,但看蓝寄铭连他养父的“犯罪证据”都给他们看了,心底也信了大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阳羽唇角的笑意还没能持续多久,就因为小家伙这道心声而再次耷拉了下去。 群臣目瞪口呆。 群臣眉飞色舞! 立于蓝阳羽周围的大臣回过头,双手抱拳,小小声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令郎当真才智过人,令人艳羡。” 落在最后开口的人半天没能想好说辞,只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这蓝寄铭为打入敌人内部,于短时间内想到如此“高孝”的法子,简直就是—— 孝出奇迹,孝出强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阳羽险些咬断自己的后槽牙。 笑笑笑。 什么瓜都吃,只会害了你们自己! 早晚有一天,小公主的吃瓜大业,也会扫射到你们的身上! 【统哥统哥,咱们能把那本《吏部郎中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也找出来看看呗?】软软糯糯的声音熟练地撒起了娇,【就给澄澄看看呗?!】 文武百官:给澄澄看看呗?给我们也看看呗?!别这么小气嘛! 惯孩子的007简直和文武百官一样没有原则,几乎在江映澄声音落下的下一瞬,那本小家伙心心念念的《吏部郎中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就出现在了面板之上,代替了上面原有的内容。 江映澄又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群臣面露期待。 他们也很想知道,那几万字的“二三事”里面,到底都编排了些什么内容! 蓝阳羽苍苍闭眼,心境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逆子,看老夫回去就打断你的腿! 又半晌,小家伙很是满足地从面板里抬起头,一副吃瓜吃饱了的幸福模样:【嘿嘿嘿——】 【蓝伯伯竟然在《二三事》里面有了十多个私生子,这谁能想到伯伯竟是个精力如此旺盛之人呢?】 【哈哈哈哈哈,伯伯竟然还“有”了这么多奢华房产,每日都要小心地巡视数圈——伯伯虽然身体康健,但也经不住那么折腾啊哈哈哈哈哈哈!】 【十几个宅子每日都要巡视,这得多累啊哈哈哈哈哈哈!】 蓝阳羽在心里不住安慰自己。 不要紧。 这都是为了能够打入敌人内部,成功套取信息,权宜之计而已。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然而怒火完全不以他的意念为转移,还是熊熊燃烧着直直窜上了头顶。 蓝阳羽:还是好气! 幸得群臣和明泽帝都是先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先得知了此事,若是这些传言是从民间传入了宫里,他简直都不敢想,要用什么样的姿势跪在地上,才会显得有骨气一点! 正想着,蓝阳羽的余光就注意到,金台之上的小家伙又重新投入到了吃瓜大业之中。 江映澄用意念控制面板翻了一页,成功被上面的文字惊得不小心咬到了舌尖:“嘶——” 她含泪瞥了蓝阳羽一眼:【澄澄要是把这个消息告诉蓝伯伯,他会帮澄澄带两碟芙蓉酥进来吗?】 未等007回答,她就先自己肯定了自己:【澄澄觉得,这个消息是值得两碟芙蓉酥的!】 群臣:您还惦记着芙蓉酥呢? 这工夫谁若是敢带着芙蓉酥进宫,妥妥要被柔贵妃记恨到死了! 【毕竟,蓝寄铭编造出蓝伯伯以色侍人,爬上了阚爷爷的床这种消息,很值这个价了!】 阚锐锋:“……” 蓝阳羽:“……” 文武百官:“嚯——” 姓蓝的那位壮士,你是真敢编啊!! 第183章 吾辈当自强。 重云殿里陷入了难以形容的寂静。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就连正滔滔不绝说着废话的大臣,都一瞬间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无数道目光毫不遮掩地在阚锐锋和蓝阳羽之间来回扫视,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块。 而且—— 有好几道目光一直没能从蓝阳羽的脸上挪走,他们就想看看,到底要要喝多少假酒,才能对着这张脸说出“以色侍人”这种没谱的话来。 亏那个敌国的探子还相信了! 直到金台之上传来一声轻咳,才总算将二人从这尴尬的局面之中解救出来。 蓝阳羽的心境再次发生了转变。 混小子,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他回去就将这混小子送进宫来当太监,天天跟在小公主的身后,总有一天会听到的!! 阚锐锋和收回视线的群臣一起,转过身一言难尽地看了蓝阳羽一眼。 目光晦涩复杂,但蓝阳羽却是一瞬间就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你打不打你那胡说八道的养子?你不打我可打了!! 蓝阳羽:“……” 阚锐锋的这一举动被江映澄恰巧瞧见:【诶?难道阚爷爷和蓝伯伯,还真有一段难以言说的曾经?】 江映澄双手捂嘴,大大的杏眼里写满了震惊:【天呐,该不会蓝伯伯收养这个孩子,就是想要弥补不能和阚爷爷有个孩子的遗憾叭?】 阚锐锋倏地回过了头。 “噗——” 文武百官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眼下已经将阚老将军拉入了旋涡,他们本不该笑的,但小殿下心声里所想的内容实在太过劲爆,不少人没有防备,听到的第一时间就破了功。 阚锐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站在他附近的大臣脚步不着痕迹地微微挪动了两下,稍稍离开了点低气压的覆盖范围。 【唉,阚爷爷也只敢在百官异动的时候见针插缝地看蓝伯伯一眼,回过头的速度还那样快,果然不被世俗肯定的爱意,维持起来也比寻常的要艰辛许多。】 蓝阳羽:“……” 阚锐锋:“???” 您别光自己胡思乱想啊!您真想知道您就问问你的“统哥”呀!! 江映澄被自己的内心戏逗笑,“嘿嘿嘿”地笑了好久。 她当然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的啦,但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又没有说出去,有什么关系呢~~~ 江映澄在心里又顺势畅想了一番之后,就转头去看别的八卦去了:【玉珂姨姨连蓝寄铭和探子私下联系这种小事都能查到,她可真厉害呀!】 【蓝寄铭每次和那探子约见,都要在隐藏踪迹上花费好多心思,即便这样,也没能逃脱我父皇的得力助手——玉珂姨姨的五指山,她可真棒呀!】 阚锐锋瞳孔紧缩—— 怎么就你父皇的得力助手了,怎么就真棒了?!您可别光顾着看她了!快还臣的清白啊!! 阚锐锋就要急哭了。 然而他再急也没有用了,小家伙的注意力已经跟着她的玉珂姨姨一路狂奔,再也不想关注“他和蓝阳羽那不可言说的曾经”了。 【不过,蓝寄铭居然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还囿于情情爱爱,】江映澄又发现了新的华点,【我去康康怎么个事儿!】 群臣咂咂嘴。 虽然他们还想继续听阚将军和蓝大人的轶事,但…… 有瓜就行!他们不挑! 群攻扫射结束之后,他们别提有多惬意了! 【噢哟!】 【大手笔哇!!】 江映澄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震撼,在朝臣的耳边乍响:【先是设计了一场刺杀大戏,将蓝寄铭围困于荒无人烟的远郊之中,而后让女孩子假装路过,顺手搭救,江湖侠女和文弱书生的爱情故事就——诶?】 【就在蓝寄铭的怀疑、防备、试探中开始了就近监视的甜蜜生活?】 【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场景是很美妙,但那群人的演技明显比不过这个姑娘,尤其她出现的时机还这么巧妙,自然而然地也就引起了蓝寄铭的怀疑!】 江映澄这回是切切实实地震惊了:【头、头好晕,澄澄的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这心眼子也太多啦! 站在蓝阳羽身旁的大臣也悄悄挪开了一段距离。 有其子必有其父,虽然之前没听说过“密集恐惧症”这个词,但听到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感觉自己也是有这种病症的! 没想到此事还能有一记回旋镖的蓝阳羽心里苦,但不说。 【诶等等……】 江映澄又开始猛地用意念划拉着面板:【这个女孩子她不对劲呀!】 文武百官俱是一愣,而后齐齐反应了过来。 想要嫁入高门的女子,虽可以通过组织安排的课程学习如何抓住异性的心理,但…… 功夫不行。 江湖女子的英姿飒爽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就的,更不用说,是在面对蓝寄铭这样一个心眼子比头发还要多的人的情况下,还能不因自身的行为露馅。 若是凭借一个培训组织就能达到如此程度,那这个组织,确是有些太过神奇了。 【嘶——】 江映澄一目十行地又翻阅了数页资料,被她玉珂姨姨的操作秀得头皮发麻:【这哪是“嫁入高门培训班”啊,这不就是“复仇者联盟”吗?!】 【由一群身负冤屈的女子组成同盟,为各自的冤屈寻找翻案证据的同时,又积极地想办法搜集贪官违反律法的证据,意图还天下百姓一个清明的盛世,这简直就是——】 江映澄泛起星星眼:【太酷啦!】 群臣的心下也很是震撼。 虽说这个世界并不仅是男子的天下,但仅凭一群女子就能做到如此程度,此事带给他们的触动,几乎难以用语言形容。 众人头皮发麻,身上也因激动还起了一层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这个世上还有这么一群无名英雄,正在暗处和自己一起努力,只消一想,就几欲落泪。 正在胡编乱造企图拖延时间的朝臣喉咙一哽,满腹的草稿顷刻间就只剩下了一句—— 吾辈当自强。 第184章 怎样,打死我? 这个朝堂有问题。 江羿安越听就越是觉得,今日的朝堂之上,处处都透着诡异。 朝臣们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什么东西调动起了情绪,可每当那种时候,正在进言的朝臣说的都是毫无建树的废话,他仔细分辨了数次,也没能发现到底是什么引起的这种变化。 而且,今日早朝的废话含量,也着实太多了些。 江羿安瞧准百官停歇的间隙,拱手道:“陛下,臣以为……” 他开口就是洋洋洒洒的数段长篇大论,其中心思想围绕对朝臣的事必躬亲大力推崇,并在结尾处委婉表示—— 今日早朝所用时间也已经够久了,若是朝臣们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项,是不是可以之后再以书面形式呈上谏言,好给陛下留出时间处理更为重要的事项…… 江宴川自是知道群臣的打算,闻言也只是轻飘飘地在朝堂上扫了一眼:“既是事关国事,就没有轻重之分,诸卿可还有本要奏?” 众臣两两对视一眼。 其实是有的。 若是他们敞开了说,就是直接说到明日早朝也不成问题,可…… 可此刻,小公主正兴致勃勃地看向他们,似是早就已经做好准备,只待抓住一个冒头的倒霉蛋,就开始疯狂扒他的八卦。 一片难言的寂静之中,礼部尚书褚嘉许视死如归地踱步而出:“陛下,臣……” 【嘿嘿嘿——】小家伙狡黠的笑声几乎和此话同时响起。 饶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褚嘉许也仍是心底一颤,而后坚强开口:“臣有本奏!”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赧颜避趋之! 拼了!! 【统哥统哥,来活儿了!!】 …… 对朝臣和江羿安而言都很是难熬的早朝一直持续到了晌午。 江羿安刚暗自松了一口气,就听江宴川以那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慢悠悠道:“诸卿今日受累了,孤已吩咐备下了膳食,现邀诸卿共进午宴。” 说是邀请,在场众人又哪敢拒绝。 江羿安咬紧了牙关,低头拱手,和群臣一起拜谢君恩:“谢陛下!” 午宴设在了云溪殿里。 元日将近,这里已被礼部装点得很是富丽喜庆,江宴川携百官步入殿中时,皇后阚念真已然引领众妃嫔做好了接驾的准备。 江宴川手里牵着笑得美滋滋的小团子,面上带笑地吩咐众人落了座。 江映澄自然是被直接牵着坐到了最上位的桌边,紧紧挨着她的美人父皇。 宴上备了歌舞,十数个节目过后,餐食才陆陆续续地端了上来。 群臣掩面遮笑。 感情明泽帝所说的备好了午宴,指的是备好了午宴的场所。 餐食上还冒着蒸腾的热气,明显是才出锅不久就被端了过来! 他们那么多朝臣绞尽脑汁地才拖延了那么一会儿时间,明泽帝一出手,就已经占据了那么久。 此时江羿安已经被磨得没了脾气,只得在大殿内巡视一圈,目光在瞄到某个身影后,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回了头。 宴会过半,江羿安以“人有三急”为由,从云溪殿里正大光明地走了出去。 一道身影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缀了上去。 再其后,了尘四人在江宴川的示意下也跟了上去。 几个大臣见状对视一眼,眼底的笑意都真挚了许多。 出去的六人里面,只有江羿安一人走了回来。 刚一进殿,就迎面撞上了几个拦路的小路霸。 江映澄扯着几个兄长,还牵着林锦书站在门口,江羿安刚一露头,她就一股脑扑了上去。 “打、打劫!”小家伙的声音脆生生的,很是理直气壮,“交出见面礼!” 没料到今日会有如此奇遇的江羿安沉默了半晌,认命地解下腰间的荷包:“今日王叔没有准备,就给你们几个发些银两,喜欢什么自己去买可好?” “咦……”江映澄满脸嫌弃,“王叔要金豆子吗,澄澄平日里都当弹珠玩的,王叔要是喜欢的话,澄澄也可以给王叔分点的。” 说罢,她提起自己腰间的荷包轻轻晃动了两下,“哗啦啦”的声响清脆悦耳,听着便是在里面装了不少金豆子。 被这波炫富秀了一脸的江羿安再次沉默了半晌,叹口气道:“好。” “但王叔今日确实没有准备,不如等王叔回去之后,精心准备好了再给你们送进宫来?” 其实他袖口的暗袋中确实有备下给江映澄准备好的礼物,但万没料到江宴川来了这样一手。 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日这个礼物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送出了。 江映澄老成地摇了摇头:“王叔明知今日会见到澄澄,却没有提前准备好礼物,单凭此事,澄澄又要如何相信王叔的诚意呢?” 江羿安:“……” “是王叔考虑不周了,”江羿安试探道,“不知我们尊贵的澄澄公主,可给王叔一个改过的机会?” “澄澄公主想要什么?”他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王叔定然会帮我们的澄澄公主实现的。”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江映澄就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喜滋滋地从她七哥手里接过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满眼期待地看向了江羿安:“神、什么都可以吗?” “……” 江羿安猛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比如?” 江映澄将那个小包袱放到地上,小心展开,露出里面几块奇形怪状的木头:“之前柔贵妃姨姨做的巫蛊娃娃,澄澄可喜欢啦!王叔再给我们雕一个呗?” “雕一个给澄澄呗?” 江羿安:“???” 最终江羿安还是没能抗住江映澄的软磨硬泡,答应给他们分别雕上一个可爱的动物代替巫蛊娃娃。 江映澄撅了撅嘴,勉强同意了。 江羿安遂带着一长串小尾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长顺公公也适时地送上了刻刀。 接过刻刀的瞬间,江羿安平静的脸上像是裂了一道口子。 木料和刻刀一起备好,很难不让他怀疑,小家伙究竟将此事惦记了多久。 江羿安提刀准备雕刻,江映澄却于此时“蹬蹬蹬”地跑开了。 没过多久,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 身后还跟着一长串小豆包,一眼望不到边。 “澄、澄澄想过了,有好东西不能自己偷偷摸摸地藏起来,要和兄弟姐妹们一同分享!” 言之凿凿,掷地有声。 江羿安握刀的手在空中停顿半晌,脑袋像生了锈的机件,缓慢而滞涩地转过头看向这个上房揭瓦的小团子,目光如一潭死水。 江映澄梗着脖子,毫不心虚地迎上江羿安的目光。 【怎样,打死我?】 江星燃:“……” 第185章 田恒头皮一紧,田恒头皮两紧,田恒头皮三紧! 田恒给宫门口的守卫递了两块银锭,成功混出了宫门。 了尘四人则是拿着长顺公公偷偷塞给他们的令牌,直接走了出去。 刚出宫门,他们四人就分成了两组。 了尘和钟承望两人朝着那太监离开的方向缀了上去,巫乐咏则和俞行勉直接朝着景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田恒这一路上都颇为谨慎。 景王的府邸离皇宫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为避人耳目,他一路都是挑着小巷窜行。 越走,他的心跳就越快,步子也迈得越大。 他是以腹痛难忍为由,央着正在休假的太监替他上职的,随时都有被人发现的风险,他必须尽快赶回,却又不敢置景王的吩咐于不顾,只得拼了命地狂奔。 忽的—— 一柄长剑自他身后伸出,牢牢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粗声粗气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别动!” “这、这位壮士,”冷汗顺着额角一路落在了他的领口中,田恒牙齿打颤,“银子都在我腰间的荷包里,您、您您若是不嫌弃,直接拿走就行!” “跟他废话做什么?” 又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一回,田恒的全身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这人…… 在出声之前,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的! “快点绑起来,咱们还得回去交差呢!”那人说完后,就往他的嘴里塞入了一整块棉布,将他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身后的人也不知从何处翻出来一根长绳,将他的手自身后捆了起来。 田恒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脑袋里飞速思索,这群人是因为什么才会对他动手的—— “好了,”身后之人拍了拍手,“这乔鼎咱们也抓到了,可以带回去跟主顾换赏钱了!” 田恒:“……” 田恒:“????” 挣扎的动作一顿,田恒满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疑惑。 谁? 他娘的这乔鼎到底是谁?! 他猛然间睁大了双眼,嘴里也不住呜咽—— 抓错人了! 你们抓错人了啊!! “吵什么?”了尘在田恒头顶重重拍了一下,恶声恶气道,“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 巫乐咏和俞行勉翻进了景王府中,一路上都未惊动任何人。 两人趴在房顶的瓦片之上,凭借极强的视力描摹对面人影的面孔。 巫乐咏在专心记那人的仪态特征,俞行勉就在一旁以极低的声音不停介绍这人的生平。 “……边州的母亲就是被景王救下的,所以他对景王格外忠心……” “但此人有一大喜好——赌。” “而且……” 及至两人考察完毕,从景王府内窜出时,俞行勉都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巫乐咏展示他那强大的情报网。 巫乐咏:“……” 那人长什么样来着? 突然钻进脑中的知识太多,旧的知识就要给新的腾出位置…… …… 烟雨南街的空置院落里。 好不容易借助旁边的木条将棉布从口中勾出的田恒,终于撕心裂肺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激动得差点当场落泪。 “啊……你这……嗨……”了尘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恶人先告状道,“这你怎么不早说?” 田恒:“……” 你要不要看看刚被勾到地上的棉布多大多厚?! “要不,你看……咱们已经到这地步了,要不等下你就先承认你是乔鼎,”了尘试图商量道,“等你跟他们走了之后,哥两个再把你救出来。” 田恒:“……” 见田恒不为所动,他甚至还咬牙开出了个自以为很诱人的方案:“赏金可以分你一半!” 田恒:谢谢您了,他的命都已经没了一半了!! 最后两人还是决定将田恒“放了出去”,理由也很是充分—— 一来,来接头的人恐认得那乔鼎的面孔;二来,他们二人也一直都戴着面巾,“真实长相”一直都没有暴露过。 田恒来不及细想,感恩戴德地逃离了小院。 时间已经浪费了许久,再不赶快完成任务抓紧时间回宫,他的小命可就当真不保了! 幸而,他在半路的赌坊中,撞见了刚巧从里面走出的人影。 田恒激动得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一溜烟跑到那人身后,伸手就要冲对方的肩膀上拍去—— “唉唉唉……疼、疼疼……”一日之内接连两次被人反剪手臂的田恒欲哭无泪,“边、边大人,小的是奉景王之令,出宫寻您的!”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足够近在他身后的“边州”听清。 “边州”动作一顿,眼神狐疑地将他拽进了身后的小巷,谨慎道:“暗号?” 田恒揉着自己被扭疼的肩膀,连声抽气:“三两四钱五花肉。” “信物呢?” 田恒又甩了甩手,从自己前襟的暗袋里掏出一块玉佩:“在呢。” “边州”接过玉佩,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殿下叫你传什么消息出来?” “殿下说,正赶往蒙州的兄弟快点派人截住,宫中派了人在蒙州蹲守,这工夫先隐匿好,不要擅自行动。” “边州”点了点头:“知——” 话还未等说完,巷口就突然窜进一持棍打手:“好哇你,找了你这么半天,原来躲这里来了!” 那人回头便喊:“兄弟们,人找到了!” “边州”浑身一僵,下一刻,足尖在墙上一点,转身就消失了踪影。 “追!!” 田恒:“???” 玉佩还没还给他呢?!!!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有打手在路过他时停下了脚步:“你跟他一伙的?” 田恒头皮一紧,转身便跑! 今日一定是他的受难日! 一定是!! …… 田恒回到宫中时,午宴竟还没能结束。 云溪殿里,景王殿下被一群小殿下围在中间,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绕着人影转了好半天,也没能找到缝隙和里面的景王对上视线。 模糊中,还能听到宫里那个最受宠的小公主似是在对身边的人在小声说着什么。 田恒不由凑近了一些。 “围紧一点!都围紧一点!”软糯的小奶音贼兮兮的,“小心别叫景王叔叔跑了!!” 田恒:“……” 小殿下,您可能不知道,景王殿下的功夫虽然比不上您身边那个护卫,但也足够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了啊! 江羿安:“……” 第186章 成年人才做选择题,澄澄全都要! 小家伙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坚硬木材,他费了好半天的劲,直至最后动用了内力,才堪堪雕完了一小半。 江羿安眸色深沉地看着四周将他团团围住的一圈公主皇子,认命地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江映澄眼见江羿安雕刻的动作越来越快,隐隐有得心应手的趋势,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两圈,一个很是缺德的主意就冒了出来。 她探头往旁边九公主的怀里看了看:“九姐你这个兔子好可爱呀!” 江颜夏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反应慢半拍地抬头盯着江映澄看了片刻,而后又略有些不舍地看了眼手中的兔子,眼睛一闭:“送、送给妹妹!” 景王叔叔雕的这个兔子十分逼真,栩栩如生的,她很是喜欢,但妹妹的大眼睛她也很喜欢,妹妹身上香甜的气息她也很喜欢…… 既然她很喜欢的妹妹也喜欢这个兔子,江颜夏就双手往妹妹怀里一递,直接将小兔子递了过去,不舍的情绪也只停留了片刻,就已烟消云散了。 江映澄惊呆了。 【傻、傻白甜!】 傻白甜的表情更呆了:“什……” 傻白甜是什么意思? 坐在江映澄身后的江秋屿瞧见江颜夏的这副神情,脑筋第一次如此灵光地猛地朝着对方摆手。 他于心底疯狂尖叫—— 不要说出来!不要让小十一知道咱们可以听到她的心声!! 江颜夏表情迟疑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看懂了八哥的意思,但…… 这样真的可以吗? “嗯?”江映澄感觉到身后八哥挥手带来的气流,和对面九姐表情的怪异,疑惑道,“怎么啦?” 江秋屿立刻端正坐好,面带微笑地摇了摇头。 只是,还未等他心绪稍定,就见对面的江颜夏把手往后缩了缩—— “八、八哥不让颜夏给妹妹小兔子!”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时间,周围的各式声音都静了下来。 正巧路过、听了个全程的江听淮朝着江秋屿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可以啊小八,连这个小祖宗都敢惹了。 可真是出息了! 江秋屿嘴角的笑容一僵,眼睛瞬间瞪得像是一对铜铃。 江秋屿:“???”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你不要害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我啊!!! 余光中,坐在他身侧的江映澄缓缓回过头,脸上的笑容危险而诡异:“八哥刚刚挥手都挥出风来了,就这么不想澄澄拥有一个小兔子吗?” 虽然她也不会要那个木雕兔子,但八哥还是好过分了! 江秋屿表情惊恐:“你听我解释……” 江映澄才不要听他解释呢,她当即就跳下了椅子,拔腿就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跑—— 【澄、澄澄要去告御状!!】心声里倔强又带着一丝丝委屈。 【八哥不喜欢澄澄了呜哇哇——】 江秋屿的魂都要被吓飞了:“祖宗!!” 好说歹说,江秋屿才在答应了一系列“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之后,将小家伙劝了回来。 江映澄重新坐到椅子上时,周围的一群小豆包都在好奇地朝着她看,就连被他们围在正中的江羿安也暂时停下了动作,以肘拄膝,歪头倚在拳上,正饶有兴味地看向两人。 皇室子女大多举止端庄,像小家伙这样被养得无法无天的性子…… 也幸得她不是个皇子,否则,怕是活不过成年。 江映澄不知道江羿安心中所想,只觉得他一手策划了蒙州的人祸讨厌,图谋她美人父皇的皇位讨厌,就连他现在这个似笑非笑的模样也很是讨厌。 很是讨厌的江羿安偏偏还在此刻开了口:“就这么喜欢王叔雕的木偶?” “不用抢,”他慵懒一笑,意有所指道,“澄澄喜欢哪一个,等下王叔再给你雕了就好。” 小家伙几次三番给他使绊子,虽说他也不应和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但这么好的机会递到眼前了,他不抓住,就有些不太礼貌了。 【以为没剩几个木雕就要完成任务了是?想赶紧回府了是?!】江映澄“哼”了一声,【你高兴得太早了!】 她的目光在周围环视了一圈,放弃了九姐这个合作伙伴:【傻白甜不行,傻白甜太呆啦!】 而后目光又扫过七哥冷冰冰的小脸,和八哥哭丧着的脸,决定自力更生。 “澄、澄澄不光喜欢小兔子,”她扬起脖子,颇为得意地道,“澄澄还喜欢小鹿、小羊和小鱼!” 江羿安一愣,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笑意也敛了下去,没有接下小家伙的这句话。 但江映澄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坑他这一把,此时根本就不必江羿安给她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为什么要做选择题?” “澄澄全都要!” 江羿安:“……” 发表了这样的感言还不算,江映澄还要四处撺掇周围的兄弟姐妹们—— “九姐,你的小兔子很好看,但你不喜欢小鹿、小羊和小鸟吗?!” “七哥,你不想要小狮子和小老虎吗?!” “八哥,刚刚景王叔叔给三哥雕的麒麟那么好看,你就不想再要一个吗?!” 【看澄澄不让你一直雕到天亮!!】 休想出去给你的手下报信! 几个小家伙都被说得有些意动,心思沉稳些的也因小家伙的心声而迟疑了片刻。 生在帝王家,他们又何尝听不出来,景王叔叔方才的那一番话就是在挑拨小家伙和江颜夏的关系,小家伙如此可爱,他们也该帮她出这一口气的才对。 十几个小豆包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慢慢变得坚毅。 干了! 江颜夏握紧了手中的小兔子,率先出声:“想、想要的!” 江秋屿看着三哥手中的麒麟咽了下口水:“麒麟真好看啊……” 江星燃简单“嗯”了一声,权当支持了这番言论。 众人也连声应和,这一小块空间立刻就变得很是热闹。 周围朝臣的注意力本就一直放在小家伙的身上,见出此状况,一个个都不由自主朝着他们更靠近了些—— 殿中氛围正好,数十道谈笑声交杂在一起,想要听清几个小家伙们的谈话,就只能再靠近一些。 江羿安顶着周遭投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缓缓张开双唇—— “呵——” 广袖下的手背青筋暴起,手中木雕的马尾“啪”的一下,落到了地上。 第187章 老夫今日,就带小殿下您一起,去告、御、状!! 江羿安最终也没能真的雕上那么多的木雕。 太皇太后突然莅临云溪殿,朝臣顺势留在宫中用了晚宴。 江映澄和一群小家伙一道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短暂地缓和了他们之间诡异的氛围。 请安过后,众人又坐回了各自的位置。 冒着热气的菜肴被一道道端进殿中,替换掉已经有些凉了的餐食,原地重新开始了一场新的宴会。 江羿安暗自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他是不用再惦念早些出宫的事了。 …… 巫乐咏扮作了田恒的模样,一直拖到酉时过半,才在与陆遥带来的人马汇合之后,施施然独自上前,敲响了景王府的大门。 报明了身份来意之后,景王府的人很快就将他迎了进去,带到了王府管家边州的面前。 暗号和信物被一一核对好后,他才将从田恒口中套得的信息告知了对方。 还未等巫乐咏走出王府,边州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安排好了人手,快马加鞭去追昨晚就出发了的手下。 巫乐咏低眉敛目,被人盯着走出了景王府的大门。 而后,他闪身窜入了一条小巷,和守在里面的陆遥成功接上了头。 周身的气质也瞬间由方才的畏畏缩缩,变得分外淡定从容。 “易容要用的材料和锦衣卫的腰牌我都给你装在里面了,”陆遥随手将一个包袱递了过去,“我们的人手也已先行出发赶往蒙州了,他们会在城门口给你二人留下暗号,届时只要你们出示腰牌,就可以直接吩咐他们行事了。” 巫乐咏伸手接过。 陆遥的动作停顿了片刻:“你……” 巫乐咏自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他身为东离国的人,虽已是名逃犯,大瑞的人也仍是不能完全放心,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到他的手上。 他勾了勾唇,扯出一道不甚明显的笑意:“放心,和钟承望汇合之后,我会将腰牌交到他的手上。” 钟承望此刻正守在景王府的后门,与他们分为两队,监视王府内的情况。 “嗨……”陆遥挠了挠头,话音骤然被挑明,他竟也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巫乐咏不想跟他废话,转身便欲从此处离开。 陆遥突然开口:“那什么……那你别忘了给他哈……” 巫乐咏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陆遥略带心虚地转开了头,吹了一道婉转悠扬的口哨。 巫乐咏:“……” …… 晚宴进行到一半,群臣开始轮流给景王敬酒。 先开始,只是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批朝臣心照不宣地前去敬酒,而后,不明所以的大臣们生怕这群人是提前知晓了什么消息,急着讨好景王,便也提杯跟了上去。 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场面唤醒了才刚刚褪去的不好回忆,江羿安却也只能笑脸相迎。 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就少不得这群官员的支持。 他咬牙一杯接一杯地将酒水灌了下去。 江映澄对这个场面很是满意。 【嘿嘿嘿,伯伯们简直太棒啦!】她激动得就差鼓掌了,【就是这样,灌醉他!灌晕他!让他今晚都出不去皇宫!】 只要熬过了今晚,他们就再也追不上景王府先前派出去报信的人了,到时,只要在蒙州城里的那群人一有异动,她陆伯伯的人就可以直接动手,抓住景王的把柄了! 江映心情放松之后,心思就又活络了起来。 她趁着官员找她美人父皇议事的间隙,像个小炮弹一样把自己发射了出去,直直跑到了她七哥的座位前面:“云梦姨姨,澄澄来找七哥玩~” 程云梦慈爱地用帕子擦了擦小家伙嘴角上沾着的点心碎屑,随后才对对江星燃道:“去,照顾好妹妹。” 江星燃懂事地点了点头:“星燃知道。” 江映澄如法炮制地又拽来了平日里一直都在一起玩的几个小伙伴,还特意又去找了她的傻白甜九姐。 “咱们等一下再去找景王叔叔玩?!”她状似无意般说道。 虽然伯伯们都去给江羿安敬酒了,可谁也说不好他到底会不会因此而长醉不醒,她想亲自去确认一番。 在场的几人:“……” 虽然不知道小家伙是因为什么才对景王如此看不上眼,但…… 既然她这么做了,一定有她的理由! 江秋屿豪气万千:“好!” “……” 于是一行人朝着殿中最为热闹的角落走。 苗新荣一早就瞄准了几人的动向,如今看他们还想朝着景王所在的方向走,当即一个猛扑,就窜到了几人的面前。 声音凄厉道:“殿下!!” 雄赳赳走在几人最前方的江映澄被吓得一抖:“啊!!” 【吓、吓死澄澄啦!!】 【不过……】待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之后,江映澄的表情陷入了茫然,【这人是谁啊?】 周围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一时之间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那是你的夫子啊!是你学堂里的夫子啊!! 虽然他今日因突然被传唤至此而略显不修边幅,那也是咱们敬爱的夫子啊!! 江秋屿很想出声提醒,又怕苗夫子受不了小家伙将他彻底忘了的这个打击。 苗新荣幽怨得如同一个怨灵,声音如泣如诉:“殿、下,您已经数日都没去学堂了,您还准备逃学到什么时候?” 虽然他只是负责教他们诵读和习字的夫子,但既然明泽帝已经将这几个小殿下交到他的手里,以后也定是要有所考核的,小殿下如此频繁地逃课,真的是很严重的一件事了。 他近几日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连精神都萎靡了许多,瞧着就像一夕之间老了十数岁! 苗新荣就快要“哇”的一下哭出声了。 “啊!!” 江映澄猛地反应过来:【他、他他是夫子啊!!】 回想起来的瞬间,江映澄回身便欲逃跑:【呜呜呜夫子怎么也在啊!苗夫子怎么也在啊!!】 然而刚敬了景王一杯酒的苗新荣此刻已有些醉意上头,猛地一个跨步上前,就死死按住了小家伙的肩膀:“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声音轻柔飘忽,却无端让江映澄又打了个寒颤:“那、那澄澄该去哪里?” 苗新荣哼笑一声。 老夫今日,就带小殿下您一起,去告、御、状!! 第188章 您也没放过他啊! 江宴川身后有个屏风。 屏风后布置了一张小桌,有专人在后面小声读着奏折,方便他及时处理重要的公务。 殿中人声嘈杂,他也不由多用了些心神。 忽的—— 殿中的声响忽而一静,江宴川疑惑抬头,先是瞧见了周围百官神色莫名地往他身上瞥,其后才在百官让出一条小路后,看见苗新荣扯着小家伙气势汹汹地朝他走来,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小豆包。 江宴川:“……” 江映澄白着一张小脸,不停对路过的伯伯们伸出求救的小手。 “雷伯伯,救救——” “阚爷爷,澄澄想你啦!” “呜呜呜冉伯伯,你说句话呀冉伯伯!” 【呜呜呜有没有人给澄澄主持公道哇呜呜呜——】 被叫住的人都眼神飘忽地移开了视线,又在小家伙走过之后偷偷转了回去。 噢哟—— 小脸都吓白了,可怜见的。 这个热闹他们可得看看! 群臣对视一眼,虽未挪动分毫,注意力却是于同一时间毫不迟疑地转了过去。 出现了! 能让小家伙吃瘪的家伙出现了! 苗新荣酒气上头,直接将小家伙领到了明泽帝的长桌跟前,这才松开小家伙的手,开口之前还不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陛下,臣、臣有一事,想请陛下给臣做主!” 江映澄刚一被松开,就“蹬蹬蹬”地跑到了她七哥的身后,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 江宴川的眼神也就从小家伙身上挪回到苗新荣的身上。 平日里端方谦和的夫子也不知是因酒气还是怒气,双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红,眼神里的情绪倔强中带着一丝委屈,明明该是很严肃的场景,江宴川却莫名有股想笑的冲动。 他清了清喉咙:“讲。” “蒙陛下信任,臣于宫中担任夫子之位已有数载,”苗新荣直起身,朗声道,“陛下能将几位小殿下交于臣教导,臣不胜感激,但——” “十一公主殿下进入学堂以来,逃学的次数竟比出席的次数还多,长此以往下去,小殿下要如何赶上几位皇子的进度,又是否还能长成陛下所期盼的那般模样?” 一番陈词慷慨激昂,直接将整个朝堂的气氛都降至了冰点。 一片寂静之中,江星燃背后突然冒出一道细弱的嘀咕声:“澄澄可以的!” 从心,但绝不认输! 群臣和江宴川一道沉默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多少都有一些不自在。 小公主虽每日都想要逃学,但每次真正地那么做时,都是因为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政事。 “这……”有大臣迟疑开口,“没记错的话,苗大人只饮了一杯的?” 怎么就醉成了这般模样? 这道声音很低,但此刻周围实在是太过寂静,被一杯酒撂倒的苗新荣似是同时也被放大了五感,将这声音听得分外真切。 他转过身,愤而出声:“苗某没醉!” 他才不过浅酌了一杯而已,醉什么醉?! 他才没醉! 文武百官:“……” 虽然有些不太道德,但—— 醉酒的夫子教训逃学的小家伙的场景…… 莫名有些想看! 群臣压下心底的兴奋,敛色屏气地等着好戏上演。 【都、都没有伯伯帮澄澄说话的吗?】 小家伙的声音委委屈屈,但在场大臣却都郎心似铁。 他们还等着看好戏呢,若是当真把苗夫子气得不往下说了,可就是他们的损失了! 众人隐晦的注视当中,小家伙把头往七皇子的背上一靠,垂下头半晌都没再有过动作。 群臣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都不帮澄澄,澄澄今天也不要喜欢伯伯们了!】 明、明天再喜欢好了! 她的大眼睛不住转动,从007给出的一连串资料上逐一扫过:【澄澄今日就去找管僖爷爷,把伯伯们的糗事都卖了换钱钱!!】 “?!!” 群臣头皮一麻。 什么什么?! 这又是个什么人?! 消息贩子吗?! 江映澄丝毫不知朝臣们的心里活动,已经在开始筛选能卖出去的消息了。 【雷伯伯上个月发了月俸之后请客喝酒,回家之后谎称有将士家中母亲重病,但囊中羞涩,他就拿出自己一部分俸禄救济了那个将士,还给自己又留了一部分私房钱……】 文武百官:“!!!” 卖这么致命的消息的吗?! 虽然可以听同僚的八卦很爽,但若是这种情况落在自己身上…… 群臣眼神惶恐,快步缩到了听不见小家伙心声的同僚背后。 对不住了! 他们也只是想要活着!! 雷志新瞳孔剧震,试图修补他和小殿下岌岌可危的“战友情”:“苗夫子!!” “小殿下这段时日虽未能经常去学堂完成课业,”雷志新绞尽脑汁,“但……但她都有将课业拿到朝堂上认真完成,在场的诸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他目露期待地朝同僚看去,却一时没能找到“小公主心声保护者同盟”成员的身影。 雷志新:“???” 躲哪去了? 这群人都躲哪去了?! 没躲起来的那一批朝臣,脸上也有些一言难尽。 小殿下确是带了课业来学堂补过,不过也只补了那半天…… 众人目光躲闪,不愿和雷志新对视。 苗新荣突然冷哼一声:“雷将军所说的这些,用来骗骗别人还可以,可别把自己也给骗进去了!” 小公主每日的课业都会送给他进行批阅,她写了多少,再不会有人比他更为清楚了! 雷志新心里发苦,一时间却也想不出更为妥善的借口了。 苦涩的泪水不停往肚子里吞。 他努力过了小殿下,放过他! 江映澄抬起头,感动地看了她被唤起良知的雷伯伯一眼:【呜呜呜雷伯伯还是心疼澄澄的!】 雷志新心下一松。 紧绷了许久的脊背缓缓舒展,他也终于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微笑。 没事的小殿下,咱们永远都会是最坚固的同盟。 情谊都记在心里了! 小家伙美滋滋地转移了目标—— 【雷伯伯对澄澄这么好,那他男扮女装企图混进女子书院搜查时被一眼认出,被里面的小姐姐们奋起围攻,活生生扒了外衫扔出去的糗事,澄澄也不卖给管僖爷爷了!】 群臣:“……” 群臣:您也没放过他啊! 第189章 狗东西,老夫跟你拼了!! 雷志新眼含热泪,委屈地闭上了双眼。 谢谢了小公主。 他下辈子不想再当朝臣了,敢问您父皇还有要个皇子的打算吗? 他想掐准时间重新投胎。 这个朝堂,他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见雷志新半晌都没有再开口反驳,自觉赢了一局的苗新荣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浊气:“雷将军可还有话要说?” 没有就快点下去,他的脑袋已然有些晕沉了,可他还未和明泽帝诉完委屈呢! 雷志新咬了咬牙,含恨退了回去。 苗新荣满意地转回了身,继续和明泽帝唠叨去学堂的重要性:“小殿下既然已经开始了学习大业,就应从此刻养成勤勉的美德……” 没有半点勤勉美德的江映澄继续翻没帮她说话的伯伯们的八卦。 【咦?!】江映澄又挖到了劲爆的八卦,心声都跟着变得更为响亮了些,【为、为了能让修葺河道的款项能够不像先前的工程一样那般寒碜,冉伯伯竟然——】 江映澄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神里满是震颤。 冉弘益猛地从同僚背后窜出:“苗唔——” 一道身影也紧跟着从另一同僚的背后窜出,冲上前紧紧捂住了冉弘益的双唇。 “冉大人!”那人将声音压得极低,“苗大人还在跟陛下陈情呢冉大人,您这个时候打断,是会被苗大人记恨的!” 冉弘益用力扒着同僚的手。 说得这般冠冕堂皇,您倒是先把声音里的笑意收一收呢?! 您幸灾乐祸的是不是有些太明显了?! 偏那人还要继续劝道:“您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冉弘益恨得牙痒。 这是可以忍的吗?! 他的老脸就快要丢光了! 不过—— 苗新荣的陈词还未说完,此时确实不是能让他随意开口的时机。 冉弘益的神色几番转变,最后含恨认下了同僚的劝导。 实则心里已经在思忖,该如何一举灭了这满朝文武的口。 江映澄也恰于此时终于翻阅完007给的资料,开始了快乐的吃瓜之旅—— 【冉伯伯竟然委曲求全,亲自去焦伯伯的府里做了一个月的白工,挑水砍柴做饭什么都干,甚至还亲自给焦伯伯研墨捏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辛酸啊哈哈哈哈哈哈——】 缩在同僚身后的大臣们互相对视一眼,片刻后,都姿态从容地走到了人前。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爆料,那他们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冉大人所做的这些,也不过是为了从抠门的户部尚书手里多要一些经费出来。 冉大人又有什么错呢? 他也只是为了自己所热爱的事业而已啊! 群臣皆朝着冉弘益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辛苦了,冉大人!都是那姓焦的老匹夫太抠门,您这也算卧薪尝胆了! 卧薪尝胆的冉大人不动如山,丝毫没对同僚们的目光起过半分反应。 心底的绝望反而越来越是浓重。 下一瞬—— 【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的笑声不但没停,甚至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冉伯伯也没吃亏啊哈哈哈哈哈!】 【焦伯伯的夫人一早就认出了冉伯伯的身份,每当焦伯伯有公务要忙时,他的夫人就会去找冉伯伯打探焦伯伯在外时的消息,冉伯伯是一点都没含糊,当即就给焦伯伯编出了十数个红颜知己!】 【哈哈哈哈哈,冉伯伯还给每一个红颜知己都编了一套甚是逼真的生平,故事丰富得像是他亲眼从头见证到尾,让焦夫人当场就相信了他的鬼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什么——梁州有女进京告状,被官员为难时幸得焦伯伯出手相助,焦伯伯甚至还自掏腰包帮那女子租了一处宅子,并积极帮她疏通关节,让她成功报了仇!】 【焦夫人本来心内还有存疑,但巧就巧在,冉伯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编造出来的那个月份,恰好焦伯伯就被窃贼偷了荷包,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下有理也说不清了!】 群臣表情凝滞片刻,又默默躲回了同僚的身后。 是他们造次了。 这种程度的爆料,仍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一派宁静之中,焦宏邈仍站在原地,只微微偏过了头,直直看向了一脸超然的冉弘益,气得半晌都没能说出话。 眼神里却已经像是要喷了火。 他就说,冉弘益这老匹夫走了之后,他家夫人怎么对他横眉冷对了几乎半年之久,最后还是在他逼问之下,才说从市井中听来了那些传言。 当时他又是发毒誓又是献殷勤,直接导致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银钱都被夫人收走,身上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原来!就是你这个狗东西胡说八道陷害老夫! 老夫跟你拼了!! 冉弘益心虚地转了个身,将焦宏邈的视线挡在了身后。 他当时明明给那些段过往设计了很多漏洞,只要焦夫人仔细思忖片刻就能发现。 谁知道就那么巧,第一个故事就撞上了大雷,直接让焦夫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顺势就连后续的那些也都一并相信了呢? 而且—— 冉弘益心下愤恨。 他当初也是为了工部的工作能更好开展,才舔着脸硬着头皮去姓焦的家里熬了一整个月。 到头来,这笔钱竟是都到了张定安的手里! 他冤啊! 而且这姓苗的到底还要说多久? 小家伙心里的笑声都快要将这云溪殿的棚顶掀翻了! 【等等!】江映澄的笑声一顿,猛然发现了新的华点。 【啊哈哈哈哈哈伯伯怎么这样啊哈哈哈哈哈!】 群臣默默探出一个脑袋尖,耳朵不由往小家伙的方向伸了伸。 什么什么? 冉大人又有什么新的笑料了?! 虽然他们的头上也还悬着一把尖刀呢,但他们这么多人呢,小公主总不能把他们每个人的八卦都爆出来?! 一群赌徒自暴自弃地等着小家伙投喂他们新的大瓜。 【噢哟——】 苗新荣恰在此时结束了他的长篇大论,冉弘益如蒙大赦般连忙出声:“臣反对!!” 【焦伯伯还有这一面呐?!】小家伙的心声几乎与他的声音一道响起。 冉弘益:“……” 冉弘益:“???” 谁? 你说谁?? 第190章 很愧疚,但他们有苦衷 “噗——”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没能忍住,当即便笑出了声。 而后又死死捂住了嘴,变为了压抑的闷笑。 冉弘益一张脸都因气闷而变得通红。 早知道是爆焦宏邈那个小气鬼的料,他就不这么着急地跳出来了。 让小家伙说一说,帮他分担一下火力也好呢! 冉弘益追悔莫及,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苗新荣极其不友善的目光。 “冉大人,”苗新荣回身,泛红的眼眶直直盯着冉弘益,道,“不知苗某何处说错,引得大人这般反应?” 冉弘益根本就没仔细听这个醉鬼都说了什么,但反驳的话张口便来:“冉某只是觉得,小殿下如今不过三岁的光景,她……”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焦宏邈急匆匆打断:“小殿下她虽只有三岁的光景,但她聪明可爱,秀外慧中,这是满朝堂的人都看在眼里的!” “老夫可以保证,她断然不会像苗大人担心的那样,变成懒惰骄奢,不学无术的孩子!” 一段话说得义正言辞,意气昂扬。 苗新荣混沌的脑子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睛倏地睁大:“老夫——”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担心小公主变得懒惰骄奢、不学无术了?! 你不要狗血喷人啊! 同样震惊的还有被打断了话音的冉弘益。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望向焦宏邈,似乎想看清如此无耻的人到底长成了什么鬼样子。 那是他好不容易等到的夸赞小殿下的时机! 是他的!! 但焦宏邈根本不给他们二人开口说话的机会:“而且,小公主没能去学堂的这段时日以来,从未荒废过课业,常废寝忘食挑灯夜战,学识不说多惊世绝艳,但——” 他转过身,满目温柔地仗着身高优势,看向仍躲在七皇子身后的小家伙:“臣相信,十一公主的学识,定然不会落后于几位皇子!” 江宴川:“……” 江星燃:“……” 满朝文武:“……” 啊这—— 这么拼的吗? 小公主每日吃吃喝喝,见书就困,提笔就哭,就这样,您老还能夸出一朵花来? 这种话您自己信吗?! 连被夸奖的江映澄本人,也表情茫然地反应了好半天:【焦伯伯这是在夸谁?】 而后才突然回过神来:【是澄澄??!】 随即又陷入了疑惑:【焦伯伯到底是被谁给骗了?!】 过于曲折的心路历程,让焦宏邈都差点维持不住脸上和蔼的笑意。 但他丝毫不慌。 小公主还有她那个“统哥”帮忙呢,就算苗大人稍后出题考证,也绝对不会露馅! 江映澄也于同一时间和焦宏邈想到了一起:【有、有统哥的澄澄就是坠棒的!】 她挺起胸膛,骄傲地从她七哥的背后站了出来:“焦伯伯说得对!” “澄澄每日勤学苦练,笃学不倦,”她拍了拍自己的的胸膛,半点都不心虚,字字铿锵道,“都累瘦了呢!” 满朝文武的目光,都随着这句话而缓缓落到了小家伙圆嘟嘟的小脸上。 眼神逐渐变得一言难尽。 “小殿下……是不是较前些日子,又圆润了些?”焦宏邈也没看身边的人是谁,稍稍偏过了身体,小小声地念叨了一句。 眼神还留在小家伙可爱却肉嘟嘟的脸上。 冉弘益也无意识回道:“看起来是的——” 而后,两人同时反应过来说话的人是谁,对视一眼后,又各自“呸”了一声。 晦气! 江映澄:“……” 江映澄:“??!” 敏感地感受到周围怀疑目光的江映澄,努力装出凶巴巴的模样环视了一圈。 【伯伯都是什么眼神?!】 她的双颊因羞恼和气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整个人气鼓鼓地跺了一下脚后,又躲回了她七哥的身后。 好过分! 好讨厌! 澄澄再也不要喜欢伯伯们啦! 【还、还是要卖消息给管僖爷爷!】 文武百官:“!!!” “臣证明,小殿下说得没错!” “对对对,小殿下勤学好问,手不释卷,再没有比她更刻苦的人了!” “臣附议!!” 就连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官员也生怕显得自己不合群,一个个都出声“证明”小家伙真的是个勤奋的好孩子。 江映澄从她七哥的背后探出了头,满脸感动。 【这个世界,果然还是好人多啊!!】 她又单方面原谅伯伯们了! 群臣长舒了一口气。 保住了! 他们的老命保住了! 苗新荣被气得酒都醒了一大半。 他哆嗦着看着眼前这群睁眼说瞎话的大臣,只觉这个世界上都是些趋名逐利的奸佞小人,他简直不屑与他们为伍! “好,好好好!” 苗新荣一连说了数个“好”字,但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并不是那么美妙。 群臣眼神游移。 很愧疚,但他们有苦衷。 “既然你们都说,十一公主殿下未曾荒于学业,”苗新荣冷笑一声,“那老夫便出题考上一考!” 他从袖口处掏出一根戒尺,神色逐渐清明:“十一公主,请?” 江映澄震惊了:【谁、谁家好人赴宴,还带戒尺啊?!!】 群臣:谢谢,他们也震惊了。 苗新荣不光带了戒尺,甚至还不缓不慢地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打宣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一看便知是提前给小家伙准备的考题。 群臣:“……” 他们可算是弄明白了—— 苗新荣明明清廉如许,甚至还常常将自己的月俸捐给有难处的百姓,却为何一直都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 原来症结在这呢啊!! 江映澄抽了抽鼻子,缓步上前,接过了苗夫子手中的宣纸。 刚一接过,就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而后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厚!】 这叠宣纸握在苗夫子的那只大手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等江映澄握住之后才发现,这厚度竟是让她都险些快要握不住了。 【怎、怎么会准备这么多考题啊?!】 软软糯糯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能感觉她快要碎了。 僵滞片刻,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看向了上面的内容:【行、行叭,让澄澄看看上面——嗯?!!】 心声只进行到一半就被猛地拔高,成功将群臣的好奇心也激发了起来。 下一息,他们就听到小家伙掺杂着震撼、惊诧、狂喜等种种复杂情绪的声音,于寂静的朝堂中乍响—— “邢俊楚于宴上接连看了寇奇文十数次,疑心怀鬼胎?” 第191章 臣相信了!臣相信您没有荒废课业了! 苗新荣虎躯一震,醉意当场就褪了个干净。 他伸手在袖口中的暗袋里摸摸索索,成功又掏出了一叠宣纸。 看清上面内容的那一瞬间,苗新荣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云溪殿内万籁无声,所有人的眼神都下意识在三人之间打卡一样来回扫视。 眸光中是明晃晃的兴奋—— 有瓜! 这里面一定有瓜! 被无辜卷入风暴中心的寇奇文虽未说什么,但眼神也随着众人一道朝着两人的方向逐一瞥去,似乎想将这两个神经病的脸牢牢刻在心底。 安静坐于殿中的邢俊楚缓缓抬头,手中的酒杯就那么举在半空,要笑不笑:“苗大人当真观察仔细。” 清醒过来的苗新荣缓缓闭上了双眼,企图将这都当作异常梦境。 一颗心都沉到了底。 然而小家伙的声音还没停。 她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宣纸:“然寇奇文一整日都在默默盯着——” 苗新荣猛地睁开双眼,惊叫出声:“小殿下!”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殿前礼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小家伙的跟前,一把将那叠宣纸抢了过来—— “臣相信了!”他崩溃了,“臣相信您并没有荒废课业,一直都是勤勉的小殿下了!” 别念了!再念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江映澄懵懂点头:“哦哦哦……” 见小家伙并没有因他过分逾越的举动而心生不满,苗新荣又壮着胆子朝明泽帝看了一眼。 在见到明泽帝的脸上也同样没有愠怒的神色后,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然而在他不知道的角落—— 【寇奇文一整日都在默默盯着寇兴言,寇兴言眼神闪躲,疑兄弟阋墙!】 江映澄还是在心底将看到的内容都复述了出来。 群臣双眼放光,一瞬间就被唤回了死去的记忆—— 寇兴言因嫉妒兄长寇奇文的才情,常仗着双生的优势扮作对方的模样,于花柳巷招摇撞骗也就罢了,还趁寇奇文不在,闯入后院,行那种不轨之事…… 所以,今日是能听到后续了? 这他们可就来兴致了! 群臣目光灼灼,引颈以待。 快说说快说说,他们可是已经等这个后续许久了! 江映澄不负众人所望,果然唤007给她找来了相关的资料,埋头就看了起来。 【嘶……】 【嚯——】 【哇!!】 接连三声感叹,却未等来具体内容的群臣很是心急。 到底看到什么有趣的大瓜了?! 就不能边看边说吗?! 【天呐!昨晚寇兴言又扮作寇奇文的模样前往烟花之地,被寇奇文当场抓住了!!】 倒吸气的声音一时响彻整个云溪殿。 哇哦!哇哦!! 在宫中待了整日的疲惫感一扫而空,众人都觉得自己浑身突然又有了使不完的力气,恨不得这样的活动直接持续到明日早朝! 然后呢然后呢?! 【最戏剧的是,当时待在寇兴言旁边的姑娘,还叫了他一声“文郎”!!】 江映澄也因这剧情十分兴奋,两只杏眼都仿佛冒出了绿光:【斯哈斯哈——加上当时寇兴言穿着的衣服与自己定制的一套简直一模一样,寇奇文当场便反应了过来,几乎是一路揪着对方的耳朵上的马车的!】 她很是遗憾地攥紧了她七哥的手臂:【嗨呀,差一条街!就差一条街啊!!】 【澄澄差一点点就可以看到现场版了,嗨呀——】 众人也跟着遗憾叹气。 他们也想看! 【咦?不对呀?!】 【寇兴言去花柳巷可以理解,寇奇文怎么也会去那种地方?!】 对啊! 寇奇文简直是个恨不得将所有时间都用在公务上的工作狂,虽然其根本的目的是敛财,但他热爱工作的劲头,他们却都是佩服的。 所以,这样的人突然去那种地方,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噢哟!!】强烈的好奇之下,江映澄无比迅速地找到了相关资料,【原来他就是本来要与景王在天香楼私会的人啊!!】 嘶—— 景王、天香楼、私会。 这里面的每一个词汇都是如此骇人听闻,更不用提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的情况。 寇奇文不常流连后院。 寇奇文与景王在天香楼私会。 寇奇文因与景王的私情不常流连后院。 众人的目光逐渐变得意味深长。 小殿下果然是个宝藏,每当他们以为今日的大瓜已经足够劲爆的时候,就会有更劲爆的瓜紧接着爆出,让他们的快乐加倍加倍再加倍。 他们一定要守护小殿下一辈子! 所以! 爆瓜!! 【这寇奇文亲自押着寇兴言回到马车之后,转身就想继续往天香楼走,然后——】 【嗨呀!!】江映澄后悔得直抽抽,【都怪澄澄!都是澄澄动手得太早,让那寇奇文发现不对直接就跑了!】 【不然澄澄可以把他们两个人都堵在包厢里的!!】 群臣也跟着目露遗憾。 若是真能将两人都堵在里面,那场面一定很是精彩! 可惜了! 【呀,他们两个本来想今日再在合阳街的梦溪客栈里再行约见的,但是!又让澄澄给搅黄啦!】 群臣捶胸顿足:嗨呀! 【哦?他们又约在明日啦?】 群臣又重新燃起希望:哇哦? 【没事哒,澄澄有钱!澄澄每日都雇人去搅黄他们两个!】小奶音很是忿忿,【让他们谋划在元日宴上搞事情,澄澄先给他们搞点事情出来!】 群臣:嘶—— 有人情绪激动之下不小心咬到了舌尖,眼底当即就浮起一股湿意。 “???” 他们两个,不是有私情吗??? 怎么变成两人密谋了?!! 【诶~说到雇人,】江映澄的思绪又被特定的关键词拐走,【也不知道澄澄雇的那些人,有没有把柔贵妃为了与景王私会,特意将澄澄也带到天香楼的消息散播出去……】 她半点心里负担都没有地想:【反正柔贵妃本来就是喜欢景王的,他们家还都一直偷偷依附景王,澄澄这也不算是冤枉她!】 “嘭——” 有官员双膝一软,直直跪到了地上,膝盖与地面撞击的闷响成功让江映澄从满屏的资料中抬起了头。 “嗯?”江映澄探头看去,“伯伯这是怎么啦?” 江星燃回过头,满脸的欲言又止。 被你吓的。 第192章 这说哭就哭的演技,怎么不能说是一种天份呢?! 倒地的官员反应极快地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装出一副醉酒的模样,很快便被周围的人扶到角落里休息了。 周围同僚目睹那人坐在角落还在间歇抖上两下,深觉此人胆量着实太小的同时,又暗自心疼如此苦命的自己。 就算他们再爱吃瓜,后宫嫔妃心属王爷这等要命的消息,他们也不敢听啊! 焦宏邈满目苍凉,和他身侧的冉弘益达成了短暂的和解:“据说城东有家棺材铺的掌柜手艺不错,回头我给你分享一下。” 冉弘益:“……谢了。” 焦宏邈疲惫地摆了摆手。 他想开了。 人之将死,万般过节皆可抛。 但—— 群臣很快就从颓丧的状态中缓过了神。 听都已经听了,而且明泽帝也知道他们已经听到了…… 既然如此,他们还不如一次就听个够! 柔贵妃心系景王,然后呢? 她后来为什么又会进宫为妃的?? 两人之后是不是还—— 等等! 群臣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猛然间想起来,四皇子的名讳好像就是…… 嚯—— 这么刺激的吗?! 众人目光灼灼,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等到了小家伙从那“醉酒”的官员身上收回目光,又将目光投在她面前的那一小块空地上——那是她吃瓜时的标志性动作。 有官员心急地搓了搓手。 要来了要来了! 今日最为劲爆的大瓜它就要来了! 【哎嘿嘿,我邢伯伯好厉害呀,他仅凭这点消息就推测出了寇奇文和景王两人暗通款曲,立刻就派人开展了调查!】 江映澄不自觉鼓起了掌:【好一个“打好提前量”呀!】 群臣:“……” 这位大理寺卿虽然确实很是优秀,可他们想听的是柔贵妃和景王不可言说的旖旎故事呀! 您怎么可以吃瓜吃一半就去看别人的瓜去了呢?! 众人绞尽脑汁地想要将小家伙的注意力掰回柔贵妃的身上,还未等开口,就听当事人之一的寇奇文突然重重哼了一声。 “可是寇某所行何事不妥,引得邢大人一直看向寇某?” 寇奇文这话说得也十分没底,很怕当真问出什么,但又不得不说。 邢俊楚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若是被这样看了整晚都不质疑,定会更加引得众人怀疑。 群臣就差捶胸顿足了。 这个时候出声,无疑会让小家伙的注意力更加专注于他们二人的身上,那柔贵妃的瓜更是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果然,下一瞬—— 【要打起来了吗?】江映澄眼神一亮,脖子伸得老长,【有热闹看啦!】 群臣气得跺脚。 你问这个干嘛呢? 问这个干嘛呢?!! 留点体面不好吗?! 邢俊楚将手中的琉璃杯轻轻旋了一圈儿,慵懒一笑:“听闻昨日于百花街里,上演了‘真假寇奇文’的闹剧,邢某一时好奇,就多看了几眼。” 寇奇文没想到邢俊楚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这般直白,整个人都噎了一下,半晌没能说话。 群臣咂咂嘴,觉得这场戏也不比柔贵妃的瓜差上多少,又快乐地吃起瓜来。 一片寂静之中,小家伙婉转惊叹的“哇——”声,就显得特别响亮。 “百花街,是天香楼所在的那条街吗?” 语调无辜懵懂,但里面暗含的拱火意味,在场的满朝文武,却是都于同一时间感觉到了。 寇奇文一张脸都涨得通红,半晌都没能找到反驳的话。 趁着空档醒酒的江羿安,却是猛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而后,小家伙软糯清脆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好巧呀,昨天景王叔叔也去了那里,澄澄还在是在天香楼的包厢里见到他的呢!” 江羿安:“……” 他今日也是第一次知道,人在极度气愤的时候,是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的。 他想过这件事定会传入百官的耳中,却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小家伙骤然道出。 群臣隐晦又探究的视线齐齐朝他投来,江羿安叹了口气,认命地从座椅上起身。 “禀陛下,臣昨日入京时间太晚,城内已无客栈还余有空房,只好在下人打扫府邸时随意找了个地方暂时歇脚,恰好就碰上了小十一。” 他低头俯身,挡住了眸光中的深邃。 他早晚都要向明泽帝提出这段说辞的,虽然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必不可能是其中的实情。 余光中,江羿安瞧见造成这般尴尬场面的小家伙,动作快速地在自己的手臂上用力掐了几下。 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小十一,你——” “羿安啊……”太皇太后忽而开口,打断了江羿安的话音,“烟花之地毕竟不是君子该去的场所,下次若是再有此类困扰,你大可到宫里来,长兄为父,你皇兄定然不会不管你的。” 江羿安只能应下:“羿安记下了。” 江映澄方才用上了吃奶的力气,等手臂上泛点红痕后,再抬起头时,因疼痛而积攒出来的泪滴要坠不坠地挂在眼角,抽抽搭搭的模样看起来甚是可怜。 “太奶奶!”江映澄突然声音凄厉地从她七哥的身后窜了出来,成功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直直跑到了太皇太后的怀里,“澄澄、澄澄突然想起来,昨日景王叔叔还让他的手下打澄澄来着!” 说完,她还举起刚刚被自己掐红的手臂,企图告黑状:“太奶奶快看!” 江羿安:“……” 江宴川:“……” 太皇太后:“……” 她所在的位置,地势要更高一些,自然是将小家伙方才的动作看了个真真切切,即便早就猜到了小家伙的意图,此时听到这般颠倒黑白的言论,也还是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江映澄见没能得到回应,再接再厉道:“而且,而且昨日景王叔叔还叫他的手下杀了澄澄来着,要不是了尘叔叔在,澄澄今日就见不到太奶奶啦!” 若是此时陆遥在场,定然会对此景有种似曾相识的熟稔之感—— 这说哭就哭的演技,怎么不能说是一种天份呢?! 感受到她太奶奶突然变得深沉的气压,江映澄险些当场就笑出声。 【嘿嘿嘿,景王叔叔的脸可真黑啊!】 “景王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澄澄?”她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看向她的太奶奶,“叔叔对澄澄那么凶,可他对柔贵妃姨姨可温柔啦!” 江映澄又转头看向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的景王,活像一个小绿茶:“一定是澄澄哪里做得不够好,惹得景王叔叔生气了……”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江映澄一个转身,就把头埋进了她太奶奶的怀里,只留给满朝文武一个可怜又倔强的背影。 江羿安:“……”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大臣:“……” 所以,重点还是柔贵妃对?! 乐子人狂喜! 第193章 这里到底是谁家?? 潘静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比寇奇文的还要苍白。 她好不容易才从禁足的状态中抽身而出,至今还没能将怀安从言妃的手里抢回,现下闹出这样的事—— 这于她而言,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偏偏她还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小家伙所说的也算实情,当时还有那么多锦衣卫可以证实,若是她此时贸然开口,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是做贼心虚。 潘静婉深吸一口气,只能期待江羿安能将此事完美解决。 江羿安注视了那道小小的身影半晌,才终于在太皇太后的质问声中开了口。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羿安昨日并不知小十一的身份,见她模样乖巧可爱,这才起了逗弄的心思,不成想,却是被小家伙当了真。” 这番陈词避重就轻,却也让人无可指摘。 毕竟,无人能够证实景王当时真的动了杀心。 太皇太后抬手在小家伙背后一下一下抚着,江宴川则缓慢从小家伙上扬的唇角处收回目光。 小家伙自回宫后就一直跟他黏在一起,今早更是一反常态地自己主动起了床,他还未来得及和陆遥二人说完,就被迷迷糊糊出来找“美人父皇”的小家伙撞个正着。 这还是第一次,他听见“杀了澄澄”几个字,从小家伙的嘴里这么轻易地道出。 江宴川眸光深沉,手指不停在扳指上一下下无意识地摩挲,半晌没有说话。 云溪殿内看似风平浪静,江羿安却是敏锐地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是他的错觉。 群臣一直有意无意地将谴责的目光朝着他的方向瞥,衣料的摩挲声也比先前更为繁密。 “王爷心系蒙州百姓,实乃我大瑞之福,”有大臣突然开口,“可此等燃眉之事,难道不应进京的第一时间就入宫觐见吗?” 他们先前也只是顾忌景王的身份才未提及此事,可如今,小家伙在景王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们怎么也该为她出口恶气! 江羿安一滞,脸色一瞬间变得尤为黑沉。 他缓缓回身,看向先前出声的人,还没等他开口,就又有人抢在了前面—— “王爷若当真如此忧心蒙州百姓,又怎会连个医师都未送进去,只孤身……”只孤身前往京城,还企图暗自隐匿行踪? “好了。”首席上的江宴川终于开了口。 出征北铭的日子近在咫尺,此时尤不适合内斗。 饶是心里有再多气愤,他也只能暂且压下。 但—— “孤相信,景王非是出于故意,不过……”他抬起手,在江映澄的后脑上轻抚两下,“此事终究是吓到了澄澄。” “澄澄可有什么要求?”江宴川柔声道,“父皇替你皇叔做主,让他给你补偿。” 埋在太皇太后怀里的小脑袋动了动,而后终于露出那张因憋笑而略显绯红的小脸:“真哒?” “嗯,”江宴川点头,“真的。” 江映澄抿了抿唇,看向江羿安的眼神很是促狭。 【嘿嘿嘿……】 …… 江映澄今日难得奢侈了一把,用积分兑换了一个小小的录音道具。 这个录音道具可以由007直接操控,在触及关键信息时,就可由007直接放出江映澄提前录好的声音。 江羿安今日被留在了太皇太后的长宁宫里,负责整晚给“讨债鬼”讲睡前故事。 起初,他也未将这当作多么艰难的任务。 小家伙已经在他眼前蹦跶了一整天,晚上必然极其容易入睡,讲点睡前故事而已,又能用得了多久。 而后,现实就狠狠给他上了一课。 一个故事结束—— “你睡了吗?” “澄澄还不困哦,景王叔叔不要偷懒。” 又一个故事结束—— “睡了吗?” “澄澄还不困哦,景王叔叔不要偷懒。” “……”江羿安迟疑片刻,“真不困?” 007:【……】 它连忙剪辑,将“不困”两个字又放了一遍。 江羿安沉默片刻,还是接着讲了下去。 又过了半晌—— “睡了?” “澄澄还不困哦,景王叔叔不要偷懒。” “……” 江羿安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把扯开了床幔! 金线绣制的云锦软被下,小家伙双眼轻阖,睡得极其安稳。 江羿安:“……” 半晌。 一声压抑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于屋内幽幽响起。 “呵。” 能在睡梦中都条件反射般回答他的问题,是要有多大的、想要折腾他的意念支撑…… 江羿安伸出手,在小家伙圆嘟嘟的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小混蛋。 …… 云山路上的一条小巷里。 张玉珂提着一篮子早点,打着哈欠往回走。 这里位置偏僻,虽离京城的中心地带稍远了些,但胜在周围的住户不算密集,且左右邻里多为租户,人员流动性大。 刚好方便了他们这种复杂的群体居住。 她缓缓走至小巷最深处那间住宅的门前,刚欲抬手敲门,就听见了里面传出的阵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吗真的吗,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哈哈哈哈哈!” 张玉珂倏地一顿,背上立刻就爬起了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道声音她不久前才听过。 虽然她每日都要接触数以百计的各式人群,但这道声音仍是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属于连青那没心没肺的声音也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跟你说,我还有更猛的料!” “哇!!” 张玉珂猛然回神,抬手就往门上用力一拍—— 里面那个可是宫里面的小殿下,连青那个缺心眼的是怕他们暴露得不够快吗?! “吱呀——” 平日里都紧紧栓住的大门,今日只被她轻轻一推,就应声敞开了。 张玉珂的火气瞬间就窜到了头顶。 她强调了数次的谨小慎微呢? 让狗吃了吗?! 她满腔的怒火还未来得及发泄,就又被院子内的景象惊得呆愣在原地。 连青正满脸憨笑地看着蹲在地上堆雪人的小团子,全然当她身后那两个一看就很是不好惹的门神不存在。 见她推门而入,两人还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老大,你回来啦!” “玉珂姨姨!”小家伙很是兴奋,“就等你吃早饭啦!!” 张玉珂:“……” 张玉珂:“???” 这里到底是谁家?? 第194章 她叫乔知渺 张玉珂端坐于圆桌旁,卸下了夸张妆容的她,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温婉,只是这样的脸此时正呆滞地看着—— 连青和小家伙两人互相给对方夹菜,像是认识了数年光景一般熟稔。 “尝尝这个,这家的包子超绝的,我一次能吃八个!” “哇!!”小家伙眼神亮晶晶的,似乎是觉得一次能吃八个包子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那,那连青哥哥也尝尝澄澄最喜欢吃的蛋烘糕!” 连青捧碗:“哇——” “咳。” 张玉珂终于再也看不下去连青那傻兮兮的样子,出声打断道:“小公主殿下怎么会这么早就出现在草民家中?” “小公主”三个字,还被她特意加重了读音,生怕连青那个傻子听不懂她的暗示。 然而,对面两人的反应都与她的预想背道而驰—— 连青似是早就知道了小家伙的真实身份,脸上没有半分意外的神色。 小家伙却是倏而睁大了双眼,带着一丝被人关切而产生的羞赧:“因、因为伯伯们昨日都没有休息好,上朝时都看起来很是困倦,父皇就早早结束了朝会啦!” 张玉珂:“???” 小家伙总结重点的能力到底是跟谁学的?! 她问的是“为什么这么早”吗? 她问的明明就是“为什么这么早就出现在她的家中”! 而且,这么小的团子,居然就可以一起上朝了吗?! 就在她沉默的这片刻工夫里,小家伙又红着小脸,往她的碟子里夹了一小块糕点。 那是小家伙才说过的,最喜欢吃的蛋烘糕。 张玉珂:“……” 算了。 张玉珂心下一软。 虽然还不知小家伙是为什么找到这里来,但总归不像是来找茬的。 她拾起木箸,夹起小点心送入了口中。 蛋奶的清香夹着一丝甜味,被她一道卷入了腹中。 确实还算美味。 …… 两个话痨凑到一起的杀伤力简直就是成倍增长的。 张玉珂这一顿早点的时间里,时刻都在提防着连青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题,又要小心留意四周的动静,生怕有谁的仇家追到这里。 等到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折磨,她感觉自己仿佛都瞬间苍老了十岁。 张玉珂将连青支去收拾餐桌,随后牵着小家伙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回可以说了吗?”一进门,她便开门见山地问了出来。 她每次回这里时,都会特意多转上数圈,就怕有人背后跟踪,查到他们的老巢。 小家伙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这里,定然是朝廷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动。 “昂~”江映澄仰起小脸看了她玉珂姨姨一眼,随后低下头在袖口中掏了掏,抽出一叠皱巴巴的纸来,“这个送给姨姨。” 张玉珂低下头。 那叠纸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字迹,看起来很像是小家伙平时在课堂上的习作。 给她这个做什么? 张玉珂一脸狐疑,但还是下意识接了过来:“谢谢你的礼物,但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话还未等说完,她就在随意的一瞥过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数息之后,她猛地开始翻阅那叠宣纸。 越往后看,身上便抖得越是厉害。 小家伙的声音像是与她隔了很长一段距离,朦朦胧胧地传到她的耳中—— “……这些只是对方的一小部分罪证,但也足以将他们先行定罪了。” 巨大的轰鸣声中,张玉珂只听清了这最关键的一句。 却已足够让她泣不成声。 她倏地攥紧了拳,又怕弄坏了证据而连忙松开,脸上的表情分外茫然:“没……没听清。” 她其实听清了两句的。 但她的大脑此刻实在混乱,根本就无法让她处理太过复杂的消息。 辗转半生所求的东西就这样被轻易送到了手中,让她有种沉浸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头重脚轻,眼前还冒出点点白星。 江映澄也不嫌烦,又规规矩矩地重复了一遍。 “陆遥伯伯说啦,时间匆忙,他现在手里也只查到了这些消息,但只要将人送到了诏狱,他就一定能将他所有的罪证都翻个底朝天,定然不会让百姓含冤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她的脸上一点都没有说谎时的心虚。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根本就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样一个组织,殷切期盼着有人能替他们伸张正义。 甚至连这一小叠宣纸上面的字,都是她趁着早朝的时候匆忙写下的。 但…… 反正陆伯伯也不在这里,就算都推到他的身上,他也不知道! ——江映澄心里美滋滋地想。 “当年事件的物证和人证的位置澄澄也都交给连青哥哥啦,哥哥已经派人去寻啦~” 张玉珂满脸恍然。 怪不得。 连青虽性格纯良,但面对朝廷中人时,总是会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此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接纳了小家伙,原来是因为这个。 也怪不得,本该有数人留守的小院里,今日只剩下了连青一人的身影。 她相信连青,顺带也相信了小家伙的诚意。 只是,世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示好。 张玉珂颤抖开口:“殿下想要什么?” 江映澄摇了摇头。 她其实想要直接开口,叫玉珂姨姨加入她美人父皇的阵营,但拿这种灭门惨案的证据当作要挟,又总觉得太过分了些。 “姨姨院子里这些人需要的证据,澄、陆伯伯都有在准备了,以后会越来越好哒!” 奶呼呼的童声很是清脆,却让张玉珂瞬间就湿了眼眶。 “扑通”一声,张玉珂直直跪到了地上。 “罪臣之女乔知渺,”她声音哽咽,“替乔家上下百十余口,替院中所有苦命的兄弟姐妹,谢过小公主恩典!” 昔日矜贵的高门嫡女,在经历了半生跌宕起伏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光。 江映澄力气小,扶不动瘫软在地的玉珂姨姨,索性也就蹲了下去。 她用袖口小心在玉珂姨姨的脸上擦拭了一番,泪水却干了再流,怎么也擦不干净。 手有些酸了,她才干脆放了下来。 江映澄双手撑住下巴,自下而上看向对方的双眼,献宝似的道:“澄澄已经和登闻鼓院的伯伯们打好招呼啦,那二十大板,他们一定会轻轻哒~所以——” “姨姨要去吗?” 第195章 是你啊,“复仇者联盟”!! 小院中的所有人都卯足了全力,仅过了两天,就将散落各地的证据全都带回了京城。 这场迟来的沉冤昭雪,乔知渺等了半辈子,盼了半辈子,也念了半辈子。 以至于当轻飘飘的二十下板子过后,她竟然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 还未等执杖的衙役退下,早就守在一旁的小家伙就脚步飞快地扑了上来。 “姨姨怎么哭啦?”小家伙满眼心疼,抬头瞪了衙役一眼,“伯伯你都收了澄澄的小饼干了,怎么还这么用力呢?!” 衙役有口难言。 自从之前有人借杖责之机,直接将前来告状百姓击毙的事曝光之后,上面就发下了公文,日后再行刑时,务必要将登闻鼓院的大门敞开,接受围观百姓的监督。 刚才那几下,已经是他摸索过的,看起来最为唬人,却也疼痛最轻的方式了。 门口的衙役恰在此时将院门阖上,乔知渺这才轻轻开口:“姨姨不疼……” 连青也在此时突然开口,打断了乔知渺的话音:“快点快点。” “……”饶是当下乔知渺心情复杂,仍是被他们的举动搅得一头雾水,“???” 不是应该先将她扶起来吗? 下一瞬,她就看见小家伙贼兮兮地在袖口中掏了掏,成功掏出了一个小水袋。 “快抹上快抹上!” 小家伙跟着院中的几个女生风风火火地跑到她的身后,男生们则默契地背了过去。 再之后,嘀嘀咕咕的讨论声就从身后传了过来。 “嗳,这个会不会太红了点?” “啊……血不就是这么红的吗?”小家伙的声音很好分辨,“这可是纯正的鸡血呢,今早现杀的!” “不管了,快涂上快涂上!” “好嘞!” 一行人兴奋地在她身后的衣料上涂涂抹抹,试图营造出伤情严重的假象。 “……”乔知渺眼中的疑惑更重了。 她们几个,以前是这么活泼的性子吗? …… 江宴川一直将早朝直接拖到了登闻鼓响起。 急促而沉重的“咚咚”声刚一落下,守在宫门处的太监就将乔知渺连带他们尊贵的小公主迎进了宫门。 江映澄先从侧面偷偷溜回了今日又重新搬来的屏风之后,满朝文武眼观鼻鼻观心地假装没看见。 而后,乔知渺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昂首走进了重云殿中。 文武百官分居两侧,给她让出了一条直达天听的坦途。 “罪臣之女乔知渺,”她直直跪倒在地,双手伸长扣在地面,头也压得很低,“叩见陛下!” 重云殿内喧哗声四起。 乔姓的罪臣或许不少,但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回想起了同一桩惨案—— 先帝在位时,前朝丞相乔祈年曾被人检举通敌叛国,认证物证皆十分完善,即便先帝有心相信乔相的为人,也被这些证据搅得无从下手。 然而最让他们意外的是,乔家上下百十余口,皆于一夜之间被人屠尽,现场只留下了一枚敌国玉佩,再无半点旁的线索。 此事被归于悬案已有二十余年,但乔相通敌的罪名,却也只能就这样被传了下来。 “竟然是乔家姑娘……”有朝臣满眼感慨。 “唉,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嘶——哪个衙役下这么重的手,瞧这衣服都——” 【嘿嘿嘿,我玉珂姨姨的演技真好,谁都没怀疑她身上的血是鸡血!】 “……” 群臣抬头看去。 金台之上的屏风后面露出了一颗圆润的脑袋,正双眼发亮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看。 满朝文武再一回头,看向大殿正中那道身影。 是你啊,“复仇者联盟”!! 群臣眼神中的同情悉数散去,再看去时,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平身。”江宴川低沉威严的声音自金台之上响起,重重砸响在乔知渺的耳边,也成功让殿内嘈杂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他接着问:“尔有何冤屈?” 乔知渺吸了一口气,将怀中的证物掏出,双手呈上:“禀陛下,今枢密使虞安澜虞大人,曾于二十年前设计构陷家父通敌叛国,今草民已集齐充足证据,足以还原当年事件的全部真相!”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高门贵女的骄矜坚韧看得所有人都深感动容。 除了被她控诉的枢密使虞安澜,以及某个急得直跺脚的小团子。 【嗨呀,错了啊玉珂姨姨!错了啊!!】江映澄的称呼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改过来,【你受伤了,受伤了呀!!】 得表现得虚弱一点呀! 虞安澜面色从容地自队伍内站出:“乔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当年乔相于老夫有知遇之恩,老夫又怎会做出此等天理难容之事?!” 乔知渺眼神冰冷,就这样看着这个即将步入地狱的恶鬼,道貌岸然地进行着他的演讲,心里却没有半分慌乱。 小家伙提供的证据充足详尽,她今日,定能看着他一点点被自己亲手推下深渊。 她自是知道小家伙和锦衣卫指挥使这样做的意图。 他们本可以直接就将这些证据呈给明泽帝,却如此不厌其烦地筹谋策划,让她亲自站上这个朝堂,亲眼见证仇人的痛苦。 这样才算慰藉她乔家满门的在天之灵。 乔知渺勾起唇角,静静看着对方表演。 【噢哟,演技还挺好的呐~】 【嚯!他的手是不是在抖?!】 群臣的眼神也随着小家伙的心声,朝着虞安澜看去。 虞安澜见明泽帝垂头看向乔知渺呈上的证据,表情越来越凝重,心里也终于开始慌乱。 他不住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 当年的事可是那位亲自设下的局,且经过了那么多人反复推敲,定会万无一失的! 群臣面露不屑。 小家伙就在上面虎视眈眈地盯着呢,还能跑了你不成?! 【啧啧啧,还不哭,看来还是刺激不够哇……】 【嘿嘿嘿嘿,但我们——诶?】 软糯的心声一顿,而后猛然拔高:【他看谁呢?】 群臣的视线又都隐晦地朝着虞安澜的方向瞥去。 那人确是正一下一下朝身侧侧头,似是正在看向—— 【潘汲峰??!】 群臣和江映澄想到了一起。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凭借他们入朝多年的敏锐嗅觉,虞安澜应是早已投靠了景王的阵营,此时看向和他同属一个阵营的潘汲峰,倒也不算意外。 【澄澄倒要看看,他们两个又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软糯的声音奶凶奶凶的,【统哥统哥,干活啦!】 同一时间,江宴川也终于抬起了头。 “虞安澜。”他的声音难得阴沉。 虞安澜的眼皮狠狠一颤。 “吾命休已”的预感分外强烈。 第196章 他还做过这种事呢?! 长顺公公在江宴川的示意下,将那叠记载证据的宣纸递到了虞安澜的手上。 那是一叠信件,上面的字迹很是熟悉,虞安澜只看了一眼,双手就猛地一抖。 过往的记忆也瞬间便涌了上来。 那年他初入官场,人微言轻,不受官家重视。 后来还是乔相逐渐发现他的才能,倾尽全力帮扶拉扯,才让情形慢慢好了许多。 他说乔相对他有知遇之恩,这并不是托词。 只是,知遇之恩再珍贵,又怎会贵得过自己的前程?! 朝堂上的位置有限,他乔祈年不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下面的人又要如何向上爬?! 是以,当年那位拿着书信寻他合作时,他只犹豫了一晚,就应了下来。 但他当时到底还太过青涩,乔家的灭门惨案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过往的一切对他而言,皆无比清晰。 此刻被他握在手中的,赫然就是二十年前的他,写给乔府内应的信件! “陛下,”虞安澜抬起头,强压下心头的震颤,“只是几封信件而已,世间能模仿他人字迹者甚多,仅凭此物就判定臣陷害乔相一家,未免有失公允!” 一番话说得道貌岸然掷地有声,朝臣的注意力却根本就没放在他的身上。 众人低头敛眸,全神等着小家伙的心声。 然而小家伙刚“开口”,想的却不是虞安澜和潘汲峰不可告人的二三事—— 【说、说谁的证据是假的呢?!】小家伙的心声忿忿,【知道澄澄花了多少积分复制的吗,就说那是假的?!】 群臣:“……” 那还真是假的啊?! 只是,众人也由此,再次加深了对小家伙特异之处的认知。 百官几乎同时于心里冒出了同一想法—— 陈年冤案了解一下?! “虞卿所言不无道理,”江宴川眸色沉沉,点了点头,“乔知渺,你可还有话说。” 乔知渺早就料到虞安澜会是这种反应,闻言也只是淡然一笑。 那信件上有虞安澜还未能发现的致命信息,但她不想就这么轻易就让此事落下帷幕。 犯下如此行径的恶鬼,就该由他的心理防线一步步土崩瓦解,让他一点一点,慢慢体会绝望的滋味! “回陛下,”乔知渺甚至还笑了一下,“当年事件的人证,已都在殿外等候,还请陛下准许他们进殿,与虞大人当面对质。” 江宴川轻轻挥手,命人将殿外候着的证人全都带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便也都朝着入殿的几人看了过去。 乔知渺找来的人证皆已上了年纪,其中几人头发花白,穿着的衣服也很是破旧,饱经风霜的模样让人初见便升起了几分同情。 除了虞安澜。 他的目光在对上几人的瞬间就变得极为惊恐,像是见到了什么恶鬼一般,缩在宽大朝服下的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太熟悉了。 这几张脸孔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能在照面的瞬间,就唤醒他全部的记忆。 “王、王伯……张婶……” 几人皆是过去乔府中的下人,其中数人都曾对他颇为照顾,只是过去那一张张万分和善的脸,如今却都横眉冷对,恨不得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可这些人,明明就该在那一夜葬身火海了才对! 虞安澜狠狠攥住手心,不让自己的颤抖表现得太过明显。 几人狠狠地剜了虞安澜一眼,随后才对明泽帝恭敬地行了跪拜礼。 起身后,几人便再无遮拦地对虞安澜怒骂出声。 “畜生!当年乔相待你如同亲子,”张婶举起手中的拐杖,就要朝虞安澜的头顶敲去,“你却如此恩将仇报,害得乔家满门……”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再也进行不下去,呜咽声紧接着便在寂静的朝堂中响了起来。 同行之人的脸上也俱是愤恨。 “陛下,当年老奴曾亲眼撞见,虞安澜将一小包药粉交给乔府官家李谦,嘱咐其将之下到乔府的晚饭之中,还说他已安排好了人手于半夜动手,叫李谦从西城门出城,暂避风头!” “只恨老奴撤退时不小心弄出动静,被一闷棍打晕,绑在了柴房中,幸得老奴提前苏醒,才没丧生在那场大火之中!” 王伯凄厉的声音,一瞬间就将在场人的思绪带回到那场灾难之中,几人七嘴八舌地控诉,也总算拼出了事情的全貌。 那一晚,乔府的管家先是在所有人的餐食之中下了蒙汗药,待众人晕倒之后,再由杀手进门索命,最后一把火烧了整个乔府! 偌大的一个相府之中,如今也只剩下了殿中的这么几人,就连叛变的管家李谦,也在潜逃的路上就被人灭了口! 啜泣声一时充斥了整个朝堂。 场景很是感人,如若不是小家伙的心声一直在叫嚷的话—— 【嗨呀,奶奶的拐杖就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打到他啦!】 【怎么光说不动手?!你们害怕的话你们喊澄澄呀!澄澄可以帮忙的!】 【被打晕了都不报复回来吗?!呜呜呜澄澄真的不能下去吗?!】 小家伙肉乎乎的小手在丝制的屏风上不停划动,急切得像是马上就要直接冲到几人面前,亲自给虞安澜补上几下。 站在前排的几个大臣默默向后挪动了两步,以防小家伙当真没忍住,亲自下场,溅他们一身血。 虞安澜的脸色几经转变,仍是凭借强大的毅力稳住了心神:“若是仅凭这样的几句话,就想对当朝官员提出如此严重的指控,是否太过儿戏了些!” 而后更是冷声讥讽:“若是如此,虞某今日就可找出数人,声称见到乔姑娘以钱财收买你们几个,你们又当如何?!” 几人的哭声一顿,表情愣怔半晌,抬手就欲朝着虞安澜的方向攻去。 还是乔知渺将一行人拦了下来。 她一边在张婶的背上一下下地轻拍,一边冷冷地看着那张令人憎恶的脸。 虞安澜见几人似是被他说到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极为得意:“若是你们只有——” “虞大人,”乔知渺倏而开口,打断道,“您不妨再看一眼您手中握着的信封呢?” 虞安澜一愣,依言朝着信封看去。 只一眼,他就骇得差点将手中的信件差点甩飞出去。 那个信封的背面,分明有一个墨色的指印,指印正中那道疤痕的印记,他整整看了数十年! 虞安澜终于在这堪称铁证的信封下慌了神,浑身猛地颤动一下。 他下意识就想将这信封撕碎,却被早就在一旁小心防备的陆遥跨步向前,及时拦下—— “虞大人,”陆遥声音嘲讽,“我看您是需要跟下官到东厂走上一圈了!” 乔相的清廉之名,即便是对他这种入朝没几年的新官而言,也早就如雷贯耳,只是乔相眼神不好,惹上了这么一个狗东西! 陆遥无视了虞安澜声嘶力竭的狡辩,回头对守在一旁的了尘使了个眼色。 了尘便几步上前,将虞安澜的胳膊狠狠向后一扭—— 杀猪般的嚎叫便紧跟着响了起来。 “虞某冤枉,恳请陛下明——” 了尘伸手在虞安澜的哑穴上点了一下,这道声音便也停了下来。 重云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只有小家伙满是遗憾的心声,在朝堂上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 【唉,又没打起来……】 【糊涂哇!】江映澄捶胸顿足,【路过的时候顺手打两下也好呢!】 群臣:“……” 您到底是有多爱看“打起来”啊?! 半晌,大仇得报的乔知渺哑声谢恩。 顺道还对陆遥提供证据一事,真挚地道了谢。 只是—— “……”陆遥一脸茫然,“啊?” 他还做过这种事呢?! “乔娘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啊!!!】安静看了好半天大戏的江映澄突然惊醒,【玉、玉珂姨姨怎么这么快就和陆伯伯说了?!】 【澄澄还没想好怎么圆谎呐!!】这可怎么办呐! 陆遥:“……” 乔知渺表情也很是迷茫:“陆大人?” “啊,啊……那什么,”陆遥磕磕绊绊道,“你是不是,咳,是不是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乔知渺:“……” 第197章 目标人物潘汲峰,发射!! 毕竟是于乔家有大恩之人,就算再有病,那也是恩人。 乔知渺盈盈一拜,柔声道:“谢恩人关心。” 陆遥:“……” 同一个话题被提及两次,陆遥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啊、嗯……乔娘子客气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妙的预感也于心底乍起。 果然,下一瞬,小家伙的心声便紧跟着而至—— 【昂,陆伯伯就、就承认啦?】 江映澄在心底九曲十八弯地“咦”了一声:【伯伯的脸皮好厚哦~~】 不过,这样她也就不用担心啦! 陆遥:“???” 陆遥暗暗磨牙。 他这都是为了替谁打掩护?! 这个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丝毫不知她陆伯伯心中所想,吐槽过后便回去看007找给她的大瓜了:【嘻嘻嘻,看澄澄去把那两个人的龌龊事都扒出来!】 群臣朝陆遥投去同情的目光,只一瞬就又移开了视线。 小殿下等下还不知道会爆出来什么消息呢,少听一个字都会是莫大的损失! 陆遥只得含恨退回了原位。 江宴川面色如常,语气平稳地处理后续事宜。 乔相一事即刻昭告天下,昔日的乔府也将由朝廷出资重建,虽无法弥补乔家蒙冤多年的委屈,却也聊胜于无。 这堪称冷漠的声音却让乔知渺几人数度垂泪。 江宴川声音停顿一瞬:“尔可还有何诉求?” 乔知渺再度俯身跪地,摇了摇头,只道:“谢陛下恩典。” 院中那些兄弟姐妹的冤案,她总要找到些证据,才好理直气壮地请求翻案。 而且,既已得知当今陛下如此圣明,她也有了更多的信心。 江宴川点点头:“好——” 【哇!】 江宴川:“……” 看着台下群臣的眼神中瞬间冒出精光,江宴川也只好闭上了嘴,挥手让乔知渺那一行人先行离开了。 【这个潘汲峰,还在策划将我四哥从言妃姨姨手里救出来呢呀!】 江映澄全部心神都投入了吃瓜大业中,半点都没注意到她玉珂姨姨已经离开的事,软糯的心声带上了很是明显的嫌弃:【还想了个这么阴损的法子!】 额…… 众人抬头瞥了一眼明泽帝的脸色,不确定这个瓜他们是否能吃。 然而明泽帝的脸上根本看不出半分异色,群臣恶向胆边生,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担心又坦然地听起了大瓜—— 毕竟陛下也未宣布散朝,他们又不能直接离开重云殿内不是?! 【啊!!这两个人故技重施,买通了言妃姨姨殿里的太监,想要制造出言妃姨姨私通外男的假证,以证明姨姨的德行根本不适合照顾皇子,从而将我四哥抢回柔贵妃的手中啊!!】 众人的兴奋还没能持续多久,就于顷刻之间悉数转为了气愤。 “?!!” 这个法子何止阴损,这简直就是伤天害理,天理难容!! 众人心下气愤,目光化作一道道刀子,不停往潘汲峰的身上甩。 垃圾!人渣!! 江宴川的动作也是一顿,目光冰冷地朝潘汲峰瞥了一眼。 【嘶——这两人,连假太监都已经安插到宫里了,就等着能将此事一举闹大的时机,直接捅到所有人面前呐!】 【这、这是栽赃陷害的事情做顺手了啊!】 小家伙的心声忿忿,又于中途猛地一顿。 【等等!!】 【这样说的话,虞安澜手中还握着潘汲峰的把柄呢,那潘汲峰不是要想尽办法将虞安澜救出来?!】 群臣目光急切。 虞安澜的事锦衣卫自会有所防备,您倒是先说说那混进宫里的假太监是谁呢?! 如此亡命之徒,谁能保证他这段时间不会再顺带做点别的什么? 柔贵妃如此憎恨小家伙,她又会不会趁此机会向潘汲峰提出对付小家伙的要求?! 然而群臣再急得跳脚,也无法左右,金台之上那个小家伙心里的想法。 【诶?】江映澄猛然反应过来,【这不是说明,潘汲峰一直都知道,虞安澜是如何对付乔相的?!】 群臣目光一滞。 “!!!” 对啊!! 潘家自知其人脉势力常年受明泽帝监视,为防给柔贵妃及四皇子惹上麻烦而不方便亲自动手,但潘汲峰会找虞安澜合作,定然也是对他的底细有过了解! 果然什么盖配什么锅,两个狗东西才能走到一起! 江映澄气得不行,忽而灵光一闪,找007帮她调出面板,点开了功德商城。 她最近一连数次帮人顺天改命,如今已经积累了好大一笔功德积分,俨然已经是个小富婆了! 【澄、澄澄今日就奢侈一把,用积分让这老坏蛋丢脸丢个大的!】 满朝文武眼神又是一亮,短暂将那假太监的事抛在了身后。 他们只见小家伙在“功德商城”里换过药品和图纸,一直都对那里面的道具倍感好奇,这会儿见小家伙主动提起,一个个都打足了精神,生怕漏掉其中的任何一点信息。 江映澄目光专注地在面板上划划找找,边看还要在心里边嘀咕吐槽。 【哇!一次性定点天打雷劈符?!这个好这个好!】 金台之上传来的心声满是惊喜,却只不过数息就又苦兮兮地响了起来—— 【呜呜呜怎么可以这么贵啊,怎么可以这么贵啊!!】 只不过一张符纸就要数百点功德点数,都够给她美人父皇换好多好多强身健体的药丸啦! 江映澄又蔫哒哒地继续往下划拉。 【恶鬼道一日游?唔……】倒吸凉气的声音夹杂其中,任谁都可以听出她的心疼,【也好贵啊!算了算了呜呜呜……】 【哎嘿?】 低迷了半晌的情绪终于回暖:【一次性吐真剂,可以让目标人物不受控制地吐露当下心中最为在意的事?】 【这个可以这个可以!】 江映澄连半分犹豫都没有,直接豪气地点击了兑换:【目标人物潘汲峰,发射!!】 众人的呼吸也随着这一道心声变得急促,眼神不由都落在了队伍前方那道身影之上。 对道具的好奇甚至比对潘汲峰想法的好奇更甚一重。 众人灼灼目光中,潘汲峰的身形猛地一滞,而后不受控制地朝侧边一个跨步—— 朗声道: “臣,有本奏!” 第198章 懂了,她心虚。 重云殿中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片“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鬼东西”的目光中,潘汲峰坦然开了口。 “臣听闻,近日坊间多有流言,称柔贵妃蛇蝎心肠,竟私自带十一公主前往烟花之地,实乃毁人于微,传言者众,屡禁不止。” “柔贵妃已与臣哭诉数次,臣却一直未能想到有效的法子,”他俯身一拜,“还望陛下垂怜,出手相助。” 摩拳擦掌、时刻准备出言反驳的朝臣:“……” 满眼兴奋、殷切期盼潘汲峰露出原型的江映澄:“……” 啊这—— 朝堂一时陷入难言的宁静。 这波好像确实有点理亏? 群臣的目光不由朝着金台之上又突然架起的屏风看去,企图能穿透屏芯直直看到小家伙的表情。 屏芯上映出的朦胧人影一动不动,半晌,小家伙略带心虚地在心底吹了一道悠扬的口哨。 群臣:“……” 懂了。 她心虚。 江宴川略带无奈地瞥了小家伙一眼。 脸上的表情虽未改变,但眼神中的偏心溺爱,即便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也让在场的朝臣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潘卿以为,”他的声音低沉,不想轻易接下对方的话茬,“孤该如何出手。” 平日里八面玲珑的国丈在道具的作用下,丝毫不懂委婉为何意,只道:“臣,恳请陛下下诏通告天下,是小殿下贪恋天香楼的芙蓉酥,这才央着柔贵妃带其前往天香楼的!” 潘汲峰的想法很是简单。 明泽帝如此疼爱小家伙,定然不会同意他的此番要求,而年轻的帝王一旦觉得有愧于潘家,就会在旁的事情上给予优待。 届时,四皇子江怀安被解禁的概率就会高上许多。 被算盘珠子崩一脸的群臣也反应了过来。 潘汲峰在道具的影响下,都能将此事以如此委婉的法子提出,其心机之深沉,用心之险恶,让他们不由打了个寒颤! 能听到小公主心声的朝臣与不能听到的那一批,自动划分成了两个阵营。 能听到的目露不屑,不能听到的,有数人已直接开口声援。 “臣以为,潘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名声对女子而言何其珍贵,更遑论是贵妃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潘大人所求极为合理,还望陛下恩准!” “潘大人为人父,为子女计深远,臣相信,陛下定然可以理解潘大人这番苦心的!” 群臣无一人提及小家伙,却于字里行间均是对其不懂事理的埋怨,听得一众忠臣眼神喷火。 不是,你们知道你们说的是谁吗?! 疯了吗?! 焦宏邈与几人对视一眼,眼神坚毅。 老夫今日就做一次这领头羊,哥几个做好准备! 他跨步朝侧边一迈,气愤开口:“臣——” 【嗷嗷嗷!】熟悉的心声倏而响起,打断了焦宏邈的话音。 江映澄在007的提示下,将先前开口声援潘汲峰的几名朝臣都认了个遍—— 【中书舍人凌成双,中侍大夫蒙原,内客省使咸学名……记上记上都记上!】 都记在小本本上! 吃到了流言甜头的江映澄十分兴奋:【这些朝臣们的八卦可值钱啦,随便一条消息就能换一大包的小饼干呢!】 之前用八卦换钱时她还有些心虚,但对于这些针对过她的大臣们,她可就不用手软啦! 通通卖掉换钱钱! 【嘿嘿嘿嘿嘿~】 焦宏邈:“……” 他倏而闭上了嘴,转过身,面带鼓励地看着朝堂上的潘氏党羽。 多说点,再跳出来两个! 也不是图别的什么,他们就是爱看这感天动地的同僚情谊!! 潘党:“……” 不知为何,明明对方表情和善,却突然就觉得脊背发凉,又隐隐有种被凶兽盯上的头皮发麻之感。 有病?! 群臣皆静之际,沉默良久的江宴川忽而开口:“长顺。” 长顺公公应声出列。 “柔贵妃贤良淑德,今蒙此不白之冤,孤确是应给她一个交代。”江宴川道。 “传孤旨意,责太史令起草诰令,张贴于京中各交通枢纽,”他表情冷漠地看着台下表情愣怔的潘汲峰,于心底冷笑,“将此事前因后果悉数解释清楚。” “务必将柔贵妃是因何禁足,又是如何得以解禁的全过程详尽交代清晰,还天下百姓一个真相。” 话音刚落,朝堂立刻又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潘汲峰猛然抬头,惊声开口:“陛下?!”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静婉的流言其实很好解决。 他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是存的以此换得更多利益的心思。 可他却是万万都没想到,明泽帝竟是偏心得如此明显,宁愿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也要护下那个毫无用处的小家伙! “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陛下!”潘汲峰双膝一弯,直直跪到了地上,“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江宴川冷冷注视潘汲峰半晌,轻笑一声,双唇轻启—— 还未等吐出字音,就又被小家伙的心声打断。 【你在教我做事?!】小家伙的这道心音低沉,明显是在模仿她美人父皇的声音讲话。 而后,成串的霸道发言在群臣耳边接连闪过,几乎让他们对眼前的场景产生了怀疑。 我是谁。 我在哪。 有没有可能,我今日还没来得及睁眼,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呵,你在玩火。】 说完,她自己先被逗得“咯咯”直笑:【当霸总确实好爽呀!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 他们不知“霸总”为何物,却半点都没耽误他们被这油腻的发言糊了一脸。 众人恨不得当场捂上耳朵。 总感觉听完这几道心声的他们,脏了。 有朝臣大着胆子抬头,朝明泽帝投去期盼的眼神。 求您了,说点什么打断小殿下的心声! 江宴川:“……” “孤再给你一次机会,”江宴川声音冰冷,对潘汲峰道,“尔所求到底为何。” 潘汲峰心神一凛,知晓这是明泽帝看清了他的全部盘算,当即也不再遮掩,跪拜的动作也更为恭敬:“臣,万望恳请陛下准许,让四皇子可以回到柔贵妃的身边!” 第199章 群臣见我多有病,我见群臣亦如是!! 图穷匕见之后,被吐真剂支配的潘汲峰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理智回笼的瞬间,他的额头当即就布满了细细麻麻的冷汗。 潘汲峰瞳孔紧缩,混沌之中,隐约听见金台之上传来极轻的一道冷哼。 “潘汲峰,”江宴川道,“孤且问你,若柔贵妃与江怀安之间,只有一人能参加元日宴,你选谁?” 潘汲峰整个人都因被天子看透了心思,而不甚明显地轻颤了一下。 那当然是要选四皇子的。 明泽帝近几年间一直忙于开疆辟壤,对后宫的嫔妃关注甚少,几乎已到了不闻不问的程度,静婉若想登得高位,也只剩下了母凭子贵这一条路子。 但,话却万万不能这样说。 “陛下,臣今日贸然提及此事,绝不是为了让她们母子二人能出席随后的元日宴。” 潘汲峰低眉敛目,神色悲戚:“只是柔贵妃近日念子心切,茶饭不思,本该在畅享天伦之乐的年岁,却要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如此,实是过于残忍……” 翻译:两人都得出席。 重点:天伦之乐。 且这天伦之乐不仅是柔贵妃一人的天伦之乐—— 若是能让四皇子恢复自由,那自然也将会是明泽帝的天伦之乐。 江宴川的脸上却无半分动容。 他习惯了放任子女们野蛮生长,这么多年来,也只得了小家伙这么一个例外,天伦之乐对他而言,是他之前从未考虑过的冗杂情绪。 重云殿内响起几道嗤笑,其中还数金台之上的那道稚嫩的声音最为明显。 潘汲峰:“……” 好生气,但还是要保持淡定从容。 明泽帝半晌没有说话,周围的同僚却是三三两两地谈论了起来。 “我记得,前些日子的宫宴上,柔贵妃也是出席了的……” 虽然他们不好直勾勾地盯着妃嫔的方向看,但因着小家伙的心声,他们到底还是多留意了几分。 “没错没错,当日……”接话之人轻笑一声,“贵妃娘娘气色红润,明艳动人,好不风光呢。” “不止如此,据说之前在天香楼,贵妃娘娘也是精神十足,气势非凡……” 有人极尽嘲讽地“哈”了一声:“茶饭不思……” 潘汲峰气得牙痒:“陛下!柔贵妃已经认识到了先前的失仪之处,日后定然不会再犯,还望陛下能给她机会修正啊陛下!” 若不是他现下正值请恩的关键时刻,他定要回头看看,这几个说闲话的到底是谁! 宫宴的事也就算了,天香楼的情形你们看到了吗,就在那胡说! 群臣自是没能看到,但他们有当时在场的人脉—— 江映澄从屏风后面探出一双杏眼,美滋滋地看着潘汲峰吃瘪的画面,还要时不时地往嘴里塞一块小饼干。 心里绘声绘色地给潘汲峰的话做着解读:【她盛装,她享乐,但我就是知道,柔贵妃是一个忧心皇子的好~母~亲~】 【你们别看柔贵妃这两日能吃能睡,容光焕发,她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呢~】 【她都已经认识到错误了!下次再犯的时候,一定不会被人轻易发现端倪的!!】 阴阳怪气的调子让还欲出声嘲讽的大臣都噎了一下。 总觉得小公主的这番话不能让潘汲峰亲耳听到,着实是少了许多乐趣! 见明泽帝半晌都未表态,潘汲峰咬了咬牙,做作地轻咳了两声。 “……” 几个潘党官员眼神艰涩地对视了一眼,竟没有人第一时间出声。 ——方才那几个清流的声音并未刻意收敛,他们几人也都将那些吐槽听了个真切。 不是他们不想说,实在是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潘汲峰:“……” 潘汲峰只得又咳了一声。 内客省使咸学名狠了狠心,跨步出列:“陛下!” “臣以为,四皇子尚且年幼,此刻也如同十一公主一般,正值需要父母陪在身侧的时候,”咸学名躬身道,“想必这些时日的禁足,已然达到了小惩大诫的作用,还望陛下能宽恕一二。” 既然柔贵妃那边的情形尴尬,那就从四皇子的身上入手。 中书舍人凌成双紧随其后:“陛下,四皇子已于言妃殿中禁足许久,想必也已食不知味地自我反省过了,何不顺势给四皇子殿下一个机会,检验一番此举的成果?” 两人言辞恳切,就是半点都不敢提及,四皇子那位“茶饭不思”的生母。 周围又有人拖长了调子,怪声怪气地“哦~”了一声。 咸学名:“……” 凌成双:“……” 群臣见我多有病,我见群臣亦如是!! 还能不能尊重一下艰难度日的卑微同僚了?! 被两人狠狠瞪了一眼的张兴贤满脸莫名,却也没时间多做计较—— 小殿下的爆瓜剧场又开始了! 【食不知味?】江映澄兴致勃勃,【我倒要看看,到底能有多食不知味!】 007似是也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仅这一小段时日的消息,就洋洋洒洒地调出来数页资料。 江映澄边看边惊叹:【嘶——这简直比在流华殿的日子还要潇洒啊!】 【又不用去学堂,又可以在床上躺一整天,父皇就不能考虑一下,让澄澄也去姨姨的殿里禁足几日吗?!】 群臣:“……” 您那是想禁足吗?! 您那是想去享受米虫的美好生活!! 然而,江映澄活泼的心声仅持续了数息,就因接下来看到的消息而变得很是气愤。 言妃的素食攻击只进行了数日,就因实在心疼江秋屿而被搁置一旁,江映澄虽对此并不意外,但是—— 【八哥怎么这么笨呀!!】江映澄的脸都股成了河豚,【被抢玩具,被四哥欺负,被威胁半夜给他找点心……八哥是忍者神龟吗?!】 痛心疾首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心疼:【八哥怎么不找澄澄呀,澄澄可以帮他出气的呀!!】 就算她打不过她四哥,可她最近身后总是跟着了尘伯伯几人,超威风的! 群臣谴责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唰唰唰”地往潘汲峰的身上甩—— 虽然不知道忍者神龟又是什么新鲜的物种,但…… 四皇子可是要倒霉了! 第200章 他超冷酷,超无情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江宴川还是解了江怀安的禁足,只是他人还是要暂留在言妃的风锦殿里,不得回到柔贵妃所在的流华殿。 只因小公主心声里的一句嘀咕—— 【好无聊,好想玩一玩四哥呀……】 江映澄也不说话,只拿期盼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往她美人父皇的身上瞥。 她已经想到了超级多的碰瓷方式,就等那个天选倒霉蛋自投罗网了! 群臣:“……” 那是可以玩的东西吗? 小殿下想要的玩具是不是越来越高级了?! 而后,江宴川就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脸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下了潘汲峰的请求。 刚被明泽帝痛批到怀疑人生,这会儿又峰回路转的潘汲峰瞪大双眼:君心难测。 刚被小家伙惊世骇俗的言论惊到,这会儿又被明泽帝补了一击的文武百官眼神艰涩:陛下偏心! 只为讨小家伙开心,竟将皇子亲自递到对方跟前,这简直就是—— 【哦哦哦!!父皇万岁!!!】 江映澄欢呼一声,做贼似的从屏风后面探出头,朝金台之下看了两眼,见无人抬头望向她们所在的方向之后,“哒哒哒”地朝着龙椅的方向跑去。 她将攥在手中的点心快速塞到她美人父皇的手中,用气声道:“父皇上朝辛苦啦~” 这样说着,她还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攥成拳,在她美人父皇的腿上卖力锤了几下。 江映澄不好在龙椅跟前待上太久,只捶了两下就又“蹬蹬蹬”地跑了回去。 这一趟短暂的旅程,却让她的心声很是雀跃:【澄澄今天也有好好照顾父皇啦!】 文武百官立场极其不坚定—— 小公主简直就是太可爱了! 小公主还想要“玩具”吗? 他们的儿子也是可以送进宫来,陪小公主解闷的! …… 今日散朝的时辰略有些早。 群臣往重云殿外走时,天光还未大亮,数步开外,同僚的身影就已略有些模糊了。 江映澄被她的了尘伯伯牵着往外走时,小脑袋瓜一直不停地左右摇晃,脖子伸得老长。 【陆伯伯呢?我聪明帅气的陆伯伯呢?!】 路过的朝臣被小家伙萌得心尖乱颤,好几个大臣都趁机给小家伙塞了好多小点心。 前行的步子瞬间就慢了下来。 已经听见那道心声的陆遥只好不停给自己找点事干,以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等一等还没能发现他的小家伙。 “祝大人,”陆遥抱拳笑道,“陆某瞧着祝大人近日丰神俊朗了许多,大人可是有何秘诀?” “哎呀朱大人,怎么感觉咱们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一起喝酒了,这样,您选个日子,咱们俩一起喝上一杯!” 等陆遥搜肠刮肚到再也不想这样尴尬地寒暄的时候,小家伙终于捧着一大堆点心,兴冲冲地跑到了他的身后。 “陆伯伯!” 小家伙的怀里被塞得满满的,双颊泛起一层薄红,眼神也因兴奋而迸射出耀眼的光。 陆遥看得心都快要化了。 “嗯,”陆遥蹲下身,眼神里是同僚看了都要起鸡皮疙瘩的温柔笑意,“微臣在呢。” 江映澄伸手又拉了一把她的了尘伯伯,三个人就都蹲了下来,开始原地分赃。 “陆伯伯一个,澄澄一个,”小肉手将裹着油纸的点心分成了三个小堆,“了尘伯伯一个,澄澄一个……” 熟练的公道分配手法,让两个伯伯的唇角都不自觉抽了一下。 陆遥将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堆点心朝着小家伙的方向推了一下:“微臣还不饿呢,不如小殿下帮微臣都解决了~” 江映澄的动作一顿。 伯伯们准备的点心都是从宫外带来的“稀罕货”,还都是按照她喜欢的口味准备的,她其实也很是舍不得。 她目光艰难地从那堆点心上面移开,摇了摇头:“不行哦~” 【伯伯得吃饱了才能上路呐!】 陆遥一愣,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上什么?! 这几包点心就是他的断头饭了吗?! …… 江映澄的小手被攥在她陆伯伯温热的手心里,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安全感紧紧包围了。 边走,她边气呼呼地“告状”:“那个太监超壮的,他撞得澄澄可疼啦!” “澄澄当时就摔到地上啦~”小奶音可怜兮兮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可怜澄澄当时是偷偷跑出来玩的,周围都没有人可以帮澄澄抓住那个坏人!” “那个大坏蛋担心留在原地会被我美人父皇责罚,都没有扶澄澄起来,就直接跑掉啦!” 说到最后,她俨然已经将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当作了真实经历,忿忿总结—— “他超冷酷,超无情的!” 陆遥木着一张脸,瞥了同样一脸一言难尽的了尘一眼。 他冷酷,他无情。 你无理取闹。 小家伙可能还不知道,明泽帝究竟给她配备了怎样周全的防卫。 不光出行时有功夫最高的胥九全程跟随,就连她入睡时,周围也常有三人以上的暗卫,在暗中小心警备。 若当真有那样一个不长眼的太监把小家伙撞倒在地,怕是还不等他跑出多远,身上就要再少上一点什么。 不过…… 他也逐渐反应过来,小家伙此行的目的到底为何。 是小家伙不久前才在心声里提过的那个“假太监”。 陆遥的小指微微抽动一下,看向小家伙的眼神重新布满了慈爱,声音轻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有多壮?” 江映澄垂头思考了一瞬,而后松开两人的手,双手极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圆:“有这么壮!” 陆遥被小家伙逗得眉眼带笑。 “上路”算什么,有这样的大功砸到头上,他可以天天“上路”! 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走到掖庭局。 掖庭丞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不懂他今日这是沾了什么霉运,一下招惹了这样三个凶神。 陆遥抬手止住了对方的话茬,低头看向身侧的小家伙:“是哪个?” 然后,成功收获了一个看着某处目瞪口呆的小团子。 尖锐的心声差点将两人的耳膜刺穿—— 【啊啊啊啊啊啊——】江映澄崩溃极了,【怎么会是他啊?!!!】 第201章 别狡辩了,强壮的侯安! 陆遥和了尘顺着小家伙视线的方向瞥去,只一眼,就齐齐陷入了沉默。 一众姿容清秀的宫女之中,角落里身着蓝色太监服的男子格外显眼。 清俊,白净,举手投足间还有一丝自然流露的骄矜,像是会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的类型。 但瘦弱。 看起来像是能被他一掌就劈成两半的菜鸟。 ——陆遥面无表情地想。 江映澄对007发动了疯狂的噪音攻击:【啊啊啊啊啊!统哥你之前为什么不提醒澄澄?!为什么不提醒澄澄啊啊啊啊!!】 她刚才编得那么逼真,现在要她怎么圆回去,要怎么圆回去啊啊啊!! 陆遥低头欣赏了小家伙崩溃的表情半晌,眸子里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小殿下不要怕,您放心大胆地说出来,臣定当为您讨回公道!” 看似温柔鼓励,其中的坏心眼只有他和了尘知道。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抬起头,双颊因羞愤而变得通红:“啊?啊……” 她双眼一闭,狠心一指:“就是他!” 掖庭局内万籁俱静,所有人都顺着小家伙所指的方向转过身—— “侯安?!”掖庭丞惊叫出声。 这倒霉催的,招惹谁不好,怎么就偏偏招惹上十一公主这么个小祖宗了?! 侯安一个哈欠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表情扭曲中又带着一丝茫然:“啊?” 他怎么招惹这位了? 陆遥逗够了小家伙,回过身时,表情也恢复了办案时的冷肃:“啊什么?撞到了小公主就跑,就没想过会被找上门吗?!” “……”侯安的表情更茫然了,“啊??!” 他什么了小公主? 他撞到了什么?? 这群人说的还是大瑞的语言吗?! 陆遥面无表情:“别狡辩了,强壮的侯安!” 侯安:“……” 掖庭局内的所有人:“……” 掖庭丞万浦声音艰涩:“陆大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侯安自入宫以来一向行事低调谨慎,万不可能到小公主经常出没的地方胡乱闲逛,还不慎撞倒了小公主,更何况—— 强壮的候安又是什么东西??! 侯安都瘦弱成什么样子了?! 万浦眼神中的疑惑太过真切,就差将“你是不是眼瞎”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陆遥的脸上连一丝尴尬的神色也没有,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问什么问,这里面有没有误会,难道他会不清楚吗?! “你——” 【啊??!】 陆遥才刚开口吐出一个字,就被小家伙明显带有疑惑的心声打断了。 这疑惑中还带有一丝怒气,以及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兴奋。 【展开说说?!!】 陆遥彻底闭上了嘴,并给了了尘一个眼神,示意他随便说点什么,好让眼前的场景不要显得那般尴尬。 小家伙心声中爆出来的瓜他可得仔细听听,万一又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呢?! 了尘:“……” 了尘长叹一口气,认命地上前,与掖庭局的人周旋起来。 同一时间。 江映澄好不容易哄好了因她方才单方面发动噪音攻击而闹别扭的007,终于成功拿到了新鲜的大瓜。 【哦吼吼!吃瓜去喽!!】 陆遥呼吸急促,瞳孔紧缩,连耳朵都不自觉朝着小家伙的方向又伸了过去。 来了来了! 新鲜的大瓜又来了! 升职加薪的美好未来,也要来了! 半晌,接到007查到的资料后的江映澄,长长地“嘶——”了一声:【这个万浦他知道!他知道侯安的身份有异啊!!】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这过分精彩的资料惊呆了:【他收了侯安的钱钱,将人安排在这里不说,每日还根本就不用对方做工,像供财神爷一样把侯安供了起来!】 陆遥的眼神倏地变得危险,抬头瞥了万浦一眼。 宫中收钱办事的情况不少,但这个候安的声音并不尖细,人中处还明显有刚刮过的胡茬的痕迹…… 久居宫中的他,不可能不清楚,这样的特征代表了什么! 收取钱财,将正常男子以太监的身份藏于宫中,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嚯——】江映澄又翻到一条很是炸裂的消息,【他、他的业务范围好广泛啊!】 【用辣椒水浸泡里衣,在衣料上撒上痒粉,故意剪坏不受宠妃嫔的衣裳……只要有人出钱,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江映澄抬起头,狠狠剜了万浦一眼:“哼!” 正在和了尘理论的万浦后背一凉,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 不是,小殿下怎么还转移仇视目标了?! 他不过就是帮金主说了两句话而已啊!! 万浦稍稍错开了身形,将躲在他身后的候安展露于人前。 这单虽贵,但命更紧要。 要瞪请瞪正主去。 反正小公主萌声在外,即便侯安真的不小心撞到了对方,也不过是一顿板子的事! 江映澄低下头,继续划拉眼前的半透明面板:【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这个万浦还做过什么缺德事?!】 陆遥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袖口的暗袋,里面用来记小家伙心声中透露出来的瓜的本子还静静躺在里面,他暗自摸索了两下,最后长叹一声,放弃了把它拿出来的想法。 遮挡太少,容易暴露。 【嗯?!!】 【他竟然偷偷整合宫内听来的消息,高价卖给大臣!!】 【而且!他还会借着休假,从宫外买来各种违禁药品,到宫中售卖给嫔妃们!】 在看到其中一条信息时,江映澄简直出离愤怒了! 【当年柔贵妃能一举害得那么多姨姨流产,用的就是他从宫外带回的药物呐!!】 陆遥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正在说话的了尘也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这人的胆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能够为了钱财做到这种地步! 陆遥略显烦躁地“啧”了一声。 今日事出突然,他身边没带任何人手,要想将这两人带回大牢,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这万浦把自己养得肥头大耳的,他嫌油腻。 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嫌东嫌西了。 陆遥抬起腿,朝那两人所在的方向迈出一步—— 【等等?】 小家伙的心声再度响起,成功将陆遥的动作定在了原地:【这、这都是什么?!】 第202章 那可是澄澄的铺子!! 【这个万浦,】江映澄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他、他好有钱呐!】 【手底下有三家珠宝铺子不说,他还有两家赌场,两家胭脂铺子,一家布庄……超多产业的!】 【而且,而且每一家还都被他经营得门庭若市,日进斗金!!】 不知不觉中,咽口水的声音又多了三道。 江映澄毫未察觉周围的变化,还沉浸在金钱给她的震撼之中,眼前的空气中都好像正飘洒着无数闪闪发光的钱币:【都、都是澄澄的!】 陆遥默默缩回了脚步,大脑飞速运转。 自从有了小家伙这个“外挂”辅助以来,锦衣卫诸多功劳加身的同时,兄弟们也日渐繁忙了起来,不光要满大瑞的奔走抓捕,就连小家伙心声里提到的那几个敌国,也有他们前去探查的影子—— 如此高强度的奔波劳累,给点抚恤金也是应该的! 人都是他抓的,分他们锦衣卫两家铺子,不过分?! 陆遥越想就越是兴奋,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乍然响起的脚步声,和周围众人突然变得晦涩的眼神。 蓦地,一道阴影突然将他的影子覆盖,陆遥刚察觉情形不对,就有一颗头缓缓凑到了他的耳边,声音轻柔道—— “陆大人,您想什么呢?” 陆遥:“!!!” 陆遥的魂都差点被这道声音吓飞,整个人都是猛地一个弹跳,捞起小家伙就窜出了老远—— “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鬼,你是什么鬼啊啊啊!!!” 几近崩溃的大叫让整个掖庭局的氛围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竭尽全力地憋笑,只有被陆遥抱在怀里的江映澄,毫无心理负担地笑出了声。 江映澄笑得超大声的:“哈哈哈哈哈哈——” 陆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咳咳!” “哈哈哈哈嗝儿——”江映澄猖狂的笑声一顿,努力板起小脸,毫无诚意地替她的陆伯伯控诉道,“焦伯伯,您怎么可以吓唬陆伯伯呢?!” 嘴上的笑声停了下来,心声里的吐槽却是更为致命—— 【看、看给陆伯伯吓的,都快哭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伯伯的胆子怎么会这么小啊哈哈哈哈!】 【焦伯伯还能再来一次吗?澄澄还想看!】 焦宏邈:“……” 陆遥:“……” 还不如让她嘴上笑了呢,那样起码,小家伙不会仗着是在心里想的,而吐槽得这般肆无忌惮! 等江映澄终于笑够了,两个各怀心思的大人才将小家伙放到地上,自己跑到角落里…… 言辞激烈地辩论。 焦宏邈开门见山:“焦某全都听到了!” 他不光听到了小家伙心声中说的那么多店铺,还看清了陆遥脸上那想要偷偷吞掉的蠢蠢欲动! 焦宏邈毫不遮掩地冷笑出声。 呵,陛下都不能从他手里抠走这些店铺,陆遥他更是休想!! 陆遥:“……” 他“嘶”了一声,很是牙疼:“您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还那么巧,刚好就听到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这运气是不是太好了点?! 焦宏邈一眼看破陆遥的未竟之意,冷哼一声:“如若今日焦某没来,这些铺子怕不是要都进了锦衣卫的手里!” 陆遥眼神飘忽。 “哪能呢,陆某顶多就要一半!” 见焦宏邈吹胡子瞪眼,俨然一副马上就要骂街的架势,陆遥连忙放软了语气,试图跟对方讲道理:“你看,这人手底下的铺子,咱们总不能无缘无故地就直接缴了,这是不是得我们锦衣卫的兄弟们去查?” 焦宏邈不服:“你放——”放屁! 陆遥一把捂住了焦宏邈的嘴:“我知道,我知道焦大人您想要说什么,您当然也可以跟殿下旁敲侧击,但调查这人总是要个名目的?我们锦衣卫常年监察京中动向,这个名目还不是顺理成章?” 焦宏邈:“滚啊——” “我理解!我都知道的!近年来陛下四处征战,国库不复往日充盈,但……”陆遥的眼神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了一下,“但那么多含糊不清的消息,都要我们锦衣卫的兄弟们前去打探……” “这都要经费不是?!”陆遥搓了搓手,讨价还价道,“陆某就要一半铺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自觉十分有理,逐渐膨胀:“今日就算告到陛下那里,陆某也是这番说辞!” 焦宏邈:“……” 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么多家铺子,每一家都日进斗金,居然会有人张嘴就想要一半?! 呵! “你今日就算说破了天,”焦宏邈冷声道,“抄家所得也是要先纳入国库的,陆大人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行,您递个折子打好申请,焦某会酌情考虑的!” “诶您——”有话好商量嘛! 【伯伯们……】熟悉的心声带着明显的疑惑,骤然在两人身后乍响,【是在讨论怎么瓜分澄澄的铺子??】 陆遥倏地闭嘴。 焦宏邈也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不是,怎么就是您的铺子了? 陆遥还知道只要一半呢! 【瓜分澄澄的铺子?!】 好过分! 那可是澄澄的铺子!! 软糯的声音越到后来就越是尖锐,其中掩藏的难以置信也就越是明显。 “伯伯们在说什么铺子?” 焦宏邈:“……” 陆遥:“……” 这就有点尴尬了。 这万浦既然胆敢在京中开展如此多的产业,定然就是将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若是没有小家伙的“辅助”,他们一时半会,恐怕连那些铺子叫什么名字,位置在何处等信息都难以搜集。 要是小家伙被旁的情绪干扰,不再关注铺子的信息…… 两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那可不行! 陆遥和焦宏邈对视一眼,领着小家伙又往更远的位置走了一段,开始给小家伙解释方才争吵的原因。 外加各自部门的捉襟见肘,着重强调人手紧张,还需一段时间才能掌握全部店铺的地址等等…… 说完,两人就一起目光灼灼地看向身侧的小团子。 来! 爆料! 第203章 您可得给微臣做主啊,小殿下!! 江映澄仰着小脸,表情茫然地看着两个拼命卖惨的大人,小小的脑袋里有大大的疑问。 【伯伯们……才知道这么点消息,就开始分赃啦?!】稚嫩的心声里满是不可置信。 焦宏邈:“……” 陆遥:“……” 虽然小家伙没说也没想,但两人就是觉得,他们从小家伙茫然的眼神里,看到了“好没用的大人”几个字! 很委屈,但又实在没有话能反驳。 【可是,锦衣卫的伯伯们马上就要发财啦,】小家伙的心声很是纠结,【要是、要是伯伯们能晚点查抄万浦公公的铺子,陆伯伯是不是就可以少分两间铺子啦?】 那里面还有两间甜品铺子,她也很想要的呢! 可如果伯伯们也想要的话,她也只能忍痛割爱啦! 陆遥和焦宏邈两人呼吸一滞,心底同时升起一阵狂喜。 锦衣卫要发财了? 那岂不是—— 他们能得到\/分到的财富就更多了? ——两个铁公鸡眼神发亮。 不过,马上就要发财了是什么意思?! 能展开说说吗?! 这对他们很重要! 两人期盼的目光中,江映澄却是先纠结起了另外的问题。 【唔……可是这个万浦公公超谨慎的,他的店铺都在他义子的名下,就算万浦公公被定罪抄家,也是拿不到他的铺子的……】 “!!!” 还有这回事呢?! 两人目光相对,皆看清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从未拥有和短暂得到过是不一样的,即便那只是他们在预想中“拥有”过的也不行! 【澄澄还想要等巫伯伯回来之后,扮成万浦公公的模样,去把那些铺子骗回来,再让父皇把人抓起来呢……】 江映澄的脚尖在眼前的空地上划拉几下:【也不知道两个伯伯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钟伯伯和巫伯伯都被陆伯伯借调走了,俞伯伯也请假回去处理墨雨教的事了,她的身边现在只剩下一个了尘伯伯,出门的时候都不威风啦! 方才还垂头丧气的两人倏地抬起了头,重新燃起了对美好未来的期望。 对啊! 巫乐咏的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模仿起他人的形态时也惟妙惟肖,简直就是做这种事的不二人选! “小殿下,臣可能还需要借用一阵你的巫伯伯,”陆遥缓缓蹲到了小家伙的跟前,用他这辈子都没有用过的温柔嗓音,轻声道,“这个掖庭丞太过狡猾,臣需要采取一点特殊手段。” 江映澄猛然睁大了一双杏眼,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开心了起来:“好的呀~” “但陆伯伯你要自己去和巫伯伯说哦~” 巫伯伯虽然当了她的护卫,可他也还是来去自由的风,不能被她像是物品一样随意借来借去的! 陆遥唇角的笑意一僵,当日在景王府门口,他万分防备对方的场景又蓦然浮现。 “……” 【嘿嘿嘿,澄澄居然跟陆伯伯想到了一起,】江映澄美滋滋的,【澄澄可真是个小天才!】 陆遥艰难开口:“您……” 您确实是个小天才,但巫乐咏的事咱们再商量商量行不行?! 【哇——】 【乌雀巷的风华坊,绿柳巷的被看居……】江映澄一连道出了数个商铺,边念,还边小小地吸了下口水,【都要归澄澄的美人父皇啦!】 既然不能变成她的,那么,变成她美人父皇的,也是可以接受的! 陆遥闭上了嘴,动作极快地站起身,窜到了焦宏邈的背后,低声道:“挡一下挡一下。” 而后,掏出他专门用来记小殿下心声的小本子,一笔一划:“乌雀巷的风华坊,绿柳巷……绿柳巷的什么来着?”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焦宏邈一下。 焦宏邈抬手捂唇,小声提醒:“被看居。” “哦哦哦……”陆遥连忙记上,“谢了。” 焦宏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祥瑞当头,满朝忠臣定当守望相助!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三人极其和谐地完成了各自的“分工”,陆遥和焦宏邈心满意足地拿到了几乎全部店铺的信息,又开始惦记起锦衣卫即将迎来的财富。 只是—— 怎么开启这个话题,两人都有些犯难。 【噢哟!】江映澄用手在自己在自己的胸前拍了拍,权当自己安慰了一下自己,【虽然这些铺子不能给澄澄了,但给父皇也是一样的!】 她的眼前都冒起了金黄色的小星星:【好多钱钱!!】 被关键词触发记忆的江映澄猛然想起:【对哦,等远在蒙州的锦衣卫伯伯们发现,被景王的手下故意弄崩的荒山,下面是一条矿脉之后,就可以——啊!!】 陆遥和焦宏邈几乎同时突然起身,吓得也跟着蹲了下来的江映澄,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伯伯?” 【伯伯们这是怎么啦?】 茫然的心声突然变得警惕:【该不会是发现刺客了?!!】 江映澄“嗖”地一下窜到了陆遥的身后,而后探出一颗小脑袋瓜,做贼似的左看右看—— 【哪呢哪呢,刺客藏在哪呢?!】 焦宏邈:“……” 陆遥:“……” 二人被小家伙的反应逗的哭笑不得。 焦宏邈低声解释:“臣只是忽然想起,陛下还等着臣回去密谈呢……” 陆遥也紧跟着附和:“臣也是突然想起有些急事……” “啊……”江映澄仰起头,眼神中略有几分失望,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哦哦哦~” 两人心痒地在小家伙的头顶摸了两下,还是正事要紧地准备先行离开。 “——嗯?”陆遥看着自己被小家伙攥住的衣角,面露疑惑,“殿下?” 小家伙从来不会耽误他们办正事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江映澄见两人似乎当真将之前的事忘了个干净,只得小小声地开口提醒:“强壮的侯安!” 哦哦哦—— “侯安是,跟本官走一趟?!” 即将暴富的陆遥的语气很是轻快,却仍是让对面的两人一瞬间便变了脸色。 侯安的身上藏着那样大的秘密,若是当场就打一顿板子还好,可如今,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竟是想要直接将人带走…… 万浦回头瞥了一眼一脸惨白的侯安,自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他咬了咬牙,狠心道:“大人,侯安乃掖庭局之人,理应由宫内自行监管,您这样直接将人带走,是否略失妥当?!” 气愤的语气很是正义凛然,说出的话也算有理有据,本应理亏的陆遥却半点未觉慌乱。 他垂头看了眼身前的小团子,努力做出一副失落的表情—— 您可得给微臣做主啊,小殿下!! 第204章 都怪他!! 江映澄简直就要惊呆了。 她先前从未在她陆伯伯的脸上看过这样落寞的表情,只一眼,就燃起了熊熊的保护欲。 【欺、欺负我陆伯伯?!】 她双手掐腰,努力摆出愤怒的小表情,气呼呼道:“澄、澄澄还在呢,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啦?!” 江映澄还是第一次这样颐指气使地对人说话,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的,声音也软绵绵的,看起来半点气势也无。 她却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 【很凶!】 【很棒!】 在帮伯伯们出气这一块,她已经强到可以接单啦! 焦宏邈:“……” 陆遥:“……” 很感动,但憋笑也是真的很艰难。 小家伙说这话时,一只手紧紧攥着他长袍的下摆,分明一副很是紧张的模样,还要硬装出凶巴巴的表情。 不和谐,但可可爱爱。 对面的万浦被这软绵绵的话吓得一抖,脸色也眼见着更苍白了许多。 他强忍着颤意,慌张道:“殿下误会奴才了,只是陆大人此举确实不合规矩,还望殿下能够理解。” 江映澄皱眉思忖半晌,而后放开攥着她陆伯伯袍子的小手,迈腿往万浦所在的方向走:“你、你说的也有道理……” 万浦心下一喜。 果然,这个年岁的小孩子最好糊弄,只要随便说上两—— “啊!!” 心里的窃喜还没持续多久,刚巧走到他身侧的小团子就身形猛地一滞,而后歪歪扭扭地晃动两下,他拉扯不及,眼睁睁看着对方直直倒在了地上。 万浦:“……” “我命休矣”的预感猛烈来袭,一时之间,他整个人都好像僵成了一尊雕像。 江映澄眼泪汪汪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写满了难以置信:“你绊我?!” 万浦:“……” 万浦:“???” 如果小殿下说的是,他就这么站在原地不动,而小殿下又在完全没有触碰到他的情况下,凭空摔倒的这种绊倒的话,那他确实无从申辩! 万浦悲愤抬头,想要找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而在场的宫女太监们一直都低眉敛目,不敢抬头,抬着头的那几个—— 户部尚书和秃头护卫眼神飘忽,锦衣卫指挥使横眉冷对,边朝他这边走边道:“还愣着做什么?快点扶被你绊倒的小殿下起来呀!” 万浦:“……” 什么的小殿下? 你说什么的小殿下?! …… 江映澄嚎啕不止,被陆遥一路抱着走到了武阳殿外。 门口的太监在听见响动的第一时间,就脚步慌乱地进到殿中禀告,等几人走到门口时,长顺公公也刚好迎了出来。 “哎哟我的小殿下,您怎么——” 【呜呜呜好久没碰瓷,业务都不熟练了,】熟悉的心声骤然响起,【澄澄摔得好疼啊呜呜呜——】 长顺公公心疼的表情在半路诡异地停顿了片刻,而后又艰难接上话茬:“怎么了这是?” “长顺伯伯,”江映澄可怜巴巴地伸出一只胳膊,直直指向了跟在几人身后的万浦,“他把澄澄绊倒啦,好疼的啊!” 而后手臂微移,又指向了更后面的侯安:“他前几天把澄澄绊倒啦,也好疼的啊!!” 万浦:“……” 侯安:“……” 这泼天的委屈,不知道找谁去说。 【澄、澄澄今天就只撒这一个谎,老天爷可不要怪澄澄哦!】 长顺公公:“……” 他还是很没有原则地瞪了跟来的万浦一眼。 虽然后面那个太监的情况有待考据,但今日,小殿下一定是真真切切地摔倒了的! 要是这个没眼色的能对小殿下多顺着一点,也不会害得小殿下非要再摔上这么一下! 都怪他!! …… 武阳殿内很是安静。 江映澄被长顺公公牵着走进殿中的动静,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群臣眼神热切。 来了来了! 他们的救星终于来了!! 明泽帝的低气压丝毫不加遮掩,鬼知道他们方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不过—— 小家伙脸上的泪痕是怎么回事? 就出去玩这么一会儿,就被人惹哭了?! 愤怒的情绪暴走之前,是对那不知名勇士的深深疑惑—— 惹她哭的那人,是不要命了吗? 小家伙的受宠程度,这宫中谁人不知? 这都敢直接把小家伙惹到哭成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 江映澄疑惑的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她美人父皇的脸上,没什么力气地拽了拽她长顺伯伯的手,小小声地问了一句:“长顺伯伯,我父皇这是怎么啦~” 她才刚跟她的统哥闹了别扭,现在还不想主动跟他说话呢! 长顺公公脚步微顿,一脸一言难尽的回过头。 虽然小家伙有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明泽帝自幼习武,耳力目力都远高于常人,这样近的距离,已经足够让对方将小家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敢问,他却是不敢答呢。 长顺公公拼命给小家伙使眼色,奈何江映澄就是半点都没看懂:“伯伯你眼睛不舒服吗?” 长顺公公:“……” “噗——” “咳咳咳!” 四下里响起群臣艰难憋笑的声音,江映澄刚想回头去看,就听到了她美人父皇低沉的声音—— “澄澄,”江宴川道,“过来。” 江映澄脸上的委屈疑惑顷刻间便退了个干干净净,她撒开了长顺公公的手,“哒哒哒”地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跑。 路上牵动到摔疼了的肉肉,还坚持呲牙咧嘴地小跑了过去。 “父皇~”她想牵她美人父皇的小手,但此时内朝还没有结束,她便也乖巧地只将手伸向了明黄色的龙袍,企图故技重施,拽住一块小小的衣角。 离长顺公公远了,江映澄也只好率先示弱,去哄她的统哥:【别生气了嘛~你就给澄澄查一下呗~给澄澄查一下——诶?】 江映澄跟007拉扯的心声才进行到一半,就整个人都被动作轻柔地托举了起来,回过神时,她已经被妥善安置在了她美人父皇的腿上,有丝滑的帕子在她的脸上轻轻擦拭。 江宴川目光专注:“怎么弄的?” 江映澄想要努力摆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却还是在目光接触她美人父皇的瞬间破防。 她抿了抿唇,眼神亮晶晶的,第一时间想的却不是告状—— 【嘿嘿嘿,方才澄澄和陆伯伯一起,帮父皇赚了那——么多好赚钱的铺子呢!】 等伯伯们走了,她就告诉她的美人父皇! 江宴川擦拭的动作一顿,挑起半边眉梢。 在宫里赚的? 第205章 这跟骗保有什么区别?! 焦宏邈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小家伙的身上时,偷偷站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对周围投来敬佩目光的同僚从容一笑后,低声问道:“进行到哪步了?” 同僚也微微侧过身:“才刚哄好‘统哥’没多久,现下正在看资料呢……” 焦宏邈点点头:“哦哦哦。” 同僚停顿片刻,还是没忍住过盛的好奇心,又凑过来:“小殿下……和那个‘统哥’,怎么开始闹别扭的?” 小家伙变着法子地哄了那个“统哥”好久,软软糯糯的声音不停说着各种好听的话,听得他们也很想去闹一下别扭了! “……”焦宏邈声音艰涩,“一言难尽——” 小家伙魔音穿耳的同时,还要不间断地跟那个“统哥”再哭上一遍,两道声音叠在一起,他们和“统哥”一道崩溃了。 只是那个“统哥”实在勇猛,小家伙没在心里嚎上多久呢,就出声制止了她。 他们得到了短暂安静的同时,“统哥”也短暂失去了小家伙的友谊。 同僚又道:“那赚的铺子是?” “……”焦宏邈目露同情,“是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心碎的人。” “???” 同僚还待再说些什么,看了半天资料的小家伙也正巧抬起了头—— 【诶?!!】 稚嫩的心声里满是惊诧,两人心神一凛,匆忙结束了谈话。 【临兖州的官员们……】短短的一句话里满是颤音,【怎么这么坏啊!!】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几个大臣都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眼神也直勾勾瞥了过去。 半个时辰前,有大臣上奏,言临兖州遭遇了大规模的流匪洗劫,城中百姓皆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望明泽帝拨钱赈灾。 过分相似的场景让所有人都多出了一丝警惕,江宴川更是当时就沉下了脸色。 焦宏邈心念电转,以腹中突逢不适的借口和明泽帝告了假,实则四处去寻他们的救星。 顺道还让他撞破了陆遥的狼子野心。 好险就没了好些个铺子。 ——焦宏邈咬牙切齿地想。 奶呼呼的心声再度响起,成功拉回了焦宏邈的思绪。 【这、这跟骗保有什么区别?!!】 群臣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骗”这个关键字上,自动忽略了其余的字音。 还真是假的啊?! 众人的眼神中皆是浓浓的震惊。 好家伙,一连两场假的天灾人祸,这是当他们的“外挂”好欺负呢?! 众人默默朝着先前上奏的大臣一眼,不屑中还带上了几分同情。 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奸臣,拆穿你一回就彻底老实了。 小家伙的心声倏而变得气呼呼的:【这临兖州的官员是和流匪合作,故意趁夜半敞开城门放他们进城的呀!!】 【那群流匪将城中值钱的物件洗劫一空不说,还趁机帮忙除掉了数户惯与当地官员作对的人家,起码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 【当晚临兖州城内血流成河,官兵们却都因提前饮了烈酒而“长醉不醒”,百姓们哭喊声震天响,却迟迟等不来救援……】 江映澄光是想想,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绝望:【造孽呐!!】 群臣瞳孔剧震,都被这段冰冷的文字惊得头皮发麻:真刑啊! 当地父母官和流匪合作,放贼人进城烧杀抢掠,这得是什么样的脑子,才能想出来这么阴损的主意?! 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愤怒的爆料声还在继续—— 【可恶哇!他们两拨人马将城中的金银珠宝洗劫一空,合谋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不说,还想要问我的美人父皇拨款,再让自己从中捞上一笔——】 江映澄简直就要被这串冰冷的文字气得浑身发抖:【这么能耐,他们怎么不上天呢?!】 群臣同样气得发抖:就是就是! 他们仅是听见小家伙的描述就已觉浑身冰冷,一个个的低头敛眸,半点不敢抬头去看明泽帝的脸色。 眼神也逐渐变得冰冷。 【藏哪啦?那群该死的流匪藏哪啦?!】江映澄不停以意念拨弄那一小块面板,【临兖州百姓们的血汗钱藏哪啦?!!】 【嘶——又是一座无名山……】 【我看看……西出临兖州,行十里——】 “陛下!”先前上奏之人再度出声,声音急切,“若是我朝不能快速做出应对,临兖州的百姓怕是等不了多久啊陛下!!” 被打断了查阅资料举动的江映澄很是气愤,阴阳怪气道:【是呀是呀,没有朝廷拨下来的银两,那群坏蛋可怎么快活呀!】 差一点就听到了那群人藏匿地点的朝臣们更是愤怒—— 真会挑时候啊你!! 小家伙都已经说到“十里”了,就不能再等等吗?! “应对——” 江宴川忽而低沉笑出了声:“孤自然是要应对的。” 他轻扯唇角,勾出一抹带着冰冷笑意的弧度:“阚将军。” 阚锐锋应声出列:“臣在!” “孤命你,即刻率两千精锐出兵临兖,”江宴川沉声道,“务必将流匪剿尽,以慰临兖州百姓在天之灵。” 阚锐锋肃容道:“臣,遵旨!” 他们早就已经为出兵北铭做足了准备,随时待发,正好方便了临兖之行。 只要能从小家伙心声中得知那群流匪的确切位置,他们甚至可以今晚就整军出发。 何飞章双膝一抖,险些当场跪倒在地。 明泽帝的这般反应,完全超乎了他们的预料。 之前朝中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可那时的明泽帝几乎都会选择第一时间进行救济,而后再组织兵力,围捕追剿。 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完全可以在救济到后再将银两拉回,届时流匪四散而空,他们也能完美地全身而退…… 何飞章心跳如雷,脑中疯狂想着应对之策。 还未等他想出办法,江宴川就又开了口—— “何飞章,孤记得,你的发妻张氏,就是临兖知州张苑杰之女。” 何飞章一愣:“回陛下,确是如此。” 他不知明泽帝为何突然提及此事,只觉心跳比方才还要慌乱许多。 更不知道,此时平静朝堂下,正酝酿着的风起云涌—— 【昂?】江映澄皱紧眉头,【澄澄怎么记得临兖知州只有一女,且至今未婚呢?】 不确定,她得再看看。 第206章 可以,开嘲! 【找到啦!】 方才那份资料上,对临兖知州独女的描述只有短短一行,位置也不甚显眼,江映澄翻了好半天才找回那一句—— 【临兖知州有一女,名唤萦心,今二十有八,因不满其父贪腐行径,出家为尼。】 群臣面上并无多少动容。 出家为尼看似是在对其父行为的忏悔,可临兖百姓遭受的苦难却并不会因此抵消,而且,还被那狗东西一举憋了个大的。 但—— 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此事的深深好奇。 张苑杰只有一女,且至今未婚,那何飞章府里的那个又是谁?! 江映澄小心翼翼:【统哥?】 007高贵冷艳:【呵。】 下一息,数页新鲜的资料替换了原有的文字投映在面板上,江映澄忙埋头看了起来。 惊叹的声音自此就再没有停过。 【哇……】 【嘶——】 【嚯!!】 群臣目露探究地朝小家伙的身影看去。 这么震惊? 那他们可也得好好听听了! 虽然这对如今的局势可能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至少可以用来恶心一下何飞章呢! 而后,小家伙的心声再一响起,就直接给了他们喂了个大的—— 【这张苑杰,数年来在临兖地带搜寻了数十名良家女,强行抢回家中认作义女,而后对外声称均为亲生,送给各路官员为妻为妾!!】 【何大人家中那个发妻,甚至还是那临兖知州从青楼强行带回府中的艺妓啊!!】 “!!!” 堂堂朝中二品大员,明媒正娶的夫人竟是这样的身份,虽说英雄不问出处,但这种情况显然不符合英雄的标准。 群臣三三两两地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明晃晃的促狭—— 可以,开嘲! “褚某听闻,”礼部尚书褚嘉许微微侧身,看似对着身旁的工部尚书闲聊,实则眼神一直暗戳戳地朝着何飞章的方向瞥,“临兖曾有一名妓,幸得张苑杰张大人青睐,收入府中,却未曾纳妾……” 管他是否曾听过这样的传闻,先编了再说! 工部尚书冉弘益当即会意:“是这样没错,冉某也曾有所听闻。” “传言那名妓貌若天仙,性格温婉,令张大人一见倾心,当晚就带回了自家府中!” 两人虽做出了一副偷偷摸摸谈论八卦的模样,但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压得很低,足够让武阳殿内的朝臣听得清清楚楚。 包括正坐在她美人父皇身上的江映澄。 【嗳?伯伯们是在说那个红绡吗?】她的眼神蓦然发亮,整个人都不自觉向着朝臣的方向探了探,【哇,伯伯们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 小家伙这“好厉害”的语气听得一众朝臣都挺直了腰板。 也没有很厉害了,他们也是刚知道不久的,而且好多还是—— 自得的想法还没等抒发完毕,就被小家伙接下来的心声打断:【伯伯们都对青楼这么关注的吗?!】 一众清流:“……” 褚嘉许:“……” 冉弘益:“……” 两人的笑意倏地僵在唇角,眼神里的震颤看得周围的同僚都泛起心疼。 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啊!! 然而小家伙根本不知道二人心中所想,只对着他们投来一道“好厉害”的眼神,就又乖巧地缩回了明泽帝的怀里,唤“统哥”给她调来了那个叫红绡的名妓的资料。 二人心下骤然升起一股,为了家国大义牺牲了个人名节的悲壮。 风评被害! 晚节不保!! 谴责的目光不自觉朝着罪魁祸首的方向瞥去。 何飞章:“……???” 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莫名其妙开始讨论起他的岳丈不说,还公然在内朝之上提及什么……什么“名妓”的,这合理吗?! 但此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亟待解决,何飞章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不理会这两个神经病:“陛——” “哎呀,我记得当时有临兖的商旅进京,还曾提及过那位红绡姑娘,”褚嘉许这次的声音比方才小了许多,“说那姑娘后肩处有一桃红色的梅花印记,很是新奇,让他记了许久……” “哦?”冉弘益也低声道,“当真这般神奇?” 褚嘉许的声音又加大了些:“褚某也是道、听、途、说,未曾亲眼所见,自然不知其真假!” 何飞章的一腔豪言倏而卡在了喉咙中,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脖颈,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变得短而急促。 他猛然回头,拉扯之间闪到了闪到了脖子,表情震惊之中都带了点撕心裂肺的抽搐。 什么印记? 你说什么印记?! 是那种粉粉嫩嫩的几片花瓣,中间又有一点深红充作花蕊,那种他每次见到都会觉得神奇的印记吗?!! 何飞章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斗牛,边喘着粗气边瞪向两人。 “何大人,您这是做何?”褚嘉许故作惊讶,而后又一脸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道,“哦哦哦,瞧我,忘了那张大人是您的岳丈了。” “没事,啊,没事,这点风流韵事不足为挂,您不是还要奏请出军呢吗,请~” 嗤笑声四下而起,何飞章却是在耳边传来的阵阵轰鸣之下,只觉周围的一切都似真似幻,朦胧虚妄。 众人对视一眼,又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 想在这个朝堂之上算计明泽帝,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哦豁?】又是一声满是兴味的心声,成功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江映澄被这满屏“很刑”的文字惊得瞳孔紧缩:【这联姻社交居然还带进化的?!】 【我看看我看看,唔……已有组织四下搜寻貌美的平民之女,强行掳走,然后再卖给有需要的官员,好让他们通过嫁“女儿”的方式攀上权贵!!】 这清新脱俗的方式让众人连连抽气。 若不是小家伙的心声道破此事,他们怕是想破了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世上竟是还有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段! 【让澄澄瞧瞧,都有哪些伯伯中了招!】 一众朝臣忙屏息凝神—— 若是哪位同僚中了此计,他们可当真是要笑他一辈子的! 【惠州知州、开封少尹、监察御史……唔,好多傻瓜啊——】 群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可不是? 娶妻纳妾之事搞不好会影响仕途,谁不是万分小心地查探再查探的? 也就被美色冲昏了头的才—— 【诶?这上面还有谭爷爷的名字呢?!】 群臣:“……” “噗——” 第207章 干了! 武阳殿的门刚一打开,里面就猛然窜出三道残影。 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到了流匪具体位置的阚锐锋脚步匆匆,目标直奔丛云山脚的大营。 在同僚的“听闻”中拼凑出自家发妻生平的何飞章双目冒火,怒气冲冲地朝宫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谭文翰右手攥拳,边走边不停在空中用力挥舞,像是在给稍后的战斗做提前预演。 群臣紧随其后,很想跟上去凑个热闹。 “听闻谭相训子时从不手下留情,上次那个章诗柳事件,就有传言说其次子约有半月的时间没能下床!” 这次又得知不争气的次子收了州官送上的美人,这还不得又是一次家庭大战?! “嚯!” “还有还有,据传那何飞章很是迷恋他那娇妻,否则也不会与知州之女做了结发夫妻……” 偏那何飞章还极为要面子,骤然得知此事,回去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呢—— 未竟之意彼此都懂。 随行的同僚咽了下口水:“那不如……?” 先前开口之人面色犹豫:“那我们……?” 干了! …… 当晚的京城很是热闹。 何飞章虽气愤,却还是强装淡定地完成了一整日的公务。 张越泽派来的人还在府里藏着,他倒也不必担心报信的问题。 刚一回府,就从府里的丫鬟口中问到了他发妻的位置,急匆匆走了过去。 何飞章人还未等走到,就先开始叫嚷了起来:“张代芹!张代芹你给老子出来!!” 张代芹奉茶的动作一顿,歉意地对几人笑了一下,忙出门迎了上去。 “老爷,您回——”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何飞章迎面甩来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张代芹整个人都呆愣地站在了原地,眼底快速蓄起一层薄雾,满眼的不可置信:“老爷?” 何飞章积攒了整日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浑身轻颤着抬起了手,像是很想再来那么一下:“好,好得很啊你,为夫平日是怎么对你的,结果你就这么骗我?!” 张代芹垂泪的眸子里快速闪过一抹不耐,再抬头时,却又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柔弱模样:“老爷,您到底是怎么了老爷?!” 她迈步向前,试图像往常那样牵起对方的手:“府里今日——” 轻柔的话音因何飞章粗鲁甩手的动作打断:“别跟我说府里,这是我的府里,与你青楼名妓有何关系?!” 张代芹倏地愣在当地,脸上的血色登时就退了个干净:“什么……青楼……?” 张苑杰做惯了这种事,每次都将证据处理得极其干净,他又是怎样知道的?! 见张代芹这般反应,何飞章还有什么不懂的,他的火气“噌”地一下越窜越高,抬手就欲唤人将她拖走—— “叮”—— 极弱的、杯盏与杯托相碰撞的声音,于混乱的环境中骤然响起。 何飞章表情狰狞地回过头,想要看看是哪个没眼色的,胆敢在这种时候品茶。 拿他当唱戏的了?! 而后—— 会客厅中站着的几员大臣,在与何飞章对上视线的瞬间尴尬一笑,手里举着茶盏的那个更是被人偷偷怼了好几下。 “晚上好啊,何大人!” 何飞章:“……” 何飞章:“???” …… 谭府。 谭文翰亲自用沾了水的藤条在谭思源的背上抽了二十余下,直到背部的衣料上面布满道道血痕,他才堪堪收了手。 “孽障!连这种事都敢瞒着老夫,我看你是想和你……想和越泽一样,被赶出这个谭府!!” 自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谭越泽并非他亲生之后,他就剥了对方的姓,连带着他的亲生父母一起,逐出了这个谭府。 谭思源和正欲上前哭诉的赵姨娘脸色一僵,面上都有些胆怯。 毕竟,那几人可不单单只是被逐出府这样简单…… 谭文翰冷哼一声,还欲开口,就听外面远远传来几道人声—— “大人、大人您好歹容奴才进去通传一声呢大人!”管家略显慌乱的声音要比平时高上许多,明显是已经被来人逼到没有办法,只能以这种方式权当通传。 数道声音紧随其后。 “嗨,我们也不是难为你,只是今日的公务极其紧迫,我等必须马上见到谭相才行!” 管家:“……”那您先把脸上的促狭收一收呢? “没错,我等都是大瑞忠良,还能害了谭相不成?瞧你吓的——” 管家:“……”若您不是谭相亲自认证的忠良,就凭这个不管不顾往里冲的劲头,早就有护院出来将您扭送衙门了! “瞧你,怎么这么轴呢?我们见过谭相就——哟,谭相您怎么出来了?” 谭文翰手握藤条站到门前,皮笑肉不笑道:“几位,何事如此急迫啊?” 众人的视线越过谭文翰的身影飘向厅内,在见到背部都被抽出道道血迹的谭思源后,眼神之中不由都流露出几分遗憾。 应该早点来的。 太子少傅濮明旭随手从袖口取出一封书信,企图蒙混过关:“哦,我等是给您老送信来的。” 谭文翰目光沉沉地在信件上扫了一眼:“劳驾,帮老夫送过来。” 濮明旭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条件反射般将信件塞到了身侧的管家手中:“……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钓鱼执法,这老头一定是在钓鱼执法!! 几人拔腿就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出跑,无视了身后谭相的怒吼—— “臭小子,都给老夫站住!!” …… “阿秋!!” 衔阳宫里,再次成功留宿的江映澄鼻头发痒,没忍住咳出了声。 江宴川手上的动作一顿,浓墨滴落在宣纸之上,洇出一个墨圈儿。 又废了一张纸。 江映澄眼神一亮,忙赶在她美人父皇将宣纸损毁前扑了过去:“天呐,这张好可惜呀~” 【嘻嘻嘻,又能多囤到好多字啦!】 今日冤大头早早出了宫,其余的伯伯们也都在朝会刚一结束就急匆匆走了出去,江映澄又急着给她的阚爷爷做小纸条,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上。 江宴川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解了下来,又给小家伙的身上罩了一层:“坐好。” 江映澄乖巧极了:“好哦!” “父皇再给澄澄写一篇叭?” 江宴川的眼神宠溺中又带了几分无奈。 或许,该考虑给元良平发些补偿了。 第208章 说朋友多见外,那都是家人!! 西出临兖州,行十里,有一山神庙,右转,再行数十里,便可见一山,名泗盘山。 泗盘山层峦叠嶂,地势复杂,可供藏匿的地点极多,一行人不敢贸然行动。 阚锐锋带来的人马四散在山脚,各自掩藏好身影,身后只留下了高思远及几名心腹。 “那姓巫的到底能不能行?”原地蹲守了太久的高思远谨慎地换了姿势,低声道,“这都上去整整半天了……” 小家伙只说明了泗盘山所在的具体位置,却并未提及这山到底有多险峻,以至于他们一行人行至此处时,脸上的表情都很是精彩。 幸而阚将军高瞻远瞩,提前派人去联络了远在蒙州的巫乐咏,让他回程时直接赶来临兖与他们汇合,这才有了今日的计划。 阚锐锋的眼神一直朝山顶的方向望着,眼底的情绪并未因这番话而产生任何波动,只沉声道:“用人不疑。” 高思远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恰此时,山腰处骤然响起一道尖锐的爆鸣,紧接着,有火光窜天而起,在空中炸成一朵艳丽的烟花。 众人心神一凛。 来了! 阚锐锋猛然窜出,振臂一呼:“将士们,随老夫一起,杀了这群狗东西!” 在场将士无人出声,只握紧了手中的长刀,眼神坚毅地随之冲了上去。 …… 泗盘山山腰的营地里。 “哈哈哈哈哈——”流匪头子独眼畅快一笑,又举着火把去点剩下的烟花,“和你们当官的合作就是爽!” “张苑杰”扯起一边唇角,举起手中的酒杯:“敬通力合作。” 独眼定定看了“张苑杰”半晌,拿着火把的手向旁边一伸,立即就有人将之换成了盈满了酒水的金樽:“敬万贯家财!” 两人相视而笑,齐齐举杯—— “当家的!!”一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不、不好了当家的——” “噗——” 独眼被这突然乍起的声音惊到,一口酒悉数喷洒了出去。 呛咳了半天,他才堪堪平缓了呼吸,恶声恶气道:“慌什么慌,要死啊?!” 那手下被这副凶狠的表情吓到,一瞬间将要说的话忘了个干净,只表情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张脸憋得通红。 独眼抬起胳膊,就要把手里的金樽朝那人砸去,关键时刻,那人终于在巨大的恐惧中接上了之前的话—— “当家的,有、有好多人正朝着咱们营地的方向赶,瞧、瞧着像是官兵!”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却成功让闹腾的氛围霎时间变得死寂。 独眼眼神冷厉地回过头,直直看向这位新的合作伙伴:“你带来的?” 同时,在场所有人都将手搭在了腰间的长刀刀柄上,只待对方说出一个“是”字,就立刻让其血溅当场。 而后,“张苑杰”就当真点了点头,笑道:“是啊。” “噌——” 利刃出鞘的摩擦声四起,“张苑杰”却丝毫不显慌乱:“慌什么?” 他看向前来报信的喽啰,笑问:“他们穿铠甲了吗?” 喽啰摇头。 “那他们疾行了吗?” 喽啰还是摇头。 “那他们手里握着兵器了吗?” 这一次,喽啰的头还未等晃动,独眼就先行出了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都快让他手下的头晃成陀螺了! “不穿甲胄,未戴兵器,不疾行闯卡,”“张苑杰”不疾不徐道,“明显就没有任何攻击意图,你们到底在慌什么?” 他缓缓起身,边走边道:“临兖已被我们榨干了全部价值,但我们同盟的还有几个知州,如何,要不要再干上几票?” 独眼身形一滞,鼻翼翁张:“你的意思是……” “山下都是我从临兖带来的兵,所以,”披着张苑杰皮的巫乐咏露出了恶魔的尖牙,“合作吗?” 山间的寒风好像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众人都被“张苑杰”描述的美好景象诓住,一时之间,这一方小小的营地里,全是吞咽口水的声音。 半晌。 “还、还等什么?”独眼的声音激动得略微发颤,“去迎接我们的新朋友啊!!” 众人如梦方醒,忙将手中的长刀插回了剑鞘。 说朋友多见外,那都是家人!! …… 阚锐锋一行人赶到流匪的营地外时,门口已经站满了他们的人马。 众人看向被簇拥在流匪中间的“张苑杰”,甚至还有些分不清,这人到底是在卧底,还是当真想联合这帮流匪,给他们设了个陷阱。 将士们犹疑不前,阚锐锋却很是冷静:“继续。” 既然巫乐咏也能听见小家伙的心声,那他就也愿意相信对方。 众人于是继续向前。 行至营地门口处,两方人马终于都看清了对面的情形。 大瑞将士人人戒备,对面的流匪却是各个都极其兴奋。 为首的独眼上前一步:“怎么才来?” 阚锐锋:“……” 因为才找到路? 独眼又上前一步:“还愣着干嘛,过来啊?!” 阚锐锋瞥了“张苑杰”一眼,迈步向前。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区区流匪,倒也不至于让他裹足不前。 “来了。”阚锐锋道。 阚锐锋的态度淡定从容,身后的一众将士却是各个都屏住了呼吸,身上的肌肉也不自觉绷紧,随时准备暴起捉人。 及至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近,独眼才大跨步向前,一把抱住了阚锐锋:“什么都别说了,到了我独眼的寨子里,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今后我们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独眼豪气冲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唔——” 阚锐锋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别说了,再说我们就要亏了。 阚锐锋空着的那只手在空气中虚虚画了个圈——那是“动手”的讯号。 数百名将士从密林里窜出,转瞬之间就将还在愣神的流匪团团围住! 独眼的手臂被反剪至背后,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家人?” 阚锐锋一脸冷漠:“老夫没你这样的儿子。” 独眼:“……” 独眼:“???” “你他娘的唔——” 第209章 我叫江映澄,是我父皇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 腊月岁尾,元日将近。 各国使臣陆续进京,宫里也肉眼可见地忙了起来。 江映澄被换上了一整套亮红色的袄子,整个人都像是被从年画里扣出来的娃娃,可爱,喜庆…… 且厚重。 江映澄眉心微蹙,额角上面还有几滴细小的汗珠,对着她母妃可怜兮兮地道:“有点紧。” 方思婉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圈,也犯起了难。 这几套衣衫是自两个月前就量好尺寸,专门为这段时日准备的,那时的她虽然还没有今日的地位,却也很是舍得地给小家伙花了重金,定制了好几套衣衫。 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小家伙就被投喂得整个人都圆润了一大圈。 青碧犹豫上前:“不然,奴婢再去宫外的成衣铺子,重新给小殿下置办两身……” 方思婉却是摇了摇头:“这种时候,好的衣裳早就叫各大世家挑走了,哪里还会有合适的呢……” “不然,奴婢带小殿下减减——捡、捡捡外面的枯枝……” 未来得及出口的“肥”字,在方思婉骤然回头的瞪视中猛地转了个弯儿,差点闪了她的舌头。 饶是如此,江映澄也是听出了青碧的未尽之意。 “减减肥?”她自床榻上站起身,扒着她母妃的肩头,踮起脚,试图直视青碧的眼睛。 青碧眼神游移:“当然不是啦小殿下,奴婢就是想和小殿下一起捡枯枝玩儿呢……” 江映澄斩钉截铁:“就是减肥!” 好过分! 伐开心! 而后,这股不开心就一直持续到了城门口。 太子江听淮携文武百官至城门迎接友国使臣,一整早都没怎么吃小点心的江映澄被误以为心情烦闷,也被带着顺道出宫散心。 江听淮今日穿得极为正式,暗红色的云锦长袍上绣着腾云祥纹,身后降青色的大氅直缀脚踝,身姿挺拔地往满朝文武前头一站,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苦哈哈地低声哄人的话。 “我说小十一,你给你四哥脸色看也就算了,怎么太子哥哥带你出来玩,你都不给笑一下的?” 江映澄一脸冷漠:【不要跟澄澄说话啦!】 “……”江听淮差点就要被这个小家伙气笑了,却还是柔声道,“太子哥哥都没带星燃和秋屿呢,一眼就相中了人群中最可爱的澄澄,结果澄澄就这么对太子哥哥?” 江听淮一脸落寞:“好,看来是太子哥哥不讨澄澄喜欢了——” 边说,还边斜着眼睛观察小家伙的表情。 终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手边的小团子总算开了口:“饿……” 江听淮一脸空白:“……什么?” 坚挺了一路的江映澄再也忍不住,委屈巴巴地开始掉眼泪:“澄澄好饿啊呜呜呜——” 她今日被青碧说了“胖”后,一整个上午都忍着没有吃小点心,午膳的时候也只吃了那么一点点,现在已经饿得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两人身后的满朝文武:“……” 城门口处刚刚冒头,刚好走到能听清这道声音范围的昌兰国使臣:“……”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好在小家伙实在乖巧,还不等众人搜肠刮肚地想该如何把小家伙哄好,她就在视线接触到使臣队伍的瞬间身形一顿,而后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止住了哭声。 江听淮:“……” 江听淮强装镇定地用袖口给小家伙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而后又装作无事发生过一般,分外从容地微笑:“等下——” 他想说等下接使臣队伍进宫之后,太子哥哥在给你弄写点心,就听小家伙委屈的心声又在耳边乍然响起。 【太子哥哥攥得澄澄好疼哦——】 小家伙委屈的心情还没能收住,软弱的心声可怜巴巴的,听着很是让人心疼。 江听淮:“!!!” 大手连忙一松,头皮也跟着一紧—— 【太子哥哥是不是因为今早被皇后姨姨扭了耳朵,所以要来欺负澄澄了?!】 【明明是太子哥哥自己想要偷懒,故意教七哥模仿他的笔迹,再将自己的课业教给他,好用七哥的习作以假乱真,被发现后姨姨才扭的太子哥哥……皇后姨姨做得没错!太子哥哥该扭!!】 江听淮:“……” 他就知道,这个小家伙一安静下来,就要在心里作点什么妖。 这下好了,他的这点破事不光整个朝堂都知道了,就连他们的父皇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江听淮暗自磨牙,低头对上视线的瞬间,小家伙心虚地立马移开了视线,还在心底吹了一道婉转幽长的口哨。 两人背后响起数道忍俊不禁的轻笑,粉饰太平的计划彻底告破。 好在,今日到访的昌兰国一向与大瑞交好,就连使臣队伍都是由其国主亲自带领。 车队在众人跟前停下的瞬间,昌兰国国主盛闻礼爽朗的笑声就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一生征战的壮硕男子自马车上翻身而下,身后还跟着个比小家伙大不了几岁的小小少年。 江听淮忙拽着小家伙的手迎了上去:“永康王——”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对面的昌兰国国主抬手打断:“吾与明泽帝多年相交,殿下不必多礼。” 说罢,眼神便直直下移,落到了江听淮身侧的小团子身上,搓搓手:“这位……” 小家伙刚被目睹了嚎哭现场,此刻还有些没能褪去的羞赧,但还是强撑着挺直了腰板:“我叫江映澄,是我父皇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 女儿奴,却只有一堆儿子的盛闻礼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他瞥了眼身侧的盛时序,大胆的想法悄然涌上心头:“时序,快跟明泽帝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打个招呼。” 江听淮唇角的笑意一僵。 满朝文武的双眼猛然睁大。 做什么呢这是?! 想拐我们家小殿下的心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万众瞩目之中,跟在昌兰国国主身侧的清俊少年跨步上前,自袖口中掏出一个手掌大的油纸包:“这里是我们在路上买的小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江映澄没有直接接过那个包裹,而是像寻求同意一般,抬头看向了她的太子哥哥。 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渴望—— 【未、未来霸主亲自递过来的点心诶——】 澄澄可以接吗? 江听淮:“……” 满朝文武:“……” 什么东西?! 你说未来的什么东西?!! 第210章 关键词:霸主。 江听淮半晌没能说话。 江映澄实在饿得狠了,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了试探的小手手—— 【澄澄接了哦,太子哥哥你再不说话,澄澄可就真的接了哦——】 伸手的速度比乌龟也没能快上多少,最后还是盛时序看得心痒,主动将点心往前一伸,直直塞到了小家伙的手里。 还趁机在她毛茸茸的发髻上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细软蓬松,和他想象中的触感相差无几。 江映澄眼神微微一亮。 【啊——点心自己飞到澄澄手里来了,这可不是澄澄自己拿的奥!】 既然点心已经自己飞过来了,那她也就没有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把它们吃掉这样子啦! 她朝着对面的盛时序露出赞赏的目光。 【你这个小伙汁很棒哦,澄澄宣布你就是我第十七个最~~~好的朋友啦!】 盛时序的唇角勾出清浅的笑意。 他们昌兰国上下都很想要一个小公主,却一直都未能如愿,如今骤然见到这般粉粉嫩嫩的小团子,下意识地便心生欢喜。 两个小家伙之间的互动和谐友爱,却是苦了跟在江听淮身后的一众朝臣。 众人的视线像观光打卡一般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荡,急得就差当场嘶吼出声了—— 什么霸主,您倒是说说什么霸主啊! 他们大瑞国力如此强盛,怎会轮得到别人来做这个霸主?! 太子呢,太子您倒是说句话啊!! 江听淮回过神的时候,对面的昌兰国国主盛闻礼已经一脸慈笑地蹲在了地上,视线与小家伙平齐,诱哄道—— “明泽帝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今年几岁啦?” “喜欢吃小点心吗?” “喜欢给你点心的时序哥哥吗?” 黏腻的嗓音不光听得大瑞的群臣头皮发麻,就连他们昌兰国的队伍也没能幸免,数人浑身轻颤,看起来像是在抖落身上的鸡皮疙瘩。 江听淮:“……” 重点是最后一句是? 图穷匕见了是?! 江听淮暗自磨牙,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心底默默期盼—— 快摇头啊小十一!快说你不喜欢啊!! 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江映澄很是乖巧地逐一回答了怪叔叔的问题。 “澄澄马上就要四岁啦!” 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啦! “喜欢小点心!” 尤其是很饿很饿的时候! 而后,视线一抬,直直落在了怪叔叔旁边的少年身上。 少年的身量修长挺拔,眉眼清俊,面若冠玉,俊朗而不失英气,和她很喜欢的美人父皇颇有几分神似。 特别是—— 江映澄总是下意识地为自己划拉强劲的靠山,所以她也很是自然地说了“喜欢”。 站在盛闻礼身后的盛时序,指尖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可爱,想拐。 江听淮和大瑞的一众朝臣的天都快要塌了,盛闻礼的脸上却蓦然绽开了一个极为憨气的笑来:“那等下要不要跟本王同乘一顶——” 话还未等说完,眼前的小团子就被人向后猛地一拉,整个人都飞到了大瑞太子的身后。 盛闻礼瞳孔剧震:“???” 是真的飞过去的! 江听淮终于再也顾不得友好的邦交礼仪,在对上昌兰国国主自下而上投来的诧异视线时,皮笑肉不笑道:“吾父皇还在宫中等候,永康王,请——” 盛闻礼:“……” 好过分! 好小气! …… 马车缓缓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 江映澄坐在宽敞奢华的软轿里,小口小口啃着未来霸主递给她的小点心。 这可是未来霸主亲手送给她的小点心,好好吃的同时,还要加个好珍贵,才能形容它的价值的! 整个人都幸福得就快要冒泡泡。 【嗷呜——】 众大臣分立软轿的两侧,随轿前行。 原本他们应是缀在轿子后面的,但他们今日,却是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礼部尚书褚嘉许率先开口:“要说,我大瑞如今正值盛世,诸国朝拜,这还都要感谢我们伟大的陛下呢!” 户部尚书焦宏邈出声应和:“那当然,我们的陛下真乃一方霸、主、啊!” 划重点:霸主。 而后,两人便伸长了耳朵,专心听取轿中的动静。 然而—— 【呜呜呜这个小点心怎么这么好吃啊呜呜呜——】 【哇这个也好好吃奥!!】 褚嘉许:“……” 焦宏邈:“……”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含恨离场。 另一侧的两个大臣连忙补位。 右相谭文翰语气感慨:“老夫已然有许久未曾仔细观察过京中的众生百态了,如今也算是弥补了些许遗憾。” 工部尚书冉弘益目光幽远:“是啊……如今京中百姓安居乐业,这还要多亏了我们的一方霸、主明泽帝,为我大瑞开太平啊!” 关键词:霸主。 ——【伯伯们在轿边呢?】 算了不管了! 【这个小点心也不知道京城里有没有卖,澄澄还想吃呢!】 【哇这个澄澄也没吃过,留两块给美人父皇尝尝!】 谭文翰:“……” 冉弘益:“……” 惜败。 软轿之中的江映澄终于将自己的肚子垫了个半饱,这才想起来给她的太子哥哥也投喂两块:“太子哥哥吃!” 江听淮神色复杂地瞥了那块糕点一点,不爱吃甜食的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澄澄。” 小家伙的衣裳已经有些紧了,是该少吃些黏腻的东西才好了。 江映澄眼睁睁盯着她太子哥哥将那一小块点心送入了口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吃了澄澄的点心,可就不能再跟澄澄生气了奥!!】 方才她在城门处也不是故意不理她太子哥哥的,只是她实在是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解决了压在心底的大事,她也终于有时间关注起了正事—— 【统哥统哥,那个霸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不是说她的七哥才是未来霸主的吗,怎么霸主还能批发的吗? 坐在软轿之中的江听淮忙坐直了身体,眼神透过布帘的缝隙向外打探,全部心神却都落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半晌——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呀!】 第211章 你女儿,送我! “咳!”潘汲峰重重一咳。 他的这群同僚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非要走到软轿两侧聊天也就算了——这毕竟也可以用护卫两位殿下的安全一说,勉强解释过去。 但—— 一群人凑在软轿边上往里探头探脑算是怎么回事? 昌兰国的人还在旁边看着呢! 被这道做作的咳声打扰的谭文翰回头瞪了潘汲峰一眼,顺道跟侧方同样在探头探脑的昌兰国国主挥手打了个招呼。 潘汲峰:“……” 好气。 但还是要侧头对昌兰国国主微笑示意。 轿中的小家伙已经开始了爆瓜,围在两侧的几个大臣忙回过头,脑袋又往中间凑了凑。 这可是事关国运的大事!可不能马虎!! 【原来是我父皇被四哥联合敌国毒害以后,大瑞在我四哥的带领下日渐势微,才致使天下三分,成鼎立之势的哇——】 江映澄至此也就对这条消息失去了兴趣。 ——她都已经给她美人父皇喂了那么多补药啦,解百毒的丸子也早就囤好了积分,原本的剧情走势已经跟他们大瑞没有关系啦! 但是,盛时序既然能在乱世之中成为霸主,证明他还是很有能力的,这个大腿她还是要抱的! 轿中的江映澄美滋滋地收起了半透明面板,轿外的朝臣们却是一个个面色惨白,脚步慌乱。 明泽帝会被四皇子联合外敌毒杀?! 四皇子甚至还夺了皇位?! 还让大瑞大好的局势走向没落?! “嘭”! 工部尚书冉弘益一个不留神,左脚绊了右脚,直直摔到了地上。 同行的几人心神剧颤,一时也没顾得上搀扶,整个队伍就这么停了下来。 【昂?】 轿中小家伙的心声一顿,而后窗口的布帘就被拉开了一道小口,一颗圆润的小脑袋紧跟着探了出来:“伯伯?” 奶声奶气的话音里满是关切:“伯伯这是怎么啦?”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七手八脚地将人搀扶了起来。 “没事没事!” “你冉伯伯就是……就是突然眼花了一下,对,是眼花!” 冉弘益的脸色很是苍白,这个理由找得也算有说服力。 江映澄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懂了! 【哦哦哦,伯伯这是低血糖了呀!】 随后快速缩回了轿中,没过多久,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先一步伸了出来。 “这个给伯伯吃!” 小家伙手里拿的赫然便是方才昌兰国太子盛时序塞过来的点心,是她心声里说的,没舍得吃、要留给她美人父皇的点心。 冉弘益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在小家伙关切的目光中咬了一口:“谢谢小殿下,微臣感觉好多了。” 心里却是有些懊恼,他们不应该找这样的借口的。 江映澄见她冉伯伯的脸色却是好了许多,又关切了两句后,默默缩回了轿子里。 只留一干朝臣眼巴巴地等着小家伙在心声里再说些什么。 载着昌兰国国主的轿子较江映澄所在的轿子稍稍错后一步,盛闻礼将方才的全程都看在了眼里,探出头,一脸艳羡地喃喃道:“真好啊,有女儿真好啊……” 围在轿边的几人重重从鼻孔中喷出一口气。 再好,那也是他们大瑞的! 你们有一个霸主不就够了吗?! 几人目不斜视,连回头假笑一下的耐心都欠奉,只专心听着轿中传来的动静。 可小家伙吃过了点心之后就困倦地倚着她太子哥哥睡了过去,半点不管他们这些迫切想要知道后续的老家伙们的死活。 群臣一路无话,沉默着回到了宫中。 大瑞与昌兰交好,江宴川更是亲自赶到了升平门处等候。 迎接的车马刚一露头,喜庆的鼓乐便开始奏响。 盛闻礼领着昌兰国的使臣队伍肃容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等两方的客套话说完,江映澄才“蹬蹬蹬”地跑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身侧,小心地牵起了温热的大手。 盛闻礼定定盯了小家伙半晌,欲言又止。 “……”江宴川满脸的一言难尽,“何事。” 盛闻礼满脑子都是如何将小家伙拐回昌兰,乍然间听到江宴川的问话,心中的真实所想脱口而出:“送我。” 话一出口,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而后便破罐子破摔一般,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腰板——说都说了! 明人不说暗话。 送我! 你女儿,送我! 江宴川:“……” “滚。” 盛闻礼:“……” 啧。 真小气! 小气却一生沉稳的江宴川嗤笑一声,拽着小家伙就走回了御辇之上。 …… 御辇之上,江映澄乖巧地缩在她美人父皇的身边,献宝似的拿出了“霸主哥哥”送给她的小点心:“父皇,快尝尝~” 【霸主哥哥从外地买回来的,可甜啦!】 江宴川垂眸看了那个油纸包半晌。 那里面是一些寻常市井就可见到的点心,最多不过是掺了些独家的配方,卖相说不上好看,隔着好远也能闻到一股过于甜腻的味道。 小家伙会喜欢这种点心,大抵也逃不过“好珍贵”几个字。 因为不能常常出去,所以觉得宫外的东西都很新奇。 因为没有出过京城,所以觉得京外的东西尤其珍贵。 江宴川的喉间像是堵了一口浊气,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很不舒服。 他拿起一块点心,放在唇间咬下一块:“等此间事了,父皇带你去各处尝一尝,这些热腾腾的点心。” 江映澄一愣,半晌后,猛然反应过来其中的潜台词:“带澄澄出去玩?” 江宴川道:“嗯。” 壮丽河山,林间清泉。 她该去看看。 江映澄的眼神一瞬间绽放出极亮的光,压低了声音欢呼:“万岁!父皇万岁!!” 江宴川微微勾唇。 小家伙这般好哄,倒让他有些—— 【父皇今日心情这么好,是因为盛伯伯来了吗?】 【这两人难道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曾经?】 江宴川:“……” 【这澄澄可得看看!】疑惑的声音顷刻之间变得兴奋异常,【统哥统哥,来一点呗?】 【美人父皇的八卦来一点呗?!】 江宴川:呵。 第212章 啊啊啊!结婚!!盛伯伯想要跟我父皇结婚!!! 群臣有些犹豫。 同僚的瓜吃得多了,这还是第一次碰到,小家伙想要吃她美人父皇的瓜的情况! 尤其…… 众人探究的视线暗戳戳地朝着昌兰国国主的方向瞥了一眼。 尤其,他们早就有所听闻,明泽帝似乎确是与昌兰国国主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曾经,以至于就算明泽帝连年征战,却连一次都没有打过这个邻国的主意。 想听! 想凑到前排的最佳观景区听! 身处最佳观景区的江宴川忽而低沉地笑了一声,其中警告的意味尤为明显。 群臣兴奋的表情一滞,活络的心思立刻收敛了不少—— 反正这里也能听,不过是要多费些心神罢了! 乐子人就是要为吃瓜排除万难!! 没在怕的!! 小家伙心情雀跃之下,连爆瓜的语气都特别欢快。 【哇哦!找到啦!!】 群臣:哇哦!还真的有!! 群臣以前所未有过的勃勃兴致,殷切地、炽烈地盯着前方那顶明黄色的御辇。 快点,再快点,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我康康我康康,启明十三年,先帝带年仅十岁的父皇御驾亲征……哇,父皇那么早就上战场了,好辛苦啊——】 江映澄心底泛起阵阵心疼,沉默片刻,果断打开了积分商城,十分豪气地从头买到了尾! 【增元丹,来一个!】 【生骨丹,来一个!】 【破障丹,来一个!】 她将那些名字看起来就很厉害的丹药通通买了个遍,及至后来,俨然已经一副买上了头的昏沉架势—— 【驻颜丹?来一个!】 【增肌丸也来一个!】 【来一个来一个通通都来一个!!】 江宴川:“……” 文武百官:“……” 等小家伙终于意犹未尽地收了手,众人脸上都已由最初的惊叹变为了麻木。 前面的那些也就算了,后面那几个是做什么的?! 你那个“美人父皇”他需要驻颜丹吗?需要增肌丸吗?! 不如给臣,臣需要啊!! 【嘿嘿嘿,】养了她美人父皇的想法让她很是有成就感,但这也丝毫没能耽误她的吃瓜大业,【买完啦,这回澄澄可以专心吃瓜啦!】 【唔……父皇随先皇在三国交界处与敌军交战,不慎中计,无奈孤身潜入昌兰国界内,被离家出走的盛伯伯撞到,两人……】 稚嫩的童声似是因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而变得迟疑,半晌都没能说完后面的话,急得群臣就差自己在心里谱出几十个版本。 但—— 到底真实的“两人”发生了点什么,您倒是快说呀! 而后,众人翘首以盼的大瓜没能等来,倒是先等来了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盛伯伯是从那么小就开始,就下意识地给自己划拉漂亮的女孩子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映澄憋笑憋得小脸通红,还要回头一下一下瞥着她的美人父皇,贼兮兮的眼神活像一个小流氓。 江宴川表情无奈:“在看什么?” 江映澄倏地坐直了身体:“没有哦~” 【澄澄才没有在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才被小时候的盛伯伯追着喊漂亮妹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妹妹你有过婚配吗?”“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妹妹你看哥哥如何?”哈哈哈哈哈哈!】 那冰冷的文字里没有任何情绪,偏偏她就是仿佛亲眼看到了那样的场面,又将整个对话模仿得绘声绘色。 江宴川似是被这道心声勾起了难言的往事,整个人往御辇的边上一倚,抬手在额角上按压了两下。 这一刻,他终于奇异地共情了,那些在朝堂之上,被曝光了内宅之事的臣子的心情。 群臣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色通红。 等这股笑意终于止住,众人在心疼了明泽帝三秒后,转而将敬佩的眼神“唰唰唰”地投到了昌兰国国主的身上。 ——虽然只能看到车辇的轮廓,但心意到了。 勇士啊!! 您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要知道,明泽帝在夺嫡成功之前,可是因这过分俊美的样貌,而闹出过数次血腥事件的! 群臣心下不住编排缠绵悱恻的“爱情事故”的档口,载着昌兰国那父子二人的车辇内突然传出了极为响亮的动静。 “什么?!你想要和澄澄一起玩?!”盛闻礼“训斥”得好大声,“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你以为你父皇不想吗?你现在说出这种话来难为我有什么用?!” 满朝文武:“……” 盛时序:“……” 又过了片刻,盛闻礼的叹气声重重响起:“唉,算了算了,父皇今日就为了你豁出去这张老脸……劳驾,咱们能再快点不?” “哦不要误会,吾不是要与明泽帝的御辇平齐,”盛闻礼探出一颗脑袋,对抬辇的太监商量道,“咱们再稍稍向前一点就行,吾就是想与明泽帝说两句话。” 抬辇的太监自是知道此人对明泽帝而言非同寻常的地位,闻言朝着长顺公公看了一眼。 江宴川正愁满腔的浊气无处宣泄,按住额角的手从窗口探出,修长的手指做了一个向前的动作。 太监立刻会意。 盛闻礼忙道:“嗳错了错了,咱们去另一边!” 太监于是朝着御辇的另一侧加快脚步。 盛闻礼满心欢喜地掀开布帘,准备迎接小澄澄可爱的脸—— “何事?”对面明黄色的布帘也于同一时间被掀开,露出了江宴川略显不耐的脸。 目光后移,明显还能看到小家伙因突然被换了位置,还没能坐稳的身形。 盛闻礼:“……” 是人吗你??! 江映澄越过她的美人父皇,十分乖巧地和对面的昌兰国国主打招呼:“盛伯伯!” 盛闻礼的笑瞬间慈祥:“诶!!” 江宴川满脸不耐:“快说何事。” 他失策了。 自盛闻礼所在的车撵朝他们靠近起,小家伙的心声已然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野蛮生长—— 【哦哦哦,盛伯伯对我父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哇!】 【也是嘛,一年就只能见这么一次,隔着这么远算怎么个事儿?!】 【哇,父皇也是想见盛伯伯的,他看对方走错了方向,还刻意和澄澄调换了座位!!】 【噢哟!噢哟!!澄澄吃到现场瓜啦!!】 ——方才只顾着看面板上显示的大瓜,没能听见她盛伯伯的话的江映澄就快变成了尖叫鸡。 盛闻礼见迂回套路并不管用,索性把话说直:“您要不要考虑一下,跟我昌兰国结——”结个秦晋之好?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江宴川就猛地放下了帘布。 盛闻礼:“……” 满脸气愤的他此刻还不知道,在他触碰不到的某个领域,有个人已经激动得快要昏过去了。 【啊啊啊!结婚!!盛伯伯想要跟我父皇结婚!!!】 第213章 最初,他们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爆料…… “高大人,您这是?” 高思远面无表情:“脚疼。” “哦哦哦,”先前出声的人转了个身,“那柯大人您?” 柯绍辉一脸麻木:“头疼。” 再一转身:“那您又是哪里疼?” 被问到的姜茂学一时语塞,只好虎着一张脸:“范大人您先行。” 范经义深吸一口气,微笑:“……好的。” 这群人有病。 突然就站在原地不走了不说,还一脸神秘地说些不着痕迹的话。 停下的几人有口难言。 小家伙自那句惊天动地的“结婚”之后,已经彻底放飞了自我,心声里的臆想包括但不限于—— 【盛伯伯嫁过来吗?那澄澄是不是又要多好多好多个哥哥啦?!】 【盛伯伯这么多年对我父皇情根深种,呜呜呜这可真是太感人啦!!】 【那盛伯伯的妃子们怎么办呀,也一起过来做澄澄的姨姨吗?!】 ——大瓜很香,但他们不敢听了。 只能尽力缩远一点,装作没有听到这样子了。 …… 一行人在云溪殿前停了下来。 朝臣进京本没有单独设宴接风这道程序,但两国的关系实在特殊,是以每年昌兰国都要比别国多上一些排场。 众人按官职划分座次逐一落了座,较“宴请”景王那次更为奢华的歌舞盛宴接连登场,场面很是盛大奢华。 在场的却无几人有心观赏。 盛闻礼还是不肯放弃他的“拐带”大计,每当有歌舞落幕,他便抓紧时间开口。 “陛下,难道您不觉得,大瑞和昌兰也是时候增进一下两国之间的关系了吗?”娃娃亲了解一下? “明泽帝,做人不要这么小气,我们难道就没有出人吗?!”我不是也拿出我最喜欢的儿子了吗?! “嘿,以咱们两个的交情,是不是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成行?!”你再不开口,我可就要闹了! 江宴川举止分外从容地将琉璃杯盏在手中旋上一圈儿,杯中质地清透的酒水漾出好看的波纹,他垂眸盯了半晌,忽而低沉地轻笑起来。 ——被江映澄气笑的。 小家伙就坐在他的手边,为了让她专心用膳,他今日还特意吩咐了御厨,宴上要多备些糕点。 可即便如此,每每盛闻礼说上一句,她就要在心底接上一句,句句有回应,件件有着落,如若这些不是在她心中所想,小家伙简直堪称今日的最佳捧场王—— 【盛伯伯痴心如此,怎么就不能给他一个家呢?!】是宫里没有地方住了吗?! 【是呀是呀,盛伯伯他都愿意嫁过来了,父皇你还在犹豫什么呀!】到时候未来的霸主哥哥就也是他们大瑞的一份子了,超安心的好吗?! 【见外了奥,你们两个这样就见外了奥!】都是一家人的呀! 江映澄的小眼神一下一下瞥着对面的盛氏父子,圆圆的杏眼里满是狡黠。 她已然给两个家长编排出了一整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苦情戏码,还在心里一人分饰二角,给两人排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情景剧—— 【嘻嘻嘻,】江映澄很是理直气壮,半点都没有胡言乱语的心虚,【反正澄澄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又不会说出去!】 群臣各个低头敛眸,专心看着眼前的长桌,似是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眼神里俱是震颤。 您已经说了呀!! 虽然不是直接宣之于口,但明泽帝听到了啊!他们也都听到了啊! 最最重要的是——明泽帝也知道他们都听到了!! 众人不由流下悔恨的泪水。 最初,他们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爆料…… 谁能想到,事情进展到现在,小家伙甚至可以说是一把掀了他们的棺材板,还要热情地邀请他们早点躺进去! 盛闻礼见江宴川半晌未言,急切道:“陛下,您倒是说句话呀陛下?!” 小家伙的心声终于告一段落,江宴川也抬起头,远远瞥了坐在盛闻礼身侧的盛时序一眼。 小少年身姿笔挺,脱去了厚重的大氅之后,肩颈处常年锻炼形成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武学造诣可见一斑。 行事很有君子的端方之姿。 只是他看起来似是对盛闻礼所说之事不甚在意,眼神却是一下一下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着。 大的不太聪明,却把小的养成了小狐狸。 江宴川刚欲开口,小家伙的内心戏小剧场就再度上演了—— 【亲爱的,你怎么不说话呀亲爱的!!】 江宴川:“……” 文武百官:“……” 累了,这个世界怎么还不毁灭?! 江宴川低叹一声,决定自救。 小家伙方才仅看了个开头便开始了荒诞不经的联想,根本就没来得及看后面的内容,这才让眼前的情形愈发不可收拾。 得自救。 他想。 江宴川将手中的杯盏轻置于眼前的桌案之上,抬头露出了一个堪称友善的笑意:“当年救命的恩情尚在,盛兄又何必如此见外。” 从未见过江宴川此种表情的盛闻礼脸上的笑意顿收,背上霎时间就爬起了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这个江宴川笑成这样,直觉告诉他准没好事。 江宴川自觉完成了最为关键的步骤,眼底唇角的笑意又真挚了许多。 他复又悠然地举起琉璃杯盏,放至鼻尖轻嗅了一下。 这回可以了,小家伙这回可以大胆吃瓜了。 江映澄如仓鼠般不停咀嚼的动作倏地停下,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方才的瓜是没吃完来着。 而后—— 奶呼呼的心声里满是迟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她要多一个父皇了? 原本的父皇要变成母后了?! 江映澄满脑子的离谱画面甩都甩不掉,整个人都茫然地呆在了原地。 【澄澄这是……站反了?!】 “噗——” 离几人最近的汪国公率先没能忍住,一口酒悉数喷了出去。 其后的几名大臣也在同时不同程度地被酒水呛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叮——” 江宴川唇角的线条再次抿成一条直线,锋利的眸子直直朝着下方的盛闻礼甩了过去。 盛闻礼身上的汗毛根根直立了起来。 做什么做什么?! 这是终于要对他动手了吗?! 第214章 老东西,你挺狗啊!!! 江宴川深吸一口气,继续追忆往昔。 “当年我带伤潜入昌兰,是你用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去求药材铺的掌柜给我开药。” 【然后美滋滋地对掌柜说他家小媳妇在家卧床不起,他也苦恼的很。】 “……”江宴川闭了闭眼,“后来银两耗尽,还是你挨家挨户地上门讨要吃食……” 【然后跟人家说他的小媳妇正逢重病卧床不起,需要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江宴川握住杯盏的手几不可见地轻轻一颤:“当时正值酷暑,你……” 【去当铺当掉了随身玉佩,换了一套小裙子,企图给他的小媳妇换上漂亮的衣服。】 盛闻礼见江宴川当真是在回忆过往,整个人便也放松了下来:“小事情。” 江宴川:“滚出去。” 盛闻礼:“……” 盛闻礼:“???” 怎么了这是?! 姓江的最近是不是太阴晴不定了些?! 待宴会结束,盛闻礼诚邀小家伙去他们所在的宴宾馆游玩。 诱拐话说得他口干舌燥,翻译到小家伙的脑中,却只剩下了—— 【出去玩?】 江映澄的眼神瞬间就由困倦变得极亮,抬头看向她美人父皇时,眼底的渴望都快要凝成了实质。 江宴川:“……” “别误会,”见江宴川神情犹豫,盛闻礼连忙找补,“以咱们二人的关系,我理应给孩子买些见面礼的。” “见面礼?” 这一声问话很是意味深长,盛闻礼却全然未能察觉:“是啊!!” 他这个当公爹的,养自家未来儿媳这种事,都是应该的! …… 半个时辰后,盛闻礼和盛时序父子二人,带着一群豆包一样大的皇子在京中的各个店铺里闲逛,一颗头都胀成了两颗大。 “盛伯伯,这些可以吗?”换上了粉嫩常服的江映澄捧着一大盒糖果,给今日负责结账的盛闻礼过目。 “当然可以啦~”盛闻礼满脸的不耐顷刻间变得分外慈祥,“澄澄只要这些就够了吗,没有别的喜欢的了吗?” 江映澄乖巧地摇了摇头:“没有啦!” 她想得可好了,等下还要去好多家铺子里逛呢,要是在一家铺子里就给她盛伯伯宰得狠了,不带她多逛了可怎么办?! 那可不行! 恰此时,江秋屿捧着就快要堆成小山的糖盒“蹬蹬蹬”跑了过来:“盛伯伯,秋屿想要这些!” 盛闻礼笑容一敛:“好的。” 一屋子的皇子得了他们父皇的嘱咐,各个都将有限的糖盒空间堆出了新的高度。 他并不心疼这些小钱,只是小家伙的身边总是有两个皇子紧紧围在左右,时序几次想要过去搭话,都被旁边那两人以各种理由岔了过去。 盛闻礼干脆大手一伸,将小家伙整个抱了起来。 江星燃和江灼蓝简直就要惊呆了——他们的父皇只说要防着那个昌兰国的皇子,没说过这个国主还会明抢的啊! 盛闻礼未理会几个小皇子的神色变化,只笑眯眯地问怀中的江映澄:“我们小澄澄还有什么喜欢的?” 江映澄怀中的糖果袋子差点掉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拢好之后,才怯生生道:“什、什么都可以吗?” “那当然了!”盛闻礼脸上蓦然绽放一个极大的笑来,哄道,“你可是你父皇最最最喜欢的小公主,来京的使臣,谁不想多买些礼物送你呢?” 江映澄攥紧了手中的糖果袋子,眼神登时就亮了起来:“是这样吗?” …… 各国使臣陆续抵京。 江宴川以政务繁忙为由,只简单接见了片刻,便叫各国使臣回去休息。 往年的流程皆是如此,使臣们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 “听说了吗,昌兰国的国主已经连续两日带小公主殿下在城中四处游荡了——” “嗨,咱们陛下这么宠爱小公主,昌兰国国主会这么做,我真是半点都不意外的!” “要不人家昌兰国怎么每次都有特殊待遇呢,你看后来的这几个国家的使臣队伍,哪个入宫第一天就能得陛下亲自设宴款待?不还是因为人家昌兰国国主会投其所好吗?!” “而且我听说,昌兰国国主这两日不仅是带着小公主闲逛这么简单,他还带着小殿下四处去买她喜欢的点心,狡猾的很!” “嚯!!” 各国使臣:“!!!” 他们先前就很奇怪,为何明明国力相差无几,昌兰国却总是能得到明泽帝的诸多优待,原来症结是在这里!! 老东西,你挺狗啊!!! “劳驾,”使臣连忙上前,“请问明泽帝最宠爱的小公主是哪一位?她都喜欢哪家的点心?!” 拼财力是? 他们齐光国\/沽宁国\/延阳国没在怕的!! 和一群乞儿混在一起的管僖自得一笑,抬起头时,脸上的疑惑恰到好处:“您是……?” 上前的使臣连自我介绍的功夫都等不及,急吼吼地掏出一整块银锭,直直往眼前的老乞丐手里一塞:“只要你能带我们去明泽帝最宠爱的小公主喜欢的铺子,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得嘞!”管僖咧开嘴,笑出了满口大牙,“您就跟好!!” 类似的情形在城中各个角落里轮番上演,各国使臣几乎都在这一番说辞之下爽快地掏了银钱。 数家临时支起的铺子在开业的第一天就迎来了爆满,好几个货架上堂而皇之地标上了“宫中最受宠的十一公主殿下最喜欢吃的点心”字样。 末尾还标注了三个硕大的惊叹符号。 使臣目露震颤:他们以前到底都错过了什么?!! …… 江映澄成了整个宫里最忙的人。 诸国使臣送进宫的点心堆成了小山,每到指定的时段,她就要指挥宫人将点心搬运到偏僻的宫门口处,那里会有前来接应的乞儿。 “管僖爷爷!”江映澄窝在她钟伯伯的怀里,老远就瞧见了正在宫门口等候的管僖一行人。 管僖乐呵呵地挥手回应:“嗳!!” 慈眉善目的小老头心底满是庆幸——在那个寻常的下午,幸好他没像往常那样,将瓷娃娃一般的小家伙当作来寻乐的捣蛋鬼一样赶出门去。 “哎哟,您慢着点!” 刚被放到地上的江映澄猛地一个趔趄,随后又艰难站稳脚步,伸出双手:“澄澄来啦!!” 第215章 要命了,竟有使臣送假货! 武阳殿内,江宴川正在接见江古国的使臣。 江古国的国力要照先前进京的几国差上许多,来的也是国主加皇子的常规组合。 “贵国近来连年受天灾侵害,孤也有所耳闻,”江宴川拾起手边的茶盏,借着茶水的温度缓解指节的酸胀,“尔委实不必带上如此多的贡品入京的。” 江古国国主诚惶诚恐一拜:“谢陛下关爱,吾江古国上下都对大瑞万分敬重,自是不可在进贡一事上有半分含糊。” 江宴川的目光略过江古国使臣队伍的一行人,落在其后已经被打开的几个硕大的红漆木箱上面。 “尔等的心意孤已经收到,只是这些物件太过贵重,不如此次元日宴过后,尔等再将东西带回——” 【啊——】 熟悉的声音骤然出现,成功将江宴川接下来的话都截了回去。 【可是……他们送来的东西,都是假的啊!!!】 江宴川:“……” 长顺公公:“……” 要命了,竟有使臣送假货! 长顺公公就差给小家伙当场跪下了。 小家伙已经完全侵入了明泽帝的领域,现下几乎到任何明泽帝所在的地方都不需要再提前通传,可这…… 今日的时机也太巧了?! 他真的不会因明泽帝无处宣泄的怒火而掉了脑袋吗?! 江古国国主见两人之间的气氛猛然凝滞,忙开口道:“陛下不必挂心,这些物件虽对我江古国而言是无价珍宝,可对于不精于此道之人,其价值却算不得高。” 翻译:这些物件虽然可能并不值钱,但在懂行的人眼里,其蕴藏的价值无可比拟。 端看你明泽帝识不识货了! 江宴川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使臣,一时没有说话。 他一直对这些进贡上来的物件没有太多兴趣,之前也不过是交由长顺收归分配,饰品布匹一类的,更是直接就送到各个嫔妃的殿中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仔细地朝着这些贡品瞥了数眼。 江古国国主见他似是对这些东西产生了兴趣,讲解起来也更加卖力。 “这一卷,是我江古国境内的书法大师所题,我江古国人酷爱狂草,大师的字千金难求,今次进京朝拜,吾还是特意去求得了一幅。” 【他说谎,父皇不要被他骗了啊啊啊!!】在江古国国主不知道的领域,江映澄心声里的怒气都快要冲破云霄了—— 【这江古国国主还知道用狂草做幌子呢,这根本就是他们大臣在醉酒的状态下随意书写的,他分明就是想借着这抽象的字体,让别人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艺术形式!!】 江宴川的眼神在那幅字画上随意瞄了两眼。 潦草,但也能看出来书写之人的功底还算可以。 若是没有小家伙心声的提醒,他最多也就当作是他们江古国的特殊审美了。 江古国国主又开始介绍新的贡品—— “此瓶之中,乃是我江古境内最为得道的术士炼制的仙丹,此丹可使服用者延年益寿,福寿连绵。” 【哼,两颗破药球,还没有积分商城里最便宜的固元丹效果好呢!】 江古国国主再接再厉—— “这一尊琉璃佛,是我江古国境内手艺最为精湛的大师所制,一共耗费了七七四十九日,才堪堪烧成了这一尊佛像,据传这尊佛像制成的当日,天边隐有七彩祥云环绕,大师所在的院落也被金光围绕。” 江古国国主脸上的表情颇为自得:“当时便有人愿出天价向大师求购,大师却是执意将此物送给了我江古皇室。” “大师曾言,此佛像定可保持有者诸事皆宜!” 【那根本就是他们从行脚商人手里花低价硬买来的,可恶,拿这些破烂东西就想糊弄我的美人父皇!】 【不行!澄澄要想办法拆穿他!!】 江宴川的脸色越来越沉,及至江古国国主发觉情况不对,整个武阳殿已经似是笼罩了一层冰冷的空气。 还未等江古国国主发出疑问,身后就又传来了一连串“哒哒哒”的脚步声。 江古国国主:“???” 这个大瑞皇宫里,什么时候这样没有规矩了?! 回过身时,一道小小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木箱边上,正目露新奇地朝着那尊佛像看去。 见他回头,那道小小的身影也紧跟着抬起了头。 江映澄灿然一笑:“伯伯好呀~” 江古国国主回以客套的微笑:“小殿下好。” 心下却是对这变故有几分焦急。 他才刚将前戏铺垫完毕,只要给他机会再讲下去,他便可以顺势讲述他江古国虽财运不济,却仍愿意花费大量的金钱筹备贡品—— 以明泽帝这样沽名钓誉的性格,定然会回以更为丰厚的答谢! 可这突然出现的小团子将他的步骤全部打乱,此刻再想续上前言,多少都会显得有些刻意。 这不是明泽帝处理公务的地方吗? 为什么这个小团子会如此突然地出现在这里啊?!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指着那樽佛像,脆生生问道:“伯伯的这樽佛像如此厉害,那之前伯伯的国家一定发展得很好叭?!” 江古国国主哽了一下。 他们虽只是一个小国,但因所处位置特殊,也算引得了诸多国家的关注,江古国近几年的发展状况,根本逃不开诸国的耳目。 “……这佛像吾刚得到就直接送来大瑞了,还未来得及摆放在我江古的宫中。” 江映澄一顿,气鼓鼓地撅起了嘴。 【明明已经买到手里半年多了,他还撒谎!!】 气愤的同时,心底也很是着急:【呜呜呜还能怎么拆穿他啊,都怪澄澄太笨了——】 “那幅字画,孤很有兴趣,”一片寂静之中,江宴川忽而开口,“还要烦请邱公,将那书法大家请到京中一叙。” 江古国国主邱冀的气息一顿,眼神里猛然窜上一阵惊慌。 那几个字也不过是题字之人随手挥就的,连他都不能保证再写出一份一模一样的,他要上哪去弄来这么个人?! 可明泽帝的话已出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好。” 江映澄的眼神一亮。 【哦哦哦,我父皇一定也发现了这堆假货的端倪,他可真厉害呀!!】 【那他知道,城里已经混入了好几批可疑的人这件事了吗?】 第216章 很单纯,很好骗,又很是被明泽帝宠爱的公主?! 邱冀跟在长顺公公身后往殿外走,及至就要走出武阳殿的大门,他才匆匆上前一步。 “劳烦,”邱冀将声音压得很低,“方才殿中的那位是……?” 长顺公公在心底冷哼一声,本不欲搭理,却转念想到了小家伙近日来在城中做的那些事,蓦然笑开:“那一位啊……” “那可是我们官家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呢——” 邱冀呼吸一滞。 很单纯,很好骗,又很是被明泽帝宠爱的公主?! 嘶!! …… 武阳殿内。 江宴川将小家伙唤至了跟前,抬手将她额角蹭到的灰轻轻抹去:“都处理好了?” 江映澄眯着眼等着她父皇把她抱到怀里,胡乱点头道:“嗯嗯嗯,都好了哦!” “小点心已经都交给管僖爷爷了,他会去分给城中有困难的人哒!” “玉珂姨姨新开的那几家点心店,最近的生意也都可火爆啦!” 【澄澄的功德积分也涨了好多好多奥,又能给父皇买好多好多药丸啦!!】 先是找管僖爷爷盯紧那帮使臣散布消息,而后带领他们去玉珂姨姨的铺子里疯狂消费,等这些糕点都被送入宫中,她再给等在宫门口的管僖爷爷他们送去—— 多完美的一个闭环! 这群使臣以一己之力养活了三方人马,简直就是太善良了! “澄澄喜欢元日宴,”江映澄将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咱们下个月还能办元日宴吗?” 江宴川擦拭的动作一顿,低下头,挑起好看的半边眉梢。 小家伙这哪里是喜欢元日宴,这分明是喜欢从四面八方来送钱的冤大头。 他缓缓弯下身,如愿将小家伙抱到了怀里,明知故问道:“怎么突然想到来找父皇了?” 小家伙这几日一直都神神秘秘地忙东忙西,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找他。 他甚至还是昨日亲自赶到了星霜殿,才从小家伙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全貌。 被触发了关键词的江映澄猛然回神,伸手在腰间的小荷包里胡乱摸索,掏出来一张被叠成小方块的纸条:“对啦,管僖爷爷说,城中有几伙人形迹可疑,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他已经把那群人常去的位置都记录下来啦!” 江宴川接过纸条,单手捏住一角慢慢抖开,随口道:“嗯。” 每年这个时候京中都会有类似的情况,但京中局势复杂,锦衣卫和禁军的人即便在各个关卡严密布防,也会有难以照料到的角落,没成想,小家伙意外联络上的这群乞儿,竟还能发挥这样的作用。 纸条上面是一张简易的地形图,上面只有粗略的线条表明街道巷口的名称,好在—— 他的视线每每挪到一处角落,小家伙的心声就会紧跟着响起。 【唔……落霞巷这几个字,都快被管僖爷爷写成一块糊糊了……】 【是江阳街不是汪阳街呀!嗨呀,幸好城里没有真的汪阳街——】 【飞花路这几个字还挺规整的嘛!】 【嘻嘻嘻,有了这张地图提示,我父皇又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查清楚哒!】 她就不用太过担心啦! 江宴川面不改色地将这张纸条叠好,随手交到了长顺公公的手里。 而后低下头,看向小家伙亮晶晶的眸子,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怎么,我们最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江映澄的双颊一红,猛地将自己埋入了她美人父皇的怀中。 半晌,里面传出细弱的稚嫩声响:“是、是有点事……” …… 武阳殿外。 想要另辟蹊径的江古国国主邱冀在外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那道小小的身影终于从殿内走出。 他连忙从角落里窜出:“小公主殿下!” 正喜滋滋地看着手中荷包的江映澄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猛地一颤,抱着她了尘伯伯的腿就要往上爬:“有、有刺客啊啊啊啊!” 了尘:“……” 江古国国主:“……” 您这反应会不会太熟练了点?! “诶?”终于看清了眼前景象的江映澄一顿,难为情地松开了攥紧她了尘伯伯长袍的手,“是狂草伯伯啊!” 江古国国主:“???” 什么狂草伯伯?你说什么狂草伯伯?! 他只是进贡了一幅狂草字画,怎么他还变成狂草伯伯了?! 好生气,但正事要紧:“吾听闻,小殿下极是喜欢逛京中的铺子,不如今日吾来做东,请小殿下好好去选购一番。” 不过是几块小点心,若是因此能博得明泽帝的欢心,顺便多带些赏赐回去…… 几件破烂加几块碎银,就能换得大批赏赐,赚了! 江映澄的眼球滴溜溜地一转,抬起头时,眼神中的懵懂浑然天成:“真、真的吗?” 江古国国主豪气万千:“当然!” 江映澄攥紧从她父皇手里要来的荷包,美滋滋地塞回袖口,声音铿锵有力:“走着!” 了尘几人怜悯地看了一眼自动凑上来的新鲜冤大头,略带不忍地移开了目光。 半个时辰后,换好了常服的一行人出现在京城中心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街道两侧的高楼富丽奢华,一眼扫过去,就不像是人均消费几两以下的。 而且…… 没有点心铺子! 这一长串的街道上都没有点心铺子! 江古国国主眼神震颤,极其隐蔽地咽了下口水:“……小殿下,咱们这是?” “昂,”江映澄应声抬头,腼腆一笑,“澄澄早就想来逛逛了,谢谢邱伯伯慷慨解囊!” 说罢,她就直直奔着其中一家异常大气的三层高店铺跑了过去:“邱伯伯你快来呀!” 江古国国主一口浊气堵在喉咙里,差点给他呛出眼泪。 不是,怎么到他这就不一样了? 说好的点心铺子呢?! 小家伙不是只喜欢那些不是很值钱的甜点的吗?! 心神震颤间,已经跑到了店铺门前的小家伙乖巧站定,回头对他挥了挥手:“邱伯伯,澄澄选好铺子啦!” 江古国国主缓缓抬头,在看清牌匾上那龙飞凤舞的“家具铺”三个大字后,满脑子只剩下了几个字—— 想跑。 想死。 第217章 今日她江映澄就站在这里,谁也别想少花一个铜板!! “小十一?” 江映澄和刚走到她跟前的江古国国主还未等走近,就听里面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 江映澄抬起头:“四哥?” 家具店内,江怀安正端坐在大堂中央的红木椅上,一脸邪气地看着门口的几人。 一旁的江古国国主眉心一颤。 小家伙的四哥,即那个被大瑞百官判定有希望夺嫡的四皇子?! 这个大腿……好像也能抱? “怎么,最受宠的小家伙也要亲自出来置办家具吗?” 江怀安的语气说不出的阴阳怪气,却也克制着自己的性子,没有再像之前那般作威作福。 自他被解了禁足以来,他母妃数次跟他强调,如今小家伙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断不是再可任他随意欺负的小可怜了。 江映澄却是没有直接回话,只垂头盯着眼前那一小块空地,眼神不停晃动。 【唔……砸坏了言妃姨姨的柜子,被父皇罚出来买赔礼?!】 垂下的眼眸之中,眼神顷刻间就变得灿若星辰。 有戏! 恰在此时,匠心阁掌柜从大堂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这位小公子,您看中的柜子我们已经在各个尖角处缠上了布料,若是您需要,我这边也可以替您安排脚夫——” 江怀安眼神不耐地抬手制止了掌柜的长篇大论,只随意瞥了一眼角落里被简单处理过的柜子,就冷漠地转回了视线:“这样就——” “咦?”乍然响起的清脆声音打断了江怀安的话,也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映澄缓缓走进店中,眼神嫌弃地看着他们所说的柜子:“你们就拿这种破烂糊弄我四哥吗?!” “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四哥?”嫌弃的声音瞬间转为气愤,“他可是很有钱的!” 她是看不懂这些成品家具的品质好坏,可也知道,真正的好东西是不会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在最外面的大堂中的! 今日她江·钮祜禄·映澄就站在这里,谁也别想少花一个铜板!! 屋内两人的身形皆是一顿。 江怀安的眸中尽是烦躁。 他就是故意买便宜的柜子,想要气一气风锦殿的那两个母子,只是—— 今日碰上了江映澄,那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若是他故意买便宜家具的事传到了父皇的耳中,少不了还要再加重些责罚! 匠心阁掌柜只表情愣怔片刻,就猛地反应了过来。 财、财神爷来了?! 他转身对上小家伙的视线,一番挤眉弄眼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江映澄&匠心阁掌柜:“上三楼!” 顶楼的东西最贵! 不要对的,就要贵的!! 江怀安:“……” 江古国国主:“……” 你们语气中的兴奋,都不用收敛一下的吗?! 三楼的陈列并未较一楼的空旷许多。 一眼望去就很是贵重的各式家具有序地摆放在各个角落,江映澄一上来就看花了眼。 潘家正如日中天,她不好一次将人得罪得太狠,只眼神一下一下瞥向匠心阁掌柜。 匠心阁掌柜瞬间会意,侧过身,在只有小家伙能看到的角度,伸手指了指角落里的柜子:那个最贵,选那个! 江映澄点点头:收到! “那个柜子好像很好看,”江映澄状似无意地指向了角落里的柜子,“四哥你说呢?” 江怀安磨了磨牙:“……” 他自小就被他母妃按照储君的标准培养,眼界见识自然不是江映澄这样的空心脑袋可以比拟的,只一打眼,他就精准分辨出来,哪一个才是这里面价值最高的。 这小家伙一指就指向了全场最为贵重的柜子,说是没有掌柜的从中授意,他都不会信的! “可以。”江怀安咬牙道。 潘家财力深厚,他还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钱计较。 两个互相不想得罪对方的小家伙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了视线。 江怀安伸手掏钱袋:“就这个……” “哇!!” 江怀安:“……” “这个红彤彤的八仙桌和柜子看起来很搭耶!”江映澄眨巴着大眼睛回头看江怀安,“四哥你这么有钱,一道买了呗?” “就当是答谢姨姨这么长时间对四哥的照顾了呗?” “呵……”江怀安皮笑肉不笑,“买。” 江怀安拿出钱袋:“就这两——” “哇!!!” “这个太师椅和这张八仙桌是一套的耶!!” “哇这个屏风看起来也好搭!” 江怀安:“……” “你不是也来买家具的吗?”江怀安随手指了一个价值不菲的香炉,“四哥觉得那个就不错。” 一直在角落里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江古国国主被这句话吓得险些没能站稳,匠心阁掌柜和江映澄却是同时眼前一亮。 谢谢,谢谢啊! 你真是个好人!!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江映澄姿态扭捏地环视了一圈,“这里看起来好贵的……” 同时眼神一下一下往掌柜的方向瞄着。 快快快,还有哪个贵,通通报上来! 掌柜的大手一指指了一片,而后又对这个上道的合作伙伴比出了两根手指。 今日利润的两成,就当作是给你的抽成了! 江映澄又用力点了点头:没问题! 江古国国力虽不算强盛,可这个国主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搜刮民脂民膏不说,还总装穷来骗取赏赐。 单就她美人父皇赏过的,就不止这整间铺子里所有货物的总价了! 江映澄双手握拳:【今、今天就让他把钱钱都给澄澄吐出来!】 江怀安本就不是什么心胸豁达之人,此刻也已经被小家伙明目张胆的坑骗激出了火气:“怎么,来了这种地方,到最后却说买不起?” 江映澄不答,只拿试探的小眼神一下一下瞥着楼梯口的江古国国主,眼神中糅杂的渴望、纠结、谨慎—— 看得邱冀心头狂跳。 “你也是想要买来送礼的?” 江怀安没注意到江映澄的小动作,嗤笑一声,继续道:“既然来了,总要拿出点诚意来的,对?” 说完,他便垂下头,面带嘲讽地看向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小家伙—— 却只见她很是感激地飞速瞥了自己一眼,而后朝着楼梯口怯生生道:“对?” 江怀安:“……” 邱翼:“……” 第218章 江古国国主,付钱! 大瑞最受宠的公主和有希望夺嫡的皇子都在场呢,江古国国主也只得含恨付了一大叠银票。 ——小公主和四皇子不知为何就突然开始争吵比拼,匠心阁三楼的家具在两个小家伙几近斗气的状态下被横扫了大半。 最后还是江映澄气鼓鼓地环视了一周,实在分不清还有哪个没买过之后,才以一句—— “行,你赢了好,今天就算你赢了好!” 短暂结束了这场争斗。 战绩: 匠心阁掌柜一笔卖出了如此多的贵重家具,狂喜。 四皇子江怀安自觉终于赢得了这场比拼,狂喜。 十一公主江映澄攥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硕大荷包,狂喜。 江古国国主邱翼:“……” 江古国国主邱翼:“????”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画面?! 小公主是不是偷偷吃回扣呢?! 整个世界是不是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伤心的人?! 然而这一日的苦难并未因这叠银票而画上句点。 京城的街道上很是热闹,各国使臣流窜于大街小巷之间,几人刚一走出匠心阁的大门,就迎面撞上了齐光国的使臣队伍。 “最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公主”近日来在使臣之间的讨论度一直极高,即便是没见过小公主本人的,也都花重金买来了画像,是以她刚一露面,就被眼尖的使臣发现了踪迹。 “是不是、”出声的齐光国国主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是不是那、那位最受宠的……?” 一行人皆以常服出现,明显就是不欲透露身份,使臣一时没能找到适合说辞,急得像是被生字烫了嘴似的,前言不搭后语。 江映澄却是瞬间便抬起了头,直直朝着出声之人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极有民族特色的服饰,江映澄仅一眼就辨别了对方的身份。 心里喜滋滋地回应:【对,没错,宫里那个最受宠的小公主就是澄澄我!】 面上一派端庄矜持:“是我们大瑞尊贵的朋友伯伯吗?” 这句话很是拗口,却听得对面的人心里分外熨帖。 “嗨、嗨……哪儿的话,”尊贵的朋友伯伯挠了挠头,“昨日吾等送去的点心,您还吃得习惯吗?” 一口都没有吃到的江映澄胡话张口就来:“当然啦,谢谢伯伯!” 一大一小相谈甚欢,江古国国主却越听面色就越是凝重—— 所以,别人送的都是点心,就他一人送的名贵家具?! 对面的两人很快就决定结伴逛街,江古国国主咬了咬牙,只得跟上。 ——大把的银票已经花出去了,若在这时前功尽弃,叫别国的人哄得了小公主的欢心,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于是一行人朝着街尾的绸缎庄走去。 本欲买好柜子就回宫的江怀安也莫名跟了上去。 云衫坊也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因其售卖的货物质量均远高于京中同行,是以其虽位置略为偏僻,来往主顾仍络绎不绝,且一眼望去便非富即贵。 江古国国主心下发苦,不太妙的感觉油然而起。 果然,下一息,就见小公主进门之后就很有经验地直奔三楼而去,边走还要边招呼他们跟上。 齐光国国主乐呵呵地跟了上去:“您随意挑,今日都由伯伯付账了!” 齐光国财大气粗,就算将这整间铺子都买下来也不会心疼。 江古国国主的眼睑狠狠跳了一下,刚踏上三楼,就下意识找寻小家伙的身影—— 江映澄站在三楼最显眼的货架前,小手已经紧紧攥上了正中间那一匹绸缎,眼神发亮地转头看向他们:“不用哦,邱伯伯说啦,今日澄澄的消费,都由他来付账的!” 江古国国主的双眼蓦然睁大——那个位置一看就是摆放“镇店之宝”的,小家伙就这么轻飘飘地凑上去了?! 偏齐光国国主还回过头,一脸“让你抢先了”的遗憾表情瞥了他一眼。 四皇子更是一脸兴致盎然地凑了上去。 江古国国主:“……” 心里苦。 没处说。 先前在匠心阁的场景再度上演,江古国国主含恨上前,为堆成了小山高的绸缎付了银票。 一行人在云衫坊掌柜的殷切目光下出了门。 路上偶遇延阳国的使臣队伍,遂同行。 八宝楼内。 江映澄将袖口挽了起来,露出肉乎乎的两截手臂,看上哪个镯子就要往手臂上一套,叮叮当当的脆响很像心碎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江古国国主耳边。 看出他眼底的犹豫,延阳国国主一脸嫌弃:“你行不行,你不行就退后面去,我来付!” 江古国国主咬牙付钱。 美人斋内。 江映澄一进门就被里面的往来的漂亮姨姨迷花了眼,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她那讨人厌的四哥,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她小手一指就指了一大片,土豪的气息十足:“这、这些都给澄澄包起来!” 齐光国国主回头瞥了一眼江古国国主惨白的脸色,面露鄙夷:“没钱你就吱一声,我们几个可还排着队呢!” 江古国国主深吸一口气,付钱。 及至他的荷包憋得只剩下轻飘飘的一层,小家伙的腰间已经挂上了数个颜色不一的漂亮荷包,走动时一晃一晃的,还能听到里面金石碰撞的悦耳声响。 江古国国主眼神哀怨:吃抽成这种事,您就一点都不带遮掩的吗?! 他活像是个被坑了血汗钱的孤寡老人,满眼沧桑的模样与刚出宫时判若两人。 江映澄的小眼神一下一下瞥着江古国国主的荷包,脑袋里不停估算着里面的银票还能买些什么东西:【唔……这回好像可以去吃小点心了!】 “澄澄?!” 满是惊喜的声音在几人身后乍响,江映澄应声回头,眼神一亮:“陆伯伯!!” 【哇——】 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第一次在小家伙的面前换上了飞鱼服,量身定做的黑衣完美勾勒出了他的宽肩窄腰,也让他终于有机会一雪前耻。 陆遥勾起唇角,悄悄提气——来,可以开始夸夸了! 【这身衣服真好看,澄澄也想要!!】 陆遥:“……” 第219章 哇,女装大佬!! 陆遥规规矩矩给在场的几位大人物行了礼,又“规规矩矩”地偷捏了一下江映澄的小肉脸:“几位怎么会一道出现在这里?” 逛街游荡这没问题,只是—— 这一群人的组合委实是太过奇怪。 跟江映澄不对付的江怀安嗤笑一声:“采买。” 很是喜欢小家伙的延阳国国主与齐光国国主笑得像个弥勒佛:“偶遇。” 被最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公主坑了的江古国国主声音哽咽:“付钱。” 江映澄下意识捂住了腰间叠得老高的荷包,心虚地吹了一道婉转悠扬的口哨。 【赚……赚钱!】 江映澄最后实在没能忍住,捂嘴笑出了声。 【嘿嘿嘿嘿,澄澄今天赚了好多钱钱呐!!】 江古国国主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更为幽怨。 陆遥:“???” 看不懂。 但选择尊重。 “行,”陆遥还有公务在身,打过招呼便欲离开,“几位慢慢逛,微臣还有公务,就先行告辞了。” 手落,转身,迈步—— 没能迈动。 飞鱼服的下摆被被蓦然伸出的小手拽住,力道不大,却也成功让陆遥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毫不意外地对上小家伙亮晶晶的双眼。 “陆伯伯你要去哪里?” 【带上澄澄呗?!】 陆遥:“……” 叫你嘴欠,叫你非要上来打招呼! …… 陆遥还是将小家伙一行人带在了身后。 小家伙的身份如此尊贵,绝容不得半点闪失,他本不应将她带在身后,但…… 小家伙当时的心声,一瞬间就让他改变了想法。 【这里离江阳街这么近,陆伯伯一定是来调查管僖爷爷在纸条上写的那几个地点的!】 【嗨呀,伯伯怎么一个人来的呐,这人手可不够哇!】 【统哥方才可跟澄澄说啦,那个叫少煊的今日就要男扮女装,去跟在江阳街潜伏的丹霞国国主汇合啦!】 【就带上澄澄呗,澄澄身后跟了这么多暗卫伯伯,还有了尘伯伯他们在呢,超安心的!】 【澄澄就远远看着,绝对不凑过去!】 陆遥的眸光顷刻间就变得极为深邃。 他记得那个叫少煊的。 也从小家伙的手里得到过关于丹霞国消息的纸条。 少煊当日联合慧妃将三皇子砸成重伤,还试图利用安平国国主的玉佩陷害小家伙的母妃,而后见情形不对就立刻销声匿迹。 丹霞国国主想要在元日宴上给朱瑾国国主下毒,试图引得大瑞和朱瑾兵戎相见。 两方人马都所谋甚广,他不得不防。 只是,他今日也是刚从宫里领到了任务就直接赶到这里的,事出突然,近日人手还着实紧张,他本打算先行去那周围踩个点,晚些再调派人手探查,未成想刚出宫就碰到了这种情况。 如今情况紧急,他能匆忙调派到的人手很是有限。 况且,这样大的动作,难保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陆遥抬头看了一眼跟在小家伙身后的了尘几人,眼神犹疑片刻,咬牙应了下来。 ……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江阳街尾,隐蔽的小巷之中。 陆遥的手背上都是隐忍的青筋:“几位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江古国国主眼神飘移:“……” 延阳国国主支支吾吾:“……” 齐光国国主理直气壮:“他们两个都跟着了,那吾也要跟着!” 陆遥:“……”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理由将几位国主请了回去,没成想才刚到江阳街口,就在小家伙心声的提示下发现了鬼鬼祟祟的几人。 ——别的不说,这几位国主藏匿身形的功夫还是可以的。 但—— 陆遥苦口婆心:“今日真不是不带几位,我等是真有要事。” 连四皇子都在他的劝说下回宫了,这几位跟上来算是怎么个事儿?! 齐光国国主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但摆手拒绝:“嗨,我们也不捣乱。” 陆遥彻底崩溃了:“是真的有要事!!” “吼什么?!”见陆遥真的打算不带他们,齐光国国主也开始胡搅蛮缠,伸手指向角落里的江映澄,“谁家做任务会带着这么个小团子?!” 他们能在机缘巧合下接触到小公主,他们容易吗?! 他们也不过是想要多些机会,接触明泽帝最为宠爱的小公主啊!! 陆遥:“……” 崩溃,但无言以对。 见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投到了自己身上,江映澄表情茫然地抬起头:“昂。” 【少煊和丹霞国国主密谋的那间院子旁边是空着哒,伯伯们和澄澄一起去那里不行吗?】 陆遥:“……” 您早说啊!!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前去打探院中情形的巫乐咏回到小巷,开始逐一给几人易容。 几个国主和江映澄仅简单换了一下相貌,胥九手下的暗卫却是着实用心装扮了许久。 再之后,三个国主带着江映澄和了尘几人,以新租户的身份偷偷撬开了旁边的院门,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人的神情从容淡定,丝毫未引得旁边戒备护卫的注意。 屋内灰尘漫天,他们甚至还顺手收拾了一番。 胥九所带暗卫的藏匿功夫远非常人可比,天色刚一暗下,他们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丹霞国国主所在的院中。 丹霞国国主带来的暗卫仅在一个照面的工夫便被迷晕倒地,又被和他们有着相同脸孔的男子悄然接住,而后又送到了隔壁院中。 不过瞬息,这间小院中的所有侍卫便被人换了芯子。 又半晌,小院的大门终于被人敲响。 “咚、咚、咚咚——” 两短一长,应是他们定好的信号。 陆遥朝几人做了个戒备的手势,而后迈步前去开门。 “吱呀——”一声脆响过后,身量与陆遥差不了多少的少煊果然如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般,以一身粉色长袍的女装形象窜了进来。 少煊很是自然地边走边道:“旁边的院子是住人了?” 陆遥点了点头,刚欲开口,就听自隔壁院中传来了很是熟悉的声音—— 【哇,女装大佬!!】 陆遥:“……” 少煊疑惑回头:“裴邵,你怎么不说话?” “嗯——” 【啊啊啊,陆伯伯不要应啊,他诈你呢!!!】 陆遥:“……” 第220章 可恶,陆伯伯到底是怎么发现澄澄的?! 江映澄急得不行。 丹霞国国主带在身边的护卫,名字都极有特色,均是以五行命名,这还是007看到后觉得有趣,才特意跟她提了一嘴,没想到这就被她撞见了应用题! 【嗨呀,那不是陆伯伯那张新脸的名字呀!!】 陆遥的背上霎时间便爬起了细细麻麻的冷汗。 这个少煊竟能如此谨慎,若不是小家伙刚好就在旁边的院子里,他几乎就要在照面的瞬间便被识破身份。 少煊打量的视线还在若有似无地飘来,余光中更是能看见对方已经将手搭在了剑鞘之上。 “噌——” 刀刃出鞘之声蓦然响起。 陆遥先行发难,拔了剑,一把架在少煊的脖颈之上,厉声道:“你是谁?!” 胥九几人心神一凛,也紧跟着拔剑围了上来。 少煊表情愣怔片刻,举起双手:“别误会,炎烈。” “我也只是保险起见,试探一下,”他道,“不信,我还可以和你对暗号。” 说罢,也不等对面回话,少煊便自顾自道:“护城河过护城桥。” 小家伙这次没再对这个名字起特殊的反应,证明少煊这次没有再在名字上做手脚。 陆遥眼神微动,刚欲收剑—— 【诶?】 【他们哪来的接头暗号,跟少煊接线的,一直都是丹霞国国主本人呀?!】 陆遥:“!!!” 这个少煊怎么这么多坑?! 本欲收回的长剑顺势向前一送,陆遥眼神里闪着寒光,声音低哑:“动手!” 胥九几人应声上前,剑法锋利却避其要害,攻势凌乱之下也不甚明显。 唯有陆遥,每一次挥剑,都目标直指少煊的颈部,间或还要朝着对方浓妆艳抹的脸上比划两下,可以说是有很浓厚的私人恩怨在里面了。 少煊的功夫不弱,陆遥几人又不能当真伤他性命,气氛一时很是焦灼。 如果没有小家伙一刻不停的心声的话。 【打起来了?】 疑惑的声音没过多久就变得万分肯定:【打起来了!!】 继而又兴奋异常:【这澄澄可得看看!】 又过了片刻—— 【哦哦哦,游伯伯可真是个好人,澄澄喜欢他!!】 陆遥借着胥九几人的遮掩,快速朝着小家伙所在院落的方向瞟了一眼—— “!!!” 只一眼,就差点让陆遥的魂都飞了出去! 两院相连的墙壁上,几人黑黢黢的眸子从墙面的空隙处露出,完美地融入了漆黑的夜色里,若不是院中晃动的刀光剑影偶尔能映亮他们的瞳孔,他还真的难以发现这几个人的身影! 细看之下,其中一双眸子分外灵动,分明就是小家伙被那几个不靠谱的国主抱了起来,贴在墙面上企图近距离吃瓜! 陆遥简直就要崩溃了! 这群国主真的可以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吗?! 他用脚尖勾起地上的石子,直直踢到了那面墙上:回去! 墙后小家伙的心声猛地一顿:【唔……陆伯伯一定不是故意的!】 “……” 陆遥深吸一口气,趁乱回头,凶神恶煞地瞪了几人一眼,以口型道:“回去!” 墙后的几人身形一顿,半晌后,骂骂咧咧地退了回去。 【可恶,陆伯伯到底是怎么发现澄澄的?!】 天色明明都已经那么黑了! 墙这边的陆遥和墙那边的了尘四人几乎于同时冷笑了一声。 ——你猜呢。 院中的缠斗没能持续多久。 即便胥九几人都在有意留手,少煊也很快就在如此多人的围攻之下败下阵来,他足尖一点,猛地倒退一截:“住手——炎烈你疯了吗?!” 胥九几人在那一声压抑的低喝下均停下了手,只有陆遥不管不顾地剑尖向前,在少煊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口。 “少废话,”陆遥哑声道,“我们几个与今日要来之人从未有过暗号,不杀了你,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陆遥抬剑便欲再攻上去,气得对面的少煊直接笑出了声:“近日宫中来了个易容高手,我自然要更为谨慎一点。” “你说我就信你?!” 话是这样说,陆遥却也真的停下了攻势,只举剑在少煊对面谨慎戒备。 少煊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从腰间狠狠拽下了一块玉佩:“这个可以证明了吗?!” 丹霞国国主还未到此,屋内只掌了几盏微弱的烛光,天色也很昏暗,玉佩的模样看不真切。 陆遥心下一动,朝着少煊的方向伸出手:“我看看。” 少煊嗤笑一声,用力将玉佩甩到了陆遥手里:“看!” 陆遥掌心一沉,白玉雕花的玉佩就这样落入了手中。 玉佩微凉,借着夜色也还能勉强看清其全貌,凰鸟栩栩如生地跃然其上,一看便知其定然价值不菲。 其隐含的价值更是无法估量。 陆遥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极为深邃。 得想个办法,不动声色地弄到手才行。 “看完了没有?”见“炎烈”半晌都未抬头,少煊语气不耐地催促,“怎么,连你们主子亲手给的玉佩都不认得了?!” 陆遥抬起头:“催什么催,我——” 【噢哟?丹霞国国主亲手给的玉佩?!】 【好东西呀!】 陆遥:“……” 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又回来偷听墙角的?! 了尘呢? 就这么看着?! 内心呼啸而过的吐槽声还没等发泄完,墙后面就突兀地传出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爹爹你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陆伯伯你快来抓澄澄呀!】 【快带着玉佩来抓澄澄呀!】 这道声音如此贴近,饶是这道声音明显属于幼童,也仍是让少煊惊了片刻:“隔壁住的都是什么人?” 边说,还边朝着隔壁院落的方向迈步,似是想要亲眼去验证一番。 陆遥攥紧手中的玉佩,忙道:“我去。” 说罢,也不等少煊回话,便足尖一点,直直跳入了对面的院子里。 先前嬉闹的那道声音很快又再响起:“诶?伯伯你是隔壁的邻居吗?” “嗯。” 足尖踩在枯枝上的声音越来越远,属于陆遥的声音却很是清晰:“小家伙,你家大人呢?” 听到了想要的信息,少煊便也失了兴趣,转身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 “叫炎烈回来后把东西还给我。” 胥九勾了勾唇,无声轻笑:“好。” 第221章 拔剑四顾心茫然,反派只剩他自己! 陆遥一路牵着江映澄走到了屋子里。 火折子的火焰照亮了房中等候的几人的脸,也差点烫伤了陆遥的手。 “卧——” 话刚出口,就立刻回想起这一屋子人不同寻常的身份,陆遥闭眼深呼吸,咽下了已到嘴边的亿点点脏话。 “你们怎么都不说句话的?!” 吓死人了好吗?! 齐光国国主几人一脸无辜。 这个院子里的空间就这么大点,他们若想找个谈话的地方,就只能在这间屋子里了。 这还用想吗?! “……” 陆遥忍辱负重,只能揭过了这个话题,将手中的玉佩递了出去:“巫大师,您给瞧瞧?” 巫乐咏记忆超群,常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记住所见的所有细节,这块玉佩只要交给他看过,便不难复刻出一模一样的另一块来。 早就已经等在旁边的巫乐咏伸手接过。 【噢哟,巫伯伯的身份从“姓巫的”一跃变为“巫大师”,轻松实现了人生的三连跳,可喜可贺哇!!】 巫乐咏接过玉佩的手顿在原地。 陆遥一个呼吸没能喘好,剧烈地咳了起来。 江映澄没能瞧见事件的过程,只能凭感觉猜测:【哇哦,陆伯伯的口水咳到巫伯伯的手上,巫伯伯不高兴啦!】 陆遥猛地将喉咙间的咳意憋了回去,一张脸都胀得通红。 小祖宗,您可别说了! 巫乐咏神色如常地缩回了手,细细端详起眼前的玉佩。 陆遥干脆把火折子递给了他:“大师,我不能出来太久。” 少煊性情的多疑,从方才的一连串试探上就可见一斑,若是出来太久,难保对方不会想要过来亲自查探。 巫乐咏低低地“嗯”了一声,神情专注。 一整块的羊脂白玉虽不多见,但这块玉佩上最为贵重的,还要数其上的雕工。 凰鸟的尾羽根根分明,其雕刻的角度也很是刁钻,若是正午强烈的阳光直射其上,还会映出好看的星星点点的光点。 陆遥神情紧张:“如何?” 又片刻,巫乐咏将手中的玉佩递了回去:“可以。” 定海神针一经落下,屋内便响起了数道松一口气的声音。 陆遥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了角落几位国主一眼,满脸的一言难尽。 你们跟着松气做什么? 时间紧张,陆遥什么也没说,只重重在巫乐咏肩膀上拍了拍,与先前借调对方去蒙州时的态度天差地别:“谢了。” 临行前,他还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警告:“不许再去偷听墙角了!” 屋中几人心虚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不甚明显,只有小家伙的心声分外清晰—— 【澄澄错了,下次还敢!!】 那间院子里的人已经都被换成了他们的人,整间屋子的反派就只剩下了少煊一人,有什么好怕哒?! 小家伙的心声铿锵有力:【拔剑四顾心茫然,反派只剩他自己!】 陆遥:“……” 行、行。 ……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小院的大门再度被人叩响。 院中巡视的众人心神一凛,对视一眼后,陆遥上前开门。 丹霞国国主身披一身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将整张脸都严实遮住,活像是马上就能去劫囚的匪徒。 “人来了吗?”丹霞国国主进门便问。 陆遥压低了声音:“在里面了。” 丹霞国国主脚步一顿,眼露狐疑地转过身:“你声音怎么了。” 陆遥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暗叹这两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谨慎过了头。 他抬手指了指小家伙所在的院子:“对面住进了一家爷孙。” 丹霞国国主因“爷孙”两字放松了警惕,表情冷淡地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屋内。 陆遥若有所感地朝着先前的墙面看去,果然在熟悉的位置发现了几双闪着精光的眼睛。 见陆遥回头,还狡黠地对他眨了下眼睛,十分理直气壮。 【就看!澄澄就看!】 陆遥:“……” 他什么也没说,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了身,和众人一道朝那间屋子逼近。 丹霞国国主卸下了帽衫,对少煊的妆扮见怪不怪,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在宫里的身份已经不能用了?” “不碍事,慧妃那女人应是没被三皇子瞧见,那个目击的宫女也在入狱的第一时间便灭了口,”少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如今慧妃已经给卑职换了新的身份,届时还是有机会接触到朱瑾国国主的。” 当日慧妃一直都躲在石块堆砌出来的阴影里,他又牢牢地堵在了洞口,只有来人走得极近的时候才能看清她的脸,他当时虽没能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可看三皇子那惊慌失措的模样,也不像是个胆大的。 何况,明泽帝这么长时间以来都未处置慧妃,其结果也不言而喻。 丹霞国国主的唇角扯出一道讥讽的弧度,动作缓慢地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瓶:“三滴,就可让一个人从此药石无医。” 说罢,就再也不管少煊的反应,径直走到了床铺上闭目小憩。 京中近来的巡防过于严密,他们做戏便也要做个全套。 ——今日他们二人既是以私会的幌子到此一聚,便不可太快离场。 少煊也在座椅上小小打了个盹。 一个时辰后。 趴在房顶偷听的钟承望飞速隐入了黑暗,片刻后,紧闭了一整个时辰的房门终于在“吱呀——”一声后,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 丹霞国国还如先前进门时的模样从里面迈步而出,宽大的兜帽将他的整张脸都牢牢罩住,半点看不出他的真实样貌。 墙后偷窥的江映澄咬了咬唇。 【几个伯伯都在呢,多好的证人人选呐~】 【让他们不明所以地看一场戏就走,多亏呀!】 她看得可明白啦。 朱瑾国跟他们大瑞不对付呢,现在这样也不过是在维持表面的平静,若是只有他们自己说,是丹霞国的国主想要给朱瑾国的国主下药,对方都不一定信呢。 但要是有这么多的伯伯都可以作证,曾见过丹霞国的国主与人形迹可疑地于此处私会,那情况就不一样啦! 【要、要做父皇最抗风的小棉袄!!】 墙那边的陆尘和墙这边的了尘几人头皮一紧,不太妙的预感顷刻间便窜遍了全身。 他们此时的想法出奇一致——制止她! 小家伙的想法虽好,但她万不可以冒一点点风险! 然而—— 一颗圆润的脑袋蓦然从墙檐上冒出,江映澄踩在齐光国国主的肩膀上,探头对丹霞国的国主挥手打招呼:“伯伯好!” “我们是今天新搬到伯伯隔壁的邻居,可以来您家串门吗?!” 陆遥:“……” 第222章 里面有没有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陆遥抬手在自己脖颈上连着的大圆球上摸了摸,不太确定这东西明日还会不会挂在这里。 院中的沉默氛围已然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小家伙却像丝毫未觉般,低头对着身下的齐光国国主商量道:“爹爹,您能把囡囡举得再高点吗?” 陆遥:“……” 好家伙,连称呼都给自己想好了。 齐光国国主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又将小家伙托举得更高了些。 而后,小家伙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就要爬到两院之间的墙檐之上。 陆遥被这举动吓得心脏都停跳了一瞬,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小心翼翼上前,将小家伙安安稳稳地抱下来。 好在齐光国国主也不是当真没有半分心眼,见状连忙又将小家伙拽回了怀里:“哎哟我的小祖宗诶!” “你说你急个什么劲儿呢?”齐光国国主的声音笑呵呵的,“咱们大瑞的百姓呐,最是热情好客,旁边屋子里的伯伯怎么会不让我们可爱的囡囡去做客呢?!” 这段话中的道德绑架融汇得很是自然,半分都不显得突兀,让人很难不怀疑,这种手段他到底用过了多少次。 江映澄单手握拳敲击掌心,亮晶晶的眼神在黑夜里异常乍眼:“对哦!” “伯伯!您等等哦,囡囡这就来找您啦!” 墙头探出的圆润脑袋“噌”地一下缩了回去,而后,急促的脚步声和小家伙欢快的催促声一道响起—— “二伯,三伯!快来呀,隔壁院子里的伯伯回来啦!” “咱们一起去~串~门~呀~” 丹霞国国主:“……” 少煊:“……” 陆遥几人:“……” 一整间院子里都半晌没人出声,死一般的寂静于此处无声蔓延。 又过了片刻,门口传来一阵轻巧的敲门声。 “歪?”江映澄的小肉手“啪啪啪”地拍击着门板,像是固定搭配一般顺嘴问道,“里面有人吗?” 门内的一干自己人和两个反派:“……” 里面有没有人,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丹霞国国主不欲在大瑞境内多生事端,喘息数次,还是挥手叫手下前去打开了门。 江映澄拍门的动作没能收住,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一掌拍在了陆遥的腿上。 两人都极轻地“嘶——”了一声。 江映澄的气焰登时就减退了一半,红着一张小脸怯生生道:“对、对不起,囡囡不是故意的。” 这种时候还不忘保持人设,陆遥简直是服了小家伙睁眼说瞎话的演技,木着一张脸道:“不碍事。” 江映澄便又重新开朗起来。 她兴致勃勃地直接冲了进去,身后还跟着强行拐来的三个国主。 “伯伯!”江映澄“哒哒哒”地跑到丹霞国国主跟前,踮脚就要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对方手里,“这是囡囡给伯伯准备的见面礼!” 丹霞国国主低下头。 小家伙手中是一个丝绸缝制的荷包,略有些鼓胀,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 他伸手接过,不紧不慢地打开。 而后,丹霞国国主便愣在了原地。 各式珍宝他见得多了,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人直接怼脸送了一袋子银两。 朴实无华,实用性强。 再一低头,瞧见了小家伙腰间坠着七八个类似的荷包,且都比这个要厚重许多。 丹霞国国主:“……” 京城真乃富庶之都! 随便一个孩子都能这样有钱! 伸手不打笑脸人,收了人家小孩子这样的礼物,怎么也要回上几分。 丹霞国国主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却没找出合适的回礼。 他今日出行为隐蔽身份,连半点饰物都未曾佩戴,身上能掏出来的,也就只有荷包里的那几张银票。 场面一时陷入了难言的尴尬。 江映澄脸上的神情很是失望:“没有吗,伯伯都没有小礼物可以送给囡囡吗?” 转过头,又拿可怜兮兮的眼神瞥向了身材高大的少煊:“伯母也没有吗?” 少煊:“……” 实不相瞒,他今日身上也只带了那一块玉佩。 江映澄失落地垂下头,不停拿脚尖在眼前的那一小块空地上划动:“伯父伯母是不是不喜欢囡囡?是不是不喜欢囡囡住在伯伯的隔壁?是不是不——” 丹霞国国主听得头疼,哑着嗓子打断:“你想要什么?” 江映澄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夜宵!囡囡想要跟伯伯伯母一起吃夜宵!!” 这坏蛋国主连兜帽都不肯摘,她可得找个机会让几个伯伯看清楚一点! “今日事出突然,我府里还没有——” “没关系哒!” 江映澄美滋滋道:“囡囡已经叫人去准备啦!” 丹霞国国主:“……” 丹霞国国主:“???” 不多时,小院的大门再度被敲响,陆遥照例上前开门。 同样被易了容的了尘几人手里提着几个食盒,木着脸依次走了进来。 江映澄站在门口招呼:“这里这里,放在这张桌子上就行!!” 几人又依次走进屋中,将餐食摆放在圆桌上,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碗筷。 而后悄无声息地站到了角落里。 齐光国国主弥勒佛一般招呼几人:“都吃,都吃啊!不用客气!” 丹霞国国主和少煊两人的手里都被热情地递上了碗筷,两人却一时都没能有半点动作。 丹霞国国主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又瞥了一眼自家院子中的几个护卫,额角的青筋一连颤动了数下。 此时才是戌时末段,街上行人虽已寥寥无几,但城中巡防的人手实在过多,他委实不想闹出过大的动静。 桌上的小团子突然朝着她爹爹的耳边凑近,低声耳语了两句。 在场的众人武功都十分了得,清楚将小家伙听了个彻底—— “爹爹,这个伯伯连帽子都不敢摘,他会不会是逃犯呐?” “囡囡不要乱说话,”齐光国国主小声劝慰,“往好了想想,他也许只是被刀划烂了脸,被大火烧毁了脸,或者被——” “嘭!” 丹霞国国主积攒了一整晚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他猛地将手中的碗筷放到桌上,伸手就将兜帽摘了下去! 他手底下虽没有擅易容者,可今日这简单的装扮,骗骗城中的普通老百姓还是没有问题的! 丹霞国国主眼神畅快地在几人身上巡视一圈—— 【嚯——】 几国国主:嚯!! 第223章 惊!原来他们在扮演姐妹! “吃饭……”齐光国国主声音飘忽,“吃饭……” 话音里的不忍直视、刻意回避、笑一下算了等一系列复杂的情感,竟也能让所有人都条缕分明地品味出来。 丹霞国国主死气沉沉的眼神紧紧盯了齐光国国主半晌。 他今日的脸上也被涂了厚厚的一层水粉,遮住了原本的肤色,脖颈处却没有涂抹,割裂的感觉异常明显。 【哇,原以为他们想扮演情侣,】江映澄的眼神都要看得直了,【没想到,原来是在假装姐妹呀!】 过度夸张的妆容虽让人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的脸,却又会很容易让人飞快移开视线。 很难让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 江映澄低头在面板上一顿翻找,很快就发现了华点:【他脖子侧面有痣诶!】 有一颗很大很黑的痣耶!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皆是神色一凛。 心思也在同一时间活络起来。 若是那颗痣能让几个国主看到,今日的目的便也算是达成了! 陆遥和了尘几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计较。 然而,最先出手的却是江映澄。 “邻居伯伯,”江映澄随手拿过齐光国国主的酒樽就要往丹霞国国主的跟前递,“囡囡敬您一杯!” 斟满了上等佳酿的琉璃樽摇摇晃晃,还不等丹霞国国主开口拒绝,就已经被怼到了眼前:“伯伯,您快尝尝!” 丹霞国国主隐忍着怒气,想息事宁人地抬手准备接过—— “哎呀!” 举着酒樽的小手似是再也支撑不住,倏而一歪—— 满杯清酒倾泻而下,在他的长袍上积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呜呜呜囡囡给您擦擦呜呜呜——” 小家伙连忙拿帕子在他身上胡乱擦拭,本可以顺利淌到地上的酒水被她一把拢住,均匀地在他的袍子上渗透、洇开,直至他再也无法进行任何补救。 毫无诚意的哭声一刻未停,江映澄的眸子里却已经盈满了一层泪水:“呜呜呜伯伯你把袍子换下来,囡囡一定给伯伯洗得干干净净的!” 丹霞国国主已经数不清自己今日是第几次深呼吸,以图压下心底的怒火,强扯出一抹微笑:“没事。” “囡囡真的可以帮伯伯洗干净的!”江映澄还想再争取一下。 “真没事,”丹霞国国主突然在小家伙的发顶轻抚了一下,“快吃。” 吃完就赶紧滚出去! 房间里的人都因这个举动心颤了一下。 陆遥几人担心小家伙的安危,少煊却纯是被丹霞国国主声音里的咬牙切齿给吓的。 江映澄双唇嗫嚅片刻,含恨放弃了这个计划。 【这都不脱!这都不脱!!啊啊啊啊啊啊!!!】 气死澄澄啦! 陆遥沉默片刻,忽而掏出一根银针走到丹霞国国主跟前,像模像样地一道道试菜,而后手腕一抖,将一整盘菜扣在对方的身上,被骂走。 未脱。 屋中几人齐齐在心底叹了口气。 真能忍啊!! 了尘和陆遥对视一眼,突然开门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又敲门走了进来。 ——带着一个火盆。 冬夜天寒地冻,这间屋子里的温度却是卡在一个刚刚好的临界点,不冷,也不会让人觉得温暖。 只是丹霞国国主和少煊都打着找个地方顺便换装的主意,穿得要比屋内的几人更多一些,这个火盆一端进来,二人就感到了一股热气自腿边灼灼上升。 江映澄眼神一亮:【哇啊啊!这个可以有!!】 丹霞国国主拧了拧眉:“拿这东西进来做什么?” 屋子里不是已经有好几个了?! 了尘低眉顺眼道:“我们家小姐身子骨弱,受不得风寒。” 江映澄配合着做了个寒颤的动作。 丹霞国国主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 受不得风寒你回自己家暖和去啊?! 来他的院子里算怎么个事儿?! 然而不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对面那熊孩子的家长就开了口:“尊夫人当真……体格壮硕哈?” 在外面的时候不甚明显,这样坐下一看…… 那身形,几乎都比这黑衣服的还要高上一截。 丹霞国国主一怔,也顾不得再纠结那个火盆,强笑一声:“我娘子平日里就爱与我一起强身健体,体格是要较寻常女子康健些许。” 几个国主虽不知道陆遥他们今日的任务具体是什么,但也知道这其中定有猫腻,闻言也只在心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面上却半分不显。 又过了半晌,丹霞国主的额角终于冒出了细密的薄汗。 他低头瞥了那个挨得他极近的火盆一眼,咽下了已到嘴边的一万句脏话,伸手将混合着各种异味的黑色长袍解了下去。 一瞬间,几人的呼吸都凝滞了片刻。 【脱了脱了!!啊啊啊啊他终于脱了!!】 陆遥连忙上前将外袍接了过来,丹霞国国主套在里面的清爽着装也在这一刻完全显现。 江映澄连忙又去翻系统面板:【在哪边在哪边,我亲爱的黑痣兄弟在哪边呢?!】 【啊!找到啦!!】 江映澄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地朝丹霞国国主身后看了一眼:“啊!!那是什么?!!” 小肉手穿过二人的中间直直向后方指去,众人的视线一时之间都被吸引了过去。 丹霞国国主对着光秃秃的墙面,迟疑地转回了头:“哪有什么东——你们怎么了?” 对面几人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虽然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但也被他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色变。 小家伙突然摔了酒杯:“囡囡就只抿一小口酒,怎么就不行啦?!” “不、不喝就不喝,囡囡夜宵也不吃啦!” 期待已久的离开时的脚步声接连响起,丹霞国国主却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这小家伙,闹了这么一出,就为了尝这一小口酒? 他重新将酒樽端起置于鼻尖下。 有这么香醇吗? …… 江映澄几人回到了隔壁的房间里,面无表情地胡乱嘶吼了半天,权当给这场戏最后收了个尾。 而后—— “你们……看到了?”齐光国国主声音迟疑。 “看、看到了……” “啊……” 小家伙在那两人回头的一瞬间就将指尖下移,直直指向了那颗显眼的黑痣,他们又怎么会看不到。 几人早已在前几年的元日宴上见过彼此,对那黑痣也很是熟悉,又怎么会猜不出那人的身份。 只是…… 小家伙带他们看这个,是想要做什么? 众人视线下移,对上了小家伙狡黠的视线。 “那个……先不说那些,”江映澄羞涩一笑,“几位伯伯,今日谁能送澄澄回宫呀?”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她自己回去要挨父皇骂的。 齐光国国主:“……” 江古国国主:“……” 延阳国国主:“……” 第224章 示弱而已,手到擒来。 宫门早就已经关了。 江映澄由她的钟伯伯抱在怀里,一路以卓绝的轻功硬生生翻回了宫里。 守门的官兵老远就看清了几人的身影,当即就想回身开门,却连转身的动作都还没能完成,就见几人从他们的头顶一跃而过,直接窜了进去。 他们便也心安理得地站了回去。 宫门内,江映澄骂骂咧咧的声音同她本人一起落了地。 “都、都不陪澄澄回宫,没义气!” “玩的时候说跟澄澄天下第一好,到共患难的时候就都跑啦!” “好过分,澄澄再也不要喜欢伯伯们了!” 她念念叨叨了好半天,却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应和的声音。 江映澄疑惑抬头,直直对上了几人略显僵硬的身姿。 “……” 江映澄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说起来,澄澄大半日没见到父皇,都已经好~~想他了呢!” 而后,话音倏地一转:“但是!这个时辰父皇一定已经休息了,澄澄还是不要打扰他啦!” 说完,她就对着她的钟伯伯伸出双手,企图讨得一个飞天逃窜。 【呜呜呜钟伯伯,你抱抱澄澄呀!你快抱抱澄澄呀!!】 菜菜,捞捞!! 身后忽而响起一声轻笑。 声音是江映澄好喜欢的清越嗓音,声音的主人也是江映澄好 喜欢的美人父皇,可这一次,这么好听又好喜欢的笑声,却直直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再也等不及她钟伯伯主动伸手,飞扑过去,就要顺着对方的腿往上爬:“钟伯伯!澄澄困啦!” 【快送澄澄回去睡觉啊呜呜呜——】 钟承望抬头望天目不斜视,任由小家伙往上爬,就是不做半点回应。 蓦地,身上的重量一轻—— 小家伙被她心心念念的美人父皇从身后整个人都捞了起来。 四人识趣地退了下去,边走,还能边听到小家伙变着花样哄她美人父皇的声音。 “天呐,这不是澄澄超~想见的父皇吗?!” “哇,澄澄真的好开心呐!” “诶——” 几人的脚步渐行渐远,这道声音也越来越小。 …… 江映澄一路被拎着回了衔阳宫。 江宴川虽然生气,还是先唤来了宫女安排给小家伙洗漱。 小家伙自之前留宿过后,就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将自己的小行李搬了过来,江宴川在布满小家伙气息的寝宫里四下扫了一圈,竟也有一种早该如此的奇妙感觉。 又半晌,被宫女们洗得香喷喷的江映澄独自推门走了进来。 ——甫一进门,就直直朝着床上摆放着的、自己的小被子扑了过去:“啊!澄澄好困呐!” 她飞速将小被子抖开,又飞速将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蛄蛹着来回转动了几圈,成功将自己裹成了一个被卷儿。 江宴川静立在床边,垂头看着眼前这个被卷儿。 小家伙的被子是翠绿色的,如今这样被她团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看起来倒还有些像一条肉滚滚的小虫。 江宴川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差点没忍住轻笑出声。 “江映澄,”他道,“出来。” 床上的被卷动作细微地蠕动了两下,而后归于平静。 小家伙仍裹在里面,连半根汗毛都没有露出来。 江宴川怕她当真捂坏了自己,又担心吓到她,只得叹口气道:“父皇没有生气。” 这一次,绿色的被卷儿动作稍大了些,最后缓缓露出一条小缝。 江映澄黑亮的瞳孔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真哒?” 江宴川点了点头。 江映澄这才一把将被子掀开,小手不停在脸颊边上忽闪:“父皇早说嘛,热死澄澄——哎哟!” 临近外侧的耳朵突然被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揪住,轻轻一扭—— “嗷!” 江映澄猛地向后一缩。 好在江宴川也没真的用上力气,江映澄只微微退了一小段距离,也就叫她躲过了攻击范围。 江映澄眼泪汪汪地控诉道:“父皇骗人!” 江宴川坦然地“嗯”了一声:“你也说逛过街就会回来。” 江映澄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转头冲向床铺里侧,拒绝听她美人父皇的“歪理”。 理亏,心虚,但倔强。 惯是宠溺小家伙的江宴川这一次却没有轻易收手。 他将小团子一整个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对面,手指在对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今日胥九提前派人进宫,说你一定要跟着陆遥去江阳街探案,” 江映澄的眼睛倏地睁大,还未来得及在心底谴责她胥伯伯背叛她们说好的同盟,就听对面的美人父皇蓦然放缓了语气—— “父皇当时心里担心极了。” 他几乎当时就要亲自去将小家伙揪回宫来,还是当时正好在场的大臣将他劝了下来。 ——丹霞国国主的人早就已经被他们都换了芯子,还有那么多国主在旁边守着,小家伙应是不会受到半点威胁的。 饶是如此,他也还是将跟在自己身边的暗卫全都派了出去。 那群人隐匿身形的本事一流,他也不担心会破坏小家伙的计划。 话音里包含的柔情她先前未曾听过,一瞬间就让她忘记了全部的想法,满脑子里都只剩下了一句——她让她的父皇害怕了。 “父皇关心我”和“父皇担心我”两种情绪在她心里不停拉扯,让她既自得又自责。 “那、那澄澄……” 她想说那澄澄下次不再冒险了,又猛然想到自己实在是比大家多知道了好多消息,有些事情如果不能及时解决,很有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父皇对她很好很好,她也想要帮帮她的父皇。 江宴川见小家伙神色纠结,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又沉沉地叹了口气:“近日京中来往人员太过复杂,各国探子混迹其中,你有没有想过——” 他垂下头,直直望向小家伙看过来的双眼。 “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被什么人藏起来了,父皇该去哪里找你?” “若是你被什么人伤到哪里,父皇又该有多心急?” 江宴川之前没说过这样的话,对这方面也总是不善表达,煽情的话被他说得无比僵硬,好在,小家伙看起来像是都听懂了。 他又适时抛出诱饵:“如果澄澄能在元日宴结束之前都安稳待在宫里,那样的话,待各国使臣离京,父皇就带你去巡游。” 小家伙的表情呆愣愣的,有好几次都忘记了呼吸,也对这句最后的诱饵没有半点反应,却直直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怀中扑了过去。 真好啊。 她想。 她的父皇,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父皇。 没有之一。 在她看不到的角落,江宴川将小家伙牢牢拢在了怀里,缓缓勾起了一边唇角。 示弱而已,手到擒来。 第225章 我,绿茶战士,申请出战!! 元日宴还有三天,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江映澄被她美人父皇说了那么一通,也捏着鼻子,回了她好久都没有去过的学堂。 ——带着超级超级多的点心。 刚跟长顺公公告别,江映澄就兴冲冲跑了进去:“七哥!八哥!弟弟!看澄澄带什么来——” “——啦……诶?!!” 欢快的声音瞬间便变得惊异,江映澄表情呆愣地退后几步,看了眼外面被自己刻上了歪歪扭扭大字的木门,又走了进去。 又退了出来。 循环往复了三次之后,坐在里面的江星燃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上前接过小家伙手里的食盒,单手挎住,而后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将小家伙牵着准备往里走。 “怎么那么呆?” 他们几个人都在原本的位置上坐着呢,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偏偏她还要来来回回地折腾了好几趟。 “昂,”江映澄满脸不服气,“可是,可是——” 【这些都是谁啊?!】 今日的学堂里挤满了她从来都没见过的人,自她走进之后就齐刷刷转头盯着她看,即便他们都是些跟她年纪相仿的孩子,那画面也是很恐怖的呀! 江星燃站在小家伙的方向回头瞥了一眼,眼神里也很是无奈。 这些都是跟随各国国主来京赴宴的皇子公主,因小家伙前阵子“最受宠”事件闹得实在太火,才被各家送进宫中来跟小家伙提前打好关系,美其名曰——不能荒废学业。 却没想到小家伙是个逃学惯犯。 “是……大瑞的十一公主吗?” 有人怯生生开口。 江映澄“噌”地一下窜到了她七哥的背后,声音软软糯糯:“你、你好呀……” 而后,手指在她七哥的背后轻轻怼了两下,以更低的声音问:“这是谁呀?” 还怪好看的。 瓜子脸,桃花眼,皮肤白皙,体型纤细。 标准的美人胚子。 江映澄低头看了眼自己略有些圆润的小肚子,又有些羞赧地往她七哥的背后缩了缩。 江星燃的声音也含混不清:“逸水国的九公主,洛扶盈。” 屋子里的一群小豆包因这一问一答倏而活跃起来,全从座位上站起了身,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涌了过来。 “真的是大瑞的十一公主吗?!” “我是焰方国的八皇子,乔允白!” “我我我是——” 江映澄面上“嗯嗯啊啊”地含糊回应,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洛扶盈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见过?】 越想不起来就越是在意,最后江映澄索性任由她的七哥牵着,让007替她调来了资料。 【我康康我康康……澄澄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唔……七岁便可作诗……好优秀好优秀——但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直至江映澄被江星燃牵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里,她才猛然发现了想要的资料。 【啊!!】 她找到了! 【这这、这不就是我那未来的八皇嫂吗?!】 唰唰唰—— 人群中有三双眼睛猛然朝着洛扶盈投去了炽热的目光,其中尤数江秋屿的最为热烈,看得对方的表情都愣怔了一瞬。 他未来的皇妃?! 他未来的皇妃这么好看的吗?! 江秋屿的心跳一瞬间就飙得飞快,当即就从自己的座椅上窜了起来,要不是刚巧在他旁边的江星燃伸手拦了一下,他指不定已经冲上去来个潇洒的自我介绍了! 哇—— 真好看呐—— 【就是那个跟我四哥沆瀣一气,每天往我八哥的餐食里面下毒,还把他的全部行程都汇报给我四哥,让我四哥找机会对他痛下杀手——】 江秋屿:“……” 江秋屿:“???” 激动的心情立马沉淀下来,背上甚至还有些微微发冷。 脚尖微微挪动,原本朝着洛扶盈探出的脚也都诚实地收了回来。 从心,保命! 听小十一的准没错!! 然而似是嫌对他的刺激还不够大,小家伙的心声一刻不停地继续往下念叨—— 【还从我八哥手里套取我七哥的消息,送到我四哥手里,让我四哥好能在路上伏击我的七哥——】 江星燃唇角的笑意也彻底隐了下去。 【嘶——还想害我的弟弟?!想让他半身不遂?!她这是想帮四哥把整个大瑞都掀翻了吗?!】 林锦书翻看食盒的动作一顿,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而后又掩饰这个动作般的,视线很快转到了别的豆包身上:“姐姐带来的糕点很香,你们要来尝尝吗?” 他们到底也是大瑞的客人,有好吃的也必然需要分享的。 这群人本就是以与江映澄打好关系的目的来学堂的,闻言自然很是积极地围了上来。 “真的好香呀!” “真的可以分给我们吃吗?!” “哇——”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是吵闹,江映澄的注意也总算从半透明的面板上移了开来。 【诶?】 她低头看了眼已经空掉一大半的点心盒子,脸上一片空白:【就、就给澄澄留了这么一点吗?!】 剩下的那些点心她还要跟哥哥弟弟们分的,留给她的就只剩几块啦! 江星燃几人:“……” 忘了这个小吃货了。 然而世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小团子们拿了江映澄的点心,吃得一脸幸福,氛围也很快融洽了起来。 “我父皇说了,他前两日进宫送点心的时候,就觉得小殿下很是可爱,今日一见,果然纯真美丽!” “啊……” 江映澄被夸得很是不好意思,小手在食盒上推了两下,朝着夸她那人的方向又推进了些许:“谢、谢谢你,你再多吃两块呀!” 那人没有拒绝,顺手又拿了一块。 江映澄喜滋滋地笑了:【他真有眼光!】 江星燃:“……” “呀——”一片和谐之中,这道讶异的声音异常明显,“真羡慕你们大瑞呀~” 迎着所有人转回来的视线,洛扶盈嫣然一笑:“不像我们逸水国,平时都绝不让我们多吃这些点心的——” 说罢,眼神还若有似无地朝着江映澄的肚子上瞥了一眼。 众人也不自觉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啊这…… 两国公主一个纤细一个憨态,虽说都很是惹人喜爱,但这对比到底是明显了些…… 江映澄愣了一瞬,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继而很是气愤地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说、说澄澄胖?!】 那她可踢到铁板啦! 我,绿茶战士,申请出战!! 第226章 她在笑!她在笑啊!! 洛扶盈这话出口的一瞬间,其实就有些后悔了。 她的父皇在将她送到这里前,曾小心翼翼地叮嘱过,要她想办法与这位大瑞的十一公主打好关系。 可是,她自小就因为长得漂亮,而在宫内多受优待,走到哪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哪有过像今日这般,被人忽略个彻底的情况呢?! 怒气一个上头,嘲讽的话便也脱口而出了。 洛扶盈咬紧下唇,刚准备说两句好话找补一二,就听对面的十一公主语气很是无辜地回道—— “对、对不起呀,澄澄不知道姐姐国家的情况那般紧张……”江映澄忙将手边的食盒转了个方向,又朝着洛扶盈的方向推了推,“那姐姐你快多吃一点!” 说完,还四处扫向周围人的手里,好似在看是否有人可以将没吃过的点心让给这位条件困难的姐姐。 在场众人:“……” 洛扶盈:“……” 洛扶盈足足反应了数息,才明白过来这段话中的含义。 脸色当场便涨得通红。 说谁家连小点心都吃不起呢?! 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向了洛扶盈,眼神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逸水国与他们国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虽对大瑞这样强盛的大国难以企及,但若是和周边更小一些的国家比起来,也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说逸水国吃不上这些点心,属实是有点损人的成分在里面了,但…… 说出这句话的又是一个看着就比他们还要小上许多的奶团子,他们又有些不确定了。 不过,在场的各家皇子公主们,都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快来尝尝,这糕点真的很好吃,像我们平日里能吃到小点心的都觉得很惊艳呢!” “我这一块的味道也很是不错,外酥里嫩,香甜可口——” 有比江映澄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懵懂伸手:“我、我这一块还没有吃,也可以让给姐姐的!” 那一小块定胜糕虽然还很是完整,却早就已经被那只小手捏得有些变了形,洛扶盈只略微瞥了一眼,就很快移开了视线。 她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一口气,一连数次都没能平复自己的呼吸,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十一公主误会了,”洛扶盈即便满心怨念,也尽全力保持了轻柔的语气,“是我父皇说,女孩子要时刻注意保持身材,才会讨人喜欢的。” “保持身材”几个字,还被她特意加重了读音。 嘶—— 这句话里的火药味实在太浓,洛扶盈刚一说完,她的周围就空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众人的视线又朝着江映澄飘去。 只是还不等视线正中的小团子说话,守在她旁边的几个大瑞皇子就先坐不住了。 “九公主殿下多虑了,映澄一直就是我父皇最为宠爱的公主,全皇宫里的人都知道。”这是还保有理智的江星燃。 “咦,那你要是胖了,你父皇就不喜欢你了吗?”这是提前报仇的江秋屿。 “我皇姊才三岁半呢,这都是婴儿肥——” 林锦书的话还未等说完,就猛地被一道压得极低的呜咽声打断了。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见方才还一副开朗模样的大瑞十一公主,此刻正看着自己有些圆润的肚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昂——” 江映澄抬起头,圆润的杏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看起来分外可怜:“扶盈姐姐的父皇,是、是不是不喜欢澄澄呀?” “那、那澄澄的父皇也会不喜欢澄澄吗?!” 洛扶盈的耳边“嗡——”的一声。 跑到天边的理智悉数回笼,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方才是捅了怎样的篓子。 不是,她哪里说过那样的话了?! 这位十一公主怎么可以如此歪曲她的话,还这么轻易地就哭了出来?! 她父皇想要巴结大瑞宫里的贵人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不喜欢这么受宠的小公主?! 洛扶盈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有忿忿的声音蓦然乍响,打断了洛扶盈想要辩解的话。 “小公主好心好意地拿小点心招待大家,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还能如此恶语相向?!” “就是!明明所有人都吃得很是开心,怎就你一个人如此不合群?!” “你怎么这么讨厌!” 这般年纪的孩子正是正义感爆棚的时候,先前他们也只是象征性地帮小家伙说上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可这样的情绪在看到小家伙的眼泪之后,就猛然爆发了—— 都给你吃的了,你不吃也就算了,还嘲讽小家伙圆润? 圆润怎么啦,圆润也很可爱啊! 江映澄在一片声讨的浪潮之中,心里美滋滋的。 【嘿嘿嘿,今日三秒落泪,澄澄的演技又精进啦~】 【啊哈哈哈哈哈——】 江星燃:“……” 他的眼神微移,飞快朝着小家伙的脸上瞥了一眼。 小家伙仍在可怜兮兮的掉着眼泪,谁能想到她此刻的心声里已经笑成了这副模样。 【噢哟!生气了生气了!洛扶盈她生气啦!!】 江星燃几人的目光又随着这道心声朝洛扶盈看去。 浪涌之中的洛扶盈白着一张脸,表情很是愤恨地朝先前说话的几人一一瞪视,似是恨不得冲上前去,划伤他们的脸。 自然也有人也发现了这种情况。 “你瞪我做什么,你——” “呜呜呜——”站在人群最后方的江映澄哭声倏而拔高了几分,“你们不要吵啦——” 江映澄躲在江星燃的身后,只小心地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尖尖,双眼红彤彤的:“都是澄澄不好,澄澄以后会注意的,哥哥们不要再怪扶盈姐姐啦~” “轰——” 江映澄的话像是一根火引落入了油桶之中,顷刻间就将他们的情绪再度点燃。 ——他们平日里都是各自宫中排序较后的孩子,再往后出生的皇子公主,要么就是还在牙牙学语,要么就是从不出殿,还从未有人用如此软糯的语气叫他们“哥哥”。 身为“哥哥”的担当与责任感让他们用更加谴责的目光看向了洛扶盈。 瞧你干的好事,我“妹妹”都哭成什么样啦?! 一众瞪向洛扶盈的目光之中,只有洛扶盈本人笔直又坚定地望向了大瑞国的十一公主,而后,双眼猛然睁大—— 江映澄趁所有人的目光都没在自己身上的空挡,仰起小脸,冲着洛扶盈,露出一抹十分挑衅的笑来。 嘻。 洛扶盈:“!!!” 洛扶盈差点就要当场尖叫出声—— 你们快看啊!! 她在笑!她在笑啊!! 第227章 替她出气 江映澄坐在专属于她的书桌后,美滋滋地看着铺在桌面上的各种充满异域风情的小礼物,爱不释手地左摸摸右摸摸,总觉得这个也很好看,那个也很是美丽—— 各国皇子公主们早就给她准备了礼物,并且一连在身上揣了好些天——就为了等逃课的她回去上学。 这里面,甚至还有洛扶盈心不甘情不愿递过来的一条手串。 江映澄一脸嫌弃地将那条手串扒拉到一边,又开始盘算起之后的计划。 方才学堂之中闹得最欢的时候,苗夫子恰巧走进,出于对夫子的天然敬畏,他们这一群小豆包也就只好偃旗息鼓,回到座位后面乖乖听课。 【也好!】江映澄很快看开,【澄澄还没玩够呢,不能轻易就放洛扶盈回去!】 她双手撑腮,一连想了数个碰瓷的法子。 【等、等下澄澄可以主动去找洛扶盈,假装跟她道歉,然后突然摔倒,就说是她绊哒!】 【诶等等——道歉这个桥段也可以用一用呀!她那么过分,都不来找澄澄道歉,还要澄澄主动去找她道歉,就更讨厌啦——嘻嘻嘻记下来记下来,这个可以有!】 【那、那就等下散堂之后,澄澄故意躲起来,不让洛扶盈找到,然后再去找她道歉!哇——】 太茶啦,这简直就是太茶啦! 忽地,讲堂前方传来苗夫子做作的一声轻咳—— “咳!” 苗新荣的视线直直甩向了角落里那道小小的身影,习惯性地开口:“这个问题,还要请我们的小公主殿下来回答一下。” 话音落下,才猛然回想起,今日的讲堂中坐了不止一位公主。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他唤的那位小公主殿下身形僵直了一瞬,片刻后又当作没事人一样重新放松了下来。 苗新荣冷笑一声,超大声:“这个问题,还要请我们大瑞最受陛下宠爱却惯爱逃学的小公主殿下,回答一下!” 一片小豆包应声回头。 众人注视的目光中,江映澄眼神心虚地抬头望天。 【奇怪,苗夫子说的是谁哦?!】 不懂。 江星燃:“……” …… 大瑞宫中不止被塞了这么几个小豆包进来。 年龄稍大一些的皇子公主们被分到了江怀安所在的讲堂,直到午间休息的时候,江映澄才见到了另一波人马。 “澄澄?!” 盛时序照惯例在散学之后来江映澄所在的讲堂来看上一眼,今日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却在看见那道小小的身影后猛然一顿。 “你今日竟然没有逃学的吗?!” 盛时序朝里面大步迈进,边走边道。 江映澄刚扬起的笑脸登时就垮了下来。 她还小呢,本来就可以再晚些来学堂的,偶尔逃逃课怎么啦! “哼!” 【澄澄今天不要喜欢时序哥哥了!】 江映澄转身撑起自己背来的小布兜,将桌面上的礼物都小心地拢到里面,背上就想往外走—— 一起身却被带了个趔趄。 盛时序心下一颤,连忙加快脚步,上前将那布兜的袋子提了起来:“嘶——怎么这么沉?” 江映澄不知道。 江映澄震惊。 江映澄表情呆滞地垂头看了一眼。 根本就没装本子的布兜本来瘪瘪的,现在却鼓胀得好像装了一颗表面凹凸不平的大球,又重又丑。 本来想霸气地转身就走的江映澄自觉丢了人,又被盛时序帮了个大忙,双颊通红地站在原地,半晌,才抬起头,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尴尬:“都、都是澄澄的新朋友送给澄澄的礼物,你的呢?!” 盛时序表情一愣,却不是因为江映澄的话。 “你这是……刚哭过?” 小家伙的双眼红彤彤的,眼皮也变得略有些红肿,瞧着像是才哭过没多久的样子。 “哭了?!” “嚯!是哪位壮士做的?!” “都别挤都别挤,一个个来!!” 门边骤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响,江映澄后知后觉地抬头看去—— 门口一连涌入了数名与盛时序差不多年岁的皇子,这一次,拥挤的人群里不再有香香软软的公主的影子。 整个讲堂里立即变得吵闹起来。 “让我瞧瞧,”有年岁稍长一些的皇子含笑环视了一周,“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一个上午就把我们大瑞最尊贵的小公主给弄哭了?” 眼神精准锁定正心虚向人群后面躲去的洛扶盈,随即意味深长地勾唇“哦——”了一声。 竟也是个娇小的公主,多少还有几分难办了。 盛时序却是没管那么多,他连原因都没有过问,锋利的眸子就直直朝着洛扶盈的方向射了过去。 替小家伙出气的意图十分明显。 ——江秋屿的话很是好套,他这两日几乎已经从对方的口中,成功套得了小家伙的性情喜好,是以他虽未曾过多接触过这个小家伙,心中最早已形成了一个生动活泼的影像。 纯真的、友爱的、总想为别人做点什么的。 总之,绝不会是主动去伤害别人的。 本就已经在回过神后被大瑞公主的身份吓得魂都要没了的洛扶盈,又是狠狠一颤。 本来小家伙已经收了她的手串,她甚至都以为此事已经告下了一个段落,未成想,半路又杀出来一个昌兰国的皇子碍事! 昌兰国虽不如大瑞强盛,但仍比她逸水强了不知几何。 洛扶盈浑身都泛起了一层细细麻麻的鸡皮疙瘩。 如若这个盛时序当真有意追究,她的父皇也一定不会保她! 恍惚中,洛扶盈听到门口处传来一道很是明显的嗤笑。 这道小声阴鸷、冷漠,却让她觉得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这道嗤笑也几乎瞬间就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 江怀安一身杏色长袍,手里不合时宜地摇晃着一把折扇,身后还跟着那两个固定的小弟,一脸不屑地往讲堂里面走。 “怎么,一屋子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江怀安看似在给洛扶盈出气,眼神却分毫都未曾向那边瞥过。 也没有看整间屋子里他唯一惹不起的江映澄。 狂傲的视线在其余人的身上转过一圈,极尽嘲讽:“呵。” 【嚯!】 第228章 这里可是冷宫呢,她害怕一下也是正常的! 江怀安没有一散学就来这边堵江映澄的奇怪癖好—— 小家伙受宠前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时期另算。 两个时期的小家伙简直就像两个物种的生物,现在的这一个,他看又看不惯,打又打不得,在宫外那种单独碰上的情况也就算了,宫中人多眼杂,他是真的不想招惹。 今日若不是进来之后才看见这个小家伙竟然也在,他也不会想要进来。 但…… 来都来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在我大瑞宫中吵吵闹闹,未免也太过不将我们大瑞当回事了。” 这话一出,瞬间便有许多忿忿不平的皇子气焰顿收。 他们确实是来讨好小公主的,可这位突然闯入的大瑞四皇子,他们也没有底气与他硬碰。 江星燃停下收拾背包的动作,在心底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母妃的地位并没有因为当年事件的真相大白而提升多少,只不过是不会再有宫女太监们再敢随意怠慢了……那样的地位与柔贵妃那样的人比起来,简直像是隔了一道天堑。 江怀安身边还有江墨年和江云简两人,他身边只有一个派不上什么用场的江秋屿。 种种情形考虑下来……他都不该去与江怀安对抗。 可这么想着的江星燃,在回过神时,却已经站在了小家伙的身前。 江秋屿和林锦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上来。 江怀安:“……” 江怀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情况可能与他先前所想的,有那么一点点出入,但还是强撑着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盛时序抢先开口,声音中全是疑惑:“殿下任由外人在宫中欺负您大瑞的皇室,这样真的合适吗?” 江星燃声音清冽:“四哥最是关爱手足,定是想要亲自主持公道。” 江怀安:“……” 不祥的预感愈发浓重,他的眼神终于舍得往小家伙脸上瞥了一眼。 只一眼,就当场沉默了下来。 小家伙的双眼通红,眼皮肿胀,像脑袋上面嵌了两颗绯红的核桃。 还委屈又怨念地瞥了他一眼,而后可怜巴巴地移开视线:“都是澄澄不好,害得大家被我四哥凶了……” 此时的江怀安还不知道“绿茶”是何意,也觉有一股冲天的茶香在他鼻尖环绕,经久不散。 “殿下!”洛扶盈忽而声音极尽委屈地扑了过来,“扶盈先前确实是说错话了,但是、但是扶盈已经与十一公主殿下道过歉了,十一公主也收了赔礼的……” 江怀安:“……” 空气中的尴尬无声蔓延,半晌,江怀安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都说了什么?” 洛扶盈一滞,咬唇不言。 江怀安忽而提高音量:“说!” 洛扶盈猛地抖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了。 江怀安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 ——前些日子小家伙因为一个“胖”字绝食半天,他们父皇就特意派人告诫宫中,万不可在小家伙面前再次提及此事。 她一个来宫里蹭课的是怎么敢的?! “四、四哥!” 江怀安的脚即将跨出门槛的前一刻,小家伙软糯却如恶魔般的声音倏而自背后响起。 江映澄“哒哒哒”地跑了过去,拉住了江怀安的手:“四哥你别走呀四哥,来陪澄澄玩一会儿叭!” 江怀安的视线缓缓下移,一言难尽地瞥了小家伙一眼,自动将她的话翻译成了——来给澄澄玩一会儿。 …… 江映澄表情严肃地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人,小脸皱得像个包子:“你们不要跟着澄澄呀~” 他们正在冷宫里玩捉迷藏。 这是她在拉住即将迈出门去的江怀安后,所有人一致定下的游戏。 江映澄本想自己单独行动,却一回头就看见自己身后跟了四个小尾巴,小嘴一下就撅得老高。 她今日好不容易把她四哥骗来玩陪她玩游戏,她还准备趁机作把大妖呢! 她都想好啦—— 等下她就悄悄跟在洛扶盈的身后,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上前跟对方搭伴,一起躲到冷宫的密室里。 而后趁机关上密室大门,让007操控留在门外的录音道具,播放她提前录好的四哥的声音,让洛扶盈以为是她四哥故意将她们两人关在里面的。 等到她长顺伯伯来寻她回去用膳,她美人父皇也就会顺势发现此事,而后派人来找,等找到后,她就谎称不知那门是如何关上的,再悄悄瞥上洛扶盈一眼。 届时,洛扶盈定会哭诉四哥的所作所为,将污水都泼到她四哥的身上,使得江怀安被她父皇狠狠责罚。 争取一击就给他们二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让他们日后的每次相见,都会不由自主想起今日的悲惨遭遇。 【让、让他们以后看到对方就想绕道走,看他们两个还怎么合起伙来害我的皇兄!】 站在跟前,听了个真切的江星燃几人:“……” 躲在暗处,凭借超强耳力听清了的了尘几人:“……” 这个计划很好,但有个致命的弱点——明泽帝也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 小家伙往那位的面前一站,就什么计划都无可遁形了啊! 江映澄余光扫见洛扶盈的身影从墙角处窜出,最后凶巴巴地警告了一声:“都不许跟上来奥!” 随后,“哒哒哒”地朝着洛扶盈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小小声:“扶盈姐姐,等等我呀!” 被警告了的几人对视一眼,原地分成了两队。 江星燃和盛时序迈步追了上去,江秋屿则和林锦书一起,悄悄朝着大门的方向前行,试图在第一时间逃出这里,去给他们的父皇报信。 那密室中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小家伙不宜在里面待上过久。 江映澄成功追上了因不熟地形而正在四处乱晃的洛扶盈:“扶、扶盈姐姐,澄澄可找到你啦!” 洛扶盈一脸警惕:“做什么?” 江映澄羞涩捂脸:“澄澄不敢一个人躲起来,就、就想给自己找个伴~” 这里可是冷宫呢,她害怕一下也是正常的! 江映澄自认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却迟迟没有等到对方的回应,抬起头,才见洛扶盈脸上的表情晦涩难辨,并抬起手,直直指向了她的身后。 她顺着洛扶盈手指的方向回头,迎面与跟上来的两人对上视线。 盛时序:“……” 江星燃:“……” “好巧。” 江映澄:“……” 第229章 这个家,没澄澄不行呐! 四个人还是结伴而行了。 冷宫里四处都是想要找位置躲藏的各国豆包,途中也有人在看见江映澄的身影后眼神一亮,却在看清了那一整串队伍之后,又一脸为难地退了回去。 今日的捉迷藏游戏设了彩头,藏到最后的人就可以获得小公主亲自设下的彩头—— 和这么多人藏在一起,一看就很是容易暴露。 算了算了。 江映澄所在队伍里的氛围也很是诡异。 江星燃作为经常在宫中上蹿下跳的原住民,自然担负起了引路的工作,江映澄与洛扶盈挽手走在中间,盛时序在江星燃的示意下走在最后,防止小家伙中途跑路。 江星燃看似在四处寻找藏身的地点,实则心神全都飘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唉……】 【本来澄澄可以直接带着洛扶盈朝着密室的方向跑的,七哥和时序哥哥非要跟上来……】 小家伙虽然没有明说,但“拖油瓶”的意味尤为明显,让他一时也有些哭笑不得。 江星燃引着几人走到一条分叉路口,向左迈了一步。 【哎呀!错啦错啦!密室不在那个方向啊!】 江星燃脚步一顿。 前方是个三岔口,蜿蜒细长的小路缠绕在几座破败的房屋之间,蔓延到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他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 见她七哥还在顺着先前选定的那条小路往前走,江映澄悲伤极了:【呜呜呜,七哥非要跟澄澄一起干嘛嘛,非要跟澄澄一起干嘛嘛……】 江星燃又面无表情地继续向前行了数步,而后趁几人不备,随意在地上找了块石子,猛然发力,踢到了前方的木门上。 门内很快便响起小声的惊呼—— “呜哇——咱们几个要被发现啦!” “呜呜呜不要啊——” 江星燃掉头就往回走:“前面已经有人藏在里面了,咱们换一条路。” 江映澄眼神一亮:“好哦!” 而后走入第二条小路。 【唉……】 江星燃:“……” 江星燃的目光瞄准地上的一颗石子,悄悄抬脚,向前一踢—— 【总算找对方向了,唉……】 江星燃猛然抬高右脚,鞋尖从那颗选定的石子上方低空划过,动作大到差点闪到了腰。 过于诡异的动作很快便引起了几人的注意,江映澄茫然抬头:“七哥?” 【七哥这是怎么啦?】 江星燃有苦难言:“没站稳。” 他总不能说,方才是被小家伙一惊一乍的心声干扰,这才差点没能收住踢打的动作,搞出了这样一个乌龙?! “哦哦哦,”江映澄点了点头,“那七哥你小心一点哦~” 【嘻嘻嘻,七哥好笨哦!】 江星燃:“……” 于是继续向前。 小路尽头是一间简陋的宫女房,从外面看起来却是比正院前的那一间,被更为细心地打理过。 之前宁妃住在这里的时候一直在装疯卖傻,宫人们伺候起来也就不甚用心,连房间都只顾着打理自己的,根本不管宁妃的死活。 眼下似是只剩下了这一个选择,江星燃抬起腿,朝着小路尽头的宫女房走去。 【唉……】 江映澄又是一声叹气。 【七哥真的好笨哦——】 江星燃眼神犹疑地四处扫视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还有哪里适合藏身。 【唉,那么大一个门环露在地面上,七哥却硬是没能瞧见!】小家伙痛心疾首,【这个家,没澄澄不行呐!】 江星燃:“……” 视线急速下移,又在地面上巡视了半圈,终于在一处异常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疑似门闩的东西。 那门闩掩埋在一片枯草中间,若不是此时正值凛冬,恐怕就算宫人们逐步寻找,也要找上整整一天。 江星燃的沉默那么长,就像一辈子都不会走到尽头。 直到他身后的小家伙再也等不下去,蠢蠢欲动地准备越过他跑到那附近佯装摔倒,江星燃才终于回过神,抬手示意身后的人稍候片刻。 “那边好像有点东西,我先过去看一下。” 说罢,就径直朝着门闩所在的方向走去。 木门上被铺了厚厚的一层沙土,拨开之后,才终于瞥见了这门板的全貌。 门板之上的门锁设计得很是精妙,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上面早已满是斑斑锈迹,江星燃在角落里找了块硕大的石块,用力砸了几下过后,门锁便也应声碎裂了。 江星燃回过头,开口欲唤几人过来—— “哇——”小家伙的脸就出现在离他只有两步之遥的身后,江星燃还是又向后移了一段距离,才看清了她脸上的惊喜,“七哥七哥,这里面是什么?” 江星燃:“……” 是什么,你心里面没点数吗? 洛扶盈的脸上带有明显的紧张,却咬紧了下唇未置一词。 盛时序最是言简意赅:“下去看看。” 他父皇说过,小家伙就算身在宫中,身后也常年都有暗卫跟随,他也已经跟着教头师傅学了几年功夫,这样的前提之下,今日之行的安全问题,起码是不用担心的。 江星燃闻言,以眼神“询问”两个女孩子的意见。 江映澄坚定点头,众人于是以“三比一”的高票通过了这个决定。 江星燃回过身,将手置于门环之上,猛然发力—— 漫天灰尘随着“吱呀——”的声响一道向几人席卷而来,待一切终于归为平静,漆黑狭长的石阶小路才终于得以见了天光。 “哇咳咳——哇!”江映澄坚强的“哇”出了声,双眼亮晶晶的,“是密道耶!” 是神秘的密道耶! 江星燃点了点头,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一手牵住了小家伙的手:“下去看看。” 既然小家伙在得到了有关密室的资料后仍决定前往,那里面就应是没有太多危险的。 石梯一共二十二阶,越到下方,火折子能带来的亮度就越是有限。 三人手牵着手摸索着向下,盛时序则艺高人胆大地缀在队尾。 走下石阶,前行十数米,密室的大门像是沉睡已久的地底幽兽,张牙舞爪地苏醒了过来。 第230章 初入密室 四个小家伙排成一排,仰着头站在大门面前,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大门上的机关繁复稠密,一眼望过去,竟叫人不知该从何看起。 半晌,江星燃无奈转头:“你在做什么?” 江映澄口齿不清地回道:“澄、澄澄债师考——” 江星燃:“……” 察觉到几人的视线都直直投向了自己,江映澄这才回过神来。 她好似自己也对正在吃糕点的动作很是意外,却十分大方地将手中的小点心给几人都分上了两块:“澄澄从父皇的桌子上打包哒,快尝尝!” 几人一时无言。 相比于这是从什么地方打包的,他们更好奇小家伙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 江映澄不知几人心中所想,分过点心之后,就又表情呆愣地仰起小脑袋瓜,很是犯愁地盯着眼前的大门。 她方才是真的在思考,连什么时候从袖口的暗袋里掏出的点心都没注意,只知道听到她七哥的问话时,嘴里已经满是云片糕的香甜气息了。 【唉……】这已经是她今日不知第多少次叹气了。 江映澄掰着手指头数这一路的经历。 拖四哥下水了。 拽洛扶盈跳坑了。 录音小道具已经准备好了。 石阶上的木门也敞开着等父皇派人来搜了。 接下来只要贿赂好一向都很是偏心的了尘伯伯几人,就可以顺利让未来这一对狼狈为奸的坏人就此分道扬镳了。 却被一道机关门拦在了外面。 【可恶哇!】 【空有一身解机关的本事,却没有合适的借口!】 谁家的小崽崽三岁半就会解这种机关呐?! 江映澄的脚尖一下一下点着眼前的一小块空地,心里很是泄气。 【唉……看来就只能回——】 “我可以试试。”一道好听的声音忽而在宁静的空间内乍响。 江星燃迎着所有人疑惑的眼神,镇定道:“我先前有段时间痴迷机关阵法,就私下找了些书看,这道机关我有些印象,不过也有些记不太清了,我可能需要多尝试几次。” 空气中响起两道很明显的,咽口水的声音。 洛扶盈有些紧张:“不如我们……”就回去? 江映澄一把将剩余的云片糕都塞进洛扶盈的手里,殷勤地接过她七哥手中的火折子:“那七哥你快试试快试试!” 江星燃隔着微弱的火光与盛时序对视一眼,淡定向前。 他并不会解这样的机关,但好在,小家伙的心声总是及时出现—— 【呀!错啦错啦!刚才那一步做早啦!】 故作深沉地退了回去。 【哇——这个好像扭过了呀!】 一脸凝重地回扭了半圈。 【咦,好像漏掉了中间那个大圆钮——】 面不改色地从头来了一遍。 直至那声代表开锁了的“咔嚓”声响起,几人才像刚意识到可以呼吸一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大门在机关的作用下自动弹开,门前的几人对视一眼,又恢复了先前的队形一一走进。 入门两侧的墙上悬挂着成排的火把,江星燃上前将其中一把引燃,递给盛时序后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漆黑的地下长廊终于明亮了许多。 而后,就是一连串的惊叹。 “哇——” 江映澄的眼睛都要看直了:“这里好好像很大哇——” “嗯,”一道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是很大。” “是是?!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地下宫殿,哇你看这个——” 兴奋回应的声音蓦然停顿,江映澄像是慢动作回放一般僵硬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前的七哥。 江星燃:“……” 江星燃:“看我做什么?” 那声音明显是从后方传来的,只能是盛时序开的—— 江星燃也蓦然察觉了诡异,身形猛地一滞。 “不是我。”走在队伍最后方的盛时序突然出声。 浑浊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流动,江映澄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像,好半晌才表情微动,张嘴就欲尖叫:“啊唔唔唔——” 了尘及时向前,伸手捂住了小家伙的嘴:“别喊了小——殿下,是我们!” 了尘和俞行勉两人并排站在几人身后,脸上的表情俱是牙疼。 “小祖宗”三个字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好在他了尘及时停顿,这才保留了小家伙在新朋友前的超强颜面。 皇子公主们的游戏他们本不应参与,但任谁在听到了那样的心声过后,也不敢贸然让一群小家伙独自在密室中探险。 江映澄回过头:“呜哇哇——” 【呜呜呜了尘伯伯讨厌,吓死澄澄啦!】 了尘垂眸瞥了小家伙一眼,咬牙切齿地“呵”了一声,而后自七皇子手中接过火把,跨过几人又向前走了一段。 火光照射出来的范围更广,众人看到的空间便也更多。 入目是一处与上方院落差不多大小的宽阔空间,各式家具一应俱全,瞧着甚至比地面之上的生活还会惬意许多。 了尘举着火把走到角落的四方桌前,伸手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拂了一下,面色当场就沉了下来。 “这灰不对劲。”他道。 四方桌的款式老旧,粗木制成的桌面也有了些腐朽的痕迹,上面的灰却没有想象中的厚重。 再往前,是一处简易的书房。 直接在墙面上挖出的书柜上还放有几本先人留下的书,角落里甚至还有一张棋桌,棋盘上面还有一副未完成的棋局,上面也只落下了一层薄灰。 了尘脚步一顿,快步往回:“出去!” 这里绝不是他们可以随意游玩的地方! 【啊……】 小家伙略带心虚的心声迟疑响起,让了尘一瞬就升起了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 “咔——” 锁芯落下的的微弱声响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边,紧接着—— “呵。” 四皇子江怀安冷嘲热讽的讨厌声音隔着一道大门清晰传入:“跟我斗。” 了尘:“……” 俞行勉:“……” 江星燃:“……” 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江映澄诡异地停顿片刻,而后表情极其夸张地回到门口,“啪啪啪”地拍着大门—— “开门!”江映澄边拍边喊,“澄澄可是我父皇最宠爱的小公主,外面的人快点开门!!” 了尘:“……” 俞行勉:“……” 江星燃:“……” 外面有没有人,你自己不知道吗?! 第231章 耳室 江映澄拍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回应,而后回过头,一脸忿忿地看向几人—— “嗨呀!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过分,居然就把咱们几个关在这里面啦!” 【这道机关门虽然会自动闭合,但澄澄不说,又会有谁知道呢?】 了尘:“……” 俞行勉:“……” 江星燃:“……” 谢邀,这个世界上已经又多了三个知道真相的人。 “刚刚似乎有人在外面说话的哦?澄澄没有听清,你们听清了吗?” 【嘻嘻嘻了尘伯伯和俞伯伯的耳力这么好,一定都已经听清啦!】 他们不光听清了那道声音,还听清了外面空空荡荡,一直都没有脚步声响起。 【统哥说啦,这处密室里还有“好东西”等着澄澄发现呢,澄澄可得进去看看,嘻嘻嘻~】 心声里的雀跃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几人朝着小家伙的脸上看去,果然发现她的嘴角已经快要压制不住翘起的弧度。 最后,江映澄甚至还直接抬起了手,装作惊讶过度的模样捂住了唇。 让几人甚至都有些想要问问,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进此密室的最初的目的。 察觉半晌都没有人回话,江映澄满脸疑惑地抬起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三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作答,倒是一直沉默跟在她身后的洛扶盈蓦然开口:“我、我听着那声音,有点像大瑞的四皇子殿下……” “四皇子殿下”几字声如蚊蚋,饶是几人都有些天赋在身,也都还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盛时序也开口接道:“我听到的也是这样。” 江映澄气愤点头,煞有介事道:“可恶!四哥居然这么过分!看来咱们只能在里面等人来救咱们了!” 【幸好那机关不会自动复位,等美人父皇派人来的时候就能直接打开啦!】 了尘:“……” 俞行勉:“……” 江星燃:“……” 事已至此,他们只能窝在原地等待救援。 又过了半晌,了尘拗不过小家伙的软磨硬泡,加之也很好奇那个“统哥”所说的好东西是什么,和俞行勉简单对了个眼神之后,就先行朝着长廊的尽头掠步而去,准备先探查一番里面是否暗藏危险。 不多时,了尘原路返回。 他简洁道:“没人,没机关。” 于是一行人向密室深处前行,了尘打头,俞行勉垫后,四个小家伙排成一列走在中间。 长廊尽头左转,又是一条深不见底的长廊。 了尘先前路过时已经将两侧墙壁上的红烛全部点燃,这会儿的地下空间异常明亮,连角落里的石子都清晰可见。 他牵着小家伙的手缓步向前,边走边道:“我先前已经看过了,再往后皆是这样的长廊,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 话还未等说完,小家伙吐槽的心声就紧跟着响起:【那是了尘伯伯太笨啦!】 了尘:“……”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墙面上还有暗器划过的痕迹 ,虽说我方才多方试验都没能触发,但几位小殿下还是尽量不要乱摸乱碰,以免——” “诶?” “这里可以动诶!” 小家伙兴奋的声音和猛然向后的拉扯感一道传来,了尘狠狠闭了闭眼,顺着小家伙的力道回头。 身侧的墙壁在小家伙的全力一推下只错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了尘面色一滞,示意俞行勉将几个小家伙拽到一边后,才猛地用力,将整扇石门推开。 比烛火映照下的长廊还要明亮的许多的耳室缓缓展露在了尘的眼前。 有那么一段时间,了尘是没有任何反应的。 他一生财缘淡薄,手中总是没有存下过太多银钱,但从不乏想要聘请他做护卫的名门世族,奢华的场景他也自认见过不少,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惊叹得半晌都没能动作。 数十颗夜明珠将这间耳室晃得亮如白昼,无数奇珍异宝被有序地堆放在各个角落,整整绕着墙角铺了一圈。 其中一面墙上更是堆满了长条形状的金砖,金闪闪的,甚至还有些刺眼。 晃神的功夫,一道小小的黑影如同疾风,瞬间便从他手边窜了过去,了尘心下一惊,刚想飞身将小家伙揪出,就听耳后俞行勉以极低的声音飞速说道:“查过了。” 没危险。 了尘微微放下了心,紧紧跟了上去。 “哇——” 【统哥诚不骗我!】 这么多的宝贝,若是都交给她的父皇,她能有更多的零用钱不说,她父皇也能拨出更多的钱钱给四处征战的武将伯伯们啦! 超棒! 大眼睛滴溜溜地在满屋子的宝贝上转了一圈过后,才猛然发现静置于正中间的棺椁。 激动得急速跳动的心脏猛地一顿,江映澄头皮一麻,转身就要去寻求庇护,被早就已经等在身后的了尘顺手一捞,直接整团抱了起来。 “呜呜呜了尘伯伯呜呜呜——” 面上哭得委屈,实则心底已经在疯狂尖叫了。 【啊啊啊啊啊统哥!你怎么不早说呀啊啊啊啊!!】 【澄澄差点就要吓飞啦!差点就要吓飞了啊啊啊!!】 了尘略有些恶劣地勾了勾唇角。 小家伙一进来就四处乱跑,半点也不知道观察周围环境,虽说是有那位神秘的“统哥”背后坐镇,但谁能保证“他”一定会一直都是站在小家伙这边的呢? 趁着这时还算安全,也该让她长长记性。 了尘抱着小家伙,缓缓朝着棺椁所在的方向走。 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椁素雅古朴,四圈没钉棺材钉,只最前方的供桌上有一牌位,本应摆放贡品的地方供着一整套首饰珠宝。 了尘的手在棺椁的盖子上轻抚一圈,上面落下的灰尘明显要比外面的少上许多,也不知是因为耳室中的灰尘本就比旁的地方少,还是因为不久前有人进来打扫过。 对先人常怀敬畏的了尘脚尖微移,当下就准备先行带几人退出,等明泽帝过后再派人来搜查—— 【诶?】 【衣冠冢吗?】 【我那个信王叔叔早亡母妃的衣冠冢吗?!】 第232章 你有事吗?! 信王。 大瑞最为低调的王爷之一。 封王之后便直奔封地,不结党营私,不随意进京,不让明泽帝担心。 唯一一件算得上“污点”的过往,就是他有一个曾试图刺杀先帝的早亡母妃。 信王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几乎是个绝不会有二心的王侯。 可…… 这样大型的一个地下宫殿,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先帝和明泽帝都知情的情况下建造的。 了尘几人神情一凛,注意力都不由落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该你上场发光了,小殿下! 众人的注视当中,江映澄的眼神直直盯向了眼前的一小块空地,仿佛陷入了老僧入定的贤者模式。 几人放下心来,开始继续打量这间耳室。 满室的珠光宝气很是眯眼,可在场众人几乎无人关注,皆围到了棺椁的跟前,盛时序还很是担忧地看了小家伙一眼又一眼。 ——除了洛扶盈。 她虽也是堂堂逸水国公主,可她的父皇并不会像明泽帝这般毫无底线地宠溺自己的子女,她们宫中讲求的,更多的却是利益。 她能通过和亲带给逸水国好处,所以她过得比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好。 但这种好,又极其有限。 所以她嫉妒江映澄。 所以她在看到这满室的珍宝后,阴暗的想法就自心底疯狂滋长——有了这些,她就可以逃离皇宫远走高飞了! 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伸出手—— “啊!” 江映澄突然惊天动地地一声惊叫,成功将洛扶盈整个人都吓得一抖,面前叠成一小座山包的金条堆被她碰掉了一个角,“哗啦啦”地散落开来。 洛扶盈吓得魂都飞了,几人里却只有盛时序眼神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她咬了咬唇,强装无事地凑到几人跟前。 回去时,江映澄正在那个光头的怀里不停扑腾。 “啊啊啊!了尘伯伯,等下父皇就要找来了,咱们赶快再往里转转呀!”江映澄急的不行。 【里面还有一间密室呢,晚了澄澄就再也进不来啦!】 她还想看看统哥说的第二件宝贝是什么呢! 了尘几人:“……” 那么石破天惊的一声惊叫,结果就是说这个? 他们还以为小家伙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要跟他们分享呢! 几人想吃瓜又不能明说,只好带着小家伙先从耳室里退了出去,继续向前。 边走,小家伙边在心里复盘方才看到的资料。 【唔……信王叔叔这么大一个宝藏,检举的话要用到好多字的啊,澄澄的囤货好像有点不太够呢……】 【假传圣旨,挑拨离间……景王叔叔做的事虽然恶毒了些,可他会黑化,也是因为信王宣称先帝本意是想要将皇位传给景王,而我父皇在得知此事后狠心毒害了先帝,并强行篡改圣旨,这才登了帝位的——】 江映澄没忍住“嘶——”了一声:【这也太狠毒啦!!】 了尘的脚步一顿,而后又强装淡定地迈步向前。 心里的苦涩像溃堤的河水,汹涌地席卷而来。 他本意是想听有关这座地下宫殿和那满室珍宝的爆料,谁成想,小家伙一张口就爆出了这样一个消息。 皇室秘辛就像一堵高墙横在肩上,简直就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偏偏小家伙还一直在他即将坍塌的高墙上添砖加瓦—— 【我康康我康康……】 又是片刻的翻找之后。 【嚯!】 【先帝因实是喜爱信王的母妃,被刺杀后也不过是下令将她关入了冷宫,即便这样,信王还是不满先帝的做法,带人从宫外向内挖出一条通路,企图——等等?!】 【这么说的话,这条路还可以直通宫外?!】 “!!!” 这下不止小家伙倒吸了一口凉气,就连能听到她心声的三人,也同时感觉自己的背后泛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凉汗。 了尘几乎当场就萌生了退意,想要直接将几个小家伙带回地面。 【这澄澄可得马上写纸条告诉我的父皇!】 江映澄气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就罗列出信王的十宗罪交给她的美人父皇,可是—— 【太多了太多了,要做的纸条实在是太多了呜呜呜——】 【那咱们一会儿到了第二间耳室,一定要把有用的东西都翻出来,这样澄澄就可以少准备好多纸条啦!】 了尘犹豫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向前。 长廊的尽头不再是单一方向的通路。 这里更像是一棵大树,从主干上面横生出无数条细长的分支,凌乱地蔓延到未知的方向。 了尘抱着小家伙站在分叉口犹豫片刻,而后如江星燃先前探路时的套路,佯装犹豫半晌,最终选择了正确的岔路。 又行了不知多久,小家伙急切的心声终于响起—— 【快到了快到了,第二间耳室就要到啦!】 【啊啊啊啊!就剩五盏灯的距离啦!!】 【可是——】 兴奋过后,江映澄又猛然意识到问题:【澄澄还被了尘伯伯抱在怀里呢,这要澄澄怎么“不小心”地推开暗门啊……】 在线等,可急了! 快走到小家伙心声里的那盏油灯之前,了尘微微侧头,眼带深意地瞥了俞行勉一眼。 ——他还抱着小家伙呢,不方便,演戏的事就拜托了! 俞行勉沉稳点头。 ——可以。 而后,在了尘跨步走到那间密室的门前时—— 【啊啊啊啊啊到了到了了尘伯伯再走就要过去了怎么办澄澄还没想好——额……】 俞行勉如鬼魅般窜到了尘背后,伸出腿,直直横在了了尘必经之路的正前方。 了尘:“!!!” 他怀里正抱着小家伙,视线受阻,加之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观察周遭环境之上,冷的一下,还真叫俞行勉得了手。 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侧边倾倒,撞上墙壁之前,了尘动作飞快地转过身,以背部对着墙壁,企图完美护住怀里的小家伙—— “嗖——” 斜后方忽而伸出一双手,在他撞上墙壁之前牢牢将小家伙接了过去。 紧接着—— “嘭!” 掩藏的墙壁上的石门在猛烈的撞击下轰然敞开,了尘整个人倒在地上,一脸难以置信地自下而上望向门口的俞行勉。 俞行勉怀里抱着小家伙,周身气度仍是沉稳,面上带笑。 放心,绝不会让小殿下受伤的。 了尘:“……” 了尘:“???” 你有事吗?! 第233章 原来你竟是预言家吗?! 这间耳室不比先前那间奢华。 这里更像是一间简单的起居室,只墙壁四周仍是十分豪气地镶嵌了一整圈的夜明珠,像是给这间耳室罩上了一层朴实无华的、贵气的柔光。 俞行勉抱着小家伙迈步走入,无视了她想要伸手将了尘扶起来的动作,直直从对方的身边越了过去。 江星燃几人在石门口犹豫片刻,也紧跟着走了进去。 了尘:“……” 幼不幼稚啊你?! 江映澄表情呆呆地“啊——”了一声。 【了尘伯伯这是哪里得罪俞伯伯了吗?】 俞行勉轻扯唇角,勾出一抹劣质的弧度。 前些日子他给他的副手传信,报信的飞鸽还未等飞出宫中,就叫这“酒肉和尚”射下来烤着吃了。 若不是他刚巧有事去寻了尘,恰巧撞见了他周围那一小堆残存的骨架和满地的鸽毛,他还不知要枯等回信多久! 不过此时的重点不是这个,俞行勉甫一进屋就将小家伙放到了地上,任由她去寻找那位“统哥”所说的宝物。 江映澄落地后先是朝着她了尘伯伯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已经在她七哥和时序哥哥的搀扶之下起身后,脚步微挪,离被了尘伯伯凶巴巴瞪视的俞伯伯远一点,再远一点,直到退到安全范围,才安心地开始左看右看。 【咦……】江映澄满眼失望,【这哪里像是会有宝贝的样子嘛……】 紧随其后的几人也显得兴致缺缺,洛扶盈更是只粗略地在屋中扫过一眼后,便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而后紧紧跟在了江星燃身侧。 ——盛时序方才瞥过来的眼神太凶,她不敢凑过去了。 这一间耳室里只有几件生活必备的家具,床榻上甚至还光秃秃的,只有一整块光滑的木板铺在其上,就像是给苦行僧准备的修行福地。 了尘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迈步走向床边,伸手在上面四处敲击了数下。 敲击造成的“咚咚”声很沉,很闷。 床榻下是实心的。 这里实在是太破旧了,江映澄放弃了独立寻宝的想法,在心里一连唤了007数声。 而后,淡蓝色的半透明面板蓦然弹出,整个空间都被绘成了一幅平面模型,上面还有一闪一闪的红点指引方向。 江映澄抬起头,远远看了一眼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这也能算宝贝吗?!】 怎么都不亮晶晶呢?! 几人顺着小家伙的目光抬头。 墙角乌木打造的书架光秃秃的,只有一破旧的首饰盒子静置于书架的最顶端,像是屋主在搬家后随意丢在此处的。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走到书架下方,伸手徒劳地捞了一下—— 动作刚一落下,身后就响起了几道被压得极低的轻笑。 “……” 【好、好过分!】 好讨厌! “请问,”江映澄忍辱负重地转过身,小脸涨得通红,“有善良的伯伯可以抱澄澄起来,拿一下最顶上的那个匣子吗?” 压低的轻笑变为了明目张胆的笑,等这阵笑意被压下去,了尘才脚步微抬,准备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走过去—— “嗖——” 了尘身后的盛时序猛然发力,足尖一点便从他身侧窜行而过。 带动的微风甚至将了尘的袖口都微微拂起,而后,盛时序一路踏着墙面越至书架上方,伸手将那匣子轻巧拿下,稳稳落在了小家伙的面前。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江映澄的眼神里都泛起了崇拜的小星星。 “时、时序哥哥好厉害哇!” “给。”盛时序将匣子塞到小家伙手里,微微一笑。 今日也完成了获取小家伙好感的指标。 未来可期! 江映澄乖巧地道了谢,接过那个红木匣子,放在耳边轻轻一晃—— 首饰碰撞缠绕的清脆声响与响亮的“咔嚓”声一道响起,一瞬间,屋内的空气都好似在此刻停止了流动。 “诶?” 江映澄再次晃动手中的匣子,这一次,只剩下了细弱的、首饰缠绕的声响。 “诶诶诶?!!” 江映澄下意识地拒绝自心底冒出的不祥猜想:【怎么不“咔嚓”了呢,它怎么不“咔嚓”了呢?!!】 了尘眼神一凛。 烦躁地“啧”了一声后,他快步回身走回了入口的位置,伸手一推—— 方才还能随意推开的暗门纹丝未动,明显就是有人在外触动了机关,意图将他们这一群人全都困死在里面! 失算了。 了尘低声骂了句脏话。 这间耳室的石门异常厚重,隔音效果也很是卓绝。 虽然凭借他超强的耳力还能勉强听清外面的动静,可门外那人明显也是个功夫绝顶之人,加之他方才的注意都放在了两个小家伙的身上,他竟是半点都没能发现端倪! 屋内的几人见此情形,一时间全都围了上来。 俞行勉面色凝重:“锁死了?” 了尘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嗯……” 两人心底俱是隐隐发沉。 此处地势特殊,若是强行将此门摧毁,谁也说不好是否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洛扶盈惊呼一声,猛地紧紧抓住了旁边江星燃的手臂,声音轻颤:“锁、锁死了是什么意思?!” 就出不去了吗?! 他们就要一直被困在这里面了吗?! “呜呜呜我要出去,我要出去见我父皇!”洛扶盈崩溃哭嚎,“你们快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呀!!” 在场众人无人答话。 洛扶盈身上止不住地轻颤,抓住江星燃的手也不自觉越来越用力。 呜咽的声音像女鬼的哭嚎,听得几人心里更加烦躁。 本想赶到小家伙身边的江星燃蹙紧眉心,重重叹了口气。 盛时序那混蛋已经又趁机牵住了小家伙的手,虽然不合时宜,江星燃却总有一种,自家宝贝疙瘩被猪拱了的愤懑之感。 “别怕,”盛时序的声音温和坚定,带着一股安抚的味道,“两位大师一定会有办法带咱们离开的。” 江映澄抬起头:“昂——” 【澄澄没有害怕呀~】 她对眼前的状况很是乐观:【统哥说啦,父皇已经带人赶到冷宫门口啦,他很快就会下来救咱们的啦~】 【虽然这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但只要外面的人不用毒烟什么的攻击——诶?】 众人的视线随着小家伙的目光向下。 ——一股浓烟正顺着石门的缝隙向内蔓延,速度虽慢,却很是致命。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三人眼神震颤。 原来你竟是预言家吗?! 第234章 凡人,吾乃嘉月菩萨。 这浓烟看起来并不像有毒,至少他们的行动一时半会还没能受到干扰。 了尘和俞行勉两人飞速脱下外袍,堵在了石门的缝隙处,而后一人抱起一个小公主,转身拽上两个皇子,朝着离此处最远的角落里飞速跑去。 二人把两个小公主放在地上,开始观察门口的动静。 浓烟还在不停涌入,丝丝缕缕的白烟像是一条条细纱,被什么人在空中轻柔地搅动,一点点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袭来。 了尘和俞行勉都沉下了眸子。 门外的人这是铁下了心,要将他们全都呛死在这里面! “该死的,竟然一点都没能发现有人跟了上来!” “外面的人可别叫老子抓到了,不然看老子怎么唔——” 俞行勉一把捂住了尘的嘴,烦躁道:“还有这么多小家伙在呢。” 了尘低淬一声,垂眸去看几个小家伙。 盛时序已经伸出两只小手牢牢捂在了江映澄的耳朵上,脸上的表情很是紧张,却仍在不停小声安抚小家伙的情绪。 洛扶盈没有这样的待遇,只得紧紧攥住了江星燃的手臂,热泪不停滑落:“咱、咱们不会就要死在这了呜呜呜——” 江星燃不答,她就不停摇晃对方的手臂:“你、你说话呀?!” 一群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 江星燃刚止住了洛扶盈的哭嚎,小家伙哽咽的心声就紧跟着响起—— 【呜呜呜统哥,现在怎么办哇呜呜呜——】 她没有问007为何没能提前预警。 ——自进入这个地下迷宫以来,她就一直不停让007给她查各种信息,偶尔还要插科打诨两句,007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 007也顾不得去查回放,直接调来了整座地下宫殿的路线图,平铺在小家伙眼前的面板上。 【看这里,】面板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红色箭头,007的电子音都染上了一抹焦急,【这后面还有一条小路,直通外面的岔路。】 地图上的这间耳室像一个大大的纸皮盒子,两端各连接着一根细长的丝线,绵延弯折。 【这、这是暗道吗?】江映澄的眼神朝着箭头指向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呀……】 那一整面墙都光秃秃的,连一幅像样的字画都没有挂。 【难道还会是像门口那样推一下就可以的暗门吗?】 了尘和俞行勉对视一眼。 这心声就像一根救命稻草,让他们再顾不得彼此间的“新仇旧怨”,抬腿朝着小家伙方才那一眼的方向走。 “我们去探一探还有没有别的出路,你们在这边先等一下。” 那面墙没什么好探的,倒也确是有可能像小家伙猜测的那样,也是一道推开才会显形的暗门。 了尘刚准备伸手在上面用力推上两下,余光就又看见了一只熟悉的脚出现在他的身侧。 了尘:“???” 还绊上瘾了是吗?! 然而形势实在紧急,了尘心里暗骂了一声,还是顺着那力道往旁边一倒。 “咚!” 【啊!这扇门是有机关的啊!】 糟糕!! 身体撞击墙面的沉闷声响和小家伙的心声一道响起,及至小家伙心声里的话音落下,了尘也刚好一摊烂泥似的从墙上缓缓滑落在地。 俞行勉:“……” 江星燃:“……” 了尘目光悲愤地狠狠瞪了俞行勉一眼,后者眼神飘移,心虚地拒绝了对视。 “啊……”江映澄抬起头,【伯伯们又打起来啦……】 抽空拜托007查了二人间恩怨的江映澄也缓缓移开了视线。 知道有办法可以从这里出去之后,她的心情就也轻松了许多:【这次澄澄就当没看到,下次可不许再打了奥!】 了尘差点就要被眼前的场景气笑了。 然而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们再因拌嘴扰乱小家伙的心神。 两人的外袍没能起到太大的作用,浓烟还在滚滚朝着里面飘散,呛鼻的感觉愈来愈浓,眼看就要布满整个房间! 洛扶盈的哭声越来越凄惨,安抚已经彻底失去了效果。 江映澄也不再关注两个伯伯间的“打闹”,全神看起了眼前的面板。 【唔……花瓶底下有机关?】 江映澄抬头瞥了一眼这里唯一的花瓶,犯愁:【可是……这要怎么自然不做作地去把花瓶挪开呀?!】 而且,她的力气好像也不够大呢。 那花瓶就在离了尘不远的位置,几乎要比小家伙的个头还要高出一点。 最重要的是——那是铁制的。 看着就不像是小家伙可以搬动的样子。 了尘深吸一口气,撒泼一样抬起腿,用力蹬向了那个花瓶,嘴里掩饰般道:“姓俞的,老子警告你——” “嘭!” 花瓶应声倒地,贴着墙边滚出了好远,露出了地面上的机关按钮。 了尘佯装没收住脚一般在上面顺势一踩,墙面上的暗门应声弹开,露出后面漆黑细长的小路。 几人均是眼神一亮。 成了! 【哇!】江映澄开心极了,【这可真是太巧啦!!】 …… 江映澄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红木匣子,被她的了尘伯伯抱在怀里,两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俞行勉抱着洛扶盈走在队尾,将江星燃两人裹在了中间。 小家伙自“统哥”那里得来了那神秘人的位置,他们便朝着相反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没走多久,前方便又是一处地形复杂无比的分岔路口。 了尘带头在原地站定,看似在犹豫朝着哪一条小路前行,实则心神都放在了小家伙的身上—— 【唔……这里的分岔竟然比前面的还多——】 【嗨呀,要是澄澄可以找到理由直接引路就好了,如果让了尘伯伯一条一条试错下去,后面那个杀手就要追上来啦!】 了尘和俞行勉两人心下一沉。 他们这边还有这么多身份矜贵的小家伙,实是不适合在这种地方与那人正面交战。 只能躲避。 但若是一直都按小家伙心声中的指引前行,又太过可疑…… 【啊!!】 垂头沉默了许久的江映澄骤然间变得兴奋:【澄澄想到啦!】 下一瞬—— “凡人,”江映澄刻意压低了声音,“吾乃嘉月菩萨。” “闻尔心愿虔诚,特来助一臂之力。” 了尘:“……” 第235章 请尊者指路!! 几人都没经历过凌吉庵的那场大戏,骤然间见到如此荒诞的场景,一时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几人还好,听不到的—— 盛时序只语气疑惑地唤了一声小家伙的名字,洛扶盈却早就被一连串的变故吓得忘记了伪装,闻言很是烦躁地瞥了小家伙一眼:“小殿下,这个时候您就别捣乱了行吗?!” 了尘心里咯噔一声。 江映澄一愣,自她了尘伯伯的怀里艰难回身:【噢哟?】 【质疑澄澄?!】 她本来就正在担心了尘伯伯几人不会相信她这么荒唐的说辞,刚想找点什么事情证明自己,洛扶盈就主动将话茬递了过来。 好人呐! 江映澄开开心心地接过了这个舞台,在心底疯狂呼唤她的最强外挂:【统哥统哥,干活啦!】 既能证明自己“降神”的身份,又能将洛扶盈的真实面目公之于众,一举双得,太划算了! 反正那个放浓烟想要害他们的神秘人,也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发现他们成功逃了出来,几句话的工夫而已,磨刀不误砍柴工! 原本铺满了地形图的光屏被一分为二,有关洛扶盈的生平被悉数调出,占据了半边屏幕。 江映澄垂眸,快速翻找了起来。 了尘暗自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瞪了逸水国的这个小公主一眼。 他们还没说不相信呢,你一个逸水国的小公主跳出来做什么?! 就算想要质疑,也等小家伙先说出个方向来,让他们边走边说不好吗?! 现在好了,一群人都要站在这里枯等,也没个让他们表明相信小家伙的机会!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也只能等这场闹剧演完。 好在,小家伙很有分寸地只看了一会儿就抬起头来—— “洛扶盈,”江映澄抬起头,声音故作沉稳,“去岁桃月,你将小你两岁的弟弟推下池塘,谎称是你五哥做的,害他被你父皇狠狠打了二十下板子一事,你可还有印象?!” 洛扶盈缩在俞行勉的怀里,闻言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推十三弟下水的事确实是她做的。 可她将此事策划得极其周密,逸水宫中也无人想要探查真相,除了那个被她陷害的五哥,整个逸水怕是都无人在意此事——她江映澄又是如何知道的?! 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之下,洛扶盈脸上的血色登时就褪了个干净:“你、你胡说!我才没有做过那样的事!你胡说!!” 然而这番表现,就差把“事情是我做的”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我胡说?” 江映澄直接笑出了声。 时间紧急,她本想随意拎出来一件八卦就先搪塞过去,没想到这洛扶盈的嘴还挺硬! “今岁孟夏,你偷偷潜入——” “啊唔唔唔——”还不等江映澄把话说完,洛扶盈就张大了嘴,企图以尖叫遮掩过对方的话,被俞行勉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 虽然没有明说,可洛扶盈的这种表现,已经足以证明许多事情了。 江映澄冷哼一声,看向几人的时候一脸傲娇:“尔等现下可是信了?” 【还、还不信的话,澄澄也可以提供伯伯们的大瓜的!】 “!!!” “请尊者指路!!” 江映澄朝着洛扶盈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回手朝着连接出口的岔路随意一指:“走那边!” 说完,还眼神得意地瞥了洛扶盈一眼:【哼,咱们的梁子还没完呢!】 队伍在小家伙的一声声“左边”、“右边”和“走中间”下有序前行,半晌,终于瞧见前方的石墙顶上照进了一抹正午的阳光。 出口到了。 几人均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用再窝在这看着就很容易坍塌的地下,他们就有了更多反抗的余地。 了尘将小家伙放到地上,足尖一点就跃到了棚顶,对着门锁上的机关看了半晌。 这机关与入口处的是同一种,他便又转身将七皇子也抱了上去。 一阵操作之后,熟悉的“咔嚓”声再度响起,厚重的铁门被弹开了一条小缝,外面冰冷清新的空气也流了进来。 了尘重新落回了地面,将江星燃留在下面,自己先行上去探路。 洛扶盈刚巧站在阳光直射的位置,满脸急切地看向外面:“快、快带唔——”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人猛地一下敲击在后颈处,剧痛伴着眩晕一起涌了上来,洛扶盈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俞行勉的怀里。 俞行勉伸手在洛扶盈的脉上探了几息,确定她是真的昏过去后,才气质温润地转过了身,含笑看了身后的盛时序一眼。 这道地下的通路何其紧要,怎可容他国之人知晓出口。 不小心看了全程的盛时序:“……” 盛时序略带担忧的眼神最后瞥了小家伙一眼,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俞行勉愣了一下,因这位昌兰国小皇子的通透高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迈步向前,毫无心理负担地伸手一劈—— “嘭——” 人体倒地的沉闷声响在这一小块空间里炸开。 原本站在盛时序身边,完全可以接住对方的江星燃错后一步,成功让盛时序彻底倒在了地上。 俞行勉一脸错愕地看了江星燃半晌:“殿下?” 咱们方才对视的那一眼,不就是在做“扶住昌兰国小皇子”这项任务的交接的吗?! 您怎么还躲开了呢?! 大瑞和昌兰不是互为至交的吗?! 江星燃用脚尖在盛时序的腿上触碰两下,见对方确实没有反应之后,才笑着抬起了头:“多谢俞大人预警,否则星燃就要被这小子砸到了。” 俞行勉:“……” 江映澄都要看呆了:【哇——七哥居然——】还挺腹黑的! 外出探路的了尘恰在此时又跳了进来:“外边的院子里没人,咱们上去!” 他也没对这诡异的场景表示诧异,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了尘和俞行勉一人抱着一个昏迷的,背着一个清醒的,轻松跳回了地面上。 这里早已出了皇宫的范围,瞧着就像是一处寻常人家的小院,出口处被伪装成了一口干涸的水井,就大大咧咧地占据了小院的正中央。 院中也确实如了尘所说那般没有人烟。 几人不欲多做停留,抬腿便欲朝外走去。 然而—— 了尘伸手推开红漆大门,刚一探头,就猛地对上了一双惊愕的眸子。 门内外的两拨人马均是一惊。 这都是从哪蹦出来的人?! 第236章 说谎被当场戳破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江宴川走在负责搜查的队伍中央,脸上的表情很是难看。 被点燃的油灯在长廊的中途戛然而止,还好他常年在小家伙的身上挂着香囊,寻香蝶被长顺放出后,于半空中晃晃悠悠地寻觅了两圈,便朝着统一的方向直直飞了过去。 寻香蝶的速度有些慢,他有些烦躁。 半晌。 队伍后方有人连越数人,快步朝着江宴川所在的地方赶来:“陛下!” 江宴川脚步未停,只微微侧过了头,声音低沉:“说。” 那人一路狂奔,气息都有些不稳,却仍片刻未敢耽搁,声音中带有掩藏不住的惊恐:“据、据方才抓住的黑衣人交代,这里有岔路无数,且多为死路,只有一条直通宫外,但、但……” 看出江宴川脸上就快要压制不住的风雨欲来,说话之人狠狠闭了下眼:“但他们留了人守在出口……” 话一落下,他就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蓦然变得十分诡异,像是潜藏着无数风险的暗涌,正在等待爆发的时机。 明泽帝周身的低气压几乎就要凝成实质。 再一留心分辨,能明显察觉周围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并有意无意地又朝着两边躲避了些许。 他心底流下了释然的泪水。 算了。 就这样。 下辈子更好。 忽的,岔路尽头拐出一道人影—— “找到出口了!!” 江宴川脚步一顿,忽而足尖一点,整个人瞬间自原地消失。 “……” “!!!” 陆遥匆忙将寻香蝶一拢:“都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啊!” …… 出口处的机关门还敞着。 陆遥赶到时,这里已经不见了明泽帝的踪影。 一股凉意从脚底蓦然升起,瞬间便游走至四肢百骸,陆遥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跳了上去。 刚冒头,就萌生了想要再退回去的想法。 ——院子里的打斗看起来已经落下了帷幕,了尘和俞行勉正动作僵硬地没事找事,拿着从对方手里收缴上来的武器,看哪个不顺眼就再去敲击几下。 四个小家伙背对着他们缩在角落里,两个正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两个头挨着头,正毫不避讳地—— 研究如何蒙混过关。 “等回宫了,我们就和父皇说是洛扶盈非要下去探险,咱们是为了尽宾主之礼,才不得不陪她一起的奥!” 【今日这也是为了让洛扶盈以后不能和四哥合谋害了八哥,怎么就不能算是为了客人呢?!】 江星燃低低应了一声。 江映澄继续叭叭:“嘉月菩萨的事也要向父皇保密哦,她说她不喜欢被太多人念叨,咱们就说是误打误撞出来的就好啦!” 【父皇一向不信鬼神,若是因为这个惹他怀疑,再去逼问时序哥哥他们,澄澄就要藏不住啦!】 江星燃:“……嗯。” 江映澄还是觉得不够保险,眼神在院子里扫了半圈,成功定位在被打晕的那几个打手身上:“哎呀不行,要不澄澄去弄一点伤出来!” 她也知道这次自己作了个大的,虽然一箭双雕地解决了两个大患,但也还是太冒险了些。 【澄澄有伤在身上的话,父皇一定就舍不得罚澄澄啦!】 江星燃:“?!!” 刚落到地面上的钟承望又猛地跳了回去,身形快得连陆遥都险些没能发现。 陆遥:“嘶——” 明泽帝的手背上肉眼可见地爆起了青筋,身形却半晌未动,明显就是被小殿下气了个狠的。 若是再任由小殿下自由发挥下去,他简直不敢想未来要如何面对来自君王无处发泄的怒火! 院子里,江映澄朝打手走的步子被这道突然出现的气声打断,刚一回头,就猛地僵成了一尊雕像。 半晌,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父、父皇?!” 江映澄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父皇这是偷听多久啦?!】 江宴川垂眸静静看了小家伙半晌,而后唇角微掀,勾成一个冰冷的弧度:“呵。” 江映澄抱了一路的红木匣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心里悲伤极了。 要、要完。 …… 江宴川处理得很是雷厉风行。 邢俊楚负责将院子里的人都带回去审问,巫乐咏也一道跟了上去。 他们准备重现当日诓骗丹霞国国主时的伎俩,将此间院子里的人都无声替换成自己人,而后再从长计议。 为防节外生枝,一行人又原路从地道里返了回去。 江映澄一路都被她的美人父皇牵着,慢慢往回走。 路上还一直仰着小脸,“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小嘴也一刻不停地叭叭着,主要宗旨只有一个—— 卖惨! “呜呜呜,澄、澄澄今天都快要被吓死啦——”说到一半,她还敬业地打了个哭嗝,“有、有坏人往屋子里面放烟想要呛死我们,澄澄差一点就见不到父皇了呜哇啊——” 江宴川的尾指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虽然知道这都是小家伙想要逃脱惩罚的伎俩,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心疼又后怕的感觉。 他空置的那一侧手微微攥拳,强装淡定:“那你们为什么要进那间密室?” 明明只要躲在入口处,他们的人就可以第一时间将他们救出。 即便调查的进度会因此而慢上一些,也总好过让这几个团子涉险。 江映澄一噎,眼神也变得飘忽了起来。 “呜、呜呜呜后来我们好不容易从那里面逃出来,”一计不成,江映澄马上又升一计,“走廊里面又冷又黑,澄澄当时都可害怕了呜呜呜——” 江宴川低低“嗯”了一声:“然后你们就一路朝着出口狂奔了?” 江映澄又被噎了一下。 但她没有放弃:“澄澄真的好惨呐,这里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要不是父皇再来晚一点,澄澄就要饿死在这里面了呜呜呜——” “说起来,”江宴川叹了口气,“父皇今日刚处理完政务就得知了此事,当时就赶了过来,到现在也没能用膳呢。” “啊……”江映澄干嚎的声音一顿,眉头都心疼地皱了起来,“没吃东西?” 江宴川点了点头:“嗯。” 江映澄撒开她父皇的手,伸手在自己的袖口里左右掏掏,成功掏出了先前没有分完的云片糕,踮脚伸手,努力想要递到她美人父皇的跟前:“那父皇你快垫垫,垫垫就不饿啦!” 江宴川:“……” 江映澄:“……” “额。” 求问,说谎被当场戳破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第237章 怎么把他给忘了?! 接下来的一路,江映澄都异常安静地跟在她美人父皇的身后,不哭不闹,只专注头脑风暴。 总结出来的逃脱惩罚的方法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 装晕,装病,装可怜。 法子虽笨,但对于她父皇这般见惯了诡谲计谋的人来说,总会有奇效的……? 江映澄抬起湿漉漉的杏眼,一下一下瞥着她的美人父皇。 江宴川一路听着小家伙在计划如何应付自己,终于趁小家伙瞥他时抬起手,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小混蛋。 “嗷!” 江映澄捂住被弹的额头,心里悲伤极了:【呜呜呜父皇不心疼澄澄了呜呜呜——】 她得想新的法子了! …… 洛扶盈和盛时序刚好在回到冷宫的时候醒了过来。 盛时序揉捏了两下过于酸痛的肩颈,眸光一转,就将昏迷前的情形猜了个九成,神情哀怨地瞥了江星燃一眼后,倒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几人身后。 整个队伍死气沉沉,直到洛扶盈睁开了双眼。 她本就在地下宫殿里被吓破了胆,临出来前还被俞行勉突然敲晕,又在刚醒来时就对撞了门外正向里探头探脑的江怀安的视线。 重重打击之下,洛扶盈手指着江怀安的方向惊叫一声,就又重新昏了过去。 冷宫门前陷入了比方才还要难言的死寂。 半晌,江云简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声音压得极低:“……四哥,你这是?” 怎么欺负人家小姑娘家了? 江怀安:“……” 江怀安艰难咽下已经冲到嘴边的一万句脏话,悲愤开口:“父皇……” 江宴川微微抬手,在半空中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止住了江怀安接下来的话音,而后将所有“涉案人员”都带了回去。 …… 武阳殿里,江星燃、盛时序和刚刚又清醒过来的洛扶盈三人,与江怀安的小团体分居两侧,两边吵得十分火热。 洛扶盈一马当先,她虽长得柔柔弱弱,又哭得梨花带雨,但战斗力着实强劲。 “四皇子殿下身份尊贵,能与我等一同游戏,扶盈不甚欣喜,只是万没想到,殿下竟是打得这样的主意。” “扶盈人卑言微,万不敢与四皇子殿下这样的天骄谈公论道,但——” 她的眼眶里盈满热泪,要坠不坠的,看起来楚楚可怜,又带了一丝坚毅:“但四皇子将那道机关门阖上的时候,里面还关有您大瑞的七皇子与十一公主殿下,您怎可这般狠心?!” 洛扶盈本不愿与大瑞的显贵起这样的冲突,但她在自冷宫出来的一瞬间便蓦然想到,这是一个绝佳的,问明泽帝要补偿的时机! 她洛扶盈必不可能错过! 江怀安简直就要惊呆了。 他满脸不解地看向洛扶盈,眼神分外真诚:“你能说人话吗?” 什么叫阖上机关门,什么叫把老七和小十一关起来?! 现在污蔑人的手段都这么高明了吗?! 这要他以后还怎么混?! 洛扶盈咬紧下唇,隐忍的、不卑不亢的模样,看得江怀安无名火起:“等会等会,你先说明白了再哭——” 他顺着洛扶盈方才语焉不详的话音里挑拣重点讯息:“你是说,我趁着你们躲起来的工夫,把大门从外锁了起来?” 江怀安看向洛扶盈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关你们这群人也就算了,那里面还有小十一呢,他疯了吗连这种事都敢做?! 这言论太过荒谬,以至于他最先升起来的,竟然不是被人冤枉的愤怒,而是真心实意的—— “你没事?” 洛扶盈垂下眼,眼中的泪珠顺着双颊滑落:“殿下又何必如此,您当时在门后所说的话,我们可是都听见了的。” 江怀安:“???” “你说清楚一点?!” “四皇子殿下,”沉默了许久的盛时序突然开口,“您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您在门外说的那句话,我们几个可是都听得清楚,您若不想承认,当时又何必多此一举?!” 江怀安终于开始急了:“我说什么了?!” 他本就不想陪这群人玩劳什子的幼稚游戏,从头到尾就没有去找任何一个人,以至于这场争论进展到现在,除了跟在他身后的江云简和江墨年两人,他竟然都找不出一个能替他作证的人! “七皇子与十一公主可是也听到了的,您这样否认又有何用?!”盛时序轻嗤一声,回身去看身后的江星燃,“您说是,七皇子殿下?” 一时之间,武阳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角落里的江星燃望去。 其中,江怀安阴鸷的目光尤为炽热。 一直躲在人群身后,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江星燃:“……” 江星燃快速朝着他父皇的方向瞥了一眼。 桌案之后,年轻天子一只手的手肘拄在软椅的扶手上,手指不住在自己的额角按压,另一只手从小家伙的背后环绕而过,将人轻柔地拢在了怀里。 见他望去,还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也在好奇他会说出怎么的话来。 江星燃心里发苦。 他是想顺着小家伙的计划往下说的,可盛时序两人在与江怀安对峙时,小家伙的心声一刻未停的、幸灾乐祸的,将她的谋划全都抖了出来,他若是顺着盛时序的话往下说,那便是明晃晃的欺君! 江星燃抿了抿唇,化被动为主动:“那我们被困密室之中时,四哥你人在哪里?” 江怀安猛地一僵。 他不知道那个时间点究竟是在何时,但自游戏开始之后,他们三人便寻了一处甚是隐蔽的角落,确定周围并没有人之后,就放心大胆地原地休息了。 就连父皇带人将冷宫围起来时,他们都是因听见外边甚是吵闹,才慢悠悠走出来查看的。 根本就没人可以证明他们的行踪! 江怀安支支吾吾半晌,还不等他想出合理的解释,就听上方沉默了许久的小家伙蓦然开口。 江映澄抽抽搭搭的,字音却是咬得极为清晰:“呜呜呜四哥你不要这么凶扶盈姐姐嘛,扶盈姐姐有什么错呢,她也只是因为被人关在下面吓破了胆,又因为撞见墓室到现在都惊魂未定,还被神秘人关在——” 控诉的话猛然一顿。 【诶?!】 【神秘人?!】 怎么把他给忘了?! 第238章 武学宗师他诶—— 007当时分明就已经仔细确认过了,那间地下密室里并不存在对他们不利的风险,但那神秘人还是如此巧合地出现,甚至还将他们全都困在了那间耳室里。 如果不是那间耳室里还有另外一个出口,他们几人现下还不知会是何种处境! 绿茶才当了一半的江映澄怒气直线上升,当即就唤007调来了神秘人的资料。 【敢、敢害澄澄,看澄澄不把你扒个底朝天!】 堂下,江怀安等了半晌也不见小家伙把话说完,积聚的怒火升到一半戛然而止,卡得他不上不下的,甚是难受。 他大着胆子抬头一瞥,刚好对上了他父皇满是威压的双眸,整个人猛地一抖,再不敢有别的想法。 江宴川沉沉叹了口气。 小家伙的心声中还未提及她这样做的理由,但他就是愿意相信,小家伙会这样做,绝不是出于想要报复曾经欺负过她的手足这样浅显的理由。 江宴川沉声开口,几乎偏心到了有些残忍的地步:“江怀安。” 江怀安神情一凛,连忙应声:“儿臣在。” “你身为兄长,却没能尽到身为兄长的责任,你可承认?” 此事涉及了逸水与昌兰两国,既然将两国的皇子公主卷入了其中,就应该给出一定的说法。 好在,小家伙到底还有些分寸。 她所挑出的这两个国家,一个国力强却与大瑞十分交好,一个关系没有十分牢固,却要处处依附大瑞。 是以此事虽然不容就此揭过,倒也不会对大瑞造成什么困扰。 江怀安要罚,但又不能重罚。 江怀安心底“咯噔”一声,声音里已然带上了些许颤抖:“儿臣,承认。” 江宴川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忽而垂眸瞥了怀中的小家伙一眼,果然瞧见小家伙正眼神狡黠地偷偷看他,似是在等着看他会如何处理江怀安。 见他发现,又猛然反应过来,眼底快速积聚出一层氤氲的水气,瞧着像是马上就要委屈地哭出声来。 江宴川:“……” 江宴川无奈开口:“如此,就罚你继续在风锦殿中闭门思过,七日后方得出。” 七日过后,各国使臣早已陆续离京,潘家废了好大力气才捞出来的皇子,就这样被送了回去,看似轻飘飘的惩处方式,实则直击了这群人最深的恐惧。 江怀安瞬间反应过来其中的厉害,脸上的血色顿时就褪了个干净,他浑身猛地一僵,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父皇?!” 他只是陪这群讨厌的小家伙进行了一场幼稚的游戏,怎会落得如此严重的下场?! 他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又发觉自己竟无从开口。 父皇用的理由是没能照顾好这群不知道藏到何处的混蛋,却从未提及他是否真的曾刻意将他们困在其中。 对了! 江怀安猛然转身,看向对面的洛扶盈。 都是她! 都是因为她在学堂里闹出那样的动静,才会让他在经过时不自觉走入,继而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 他的双眼瞪得极大,整个人都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斗牛,愤恨地看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洛扶盈! 我记住你了!! 被激怒的斗牛很快便被禁军“请”了出去,而后,江宴川又对盛时序二人做出了补偿,严禁他们将今日的事情说出之后,便也派人将他们送了出去。 整个武阳殿很快便只剩下了他们自己的人。 江映澄美滋滋地在她美人父皇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投入了之前未能完成的事业。 【我康康我康康,那个神秘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江宴川抬头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长顺公公,后者便轻手利脚地快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又领着陆遥和邢俊楚走了进来。 江映澄也刚好于此时看完了系统给的资料,满脸惊叹地抬起了头。 【哇——】 【居然也是个宗师诶!】 角落里的了尘一怔。 大瑞境内的武学宗师拢共就不到十人,彼此虽未打过照面,却也对彼此的消息还算熟悉。 他还从未听闻,有哪位宗师受了朝廷的招安,做上了为皇室卖命这样丢脸的差事。 ——他不算,他是因为小家伙可爱。 【唔……“幸”这个姓氏很少见耶,幸珩溢……好拗口哇——】 不光拗口,还很是生僻,她找冤大头写了那么多次的字条,都没有一次见到过这个“珩”字。 邢俊楚适时开口:“陛下,方才我大理寺的人传来消息,称审讯已经初见成效,现已知晓了那人的身份。” 江映澄竖起耳朵:【哦?】 江宴川挑起眉梢:“哦?” 邢俊楚:“……” 邢俊楚停顿片刻:“那人名为幸珩溢,乃大瑞为数不多的武学宗师!” 【哦哦哦!】江映澄的眼神一亮,【邢伯伯好厉害!】 【不光抓住了武学宗师,还能从对方口中套出来消息!!】 简直就是太厉害啦! 堂下邢俊楚身形一顿,而后又理直气壮地抬起了头。 武学宗师很是难抓,但好在地下空间实是太小,明泽帝又着实带了很多高手同往,他们硬是拼着人海战术和漫天暗器,将人成功拿了下来。 且那人的嘴又实在太严,他们到现在也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邢俊楚唇角微勾,终于体会了一把陆遥的快乐。 【那邢伯伯一定也知道,这个武学宗师已经在宫中潜伏了许久,所以这次才会这么快就做出反应啦?!】 邢俊楚掷地有声:“且那人已经在宫中潜伏许久,此次恰好撞见小殿下们闯入密道,心急之下就直接跟了进去。” 【哦哦哦!澄澄又可以少准备好多小纸条啦!】 【那这个呢,这个邢伯伯知道吗——武学宗师是信王安插在宫中的探子?!】 邢俊楚点点头。 这个可以知道。 “臣怀疑,那人定是受人指使才会进宫,臣已经派人着手往这个方向调查,相信不日就会有所收获。” 江映澄不自觉伸出手,“啪啪啪”地拍了两下:【邢伯伯好棒!】 【那这个这个,武学宗师会缩骨功,常扮成宫女在宫中四处乱晃的消息呢?】 可以,包知道的。 “臣发现,那人的骨骼似乎异于常人,很像是修炼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缩骨功,臣稍后也会顺着这个方向着手调查。” 【哇,邢伯伯简直太厉害啦!】 【那这个呢这个呢,武学宗师因深爱后宫嫔妃而被信王拿捏把柄,从此沦为工具人?】 邢俊楚张口就来:“武学宗师深——嘶——” 舌尖处传来淡淡的刺痛,邢俊楚却没空理会,脑中不停搜寻合适的说辞:“深——深受缩骨功所害,身量短小,臣以为,可以从此处为突破口,以冷嘲热讽打开他的心理防线。”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邢俊楚微微闭了下眼。 陆遥:噗。 第239章 红木匣子 挑拣着最重要的消息说完,剩下的就几乎用不到江映澄的资料库了。 大瑞的武学宗师虽有许多都不是以真名闯荡江湖的,但“缩骨功”这个词甫一出现,了尘和俞行勉就将此人与其中一位宗师对上了号。 “童子”。 成年男子,身量五尺,常常还能利用缩骨功扮成孩童的模样,是刺杀探秘的一把好手。 此人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许久,没成想,他竟是躲到了皇宫里来。 了尘和俞行勉对视一眼,双双从角落里站了出来。 “陛下,对于幸珩溢其人,臣等也有几分听闻!” 两人的眸光俱是坚毅。 剩下的交给他们就行了,小公主可以好好休息了! …… 武学宗师是个宝藏,红木匣子也是。 先前在武阳殿里讨论幸珩溢的几人退出去后,江映澄万分不舍地将匣子当作礼物送给了她的美人父皇,匣子离手时,还小小声地“啊——”了一下。 倒不是她不舍得送出那个匣子,但…… 【澄澄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 万一她的美人父皇不想在她的面前打开,她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里面的宝贝了! 第二间耳室虽然没有第一间那样闪闪发亮,但好歹也是同属于信王的宝贝,里面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差的! 她那样小心翼翼地捧了一路,007却连看都不让她看一眼,好过分,好小气! 被江映澄念叨了许久的007当场就将状态改为了挂机,不听不看也不问,任由小家伙在心声里撒泼打滚,就是不做回应。 007也有它自己的考量—— 这个匣子是由小家伙亲自交到明泽帝手中的,里面的东西若是任由小家伙看到,明泽帝必定会察觉到端倪,届时,这样一个秘辛被小家伙知道…… 以她公主的身份倒也没有太大干系,只怕等她假公主的身份曝光,第一个容不下她的,就会是她曾经最为喜欢的美人父皇。 虽然它总是喜欢和小家伙拌嘴,但还是希望她能拥有很好的一生。 江宴川姿态悠闲地从小家伙手里接过红木匣子,略带好笑地瞥了小家伙一眼后,才当着小家伙的面,慢悠悠单手去打开那个匣子。 江映澄见状也不再只顾着骚扰007,转而将全部视线都放在了那个匣子上面。 而后,注意力就越飘越远…… 【真好看啊,我父皇的手真好看啊……】 修长,冷白,骨节分明,平常就甚是好看的一只手,扣到那个古朴的匣子上方,微微用力,手背上的肌腱条条凸显,更显得苍劲有力。 江宴川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不改色地以内力震坏锁扣,强行拆开,而后状似不经意般微微倾斜,里面的东西便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里面就是一些款式老旧的女子饰物,还没有她匣子里面的那些小金疙瘩好看,江映澄只瞥了一眼就嫌弃地收回了视线。 然后欢快地去找007重归于好:【统哥统哥,澄澄看到了哦,澄澄都看到了哦~】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有什么好藏着不让澄澄看的呢?! 江映澄满脸傲娇地等着007来哄哄她,却只等到了一声嗤笑。 【???】 江映澄鼓起小脸,试图跟007讲道理:【你是不是要吵架?!】 而后一人一统就似是开始了互不相让的斗嘴模式,小家伙的心声里好半晌都没能再传出有用的讯息。 江宴川只好将小家伙安置到他的腿边坐好,双手撑起红木匣子,先是在外层四下扫视了一圈,其后,才将里面的首饰逐一拿出,摆放到了桌案之上。 他没像小家伙那样,只扫过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既然这是那个“统哥”连看都不敢让小家伙看的物件,就一定有它的神秘之处。 江宴川的手指在匣子之内四处探寻,企图找到其中的暗层,半晌,一无所获。 他将手中的匣子放在桌案上,伸手向旁边推了两下。 心中很是笃定地想,看来玄机不在这里。 【昂?】 【有暗层?】 江宴川:“……” 江宴川轻咳一声,重新拾起匣子,从头又摸索了一遍。 这一次,查找的动作更为细致,也更为—— 【哇,这么精致的首饰里,居然也可以藏纸条的吗?!】 江宴川又若无其事地将匣子放了回去。 视线继而转到了眼前的几支朱钗之上。 这几支珠钗和普通的看起来并无差别,甚至还被保养得很是得当,半点都没有做旧的痕迹。 看起来就像…… 有人曾在不久前回到过那间密室,将这几支珠钗拿到手中,细细地擦拭、把玩,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匣子之中。 江宴川的眼神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危险。 宫中至今还未收到信王进京的消息,此人却必然已经偷偷潜入了进来,其中掩藏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唔……要把后面缀着的穗子用力拔下,然后旋转钗头,再拔下钗头,钗身中空,纸条就藏在了钗身里面?】 江映澄的五官都紧急集合到了一起:【这一长串很难写。】 不光难写,此时官员伯伯们早就已经都离开了皇宫,她今日又不好再跑出宫,她都没有冤大头可以抓了。 眼看江映澄又开始研究如何躲过他的监督,出宫去找人帮她写小纸条,江宴川长叹一声,随手抓起一支珠钗,按照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步骤缓缓拆开,没过几息,珠钗就在“咔哒”一声脆响过后,被他成功拆解开来。 江映澄应声回头,表情呆愣地看了一眼她的美人父皇,再看一眼被拆解开来的珠钗,再看一眼她的美人父皇,眼神里的情绪满是震惊。 江宴川唇角微勾,接过长顺适时递过来的细长银针,在钗身里探了两下,成功拖拽出其中暗藏的纸条。 心中不无得意地等着接收小家伙心声里的“彩虹屁”。 【噢哟!父皇对女孩子的这些首饰居然这么了解,他一定也很喜欢这些漂亮的小饰品!】 江宴川:“……” 江宴川:“???” 小混蛋,仗着是在自己心里想的,就什么都敢往外蹦。 江宴川不着痕迹地瞥了小家伙一眼,伸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在心底单方面原谅了小家伙的诽谤,而后才着手将那纸条徐徐展开。 只瞄了一眼,脸色就当场沉了下去。 第240章 诶?信王不是先帝亲生的?! 江宴川已经许多年都未曾体验过这般惊诧的感觉了。 惊诧过后,也瞬间便理解了那位“统哥”的良苦用心。 他凶名在外,虽对后宫子嗣多有宽宥,但为帝王者最是喜怒无常,那位“统哥”会对他提防,应也是怕给小家伙惹上祸端。 就算它可以给小家伙事后爆料,也绝不能让小家伙对此知情的事,就这样轻易摆到明面上来。 而若是那位“统哥”提前就将纸条上的内容说给小家伙听,小家伙就定然会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便想让他拆开这个盒子,以他的缜密心思,怕是也会因此对小家伙产生怀疑。 就让小家伙短暂地将此当作是个寻常的盒子,是他和那位“统哥”所能想到的最优解。 江宴川心里有几分好笑,又为小家伙能有如此替她考虑的“战友”而欣慰。 只是,现下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机。 江宴川的拇指在泛黄的宣纸上轻轻摩挲,纸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 【诶?信王不是先帝亲生的?!】小家伙先一步将纸条上的内容在心底念了出来。 倒吸凉气的声音清晰传来,其后便是小家伙满是惊讶的心声:【那他是谁的孩子?!】 江宴川的眸光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幽远。 江思林是他们那一代之中,最为特殊的一个皇子。 他先天不足,幼年时期体弱多病,却很是喜欢跟在他们这群人的身后,在他们还不懂得争权夺利的时期,他几乎就像现在的小家伙一样,受到了所有兄长的喜爱。 只是,等他的身体好不容易被调理好了一些,宫中传出了舒妃刺杀先帝未遂的消息。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自此舒妃便被打入了冷宫,江思林也被送往了当时还未有子嗣的明妃殿中,此后也一直由明妃照看着长大。 他从那时起就变得沉默寡言,也不再来寻他们这些兄长,时间久了,关系也就淡了。 江宴川也没想到,时隔多年回忆往昔,竟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可…… 连他的母后都说,舒妃自进宫后就深得荣宠,遥仙殿里夜夜掌灯到天明,江思林又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孩子? 【哇——】 看完了007调来的资料的江映澄,发出了长长的一声惊叹:【好一场宫廷大戏啊——】 江宴川从对往事的追忆中抽离,不动声色地将注意都投到了小家伙的身上。 江映澄保持了以往利落吃瓜的风格,感叹过后就开始归纳总结:【皇爷爷可当真是个情种哇,舒妃明明就是他从战场上带回的敌国女子,他却因对其一见钟情,而硬是给舒妃安了个国公府庶女的头衔,风风光光地迎入了宫中,让她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安稳日子!】 【只是,自战场上带回的女子又怎么会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呢,皇爷爷却一直未曾敢针对此事追查,还妄图以真心感动舒妃,让她就此忘记国仇家恨,和他一起在大瑞宫中体验太平盛世。】 【但舒妃可是敌国将军之女啊,她亲眼见证了大瑞的铁骑踏破了祖国的城门,目睹了她爹爹兄长在城门被攻破时亲自将自己的头颅一刀砍下,她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就此忘记前尘,和皇爷爷一起共享大瑞的盛世呢?!】 这段往事看到最后,江映澄甚至还升起了一股不合时宜的、对舒妃遭遇的感同身受。 只是想一想,她竟就开始有些难受:【若是澄澄的美人父皇也在澄澄的面前被人杀掉,澄澄也一定、一定要让那个坏人给我父皇偿命!】 江宴川不自觉以指腹轻叩桌案的动作一顿,眸光中的狠厉顷刻间便悉数褪去,只余下了一抹无奈中流露出柔情的复杂神色。 他本是记恨的。 舒妃的事当年在宫中闹得很大,当时他们也曾被自个的母妃耳提面命,不可再去与江思林接触。 可他知道,他们那一群人都曾私下里偷偷去探望过。 只是江思林那时已封闭了自己,将他们全都拒之于门外。 他那时还曾想过,舒妃这个女人太过冷情,完全不将江思林的生死放在心上。 可小家伙如今的这一番心声,却是将他带入了另一个角度。 一个为人子女的角度。 便也突然有些理解了舒妃的做法。 【不过……】 江映澄瞥了一眼被她美人父皇攥在手中的字条,对这样的事情十分不解:【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呢?!】 【明明信王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布局,想要将他的母妃救出皇宫,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在见到母妃的第一眼,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里。】 【舒妃谎称为了国公府而不能离开皇宫,又在那座地下密室里陪信王度过了一段温情时光,最后自尽于信王的面前,给信王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 【舒妃还将那样的信息藏在红木匣子里交给信王,就是想让信王去做她未能完成的心愿,让大瑞走向覆灭。】 【信王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只因为他是她和皇爷爷的子嗣,就被这样欺骗利用,也是好可怜的了——】 江映澄又瞥了那个红木匣子一眼:【他将那个匣子放在宫里,也是希望能有人将他从那样的泥潭里拉出来,或阻止、或解救他……】 江宴川的身形又停顿了一瞬。 所以…… 江思林确实是他父皇的孩子,只是舒妃出于私怨,而故意这样说的? 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了小家伙的身上,思绪一时间又变得幽远。 那时的江思林也像如今的小团子一样,总是喜欢一刻不停地粘在他们几人的身后,像是一条甩不掉的小尾巴。 可他小小乖乖的模样又很是惹人喜欢,他们嘴上虽然没说,心底其实也很喜欢被粘着的感觉。 若是江思林当真像小家伙所说的那般留恋旧情,他也愿意伸手拉上一把。 【不过!】 还未等江宴川在心中做好打算,小家伙的心声就一改先前的伤感,突然就变得很是愤慨。 【信王都已经做出谎称看过遗诏,对着景王说皇爷爷是准备把皇位传给景王,导致父皇和景王兄弟两人反目成仇这种事了,澄澄就绝对不会原谅他了!】 江映澄握紧了拳,心里豪气万千:【父皇的最强小棉袄,出——诶?】 堂下忽而传出“咚——”的一声闷响,江映澄的豪言壮志还未等放完,注意力就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 【长顺伯伯这是怎么啦?】 被迫听了全程的长顺公公双膝发软,面上都是细密的冷汗。 要不您也赏老奴一点金豆子,老奴想给自己先安排一块墓地。 第241章 你最好有事! 地下密室的事件结束之后,江映澄便被她的美人父皇明令禁止,在元日宴结束之前不得出宫。 江映澄倒也当真在宫里“老实”待了几日。 ——“老实”这个词,是她自封的。 自从她见过那座衣冠冢内,信王给他母妃备下的满屋子金银珠宝之后,心思就变得活络了起来。 虽然她的父皇母妃都还健在,但她也很是想能送给她们那么多的金帛珠玉。 恰好元日宴将近,各部官员都有许多事项要随时进宫奏报,刚好也方便了江映澄将熟识的伯伯们在半路拦下来。 “赚钱?” 户部尚书焦宏邈一脸莫名地看着眼前这个,就快要把自己裹成个球的小家伙,下意识就开始掏自己的荷包:“小殿下没有零钱买点心了吗,臣今日倒是带了些零用钱在身上——” “不是的不是的!”江映澄连忙摆手,“长顺伯伯给备了好多点心的!” 焦宏邈视线下移,这才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小家伙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来往官员进出皇宫的必经之路上,脚边还摆放着两个炭火盆,身后的四大护卫手里还提了几个食盒和毛毯,明显是打着长时间在此拦截的打算。 焦宏邈浑身猛地一个哆嗦,危机感顿时涌上心头:“不如这样,等过几日臣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毕,臣亲自带您去户部体验一番!” 说罢,他便脚底抹油,匆匆离开了。 江映澄一脸呆滞:“哎?” 迷茫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焦宏邈离去的背影,直至对方彻底消失不见。 元日宴有许多要用钱的地方,各部都要找户部审批款项,忙点也是正常的。 想通了之后,江映澄便也放松下来,双手托腮,等着下一个看起来不是那么着急的伯伯走进这条巷子。 而后—— 礼部尚书褚嘉许流下了悲伤的泪水:“是这样的小殿下,臣所在的礼部都不是什么会赚钱的能臣,只能仰仗户部那群铁公鸡的鼻息过日子这样子了。” 工部尚书冉弘益热情如火:“小殿下您缺金豆子了?刚好我们工部也有一笔款项需要去户部友好探讨,这样,您跟臣一起,臣听闻焦大人不久前才进的宫,此刻应是还没有出来呢……” 来往的官员无一人能提出有效的意见,江映澄裹着小毯子,有一点点泄气。 “小殿下怎的在这里坐着?”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却还是将江映澄吓得整个人一抖。 “阚爷爷?” 骠骑大将军阚锐锋弯着腰,见她回头,又露出了个更大的笑来。 江映澄便又拿出那套说辞。 阚锐锋面露沉思。 “臣虽不知小殿下的具体情况,但也可以给您分享一下,臣在行军作战时的一点经验。” 江映澄等了一上午终于等来了不一样的回复,当即就一把拽过她放在旁边的矮凳,双眼亮晶晶的:“阚爷爷坐!阚爷爷要喝茶吗?阚爷爷要吃小点心吗?!” 阚锐锋拒绝了后面两样,倒是没客气地坐了下来:“对于军队来说,想要有钱,无非就两条路子,一条为开源,一条为节流。” “开源嘛,自然就是将别家的供给变为我们自己的,以他人之资源,丰我大瑞之良兵。” 江映澄亲手给她的阚爷爷斟了一杯热茶:“哦哦哦!” 这个好像很有搞头。 想听! 然而阚锐锋并不知道小家伙打了什么样的心思,接过茶盏之后就话锋一转:“至于节流……这其中的说道就很多了。” 阚锐锋因这段对话而瞬间被带入了幽深的回忆,自顾自往下说道:“节衣缩食都只是其中最为基本的,在用药方面的省俭,才是最为困难的。” 这一段经历对江映澄来说太过遥远,且根本不具参考价值,但见她的阚爷爷神情哀伤,她也听得很是认真。 “随军军医的数量少之又少,很多将士救治不及,硬生生将小伤小病拖得严重,所需的药材更多了不说,救治起来也更为困难。” 严格来说,随行军医的数量已经较前几年多了许多,但仍是满足不了军中如此庞大的需求。 都道大瑞铁骑所向披靡,但其中的荆棘满途,三天三夜都难以道清。 【啊……】 【伯伯们就没考虑过,将常见病症直接配好药包,等将士们伤了病了,就直接服上一剂吗?】 阚锐锋一愣:“什么?” 江映澄也跟着愣了一下:“昂?怎么啦?” 阚锐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是小家伙在心底所想,根本就没有直接说出声来。 他沉默片刻:“啊、啊……阚爷爷方才听错了。”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 【澄澄记得,还有一些药材是可以直接磨成粉末,冲泡服用也不会影响药效的,这样还可以节省许多拉运的空间耶~】 【而且,军中那么多将士,每日都会有人感冒伤寒,军医们大可以提前准备好相关药剂,熬成汤药放在空地,谁患上这种病症就直接来取上一碗,这样不是就方便许多了吗~】 【还有还有,军中所用的伤药都那么劣质,自然不利于伤口愈合啦,不过功德商城里面有卖配方诶,能用更少的药材发挥更大的奇效诶——】 阚锐锋的呼吸随着小家伙的心声而愈发急促。 军中所备的药材都是分门别类的,一切皆需由军医诊脉之后开好药方,再由专人取药熬制,过程繁琐不说,将士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轻易都不敢占据军医们的宝贵时间,想将时间留给更需要救治的将士。 若是真如小家伙说的那般执行,能省下很多时间不说,还能大大节省拉运的空间,他们也能随军带上更多的药材! 还有小家伙所提的伤药,军中每年都会有人因伤口发炎溃烂而不治离世,若是当真能有更为好用的药方,那他们定能救下更多将士! 所以,那个药方到底是什么?! 阚锐锋强压下眼底的震颤,状似不经意地看向身侧的小团子。 江映澄大手一挥,直接就兑换了伤药药方:【我康康我康康——三七,草乌……】 “阚将军!”小巷的尽头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成功将几人的注意全都吸引了过去,江映澄的心声也戛然而止。 阚锐锋:“……” 巷口出声的人匆匆赶到此处,先是对着两人都行了一礼,而后笑着开:“您怎么还在这,方才陛下还念叨着有事与您商量,您——” “您这是怎么了?”见阚锐锋浑身僵硬,那人还关切道,“将军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江映澄也仰起了头:“阚爷爷不舒服吗?” 阚锐锋艰难咽下了一口老血,几欲垂泪:“阚爷爷没事。” 其后,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直接瞪向了对面的不速之客—— 你最好有事! 第242章 先从谁开始好呢? 见阚爷爷有正事要办,江映澄便一脸乖巧地跟两人告了别。 阚锐锋满心苦涩。 虽然小家伙之后必定会给他们想方设法地塞纸条过来,但这消息实在太过紧要,即便只需等上短短的一日,他都觉得太过煎熬。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得含泪跟着同僚一道离开。 小巷里很快迎来了新的过客。 归德将军雷志新应邀坐在了小家伙的旁边,手里还不客气地抓了两块小点心:“小殿下是想问,我们攻打他国的时候,用的都是什么样的理由?” 江映澄小计啄米式点头:“嗯嗯嗯!” 她实在是对方才阚爷爷提出的开源很感兴趣,无奈才刚聊上两句,阚爷爷就被人叫走了。 “其实也很简单,咱们最为常用的方式有两种,”雷志新只当小家伙是想帮明泽帝排难解忧,爽朗一笑后便如实答道,“其一,抓住敌国的错处,大肆宣扬。” 大瑞乃礼仪之邦,攻打他国必师出有名。 这个“名”,就是很值得研究的论题。 大瑞史上甚至还有记载,有皇帝为了攻打他国,组织了一众心腹翻阅史书,终于从一处极为不起眼的角落,翻到了那个小国曾于某年攻打过一不知名小国,最终愤而出兵,为那个含冤的小国报仇雪恨。 这里面的门道太深,两人都很是默契地跳到了下一个方式。 “其二呢?” “其二嘛……就是派使臣前往他国……” 说到此处,雷志新的表情忽而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前往他国,然后呢?”江映澄追问道。 雷志新声音艰涩:“然后……让使臣寻衅滋事,被邻国揍上那么一顿,咱们就有理由出师了……” 江映澄:“……” 虽然听起来有点疼,但莫名有些心动了! 江映澄咽了下口水:“……这个方法好用吗?” “以前是好用的。” “以前?”江映澄见她雷伯伯手里的点心已经吃完,又懂事地递上了两块,“那现在呢?” 雷志新咬了一口点心:“现在嘛……这手段已经在各国之间传开了,现下已经无人上当了。” 今岁他们攻打的那个小国,就已经是能用这个手段骗到的最后一个国家了。 “哦对了,”雷志新终于想起他先前忘记问的问题,“您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昂……” 江映澄抬起头,与她的雷伯伯四目相对,两人脸上的表情,一个赛一个的清澈无辜。 半晌,江映澄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并略显尴尬地干笑了两声。 雷志新:“……”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甫一出现,便迅速窜上了头顶,让他的头皮上都泛起了阵阵麻意。 拜托了,可千万别是—— 【嘻嘻,学到了学到了!】 雷志新看起来就要碎了。 什么学到了?! 您学到什么了?! 您到底是要做什么啊啊啊啊!! “伯伯,您进宫一定有事对?”江映澄干脆利落地收了摊,还贴心地又塞了两块糕点过去,“那伯伯您去忙,澄澄就先回去啦~” 江映澄熟练地伸手,让她了尘伯伯将她抱了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转过身,对着她的雷伯伯挥手告了别。 原本热闹的小巷里,转瞬就只剩下了雷志新僵直地伫立于原地,像是被凛冽的寒风吹成了一尊冰冷的雕像。 …… 元日宴这天,江映澄起得比平日还要早了许多。 方思婉给她套上了一身异常甜美的嫩粉色裙袍,外面奶白色的披肩上,领口处还围了一圈白绒毛领,整个人都很是冰雪可爱,让人一看就想要先给她送上一大荷包的零用钱。 ——“对?”江映澄站在云溪殿的门口,仰头看着前来参宴的江古国国主,一脸纯真。 江古国国主:“……” 突然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一下的江古国国主迎风流泪,从袖口里掏出一个藏蓝色的荷包,强笑着递了过去:“当然,小殿下今日甚是可爱。” 江映澄脆生生地说了两句吉祥话,而后接过递来的荷包,交到了身后的了尘伯伯手里。 她的腰间已经挂了七八个颜色不一的荷包,每一个都鼓鼓的,坠得她都有些不大舒服了。 江古国国主深吸一口气,快速走进了殿中。 走出好远,还能听见小家伙脆生生的稚嫩声音,不停地对着来人问好。 “游伯伯,元日安康呀!” “盛伯伯,您今日穿得实在是英俊极啦!” 每一句好听的吉祥话背后,都是一桩桩冰冷又能让给人满满温度的荷包交易。 听得江古国国主甚是牙疼。 大瑞的官员们也陆续进场,见小家伙支起的这个小“摊子”,也很是上道地送来了元日“祝福”。 江映澄一举积攒了大量财富,一双杏眼笑得只剩下了一条细长的小缝。 巳时刚过,与宴的众人就已基本都聚集了过来。 此时元日宴还未开始,明泽帝与皇后还没有到场,众人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应酬寒暄,其中最为诡异,也最为热闹的,就当属大瑞朝中突然聚集成一股的清流党。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一众大臣缩在云溪殿的一角,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被刚得知的消息打击得不轻的惊疑。 “小殿下当真问了你这个?!”壮武将军严越彬如临大敌地瞪大双眼,仿佛只要雷志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他就要冲上前去跟对方拼命。 雷志新向后缩了缩脖子,声音很是没有底气,又透着几分委屈:“小殿下当时装得可好了,还先问了我好多无关紧要的问题,后来就像随口一提似的问了一嘴,那我怎么知道,就连这个都是设计好的呢!” 户部尚书焦宏邈倒吸了一口凉气,恨铁不成钢道:“小殿下当时问我该怎么赚钱,我就察觉到了不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若是小殿下当真动了什么危险的心思,他们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别说了,”阚锐锋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小殿下动了。” 众人一惊,连忙屏气凝神朝着殿门口的方向看去。 入口处的江映澄满心欢喜地将今日的“战绩”交到她了尘伯伯的手里收好,而后抬头看向云溪殿的各国使臣,亮晶晶的眸中满是狡黠。 【先从谁开始好呢?】 紧盯着小家伙动作的群臣身形一滞,一时间只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停了。 您还真要动手啊?! 第243章 燕楚王,你绊我?! 云溪殿里,几国国主正四散开来,与大瑞的各方官员姿态悠闲地交谈着。 江映澄打量的目光先是瞥向里离她最近的齐光国国主,游晋。 这位看起来略有些憨厚的国主前阵子曾和她一起,配合着坑了江古国国主好大一叠银票,虽然当日采买的东西都用来给管僖爷爷他们安家了,可这份情谊她都记在心底了! 战友不能坑! 江映澄很是讲义气地移开了目光,直直瞥向了下一位国主。 【延阳国……唔延阳国也不能打!】 【呀,沽宁国的好人伯伯!】 当日一起逛街,一起躲入小院偷看丹霞国国主的情谊即时生效,江映澄的视线一连掠过了几位国主,落在了一副不是十分熟悉的生面孔上。 【唔……焰方国……】 江映澄的脑中蓦然回想起当日在学堂时的画面。 当日,焰方国的八皇子乔允白是少有的几个,在江怀安出声之后,还坚定地站在她身侧的皇子。 当时的乔允白闪闪发光,她过后还记了好久。 【而且,乔允白的父皇也是很好的人呐,虽然没什么钱,又不帅气,也不擅长行军作战……】江映澄掰着手指头想要数焰方国国主的优点,只挣扎了片刻就选择放弃,【但他还是个很好的人呐!】 而且他也一直都坚定地追随了她的美人父皇,这可是天大的一个优点了! 视线又向后移。 【燕楚国?】 不太熟悉。 不过方才燕楚国国主递来荷包的举动很是大方,瞧着就阔绰的不得了! 【统哥统哥,你查一查呗,你帮澄澄查一查呗?!】 要是这位国主的德行有失,她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碰瓷啦! 已经凑得很近的一众大臣呼吸一滞,拽住雷志新的就往角落里拖。 户部尚书焦宏邈差点崩溃:“你到底还跟小殿下说了什么?!” 方才雷志新只是说了小殿下都问了他什么,却没说他都顺嘴回了什么,可从现下小家伙心声里的内容看来…… ——小家伙这分明就是想要筛选一批德不配位的君主出来,制造机会让他们前去攻打讨伐。 可这个机会若是通过散播对方不义之举的方式获取的还好,就怕小家伙图方便,直接选取了另外一种方式! 一瞬间,众人的身上都泛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雷志新声若蚊蚋:“就……就说了使臣的事……” 焦宏邈眼前一黑:“我、我跟你拼了!” 亏他当日那般机警地避开了小家伙设下的陷阱,最后却被这武夫同僚拖了后腿! 焦宏邈举起砂锅大的拳头就要朝着雷志新的身上甩,才刚甩到一半就听旁边传来一句—— “小殿下的统哥好像查完资料了。” 众人倏地回头,果然见小家伙已经从垂眸盯着眼前空地的状态中抽离,正炯炯有神地看向了角落里的燕楚国国主。 “!!!” 争吵暂停,众人又小心翼翼地挪了回去。 【哇——】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诶——】 【奉行苛政的暴君诶——】 江映澄的眼神亮晶晶的,脚下无意识地朝着燕楚国国主所在的方向挪动了两步。 很坏! 能打! 围过来的一众大臣紧张的心情都停滞了一瞬。 小家伙的心声很是欢喜,明明句句都在损人,听起来却很像是在由衷地称赞。 可以说是对这样的机会很是向往了! 【澄澄该怎么做好捏?】 江映澄虽然对碰瓷一事颇有些心得,但今日聚集在此的都是肠子能拧成山路十八弯的,稍有差池就会显得很是刻意,得更用些心思才行! 好的碰瓷师,要从观察环境做起! 江映澄做贼似的在燕楚国国主的四周扫视了一圈。 【唔……有根柱子——可以藏在后面,等燕楚国国主从旁路过,就突然冲出来吓他一跳,让他下意识踢澄澄一脚!】 然后了尘伯伯飞身把她抱走,达成无损碰瓷! 聚在一起的几人身形同时一滞,只觉心跳似是都停歇了数息。 焦宏邈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断气一般呼吸困难,还要强撑着狠狠瞪了雷志新一眼。 看你干的好事!!! 雷志新瞳孔震颤,看起来像是比焦宏邈还要早一步断气。 还未等他们把这个噩耗消化完—— 【哇,这个屏风看起来也不错呐——可以藏在后面,等燕楚国国主从旁路过,往他脚底扔金豆子,让他往屏风的方向跌倒,不小心砸到澄澄!】 然后了尘伯伯飞身把她抱走,她出来后就开始嚎啕大哭! 倒吸气的声音此起彼伏,聚在一起的这群清流远远瞧上去,就像是要赶在死前最后一次出游的夕阳红老年团体。 【诶~还有个长桌——可以藏在底下,等燕楚国国主从旁路过,突然跳出来吓他一跳,让——诶?!】 江映澄美滋滋的声音一顿:【怎、怎么就要走了呢?!】 众人也顺着这道心声回头。 视线中,燕楚国国主与潘汲峰的对话似是已经告下了一个段落,两人正微笑摆手,身体也已经往不同的方向偏移。 【呜呜呜来澄澄还没藏好呢……】 【不、不管啦,澄澄这就冲啦!!】 一众清流呼吸一滞,头皮发麻:“行动行动!” 原本聚在一起的一群人均等地分成了三个小队,各自朝着小家伙心声里提到的三个地点飞速挪动,边走,还要边装出一副聊天中不经意走到那里的模样。 刚走到一半—— 【来、来不及啦,咱们硬碰!】 众人:“???” 一群人连遮掩都顾不上再做,直直扭头看向了门口处的小团子。 众人惊恐的目光之中,江映澄稍稍向后退了两步,做了个极为标准的准备冲刺的姿势,而后,迈开腿就要朝着燕楚国国主所在的方向狂奔! 文武百官:“!!!” 攻打的理由他们可以再找,您何至于啊!! 雷志新急中生智,脚尖一转就直直朝着燕楚国国主身后的江羿安拐去:“景王殿下,数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正欲与人闲聊的江羿安愕然回头,连带着燕楚国国主也微微转过了身。 雷志新表情兴奋地朝着江羿安的方向疾步行走,路过燕楚国国主时,脚下一个踉跄,似是被什么绊倒了般整个人都朝前跌出了好远。 身体撞地的巨大闷响乍然响起,成功让云溪殿内的热闹氛围都凝滞了一瞬。 雷志新很是豁得出去地以内力在自己的腹部震击了一下,再抬头时,嘴角处的血迹清晰可见。 “燕楚王,你绊我?!” 燕楚国国主:“……” 燕楚国国主:“???” 第244章 真好啊,大瑞的这群人真好啊。 雷志新这饱含震惊的一声诘问说完,整个人便又是一哽,紧接着,更多鲜血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他表情迷蒙地晃动了两下,便晕晕乎乎地倒了下去。 云溪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燕楚国国主身形僵滞地站在原地,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霎时间,大瑞过往在各国之间的肮脏手段悉数涌上心头,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直窜上头顶,他几乎当场就预见了自己即将迎来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不是。 这人有病?! 他也不是骂人,就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问候一声。 他刚迈出腿就被狠狠踩了一脚,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喊疼呢,踩人的就先吐血了?! 摔一跤就吐血了?! 这么脆,也是可以当将军的吗?! 燕楚国国主双唇蠕动半晌,艰难开口:“你……” “雷伯伯!!” 尖锐的、凄厉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他未能说出口的话都化作了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地堵在了喉咙里。 江映澄的小短腿飞速捯饬,跑出了自穿越以来从未有过的速度。 一众朝臣也因这声惊呼回过神来,对视一眼过后,表情关切地围了上去。 “雷伯伯,”江映澄是真的被吓得不轻,眼泪挂在眼眶之中要坠不坠的,声音里也有明显的颤音,“雷伯伯你没事呜呜呜——” 小家伙的声音太过凄厉,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很是惹人心疼,最先赶来的几人停顿一瞬,心有灵犀地挡住了众使臣的视线。 而后,焦宏邈抬脚在雷志新的小腿上踢了一下:“差不多行了。” 江映澄正好蹲在她雷伯伯腰间的位置,见状很是心疼地在他的小腿上轻轻揉了两下,还抬起头,略带指责地瞥了她焦伯伯一眼。 焦宏邈:“……” 啧。 姓雷的真烦。 姓雷的偷感十足地将右眼睁开一条小缝,见周围均是自己人后,才动作极为迅速地朝着小家伙做了个鬼脸。 【诶?!】 【雷伯伯是装、装的?!】 江映澄的哭声一顿,而后立刻反应过来,顿时嚎啕得更响亮了许多:“呜呜呜雷伯伯你不要死哇——” 愣怔了半晌的几国国主终于都挤了过来。 燕楚国国主刚一露面,就收获了数道谴责的声音。 来自各国国主的指责不痛不痒,但那具“尸体”旁边的团子,却是极为致命—— 江映澄满脸泪水地抬起头,声音一如先前那般颤抖哀切:“坏人!你把我的雷伯伯害成这样,你怎么说?!” 燕楚国国主声音虚弱:“是他踩到我的脚的……” “我雷伯伯可是飞出去的!被绊飞出去的!”江映澄“啪啪啪”地拍击了两下地面,又觉得这个姿势实在不舒服,转而又在她雷伯伯的“尸体”上拍了两下,表情夸张地强调道,“都吐血了!!” 燕楚国国主委屈极了:“真不是——” “这么喜庆的日子,发生了这种事谁都不想的,”阚锐锋四下扫了一圈,沉着开口,“可有人去传唤太医了?” 燕楚国国主自以为终于找到了帮他解围的好人,长长松了一口气:“对对对,赶紧救治才是最紧要的!” 有宫人及时抬着担架走进殿中,小心翼翼地将雷志新挪到上面,又步履匆匆地抬了出去。 阚锐锋将还在抽抽搭搭的小家伙整团抱了起来,回首将围观的同僚驱散,客客气气地对着几国国主行了礼:“让诸位见笑了。” 几位国主便也拱了拱手,各自散开了。 一众清流随着阚锐锋一道走向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将小家伙团团围了起来。 “好了好了,他们听不见了。” “我这帕子是新的,快给小殿下擦擦,小脸都哭花了。” 江映澄哭声顿停,任由他阚爷爷用帕子在脸上擦拭,一双杏眼还贼兮兮地从人群的缝隙往外看。 等一张小脸被擦得干干净净,她才扭捏地道:“雷、雷伯伯方才是要做什么呀?” 【是也想找燕楚国国主碰瓷吗?】 一众清流:“……” 众人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您不知道还演得那么顺手?! 焦宏邈再也不肯相信这群武将能想出来什么严谨的措辞,当即就想抢在众人之前开口,先将这段插曲应付过去:“他——啊!!” 才刚说出一个字节,就被旁边的人狠狠踢了一脚,自认沉稳的话音当即就拔高了好几个音调,不自觉地惊叫出声。 “咳。” 踢他那人还轻咳一声,阻止了他回身的动作。 焦宏邈咬牙切齿地强扯出一个微笑,心里将高思远从头到脚问候了个遍。 咳一声以作提醒不就好了,当他的脑子也和雷志新一样缺点什么吗?! 【啊!燕楚国国主居然也来偷听!!】 江映澄好不容易止住的抽噎声又卷土重来,这一次,她又给这段表演进行了最后的升华:“呜呜呜澄澄真的好~担心雷伯伯啊……” 【好想给雷伯伯报仇啊!】 “但是燕楚国的国主伯伯也是无心之失……” 【可他这个人不是无辜的!】 燕楚国国主鬼鬼祟祟地躲在跟几人相近的柱子后面,伸长耳朵试图偷听这群人的谈话。 作为因被大瑞四处征讨的行径吓破胆而来依附的小国,他实在对方才的事很是放心不下。 所幸,大瑞之人都甚是仁善,上到公主,下至群臣,都没有对他方才的事而心生怨怼。 燕楚国国主面露感激。 真好啊。 大瑞的这群人真好啊。 一点都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冷酷无情! 他很是放心地转过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原地,半点不知那群人藏匿于祥和表面下的百谋千计。 燕楚国国主离开之后,聚在一起的一众清流才互相对视了一眼,齐齐解除了警戒。 一群人简单解释了一下雷志新的用意,当然,也没说得太过明显,只隐晦表明了他们有这方面的意图。 江映澄极力压下了心中的窃喜,面上懵懂地点了点头:“哦哦哦……” 而后,她便喜滋滋地将燕楚国还未被大瑞记录的黑料在心声里全都倒了出来—— 【……嘻嘻,等澄澄把这些都写成小纸条,这还不让伯伯们都乐坏啦!】 围在四周的众人呼吸急促,却还要尽力控制住面上的表情。 ——殴打大瑞重臣一事虽已可以让他们强行出兵,可这做法太过明显,到底还是不如以仁义之师的名义出兵来得有底气! 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那些黑料一旦被证实,就可以让他们无比—— 【对啊!】 江映澄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惊喜地抬起了头。 在场的清流也不动声色地看了过去。 【既然雷伯伯的这个办法可以奏效,那丹霞国国主、江古国国主、天晟国国主……】江映澄一连点出了好几个新鲜出炉的冤大头,【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办法对付?!】 江映澄贼兮兮的目光朝着在场的几位武将伯伯们身上逐一扫去。 在场武官浑身的肌肉都是一紧。 忽而有种被小兽盯上的错觉。 第245章 我大瑞仁义之师,誓要为可怜的太子报仇雪恨! 江映澄试探开口:“伯伯们……” “小殿下!”明威将军董康盛惊声开口,“您的手方才在地上拍了好几下,都脏了,臣去找宫女给您要块湿帕子来擦擦!” 江映澄表情愣怔地抬起手看了一眼,那上面确实有一层很是明显的黑灰,便点了点头:“好哦,谢谢董伯伯~” 董康盛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走。 江映澄的视线又转向旁边:“那伯伯……” 壮武将军严越彬头皮一紧:“小殿下,臣方才看见有宫人端进来了新蒸好的糕点,臣去给您取两块过来!” 江映澄抬头瞥向殿里另一侧专门摆放点心的长桌,眼神一亮:“好哦好哦,谢谢严伯伯!” 严越彬留给几位同僚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匆匆离开。 “祝伯伯……” “殿下渴了吗?想不想喝热乎乎的果饮?” “高伯伯?” 想好的理由都被前面几个被点到名的家伙提前用掉了,高思远憋了半天才想出来一句:“臣有些担心归德将军的状况,臣还是先去探望一下好了!” “哦哦哦……” 严越彬在摆放点心的长桌四周来回游荡,像是想要挑出里面最为美味的两块。 祝骞亲自端起了热饮逐一品鉴,好似想要找出最适合小家伙饮用的那一盏热饮。 董康盛更是直接跟在一名宫女的身后,走出了云溪殿,看起来是亲自给小家伙备湿毛巾去了。 这一小方空间里很快便只剩下了一众文臣,江映澄朝着四散开来的几个伯伯们看了一眼,表情迷茫。 在场的武将似乎只剩下了—— 阚锐锋低头迎上小家伙的目光,失笑道:“怎么?” 还想让他去碰瓷不成? 江映澄一脸纠结地摇了摇头:【阚爷爷年纪大了,可不能再吐血啦!】 就算是假的也不行! 见小家伙似是暂时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计划,在场众人皆偷偷松了一口气。 碰瓷的计划虽能给他们攻打他国的借口,但这也要讲求一个出其不意,且不着痕迹。 今日各国国主太过密集,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江映澄见一计不成,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计划起对另一种“找茬”方式的熟练运用。 【那就只能写纸条啦!】 群臣神情一松。 虽然,只要小家伙在心声里想过的事情他们就都能听到,写纸条这个步骤便也不是十分必要,但此事可以交给他们之后再去旁敲侧击。 小家伙今天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便是他们最大的任务了! 礼部尚书褚嘉许朝着几个走远的武将打了个手势,示意危机已经解除,可归。 几人便提着各自的“借口”走了回来。 江映澄被投喂得美滋滋的,心声里便也很是欢快。 【唔……丹霞国国主安插少煊进宫,意图给朱瑾国国主投毒,并嫁祸到我们大瑞的头上,其心可诛!】 不过,此事她都已经提前找好了人证,届时只要想办法让那个少煊露出马脚,丹霞国的诡计就能不攻自破了! 【这个就不用写小纸条啦!】 在场文臣瞳孔地震,面带惊恐地转头看向波澜不惊的几个武将。 眼神里糅杂的震颤、不解等种种复杂的情绪不一而足,其中,谴责的意味尤为明显。 不是,你们早就知道这个消息?! 知道还不告诉他们?! 还是不是自己人了?! 武将们的脸上没有半点愧色。 他们知道这个消息时,陆遥和小家伙已经将所有事项都安排完毕,他们也只是需要做好布防,静待丹霞国国主的反应就好了。 他们冲陆遥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事得赖他! 陆遥:“……” 如此多的朝臣一起怒目而视的杀伤力是成倍增长的,好在,小家伙一刻未停的心声很快就解救了他。 【江古国国主数年来装穷卖惨,拿残次的贡品换我大瑞的厚礼,可诛!】 这个消息只有陆遥恰巧听过几句,但见在场同僚都面色不虞地左看右看,也机警地露出了一脸茫然的神色。 在场众人见无人提前知晓,便很是平衡地释然了。 释然过后,又是极度的气愤。 他们大瑞连年征战,本就所需甚多,这无耻的一国之主竟还要上他们这里来坑蒙拐骗! 诛! 这个必须诛!! 【嚯!这个天晟国国主真精彩呐!!】 众人纷纷从上一段的气愤情绪中抽离,专心等着接下来的大瓜。 怎么精彩的?! 也是那么让人气愤的“精彩”吗?! 百官期待的目光中,江映澄表情猛地一变,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诶?这个点心好好吃啊——】 江映澄的目光在人群中精准锁定了严越彬严伯伯,也不说话,只拿渴望的眼神一下一下地瞥着。 【好吃,爱吃,还想吃!】 一众清流:“……” 严越彬:“……” 离严越彬最近的高思远偷偷拿脚踢了对方一下:给她!快再去取一块给她! 严越彬含恨离场。 见她严伯伯去帮她取糕点后,江映澄便又开始了吃瓜大业! 【这个天晟国国主,他是个假的啊!!】 群臣:“!!!” 这还能有假的?! 站在外圈的几个大臣借着同僚的遮掩,回头朝着角落里正谈笑风生的天晟国国主看去,目光逐渐迷茫。 哪里假了? 这和他们前十几年看到的天晟国国主一模一样啊? 没变啊?! 【现在的这个天晟国国主,是真正的天晟国国主的双胞胎弟弟假扮的哇!!】 【他不满兄长只因早出生半个时辰就占据了长子的名头,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观察兄长的行为举止,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取代对方的位置!】 群臣:嚯! 这也是他们没能想到的方式了!! 江映澄眼冒精光地扒拉着眼前的光屏,只觉这个天晟国国主简直就是个宝藏,越扒越有,常扒常新。 【哇!真正的天晟国国主的儿子发现了这是个假冒的,想暗中复仇却被察觉了端倪,现在整个人都被幽禁于天晟的宫中,整日受这冒牌货的折磨!】 【这太子也太可怜了!】江映澄心里想着如此惋惜的话,语调却是无比兴奋,【我大瑞仁义之师,誓要为可怜的太子报仇雪恨!】 群臣于心底握紧双拳,声嘶力竭—— 誓要为可怜的太子报仇雪恨!! 第246章 安康了,然后呢?! 燕楚,丹霞,天晟,江古。 掩藏在依附阵营里的不义之国被江映澄接连揪出,还要再加上一个逸水。 洛扶盈身为逸水国九公主,能养成如今这样的性子,其宫中上下的行事作风,便不可能没有半点问题。 【这黑料还不一抓一大把?!】 江映澄无意识地伸手,到伯伯们拿来的装点心的盘子里摸摸,想要边吃小点心边吃瓜。 片刻后,成功抓到一小块桃酥,刚要放到嘴里,就有一只大手从旁伸出,直接将那一整块桃酥都拿走了。 江映澄从专注八卦的状态中回过神,仰起头,视线茫然地顺着桃酥上移,对上了景王似笑非笑的目光。 “还吃?”江羿安抬起手,在小家伙已经有些硬度的胃部轻轻戳了两下,“元日宴马上就要开始了,等下你还想不想享用珍馐了?” 戳的那两下并不是很用力,轻飘飘的,江映澄却很是坏心眼地对准景王的手,做了个意欲呕吐的动作:“呕——” 【吓、吓死你!】 江羿安没有如小家伙所料那般飞速缩手,双眼一眯,只一瞬就恢复了寻常。 群臣很有眼色地出声问好。 今日日子特殊,明泽帝一直有令,在宴上不必过多讲求礼节,众人便也只是拱了拱手,算是打了声招呼。 江羿安态度温和地一一回应。 这群清流他一直便很想结交,奈何这些人皆是曾明确地表示过不会拉帮结派、轻易站队。 登上顶峰之前,这群人都是他的阻力,可若他当真想要坐上那个位置,这个大瑞就不能没有他们的支撑。 江羿安眼眸一转,看这群人一脸慈祥地围在小团子的身边,一时间心里也多了点别样的心思。 “辛苦阚将军了,小十一就交给本王。”江羿安笑着开口。 江羿安笑,阚锐锋也笑:“景王殿下平日里有的是机会抱小殿下,老臣可是难有这样的时机,还望景王殿下忍痛割爱了。” 小家伙明显就不喜欢眼前这个王叔,他自不会让小家伙浑身别扭地一直待在景王的怀里。 江羿安笃定的笑容一顿,眼看小家伙也转身死死拽住了阚锐锋的衣袖,倒也没有强求。 他本来就只是想借着小家伙的由头上来攀谈,能否抱到并不重要。 “诸位方才都在聊些什么?” 还未等众人对这句话做出回应,江羿安的跟前就骤然多出了一只小肉手,摊开五指横在了他的面前。 江映澄脆生生地开口:“景王叔叔,元日安康~” 江羿安挑眉抬头。 安康了。 然后呢?! 小家伙似是不知疲惫,说完了吉祥话就执拗地维持着伸手的动作,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反应。 江羿安暗自磨牙,伸手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放到了小家伙的手上。 荷包略沉,将小家伙的手都压得向下坠了两下。 而后,收回手的江映澄掀开了上衣下摆,露出里面一连串的七八个荷包,每一个都鼓鼓的,承载着数国国主被打劫的血泪史。 江羿安给她的那个,甚至还是里面最薄的。 江映澄略带嫌弃地皱了下眉,而后才慢吞吞地将荷包系了上去。 【又薄又沉,里面装的一定不是银票!】 出门就带这么点钱,真小气! 文武百官:“……” 江羿安:“……” 江羿安虽然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但对方脸上的嫌弃太过明显,他几乎一瞬就明白了小家伙的意思。 这是嫌少呢。 “先前我们是在讨论雷将军的伤情,”阚锐锋忙开口打圆场,“说起来,也不知道雷将军现下的情况如何了。” 阚锐锋垂眸敛住眼底的幽光。 他想要将小家伙的注意力往回拉一拉。 虽然他们也可以派人去逸水境内打探消息,但那样一来一回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以小家伙想到什么就要马上完成的心急性子,怕是这两日就会想要做成纸条交给他们。 可一国的罪证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总结完成的,小家伙若当真这样做了,他又担心她一连数日都无法安睡。 只是,景王这个不速之客一经出现,就成功将小家伙的注意力拉出了十万八千里远—— 【啊!差点忘了景王叔叔跟那个寇奇文的事啦!!】 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光怪陆离,竟让景王所谋之事都显得寻常了不少,害她险些忘记了关注此事! 江映澄蓦然睁大双眼,忙唤007查阅起了资料。 【统哥统哥,你快查查快查查,他们俩接上头了没呢?!】 围在此处的一众清流心神一凛,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去搜寻寇奇文的身影。 他们倒是没有忘记此事,但他们与小家伙接触的时间实在太短,又不知道明泽帝对此是否另有安排,便都私下里准备着今日仔细观察宴上的风吹草动。 如今见小家伙主动提起,一个个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007很快就调来了资料,江映澄只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眼前一黑! 【接、接上头了?!】 【这就要对我太子哥哥动手了?!】 一时之间,围在此处的一群人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了咽喉,呼吸不畅,头晕眼花。 他们知道景王与潘家交好,定然是存了扶江怀安当傀儡皇帝的意图,却万万没想到,景王竟是这么早就准备对太子殿下动手! 众人的视线暗戳戳地瞥向阚老将军的脸上,担心这位太子的亲外公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自己也好随时做好准备,应对一二。 阚锐锋的脸上还是一派淡定从容,看向景王的眼神甚至堪称温和,只从小家伙膝窝处露出的手背上,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 众人:“……” 又默默朝着阚老将军靠近了些许。 【可恶,澄澄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准备怎么动手!】 近来的局势瞬息万变,连江映澄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成功阻止两人的会面,便也没能事先探取两人的计划。 好在,现在去看也不算太晚。 全新的资料很快便出现在眼前的半透明面板上,江映澄也连忙低头看了起来。 【唔……寇奇文准备——】 “小殿下?!” 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童稚的声音,不高不低地自云溪殿门口处传来,江映澄愣了一下,心声便也停在了此处。 “诶?”她回过头,对上两双清澈的眸子,“你们怎么来啦?!” 第247章 想看! 焰方国八皇子乔允白拉着盛时序一起,站在云溪殿的门口,对江映澄不停挥手。 “来呀~”乔允白单手扒着门框,只探出了一颗小脑袋,“出来玩呀~” 在里面和一堆大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出来一起玩呀! 江映澄垂眸思忖了片刻。 碰瓷计划已经不适合再进行下去了,景王叔叔也已经和寇奇文搭上线了,接下来的剧情点都在元日宴开启之后,现下留在这里,确实也没什么是她可以做的了。 “好呀!”江映澄欢快地点了点头。 大瑞的宫宴从来没有男女分席的说法,但此时宴席还未开始,各家夫人便携着自家的宝贝疙瘩一起,聚集在云溪殿后面连着的摇光殿里。 摇光殿本是一座寻常的小殿,因其殿前刚好有一处天然的池塘,各家夫人小姐都喜欢在宫宴开始前去那处散心,先帝便干脆大手一挥,将那里直接又修葺了一番。 殿前不光新建了各式适合小憩的水榭亭台,风雨连廊,还增添了不少适合孩童们玩闹的秋千木马等游乐设施,每到宫宴前夕,摇光殿的人气都十分火爆。 江映澄若不是想要在这里坑各国使臣一把,早就先溜到摇光殿去了。 她抬起头,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正抱着她的阚爷爷。 【澄澄一定会救下太子哥哥的!】 所以—— “澄澄可以去玩吗?”阚爷爷是这里辈分最高的长辈,江映澄下意识就想要先去征得对方的同意。 阚锐锋沉默片刻,俯身将小家伙动作轻柔地放到地上:“去。” 小家伙已经做得足够多了,接下来,就该他们这群老家伙上场了! 一群人目光慈祥地看着江映澄挥手唤上角落里的了尘几人一起,蹦蹦跳跳地跑到门口,几颗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而后摇头晃脑地手拉手走了。 等几个小家伙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一众清流脸上的笑意也全然落了下去。 近距离看了一场变脸表演的江羿安:“……” 那我走? …… 摇光殿里很是热闹。 虽然正值凛冬,但宫人们在连廊中的各个角落都布上了火盆,炭火将所有人的脸上都烤得红扑扑的,像是给他们打上了一层好看的光晕。 几人刚一走进,就和迎面而来的江星燃几人撞个正着。 江星燃蹙眉看着这两个总想粘着自家妹妹的牛皮糖一眼,伸手将江映澄拽到了自己的跟前:“乱跑什么?” 他们几个刚跟自家母妃打好了招呼,准备去云溪殿里接小家伙回来,还没走出院子呢,就见这几人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江映澄撅起嘴:“没有乱跑!” 她是跟着新交到的朋友一起直接从云溪殿走到这里的,身后还有了尘伯伯几人跟着,怎么能算乱跑呢?! 江星燃噎了一下。 他也不是真的想埋怨小家伙乱跑,就是当哥哥的,似乎总是近乎本能的、天然地对想要围在自家妹妹身边的人感到排斥。 而这其中的典型人物,当属那个装模作样、一脸无辜的盛时序。 所幸,小家伙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真的生气。 她一脸神秘地私下扫视了一圈,见总有人状若不经意般看向这里,伸手将几人拽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 献宝似的从袖口掏出来几个袖珍小荷包。 荷包贴心地选择了适合男孩子的深色系绸缎,上面还绣着歪歪扭扭,却胜在有几分童趣的小动物。 有点丑,又有点可爱。 “这上面的动物是澄澄自己画的哦~”说这话时,江映澄脸上的表情得意极了,“绣娘是按照澄澄画的小动物,超~还原地绣上去的呢!” 这是她早就想好要送给几人的元日礼物,里面装着的,是她刚从各国国主手中坑来的金豆子。 朴实无华,胜在实用。 江秋屿一把将那个绣着小老虎纹样的荷包拿到了手中,把那两个看不出来是绣着什么的荷包,留给了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 “哇,澄澄好厉害!”江秋屿没有拆开荷包,而是闭着眼睛对着那个小老虎一顿猛夸,“澄澄已经可以画出这么厉害的小老虎了吗?” 江映澄谦虚又赧然地笑了两声,而后眼神期待地看向江星燃和林锦书两人。 “谢谢……这个小鸭子也很可爱。” “唔……这个小兔子我也很喜欢?” 江映澄:“……” 两人心里咯噔一声。 “那是鸳鸯和小猫咪!!” 眼见小家伙小嘴一瘪就要开嚎,江星燃连忙补救:“说起来,我也准备了礼物送给大家。” 他将手中一直提着的小包裹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露出了里面看起来做工有些粗糙的糕点。 江星燃热情推荐道:“这是我今日一早起来现蒸的,我母妃也说味道有很大的进步,你们尝尝。” 方才还很是热闹的场景一瞬间就陷入了尴尬的死寂,半晌,曾深受其害的几人眼神飘忽地各自移开了目光。 【澄澄今日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小家伙的心声已经染上了几分虚弱,【澄澄不能死!】 江星燃:“……” 已经伸出了手,准备拿一块尝尝的盛时序两人见状,机警地又缩了回去。 异常清晰的磨牙声在这一小方空间内骤然响起,江秋屿头皮一紧,福至心灵般想到了转移注意的绝佳借口。 “对了,我母妃方才跟我说,”江秋屿的眼神贼兮兮地朝着摇光殿里瞥了一眼,语气里是难掩的兴奋,“她之前看到洛扶盈和她母妃跟在柔贵妃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几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诶?”江映澄表情惊喜,“真哒?!” 虽说促成江怀安重新被禁足的罪责不应由洛扶盈一人承担,但到底是因为她最先开口攀咬对方,且也只有她一人因此获利,被柔贵妃记恨也是必然的。 只是没想到,柔贵妃竟然会选在这样的场合发难。 在场的几人要么就是那场“冤案”的切身参与者,要么就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外挂拥有者,只有乔允白一人的眼神清澈中透露着迷茫。 深知内情的几人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是明晃晃的—— 想看! “走!” 第248章 偷听 摇光殿内的景象富丽奢华,远远瞧着,甚至都不比云溪殿逊色多少,但到底因为较室外少了几分意境,而鲜有人进来休憩。 ——到了这种地方,交际可比温度重要多了。 结交攀谈几乎成了这些人在这里的主要目的,她们自然便想找一处清幽的角落。 摇光殿内静谧异常,江映澄几人走进时,几乎都要怀疑是江秋屿假传了消息。 “人呢?”乔允白压低了声音问。 这里只有乔允白知道的消息最少,性格最为跳脱,他便也基本上承担了十万个为什么的好奇人设。 江星燃几人看似专心地在殿内搜寻柔贵妃的身影,实际上—— 【到、到后院去了?!】 “这里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的样子,”江星燃道,“咱们去后院看看。” 众人自然没有意见,贴着墙角,做贼似的走到了摇光殿的后门处。 刚一走近,就先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啜泣声。 几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下一瞬,柔贵妃愠怒中带着不耐的声音响起:“哭够了吗?” “哭够了就跟本宫说说,陛下赏给你们的珍宝,你们用着可还舒心。” 抽噎的声音一顿,属于成年女子的柔弱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贵、贵妃娘娘,都是扶盈一时糊涂,还望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扶盈这一次——” 又是一阵窸窣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方才说话的女子将什么人拽到了身边。 “快,扶盈,快给贵妃娘娘道歉!” 有膝盖撞地的沉闷声音响起,紧接着,洛扶盈那向来娇滴滴的声音诚惶诚恐地不住赔罪。 屋内的几人停顿片刻,默契地在纸窗上戳了几个小洞,站在椅子上朝外面看去。 后院中的景象也就顺势落入了几人的眼中。 柔贵妃携着一名宫女站在院墙下,对面是一正卑躬屈膝不断说着软话的美艳女子,脚边还跪着浑身轻颤的洛扶盈。 江映澄在心底长长地“哇——”了一声,看得津津有味。 【这个逸水国国主也太没有担当啦,知道自家女儿在宫里犯下了大错,当场就收回了对这母子两人的所有宠爱,还说什么——“若是你们不能求得柔贵妃原谅,就不要跟孤一起回去了”?!】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虽然柔贵妃家族的权势滔天,虽然洛扶盈是把柔贵妃唯一的子嗣害得又禁了足,但她的父皇就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罚她! 有了对比,江映澄就更是讨厌那个还未谋过面的逸水国国主,心里也不客气地扒起了对方的黑料来。 【兄弟阋墙,唯利是图……哇这个逸水国地方不大,居然能装得下国主这么多的心眼子!】 【嚯!这逸水国国主为了将全国的经济命脉掌握在自己手里,竟派人去各大经商世家,逼迫他们签下“自愿捐赠”的文书,若有反抗者,还当场就抓走了人家的孩子!】 【可怜那群人最开始不知下令的就是他们的国主,还想着上达天听,请逸水国国主为他们主持公道……几家惨遭灭门之后,后来者也就都乖乖签署了。】 尽管已经事先料到了这位国主是个什么样的坏胚,但骤然见到这样的消息,江映澄整个人都还是被恶心的不行。 她瞥了一眼自己先前问逸水国国主要来的荷包,一想到里面的金银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就浑身都觉得不是十分舒服。 【不、不要他的臭钱!】 想要赌气将荷包摘下扔掉的小手顿了一下,又慢吞吞地收了回去,表情纠结:【唔,要不还是……送给讨厌的人好了?】 江星燃脸上气愤的神色一滞,满眼无奈地回头看了小家伙一眼,轻而沉地叹了口气。 小家伙明明就不像他们几人这般,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过早谋划,却也不知为何,还是养成了这样一副财迷的性子。 江秋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院中,冷眼看了许久的柔贵妃沉声开口,声音里的恨意听得他们一群人都跟着头皮发麻:“你们两个不会以为,轻飘飘的两句抱歉,就可以弥补我潘氏这莫大的损失。” 她缓步走到美艳女子的跟前,伸手挑起对方的下巴:“明路我已经指给你了,做不做,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说罢,柔贵妃就收回了手,径直向前又走了几步,到角落里的石凳旁落座。 像逸水这样依附大瑞的小国,她潘家可有太多法子,能将他们整治到不得不低头来求她的地步。 美艳女子整个人都狠狠抖了一下。 殿内的几人也微微蹙起了眉心。 柔贵妃近来虽麻烦不断,但其根基就摆在那里,哪里会有需要别人来完成的事呢?! 只是,那人脸上犹豫的神色太过纠结,很难不让几人起疑。 江映澄也下意识唤007帮她调取之前的资料。 见她久久不愿出声,洛扶盈猛地从地上支起上半身,伸手抓住那美艳女子的手腕,用力摇晃起来。 “母妃,您就答应了母妃,”洛扶盈的哭声比方才还要悲切,“若是您不答应下来,咱们两个就回不了家了呀母妃!” 洛扶盈哭得整双颊通红,眼角鼻尖也像是被涂抹了大红的胭脂,楚楚可怜之中,又难掩清丽。 逸水的皇室无情,可她到底是这孩子的亲生母亲,又怎能当真弃之不顾。 美艳女子咬了咬唇,再抬头时,眼神中的动摇悉数凝为了坚毅。 “好。”她道。 与此同时,007查出的资料也终于投在了光屏之上。 江映澄连忙低头吃瓜:【我康康我康康,她们到底谈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可以帮您去除掉十一公主,但您也要保证,事成之后,定不会再去追究小女的罪责!” 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成功让院子里的气氛变得凝滞,也成功将江映澄快乐吃瓜的举动于中途打断。 江映澄:【额……】 【好像……不用查了?】 “咳咳——唔……”乔允白极度震惊之下,一口气没能喘好,猛地咳出了声。 后门内外的空气都像停止了流动,半晌—— “谁在那?!” 第249章 暗器匣子来一个! 一股有力的气流朝着几个小家伙所在的窗前汹涌袭来,盛时序和江星燃都下意识朝着小家伙的方向飞身扑去,拽住人后,身形敏捷地就势一滚,安全将江映澄带离了窗边。 江秋屿几人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三人被骤然弹开的窗扇掀倒在地,又满是艰辛地爬了起来,起身就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看去。 江映澄的表情有些懵,但身旁的江星燃和盛时序一刻不停地将她用力向前拉扯,倒也没耽误逃跑的时机。 “别愣着了,”江星燃高喝一声,“跑!” 摇光殿不如云溪殿宽敞,但其殿内布局细长,且从正厅走到后院,还需经过一条弯弯绕绕的长廊。 后院不大,也没有像前院那样仔细修葺过,平日里除了负责洒扫的宫女,根本就不会有人刻意前往那里,他们几人眼下所处的这块位置,更是鲜少有人经过。 今日他们来时,更是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能瞧见,现下想起才察觉,应是柔贵妃的人提前将殿内的宫女都驱散了出去。 几人手忙脚乱地往前院的方向跑,刚跑出没几步,就听身后的大门在“吱呀——”一声脆响过后,被人从外向内推了开来。 而后,是一串并不显得十分急切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极轻,但在几个小家伙的耳中听来,就像是一声声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厚重鼓点,一下一下,直击灵魂般在他们脑中乍响! 几人的背后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极度的紧张之下,每个人都将脚步捣得飞快,但那跟在身后的脚步声还是离他们越来越近! 蓦地,身后之人的脚尖在地上借力一点,众人便只见一道黑影从头上越过,再回神,方才还在院中不停啜泣的美艳女子就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几位小殿下可是迷路了,”池意绵的声音还有几分哭过之后的沙哑,“需要帮忙吗?” 说是想要帮忙,但她眼神中的狠厉疯狂却是已然表明,她真正想的,是直接将几人送去投胎! 江映澄愣愣地抬头看了眼面前几乎哭花了妆的明艳女子。 【这、这个姨姨她作弊!】 这个殿里都是高门女眷带着各家子女,且之前从未有人敢在这种地方行凶,以至于侍卫们仅在院外围了一圈以作警备,整个摇光殿内,也只有宫女在旁伺候。 这里的大家都香香软软的,偏就混进来个会武功的,就像凶猛的鲨鱼混进了仅供观赏的鱼群! 这就是作弊! 这么想着,她又忿忿地回头,朝着后院的方向瞥了一眼。 后院中,柔贵妃的神情看起来竟比他们几人脸上的还要惊恐,她双眼瞪得极大,双唇也在不住颤动,像是也被这突发的状况吓得不轻。 江星燃强压下眼底的震颤,朗声朝着柔贵妃的方向道:“贵妃娘娘,今日还有昌兰与焰方的皇子在场,您当真要借由一个外人在此犯下这等罪责吗?!” 柔贵妃被这道声音惊得一颤,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冷声呵斥道:“你这毒妇莫要信口雌黄,本宫何时说过,要取小十一性命这样狠毒的话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稳了稳心神。 心中不断咒骂。 这两人可真不愧是一对亲生母女,都如此会给她制造危机! 她都已经以身作则,贴在她的耳边说叫她去处理江映澄了,她却就那样毫不遮掩地说出来了?! 如今被这几个小家伙发现,她便也只能明哲保身了! 江星燃心底微微一沉。 柔贵妃此举无非是想要任由这女子对他们动手,若是成了,就坚称自己不知道此事,若是没成,也不会给人留下她们合谋的把柄。 劝柔贵妃放弃的路子已然被堵死,他们也只能再想别的法子。 只是,眼下他们离人群着实过远,就算高声喊叫,也—— “啊啊啊啊啊!!”江秋屿忽然开始高声尖叫,“我警告你,摇光殿里这么多人,你若是真敢动手,定是会被发现的!!” 池意绵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又何尝不知此举风险甚大,但如今,她已亲自说出口要去取十一公主的性命,若是任由他们几人从这殿中走出,她们母子二人,便是定然没有活路了! 虽然前路九死一生,她也只能拼这一回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们挡在了我唯一的一条生路之上! “对不住了。”池意绵的声音愧疚,从腰间抽出暗藏的软剑的动作,却是毫不拖泥带水。 江秋屿的尖叫声几乎就要冲破屋顶:“啊啊啊啊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快跟我一起尖叫啊啊啊啊!!” 超长待机的一段尖叫中间几乎没有半点停顿,几人还未等来对手的攻击,就先被耳边的噪音攻击得头晕眼花。 江星燃和盛时序两人将几个比他们更小的家伙护在了身后,声音低沉:“没用的。” 这里是摇光殿,是各家夫人在宫宴开始之前聚集的地方,各家夫人的交谈声不绝于耳不说,光是各家带来的公子小姐,所制造出来的嬉闹声就已经很是杂乱了。 他们若是不能跑到正殿中央,怕是根本就无法引起外面之人的注意。 她们两人应该也是深知这点,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江映澄也于此时从007的分析中得知了此事,心跳几乎都停滞了数息。 【今、今天没有暗卫伯伯跟着澄澄吗?!】 迟来的惧怕几乎在露头的瞬间便燃起了燎原之势,江映澄终于成了那个,唯一愿意如江秋屿的愿望尖叫的人:“啊啊啊啊了尘伯伯你们在哪啊!” 【啊啊啊澄澄就快要死掉啦啊啊啊啊!】 一时之间江秋屿的情绪外露的尖叫声,江映澄在心底哭嚎的尖叫声,柔贵妃毫无诚意的劝解声,和洛扶盈时不时的抽噎声掺杂在一起,惹得江星燃阵阵头疼。 他抬起手,在盛时序的腰上怼了一下,示意对方朝后院看去,而后又看了一眼正提着剑缓缓朝他们走来的女子。 你顶一下,我去抓住洛扶盈。 盛时序瞬间便读懂了对方眼神中的深意,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可以。 江星燃盯紧对面的女子,只待盛时序冲上前去吸引对方的视线,他便疯狂朝着后院的方向跑——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嗯?】 小家伙心声里的转折让江星燃的身形一顿。 【还有这种好东西?】身后的小家伙似是在疯狂点头,【要的要的,统哥快快快!来一个来一个!!】 【这个暗器匣子是叩这里就行吗?!】 江星燃:“!!!” 第250章 包射中的! 余光中,盛时序挡在众人身前的身影微微一动,眼见着就要冲上前去给他制造时机。 江星燃头皮一紧,还未等反应过来,身体就先行做出了反应。 他两步向前,抬脚在盛时序的身前猛地一挡—— “嘭!!” 盛时序没对身后的人起丝毫防备,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沉闷又响亮的重击声,让殿中的几人皆是一愣。 就连池意绵的动作也停顿了片刻。 盛时序缓缓回头,眼神中的震惊几乎就要凝成一道道利剑,“嗖嗖嗖”地朝着江星燃的身上扎去。 你是对面派来的卧底吗?! 江星燃的神情略显尴尬地偏过了头。 【嘶——七哥和时序哥哥怎么这么不懂事,竟然连这种时候都能闹别扭?!】 知道小家伙手中握有暗器的江秋屿刚平复好了惊恐的心绪,就又被小家伙的心声搅得差点笑出了声。 明明就是你的好七哥伸腿绊了盛时序一脚,你却能说成他们两人是在闹别扭。 这心得有多偏呢?! 江映澄丝毫不觉理亏,但眼前的情况也容不得她过多分神。 恰好此时池意绵的注意都在二人的身上,她便悄悄往她八哥的背后躲了躲,手指轻轻叩在手中刚多出来的暗器匣子上,对准池意绵的脖颈处微微一按! 成片的毒针像是细密的雨滴一样朝着池意绵的方向飞射而出,壮观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是一惊—— 却也仅仅只是一惊。 江映澄就像是给他们做了一场华而不实的烟火表演,烟火落下之后,却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毒针根根掉落在了地上,那一片空地里却独独没有,原本应被暗器击中的池意绵的身影。 池意绵的功夫不算顶尖,但这几个小家伙实在是太小了,他们的一举一动在她的眼中皆像是被放慢了数倍,无所遁形。 小家伙举起手的瞬间,她便已经察觉了端倪。 她一连向后退了数步,不多不少,刚刚退出暗器的射程范围之内,而后,抬起双眸:“小殿下,随身携带暗器,可不是什么好的习惯。” 江映澄连理都没有理她。 确切的说,她已经听不到任何人的声音了。 江映澄双目失神地看着毒针掉落的地点,只觉自己才刚放下的心又狠狠揪了起来! 【这、这可怎么办呀——】 空有暗器,可她射不中呀! 江映澄瘪了瘪嘴,就快要急哭了。 下一瞬,腰间悬挂的几个荷包一沉,007低沉中带着严肃的电子音紧跟着响起:【不怕。】 我在呢。 江映澄伸手在腰间缀着的荷包上下意识一摸:【诶?!】 好重! 好鼓! 原本的荷包虽然就很有厚度了,可这会儿每个荷包里都被塞进了一个暗器匣子,硬是将荷包撑开到了新的高度! 【这、这么多?!】 全都是暗器!! 江映澄被这豪气的举动闪花了眼,瞬间就和007想到了一块:【乱拳打死老师傅!】 007“嗯”了一声:【别愣着了,给他们几个分一分。】 那个盛时序明显就是个会功夫的,虽功力不及对面那个女人,但若是边发动暗器边往门口跑,逃生应是不成问题。 【哦哦哦!】 江映澄当着那女子的面,从荷包里将那几个暗器匣子一一掏出,装作是她一开始就带在身上的:“叩这里叩这里,叩这里就可以啦!” 池意绵:“……” 当着她的面分发暗器,当她是死的吗?! 池意绵冷哼一声,再度提剑冲了上去。 她方才便观察过了,那暗器的发射速度虽快,但也不是没有规律可言。 这暗器的射程范围有限,且小家伙的速度并不算快,她完全可以利用这个规律,轻松躲过。 暗器终有用尽之时,只要撑到那个时候,她就可以如探囊取物一般,将几人的小命逐一取走! 池意绵眼中的痛苦纠结,也于冲上前去的瞬间,悉数变为了坚定。 对不起,但你们该上路了! “她来了她来了!呜哇哇——”江映澄紧张兮兮,第一个叩下了暗器,“看、看澄澄打死这个坏女人!” 密集的毒针自那一个小小的盒子内喷射而出,像是射出了一场漫天针雨,直直朝着池意绵的方向扫去—— 池意绵以剑撑地,借力在半空猛地一弹,瞬间便跳出了暗器的射程范围! 一击未中,池意绵也未敢在原地过多停留,甫一落地,便猛然又朝着前面窜出了好大一截。 刚逃离原地,果然就有新的一批毒针扎到了她方才所在的位置! “啊啊啊你别跑啊啊!”江秋屿见没射中,急得大喊大叫。 林锦书连忙叩动机关,朝着池意绵所在的方向补上一击。 池意绵错身躲进了廊柱之后,待这一击落下,又身形极快地闪身而出! 乔允白一通乱射,鬼吼鬼叫:“啊啊啊啊咱们到底还在等什么,怎么还不往门口跑?!” 暗器都只剩最后两个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深知小家伙本事的江星燃食指在暗器匣子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不是两个。 虽然可能需要消耗掉一定的“功德点数”,但…… 他目光深沉地朝着后院的方向飞速瞥了一眼。 但如果能顺势解决柔贵妃这个最大的祸端,整个后宫都会因此而少了许多隐患。 一直小心观察局势的盛时序自是没有漏掉江星燃的这一动作。 他压低了声音问:“洛扶盈?” 洛扶盈此刻正躲在门后,只探出了一颗脑袋,紧张地观察他们这边的情况,他见江星燃望向那边的眼神满布算计,便也自然地误解了对方的用意。 江星燃没有解释,点了点头。 “哈,就凭最后这两个暗器,”池意绵轻蔑一笑,“你们未免也想得太美了些。” 她也惧怕这暗器的毒效,但这群小家伙此时距后院门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若是待在原地,定然是无法伤害扶盈分毫的。 之前他们暗器充足的情况下还有这样的可能,但眼下,几个小家伙手里只剩下了最后两个匣子,他们也太过痴人说梦了—— “还有还有!”江映澄忽而开口,从袖口里又一连掏出了好几个匣子,“澄澄这里还有好多呐!!” 包射中的! 池意绵:“……” 池意绵:“!!!” 第251章 射成那个死样子,还好意思再拿呢?! 摇光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那几个匣子并不算大,但小家伙一次拿出了如此之多,还是叫不知内情的几人都表情呆滞了片刻。 就连池意绵都一时忘记了动作,盯着小家伙的袖口看了半天,眼里满是狐疑。 这小公主肉乎乎的,那略有些紧身的袖口里怎么瞧,也不像是能装下这么多匣子的模样! 林锦书趁此时机快速伸手,从中拿了两个,江星燃伸手拿了三个。 乔允白探头看了一眼,也想要拿上两个,被同样手里什么也没有的江秋屿伸手拍了下去。 乔允白茫然抬头:“?” “射成那个死样子,还好意思再拿呢?!” 就不能学学他,当一条有自知之明的咸鱼吗?! 乔允白出离愤怒:“???” 眼下没时间让他们吵闹,盛时序大手一挥,将剩下的几个匣子全都拿走,回身就出其不意地用掉一个,将池意绵朝着后院狂奔的动作拦在半路,又将她逼回了原位。 “别玩了,”盛时序道,“速战速决。” 话音落下,他回身对着美艳女子又补了一记:“行动!” 林锦书动作迅速地转换了方位,与江星燃、盛时序三人组成一个三角,将没有分到暗器的几人围在中间,配合着盛时序的动作打着掩护。 盛时序在武学上颇有天赋,不光动态视力极佳,就连对对手动作的预判也十分精准,好几次都差点让池意绵没能躲过,只得越退就离得后院越远。 江星燃眼见洛扶盈在一声惊叫过后躲到了角落古木的背后,仍不偏不倚地将暗器的方向对准了洛扶盈的方向,余光里则不住观察柔贵妃躲在巨石后的身影。 他得找个时机,将已然受惊的洛扶盈赶到柔贵妃所在的方向,而后,毫不犹豫地、状若无意地将两人一道击中! 三人各司其职,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满是坚毅。 咸鱼对照组的三个也各有各的分工。 乔允白终于在江秋屿的鼓动下开始鬼哭狼嚎,江映澄则疯狂扒拉着功德商城,企图找到更为便捷的道具。 【呜呜呜一直都射不中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边找,还边从袖口里又掏出几个暗器匣子,塞到了盛时序的手里。 这一小块空间内的地面上已经铺满了毒针。 池意绵眼见着这群小家伙离后院的的距离越来越近,心头也终于涌起了阵阵心慌。 “贵妃娘娘,难道您就这么看着吗?!” 柔贵妃暗骂一声。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掌控范围,她本就不敢确定池意绵是否真的能一次解决这几个小家伙,更何况是在他们拿出了这等暗器的情况?! 电光石火之间,她已经为自己选好了前路! “你这贼人莫要挑拨离间,我们大瑞又怎会像你逸水一样,如此不顾血肉亲情?!” 说罢,她还转头吩咐身旁的宫女:“快去将那逸水国的小公主抓来!” 话音落下,便有一道身影从巨石之后窜出,直直朝着洛扶盈所在的树后窜去。 藏在树后的洛扶盈猛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啊啊啊啊你别过来!母妃!母妃你快来救救扶盈啊啊啊——” 池意绵眼前阵阵发黑。 她今日已然耗费了太多体力,连气息都已经不是十分均匀,却还是强撑着朝后院的方向赶去。 柔贵妃说的没错,逸水宫中人情淡薄,但扶盈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她断不能任由这群人伤了她的扶盈! 池意绵用力提了一口气,拼尽最后的力气以内力将朝她袭来的毒针震飞,而后直直越过几人,向那宫女的方向掠身而去! 扶盈别怕,母妃来了! 后院之中嘈杂混乱,柔贵妃却死死缩在巨石之后不肯露面,江星燃攥紧了手中仅剩的暗器匣子,狠狠吸了口气。 机不可失,今日无法解决柔贵妃,先替江秋屿报了来日之仇也好! 江星燃毅然抬起手中的匣子,对准正被柔贵妃殿中的宫女拉扯拖拽的洛扶盈,用力叩了下去! 与此同时,盛时序也将手中的暗器匣子对准身形仍在半空的池意绵,狠狠一叩—— 比之前更为密集的毒针雨以倾盆之势朝着几人射去,宫女尖叫一声,撒手就欲躲回巨石之后,却被已然落到跟前的池意绵一把拽住! 池意绵想将那宫女拖拽到洛扶盈身前替她二人挡下毒针,却不成想,还未待她站稳身形,空出来的那一只手上就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拖力,将她重重向旁边一拽—— 池意绵脸上的狠厉表情在短短瞬息之间就散了个干净。 毒针没入背后的阵阵刺痛不及心里钝痛的万分之一,她表情茫然地看着缩在她跟前、她小心照料了数年的小家伙,过往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一般在眼前轮番浮现。 洛扶盈出生时,她曾无比真诚地庆幸过,她的孩子不用在那个吃人的宫中与皇子们因夺位而厮杀,也在小家伙的美貌初展后隐隐担心过,她的孩子会被陛下送往某个国家联姻。 她曾幻想无数种她们可能面对的未来,却从未想到,她会这样退出对方的人生。 “母、母妃,扶盈不是故意的,”洛扶盈浑身都在颤抖,眼眶里却没有半滴眼泪,“方才那暗器实、实在是太多了,扶盈也不知道怎么就——” 辩解的话说完,她才想起关心自己的母妃:“母妃你有没有事?” 池意绵忽然有些想笑。 被明泽帝那样宠爱的小公主带在身上保命的东西,又怎会是寻常的暗器?! 她又怎么可能会没事?! 视线变得更为模糊之前,她朝着殿内的几个小家伙看去。 原本被几个小皇子围在中间的江映澄不知何时挤到了最前面,她手里捧着最后一个暗器匣子,正探头探脑地朝着她们的方向望来。 视线相对的瞬间,小家伙似是被吓到了一般,手中的匣子一个没拿稳,直直坠到了地上,几次翻滚之后,与他们用过后扔在地上的匣子轻轻一碰—— 池意绵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啊!!” 第252章 一米、零点九,一米、零点九…… 漫天针雨朝着院中的三人直直射去,旁边刚欲出来观察状况的柔贵妃脚步一顿,又飞速躲了回去。 池意绵的身上又落下了数不清的毒针,她放弃了抵抗,但到底还在发现端倪的瞬间,就下意识地将洛扶盈用力向后推了一下。 然而—— “啊啊啊啊啊啊啊!!”方才还未落一滴眼泪的洛扶盈彻底崩溃,嚎啕出声,“这是什么,这都是什么啊啊啊!!” 池意绵一愣,猛地回头看去。 洛扶盈没能一次退出暗器匣子的射程范围,腿上、脚面上扎满了没有彻底没入的毒针,她颤得比方才还要厉害,双眼里也蓄满了泪水。 她是真的知道怕了。 巨大的恐惧彻底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洛扶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冲着江映澄的方向挪动脚步,却还没走出几步,就又跌到了地上:“你这针上都淬了什么,你说你这针上都淬了什么?!” 江映澄像是被洛扶盈的表情吓到一般,随手扯过一人就躲到了他的身后,而后,从对方的肩头探出一双浑圆的杏眼,怯生生地看了过去:“澄澄也不知道哦~” 江映澄是真的不知道,但她也不是不能知道! 几乎就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她就开始在心中呼唤她的统哥。 【哇哦~好毒!】 看完商品简介的江映澄,发出了今日的第一声感叹。 【中毒者会在毒素入体的瞬间就气弱体虚,浑身僵直发冷,半日后皮肤便会开始红肿溃烂,直至七日后化成一滩血水?!】 能听到江映澄心声的三人,一瞬间都感觉自己似是也开始浑身发凉。 ——方才毒针漫天,若是稍有一个操作不慎,他们这一群人的小命怕是也要交代在这里了! 江秋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幸好方才将乔允白的手拍了下去,他简直就是救了所有人的无名英雄!! 后院里的呻吟声一声连着一声,见几人再无攻击的意图,柔贵妃才终于从巨石之后走了出来。 “你们没事?”她看向几人,目露关切。 在场的几人无人回应,皆面无表情地望了回去。 柔贵妃:“……” …… 摇光殿一事的相关人员都被请到了武阳殿中。 大殿正中的地上趴着三个,旁边跪了两个,一群小家伙坐在两侧的软椅之上,被赶来的各家母妃来回检查着身上的状况。 仓惶的关切声和一阵阵忍痛的呜咽声、颤抖的辩解声掺杂在一起,整个武阳殿都乱得不像话。 方思婉将两个小家伙一道搂在怀中,虽已确认这两个孩子是真的无恙,也还是被几人道出的经过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今日刚到摇光殿,就被晴贵妃派人唤了过去,后宫里几个很是喜欢小家伙的妃子们都聚在了一起,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聊起了育儿心得。 小家伙进入摇光殿时她没能发现,走出时却是几乎将她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方思婉不由大着胆子恨恨瞪了柔贵妃一眼。 这个恶毒的女人,竟是丧心病狂到了如此地步! “好了。”江宴川忽而沉声开口。 他对着江映澄招了招手,示意小家伙到他的身边去。 江映澄动作灵活地从椅子上跳了下去,蹦蹦跳跳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要装柔弱,又做作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一米、零点九,一米、零点九…… 武阳殿内的氛围都诡异的凝滞了半晌。 片刻,江映澄总算走到了她美人父皇的跟前,委屈巴巴地叫了一声:“父皇~” 江宴川静静注视了小家伙半晌,虽然知道她确实没有受伤,却也很是心疼地叹了口气。 那一段时间的惊心动魄不是假的,小家伙的“外挂”就算再本领通天,也还是需要她亲自去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他缓缓伸手,将小家伙抱到了怀中:“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心里很是纠结。 【唔……要是说有的话,父皇和母妃都会很担心的……】 但若是说没有—— 江映澄回头又看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一眼。 柔贵妃和逸水国国主二人甫一进殿就主动跪到了地上请罪,两人愿意跪,便也没人出声阻拦。 【要是说没有的话,他们两个可就要松一口气啦——】 两害相权取其轻。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江映澄在心里不停劝说自己。 而后。 抬起头,声音凄惨,表情可怜:“澄澄没有不舒服~” 【澄澄就是全都要!!】 江宴川:“……” 方思婉:“……” 地上跪着的两人被这可怜兮兮的语气惊得浑身一抖,险些就要直接从地上蹦起来,还是长顺公公状若不经意地咳了一声,才将两人定在了原处。 “陛、陛下,这池意绵与臣妾原本正谈论怀安的状况,突然就开口说要、要杀了小十一,臣妾也正一头雾水呢,就听窗后传来了几个小家伙的声音。” 柔贵妃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开始辩解:“她、她定是提前听到了小家伙们的气息,想以此来挑拨离间!” 而且,她分明看得十分真切,这小家伙从头到尾都被另外几个保护得很好,身上连半点伤都没有,这可怜兮兮的语气又是想做什么?! 旁边逸水国国主抖得更厉害了。 他当时没在现场,对这群人所发生之事毫不知情,只能从小家伙们断断续续的告状声中分析出事件的脉络,越听,心慌的感觉就越是明显。 “还请明泽帝明鉴,”逸水国国主颤抖着声音道,“意绵今日临行前还与吾说,要去与柔贵妃致歉,这怎会突然就……” “你这是何意?!” 柔贵妃猛然拔高了声调:“意思是,是本宫在故意陷害她?!” “不敢,只是意绵如今已经神志不清,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吾等也无从得知了!” 江宴川忽而以指节在桌案之上叩击了一下,声音不大,却成功让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他没有直接说话,只将目光微微下移,看向小家伙略带嫌弃的表情。 【啧啧啧。】 【这战斗力不太行呐——】 【看澄澄给你们加一把火!!】 第253章 您知道吗?! 事有轻重缓急,江映澄选择先将矛头对准了逸水国国主。 她装出一副头脑昏沉的模样,十分豁得出去地往桌案上一磕,动作突然得连江宴川都没来得及阻止。 极轻的一声闷响过后—— “头、头好晕……”江映澄抬手按压额角,一脸虚弱,“澄澄是不是快要死啦——” 江宴川:“……” 即便没有心声传出,江宴川也瞬间便理会了其中的深意,无奈地配合道:“怎会?” 事已至此,其实已然再用不到小家伙煽风点火,他自是不会放过这两个人,但小家伙想演…… 就让她演。 “可那个姨姨提剑要来杀澄澄的时候,澄澄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可快啦,”江映澄可怜巴巴地抬头,“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她回过头,目光在几个刚刚才共患难过的小伙伴们身上扫视了一圈:“还有时序哥哥和允白哥哥,他们远道而来,却因为澄澄而遭受了这样的惊吓,澄澄心里真的好~~难受啊——” “……” 接收到小家伙发来的信号,盛时序委屈低头,乔允白也难得机灵了一把,他伸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一掐,直接“嗷——”的一下哭出了声。 逸水国国主头皮一紧,眼前也阵阵发黑! 意图刺杀大瑞最为得宠的小公主一事本就十分棘手,他还未来得及想好托词,小家伙就又将另外两国的皇子扯了进来! 要知道,能被各国国主带来参宴的,基本都是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和寄希望于联姻的公主,触及到这群人的安危,无异于在他国的逆鳞之上反复试探! 逸水国国主心头越慌,说出的话便也越肆无忌惮。 “陛下!意绵与小公主殿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怎会突然就与小殿下到了如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还望陛下明鉴啊!!”他的头重重往地上一磕。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得自己身为国主的尊严,若是此事不能妥善处理,他逸水都恐国将不国,又谈何国主的尊严?! 逸水国国主的话音刚一落下,柔贵妃就声音尖锐地愤怒出声:“国主这话可有何根据?!” “当时摇光殿的后院之中虽再无旁人可以作证,但几个小家伙也是亲耳听到过的,是国主的这位宠妃主动提及去除掉十一公主,本宫可从未应下此事!” 逸水国国主呼吸一滞。 声音也不复之前那般笃定:“可、可若不是贵妃娘娘您有此要求,意绵她又怎会——” “坊间确是有些流言,称本宫与十一公主之间多有嫌隙,国主与您的妃子听到过这种说法并不为怪。” “您的妃子大抵也是觉得,洛扶盈这丫头害得四皇子被禁足,心里不安,便提出以此来对本宫稍作补偿。” 柔贵妃冷哼一声,字字铿锵:“但,本宫与小十一的恩怨早已解决,本宫更是万不至于请一外姓之人,来插手我大瑞宫中之事!” 逸水国国主双唇嗫嚅半晌,也未能找到合适的反击之词,看得江映澄很是着急 。 【嗨呀!枉你还是一国之主,连这种程度的架都吵不赢!】 【合着你只会对着手下之人下达“灭他满门”之类的命令,却连个女子都说不过吗?!】 江映澄揪住她美人父皇的一小块衣角,心里不住权衡。 虽然这逸水国国主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此时却也只有他,是将柔贵妃拉下水的最佳人选! 【澄澄得帮他一把!】 江映澄猛地抽泣了一声。 【嘿嘿嘿,父皇快来问澄澄怎么了呀!】 江宴川:“……” 方思婉:“……” 江星燃:“……” 武阳殿内又诡异地静了片刻。 江宴川沉声问道:“怎么了?” 江映澄没有抬头,窝在她美人父皇的怀中,得意地扯起一边唇角。 【嘿嘿嘿~】 “扶盈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澄澄呀,”她抽抽搭搭地告状,“澄澄明明那么喜欢扶盈姐姐,可扶盈姐姐为什么不帮澄澄劝她的母妃呀……” 划重点:扶盈姐姐。 【澄澄可是给你提示了奥!】江映澄微微侧过了头,一下一下往逸水国国主身上瞥着,【你可千万抓住机会呀!】 逸水国国主在经过短暂的心慌之中,福至心灵般想到了新的论据! “贵妃娘娘,既然您一口咬定是意绵自作主张刺杀小公主的,您未曾指使意绵,”逸水国国主的语气又硬气了几分,“那么——” “她那么心疼扶盈的一个人,为何会放心扶盈与站在小公主这边的贵妃娘娘您,同出于摇光殿的后院之中呢?!” “当然是——” 柔贵妃刚欲开口,脸色就猛地一白。 她自然可以辩解,说池意绵是顾不得太多,而不得已将洛扶盈留在了那里,却无法解释,为何她没有挟持洛扶盈,去要挟池意绵,以帮助小家伙们脱困。 柔贵妃再顾不上回应逸水国国主一句接着一句的指责,只目光震颤地看向上位的明泽帝,浑身也止不住地轻颤:“陛、陛下,那池意绵武功高强,臣、臣妾也是一时被吓破了胆,才没有……” 柔贵妃的音调在江宴川冰冷的注视下越来越低,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她的耳边传来阵阵轰鸣,连身旁逸水国国主的声音,都像是退潮一般越来越远。 直到她神情恍惚地抬起头,对上紫棠血色尽失的脸。 怎么了? 怎么表情这么难看? 她像是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紫棠不停冲着柔贵妃使眼色,终于让她在明泽帝声音落下之前,恢复了些许神志。 刚一清醒,明泽帝清冷的声音就又给了她最后的一记重击—— “……降为柔淑仪,即刻搬离流华殿。” “陛……下?”脑中的轰鸣声越来越重,但很奇怪,她这一次却对周围的感官都很是清晰,她定定注视着明泽帝冰冷的神色,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降她为淑仪?! 比江映澄那个低贱的母妃还要低一品级的淑仪?! 她可是潘家的嫡长女,怎可受这样的羞辱!! 柔贵妃眼眶充血,直直从地上站了起来! “陛下,您可知,您的这个好公主,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里,身上带了多少能轻松取人性命的暗器吗?!” 您知道吗?! 第254章 有朋自远方来,鞭数十,驱之别院! 众目睽睽之下,缩在江宴川怀中的小团子狠狠地僵了一下。 【额……】 江映澄心虚地眼神飘忽了一瞬:【居然忘记这个事了!】 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她连假装那些匣子不是凭空出现都费了好一番演技,等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她也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如今此事又被柔贵妃骤然提起,连江映澄本人都恍惚了一下。 她整日都待在众多伯伯们的注视之下,根本就无法解释这匣子的来源问题,此事又事关重大,她无法将锅随意地甩到对她好的伯伯们身上。 江映澄心里闪过无数个借口,却又逐一被自己否定。 连带着007甩锅的建议一起。 而后,整个人往她美人父皇的怀里一摊,心里悲伤极了。 【呜呜呜澄澄解释不了了,统哥咱们下辈子再见——】 方思婉心底比小家伙还要慌乱。 元日宴是大瑞一年之中最为庄重的宫宴,来往宫中之人身份皆极为尊贵,这群使臣虽不及大瑞皇室的地位尊崇,但也不容小家伙如此携暗器入场,恣意妄为。 即便她们都知道其中的原委,也仍是要给出一定的说法。 稍一解释不善,就会给不喜小家伙的那群人留下把柄! 方思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狠了狠心:“是……”是我交给小家伙防身的! 她还没想好自己要怎样脱身,只是遵从本心地先开了口—— 话还未等说完,江宴川就用他那一惯冷淡的声音,沉沉开口,打断了方思婉的话:“是孤。” 武阳殿中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就连江映澄都从从消极的状态之中抽身而出,抬起头,表情愣着地看向了她的美人父皇。 江宴川恍若未觉,继续说道:“那些暗器,是孤交给小十一防身的。” 他给的,所以呢? 堂下的柔贵妃像是一瞬间就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傲骨,双目失神地朝着明泽帝的方向看了过去,心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她不爱这个男人,却为得到这个男人的宠爱努力了半生。 从太子侧妃一步一步爬到今日,他几乎就是她生命中的全部。 而这个男人,从未眷顾她的努力,对怀安不闻不问,即便如此,她也只当他天生冷情。 他对所有人都这样,那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这个突然蹦出来的小家伙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一出现,就能轻易获得整个后宫都在期待的荣宠?! 滔天的委屈之下,她竟是不管不顾地怒吼出声:“陛下,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就能得到您的宠爱,而怀安却无论怎么做,您都不肯看他一眼?!” 这声怒吼近乎质问,成功让武阳殿内的氛围又凝滞了几分。 方才还和柔贵妃叫嚷的逸水国国主身形一顿,不着痕迹地向着侧边挪动了几步。 疯了。 这女人一定是疯了! 明泽帝那般冰冷的表情,他只看一眼都要抖上一抖,这个女人她竟敢如此放肆!! 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江宴川忽而沉沉一笑。 他的夺嫡之路并不平静,所有的阴私算计,他都用过,也经历过。 江怀安眼中的精明,他又怎会看不明白? 那人所有的讨好关怀,给的皆是身为九五之尊的“明泽帝”,而她怀中的这个小家伙,却是只想给她的“美人父皇”。 江宴川不欲多做解释,抬手随意一挥,就有一队禁军快步走进,生拖硬拽地将柔贵妃带离了此处。 柔贵妃声嘶力竭的哭嚎一声连着一声,生生喊出了绕梁之势。 等武阳殿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逸水国国主的身上。 逸水国国主:“额……” 方才有个可以分担明泽帝的怒火、承担他的质问的人在时,他还不觉得什么,此时这里只剩下了他自己,冷汗便瞬间顺着双鬓流了下来。 “洛修贤,”江宴川直呼其名,“孤本想着,有朋自远方来——” 【鞭数十,驱之别院!】江映澄在心中顺滑无比地接道。 危机短暂解除,她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 虽然后面她的美人父皇还是会问,但这种私下的问询,可比现在好应对多啦! 她江映澄又是一条好汉啦! 江宴川:“……” 他伸手在小家伙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小混蛋,整日不去学堂,净跟着那个“统哥”看些歪理。 “……理应以礼相待,”江宴川面色平静地接了下去,“可你逸水的人却险些将孤和两个友国的皇嗣斩于我大瑞宫中,你可还有话要说?” 逸水国国主一整颗心都沉到了底。 “可、可那是……” “可是”了半天,他也没想到合适的说辞。 他本想着,以柔贵妃那样的家世,明泽帝定是不会轻易处置,届时,他就咬死是池意绵不敢得罪柔贵妃,才会应下对方的要求。 有柔贵妃在前顶着,他也还能有几分辩解的余地。 可如今…… 逸水国国主就如片刻之前的柔贵妃那般,在明泽帝冰冷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他面色灰白地瘫倒在地,大滴的汗珠顺着额角滴落,在地上洇出一道道水渍,直到又一队禁军突然出现,将他也拖向了无底的深渊。 …… 江映澄由她的母妃紧紧牵着,先她的美人父皇一步,回到了云溪殿中。 江宴川原本是想直接将她带在身边的,可江映澄神秘兮兮地,非要先走一步,他便也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江映澄身后跟着一连串的“患难之交”,却在刚进入云溪殿的瞬间,就撒开了她母妃的手,“哒哒哒”地跑到了几国国主聚集的方位。 “游伯伯,”江映澄仰着头,脆生生地开口,“你是不是好奇澄澄之前做什么去啦?!” 齐光国国主游晋:“……” 江映澄美滋滋地:“澄澄跟你说哦,方才逸水国的绵妃姨姨想要刺杀澄澄,被澄澄反击回去啦!” 齐光国国主游晋:“!!!” 江映澄见她游伯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满意地朝着下一个目标的方向迈步—— “邱伯伯,你想不想知道……” “盛伯伯,你一定很好奇……” 江映澄活像个成了精的小喇叭似的,不知疲倦地四处完成她的大业。 【都知道了奥,以后我们攻打逸水,可不行谴责我们了奥!】 方思婉:“……” 江星燃:“……” 刚围上来的一众清流:“??!” 第255章 元日宴开始了! 一众清流简直被小家伙的话吓到头皮发麻! 他们不知事件的来龙去脉,只脑子里有个模糊的印象。 小殿下想给大瑞寻找攻打逸水的契机,小殿下被逸水国妃子刺杀。 小殿下想给大瑞寻找攻打逸水的契机,小殿下主动被逸水国妃子刺杀! 小殿下想给大瑞寻找攻打逸水的契机,小殿下主动挑衅逸水国妃子,被其刺杀!! 这堪比谣言诞生全过程的心路历程,让群臣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殿下这么拼的吗?!! 浓浓的危机感骤然升起,群臣两两对视一眼,几乎于同时下了相同的决心—— 小家伙接下来的目标,他们一定要赶在她之前动手! 等江映澄牌小喇叭终于将逸水国的事散播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江宴川的身影也于此时出现在了云溪殿的门口。 属于长顺公公那尖细的嗓音唱喏结束,江宴川也刚好携阚念真与江听淮一道走入。 江映澄被她母妃牵着,走到人群前方刚欲行礼,就听门口处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 “澄澄,”江宴川道,“过来这里。” 江映澄抬头看了一眼她的母妃,见她母妃温和笑着对她示意后,便开开心心地跑了过去。 “父皇,皇后姨姨,太子哥哥~” 她乖乖巧巧地打了招呼,而后被江宴川和阚念真一人一边,牵着手走到了五重席上。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不由也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明泽帝向来宠爱小家伙,会有此举不足为奇,可皇后娘娘的这一举动,却仍是给了他们不小的震撼! 朝堂之中,支持太子和四皇子的阵营在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处于分庭抗礼的状态。 他们两方斗得你来我往,双方都在搏一个未知的将来。 可如今—— 最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公主明显与皇后娘娘的感情甚笃,四皇子却又在这段时间内接连被禁足…… 往日里堪堪平衡的局势,似乎都随着这一幕的出现而破碎开来,隐隐有朝着太子的阵营倾斜而去的趋势! 不少人的目光朝着潘汲峰的方向望去,其中暗藏的怀疑、打量、退却……看得潘汲峰的脸色一瞬间就变得黑沉如水。 潘汲峰恨恨地攥紧了拳,却已无暇顾及此事。 他的目光又在人群之中扫视了一圈,心底的狐疑不安愈发沉重。 似乎…… 这个云溪殿中,一直都未曾出现他女儿的身影? 这么重要的场合,她不该会迟到的才对! 此事定有蹊跷! 五重席上,江宴川将小家伙安置在他与阚念真的中间,江听淮则走向了专属于太子的位置上,孤零零地独坐一桌。 待这几人全部落座,各国使臣与大瑞群臣才在明泽帝的的示意之下,携着各家夫人幼子,走到了各自的席位上坐了下去。 元日宴就此开始。 云溪殿里很是宽敞。 朝臣与使臣分坐大殿的两侧,中间还留有一片极为宽阔的区域,可供教坊司安排的礼乐于殿中娓娓奏响。 宫人们排成了两条长队,自两侧轻手轻脚地走进,小心地将手中的珍馐轻置于桌案之上,又自两侧有序退出。 江映澄所在的五重席上被先行呈上了许多点心。 皇后阚念真用帕子动作轻柔地将小家伙的手擦拭干净,而后偷偷递上了一小块点心。 众人需等所有菜肴上齐之后方能动箸,可小家伙却是等不上那么久的。 大瑞群臣瞧见皇后娘娘的动作,也抬起手,借着广袖的遮掩,也偷偷给自家团子递上了一块。 江映澄无意识地伸手接过,又无意识地送入了口中。 ——她现在实在是很忙,已经顾不上感应周围发生的一切了。 【唔……让澄澄先来捋一捋,康康今晚都有什么大事!】 【那个叫少煊的今日就会伺机给朱瑾国国主投毒了,】江映澄的视线先是朝着正专注歌舞的丹霞国国主看去,【幸好他不会缩骨功,澄澄只需要对身形高大的人注意一点就可以啦!】 【还要想办法让丹霞国国主脖颈处的黑痣暴露于几国国主的视线之中,这样才好进行后续的计划!】 一众清流的视线随着小家伙的心声飘向对面,而后阚锐锋侧身对着身后的同僚沉着点头。 这个差事他领了! 【还有还有,潘汲峰还想拉他外孙出来呢,等会儿他就要卖惨了,】江映澄忿忿地冷哼了一声,【这澄澄可不能让他如愿!】 几部尚书轻摇折扇。 这是动嘴吵架的活儿。 他们文臣当仁不让! 【最后就是景王和寇奇文那两个坏蛋啦!】 江映澄的目光又转到了她太子哥哥的身上。 【我太子哥哥温良仁厚,若是能顺利登基,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可那群人就为了扶持一个好摆弄的傀儡,就那么摧残我的太子哥哥!】 【虽然等下他们要投的毒不会致命,却可以让我太子哥哥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直至最后,一点点小病都可以要了我太子哥哥的命!】 “哗啦——” 阚念真一个不慎,将桌边的碗箸悉数扫到了地上。 江映澄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表情疑惑地抬起了头:“姨姨?” 【姨姨这是怎么啦?】 有宫人迅速上前,将掉落在地的碗箸拾起,重新换了一套过来。 桌边人来人往,桌上小家伙关切的声音不停,阚念真却似是魂魄离体了一般,对周遭再也凝不起半点反应。 好半晌,耳边的轰鸣声才渐渐隐去,急促的鼻息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阚念真凭借着巨大的毅力,从阵阵眩晕之中抽离而出,安抚小家伙的手却还是止不住地轻颤。 “姨姨没事。” 而后,微微侧过身,余光直直落在了江听淮的身上。 她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景王和那寇奇文竟是起了如此丧心病狂的心思! 她堂堂将军之女,在宫中藏锋多年,竟就让人将她当作了可以随意拿捏的柔弱女子! 阚念真的手紧紧扣住桌沿,心里不住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再睁眼时,眼神中的仓惶无助,就皆变为了果敢坚毅。 既已选择荆途,前路就定然满布妖魔鬼怪。 她阚念真,今日便要做那斩妖除魔的方士! 第256章 司马昭之心! 江映澄小心地观察了许久,直到确定她皇后姨姨的状态恢复了正常,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沉思片刻,江映澄献宝似的在她皇后姨姨的手中塞了一块小点心:“姨姨你吃块点心,吃块点心头就不晕啦!” 云溪殿虽然宽阔,但今日与宴的人数实在过多,礼部的人又担心众多贵人感染风寒,更是直接在殿中的各个角落里安置了数个火盆,空气又闷又热,是很有可能会引起低血糖的! 阚念真不知道“低血糖”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块点心,温声道了谢。 她伸手在小家伙毛茸茸的头顶摸了摸,滑顺绵软的触感让她心底的戾气都少了些许。 江映澄彻底放下心来。 心思便也回到了先前的正事上面。 【幸好澄澄前阵子做的好事足够多,积累了好多好多功德积分,就算今日兑换了那么多暗器匣子,也还能买下好多药丸呐!】 【即便澄澄今日没能防住那两人的阴谋诡计,澄澄也可以将太子哥哥医好!】 包活的! 阚念真稍稍放下了心,她伸手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温热的龙井滑过口中流入体内,终于将她从浑身冰冷的状态之中稍稍回缓了些许。 双眸中的情绪却是依旧冰冷。 既然听淮已无生命危险,那她的所求便可以更多更广了! 阚念真的右手紧紧攥住手中的琉璃茶盏,用力到指尖都泛白到几乎透明。 江羿安和寇奇文,本宫与你二人之间,定不会轻易罢休! …… 待菜肴布齐,江宴川举起杯盏,朗声说了几句开场的祝词,便叫众人切勿拘谨,随意用膳。 教坊司的人适时换上了轻柔的乐曲,音量压得很低,刚好方便了众人谈话。 此时无人随意走动,江映澄便也低下头,专心地享用起了眼前的美食。 她今天要忙的事可多呢,可得提前把自己喂得饱饱的! 然而江映澄还没等吃上几口,就听下方传来一道略显犹疑的声音—— “陛下,臣……” “陛下!”有另一道高昂的声音忽而响起,直直盖过了先前的那道声音,“今日这点心甚是美味,臣可否给家中小女带些回去?” 江映澄不停咀嚼的动作一顿,表情略显呆愣地抬起头,她一边脸颊被美食塞得鼓鼓的,看起来分外呆萌。 【诶?】 大瑞群臣分居右侧,其中潘汲峰的位置很是靠前,江映澄也因此将他脸上愤懑的表情看得格外真切。 连带着坐在他不远处的,户部尚书焦宏邈脸上兴奋的表情一起。 【气氛怎么怪怪的?】 焦宏邈几不可见地勾唇一笑。 能不怪吗? 这老匹夫明显就是想要问他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儿、和那个知所踪却不得见的外孙的事,他就是在故意打断,给那老匹夫添堵呢! 江宴川将两人间的暗涌看得明白,沉稳点头:“可。” 焦宏邈谢了恩,低头笑着给今日带来参宴的幼子夹了块“甚是美味”的点心。 潘汲峰深呼吸一下,又开口道:“陛……” “啊!”焦宏邈又抬起头,遥遥冲着小家伙的方向举起那块点心,“差点忘了说,小殿下,今日这点心确实香甜,您可千万要好好尝尝!” 江映澄不知道奇怪的焦伯伯要做什么,但她很喜欢看潘汲峰脸上吃瘪的表情,闻言很是开心地道了声“好”。 待此间恢复平静,潘汲峰再度开口:“陛下……” “嚯!”礼部尚书褚嘉许面露惊艳,“焦兄说的没错,这点心确实绵密可口,褚某也很是喜欢!” “哈哈哈——”焦宏邈激动得像是找到了知音,“褚兄喜欢便好!” 两人由此便开始旁若无人地谈笑起来,话题从点心偏移到了育儿,又一路朝着京中又新开了几家点心坊这种离谱的方向狂奔而去。 潘汲峰几度靠着深呼吸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火气,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江映澄看得开心,连点心都差点忘了吃,还是阚念真捻起一块递到她的嘴边,她才下意识捧着啃了起来。 【哦哦哦,精彩!】 【大坏蛋脸上的表情实在精彩!】 潘汲峰闭眼忍了半晌,终于在两人的话题进行到相约出游时猛然爆发,再顾不得等他们的谈话结束,自座位上起身,微微俯身一拜。 “陛下,”潘汲峰的音量刚好控制在不会被众人的谈话声淹没,又不会显得失仪的程度,“今乃元日盛宴,臣备了薄礼一份,想要为今日添上几分喜意!” 云溪殿的氛围都因这句话而静了片刻。 在大瑞,元日宴这样的日子,是不需要朝臣们进献贺礼的,就连各国随行带来的贡品,也都在进京的当日便送进了宫中。 数年来的习俗皆是如此,他们便也习惯了今日只带着几张嘴前来品味美食的事。 潘汲峰此举,却是直接将两手空空的群臣都搅得颇为尴尬。 江宴川早就料到今日潘汲峰会想尽办法意图将江怀安救出,只是如今他连潘静婉也一道罚了,他也很是好奇,潘汲峰究竟会选择先救哪个。 他眯了眯眼睛:“哦?” 潘汲峰得了明泽帝的示意,当即便叫一旁服侍的宫人,去门口将他准备好的东西取了过来。 由他双手递到了长顺公公的手中。 长顺公公直接唤来了两名太监,在原地将画卷展开,在确认明泽帝等人看清之后,又令太监四下展示了一圈。 其上的内容便也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画上是一幅四世同堂的夜宴图。 年逾古稀的老者端坐中央,满堂子孙环绕左右,每个人的脸上皆是纯粹的笑意,倒也颇为符合今日的氛围。 只是—— 群臣眼神复杂:啊这…… 这目的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陛下励精图治,使我大瑞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潘汲峰字字铿锵道,“万民皆可于此日尽享天伦之乐,臣有此感念,便命人做了此画,以庆我大瑞太平盛世!” 这昭昭之心令一众潘党都沉默了片刻。 半晌,才有一声轻笑打破了难言的沉寂。 第257章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呐!!! 有潘党硬着头皮开口。 “潘老有心呐……” “今有陛下为我大瑞开太平,才能令百姓安享画中之景,潘老此礼选得妙啊!” “此天伦之景乃我大瑞百姓的共同心愿,潘老能命人做得此画,足以见得他定是深刻了解了民心!此也实数我大瑞之幸啊!!” 先前那道轻笑声再度响起,只是这一次,要比之前的更重更响,也更为阴阳怪气。 开口的几人回过身,对发出笑声的昌兰国国主暗戳戳地瞪了一眼。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尴尬吗?!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此举会引得明泽帝生气吗?! 但他们早已与潘府牢牢绑在了一起,他们有什么办法?! 还不是要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坐在盛闻礼手边的盛时序突然抬起手,夹了一块肉放到了对方的碗中:“父皇,您尝尝这个,时序觉得特别好吃!” 盛时序笑,盛闻礼也笑。 一个笑得像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一个笑得像是疼爱儿子的慈祥父亲。 整个场景特别父慈子孝,特别…… 天伦之乐。 江宴川:“……” 潘汲峰:“……” 云溪殿中一众宾客:“……”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呐!!! 江映澄突然很想给她的盛伯伯和时序哥哥鼓个掌,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她就听到殿上当真响起了“啪啪啪”的掌声。 她抬眼茫然望向四周,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 视线再一下移,就瞧见了自己还在鼓掌的手。 江映澄:“……” 飞速背过双手,而后以眼神夸赞她的盛伯伯和时序哥哥! 这个大坏蛋这样讨厌,将大瑞宫中的秘辛放到这样的场合公开来说! 但既然已经说了,就让他丢人丢到底! 【啊啊啊啊盛伯伯和时序哥哥真棒!】 盛家的两人虽不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但小家伙眼神中的含义如此明显,也让他们清晰接收到了! 盛闻礼勾唇一笑。 各国国主不知道潘汲峰为何突然做此举动,他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当日盛时序刚一回到他们所住的客栈,就将那地宫之事与他从头到尾地说了。 那跟小家伙很是不对付的四皇子如今还正在禁足呢,姓潘的这个老家伙当然着急了。 潘汲峰没空理会周遭的声音,只又微微躬下了身,声音极尽诚恳:“臣自知小公主殿下因四皇子的玩闹受到了惊吓,只是禁足之期应是早已结束,陛下可否……” 潘汲峰哽咽一声,停顿片刻才继续道:“可否开恩,让四皇子也——” 垂垂老矣的外公为闯了祸的外孙求情的场面很是感人,可这话中的深意,却是令一众清流都气得就差拍案而起! 潘汲峰看似在全心全意地替四皇子殿下求情,实则将四皇子被禁足的原因,全都归结为是因两个小家伙玩闹导致…… 且明泽帝又偏心到极致地只惩罚了四皇子一人。 群臣怒目而视,江映澄的思绪却是已然飘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啊……】稚嫩的心声里满是疑惑,【他是不知道,四哥是为什么又被关起来的吗?】 【统哥统哥,你懂的嗷——】 熟悉的吃瓜姿势很快摆好,江宴川目光沉沉地看了小家伙一眼,而后又没什么情绪地瞥向下方的潘汲峰。 他确是没有将此事广而告之。 那出地宫他还另有安排,就连当时的几个切身参与者,他也都有派人去严加警告,切勿外传。 以至于—— 【嗷!】 江映澄突然在心声里惊天动地的一声吼,成功将正全神观摩明泽帝脸色的众人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 熟悉的吃瓜开场让一众清流短暂忘记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目光灼灼地朝着五重席上的小小身影看去。 这是看到什么消息了?! 【这个池意绵她、她死得冤呐!】 虽然那池意绵还没有死,但中了那样的毒药,她可是不会给对方花费积分兑换解药的! 群臣目光迷茫了一瞬。 池意绵…… 是谁? 户部尚书焦宏邈朝着对面的席位上看去。 他掌管户部,记忆卓绝,对经手的资料都会在一定时间之内留有印象。 小家伙提起了,他也便想起来了。 池意绵,逸水国国主带来的宠妃,九公主洛扶盈的生母。 众人也下意识朝着焦宏邈所视的方向看去。 原本给逸水国国主三人准备的长桌已经被撤了下去,各国使臣之间的间距也因此被拉开了不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不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江映澄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笑出声来。 【柔贵妃原本只知道四皇子又被无缘无故地禁了足,还是池意绵上去就是一通哭诉道歉,才让柔贵妃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原本她若是咬定不说的话,柔贵妃连她是谁都注意不到,偏偏她非要自己硬凑上去,还答应了帮柔贵妃除掉澄澄的事——】 【这不就便宜了澄澄了吗?!】 “……” 小家伙的心声里满是庆幸,一众清流脸上因吃瓜而升起的兴致却全都落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汹涌而起的怒火! 所以,这就是刺杀事件的原因吗?!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四皇子被禁足的原因,但柔贵妃身为大瑞宫中的妃嫔,却要求外人来刺杀他们大瑞的祥瑞? 这还是人干的事吗?! 归德将军雷志新愤而起身! “潘大人,要说天伦之乐,那也是陛下与四皇子更为亲近,您因此事请奏,怕是也有几分僭越了!” 子女之过,父服其劳,既然柔贵妃他们说不得,还不能怼两句你这个老家伙了?! 潘汲峰早就料到会有人出声阻止,闻言也没有什么意外的情绪,仍以那副愁苦的表情道:“雷将军言重了。” “只是潘某如今年事已高,总会忍不住多想几分,对亲情的渴望便也更深几分,”潘汲峰声音颤抖道,“还望雷将军能谅解一二。” 雷志新表情一滞。 好一招以柔化刚! 雷志新忿忿败下阵来。 礼部尚书褚嘉许瞥了一眼嘴笨的同僚,轻蔑一笑。 “潘大人,陛下既有此旨意,便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您于此事插手,还是有几分不妥了!” 最为不妥的是,这老匹夫竟挑了这样的场合来说,简直就是想以威逼的方式令明泽帝将四皇子放出啦! “褚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潘某今日几杯浊酒下肚,惊觉人生就如白驹过隙,瞬息万变,”潘汲峰以不变应万变,“若是潘某的人生就要于下一刻结束,潘某也只希望能不因此而留下遗憾。” 褚嘉许一噎。 为了捞出自己的外孙,竟是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吗?! 褚嘉许无法,也跟着坐了下去。 众人一时都觉有几分棘手。 【嗨呀!】 江映澄看着一众伯伯们前赴后继地给潘汲峰送五杀成就,急得就差要自己开口了! 【就没有伯伯注意到,柔贵妃都不在这里的吗?!】 【天伦之乐还带略过这么重要的一环的吗?!】 众人:“!!!” 第258章 天伦——天伦—— 群臣目露震颤。 他们不知道啊!! 像元日宴这般重要的宫宴,都是天子携皇后高居五重席,太子与一众后妃按品级依次向下排位,其后才是他们这群朝臣。 他们一回头是可以看见众嫔妃的位次,可问题是,谁会没事找事一般,目光直直往那种要命的方向看呐! 是嫌自己的脑袋过沉,想揪下来当球踢两下吗?! 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嫌弃:【还天伦之乐呢,你家天伦之乐都不带自己宝贝女儿的哦!】 同时,心里又有点美滋滋的:【澄澄的美人父皇就很好,他最疼澄澄啦!】 江映澄不着痕迹地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又挪动了两分,让她们两人被跳动的炭火打在地上的影子贴得更紧密了些。 【嘿嘿嘿~】 【贴贴!】 江宴川身形未动,只瞳仁微微转动,在小家伙毛茸茸的发髻上瞥了一眼,唇角不甚明显地勾了一下。 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众人自动略过小家伙每日必会上演的“彩虹屁”环节,大着胆子朝柔贵妃应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而后,倒吸凉气的声音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竟然真的没有!! 嚯! 这可是元日宴啊! 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元日宴啊! 柔贵妃和四皇子殿下竟然都没能出席元日宴!! 这群人在惊诧之下,连动作都没顾得上遮掩,瞬间就吸引了满殿朝臣的注意。 而后—— “嘶——” “赵兄,某可能一不小心喝多了,你快帮我看看,那上面……” “我瞎了。” “……” 长顺公公忽而低咳一声,满殿的议论声便倏地停了下来。 只是探究的视线却也因此而更为活络,唰唰唰地朝着仍站在原地的潘汲峰看去。 潘汲峰:“……” 潘汲峰面色黑沉,心脏都像是快要从喉咙中跳了出来。 众人的动作太大,他自然也顺势望了过去,只一眼,就让他的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他本以为,他的女儿只是因为什么小事耽搁了片刻,晚些自会赶到这里的,可现下一看,他的女儿不光没有出现在元日宴之上,甚至就连在几位贵妃之间该有的空位都没能留下! 潘汲峰的手指狠狠一抽,眼神中的惊疑也愈发凝重。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每闪过一个,他心里的退却便多了一分。 若他的女儿当真失势,这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公布时机! 潘汲峰的脚步下意识向后挪动了一下,刚想说两句软话找补一二,就听五重席上传来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以气声道—— “天伦——天伦——” 潘汲峰:“……” 潘汲峰:“???” 这道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在正常说话,倒像是在给某些人小声做着提醒。 提醒谁呢? 潘汲峰迟钝的脑子转了半天。 总不能是小家伙突发好心,帮他跟明泽帝求—— “哈。” 有一道不轻不重的嗤笑声从背后传来,极尽嘲讽。 “都说天伦之乐是儿孙绕膝,缺一不可,怎么到了潘大人这里,就可以极限二选一了?” 潘汲峰呼吸一滞,睚眦欲裂地转过身,想看清是哪个混蛋敢如此与自己作对! 汪国公梗着头,见潘汲峰转身回望,甚至还怕他看不清一般,又扯出了一个更为明显的嘲讽笑意。 看什么看,小殿下难得想看一回好戏,老夫能不满足一下吗?! “嗨,人到老年就喜欢隔代亲,也不是不能理解。”工部尚书冉弘益阴阳怪气。 两个出声嘲讽的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 潘汲峰猛地做了个深呼吸,想要忍辱负重地先将此事终结:“臣——” 刚一开口,就听对面忽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陛下,潘大人念孙儿心切,您就给潘大人一个准话呗——” 潘汲峰猛然回头:“?!!” 对面的一众国主皆正假装自己瞎了聋了一般垂头不语,只有盛闻礼跟个斗鸡似的挺胸抬头,生怕自己在那群人之间不够瞩目。 这个世界凭实力说话。 这些小国平日里多依附大瑞的声名在乱世之中谋求安存,即便看到类似的秘辛也断不敢多置一词。 只有盛闻礼,仗着自己年少时与明泽帝有过一段出生入死的曾经,就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潘汲峰恨得牙痒,又隐隐升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泄气之感。 被三人近乎胡搅蛮缠地这一番拉扯,他女儿外孙双双缺席元日宴的事,怕是就要瞒不住了! 殿中潘党的天都要塌了! 他们自选择了四皇子的阵营开始,就已知道了这是一条怎样的贼船。 潘家恶事做尽,但却实在树大根粗,家里几代都出过贵妃不说,就连景王也隐有暗中支持之势。 他们也是因此,才会选择铤而走险。 可如今,柔贵妃和四皇子竟接连出事,他们心里的惧怕几乎都不比潘汲峰少上几分! 潘党脸上的表情有多灰败,一众清流脸上的表情就有多得意。 小家伙明显因为潘汲峰的吃瘪而很是高兴,欢快的心声一刻未停,如今已经换到了第三首曲子。 倏地,欢快吹着小曲儿的心声一滞。 【好啦,这个潘家的事也暴露得差不多啦,再进行下去就要叫那群使臣伯伯们看笑话啦!】 不过数息,江映澄就想好结束这场闹剧的办法:【对哦,这个“慈祥的老父亲”还不知道,柔贵妃被降为柔淑仪的事呢?!】 若是这个消息被潘家知道,他们一定就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想不到~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确实是柔贵妃策划的此事,但澄澄的美人父皇还是罚了她哦~~】 江映澄贼兮兮的眼神四处乱飘:【澄澄该怎么清新而不做作地告诉他呢~】 一众清流:“!!!” 还有这事呢?! 众人心下震颤的同时,也不由对明泽帝投去了认同的眼神。 他们知道明泽帝先前隐而不发的原因。 他前几年四处征战,让本就很是得势的潘家伺机发展得更为壮大,明泽帝想要拔除这个毒瘤,是该徐徐图之。 但今日,他竟是能为了小家伙,直接削了那位贵妃的头衔,可见也当真是冲冠一怒了! 殿中众人心思各异,潘汲峰一连做了数次深呼吸,想要做最后的挣扎—— “父皇,”几乎就要成为潘汲峰梦魇的稚嫩声音再度响起,“潘爷爷这么可怜,您就让他见一见柔淑仪姨姨呗~” 【澄澄就随便说一说哦,父皇可千万不要答应呀!】 江宴川:“……” 第259 澄澄来! 潘汲峰猛地抬头,目光直直朝着五重席上那道小小的身影看去,动作大到,他的颈间都传出了一道清晰可辨的“咔”声。 周围同僚满是震惊的议论声,在他耳中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不过瞬息,就又如退潮般悉数散去。 他就像落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周围的场景和声音都隐入了黑暗,只有五重席上的那几道身影格外真实。 潘汲峰表情迷茫,迷茫之中还带有一丝愤怒。 这小家伙管他的静婉叫什么呢?! 柔淑仪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又一道低沉的声音蓦然响起—— “嗯,”江宴川的声音毫无波澜,“柔淑仪如今就在华音殿里,潘卿若是心急,也可现在就去与之团聚。” 潘汲峰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而消失殆尽,阵阵白光从眼前轮番闪过,终于在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过后,“嘭”的一声—— 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啊!”江映澄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两只小肉手下意识地抬起,挡在眼前。 而后,十指悄悄张开两条小缝,水盈盈的大眼睛就从那两道缝隙之中贼兮兮地向外看去。 【晕啦?】 【真晕倒啦?!】 不得了! 那个畅想天伦之乐的老人家他晕~倒~啦! 小家伙心声中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一众清流脸上刚刚凝起的沉重表情瞬间破功,险些当着潘党的面当场笑出声来。 忠武将军高思远背过身去,狠狠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笑声溢出唇间。 归德将军雷志新抬袖遮面,肩胛处的颤动遮挡不住,索性直接哀叹一声,装成一副掩面哭泣的模样。 刚欲出言谴责几人的潘党:“……” 这是喜极而泣了?! 潘党气愤不已,但明泽帝仅语气冷淡地唤人将潘汲峰抬出救治,他们从未像此刻这般无比清晰地认识到,大势已然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闹剧过后,宴会继续。 云溪殿的正中换上了新的歌舞,轻盈柔和,像是想要缓和殿中尴尬的气氛。 然而世事不会总尽如人意。 “陛下,吾朱瑾境内盛传,大瑞宫中能人无数,就连诸位公主也当仁不让,各个身怀绝技。” 朱瑾国国主幽幽开口:“吾女听闻甚觉技痒,苦练了一场剑舞,欲与贵国公主来一场竞技,还望明泽帝应允。” 大瑞众人闻言,目光先是落在了坐在朱瑾国国主手边的妙龄少女身上。 少女身姿曼妙,面容姣好,鹅蛋脸,桃花眼,皮肤也甚是清透白皙。 远远瞧着就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温婉气息。 视线再一转到大瑞二公主的脸上。 二公主今日难得穿了一身裙装,却依旧难掩她身上那副英姿飒爽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有了对面的对比之后尤为明显。 宫中只有这一位公主善武,朱瑾国国主弄出这场戏来,针对的是谁,不言而喻。 二公主江月汐放下杯盏,轻启双唇—— 【啊……】 小家伙迟疑的心声乍然响起,江月汐身形一顿,便也又从容地重新拾起了琉璃杯。 文武百官也屏气凝神,借着各种小动作的遮掩,不着痕迹地偷听小家伙的心声。 朱瑾国国主:“……” 朱瑾国国主见一众朝臣仅瞥了他们一眼后就不再关注此处,差点气到直接笑出了声。 【这根本就不是公主啊!!】 【这朱瑾国国主竟然为了今日,从数年前就开始布局,专门培养了个假公主出来!!】 满朝文武:嘶—— 怎么感觉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能听懂,但凑到一起,就那么难以理解了呢?! 各国国主一年仅来大瑞一次,这位“公主”他们也不是很熟,但在听到小家伙心声后再仔细一瞥,倒也确是能从眉眼之中看出几分熟悉之感。 这“公主”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朱瑾国国主带来大瑞参加元日宴了,如果这都是假的,那可真是好长的一场布局! 【这朱瑾国国主数年来一直在隐藏实力,他将朱瑾国伪装成一个比昌兰只强了一点点的国家,而后励精图治,就是想趁大瑞不备,一举吞并我父皇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疆土呐!!】 小家伙的心声激动,文武百官的情绪却没有随着这道心声而色变。 朱瑾国此举虽隐蔽,但也一直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明泽帝数年前便曾说过,朱瑾国国主其人心机深沉,所谋甚广,断不可轻视。 故而大瑞这几年一直有派暗探潜入朱瑾,力图掌握他们的每一点风吹草动。 却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在这种地方造假! 江宴川沉声应了句:“可。” 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位“公主”一眼。 只是应了她的表演而已,至于更多的,就不在这一句“可”的范围之内了。 朱瑾国的“公主”便在盈盈一笑之后,接过宫女递来的未开刃的长剑,款款舞了起来。 江映澄沉迷吃瓜,连头都未曾抬过一下。 【哇——】 【这“公主”原是跟在朱瑾国国主身边的一个暗卫,容貌长开之后,就被朱瑾国国主巧设手段,造了个公主的身份出来!】 【朱瑾国国主以为二公主姐姐与太子哥哥不合,想借着此次机会压过二姐的风头。】 【他以为我二姐生性要强,定会受不了被别人比下去的羞辱,进而借此向太子哥哥投诚,达成将这假公主送给我太子哥哥当妃子的目的。】 【哼!坏人!!】 江映澄被这满屏的槽点气得不行。 【但朱瑾国国主不知道,我二姐只是碍于立场,表面与我太子哥哥不合,她其实可钦佩我太子哥哥啦,平日里还总跟身边的丫鬟说我太子哥哥的好话呢!】 【太子哥哥也从未讨厌过这么飒爽的妹妹,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外人以为的隔阂!】 太子离他们太远,群臣也就只好将目光投向了离他们较近一些的二公主身上。 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江月汐总是一脸冷冰冰的脸上,第一次泛起了一抹红晕。 她确实很是钦佩太子,也确实生性要强,可也不至于输了一场斗舞,就觉得这是一种羞辱啊! 这朱瑾国国主简直就是污蔑! 造谣!! “好!!” 恰于此时,朱瑾国“公主”一舞毕,不知情的几位国主很是捧场地送上喝彩。 所有人的思考都被这突然乍响的声音打断,目光也顺势落在了殿中那位“公主”的身上。 “公主”俯身行了一礼,傲然道:“可有大瑞的公主,愿与宿雪较量一二?” 江月汐神色一动,当即就想起身应战。 她倒要让这群朱瑾的人看看,她江月汐是不是像他们预想中的那般没用! “父——” 五重席上的清脆声音比她还要先一步喊了出来:“澄澄来!” 第260章 赢了澄澄,你也赢得不光彩! 江映澄拍案而起,说完也不管周围人的反应,“哒哒哒”地一路从她美人父皇的身后绕到殿中,伸手就要接过朱瑾国“公主”手中的长剑。 手伸出半晌,都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她的手都举得有些酸了。 “给澄澄呀?!”见对方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江映澄也不由催促了一声。 许宿雪也终于在这一声催促下有了些反应。 她动作迟缓地回过头,表情木然地看了眼她那仍端坐在原地的“父皇”,整个人都陷入了茫然。 朱瑾国国主似是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举着酒樽的动作将在半空,心里就快被气得冒烟了。 这本是针对大瑞二公主所设的一场戏,这个深受明泽帝宠爱的小家伙偏偏要从中插上一脚! 那可是大瑞皇后都要小心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即便让她丢了面子,又如何能当作是对太子的投诚?! 而且,这么小个家伙,就算是输了,也只会被她当作是玩了一场有趣的游戏?! 许宿雪转回头,看向了面前一脸气鼓鼓的小团子。 按照他们预先的设想,在她说过那句话后,确实会有一位大瑞的公主拍案而起,一路走到她的跟前,满脸傲然地接过她手中的长剑。 所发生的一切都印证了“父皇”的预计,可—— 许宿雪瞳孔震颤。 人不对啊!! 这个小团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 她又看向了大瑞的满朝文武,企图让他们将这位小公主劝回—— 满朝文武眼神飘移,目光躲闪。 他们原本也想劝的,可又觉得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赢、赢了澄澄,你也赢得不光彩!】 ——听听,多有哲理的一句话啊!! 毕竟那剑只是个未开刃的,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就当作是哄小家伙玩了。 而且,二公主是真的很争强好胜,若是真在这场比试中败下阵来…… 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江月汐在满朝文武怀疑的目光中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愤而起身! 江映澄被这动静吓得整个人都猛烈地抖了一下,再也顾不得社交礼仪,直接扒着许宿雪的手就要抢对方手中的剑:“快快快!快给澄澄呀!!” 【再不给澄澄的话,二姐就要冲上来啦!】 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许宿雪没有防备,还当真叫小家伙一下就给抢了过去。 事已至此,她也只好咬了咬唇,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回去。 剑有些重,江映澄尝试了两下才算堪堪拿稳了些。 她不会舞剑,派头却是做得很足。 江映澄对着三方乖乖巧巧地弯腰行礼:“那澄澄就要开始了哦~” 说罢,她提起剑,做了个标准的起手式—— 而后就歪歪扭扭地胡乱挥了起来。 “嘿呀!” “哈!” 舞剑这项活动对她来说还是困难了些。 剑身原本的重量加上挥舞中带起的惯性,几乎使这场表演的性质从“人舞剑”变成了“剑舞人”,江映澄只坚持了不过数息,就差点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江月汐看得头皮发麻,再顾不得比试的礼仪,直接就飞身上前,将小家伙一把抱了起来。 江映澄被卸了剑,整个人却还是有一种头重脚轻的不真实感,她用力晃动了两下小脑袋华,表情傻兮兮的:“一、二、三……五、六,有六个二姐!!” 江月汐:“……” 完了,给孩子舞傻了! 她回头瞪了一眼找事的朱瑾国国主和“公主”,转身将小家伙带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端起杯盏,递到小家伙的唇前:“来,喝一口果饮。” 江映澄脑袋昏昏沉沉的,对“果饮”二字却是异常敏感,她当即便张开了嘴,任由她二姐将好喝的果饮喂到了她的口中。 【呜呜呜好好喝啊,快都炫到澄澄的嘴里!】 果饮喝完,人也清醒了过来。 江映澄眼神亮晶晶地看向了眼前的二姐,邀功的意图十分明显:“澄澄方才是不是很棒!” 江月汐:“……” 满朝文武:“……” 您要不要看看,您都在说些什么呢?! 二公主但凡再晚过去一阵,您就要直接被甩到云溪殿外了! 江映澄丝毫没有察觉周围人的表情变化,只专注于自己丰富的内心吐槽:【哼哼哼,这个许宿雪可坏啦,她被朱瑾国国主塞给太子哥哥做妃子之后,就一直在太子哥哥的殿里做手脚!】 【什么药性相克的熏香啦,什么不可同时食用的餐食啦……反正就是什么能让太子哥哥早死,就给太子哥哥用上什么!】 【最后导致太子哥哥英年早逝,二姐才知道她被当作了安插许宿雪进大瑞宫中的由头!】 【二姐羞愧难当,最后也郁郁而终了呢……】 气愤的心声逐渐变得哀伤。 小家伙眼神中的亮光渐渐褪去,似是因原本故事线中的这一段剧情而陷入了伤感。 江月汐眼神温柔地看向眼前的团子,终于理解了这么多人对小家伙宠爱异常的原因。 后宫之中因为亲缘而疼爱小家伙的也便罢了,朝臣之中也不乏那么多将小家伙当作自家女儿在宠爱的。 人大多冷漠,鲜有人会疼爱外人如同亲子。 他们会那么做,皆是因为这个小家伙值得。 她会因喜欢的人的悲惨结局而伤心难过,也会为了改变这样的结局挺身而出。 是这世界上最棒的团子。 喝够了果饮的江映澄将杯盏往后推了两下,江月汐便将已经空了的琉璃杯放回了桌案之上。 江映澄从伤感的情绪中抽身而出,决定先解决眼前的讨厌鬼。 她扬起肉乎乎的小下巴,表情得意的看向对面的许宿雪:“你赢了哦,算你赢了哦!” 话是这样说,但她得意的小表情看起来,就像赢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赢了我,然后呢?】 【你骄傲了吗?!】 许宿雪:“……”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熊孩子啊!! 满朝文武状若无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朱瑾国二人,眼神里满是同情。 你说你们两个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这一位。 踢到铁板了?! 该! 第261章 这个互动性就很有灵性!! 小家伙的剑都举不利索,还险些给众人表演了一场“舞人”大戏,但这一场的呼声,却是比许宿雪的那一场还要高出了许多。 大瑞百官闭着眼睛喊“好”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半晌未散。 深知小家伙受宠程度的几国国主后来居上,生生喊出了排山倒海的架势。 许宿雪被气得双颊通红,还要忍下脾气抬手鼓掌。 两国之间天然的对立,已然让她忘记了她们之间真实的身份差距,许宿雪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轻启双唇,刚想说两句获胜感言,就听一道浑厚的声音骤然响起—— “表演重在观赏,小公主的这一段兼具观赏性、趣味性以及互动性,吾认为,小公主的这一段在这三个方面都技高一筹,理应为本场比试的胜者!” 许宿雪:“……” 江宴川:“……” 大瑞偏心眼的满朝文武:“……”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这个互动性就很有灵性!! 众人从未见过有人能将马匹拍得如此清新脱俗,几乎在这段话落下的瞬间,云溪殿里其余的声音便都停了下来,一群人都将目光对向了先前开口的江古国国主。 心里想的都是—— 不愧是能想出来用假贡品换真赏赐这种事的“天才”,在语言的运用上当真是颇有天赋! 周围的几国国主都被这言论惊了半晌,数息后,才后知后觉地应和起来。 “邱兄所言极是!” “妙啊!!” “吾也这般认为!” 江映澄也没想到事情还能峰回路转到这种离奇的程度,愣了一下后—— 【他说得对。】 虽然这江古国国主的人品不怎么样,但他说得对! 越想,便越是觉得江古国国主说得在理:【许宿雪那不就是一段稍微厉害一点的剑舞?厉害是厉害,但伯伯们都看腻了呀!】 【澄澄方才可是都听到啦,有好几个伯伯在澄澄舞剑的时候笑出声了呢,他们一定是觉得澄澄可爱!】 先前她还觉得,那群伯伯们是笑她呆笨,可现在不一样啦,现在江古国国主给了她全新的思路! 他们就是觉得澄澄可爱! 想通了这点之后,江映澄挺胸抬头,准备迎接在场宾客雷动的掌声! 【伯伯们可以开始鼓掌啦!】 满朝文武:“……” 配合又尴尬地鼓起掌来。 许宿雪自幼跟在朱瑾国国主的身边,见过对方的隐忍,见过对方的谋略,也见过对方的野心。 她以为天下的国主都该是一样的,却没想到,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趋炎附势、曲意逢迎之人! 无耻! 卑劣!! 不要脸!!! 而后,她抬起手,屈辱地跟着众人一起,附和地鼓掌。 途中,还听到有一声压抑的、冷凝的轻笑,自她右侧的“父皇”身上传出。 许宿雪浑身轻颤一下,下一息,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动了几许。 …… 江月汐将小家伙扣了下来。 用桌案上的一碟碟点心。 江映澄虽原本在她美人父皇那里时也有,可那些都已经被她吃掉大半了,但她二姐这里的小点心,可是完整的、一块也没动过的! 【那、那澄澄就、就吃完再回去!】江映澄眼神发亮,却心虚地没有朝着她美人父皇的方向看去。 江月汐勾起唇角,不理会来自五重席上方的冰冷空气。 她因她的母妃想让她的胞兄参与夺嫡,多年以来,与太子和四皇子亲近的那群兄弟姐妹都不愿与她亲近。 她的争强好胜,特立独行,也不过是为了掩盖无人愿意与她为伍的伪装。 小家伙还是第一个,愿意安静坐在她身边,让她捏捏抱抱,体验姊妹亲情的软糯团子。 两场闹剧过后,各怀心事的宾客虽有几分沉闷,元日宴的整体气氛却也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以昌兰国国主和大瑞清流为首的人谈笑风生,江月汐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给小团子投喂点心。 斓贵妃皱了下眉:“别给小十一喂太多了。” 小家伙自坐下之后起,就一直在被江月汐不停投喂,她看着的就已经有四五块点心之多,更何况,小家伙在明泽帝那里落座时,还被皇后投喂了不少。 若是将明泽帝的宝贝疙瘩撑坏了,她们母女二人,少不得要落下埋怨。 江月汐失望地叹了口气:“好。” 心里不禁升起了几分遗憾。 如果不是她母妃所求的东西太过缥缈,她又何至于逮到一次机会就舍不得收手。 【啊……】 【心妍姨姨其实也是个好人呐~】 【她虽然想让二皇子哥哥登上皇位,却从未像潘家那样坏事做尽,她只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想将二皇子哥哥辅佐成一个足够优秀的皇子,而后凭借自己的本事夺嫡。】 【她虽然平日里对她的孩子们很是严苛,但她很爱二皇子哥哥和二公主姐姐呀~】 【可她就快要死掉了吗?】 江月汐的身形猛地一僵,半晌后,才表情愣怔地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母妃。 斓贵妃又蹙了下眉:“怎么?” 江月汐缓缓地,动作僵硬地摇了摇头。 她的母妃听不到小家伙的心声。 她却不能说。 她的父皇一早就派人告诫过她,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事,万不能说与不能听到的人知晓,她一直都记在心上。 “到底怎么了?”斓贵妃追问道。 江月汐不明所以,只觉眼前的景象开始一点点变得模糊,周遭的声响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再也传不到她的耳中。 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小家伙的心声。 【唔……让澄澄看看,心妍姨姨是怎么回事?!】 江月汐倏地回头。 身侧的小家伙垂下了头,像是眼前有一道她看不见的屏障,上面记录着她们这群人的完整生平。 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若她的母妃是因为某次意外不幸离世,那她就可以通过小家伙心声中所说的内容,救下她的母妃! 江月汐抬起手臂,将眼中湿意擦拭干净。 眼神瞬间便变得满是坚毅。 她一定可以救下她的母妃的! 【嘶——】 江映澄将记录着心妍姨姨的资料拉到最尾,直接找到了对方这一生的句点。 【她是因为发现了许宿雪偷偷在太子哥哥的饭菜里下毒,而被对方当场害死的呀!!】 在场偷听的满朝文武:嘶!! 江月汐倏地抬头,目光直直朝着对面正与朱瑾国国主谈论什么的许宿雪看去! 第262章 儿臣愿意 劲爆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群臣的心脏都有些难以负荷。 借着饮酒的动作一直在偷瞄小家伙的几人猛然被烈酒呛到,剧烈地咳了起来。 有人手中的碗箸不慎坠地,清脆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周围同僚的关注。 江映澄却像感觉不到周围的嘈杂一般,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眼前的资料之中。 【可恶!澄澄可得看看,心妍姨姨具体是在哪一天出事的!】 江月汐听到这句,瞪向许宿雪的眼神顿时收了回来。 她的心绪都集中在了小家伙的心声上面,没注意到对面的许宿雪几乎就在她收回目光的瞬间,眼神快速向着她们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唔……天启十三年夏,荷月初五,已成太子侧妃的许宿雪按照朱瑾国国主的吩咐,在为太子哥哥准备的膳食里面掺杂毒粉,被心妍姨姨恰巧发现……】 【哦哦哦,澄澄知道啦!】 【统哥统哥,你到时候记得事先提醒澄澄一声哦,澄澄一定要救下心妍姨姨!】 心妍姨姨虽因立场原因不愿与她们过多接触,但姨姨还是一个很好的人的! 本来当日,她只需要与许宿雪同流合污,就可以免于一死的,但她偏偏想要救太子一把,被许宿雪设计发现了真正的意图,这才被害的! 江月汐屏住的呼吸终于放松下来,猛烈地吸了好几口气。 她忙将这个日期在心里复述了数次,牢牢记在了心底,而后,像是忽然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差一点就要瘫倒在地! 还是凭借着巨大的毅力,她才没在这样的场合下失仪。 “坐好。”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斥。 江月汐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脊背,死死忍住眼眶中的湿意。 往日里总是让她觉得过于严苛的管教,现在听来,却是有如天籁! 她伸手在小家伙的头顶轻抚了两下,心下对小家伙涌起了无尽的感激。 她现在终于可以理解,为何她的父皇会严禁她们透露小家伙的神异。 这是想要保证小家伙,能有个纯真又安全的童年。 江月汐稍稍安下了心。 两国联姻往往牵动着太多的复杂考量,好在,即便不能阻止许宿雪入宫,她也可以改变她母妃悲惨的命运! 只是…… 【这个朱瑾国这样坏,澄澄也不能让许宿雪伤害我的太子哥哥!】 【澄澄要准备小纸条!】 小家伙的眼神在伯伯们的中间四处乱瞟,像是在寻找什么人的踪迹。 下一息—— 【咦?冤大头伯伯怎么坐得那么靠后呀?!】 【呀!这就是冤大头伯伯总说的“家有河东狮”吗?乱讲!明明这个姨姨看起来就很是温柔的样子!】 【哪里就“河东狮”啦!】 元良平拿着琉璃杯的手猛地一抖,酒水洒了一地。 他早些年前立过一次大功,顺势就给自己家中的老母和夫人都请了诰命。 当年明泽帝批得很是爽快,所以…… 他的夫人应该,也是……可以听到小家伙的心声的!! 不少朝臣的眼神都不着痕迹地朝着元良平瞥去,眼神中满是同情。 雷志新更是直接举起了手中的杯盏,遥遥对着元良平举了起来。 兄弟,走好。 明年今日,吾等会记得给你烧上一炷香的! 蔚代容原本正惊叹于小公主殿下的神异,骤然听到这心声原地急转弯,还有些没能跟上小家伙的节奏。 心底疑惑地想—— 什么“河东狮”? 她先前在摇光殿与诸位夫人闲聊时,明明各家夫人们都很温柔娴静,哪里就有“河东狮”了?! 蔚代容下意识抬起头,刚要朝着小公主的方向看去—— 便被元良平猛然抬起的手遮住了视线。 元良平振振有词:“娘子,小殿下正是在展露神异的时机,若是此时对上小殿下的视线,恐会让她发现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即他们能听到小殿下心声一事。 蔚代容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夫君所言极——”是。 【奇怪,冤大头忽然挡住姨姨的脸做什么?!】 【姨姨那么好看,澄澄还想再看一眼呢!】 蔚代容:“……” 元良平:“……” 满朝文武:“……” 【澄澄等下如果去告诉姨姨,冤大头在鞋底藏了好多私房钱,姨姨会喜欢澄澄吗?】 元良平与其夫人蔚代容已经有好半晌都没再有过半点动作,群臣面露不忍。 小殿下,您快别说了,您就给您的冤大头留一条活路! 【诶?家里的床铺正对的房梁上也藏了私房钱吗?】 【哇!瓦片下面这种地方竟然也能藏的吗?!】 小家伙一连爆出了好几个藏匿私房钱的地点,文武百官听得惊奇,总觉得又学到了什么了不起的新知识。 蔚代容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河东狮?私房钱?!” 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元良平的肩膀终于倏地垮了下来。 看起来像是已经死透了。 他虚弱道:“娘、娘子,你……你听我解释……” 蔚代容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你说。” 元良平:“……” 好像也没什么可以挣扎的空间了…… 忽而—— 【嗯?他们这又是要做什么?】 元良平一愣,继而眼底猛地爆发出别样的光彩! “先听正事!” 能拖几时是几时! 众人便又顺着小家伙的目光看去。 朱瑾国国主忽而起身,朗声道:“陛下。” “小女宿雪自三年前随吾一同进京参宴之日起,就一直心系贵国的太子殿下。” 许宿雪以帕掩面,适时做了个娇羞的动作。 “吾也常言,朱瑾与大瑞国力相差甚大,劝她不要痴人说梦,可她就是铁了心想要留在大瑞与太子殿下朝夕相对,无法,吾也只能厚着脸皮多嘴一问——” “陛下可有意愿,与我朱瑾结秦晋之好?” 刚从小家伙心声中听了一场大戏的江宴川目光沉沉。 虽不知在小家伙看到的未来当中,他为何会同意许宿雪进宫当这个太子侧妃,但—— “太子年岁尚小,孤——” “父皇,”江听淮忽而开口,“儿臣愿意。” 江宴川:“……” 满朝文武:“!!!” 江映澄:【诶?!!】 第263章 “不。” 江映澄震惊极了。 父皇方才虽然没能把话说完,但那话音里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拒绝这一提议的! 【太子哥哥这是疯了吗?!】 语气惊诧,振聋发聩。 虽然太子哥哥可能不知道许宿雪的真实面目,但美人父皇可是当真将他当作储君培养的,他又怎会不知道朱瑾国的那些盘算?! 就连阚念真都没忍住出声问道:“听淮?” 江听淮的眸光仍是坚定,半点都未因周围人的反应而产生分毫动摇。 他想得很是清楚。 藏在暗处的探子,是敌国的探子。 但展露于人前的探子,就是他们打入敌国的一颗完美棋子! “我大瑞与朱瑾本就如同气连枝,若能因此而结下更为亲密的缘分,也当是一桩美事。”江听淮起身走到明泽帝的前方,昂首道。 江宴川明白江听淮的所有考量,他抬起眼眸,定定注视了这个让他喜忧参半的长子半晌。 江听淮温润、端方、谦逊,与他一点都不像。 这样的储君适合生在太平盛世,偏逢此乱世纷争之时,也是因此,他才一直都没有制止江怀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 江听淮该懂得,适当的铁血无情,才是长久的生存之道。 他很欣慰江听淮能下这样的决心,但—— “不。” 江宴川转过头,对朱瑾国国主道:“孤与皇后早已选好了太子妃的人选,只等二人到了合适的年纪,便可举行大典,太子妃还未嫁入东宫之前,孤不欲再考虑此事。” 江听淮和阚念真都愣了一下。 不远处的朱瑾国国主更是一时间没能控制好表情,脸上的诧异数息未散。 “如此,是吾唐突了。” 他不甘心地走回了席位之上,心里不住暗骂那个十一公主毁了他的计划。 若是许宿雪能顺利挫了江月汐的锐气,想必太子和皇后都会对她更满意几分。 届时,再加上他们朱瑾略高于在座诸国的国力,此事成功的几率便也会更多上几分! 另一边,江映澄又开始新一轮的彩虹屁。 【哦哦哦!万岁!!美人父皇万岁!!!】 虽然不知道她美人父皇为何做了与资料上不同的决定,但万岁!! 她的美人父皇就是坠棒的!! 【就是这样,像许宿雪这样蛇蝎心肠的人,才不配嫁给我的太子哥哥呢,做侧妃也不行!】 江宴川垂眸摩挲琉璃杯盏上的纹路,缓缓勾起唇角。 他少时因各种利益牵扯,纳了许多没有感情的侧妃,他深知其中的烦躁无力,自是不想自己的子嗣再与怀有异心的女子同床共枕,日日提防。 【不过……父皇给太子哥哥选的太子妃是谁呀,怎么这段资料里没写父皇和皇后姨姨的打算呢?!】 【算啦~】 【咱们就直接查查太子哥哥未来的太子妃是谁!】 心声落下的瞬间,眼前半透明面板上的资料就换上了新的内容,江映澄贼兮兮地从桌案上摸了一块小饼干,边吃边快乐地投入了吃瓜大业。 满朝文武爱怜地看向一脸天真的小家伙。 傻孩子,找不到当然是因为,陛下他本来就没有这个打算啊! 这一看就是用来搪塞朱瑾国国主的话啊! 没看就连皇后娘娘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震惊吗?! 不过…… 众人激动地搓了搓手。 未来的太子妃人选这样重要的信息,他们也真的很想知道了! 太子妃的名字很是好找,江映澄没过多久就找到了想要的信息,而后—— 双眼登时就亮了起来! 【居然是稚柠姐姐!】 她之前去谭爷爷家里玩的时候,就觉得稚柠姐姐很是漂亮,当时她还想着,要是这么漂亮的姐姐可以天天见到就好了,没想到,当时的随口一说,竟然有一天会变成真的! 江映澄简直就要幸福到冒泡泡了! 一众清流的眼神唰唰唰地朝着右相谭文翰看去—— 虽然小家伙没有连名带姓,但他们之前便有猜测,太子妃的人选会从几个名门世家里面选出,各家适龄的少女的资料也早就被他们打探得一清二楚。 ——谭稚柠这个名字,当时便高居他们所列名单的榜首! 汪国公就坐在谭文翰的身侧,闻言举起了手中的琉璃盏,真诚祝贺了一句:“恭喜。” 谭文翰难掩激动,忙抬起杯盏,与其对饮了一杯。 这当真是极好的一门亲事了。 先不说江听淮做为太子的这道身份,就只论他的为人,也足以让各家说亲的人踏破他的家门。 太子博学,宽厚,为人谦和,京中好女无一不想嫁与—— 【诶?稚柠姐姐不想嫁给我太子哥哥的吗?!!】 “噗——” 汪国公与谭文翰一个呼吸没有喘好,双双化身为喷壶,将口中的烈酒喷洒了出来!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也剧烈地咳了起来。 居然还真的有不想嫁给太子的傻丫头! 望向谭右相的目光倏地收回,又齐齐朝着小家伙的方向瞥去。 江映澄也正震惊于眼前的消息,半点没注意到伯伯们怪异的目光。 【哇!!】 【稚柠姐姐居然这么早就心有所属啦!】 【她为了喜欢的人差点就要私奔了,最后还是为了谭府,忍痛嫁入了东宫!】 【呜呜呜,稚柠姐姐好可怜呐——】 文武百官:“!!!” 没记错的话,谭家的这个宝贝孙女,如今也才不过十一岁的光景,还远未到及笄的年龄,就,就心有所属了?! 谭文翰的额角冒出道道青筋,呼吸急促。 目光如鹰般在殿中同僚的身上环视。 是谁? 是哪家的混小子拐带我家的宝贝孙女?! 稚柠平日里很有名门闺秀的风范,鲜少出门,即便出去,身后也总有家丁全程跟随,几乎接触不到陌生少年。 也就只有他在府中设宴之时,会认识几个同僚家的孩子。 “心有所属”的人选,只能在这群人的子嗣之中! 好在,小家伙似是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让澄澄看看,是谁家的少年这么有魅力,能一举夺得我稚柠姐姐的芳心!】 群臣也不由跟着放缓了呼吸。 【哇!!】 【竟然是汪爷爷家的长孙,汪秉煦呀!!】 “?!!” 汪国公的因吃瓜而神采奕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身形僵硬,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滑稽的不自然。 余光中,谭文翰缓缓转身,咬牙切齿地看向了自己。 “呵。” 汪国公猛地一抖。 第264章 咦?时序哥哥这么早就要成亲了吗?! 谭文翰死死盯着汪国公,眼神里的“你们家这干的还是人事吗”、“老夫跟你拼了”、“都别活”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轮番闪过—— 汪国公竟也奇异地都看懂了。 “谭兄,你听我解释……” 谭文翰深呼吸:“好,你解释。” 汪国公语气艰涩:“老夫平日里也未曾听秉煦提及过稚柠的事,也许……” 也许这只是谭稚柠的一场小心翼翼的暗恋呢?! 【哇,这个汪秉煦他好会啊,竟然将他娘给他的、只传给汪家媳妇的玉佩都给了稚柠姐姐!】 汪国公:“……” “也许……”汪国公的大脑飞速转动,“也许秉煦他也并不知道此物的含义,只当……” 只当那是一块漂亮的玉佩,随意送给了漂亮的邻家妹妹呢?! 【哇!他还说日后等他位极人臣,定要三书六礼,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将稚柠姐姐娶回家!】 汪国公:“……” 对面谭文翰的脸色一黑再黑,汪国公却觉得自己可以再挣扎一下。 “也许,这、这两个小家伙是无意间看到了什么话本,”汪国公磕磕绊绊道,“两人正处于对什么事都很好奇的年纪……” 继而开的一场玩笑呢? 【好甜呐!他们两个已经在私下里演练了无数次成亲时的场景,还暗戳戳地计划,等成亲之后买一处宅子,没事的时候就去体验一番没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汪国公的手猛地一抖,再也挣扎不下去了。 小家伙的心声简直就像是一场连环追杀的大戏,连半点活路都不想给他留啊!! 群臣心满意足地听了一场大瓜,瞥向汪国公的眼神里满是同情。 这事实在不能怪谭右相生气。 这汪秉煦他们也有些印象。 那孩子仅比谭稚柠虚长了一岁,如今也不过是舞勺之年的光景,他博学多才,文武兼备,是个乘龙快婿的好人选。 可坏就坏在,他们两个都太小了。 刨去娃娃亲这一特殊的现象…… 没人希望自家的孩子在这样的年纪,背着家中长辈,与旁人私定终身的。 尤其,这事一经曝光,就是这种几乎堪比“公开处刑”的程度。 要命的心声还在继续,带着一种丝毫不顾及汪国公死活的美。 【这狗血的剧情,这唯美的青涩恋情,这——】 江映澄又抓起了一块新的饼干猛地啃了一口:【这澄澄可得看看!】 ——反正那两拨要下毒的人,她都拜托007帮忙监测了,她还是可以放心大胆地吃瓜的! 汪国公眼神惊恐,浑身轻颤,很想突然狂吼一声打断小家伙的注意,将话头转移到别人的身上。 他也只是一个无辜的五旬老人啊! 做什么要这样对他!! 但以他对小家伙的了解,此时就算他当真那样做了,小家伙也只会“哦哦哦”地附和两声,而后再回去看她的大瓜。 她吃瓜吃得正上头呢,哪是那么好打断的。 【唔唔唔,但后来稚柠姐姐被美人父皇赐了婚,她们二人没有办法,也只能接受了这道旨意——】 【稚柠姐姐嫁入东宫之后一度因思念成疾,太子哥哥用汤药给她调理了数年也算了见了些成效,但稚柠姐姐却始终忘不了她的青梅竹马,最终在得知汪秉煦成亲的消息之后,郁郁而终了……】 “啪——” 谭文翰听得心头火起,一个不注意就将手中的木箸碎成了两段。 汪国公被这一道突来的声响吓得险些当场猛男垂泪,看起来像是也跟着那木箸一起,轻轻地碎了。 他缓缓转身,不停晃动着身体,企图吸引二公主的注意。 求求了,别再让小家伙说下去了,他真的就要扛不住谭右相冷飕飕的眼神了! 江月汐接收到汪国公乞求的眼神,瞬间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她转过头思忖了片刻,而后—— 抬起手,抢走了小家伙手中的小饼干。 “诶?!!” 江映澄边吃瓜边吃饼干,正进行得美美的呢,就突然被人抢走了手中的点心,表情愣怔地抬起头:【怎、怎么不给澄澄吃啦?!】 “光吃点心不利于长高,”江月汐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给小家伙擦了擦手,而后递过去一双木箸,“快尝尝这道金钱鱼肚,肉质很嫩。” 江映澄委屈巴巴地夹了一块:“那行叭~” 【那汪秉煦——】 汪国公:“!!!” 怎么还来?! 恰此时,云溪殿另一侧的昌兰国国主盛闻礼骤然起身,朗声道:“陛下!” 满殿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小家伙的心声也顺势停了下来。 汪国公双眼含泪,满是感激地看向对面的昌兰国国主。 谢谢,谢谢啊!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开的口,这份恩情,他汪经纶都记在心里了! 盛闻礼幽幽道:“犬子自几日前随吾一同进京之日起,就一直心系贵国的小公主殿下。” 盛时序以手遮唇,含蓄一笑。 两人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是在复刻方才朱瑾国两人的举措。 满朝文武:这一套怎么这么熟悉…… 汪国公已然猜到这盛家两父子的盘算,方才还满是感激的眼神逐渐冰冷,唇角的笑意也悉数落了下去。 打谁的主意呢? 你们打谁的主意呢?! “吾也常言,昌兰与大瑞国力相差甚大,劝他不要痴人说梦,可他就是不想不经努力便轻易放弃,吾也只能厚着脸皮多嘴一问——” 盛闻礼脑中不停回忆着方才朱瑾国国主的说辞,一时嘴快:“陛下可有意愿,与我朱瑾结秦晋之好?” 江宴川:“……” 朱瑾国国主:“……” 大瑞的满朝文武:“……” 您这是都说了什么?! 盛时序放在唇边的手顺势上移,直直抵在了额角处,想要缓解这难言的尴尬。 盛闻礼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补救:“啊不对!陛下可有意愿,与我昌兰结秦晋之好?” 云溪殿一时之间落针可闻,满朝文武都在想方设法地、状似不经意地,去看朱瑾国国主的脸色。 整个殿中,只有江映澄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对面的盛家父子—— 【咦?时序哥哥这么早就要成亲了吗?!】 第265章 可是,澄澄是个假公主。 “不行。”江宴川连想都没想。 盛闻礼:“???” “您再考虑考虑呢?!” 我啊! 跟陛下您有过过命交情的我啊! 可不是朱瑾国那个糟心的玩意啊! 您不给他的面子也就算了,您倒是给我点面子啊! 亏我还刻意学着那家伙的话术生搬硬套,就是为了让对方出糗,结果—— 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秦晋之好,亲上加亲啊?!”盛闻礼瞪大了双眼,想要江宴川看清他眼神中的真诚。 ——他的胞弟就曾娶了大瑞的长公主,是以两国之间,一直就有这么一丝薄弱的亲缘关系在。 有了这等成功的例子在前,他以为此次应也是万无一失的,没想到! 江宴川这个家伙竟然这般不给面子! 好气!! 江宴川的声音没有一丝犹豫,冷冷重复:“不。” “您还没问我是哪一位小公主呢?!” “不。” 江宴川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两个人在打谁的主意。 盛家那个小子几乎都要把眼睛粘在了小家伙的身上,趁小家伙还小就想拐带回去的意图简直不要太过明显。 他倒不是希望将小家伙一直困在身边,只是如今她年岁尚小,对这样的情况不能完全消化。 他不想操控她的整个人生。 盛闻礼就像一头暴躁的斗牛,从鼻腔里猛地喷出一口气,而后—— 语气温和道:“咱们再探讨探讨。” 江宴川不为所动。 两人之间不断拉扯,情形基本维持在盛闻礼叽里咕噜说完一长串,而后江宴川再木着一张脸说一个“不”字。 盛闻礼越说就越是暴躁,江宴川的回复也渐渐从“不”字变成了冷哼。 一众朝臣的视线在两人之间不停转换。 哇哦——哇哦—— 昌兰国国主好生威猛!! ——反正和亲之事已经明确拒绝了,他们也可以放心地看戏了! 江映澄也看得很是开心。 【哇哦,吵得好激烈呐!!】 【盛伯伯是不是不常吵架哇,怎么这么菜呀?!】 快乐看戏的一众朝臣脸上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们是曾有幸看到过,昌兰国国主与其他小国的国主吵架的,其用词之脏,语气之激烈,拳脚之高明,无一不让他们大开眼界。 只是如今,争执的另一方变成了他们大瑞的明泽帝,昌兰国国主才不得已收敛了许多。 能吵到这个程度,已经很让人钦佩了! 【不过,时序哥哥是想娶澄澄的哪个姐姐呀?】 她的目光开始在与盛时序年龄相仿的公主之间游荡。 视线最先落在了九公主江颜夏的身上:【该不会是颜夏姐姐?!】 江颜夏端着琉璃杯盏的手一抖,淡红色的果饮就顺着手腕淌了下去。 可不是她啊! 她都没怎么见过这位昌兰的小皇子呢! 江映澄的目光又转到了八公主江诗谊:【唔,诗谊姐姐也好漂亮!】 【嘿嘿嘿,梦鲤姐姐也超美的!】 【好难选啊,时序哥哥会选哪个姐姐呢?】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和亲诶—— 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和亲诶—— 她时序哥哥所在的昌兰国虽说现在的国力不怎么强盛,但他以后会是一方霸主诶—— 包享福的! 江宴川:“……” 满朝文武:“……” 另一边,吵了半晌的盛闻礼终于再也挤不出合适的说辞,破罐子破摔道:“您就直说,究竟怎么做才能同意,让小十一和时序定下这个娃娃亲?!” 江宴川淡定举杯,不紧不慢地小酌了一口。 盛闻礼:“?!!” 对方要是换成在场的任意一位国主,他早就撸起袖子冲上去了! 【诶?!!】 【居然是澄澄吗?!】 江映澄转头看向对面的盛时序,表情呆愣:【三、三岁的崽崽都想拐啦?!】 她往她月汐姐姐的背后缩了缩:【不去!】 【澄澄的父皇对澄澄那么好,澄澄要在大瑞待一辈子!】 五重席上,被盛闻礼的胡搅蛮缠搅得很是烦躁的江宴川微微勾起了唇角,心情终于由阴转晴。 虽然这也只是小家伙一时的想法,也足够让他—— 【更何况,澄澄还是个假公主呢。】 【若是有一天澄澄的身份曝光了,时序哥哥好不容易求来的和亲,就没有作用啦!】 “!!!” 群臣脸上的表情都停滞在了方才傻笑的时刻,好半晌,才像终于学会了呼吸一般,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假的什么东西?! 小家伙方才说的是假的什么东西?! 满殿清流,无一敢抬头去看五重席上明泽帝的表情。 阚念真也是兀自缓和了好久,才想起回头去看一眼江宴川的状态:“陛下?” 江宴川充耳不闻,只目光死死地盯着殿中一角。 阚念真顺着江宴川的目光看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小家伙的“母妃”正一脸灰败地呆坐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好似已经僵成了一尊雕像。 方思婉的整个背部都已经被冷汗洇湿。 她其实早就想过,以小家伙这天马行空的想法,加上她这无法藏住心事的神异,换子一事注定无法隐瞒。 但她实在是没能想到,小家伙竟是在这种要命的情况下,将此事吐露了出来! 满朝文武俱在,后宫妃嫔也大多都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虽说这群人里并没有人对小家伙持有敌意,可这些,也都是建立在小家伙是大瑞“公主”的这一身份之上! 如今,此事就这样突兀地暴露于所有人的面前,不带一丝缓和的余地,即便她早有准备,也仍是被吓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万幸,小家伙还有“穿越”这一天然的保护罩,能让她以身不由己的理由逃脱欺君之罪。 只是—— 方思婉的心跳快得就像是要从喉咙里面跳出。 只是,她以后,就无法以“母妃”的这一身份,好好地护着她长大了—— 【啊!!】 江映澄忽而在心底惊天动地地一声吼。 【那个女扮男装的少煊他终于出现啦!】 【噢哟,这一次的妆容精致了很多嘛!】 正尴尬到不知所措,疯狂想要找点事做的满朝文武神色激动。 哪里哪里? 他们亲爱的刺客在哪里?! 第266章 超抗风的小棉袄来啦!! 盛闻礼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但见大瑞君臣之间的氛围一瞬间就变得极为复杂,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 怎么了这是?! 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虽然江宴川平日里就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他也从未在对方的脸上见过今日这般,像是随时都准备暴起杀人的可怕表情。 盛闻礼刚才准备好的腹稿还没用上,就被江宴川冷冷一瞥,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云溪殿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宫人们轻盈的脚步声,以及—— 【唔……少煊他把毒药藏在了指甲里?!】 江映澄满脸嫌弃:【那多脏啊!!】 若是真叫这个少煊下毒成功了,朱瑾国国主不光要饮下药石无医的剧毒,还要品尝他指甲中的泥垢! 不过—— 江映澄猛地摇了摇头,想要晃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啦!】 【少煊他虽然走在队伍的最后一个,但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走到朱瑾国国主的身后了呐!】 终于等到了关键信息的一众清流忙不着痕迹地顺着指示看去。 殿门口处,手拿托盘的宫女分成两排,步履轻盈地缓缓走入,在转向各国国主所在席位的那一列队伍中,排在最后的宫女尤为显眼。 那人的身形在男子之中还算娇小,但若跟真正的宫女放在一起,还是略微高大了些。 只是他的五官本就较一般男子柔和,此时又换上了精致的妆容,乍眼一看,倒也只会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个身量略高些的女子。 阚锐锋抬起头,直直看向站在朱瑾国国主身后伺候的宫人,指尖在桌案上敲击了两下,又抬手在指甲上摩挲了数次。 宫人的眼神微抬,回了阚锐锋一个“放心”的眼神。 文武百官心下稍定。 明泽帝对此定会有自己的安排,他们也尽可能详尽地,对可能发生的状况提前做好了应对措施,加上他们如今又已从小家伙的心声中得知了对方的伎俩,已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二姊,澄澄想去对面找乔允白玩~” 【澄澄要去拆穿那两人的诡计!】 江月汐:“!!!” 满朝文武:“噗——” 明泽帝一生杀伐果断,但对依附大瑞的小国向来都还算宽和,是以,元日宴虽是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国宴,却也是规矩最少的场合。 此时宴会已经过半,若不是今年的特殊状况过多,皇后娘娘早已携后宫嫔妃离场,给众人留有更多交流联络的空间。 小家伙去找焰方国的小皇子玩没有问题,可坏就坏在,她的目的不纯啊!! 满朝文武眼神惊恐,不停朝着二公主江月汐使眼色。 拒绝她,快点拒绝她啊! 江月汐自是注意到了文武百官的眼神,但她方才因那句“假公主”而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大,眼下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久未等来答复的小家伙已经自己“哒哒哒”地跑了出去。 晴贵妃反应不及,没能拦住小家伙的脚步,竟当真叫她一路畅通无阻跑了过去。 【澄、澄澄来啦!】 超抗风的小棉袄来啦!! 众人的心一时间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眼神不停在云溪殿的四周寻找那几个高手的踪迹。 那可是刺客啊! 那可是功夫卓绝的刺客啊! 受伤了怎么办?! 阚锐锋锋利的眼神直直朝着先前的宫女看去,连忙做了个提前动手的手势。 江宴川将手边已经空了的琉璃杯盏倒扣在桌面,眼神一路跟着小家伙的身影移动。 同一时间。 少煊将手中的托盘递到守在朱瑾国国主身后的太监面前,在对方以银针试毒,确认无虞之后,取下托盘上的玉壶,转过身,缓缓朝着朱瑾国国主的身侧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要更快上一分。 这是他接过最为危险的一个任务,也是他为之布局最长的任务。 他的眼神不着痕迹地朝着对面的慧妃看去,确认了她的神色并无异常之后,心下也放松了几许。 这次的报酬足够丰厚,只要任务能够成功,他便可以拿着丹霞国国主给的酬劳,寻一处远离人烟的荒野山居,与想要百年偕老之人共度余生。 朱瑾国国主桌案上的酒樽里还剩下了大半烈酒,少煊将温好的陈酿与之替换,又抬手欲帮二人重新斟上一杯。 忽的—— “啊!!”不远处先是响起一道稚嫩的惊叫,“澄澄看——”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悬梁之上就忽有人从天而降,直直将他压在了桌案之上! 敏锐的感官霎时间被放至最大,少煊被压在桌案上时,还能感觉身后有人快步冲了上来,却没能抢到最佳的行动时机,退而求其次般抬脚在他腿部的穴位上踢了几下。 强烈的钝痛感汹涌来袭,少煊的身上登时就疼出了一层冷汗,双腿也在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满桌珍馐被扫落满地,朱瑾国国主的双眼仅危险地眯起了片刻,就换上了一副惊愕的表情。 他将许宿雪护在身后,两人一道朝着后方退了数步,惊魂未定般道:“这是怎么了?!” 满殿的人都因这突来的变故而惊呼声四起,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那一波人也混入了其中,演技精湛地站起了身,探头看了过去。 还行还行,小家伙离案发现场还有一段距离,看样子是没有伤到分毫! 江映澄表情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要指证少煊的小肉手还没能收回去。 【昂?】 【父皇已经提前知道他们的诡计啦?!】 恍惚间,有人动作轻柔地将她伸出的右手按了下去,紧接着,熟悉的、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有没有吓到?” 江映澄动作迟缓地抬起头,又缓慢地摇了两下:“没有哦~” 朱瑾国国主的问话无人理会,表情阴鸷地瞥了一眼被压在桌案上的“宫女”,又扬声问道:“可有人为在下解惑?” 江宴川俯身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澄澄,你方才看到了什么?” 江映澄美滋滋地窝在她美人父皇的怀里,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才转过头,看向了对面的朱瑾国国主。 【哼,算你运气好!】 今日之事若不是发生在大瑞境内,她一定想办法把所有人的行动都拖到他喝下毒酒之后! “澄澄看到,那个人把他的手指放到了伯伯的酒樽里,”江映澄皱了皱鼻子,表情看起来嫌弃极了,“那~么脏的手指,咦~” 恶心极啦! 第267章 黑痣 朱瑾国国主一瞬间就听懂了小家伙的未尽之意,脸色一白,表情登时就变得极为难看。 他几步走回桌案旁边,盯着对方指节分明的十指看了半晌,越看,便越是惊心! 那人指尖有不正常的褐色痕迹,乍一看,还有点像是劳作之后的秽物堆积。 朱瑾国国主眼底的眸光不停闪烁。 朱瑾虽一直将大瑞视为敌国,期待某一天能取而代之,但与此同时,他也对这趟出使之行很是放心。 明泽帝的行事不说有多光明磊落,却也从不屑于做此种低劣的手段。 但,不得不说,这样先入为主的想法,往往能让简单的手段收获奇效。 他敛下双眸中的深思,抬起头时,脸上的惊慌恰到好处:“这、这人……?” 江宴川见对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整理好了情绪,眼中的兴味愈发浓郁:“吾先前便曾接到神秘人来信,信中称有敌国刺客混入我大瑞宫内,欲对某位国主下毒谋害。” “此消息虽有几分离奇,孤还是第一时间就派人多加了数道防备。” 顿了顿,江宴川垂眸看了怀中的小家伙一眼,随口道:“如今看来,倒还要感谢那位神秘人提前送信,只是不知那人姓甚名谁,又家住何方。” 【是澄澄我呀!】 江映澄突然捂脸笑了起来:【是父皇最抗风的小棉袄我呀!】 她先前还怕纸条上的信息太过荒诞,她的美人父皇恐不会轻易相信,这才做了两手准备。 没想到,她的父皇不光信了,还做了这么周祥的安排! 江映澄轻车熟路地将十指展开两道缝隙,圆溜溜的大眼睛顺着缝隙向外看去。 先前将少煊两脚就踢成面条腿的宫女一脸娴静地站在旁边,压在少煊背上的那人则在江宴川的示意下,伸手在几道穴位上快速地点了几下。 少煊被封住的哑穴重新解开,他却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整张脸上,只剩下了惊恐的表情。 明泽帝竟然已经在那么早就得到了消息?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混迹在人群之中的丹霞国国主也随着江宴川的话,浑身不自觉地颤动了数下。 他的背上泛起细细麻麻的冷汗,有凉风掠过,带来了阵阵凉意。 心下的慌乱也不比人群正中的少煊少上多少。 若是当真有这样一位神秘人,知悉了他们的全部计划,那么,那封信件之上,是否有会有关于他的信息?! 丹霞国国主脚尖微挪,很想就此离开大瑞皇宫。 朱瑾国国主原以为这是大瑞针对他的计谋,但见到这“宫女”脸上的惊恐,也不由心下打起了鼓。 难不成,还真有这样一位神秘人?! 江宴川目光沉沉地在几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而后,微微侧头,低声唤道:“陆遥。” 陆遥早就已经凑到了跟前,闻言立即应到:“在!” “此人就交与你来审问,务必在两日之内,给朱瑾国国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是!” 陆遥肃容从人群中穿过,途中不停与各国使臣致歉,一路上走得都很小心翼翼。 即便这样,他也还是在半路脚下一扭,直直朝着侧边倒了下去! “小心!” 丹霞国国主下意识伸手搀扶,却不料这位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竟是手掌一个偏移,直直抓住了他的半边衣袖! 巨大的拖拽力让他整个人也跟着向旁边挪动了数步,还是全靠着旁边齐光国国主伸手拉了一把,才让他免于陷入和锦衣卫指挥使一样跌倒在地的窘迫境况。 “臣万死——” 丹霞国国主连忙摆手:“无碍,是吾自己没有站稳,与陆大人无关。” 他边摆手,边整理自己的领口。 方才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力道太大,令他的长袍都裂开了一道口子,脖颈处灌进的凉风,又让他生生打了个寒颤。 陆遥垂头遮住了双眸中的深意:“谢国主大度。” 再抬头时,陆遥满脸歉意地越过几位国主,朝着少煊所在的方向大步走了过去。 “我来。” 少煊的功夫不弱,胥九也是占了个出其不意的优势,才一举封住了他全身的经脉。 陆遥没有将他的穴道解开,只顺势一扭,借着胥九的力,将他整个人都支了起来。 二人的动作极尽缓慢,给足了几位国主发挥的空间。 陆遥甚至都不用回头,就能知道他们全部的进度。 【哇——】 陆遥挺胸抬头,做好了接受夸奖的准备。 【陆伯伯的演技好差呀——】 陆遥:“……” 陆遥:“???” 他有点没太听清? 那小团子说什么呢?! 她就这么对待,疯狂给她想活命办法的伯伯吗?! 【哦哦哦!国主伯伯们发现啦!】 【他们发现丹霞国国主脖子上的黑痣啦!!】 【超棒!!】 陆遥心下微定,给了胥九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两人将浑身僵硬的少煊一左一右地扛在肩上,刚欲向云溪殿外走,就听身后蓦然响起一道犹疑的声音—— “陆大人且慢!” 陆遥二人的脚步倏地停住,两人脸上几乎同时勾起一道几不可见的笑意,又极为迅速地收了回去。 “国主何事?”陆遥回过头,一脸纯良地问道。 齐光国国主游晋上前,一把将陆遥拽至角落。 少煊的重量也顺势落在了胥九一个人的肩上,他低头思忖了片刻,索性直接也撒开了手,任由对方“咣——”的一声,重重坠地。 这巨大的闷响无人在意,只有小家伙在心里牙疼似的“嘶——”了一声,而后,就都将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了齐光国国主与陆遥所在的角落。 齐光国国主游晋将陆遥拉出了一段距离,终于觉得安全了几分,他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道:“陆大人,您可还记得,之前在江阳街,我们一起碰到的那对可疑的男女?” 陆遥眼神一亮,沉稳地点了点头:“自是记得。” 齐光国国主长舒一口气:“记得就好。” “当日,吾等在那男主人的脖颈处瞄见了一处黑痣,”他神秘兮兮地瞥了眼四周,道,“就在方才,陆大人将丹霞国国主的衣领拽开,吾等又在同样的位置,瞧见了一模一样的黑痣!” “吾方才已经和延阳国的国主确认过了,他也记得那个黑痣!” “当然,这都是需要陆大人再去求证的,大人——”你自己求证就好,可千万不要把兄弟几个给供出来啊! 话还未等说完,齐光国国主就眼睁睁看着对面的陆遥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表情夸张,声音洪亮:“真的?!” 齐光国国主:“……” 齐光国国主头皮一麻,不祥的预感猛然袭上心头。 “您真的确定,您曾在江阳街的宅院里,见过男扮女装的丹霞国国主?!” 齐光国国主:“???” 第268章 还要不要脸啦?! 你才男扮女装! 你们整个锦衣卫都男扮女装! ——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丹霞国国主,在第一时间如是作想。 周围骤然响起的层层叠叠的议论声中,齐光国国主双目圆睁,嘴唇嗡动,广袖下的手也紧紧攥成了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又惊又怒的雄狮,咬牙切齿地看向了对面的陆遥。 心里来回翻滚的只有一句话—— 你还是个人吗?! 啊?!! 还是个人吗?! 陆遥心虚地移开了视线,抬头望天,偶然跟悬梁上值守的暗卫对上了视线,还表情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齐光国国主浑身僵直,简直不敢回头去看丹霞国国主的脸色。 江映澄却是没有这样的顾忌,她双手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不住抻头向着丹霞国国主的方向看。 【哇,脸红了脸红了!丹霞国国主他的脸红了!!】 【嘶——黑了黑了,又变黑了!!】 【咦!居然还能变白呐!!】 江映澄只觉自己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变脸表演,心情欢快之下,没注意周围有数个大臣伯伯,眼神也直勾勾地看向了丹霞国国主的脸。 嚯! 小家伙形容得虽然很是夸张,但又莫名十分贴切! 终于反应过来的丹霞国国主脸上的表情轮番变幻,最终定格在因慌张而变得死白的脸色上。 “你、你胡说什么?!”激动之下,丹霞国国主的口齿都有些不甚清晰,“吾何时——”何时在江阳街的宅院里见过你了?! 他的这句话还没能说完,就被一道饶有兴致的声音骤然打断—— “哦?” 江宴川的声音不大,但听在丹霞国国主的耳中,却有如雷鸣。 “游国主可否详细说说?” 齐光国国主游晋欲哭无泪,心里不住腹诽。 说什么?! 当日这锦衣卫指挥使和您的小公主明明也都在现场,那里发生过什么,你明泽帝会不知道吗?! 想是这样想,但他还是从明泽帝的话中,听出了他不想暴露此事的意愿。 齐光国国主将脸上像是马上就要原地升天的表情一收,转过身,拱手道:“是这样,几日前,吾与延阳国国主先后在街上,撞见了正带着十一公主逛街采买的江古国国主。” “当日,我等几人相谈甚欢,直到落日西斜也不愿分离,便决定在江阳街的一处院落里再停留两个时辰。” “这一逗留,恰好就碰上隔壁院子里的主人家夜里回府。” 齐光国国主的声音不徐不缓,像是仅仅在讲述一段寻常的过往,丹霞国国主却越听越是心慌。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明泽帝怀中的小团子,细细打量了起来。 不过瞬息,他就表情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他先开始没朝着那个方向思考,现下听到齐光国国主所说的话,才惊觉这个小团子怎么看怎么眼熟。 圆嘟嘟的小脸眼熟。 矮矮的个子眼熟。 “哒哒哒”跑起来的步子眼熟。 就连在将要使坏之前,捂着脸笑的小动作也很是眼熟! 这不就是邻居家那个不请自来的小富婆“囡囡”吗?! 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直直窜上了头顶,丹霞国国主在阵阵白光之中,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娓娓道来的声音还在继续,丹霞国国主不着痕迹地长舒了数口气。 那几人也只是恰巧看见他在那间院子里出现过而已,且少煊今日的妆容分外精致,只要他们不会将这两个身份之间—— “而后,小殿下就应邀去隔壁院子里串门,与那院中的一对主家共进了晚膳。” “我们也是不经意间看到,那间宅子的男主人,与丹霞国国主一样,在脖颈处有一块形状极为不规则的黑痣。” 强装的镇定险些瞬间就维持不住,丹霞国国主听着这堪称污蔑的指控,脑子里率先浮起的想法竟是—— 哪来的应邀? 谁邀请你们了?! 还要不要脸啦?! 其后,种种复杂的忧思才浮上了水面。 他颈间的那处黑痣形状奇特,若是这样举足轻重的一群人咬死了那间宅院里的人就是他…… 惹得明泽帝下令彻查,他也不敢保证,在这样严密的布防下,是否会真的查出点什么来。 狡辩没有好处,他只好硬着头皮认了下来。 “哈、哈哈……”丹霞国国主强笑道,“原来当日来鄙人小院的,竟是几国国主。” “当日不知是贵客莅临,多有怠慢,还望诸位海涵。” 他拱手对齐光国国主提到的几人逐一拜了一拜,像是真的为未能好好招待而感到愧疚。 江映澄等丹霞国国主拜完了一整圈之后,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叶伯伯,当日跟你在一起的姨姨呢,今日怎么没有带来呀?!” 丹霞国国主叶蓝虚伪的假笑僵在了脸上,心里有个阴暗的小人破茧而出。 小人在他的幻想之中,直直冲上前去,一把从明泽帝的怀中将这小家伙抢过,狠狠地打了数个巴掌! 他此次进京只带了一个妃子,那妃子身形较小,长相温婉,与当日少煊的形象没有半点相同。 他也确有为少煊的身份想了合适的说辞,只是,那都是为了应对巡街的官兵的,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在这般大庭广众的场合之下,说出如此令他难看的说辞啊!! 但—— “啊那个……” 丹霞国国主的声音像是含在了嗓子里:“那是吾从天香楼点的姑娘……” “什么?!”江映澄超大声的问。 丹霞国国主:“……” 丹霞国国主涨红了一张脸,满脸羞愤地抬头看向了江映澄。 太坏了! 你这小家伙太坏了! 他方才的声音就算很小,但在那样安静的环境之中,也足够周围的人听清了?! 但小家伙一脸好奇地直直盯着他,就连明泽帝也并未出声制止,他也只好提高音量,又重复了一遍。 各国使臣:哇哦—— 青楼啊。 刚来就叫青楼的姑娘上门啊! 一众使臣心中皆升起了一股不合时宜的看戏的兴味,双目灼灼地看向人群正中的丹霞国国主,连本应是全场焦点的少煊都被忽略了过去。 江映澄却是直直看了过去。 【唔……】 【这个少煊也抓住啦,也让丹霞国国主的到那间小院的事暴露于人前啦,接下来就只剩,如何让少煊与当日那个“姑娘”关联上啦!】 【啊!!】 江映澄兴奋地睁大了双眼。 【澄澄想到啦!!】 第269章 这个主意很棒,但现在是他的了! 江映澄原本的打算是,装作不经意地将酒水溅到少煊的脸上,而后再一脸歉意地冲上前去,就地给对方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卸妆表演,进而让他男扮女装的身份彻底暴露于人前! 只要让几个国主伯伯对少煊的身份起疑,他们定然就会在对方的脸上仔细观察一番,届时,与那日小院中“女子”相似的眉眼,便会无所遁形。 只是—— 江映澄仰头看了她的美人父皇一眼。 她美人父皇最近超忙的,她都已经好久没有被对方抱在怀里,她有点不舍得下去了。 好在,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很快就想到了新的办法! 【澄澄记得,当日陆伯伯给巫伯伯看的那块玉佩,巫伯伯连夜就出了图纸,集大瑞顶尖的工匠赶工完成,现在就在陆伯伯的手里呢!】 【以陆伯伯这么仔细的性格,他一定已经带在身上啦!】 已经退回胥九身边的陆遥勾唇一笑。 小家伙想得没错,那块玉佩他确实正带在身上,也确实被明泽帝吩咐了伺机行事,只是这个状况事出突然,他又一直都没能闲下来慢慢思考…… 关于玉佩,他还当真一时没能想到合适的用途! 这个主意很棒,但现在是他的了! 少煊整个人都被胥九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陆遥也不嫌弃他脏,直接就伸手拽了起来。 一只手揽在少煊的肩膀处,一只手则像做贼一般,将玉佩勾在了对方的袖口。 一众清流边用眼角的余光默默观察陆遥的动作,边以搅混水的方式为他打着掩护。 丹霞国国主悲愤交加,他既不敢对江映澄怒目而视,又不敢出言挑衅当日在场的几位国主,生怕他们再一个生气,爆出更多令他应对不暇的问题。 但,人往往就是这样,处境越是紧张尴尬,就越想没事找事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忙一些。 丹霞国国主眼神控制不住般总想要四处乱晃,却总是有人在他将注意力即将移走的瞬间,出声打断。 其用词之低俗,行为之恶劣,总是能让他恨得牙痒。 ——“嘶,老夫在京为官多年,也是在某次办案时,才偶然得知这个地方的。”有大臣眼神“钦佩”地看向了丹霞国国主。 丹霞国国主立马回神。 看他做什么?! 他也是为了犯案,才打探到这个地方的好吗?! ——“娘娘国色天香,却也没能避免此事,看来夫人们平时的调侃也并不无道理。” 丹霞国国主倏地朝着出声之人看去。 磨牙的声音异常响亮。 你们不要乱说啊!! 他确实在天香楼定了个姑娘,只不过被他的手下送到了另一间院子里,他自始至终也没见过那人的相貌。 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丹霞的美好未来啊! 难挨的调侃一声接着一声,终于在“啪嗒”一声脆响过后,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下来。 丹霞国国主心里也没由来地慌乱了一瞬。 “咦?” 锦衣卫指挥使疑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众人皆循声望去。 迎着众人注视的目光,陆遥再一次随手将少煊甩在了地上,骨肉砸地的沉重闷响,听得所有人都跟着“嘶——”了一声。 “这枚玉佩……”陆遥面露思索,伸手将他刚抖落在地的玉佩捡了起来,“看起来好像很是贵重——” 他抬起头,将那块玉佩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陆某对此不是十分精通,可有深谙此道的大人帮陆某掌掌眼?” 话是这样说着,眼神却别有深意地在当日在场的三位国主之间扫了一圈。 齐光国国主:“……” 延阳国国主:“……” 江古国国主:“……” 这暗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们是工具人吗?! 腹诽过后,三人还是认命地、一脸惊奇地走上前:“诶?” 齐光国国主接过玉佩:“这玉佩……” 延阳国国主皱眉沉思:“好像有点眼熟……” 江古国国主一拍额头:“嗨呀,这不是咱们在江阳街的小院里,见到的那位姑娘携带的玉佩吗?!” 嘶—— 整个云溪殿的氛围,都因这句话的落下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众人的眼神似观光打卡一般,在当事人的脸上来回扫视。 该不会,这宫女就是当日在那间院子里出现过的天香楼的姑娘?! 丹霞国国主双股战战,一直以来的不祥预感终于在这一刻得以具现,他强压住颤抖的呼吸,睁大双眼,做足了惊诧的神情:“这玉佩怎会在你手里?!” 少煊早就被胥九重新封上了哑穴,此时的他双目圆睁,瞳孔紧缩,像是刚被捞上岸的鱼一般,浑身布满了汗水。 好半晌,他才从呼吸不畅的状态中缓过神,用力抬眼,看向了被齐光国国主握在手中的玉佩。 距离有些远,视角也很是受限,他仅瞧见了玉佩的一角,但那东西他曾无数次握在手中缓缓摩挲,即便仅仅是一个小角,也足以让他认出此物! 而后,更为强烈的惊恐情绪猛地袭来,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不对! 这玉佩他明明早就放在了安全的地方,根本就不应该、也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蓦地—— “诶?”齐光国国主像是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发现,朝着少煊所在的方向无意识地挪动了数步。 “金兄,邱兄,你们快来瞧!” 被点名的延阳国国主和江古国国主对视一眼,面带疑惑地跟了上去。 丹霞国国主和躺在地上的少煊两人,都因为这一变故而紧张到猛然停住了呼吸! 没过多久,少煊就感觉自己头顶上方多了三道打量的目光,在对着他的脸不停端详。 “嘶——”齐光国国主率先开口,“这张脸……” 延阳国国主十分熟练地顺口接道:“有点眼熟啊……” 江古国国主什么也没说,他转身朝着周围的宫女要来了一张浸湿的帕子,直接上手在少煊的脸上一通擦拭。 片刻后,一张清秀中带着几分英气的脸就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江古国国主嘴角噙笑,神情里是说不出的得意:“你们俩,都没注意到这人的喉结吗?!” 第270章 这朱瑾国国主可真是个好人呐!! 短暂的凝滞过后,云溪殿内的氛围就像被人点燃了引线,“轰——”的一声炸裂了开来! “男的?这宫、宫女是个男的?!” “嘶……这也扮得太像了——” “幸得明泽帝先行收到了神秘人的来信,否则……” 否则……这小胳膊小腿的,加上这精致的妆容,一打眼看过去,还真不容易分辨! 在场之人都是在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之中浸染多年的,哪里能不懂此事所代表的含义? 这刺客假扮宫女欲对朱瑾国国主行刺,身上又有那般关键的玉佩,再联想到明泽帝先前所说的神秘人来信…… 嚯!! 他们的视线在这男扮女装混入宫中的刺客与朱瑾国国主的脸上逐一扫过,最终落在满脸苍白的丹霞国国主身上,眼神中满是别样的钦佩! 明泽帝那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说让无数国主闻风丧胆,起码也是无人敢应其锋芒的存在! 如今这丹霞国国主直接将算盘珠子崩到了明泽帝的脸上…… 怕是过不了多久,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名唤“丹霞”的国家了! 大瑞的一众嫔妃也围了上来,她们的眼神里不见有多少惊慌,倒也有数人因这变故而诧异了一瞬。 慧妃缩在晴贵妃的身后,从对方的肩膀上探头向少煊的方向看去。 人群正中的少煊就像是一尾濒死的鱼,正满脸惨白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慧妃的脸色也猛然变得一片惨白!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明泽帝抱着小家伙往少煊的方向走,浑身都控制不住般地颤动不止。 一时之间,“少煊暴露了”、“少煊要被锦衣卫严刑拷问了”、“少煊会不会把她给供出去”等纷扰杂乱的心思涌上心头,最终定格在“送信的神秘人究竟是谁”之上。 慧妃猛地回头,穿过十数嫔妃的遮挡,目光惊惧地看向了与三皇子并肩站在人群最前方的萱妃。 而后,直直对上了萱妃早就望过来的视线。 那目光中饱含的浓郁的狠厉,让慧妃又是狠狠地颤了数息! 萱妃勾起唇角,看着慧妃一脸惊惧地飞速回头,心中满是快意。 这个女人差点害得灼蓝小小年纪便离她而去,她在那段时间里所经历的恐惧、愤恨、无助,在这一刻,终于回敬了些许! 她转过头看向少煊,眼神之中的恨意还未来得及完全消散。 这两个蠢笨如斯的狗男女,还真当这大瑞是可以任他们来去自如的无人之境了,殊不知,他们早已落入了明泽帝的圈套! 及至明泽帝抱着小家伙走到萱妃的视线之中,她目光中的憎恨才总算悉数变为了柔和。 放心。 姨姨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 江宴川单手接过那枚玉佩,放至眼前细细端详。 做足了对此毫不知情的表现:“几位国主说这人眼熟,可能想到是在何处见过?” 齐光国国主见丹霞国国主已再无翻身的可能,言辞之间也直爽大胆了许多。 “自是可以,”齐光国国主点了点头,“此人应该就是当日出现在那间小院之中的,所谓的‘天香楼的姑娘’。” “当日他也是一身女装打扮,浓妆艳抹的,只是这人的眉眼十分深邃凌厉,吾当日便多看了几眼,对此留下了些印象。” 江宴川微微颔首:“多谢游国主。” “哪里哪里。”齐光国国主连忙摆手。 江宴川未再理会几人,他转过身,先瞥了一眼朱瑾国国主,随后才看向了面无血色的丹霞国国主:“叶国主,你可还有话要说?” 丹霞国国主叶蓝双膝一软,直直跪在了地上:“还请陛下明鉴,吾也只是一时贪图享乐,随意在天香楼唤来了一位姑——” 丹霞国国主的话音猛地一顿,他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中无从辩解的疏漏—— 天香中只有姑娘,而他,在贪图享乐之后,断不可能发现不了少煊男子的身份! 自知此事再无分辩的可能,丹霞国国主脱力一般直直坐到了地上,一脸愤恨地看向了对面的少煊。 废物! 那玉佩是交给他调动城中暗探的信物,他怎可蠢笨到,在今日这般重要的时刻还戴在身上?! 废物!! 江宴川见状,对这人的反应也彻底失去了兴趣。 他微微侧头,一脸玩味地看向了面沉如水的朱瑾国国主:“许国主。” “此事毕竟是发生在我大瑞境内,孤定会对此事负责到底,”他沉声开口,“若许国主有何诉求,请务必提出。” 朱瑾国国主许鸣弦脸上阴沉的表情一滞,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 先前在震怒之中时还未察觉,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泽帝到底下了怎样一盘大棋! 明泽帝信誓旦旦地宣称,他早在元日宴前就收到了神秘人来信,称大瑞宫中混入了敌国刺客,但…… 以明泽帝的雷霆手段,他又怎会直到此时,都未能查到那敌国刺客的行踪? 若是他早已察觉了这刺客的行踪,又为何任由对方就这样冲上云溪殿中,直到对方动手之后才出面制止?! 朱瑾国国主越想就越是浑身发冷,阴谋论到,就连小家伙和那三个国主会出现在那间小院,都是提前设计好的情节! 这明泽帝分明就是想要借他的手除掉丹霞,而后趁他们两国将士疲惫,坐收渔翁之利! 朱瑾国国主猛地一个激灵,识时务道:“还请明泽帝替吾讨回公道!” 【诶?】 江映澄目瞪口呆:【就、就让给大瑞啦?!】 她先前还想着,那少煊刺杀的毕竟是朱瑾国国主,两国交战这样的便宜事,定是要落在朱瑾的头上。 眼见着到嘴的鸭子飞走,她为此还愁了好长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朱瑾国国主竟是个如此大方的人呐! 【这朱瑾国国主可真是个好人呐!!】 这一声夸赞分外真心实意! 江宴川勾唇浅笑。 他敢做此计划,自然是早就料到了朱瑾国国主会有这般反应。 此人好高骛远,又过分谨小慎微,只要稍设悬念,就会掉入他所设的陷阱。 【嘻嘻嘻……嗯?!】 兴奋的笑声才进行到一半就倏地停滞,小家伙忽而在他怀中挣动起来。 江映澄贴在她美人父皇的耳边,声音压得极轻:“父皇~澄澄想去如厕……” 【父皇快放澄澄下来啊啊啊!】 【太子哥哥有危险啦!!】 第271章 太子哥哥不要怕,澄澄来啦! 江映澄的这一道心声,直接让殿中数人都神情一凛。 来了! 众人下意识开始在周围搜寻寇奇文的踪迹,却又不敢将动作做得太过明显。 阚念真与阚锐锋两人却是没有这样的顾忌,二人当即便回头搜寻江听淮的踪迹,却见他已不知何时退到了人群的最后方,离他们中间似是隔着一整条银河的距离! 两人的心狠狠一颤! 他到底什么时候过去的?! 二人来不及多想,抬腿就要朝着江听淮所在的方向迈步! 江听淮故意不去看二人的表情,目光坚毅地立于原地。 他不知对方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也不知那毒药的毒性到底有多强,在一切都是未知之时,他决不能将自己最在乎的人牵扯进来半分! 【嗨呀,父皇快放澄澄下去呀,澄澄再不过去,太子哥哥就要——咦?】 焦急的心声骤然停顿,原地转了一个巨大的弯—— 【了尘伯伯和钟伯伯都在太子哥哥身后呢?!】 而后,眼神中也猛然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两个伯伯的眼力这么强,只要那个寇奇文的动作稍显怪异,他们定然会发现端倪的!】 【只要澄澄想办法,让两个伯伯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太子哥哥的身上就可以啦!】 【那个寇奇文就算调换太子哥哥荷包的动作再快,也逃不出我两个伯伯的眼力的!】 江宴川听到这里,才终于将小家伙放到了地上,温声道:“去。” 他其实已经加派了十数名暗卫,专职保护江听淮的安危,他也很是确定,小家伙的那个“功德商城”里,有能治疗一切病症的药剂。 如今非要这样按部就班地走上一遭,也不过是为了能在不引起江羿安警觉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从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开始,蚕食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罪恶组织。 江映澄甫一落地,就迈开小短腿,飞速地朝着她太子哥哥的方向跑去。 【太子哥哥不要怕,澄澄来啦!】 【等、等下澄澄就牢牢地粘在太子哥哥的身边,让了尘伯伯和钟伯伯都把注意力放到太子哥哥身上!】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的,对她太子哥哥的站位十分满意。 【嘻嘻嘻,幸好太子哥哥的身边没什么人,否则,那个寇奇文还不一定敢动手呢!】 阚念真和阚锐锋倏地停下了脚步。 小家伙说得对。 寇奇文之所以会挑在这个时候动手,看中的,应该就是江听淮人群最末端的站位,以及此时正有能吸引全场视线的闹剧。 若是他们在此时赶了过去,怕是寇奇文也会因此退却。 届时,他们没有了小家伙的心声以作提醒,恐会适得其反,不但无法阻止对方的行动,还会坏了明泽帝的大计。 两人眼底纠结了瞬息,双双回头,看向云溪殿中还未落幕的大戏。 刚一回头,就被眼前的情景吓得猛然瞪大了双眼! 丹霞国国主似是自知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鱼死网破一般骤然起身,一把拽过不远处看热闹的乔允白,抽出藏在袖口内的短刀,横在对方的脖颈之上:“都别过来!” “江宴川,给我们备辆马车,送我们安全出城,”他双目通红,状若疯癫,举刀的手又向着乔允白的脖颈处凑近了一分,“等我们安全出去了,我自会将这个小子放了!” 即便其后江宴川定然会率兵攻打丹霞,但——先逃命再说! 乔允白:“……额。” 江宴川烦躁地“啧”了一声。 乔允白是刚凑近此处的。 先前站在内围的都是身怀武艺的练家子,丹霞国国主又是出了名的武艺不精,他便也没对这此人存有过多防备。 但,乔允白这小子也不知道是哪根弦搭错了,一脸好奇地凑上前来,刚一冒头,就被暴起的丹霞国国主抓了个正着。 也不知该说他是不知者无畏,还是跟小家伙混得久了,染上了点爱看热闹的坏习惯。 焰方国国主吓得心跳都骤停了一瞬,眼前都泛起了阵阵白光。 他来不及去想这臭小子是何时窜过去的,也来不及想该如何在这小混蛋回来之后好好惩戒一番,只目光祈求地看向对面的明泽帝,声音里满是颤抖:“陛、陛下……” “你且先回头看看。”江宴川眸色幽深,声音里也满是风雨欲来的喑哑低沉。 丹霞国国主眼神迟疑了片刻,梗了梗脖子:“你休想——” “父皇!” 凄厉的童声自身后响起,丹霞国国主身形一滞,脸色也倏地变得极为难看! 在他背后,他最宠爱的妃子和皇子抽泣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明显就是被什么人给控制了起来! 手中的短刃又向前送了一寸,丹霞国国主咬牙切齿道:“江宴川,你是当真不顾这小子的死活了吗?!” 末路之徒的凶狠暴戾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江宴川只得抬起手,对着长顺公公做了个手势—— 【啊!】 【允白哥哥怎么被抓住啦!】 江映澄听到动静,跑到一半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的目光在乔允白和她太子哥哥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心里犹豫极了。 【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呐……】 丹霞国国主造成的响动虽然也让寇奇文的脚步停滞了片刻,可他终究不会在原地停留过久。 允白哥哥的事更是迫在眉睫。 但—— 她可以给她的太子哥哥兑换药丸,允白哥哥要是没了…… 可就是真的没了! 江映澄满是歉意地看了她太子哥哥一眼,调转脚尖,朝着乔允白所在的方向迈步跑了过去! 【呜呜呜讨厌,怎么就被抓了嘛!】 【不对呀,澄澄不是把没用完的暗器匣子都留给允白哥哥玩了吗?】 在摇光殿中时,乔允白因为后面没能分到暗器盒子,几人安全了之后,他还闹了许久。 最后还是江映澄将自己剩下的盒子都拿给他之后,才算是勉强续上了这段友谊—— 【他难道没有带在身上——】 内心的腹诽还未等想完,人群正中的丹霞国国主就骤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第272章 他可真豁得出去啊—— 乔允白反手将暗器盒子直直扣在了丹霞国国主的身上,按照江映澄教给他的方式狠狠扣动了机关! 上百根毒针朝着一小块皮肉上接连射去,毒针入肉的感觉便已不仅仅是简单的刺痛便可形容的! 在池意绵身上仅能留有针尾的暗器,到了丹霞国国主的身上,还留有大半的针身—— 最先射中丹霞国国主的那一批,已在后来毒针的力道下完美续力,全部没入了皮肉之中,只余下实在无处发挥的毒针挂在衣料上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坠落在地。 丹霞国国主在那一声尖叫过后,似是这才终于看清了造成那阵剧痛的原因,已经很是惨白的脸上又浮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浑身也抖得不像话:“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些针上都有什么?!”崩溃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颤音。 在朝堂上浸染多年的丹霞国国主早已见惯了各种狠毒的刺杀手段,见到这些银针的一刹那,脑子里就已经浮现出了种种凄惨的画面,每一种画面,都能让他的脸色更白上一分! 然而乔允白在丹霞国国主泄力的第一时间就逃离了原地,此时他被明泽帝牢牢护在了身后,深切体会到了,江映澄到底是怎样被惯成了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他探出头,先是对着丹霞国国主做了个鬼脸,而后脆生生道:“那可是澄澄给我的宝贝!” 他根本就不知道暗器的毒效,但跟江映澄接触久了,也学会了张口就来的本事! “上面淬的是大瑞最为奇诡的毒,一日便可令人血流不止,次日中毒者的浑身便会开始溃烂,待到三日以后,溃烂便会蔓延全身,直至你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堆白骨!” 大瑞的满朝文武倒吸了一口凉气,十数名大臣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看向了已经停在原地的小家伙。 所以这就是反杀逸水国妃子的真相吗?! 这么危险的暗器,真的可以随便带在身上吗?! 【啊……】 江映澄对乔允白的胡编乱造给予了最高规格的钦佩:【这个效果好厉害啊 !】 这个效果她很是喜欢,所以—— 难道系统商城就不可以将毒素优化一下吗?! 七天实在是太长啦! 三天这个数字,听起来就刚刚好!! 江宴川:“……” 大瑞的满朝文武:“……” 那暗器盒子都是您给的,您到底在惊讶什么啊!! 守在四周的禁军冲上前来,将与此事有关的人员都押了下去,陆遥也跟着一道先行离了场。 吵闹的哭声才刚响起,就被陆遥眼疾手快地点了哑穴,接下来的整个过程都进行得十分安静。 江映澄余光瞧见寇奇文也在闹剧结束后重新有了动作,连忙迈开小短腿,朝着她太子哥哥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太子哥哥~~” 【澄澄来钓鱼执法啦!】 说是飞奔,可因为她的腿实在太短,速度比成年人疾行也快不了多少,若不是寇奇文在半路表情犹豫地停滞了片刻,江映澄甚至都不一定可以在对方到达之前先行赶到。 江听淮蹲下身,将刚落地没多久的小家伙再一次抱了起来。 “怎么想到来找太子哥哥了?”江听淮故作轻松,顺嘴调侃,“我们尊贵的澄澄公主,可从来都没在父皇在场的情况下,正眼看过她的太子哥哥啊——” “乱、乱讲!”江映澄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反驳,“澄澄才没有那样呢!” “哦?”江听淮一边观察周遭可以用来遮挡小家伙的陈设,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寇奇文的反应,“那,举个例子听听?” 越看,便越是有几分后悔方才的决定。 此处偏僻空旷,无可供藏身的地点,无可遮挡视角的陈列,就连他带来慈湖的了尘两人,都是跃到了房梁之上小心隐匿,才让他稍稍有了些底气。 方才孤军作战时不觉得危险,此刻有小家伙跟在身边,才惊觉这里哪哪都不能令他满意。 江听淮暗暗磨牙。 看来,只能将计划稍作几分改动了! 江映澄顿时就被带偏了注意力,气鼓鼓道:“举就举!” 江听淮因这道声音回神,低头朝怀中的小家伙看去。 小家伙被气得双颊鼓鼓的,很像一只不停往嘴里塞杏仁的仓鼠,让人看了就想伸手上去戳上两下:“怎样了?” “我们的澄澄公主可有想到?” 【好像……好像还真的没有!】 江映澄越想便越是心虚,眼神也控制不住似的左看右看。 江听淮被小家伙的反应可爱到,难得轻松地笑出了声。 【啊!!】 眼神瞄到某道身影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他是什么时候走到这么近的?!!】 都怪她的太子哥哥偏要逗她,害得她差点就要错过寇奇文的诡计啦! 江听淮的身形也是一僵。 来了! 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用尽了此生最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自己下意识的反应。 注意力却是不由自主都飘了过去。 他们平日里极尽小心,生怕小家伙遇到危险,结果仅在今日,小家伙就接连遭遇了两次险境! 等此间事了,他们定会轮番去诏狱之中好好“探望”这寇奇文一番,让他体验体验他们的手段! 寇奇文小心观察着周围朝臣的反应,目标坚定地朝着太子的方向走去,越走,速度便也越快。 他先前确实因为十一公主的出现而犹疑了片刻。 那小家伙每次出现,都总能天然地吸引一众朝臣的视线,于他的行动百害而无一利。 好在,今日的场景实在过于特殊,他原地观察了许久,都没能瞧见有人回身看向这个偏僻的角落。 时间紧,任务重,他也只能咬着牙硬上了! 寇奇文装出一脸焦急的模样,脚步匆匆地朝着殿外的方向走,路过太子二人所在的角落时,脚下一扭,直直朝着两人的方向倒了下去! “啊!!” 寇奇文挣扎般地挥舞双手,倒地的瞬间,江听淮腰间挂着的香囊,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掉了下去! “嘶——” 骨头错位的“咯嘣”声清脆悦耳,寇奇文的脸色猛地一白! 看得江映澄也不自觉跟着“嘶——”了一声。 【听、听起来就很疼……】 【他可真豁得出去啊——】 第273章 他对这世间的人情凉薄有了全新的体会! 寇奇文宽大的袖袍将香囊完完整整地罩在了里面,掩在其中的手疼痛难忍般不停抽动,好半晌,才像是稍微缓解了几分一般,表情艰难地抬起了头。 “疼疼疼……” 而后,直直对上两人毫无触动的脸。 寇奇文:“……” 怎么回事?! 不是盛传太子殿下宽厚仁和,小公主殿下懂事心软心疼人吗?! 怎么连扶都不准备扶一下?! 倒是有朝臣被此处的响动吸引了注意,一脸关切地围了过来—— “太子殿下!”来人看都没看地上的人一眼,直直朝着江听淮二人走去,“您和小殿下有没有事?!” 寇奇文:“???” 江听淮温文一笑:“吾没事,只是小家伙可能被磕碰到了,还要劳烦汪国公帮忙知会宫人一声,叫他们唤个御医过来看看。” 汪国公大惊失色,脚尖一转,当即便行色匆忙地离开了原地。 留其余的官员继续关心小家伙的状况。 江映澄对这个众人围观的状态很是满意! 【嘿嘿嘿,都围过来都围过来!】 【这样就能有更多伯伯知道寇奇文都做了什么啦!】 而且而且,伯伯们围上来之后,就不会有各国的国主伯伯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情…… 她还是想要让大瑞在诸国之间,留几分上下一心的好印象的! 虽然这样了尘伯伯他们的视线就有可能受阻,但她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啦! 江映澄美滋滋的,连眼睛都笑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 围在最里侧的都是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清流,真正来打探情况的都被堵在了层层叠叠的身影之后,云溪殿中使臣云集,他们也不好动作夸张地上蹿下跳,只能抻长了脖子,从一叠声的关切声中,分析里面的状况。 说是分析,其实他们也只能听见小家伙奶呼呼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地…… 卖惨。 “谢谢雷伯伯关心,澄澄没事哒,澄澄只是有一点点疼……” “嗯嗯嗯,澄澄以后会小心的……可澄澄这次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呢,寇伯伯就‘嗖——’的一下撞上来啦!” “澄澄只是心疼太子哥哥,他都被撞得差点没站稳呐呜呜呜——” 一群人逐渐听明白了—— 哦哦哦! 原来是有走路不长眼的,撞到两位殿下了啊!! 一个太子,一个十一公主,可真会挑呢!! 茶香四溢,饶是这群本就打算来撑场子的朝臣听了江映澄的这番话,都有几分接不下去之感,只得转而改变策略,一个个拿谴责的眼神看向地上的寇奇文。 瞧瞧,你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寇奇文:“……” 寇奇文忍辱负重:“……是臣无状,冲撞了两位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江映澄一脸骄矜地点了点头:“行呀,那让澄澄想一想——” 小家伙垂头思考的功夫,寇奇文终是在一众同僚的围观之下,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自此,也对这世间的人情凉薄有了全新的体会! 当真没人来扶一下正处于困苦之中的同僚啊!! 寇奇文咬牙切齿地逐一看了过去,却只得到了一道道闪避的目光,其间,甚至还有人不自觉地张开嘴,吹了一道宛转悠扬的口哨! 寇奇文:“……” 好气! 广袖下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心中暗自发誓。 总有一天,我寇奇文一定—— “澄澄想到啦!” 所有的心思都因这一道声音而停了下来,寇奇文忙敛住心神,忐忑地看了过去。 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江映澄忽而语气欢快地击了一下掌,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了对面的寇奇文:“澄澄方才看到寇伯伯在袖子的遮掩下飞速调换了两个香囊,伯伯把那两个都拿出来给澄澄看看呗?!” 似是怕对方感受不到她的真诚,江映澄还语气诚恳地又复述了一遍:“就给澄澄看看呗?!” 寇奇文的双眼猛然睁大,几乎到了他这辈子都从未有过的宽度! 他调换香囊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很小心地将手臂微微抬起,就是为了遮掩手下的动作。 这个动作他已经提前演练过无数次,也试验过无数次,确认无人可以发现其中端倪,他才付诸行动的! 这个小家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心跳声如擂鼓,寇奇文强忍着心头的恐惧,僵硬笑道:“小殿下应是误会了,臣的手腕方才因钝痛而抽搐了半晌,殿下应是将那动作错看成了旁的什么,从而误会了。” 在场群臣因小家伙的这份直白而哽住了半晌。 就……就这么打直球啊??! 就连江听淮都被小家伙的单刀直入惊到,敛息呆愣了半晌。 继而失笑地摇了摇头。 他常被夫子教导,身为储君,一举一动皆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找他的错处,也就是因此,他才每一次的行动都要讲求事必有因,反而忘了,有些情况之下,像小家伙这般带了几分胡搅蛮缠的打法,往往才是最为高效的。 江映澄对着寇奇文的方向敷衍地点了点头,而后—— 小手一摊:“那你把刚才被你扯掉的、我太子哥哥的香囊交给澄澄!” 寇奇文的手又抽动了一下:“好。” 他放缓呼吸,抬腿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走去。 手中拿着的,是已经被他替换过的香囊。 他们已经观察太子许久了。 这香囊应是什么人送与太子殿下的,他已经随身携带了月余,每次出现,腰间都必然会有这个香囊的影子。 他们专门去寻了相同的面料,照着香囊的款式重新找人制作了一个。 他仔细比对过,两个荷包在外观上看不出半点差别,就连香味也努力做到了九成像的程度。 最大的区别就是…… 这个新的香囊里面,有着可与其他香料混合之后,转为剧毒的雪蟾香。 雪蟾香已经研磨成细密的白色粉末,混在其余的香料里,一眼扫过去并不起眼。 他将香囊抬起,欲放在小家伙的手中。 这样也好,能一举为景王殿下除去两个心腹大患,他也算功德圆满了! ——还未等那香囊落于小家伙的手心,就被从她身后伸出的大手拦路抢走。 江听淮将小家伙随手递到他外公的怀中,而后缓缓拆开:“我来。” 江映澄:“!!!” 【怎么不让澄澄看了呢?!】 江映澄急得不行,不停让她的阚爷爷再靠近她太子哥哥一点:“澄澄也想看呢!” 阚锐锋不为所动。 小家伙的身体素质到底不如成人,谁也说不好那对成人并不能立即致命的药粉会不会对她产生不可挽回的损伤。 即便是有“功德商城”那样的神器,他们也不愿去赌。 江听淮抬头对小家伙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而后,香囊微微反转,将里面的香料都倒在了自己的手心之中。 “不是要看?”江听淮道,“看。” 第274章 你这个人真坏,我真喜欢~ 江听淮的手心离江映澄老远,看似在让小家伙随意观看,实则…… 【就、就这么看?】 江映澄简直就要惊呆了! 她表情呆愣地抬头看向她的太子哥哥,圆圆的杏眼里面全是控诉:【不想让澄澄看就直说呀!太子哥哥你直说呀!!】 那香料是她亲自研磨的。 为了能藏住从功德商城里兑换出来的治病良药,她将每一样香料都磨得极其细碎,就为了能让药渣能够完美融于其中。 这也刚好方便了寇奇文将毒药粉末完美隐匿。 不过—— 江映澄重重从鼻腔内挤出一道浊气,强烈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不让澄澄看,澄澄也一样有办法!】 只要确定寇奇文确有偷梁换柱,那不管中间如何,她总有办法能给对方定罪的! 开口之前,江映澄还扒着她阚爷爷的肩膀,抻长脖子,向外观察了一下情况。 【国主伯伯们都没在看这里的嗷?】 一众清流笑容慈祥。 放心小殿下,能听到您心声的人已经都自动开启了演戏模式,只不过,他们是在这边配合您的戏份,而明泽帝,则在外面负责吸引众使臣的视线。 想是这般想,但他们到底还是微微挪动了两下脚步,身形挨得更紧凑了些。 江映澄见此处密不透风,外面也不像有人在往他们这里探头探脑的样子,便放心地回过了头。 奶呼呼的声音掷地有声:“金豆子呢?澄澄放在里面的金豆子呢?!” 寇奇文的表情一愣:“什么?” 江听淮也差点问出了声:什么金豆子?! 怎么会有人在香囊里面装金豆子?! 这真的不是“碰瓷”吗?! 江映澄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胳膊,在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拍了拍,加重语气道:“金!豆!子!” 拍了两下,又猛然意识到不对,义愤填膺的声音一滞,略带心虚地在方才拍过的地方轻抚了两下。 【阚爷爷不疼不疼昂~】 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小恶霸的模样:“那香囊是澄澄亲自做的呢,里面一共塞了三颗金豆子,在你的手底下过了一道,金豆子就没了,你怎么说?!” 偷窃偷到太子的身上去了,你怎么说!! 一众清流用力掐住自己的掌心,极力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小家伙的“碰瓷”大计已退隐江湖许久,他们也已经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内都没有再见到了,现下终于有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人又要切身体会其中的奥妙…… 想想就很是期待了! 群臣目光灼灼,期待地看向了站在小家伙对面的寇奇文。 众人注视的目光之中,寇奇文双唇嗫嚅半晌,最后才堪堪憋出来一句:“臣……臣确是不知,里面的金豆子去了何处。” 一句话的语气异常艰难,看起来就像是硬生生咽下去了一连串脏话。 吏部权侍郎胡宏远戳了戳旁边站着的忠武将军,悄悄话说得超级大声:“胡某见过太多贪官污吏,但这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将主意打到太子身上的,寇大人真乃我辈楷模啊!” 忠武将军高思远表情愣怔片刻,双眸中猛然迸发出兴奋的光! 他瞬间就读懂了胡宏远的意图,乐呵呵地回道:“别说胡大人您了,您看太子殿下他像是经历过这种事的吗?!” 说罢,以赞赏的目光看向了这个他本不是很熟的同僚,眼神中的意味基本可以概括为—— 你这个人真坏。 我真喜欢。 在场众臣见此情形,也很是上道地加入了声讨的大军!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归德将军雷志新面带嫌弃地“啧”了一声,将脑袋凑到了那两人的跟前,“寇大人那个很是‘成器’的弟弟每日都要花费不少银两,做哥哥的自然要想办法做好开源!” 户部尚书焦宏邈也紧接着凑了过来:“要我说,这两人长得如此相像,那咱们怎么就能确认……” 怎么就能确认,寇奇文当真就一次都没有去过呢?! 促狭的眼神瞥了被他们围在正中央的寇奇文一眼,众人立即意会,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 你们文官骂人就是脏啊! 寇奇文藏在广袖下的手死死攥紧,没注意牵动了摔伤的手腕,疼得整个人都表情狰狞了起来。 嘶! 现在是说人坏话都不用避着当事人了吗?! 谁缺那几颗金豆子了?! 当都跟你们这群穷鬼一样没见过世面呢?! ——当然这话他不能说,也无法伸手去确认那个香囊里到底有没有三颗金豆子,只能咬牙切齿又小心翼翼地辩解道:“太子殿下!臣确是没有调换香囊,或许……或许是小殿下记错了呢?!” 江听淮将手中的粉末倒回香囊之中,垂下头,拿出帕子缓缓擦拭自己的手掌:“那香囊是小十一亲自送给吾的,吾自佩戴起也不过一月有余,小十一正处于记忆力最强的时期,她又怎么会记错了这么短时间内发生过的事?” 他也不确定那香囊之中是否真的有那三颗金豆子,但…… 谁在乎呢?! 寇奇文一噎,心底的慌乱破土而出,眼看就要将他整个人都溺于其中! 巨大的危机之下,他几乎口不择言:“殿下!今日各国使臣皆在,您当真要为这三颗不确定是否存在的金豆子将事情闹大吗?!” 寇奇文脸上被逼至绝路的表情异常狰狞,像是下一息就准备暴起,将事态闹到无法挽回的境地! “不会啊~” 江映澄突然压低了音量:“怎么会闹大呢?!” 寇奇文心下一喜,刚欲开口,就觉一阵刺痛自背后传来,他回过身扫视一圈,却发现根本无人在他伸手便能够到的范围之内。 寇奇文:“???” 他没有在意,再度开口,却尝试了半晌都没能发出声音。 忽有一道身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身侧,动作极为迅速地将手伸向了他袖口内的暗袋处,寇奇文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即便要奋起反抗! 而后—— 背上又是一阵刺痛,他的行动也被人牢牢封住! 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球能动的寇奇文一脸惊惧地看着那人自他的暗袋内将香囊翻出,缓缓走向了太子的方向。 途中,还动作隐蔽地向其中塞入了三颗金豆子! 寇奇文:“……” 寇奇文:“???” 第275章 怎么就人赃并获了?! 钟承望边走,边将金豆子塞了进去。 这附近一圈都是可以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清流,他根本就不怕被人看见。 他刻意挑了个寇奇文能够看见的角度,单手缓缓塞入,慢条斯理的动作将这段折磨的时间无限拉长,即便没有回头,他也能猜到对方现下的表情—— 【啊哈哈哈哈哈,钟伯伯夺笋呐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寇奇文的眼睛竟然可以瞪到那么大哈哈哈哈!!】 【救命,他看起来好像就要气晕过去啦哈哈哈哈哈——】 钟承望唇角勾笑。 他将这个确定无毒的香囊恭敬递到了太子殿下手中,在对方装模作样地确认过后,又拿着香囊,朝小家伙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江映澄眉眼弯弯,很大方地将里面的金豆子挑了出来,当场“送”给了她的钟伯伯。 而后,将手中的香囊提起,放在半空,与她太子哥哥手中的那个细细比对。 两个香囊的样式一模一样,她太子哥哥手中的那个,甚至还细致的,就连因被撕扯而断掉的带子,都跟她手中的这个相差无几。 “人、人赃并获了!” 这分明就是提前做过了无数次试验后的结果! 寇奇文:“!!!” 怎么就人赃并获了?!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那金豆子分明就是您的护卫后放进去的!! 江映澄扭过头,不去看对面寇奇文的表情,只恶声恶气道:“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寇奇文:“……” 寇奇文:“???” 这场景太过离谱,以至于他脑海中第一时间升起的,竟不是即将被送入大理寺严刑拷问的凄惨画面,而是—— 我吗? 是在问我吗? 是在问这个,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往香囊里面塞金豆子的,无辜的我吗?! 眼神中的控诉分外明显,即便没有出声,在场众人也瞬间就感受到了他未能说出口委屈。 就连正处于气愤之中的江映澄都眼神飘忽了好长一会儿,而后又很快理直气壮了起来:“既然你不说话,澄澄就当你默认了!” 澄澄可是给过你机会啦! 是你自己不珍惜的呢! 寇奇文更气了。 这个香囊中的成分并不怕被查验。 雪蟾香无毒,甚至本身也是一味很好的香料。 只是这种香料,在与水韵香结合后,会生成无解的毒气,若长时间摄入体内,必会使人内脏受损,病症不断。 凭借太子的宽厚仁和,以及对方绝不允许冤假错案发生的性格,他此次定当无事! 只是—— 对面的十一公主似是犹觉得那物归原主的三颗金豆子不足以表达谢意一般,垂头又在腰间那一连串的荷包上挑了一个深褐色的解了下来,当着他的面就直接送给了那个冤枉他的不知名护卫。 寇奇文气血上涌,硬生生被这一幕气得眼眶都泛起了阵阵湿意! 江映澄余光扫到,整个人也惊呆了似的僵了一下。 【哭、哭啦?】 【这就哭啦?!】 只须臾,就没什么心理负担地笑出了声:【嘿嘿嘿~】 “不着急奥~”江映澄小声安慰对方,“咱们进了牢里再哭!” 寇奇文:“???” 有您这么安慰人的吗?! …… 这个时节的日头都落得比较早。 等他们将云溪殿中的一应事项都处理完毕,天色就已经隐隐黑了下去。 留众人再用过了晚膳之后,元日宴就算彻底走到了尾声。 江宴川亲自携文武百官至升平门送众使臣离开,及至最后率人走出宫门的昌兰国国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后,他便大手一挥,直接令百官也可就此归家。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规规矩矩地拱手告辞。 汪国公和阚锐锋的马车落在最后,行至云山路时就要各自分开,两人自轿中探出头,客气地打过招呼之后,就令车夫拐向了自家宅邸的方向。 …… 夜幕深沉。 汪国公照着宫人的指引走到了御书房门外,请门口的护卫进去通传,他有急事需要立即面圣。 不一会儿的功夫,里面响起一道轻巧匆忙的脚步声,再片刻,眼前的红漆雕花木门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 长顺公公明显带着惧色的脸上挂着牵强的微笑,对着汪国公福了福身:“汪国公,里面请——” 汪国公忙抬脚跟了进去。 路上,汪国公几次想要开口询问明泽帝的状态,但观这御书房内奇静无比,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走过昏暗的长廊,再一转弯,眼前的光晕便骤然明亮了起来。 明泽帝低沉凝练的声音自前方响起:“何事?” 汪国公神情一凛,连头都未敢抬起,就直直走到文房桌前,撩起长袍下摆,当即便跪了下去! “陛下!”汪国公言辞恳切,“元日宴过,臣便又虚长了一岁,臣自觉身体状态每况愈下,恐无力再担朝堂重任,今想与陛下求一恩典,准许臣告老还乡!” 御书房内的氛围陷入了凝滞,半晌—— “只是告老还乡?”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似笑非笑,“汪卿可还有别的请求?” 汪国公咽了咽口水,心底给自己不住打气。 可以的! 这个办法一定可以的! 不要怂,就是干!! 汪国公闭上眼,毅然决然道:“臣并非自觉劳苦功高,携此望报,只是……” “只是如若陛下能够应允,准臣带着十一公主同行,臣定当不甚感激!!” 御书房内静得可怕,长顺公公面带不忍地将视线移开,看向角落里罚站般站着的一整排人墙,沉沉叹了口气。 又不由感到几分欣慰。 若是小家伙知道,此时正有人拼尽全力地想要护她周全,怕是也会像此刻的他这样,眼眶中长含热泪。 江宴川的手肘拄在文房桌上,握拳抵在额角,声音低沉:“这样。” 汪国公见明泽帝的语气中似乎并无暴怒的情绪,激动抬头:“陛下?!” 而后,余光就瞧见了站了一整排的、神色复杂的同僚。 不久前还宣称回府后就要立即休息的阚锐锋垂下了头,四目相对间,皆是一脉相承的尴尬窘迫。 汪国公:“……” 第276章 用欺君之行掩盖欺君之罪,亏你们能想得出来啊!! 御书房内好半晌都无人说话,众人一时之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汪国公一脸震惊地看向称累回府的同僚,同僚一脸荒谬地看向汪国公的满身肌肉。 眼神中的含义差不多可以理解为—— “这就是你们说的疲惫不堪?!” 以及—— “这就是你说的身体状态每况愈下?!” 双方眼神里的无语一个比一个浓烈,不同频,但目的高强度统一—— 汪国公回过头,目光殷切地看向上方的明泽帝:“陛下,臣——”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江宴川抬手打断:“不急。” 汪国公一脸疑惑。 不急什么? 什么不急?! 他很急啊?!! 但见明泽帝一副不欲多说的表情,汪国公倒也识趣地站到了一边,和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站到了一起。 等身形站定,才发现对面竟还布上了一长串软椅,上面坐着以皇后为首的一干嫔妃。 汪国公:“……” 他好像知道了点什么。 又片刻,有宫人脚步极轻地匆匆走进,凑到长顺公公的身边低声耳语了一阵,长顺公公便直接跟那人一道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脸凝重的锦衣卫指挥使。 在场朝臣震惊又钦佩地瞪大了双眼,就差当场对着陆遥伸出一根大拇指。 真拼啊! 他们这群人也就算了,陆遥可是肩负着明泽帝刚刚交与的两项重任,可是片刻都耽搁不得的啊! 众人复杂的目光当中,陆遥就如同方才的汪国公一般,甫一进殿,就垂着头,直直跪了下去! “陛下,”陆遥自怀里拿出一个本子,双手呈于头顶,“臣自知欺君之罪罪无可赦,可还是斗胆,有一物想请您翻阅一二!” 江宴川没吭声,只目光沉沉地看向了陆遥手中拿着的册子。 长顺公公会意地将那册子取了过来,恭敬递到了他的手边。 他也顺势翻阅起来。 这册子不厚,甚至有几处的墨迹还未能干透,明显就是刚刚才赶工完成,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上面记录着,自他们能听到小家伙的心声以来,锦衣卫凭借那道心声破获的所有案件。 似是想要给小家伙多增加一些筹码,陆遥甚至还将锦衣卫自行查到的许多线索也填了进去。 江宴川的目光转到桌案上就快堆成小山的纸条之上,差点就要被眼前的场景活生生气笑。 听得殿内众人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江宴川一下一下轻叩桌案,眼神在满殿清流的脸上一一扫过,道:“起来。” 是起来,而不是平身。 陆遥心脏狂跳,眼神中的慌乱比之前更深。 ——明泽帝这是气到口不择言了吗?!! 而后,一抬头,就猛地跟满殿的同僚打了个照面。 陆遥:“……” 陆遥的表情如遭雷劈! 他就说明泽帝怎么会这么生气呢! 原来是已经被先到场的“前辈”们气过不知几轮了!! 满腔的说辞瞬间就被忘了个干净,好在,明泽帝也并未打算从他开始下手。 江宴川先是将目光对准一脸端庄的阚念真,记忆力极佳地开始秋后算账。 “皇后。”他沉沉开口。 “你是说,澄澄先前就有在孤的面前说过她不是真的公主,是孤当时走神,这才没有听见?” 阚念真矜持点头,面上连半分因说谎而产生的心虚也无:“是这样的,陛下。” 他又从纸条堆成的小山里精准抽出来其中一张,垂眸仔细端详了半晌:“晴贵妃。” “你是说,这张纸条是小家伙所写,只是不小心塞错了地方,阴差阳错到了你的手中?” 晴贵妃抬手,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强挤出来的眼泪:“陛下,当时臣妾手边还有万分紧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小心就将此事彻底抛在了脑后,还是今日听到小家伙的心声才猛然想起。” “呜呜呜都怪臣妾太过健忘,这才让此纸条过了这么久才到了您的手中,还望陛下责罚!” 江宴川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其后的萱妃:“孤倒是有些忘了,你方才都说了什么。” 萱妃深吸了一口气:“臣妾说,小殿下之前就在心声中提及过假公主一事,当时陛下也在现场,您应是因慧妃的事正在气头之上,所以没能在意。” 几人的宗旨十分明显—— 小家伙分明已经说过她是假公主的事了,是您自己没有注意。 江宴川定定注视了几人半晌,终于真的被气到笑出了声。 满朝文武头皮一紧,简直就要被这硬核的洗白方式惊呆了! 用欺君之行掩盖欺君之罪,亏你们能想得出来啊!! 众人心下的惊叹还未落下,就见在对面受了一肚子气的明泽帝缓缓看向了他们! “!!!” 吾命休矣!! 江宴川缓缓将手中的“证物”放下,转过头,视线落在了一众面色紧张的清流身上:“诸位爱卿可还有话要补充?” 众人连连摇头。 没有了没有了。 娘娘们的战斗力各个顶尖,直接将明泽帝扣成了无理取闹的那个,相较之下,他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那点说辞,根本就像是三岁孩童的幼稚把戏。 江宴川的目光逐一扫过殿中的这群股肱之臣。 阚锐锋正皱眉看向对面的皇后阚念真,眼神里的不认同分外浓郁,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一般,重重叹了口气。 汪国公时不时地喘上两口粗气,似是要将病弱的人设贯彻到底。 户部尚书焦宏邈沉默着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的样子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缺德的主意。 能听见小家伙的人几乎全都聚集于此,偌大的御书房都稍显得有些拥挤。 他们带着获罪的觉悟前往此处,想为小家伙搏一个未来。 江宴川心底的那点火气倏地就散了个干净。 他转头看了长顺公公一眼。 长顺公公便转过身,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幅画卷,缓缓展开,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 那画卷上之人,与小家伙的“母妃”婉妃有七分神似,众人只看一眼,就猛然意识到了此人的身份! 这画上的女子,就是小家伙的生母!! 第277章 他们不能输! 意识到这件事的满朝文武,第一反应竟是——明泽帝已经查到如此地步了,他们果然还是要尽快带小家伙走! 右相谭文翰与身侧的阚锐锋对视一眼,心下一沉,跨步就再次自队伍中走出,开口前,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天揖礼:“陛下!臣如今年事已高,恐——” 江宴川忽而沉沉地叹了口气:“谭老。” 谭文翰的长篇大论倏地被堵了回去。 江宴川无奈道:“诸卿以为,孤为何会在元日宴上,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对于血缘,他其实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之中的那般在意,若不是小家伙当日不管不顾地冲上前来,他现在应是也还像个独行侠一般,来去如风地行走于这偌大的皇城之中。 在场群臣一噎,满腔的腹稿也瞬间忘了个干净。 眼神里皆是不同程度的茫然。 陛下抱小家伙起来,是因为…… 怕丹霞国国主恼羞成怒、暴起伤人,怕小家伙失了分寸、贸然向前,怕她一个人的声音太过渺小,无人愿意聆听? 众人沉浮官场数十载,此刻的眼神却如方才入仕的新丁一般,迷茫中透着几分清澈的愚蠢。 江宴川:“……” 他想说他那时是出于关心的下意识反应,想说当时也带了几分给众人定心丸的心思,想说小家伙在各国子嗣艳羡的眼神中愈发神气的表情很是可爱,他私心里也想多看一阵…… 可见到眼前的这般场景,忽然就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众臣连他的心思都没有弄懂,就因小家伙的安危都可做到如此程度,倒显得他那不用付出什么的关心,都有些无足重轻了。 江宴川直接将从方思婉那里得来的消息挑拣着说了出来:“画上之人名唤方意绾,是京中富商林府的当家主母。” 众人愣了片刻,忙收敛起旁的心思,专注听起明泽帝查到的资料。 与小家伙相关的事早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他们也自是知道这个方意绾与婉妃娘娘的关系,只是更多的,就不甚了解了。 江宴川也不欲在基本的消息上多费唇舌,直奔主题道:“此人并未存有将小家伙领回府中的心思,且心思深沉,所谋甚广,若不妥善处置,日后恐会酿出大祸。” 御书房内的氛围因这段话而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酿出大祸?! 文武百官脑中的画面朝着各个离谱的方向狂奔而去,每一个的终点都定格在小家伙孤苦飘零的场景之上! 谭文翰第一个揣摩出了明泽帝的心思,先前准备告老还乡的说辞就势一转,道:“陛下!臣如今年事已高,恐精力不足以应对过多杂事,今想寻一处僻静宅院休养生息,臣觉得……” “臣觉得,林府既做为京中有名的富商,其府邸所在之地必定雅静清幽,宜养老调息,臣明日,不,臣今日就去寻庄宅行的人为臣物色一处宅院!” 江宴川点点头,似是不甚在意一般随口道:“可。” 文武百官蹙眉思忖。 文武百官眼神亮了! 他们终于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品出了几分深意,懊恼的同时不由感慨,今日之事还当真是关心则乱,竟然连明泽帝这般明显的暗示都没能读懂,枉费他们在揣摩圣意之上研习了数十年! 想通了之后,众人的心思便也活络了起来。 既然他们当下还不能拆穿此事,那就去林府的附近安家落户,就近监视! 先前便已请过辞的汪国公蓦然跨步而出,声如洪钟道:“臣刚好也有此等需求,谭相稍后等老夫一起!” 他家中别的没有,前些日子因为闹出的顾语柔事件,他往府里请了好些个暗中监察的好手,此次刚好就能派上用场! “不可,”有人出声反对,“谭相与汪国公皆位高权重,若一道出现在林府周围,恐会引起对方防备。” 慷慨陈词之后,他开始夹带私货:“不若此次就由下官前往,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朝臣牙疼似的“嘶——”了一声。 林府所在区域是京中有名的富人区。 那里环境清幽,宅院之间均隔着很长一段距离,这也就决定了—— 那周围并没有多少宅子可供他们选择。 众人看向方才开口的官员,满眼的一言难尽。 为达目的不惜拉踩同僚,好刁钻的说辞,好肮脏的手段! ——他们不能输!! “陛下!”有人骤然出声:“臣府中有三十余名江湖上雇佣来的护院,若是发现林府之人有异常举动,立即就可以采取行动,此事请务必准许臣亲自前往!” “陛下,臣认为,臣在此事之上颇有几分得天独厚的优势,”锦衣卫指挥使陆遥昂首挺胸,满脸骄傲—— “臣晒领的锦衣卫皆是隐匿身形打探消息的好手,若是让臣在那附近落了户,来往臣府中汇报的下属便可以顺势探查一番,定不会让林府中人发现踪迹!” 这为数不多的名额,他陆某人要定了! “陛下!臣也……” “臣以为——” 御书房内的氛围前所未有的热烈,平日里极为喜静的江宴川和一众妃嫔,竟也没有半点不耐。 她们兴致颇佳地看向满殿朝臣,心里甚至还有几分感动。 真好啊。 小家伙这么喜欢的伯伯们,也同样喜欢着她。 群臣绞尽脑汁地挖掘自己在此事之上的优势,其苦思冥想的程度,甚至比他们当年参加科举之时还要认真谨慎。 名额有限,且陈述的机会只有一次! 可得将自己的优势阐述完全! 虽说小家伙的生母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他们身为大瑞的股肱之臣,不该如此兴师动众,但…… 他们也只是多费几分心神观察而已,又有什么干系?! 群臣各个理直气壮,半点都不觉得这样一群人联合起来去对付一介平民有何不妥! 不一会儿,众人的优势便已悉数阐述完毕,数十道目光直直抬起,看向前方的明泽帝—— 到您做最后的决定了! 江宴川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微微一勾,抬起手臂,冲长顺公公做了个手势。 第278章 你是不是被打劫了? 有太监动作轻便地将江宴川桌案上的杂物全都收走,而后,长顺公公又轻手轻脚地将一幅画卷缓缓在上面铺陈开来。 那是一幅刻画极其详尽的、林府周遭地形的平面舆图。 江宴川抬手在上面一连点了数处:“这几间,孤已派人都买了下来。” 他的目的很是直白。 这些宅院的作用就是用以监视那方意绾的行动,若她肯安分地偏居一隅,那他便可以各自安好。 若她当真像方思婉所说的那般狼子野心,那么,住在这些宅院里的人,便是拦下她的第一道关卡。 他只是想保小家伙一生顺遂。 围上来的朝臣呼吸一滞。 明泽帝所指出的那几处宅院并不相连,甚至有的方向上,连一处可用的宅院都未曾标识。 明显就是在突发的情况下匆忙购置的。 元日宴结束至此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一点的时间,明泽帝竟已在弄清事情真相之后,又如此雷厉风行地,安排好了后续事宜! 在家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告老还乡、顺便带小家伙走的汪国公垂下了头。 回去后连审讯今日押解入狱的几人都未顾得上、仅做了个小册子就匆匆入了宫的陆遥别过了视线。 阚锐锋轻咳了两声。 焦宏邈摸了摸鼻尖。 众人脸上皆有不同程度的尴尬表现,江宴川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却状若未睹般又点出了几处—— “这几间,庄宅行那边的人说只可僦居(租住),明日才可与房主当面协商。” 此事既然是要私下进行,便不可以皇权名义逼人售卖,也正是因此,才将事情拖到了现在。 围在最内侧的人神色复杂地拱了拱手,沉默地退到了人群之后,让后面的人上前观看。 第二批官员一脸好奇地凑了上去。 仅看了一眼,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画卷之上画着的密密麻麻的宅院之间,一个个朱笔标识的三角或圆形图案稳居正中,圆形代表已经购置,三角代表还待协商。 众人被几乎就要连成片的圆形标识晃瞎了眼,只觉那圆形不像是由朱笔勾勒而成的,倒像是将一块块金元宝硬生生融了,用狼毫笔蘸了画上去的! 那一片的宅子出了名的金贵,明泽帝这一出手就直接购置了一片,且眼看着还不打算收手…… 这得要多少钱啊!! 第二批官员沉默着退了下去,换更外围的同僚上前观看。 而后,又重复了先前的流程。 整个过程只有一个例外—— 归德将军雷志新心直口快:“陛下,您这么有钱的吗?!” 此话一出,御书房里立刻陷入了比先前还要诡异的死寂,众人的呼吸声都不自觉又放轻了许多。 文武百官一脸牙疼地看向了殿中唯一的傻狍子同僚,心里却也有几分认同对方的话。 明泽帝并不贪图享乐。 自他即位以来,除少数几处宫殿因各种问题简单修葺过一番之外,大瑞宫中基本保持了先帝在位时的面貌。 明泽帝平日里不铺张浪费,但他常打赏有功之臣,又经常拿私库中的钱财补贴军需,是以他虽贵为一国之君,朝臣心里却都很是清楚,他其实并没有别国国主那般富庶。 如今突然购置了如此多的房产…… 众人的目光不由看向了人群之后的户部尚书焦宏邈,眼神里闪烁的光芒大意可理解为—— 你是不是被打劫了? 是的话,你就眨眨眼! 焦宏邈:“……” 谢邀,他也很震惊的来着。 江宴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了对面的雷志新一眼,随即又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微微勾起了唇角:“孤也是几日前突然有的。” 想起冷宫底下那一间耳室里的金山银山,也就顺势想起了小家伙坑人时的狡黠模样,江宴川微微垂头,唇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许。 忽的—— 一个不算鼓胀的荷包出现在了视野里。 江宴川一时间没能敛下自己的表情,抬起头时,眼神中还有没来的褪去的疑惑。 “嗨,臣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我夫人的手中,臣回去再跟我夫人要点,”雷志新神色窘迫地挠了挠头,“事关小殿下的终生大事,臣应该要出一份力的。” 众人被这句话开启了全新的思路,愣神片刻后,皆一脸恍然大悟地开始在身上搜罗值钱的物件! 桌案之上立即就堆出了一座小山。 江宴川生平第一次,在文武百官的面前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五分诧异,三分愣怔,还有两分打量—— 群臣应是在回府之后连换装都未来得及做,就将自己困入了书房之中,挖空心思地替小家伙思索脱罪的方式。 此刻文武百官身上的穿着打扮,皆与参宴时的一模一样。 为了给使臣留下大瑞国力强盛的印象,他们都尽可能地戴上了最为贵重的物件,各自腰间的荷包里揣的,都是他们全部的私房钱。 如今这些东西,都落在了他的文房桌上。 视线再一下移,又看到了每人腰间上都有的一个个小小的荷包。 雷志新如临大敌般一把捂住:“这个不行,这个是小殿下送给臣的元日礼物!” 可宝贵呢! 只有他们清流有!! 江宴川:“……” 江宴川双唇嗡动,刚想叫他们拿回各自的荷包,就见几只纤纤素手从侧面伸出,每人手里都握着一堆首饰,直直放在了那座“小山”之上。 皇后阚念真立于队伍的最中央,心情畅快之下,笑得格外好看:“臣妾殿中还有不少首饰,晚些就派人全部送来。” “臣妾殿中也有!” “臣妾现在就回去取来!” 平日里总是沉着的一张张昳丽的脸,今日才总算展现了应有的美貌。 江宴川:“……”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沉声开口:“孤——” 有宫人脚步匆忙地一路小跑着赶了进来,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像先前那边轻,表情也略有几分急切,成功打断了江宴川的话。 长顺公公见状,忙向前迎了几步。 两人很快便凑在一起一阵耳语。 而后,长顺公公僵直地、震惊地、超大声地:“什么?!!” 第279章 澄澄想要出去玩吗? 江宴川亲自掌灯,行色匆匆走在回衔阳宫的路上,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着的长顺公公,以及先行一步前来报信的暗卫。 “说仔细些。” 暗卫苦着一张脸:“是!” “小殿下先是照陛下的吩咐在衔阳宫内玩自己的小玩具,玩到一半突然以要给陛下准备神秘礼物、不想让我们先您一步看到为由,将我们的人都给赶了出去。”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小殿下就——” 暗卫声音艰涩:“就抱了个小枕头,扬言要来陪陛下一起处理公务……” 悲伤的泪水在心底汇聚成河,暗卫简直就想给明泽帝当场表演一出猛男落泪。 小殿下当时的话他不敢学。 什么—— “都这么晚了,伯伯们的家里难道就没有可爱乖巧的女儿在等他们吗?” 什么—— “澄澄倒要看看,是哪个伯伯不让父皇陪澄澄!” 还有什么—— “澄澄这就带着小枕头去御书房,到了就往榻上一躺,澄澄看谁还不放父皇回宫休息!” 以及—— 【澄澄都已经查过啦,今日朝中并无大事,伯伯们明明就不用非要今天留到那么晚的!】 为了更好的保护小殿下,明泽帝给他们这一帮暗卫都安了个不大不小的闲职。 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那一天,还专门派了人来防止他们发出声响。 ——以封住全身穴道的方式。 当日那过分离奇的经历,让他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觉每一息的画面都还历历在目,令人没齿难忘。 江宴川握着灯笼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再快一点。” 夜黑风高。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漆黑的月色当中,即便各个宫殿都掌起了灯,视线也不会像白日里那般畅通无阻。 江宴川怕在黑暗中与小家伙错身而过,只得一步一步地,沿着小家伙常走的小路快步走去。 这个皇宫之中并不是铁板一张,白日里还好,到了夜晚,他总是要多上几分担心。 好在,又过了不久,前方的拐角处就传来了一连串“哒哒哒”的脚步声,以及小家伙令人分外耳熟的心声。 【好、好黑啊……】 【统哥统哥,澄澄怎么感觉……好像突然多了几道脚步声呀呜呜呜——】 【澄澄以前看过的话本说,大多皇宫都是闹鬼的,咱、咱们这里不会也要闹鬼的?!!】 【你、你别说啦,澄澄——啊啊啊啊啊!!】 江宴川心下一软,连忙又加快了脚步。 刚要走到转角,迎面就撞上了一脸慌张的小团子。 刺耳的尖叫立即便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内乍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你、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 小家伙特意要求的金丝缎面软枕在半空中胡乱挥舞,江宴川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不停挣动的小家伙整个人都囫囵抱入了怀中。 “澄澄,”江宴川艰难卸掉了小家伙攥在手中的枕头,柔声道,“是父皇。” 江映澄没能听清,但好在还有007从旁辅助。 【诶?!】 “父皇?!”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暗卫的表情明显又裂开了一瞬。 江宴川低低“嗯”了一声,随手将枕头递到了长顺公公的手中,又将带来的袄子往小家伙身上一裹,缓缓朝着衔阳宫的方向走。 “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这也是他心下着急的原因之一。 他方才与小家伙迎面相遇时,于电光石火之间看清了小家伙的模样。 小家伙里面穿着宫人们给她准备的入睡前替换的袄子,外面披着暗卫们匆忙找来的长袍,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的小枕头。 她的小脸被鬼故事吓得惨白,雪白的长袍在长廊上拖得老长,若是有人乍一看去,倒显得她才像是那个仅在夜半出行的鬼怪。 江映澄紧张兮兮地仰头看了好久,确认了正抱着她的这个父皇,是活的、会喘气的父皇之后,僵硬的身体才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她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父皇~” “你忙完啦?!” 江宴川垂头瞥了小家伙一眼,没有第一时间吭声。 收到宫人的传信之后,整个御书房都像是被一股紧张的氛围笼罩其中。 众人生怕被小家伙听到他们在讨论的事项,丢下东西就匆匆告了辞。 没有得到回应,江映澄也不甚在意,她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美滋滋地趴了上去:“父皇父皇,母妃说澄澄最近可以一直都住在衔阳宫里,这是真的吗?!” 这一回,江宴川“嗯”了一声,道:“当然是真的。” 虽说换子一事事出有因,但这到底是被放到明面上的欺君之罪——至少,是放到好多人面前的欺君之罪,宫中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 不过,因为小家伙的关系,他也不会罚得太狠,只说罚她在星霜殿内禁足,归期未定。 江映澄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纯粹地为她可以一直粘在美人父皇的身边而感到开心。 她不自觉晃动了两下垂在她美人父皇臂弯下的脚丫,神秘兮兮道:“澄澄今天有个父皇准备元日礼哦~” 江宴川挑了挑眉:“哦?” “父皇你怎么都不问澄澄是什么?” 江宴川配合道:“是什么?” 江映澄“嘿嘿”一笑:“澄澄不告诉父皇!” 江宴川:“……” 他确实有几分好奇,但也不是很需要小家伙回答—— 【是超~~级大的一个红包哦!】 【虽然跟信王给他母妃准备的金山银山还有很大的差别,但这都是澄澄亲手赚来的!】 江宴川猛然想起小家伙堵在云溪殿门口,问各路国主要压岁钱的事,不由轻笑出声。 小家伙嘟嘟囔囔地说着今日发生的一件件趣事,江宴川忽而就想到了潘汲峰所说的那句“天伦之乐”。 这感觉很是神奇。 他子嗣繁多,但给他这种温馨之感的,却恰是那个万中无一的“假公主”。 江宴川忽而开口:“澄澄想要出去玩吗?” 喋喋不休的话音倏地一顿,江映澄表情呆愣地抬起头,无意识重复道:“出去玩?” “嗯。” “之前答应过你的,”江宴川道,“去江南怎么样?” 那里的气候正好,很适合在初春前后游玩。 江映澄的杏眼缓缓睁大,满天细碎的星光好像全都拢进了那一双漆黑的瞳仁之中。 “要去!” 本来已经有点困倦的声音骤然间又重新恢复了活力,江宴川微微扯唇,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微笑。 此时更深露重,实在不是一个入睡的好时机,好在,他还有这样一个秘密武器。 月光将几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宴川步履沉稳地抱着小家伙往回走,及至两人走出了好远,声音都还像被留在了原地。 “父皇父皇,我们明天就可以出发吗?” “明日不行,宫中还有许多事项需要提前做好安排。” “那后天呢?” “要看准备的进度。” “后天不行的话,大后天也是可以的!” “……” “大大后天呢?” “父皇父皇,你怎么不理澄澄啦?” 第280章 这朝会谁爱上谁上,老夫要出游!! 即便小家伙急得每日都要问上数十遍何时出发,江宴川也仍是坚定地将日期定在了元日宴的五日之后。 这五天中,他派人将林府周围的宅院统统买下,有些不愿出售的,也以极高价格的诱惑谈了下来。 群臣陆续将人手安插了进去。 江宴川自己也安插了数十暗卫在其中一处宅院,至此,青烟巷的的前后左右,只剩下了林府这一户“原住民”。 及至群臣都将全新的住宅打点完毕,被遗忘了好久的问题才猛然涌上心头。 不对啊…… 既然小家伙是个假公主,那便定然会有个真公主或者真皇子流落在外…… 众人心念电转,终于不约而同地、后知后觉地,将视线投到了林府的方向。 这林府的当家主母是小家伙的生母,还是个可能酿成大祸的生母,那—— 嘶!! 反应过来的瞬间,不少人都不慎咬到了自己的舌尖! 林锦书?!! …… 江宴川钦点了十数清流,同他一起下江南。 ——以竞争上位的模式。 户部尚书焦宏邈因其职位实在特殊,率先败下阵来。 工部尚书冉弘益因护城河亟待修葺,紧随其后。 礼部尚书褚嘉许刚操持完成一场宫宴,已无要事需办,成为此行第一位当选的幸运儿。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眼神中猛然升起了对昔日同僚的防备之心! ——明泽帝既然说的是便衣出游,便注定不可能会带上太多的朝臣,带薪休假的机会只此一次…… 这朝会谁爱上谁上,老夫要出游!! 锦衣卫指挥使陆遥自知随行无望,很是坏心眼地准备拖同僚下水,心情激动之下,竟是比一众想要自荐的还要更早出声。 “陛下,”陆遥跨步而出,朗声道,“臣以为,太子殿下经验尚浅,需谭右相及阚将军两人从旁辅助,方可监国!” 文武百官:“!!!” 【哇——竞争手段已经这么脏了吗?!!】 一众朝臣不由点头认同。 这手段属实是太脏了些!! 江宴川表情玩味地点了点头:“可。” 江宴川本就打算让这二人留守,谭文翰和阚锐锋也早就做好了留守的准备,可被人以这样的手段留下,那还是不一样的—— 阚锐锋缓缓转身,目光冰冷地在陆遥略显瘦弱的身上来回扫视一圈,一份排得极满的操练计划瞬间便浮现眼前。 谭文翰扭过头,木着脸瞥了陆遥一眼,后续的报复计划顷刻间便列出了十条。 陆遥眼观鼻鼻观心,不抬头不对视,规规矩矩垂头一站,面上半点看不出此人的黑沉心机。 被陆遥开启了新思路的群臣对视一眼,眼神皆是一亮! 懂了!! “陛下!壮武将军严越彬家中并无适龄幼子,无法为小殿下提供有效的陪伴,”归德将军雷志新双手抱拳,“臣认为,臣可以在陛下公务繁忙时代为照顾小殿下,是此行随同的不二人选!” 策略一:踩一捧一。 江宴川慵懒敲击龙椅的食指一顿。 虽说此行是挑在了每年公务最少的元日之后,但总不可能半点政事也无,雷志新所提之事,恰巧也正中了他的心思。 江宴川视线微移,看向了角落里的小团子—— 【陪、陪澄澄玩?】 江映澄想到民间话本里所说的“骑大马”游戏,一直都很是心动,她舍不得跟她的父皇玩这项游戏,但…… 【可以可以,澄澄想要雷伯伯陪澄澄!】 江映澄双眼亮晶晶地回头看向自己的美人父皇。 就这个伯伯! 选他!! 江宴川颔首道:“可。” 被拉踩下去的严越彬一脸震惊地回过头,似是这才认识了这个,他自以为已经深刻了解其为人的同僚。 咬牙切齿,偏偏还不能闹出太大的声响:“雷志新你!!” 雷志新昂首挺胸,满心满眼都是即将随行的喜悦,半分听不进旁的声音。 吏部尚书储栋言辞恳切:“陛下!臣听闻,江南一带有地方官员被百姓交口称赞,臣也刚好想去考察一二,若那人当真如传言中所说那般清正廉明,也能顺路给陛下吸纳一员股肱之臣!” 说到此处,声音忽而变得激昂:“是以,臣恳请陛下,此番请务必准许臣一道同行!” 策略二:晓之以理。 【哇!储伯伯连出行都不忘公务,太令人感动啦!】 江宴川思忖片刻,点头应允:“可。” 汪国公一捋胡须:“陛下,朝中这群年纪轻轻的,还有大把时光可以随您出行,只是,老臣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还能硬朗几年,如若不能抓住此次的时机——唉……” 策略三:动之以情,但“打死”一片。 【呜呜呜,汪爷爷虽然还能健朗好些年,但今年就是他往后余生最为年轻的一年了,汪爷爷值得一次出游!!】 江映澄眼泪汪汪地看向她的美人父皇。 呜呜呜,就选我汪爷爷一起! 就选他一起!! 江宴川:“……” “可。” 汪国公一击即中,乐呵呵地站回了队伍之中。 眼看名额越来越少,“年纪轻轻”的官员急了,争夺起来也愈发没有章法。 “戴大人,某听闻,您前些日子还惹了您夫人不快,您还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哄哄,免得尊夫人的怨念越堆越深了!” 戴大人睚眦欲裂:“呵呵,赵大人家中不是还有幼子正值开蒙,大人可有请好先生了?这般重要的事情,可耽误不得!” “朱大人,某听闻,您长兄前段时间似是陷入了牢狱风波,现下可是解决完了?” 朱大人冷笑一声:“哈,多谢连大人关心,幸得京兆府尹办案严明,仅一日就查明了真相——不过您岳丈沉迷赌坊又是怎么个事儿?!” “……” 不知道还剩几个的名额让众人争得分外激烈,江映澄眼神兴奋地随着一道道声音左看右看,连小点心都忘记吃了! 【哇哇哇!!】 【好精彩呀!!!】 【伯伯们加油!打起来!!!】 江宴川:“……” 参与乱战的满朝文武:“……” 第281章 小饼干和打戏什么的,最配啦! 等一众清流终于停止了互相揭短的“肮脏”手段,江宴川才像是终于看够了戏一般,将先前在心里拟好的名单公布了出来。 除了在前几轮的辩论中凭借自己本事脱颖而出的朝臣,还添上了几名未参与其中的官员—— 小家伙的专属“冤大头”元良平。 可以在旅途之中见缝插针地教书育人的大儒柳鸿飞。 刚逢人生大起大落,急需舒缓心情的庄旭尧。 为了不引起朝臣怀疑,江宴川还挑选了一批无法听到小家伙心声的“奸臣”。 以他最为防备,最想要带在身边就近监视的潘汲峰为首,又点了数人。 一个塞进了二十余名达官显贵“商贾队伍”,至此初见雏形。 早朝结束之后,江宴川亲自去牵小家伙的手,想要将她抱去武阳殿里。 小家伙却不太愿意走。 ——方才斗得你死我活的一众朝臣似是觉得方才吵得太过文雅,散朝之后谁也没走,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围同僚,就等着来一场彻底放开的唇枪舌战。 江映澄拽住她美人父皇的手,小小声道:“再看会儿再看会儿!” 【这场大戏,澄澄必须要看!】 已经好久都没有人在她面前打起来了!! 江宴川:“……” 重云殿中的一众清流:“……” 听到了。 但这场架还是要打!! 被雷志新一脚踩下去的严越彬率先发难,用词十分直白粗鄙:“你还要不要脸?!” “雷某哪里说错了?!”雷志新理亏,但梗着脖子,“还是你在外面养了外室,还有我等不知道的幼子?” 严越彬气得直接撸起袖子,咬牙笑道:“你来,我带你亲自去看看!” 汪国公一捋胡须,看得乐呵呵的:“你们这群年轻人,就是不够稳重,不像——” 话未说完,就回头直直对上了十数道怨念的眼神。 被一杆子打死的“年轻人”双眼通红地看向乐呵呵的汪国公,活像被不负责任的爹扔在外面的孤苦青年:“汪、国、公——你害得我们好惨啊!” 还我们带薪休假来!! “额——” “赵贼!就是你害得戴某此次未能成行,你拿什么陪我?!” “赔什么?你要我赔什么?!难道赵某没被你拖累得坏了形象?!” “……” 重云殿中吵闹异常,气氛也诡谲异常。 平日里自诩风雅的文臣,和自诩能动手尽量不吵架的武将,一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好像下一息就要动用武力。 已经迈出殿去的朝臣慢吞吞收回了步子,走出一段距离的官员见状赶了回来,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群人围在中心,突然觉得嘴里好像缺了点什么。 江映澄咂咂嘴:【啊……好想吃瓜子……】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 她拿起一块小饼干,“咯嘣”一下咬掉半块,还不忘跟她的美人父皇分享。 “父皇也吃一块呀~” 【小饼干和打戏什么的,最配啦!】 江宴川缓缓低头,垂眸看向小家伙吃得油乎乎、亮晶晶的小手:“……” 吵得正酣的一众清流:“……” …… 出行的那一天,天还未亮,队伍便一路从升平门驶出,直奔南城门而去。 江映澄这几日兴奋得不行,一直到现在都还觉得,她整个人就像是活在了梦里—— 脚底下踩的土地软绵绵的,眼前的景象转来转去的,就连鼻尖嗅到的空气,都带着一股,她很是喜欢的香甜气息! “父皇父皇,澄澄幸福得好就像要昏古七啦!” 江宴川侧耳听了一阵外面的声响,好笑道:“小点心不吃了?” 【嗯?!】 江映澄的表情愣了一瞬,而后,猛然掀开侧边车窗的帘布,正巧撞见欲敲击车窗的钟承望:“钟伯伯,你回来啦!” 先前萦绕鼻尖的香甜气息越来越近,江映澄美滋滋地接过她钟伯伯递过来的一整包点心,甜甜地道了谢:“钟伯伯你最帅气啦!” 说完,就双眼亮晶晶地等着她钟伯伯的“礼尚往来”。 见明泽帝一直含笑望着这边,钟承望的指尖轻搓,打消了趁机撸上一把的放肆心思:“小殿下也是全大瑞最可爱的小殿下。” 江映澄对这套说辞很是满意,并礼貌性地红了一下脸。 钟承望递过点心,打了声招呼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将此次出行的队伍,伪装成了一支财大气粗的商队。 一连十余辆马车排列成行,随行官员皆身着一身劲装,骑着马,围在车队两端—— 除了汪国公。 一身肌肉的汪国公总算在关键时刻想起了自己的年纪,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地跟了一段路程,之后被终于受不了的明泽帝打发到了后面的马车里。 ——他们做足了商队的表面功夫,后面的马车上都是各式玉石首饰,绫罗绸缎,以及他们这一程所需要用到的柴米油盐,金银……糕点。 小家伙坚称这些糕点会让她回想起“家的味道”,临行前,御膳房加班加点地做了整整一晚,堪堪赶在出行前塞满了一整辆马车。 说一整辆也不太准确。 这里的每辆马车上都藏放了大量的长刀短刃,利剑弓弩,以保证若有突发状况,众人从每辆马车里都能迅速抽出兵器回击。 不仅如此,直属于明泽帝的暗卫仅留下了三成,在宫中保护太子殿下的周全,剩下的都跟在队伍的左右,于暗处不停窜梭。 行三日,队伍终于行至了一处风光还算秀丽的城镇——曲春。 不少文臣不常骑马,这一趟行程下来,腿上早就已经火辣辣的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略带尴尬的苦不堪言,江宴川沉默半晌,顺势下令,于此处休整一日。 曲春唯一还在营业的客栈里,掌柜的正在打着盹儿。 他还是被门口突然乍起的嘈杂声响唤醒的。 元日之后,正是合家团聚的最佳时机,各行各业的生意都陷入了低迷,骤然见到这么长的车队停在门前,掌柜的双眼猛然泛起极亮的光! 他连忙堆着笑迎了上去:“客官是要打尖儿还是住店?我们这——” 话还未等说完,就猛然与正巧下了马车的明泽帝四目相对:“额……” 第282章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是诚实。 “打、打尖还是……”掌柜的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住店”二字在舌尖上转了个圈儿,最后又变成了—— “打尖?” 话刚出口,客栈门前的这一片空地就陷入了诡异的死寂,天地空旷寒冷,周围似是只剩下了猎猎的风声。 江宴川挑起眉梢,眼神玩味地看向对面已经冒出丝丝冷汗的掌柜。 中等身材,身形略有几分瘦削但看起来还算健朗,肤色是常年安居室内的苍白。 他搜遍了记忆里的所有角落,也没找出与此人有关的画面。 但—— 他认得孤。 江宴川想。 他怕孤。 江宴川这一生出宫的次数寥寥,继位后,他常年忙于四处征战,即便是停下来休整的时期,他也在宫中勤勤勉勉,鲜少离京。 按理说,这掌柜的应是认不得他的才对。 随行的一众朝臣也几乎于同一时间,生出了这样的猜想。 这人…… 定是有问题!! “不、不能住店了吗?”怯生生的童音忽然打断了双方人马各异的心思。 掌柜的眼神下移,看向了明泽帝怀中抱着的小家伙。 软软的,白白的,脸蛋圆嘟嘟的,是个很合他眼缘的娃娃。 若是平常,他在街上撞见了这个小家伙,少不得要上去逗弄一番,但如今…… 一想到这孩子跟明泽帝的关系,他就隐隐有几分牙疼。 掌柜的搓搓手,赔笑道:“是这样,小店已经满客了,您看……” 边说,他还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向前走了两步,企图挡住这群人的视线。 现在正值午后,虽然大堂里面空无一人,他也可以勉强解释为,客人们都在午睡。 “昂。”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探头向里看去。 整间客栈空空荡荡,好半天都没有半点声响传出,安静得就像快要关门大吉了一般。 江映澄眨巴眨巴眼睛:“伯伯你刚刚是不是哭过啦?” 掌柜的:“???” 虽然不知道话题是如何突然转到这么诡异的方向的,但:“你这小家伙在胡说些什么?!”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当年在那样的险境中都未曾掉过一滴眼泪,今日不过是没有生意而已,他怎么可能会哭?! 事关他男人的尊严,可不能胡说!! 江映澄表示不信,并提出质疑:“但伯伯你的眼睛很红。” 掌柜的哼了一声,下意识反驳:“我那是睡午觉睡的!!” 掌柜的:“……” 掌柜的:“额……” 话音刚落,“糟了”的预感就清晰传来,他整个人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若是客栈当真人满为患,他必不可能还有时间午睡! 心虚的眼神四处乱瞟,就是不肯与这群人对视。 但不妨碍小家伙那一道调子拖得长长的、耐人寻味的“哦~~”声,蛮不讲理地闯入他的耳中。 江宴川忽而迈步,抱着小家伙向店内走去,错身而过的瞬间,不带丝毫情绪的“住店”二字,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重重砸在了掌柜的瘦弱的肩膀上。 身后扮成家丁的群臣鱼贯而入,每走进一位,他都能感受到一道打量的视线,牢牢钉在了他的身上。 掌柜的狠狠闭了下眼。 土匪吗你们?! 这间客栈我不要了! 都送你们! 都送你们好了?! “伯伯,澄澄想要一壶果饮~” 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应道:“来嘞!”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是诚实。 …… 长顺公公将这里的招牌菜色几乎都点了一遍,周围暗卫遍布,他们倒也不担心下毒的问题。 听到“天降大单”的当场,掌柜的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们半晌,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边挽袖口边往后厨的方向走,想要跟他们一起达成这已经超出他们接纳能力的“大单”。 他走后,沉寂了半晌的氛围才算是重新活络了过来。 “这个掌柜的……怕是有问题。” 安静之中,有人率先开口,说了一句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的“废话”。 无人搭话,最后还是江映澄秉着“关爱老人”的日行一善原则,干巴巴地鼓了两下掌:“哇哦,潘爷爷好厉害!” 明明是一句夸赞的话,却怎么听怎么觉得阴阳怪气,瞬间就把说话之人推向了更为尴尬的境地。 潘汲峰:“……” 潘汲峰皮笑肉不笑:“谢谢夸奖。” 人群之中响起数道被压得很轻的“噗噗”声,像是什么东西漏了气,接二连三的,听得潘汲峰额角的青筋直冒。 官阶较低的官员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拼命用眼神给小家伙鼓励! 会说你就多说点! 他们爱听! 然而—— 【统哥统哥,这个掌柜的是谁呀,能查到资料吗?】 江映澄只客套又敷衍地对潘汲峰笑了一下,低头就和007一起,查起了那人的资料。 正常来说,像这样与剧情毫无关联的市井百姓,无名无姓的,007是很难查到资料的。 但,那个人实在是太可疑了。 突然转变的态度可疑,不想让他们住店的意图可疑,就连看向她时,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也很是可疑! 江映澄无意识地咬下一块不知何时被递到手中的小饼干:【诶?这个好好吃哦!】 想着,她就两口将手中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伸手想要再拿一块。 ——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的资料也许要查很久呢,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吃小饼干这件事就很好! 手刚伸出,就猝不及防被骤然显现的半透明面板糊了满脸。 江映澄简直惊呆了:【居然这么快!】 她还以为要查很久呢! 江映澄连小饼干也顾不得吃了,手一缩,就开始划拉起了眼前的半透明面板。 心声里无意识重复着看到的资料:【唔,顾瑞舟……岑州人士……】 “噗——” 有人刚用桌面上的粗茶润了下喉,就被小家伙的这道心声吓了一跳,茶水猛然呛进了喉咙,继而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坐在他边上的人却顾不上分神看他,只双目震颤地呆坐在原地,好似整个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塑,半晌都动弹不得。 顾瑞舟,那可是—— “客官,果子饮来——”喽? 端着一整壶果饮的顾瑞舟刚一走进,迎面就撞上了十数道震颤的目光,脚步猛地就停了下来。 眼前的场景过分诡异,双方都觉得自己可能是见了鬼。 第283章 那是她的命!! 客栈里的环境算不得多好。 配套的桌椅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墙面上用来记录菜单的牌子也很是老旧,但这里看起来应是每日都有被细心打理过,不说纤尘不染,倒也还算干净整洁。 饶是如此,以就近监视为目的,被捎带同行的几个大臣,眼神里也全是对这间“破烂客栈”的嫌弃。 震惊,轻视,玩味,喜悦…… 种种情绪交叠在一起,让顾瑞舟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这里这里,果饮请放到这里!” 江映澄没有发觉众人面色的变化,只兴奋地看着掌柜的手中的果饮,小手不停挥动。 【请炫到澄澄嘴里!】 顾瑞舟敛了敛心神,迈步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走去。 他尽量平稳呼吸:“客官慢用。” 瓷器碰撞桌面,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是给这过分安静的环境按下了一道开关,众人终于被唤回了些许心神,从僵直的状态中脱身而出。 应该…… 是同名同姓的? 这世上叫顾瑞舟的何止十数—— 想当年,名满天下的顾瑞舟身死之后,大瑞曾掀起了一场很是奇异的“纪念”浪潮。 新生的婴儿取名瑞舟,开蒙的学子号瑞舟,就连成年的男子,也有许多不顾自家的族谱,强行给自己改为了瑞舟。 岑州做为顾瑞舟的故乡,更是这股浪潮的“重灾区”。 这不下百人的“瑞舟”之中,总有几个姓顾的…… ? 江宴川亲自以茶水冲了冲杯盏,之后才给小家伙斟上了一杯果饮。 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慵懒随性,贵气逼人。 及至小家伙满心欢喜地喝下之后,江宴川才缓缓转过身,随口问道:“餐食还需多久?” 顾瑞舟回过神:“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陆续呈上了。” 江宴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尽快。” 小家伙手里的小饼干就未曾断过,若是再任由她这么吃下去,怕是等下又吃不进饭菜了。 他不是没想过叫小家伙停下,只是他每次开口,小家伙都会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声音委屈地说自己“很饿”。 江宴川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瑞舟也只得忽略这群人的诡异视线,转身回后厨继续帮忙。 众人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顾瑞舟的身上,直至确认他彻底离开,才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明泽帝身边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岑州人,然后呢?! 这跟那个“原版”的岑州人士顾瑞舟,又有什么关系?! 江宴川修长的十指微动,如法炮制地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他垂眸看向杯中淡粉色的果饮,思绪也随着水面细碎的波纹缓慢扩散。 岑州顾瑞舟,顾青天。 他清廉,爱民,为人谦和,足智多谋。 学识与柳鸿飞不相上下,却没有文人掉书袋一般的架子。 如果非要说此人有什么缺点—— 他是坚定的景王党。 单就他知道的,景王所做的几件深得民心的政绩,背后就都有顾瑞舟的影子。 但,这人恣意潇洒的一生,全都止于一场大火。 天启七年春,已登上相位的顾瑞舟忽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而后,一把火点燃了当时的相府。 大火燃了整整一晚,及至次日清晨才堪堪扑灭。 据传,当时众人是在相府的书房内找到的,身形特征与顾瑞舟别无二致的焦身,是以此事虽有重重疑点,也只能草草结案。 只是…… 若这个掌柜就是当年的顾相顾瑞舟,这长相气质,变化也着实太大了些。 江映澄不知道众人的心思,她美滋滋地小口小口喝掉了手中的果饮之后,又抓起了一块小饼干,这才又重新投入了吃瓜的大业之中。 【我康康我康康……岑州顾瑞舟,然后呢然后呢……】 群臣呼吸急促:然后呢然后呢?! 【嚯!!】 江映澄的眼睛猛然间瞪得老大:【这个掌柜的,他居然还曾经当过丞相呐?!】 想要借粗茶缓解喉咙间痒意的礼部尚书褚嘉许,再次一口茶喷了出去。 对面的吏部尚书储栋惊颤之下躲闪不及,被迫淋了一场茶香味的雨。 “丞——唔唔唔……”归德将军雷志新差点惊叫出声,被坐在他旁边的元良平一把捂住了嘴。 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满目狐疑地朝几人看去,元良平经验十足地淡定一笑,声音夸张:“您不会也想''下雨''雷将军,元某可是坚定的晴天论者。” 才对着储栋好一番道歉的褚嘉许:“……” 根本就还没来得及饮茶的雷志新:“……” 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目光,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松了口气,而后,又在下一息猛地提了起来。 【嘿嘿嘿~】 【一朝丞相竟然成了如今的客栈掌柜……】 【有瓜!这里面一定有瓜!】 江映澄不知这人曾经的丰功伟绩,只挑着最为感兴趣的部分,直接将资料翻到了最尾,寻找问题的答案。 顾瑞舟到达曲春之后,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做着他的客栈生意,系统给的资料也是寥寥几笔就一带而过,江映澄只随意翻阅了两下,就看到了与那场大火相关的资料。 而后,只一眼—— 【咦!!】 【那么阔气的宅子,就、就一把火烧啦?!】 在大瑞,朝臣的官职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就会由朝廷根据对方的官职以及具体情况亲自赐宅。 顾瑞舟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一生未娶妻纳妾,但因其丞相的职位,朝廷还是给他拨了一处很是宽阔的宅院。 相府三进三出,就在京中地段最好的那一片区域,修葺好后,正由不信鬼神的当今右相谭文翰居住。 江映澄胖嘟嘟的小手掰着指头数面板上显示的修葺费用,越数,就越是愤怒! 【那、那可是我美人父皇的钱钱,他凭什么就给烧啦?!!】 【可恶!澄澄一定要给我美人父皇全都讨回来!!】 他烧毁的那是朝廷的钱吗?! 不是! 那是她的命!! 江宴川:“……” 正等着大瓜的一众清流:“……” 啊??? 第283章 那是她的命!! 客栈里的环境算不得多好。 配套的桌椅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墙面上用来记录菜单的牌子也很是老旧,但这里看起来应是每日都有被细心打理过,不说纤尘不染,倒也还算干净整洁。 饶是如此,以就近监视为目的,被捎带同行的几个大臣,眼神里也全是对这间“破烂客栈”的嫌弃。 震惊,轻视,玩味,喜悦…… 种种情绪交叠在一起,让顾瑞舟一时也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这里这里,果饮请放到这里!” 江映澄没有发觉众人面色的变化,只兴奋地看着掌柜的手中的果饮,小手不停挥动。 【请炫到澄澄嘴里!】 顾瑞舟敛了敛心神,迈步朝着小家伙的方向走去。 他尽量平稳呼吸:“客官慢用。” 瓷器碰撞桌面,发出“咔哒”一声脆响,像是给这过分安静的环境按下了一道开关,众人终于被唤回了些许心神,从僵直的状态中脱身而出。 应该…… 是同名同姓的? 这世上叫顾瑞舟的何止十数—— 想当年,名满天下的顾瑞舟身死之后,大瑞曾掀起了一场很是奇异的“纪念”浪潮。 新生的婴儿取名瑞舟,开蒙的学子号瑞舟,就连成年的男子,也有许多不顾自家的族谱,强行给自己改为了瑞舟。 岑州做为顾瑞舟的故乡,更是这股浪潮的“重灾区”。 这不下百人的“瑞舟”之中,总有几个姓顾的…… ? 江宴川亲自以茶水冲了冲杯盏,之后才给小家伙斟上了一杯果饮。 他的动作说不出的慵懒随性,贵气逼人。 及至小家伙满心欢喜地喝下之后,江宴川才缓缓转过身,随口问道:“餐食还需多久?” 顾瑞舟回过神:“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陆续呈上了。” 江宴川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尽快。” 小家伙手里的小饼干就未曾断过,若是再任由她这么吃下去,怕是等下又吃不进饭菜了。 他不是没想过叫小家伙停下,只是他每次开口,小家伙都会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声音委屈地说自己“很饿”。 江宴川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瑞舟也只得忽略这群人的诡异视线,转身回后厨继续帮忙。 众人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顾瑞舟的身上,直至确认他彻底离开,才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明泽帝身边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岑州人,然后呢?! 这跟那个“原版”的岑州人士顾瑞舟,又有什么关系?! 江宴川修长的十指微动,如法炮制地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他垂眸看向杯中淡粉色的果饮,思绪也随着水面细碎的波纹缓慢扩散。 岑州顾瑞舟,顾青天。 他清廉,爱民,为人谦和,足智多谋。 学识与柳鸿飞不相上下,却没有文人掉书袋一般的架子。 如果非要说此人有什么缺点—— 他是坚定的景王党。 单就他知道的,景王所做的几件深得民心的政绩,背后就都有顾瑞舟的影子。 但,这人恣意潇洒的一生,全都止于一场大火。 天启七年春,已登上相位的顾瑞舟忽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而后,一把火点燃了当时的相府。 大火燃了整整一晚,及至次日清晨才堪堪扑灭。 据传,当时众人是在相府的书房内找到的,身形特征与顾瑞舟别无二致的焦身,是以此事虽有重重疑点,也只能草草结案。 只是…… 若这个掌柜就是当年的顾相顾瑞舟,这长相气质,变化也着实太大了些。 江映澄不知道众人的心思,她美滋滋地小口小口喝掉了手中的果饮之后,又抓起了一块小饼干,这才又重新投入了吃瓜的大业之中。 【我康康我康康……岑州顾瑞舟,然后呢然后呢……】 群臣呼吸急促:然后呢然后呢?! 【嚯!!】 江映澄的眼睛猛然间瞪得老大:【这个掌柜的,他居然还曾经当过丞相呐?!】 想要借粗茶缓解喉咙间痒意的礼部尚书褚嘉许,再次一口茶喷了出去。 对面的吏部尚书储栋惊颤之下躲闪不及,被迫淋了一场茶香味的雨。 “丞——唔唔唔……”归德将军雷志新差点惊叫出声,被坐在他旁边的元良平一把捂住了嘴。 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满目狐疑地朝几人看去,元良平经验十足地淡定一笑,声音夸张:“您不会也想''下雨''雷将军,元某可是坚定的晴天论者。” 才对着储栋好一番道歉的褚嘉许:“……” 根本就还没来得及饮茶的雷志新:“……” 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朝臣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目光,能听到小家伙心声的一众清流松了口气,而后,又在下一息猛地提了起来。 【嘿嘿嘿~】 【一朝丞相竟然成了如今的客栈掌柜……】 【有瓜!这里面一定有瓜!】 江映澄不知这人曾经的丰功伟绩,只挑着最为感兴趣的部分,直接将资料翻到了最尾,寻找问题的答案。 顾瑞舟到达曲春之后,一直都在按部就班地做着他的客栈生意,系统给的资料也是寥寥几笔就一带而过,江映澄只随意翻阅了两下,就看到了与那场大火相关的资料。 而后,只一眼—— 【咦!!】 【那么阔气的宅子,就、就一把火烧啦?!】 在大瑞,朝臣的官职到了一定高度之后,就会由朝廷根据对方的官职以及具体情况亲自赐宅。 顾瑞舟的情况比较特殊。 他一生未娶妻纳妾,但因其丞相的职位,朝廷还是给他拨了一处很是宽阔的宅院。 相府三进三出,就在京中地段最好的那一片区域,修葺好后,正由不信鬼神的当今右相谭文翰居住。 江映澄胖嘟嘟的小手掰着指头数面板上显示的修葺费用,越数,就越是愤怒! 【那、那可是我美人父皇的钱钱,他凭什么就给烧啦?!!】 【可恶!澄澄一定要给我美人父皇全都讨回来!!】 他烧毁的那是朝廷的钱吗?! 不是! 那是她的命!! 江宴川:“……” 正等着大瓜的一众清流:“……” 啊??? 第284章 哪里合理了?! 顾瑞舟再次回到大堂时,这里的氛围更加奇怪了。 过半的昔日同僚正用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他不说,就连方才还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如今也气鼓鼓地瞪向了他,活像他欠了她八百吊钱一样。 饿的? 顾瑞舟不明所以,忙唤上后厨的伙计一起,把餐食摆上了桌。 菜是很朴素的四菜一汤,米饭的量也给得很足。 等所有餐食都摆上了桌,那小团子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几分。 顾瑞舟心下稍定:“客官慢用,有需要随时招呼。” 她就是饿的。 他笃定地想。 说完,他便退回了柜台之后,熟练地算起了账。 越算,嘴角的笑意就越是明显。 虽然他私心里不想要这群人入住此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也给他带来了很是丰厚的报酬。 有了这些银两,他也就离安心退居养老不远了! 方才还在犯愁要怎么赶走这群人的顾瑞舟,此刻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顺眼。 沉默用餐的表情顺眼,一身下人衣装却难掩贵气的打扮顺眼,就连小家伙时不时瞪他两眼的娇气模样,也很是顺—— 嗯??? 等等! 她怎么还在瞪呢?! 不是已经上菜了吗?!! 众人略有些心疼地看着顾瑞舟算账,很想冲上前去摇醒对方。 不要再算了! 你的这间客栈已经被小家伙盯上了! 它现在虽然还是顾瑞舟的财产,但它早晚都会被充了国库,变成小家伙给她美人父皇“打下”的金山银山! 在顾瑞舟上菜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小家伙在见到“火烧相府”那几个字之后,就陷入了疯魔的状态之中,瓜也不看了,小饼干也不吃了,一心只想挽回修葺相府所用的银两。 他们几乎近距离收听了,强行征收国民私有财产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什么—— 【隔壁深山“新来”了一群山匪,不小心将顾瑞舟绑回寨中,我大瑞仁义之师奋勇搭救,顾瑞舟感动之下,决定将名下的客栈上交给国家!】 什么—— 【顾瑞舟的客栈在曲春之地惨遭同行针对,生意每况愈下,只得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国家!】 还有那个“统哥”从旁补充的—— 【对哦!还可以这样!!】 【顾瑞舟见昔日同僚生活困苦,遂含泪将客栈转赠,再由“同僚”上交给国家!!】 【合理!!】 在场清流:哪里合理了?!! 先不说前两条那人为参与痕迹过重的方式,就说“同僚”这一条—— 顾瑞舟为官清廉,为人清正,是他们都十分敬佩的人物,但,要说什么同僚情谊,这种东西也是不多的。 他们都是坚定的明泽帝党,与顾瑞舟的立场背道而驰。 明泽帝之所以能让其登上相位——顾瑞舟在先帝在位时辅佐的功绩是其一,其二便是,他确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离了宫,出了京,他们便只是富庶商户家的寻常父女,江宴川亲自给小家伙夹菜舀汤,直接就将这一桌寻常餐食的价值拉高了好几个档位。 江映澄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围着她的美人父皇转,连被喂到嘴里的食物是什么都没有感觉,整个脑袋里只剩下了三个字—— 【好、好珍贵!】 想要一直体验这种“珍贵”的江映澄,思绪迅速发散—— 【出游真好,澄澄明年也还想出游!】 在她的印象里,奖励是要跟实绩挂钩的,如果想要再次获得出去玩的奖励,那么就要—— 【嘻嘻嘻。】 江映澄贼兮兮地看向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顾瑞舟,捂嘴笑了起来。 【就是你啦!】 虽然这间客栈有点破,有点小,位置还有点不算很好,但好歹也是块肉肉!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江映澄吃得差不多了,就双手捧着小脸,倚在桌面上,从头翻阅起来顾瑞舟的资料,心声里还振振有词。 【好的军师,就要从知己知彼开始!】 【澄澄要开动啦!!】 群臣精神一振,连咀嚼的动作都不自觉放慢了许多。 虽说他们大体也能猜到,当年的纵火事件定是另有隐情,但这种未经证实的猜测就像一根稻草,横在心里,时不时地晃动一下,勾得他们整个人都痒痒的! 据说,当年有人亲眼看见顾瑞舟于火海之中放声高歌,直至火光熄灭,也不见人从相府出来。 如今骤然听见小家伙在心声里说,这间客栈的掌柜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顾瑞舟,他们一时之间竟都升起了一种,见了鬼的荒诞之感。 【诶?!!】 江映澄刚翻阅了不过数息,就因眼前的文字而惊得瞪大了双眼—— 【居然还是个好官吗?!】 【唔……除恶扬善,为民请命,这样的好官为什么——】 【哦哦哦,是景王叔叔的谋士呀,那算啦……】 小家伙的喜恶分明,从来不会爱屋及乌,却会平等地讨厌与她美人父皇作对的所有人。 这个顾瑞舟虽然是个好官,但既然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支持景王,那就算了。 她也不要喜欢他了。 江映澄几乎是带着怨气,继续往下翻阅的:【好嘛,居然还给景王叔叔出过这么多主意!】 眉心也因为这些消息而微微蹙了起来。 【哼,他虽然做了那么多好事,可因他明里暗里地支持景王叔叔,导致很多百姓都觉得,这些好事也有景王在背后参与,无形之中就给他增加了许多威望!】 江映澄气得鼓起了双颊,手指也一下一下抠着桌面。 景王叔叔明明也知道民间的这些流言,却从未纠正过,这就足以看出来他的为人了,偏偏这个顾瑞舟当局者迷,认为景王会是比她美人父皇还要称职的帝王! 简直就要气死她啦! 群臣吃东西的举动彻底停了下来。 看向顾瑞舟的眼神之中满是同情。 顾瑞舟是个好官,这一点毋庸置疑,此番既已发现了他的踪迹,明泽帝大概率也是要考虑如何再引用一番的。 只是—— 总感觉小家伙的这一番心声说完,顾瑞舟日后的任职之路,会异常的艰难…… 【嗯?!】 忽的,怨怼的语气峰回路转,小家伙的心声倏而变得分外惊喜—— 【居然是这样的吗?!】 第284章 哪里合理了?! 顾瑞舟再次回到大堂时,这里的氛围更加奇怪了。 过半的昔日同僚正用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他不说,就连方才还可可爱爱的小团子,如今也气鼓鼓地瞪向了他,活像他欠了她八百吊钱一样。 饿的? 顾瑞舟不明所以,忙唤上后厨的伙计一起,把餐食摆上了桌。 菜是很朴素的四菜一汤,米饭的量也给得很足。 等所有餐食都摆上了桌,那小团子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几分。 顾瑞舟心下稍定:“客官慢用,有需要随时招呼。” 她就是饿的。 他笃定地想。 说完,他便退回了柜台之后,熟练地算起了账。 越算,嘴角的笑意就越是明显。 虽然他私心里不想要这群人入住此处,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也给他带来了很是丰厚的报酬。 有了这些银两,他也就离安心退居养老不远了! 方才还在犯愁要怎么赶走这群人的顾瑞舟,此刻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顺眼。 沉默用餐的表情顺眼,一身下人衣装却难掩贵气的打扮顺眼,就连小家伙时不时瞪他两眼的娇气模样,也很是顺—— 嗯??? 等等! 她怎么还在瞪呢?! 不是已经上菜了吗?!! 众人略有些心疼地看着顾瑞舟算账,很想冲上前去摇醒对方。 不要再算了! 你的这间客栈已经被小家伙盯上了! 它现在虽然还是顾瑞舟的财产,但它早晚都会被充了国库,变成小家伙给她美人父皇“打下”的金山银山! 在顾瑞舟上菜之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小家伙在见到“火烧相府”那几个字之后,就陷入了疯魔的状态之中,瓜也不看了,小饼干也不吃了,一心只想挽回修葺相府所用的银两。 他们几乎近距离收听了,强行征收国民私有财产的一百零八种方式。 什么—— 【隔壁深山“新来”了一群山匪,不小心将顾瑞舟绑回寨中,我大瑞仁义之师奋勇搭救,顾瑞舟感动之下,决定将名下的客栈上交给国家!】 什么—— 【顾瑞舟的客栈在曲春之地惨遭同行针对,生意每况愈下,只得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国家!】 还有那个“统哥”从旁补充的—— 【对哦!还可以这样!!】 【顾瑞舟见昔日同僚生活困苦,遂含泪将客栈转赠,再由“同僚”上交给国家!!】 【合理!!】 在场清流:哪里合理了?!! 先不说前两条那人为参与痕迹过重的方式,就说“同僚”这一条—— 顾瑞舟为官清廉,为人清正,是他们都十分敬佩的人物,但,要说什么同僚情谊,这种东西也是不多的。 他们都是坚定的明泽帝党,与顾瑞舟的立场背道而驰。 明泽帝之所以能让其登上相位——顾瑞舟在先帝在位时辅佐的功绩是其一,其二便是,他确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离了宫,出了京,他们便只是富庶商户家的寻常父女,江宴川亲自给小家伙夹菜舀汤,直接就将这一桌寻常餐食的价值拉高了好几个档位。 江映澄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围着她的美人父皇转,连被喂到嘴里的食物是什么都没有感觉,整个脑袋里只剩下了三个字—— 【好、好珍贵!】 想要一直体验这种“珍贵”的江映澄,思绪迅速发散—— 【出游真好,澄澄明年也还想出游!】 在她的印象里,奖励是要跟实绩挂钩的,如果想要再次获得出去玩的奖励,那么就要—— 【嘻嘻嘻。】 江映澄贼兮兮地看向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顾瑞舟,捂嘴笑了起来。 【就是你啦!】 虽然这间客栈有点破,有点小,位置还有点不算很好,但好歹也是块肉肉!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江映澄吃得差不多了,就双手捧着小脸,倚在桌面上,从头翻阅起来顾瑞舟的资料,心声里还振振有词。 【好的军师,就要从知己知彼开始!】 【澄澄要开动啦!!】 群臣精神一振,连咀嚼的动作都不自觉放慢了许多。 虽说他们大体也能猜到,当年的纵火事件定是另有隐情,但这种未经证实的猜测就像一根稻草,横在心里,时不时地晃动一下,勾得他们整个人都痒痒的! 据说,当年有人亲眼看见顾瑞舟于火海之中放声高歌,直至火光熄灭,也不见人从相府出来。 如今骤然听见小家伙在心声里说,这间客栈的掌柜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顾瑞舟,他们一时之间竟都升起了一种,见了鬼的荒诞之感。 【诶?!!】 江映澄刚翻阅了不过数息,就因眼前的文字而惊得瞪大了双眼—— 【居然还是个好官吗?!】 【唔……除恶扬善,为民请命,这样的好官为什么——】 【哦哦哦,是景王叔叔的谋士呀,那算啦……】 小家伙的喜恶分明,从来不会爱屋及乌,却会平等地讨厌与她美人父皇作对的所有人。 这个顾瑞舟虽然是个好官,但既然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支持景王,那就算了。 她也不要喜欢他了。 江映澄几乎是带着怨气,继续往下翻阅的:【好嘛,居然还给景王叔叔出过这么多主意!】 眉心也因为这些消息而微微蹙了起来。 【哼,他虽然做了那么多好事,可因他明里暗里地支持景王叔叔,导致很多百姓都觉得,这些好事也有景王在背后参与,无形之中就给他增加了许多威望!】 江映澄气得鼓起了双颊,手指也一下一下抠着桌面。 景王叔叔明明也知道民间的这些流言,却从未纠正过,这就足以看出来他的为人了,偏偏这个顾瑞舟当局者迷,认为景王会是比她美人父皇还要称职的帝王! 简直就要气死她啦! 群臣吃东西的举动彻底停了下来。 看向顾瑞舟的眼神之中满是同情。 顾瑞舟是个好官,这一点毋庸置疑,此番既已发现了他的踪迹,明泽帝大概率也是要考虑如何再引用一番的。 只是—— 总感觉小家伙的这一番心声说完,顾瑞舟日后的任职之路,会异常的艰难…… 【嗯?!】 忽的,怨怼的语气峰回路转,小家伙的心声倏而变得分外惊喜—— 【居然是这样的吗?!】 第285章 他刚才,就是叫这么个要命的小祖宗闭嘴的吗?! 【这个顾瑞舟是听信了信王所说的,景王才是皇爷爷遗诏上那个指定继承大统的皇储之事,才坚定地加入了景王叔叔所在的阵营的啊!!】 【而且而且,他会借假死一事全身而退,最初也只是为了能从景王的阵营中金蝉脱壳,不想再替对方出谋划策呐!!】 江映澄抬头飞速瞥了正在算账的顾瑞舟一眼,眼神中的敬佩、骇然、喜爱,与片刻之前的嫌恶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心声里也美滋滋的:【他真是个好人!】 感叹过后,又一脸兴奋地投入到了系统列出的资料之中,丝毫不管身后一众好人伯伯的死活。 礼部尚书褚嘉许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汤匙“叮——”的一声掉入了汤碗之中。 溅起的汤汁均匀地洒在了旁边的菜肴之上,同桌之人却无暇顾及,半点反应都没有地僵直在原地。 归德将军雷志新惊愕之下不小心咬到了舌尖,整张脸都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对视之间,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清了眼底的绝望。 小祖宗,才刚到达第一站就爆出了这样的皇室秘辛,你是想回程的时候拖着一连串的棺材进京吗?! 不在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于同年同月同日死?! 呛咳声,哀嚎声,倒吸气声…… 种种细弱的声音堆叠在一起,终于引起了江映澄的注意。 回过头时,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敛去的兴奋。 【昂?】 【伯伯们这是不喜欢吃这里的饭菜吗?】 一众清流:“!!!” 这里的饭菜是过于清淡了些,也算不上有多好吃,但明泽帝都一脸淡定地细嚼慢咽呢,他们又哪里敢嫌弃呢?! 一群人当即就拿起碗箸大快朵颐,硬生生把一桌家常小菜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架势。 满场没忙硬装的官员之中,只有一人的身影格外明显。 都察院的御史中丞毕宏朗表情惊喜,双眼放光。 她看我了。 他想。 她一定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在给我眼神的鼓励呢! 曾进言称公主上朝于理不合的毕宏朗,终于在意识到明泽帝到底能对小家伙宠爱到何种地步以后,找到了挽回印象的契机! 他自进入这间客栈的那一刻起,眼神就几乎未从小家伙的身上挪开过,小家伙对这掌柜的种种厌恶他都看在了眼里—— 在场群臣无人替小公主出气,他毕宏朗便理应在此时挺身而出,为小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掌柜的!” 毕宏朗忽而粗声粗气地高声开口,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话音中找茬的意味太过明显,顾瑞舟唇角的笑意一僵,很快又挂上了极其职业的微笑,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客官,您——”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对面一脸不耐烦的毕宏朗打断了。 毕宏朗表情嫌弃地在桌上的碟子中扒拉了几下:“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直直看向桌边掌柜的双眼:“我等吃这些粗茶淡饭也便算了,我们主家是何等金贵的人物,他们怎可与我们吃一样的东西?!” 声音气愤到不行,仿佛他是真的在全心全意为主家没能得到良好的待遇而生气。 顾瑞舟脸上客套的笑意落了下去,他双目死气沉沉地看了找茬之人半晌,沉声开口:“你——”爱吃吃,不吃滚。 他将明泽帝当成假想敌观察了数年,自是知道对方不可能以此种理由迁怒于人,他脸上的易容也没有半分破绽,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只是—— “不是的,好吃的。” 忽有一道细弱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出。 毕宏朗已被自己想出的找茬理由洗脑,说着说着竟真的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誓要为明泽帝与小殿下讨回“公道”。 骤然听到有人反驳,下意识就将这当作了那帮讨人厌的清流们压低了声音开的口。 毕宏朗头也没回,便声音不耐地回道:“你少管!” 他在这冲锋陷阵呢,怎么老有人想要拖他的后腿?! 江映澄愣了:【吼、吼澄澄?!】 在场群臣惊了:“?!!” 顾瑞舟愤慨的思绪一顿,眼底的冰冷顷刻间退了个干净,满脸兴味地看向对面的毕宏朗。 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我们可就等着看戏了! 毕宏朗见整个大堂再无人出声反驳,自觉终于占据了道德的最高点,说出口的话愈发没有遮拦。 “还有,这又是什么?”他一指桌面上的茶壶,“味寡且凉,我们家小姐岂能喝这种东西?!” 会坏肚子的! “?” 虽然被凶了,但她有话要说! “我们家小姐喝的是果子饮的。” 毕宏朗:“……” 毕宏朗:“你闭嘴。” 江映澄:“……” 在场群臣:“……” 众人饭也不吃了,茶也不喝了,姿态悠闲地往后一仰,抱臂看戏。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回头看她的美人父皇,大大的杏眼里面满是惊奇:【这个伯伯他、他是疯了吗?!】 不过—— 想要为她父皇再增一员能臣的江映澄眼神一亮。 既然顾伯伯是在看穿了信王的与景王的真面目才诈死求生的,就说明他的本质还是那个忧国忧民的好官! 如此,她就还是可以喜欢这个顾伯伯的! 而将顾伯伯劝回朝堂的第一步,就是要跟他打好关系! 江映澄目光灼灼地看向找茬的毕宏朗。 多说点! 让澄澄多一点表现的机会!! “这些也就算了,”被江映澄寄予了殷切期盼的毕宏朗不负所托,稳定发挥,“我们晚上可还是要在此用餐的,你总不能让我们晚上还吃这些?!” 他眼神嫌弃地瞥了一眼墙上的菜单,嗤笑一声:“我们主家——” “这些明明就很好吃的呀,伯伯们的手艺超棒的!” 被“伯伯”这个关键词触发了难以言说的回忆,众目睽睽之下,毕宏朗整个人都猛地一抖,倏而回头—— 主位之上,江映澄自知说错了话,害得这场拉好感的戏份提前落幕,她双手捂住了嘴,懊恼到不行。 【讨厌!】 【澄澄还有好多好听的话没说呢!!】 就这么结束啦?!! 毕宏朗:“……” 毕宏朗:“!!!” 他刚才,就是叫这么个要命的小祖宗闭嘴的吗?! 第285章 他刚才,就是叫这么个要命的小祖宗闭嘴的吗?! 【这个顾瑞舟是听信了信王所说的,景王才是皇爷爷遗诏上那个指定继承大统的皇储之事,才坚定地加入了景王叔叔所在的阵营的啊!!】 【而且而且,他会借假死一事全身而退,最初也只是为了能从景王的阵营中金蝉脱壳,不想再替对方出谋划策呐!!】 江映澄抬头飞速瞥了正在算账的顾瑞舟一眼,眼神中的敬佩、骇然、喜爱,与片刻之前的嫌恶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 心声里也美滋滋的:【他真是个好人!】 感叹过后,又一脸兴奋地投入到了系统列出的资料之中,丝毫不管身后一众好人伯伯的死活。 礼部尚书褚嘉许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汤匙“叮——”的一声掉入了汤碗之中。 溅起的汤汁均匀地洒在了旁边的菜肴之上,同桌之人却无暇顾及,半点反应都没有地僵直在原地。 归德将军雷志新惊愕之下不小心咬到了舌尖,整张脸都痛苦地扭曲了起来。 对视之间,每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之中,看清了眼底的绝望。 小祖宗,才刚到达第一站就爆出了这样的皇室秘辛,你是想回程的时候拖着一连串的棺材进京吗?! 不在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于同年同月同日死?! 呛咳声,哀嚎声,倒吸气声…… 种种细弱的声音堆叠在一起,终于引起了江映澄的注意。 回过头时,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敛去的兴奋。 【昂?】 【伯伯们这是不喜欢吃这里的饭菜吗?】 一众清流:“!!!” 这里的饭菜是过于清淡了些,也算不上有多好吃,但明泽帝都一脸淡定地细嚼慢咽呢,他们又哪里敢嫌弃呢?! 一群人当即就拿起碗箸大快朵颐,硬生生把一桌家常小菜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架势。 满场没忙硬装的官员之中,只有一人的身影格外明显。 都察院的御史中丞毕宏朗表情惊喜,双眼放光。 她看我了。 他想。 她一定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在给我眼神的鼓励呢! 曾进言称公主上朝于理不合的毕宏朗,终于在意识到明泽帝到底能对小家伙宠爱到何种地步以后,找到了挽回印象的契机! 他自进入这间客栈的那一刻起,眼神就几乎未从小家伙的身上挪开过,小家伙对这掌柜的种种厌恶他都看在了眼里—— 在场群臣无人替小公主出气,他毕宏朗便理应在此时挺身而出,为小殿下抛头颅、洒热血!! “掌柜的!” 毕宏朗忽而粗声粗气地高声开口,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话音中找茬的意味太过明显,顾瑞舟唇角的笑意一僵,很快又挂上了极其职业的微笑,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 “客官,您——”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对面一脸不耐烦的毕宏朗打断了。 毕宏朗表情嫌弃地在桌上的碟子中扒拉了几下:“这都是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直直看向桌边掌柜的双眼:“我等吃这些粗茶淡饭也便算了,我们主家是何等金贵的人物,他们怎可与我们吃一样的东西?!” 声音气愤到不行,仿佛他是真的在全心全意为主家没能得到良好的待遇而生气。 顾瑞舟脸上客套的笑意落了下去,他双目死气沉沉地看了找茬之人半晌,沉声开口:“你——”爱吃吃,不吃滚。 他将明泽帝当成假想敌观察了数年,自是知道对方不可能以此种理由迁怒于人,他脸上的易容也没有半分破绽,心里出乎意料的平静。 只是—— “不是的,好吃的。” 忽有一道细弱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出。 毕宏朗已被自己想出的找茬理由洗脑,说着说着竟真的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誓要为明泽帝与小殿下讨回“公道”。 骤然听到有人反驳,下意识就将这当作了那帮讨人厌的清流们压低了声音开的口。 毕宏朗头也没回,便声音不耐地回道:“你少管!” 他在这冲锋陷阵呢,怎么老有人想要拖他的后腿?! 江映澄愣了:【吼、吼澄澄?!】 在场群臣惊了:“?!!” 顾瑞舟愤慨的思绪一顿,眼底的冰冷顷刻间退了个干净,满脸兴味地看向对面的毕宏朗。 既然你要这么说,那我\/我们可就等着看戏了! 毕宏朗见整个大堂再无人出声反驳,自觉终于占据了道德的最高点,说出口的话愈发没有遮拦。 “还有,这又是什么?”他一指桌面上的茶壶,“味寡且凉,我们家小姐岂能喝这种东西?!” 会坏肚子的! “?” 虽然被凶了,但她有话要说! “我们家小姐喝的是果子饮的。” 毕宏朗:“……” 毕宏朗:“你闭嘴。” 江映澄:“……” 在场群臣:“……” 众人饭也不吃了,茶也不喝了,姿态悠闲地往后一仰,抱臂看戏。 江映澄表情呆愣地回头看她的美人父皇,大大的杏眼里面满是惊奇:【这个伯伯他、他是疯了吗?!】 不过—— 想要为她父皇再增一员能臣的江映澄眼神一亮。 既然顾伯伯是在看穿了信王的与景王的真面目才诈死求生的,就说明他的本质还是那个忧国忧民的好官! 如此,她就还是可以喜欢这个顾伯伯的! 而将顾伯伯劝回朝堂的第一步,就是要跟他打好关系! 江映澄目光灼灼地看向找茬的毕宏朗。 多说点! 让澄澄多一点表现的机会!! “这些也就算了,”被江映澄寄予了殷切期盼的毕宏朗不负所托,稳定发挥,“我们晚上可还是要在此用餐的,你总不能让我们晚上还吃这些?!” 他眼神嫌弃地瞥了一眼墙上的菜单,嗤笑一声:“我们主家——” “这些明明就很好吃的呀,伯伯们的手艺超棒的!” 被“伯伯”这个关键词触发了难以言说的回忆,众目睽睽之下,毕宏朗整个人都猛地一抖,倏而回头—— 主位之上,江映澄自知说错了话,害得这场拉好感的戏份提前落幕,她双手捂住了嘴,懊恼到不行。 【讨厌!】 【澄澄还有好多好听的话没说呢!!】 就这么结束啦?!! 毕宏朗:“……” 毕宏朗:“!!!” 他刚才,就是叫这么个要命的小祖宗闭嘴的吗?! 第286章 小小傲娇,轻松拿捏! 要命的小祖宗见毕宏朗不愿再给她搭建舞台,垂头思忖了片刻,拿起桌上自己带来的小点心,“哒哒哒”地朝着顾瑞舟的方向跑去。 没人抛砖,玉也是可以自己跑出来的! “伯伯~”江映澄仰着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很是乖巧,“这是澄澄的小点心,送给你!” 拉好感的第一步:人还未到,礼物先行! 她踮起脚尖,举着小碟子,想要将点心递到顾瑞舟的眼前:“伯伯你快尝尝呀~” 顾瑞舟:“……” 他垂下头,没有马上回应。 为官多年,他自有一套识人的本事。 小家伙的眼神天真澄澈,一看便知是个在爱意中长大的、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子。 只是这个小孩子似是对他抱有敌意,他方才在算账之时,就已经有所感应——在吃饭的途中,这个小家伙甚至还抬头瞪了他好几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瑞舟心下警惕,却还是抬起手,在那碟点心里挑了块最小的:“谢谢澄澄。” ——他不想拿,但明泽帝就在其后满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呢。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活着! 见对方终于伸手接过,自觉已经成功拉近了关系的江映澄长舒一口气,踮脚将碟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还以眼神警告毕宏朗不许偷吃。 毕宏朗缩着个脖子,往侧边又挪动了几许。 江映澄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对此很是满意。 而后,又仰起头,看向眼前的顾瑞舟。 她脆生生地开口:“伯伯,澄澄觉得今日的这几道菜都很美味,伯伯超厉害的!” 拉好感的第二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顾瑞舟:“……” 顾瑞舟一脸冷漠。 小骗子。 他想。 宫里面什么珍馐没有? 这个小家伙哪里会觉得这样清汤寡水的东西好吃?! 他开客栈这么多年,能将店里的菜色卖出,全靠的他一手起名的好本事。 像什么—— “白玉珍珠汤”,即疙瘩汤。 “高山松雪”,是糖拌柿子。 “海上日出”,荷包蛋配两片菜叶子。 当然,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也全因这名不副实的菜名。 他才不会因为这样两句违心的话,就对这个小家伙—— “特别是那道金风玉露汤,”江映澄的表情十分陶醉,“哇——” 顾瑞舟移开视线。 假的。 小家伙一定是觉得这道汤的名字好听好记,所以才会拎出来单独夸赞。 她一定不会是真心喜欢这道菜的! ——有厨子梦,却无人懂得欣赏的顾瑞舟如是作想。 “多谢夸奖。”顾瑞舟微微颔首,举手投足之间甚是高贵冷艳。 已从007找出的资料那里,得知了哪道菜是顾瑞舟亲手烹制的江映澄甜甜一笑:“澄澄真的好喜欢那道汤哇,酸辣适中,里面的丸子甚至还能尝出几分酥脆,还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包裹其中,哇——” “澄澄从未吃过味道如此丰富的菜肴!” 顾瑞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矜持地点了点头:“嗯。” 她懂美食。 顾瑞舟尽力压下不停想要上扬的唇角,瞥了满脸真诚的小家伙一眼。 小家伙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她哪里懂什么说违心的话骗人呢?! 她一定是认真的! 而后,他脚尖微微转动,终于不再只给小家伙一个冷硬的侧脸。 在场群臣看着小家伙绞尽脑汁寻找说辞的模样,面露不忍。 严格来讲,小家伙的形容也没有错处。 但—— 那丸子明明就是油炸的时候火候没有掌握好,又硬,又甜到略微有些发苦。 汤汁的味道倒确是酸辣适中,整体也不算太过突兀,但要真说有多美味…… 唔。 小家伙努力搜寻夸赞说辞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眼见顾瑞舟的态度有所松动,江映澄眼底的笑意更真挚了几分。 “澄澄觉得,像这样厨艺精湛的大师,应有人将他的手艺发扬光大,伯伯你就没考虑过,带着这个大师的配方,将店面开到整个大瑞吗?!” 顾瑞舟尾指狠狠一抽,面色动容。 她懂我! 她就是这世间最会欣赏美食之人!!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她这么懂美食,她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顾瑞舟低下头,对小家伙露出一个万分和蔼的微笑:“细说?” 江映澄:“嗯嗯!!” 【小小傲娇,轻松拿捏!】 江宴川:“……” 在场朝臣:“……” 众人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人手牵着手走向了柜台后面,头挨着头畅想未来。 一个笑得矜持,一个笑得狡黠。 只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魔幻了起来。 两人间的欢声笑语在这分外安静的大堂之中甚是响亮,中间还要夹杂着几道小家伙的心声——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伯伯不喜欢澄澄呢?!】 【拉好感的方法千千万,总有一条适合你!!】 群臣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小澄澄呢?! 如果有,那也一定是对方的问题! 好几人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瞥了毕宏朗一眼,眼神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江映澄的心声美滋滋的。 【等顾伯伯重新加入朝堂,重回高位,他就会是澄澄在朝堂上的又一大人脉!】 【就像汪爷爷亲自疏通关系,帮顾伯伯弄到了死于大火之中的人的尸身,助顾伯伯金蝉脱壳——】 【而后顾伯伯在这些年间,一直都有帮汪爷爷在出谋划策一般!】 【澄澄先手得到了顾伯伯的喜欢,以后再有人想要参澄澄,顾伯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样想着,她还暗戳戳地瞪了正垂着头的毕宏朗一眼。 说的就是你呢,讨厌鬼! 江映澄只瞥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注意到一众朝臣看向汪国公的诡异视线。 自进入这间客栈起就异常沉默的汪国公颤抖着手举起桌上的茶盏,想要借饮茶的动作遮住自己脸上的心虚。 喝到一半,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当即便从座位上起身,转身就要借尿遁的理由逃跑! “叮——” 大堂中最为要命的那个方向忽而传来一道杯盏与桌面相碰的清脆声响。 汪国公头皮一紧! 第286章 小小傲娇,轻松拿捏! 要命的小祖宗见毕宏朗不愿再给她搭建舞台,垂头思忖了片刻,拿起桌上自己带来的小点心,“哒哒哒”地朝着顾瑞舟的方向跑去。 没人抛砖,玉也是可以自己跑出来的! “伯伯~”江映澄仰着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来很是乖巧,“这是澄澄的小点心,送给你!” 拉好感的第一步:人还未到,礼物先行! 她踮起脚尖,举着小碟子,想要将点心递到顾瑞舟的眼前:“伯伯你快尝尝呀~” 顾瑞舟:“……” 他垂下头,没有马上回应。 为官多年,他自有一套识人的本事。 小家伙的眼神天真澄澈,一看便知是个在爱意中长大的、没什么心机的小孩子。 只是这个小孩子似是对他抱有敌意,他方才在算账之时,就已经有所感应——在吃饭的途中,这个小家伙甚至还抬头瞪了他好几次。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瑞舟心下警惕,却还是抬起手,在那碟点心里挑了块最小的:“谢谢澄澄。” ——他不想拿,但明泽帝就在其后满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呢。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活着! 见对方终于伸手接过,自觉已经成功拉近了关系的江映澄长舒一口气,踮脚将碟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还以眼神警告毕宏朗不许偷吃。 毕宏朗缩着个脖子,往侧边又挪动了几许。 江映澄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对此很是满意。 而后,又仰起头,看向眼前的顾瑞舟。 她脆生生地开口:“伯伯,澄澄觉得今日的这几道菜都很美味,伯伯超厉害的!” 拉好感的第二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顾瑞舟:“……” 顾瑞舟一脸冷漠。 小骗子。 他想。 宫里面什么珍馐没有? 这个小家伙哪里会觉得这样清汤寡水的东西好吃?! 他开客栈这么多年,能将店里的菜色卖出,全靠的他一手起名的好本事。 像什么—— “白玉珍珠汤”,即疙瘩汤。 “高山松雪”,是糖拌柿子。 “海上日出”,荷包蛋配两片菜叶子。 当然,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差,也全因这名不副实的菜名。 他才不会因为这样两句违心的话,就对这个小家伙—— “特别是那道金风玉露汤,”江映澄的表情十分陶醉,“哇——” 顾瑞舟移开视线。 假的。 小家伙一定是觉得这道汤的名字好听好记,所以才会拎出来单独夸赞。 她一定不会是真心喜欢这道菜的! ——有厨子梦,却无人懂得欣赏的顾瑞舟如是作想。 “多谢夸奖。”顾瑞舟微微颔首,举手投足之间甚是高贵冷艳。 已从007找出的资料那里,得知了哪道菜是顾瑞舟亲手烹制的江映澄甜甜一笑:“澄澄真的好喜欢那道汤哇,酸辣适中,里面的丸子甚至还能尝出几分酥脆,还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包裹其中,哇——” “澄澄从未吃过味道如此丰富的菜肴!” 顾瑞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矜持地点了点头:“嗯。” 她懂美食。 顾瑞舟尽力压下不停想要上扬的唇角,瞥了满脸真诚的小家伙一眼。 小家伙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她哪里懂什么说违心的话骗人呢?! 她一定是认真的! 而后,他脚尖微微转动,终于不再只给小家伙一个冷硬的侧脸。 在场群臣看着小家伙绞尽脑汁寻找说辞的模样,面露不忍。 严格来讲,小家伙的形容也没有错处。 但—— 那丸子明明就是油炸的时候火候没有掌握好,又硬,又甜到略微有些发苦。 汤汁的味道倒确是酸辣适中,整体也不算太过突兀,但要真说有多美味…… 唔。 小家伙努力搜寻夸赞说辞的样子,真让人心疼。 眼见顾瑞舟的态度有所松动,江映澄眼底的笑意更真挚了几分。 “澄澄觉得,像这样厨艺精湛的大师,应有人将他的手艺发扬光大,伯伯你就没考虑过,带着这个大师的配方,将店面开到整个大瑞吗?!” 顾瑞舟尾指狠狠一抽,面色动容。 她懂我! 她就是这世间最会欣赏美食之人!!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她这么懂美食,她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顾瑞舟低下头,对小家伙露出一个万分和蔼的微笑:“细说?” 江映澄:“嗯嗯!!” 【小小傲娇,轻松拿捏!】 江宴川:“……” 在场朝臣:“……” 众人满脸一言难尽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人手牵着手走向了柜台后面,头挨着头畅想未来。 一个笑得矜持,一个笑得狡黠。 只觉得这个世界都变得魔幻了起来。 两人间的欢声笑语在这分外安静的大堂之中甚是响亮,中间还要夹杂着几道小家伙的心声——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伯伯不喜欢澄澄呢?!】 【拉好感的方法千千万,总有一条适合你!!】 群臣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样的小澄澄呢?! 如果有,那也一定是对方的问题! 好几人的眼神都若有似无地瞥了毕宏朗一眼,眼神中的嫌弃不言而喻。 江映澄的心声美滋滋的。 【等顾伯伯重新加入朝堂,重回高位,他就会是澄澄在朝堂上的又一大人脉!】 【就像汪爷爷亲自疏通关系,帮顾伯伯弄到了死于大火之中的人的尸身,助顾伯伯金蝉脱壳——】 【而后顾伯伯在这些年间,一直都有帮汪爷爷在出谋划策一般!】 【澄澄先手得到了顾伯伯的喜欢,以后再有人想要参澄澄,顾伯伯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样想着,她还暗戳戳地瞪了正垂着头的毕宏朗一眼。 说的就是你呢,讨厌鬼! 江映澄只瞥过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注意到一众朝臣看向汪国公的诡异视线。 自进入这间客栈起就异常沉默的汪国公颤抖着手举起桌上的茶盏,想要借饮茶的动作遮住自己脸上的心虚。 喝到一半,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当即便从座位上起身,转身就要借尿遁的理由逃跑! “叮——” 大堂中最为要命的那个方向忽而传来一道杯盏与桌面相碰的清脆声响。 汪国公头皮一紧! 第287章 他,汪国公,要誓死守在小家伙的身边! 汪国公被明泽帝的那一道声音留在了原地,也自此错失了逃跑的时机。 归德将军雷志新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把扣住了汪国公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汪大爷!” 汪国公:“……” 他似是也没想好要从何开口,表情狰狞地在原地喘了半晌粗气,最后才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汪大爷你要去小解?刚好我也要去,咱们一起?” 话刚落下,身后就伸出了一只大手,扣在了汪国公的另一边肩膀之上,小小声:“架都不会吵,退一边去!” 雷志新:“???” 雷志新低哼了一声,虽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还是要他们骂人很脏的文官上场比较妥当。 他向侧边迈了一步,给礼部尚书褚嘉许倒出空间。 “汪大爷,您在我们这群人中年纪最大,懂得的道理定是也要比我们多出很多,我正好有一事要向您请教,”褚嘉许皮笑肉不笑,“您对''不义之财''这个词,有怎样的理解?” 汪国公:“……” 汪国公:“啊这……” 来不及对“汪大爷”这个词发表意见,汪国公就在眼神心虚乱瞟的空档,一连对上了十数道谴责的眼神。 小家伙和顾瑞舟在不远处商讨该在何处开展他们第一家连锁店的声音清晰传来,他们也不敢贸然就在此处声讨汪国公,只能一个个将希望寄托于雷志新和褚嘉许两人的身上,希望二人能给他们讨回公道。 磨牙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 呸! 个为老不尊的! 还他们的血汗钱!! 想当年,顾丞相“葬身火海”之后,他们这群人虽和对方立场不同,但到底也因敬佩其清廉的为官之道,自发给他举办了一场送葬仪式。 既然参与了送葬,就要给些随礼钱。 他们这群人既然自诩清流,就断然不及旁人家底丰厚,当时为了这些随礼钱,他们可是咬牙将自己攒了好久的私房钱全都拿了出来的! 顾丞相一生未娶,孑身一人,唯一称得上好友的,也就只有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的汪国公。 那钱,自然也是交到了汪国公的手里。 至于这些钱都流向了哪里—— 众人的视线在这间客栈里面隐晦地来回扫视。 这里的装潢不算富丽奢华,但三层高的小楼空间很是宽敞,明明看着就不像生意很好的模样,却也一直经营至今…… 一看就有不菲的身家作为依托。 都是他们的!! 这间客栈都是用他们的钱开起来的!! 汪国公在众人控诉的眼神中,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向正跟小家伙快乐交谈的忘年之交,苦涩的泪水不住往心里面吞。 他就知道! 他自见到顾瑞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有小家伙这么个爱看热闹的人在场,他们这点破事就再也藏不住了!! 汪国公忽而高呼一声:“啊?小姐你刚才叫我了?!” 已经聊到第二家分店要开在洪松县的江映澄茫然抬头:“啊??” 【澄澄没有呀?】 在场清流:“……” 脸都不要了是吗?! …… 一行人在“食神”客栈住了下来。 在场众人木着一张脸,观赏了一整个下午的奇景。 小家伙寸步不离地跟在顾瑞舟的身后,汪国公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小家伙的身后。 在场清流也无一人回房间休息。 汪国公是凭借着巨大的求生欲,群臣则是凭借着更为巨大的求知欲。 ——他们实在是很想知道,这两个位极人臣的成年男子,究竟还能做出怎样“寡廉鲜耻”的事情出来! 他们不走,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那群人便也顺势留了下来。 除了桌上的餐碟被悉数撤下,这里竟然与他们用餐之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江映澄在和顾瑞舟谈话的中途瞥了汪国公一眼又一眼,汪国公全当看不见。 ——身后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只有在小家伙身边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来自人间的温暖。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走的! 他,汪国公,要誓死守在小家伙的身边! 汪国公转过头,挑衅地朝着诸位同僚笑了一下。 看什么看?! 小家伙在呢,你们还敢直接叫出顾瑞舟的大名不成?! 而后,脚尖又诚实地往小家伙的方向凑了凑。 安全感满满。 【唔……汪爷爷是不是,怕顾伯伯把他们两个设计诈死的事说出来呀?】 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疑惑,又很快将这个设想推翻—— 【……可是,这件事若是曝光了,对顾伯伯而言,后果才是更严重的?】 那可是欺君之罪呢! ——自己身上也背着欺君之罪的江映澄打了个寒颤。 所以…… 【这里面一定还有隐情!】 江映澄眼神一亮:【这澄澄可得查一查看看!!】 汪国公唇角的笑意一顿,眼神倏而变得惊恐! 不、不是…… 你等等…… 事情不该是这么发展的啊?!! 江映澄没看见她汪爷爷惊恐的眼神,目光直直投向了眼前的半透明面板! ——将关键词设置成顾瑞舟与汪国公两人的名字之后,检索出来的信息就精准了许多。 这一看,也就看到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哇!!】 汪国公在这一道带着明显兴奋的心声之中,狠狠闭了下眼,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完了…… 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形象,他费力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要在今日,被剖开在所有人的面前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心声里说出结论之前,江映澄先是爆发了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汪爷爷的这一招妙啊!!】 【顾伯伯一生清廉,仅有的俸禄也大多都拿出来救济贫苦的百姓了,可他抛开一切想要重新开始,就需要一大笔钱。】 在场清流眼神一凛,已经意识到小家伙要在心声里说的是何事了。 好啊! 他们倒要听听,这两人是如何商讨出这般缺德的主意的! 【汪爷爷怕自己一下子支出那么一大笔银钱会惹人怀疑,就主动提出了一个办法!】 【——“死”都“死”了,不如再顺势捞上一笔!】 小家伙的心声掷地有声,直将汪国公砸得头晕眼花。 他站在柜台前面背对众人,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众人如利刃一般尖锐的眼神。 处境已然十分艰难,偏小家伙犹嫌不够般,还要给他拉新的仇恨—— 【澄澄学到啦!】 下次她也要这么干!! 汪国公:“……” 第287章 他,汪国公,要誓死守在小家伙的身边! 汪国公被明泽帝的那一道声音留在了原地,也自此错失了逃跑的时机。 归德将军雷志新第一个冲上前去,一把扣住了汪国公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汪大爷!” 汪国公:“……” 他似是也没想好要从何开口,表情狰狞地在原地喘了半晌粗气,最后才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汪大爷你要去小解?刚好我也要去,咱们一起?” 话刚落下,身后就伸出了一只大手,扣在了汪国公的另一边肩膀之上,小小声:“架都不会吵,退一边去!” 雷志新:“???” 雷志新低哼了一声,虽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还是要他们骂人很脏的文官上场比较妥当。 他向侧边迈了一步,给礼部尚书褚嘉许倒出空间。 “汪大爷,您在我们这群人中年纪最大,懂得的道理定是也要比我们多出很多,我正好有一事要向您请教,”褚嘉许皮笑肉不笑,“您对''不义之财''这个词,有怎样的理解?” 汪国公:“……” 汪国公:“啊这……” 来不及对“汪大爷”这个词发表意见,汪国公就在眼神心虚乱瞟的空档,一连对上了十数道谴责的眼神。 小家伙和顾瑞舟在不远处商讨该在何处开展他们第一家连锁店的声音清晰传来,他们也不敢贸然就在此处声讨汪国公,只能一个个将希望寄托于雷志新和褚嘉许两人的身上,希望二人能给他们讨回公道。 磨牙的声音一声连着一声。 呸! 个为老不尊的! 还他们的血汗钱!! 想当年,顾丞相“葬身火海”之后,他们这群人虽和对方立场不同,但到底也因敬佩其清廉的为官之道,自发给他举办了一场送葬仪式。 既然参与了送葬,就要给些随礼钱。 他们这群人既然自诩清流,就断然不及旁人家底丰厚,当时为了这些随礼钱,他们可是咬牙将自己攒了好久的私房钱全都拿了出来的! 顾丞相一生未娶,孑身一人,唯一称得上好友的,也就只有跟谁都能聊上几句的汪国公。 那钱,自然也是交到了汪国公的手里。 至于这些钱都流向了哪里—— 众人的视线在这间客栈里面隐晦地来回扫视。 这里的装潢不算富丽奢华,但三层高的小楼空间很是宽敞,明明看着就不像生意很好的模样,却也一直经营至今…… 一看就有不菲的身家作为依托。 都是他们的!! 这间客栈都是用他们的钱开起来的!! 汪国公在众人控诉的眼神中,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他看向正跟小家伙快乐交谈的忘年之交,苦涩的泪水不住往心里面吞。 他就知道! 他自见到顾瑞舟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有小家伙这么个爱看热闹的人在场,他们这点破事就再也藏不住了!! 汪国公忽而高呼一声:“啊?小姐你刚才叫我了?!” 已经聊到第二家分店要开在洪松县的江映澄茫然抬头:“啊??” 【澄澄没有呀?】 在场清流:“……” 脸都不要了是吗?! …… 一行人在“食神”客栈住了下来。 在场众人木着一张脸,观赏了一整个下午的奇景。 小家伙寸步不离地跟在顾瑞舟的身后,汪国公则寸步不离地跟在小家伙的身后。 在场清流也无一人回房间休息。 汪国公是凭借着巨大的求生欲,群臣则是凭借着更为巨大的求知欲。 ——他们实在是很想知道,这两个位极人臣的成年男子,究竟还能做出怎样“寡廉鲜耻”的事情出来! 他们不走,听不到小家伙心声的那群人便也顺势留了下来。 除了桌上的餐碟被悉数撤下,这里竟然与他们用餐之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江映澄在和顾瑞舟谈话的中途瞥了汪国公一眼又一眼,汪国公全当看不见。 ——身后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只有在小家伙身边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来自人间的温暖。 走是不可能走的,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走的! 他,汪国公,要誓死守在小家伙的身边! 汪国公转过头,挑衅地朝着诸位同僚笑了一下。 看什么看?! 小家伙在呢,你们还敢直接叫出顾瑞舟的大名不成?! 而后,脚尖又诚实地往小家伙的方向凑了凑。 安全感满满。 【唔……汪爷爷是不是,怕顾伯伯把他们两个设计诈死的事说出来呀?】 江映澄的心声里满是疑惑,又很快将这个设想推翻—— 【……可是,这件事若是曝光了,对顾伯伯而言,后果才是更严重的?】 那可是欺君之罪呢! ——自己身上也背着欺君之罪的江映澄打了个寒颤。 所以…… 【这里面一定还有隐情!】 江映澄眼神一亮:【这澄澄可得查一查看看!!】 汪国公唇角的笑意一顿,眼神倏而变得惊恐! 不、不是…… 你等等…… 事情不该是这么发展的啊?!! 江映澄没看见她汪爷爷惊恐的眼神,目光直直投向了眼前的半透明面板! ——将关键词设置成顾瑞舟与汪国公两人的名字之后,检索出来的信息就精准了许多。 这一看,也就看到了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哇!!】 汪国公在这一道带着明显兴奋的心声之中,狠狠闭了下眼,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完了…… 他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形象,他费力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就要在今日,被剖开在所有人的面前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心声里说出结论之前,江映澄先是爆发了一阵“丧心病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汪爷爷的这一招妙啊!!】 【顾伯伯一生清廉,仅有的俸禄也大多都拿出来救济贫苦的百姓了,可他抛开一切想要重新开始,就需要一大笔钱。】 在场清流眼神一凛,已经意识到小家伙要在心声里说的是何事了。 好啊! 他们倒要听听,这两人是如何商讨出这般缺德的主意的! 【汪爷爷怕自己一下子支出那么一大笔银钱会惹人怀疑,就主动提出了一个办法!】 【——“死”都“死”了,不如再顺势捞上一笔!】 小家伙的心声掷地有声,直将汪国公砸得头晕眼花。 他站在柜台前面背对众人,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众人如利刃一般尖锐的眼神。 处境已然十分艰难,偏小家伙犹嫌不够般,还要给他拉新的仇恨—— 【澄澄学到啦!】 下次她也要这么干!! 汪国公:“……” 第288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人生自古谁无死。 ——在不小心回头对上明泽帝冰冷的目光时,汪国公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他忽而就看开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 汪国公舀了一碗小家伙盛情称赞的“金风玉露汤”,细细品尝了起来。 心境不同之后,所得的感受也略有差异。 方才还觉得难以下咽的老汤,现下再品味起来,竟也能带给他别样的体验。 这“金风玉露汤”中糅杂的酸甜苦辣,何尝又不是映照着,他们这些芸芸众生愁苦又漫长的一生呢? 汪国公从敞开的轩窗看向曲春午后被暖阳笼罩的土地,心里满是平静。 人生嘛,若能生死看淡,还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汪爷爷提议给顾伯伯举办一场葬礼,借此收取官员伯伯们的随礼钱!】 【葬礼要办,还不能由汪爷爷张罗,只能等着别的伯伯率先开口,再由汪爷爷出面,半推半就地促成此事!】 【汪爷爷为了能达到这一效果,更是一连铺垫了半月有余!】 【啊啊啊,姜还是老的辣呐!!】 群臣的身形倏地僵了一下,其后愤而转头:“!!!” 他们想起来了! 顾瑞舟“葬身祸害”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汪国公都很是悲恸难掩。 三不五时地就要出神发呆不说,他还常常在朝堂之上看着顾瑞舟原来所站的地方,面露哀戚。 他们当时私下里还说,汪国公为好友之事劳心伤神,当真是重情重义! 现在再回想起来,他们真是瞎了眼呐!! 汪国公:“……” 汪国公淡定品汤。 这些小事不痛不痒,只要小家伙对“那件事”不感兴趣,他就还能苟延残喘。 【当初顾伯伯坚决不同意,还是汪爷爷劝说了良久,才让顾伯伯改变了主意的~】 【而汪爷爷又害怕那么大一笔钱送入府中就没了踪迹,会徒惹怀疑,就将随礼钱一分为二,奸臣们给的钱就交给顾伯伯,用作让他东山再起的本金,而清流伯伯们的,就留在了自己的手中——】 【哇——生财有道!生财有道哇!!】 汪国公:“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五旬老者猛然被汤汁呛到,剧烈地呛咳起来。 在场同僚终于找到了凑近汪国公的机会,几乎一窝蜂地就冲了上去! “汪老,喝杯茶顺一顺。”默默往茶盏里舀了一整匙“金风玉露”。 “嗨呀,看您,这么不注意,别怕,我帮您拍一拍!”超用力地在汪国公背上“啪啪啪”拍了数下! 汪国公咳到脸都红了,但在同僚这深深的“关切”之情下,还是强行将喉咙间的这股痒意忍了下去! 再不停下,他就会被这群人“关心”致死了!! 忽的,有人凑近他的耳边,声音轻柔—— “汪老,您对''不义之财''一词,到底有什么看法呀?!” 你说呀! 你对“不义之财”到底有什么看法呀?! 汪国公:“……” 汪国公双眸含泪。 “不义之财”他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忽而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 “让澄澄也看看,让澄澄也进去看看呀!” 汪国公猛地抬头! 小家伙焦急的声音在他耳中听来,从未像今日这般有如天籁,他忙拨开围在身侧的同僚,一把将被堵在最外侧、不停蹦跶着想要向里看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汪国公老泪纵横:“谢谢小澄澄关心,汪爷爷没事。” 他的小祖宗,可来得太是时候了! 言毕,目光殷切地看向怀中的小团子。 ——但您若是再不还老夫清白,老夫可能就真要有事了!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点了点头,艰难伸手,在她汪爷爷的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奶声奶气道:“汪爷爷下次小心点呀~” “嗯嗯嗯!” 汪国公胡乱地应和了两声,而后,继续以期盼的目光看向小家伙—— 你快说呀,快跟他们说说,他将这些钱都用在了哪啊!! 当初,他和顾瑞舟策划此事之时,万没想过这件事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大白于天下。 将随礼钱分好过后,他也曾心惊胆战地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 见过了许久都无人追究,他这才小心计划起了这些随礼钱的用途。 ——他瞄准了那群清流家中的幼子,将随礼钱交给了他的嫡孙,叫他去当个散财童子,以阔气好友赠送零用钱的方式,分成数年,将那笔钱都一一还了回去。 怕那群孩子讲究礼尚往来,他还贴了好多私房钱进去,争取做到 只是…… 这种话若是由他说出口,定会显得他这么大的人了,跟小孩子计较太过小气,但若是由小家伙的心声里道出,那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江映澄窝在她汪爷爷的怀里,倒也真的看起了相关的内容。 【唔……但汪爷爷也没占伯伯们的便宜,他也有叫秉煦哥哥将那些钱都用在了伯伯家里的孩子们身上,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啦!!】 额—— 众人气愤的表情一噎。 虽然方才的种种行为,也有玩笑的成分在里面,但小家伙这样一说,还是让他们不由产生了几分尴尬的情绪。 误、误会汪国公了?! 汪国公老泪纵横。 汪国公重新站起来了! 他抬头挺胸,得意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略显窘迫的脸,拖长了调子哼了一声。 他汪国公,就算没什么私房钱,又怎是会坑蒙拐骗,占用同僚随礼钱的无耻之徒?! 他—— 【就是哈哈哈哈哈!】 小家伙像是想到什么尤为好笑的事情一般,肩膀一耸一耸的,直晃得汪国公心里“咯噔”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汪爷爷没办法说明他这样做的理由,只告诉秉煦哥哥要与那几个小玩伴共同分享,哈哈哈哈哈——】 【然后、然后,秉煦哥哥就将稚柠姐姐自动归入了玩伴的范围之内,没事就要给她塞几块小饼干小蛋糕,还要给对方买好看的小钗子……剩下的钱才会再流入平均分配的池子,再给那几个玩伴平均分配哈哈哈哈哈!】 【这怎么不算按需分配呢?!】 汪国公:“……” 算了。 还挣扎什么。 躺平算了。 第288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人生自古谁无死。 ——在不小心回头对上明泽帝冰冷的目光时,汪国公就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他忽而就看开了。 事已至此,先吃饭。 汪国公舀了一碗小家伙盛情称赞的“金风玉露汤”,细细品尝了起来。 心境不同之后,所得的感受也略有差异。 方才还觉得难以下咽的老汤,现下再品味起来,竟也能带给他别样的体验。 这“金风玉露汤”中糅杂的酸甜苦辣,何尝又不是映照着,他们这些芸芸众生愁苦又漫长的一生呢? 汪国公从敞开的轩窗看向曲春午后被暖阳笼罩的土地,心里满是平静。 人生嘛,若能生死看淡,还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汪爷爷提议给顾伯伯举办一场葬礼,借此收取官员伯伯们的随礼钱!】 【葬礼要办,还不能由汪爷爷张罗,只能等着别的伯伯率先开口,再由汪爷爷出面,半推半就地促成此事!】 【汪爷爷为了能达到这一效果,更是一连铺垫了半月有余!】 【啊啊啊,姜还是老的辣呐!!】 群臣的身形倏地僵了一下,其后愤而转头:“!!!” 他们想起来了! 顾瑞舟“葬身祸害”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汪国公都很是悲恸难掩。 三不五时地就要出神发呆不说,他还常常在朝堂之上看着顾瑞舟原来所站的地方,面露哀戚。 他们当时私下里还说,汪国公为好友之事劳心伤神,当真是重情重义! 现在再回想起来,他们真是瞎了眼呐!! 汪国公:“……” 汪国公淡定品汤。 这些小事不痛不痒,只要小家伙对“那件事”不感兴趣,他就还能苟延残喘。 【当初顾伯伯坚决不同意,还是汪爷爷劝说了良久,才让顾伯伯改变了主意的~】 【而汪爷爷又害怕那么大一笔钱送入府中就没了踪迹,会徒惹怀疑,就将随礼钱一分为二,奸臣们给的钱就交给顾伯伯,用作让他东山再起的本金,而清流伯伯们的,就留在了自己的手中——】 【哇——生财有道!生财有道哇!!】 汪国公:“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五旬老者猛然被汤汁呛到,剧烈地呛咳起来。 在场同僚终于找到了凑近汪国公的机会,几乎一窝蜂地就冲了上去! “汪老,喝杯茶顺一顺。”默默往茶盏里舀了一整匙“金风玉露”。 “嗨呀,看您,这么不注意,别怕,我帮您拍一拍!”超用力地在汪国公背上“啪啪啪”拍了数下! 汪国公咳到脸都红了,但在同僚这深深的“关切”之情下,还是强行将喉咙间的这股痒意忍了下去! 再不停下,他就会被这群人“关心”致死了!! 忽的,有人凑近他的耳边,声音轻柔—— “汪老,您对''不义之财''一词,到底有什么看法呀?!” 你说呀! 你对“不义之财”到底有什么看法呀?! 汪国公:“……” 汪国公双眸含泪。 “不义之财”他不知道,但此时此刻,他忽而对“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有了刻骨铭心的体会! “让澄澄也看看,让澄澄也进去看看呀!” 汪国公猛地抬头! 小家伙焦急的声音在他耳中听来,从未像今日这般有如天籁,他忙拨开围在身侧的同僚,一把将被堵在最外侧、不停蹦跶着想要向里看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汪国公老泪纵横:“谢谢小澄澄关心,汪爷爷没事。” 他的小祖宗,可来得太是时候了! 言毕,目光殷切地看向怀中的小团子。 ——但您若是再不还老夫清白,老夫可能就真要有事了! 江映澄表情懵懂地点了点头,艰难伸手,在她汪爷爷的背后轻轻拍了两下,奶声奶气道:“汪爷爷下次小心点呀~” “嗯嗯嗯!” 汪国公胡乱地应和了两声,而后,继续以期盼的目光看向小家伙—— 你快说呀,快跟他们说说,他将这些钱都用在了哪啊!! 当初,他和顾瑞舟策划此事之时,万没想过这件事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大白于天下。 将随礼钱分好过后,他也曾心惊胆战地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 见过了许久都无人追究,他这才小心计划起了这些随礼钱的用途。 ——他瞄准了那群清流家中的幼子,将随礼钱交给了他的嫡孙,叫他去当个散财童子,以阔气好友赠送零用钱的方式,分成数年,将那笔钱都一一还了回去。 怕那群孩子讲究礼尚往来,他还贴了好多私房钱进去,争取做到 只是…… 这种话若是由他说出口,定会显得他这么大的人了,跟小孩子计较太过小气,但若是由小家伙的心声里道出,那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江映澄窝在她汪爷爷的怀里,倒也真的看起了相关的内容。 【唔……但汪爷爷也没占伯伯们的便宜,他也有叫秉煦哥哥将那些钱都用在了伯伯家里的孩子们身上,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啦!!】 额—— 众人气愤的表情一噎。 虽然方才的种种行为,也有玩笑的成分在里面,但小家伙这样一说,还是让他们不由产生了几分尴尬的情绪。 误、误会汪国公了?! 汪国公老泪纵横。 汪国公重新站起来了! 他抬头挺胸,得意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略显窘迫的脸,拖长了调子哼了一声。 他汪国公,就算没什么私房钱,又怎是会坑蒙拐骗,占用同僚随礼钱的无耻之徒?! 他—— 【就是哈哈哈哈哈!】 小家伙像是想到什么尤为好笑的事情一般,肩膀一耸一耸的,直晃得汪国公心里“咯噔”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汪爷爷没办法说明他这样做的理由,只告诉秉煦哥哥要与那几个小玩伴共同分享,哈哈哈哈哈——】 【然后、然后,秉煦哥哥就将稚柠姐姐自动归入了玩伴的范围之内,没事就要给她塞几块小饼干小蛋糕,还要给对方买好看的小钗子……剩下的钱才会再流入平均分配的池子,再给那几个玩伴平均分配哈哈哈哈哈!】 【这怎么不算按需分配呢?!】 汪国公:“……” 算了。 还挣扎什么。 躺平算了。 第289章 多损呐!! 入夜。 确定小家伙已经陷入沉睡之后,江宴川这才缓缓走到门边,动作轻柔地推门而出。 门外的一众清流站在长廊上的阴影之中,一动不动的,乍一瞧去,他们就像是已经完美融入了黑暗,正伺机给后来者一点小小的震撼。 僵滞的动作也让人一看便知,他们已经在此处等了许久。 见江宴川从门内走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几分欲言又止。 江宴川抬起手,指了指对面角落里的空厢,眼神示意他们去那里面商讨。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又轻手利脚地跟在明泽帝的身后,有序地走了过去。 及至所有人都挤进这间包厢,才有大臣迟疑开口:“陛下——” “汪国公一事……” 虽然他们表面对汪国公百般嫌弃,却也都不愿见他因此获罪。 汪国公确是与昔日的顾相顾瑞舟联合起来,做出了这一场大戏,但究其本质,这两个人也不过是为了让顾瑞舟脱离景王的掣肘,好让顾瑞舟能全心全意地为明泽帝办事。 明泽帝在治理国家一事上,向来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他连年四处征战,自是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说法,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 是以,只要他能判定汪国公所做之事是为国为民,那汪国公大概率也不会因此获罪。 只是此事一日未能尘埃落定,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心。 江宴川一眼便看穿了众人的心思,忽而轻笑一声,道:“诸卿缘何觉得,孤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在场众人的表情愣怔一瞬:“???” 好像,是没人曾提过这个问题? 反应过来以后,一股火气猛地直冲头顶! 所以,他们这一下午的担惊受怕、谨小慎微,汪国公明明全都看在了眼里,却坏心眼地一直不说?! 多损呐!! 磨牙的声音接连响起,在这静谧的环境之中分外清晰。 情绪达到最高点之前,门外响起轻巧的叩门声。 “叩、叩、叩——” 轻浅而有规律的三道叩门声成功将屋内的大臣吓了一跳。 江宴川及时开口:“进。” 门未上锁,守在两边的护卫将门推开,露出门外表情都很是凝重的两道身影。 顾瑞舟跟在汪国公身后缓缓走入,表情呆愣,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 半炷香的时间以前,他在大堂一侧的耳房之中,正闭眼准备入睡,就听有急促的叩门声突兀响起,他当时便无端升起了一阵心慌之感。 开门后,汪国公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伸手在他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陛下传召,跟我走。” “???” 他的人生就要走到尽头了吗?! 旅馆已被明泽帝的人包围了起来,汪国公没有多做解释,顾瑞舟便也没有给对方徒增负担。 直至满脸顾瑞舟站到明泽帝的面前,他才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口:“……客官这是?” 话一出口,屋内的氛围便又沉默了些许,就连空气漂浮的细弱灰尘,都像停滞在了原地。 迎着昔日同僚望过来的一言难尽的眼神,顾瑞舟迷茫了。 忽的—— “顾瑞舟。” 明泽帝沉稳笃定的声音,瞬间就让顾瑞舟整个人都极其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抽动过后,顾瑞舟猛然抬头,满目震惊地看向站在他身前的汪国公。 用力之下,脖颈处都发出了“咔嘣咔嘣”的骨骼错位声。 才刚刚打了一个照面,就将他的身份说出去了?!! 汪国公:“……” 心里苦,但没处说。 毕竟,又有谁会相信,这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到小家伙心声……这样玄之又玄的事呢?! 汪国公很快又平静下来。 好在,他很快就可以洗脱冤屈了! 顾瑞舟“嘭”的一声,跪到了地上:“罪臣顾瑞舟,参见陛下——” 颤抖的语气将他的尾音拉得老长,江宴川沉默片刻,沉沉叹了口气。 他将人从地上唤起,并让长顺公公给顾瑞舟看了座。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才终于沉声开口。 第一句话,就先给了对方一剂定心丸:“你与汪国公这些年来所做之事,孤一直都心知肚明。” 说心知肚明也许不太准确,这么多年来,顾瑞舟与汪国公的种种行动,他一直都有参与其中。 甚至就连当年的那场大火,也是他派人寻来的焦身。 再往前推…… ——顾瑞舟能发现信王的诡计,也都是因他在暗中所做的一连串安排。 朝堂需要顾瑞舟这样的能臣。 但若是让顾瑞舟中途转变阵营,瞒不过景王不说,还会使对方心生防备。 倒不如让他就直接转入暗处,再借由汪国公的手,提出一个个利国利民的政见。 电光石火之间,顾瑞舟仅仅凭借明泽帝的这一句话,就已将这其中的全部关窍想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心下激荡不已,眼眶之中也泛起阵阵湿意。 他以为的黑暗之中的踽踽独行,以为的逆境之中的卧薪尝胆,背后竟一直有他爱得深沉的这个国家! 顾瑞舟难掩喉咙间的哽意:“臣、臣之前迫不得已,一把火烧毁了当年的相府,此、此事所造成的损失——”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大瑞虽富庶,朝中官员的俸禄也还算高,但明泽帝这些年从不铺张浪费,一应所需全部从俭,就为了能多补贴些军需。 而他放下的那一场大火,几乎就烧毁了整座相府! 后悔,自责,愧—— “啊。” 明泽帝忽而低声开口:“烧毁相府造成的损失,就由这间客栈抵了。” 相对的,他也会再给顾瑞舟追加些旁的赏赐。 小家伙已经将此事惦记了一整个下午,甚至还列出了数则规划,就是为了能将这里当作是送给他的金山一角…… 顾瑞舟:“……” 顾瑞舟:“???” 满腔的愧疚倏而止住,顾瑞舟手指抽搐了一下,却还是木着一张脸道:“……是。” 江宴川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接着道:“一晃数年,如今也是时候回归朝堂,今封你为曲春知县,与我们一道——” 顾瑞舟忙道:“陛下,臣在此处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暂时还无法离……” 顾瑞舟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完全消声,也没能将话讲完。 周围的官员神色不一,但看向他的眼神都格外的意味深长。 顾瑞舟满眼疑惑,刚欲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稚嫩童声。 【啊!澄澄找到啦!!】 【父皇一定是偷偷藏在这间包厢里面啦!】 第289章 多损呐!! 入夜。 确定小家伙已经陷入沉睡之后,江宴川这才缓缓走到门边,动作轻柔地推门而出。 门外的一众清流站在长廊上的阴影之中,一动不动的,乍一瞧去,他们就像是已经完美融入了黑暗,正伺机给后来者一点小小的震撼。 僵滞的动作也让人一看便知,他们已经在此处等了许久。 见江宴川从门内走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几分欲言又止。 江宴川抬起手,指了指对面角落里的空厢,眼神示意他们去那里面商讨。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又轻手利脚地跟在明泽帝的身后,有序地走了过去。 及至所有人都挤进这间包厢,才有大臣迟疑开口:“陛下——” “汪国公一事……” 虽然他们表面对汪国公百般嫌弃,却也都不愿见他因此获罪。 汪国公确是与昔日的顾相顾瑞舟联合起来,做出了这一场大戏,但究其本质,这两个人也不过是为了让顾瑞舟脱离景王的掣肘,好让顾瑞舟能全心全意地为明泽帝办事。 明泽帝在治理国家一事上,向来有一套自己的准则。 他连年四处征战,自是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一说法,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 是以,只要他能判定汪国公所做之事是为国为民,那汪国公大概率也不会因此获罪。 只是此事一日未能尘埃落定,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心。 江宴川一眼便看穿了众人的心思,忽而轻笑一声,道:“诸卿缘何觉得,孤也对此事一无所知?” 在场众人的表情愣怔一瞬:“???” 好像,是没人曾提过这个问题? 反应过来以后,一股火气猛地直冲头顶! 所以,他们这一下午的担惊受怕、谨小慎微,汪国公明明全都看在了眼里,却坏心眼地一直不说?! 多损呐!! 磨牙的声音接连响起,在这静谧的环境之中分外清晰。 情绪达到最高点之前,门外响起轻巧的叩门声。 “叩、叩、叩——” 轻浅而有规律的三道叩门声成功将屋内的大臣吓了一跳。 江宴川及时开口:“进。” 门未上锁,守在两边的护卫将门推开,露出门外表情都很是凝重的两道身影。 顾瑞舟跟在汪国公身后缓缓走入,表情呆愣,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 半炷香的时间以前,他在大堂一侧的耳房之中,正闭眼准备入睡,就听有急促的叩门声突兀响起,他当时便无端升起了一阵心慌之感。 开门后,汪国公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了半晌,而后伸手在他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陛下传召,跟我走。” “???” 他的人生就要走到尽头了吗?! 旅馆已被明泽帝的人包围了起来,汪国公没有多做解释,顾瑞舟便也没有给对方徒增负担。 直至满脸顾瑞舟站到明泽帝的面前,他才犹犹豫豫地问出了口:“……客官这是?” 话一出口,屋内的氛围便又沉默了些许,就连空气漂浮的细弱灰尘,都像停滞在了原地。 迎着昔日同僚望过来的一言难尽的眼神,顾瑞舟迷茫了。 忽的—— “顾瑞舟。” 明泽帝沉稳笃定的声音,瞬间就让顾瑞舟整个人都极其明显地抽动了一下。 抽动过后,顾瑞舟猛然抬头,满目震惊地看向站在他身前的汪国公。 用力之下,脖颈处都发出了“咔嘣咔嘣”的骨骼错位声。 才刚刚打了一个照面,就将他的身份说出去了?!! 汪国公:“……” 心里苦,但没处说。 毕竟,又有谁会相信,这满屋子的人都能听到小家伙心声……这样玄之又玄的事呢?! 汪国公很快又平静下来。 好在,他很快就可以洗脱冤屈了! 顾瑞舟“嘭”的一声,跪到了地上:“罪臣顾瑞舟,参见陛下——” 颤抖的语气将他的尾音拉得老长,江宴川沉默片刻,沉沉叹了口气。 他将人从地上唤起,并让长顺公公给顾瑞舟看了座。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他才终于沉声开口。 第一句话,就先给了对方一剂定心丸:“你与汪国公这些年来所做之事,孤一直都心知肚明。” 说心知肚明也许不太准确,这么多年来,顾瑞舟与汪国公的种种行动,他一直都有参与其中。 甚至就连当年的那场大火,也是他派人寻来的焦身。 再往前推…… ——顾瑞舟能发现信王的诡计,也都是因他在暗中所做的一连串安排。 朝堂需要顾瑞舟这样的能臣。 但若是让顾瑞舟中途转变阵营,瞒不过景王不说,还会使对方心生防备。 倒不如让他就直接转入暗处,再借由汪国公的手,提出一个个利国利民的政见。 电光石火之间,顾瑞舟仅仅凭借明泽帝的这一句话,就已将这其中的全部关窍想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心下激荡不已,眼眶之中也泛起阵阵湿意。 他以为的黑暗之中的踽踽独行,以为的逆境之中的卧薪尝胆,背后竟一直有他爱得深沉的这个国家! 顾瑞舟难掩喉咙间的哽意:“臣、臣之前迫不得已,一把火烧毁了当年的相府,此、此事所造成的损失——”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大瑞虽富庶,朝中官员的俸禄也还算高,但明泽帝这些年从不铺张浪费,一应所需全部从俭,就为了能多补贴些军需。 而他放下的那一场大火,几乎就烧毁了整座相府! 后悔,自责,愧—— “啊。” 明泽帝忽而低声开口:“烧毁相府造成的损失,就由这间客栈抵了。” 相对的,他也会再给顾瑞舟追加些旁的赏赐。 小家伙已经将此事惦记了一整个下午,甚至还列出了数则规划,就是为了能将这里当作是送给他的金山一角…… 顾瑞舟:“……” 顾瑞舟:“???” 满腔的愧疚倏而止住,顾瑞舟手指抽搐了一下,却还是木着一张脸道:“……是。” 江宴川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接着道:“一晃数年,如今也是时候回归朝堂,今封你为曲春知县,与我们一道——” 顾瑞舟忙道:“陛下,臣在此处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暂时还无法离……” 顾瑞舟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完全消声,也没能将话讲完。 周围的官员神色不一,但看向他的眼神都格外的意味深长。 顾瑞舟满眼疑惑,刚欲开口,就听门外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稚嫩童声。 【啊!澄澄找到啦!!】 【父皇一定是偷偷藏在这间包厢里面啦!】 第290章 什、什么鬼?! 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 在场官员两两对视一眼,而后又齐齐将视线投向了坐在窗前的明泽帝。 月华如练,透过窗棂纸直直打在江宴川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了一道漆黑的剪影。 他的脸像是隐入了黑暗之中,众人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却都莫名觉得…… 这位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年轻帝王,眼下好像有几分心虚。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外停了下来。 【嗯?】 【里面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应该是这里没错的?!】 顾瑞舟眼神疑惑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见无人应声,张嘴就想回应—— 在场官员之中,有几人的眼神一直落在顾瑞舟的身上,见状头皮一麻,当即就飞扑了上去! “有——唔唔唔??” 其余几人见状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塞进了角落的衣柜里。 归德将军雷志新尤觉不能放心,蹙眉思忖片刻,也跟着硬挤了进去。 【啊!有声音啦!!】 柜内空间极小,两个大男人肩靠着肩站在里面,又挤,又闷,又…… 摸不着头脑。 顾瑞舟眼神迷茫。 方才…… 那不是小家伙的声音吗?! 看白日里明泽帝将小家伙宠成那般模样,如今怎么连门都没人给她开?! 疑惑之中,小家伙的声音再度响起。 “父皇,父皇你在里面吗父皇?!” 两道声音中间的间歇很长,顾瑞舟推测小家伙应是趴在门上听了半晌,确认里面有人之后,才开口询问了一声。 忽的,顾瑞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小家伙前后的声音音色虽都别无二致,但最开始的那几道声音,就像是在脑海中直接乍响一般,清晰,透亮,脆生生的。 而最后的这一道声音,则细弱,幽远,隔着一层障碍物的感觉异常明显。 他倏地转头,看向身侧雷志新的方向,却只看到一片黢黑。 “别出声,晚点说。”雷志新几乎是用气声简短说道。 雷志新话音里的紧张太过明显,顾瑞舟虽不明就里,还是下意识跟着屏息凝神,专心听外面的动静。 恰此时,门外传来“吱呀——”一声脆响。 今夜的月光很亮,江映澄几乎在进门的一瞬间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她气鼓鼓的表情一僵,很是乖巧地给几个伯伯打了招呼。 看起来懂事异常,实则—— 【趁、趁澄澄睡着,就跟澄澄抢父皇!!】 在场清流:“……” 江宴川:“……”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小家伙一个不开心,就跑回去叫她的“统哥”查阅资料—— 如若今晚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展露于小家伙的眼前,他们最大的秘密可就要藏不住了! 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的眼神直直朝着角落里的衣柜看去:【澄澄方才好像听到,关柜门的动静了来着……】 一众清流头皮发麻:嘶!! 礼部尚书褚嘉许连忙开口:“小殿下,吾等再与陛下研讨片刻,就能将要事处理完毕,不如——”不如您先回去等呢? 江映澄愣愣点头:“哦哦哦,那——” 【统哥统哥,他们在研讨什么——】事啊? “小殿下!”吏部尚书储栋忽而拔高音量,并偷偷踹了褚嘉许一脚,声音关切,“外面这么黑,您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 与007的谈话被这道声音打断,江映澄却很是高兴。 她一直就在等一个告状的机会呢,这会儿终于有人把舞台递过来啦! “父、父皇在澄澄睡着之前跟澄澄说,说他今天会一直陪着澄澄的!” 可她才刚睡着没多久,再一惊醒,就发现她的美人父皇不见了! 告完状后,话题又倏而一转:“所以伯伯们是在聊什么事呀,很紧急吗?” 她出发前明明都已经查过世界线了,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才对的呀! 费尽心思想要转走的话题就这么水灵灵地转了回来,众人看着小家伙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气氛胶着之间,江宴川忽而开口:“澄澄。” “到父皇这里来。” 江映澄倏地转头,双眸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好的呀!” 她张开双手,像一只蜜袋鼯似的,“哒哒哒”地朝着她的美人父皇迈开小短腿。 江宴川顺势将她抱入怀中。 “陆遥今日给父皇送来了一封密报,”他在袖口中随手一掏,拿出提前备好的“借口”,“事出突然,父皇这才与你的伯伯们紧急商讨的。” 江映澄窝在她美人父皇怀中的时候总是异常好哄,闻言也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老老实实地掏出一块小点心:“那父皇你们说,澄澄就在这里等你~” 江宴川:“已经——” 【统哥统哥,陆伯伯在密信里面都说了什么呀?!】 江宴川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结束”二字在舌尖一转,又被他尽数咽了回去。 陆遥在密信之中提及,在元日宴当日意图谋害江映澄的逸水国贵妃池意绵,在中途转醒之时,曾说她知晓一惊天秘闻,想要以此换取解药。 ——小家伙临行前给了她延缓毒性的药剂,就为了能让陆遥从她口中探得更多的消息。 陆遥在信中说,他听过那个秘闻之后“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只能在得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策马狂奔,以求用最快的速度亲身赶往此地,听取他的“教诲”。 看似将字迹铺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上,实则通篇只有一个思想—— 他要来了。 群臣见明泽帝准备了这一后手,都稍稍放下了心来。 喜色也慢慢爬上—— 【昂?】 【池意绵她,她就想拿朱瑾国暗藏实力,准备对付大瑞这样的消息,来换取解药啊?!】 就这啊?! 这她早就知道了好吗! 江映澄瞥过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暗自决定回去之后要再补一张小纸条,免得这件事被当成了恶作剧。 【澄澄不光知道朱瑾国想要对付大瑞,还知道朱瑾国国主已经在元日宴上与信王搭上了线,两人准备——】 “咚——” 墙角忽然乍起的闷响打断了江映澄的心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角落里的衣柜看了过去! 江映澄整个人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什、什么鬼?!】 第290章 什、什么鬼?! 房间内一时落针可闻。 在场官员两两对视一眼,而后又齐齐将视线投向了坐在窗前的明泽帝。 月华如练,透过窗棂纸直直打在江宴川的身上,在地上投下了一道漆黑的剪影。 他的脸像是隐入了黑暗之中,众人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却都莫名觉得…… 这位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年轻帝王,眼下好像有几分心虚。 “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门外停了下来。 【嗯?】 【里面怎么都没有声音的?】 【应该是这里没错的?!】 顾瑞舟眼神疑惑地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见无人应声,张嘴就想回应—— 在场官员之中,有几人的眼神一直落在顾瑞舟的身上,见状头皮一麻,当即就飞扑了上去! “有——唔唔唔??” 其余几人见状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塞进了角落的衣柜里。 归德将军雷志新尤觉不能放心,蹙眉思忖片刻,也跟着硬挤了进去。 【啊!有声音啦!!】 柜内空间极小,两个大男人肩靠着肩站在里面,又挤,又闷,又…… 摸不着头脑。 顾瑞舟眼神迷茫。 方才…… 那不是小家伙的声音吗?! 看白日里明泽帝将小家伙宠成那般模样,如今怎么连门都没人给她开?! 疑惑之中,小家伙的声音再度响起。 “父皇,父皇你在里面吗父皇?!” 两道声音中间的间歇很长,顾瑞舟推测小家伙应是趴在门上听了半晌,确认里面有人之后,才开口询问了一声。 忽的,顾瑞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小家伙前后的声音音色虽都别无二致,但最开始的那几道声音,就像是在脑海中直接乍响一般,清晰,透亮,脆生生的。 而最后的这一道声音,则细弱,幽远,隔着一层障碍物的感觉异常明显。 他倏地转头,看向身侧雷志新的方向,却只看到一片黢黑。 “别出声,晚点说。”雷志新几乎是用气声简短说道。 雷志新话音里的紧张太过明显,顾瑞舟虽不明就里,还是下意识跟着屏息凝神,专心听外面的动静。 恰此时,门外传来“吱呀——”一声脆响。 今夜的月光很亮,江映澄几乎在进门的一瞬间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她气鼓鼓的表情一僵,很是乖巧地给几个伯伯打了招呼。 看起来懂事异常,实则—— 【趁、趁澄澄睡着,就跟澄澄抢父皇!!】 在场清流:“……” 江宴川:“……”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小家伙一个不开心,就跑回去叫她的“统哥”查阅资料—— 如若今晚发生之事原原本本地展露于小家伙的眼前,他们最大的秘密可就要藏不住了! 一片寂静之中,江映澄的眼神直直朝着角落里的衣柜看去:【澄澄方才好像听到,关柜门的动静了来着……】 一众清流头皮发麻:嘶!! 礼部尚书褚嘉许连忙开口:“小殿下,吾等再与陛下研讨片刻,就能将要事处理完毕,不如——”不如您先回去等呢? 江映澄愣愣点头:“哦哦哦,那——” 【统哥统哥,他们在研讨什么——】事啊? “小殿下!”吏部尚书储栋忽而拔高音量,并偷偷踹了褚嘉许一脚,声音关切,“外面这么黑,您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 与007的谈话被这道声音打断,江映澄却很是高兴。 她一直就在等一个告状的机会呢,这会儿终于有人把舞台递过来啦! “父、父皇在澄澄睡着之前跟澄澄说,说他今天会一直陪着澄澄的!” 可她才刚睡着没多久,再一惊醒,就发现她的美人父皇不见了! 告完状后,话题又倏而一转:“所以伯伯们是在聊什么事呀,很紧急吗?” 她出发前明明都已经查过世界线了,这段时间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大事才对的呀! 费尽心思想要转走的话题就这么水灵灵地转了回来,众人看着小家伙充满求知欲的眼神,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气氛胶着之间,江宴川忽而开口:“澄澄。” “到父皇这里来。” 江映澄倏地转头,双眸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好的呀!” 她张开双手,像一只蜜袋鼯似的,“哒哒哒”地朝着她的美人父皇迈开小短腿。 江宴川顺势将她抱入怀中。 “陆遥今日给父皇送来了一封密报,”他在袖口中随手一掏,拿出提前备好的“借口”,“事出突然,父皇这才与你的伯伯们紧急商讨的。” 江映澄窝在她美人父皇怀中的时候总是异常好哄,闻言也不再纠结先前的问题,老老实实地掏出一块小点心:“那父皇你们说,澄澄就在这里等你~” 江宴川:“已经——” 【统哥统哥,陆伯伯在密信里面都说了什么呀?!】 江宴川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结束”二字在舌尖一转,又被他尽数咽了回去。 陆遥在密信之中提及,在元日宴当日意图谋害江映澄的逸水国贵妃池意绵,在中途转醒之时,曾说她知晓一惊天秘闻,想要以此换取解药。 ——小家伙临行前给了她延缓毒性的药剂,就为了能让陆遥从她口中探得更多的消息。 陆遥在信中说,他听过那个秘闻之后“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只能在得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策马狂奔,以求用最快的速度亲身赶往此地,听取他的“教诲”。 看似将字迹铺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上,实则通篇只有一个思想—— 他要来了。 群臣见明泽帝准备了这一后手,都稍稍放下了心来。 喜色也慢慢爬上—— 【昂?】 【池意绵她,她就想拿朱瑾国暗藏实力,准备对付大瑞这样的消息,来换取解药啊?!】 就这啊?! 这她早就知道了好吗! 江映澄瞥过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暗自决定回去之后要再补一张小纸条,免得这件事被当成了恶作剧。 【澄澄不光知道朱瑾国想要对付大瑞,还知道朱瑾国国主已经在元日宴上与信王搭上了线,两人准备——】 “咚——” 墙角忽然乍起的闷响打断了江映澄的心声,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角落里的衣柜看了过去! 江映澄整个人都不自觉抖了一下。 【什、什么鬼?!】 第291章 臣陆遥,不远千里,来找您汇报审讯成果了!! 房间内没有掌灯。 今日聚集在此的,都是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清流,为避免以潘汲峰为首的朝臣知晓此事,他们商谈时的音量都放得很轻。 屋内光线昏暗,江映澄几乎在那道闷响落下的瞬间,脑海中就自动浮现了无数个荒诞怪异的鬼故事! 【伯、伯伯们是没有听到吗?!】在屋内“见鬼小分队”异常镇定的脸上扫视了一圈过后,江映澄更绝望了,【呜呜呜伯伯们怎么都没有反应啊呜呜呜——】 在场群臣:“……”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众人各个身形僵直,头脑飞速运转。 他们不怪顾瑞舟会有这样的反应,初经此事之时,他们也同如今的顾瑞舟一样,如此震惊地手足无措过。 只是—— “咚、咚咚——” 正纠结间,另一阵急促的声音猛然间响起。 众人一愣。 江映澄整个人都很是明显地抖了一下,转身就埋入了她美人父皇的怀中! 【啊啊啊啊!又响了又响啦啊啊——】 群臣的脸上则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彩! 小家伙心神紧张,没能听清后面这道声响的来源,他们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有人来了! 有能转移小家伙注意力的人来了!! 下一息—— “陛下,您在里面吗陛下——” 陆遥伸出手,边说,边又在木质的门框上轻敲了两下。 “咚咚——咚——” 陛下! 臣陆遥,不远千里,来找您汇报审讯成果了!! 您开开门呀陛下,臣知道您在里面!! 几乎压成气声的声音在黑暗中似是被放大了数倍,从门口处清晰传进了屋中! 这声音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江映澄在神志恢复清明之后,第一时间响的竟然是—— 【父、父皇才刚收到秘信呢,陆伯伯人就到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还是鬼! “啊啊啊啊啊!!” “父、父皇,外面有鬼啊啊啊啊啊——” 群臣:“……” 门外的陆遥:“……” 额。 …… 陆遥以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生动诠释了赶往此地途中经历的重重险阻,而后…… 在007肯定的答复中,江映澄终于相信了,眼前的这个陆伯伯,不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假扮的。 【呜呜呜,吓、吓死澄澄啦!】 陆遥:“……” 陆遥心里苦涩,但还是坚强地应对明泽帝的问题。 思绪也顺着谈话回到了这两日的审讯当中。 小家伙给的延缓药剂确实有用,那几个中了毒针的,精神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回转。 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刑讯逼问。 小家伙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中,事无巨细地记载了那几人与大瑞有关的谋算。 ——可以说,那已经不是简单的“纸条”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那是相当有厚度的一叠信件。 元良平字迹清秀的蝇头小楷被剪成了一块块方格,重新粘贴在了新的宣纸之上——其工作量之巨大,足以让他透过这叠信件看出,那两人都经历了怎样痛苦的曾经。 他这一次的审问可以说是只走了个过场。 过程几乎可以总结为—— “你招不招?” “我需要一床被子。” “记上,”陆遥点点头,转头吩咐他身后的心腹,“他们在京中的人手都藏在了江阳街的宅院里。” “……” “还有要交代的吗?” “洛某……” “记上,”陆遥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并顺势甩出了一记“飞刀”,“逸水国国主取财无道,强行征收逸水境内经商世家的家产,多行不义,我大瑞仁义之师,必将为无辜的灵魂讨回公道!” “?!!!” 他一路势如破竹,加班加点地完成了所有审讯,并将后续的审讯工作都交给了他的副手,而后—— 高高兴兴地追在出游队伍的身后,彻夜狂奔赶了上来! 他此行还很是机灵地准备了两封信给明泽帝,一张,是可以任由小家伙与明泽帝一起看的,而另一张,才是真正用以汇报审讯结果的。 上面详细总结了他在小家伙给出的信息之外所打探到的所有消息,洋洋洒洒一大篇,看着竟也不比小家伙给他的那一封薄上多少。 江宴川早已看完了上面的全部内容,如今的问话,也不过是在小家伙的面前走个过场。 两人很是默契地加快了汇报的进程,其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中,江宴川抱着已经有些瞌睡的小家伙,缓缓走了出去。 群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陆遥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嘿,怎样,还是叫我给赶上——卧槽!!” 陆遥眼睁睁看着众人一把拉开了角落里衣柜的柜门,露出里面直挺挺站立的两道身影。 房间内太黑,两人一时之间又都没有动作,看得陆遥整个人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你们跟雷将军发生口角,然后杀人藏尸了?!!” 众人一脸无语地瞥了陆遥一眼,而后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扶了出来。 陆遥错乱的呼吸这才平缓了下来:“奥奥奥,活的啊——” 活的那就没问题了。 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就要原地开工了呢。 月色掩埋了众人脸上的表情,但掩埋不了接二连三的狞笑。 雷志新从狭小的柜子内走出,动作缓慢地挽起了袖口。 元良平想到比他的命还要值钱的私房钱,原地做了一套热身操。 褚嘉许伸了个懒腰,权当事前活动一下筋骨。 汪国公的身形不断趁乱往角落里缩,却还是被眼尖的褚嘉许一把揪出,与旁边的储栋合力,推到了顾瑞舟的身侧。 顾瑞舟猛地回神,狠狠打了个寒颤。 活着。 但离死也不远了。 “惨无人道的严刑拷问”一直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等众人终于稍稍缓解了心头的“火气”,才刚弄明白事情全貌的陆遥挽起袖口,又冲上前去续了半场。 等众人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到一起,顾瑞舟才对他们发起了灵魂拷问。 “小殿下?”汪国公虽然刚因顾瑞舟的关系被一道谴责了,却也还是第一个出了声。 他不无骄傲地说:“那是祥瑞。” 第291章 臣陆遥,不远千里,来找您汇报审讯成果了!! 房间内没有掌灯。 今日聚集在此的,都是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清流,为避免以潘汲峰为首的朝臣知晓此事,他们商谈时的音量都放得很轻。 屋内光线昏暗,江映澄几乎在那道闷响落下的瞬间,脑海中就自动浮现了无数个荒诞怪异的鬼故事! 【伯、伯伯们是没有听到吗?!】在屋内“见鬼小分队”异常镇定的脸上扫视了一圈过后,江映澄更绝望了,【呜呜呜伯伯们怎么都没有反应啊呜呜呜——】 在场群臣:“……” 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众人各个身形僵直,头脑飞速运转。 他们不怪顾瑞舟会有这样的反应,初经此事之时,他们也同如今的顾瑞舟一样,如此震惊地手足无措过。 只是—— “咚、咚咚——” 正纠结间,另一阵急促的声音猛然间响起。 众人一愣。 江映澄整个人都很是明显地抖了一下,转身就埋入了她美人父皇的怀中! 【啊啊啊啊!又响了又响啦啊啊——】 群臣的脸上则猛然爆发出强烈的光彩! 小家伙心神紧张,没能听清后面这道声响的来源,他们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有人来了! 有能转移小家伙注意力的人来了!! 下一息—— “陛下,您在里面吗陛下——” 陆遥伸出手,边说,边又在木质的门框上轻敲了两下。 “咚咚——咚——” 陛下! 臣陆遥,不远千里,来找您汇报审讯成果了!! 您开开门呀陛下,臣知道您在里面!! 几乎压成气声的声音在黑暗中似是被放大了数倍,从门口处清晰传进了屋中! 这声音出现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江映澄在神志恢复清明之后,第一时间响的竟然是—— 【父、父皇才刚收到秘信呢,陆伯伯人就到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还是鬼! “啊啊啊啊啊!!” “父、父皇,外面有鬼啊啊啊啊啊——” 群臣:“……” 门外的陆遥:“……” 额。 …… 陆遥以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生动诠释了赶往此地途中经历的重重险阻,而后…… 在007肯定的答复中,江映澄终于相信了,眼前的这个陆伯伯,不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假扮的。 【呜呜呜,吓、吓死澄澄啦!】 陆遥:“……” 陆遥心里苦涩,但还是坚强地应对明泽帝的问题。 思绪也顺着谈话回到了这两日的审讯当中。 小家伙给的延缓药剂确实有用,那几个中了毒针的,精神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回转。 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刑讯逼问。 小家伙偷偷塞给他的纸条中,事无巨细地记载了那几人与大瑞有关的谋算。 ——可以说,那已经不是简单的“纸条”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那是相当有厚度的一叠信件。 元良平字迹清秀的蝇头小楷被剪成了一块块方格,重新粘贴在了新的宣纸之上——其工作量之巨大,足以让他透过这叠信件看出,那两人都经历了怎样痛苦的曾经。 他这一次的审问可以说是只走了个过场。 过程几乎可以总结为—— “你招不招?” “我需要一床被子。” “记上,”陆遥点点头,转头吩咐他身后的心腹,“他们在京中的人手都藏在了江阳街的宅院里。” “……” “还有要交代的吗?” “洛某……” “记上,”陆遥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并顺势甩出了一记“飞刀”,“逸水国国主取财无道,强行征收逸水境内经商世家的家产,多行不义,我大瑞仁义之师,必将为无辜的灵魂讨回公道!” “?!!!” 他一路势如破竹,加班加点地完成了所有审讯,并将后续的审讯工作都交给了他的副手,而后—— 高高兴兴地追在出游队伍的身后,彻夜狂奔赶了上来! 他此行还很是机灵地准备了两封信给明泽帝,一张,是可以任由小家伙与明泽帝一起看的,而另一张,才是真正用以汇报审讯结果的。 上面详细总结了他在小家伙给出的信息之外所打探到的所有消息,洋洋洒洒一大篇,看着竟也不比小家伙给他的那一封薄上多少。 江宴川早已看完了上面的全部内容,如今的问话,也不过是在小家伙的面前走个过场。 两人很是默契地加快了汇报的进程,其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中,江宴川抱着已经有些瞌睡的小家伙,缓缓走了出去。 群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陆遥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嘿,怎样,还是叫我给赶上——卧槽!!” 陆遥眼睁睁看着众人一把拉开了角落里衣柜的柜门,露出里面直挺挺站立的两道身影。 房间内太黑,两人一时之间又都没有动作,看得陆遥整个人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你们跟雷将军发生口角,然后杀人藏尸了?!!” 众人一脸无语地瞥了陆遥一眼,而后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扶了出来。 陆遥错乱的呼吸这才平缓了下来:“奥奥奥,活的啊——” 活的那就没问题了。 不然他还以为自己就要原地开工了呢。 月色掩埋了众人脸上的表情,但掩埋不了接二连三的狞笑。 雷志新从狭小的柜子内走出,动作缓慢地挽起了袖口。 元良平想到比他的命还要值钱的私房钱,原地做了一套热身操。 褚嘉许伸了个懒腰,权当事前活动一下筋骨。 汪国公的身形不断趁乱往角落里缩,却还是被眼尖的褚嘉许一把揪出,与旁边的储栋合力,推到了顾瑞舟的身侧。 顾瑞舟猛地回神,狠狠打了个寒颤。 活着。 但离死也不远了。 “惨无人道的严刑拷问”一直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等众人终于稍稍缓解了心头的“火气”,才刚弄明白事情全貌的陆遥挽起袖口,又冲上前去续了半场。 等众人终于能心平气和地坐到一起,顾瑞舟才对他们发起了灵魂拷问。 “小殿下?”汪国公虽然刚因顾瑞舟的关系被一道谴责了,却也还是第一个出了声。 他不无骄傲地说:“那是祥瑞。” 第292章 他是什么坏蛋? 不能走。 顾瑞舟还没有对小家伙的本领彻底放下心来,他驻守此地的目的还未达成。 若他们想要直接带上顾瑞舟一道回京,只能制造机会让二人多做接触,也让顾瑞舟再切身体验一遭,凌驾于这世间所有神器之上的最强外挂。 至于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江映澄瞪大双眼,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才说话的潘汲峰,“这么快就离开?澄澄还没玩够呢!” 【澄澄还没想好怎么跟父皇说顾伯伯的事呢!】 不能走! 绝对不能走!! ——虽没有提前商讨,却目的出奇一致的两拨人马同时在心里嘶吼。 潘汲峰:“……” 不是明泽帝昨日亲自说的,只在此处歇脚一日的吗?! 怎么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他举目眺望客栈外分外宁静祥和的街道,和远处层峦叠嶂的高山,而后转回身,试图跟小家伙讲道理:“小姐,曲春坐落山脚之下,三面环山,您年纪太小,实在不适合攀爬。” “可此处又只有崇山峻岭,没有适合游玩的景观,不若我们快些赶路,到下一个地点再做停留?” 潘汲峰的眸光深邃。 柔贵妃和四皇子接连失势,再面对小家伙时,他的态度便也刻意温和了许多。 ——宫中对柔贵妃一事讳莫如深,他一连进宫数日,都没有打探到相关的讯息。 恰逢此次出行得了明泽帝的钦点,他刚好能从小家伙的身上入手。 知其因果,才好对症下药。 思及此,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笑容愈发慈祥。 豆包大点的小家伙,哄骗起来能有多难?! 江映澄顺着潘汲峰的目光向外看去,心底也不由很是认同对方的说法。 从这间客栈敞开的轩窗举目远眺,只能瞧见成群的高山一座连着一座,挤挤挨挨的,一眼望不到边。 立春刚过,山上的新芽还没长出,山脊上面没有一丝绿意,一眼望去乌突突的,饶是她这般爱玩的,也说不出“山峰很美丽”这样违心的话来。 但—— 江映澄梗着脖子,没理,却不服输:“潘爷爷您怎么能这么说?” “澄澄相信,这里一定也会有它作为百年古城的独有特色,”她看向柜台后的顾瑞舟,脆生生道,“不信,你问祈伯伯呀!” 【这题澄澄不会!】 【就交给顾伯伯啦!!】 ——顾瑞舟,化名祈安,戴着江宴川以汪国公名义送来的人皮面具,潜伏在此数年,一直未被发现。 潘汲峰一哽,眼神不甚友善地朝着掌柜的看去。 众人也下意识跟着回头。 正在盘算等下去采购些果蔬的顾瑞舟一抬头就迎上了众人各异的目光,眼神逐渐迷茫。 好像……确实没有? 江映澄:“……” …… 用过早饭,一行人齐刷刷地出现在曲春县最大的集市上。 道路略有些脏乱,江宴川亲自抱着小家伙站在集市的入口处,身后是神色各异的一众朝臣。 潘汲峰面色铁青地、愤怒又无力地瞪视着眼前的集市,满腔的委屈不知该如何说。 他潘氏三代为官,从小到大都没来过这样……满是生活气息的地方。 吆喝声连绵不断,一声盖过一声地、片刻不停地往他脑袋里钻,听得他额角的青筋直冒。 ——潘汲峰觉得,他这一生都未曾吃过的苦,都在这一天补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转头:“这就是你说的曲春特色?!” 队伍中好几员高官没能忍住,也一脸控诉地看了过去。 出行之前,他们曾对这一趟行程有过无数种幻想。 这是明泽帝第一次带着小公主微服私访,还是去青州那样浪漫朦胧的江南水乡,亭台水榭,泛舟游湖,曲水流觞…… 每一幅画面,都充斥着梦境般的单纯美好,他们哪里会想到,与明泽帝前往江南的途中,还要来经历这样的劫难?! 众人的眼神愈发幽怨。 他们这破碎的清甜昳梦,你顾瑞舟要拿什么赔?! 顾瑞舟:“……” 顾瑞舟视若未睹,强笑着向前迈了一步:“诸位,这里便是我们曲春最为特色的集市了!” “在这里,您想吃的食材都能买到,菜品新鲜,物美价廉!”顾瑞舟声情并茂,“为感念今日诸位陪祈某一同来此,祈某决定,晚餐时可赠送一道菜品,由本掌柜亲自掌厨!” 话音落下,他便大步向前,一头扎进了满是烟火气的集市,眼神连一息都未曾落在众人难看的脸色之上。 心虚得十分明显。 江映澄眼睁睁看着顾瑞舟的身影越走越远,表情呆呆地“啊——”了一声。 【伯伯逃跑了……】 身后群臣睚眦欲裂:坏东西他逃跑了! 江宴川迈开步子,无视满地邋遢的环境,信步走了进去。 众人在原地无能狂怒了半晌,咬咬牙,也只得跟了上去。 集市里不光有卖果蔬的商贩。 做工算不得精致的饰品摆件,卖相好看却味道不详的糕点,还有裁缝直接支了个摊子,现场量体裁衣,整个集市都很是热闹。 江宴川不打算在这里给小家伙添置什么,只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看看,走至玩具摊前,才总算停下了脚步:“看看,有喜欢的吗?” 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双眼亮晶晶地探头向外看:“澄澄看看奥——” 选玩具之前,她还贼兮兮地低头瞥了一眼,她美人父皇腰间悬挂的荷包,估量了一下里面的银钱:【嘻嘻嘻……】 【那澄澄可就不客气了!】 【小老虎的木雕很可爱,可以带回去送给八哥!】 上次八哥那么喜欢她送的小老虎荷包,她都记得的! 【唔……这个小鸭子就买来送给七哥——】 七哥将她画的鸳鸯认成了鸭子,她可记仇呢! 【哇这个小猫咪也很可爱,可以送给锦书弟弟——嗯?】 欢快挑选的心声一顿,江映澄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007的话:【……这个坏蛋可以送给顾伯伯?】 【他是什么坏蛋?】 跟在两人身后的一众清流:“……” “!!!” 第292章 他是什么坏蛋? 不能走。 顾瑞舟还没有对小家伙的本领彻底放下心来,他驻守此地的目的还未达成。 若他们想要直接带上顾瑞舟一道回京,只能制造机会让二人多做接触,也让顾瑞舟再切身体验一遭,凌驾于这世间所有神器之上的最强外挂。 至于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江映澄瞪大双眼,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方才说话的潘汲峰,“这么快就离开?澄澄还没玩够呢!” 【澄澄还没想好怎么跟父皇说顾伯伯的事呢!】 不能走! 绝对不能走!! ——虽没有提前商讨,却目的出奇一致的两拨人马同时在心里嘶吼。 潘汲峰:“……” 不是明泽帝昨日亲自说的,只在此处歇脚一日的吗?! 怎么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他举目眺望客栈外分外宁静祥和的街道,和远处层峦叠嶂的高山,而后转回身,试图跟小家伙讲道理:“小姐,曲春坐落山脚之下,三面环山,您年纪太小,实在不适合攀爬。” “可此处又只有崇山峻岭,没有适合游玩的景观,不若我们快些赶路,到下一个地点再做停留?” 潘汲峰的眸光深邃。 柔贵妃和四皇子接连失势,再面对小家伙时,他的态度便也刻意温和了许多。 ——宫中对柔贵妃一事讳莫如深,他一连进宫数日,都没有打探到相关的讯息。 恰逢此次出行得了明泽帝的钦点,他刚好能从小家伙的身上入手。 知其因果,才好对症下药。 思及此,他长长舒出一口气,笑容愈发慈祥。 豆包大点的小家伙,哄骗起来能有多难?! 江映澄顺着潘汲峰的目光向外看去,心底也不由很是认同对方的说法。 从这间客栈敞开的轩窗举目远眺,只能瞧见成群的高山一座连着一座,挤挤挨挨的,一眼望不到边。 立春刚过,山上的新芽还没长出,山脊上面没有一丝绿意,一眼望去乌突突的,饶是她这般爱玩的,也说不出“山峰很美丽”这样违心的话来。 但—— 江映澄梗着脖子,没理,却不服输:“潘爷爷您怎么能这么说?” “澄澄相信,这里一定也会有它作为百年古城的独有特色,”她看向柜台后的顾瑞舟,脆生生道,“不信,你问祈伯伯呀!” 【这题澄澄不会!】 【就交给顾伯伯啦!!】 ——顾瑞舟,化名祈安,戴着江宴川以汪国公名义送来的人皮面具,潜伏在此数年,一直未被发现。 潘汲峰一哽,眼神不甚友善地朝着掌柜的看去。 众人也下意识跟着回头。 正在盘算等下去采购些果蔬的顾瑞舟一抬头就迎上了众人各异的目光,眼神逐渐迷茫。 好像……确实没有? 江映澄:“……” …… 用过早饭,一行人齐刷刷地出现在曲春县最大的集市上。 道路略有些脏乱,江宴川亲自抱着小家伙站在集市的入口处,身后是神色各异的一众朝臣。 潘汲峰面色铁青地、愤怒又无力地瞪视着眼前的集市,满腔的委屈不知该如何说。 他潘氏三代为官,从小到大都没来过这样……满是生活气息的地方。 吆喝声连绵不断,一声盖过一声地、片刻不停地往他脑袋里钻,听得他额角的青筋直冒。 ——潘汲峰觉得,他这一生都未曾吃过的苦,都在这一天补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转头:“这就是你说的曲春特色?!” 队伍中好几员高官没能忍住,也一脸控诉地看了过去。 出行之前,他们曾对这一趟行程有过无数种幻想。 这是明泽帝第一次带着小公主微服私访,还是去青州那样浪漫朦胧的江南水乡,亭台水榭,泛舟游湖,曲水流觞…… 每一幅画面,都充斥着梦境般的单纯美好,他们哪里会想到,与明泽帝前往江南的途中,还要来经历这样的劫难?! 众人的眼神愈发幽怨。 他们这破碎的清甜昳梦,你顾瑞舟要拿什么赔?! 顾瑞舟:“……” 顾瑞舟视若未睹,强笑着向前迈了一步:“诸位,这里便是我们曲春最为特色的集市了!” “在这里,您想吃的食材都能买到,菜品新鲜,物美价廉!”顾瑞舟声情并茂,“为感念今日诸位陪祈某一同来此,祈某决定,晚餐时可赠送一道菜品,由本掌柜亲自掌厨!” 话音落下,他便大步向前,一头扎进了满是烟火气的集市,眼神连一息都未曾落在众人难看的脸色之上。 心虚得十分明显。 江映澄眼睁睁看着顾瑞舟的身影越走越远,表情呆呆地“啊——”了一声。 【伯伯逃跑了……】 身后群臣睚眦欲裂:坏东西他逃跑了! 江宴川迈开步子,无视满地邋遢的环境,信步走了进去。 众人在原地无能狂怒了半晌,咬咬牙,也只得跟了上去。 集市里不光有卖果蔬的商贩。 做工算不得精致的饰品摆件,卖相好看却味道不详的糕点,还有裁缝直接支了个摊子,现场量体裁衣,整个集市都很是热闹。 江宴川不打算在这里给小家伙添置什么,只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看看,走至玩具摊前,才总算停下了脚步:“看看,有喜欢的吗?” 江映澄扒着她美人父皇的肩膀,双眼亮晶晶地探头向外看:“澄澄看看奥——” 选玩具之前,她还贼兮兮地低头瞥了一眼,她美人父皇腰间悬挂的荷包,估量了一下里面的银钱:【嘻嘻嘻……】 【那澄澄可就不客气了!】 【小老虎的木雕很可爱,可以带回去送给八哥!】 上次八哥那么喜欢她送的小老虎荷包,她都记得的! 【唔……这个小鸭子就买来送给七哥——】 七哥将她画的鸳鸯认成了鸭子,她可记仇呢! 【哇这个小猫咪也很可爱,可以送给锦书弟弟——嗯?】 欢快挑选的心声一顿,江映澄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007的话:【……这个坏蛋可以送给顾伯伯?】 【他是什么坏蛋?】 跟在两人身后的一众清流:“……” “!!!” 第293章 你伸出来那几根破手指头,跟你说出来的数字有什么关系吗 一行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甫一出现,就吸引了附近所有摊贩的注意。 见江宴川停留在自家摊位前面,玩具摊摊贩的双眼很是明显地骤然变亮,他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在空中转了两圈,逗弄着朝江映澄的方向伸了过去。 “小姑娘,喜欢这个吗?” 江映澄从满屏的资料里面抬头,一脸茫然地瞥了那人举着的玩具一眼。 看清拨浪鼓的瞬间,小脸当即就气得鼓了起来! 她拖长了调子“咦——”了一声,脸上的嫌弃异常明显:【你才玩拨浪鼓呢,你们全组织都玩拨浪鼓!】 摊贩愣了一下,试探道:“那这个呢?” 江映澄一脸冷漠:【噗噗噔而已,呵——】 【澄澄已经不是一岁两岁的小孩子啦,还拿这种幼稚的玩具出来推销呢?!】 她马上就要四岁了! 【你们做反贼的,都没有岗前培训的吗?!】 而后,她对着摊子上的小老虎木雕扬了扬下巴,分外骄矜地、高贵冷艳地道:“那个小老虎还算可爱。” 摊贩:“……” 见对面的摊贩半晌没有反应,江映澄催促道:“拿给澄澄看看呀?!” 怎么都没有反应的呐?! 摊贩:“……” 不是他不想反应,只是—— 任谁忽然被一群人突然围上来,双眼放光地看着,都会呆愣半晌的,对?! 江映澄顺着摊贩的目光回望,刚转过头,就对上了好几张被放大的、极为夸张的笑脸。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大臣在听到“坏蛋”的那一瞬间,脚下就像生了自我意识一般,不由自主地朝着小家伙所在的方向走。 神志刚刚回笼,就又被“反贼”二字砸得晕头转向! 他们昨晚才听顾瑞舟一脸沉重地说他不得不驻守此处的理由,不成想,今日这“理由”就自己送上了门! 陆遥兴奋地搓搓手:“不要害怕,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江映澄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她陆伯伯的这一番话逗笑,她双手捂住嘴,“噗噗噗”地笑了好几声。 像小河豚漏气了似的。 摊贩:“……” 不是,这群人有病?! 要不是远远看到一眼,这群人是跟这对父女一起走进集市的,他真想立即、马上、不带片刻停留地,收拾摊位回去! 气氛正尴尬间,江宴川低头扫视一眼,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将小家伙放了下来。 他随手拿起小家伙方才所说的小老虎木雕,抬头看向对面的摊贩:“这个怎么卖。” 摊贩的目光快速在江宴川身上扫了一圈,动作隐晦地咽了下口水,伸手比划出两根手指:“一百二十文。” 江宴川的手不甚明显地停顿了片刻,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在大瑞,一旦米仅需八十文即可买到,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日的开销也不过一百文左右。 ——这人敢如此狮子大开口,料是瞧着他们一行人身家不菲,想要趁机捞一把大的。 他回手将小老虎递到凑上前来的陆遥手中,回过头,声音轻柔地问:“澄澄还有什么喜欢的?” 江映澄表情纠结地扭捏半晌,忽然凑到他美人父皇的耳边,小声嘀咕:“爹、爹爹,澄澄方才听到,先前咱们路过的摊子上,那个匠人售卖的木雕才要五十文!” 说是小声,实则音量刚好控制在了,周围的人都能听清的程度。 江宴川的动作倏而一顿。 小家伙鬓边的碎发在他的脸颊上轻柔刮过,那句奶声奶气的“爹爹”刚让他的眸光温暖一瞬,其后的内容就让他笑出了声。 方才他们沿路并未看到过玩具摊的踪迹,只是隔着老远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吆喝,小家伙居然就能精准捕捉那道声音,并且记了下来。 看来是真的很想要了。 摊贩眼见自己的漫天要价被当场戳破,忙找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呀小姑娘,您瞧我这个雕工,这个细节,一百二十分绝对物超所值!” 江映澄点了点头。 摊贩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对面的小团子狡黠一笑:“你说的对,那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摊贩:“?!!” 那可不行! 他们这还都只是副业,自然不可能跟人家专业匠人的手艺相比,今日若是任由他们去那边看了,这个大单可就要飞了! “唉唉算了算了……”摊贩赔笑道,“我也是看你这个小家伙合眼缘,一百文卖给你算了。” 对面的小家伙却是摇了摇头,对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摊贩:“???” 三十文? “这肯定——”这肯定是不行的! 即便他的雕工再比不过那家要价五十文的,这个价格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映澄:“六十文。” 摊贩:“……” 你伸出来那几根破手指头,跟你说出来的数字有什么关系吗?!! 啊?!! 摊贩含泪怒转六十文血汗钱,谄媚笑道:“小姑娘可还有喜欢的?” 江映澄下意识回头看了她美人父皇一眼。 恰好对上她美人父皇望过来的视线。 江宴川唇边的笑意清浅:“喜欢?” 喜欢她美人父皇这道微笑的江映澄表情呆愣地点了点头。 江宴川抬起头,冲对面的摊贩道:“都给我包起来。” “小家伙难得喜欢。”他回过头,抬手在江映澄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摊贩的眼神猛地一亮! “好嘞!” 摊贩美滋滋地按每个六十文的价格在旁计算价格,越算,唇角的笑意就越是明显。 赚大了赚大了! 这回是真来冤大头了!! 【糟、糟糕!】 呆愣了半晌的江映澄也于此时终于回过神:【中了美人计了!】 那里面有好多她不喜欢的玩具呢! 可恶哇!! 摊贩嘴里念叨的数字越来越高,听得江映澄的心都在滴血了:【呜呜呜要好多钱钱呀——】 她对银钱的换算没有具体的概念,但自从她下定决心要给父皇母妃攒个金山之后起,对每一笔钱钱都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 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摊贩嘴里的数字就已经直奔四位数而去,听起来就很吓人了! 不光贵,而且—— 【这才逛了一个反贼的摊位呢,】她看向面板上标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心底很是犯愁,【还、还有这么多个反贼经营的摊位,这可怎么办呐——】 江宴川动作一滞。“……” 身后群臣笑容一僵:“!!!” 刚以迅雷之势采购完果蔬,恰巧于这时回到此处的顾瑞舟:“什么?!!” 第293章 你伸出来那几根破手指头,跟你说出来的数字有什么关系吗 一行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甫一出现,就吸引了附近所有摊贩的注意。 见江宴川停留在自家摊位前面,玩具摊摊贩的双眼很是明显地骤然变亮,他随手拿起一个拨浪鼓,在空中转了两圈,逗弄着朝江映澄的方向伸了过去。 “小姑娘,喜欢这个吗?” 江映澄从满屏的资料里面抬头,一脸茫然地瞥了那人举着的玩具一眼。 看清拨浪鼓的瞬间,小脸当即就气得鼓了起来! 她拖长了调子“咦——”了一声,脸上的嫌弃异常明显:【你才玩拨浪鼓呢,你们全组织都玩拨浪鼓!】 摊贩愣了一下,试探道:“那这个呢?” 江映澄一脸冷漠:【噗噗噔而已,呵——】 【澄澄已经不是一岁两岁的小孩子啦,还拿这种幼稚的玩具出来推销呢?!】 她马上就要四岁了! 【你们做反贼的,都没有岗前培训的吗?!】 而后,她对着摊子上的小老虎木雕扬了扬下巴,分外骄矜地、高贵冷艳地道:“那个小老虎还算可爱。” 摊贩:“……” 见对面的摊贩半晌没有反应,江映澄催促道:“拿给澄澄看看呀?!” 怎么都没有反应的呐?! 摊贩:“……” 不是他不想反应,只是—— 任谁忽然被一群人突然围上来,双眼放光地看着,都会呆愣半晌的,对?! 江映澄顺着摊贩的目光回望,刚转过头,就对上了好几张被放大的、极为夸张的笑脸。 能听见小家伙心声的大臣在听到“坏蛋”的那一瞬间,脚下就像生了自我意识一般,不由自主地朝着小家伙所在的方向走。 神志刚刚回笼,就又被“反贼”二字砸得晕头转向! 他们昨晚才听顾瑞舟一脸沉重地说他不得不驻守此处的理由,不成想,今日这“理由”就自己送上了门! 陆遥兴奋地搓搓手:“不要害怕,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江映澄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她陆伯伯的这一番话逗笑,她双手捂住嘴,“噗噗噗”地笑了好几声。 像小河豚漏气了似的。 摊贩:“……” 不是,这群人有病?! 要不是远远看到一眼,这群人是跟这对父女一起走进集市的,他真想立即、马上、不带片刻停留地,收拾摊位回去! 气氛正尴尬间,江宴川低头扫视一眼,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将小家伙放了下来。 他随手拿起小家伙方才所说的小老虎木雕,抬头看向对面的摊贩:“这个怎么卖。” 摊贩的目光快速在江宴川身上扫了一圈,动作隐晦地咽了下口水,伸手比划出两根手指:“一百二十文。” 江宴川的手不甚明显地停顿了片刻,而后又若无其事地“嗯”了一声。 在大瑞,一旦米仅需八十文即可买到,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日的开销也不过一百文左右。 ——这人敢如此狮子大开口,料是瞧着他们一行人身家不菲,想要趁机捞一把大的。 他回手将小老虎递到凑上前来的陆遥手中,回过头,声音轻柔地问:“澄澄还有什么喜欢的?” 江映澄表情纠结地扭捏半晌,忽然凑到他美人父皇的耳边,小声嘀咕:“爹、爹爹,澄澄方才听到,先前咱们路过的摊子上,那个匠人售卖的木雕才要五十文!” 说是小声,实则音量刚好控制在了,周围的人都能听清的程度。 江宴川的动作倏而一顿。 小家伙鬓边的碎发在他的脸颊上轻柔刮过,那句奶声奶气的“爹爹”刚让他的眸光温暖一瞬,其后的内容就让他笑出了声。 方才他们沿路并未看到过玩具摊的踪迹,只是隔着老远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吆喝,小家伙居然就能精准捕捉那道声音,并且记了下来。 看来是真的很想要了。 摊贩眼见自己的漫天要价被当场戳破,忙找补道:“一分价钱一分货呀小姑娘,您瞧我这个雕工,这个细节,一百二十分绝对物超所值!” 江映澄点了点头。 摊贩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对面的小团子狡黠一笑:“你说的对,那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摊贩:“?!!” 那可不行! 他们这还都只是副业,自然不可能跟人家专业匠人的手艺相比,今日若是任由他们去那边看了,这个大单可就要飞了! “唉唉算了算了……”摊贩赔笑道,“我也是看你这个小家伙合眼缘,一百文卖给你算了。” 对面的小家伙却是摇了摇头,对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摊贩:“???” 三十文? “这肯定——”这肯定是不行的! 即便他的雕工再比不过那家要价五十文的,这个价格也是绝对不可能的! 江映澄:“六十文。” 摊贩:“……” 你伸出来那几根破手指头,跟你说出来的数字有什么关系吗?!! 啊?!! 摊贩含泪怒转六十文血汗钱,谄媚笑道:“小姑娘可还有喜欢的?” 江映澄下意识回头看了她美人父皇一眼。 恰好对上她美人父皇望过来的视线。 江宴川唇边的笑意清浅:“喜欢?” 喜欢她美人父皇这道微笑的江映澄表情呆愣地点了点头。 江宴川抬起头,冲对面的摊贩道:“都给我包起来。” “小家伙难得喜欢。”他回过头,抬手在江映澄柔软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摊贩的眼神猛地一亮! “好嘞!” 摊贩美滋滋地按每个六十文的价格在旁计算价格,越算,唇角的笑意就越是明显。 赚大了赚大了! 这回是真来冤大头了!! 【糟、糟糕!】 呆愣了半晌的江映澄也于此时终于回过神:【中了美人计了!】 那里面有好多她不喜欢的玩具呢! 可恶哇!! 摊贩嘴里念叨的数字越来越高,听得江映澄的心都在滴血了:【呜呜呜要好多钱钱呀——】 她对银钱的换算没有具体的概念,但自从她下定决心要给父皇母妃攒个金山之后起,对每一笔钱钱都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 只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摊贩嘴里的数字就已经直奔四位数而去,听起来就很吓人了! 不光贵,而且—— 【这才逛了一个反贼的摊位呢,】她看向面板上标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点,心底很是犯愁,【还、还有这么多个反贼经营的摊位,这可怎么办呐——】 江宴川动作一滞。“……” 身后群臣笑容一僵:“!!!” 刚以迅雷之势采购完果蔬,恰巧于这时回到此处的顾瑞舟:“什么?!!” 第294章 这不就是天选冤大头吗?! 在场群臣倏地低头看向对面的摊贩,面色复杂。 现在的反贼……还需要自己出来赚这点辛苦钱的吗?! 都这样了,还当什么反贼啊?! 就连刚赶到此处的顾瑞舟,也神色复杂地呆愣了半晌,一时不知究竟是哪个消息更令他震惊一点。 受惊的、焦急的、暗示的眼神同一时间朝着顾瑞舟看去,他当即便反应了过来,小家伙方才应是没有开口的。 就像现在—— 【顾伯伯这是怎么啦?】 小家伙双唇紧抿,眼神担忧,还隐隐有一丝急切:【反贼的同伙已经看过来了,这样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虽然这些人大概率不会往那么离谱的方向去想,但…… 万一呢? 万一他们就谨小慎微到了,连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要连夜搬家呢?! 江映澄不停绞着自己短短肉肉的手指头,小脸上满是纠结,抬头对着她的顾伯伯暗示道:“祈伯伯,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顾瑞舟头皮一紧,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了回头看的冲动。 反应过来之后,一个大胆的计谋蓦然涌上心头:“没、没有,但你们才刚进来就买了这么多,等下还怎么逛?!” ——这是一个快速聚集反贼同伙的绝佳时机! 他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驻守此地多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将聚集此地的反贼全部揪出,一来,能为大瑞百姓求得一方安稳,二来…… 也算是,为他这么多年在景王的阵营之中出谋划策,而做出的一点点补偿。 只是多年捕风捉影,他却从未得到过确切的消息,让他一度对这个消息都产生了些许怀疑。 没成想,此番他仅仅是带这群人来了一趟集市,就能牵出这么多反贼同伙! 他的呼吸都不自觉急促了起来! 围观群臣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无缝切换了找茬模式—— “唔,这祈掌柜的说得也有道理啊……” “这集市这么大呢,要不……咱们再逛逛?” “小姐方才不是说了,听到旁边也有人在叫卖,或者……咱们去那边看看?” 卖玩具的摊贩眼见到嘴的大单就要被这客栈掌柜搅黄,气得双眼都瞪得溜圆,眼角还隐隐泛着红光! 他凶巴巴地对着顾瑞舟叫嚷道:“做什么做什么?!我们这买卖可是你情我愿的,要你一个客栈掌柜多管闲事?!” 这客栈掌柜经常来此处采购,平日里甚是健谈,几乎整个集市的摊贩都对他混了个眼熟。 可即便如此,这姓祈的也休想坏他的生意! 他算账才刚算到一半,铜板还没收到手呢,若是他们这时候转身便走…… 那他可不能同意! 摊贩对四周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数名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是不善。 “干什么呢这是?!” “大家都是生意人,挡人财路就不地道了?!” “祈老板,咱们都是同一条道上谋生的,您这样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每一句声讨里面都是赤裸裸的威胁,顾瑞舟却是感受到了这几年内都未曾有过的兴奋—— 【哦哦哦!!】 【来、来了这么多!!】 小家伙的心声带着明显的兴奋,双眼也亮晶晶地在一众反贼的脸上来回扫视,顾瑞舟的余光甚至瞥见,小家伙动作极其细微地、控制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都、都是二等功!!!】 顾瑞舟不知道“二等功”是什么,但夙愿即将得偿的狂喜,险些让他一瞬间没能压制住脸上的表情。 “这几位客官既是祈某人带到这里来的,祈某就有责任不让他们上当受骗。”他紧紧攥拳,嗤笑一声,道,“他这里的玩具做工粗糙不说,甚至比旁边做工更加精巧的都要贵上几成,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若是这帮反贼当真遇到了财政危机,而不得不以此谋生,那便很有可能,还有更多的同伙藏在这个市集之中! 顾瑞舟的目光尤为坚定。 拼了! 玩具摊的摊贩狞笑一声,“哈,就凭你那店里的菜色,也好意思说别人坑人?!” 顾瑞舟:“……” 装出来的嚣张气焰顿时一滞,顾瑞舟整个人都明显地僵直了一瞬。 气氛也一时陷入了尴尬。 顾瑞舟微微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那是你们没有品位,这位小客人就很喜欢祈某烩炙的餐食,还说要和祈某一起,将餐馆开到大瑞各地呢!” 顾瑞舟的这句话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成功让气氛陷入了更为尴尬的局面。 就连闻讯赶来的更远处反贼同伙,也不由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朝着小家伙的脸上看去。 喜欢丑丑的木雕玩具,爱吃口味奇特的难吃菜肴…… 众人的眼神当即就是一亮! 这不就是天选冤大头吗?! 或许……还可以去他们的摊位上逛一逛吗?! 江映澄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怯生生地四处扫视了一圈,挑了个她认为最适合这种场合的“打工仔”。 她“嗖——”的一下缩到了陆遥的身后,像是被这群反贼吓到了一般不停轻颤,声音也可怜兮兮的:“陆伯伯,他们好吓人哦——” 情绪在兴奋和惊惧之间无缝切换,看得第一次瞧见小家伙演技的顾瑞舟都一时间陷入了自我怀疑——刚才难道是他看错了?! 【伯伯快把他们的脸都记下来,等过后咱们就一个一个找上门去,替澄澄出气!】 【到时候,以陆伯伯的敏锐,一定可以发现其中的猫腻的!!】 顾伯伯的这波操作,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本就有此意的一众朝臣忙屏息凝神,眼神“紧张”地在围上来的脸上逐一扫过,企图将这群人的面孔深深刻入脑中。 玩具摊摊贩见自己同伙都聚到了跟前,整个人也支棱起来了! “我劝你——”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吵什么。” 江宴川修长的手指在摊贩打包一半的包裹上轻点了两下:“生意还做不做了?” 第294章 这不就是天选冤大头吗?! 在场群臣倏地低头看向对面的摊贩,面色复杂。 现在的反贼……还需要自己出来赚这点辛苦钱的吗?! 都这样了,还当什么反贼啊?! 就连刚赶到此处的顾瑞舟,也神色复杂地呆愣了半晌,一时不知究竟是哪个消息更令他震惊一点。 受惊的、焦急的、暗示的眼神同一时间朝着顾瑞舟看去,他当即便反应了过来,小家伙方才应是没有开口的。 就像现在—— 【顾伯伯这是怎么啦?】 小家伙双唇紧抿,眼神担忧,还隐隐有一丝急切:【反贼的同伙已经看过来了,这样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虽然这些人大概率不会往那么离谱的方向去想,但…… 万一呢? 万一他们就谨小慎微到了,连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要连夜搬家呢?! 江映澄不停绞着自己短短肉肉的手指头,小脸上满是纠结,抬头对着她的顾伯伯暗示道:“祈伯伯,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顾瑞舟头皮一紧,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遏制住了回头看的冲动。 反应过来之后,一个大胆的计谋蓦然涌上心头:“没、没有,但你们才刚进来就买了这么多,等下还怎么逛?!” ——这是一个快速聚集反贼同伙的绝佳时机! 他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驻守此地多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将聚集此地的反贼全部揪出,一来,能为大瑞百姓求得一方安稳,二来…… 也算是,为他这么多年在景王的阵营之中出谋划策,而做出的一点点补偿。 只是多年捕风捉影,他却从未得到过确切的消息,让他一度对这个消息都产生了些许怀疑。 没成想,此番他仅仅是带这群人来了一趟集市,就能牵出这么多反贼同伙! 他的呼吸都不自觉急促了起来! 围观群臣也紧跟着反应了过来,无缝切换了找茬模式—— “唔,这祈掌柜的说得也有道理啊……” “这集市这么大呢,要不……咱们再逛逛?” “小姐方才不是说了,听到旁边也有人在叫卖,或者……咱们去那边看看?” 卖玩具的摊贩眼见到嘴的大单就要被这客栈掌柜搅黄,气得双眼都瞪得溜圆,眼角还隐隐泛着红光! 他凶巴巴地对着顾瑞舟叫嚷道:“做什么做什么?!我们这买卖可是你情我愿的,要你一个客栈掌柜多管闲事?!” 这客栈掌柜经常来此处采购,平日里甚是健谈,几乎整个集市的摊贩都对他混了个眼熟。 可即便如此,这姓祈的也休想坏他的生意! 他算账才刚算到一半,铜板还没收到手呢,若是他们这时候转身便走…… 那他可不能同意! 摊贩对四周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数名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是不善。 “干什么呢这是?!” “大家都是生意人,挡人财路就不地道了?!” “祈老板,咱们都是同一条道上谋生的,您这样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每一句声讨里面都是赤裸裸的威胁,顾瑞舟却是感受到了这几年内都未曾有过的兴奋—— 【哦哦哦!!】 【来、来了这么多!!】 小家伙的心声带着明显的兴奋,双眼也亮晶晶地在一众反贼的脸上来回扫视,顾瑞舟的余光甚至瞥见,小家伙动作极其细微地、控制不住地,咽了下口水。 【都、都是二等功!!!】 顾瑞舟不知道“二等功”是什么,但夙愿即将得偿的狂喜,险些让他一瞬间没能压制住脸上的表情。 “这几位客官既是祈某人带到这里来的,祈某就有责任不让他们上当受骗。”他紧紧攥拳,嗤笑一声,道,“他这里的玩具做工粗糙不说,甚至比旁边做工更加精巧的都要贵上几成,这不是坑人是什么?!” 若是这帮反贼当真遇到了财政危机,而不得不以此谋生,那便很有可能,还有更多的同伙藏在这个市集之中! 顾瑞舟的目光尤为坚定。 拼了! 玩具摊的摊贩狞笑一声,“哈,就凭你那店里的菜色,也好意思说别人坑人?!” 顾瑞舟:“……” 装出来的嚣张气焰顿时一滞,顾瑞舟整个人都明显地僵直了一瞬。 气氛也一时陷入了尴尬。 顾瑞舟微微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那是你们没有品位,这位小客人就很喜欢祈某烩炙的餐食,还说要和祈某一起,将餐馆开到大瑞各地呢!” 顾瑞舟的这句话不自觉提高了音量,成功让气氛陷入了更为尴尬的局面。 就连闻讯赶来的更远处反贼同伙,也不由停下脚步,眼神复杂地朝着小家伙的脸上看去。 喜欢丑丑的木雕玩具,爱吃口味奇特的难吃菜肴…… 众人的眼神当即就是一亮! 这不就是天选冤大头吗?! 或许……还可以去他们的摊位上逛一逛吗?! 江映澄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怯生生地四处扫视了一圈,挑了个她认为最适合这种场合的“打工仔”。 她“嗖——”的一下缩到了陆遥的身后,像是被这群反贼吓到了一般不停轻颤,声音也可怜兮兮的:“陆伯伯,他们好吓人哦——” 情绪在兴奋和惊惧之间无缝切换,看得第一次瞧见小家伙演技的顾瑞舟都一时间陷入了自我怀疑——刚才难道是他看错了?! 【伯伯快把他们的脸都记下来,等过后咱们就一个一个找上门去,替澄澄出气!】 【到时候,以陆伯伯的敏锐,一定可以发现其中的猫腻的!!】 顾伯伯的这波操作,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本就有此意的一众朝臣忙屏息凝神,眼神“紧张”地在围上来的脸上逐一扫过,企图将这群人的面孔深深刻入脑中。 玩具摊摊贩见自己同伙都聚到了跟前,整个人也支棱起来了! “我劝你——” 话还未等说完,就被一道清冷低沉的声音打断了。 “吵什么。” 江宴川修长的手指在摊贩打包一半的包裹上轻点了两下:“生意还做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