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脔》 第1章 诱他 两国交界处,营帐绵延数里。 主帐内有舞乐传出,弦乐声声入耳,一派轻松,与军营的肃杀大相径庭。 男子们开怀大笑、偶有男女调笑打骂,言辞粗俗不堪。 帐中央,几名身着红绸的女子轻歌曼舞,足上金铃随着乐点起伏,叮铃清脆。 为首女子面覆轻纱,身形移动间,隐约可窥得绝色。 她身姿曼妙,舞技胜过其余女子。 媚眼如丝,有意无意流向最上方的将领身上。 帐中美人曼舞,将领看得尽兴、没时间脱下盔甲,眼底升起玩味的深意。 鼓点愈渐密集,如一只纤柔的手在心间拨弄,勾起众人最深处的欲。 为首女子扭动腰肢,红绸飘起,金铃阵阵,如流水漫过男人们难耐的身躯。 一声大鼓落下,女子旋身要走。 轻薄的绸缎似光影划过将领手间,他眸光一黯,大手揽住杨柳细腰,一把将她勾入怀中。 帐中男子登时爆发起哄声,将欲望推至最高处。 女子猛然落入他怀中,盔甲磨得她生疼,面上却娇笑着。 将领低头看她,那双眼含情带嗔,她如一朵含苞怒放的蔷薇,静待人采摘。 他唇角一扬,不顾在场众人,撕开薄如蝉翼的裙裳。 身上一凉,女子心底有怒却不敢表露。 她含羞垂下眼睫,轻唤将军。 一声酥骨入耳。 男子起了兴致,揭下身前盔甲。 早在他玩兴大起的时候,其他人便知趣退出大帐。 那人身材伟岸,如座大山,挡住了帐中仅剩的光亮。 黑暗遮掩,如秦烟的人生一般,至此没入不复深渊。 意识迷失前,她想起及笈那日…… 空荡的大殿中,少女如墨长发披散在身后,如瀑布般倾泻。一身薄纱勾勒出完美到极致的身线。 年轻男子静静打量她的身子,眼里除了赞赏再无其他。 修直的手指抚过她肩颈,在锁骨处流连。 天气尚冷,殿内香雾袅绕,她的皮肤激起一层战栗。 许是冷的,又可能因为他的碰触。 她屏着呼吸,任那指尖在身前作祟。 “我的烟儿已长大,看起来更像女人了。不过……” 话音一顿,手掌细细摩挲着她的腰侧,蓦地一按,她又贴近他几分。 她眼底染上羞红,紧张不已。 “还差点最后的仪式。” 男子拿出袖中的话本,待看到封面和书名,她耳根子一热,全身血液都冲上脸,不敢看他。 少女的清香萦绕室内,男子捻起她下巴,深深望进她眼中,声音磁性暗哑,“烟儿,帮哥哥做事,可好?” 心口悸动不已,她颤抖着眼睫,轻声说。 好…… 意识回归,她趴在榻上承受这个男人的一切。 他未脱衣服,也没什么前言。 仿佛只是行一场发泄,她正好在,而已。 热气喷洒在肩颈处,她紧抓着榻上毛毡,痛苦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骤雨方歇。 座上的鲜红刺眼。 将领身前衣襟大敞,肌肉线条流畅,仿佛有用不完的劲。 他在一旁坐下,声音还带着余热未烬,“谁派来的。” 女子艰难转过身,快速套上衣服,那是她最后的遮羞布。 “将军这是何意?” 男子猛地凑近,鹰眼逡视过她,唇瓣被她咬得血红。 他哑声道,“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是夜,大雨倾盆,毫无征兆地淋下。 宛阳城下,数千雄兵集结。 不少北漠兵发出咒骂。 “南胤这是什么鬼地!娘的,三天两头下雨,搞得老子上女人都没心情!” “就是,鬼天气跟这里的人一样,成不了气候!等了快半个时辰,那小缩头乌龟还不出来!” 士兵们怨声载道,最前方战马上的男子默不作声、紧紧盯着城楼方向。 身下马匹躁动,来回甩着蹄子,他抚了抚马鬃,总算消停一会儿。 眼前城门紧闭,城楼上的弓箭手严阵以待。 男子丝毫不放在眼里。 他要真是想攻下来,这些人便不会活着站那儿了。 随行副将上来问他是否要行动,军中情绪急躁,一直拖下去怕将士们不乐意。 不乐意? 他回头,无声的目光扫过,威压之下,再无人敢开口。 雨一下便没个停。 又过了会儿,他终于见到今晚期待已久的人。 厚重的城门开启,地面传来细微震动。 一队轻骑快速移动,与他的大军形成对峙之势。 看着这一切,将领有些想笑。 竖子,莫不是看轻了他? 宛阳城门出来的,正是南胤当朝太子,云知行。 白马上,年轻男子着轻裘,声音温润有礼却中气十足。“宁大将军,你我终于见面了。” 宁枭不想跟他周旋,使了眼色,副将立刻把人带上前。 余光里红色身影出现,宁枭微微俯身,一把提起她,将她甩至两军对阵间。 女子猝不及防摔下,只觉五脏六腑都阵痛不已。 不知宁枭整什么幺蛾子,待见到被丢下的女子,云知行面上一喜,“没想到将军还给在下准备了礼物。” 宁枭不置可否,冷声道,“宁某还想问太子,缘何给我送此大礼?” 大雨如注,地面泥泞不堪。 女子衣衫单薄,被雨一浇,尽数贴在身上。 眼下她顾不得周遭别样的目光,一心系在身骑白马的男子身上。 云知行无视她的存在,朗声道,“将军莫要被奸人挑拨,本宫做事磊落,两军开战在即,没有理由给将军白白送人头。 我见这美人可怜,将军若不喜,不妨赠予我?”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浇下,若是真的重回他身边,那便代表任务失败。 她不敢想。 女子将目光投向宁枭,面色凄凄,我见犹怜。 可惜,他眼里只有萧杀。 宁枭策马到她身前,看着她,话却是对云知行所说。 “我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开战在即,不若以此女祭旗,稍后尸体你尽管领走。” 云知行面容不曾有一丝松动,这时他才看向泥地里的娇弱女子。 既是任务失败,她活着也是无用。 “多谢将军好意,只是尸体晦气,本宫便不要了。 将军尽管丢去崖下,那里野狗豺狼甚多,即便是美人,下去了也是渣都不剩。” 他唇边泛起温和的笑,处处为他建议。 一字一句听在秦烟耳里,眼中渐渐失去了光芒。 可是,她自始至终,心有不甘。 第2章 被辱 宁枭不愿再费口舌,长枪扬起,刀尖直朝她心口而去。 方才历经云雨,眼下长枪刺穿她身体,手起刀落间没有一丝犹豫。 利刃划破骨肉,鲜红汩汩流出,很快又被大雨冲刷,不复痕迹。 见状,云知行捏紧手中缰绳,策马回了宛阳城。 身后士兵群情激愤,说应趁此机会一举破城,杀入城中! 宁枭置若罔闻,看着那人扬长而去,走得淡漠决绝。 戏演得真好。 可惜他还是没相信。 先前长枪落下,秦烟竟生生拿手去接。 真是个蠢得不行的细作。 说细作都是高看了她。 他在马上俯视过虚弱的她,挥起马鞭,一骑绝尘。 临走前,交代副将带上她。 不用杀了,也不用管,有一口气吊着就行。 最近备战好生乏味,他得好好折磨个人玩玩。 风过,吹斜雨点,密密麻麻淋湿大地。 宛阳城外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城门内,俨然另一番场景。 上万兵士在门后列队,紧张的气氛弥漫,只等门开迎战北漠。 云知行顺利归来,军中不少人松了口气。 他亦是。 对战宁枭,区区两万人马他没有胜算。 适才,晚间战鼓骤然响起,有士兵通传北漠大军压城。 带头的正是宁枭。 两国定下后日开战,他今晚却率兵来袭,这很像宁枭的风格。 他花了大量时间集结兵力,唯恐城破。 可是当万事俱备,开门对峙时,宁枭只是带着细作来质问。 而他带来的人,正是秦烟。 北漠的镇国大将军,果然如传言那般,阴晴不定,生杀予夺皆看他心情。 可是秦烟…… 可惜,他还是期望过高了些。 培养多日,无用至极! 昏黄帐内,分不清眼下是白天或黑夜。 秦烟靠坐在桌边,虚弱不已。 全身如被车轮碾压般疼痛,无一处好的,不用看也知道,浑身布满青紫淤痕。 双手是刀刃穿破的伤,血流如注。 副将可怜她,喊了军医来止血包扎,这双手才保住了,不至于落个残疾。 残疾? 秦烟嘲讽一笑。 她毫不怀疑,昨夜宁枭真的会杀了她。 死透的那种。 好在他收了几分力,不然凭她一己之力,怎能生生挡住全力一刀? 宁枭可以说是她见过最绝情、最喜怒无常的男人。 往常那些男人,谁见了她不是眼睛发直? 南胤第一美人,这个称号不假。 普通男子见她已是春心萌动,即便知礼的君子也是守不住心、频频望向她。 可那双眼里,除了看低和蔑视,再无其他。 莫名,她升起股挫败感。 并非因为喜欢他,只是纯粹的好奇。 昨晚他差点就相信,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秦烟目光一顿。 是那处子血? 一切变化都是发生在那之后。 细想下,军营的歌伎舞姬,哪个在营里是未经人事的? 军中均是男子,有发不完的精力,偶尔见了女的就跟苍蝇盯上蛋。 只分两种,两情相悦、强行占有。 更何况是凶狠的北漠兵? 宁枭自然起了疑心。 只是她明白得太晚,云知行也漏算了。 多年来他处心积虑培养自己,为的就是有一天替他办事。 想起云知行,她眼神一黯。 帘外传来打趣的声音,紧接着,两个士兵闯了进来。 秦烟默默往后退着。 他们的眼神赤裸不加掩饰,和大多数男人一样。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赞道,“果然是天香绝色!难怪副将都叫了军医来看,他也没能忍住!” “美人,你在这儿真是可惜,一个人想必很孤独,我们兄弟来陪陪你!” 北漠的男人粗鲁直接,看见女人就会调戏一番,秦烟这等女子,他们见之便有了冲动。 眼看两人开始卸甲,秦烟扫视帐内,想找趁手武器。 可这里只是个睡觉的地方,什么也没有。 她大声责骂,意图吸引外面的人求救,“尔等胆敢冒犯于我!我是将军的女人!” 提及宁枭,两人有片刻的惧意,随即放肆大笑,“昨日将军怎么对你,谁人不晓?将军那等身份,不过是玩玩你罢了。” “跟了我,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我便去找将军求情!” 话不多说,光着上身的两人齐齐向前。 体格魁梧,秦烟连一个都打不过,遑论她双手被捆绑,难上加难。 她彻底慌了,高声呼救,听得二人更觉刺激。 “别叫了,外面没人!” 早该想到在北漠军营里,会遭受什么。 秦烟目眦欲裂,若是今日被糟蹋,便真的是她死期,再无翻身机会。 兵士上手来撕她衣服,秦烟顺势猛地咬上他手臂,不带一丝留情。 那人痛得大叫,彻底被激怒,嘴里骂骂咧咧,狠狠推开她就去抽裤腰带。 她拼命后退,另一人上来扯她的腿,蛮力之下她挣扎不了半分,眼看他就要欺身过来。 秦烟看准他裆部,大力一踢,兵士只觉一阵撕裂,痛得原地打滚。 “娘的!性子这般烈,老子今日非干死你!” 被咬手的男人啐了口,上前猛地撕开她衣裳。 胸前袒露大片嫩白,她忿然挣扎,然抵不过他的大力。 眼看男人就要去撕下面衣裙,她脑中警铃大作,卯足了劲突地迎上,在他露出的脖颈全力咬下。 鲜血滋出,弥散在男人上身、地上,他怪叫着捂住伤口,手掌挥在她脸上,她被打得倒地不起。 右颊立刻浮起五指印,高肿起一片。 帘外缝隙那道光近在咫尺,秦烟知道她必须得逃出去! 她急红了眼,不知哪来的力气,愤然挣起身,一脚踹在男人受伤脖颈,鲜血射出在她身上,原本沾满污泥的裙子上又染上血。 男人哀呼倒下,另一个还捂着裆寸步难行。 秦烟直直冲了出去。 不好!若是将军看到,他们俩就完蛋了。 两人不顾剧痛,起身去追。 出去后,都是长得一样的帘帐,连绵不断,她分不清方向。 焦急间,忽听前方传来练武声,她不做多想朝前奔去。 两人追出来,眼见那抹红衣在前面,开始冲刺去抓她。 这条路无尽无休,秦烟觉得身体的力量在慢慢流失。 可她一瞬不敢停。 身后宛若有豺狼虎豹,秦烟这辈子没这般用力奔跑过。 士兵呼喝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知道必须得抓住这次机会。 不然,便什么都完了! 第3章 想死?桌上有菜刀 练武场高台上,宁枭正站在上方,巡视操练的将士。 高台上可一览军中各处。 不远处,恍惚有一抹红影飘过。 定睛一看,什么也没有。 想来是看错了。 秦烟被追上的两人拖入一旁的营帐。 这间恰好是伙房,几个伙夫和来人对上眼,有些发愣。 几人看了看衣衫不整的女子,士兵骂咧让他们滚出去,伙夫生怕挨打,立马出去。 明明宁枭就在那里。 明明就差几步,她就能到。 她面如死灰,眼睁睁看着两人脱了裤子过来。 头顶的帘帐挡住了天,一如她的自由,她生下来便没有自由。 眼角一滴清泪划过,她绝望闭上眼,想要咬舌自尽。 外间传来光亮,一道高大的身躯立在门边。 看着屋内光景,他肃声道,“本将的营中,没有侮辱女人的士兵。” 闻言,两人如遭雷击。 万万没想到,还是惊动了他。 他们立即站起,默契跪下,“将军误会!是此女勾引我们在先!” “勾引?” 宁枭低低一笑,彻底对两人失望。“来人,带下去,乱棍打死。” “将军!冤枉啊,都是她!都是这毒妇设计陷害我们。” 宁枭阴沉下脸,原先还想给两人求情的将士见此,不敢耽搁,立即把他们架出去。 二人一路嚎叫求情,丝毫无用。 眼前这幕,谁错在先一眼便知。 一旁的伙夫伸长了脖子看,只听冷冷的男声传来,“再看你们也去受刑。” 帘外围观的登时散个干净。 寂静帐中,她就那般静静躺在那,失了所有生机。 他踱步到她身边。 秦烟默然望着头顶,眼里不带任何希望。 他讽刺道,“方才跑得不是挺有劲吗?现在怎么跟个死人一般。” 原来,他看到了。 却装作没看见。 秦烟笑自己如小丑,方才竟然把机会寄予他? 宁枭居高临下,视线扫过她身子。 脸颊肿起,浑身乌青,薄裳早就破损不已,仅剩的布条掩住她最后的尊严。 不由得感慨她命真大。 “将军若瞧不上,不如就此了结我。也好过任人欺辱。” 察觉到那股打量,审视的、如看货物的眼神,她倦了,觉得在北漠的日子度日如年。 “想死?桌上有菜刀,你可以自行了断。” 他静默站在一旁,冷面无情,像判官一语定人生死。 秦烟这才把目光移向他。 颀长的身躯,宽肩阔胸,面容硬朗,眼眸似刃,除了冷意和淡漠再无其他。 模样挺招女人喜欢,说出来的却话似寒冰。 秦烟艰难撑着地起身,她拿起菜刀,深深看了他一眼,要把他记在心里,做鬼也不能放过! “死之前,我还是奉劝你一句。” 宁枭眼含兴致,示意她继续。 秦烟深吸口气,“你们北漠人粗暴、与野人无异,别妄想可以冲破长城,踏平南胤!明日宛城一战,定会大败!” 说完,她眼一狠,使出最后一分力割破喉咙。 手上蓦然一痛,菜刀哐当落地。 她的手仍震颤不已。 宁枭眼中射来狠戾的光,一把抓住她的手,“终于承认了?我等得好久。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想让你亲眼看看,明日之战,到底孰胜孰负。” 他把她丢进自己帐里,让昨日的舞女给她洗干净,别脏了他的营帐。 她的话激怒了宁枭。 明日,他一定让她知道,北漠大军是如何击退南胤的! 秦烟的双手仍被束缚着,嘴里也被塞了抹布。 几名女子为她脱去身上的衣裳,污渍血渍交叠,粘在身上,她忍着生疼剥落每一处。 那已经不能称作衣裳,顶多是几块破布。 肌肤上血迹斑斑,满身的青紫看得几人心惊。 不由更加惧怕宁枭,对他的吩咐不敢怠慢,仔细替秦烟清洗。 泡在盛满温水的浴桶里,秦烟长舒了口气。 宁枭上了她的当。 激将法,不论他是否识破,总之是在意的。 先前她本一心求死,但宁枭的到来还是让她犹豫了。 便想到了这个法子,不成功便成仁。 宁枭祖上功绩卓着,他承袭爵位,如今最重要的便是证明自己的实力。 南胤,无疑是他打响名声之战最好的选择。 一个月前,他向南胤皇帝下了战书,说要在一月后连攻三城。 宁家的名头,皇帝早有耳闻,年轻时也曾与宁枭的父亲对战,然都是平手。 这小子一上位便想拿他们开刀,甚至大言不惭放下狠话。 他只能派出太子迎敌,正好看看太子的能力在哪。 秦烟,便是云知行的另一步棋。 眼下看来,她没能如他所愿。 宁枭明知她身份,还把她放在营里,显然十分自信北漠的实力。 明日开战在即,她想是否能收集情报送去。 哪怕只是帮上太子一点…… 宁枭跟军中副将议论了整整一日,明日便是他对战南胤的首战,务必做好一切布置。 北漠朝廷无数双眼睛盯着,指着他犯错,哪怕一分一毫,也有人借机参他一笔! 那些昏庸老臣不知边防军事,只看重条条框框。 着实无趣得紧。 回到帐中已是半夜,行军床安放在大帐另一边,床上躺着个人,似已歇下。 帐外的士兵说她不曾外出过。 宁枭看了一眼,未加理会。 连绵的军帐似一条卧龙起伏。 最边缘的地方,有一舞女招来两只信鸽,快速将信笺绑在鸽子腿。随即鸽子飞远,一只往北、一只向南,一切似未发生过。 她绕过巡逻士兵,潜回主帐边,两个士兵守在外面。 不远处有火盆被打翻发出异动,其中一个士兵立即赶去查看。 接着,石子砸过剩下一名士兵的头,他立即挥剑向着石子扔来的方向查看。 舞女借机溜入帐中。 最中间的榻上,宁枭正安眠。 她悄悄走到角落的行军床,翻出床下的衣服换了,把身上红裙藏在被子里。 随后把抹布塞嘴里,拿出绳结用嘴给自己绑上,一切和之前一样。 全程注意着上方动静,生怕他醒来。 翌日天未亮,北漠士兵集结。 宁枭醒来时,她已安然端坐床前,和昨日求死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不再看她,让士兵进来为他穿戴盔甲,随后拿上长枪出发。 走之前叮嘱士兵把她一道压上。 第4章 空城计 无人之处,他接过属下递来的信笺。 这是帐外士兵拦截的信鸽。 那女人昨日悄悄溜出去传信,以为他不知道。 他快速展开,心想要是上面泄漏一个字,便要了她的命。 ‘吾安好,勿忧。’ 短短几个字,横竖看不出端倪。 她费尽心思传信,只是为了告诉那边她很好? “可还有其他?” 属下摇头。 宁枭面容冷肃,扔了信,握紧长枪,思索她的诡异之处。 片刻后,他一声令下,全军出发。 半个时辰后,宛阳城外,大军压境。 远处一片黑色与天连成一线,待靠近些,才看清密密麻麻的是人。 高耸的城楼上,空无一人,城门虚掩,死气沉沉。 至城楼前,众人皆惊疑。 还有的大声嚷道,“定是那小子怕了咱们将军,昨儿个连夜出逃了!” 宁枭策马在前,反复查看几番。 眼里升起趣味,空城计? 他回头,只见秦烟束着双手,步履蹒跚,仍有些气喘吁吁。 那个男人,他们骑马,却让她一路走过来。 自从来了北漠,每一天她的精力上限都在被提高。 还来不及换口气,看见眼前的死城,她眼里露出不敢置信和绝望。 看起来,似乎是完全被云知行抛弃了。 有意思。 他盯住秦烟,不错过她脸上任何情绪,“众将士听令!即刻起攻城,遇南胤士兵皆杀之!城中百姓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身后士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秦烟如同听不到一般,仍然沉浸在被抛弃的悲痛中,难以自拔。 此时副将勒马上前,跟众人意见相悖,“将军,此一出明显是坐等我军上钩,城中定然有人守株待兔,贸然进攻恐是不妥!” 前日他们还跟云知行对阵,两国之战只看今日,眼下他这出无非是烟雾弹,指不定是布满陷阱。 “许是宛城兵力不足,云知行故意为之,依我看还是进攻的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手下副将各说各有理,宁枭伫立良久,似在思量。 片刻后,他下令,派一先行队入城打探。 眼看那队人马进了城,半天没出来,已有人坐不住,认为他们凶多吉少。 宁枭却想再等等。 果然,不多时,那队人完好无损出来。 “回禀将军,城中屋舍皆空、街道无人,地上都是南胤士兵丢弃的盔甲。” 听此,众人虽惊讶,也觉得这是南胤人会干的事。 毕竟他们太过弱小软弱,知道对手是谁,早已慌了神溜之大吉。 不少士兵嚷着要把此城拿下! 秦烟见士气高涨,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下巴忽然被钳制住,她被迫抬起头直视宁枭。 他的脸上带着阴沉,“你一定知道些什么。说,这是怎么回事?” “将军何意?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眼中泪珠闪动,声音尽是破碎。 凄凄惨惨戚戚,不过是个可怜被抛弃的棋子。 宁枭不肯放过她,直觉她心里有鬼。 他狠狠掐住她脖颈,语气冽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说!” 那股大力挤压着脖子,她被掐得喘不过气。 直直对上他的眼,没有半分人性。 他就像块无情的冰,在他手下,只有服从、与被征服。 可是她不愿! 尽管用力呼吸着,然而他的手一直收缩,她近乎窒息,有那么一刻觉得今天就要死在这儿。 这个男人,真是个疯子! 慢慢的,秦烟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副将们见她面色通红,就要断气,却不能求情。 啪的一声,她摔倒在地。 宁枭收回手,在身上擦了擦,宛如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不再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下令立即攻城。 副将们见他意已决,只得派出人马进攻。 将士们持刀冲锋,离城楼越来越近。 这是座无人空城,拿下它,就在今日! 巨大的轰塌声响起,地面传来颤动,随即是一片惨绝人寰的叫声,在大地传开,经久不散。 只见城楼前两边土地陷落,冲锋在前的士兵全部掉落陷阱。 宁枭紧紧盯着,脸上划过狠色,“上前查看!” 士兵领命去了,看到坑里人的惨状,他面露异样回来,“将军,坑里是铁蒺藜和毒蛇……” 凭着惯性,人体重重掉落,下面是成片的铁蒺藜,铁刺深深扎进肉里,形成数个血坑。 为了防止人爬出,还放了毒蛇,对于受伤的士兵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威胁。 坑里多数人还没撑过一刻,便中毒身亡。 宁枭扯紧马缰,听着没了气力的哀嚎渐熄。 损失了两千精兵。 人马将土坑填满,鲜血溢出来,流向大地各处, 他眼一狠,发令继续进攻。 “将军三思!尚未进城已然折损人手,城里定还有其他埋伏!” “没想到南胤人如此恶毒,使这些卑劣手段!将军,我现在就带人进去,让他们血债血偿!” 场面一时混乱,主张进攻和撤退的人各占一半。 看着前方那些爬出一半毒死的士兵,他深吸口气。 云知行,这一课你倒是教会我许多。 “撤退,大军即刻回营休整!” 经过秦烟时,他坐在马上,回以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让士兵将她绑在马后拖行。 他定是把气都撒在她身上。 此番被南胤摆了一道,军中士兵对秦烟也更是憎恶。 没有人再为她求情。 她唯一欣慰的,便是北漠这边多是沙漠,沙地柔软,不至于全身是伤。 可再回去,身上依然是火辣辣的疼。 粗细不一的沙砾硌着生疼。 头发间、脸上、耳朵里、衣服也全都是沙石。 她身上旧伤未复又添新伤,早已不记得原来是何颜色的皮肤。 宁枭似乎以折磨她为乐。 回营后依旧让人给她洗干净,等着下一次再折腾。 舞女们为她清理许久,秦烟仍觉得嘴里还有沙子。 她甚至不太饿,路上的风沙已然吃饱了。 没有人能猜透宁枭的想法。 他总是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又大发慈悲般让人伺候她。 秦烟觉得,他们之间总有一个人得先疯。 不过今日,算她赢了不是吗? 她唤来的两只信鸽,一只写了无关紧要的话飞向宛阳城。 另一只装有情报的,则飞往北边,通过北漠的点,再绕道传给云知行。 没有人会关注飞往北边的鸽子,他们只会在意有无军情传给南胤。 第5章 你若闭眼,我便杀尽城中所有人 云知行必然是收到她的消息,才会设计今日陷阱。 城中,云知行正查看着舆图。 宛城是通往北漠的重镇。 宛城往下的连城,是长城以北、连接关内的军事重镇。 宁枭选择从宛城进攻,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此次最重要的任务,便是死守宛城,以免城破。 若北漠军南下至连城,便可长驱直入,南胤危矣。 陷阱是昨夜收到她消息后连夜挖的。 她在信笺说北漠军约四五万,比之宛阳城的只多不少。 若是双方正面交战,南胤定然讨不到好果子吃,只能取巧。 他想到了空城计。 宁枭刚愎自用,不愿听信别人,定会按自己的心意来。 他对自己和北漠军都有把握,一定会派人攻城,先做个陷阱让他吃些苦头。 他若是听取意见,不攻城改撤退,也可以为南胤争取更多的时间。 她冒死送出的消息,云知行不敢错过。 之所以有此困境,是因为皇帝也想试炼下他。 不过北漠军凶狠,常常以一敌二,他若是真的不动脑筋、死守两万士兵,最后败了,才是无力回天。 父皇不给他援助,他便靠自己。 他已暗中调集其他州人马来协助。 眼下,只是时间问题。 今日秦烟的消息,让他得以拖延一日,再过两天,母妃旧部的人马便到了。 两日,宛城一战,尚有转机。 可宁枭,没给他这个机会。 夜里,秦烟身上疼痛,难以入眠,将将睡下一会儿,只听营外兵甲脚步声不绝于耳。 外面人头攒动,透着火光拉得很长。 秦烟登时醒了瞌睡,一看上头榻上,哪还有宁枭的影子? 她忍着痛意起身,帘帐外众人集结,已开始出发,方向正是宛城。 宁枭要发起突袭! 她大惊失色,也不顾还光着脚,跑出大帐就要去传信。 突然脖子被掐住,她被人拉回,对上宁枭的脸。 火光映在他侧脸,眼底近乎疯狂,“我就知道是你。走,一起看看宛城是如何破的。” 一记手刀,她失了力气软软倒下。 宁枭将她扛起,迅速上马,领着三军向宛城进发。 半夜,星子零散挂在天上。 宛阳城里众人正酣睡,忽闻战鼓响起。 云知行翻身坐起,鼓声如同敲在心上。 他俊目一凝,快速穿好衣甲登上城楼。 不远处铁蹄声渐近,城楼士兵都失了分寸。 “殿下!是北漠军杀来了!” 乌压压一片,如暗夜蛰伏的猛兽。 他压住心中惊讶,差人拿来战甲。趁此空隙,快速排兵布阵。 先前土坑里的尸体已被清理,但宁枭在此栽过跟头,并不会轻易上前。 宁枭肯半夜来袭,定然是打定主意要拿下此城。 他让人抬出此前备好的巨木和巨石,准备好火油。 届时有人登楼,务必将北漠军打退! 两万人对阵人数如此之多的北漠军,他不敢放任一兵一卒进城。 眼看兵临城下,宁枭在马上和他对视,眼里是志在必得。 云知行诧异发现秦烟也在。 宁枭自然不会让她错过这般精彩的时候,他将水壶里的酒倒在她脸上,她立即呛声清醒。 城楼上,云知行银甲披身,腰佩长刀。 她眼里划过歉意。 “此前你说北漠人别妄想可以冲破长城,踏平南胤!且看好了,看本将是如何攻破此城。” 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如毒蛇般森冷。 秦烟别过头,很想一剑刺穿他心头,奈何双手被缚,自身难保。 没有多余的前言,一声令下,将士们喊声震天。 云知行下令,弓箭手立即就位,沾了火油,一支支火箭飞出,霎时照亮了天空。 箭矢射向对面,北漠军盾牌早已防备好,先锋军冲出,拿大刀挥开箭羽,仍有不少人中招,满身焚火,痛苦嚎叫。 有一人倒下,身后便涌出更多人,前仆后继,北漠军凶狠无惧。 仍有士兵不慎落入陷阱,掉落不过片刻便殒命。 不多时,大批北漠士兵在身后弓箭手的掩护下,直冲到城楼前,速速竖起云梯。 云知行立马让人上巨木和石头。 北漠军快速向上移动,爬到一半被巨木重重击落,一队人径直摔向地面,鲜血喷出,再动弹不得分毫。 秦烟只能祈求宛城士兵能尽力守住。 她的眼紧锁在城楼前,恨不得自己也持刀上阵。 宁枭时刻关注战场动向,眼看多时无一人攻上城楼,他让大批弓箭手就位,对准城楼之上。 那些人,太碍事了。 人数优势在这一刻充分体现。 城楼上的士兵一个个接连倒下,又有人立马接上。 不过是慢慢消耗罢了。 云知行拿过弓箭,正对向马上的宁枭。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甚在意一笑,将秦烟挡在身前。 她绷紧了身子,不敢呼吸。 云知行有片刻迟疑,正是这一瞬,北漠的箭矢直直射上,硬生生擦过他手臂。 箭上有毒! 有士兵提醒,云知行觉得头脑有些晕眩,再看向宁枭时,一副满意的神情,似在告诉他,跟他学的。 秦烟见他步履不稳,退至后方,不由跟着揪心。 “你竟然!” “如何?现学现用。”宁枭得意一笑,“心疼了?” 她转过脸,不再理他,一心牵挂着云知行。 大夫立马给云知行包扎,谋士在一旁建议,今夜情形急转直下,城中人马告急,待在此不过是陪北漠军耗下去,而他们耗不起。 让他就这样放弃宛城? 他自然不愿。 第一战尤其重要,他不想弃城。 “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两日后待人马集结,不妨再做筹谋。” 楼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已经没人来搬走,所有人都加入到这场战役。 不多时已有北漠军攻上城楼,大刀落下,斩下一个又一个南胤士兵。 而巨石巨木早已用完了。 他们的确耗不过…… 偶听楼上响起北漠特有的鼓声,那是庆贺的声音。 秦烟眼眶一震。 宛城,城破。 城门大开。 城中只有些腿脚不便的老弱妇孺,除此之外,再无活着的南胤士兵。 云知行弃城了。 北漠军占领宛城,对于不服从的人统统杀之。剩下的百姓被聚集到一起,关在了城楼下。 宁枭率大军进城,道路两边多是尸体,血流成河,一片触目惊心。 秦烟不忍再看,却被他恐吓道,“睁开眼好好看看。你若闭眼,我便杀尽城中所有人。” 第6章 刺杀 她咬紧牙,抑制着眼泪。 见此,宁枭十分满意。 天亮前,城里所有尸体都被清理干净,只是血迹难除,兴许只有一场大雨,才能冲刷掉诸多罪恶。 北漠军在宛城安营扎寨。 此刻,三军在宛城县衙庆贺。 他们掳了没能带走的鸡鸭猪羊,宰了炖肉。 秦烟被绑着,站在街道暗处,看北漠军把酒高歌。 宁枭坐在正中间,与将士们谈笑。 街道上是难以散尽的血腥味,他们却恍若未觉,专注庆祝着。 过去十几年,她在京城,虽说不上养尊处优,可因为云知行的缘故,也是受人追捧。 眼下一朝来到北漠,疼痛、生死天天上演,她已有些麻木。 不确定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 但京城,此生多半回不去了。 明月还是那一轮,短短几日,却已物是人非。 她不后悔帮云知行做任何事,他便是此生唯一信仰。 没有他,这世上便没有秦烟。 出神间,宁枭从街口走来。 他左手拿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渗出森冷的光。 于他而言,她是南胤奸细,如今宛城已破,她也没有留着的必要。 这一刻,终是来了么? 秦烟遗憾闭上眼,可惜,临死前再见不到云知行一面。 脚步在她身侧停下。 秦烟的脑海中,短暂一生如走马观花。 她梗着脖子,静待死亡的到来。 惟愿他下手利落些,不至于死得太痛苦。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绳子被割破,她的手得以解放。 见她惊疑看向自己,宁枭轻笑,“怎么,以为我会杀了你?” 他丢了绳索,匕首滑入剑鞘。看向她的眼里射过精光。 秦烟心中后怕,面上淡然道,“你想怎么折磨我?” “折磨女人,向来不是我的风格。” 听此,秦烟不免嗤笑。 这几日他不是在折磨她? “那你想做什么?” “别急,说了让你看看,北漠军是如何连破城关,长驱直下的。还早着呢,你且庆幸可以活到那时。” 他话中有话,秦烟心里划过不祥的预兆。 只听他说,明日一早,便要乘胜追击,直取连城,运气好的话,兴许可以拿下云知行的首级。 他走了,看守她的士兵扔给她一个馒头。 宁枭说了,别让她吃太饱,以免有力气跑了。 本以为绳子解开,没了禁锢。 可宁枭防止她有飞鸽传书的机会,晚上把她丢到了自己床上,同榻而眠。 临时搭的营帐,空间和床不甚大,她挤在床最里侧,生怕碰到那个变态的男人。 宁枭也不在意,随她去了。 他还得好生养精蓄锐,备战明日。 夜已深,偶有巡逻士兵的身影倒映在帐上。 秦烟默默记着频率,寻找最合适的动手时机。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宁枭就睡在旁边,没有铠甲傍身,他的长枪也放在另一边。 而那把匕首,正放在床的外侧。 刀柄的红宝石发着暗暗的光,像是引人犯罪。 他的呼吸绵长,早已睡熟。 她想过是不是宁枭在试探她,又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良久,她做了决定。 小心翼翼起身,唯恐发出一丝声音。 不像其他士兵那般鼾声震天,宁枭睡觉时很安静,要不是观察许久,她都怀疑他没睡着。 慢慢撑起上半身,得越过他才能拿到匕首。 秦烟屏住呼吸,浑身紧绷。 冰凉入手,她眼里一喜,拿过匕首缓慢抽出。 微弱的银光划过,她不做多想,对着他的心脏处刺下。 他翻身将她压下,右手蓦地一痛,旋即匕首被打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屋外立刻有士兵闯入,“将军!你没事?” 待看到屋内场景,面上跟着一红,默声退了出去。 秦烟不知士兵的想象,只是在外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大手正紧紧扣住她喉咙。 小脸憋得通红,也不曾出声求饶。 宁枭看着身下执着杀他的女人,怒极反笑。 他确实是测试,她的确也上钩了。 这次的窒息感比上回更甚,每次游离在生死的边缘,她都在心中咒骂他无数次。 “你这女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未免太固执了些。” 他适时松手,秦烟立马大喘气,似要把所有空气都吸入肺中。 这种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感觉,不能再熟悉。 她红着眼,瞪视着他,“……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说好了要一起看南胤节节败退,你怎么老是把死啊、杀的挂嘴边?” 宁枭看了看天色,再不睡就不用睡了。 他推倒秦烟,长腿一跨、手臂一伸,将她手脚固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还好心给她合上眼,居然就这样睡了。 秦烟看不透他想做什么,撑着双眼熬了许久,不见他有任何动作。 听着呼吸声,她哭笑不得。 他真的只是在睡觉。 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这些天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她好久也没安心睡过觉了。 没多久,脑子愈渐昏沉。 彻底睡过去之前,她安慰自己,反正她现在逃不了,也杀不死他,睡会儿也没关系…… 清浅的呼吸声传来,手掌下,她的身体不再紧绷,逐渐放松。 黑暗中,宁枭睁开眼。 真能折腾,早这样睡不就好了吗? 天微微亮。 秦烟安逸地翻身,宽敞的大床,只是床榻有些硬。 正做着梦,似乎有人在拍她的脸,睁眼只见一张放大的俊颜。 见她醒了,宁枭收回手,拿起长枪往外走。“给你半炷香时间滚起来,不然便在此长眠。” 她略一晃神。 先前那人是宁枭? 半炷香,她一个激灵,立马起身穿衣。 要死也得他先死! 出来发现北漠军已列队完毕,宁枭坐在马上催促她,“还不过来?想再试试拖行?” 她紧紧跟上,不用说也是自己走路。 宁枭甫一下令拔营,有一铁骑来报。 说连日来北漠边境为游牧部落侵袭,边境大乱,可汗下旨令他速带兵马驰援。 宁枭眉头一皱,“我军今日要赶到连城作战,拿下南胤长城外最后一城!” “将军,可汗勒令你务必回去解决内乱!” 打仗打一半被叫回去‘灭火’? 宁枭不气反笑,“你确定这是可汗的命令,还是朝中谁的主意?” 显然,是有人看他首战告捷,急了。 第7章 别被玩死了 事已至此,他想兵分两路,士兵又说战乱点太多,得派所有人镇压。 通传的士兵亮出令牌,宁枭低低咒骂一句。 他思索片刻,眼下还不足以跟朝中各势力抗衡,只好接旨回北漠。 此次发生战乱的是北部三城,离北漠的首都安都有几日的脚程。 快到战乱地时,他让一队人马带着秦烟先回安都。 说得好听是护送,说难听点与押送无异。 反正都是在北漠境内,秦烟对于去哪无所谓。 临别前,宁枭深深看了一眼,他贴心嘱咐道,“活久些,别在我回来前,你就已经被玩死了。” 秦烟只当是他的恶趣味,不予理会。 对于沙漠长大的男人,女人对他们来说至多是生儿育女的工具。 士兵们押送秦烟,也只当是完成任务,没有给她任何优待。 一路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秦烟便一道受着。 她不明白宁枭的意思,觉得可能在到安都前,自己就会热死在沙漠中。 浑浑噩噩穿过沙漠,又经过了几个城镇,终于在五天后抵达了安都。 北漠身处苍茫沙漠,自然不比南胤安逸。 即便是首都,也没有太多精致的建筑和消遣的地方。 士兵们将她送到将军府,简单跟门房交接便走了。 临走前,纷纷投以好自为之的眼神。 有仆人领她进了后院,让她稍作休息。 一个很普通的厢房,只有些简单的陈设,不过连日来漂泊在外,对比下这里简直是天堂。 她已是风尘仆仆,浑身上下挂满沙子。 本想找人帮忙打些温水来清洗,一推门发现锁住了。 门外无人应答,尝试几次后,她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是宁枭的主意? 他差人送她回来,只为换个地方囚禁她? 饥饿加上劳累,她已不想再去计较,甚至连拍门的力气也没了。 她决定先好好休息,恢复些体力。 日薄西山。 秦烟是被吵醒的。 桌边坐了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有两个竟然是孪生子。 她们妆容精致、风格各不相同,但对她的敌意却是如出一辙。 见秦烟醒了,她们停下交谈。 一个穿紫色裙裳的美艳女子来到床前,俯视着她。 这让她想起宁枭看自己的样子,两人的气质如出一辙,就差在脸上写上高傲二字。 女子嫌弃地打量完,鄙夷道,“将军出去半个月,品味怎地愈发猎奇?这等小乞丐也带回来,脏死了。” 眼见没什么威胁,她骄傲回去坐下,看来府上最受宠的还是自己。 秦烟起身,心想这几位多半是宁枭的宠妾,误以为自己是来争宠的,才有这般敌意。 女子之间的小心思,她在京城看得太多。 宁枭口味确实很特别,一对鸾凤也能弄到府上,她心下对那个男人更是鄙夷。 没心思跟她们勾心斗角,她出门找仆人打桶热水来。 眼看秦烟就这样略过她们,紫衣女子声音尖利,“居然不跟我们行礼,还有没有规矩了?” 紫衣女子这样的人喜形于色、典型的欺软怕硬、十分在乎面子。 不过比起内地里放阴招的,段位还是太低。 待会还想泡个澡好好休息,得尽快打发了。 她呼了口气,淡淡发问,“不知几位女娘如何称呼?” 见此,紫衣女子这才满意,翘起兰花指抚过长发,“我么,唤兰心。这两位是绿映、红花。” 说完,她又不屑道,“你呢,小乞丐,你叫什么?” “我是乞丐,没名字。” 仆人送来热水,秦烟打开房门,下起了逐客令。 兰心柳眉一皱,府上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从来只有她主动走的份,何时轮到别人赶她? “都是女子,有何看不得?我们便坐在这里,等你洗完再聊。” 她扫过一眼孪生子,那两人也跟着点头。 秦烟心底无语,只得带上门。 当着几人的面,她真就开始脱起了衣服。 兰心见她动真格,当下面子有些挂不住。 真是荒谬! 谁想看她低贱的身子! 心里这样想,面上还是不动如山,她不能怂。 随着衣物一件件脱落,一具完美、凹凸有致的身段展露。 虽然身子布满黄沙,有些污渍,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身材有多可遇不可求。 凭什么她的肉就能长在该长的地方? 兰心看向她的眼中恶意更重。 孪生子一时也有些自惭形秽。 秦烟不知几人心思,默默进了浴桶。 四肢百骸的毛孔得到温水的滋润,洗去这些天的疲乏。 长发泄下,乌黑浓密的秀发尽数漂浮在水面上,她细细揉搓着。 看着眼前这幅美人洗浴图,兰心拿了桌上滚烫的茶壶,将水倒入桶中。 秦烟不由道谢,“多谢,水暖和多了。” “你!” 小伎俩看得秦烟想笑。 心想这个兰心要是泡在京城的缸里,指不定活不过第一晚,被谁整死的都不知道。 兰心还想扳回一城,“下次我一定从你头顶浇下!看你如何应付,我们走!” 秦烟道了句慢走,听得外面人跺脚。 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仆人给她端来换洗衣服,兰心打翻托盘,厉色道,“给她拿衣服,经过我允许了吗!” 仆人畏畏缩缩,“可是姑娘她身上——” “敢跟我犟嘴了?” “小的不敢。” 她警告的看了眼仆人,带着跟班扬长离去。 外面终于安静了,她更安心地泡在水里。 泡完澡把沾满泥沙的衣服也洗了,垂挂在房中,她则窝在被窝里,看水一滴滴掉下,等着干透。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梦里,她见到了云知行。 少年时,他们青梅竹马,泛舟游湖,也曾登高楼摘星揽月,也曾于严冬踏雪寻梅。 他长身玉立,温润有礼,总是处处维护自己,哪怕有人言辞中伤她,他也会跟人争论不休。 年少时,高墙里的岁月不总是令人欢欣,可有他在,那些日子成了她最美好的回忆。 曾经他对她万般好,是她的心心念念,是以她愿意为了他做任何事。 即便是远赴敌国,终不能回故土。 往事一幕幕如昨日,她又梦到云知行和宁枭对峙时的那番话,决绝不带一丝情分。 她仍愿相信,那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可心,为何隐隐作痛?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8章 大梦流离 那日中了毒箭后,云知行下令弃城,一路退至连城。 对于宁枭的秉性,他不敢不防。 令人时刻关注北漠军动向,一旦有异动,勒令斥候立即来报。 宁枭没想到会被中途喊停,云知行也没想到自己会倒下。 虽然只是擦破了手臂些许,短短一日之内,毒已扩散至整只手臂。 谋士们劝诫他休息,他却不肯,整日站在城楼上。 在得知北漠军撤退的消息后,他竟有丝庆幸。 众人将中毒的他送回京城。 他因毒发起了高热,头脑时而清醒时而混沌,马车颠簸,竟不知今夕何夕,只有一场大梦流离。 他和母妃刚从冷宫出来时,秦烟还是个稚嫩的女童。 她和她的娘亲,都不受待见,整日靠宫人们剩下的吃食度日。 她娘被叫去做苦力时,她便自己一个人玩耍。 白天缩在红墙下看其他孩子玩闹,其他人总爱捉弄她。 整日,她不是被丢入水,就是被整蛊吃了泥巴。 按她的话来说,宫里的狗都能骑她头上去。 他注意到了她。 应该说,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存在。因为母妃的关系,他待她的情绪更是复杂。 有一天,他又在宫墙下听见她啜泣。 四下无人,也没有母妃的眼线。 他终于鼓起勇气,在转角找到她,“真是个小鼻涕妞,你在哭什么?” 女童抬头,花脸上全是泪。 他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说他们把尿撒在她身上。 她不敢回去,怕娘知道了会伤心。可御花园的湖太深,又不敢进去洗。 他再也忍不住,那一刻有了小男子汉的担当,拉起她的手去找其他皇子。 他疾声厉色,教育了番弟弟们。 仗着他新的身份,没人敢还嘴。 小秦烟崇拜地看着他,那眼神他至今记得。 而后他带着秦烟去湖边,为她将外裳洗干净,她才敢回去。 从那以后,秦烟总是跟在他身后,做他的跟班。 脆生生唤他知行哥哥。 他很开心,秦烟就是他枯燥生活的一抹彩色。 他开始对她格外关照,把最喜欢的糕点分享给她。她总是很欣喜,说从没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 他心中有些难受,发誓要对她更好。 即便母妃责骂他多次,一旦看到秦烟甜甜的笑脸,他又觉得什么都不算事。 他就是秦烟的天,秦烟亦是如此想。 梦里,秦烟追着他,不停喊他,他坐在马车上却一路驶入黑暗中。 恍惚中,又听得那声。 知行哥哥…… 云知行猛然醒来,四下环顾,无她半分影子。 殿内香雾袅绕,明明放的安神香,却连他的心都安不了。 得找人把香换了,他想。 片刻后,一身明黄的身影出现。 他掀被下榻,“儿臣参见父皇。” 云深看了眼他,整条胳膊都上药包扎过,殿里的药味浓重不散。 “为何弃城?” 云知行眼中一黯,垂眸掩住失落,“北漠军人数是我军两倍之多,登上城楼只是时间问题。” “混账!这便是你的理由?” 龙颜大怒,宫内众人垂伏,皆不敢言。 云知行将中毒箭的事咽回肚子,恭敬道,“儿臣棋差一招,不敢狡辩,请父皇责罚!” 云深拂袖,脸色稍有缓和,“此番本是想看看太子的能力……着实令朕失望啊。” 云知行低垂着头,脸上毫无波澜,不知在想什么。 “听说北漠内乱撤军,若非如此,恐怕连城也一并被占了去。”云深扶额,颇有些头疼,“处理自家事,尚且需要些时日。你便先养伤,战事日后再说罢。” 云深来匆匆去也匆匆,全程没有问过他的伤势。 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身旁宫人来扶他起身,他柔和道,“你也觉得我是个废人,需要人扶吗?” 宫人惶恐,立刻抽回手,“殿下息怒,奴婢绝无此意!” 他落寞起身,殿里太过空荡了。 以往秦烟在的时候,他还觉得这里太过狭窄,可如今…… 云知行轻嘲。 她离开,都是他的主意,现在想这些,又有何用呢? 秦烟一觉睡到大天亮,连日的倦怠终于不见。 衣服还有些湿润,不过她总不可能光着出去。 湿意裹在身上,十分不适。 她出了房门,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想来是兰心的手笔。 她沿着长廊走,看到一个洒扫的下人。 见了她如遇瘟疫,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连问了几个人,终于有个人肯理她。 “劳烦,可以给我身衣服吗?” 下人面露纠结,兰姑娘吩咐了他们,不得回应她,更不能帮她。 “随便给我一身都好。” 她面色期盼,可怜巴巴,下人犹豫许久,还是拿了身衣服给她,“这是府里下人们穿的,姑娘莫要介意。” 她喜形于色,很是感激他。 日光下,那笑容夺目。 他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秦烟换上干爽的衣服,觉得身子都轻快许多。 兰心处处设障,就连去个厨房要吃的东西,他们也当听不到。 如此待她? 倒是正中下怀。 她也不气,径直向着大门去了。 门口守卫见到她,没有任何阻拦。 秦烟就此招摇出了将军府。 走过很远一截,她回头看那雕龙画凤的牌匾。 宁枭,就此别过。 兰心一大早差人去小院看看她怎么样,下人回禀人不在房中。 再问府中其他人亦如是。 身边的绿映以为不妥,“若是将军回来,看到人不见了,定会责问我们。” “走便走了,省得我亲自出手。届时问起,便说是她自个儿逃的,谁能怪我们?” 兰心欣赏着刚涂好的蔻丹,轻轻吹了口气,让它干得更快些。 见此,绿映红花相视一眼,只得作罢。 送秦烟回府的士兵正好路过,想着来看看情况。 一听说她不在了,几人顿时慌张。 “兰姑娘怎能纵她离开?将军下令让我等带她回安都,现下人不见,我等可如何交待啊!” 兰心的手一抖,蔻丹立马涂花了,她顾不上责骂下人,迟疑道,“将军很看重她?不过就是个小乞丐么……” 闻言,士兵们觉得自己项上人头就快不保,“姑奶奶!那怎么能是小乞丐呢,那可是!” 同伴捂住他的嘴,解释道,“总之,她身份很特殊,不然将军也不会派我等护送。现在还是快找!她丢了我们也离死不远了!” 士兵们立即行动,甚至来不及跟她行礼。 兰心有些坐不稳,颤着声,“将军……她,居然才是最受宠那个……” 第9章 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绿映还是有些怕,宁枭若是发起狠来…… 当下着急道,“兰姐姐,现下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依我之见,咱们也一起去找。若是将军怪罪下来……” “对,去找!我们都去找!” 三人风风火火出了府,一心要把秦烟找回来。 秦烟的当务之急是果腹。 她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再这样下去,即便出了安都,也会死在茫茫大漠。 街上卖吃食的不少,她走到铺前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银子。 幼时没钱,年少时都是云知行付钱,现在的她依然没有钱。 想来有些可笑。 她看着热气腾腾的炊饼,干咽着口水。 那摊贩见她模样生的好看,却穿了身下人衣服,许是哪家被赶出来的婢子。 一时吆喝她走开些,别挡着生意。 秦烟默默退开,正好有人焦急喊她。 回头只见两个认识的士兵气喘吁吁,见到她眼睛都亮了。 秦烟摸了摸肚子。 算了,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跑。 兰心找得满头大汗,看到秦烟的同时,瞬间松了口气。 老天保佑,将军这下怪不着她了! 回府后,士兵们仔细叮嘱兰心,务必不能再让她出府。 秦烟一边喝粥、吃着烧饼,将几人的对话听了进去。 她要真想跑,她们仨拦得住吗? 送别士兵,兰心到她跟前,没好气地说,“吃这么多,也不怕噎死。” 秦烟晃了晃手里的饼,很是真诚,“谢谢款待。” 几人在桌边坐下,兰心尤其好奇,“你究竟什么来路?我还没见过将军这般宠一个女人。“ 闻言,她差点噎住。 宁枭‘宠’她? 这样的福气谁喜欢便拿去!反正自己是无福消受,也没命消受。 见她不说话,兰心仍不死心,“听口音,你不是北漠人?” 秦烟点头。 “你是南胤来的?”兰心后知后觉,赤裸裸打量她,“你们南胤的女人,皮肤都如你这般好吗?” 绿映扯了扯她,她清咳一声,“我是觉着,将军定是突然变了口味,宠你一时罢了。府里最得将军喜爱的还是我。” 秦烟默默喝完粥,不作回应。 见她起身就走,兰心猛地拍桌,“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秦烟顿住脚步,回头淡淡说了句,“将军都不会如此跟我说话。” 她的言下之意是,宁枭向来是能动手绝不逞口舌。 听在几人耳里,就变成了宁枭宠她得紧,从不说重话。 兰心颓然靠在椅子上,“完了,这女人不得了……” 秦烟迈着轻快的步伐回院子,不出她所料,当天什么衣服首饰到都送房里来了。 吃食也是单独做好给她,屋外不知何时也有了伺候的仆人。 兰心俨然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觉得宁枭看重她,自己得做出个当家主母的样。 秦烟知她如何想的,既然她会错意,不如一直错下去好了。 就这样过了两三天,兰心有些坐不住了。 这女人,当真是恃宠生娇! 都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她了,她竟连半个谢字都不曾说过! 她带了绿映红花来小院,见秦烟坐在院中,望着南边出神。 “这几日,你为何不向我问安?” 秦烟对她的突然到来,见怪不怪。“你是什么身份,我为何向你请安?” “我乃将军的宠妾,先来后到你懂不懂?” “你是妾,可我不是。” 兰心曲解她话中意,暗暗心惊,将军竟要纳她为妻! 虽说她模样身段确实一等一,可终究是个南胤人! 兰心有了底气,上前趾高气扬地说道,“将军不可能娶你为妻,朝中也无人会同意,你且等着瞧!” 秦烟佯装惊讶,“可将军口口声声说要待我好……” “男人的话你也信……” 绿映在旁边咳嗽,兰心立马改口,“将军虽这般说,但纳你为妻这件事根本不成立,你还是不要做梦的好。” “即是如此,姐姐不若放我离开,也好过以后见了将军,我难以割舍。届时将军念着你的好,绝不会再想起我。” 兰心本就不想她进府,奈何士兵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她离开。 想起宁枭的手段,兰心不得已松了口,“你想溜走,害我被将军责罚!我才没那么傻,且好好待着!” 她们走后,秦烟恢复先前的淡漠。 本来在这里已经很不自在,他的小妾们还总是来打搅她。 宁枭若是败在战场就好了,最好永远也别回来。 这样她还有机会回去。 一定有机会? 傍晚,秦烟去花园转了转。 看似赏景,实则暗中观察府里的布局。 她不想坐以待毙,宁枭回来之后的事,她不敢想。 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回到小院,见门虚掩着。 兰心正在她屋里翻找什么。 秦烟也不恼,就在外面静静守着。 片刻后,兰心与她撞个正着,当下有些心虚。 “找什么呢?要不要我帮你?” 兰心轻哼,“我房中首饰丢失,看是不是被某些人平白拿了。” 借口未免太过拙劣,秦烟心想。 她搔首弄姿走了,再进房间,果然被翻得一团乱。 绿映见她回来,扯着她衣袖,“兰姐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是她不敬在先,我不过是略施惩戒。你且瞧着,明日将军回来,有她好果子吃!” 兰心眼里都是嫉恨,不信还弄不走她了! 秦烟翻出床下的厌胜娃娃,心道兰心的手段还真是上不得台面。 这在京城早已是玩剩下的。 若非人偶身上的字条写着宁枭,她真的联想不到一块。 这个人偶和宁枭一对比,真是哪哪儿都不像。 她来了兴致,就着昏黄的烛光在案前改动一番。 人偶看起来,宛如宁枭的缩小版。 宽肩阔胸长腿,一张硬朗的脸。 这样才对。 她颇为满意,把人偶一脚踢回床下。 清晨,秦烟在院中活动筋骨。 一大早她便发现府上众人忙碌不已,洒扫的、擦门的、料理绿植的,没有一个人闲着。 连她院里的仆人都不见了踪影。 想起兰心做的厌胜人偶,她有了不祥的预感。 宁枭,今日要回来? 琢磨一会儿,她觉得自己也不能闲着。 大伙儿各忙各的,没有人在意她。 秦烟在柱子后观察许久,找了个借口把大门的守卫支走了。 第10章 上瘾 她让他们帮忙搬箱子,自己则守在大门,把灌满水的大葫芦牵着绳子升到了最上面,一左一右放好后,装作若无其事。 没多久,守卫们回来了,没人注意到大门后的玄机。 兰心三人早早收拾好,胭脂水粉一样没少,脸上抹得跟要去唱大戏似的。 她们从秦烟面前经过,一股刺鼻的香味扑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兰心这才注意到她,上下打量一番,穿得甚是朴素,压不过自己的风头! 轻哼了声也没管她,就扭着腰肢出门。 秦烟不疑她先经过大门,还未来得及出声,守卫殷勤给她开门。 正当时,兰心只觉天空下起倾盆大雨。 在众人讶异中,她被淋了个透心凉。 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水冲刷,俨然成了个大花脸。 尖叫声响彻天际,秦烟捂住耳朵。 兰心太冲动了,这可不怨她。 巳时刚到,眼看街的另一边正主出现,兰心又急又气。 “兰姐姐,不如回去收拾下?万一将军看到你这副模样……” 兰心跺脚,视线射向后方,秦烟正在那里。 一定是她! 这个府上只有她才会跟自己作对! “不行,将军出门多日,好不容易回来,我一定得在!” 无奈之下,绿映拿手绢给她擦拭脸上的水滴,尽量显得不那么狼狈。 一队人行至将军府前,为首之人正是宁枭。 此番平息北部三城乱事,虽不难,但因城镇分散,解决起来倒是繁琐至极。 好在问题都解决了。 他连夜赶回安都,方才去宫中复命,折腾到这会儿才回来。 回来只想着一件事,那女人死了没? 兰心几人热情迎上,他目光所及处,未见得她。 真的死了? “将军!您终于回来了,妾身想得你好苦啊!你可要为妾身做主!” 她一上来便聒噪说了一堆,湿透的衣服沾染上他的衣袖,他眉头一皱。 兰心沉浸在悲愤中并未注意,只听他问做什么主? “就是她!她都快把妾身玩儿死了!你看看,这都是她做的好事!” 宁枭没去看兰心滑稽模样,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到那人正站在柱子后。 秦烟眼里都是嫌弃,仿佛在说,他还真就活着回来了。 宁枭不顾打湿的衣袖,见得她时,唇角一勾。 命可真大。 想象之中的事没有发生,捉弄宁枭不成,被害者反而变成了兰心。 “将军?你去哪儿?” 他拾级而上,长腿连跨三阶,出现在秦烟面前。 当着众人的面,还不待她反应,一把抱起向着府里去了。 门前众人瞠目结舌,兰心的嘴大得可以塞下鸡蛋。 将军就这么直接走了? 还抱了那女人! 绿映眼底闪过复杂,状似无意道,“兰姐姐,将军好像十分宠爱她呢。那你当如何是好?” 兰心的胸口剧烈起伏,气急败坏地跟了进去。 廊下,宁枭抱着她大步流星,引得府中人侧目。 新来的姑娘,果真很受将军宠爱呢! 秦烟一路上捶打他胸口,气急败坏,“你这是作何?赶紧放我下来!” 宁枭侧目看她,似笑非笑,“没想到你能活下来,本将军决定好好奖励你。” 她瞪着杏眼,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疯话。 紧接着,她明白了。 宁枭将她抱回房中,长腿一迈关了门。 重重往床上一扔,她还来不及起身,就听铠甲掉落、衣服窸窣声。 他命令道,“衣服脱了。” 秦烟坐起,眼里都是忿意,“凭什么!” “凭什么?”他不予多说,脱了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宽阔的肩膀下,是结实有力的胸肌和腹肌。 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刀伤、箭伤,一条条纵横蜿蜒,似是扭曲的蛇。 秦烟一愣,他没太多耐心重复道,“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简直是个疯子! 她迅速起身就要下床,却被他推回去。 浓烈的男子气息扑来,秦烟被迫困在一方狭窄天地。 那些日子她满身是伤,脸上也挂着彩,他都快忘了她原是长这样的。 鹅蛋小脸,下巴精致,芙蓉面柳如眉,绛唇不点而朱。 第一面见她身着绮丽,红裙妖冶,目光含情。 眼下这般朴素衣裙着身,他才发现她模样有多好看。 即便称为南胤第一美人,他也觉得名副其实。 身体里有什么快要喷薄而出。手随心动,他抬手解去她衣衫。 被戳破身份后,秦烟可没有跟他玩的心思,她不住扭动身躯躲避。 实在不听话。 宁枭将她的手臂举过头顶,一手锢住她双手,她再也动弹不得。 “你知道我身份,为何还不肯放过?” 放过? 他不作回应,已没有耐心解繁琐的衣物。 衣帛撕裂的声音传出,屋外的兰心顿时面色一灰。 他突然出声,“不想死赶紧滚!” 屋外再无人敢驻足。 再回头,他眼神带着深色,逡巡过丰盈有致的身躯,细腰盈盈一握,身似弱柳扶风。 虽然早已坦诚相待过,但被他这样赤裸裸的注视,秦烟仍不自在。 她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像极了一条魅惑的蛇。 他深吸口气,暗自吞咽,不去看她沾染泪意的眼。 将她猛然翻过身,使她趴在身前。 多日来,脑子里那抹红裙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心思烦躁,即便是在北部也不住回想。 眼下,她活着,终于在他面前。 看着她光洁的脊背,视线下移至她腰侧。 宁枭眼底欲望磅礴,不愿再忍。 瘾,侵蚀入骨。 天亮,直到黄昏。 屋中方安静下来。 腰酸背痛,身下传来强烈的不适感。 秦烟在睡梦中也不甚安稳。 白洁的小脸上,黛眉轻蹙。 他静静端详着她。 衾被下,身躯紧紧相贴,她温热的肌肤让他心安。 露出的皮肤上,多了许多青红的痕迹。 宁枭也不知这是怎么了。 许是近日战事太过劳累,他需要女人来暖暖床。而秦烟刚好长在他的审美上。 一定是这样,他从来不会为女人所耽搁。 看看天色,安都的将士今晚还邀他参加接风宴。 他起身,身子刚动便听她嘤咛一声,顿时僵住。 重复两次,似有什么魔咒。 他索性又躺了下来。 随后眉头紧皱,为何要管她? 宁枭潇洒起身,待穿好衣服,她终于醒了。 秦烟不满的看了眼他,又翻身睡过去。 宁枭挑眉,这女人,还赖他床上了? 第11章 臣想请命继续攻打南胤 “那个,你——” “别闹,累死了……” 他放下手。 行,她爱睡便睡罢! 江都某处酒楼,几个副将轮流向宁枭敬酒。 他应付喝了两杯,心思不知飘向何处。 有人跟他搭话,也只是随口敷衍几声。 “将军?怎么打了胜仗,你这般不高兴呢?” “你们懂什么?将军老看你们几个有意思吗?” 说罢,副将招呼一声,门口立即涌入几个不着寸缕的舞娘。 她们一听说是来伺候宁枭的,窃喜许久,不由费心打扮许久。 舞娘们媚眼乱飞、身段诱人,极其勾魂。 几个副将早已被迷住,不知云里雾里。 宁枭闲闲看了两眼,动作粗俗、难登大雅之堂,和秦烟的舞姿比起来…… 一个舞娘扭着腰肢转到他身边,媚眼如丝,厚重的胭脂味萦绕鼻端,宁枭忍不住皱眉。 “将军,奴家敬你一杯~” 柔媚的声音响起,舞娘抬手抚上他胸前。 下一刻,咔嚓一声传来,惊醒迷醉温柔乡的众人。 宁枭甩开她脱臼的手,拍拍身前,“你是什么货色?胆敢碰本将军,滚!” 屋里几人被吓住,立马扶了脱臼的舞娘退出去。 副将们看他脸色阴沉,有不怕死的开口,“将军,之前你不是也跟秦姑娘……她不也是跳舞出身的吗?” 他们以为他好这口,殊不知踩在了宁枭的雷点上。 他唇边染了嘲讽,“她们,也配与秦烟相提并论?” 看着那个生气的背影远去,副将们面面相觑,至今不知哪一步做错了。 骏马在府门口停下,男子翻身下马,立即有侍从来牵马。 进了大门,发现府里灯火通明。 隐约还有女子的骂声传来。 离得近了,方知是兰心在训人。 他早习以为常。 正要回房,兰心眼尖地叫住了他。 “将军!你回来得正好,这女人竟敢对你做出此等大不韪之事!” 他正烦着,又听她喋喋不休,甚是不耐。 凉凉说了声,你看着办。 余光里一抹浅色吸引他注意。 下一瞬转身,只见兰心双手叉腰,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势。 站在堂前的,正是秦烟。 “你在做什么?” 兰心不解他为何一脸怒意,立即解释道,“此女在房中藏匿了厌胜人偶,诅咒的正是将军你……” 宁枭本不愿掺合这等事,可要让他相信,秦烟做娃娃诅咒自己? 兰心见他沉默,以为他信了,立马拿出那个人偶。 虽然想不明白,人偶为何被改得更好看了,但府里众人亲眼目睹,这是从秦烟房里搜出的东西。 人证这么多,那女人是说破嘴也解释不清了! 宁枭扫过那个缩小版的自己,又狐疑看了看秦烟。 她的手工活也这般好? 不过说来有些滑稽,这种厌胜人偶要真有用,她还需费尽心机,蛰伏到他身边? 直接在南胤做他百个千个娃娃,同时诅咒不是更方便? 宁枭心里早有了答案,兰心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秦烟也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不过,他想看看她什么反应。 口吻带了审问,“这个,你怎么说?” 秦烟看也不看,垂首道,“是我做的。” “你不准备解释解释?” “将军若是怀疑我,解释再多也没用。” 这女人。 宁枭轻笑,将人偶上的生辰八字取下,“你且说说,我的生辰是何时?” 兰心疑惑看着他,不解他是什么意思。 秦烟有些无语。 她不喜欢他,怎么会知道他的生辰?“不知道。” “将军,她撒谎!她一定是故意的,大家伙儿都看到是从她房里搜出的!” 在她鼓动下,下人们纷纷点头。 宁枭却不在意,只是把生辰八字的字条塞到秦烟手中,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这准备工作,还是做得不够细致,回去好好记下我生辰。” “将军?你这是?” 宁枭不理兰心,顾自把玩着玩偶,忍不住赞赏,“手倒是挺巧,这娃娃做的不错。” 这下,不但兰心看不懂,秦烟也不明白他是何意了。 宁枭就这样拿着娃娃走了,一会儿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看起来,好玩极了! 兰心跟绿映对视一眼。 对于宁枭,她们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秦烟揣着纸条回屋。 本以为的质问变成了赞赏,宁枭究竟是怎么想的? 摊开纸条,她扫了眼上面的字眼。 他的生辰在夏季,八月。 与她何干? 随即揉成一团,随手扔出了窗外。 安都王宫。 待一众文官禀告完公务,就要下朝。 “禀可汗,臣有一事。” 原本要走的金玄听此声,知道那小子还忘不了两国对战的事。 他重新坐下,示意宁枭接着说。 “此前臣攻打南胤,一日内攻下宛城。原本是乘胜追击,趁云知行势微,可一举拿下连城,但不得已去了北部平息部落之乱。 如今北部已安,臣想请命继续攻打南胤。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金玄不语,似乎在衡量。 这时有文官站出,指摘他在军中乱棍打死两名士兵之事。 “陛下,臣以为宁将军在对战一事上有贡献,但平白无故妄杀军中将士,着实难以服众、难堪此大任啊!” 一语既出,朝臣们纷纷议论开来。 虎目射向堂上之人,金玄沉声,“可有此事?” 宁枭早见惯这些老东西的嘴脸,他们心里想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回陛下,确有此事。” 金玄见他言之凿凿,狐疑道,“你不想解释?” “不论臣如何解释,诸位大臣总会找出各种问题,不如不解释。” 那些老臣见他嚣张,不由站出来继续参言,“陛下,宁将军戾气太重,若长期放任自流,恐酿成大祸啊!” “是啊,没想到宁老将军生前待人真诚,其子却如此莽撞,家门不幸呐!” 闻言,宁枭嘲笑,“李侍郎貌似很钦佩我阿爹,当初他奉旨镇北、殒身于寇乱,不也是多亏了你‘参言’吗?” “你!宁将军,当初可是陛下的旨意,你这话莫不是在怪陛下?” 宁枭冷哼,这群老东西,来回也就这么几句。 李侍郎气得不轻,仍不忘把事挑大。 廷上金玄不怒自威,沉吟道,“南胤的战事,需先放放。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完成。其他人先退下。” 第12章 酒醉 老臣们经过宁枭时,都是一脸的无奈和怒意。 他看着李侍郎,挑眉低声开口,“李侍郎,晚上睡觉,可会梦见我阿爹?” “你!” 老头重重一哼,气得拂袖离去。 殿上只剩下金玄和他。 中年男人下了台阶,见年轻男子身材伟岸挺拔、立于堂前,依稀辨得几分他爹的影子。 他的老伙计啊,可惜了。 “听说你是为了一女子,杖毙士兵?” 宁枭不语,金玄又道,“眼下无旁人,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瞬间,像回到年少时,那时金玄还没有荣登大宝,只是他的叔叔。 宁枭放松了些,适当措辞,“我的军营,容不下强占女人的人。” 在这一点上,宁枭倒是随了他的父亲。 金玄颇有些感慨,转而问他,“那你呢,你在意那个女人?” 宁枭难得犹豫,还是说出了口,“她是南胤派来的奸细,我不想轻易杀了她。” “所以你就差人送她回府,成日好吃好喝供着?” 金玄在跟前踱步,话里带着调侃。 宁枭颇有些无奈,“您都知道还来问我。” “朕想听你亲口说。” “我得留着,慢慢折磨她,让她知道找错了人。” 听此,金玄笑而不语。不过还是有必要提醒他,“把握好分寸,若她背叛你,只能杀、不能留。” 毕竟是敌国的女人,即便他不为自己考虑,留在北漠终归不合适。 他知道金玄在说什么。 宁枭从未如此不自在,只得转移话题,问金玄为何留下自己。 “北部内乱虽已平息,可暗地余孽仍然蠢蠢欲动,似乎在从事见不得光的交易。 朕想让你前去清剿,你可有信心?” 不是他不愿意,这可是个大工程,他在明别人在暗,全部落网不知得费多久。 当然他不想的原因还有一个,“陛下真的不打算,再攻打南胤?” 金玄一脸了然的表情,“你也清楚不少老臣对你颇有微词,即便朕有此想法,他们也会多加阻碍。 何况你一出征,那些部落余孽又会卷土重来。” “我就知道上回急召去北部,是他们的主意。那些老东西,不知何为头等大事,整日背地搞小动作。” 不得已,宁枭只能领了差事。 他继承父位,原想着上任便帮北漠开疆扩土,可事与愿违,总有人使绊子。 一腔热血无地洒,壮志豪情无处发,宁枭十分憋闷。 找了副将们讨论此事,众人皆破口大骂。 北漠立国本就是从马背上打天下,如今倒好,这些老头非要学南胤,搞什么内部治理那套。 武将低他们一头,说什么、做什么也不能太过随意。 实在憋屈得紧! 众人吃肉喝酒骂朝臣,月已上枝头,都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去。 府门口的守卫来扶他,都被一一喝退。 “我没醉!滚!” 兰心一直留意着大门,见宁枭现身,登时眼睛一亮,娇声相迎,“将军!呀,怎得喝这么多酒?” 说着就把人往自己屋里搀,宁枭醉醺醺的,脚步踉跄。 他站在房门口,口齿不清,“这是哪儿?” “将军,这是妾身的房间。你醉了,妾身扶您回屋。” 宁枭努力才看清,眼前的人花枝招展,胭脂味浓郁,仅仅这么一会儿,他身上也沾染上许多。 当下不喜,一把拂开她。 兰心差点撞柱子上,借机泪如雨下,“将军,你弄疼人家了!” 好生聒噪! 宁枭摇摇头,回身往另一侧走去。 到手的东西还能飞了? 兰心立马起身去拉他,“将军,这么晚你要去哪儿?” 听到外面的喧闹,绿映也出来看,见她锲而不舍拉着人,如青楼揽客般。 宁枭站在路口,仔细回忆着,随后朝西边走去。 兰心暗叫不好,上前拦住他,“将军,你走错地儿了!你房间不在这边。” 又是她。 宁枭一把拍去,遮住了不想看的脸。 屋内,绿映见兰心脸上一片红,赫然五根手指印,不由得偷笑。 兰心也被拍懵了,眼睁睁看着他去了西厢房。 那是秦烟的院子。 她妒火中烧,刚要抬脚却被绿映叫住。 “兰姐姐,将军这是去她的院子吗?” 兰心瞪她一眼,不知她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发问,“是啊!那个女人莫不是给将军下了蛊!” 绿映看戏不嫌事大,若有所思道,“难道这就是欲擒故纵?果真是好手段。 兰姐姐,这可如何是好?可能再过段日子,府上便容不下我们了……” “她想一人霸占将军?门儿都没有!且等着我收拾她!” 兰心恨恨留下一句,跺脚走了。 绿映看着前方,唇边泛起一抹嘲笑。 蠢女人。 府上这座院子,他还是头回来。 院子里的仆人见是他,很自觉退下了, 轩窗虚掩着,隐约散出一抹烟雾。 空气中有香气浮动。 吱呀一声,门开了。 秦烟方沐浴完,想开门透透气,不料他直直站在门边。 脸红红的,一大股酒味。 她来不及细想,几乎是下意识把门关上。 “砰!” 宁枭的鼻子险些撞上。 不过这下也清醒了不少。 “开门。” 她紧紧抵住门不说话。 “秦烟?” “不回自己房间,找我做甚?” “找你有事。” “太晚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敲门声响起,“再不开,我便踹了。” 自己家门也踹,秦烟无语。 光影照出,他眼睛也跟着亮了。 热气和清香扑面而来。 逆光中,她身着轻薄的长衫,墨发在身前绾作一束,濯洗过的长发未干,仍有些滴水。 水珠浸润衣衫,身前已有些湿润,透出隐约轮廓,她却浑然未觉。 热气蒸腾过,她的双颊泛粉,气鼓鼓盯着他,“何事?” 他要不说个轻重缓急就完蛋了! 宁枭头次有些结巴,“你,你还没睡啊……” 秦烟额头一跳,大力关上门,他伸出手臂挡住。“没有女人会把我关在门外。” “现在有了!” 宁枭不想跟她耍嘴皮子,长腿一迈止住她的动作。 顺势将她牢牢抵在门框上。 浓烈的酒气味将她包裹,她怒目而视,“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回来第一时间想到了她,想过来看看。 现在做的事却不是看看而已,他改变了主意。 第13章 替我更衣沐浴 视线定在那处柔软上。 这张嘴说出的话不招人喜欢,但模样却让人喜欢得紧。 宁枭默默吞咽,声音不知何时染上雾,“明日我要出远门,跟我走?” “不去。”她巴不得这远门一出就是一辈子。 早就猜到她的答案,他也不恼,语气低沉,充满了蛊惑,“我猜你很快就会答应……” 话音方落,他垂首吻住。 秦烟身子一怔,他又退开,“跟我走?” 没有回应,气息扑来,他重重吻住她,还惩罚似的一咬,“跟我走。” 她总算反应过来,趁着间隙说了声不去。 宁枭笑容愈深,一把抱起她,将她腿环在自己腰后。 她的背紧靠在门框,身前是他结实的身躯。 覆上那抹粉色,这回他不甘于简单的碰触。 她一个晃神,檀口微张,他的舌尖巧妙探入。 温润相触,两人身子俱是一僵。 秦烟大力推着他胸口,似一堵墙,怎么也推不动。 他已然忘记今夕何夕,忘了彼此身份,深深与她缠绵。 良久,他不舍分开,喘着粗气问她,“跟我走?” 意料之中的点头。 秦烟唯恐他耍赖,连说几句。 至此,宁枭稍显满意。 视线流连在她泛红的小脸,“替我更衣沐浴。” 秦烟眉头一皱,“我又不是你的侍女。” “嗯?”他眼里幽深,往前欺身,又要去吻她。 秦烟只得投降,无奈道,“好,我给你更衣。” 宁枭没有再找人换水,他说要节约用水,就用她这桶。 只要不碰她,怎么都好说,秦烟没有异议。 门合上,他站在桶边,双手打开,显然是一点不想动手。 “来啊,别磨蹭。” 扭头见她一脸怪异,宁枭不由催促。 她深吸口气上前,解去他的腰封,捻着两根手指,嫌弃将他衣服剥开丢在地上。 他满不在意,提醒着她,“都脱了。” 隔着里衣,线条依稀可见。 她在心底骂了句疯子,只得继续。 宽肩展露,紧接着是强健的前胸。 她侧首不愿多看一眼,将上衣随手丢掉。 还是太害羞了,宁枭心想。 索性自己解开裤子,进了浴桶。 全程秦烟不曾看向那边,只盼着这尊大佛赶紧洗完了走。 浸入温水,酒已醒了大半。 宁枭躺靠在桶边缘,十分惬意。 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要持续多久,她站在角落,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他的双眼紧闭,看起来如同睡着。 秦烟唤了声也不见他转醒。 她慢慢走到他身后,心想若是他溺水死了,自己逃出去的胜算有多大。 自由朝她招手,此时显然是最好的机会。 秦烟打定了主意,抬手想把他按入水中。 不过她还是太天真了。 宁枭不过是闭目养神,看看她想做什么。 这女人还真是执着,一天到晚都惦记着杀他。 没看清他怎么出手,她整个人被拉进了水里。 巨大的水花溅开,她挣扎起身,咳嗽不已。 眼前的她成了落汤鸡,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丰盈的身段一览无遗。 宁枭很认真地欣赏着。 “宁枭,你过分!” 他挑眉,未戳破她的小心思,打趣道,“一个人洗多没意思,你陪我。” “真是个疯子。” 她的脚还没踏出,又被拉了回去,直直落入他怀中。 又是一阵水花激荡。 “真的不陪我吗?” 他紧盯她的身体,后者警铃大作,“你想干什么?” 宁枭低声笑开,他的身体反应回答了一切, 身下有什么正疯狂生长,她面上一热,撑着桶壁就要起来。 可他的力气大得惊人,秦烟怎么也挣脱不开。 “你耍赖,放开我!” “我又没说洗完便走,这算哪门子耍赖?” 她快急出泪来,这个疯子怎么就不肯放过她。 情急之下,胡诌道,“我来癸水,不能……” 宁枭宛如发现新大陆,好奇道,“给我看看,这辈子还没见过。” “你!”她憋了许久,骂了声登徒子。 他将她搂紧几分,手臂被他固定在身后,柔软的胸脯因此挺立向他。 宁枭呼吸更重,在水下撩开她的裙裳。 秦烟一急,低头咬住他肩膀。 疼痛从肩上传来,他眉间一皱。 闷哼响起,他似乎尝到了甜头,“再用力些。” 闻言,她怒极反笑,“不仅是疯子,还是个变态。” “那就让你领略变态做的事。” 修长的手指在裙裳内摩挲,秦烟立马绷紧身子,眼中泛着泪光,央他停下。 宁枭眼中深色更甚,低头噙住她的唇瓣,掩盖了她的求饶。 破碎的音节传出。 水面起伏,溅起水花高高落下。 水温渐凉,水中人身体的温度却炙热无比。 月上中天之时,屋内重归宁静。 宁枭将她放在床上,尽数擦去身上水渍。 她眼角泪痕犹在,让他想起适才的画面,不免身下一紧。 这回犹有些不过瘾。 见她已沉沉睡去,宁枭大发慈悲地想着,一回便一回,先放过她。 天光乍现。 一夜无梦,秦烟这一觉睡得很深。 醒来时房间只余她一人,屋里的桶也被撤走了。 若不是身上青红的痕迹,她快以为昨夜是场梦。 要真是梦就好了。 她扶着腰起身,大腿内侧像是被人捶打过,走一步都疼。 一如既往的问候那个男人。 外面仆人听到动静,敲门说进来伺候她洗漱。 秦烟抬了抬手,不适传来,她只得让人来帮忙梳洗。 仆人拿来套朴素的长裙,头发也只是简单盘了。 秦烟怎么打扮都无所谓,刚弄好,就见下人们端了早膳过来。 烧饼包子清粥应有尽有,她不由出声,“准备太多,我吃不完。” “谁说是你一人吃的?” 宁枭紧跟着出现,他没有穿盔甲也没穿长袍,一身短打,头发也用布巾扎起。 这身打扮像极了市井百姓。 她甚至没疑惑他为何要共进早餐,“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 “你应该说,我们俩。”他适时纠正,自然在桌边坐下。 差点忘了昨天答应他这档子事。 秦烟认命坐下,“要去哪儿?” 他不予回应,递了包子给她。 肉包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在北漠皆是以大饼为主,南胤的人才爱做包子。 “不喜欢?”他见她愣住,以为让厨房准备错了。 秦烟默默接过,咬下一口,汁水四溢。 跟京城的没什么差别。 上回她跑出将军府,站在炊饼摊前却因为没钱不得已又返回。 不知此生还有机会回去吗? 想起故土,她眼眶一红。 宁枭皱眉,“谁做的包子?这都做不好,给本将军赶出府去!” 第14章 南方小娇花 那仆人没料到他发火,颤巍就要去传信。 秦烟不解,“你这是做甚?” 宁枭咬了口包子,是挺好吃,面上却理所应当,“你觉得不好吃,便再换厨子。” “我觉得很好吃啊。” “那你哭什么?” 秦烟硬生生憋回眼泪,“你别随意曲解,我只是……想起京城了。” 宁枭叫回仆人,“让账房支半月月俸给他,说包子做得不错,继续保持。” 仆人一头雾水走了,秦烟哭笑不得。 用过早膳,两人从后门上了马车。 行事神秘,连兰心也不知道两人早已出府。 马车外表破损,里面却光鲜舒适。 对于目的地,秦烟更是好奇,任她问什么,对面的人也不愿说。 “过来。” 她摇头,一挨着他准没好事。 见她不上当,宁枭轻笑,“还疼吗?” 知道他在在问什么,光天化日的,就这样问出来,她耳根子一红,嗔怒道,“与你无关。” “我带了药,给你涂上?” “宁枭,你住口!” 想到外面还有人,秦烟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脸上是得逞的笑意。 秦烟闭上嘴,再不问他去哪儿了。 此番要去的地方,是北边的一处重镇。 金玄说官府的人在那一带,发现了部落余孽的活动轨迹。 贸然派军队去,未免太大张旗鼓,引人注意。 是以他让宁枭和他的几个部下,暗中潜去,若消息得到证实,那么需将他们一一收押带回安都。 情况紧急下,杀了也没关系。 那些人狡猾,善于骑射。 论实力、论头脑,宁枭都是当之不二的人选。 更何况,金玄怀疑当初宁枭的爹身故,就是拜这些人所赐。 北漠的沙漠深处,一直流窜着几个势力庞大的部落。 他们扭成一股绳,时常在北部的一些城市作乱。 奈何他们也善于隐遁,官府总是奈何不得。 长期下来,成了北漠的一块毒瘤,抓不住且杀不完。 着实令金玄头疼。 当初若非朝中后继无人、没办法,也不会让自家兄弟去平息战火。 他爹是北漠的大功臣,可朝中始终有人善妒,吹嘘说他功高盖主,终有一日会取缔金玄而代之。 那时候,金玄也才从一众兄弟中展露,他需要的是稳住朝廷。 诚然,宁枭的爹知他难做,便主动请缨。 但事后,金玄对宁枭仍抱着歉意。 他把宁枭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愿再听大臣们检举,他得做出番成绩。 他相信宁枭可以做到,他在等宁枭真的证明自己,堵住悠悠众口那天。 几个副将已经先行过去,他带着秦烟随后便到。 为何带上她一起? 因为他怕再回来,只能看到秦烟的尸体。 兰心一定会千方百计刁难她。 他已然忽略掉那日回府,兰心说被她玩死的事实。 宁枭觉得这个决定做得无比正确。 沙漠里实在太枯燥,她能陪着他,还替他解闷。 何乐而不为? “秦烟,给我捏捏肩。” 她靠在车壁上,懒懒看了眼他,没工夫搭理。 越靠近北边的沙漠,气温便越高。 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把马车换成骆驼了。 宁枭早发现了她的不适。 他们北漠人常年在大漠进出,待惯了。她一朵南方的小娇花还是受不住。 不忍想送她回去,下一刻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只是个细作,何须替她想那么多? 转而递了水壶给她,“多喝些,润润嗓。” 她有气无力嗯了声,只觉身体软成泥,动弹不得。 不久到了下一个城镇,往后是沙漠,马车不好行驶,到这里就得换骆驼了。 宁枭担心她会吃不消,让她在驿站先休息。 临行前,他挑了两匹最好的骆驼,买了两件羊皮外套,准备上不少干粮和四五个水袋。 路过小摊前,站了不少女子,宁枭驻足看了会儿。 在他出去这段时间,秦烟不是没想过溜走。 可她身无分文,身子也吃不消,也许还没跑出二里地就会被他找到。 这里实在太热了。 她躺在床上,逐渐适应着愈发炎热的天气。 上回那些士兵都是走的大漠边缘,那时天气还算凉快,是以她能克服。 过了正午最热的时辰,宁枭看了看天色,现在出发,快的话可以在彻底天黑前到下个镇子。 出发时,他拿出一块浅色的头巾给秦烟裹上。 这是他方才在摊前精心挑选的。 沙漠风沙太大,怕她呛了口鼻,他将人裹得像粽子,只露出一双大眼,遂满意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是他发明的包裹方法,和专属绳结。 这样做可以最大程度减少风沙侵袭,头巾也不会轻易掉落。 秦烟并不在意绑成什么样,只要沙子不扑个满脸就行。 将她扶上骆驼,骆驼跟马又不同,坐在上面可以看得更远。 一切准备就绪。 宁枭做完这些,心里都是疑问。 随便将她拖在骆驼后就好,为何要多此一举? 秦烟催促他出发,他缓过神,自己给出答案。 她一个弱女子要是晒死、渴死在沙漠里,他还得收尸,那样太麻烦了。 车夫走了,只有他二人上路。 举目望去,四下皆是无垠大漠,城镇早就变成一个小黑点,被甩至身后。 秦烟转过头,看向前方,不免想起南胤的青山绿水。 沙漠腹地,时常起沙尘暴,为了防止两人分散,他给两只骆驼绑上绳子。 他骑着骆驼在前观测方位,秦烟则在后面抱着驼峰发神。 骆驼蹄子抬起又落下,有规律的起伏。 耳畔只有风声呼啸,再无其他。 视线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没多久她便睡过去。 宁枭回头,皱起了眉。 她的身子歪斜着,等不了多久就会掉地上。 万一他没留神,人就这样丢了,沙漠里可不好找。 他驱使骆驼与她的齐平,将她的头扳正,又继续向前。 不时转首看下,确保人还在。 天地茫然,万籁俱寂。 在沙漠里若真是一个人,得辨准方位、时刻保持清醒,且有强大的意志力。 以前他没少一个人在沙漠中驰骋,他不喜与人结伴,那意味着他得时不时停下等待。 他讨厌等待。 今天许是心情好,有个人在身边陪着也挺好的。 虽然她睡着了。 宁枭不由哼起小调,漫漫长路顿时变得有趣起来。 秦烟再次醒来是因为口渴。 她望着宁枭,小脸迷糊,不知他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给我水。” “一个水囊十文钱。” 第15章 要吗? “我没钱。” 她身上除了这套衣服,什么也没有。 何况,这套衣服也是他提供的。 宁枭当然知道,他指指自己的脸颊,“亲我一下,给你喝一口。” “奸商。” 见她扭过头,不再理他,他又降了价格,“只要亲我两下,整个水囊都给你。” 秦烟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我这个人比较纯粹,只能想到这些。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可自己喝了。” 他拿起水囊晃了晃,水声听得她眼睛放光。 复看看他的脸,秦烟把眼一闭,“我还是睡觉。” 从来只有女人费尽心机往他跟前凑,哪有人这样对他?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秦烟,是不是骆驼坐得太舒服,忘记拖行在沙地的感觉了?” 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抬头忿然看向他,“宁枭,你只会欺负我!” 他挑眉,怎么就欺负她了?坐骆驼上睡大觉的时候就没想起他? 这个女人,还是反骨太重。 他唇角一勾,也不问她愿不愿意,伸手将她从对面搂到身前,迫使她面对自己。 驼峰之间本就不宽,能容纳一个成年男子已是极限,眼下她被迫与他同乘,整个人几乎就贴在他身上。 一时分不清身上热还是脸上烫。 见她如此窘迫,宁枭目的达到。 孩子不乖还得治,有时候温言相劝是没用的。 “要吗?” “要什么?”想起昨夜的疯狂,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充血了。 宁枭笑得更欢,“要喝水吗?你想的是什么?” 闻言,她愣住,随即想打个地洞往里钻。 他一定是故意的! 宁枭拿出水囊,顾自畅饮。 一两滴水珠自他唇边流下,顺着流畅的下巴、凸起的喉结,一路滑落至锁骨下的衣襟。 喉结滚动,如沙漠般充满野性气息。 秦烟怔然望着他。 “要吗?” 这声音充满诱惑,秦烟下意识眨巴大眼,紧盯着他的唇。 他眼眸一黯,按住她的头,一把扯下面纱,毫不犹豫吻下。 久旱逢甘霖。 唇瓣间传来湿意,一点一滴的水渍被迫抵进她口舌,唇齿缠绵,她甚至忘记了只是想要一口水润润喉。 风沙飞舞,他慢慢松了手,额头紧抵住她的。 直到呼吸慢慢平复,略带委屈的声音响起,“不是说给我水喝吗?” 宁枭抹了抹唇,似还有她的甜香。“方才没喝到吗?” “可那是——”她忽地打住,羞得说不出口。 他心情大好,十分慷慨地递给她水囊,“喝,多喝些,不至于每次都让我‘渡’给你。” “你闭嘴!” “这儿又没人。” “没人也不许说!” 她猛灌几口,终于又恢复了活力。 喝完后,她示意要坐回去。“这样太挤了,坐着不舒服。” 宁枭这回很听话,将她抱起,换成背对着自己。 秦烟不悦,“我要坐回去!坐我的骆驼。” “你太重,那匹骆驼太累了,且让它歇歇。” 两人吵了一路,浑然不觉时间流逝。 赶在天黑前到了镇子,意味着他们有住的地方了。 秦烟尤其开心,自己蹦了下去,一刻也不愿跟他多待。 宁枭常年往来于北漠各地,这些个边塞重镇都熟得很。 此番他刻意乔装一番,驿站掌柜只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没认出来。 掌柜的问要几间房,秦烟想都不想,出口就是两间。 他囊中羞涩,“夫人,咱们的钱只够住一间。” 秦烟惊讶回头,他这又是整的哪出? “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就莫要同我置气了。”他转头跟掌柜要了一间房。 看着别扭的小两口上楼,掌柜不禁回想起自己的青涩时光。 门关上,秦烟忍不住拆穿他,“你胡说,明明就有钱可以开两间房!” “大漠里匪盗横行,要是见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单独住,起了歹心如何是好?” “当真?” “这是自然,这种事我见得多了。” 宁枭叫了小二打来热水,秦烟将信将疑。 这回破天荒地,他没有提过分的要求,让她自便,自己则出门办事去了。 他在驿站后院的大树上,摸下一个信筒,里面的信笺是之前到达的副将所留。 信中写了他们几人在此发现了线索,此番先循着线索追踪,不管有没有结果,都会派一人去文山城与他会合。 文山便是他此行目地的。 那些人的手倒是伸得够长,若是不能尽早俘获,只怕这手快要伸到安都去了。 不过安都城里,也许早就有他们的同党。 宁枭思忖片刻上了楼。 回屋见她已然睡下。 秦烟怕他去而复返,跟打仗似的快速洗了澡。 好在没有撞上。 头一沾上枕头便睡着了。 看来她真的很累。 想着其他人尚在外面,不知何时才能赶回文山。宁枭一时也不急于赶路,明日索性让她睡饱了再出发。 清早起来,仍只有她一人。心情止不住的好,他可算干了件人事! 宁枭天没亮就去了外面的市集,假装成边境百姓,留意城里的动向。 那些负隅顽抗的部落游民,身上是藏不住的凶狠和戾气,与普通百姓大不相同,他一眼便可认出。 一上午看下来,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 再回去的时候,秦烟要了许多吃食,她跟掌柜说了,都记他账上。 她还真不跟自己客气。 也罢,能吃便多吃些,待会儿再进沙漠,可是要走上整整一天的。 整顿完毕,再度踏上了行程。 这一片是北漠最大的沙漠。 他们此番要横跨南北,才能到达文山。 看了看秦烟的身子,他现在很是后悔带她出来,“你行吗?不若在镇子上等我?” “不怕我跑了?” 秦烟诧异,他微微一笑,“把你锁在房间便好。” 她假装没听见他的话,踩着脚蹬就要上去,可这骆驼太高,她一时翻不上。 宁枭过去一把抓着她双腿,扛起她往上推,这才稳稳坐上。 “今天要走许久,若是身子不适便说,我们原地休息。” 踏上这片大漠,她发现沙子更细更软,即便风吹打到身上,也没有那么生疼。 天际线辽远无边,太阳无情炙烤大地,她觉得身体的水分一点一点被蒸发。 地平线上,热浪涌动,风吹过也是闷闷的,让人高兴不起来。 第16章 马匪 宁枭时刻关注着她,生怕发生昨天的事。 她的身子随着骆驼一起一伏,前方望不到头。 蹄子在沙漠上留下一串串足印,须臾后又被风沙填满。 若非绕过一座座小沙丘,她真怀疑是不是在原地打转。 一切都跟静止一般,只有沙粒阵阵飘舞,证明时间在流动。 很热,很闷。 秦烟耷拉着头,尽可能不被烈日晒到。 宁枭放慢了速度,保持身下骆驼的步伐一致。 路还长着,不说话可以尽量减少水分的蒸发,保持体力。 秦烟也很安静,如同睡着一般。 他唤她名字,没有应答。 睡着了? 拍拍她肩膀,她佝偻着身子,小脸皱成一团,极为难受。 怕什么来什么。 宁枭挑眉,勒住缰绳,将她抱下骆驼。 她脸色惨白,虚弱不已。显然是中暑的迹象。 抱着她坐在沙地上,他将水囊凑到她唇边。 沁意入喉,她方恢复些精力。 天色渐晚,看着远方没有尽头的大漠,宁枭决定就在此歇息。 他拿了外套垫在地上,将秦烟小心放上去。 骆驼则拴在一旁的枯木上,勉强可以为他们避风。 时而给她灌些水,时而喂干粮。 开始她还有些萎靡不振,补充能量后倒没那么难受了。 彻底清醒时,天空已经暗了,大漠里的星空宁静纯粹,挂满了星星,比在京城看起来,又不一样。 他挨着她坐在沙地上,也在仰望星空。 那双眼眸深邃,仿佛潜藏了许多,比星空还令人难以捉摸。 宁枭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能看出他眼中的自责。 他不该把她折腾出来。 虽不知此行去哪里、做什么。但他这几日行事神神秘秘,一定是有要事。 可他因为照顾自己,放弃了赶路。 他还是以前那个宁枭吗? 一时间像换了个人。 “你不休息吗?” 好像从没见他休息过。 “不累。” “你的身子是铁打的么?赶这么久的路还有精神看星星。” “关心我?” 秦烟瞪他一眼,没说两句就开始不正经,“我只是怕你倒下了,在沙漠里我的活路也不大。” 宁枭觉得她在欲盖弥彰,仍是给面子躺下了,“行,换你来守夜。别想着逃,我可不想费力气找你。” “睡你,话那么多。” 她拍拍身上沙子,起身活动筋骨。 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在沙漠过夜,还是跟‘仇人’一起。 见他很快睡过去,她嘀咕道,“还说不累。” 夜间的沙漠寒凉,跟白天的炙烤形成强烈对比,好在他们有羊毛外套可以抵御寒冷。 秦烟在附近活动一会儿,还是觉得躺着温暖些。 她甫一躺下,就被捂住嘴巴。 瞪着惊慌的大眼,只见宁枭翻身坐起,眉头一拧。 没多久,地面传来轻微的颤动。 为避免引人注目,宁枭没有生火。 沙漠中马匪出没,这片更甚。 若是他一人自然好应付,就怕他们会盯上秦烟。 毕竟在蛮荒之地,女子可是稀罕物,遑论她这般貌美。 宁枭不想惹麻烦,不代表别人不找上他, 颤动愈渐剧烈,月色下,隐约见得人头攒动。 宁枭把她的脸捂得严严实实,将她护在身后。 他这般警惕,显然是来者不善。 随着马蹄声离得近了,一队带刀匪徒出现。 看到只有两人,也没什么武器,一队人立马高呼怪叫,纵马将他们围在中间。 秦烟紧紧抓住他衣服,那些人的目光赤裸裸的在她身上打量,令人厌恶。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毫不客气开口,说着秦烟听不懂的怪话,宁枭居然能答上。 他俨然把自己当做一个地道百姓,跟头领讨价还价。 随后头领的视线掠过他,看着秦烟不知说了句什么,其他人怪桀大笑。 她感到宁枭绷紧了身子,左手在身侧摸索着什么。 眼看有喽啰上前要来抓她,宁枭身形一动,银光划过,那人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大叫。 矛盾一触即发。 他们几乎数十人,宁枭如何打得过? 一队人下马上前与他厮杀,笔直的大刀看得人心惊胆战, 偏生他脚下并不让步,一直将她护在身后。 鲜血溅出,嚎声响起,他眼中只有一个个涌上的人,手起匕落,那些喽啰躺在地上哀呼连天。 首领见踢到了铁板,也不恼,他翻身下马,抽出大刀,刀刃在月下泛出森冷光泽。 他没有对准宁枭,反而快速绕后将刀锋对准秦烟。 电光火石间,他身形一动,挑起地上长刀,转身刺去。 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秦烟怀疑他身后也长了眼睛。 首领险险避开,左手手臂仍被划了条口子。 他咒骂一声,身边小弟们纷纷上来围住秦烟,他则对上了宁枭。 两人不得已分散。 眼看那些小喽啰蠢蠢欲动,眼里不怀好意,宁枭眼神一冷。 那就一起。 他脚下步子迅速移动,长刀灵活翻飞,与首领缠斗起来。 对付秦烟一个弱女子,小喽啰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围住。 见此,宁枭只得快速决出高下。 他今天可没兴趣跟人过招。 众人在一边助威,只等老大杀了这小子,把东西和女人劫去,好生爽快爽快! 春秋大梦还没做完,长刀从头领背后直直刺入。 心脏的位置,一击毙命。 眼看老大瞪着眼直愣愣倒下,小喽啰一呆,然后挟持了秦烟,嘴里叽哇说了一堆。 宁枭只是笑笑,不作回应。 见此,小喽啰把刀横在秦烟脖颈上,十分激动。 他眼中肃杀一片。 杀她的人,只能是自己。 风声悲鸣。 风过,持刀威胁那人目光慢慢涣散,低头看着心窝处的刀刃,喷血而亡。 宁枭抽出他身体里的剑,血花四溅,一滴温热落在秦烟眼下,带着腥味。 眼看碰到了真正的硬茬,那些人再不敢动,撂了大刀,趴在地上求饶。 随后任他摆布,被他拴一起坐在地上,哭丧着脸,与之前的威风天差地别。 秦烟再也忍不住,泄力趴坐在地上。 见她嘴唇苍白,额头渗出细汗,他下意识翻看她身上。 只见她坐的位置,沙粒染上鲜血,浅色裙裳的血迹也十分明显。 他心头一怒,提刀骂咧着向那群人走去。 几人唯恐项上人头不保,急得一通解释。 第17章 叫我哥哥 她好像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等我先了结他们。” 他抬起长刀,秦烟有些难以启齿,不过真怕他一刀下去送人归西。 “要紧的事,你先过来。” 听她这样说,他犹豫着走过去。 “……我,那是癸水,他们没伤害我。” 宁枭睁着眼狐疑看她,她只得解释,“白天不舒服就是因为,那个要来了……不关他们的事。” 闻言,他不放心地把她全身检查个遍,确认没有异常。 “算他们识相。不过他们作恶多端,祸害不能留。”他擦过刀身,月色下明晃晃的锋利,让人看了心惊。 “这样不太好?” “你同情他们?” 她摇摇头,“你一刀下去倒是便宜他们。且让他们在这儿待着,生死由天,叫天天不应。” “你这女人……”他忽然觉得女人狠起心来,也是挺骇人!“行,就按你说的来。” 他看向那几个战栗的喽啰,后者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怕他们还有同伙赶来,两人决定现在就出发。 他们骆驼上的水囊在方才打斗时,被刺破了两个。 没有水可走不出沙漠。 临走前,宁枭搜罗了这队人马的物资,还十分贴心地驱走了马匹。 显然,匪徒们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一个个在身后求饶,他们被绑住动弹不了,现在马匹也没了。 他们只能在此等死。 宁枭充耳不闻,贴心将她抱上骆驼。 他脱了外裳给她穿上,遮住身后血迹,随后翻身将她拥在怀里。 秦烟一万个不愿意,但被他以匪徒作乱、一个人坐不安全回绝了。 月光照在沙漠上,依稀可辨前路,骆驼一深一浅踏在沙地上。 发出的细微声响宛若催眠,秦烟却疼得睡不着。 她调整着坐姿,整个人陷入他胸前。 现在的她真没力气在意这些,每当癸水来时,小腹总是很疼。 以往在京城全然不用担心,云知行总会照顾好她。 他会亲自熬药。 药很苦,她并不愿意多喝,可他会盯着喝完,然后夸一句,我的烟儿真棒。 她爱食冷饮,癸水时期疼痛不已,后来他时刻监督她忌口,症状也缓解不少。 可眼下,他不在。 今后也不会在了。 宁枭尽力往后靠,让她躺得舒服些。 清冷月光下,两人紧紧依偎,骆驼在沙丘上行走,像一幅剪纸画。 过了会儿,她终于睡着了,噩梦侵袭,睡得并不安稳。 宁枭把她圈在怀中,不让她乱动。 女子容颜似画,眉眼如墨,他静静看得入神。 抚平紧皱的眉头,也不知她梦了些什么,这般不安。 下一瞬,听她呢喃出声,“知行哥哥……” 修长的手指一顿,宁枭眼里暗流涌动。 知行哥哥。 云知行。 这片沙漠无垠得像是幻觉,怎么也走不出去一般。 日头正烈,宁枭找个背阴的沙丘,暂时休整。 搜刮来的水囊已没多少水,而这里距文山,少说也有两日才能到。 他揪着好看的眉,思索如何是好。 秦烟躲在骆驼后收拾身下狼藉,老天真是待她不‘薄’,非要在此时来癸水,连止血带都没有。 好在不算很多,宁枭的外裳早已不能穿,他身上仅剩一件单衣,就在刚才也给她了。 悄悄回头看了眼,他光着膀子坐在沙地,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晒伤。 特殊时期,面子不能当饭吃。 秦烟捂着小腹,感叹这段时运不济。 “好了吗?” 一会儿听不见声音,他便起身来寻。 秦烟立马整理好衣服出来,看着他裸露的上身,有些不忍,把自己的头巾取下,“诺,这个可以遮挡下太阳。” 看着那块浅色的头巾,宁枭哭笑不得,“我堂堂一个将军,披女人的头巾算怎么回事?” 他无奈重新给她系上,依旧只露出一双眼。“行了,多大点事。走。” 坐上骆驼,重新启程。 太阳的毒辣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何况他还光着上半身,这与‘自虐’无异。 秦烟纠结许久,在骆驼上翻了个面,正对着他。 他眸光熠熠,不由打趣,“想要吗?” 她知道他说的是那日喝水的事,可还是有些羞愤,“闭嘴。” 宁枭见她伸手从肩上环住自己,贴得那般近,心下一荡,“癸水……也可以吗?” 话音方落,身后被重重一拍,不用看也知道她的脸色,“你再胡说八道,我便不给你遮了!” 她的衣衫替他挡住大部分光线,宁枭挑眉,还以为她想那什么呢。 原是自己会错了意。 她也会心疼自己? 宁枭噤声,嘴边却是抑不住的笑意。 突然想起她睡梦中那声,宁枭来了兴致,“秦烟,你叫我一声。” “干嘛?” “叫我一声,现在。” 神神叨叨,她毫不掩饰无语,唤他名字。 他纠正道,“叫我哥哥。” “你有病?”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揉揉她脑袋,很是急切,“叫一声哥哥,就一下。” 她沉默,不打算再理他。 “不然现在就办了你。” “你!” 她退开,怒目而视,他脸上的笑意异常刺眼。 秦烟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沉思许久还是放弃,“我叫不出来,你太老了。” “嗯?” 他扳正她下巴,第一回听人说自己年纪大。 深知她秉性,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 一把掀起长裙,她腿上一凉,发现他要动真格。 秦烟立即拦住他的手,瓮声瓮气喊了。 “说什么,听不见。” 大手又要去作乱,秦烟咬牙切齿,“宁枭哥哥!可以了?” 听到想听的,他自然满意。 秦烟打开他的手,不知他这是抽的什么疯。 两人一路嬉笑怒骂,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 只剩下半袋子不到的水。 她只是润了润嘴唇,不敢多喝一口。 “宁枭,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她趴在宽肩上,那身后已是晒伤一片,他却从没喊过。 “我可是大富大贵之人,得活到一百岁,死不了。” 她轻嗤,“一百岁不是成了老妖怪。” “你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我爹可找人算过呢。” “你杀人无数,也信这种虚幻的?” 宁枭语气一顿,目光悠远,“我不信算命的,只是信我爹……” 第18章 饮你的血、吃你的肉 来北漠之前,云知行已经了解过。 宁枭的爹几年前丧身于寇乱中,从那之后他逐步接手军队,在一干老臣的蔑视中,把北漠军队训练得有序强大,渐渐堵住了质疑之声。 “你呢,一个姑娘家来北漠当细作,家里人不阻止?” 家里人么? 她心下无奈。 细作虽九死一生,但一想到云知行…… “没人管我,我自由惯了。” 宁枭注视着她,他不是没找人刺探过她的消息,只是一无所获。 想来这个身份之后的背景,早已被人抹去。 突然之间,风沙骤起。 风声呼啸,黄沙蔽日,一时宛如黄昏。 是沙尘暴。 宁枭立马将她搂紧,伏低身子,一手抓着缰绳,唯恐被掀下去。 漫天飞沙肆虐,吹打在身上,沙砾生生硌得肉疼。 骆驼发出声声嘶鸣,蹄子转来转去,也有些抵抗不住大风。 他整个身子包裹住她,用肩臂抵御四面八方的冲击力。 久到快要睡着时,天空再度恢复澄澈。 两人这才敢起身。 他除了瞳仁清亮,头发身体全被黄沙包裹,跟在沙漠里打了滚似的。 看起来甚是滑稽。 不过她却笑不出来,起身吐了一嘴的沙子。 更遗憾的是,另一只骆驼也没了踪影。 没办法,拼了命也得闯出这里。 宁枭清点过物资,发现唯一的水囊也不见了踪影。 这回,真是一滴水都没了。 总要补充水分。 他拿出仅剩的苹果,苹果都皱巴了不少,像老太太的脸。 他递给秦烟却被拒绝。 “留着,你待会吃。” 她精神恹恹,从早上便说没胃口,把东西都让给他,现下还不愿进食。 “好啊,既然你这般大义,等你饿死了,我便饮你的血、吃你的肉。” 秦烟正要反驳,趁她开口的机会,他将苹果塞进她嘴里,“赶紧吃完,别废话。” 她吃了一半给他,宁枭怎么说都不愿吃她剩下的。 长路漫漫,黑夜降临,气温骤然降低。 要不说点儿背呢。 前脚有马匪作乱,后脚骆驼丢了,连带着水囊和另一件厚外套也没了。 两人在避风口,裹着唯一的外套取暖。 缘分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当初她跟宁枭刀剑相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今也能和谐共处。 白日天气灼热,夜晚寒意侵入骨髓。 秦烟觉得自己快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体内能量一点一滴流失,她的嘴唇也不再温润,干涸得厉害。 “宁枭,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他感到怀中人身子发颤,又紧了紧手臂,“你说。” “若是我死了,你饮我的血也好、吃我的肉也行,待你出去后,能不能把我的尸体埋在南胤?” 她说得很认真,想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好好交代了遗言。 他眼神一紧,不悦道,“什么死不死的?有我在,你死不了。” 片刻的沉默后,她将他的头扳下,无比专注,“我就这一个心愿,我想回去,答应我,好不好?” 两人貌似天生八字不和,秦烟总是跟他对着来。 他一直想让她服从,可如今她低头了,求的却是生死这件事。 宁枭握住她冰冷的手,不想再听死这个字,“你活下来,我便让你回去。” 她眼里倏忽闪过光亮,牢牢捏住他,“可是真的?你不骗我?” 宁枭无奈点头,她一时激动咳出声,也不再去想其他的,强迫自己精神起来。 她想回南胤很久了。 想回京城,想回到云知行身边。 秦烟的意志力也的确很强。 她生生撑过一晚,想着就快要回到故土,脸上也多了笑意。 一路上说了许多南胤的奇闻逸事,还跟他介绍了风景最好的东方。 宁枭让她少说话节省些体力,她却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这下他头也开始疼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当天下午,他们出了茫茫大漠,抵达文山。 这匹骆驼毅力惊人,载着他们度过最难熬的几日,分开的时候秦烟还有些舍不得。 不过显然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们在镇上客栈落脚,宁枭大方开了两个房间。 两人风尘仆仆、满身沙子,跟逃难的难民一般,即便他的手下看了都直呼没认出来。 补充水份和能量后,秦烟再也受不了去洗澡,不知换了多少桶水才干净。 刚换好衣服,没多久有人在外面敲门,说是为她看诊的。 这几日她的身子十分虚弱,靠着那一点信念撑到最后。 大夫给她开了药,叮嘱这些日子一定再勿奔波。 等她这头好了,那边房间宁枭也跟先到的几人碰头成功,商议好接下来的对策。 秦烟惦记着回去的事,收拾完毕便来找他。 宁枭没想到她会主动找自己。 她手上拿了瓷瓶,这是找大夫要的,专治晒伤灼伤的药。“趴下。” “做什么?” 她瞪来一眼,看在他眼里似含娇带嗔,宁枭难得听话趴下。 她在床边坐下,让他脱了上衣。 后背处原先被晒红一片,如今大块的皮肤脱落,触目惊心。 这得有多疼,可从未听他说过一个字。 那几天总是他时刻关注自己、在意她的身体。 她心有不忍,取了药膏仔细上药。 冰凉从伤处散开,他倒吸口气。 细腻的拇指触碰过脊背,常年练武的缘故,他的身子结实有力,每一处都是力的体现。 即便见过多次,但触及他身体时,秦烟仍克制不住脸红。 他的腰紧窄,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力量。 犹记那些迷乱的夜晚,这副身躯带来的战栗。 秦烟一时走神,手指一动不动。 “擦完了?” 他侧过头,见她红着脸出神,心思不知飞往何处。 “啊,还没,马上好。” 不待她再搽,宁枭起身,与她近距离对视。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独属于他强势的男子气息袭来,她不得已绷紧身子。 “无事献殷勤,说,找我何事?” 甩走脑子里的奇异,秦烟欲言又止,“……先前你答应我,要送我回去。什么时候可以回?” 原是为了此事。 “等我忙完,便一道回去。” “我是说回南胤。” 宁枭紧锁住她眼睫,唇边浮起笑意,轻声道,“我可没说让你回南胤。” 第19章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昨日你分明说了!” 她瞠着美目,不敢相信又被宁枭摆了一道。 “我说送你回去,是送你回安都,将军府。” 他分明是耍赖,秦烟再也忍不住,“宁枭,你骗我!” 他轻笑,“你想回去?是在北漠不适应、还是惦念故土、亦或想回到某人身边呢?” 她是云知行派来的细作,这一点早已验证过,无可厚非。 明知凶多吉少,只身来此,梦里还念及云知行…… 他如何不多想? 秦烟被戳破心事,面上却不承认。 “云知行是要做皇帝的人,而你不过是他一枚棋子,眼下这步棋已废,他凭什么再容纳你? 抛开这些不谈,你觉得还能回去吗?回得到过去吗?” 他字字珠玑,咬破了她心底最后的希冀。 “与你无关。” “你这女人,未免太天真了些。” 语气中尽是嘲讽。 宁枭可不觉得云知行是多正派的人,他要是真为秦烟着想,便不会让她前来北漠,委身于自己了。 “他不一样。” 闻言,宁枭不气反笑,“好啊,权当他不一样。可眼下我还没玩够,等我腻了,便送你的尸体回南胤。” 他的声音似毒蛇,威胁、盘桓在她心头。 势在必得的样子,让她又想起初见时的宁枭。 他没变,一直是这般冷血。 两人不欢而散。 整整两天,谁也没低头找过对方。 宁枭留了一名手下在客栈,自己则忙着追踪几个部落的下落,常常是早出晚归,等他回客栈时,隔壁房已漆黑一片。 他以为秦烟歇下了,殊不知她成日坐在床头发呆。 这两天她想了很多。 在宁枭身边,他高兴时对她好些,不如意时她也别想好过。 这样下去,两人迟早有一个得先崩溃。 她宁愿闯一闯。 即便回到南胤后,真如宁枭所言那般,她也认了,总好过在他身前不自在的好。 打定主意,她趁晚上小二送菜的功夫,托他带了套衣裳。 那副将在隔壁待得憋闷,宁枭让他好好看住她。 可秦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有什么好监视的。 听宁枭简单提过他二人在沙漠里遇险的事,他觉得秦姑娘要真是想跑,早跑了,哪还能乖乖待在这儿? 第二天早上,秦烟破天荒出了门,他听得动静立马出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将军交代的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秦烟猜到有人守着,她心下早有计算。 “将军背上的伤还没好完,我想再去买些药,可是身无分文。不知小哥可否暂时借我用用?” 她语调温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南方女子的温婉。 副将听得心神一晃,乖乖掏出银子,“还是秦姑娘为将军着想,我这里只有一些,不知够不够。” 看着那锭银子,秦烟还算满意,她微微一福,随后接过。 见他跟着自己要下楼,秦烟回头客气笑笑,“药铺就在对面,小哥若不放心,在窗边看着便是。” 北漠的女子大多作风彪悍,哪有女人这样对他笑的,还笑得那般好看。 副将的嘴角快要掀到天上去,“好,还是秦姑娘想得周到。” 她翩翩离开,他不太放心,立马跑到窗边。 见她径直去了对面药铺,不免宽心。 将军也真是,就因为怀疑人家是细作,处处设陷刁难。 依他之见,秦姑娘简直是个天仙,人美心善,脾气也好! 药铺里,隔着窗纸瞄了眼对面,副将正在楼上傻笑,她趁机回到客栈旁边的小巷。 先前她从窗户把包裹丢了下来,眼下四周无人,她快速换好准备的衣服,将头发拆开、用布条扎了起来。 副将时不时看向药铺,这药拿得也太久了。 他留意着进出的人,许久都没看到秦烟的身影。 眼看日头西斜,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一溜烟跑到药铺,里面哪还有秦烟的影子! 前后翻找一番,又回客栈看了,心也跟着凉下来。 直到宁枭回来,他已把文山城的大街小巷都转遍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宁枭转身,脸阴沉得骇人。 “将军恕罪!都怪我……” 听完前因后果,宁枭哼笑。 秦烟啊秦烟,茫茫大漠戈壁,你一个女子又能跑哪儿去? 当下顾不得休息,带上人一同上街。 混合着臭味的板车上,挤了很多人。 秦烟双手被绑在身后,那绳结太过繁琐,加之看不见,努力了许久也没解开。 头上的罩子带着汗臭,她借助肩膀,忙活半天总算脱下。 睁开眼,板车上坐满了衣着褴褛、浑身肮脏的女人。 除了中年妇女、妙龄少女,还有几个未及笈的女娃。 她们脸上写满疲惫、绝望,生无可恋。 每个人都被绑了双手,只是不像她戴了头套。 秦烟兀自挣脱许久,也没见人出声提醒她。 她们就像一群行尸走肉,不对任何人、任何事感兴趣。 秦烟头一回觉得很压抑。 那种由外至内的压迫感。 两个女娃看见新面孔,尚有些好奇的打量她。 秦烟趁机问她们这是去哪里。 她逃出客栈后,为了行事更方便,伪装成男子。 原本想搭过路商队的骆驼一路南下,可惜遇人不淑,上了贼船。 “听说要把我们卖了,卖到勾栏院。” “我爹说那里衣食无忧,有好日子过,不过我很害怕那些人,他们看起来很凶。” 听完,秦烟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难怪车上的都是女子,原是要带去从事这种营生。 倒卖的贩子见这小白脸长得清秀,假意说捎她一程。 后面绑人的时候发现是女子,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秦烟观察过车队,板车前后都有大汉护送,手持大刀,一脸横肉。 见她挣脱头套,也没说什么。 不过她要是敢跑,他们就得出马了。 她尝试跟旁边的女子沟通,她们却像魔怔了,并不答话。 听到她说逃跑的字眼,眼里才有了恐惧,有个妇女冲她摆手,让她不要提这个。 话没说完,一条鞭子狠狠甩在妇女身上,她痛得大叫,忙求饶。 “都给我安静些!别他娘的废话!” 呵斥声传来,正是盯上秦烟的那个贩子,看来是个管事的。 第20章 出逃 小眼睛在她身上滴溜溜转过,很是满意,转头跟大汉吩咐务必看好她们,少一个都拿他们是问。 板车在石板路上压过,向着文山最大的烟花地去了。 连续两天,没有她的半点消息,反而是追踪的部落余孽有了线索。 他让副将继续找人,自己则乔装一番去跟接头的人碰面。 各部落之间的人都不认识,为了方便联络,他们使用统一的图腾做记号。 这样对于宁枭来说是极好的,不至于一眼被人认出。 那些人做的生意不一般,貌似在北部这般贩卖人口。 他们紧盯落单的男女,性别年龄都不管,抓了人总有用处。 男的卖去做奴隶苦力、有姿色的女人卖去勾栏院,不好看的就卖到男人多的地方做婆娘。 这些部落的人早就不满金玄的统治,有的想取而代之,有的在边境为非作歹。 昔日在安都治安严明,来了这边发现每个城镇的治理都很乱。 城中飞贼匪寇肆虐,百姓难有安生之日。 眼下这帮人还做起了贩卖人口的买卖,若长期放任不管,后果可想而知。 宁枭大麾傍身,如约到了地点。 没一会儿,接头的也来了。 他作为‘下游’,此次是来洽谈生意的。 小巷里,那人查看四周无异动,又跟他对了暗号才放心。 一通暗语交流,好在之前做足功课,不至于对不上。 宁枭开的价不算高。 接头的人听了不是很满意,让他再加价。 他纠结一番又加了些,那人这才满意,约定后日可带他上门验货。 人走后,几个手下出现。 “将军,你这打扮,简直像极了那帮子人。” “对,我看了都想揍几拳!” 这边的人凶猛鲁莽,所谓相由心生,长相也是个顶个的凶。 为了更贴近身份,他扎了一头小辫束在身后,脸上也刻意抹了些泥土。 总之看起来,痞得跟二流子似的。 他一掌拍在副将头上,“让你找人找到了吗!” 副将抱头求饶,哭丧着摇头。 被他狠狠踹了一脚,“还不快去?找不到你也不用回来了!” 人活着怎么都有线索。 时间越久,他心里越紧。 宁愿她是离开文山了,也不愿她被有心人盯上。 人贩子将一群人送到勾栏院,关押到了地下室。 门口几个大汉把守,时而来回巡逻。 显然很重视她们。 期间有人带走了一些中年妇女,随后两个少女也被选中。 听那些女子说,她们是卖给了一些老光棍,家里几个兄弟凑钱,将将够买一个女人回家生子、延续香火。 秦烟的手愈渐冰凉。 这与杀人有何区别? 只剩下她和一些容貌姣好的女子。 不用想,也知道她们是何宿命。 从一开始她就没放弃过逃生,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看守的大汉身强力壮,还持有大刀。 加之门口上了锁,她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地下室阴暗,不见天光。 只能在有人送饭的时候窥见外面。 那也称不上饭,多是楼里食客吃剩的潲水。 不过所有人还是争先恐后。 秦烟没有去抢,她一心只想逃出去。 午饭后,秦烟心里有了筹谋,等待着下一次送饭的时候。 这两天,她已经跟众人打成一片,知道了她们大多数是在田里干活、落单时被掳走的。 她们跟秦烟差不多年纪,不愿此生蹉磨在这样的地方。 听她说了计划后,不少女子动心。 约莫送饭的人快要来了,秦烟交代好要行动的几人,自己躲在了门后。 紧握那根发钗,只等着门一开便出手。女子们屏气凝神,面上虽带着慌乱,眼神却无比坚定。 她们不想沦为别人的玩物,想要逃出生天,这是唯一的机会。 秦烟其实有些没底,这个计划需要靠大家一起完成,稍微有人出了差错,便全军覆没,再想逃离就是难上加难。 外面传来交谈声。 这些天大汉守着她们,并未有人出逃,渐渐放下戒备。 门开了一条缝,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那人进来将饭桶放在地上,浑然未觉身后危险靠近。 秦烟瞅准他的脖颈,不敢多想,悄声上前,捂住他嘴的同时,一举将发簪刺入颈上的大动脉。 有女子想要惊声尖叫,被她眼神威胁。 此时有差池,任何人别想逃出去! 悄无声息间,那人死不瞑目。 外面的大汉还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几人帮忙把尸体拖到一旁,秦烟快速剥下他的衣服换上,刻意将头发弄乱。 跟众人对了视线,她出门压低声线,惊讶道,“里面有人死了!” 其中一个大汉持刀进门,过了会儿却不见出来,另一个起了疑心,也进去查看。 趁他步入房间,秦烟跟上前大力一脚踢去。 大汉猝不及防,摔了个踉跄,一抬头只见刚才进来的同伴倒在血泊之中,喉管喷血,挣扎了一番便没了生气。 他正欲起身拿刀砍人,秦烟从后一把刺入他太阳穴,奋力扭断他脖子。 四周女子围上前,确认两人已毙命。 不少人松了口气,但这还不是结束。 秦烟凝神静听,外间嘈杂,没有任何人留意到后院。 她提了饭桶,出去探看一番,好在后院没什么人。 打了个手势,两个女子结伴而出,在她掩护下从后院溜出去。 随后她又让其他人陆续出来。 兴许老天都在帮她,没多久地下室已经快没人了。 正当时,一声叱骂传来,“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秦烟身子一僵,假装往另一边走去。 管事的见她行事诡异,心里不放心想去地下室瞧瞧。 过去看见敞开的大门,守门的也不见了踪影。 秦烟本想夺门而逃,却发现还有个少女躲在门后。 在他过去查看的一瞬间,秦烟抬起头,“人是我放的,有什么冲我来。” 他咒骂了句臭娘儿们,抽出腰间长鞭。 秦烟在身后打手势,将他往另一侧引。 鞭子浸过辣椒水,每一鞭打在身上都是火辣辣的疼。 起初秦烟还没感觉,衣衫破了后,她觉得那块肉似被刀刃来回割裂般疼。 好在少女顺利离开了。 秦烟还来不及往后门逃去,院里突然来了许多护院。 她惨然一笑,放弃了挣扎。 第21章 秦烟,你还逃吗? 在这之后,她被关在笼子里。 唯一的钥匙由管事专门保管。 手臂和背部的鞭伤刺痛,一碰到便是入骨的疼。 趴着痛、睡下也痛,她只能坐着,避免碰到伤口。 若是她们都逃出去了还好。 秦烟留意着外面响动,可这里除了静还是静。 考虑到她后续还要伺候人,管事的叫人来给她上了药,方好过一些。 每日来人只给她送水喝,得了吩咐不敢给她送吃食。 吃饱了还得跑,索性让她饿着。 笼子的缝隙窄小,显然是专门为了困住人。 这里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 她渐渐分不清白天黑夜…… 几天了,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每天经过她空荡的房间,他驻足良久。 所有女人都往他身前扑,偏偏她对自己嫌弃至极。 可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 秦烟,你最好逃得远远的,这辈子都不要让我找到。 否则…… 夜幕降临,文山城里灯火燃起。 普通老百姓们关门闭户,当地最大的勾栏院却是灯火通明。 这里,才是夜的开始。 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此起彼伏,女子们衣着暴露,轻勾手指便有男人凑上前,不少猴急的在过道上就动手动脚。 一派淫靡之象。 老鸨迎着贵客进门,女子们见得来人纷纷送去媚眼。 西北的男人壮硕魁梧,模样却生得不如人意。 可眼前这人身材伟岸,长相英俊,脸被晒得有些黑,更添男子气概。 那双眼扫过场内,对台上妖艳的舞姬视而不见。 宁枭如约来了接头地点,那人今天说带他‘验货’。 老鸨将他迎至雅座,立马有风骚女子上前。 宁枭眉头一皱,掩藏住眼底厌恶。 他可不是来此寻欢的。 见他冷脸,问什么都不答话。女子们觉得这人性子太闷,又败兴离去。 不多时,接头人来了。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宁枭进来时也接受了盘查,是以不担心他有异动。 两人坐下饮酒,那人并不着急,慢悠悠的。 宁枭也不主动问,避免显得太过着急。 台上舞乐起伏,舞姬们搔首弄姿,掀开长裙露出雪白的大腿,宁枭只觉媚俗不已。 隐隐有些坐不住,正想开口却被人打断。 小厮进来在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神色立变,又恢复如常。 宁枭默不作声,暗自将他反应收入眼中。 这下,换那接头的人坐不住了。 “刚才收到消息,那批货暂时出了点问题……”见宁枭面上不悦,他又忙说,“不过你可以先看看质量最好这个,包你满意!” 本是为了查探贩卖人口之事来此,等了几日,眼下他却出尔反尔。 “这倒不必了,下次再合作。” 他起身离开。 场上烛火骤暗,一串细细铃音从台上传来,他身子一震。 高台上,红色轻纱随风飘拂。 琴音起,铃声阵阵,声声入耳。 身着金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身段有致,进退间长腿若隐若现,玉足上银铃舞动,扣人心扉。 金色面纱遮住她容颜,一双美目流转,眼里含着疏离。 明明乐声妩媚、撩人心弦,她却给人一种神圣不可冒犯之感。 宁枭后退,重新回到座上。 见此,接头的人松了口气。 方才手下人说那批货出了差池,人都逃了,独留台上这一个。 好在真是位绝色,看他的反应似是很满意。 宁枭当然满意。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时不知是该气她给自己送进了狼窝,还是嘲笑她没跑出去。 但他更愿意先好好欣赏一番。 上次她红裙一舞令他惊艳,今日这身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台下男子们的眼睛快要贴在她身上,这让他很是不爽。 下一刻看到她背后的红痕,他眼眸一紧。 她受伤了? 想来也是,这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还能对她们多好? 他脸上薄怒浮现,一直留心他反应的接头人心里突然没底。 那女人不是跳得挺好吗? 他生什么气? “约好的一批货,只给我一个,都是道上的,这说不过去?” 宁枭淡淡出口,话里的不满令接头人一颤,“下回我一定给你批最好的。” “不要下回,就今天。”宁枭紧盯台上勾人的身影,“我得亲自‘验验货’。” 意思不言而喻,接头人心头一松,“这是自然,你买回去,想怎么着都行!我这就让她去准备!” 秦烟下台后,后门的大汉立即上前绑住她双手。 她被带到楼上房间,管事的一把将她推进去。 “有贵客看上你了,伺候好些!否则饶不了你!” 管事男子手持长鞭,虚空里一抽,妄图威胁住她。 房门合上,她立即到窗边探看,竟被封死了! 这帮人显然经常做这样的勾当,她立即在房中找有无傍身的武器。 避免她自杀或者行凶,那群人连她头上的钗饰都取走了。 看到柜子上的花盆,她尝试抱起,可双手被绑,如此简单的动作,于她来说也十分困难。 侧耳听得上楼的声音,来不及了。 声音更近,所谓的贵客来到房门外。 其他人已自觉离开,门推开,只见一双长腿迈入。 秦烟心一横,发力将花盆重重砸向来人。 意料之外,花盆并未掉落,也没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怔怔望着,来人一手接住花盆,稳稳放回柜上。 满含侵略的眼神扫过她,下一瞬门合上,她被拦腰抱起。 宁枭直直走向床榻,并不在意她的惊讶。 床幔撒下,她被轻柔放在床上。 这才反应过来,他来了。 “你怎会?” 他不语,默默脱去大衣,一身黑色劲装包裹他修长结实的身躯,衣服一件件脱落,露出精壮上身。 从进门到现在,他一个字没说,但那股怒意令人无法忽视。 秦烟下意识往后退,却被他握住玉足,无法移动。 锁住她的眼,杏眼里充满了无措。 “还逃吗?” 他的语气不容她否认,秦烟无法正面回答,只得偏头不去看他。 看来还想逃。 他欺身上前,没有任何预兆撕开她胸前薄衫。 她伸手想捂住,双手却被他按在床上锢住。 纤细莹白的手腕被大手包裹,她直视着宁枭,心想他定是气极。 第22章 不舒服吗?再来? 本以为今晚会搏个鱼死网破,怎料来人是他? “回答我。” 早已不是第一回被他如此蛮狠对待。 只要他想,在他手下,不仅是身子,她的一切都会被剖开、不加遮掩的暴露在他面前。 抵抗的心渐起,她一字一句,“你今日若不杀我,我终有一日会逃。” 闻言,他唇角扯起弧度,手下再不轻饶。 “除了杀你,我有的是办法……” 视线落在胸前的丰盈,他眼中怒气消褪,被另一种幽邃替代。 手指轻抚过那端肌肤,她忍不住瑟缩。 宁枭看向她邪邪一笑,撩开她身下裙裳。 没有任何预料,毫无怜惜可言。 宁枭在惩罚她。 惩罚她的出逃。 她不是挺聪明吗?怎么身陷囹圄? 若非来人是他,她知道自己会经历什么吗? “还逃吗?” 他执着于此,无休无止。 秦烟有些喘不过气,忿然瞪着他。 还有力气瞪人。 如此一想,他愈加发狠,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背后快结痂的伤痕,因为粗鲁的对待再度磨破。 她咬牙紧紧攥住床单,不肯发出羞耻的声音。 偏生宁枭钳制了她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 身体的反应研磨掉最后的理智,细碎的音节传来,他心间异样的火烧得更旺。 唇齿啃咬过她耳垂,她耳后一红,又听他问及,“秦烟,你还逃吗?” 不待她回绝,他重复着久久未停。她红了眼,不知他为何有这般多的精力。 “说!” 任他如何折磨,她始终不曾松口。 宁枭这辈子没有这样的挫败感。 转瞬,他似想到什么,蓦地停下。 顾自往下,一边邪佞开口,“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她额间香汗淋漓,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 随后见他低头往大腿内侧,脑子里飞速闪过那些画册内容,她并拢大腿,嗔道,“你敢!” 他敢不敢,她马上就知道了。 宁枭手下不留情,如她所想般分开,遂按住她再不能动。 他竟当着她的面俯身。 鼻尖轻擦过,她惊得绷紧身子。 偏偏宁枭在此无师自通,很快找到了窍门。 电流通过全身,她揪紧衾被,难受得厉害。 奈何被他按住,动不了一点。 片刻后,他抬首,微喘道,“回答我。” 秦烟骂了句疯子,他皱眉又要凑下,只听她娇呼,“你给我过来!” “你先回答我。” 两个坦诚相见的人在此僵持。 她依旧沉默,他冷笑一声。 见他要低头,秦烟眼一闭,“不逃了!你满意了?不许再……” “再什么?” 得到满意答案,他心情尚好。 秦烟难以启齿,只是忿懑瞪着他。 一眼欲说还休,他小腹一热,再度覆上。 红绡帐内,暧昧声不绝于耳,两人如坠巫山,解脱不得。 更声漏断,月亮盈盈照亮大地。 帐中男女喘息渐歇,静谧占据房间。 她枕在他胸口,觉得身子再无一丝气力。 深幽的目光落在她鲜艳欲滴的红唇,移向那些扎眼之处。 她手臂和背上的鞭伤一条条纵横交错,渗出丝丝血迹,粘连在衾被上。 他一时后悔适才的大力。 指腹轻柔按在红痕边,她不禁蹙起黛眉。 两人不经对视上,她转首又被他扳回。 浅浅的吻落过她唇边,他低声道,“……怪我,弄疼你了。” 秦烟一愣,没想到他也会认错。 “他们是如何对你的?” 他眼里尽是认真,秦烟没有多想,如实以告。 宁枭说起他来此的原因,本是为了追查人贩子下落,误打误撞碰到了她。 这些部落间把人当货物,行事作风狠毒。 眼下他正是得到了接头人的信任,才遇见她。 “那你这是,‘买’了我?” 听此,他话里带刺,显然是在埋怨她,“是啊,明明是我的人,非要从别人那里转手‘买’一次。 你的费用可不低,下半辈子便待在我身边,抵了这笔银子。” 她纠正他,“我非货物,也不是你的人。” 他听完一笑,“我们都睡几回了,还不算我的人?” 秦烟脸上一热,指责是他单方面用强的。 “就算之前是,刚才不是你情我愿吗?你不舒服吗?” 他说得专注,这番话听下来,她的脸颊红得快要滴出血,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否认。 宁枭想掀开被子,被她死死攥住。 “傻不傻,你能呼吸吗?” “不要你管。” 这可难不倒他。 宁枭眼中狡黠,钻入被子直直看着她,问得认真,“你不舒服吗?再来?” “住口!” 对外,宁枭声称是安都来的大主顾,需要很多妙龄少女去侍奉达官贵人。 听说北部这边买卖人口便宜,便来碰碰运气。 接头的人见他出手阔绰,有商业头脑,以为是大买卖。 何况他总是独来独往,也无半点可疑之处,对他更是信任。 隔天早上,见他揽着秦烟满意下楼,接头人高兴不已。 “公子是个爽快人,昨日跟公子说的合作,还考虑吗?” 接头人说他们在附近村落还有一处地址,算是大本营,他要是感兴趣可以随时过去挑选。 宁枭挑眉,此次来遇到秦烟是意外之喜,但他仍需要继续追查。 刚好,他就送来这个机会。 不过若是表现得太过热切,恐令人生疑。 他故作思量,“这样倒是麻烦许多……” “公子放心,不算很远,若是看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您直接带人走便是。” “……好,不过今天我没空。”他在秦烟臀上捏了一把,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男人最懂男人,食髓知味这种事,接头人可见多了。 他说不用着急,只要宁枭得空,随时可以。 临走前,秦烟见那管事的在一旁探头探脑,心里不免有了想法。 她踮起脚同他耳语一番。 外人见了只道是在撒娇,十分亲密。 宁枭听完,目光不着痕迹扫过门后的人,皱眉说道,“我女人身上全是鞭笞的伤,昨夜我一见,简直触目惊心,心疼不已。 听说这些日子,有人恶意待她?” 忽略他霸道的称呼,她方才便是想借他之手,蹉磨那管事的一番。 这段时间,他可没少对姑娘们用刑。 管事的遇到不听话的女子,的确是要狠狠罚过。 怎料眼前这大佛如此心疼她,还要为之鸣不平? 第23章 你可会真心爱上宁枭? 可想到身后潜在的生意,接头人讪笑不已,把管事的喊了过来。 “平日里姑娘们若是太过顽劣,我们也会小施惩戒……” “你的意思是,我的女人活该受下了?” 他语气不善,隐约透出一股杀意。 秦烟暗中扯了他衣袖,示意他戏不要演太过。 他没有做戏。 的的确确恼怒,想要教训他们一番。 秦烟是他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羞辱? 她背上的血痕,至今历历在目。他可不想轻易放过他们。 宁枭浸淫战场多年,杀人无数,他没有刻意释放威压,但不经意身上的杀气流露,叫人难以忽视。 接头人额头一汗,将管事的踹倒在地,“娘的,有眼不识泰山!怎能如此对待这位姑娘?不要命了!” 管事的虽然心狠手辣,到底是给恶人做事。他看出来宁枭有多宠这女人,无奈自己倒霉,惹错了人。 “大人,她杀了咱们两个兄弟,还放走那些女人!你怎么还帮她说话?” 话音刚落,一个耳光招呼他脸上,他被扇得晕头转向。 突然听说秦烟的手笔,还杀了两个人,宁枭惊讶看向她。 生命受到威胁时,平日里看起来温顺的小猫也能变凶猛老虎。 宁枭后知后觉,当日在帐中同榻而眠时,幸亏没有被抹了脖子。 接头人恨铁不成钢,暗骂他看不懂形式,“老子说你错就是错了!还敢反驳?娘的活腻歪了!” 他招呼两个护院上前一阵拳打脚踢,哀叫连连。 秦烟默默注视着,一眨不眨。 她不是在为自己报仇,只是想到因为他们的邪念,害得那些被掳来的女子葬送下半辈子幸福,就觉得他们死千遍万遍都无用! 宁枭见她对这些没有一丝波澜,不由想起最开始自己对她的种种。 眼看人都快被打死,宁枭也不出声阻止,接头人腆着笑脸,“公子,你看这……” “好,暂且这样,留他一条活命。不过以后我和我女人在的地方,不想看到他。” 接头人点头哈腰,“这是自然!” 总算是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秦烟舒出口气,转眼看到宁枭,她又觉得白折腾了。 他眉头一拧,“你这是什么眼神?嫌弃我?” 她用沉默回答,宁枭搂紧她的腰,“还想重温昨夜的事?” “放开我。” “戏得演足,有人暗中盯着呢。” 宁枭故意唬她的,压根儿没人监视他们。 接头人还想着说服这尊大佛,做个大单呢! 回到客栈,下属们见到秦烟都是一愣。 宁枭说她现在的身份,是被自己买下的姑娘,让他们不要说错话。 凡事还是得谨慎着来。 上回放走她的那个副将叫秦明,跟她是本家,却被坑得最惨。 这些天,宁枭几乎没拿正眼看他,不是让他去找人就是多加打骂。 眼下秦烟回来,他心情复杂。“秦姑娘,下回您若是再走,便将我也带走。” 见宁枭神色不耐,他立马补充道,“我怕下回您再消失,我也会跟着消失在这个世界。” 秦烟怪不好意思,她表示自己尽量。 怕她头脑一热又溜走,宁枭学聪明了,也不再跟她分房睡,每一晚都把她困在床里边,手脚并用压住。 这两天他无暇顾及其他,买了上好的金创药给她抹上。 雪白的背上伤痕累累,手臂上也没好到哪儿去。 每晚她沐浴后,他都仔细上药,让她趴在床上睡,说这样好得快。 “我的背伤才好,你又给自己弄这一身。你说说,要是不走有这么多事吗?” “那我也算间接帮了你。”秦烟气鼓鼓,试图扳回一城。 “我需要你帮?”男人的自尊在此时达到顶峰,他放下药瓶,凑到她面前郑重其事,“男子应该顶天立地,为父母、为兄弟、为女人皆可两肋插刀。 一个男人如果需要女人帮,那算什么男人?” 秦烟心神一晃。 脑海里响起云知行的声音。 烟儿,帮哥哥做事,可好…… 宁枭以为她听了进去,开始长篇大论,“我向来不屑求助女人的男人,不需要女人帮我,我也用不上。 秦烟,你得了本将军的青睐,且偷着乐。你可知安都城里,有多少女人对我趋之若鹜?” 这段时日舟车劳顿、她处处被压迫折腾,昨晚他还缠着…… 秦烟什么也没听进去,她早就睡着了。 宁枭话不多,好不容易心血来潮说了一骨碌,回头看她却睡熟了。 他不免苦笑,秦烟果真是老天赏给他的‘克星’。 南胤,皇宫。 云知行在御书房外等了许久。 他昨日便约好跟父皇商讨边疆军事。 想拿回被宁枭夺去的宛城。 然今日来了,却听三皇子在里面。 父子欢声笑语传出,与外面静立的人如同两个世界。 他站在原地不曾动过,只为云帝传唤时,能第一时间过去。 青松下,他安然站着,没有一丝不耐。 仪态大方,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一袭杏黄宫装,白玉冠高束,衬得他贵气十足。 墨眉斜飞入鬓,凤眼微微上挑,眼神温和,静静望着宫门,思绪已飞远。 他托人打听了,宁枭并没有绝情杀了她。 美人计还是有效的。 只是快一个月了,秦烟始终不曾来信。 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 以前夏日里,她怕热总会央他置许多冰饮。 后来没有节制,冰的吃多了,她便捂着小腹说疼。 又是一年夏,她在北漠会有冷饮么? 她在北漠可还适应? 烟儿,你可会真心爱上宁枭? “皇兄怎么站外面?” 少年的声音响起,思绪打断,抬头见三皇子迎面而来。 三皇子是皇后之子,若非自己降生得早,太子一位势必是他的。 云知行颔首回礼,“听说你前些日子下江南,玩得可好?” 三皇子蹦到他身边,想起粉墙黛瓦和小桥流水,眼里都是怀念,“甚好!我方才还打趣父皇,为何高祖不将国都定在江南。” 稚子之思。 他微微一笑,“那么,父皇是如何说的?” “父皇说,江南太过安逸,南胤的重心要真是在那儿,指不定北边都被北漠吞并了!” 闻言,云知行笑意微滞。 第24章 南胤女子生性柔弱 三皇子说完发现不对,仿佛在讽刺当日宛城城破一事。 “皇兄,我没其他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云知行不以为意,拍拍他的肩,“无碍,你且去。” 他进去时,云绍正在案前看奏折。 中年男子端坐上方,无形中有触不可及的距离,让他难以再近一步。 “儿臣参见父皇。” 云绍嗯了声,头也不抬,专注于手中事务。 他斟酌开口,“父皇,儿臣前来是跟您商议宛城一事。儿臣想——” “宛城一事,暂且放下。” 云知行面上一顿,尝试问道,“昨日您不是说,可以让儿臣带兵讨伐吗?” “你质疑朕?” 淡淡的声音传来,云知行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遂垂首拱手道,“儿臣不敢。” “云礼回来了,这段日子你好好辅导他的课业。至于宛城,若北漠不出手,我们也先按兵不动。” “可是儿臣——” “退下,朕乏了。” 同云绍的对话来回一定不超过十句,这些年都如此。 宛城,在他心中始终如根刺。 就如秦烟。 云知行恭敬退去,他的话犹在耳边。 云绍知道他有多想证明自己,可机会不是靠别人,得靠自己争取。 他的储君之路,道阻且长。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皇后正和凌贵妃赏花,陪同的还有几个官家小姐。 他上前一一见礼。 凌贵妃是他的生母,当年皇后一直无所出,而他生来乖巧懂事、学业也是同龄中最为出挑的,是以云绍封了他为太子。 凌贵妃本以为位置坐稳了,怎料皇后上了年纪后终于有喜脉,诞下一子,也就是如今的三皇子。 当时她便开始紧张。 于公于私,太子之位当属三皇子。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云绍也不见表态。可她知道他还在暗暗观察。 若是云知行做出成绩来,这位置非他莫属。 三皇子天资聪颖,可惜太过顽劣,心思都放在了游山玩水之上。 这些年云绍想教也教不上,只有把心思倾注在云知行身上。 可随着这些年云礼长大,皇帝的心思约莫变了,这让朝堂里拉帮结派的大臣犯了难。 不确定是继续支持文韬武略的云知行,还是备受宠爱的云礼。 那些墙头草凌贵妃管不着,她只要求云知行一件事,事事躬亲。 凡事做到滴水不漏,不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诚然,这几年,他也完成得很好。 “太子来了,不若陪我们一同赏赏花?” 皇后见他来了,很是欣喜,凌贵妃给他眼神示意,他俯首称好。 官家小姐们打扮得争妍斗艳,比院中的花还要艳上几分。 今日来的这几个女子,先前在宫宴上见过几次,其中一位似乎是御史大夫之女,明婉之。 凌贵妃的心思不言而喻。 她递了眼神过来,让他好好同这位小姐聊聊。 眼下云礼云游归来,对于云知行来说是有威胁的。 云知行需要肱骨大臣的支持。 明家是最优的选择。 明婉之早年间便心仪他,有意无意朝他看来,他只是淡淡一笑,进退有礼,她心中喜爱更甚。 凌贵妃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对明婉之更是中意。 他的年纪,足以行婚配了。 休养两天,秦烟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大部分结痂了,偶尔还是有些疼。 宁枭生怕磕着碰着她,却被她挖苦那晚不够怜香惜玉。 他哭笑不得。 跟接头人说好了今日要去他们的大本营看看,接头人高兴不已,一大早就找人来接他。 这一次果然没看见那个管事的。 此去的大本营在戈壁深处,宁枭顾及她的伤,本不准备带她,却拧不过。 秦烟想去帮忙,那些日子和女子们日夜相处,她想尽自己所能帮到更多人。 几人骑着骆驼行了大半日,黄昏前终于抵达目的地。 看起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庄,平平无奇,完全想不到里面做着什么黑暗的勾当。 村里基本都是青壮男子,偶有看到几个妇女也是在烧火做饭。 接头人将他们领到最里头院落,院门打开,几十个女子挤坐在地上。 开门看到来人,也是表情麻木,似已司空见惯。 能来这边的都是大主顾,她们中不少人被反复挑拣,有的走了,有的还留在这儿等人选走。 她们衣衫褴褛,大多只有块破布傍身,头发乱蓬蓬的,完全看不出曾经模样。 秦烟紧握着手,虽然早做好心理准备,但目睹这一幕仍非常气愤。 把女性当货物一样挑拣买卖,王法在这里形同虚设。 真的没有人管吗? 宁枭被她拽得肉疼,见她眼中俱是怒意,不由凑到她耳边轻声提醒,莫要表现太明显。 接头人炫耀的跟宁枭介绍一番,说莫要看她们现在模样惹人烦,其实生得都个顶个的漂亮。 “看来你确实没忽悠我,不错。”宁枭佯装欣赏,随后疑似犯难道,“但数量还是太少了,远远不够啊……” 听此,接头人先是一喜,果然是个肥羊,不过他也是下游,没那么多供应。 见他为难,宁枭状似无意地发问,“怎么?你就只有这些资源?我还以为你们也有组织呢。” 接头人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犹豫道,“我这儿上面还有关系,若公子真的还要货,我可以联系他。” “你不会又是在拖我?” 宁枭声音一冷,暗指上回的事。 接头人连连摆手,“放心,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公子不着急,他明日就会来这边,你们可以再商量!” “当真?” “千真万确!” 宁枭紧皱眉头,纠结许久答应下来。 接头人给他们腾出一间空屋,将之奉为座上宾。 晚间还亲自送了吃食来,又与宁枭寒暄一会儿。 言辞间不乏打听他身世。 宁枭暗笑,想来他是怕自己胡乱夸下海口,想空手套白狼。 虽然他的确是打的这个主意,但面上还是得糊弄过去,说自己不仅在安都有产业,有时候还会做点南胤的生意。 “南胤女子生性柔弱,太好拿捏,偏生有的达官贵人喜欢性子烈的……” 他露出你知我知的表情,接头人了然。 男人么,甭管哪个地方的,都一样! 第25章 这女人扇他耳光? 好说歹说送走了他,回到屋里,却见秦烟直愣愣看着他,眼里都是怪异。 “我这身打扮,是不是很英俊?” 他自恋地转个身,被她讽刺,“你是否对南胤女子有什么偏见?” 转念一想,许是最后那句话让这姑奶奶不高兴了。“再加一句,你除外,你性子烈,没有哪个男人能降服……除了我。” 她偏头躲开他的手,兀自端着碗吃了起来,“我不过是暂时留在北漠罢了。” “是吗?” 他眼里透出危险的信号。 片刻后,房里传来打闹的声音。 目前这样特殊的环境,他脑子里还能想那档子事,秦烟颇有些无语。 最后她以自己伤口裂开为由,劝退了精力充沛的某人。 第二天,倒没让两人等很久。 来人的身份明显不同,接头人带人前去迎接,点头哈腰,显然不是一个级别。 他看起来比宁枭还要高半个头,身材魁梧,最显着的是左眼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横亘半张脸,看起来甚是骇人。 这边的人穿衣不讲究,通常是长长的袍子,风格和安都的又不相同,想来是为了防风沙。 秦烟看了眼宁枭,他此番打扮倒跟他们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人不仅面貌独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边紧紧跟随一匹狼。 貌似被他驯服,与他如影随形。 一旦有人想要靠近,那双泛着寒光的眼便能将人盯出冷汗。 接头人相互介绍一番,来人叫尼莫,是统管北部这片的重要人物。 宁枭颔首,尼莫向两人看来,他目光灼灼,令人如芒在背。 秦烟往他身后移了步子,那眼神让她觉得无所遁形,不自在得紧。 村庄里最大的空地,早有妇女们忙活置办好宴席。 她们眼神浑浊,一个不如意就被男人打骂,但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反抗。 秦烟想上前却被大手拉住,宁枭朝她摇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行人落座,宁枭二人被奉为座上宾。 尼莫坐在最上头,开口说的当地语言,秦烟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偏生宁枭对答如流。 秦烟毫不怀疑,他就算当着自己的面,把她卖了,也极有可能。 没聊两句,尼莫的视线转向她,又说了句什么。 宁枭的口气隐隐有些强势,不经意搂紧她的腰。 菜肴酒水上齐,男子们放开吃喝。 北方男子性格豪爽,喝酒这方面更是不遑多让,没一会儿便醉了一大片。 宁枭去如厕的功夫,尼莫走到她旁边。 那张脸因为喝醉的缘故,有些泛红,但仍遮不住他一身戾气。 “你叫什么名字?” 秦烟挑眉,原来他会说中原话,那方才? 她如实以告,那人又说,“你男人说你们还不是夫妻,真的吗?” “我并非不愿意回答,只是这与你有何关系呢?” 听此,尼莫大笑,饮尽杯中酒。 恰逢此时宁枭回来了。 他用中原话喊话道,“既然你们之间没关系,那今夜不妨以北漠的方式,一决胜负!” 秦烟听得莫名,宁枭朗声道,“你赢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 还没弄清怎么回事,两人走至空地前,突然动起手来。 接头人看出她的疑问,好心解释道,“北漠男子之间不成文的规矩,若是看上同一个女人,便要生死决斗,谁赢了便抱得美人归。 你如今可是很抢手,连我们老大也看上你了!” 她不稀罕谁看上,她生气的是宁枭什么都没告诉自己,就这样把她推出去,当她是货物吗? 现下输了,还可能‘转手’给左牵狼的刀疤男人! “宁枭!你敢输就死定了!” 听得这声,他士气更甚。 看来这女人也不是全然冷心,知道他是最优的人选。 两人从赤手空拳搏击,再到手持大刀。 不得不说,尼莫是个很强劲的对手。 和北部那些花招式的武士不同,他每一拳都稳扎稳打,一旦不留神,便会被揍个鼻青脸肿。 偏偏他的大刀也使得出神入化,宁枭心道是个狠角色。 可惜这等人才不属于他营中,否则他定然很愿意每日比武。 他手下分毫不让,一时间两人打得酣畅淋漓,便宜了一众看客。 那匹狼卧在桌案旁,见到尼莫被击中,不时发出吼声,仿佛下一刻主人倒了,它就会扑上去把宁枭撕碎。 秦烟捏了把汗。 她不懂招式,甚至看不清两人出手,只听身边男子们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她捏住衣袖,眼睛紧锁在那抹黑色,生怕他被击倒。 尼莫也没想到这个从安都来的商人身手矫健,一时起了胜负心,势要把他放倒。 看见秦烟的第一眼,他就看上了。 听说两人并未结为夫妻,他觉得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北漠的男人,看中了什么便是要拿下的! 电光火石间,刀刃砸向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秦烟舍不得眨眼,立即去看宁枭的手里。 他手里空无一物,地上大刀是他的。 秦烟只觉眼前一黑,浑身无力,瘫坐在案前。 这辈子是离不开北漠了。 尼莫别有深意地看向对手。 方才宁枭那一刀直砍向他脖颈,他本以为今日血溅当场,却听哐当一声。 宁枭方才可以杀他的,最后点到为止。 “为何不杀了我?” “杀了你,我今后还怎么做生意?”宁枭痞笑道,随后走向桌边瘫软的秦烟。 她脸色苍白,显然是吓坏了。 还没来得及跟她分享胜利的喜悦,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手指印赫然浮现他脸上。 在场众人俱是一懵,跟宁枭一样怔在当场。 这女人扇他耳光? 在他开口之前,秦烟忽然红了眼,控诉他净做混账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若是你死了,我还怎么回去!” “乌木,你选了这女人,算是‘有福’了。” 尼莫看戏地打趣他。 不过他也真会服软,若有女人敢这样做自己,下一刻就身首异处了。 在此之前,宁枭也是这样想的。 为了不被人认出,他取名乌木。 听到这名字有些愣,片刻才回过神来。 他确实自信能放倒尼莫,只是没动手罢了。 没取得她的意愿就擅做赌注,着实怨他。 当下拉过她的手,伏低认错。 第26章 姆夷部落 “你看我这不是轻松赢了吗?又不是没见过我的身手,还信不过我?” 见秦烟又想怼他,立刻学乖了,拉着她手放到自己有些红肿的脸上,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当着这么多人面,打也打了,怨也怨了,还不肯消消气吗?” 方才情急下动手,事后秦烟还是后怕。 他毕竟是北漠的大将军,何时受过女人的气? 他要真生气了,一刀了结她性命,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眼前这个男人嘟囔着哄她,是她始料未及的。 宁枭自己也纳闷儿。 按照以往他的脾性,秦烟早就去见阎王了。 现在他在干什么? 低头认错? 反省间,听她悻悻然道了句原谅他。 他甚至还倍感开心? 一开始打算玩玩而已,玩腻了就踹了。 现在她只要嘴角下拉、眼圈一红,他就忍不住自我反省。 乱套了,一切全乱套了! 金玄的叮嘱犹在耳边,他脑子开始混沌。 看在尼莫眼里,这两人忽然有些刺眼。 美人虽好,终究不是自己的。 他颇为扫兴,跟宁枭约好了明日去自己的部落。 这边的人本就热情好客,虽然还没实质性成交,但宁枭的身手和谈吐,让他打定主意结交。 这算是意外收获!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跟着尼莫去了。 来到了真正的游牧部落——此行最关键的地方。 出发前两人合计许久,得好好演戏,莫要露馅。 一旦彻查清楚贩卖人口的途径,便离成功不远了。 誓要一网打尽! 秦烟暂且忘记他把自己当赌注的事,一行人深入戈壁腹地,踏上危机四伏之路。 整整一天才到了部落。 这里的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勤劳耕作,男女分工明确,与之前的村庄大相径庭。 尼莫回来,部落里的人都纷纷向他打招呼,看到他身后的两个陌生人,似乎很惊讶。 他从未带部落之外的人来过。 打量的视线盯得秦烟有些不自在。 部落道路最中间,有一尊巨大的泥塑女子像,她不免多看了眼。 中午的宴席,也设在雕塑下面的空地。 宁枭抬头望过雕像,心下揣测不已。 人们杀牛宰羊,欢迎贵客到来。 热情令人快招架不住。 尼莫郑重介绍了两人,直言把宁枭看作自家兄弟。 一轮接一轮敬酒,好在这酒不算烈。 有人看两人年轻,问起是否有孩子。 尼莫高深一笑,“他们还未结为夫妻。” 听此,讶异和鄙夷的目光看来,人们的热情也消退许多。 前后态度反差太明显,秦烟想装无知都难。 饭后,有下属找尼莫有事,他只得让他们随意在部落转转。 这里屋舍连片,住了一对对夫妻,男女平等,相处融洽,秦烟从没见过如此和谐的画面。 中午的消息早就在部落传开,一路上遇到的人,无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经过一户人家门前,那老妇直直朝两人的方向倒了一盆水,嘴里骂骂咧咧,让他们走远些。 她扯着他衣袖,觉得有些不安。宁枭反而有几分明白。 秦烟没有再逛的心思,坐在部落中心的雕像下边,索性眼不见为净。 “这里的人,态度突然反常,难道你的身份暴露了?” 他摇头,猜测这里或许是传闻中的姆夷部落。 “北部大小部落众多,大部分归顺了,还有一些风气未开化、亦或自认为实力强大的,迟迟不愿归属可汗,总是在边境骚扰百姓。 姆夷部落算是后者,此间男子比寻常北漠人还要高壮,最显着的特点就是男女地位对等,一夫一妻制。我见他们有些符合。” 想想两国,不论男人有权有势还是贫穷,都少不了娶几个女人。 秦烟不禁好奇,“没想到北漠还有一夫一妻的地方,这是为何?” 他指着上方女子雕像,“这个就得归结于他们的信仰,沙漠之母,姆夷。 姆夷是北漠传说中的神,据说很久以前,北漠还是蛮荒之地时,有一女子唤做姆夷,她的丈夫为了家人的温饱,不得已到沙漠深处有觅食,可惜几年过去从未回来。 姆夷思夫心切,日夜到沙漠腹地寻找,然终是无果。 后来再被人看见,已是一具枯骨,手还朝着北边,仍在期望见到丈夫归来。 后来这处部落的人们便以此命名,人们也用姆夷作为爱情中的保护神。 男女若是在姆夷神像下进行仪式,结为夫妻,即便此生遇到再多坎坷困难,终将长相伴不分离。” “没想到苍茫大漠中,还有这样的故事。” 秦烟仰头注视姆夷的雕塑,女子面色柔和,眼里似带着忧思。 她若有所思,姆夷的这份执着和守望,现实中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呢? “你很羡慕?” “只是觉得姆夷的丈夫很幸运,能得如此厚爱。” “放心,不论以后你是丢在戈壁、北漠,还是南胤,我都会找到你。” 宁枭捏起她下巴,被无情打开,“这样的话对多少女人说过,我可不会放心上。” 他笑笑,这女人真是软硬不吃。“我若是当着姆夷的神像起誓呢?” 突然间,他眼神定定看着她。 那目光太过炙热,带着坚定,她不敢直视。 随口说了句累了,便往回走。 她可不想听男人的鬼话。 晚间,尼莫邀请他们赴宴。 一同的还有几个刚从外面回来的汉子。 见到秦烟,眼珠子都快挂她身上。待看到宁枭放在她腰上的手,这才有所收敛。 晚宴依旧离不开酒肉。 这两日餐餐都是羊肉,秦烟觉得自己身上快要带上膻味了。 尼莫朝宁枭介绍刚到的几人,都是他手下最信任的弟兄。 早前他已跟他们大致说了宁枭的情况,知道他是安都来的商人。 席间众人谈论交易事宜,宁枭说得头头是道,若非知道他身份,她差点都相信了。 他说得天花乱坠,那几人打消了原先的疑问。 这个男人功夫不差,行事暴躁了些,但谈吐这块还是令她佩服。 众人谈好两日后给他一批好货。 宁枭面上感谢,心里已有了盘算。 按照规矩,他得先付三分之一的定金,可他又非真正商人,哪来的那么多银钱? 秦烟在桌下扯了扯他衣服,生怕露馅。 正当时,酒足饭饱,喝得有几分迷瞪的汉子出声了。 “把这妹妹给我,定金我们便不要你的了!” 第27章 我夫人性子内敛 有人跟着起哄,秦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尼莫适时开口,“乌木,这是我弟弟尼卓,说的醉话莫要往心里去。” 宁枭举杯示意,不以为意。 偏生那汉子嘴上不饶人,“尼莫,你我这个岁数还没有婆娘,你不着急我都着急!不如让她跟了我!” 尼莫沉着脸,隐隐有些发怒。 这时,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人都噤了声。 见没人搭理,尼卓急眼了,眼看对面的美娇娘端端坐在那儿,心中躁动不已。 北边哪见过如此娇艳的美人?水灵灵的,和沙漠的婆娘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指着宁枭,激动道,“都说你们不是夫妻,有胆咱们比上一场,输了把她给我!” 秦烟胸中有气。 自从来了此等蛮荒之地,三天两头有人把她当货物要来要去。 即便这些人再豪放、再不拘小节,也不能把女子当作附属品! 她正准备拍桌而起,忽听宁枭朗声,“谁说我们不是夫妻了?” 一语既出,满座皆惊。 尼莫狐疑看向这边,布了刀疤的脸看起来十分阴郁。 秦烟揪紧了他手臂,眼看他还一脸自信坐在那儿,大言不惭。 “你,你胡说!我大哥说你们并非夫妻!” “巧了,我这人做事看心情。这段日子我愈发离不开她,今日当着姆夷的面,结了婚约,如今不过欠她一场仪式罢了。” 宁枭反握住她的手,回以一笑。 一逝而过的柔情花了她眼。 她掐紧他的手心,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唇边漾着浅浅笑意,在旁人看来更是柔情蜜意。 “你还真想看我跟人比?爱慕你的男人那么多,我可没那个精力对付。 再者,我若真伤了性命,你想一辈子在这儿待着?” 秦烟死死瞪着他,很想辩驳,不可否认他说的很在理。 还欲说什么,又被他一句话堵回来,“姆夷是北漠的守护神,婚嫁于南胤人来说,没有约束。 怎么,你莫不是以为我真想娶你?” 她一时气恼,“自然不是!” 宁枭满意勾唇,“那便成了,一起糊弄过去。” 那双深褐色眸子中,光华闪动,露出狡黠的光芒。 秦烟不愿承认在意这些,眼下这确实是个减少麻烦的好办法。 不过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见他成竹在胸,只得任他放开说了。 如果宁枭是没人性、不懂怜香惜玉,那这里的男人便是鲁莽冲动、分明不把女子当人看。 她并不想下半辈子落在这些人手里。 宁枭即便霸道、难对付些,还算能听进她的话,好过这些男人。 “你分明是胡说,谁能证明!” 见两人恩爱非常,尼卓摔了杯子,气愤不已。 宁枭很想随便打发他,说姆夷能证明,怎奈此人不得个说辞誓不罢休。 好在他还备有后手。 得了他恩惠的妇女端来托盘,在一干人探究的视线中,他起身揭开面上红布,两身婚服展现于众人眼前。 尼莫坐直身子,这才相信他没有说谎。 “乌木,你这一出倒是出其不意。” 他的话别有深意,宁枭且当不懂,顺着话说道,“今日承蒙诸位给我夫妻二人做个见证,借此宝地一用。” 尼莫高声大笑,遂了他的意。 让人撤走残羹冷炙,又添了不少美酒佳酿。 宁枭示意妇女带秦烟去更衣。 她一步三回头,仍觉得莫名其妙。偏偏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竟让她生了一股信任。 等秦烟拾掇好再回来,场地已然挂上红绸,点了红烛,装点一新。 这里不比安都热闹,也不及南胤繁华。 独一份的无华,却独特。 男男女女脸上洋溢着欢笑,一同庆祝这对新人。 条件简陋,没有上妆的螺黛水粉,只有小小一盒胭脂,平日也只有谁家嫁娶的时候用。 秦烟换上喜服,款式简单,一身正红穿在她身上异常耀眼夺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款款走来。 道路尽头,是同样身着喜服的宁枭。 他的目光紧锁在对面红衣女子身上。 鹅蛋脸白净柔和,未施粉黛的脸清丽脱俗。 唇若朱涂,那一抹红又增艳几分,看起来妩媚迷人。 身段柔软,腰肢纤细,红裙摇曳,她脚下步步生莲。 天地间,他眼中只有她身影。 众人在一边高呼,直夸两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在场有人欢喜有人忧。 尼卓看着姗姗来迟的女子,不免后悔没早些赶回、抢占先机。 “乌木,恭喜啊。” 尼莫拍拍他肩,眼底划过艳羡。 宁枭爽朗一笑道谢,转而上前迎接他的新妇。 他从逆光中走来,身姿挺拔,红衣飒爽。 走至她身前,大手伸出,俊目紧随着她身影。 明明在心中告诉自己只是逢场作戏,但真的身临其境,看着宁枭在跟前冲她笑。她还是犹疑了。 少时她心中便一直有个身影。 大婚的殿堂,那人是云知行。 即使她知道他们不可能。 见她神色游离,透过他仿佛看到另一人。 宁枭眉头一锁,也不顾她意愿,一把搂过细腰,在她耳畔警告。 “秦烟,若被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今晚……” 她心神一凝,两人靠得如此之近,看在旁人眼中似耳鬓厮磨。 只有她知道宁枭指的是什么,他在威胁她。 不着痕迹推开他,却似一堵墙,岿然不动。 她有些急,恼道,“成亲便成亲,总归是演戏,怕了你不成?” 得到满意答案,他这才放开,牵着她走向姆夷的雕像下。 沙漠的夜,总是降临特别晚。 月明星稀,那端太阳还留了一抹余晖,日月同辉,煞是好看。 四周的人欢呼庆贺,说着祝福语。 与南胤的礼节不同,北漠的人洒脱惯了,即便仪式也是在姆夷面前简单拜过。 这便礼成了,比她想象的还快。 不过甚好,左右也是场假的。 大伙儿嚷着洞房,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不敢瞧他,只是看着他胸前。 思绪莫名飘回文山城,他找到她那晚。 便是这宽阔的胸肩,压得人动弹不得。 猝不及防红了耳根,她小声嘀咕,让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宁枭不经意看见她熟透的脸,暗笑这女人又在想什么奇怪的。 他婉拒众人好意,“我夫人性子内敛,诸位且高抬贵手,容我二人好生一度春风。” 第28章 放心,我会温柔些 汉子们唏嘘不已,一群人慢慢散罢。 无人时,她跺脚羞道,“你方才为何说那么直白?” “你想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反问她,眼底尽是促狭之意。 秦烟知道他在打趣,心里仍有些不自然。 她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并不想回去跟他共处一室。 “你去哪儿?” “不要你管。” 他无奈跟上,吓唬她外面有狼。 “那也没你厉害。”秦烟放慢了脚步,开始走外面闲逛起来。 部落外是无垠沙漠,宽阔无边,不知通向何处。 两人行至一片小沙丘坐下。 天边最后的残红快要隐入湛蓝。 她看着那方,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沙漠里的落日磅礴,难得的美。 眼睁睁看着红日落下地平线,月亮愈渐升高。 夜里的风带了些寒凉,她打了个喷嚏,下意识紧了紧衣襟。 随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抵在宽阔的胸膛,一下子暖和不少。 宁枭总是肆无忌惮对她动手动脚,也不管她喜欢与否、愿不愿意。 “说说,同我成亲是何感受?” 她摇头,不准备告诉他。 身上的手箍紧几分,宁枭转过她的头,命令道,“说。” “反正难受得紧。”她不甘屈服,只见他唇角轻勾,对着她的脸就是一吻。 秦烟挣不开,只得缴械投降。 他低低笑了,这一招屡试不爽。 “没什么特别的,本来就是作戏给人看。” “你这女人,未免太过冷情……” 他满脸受伤的样子,看得人无语。 秦烟尽可能往前坐,又被他拉回。 论体力不是他的对手,秦烟只得作罢。“你在此处拜了姆夷,回去后怎么跟她们交代?” “谁?”他低下头,不明所以看着她。 秦烟以为他在装傻,“你府上的女人。” 闻言他愣了会儿,旋即大笑出声,看得她一头雾水。 他笑得快要收不住,转而问她,“你莫非吃醋了?” 秦烟额头一跳,她吃哪门子鬼醋!“我只是不想到时候被针对,我可没那心思跟你的女人斗。” 他这才恢复如常,眼里仍带着笑意,“她们可不是我的女人,只是战场上救下,无家可归,缠着去了将军府。” “可她们明明……” “争宠?” 秦烟点头,他不甚在意一笑,“我管不着她们做什么,只要不闹出人命便好。” 他成日浸在军营,一年间鲜少正儿八经回去住。 再者,女人的心思他管不着,也不想管。 是以秦烟去了府上,误将她们当作他的小妾。 不巧,那几个女人见宁枭往府里揽了女人回去,还待她不一般,也把她当成假想敌。 原来一切是个乌龙。 只是…… 她探寻地看向他,字字透出不相信,“你多年一个人,不曾娶亲?” 堂堂一个大将军,地位高外形好,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居然没有女人? 她可不信。 “你希望我有?” 他反问,秦烟语气淡淡,“你有没有跟我无关,只是不想陷入无端的纷争。” 想来他一个香饽饽在她这里,回回被嫌弃。宁枭可不认为她是欲拒还迎,分明是打心眼里嫌弃。 胜负欲激起,他扳过她的脸,眸子微眯,“秦烟,你就这般看不上本将军?” 她沉默,不置可否。 很好。 宁枭头一回在女人身上体会到挫败,当下有些烦躁,动手去解她衣带。 秦烟吓得一退,制住他动作,“你这是作何!” 他眉毛一挑,意味深长,“还不明显吗?” “你疯了?我与你并非真的夫妻!”哪能任他随意索取! 他听得头痛,这女人真是时时刻刻挑战他底线。 没什么耐心,他反钳住她的手,一把抱起往沙丘背后去了。 秦烟手脚并用踢打,奈何只是无用功,落在他身上如按摩一般。 翻过沙丘,直到再也看不见部落。 秦烟的心一慌。 他将她放在地上,甚至没看清动作,他已光了上身,大红婚服孤零零扔在一边。 “宁枭!你疯了吗?我不愿意!” 还尝试唤起他清醒,奈何某人被轻视冲昏了头,只想从其他方面让她服气。 他没理会她,通过这段时日相处,早已学会如何解女子衣衫。 长指翻动,巧妙解开层叠束缚。 淡粉色肚兜暴露在空气中,他呼吸一紧。 秦烟还来不及捂住,他便欺身上来。 “放开我!” “别动,也别喊,否则我不介意当着别人的面……” 她护住身前,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瞪死。 宁枭毫不在意笑开,扯开她双手,“放心,我会温柔些,毕竟是大喜的日子……” 红色的喜服交织在沙地上,刺眼的红与暗沙形成强烈对比。 今天的确很特别,他对待身下女子也柔和许多。 风声阵阵,掩去许多暧昧的声音。 大风刮过,飘到沙丘后又成了轻柔夜风。 天空成了一片深蓝,四下寂静无声。 宁枭抱着沉沉睡去的人,逐渐平复了心跳。 她体力还是不太好,回去后得加强下锻炼。 他心想。 天幕中,偶有一只白鸽掠过,一直在上空盘桓。 方才他太专注没注意,如今见了有些奇怪。 看了看怀中熟睡的秦烟,他摘下她头上发钗,运气直朝空中射去。 鸽子被击中腿,瞬间坠落。 宁枭不费吹灰之力捡了鸽子,一看果然绑了信。 他取下信笺,随手一扔,那鸽子扑扇着翅膀晃晃悠悠飞走了。 展开只见上面几行清秀楷体。 落款一个云字。 看回信笺内容,还能有谁? 自然是云知行。 他在信上说一个多月后将迎娶御史大夫之女,明婉之。 还问这段时日她过得可好?为何迟迟不与他联络。 他面上泛起嘲讽。 云知行不过如此,左右都得靠女人。 若是秦烟知道他大婚,会怎么做? 目光落在她略微红肿的唇瓣,心思回转间,纸条已化为齑粉,随风散在沙地各处。 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再次醒来已是身在床上。 秦烟动了动身子,腰间止不住的疼。 该死的宁枭,说什么轻些,动作还是一样的粗鲁! 他不在房中,想必是跟尼莫议事去了。 她干脆在床上躺着休息,回复体力。 两天后,那批‘货’到了。 宁枭好好检视一番,甚为满意。 第29章 我再说最后一次,放了她 他已跟尼莫谈好定金问题,此次出来不过探探风,没带那么多银钱。 货物没问题,他准备让部落的人一同去文山城取定金。 若是定金到手,便会给尼莫传信,届时再由他们派人送货。 尼卓自告奋勇。 并非想表现,只是想再多看秦烟几眼。 尼莫哪能不知他的心思,不过让他多去历练也是好事。 防人之心不可无。 临走前,他交代尼卓注意乌木动向,若发现风吹草动,便速速回来。 此番去文山城,除了尼卓还跟着另外两人。 宁枭知道他们的顾忌,不过并不担心尼卓等人有什么威胁。 尼卓只是块头大,没什么头脑。 即便那两人有些功夫傍身,真要动起手,也非他对手。 一行五人收拾一番上路,此去文山得花一日半,期间没有城镇歇脚,只能宿在沙漠。 有了上次的教训,秦烟特地带了好几个水囊,结实绑在骆驼身上,打了死结。 宁枭笑而不语,抱着她上去。 告别尼莫便向南出发。 部落里一时清静,看着远去的骆驼,尼莫眼中晦暗莫名。 那晚尼卓扬言喜欢她,秦烟至今难以忘记。 有他在的地方,灼热的视线令她不安,她便随时跟着宁枭一起。 这时候倒想起他来了。 宁枭收回挖苦她的话,牢牢牵着她。 本想趁机搭讪,跟她说说话。可一直以来两人形影不离,看得尼卓牙痒痒。 就这样提心吊胆了一天多,终于到达文山城。 一入关隘,城楼守卫便上前一一搜身。 宁枭的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城楼边,秦明正在角楼后站着。 跟尼莫谈好的那日,他便传信回文山。 秦明拿了将军印跟官府禀明身份,一听是可汗下令,官员县吏均好生配合。 官府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进来便插翅难飞。 两人对过眼神,宁枭极其自然地领着几人去了歇脚的客栈。 他让尼卓稍坐,自己去钱庄取钱。 “慢着!” 尼卓叫住他,仍旧提防,“怕你设套给我们钻,你去取钱可以,这女人留下。” 秦烟一个激灵,她待在这里岂非羊入虎口? 看来尼卓也不是全然无脑。 宁枭握了握她的手,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自然可以。我很快便回来,等我。” 他看着尼卓几人,话却是对秦烟说的。 她暗自吞咽。 宁枭有什么计谋她不知,不过她清楚他的为人,没有十足把握,他不会答应。 勉强稳住心神,她守在屋内,看着他转身下楼。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秦烟在楼上,紧盯着客栈大门,望眼欲穿。 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影。 渐渐地,她开始泄气。 凭什么相信宁枭会保住自己的性命? 毕竟最开始,她是冲着他性命来的。 今日他若真的一网打尽,不顾她也是情理之中。 尼卓几人已有些不耐烦。 他们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那语气似在咒骂。 紧接着,一颗石子从窗棂外射入。 几人去看,秦烟侧耳倾听,只听一阵叽里哇啦的沟通。 不待她多想,尼莫破口大骂就要出逃。 临走前看到秦烟,他蛮横抓住她一同从窗边逃出。 到了楼下,才发现巷中有个官差打扮的做策应。 秦烟反应过来,当下惊讶不已。 官府有尼莫的人! 宁枭知道吗? 他现在何处? 她大呼求救,下一瞬被粗鲁捂住嘴。 满脸横肉凑到面前,用蹩脚的口音说着汉话,“再说一个字,杀了你!” 他们几人带着她一路穿街过巷。 秦烟看了四处,并未见到宁枭和他属下,也没有一个官府的人。 眼看离城楼越来越近,心间有绝望涌上。 过了这城关,也许她再也回不来,遑论回南胤! 城门下,守卫照例盘查来往百姓。 尼卓一行放慢步伐,刻意让自己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秦烟不愿失了机会,待快走到城门前,她抓住尼卓的手臂一咬,恨不得将他骨头咬碎。 趁其吃痛的功夫,猛然撞开他,撒开步子往前跑。 下一瞬,随行的人迅速上前,一左一右将她拦下。 她转头想跑,尼卓也将她堵住,面色发狠。 白日大街喧闹,鲜有人注意这边。 秦烟眼前一灰,觉得生机离自己愈渐远了。 两人上手来抓,她躲避不及。 没有预料之中的挟持。 破空之声传来,两支箭羽直直插入两人手臂。 惨叫声响起,秦烟蓦地一退。 抬首间,只见不远处,宁枭立在马上,手持长弓,狠戾望向这边。 没人能碰他的女人! 如果有,只能是死人。 大批官兵涌上,手持大刀、弓箭严阵以待。 旁边的百姓见这等场面,纷纷叫嚷逃开,城楼下顿时乱作一团。 尼卓心下暗叫不好,立马抓过秦烟横在身前。 “你果然是骗子!” “放了她。” 宁枭策马上前,威压散开,尼卓不敢与他硬碰硬,禁锢着她往城门处走去。 他看出宁枭很重视这个女人,眼下只能拿她保命。 殊不知正踩在刀刃上。 先前中箭的两人被一旁官兵带走,只余他一人。 眼下,还不能直接取了尼卓性命。 留着还有用。 眼看脏手掐住秦烟洁白的脖颈,宁枭耐心告急,“我再说最后一次,放了她。” “休想!除非放我走!” 他手下用力,她被掐住快呼吸不上来,小脸憋得通红。 宁枭眸底一深,在秦明惊呼声中,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冰冷的箭头直插大汉肩头,他顿时惨叫连连。 秦烟得了空,还顾不上换气,踉跄往前跑去。 腿脚一软,落入有力的怀抱。 宁枭查看过她颈间,还好只是有些红印。 不过尼卓的右手算是保不住了。 秦明留下来善后,与官府对接。 宁枭抱住她上马,回了客栈。 他设想过文山城会有尼莫的人,因此在城楼下守株待兔。 果然有人坐不住,前去泄露消息。 尼卓自是要抓住机会出逃。 然,白费力气罢了。 秦烟大口喝下许多水,缓了好一会儿,这才顺过气。 那人下手太重,她被死死掐住许久,至今声音还有些嘶哑。 不过也抵不住怒气。 宁枭跟她解释许久,以图消气。 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一个女人费口舌。 第30章 竖子,真乃竖子也! 虽然有些惊险,好在他最后还是出现了。 “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麻烦你跟我说清楚。” “那可不行。” 难得的,他没有顺着她的意。 秦烟反问为何,他却煞有介事地说,“你我又非真正的夫妻,这些机密自然不能说与你听。” “你!”她气极反笑,“……好,你最好一直有这个觉悟。” 安顿好她,宁枭带了兵马前去和清剿的人马接应。 先前查出的几处窝点,在同一时间被官府以雷霆之势围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姆夷部落也在名单中。 大部队赶到的时候,只剩下搬空的房舍,显然是做足了准备,知道他们在劫难逃。 尼卓下了大狱,几个窝点也被清扫个干净。 那些被抓来的男女老少终于得以自由。 而尼莫正带着部落民众,在戈壁深处迁徙。 离开了生存已久的环境,一群人踏上茫茫大漠。 刀疤横亘的脸上,惧是恨意。 那日谈拢生意后,他留意到部落边缘飞过的信鸽。 一个普通商人怎可能深入沙漠腹地,找他谈生意? 他多留了心眼,既然他们能打探到他的下线,说明必有一劫。 只能弃车保帅。 尼卓素来是个莽夫,他丢了性命不重要,只要部落还在,他还有命,迟早一日会卷土重来。 乌木,你我势必有一日还会再见。 届时,必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彻底清理完北部的事,已是几天后。 这几日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这倒遂了她的意。 难得好好休息,她把文山城逛了个遍。 宁枭特意留下秦明守着她,凡她要求一一听从,不敢不依。 好在这回秦烟再未变着法的逃,不然他的小命指定交代在此。 在一个大清早,秦烟终于见到了大忙人。 他每日奔波在官府和大牢间,一旦有人供出下线,他又亲自上阵去查。 每日饭都吃不了顿完整的,遑论好生打扮自己。 秦烟碰到他时,他刚清剿完最后一个窝点回来。 宁枭穿着盔甲,长剑傍身。 眼中布满红血丝,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看起来更像大漠里的野蛮汉子。 与之相比,秦烟看起来宛如谪仙,立在光影里,恬静美好。 看到她的一瞬间,他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连日来的疲劳也一扫而光。 “吃过早饭了?” 她点头,宁枭转身想下楼觅食,却被她喊住,“给你留了。” 他脸上讶然转瞬即逝,被笑意取代。 秦烟这才发觉他晒黑不少。 两人在桌边坐下,他一把放下长剑,来不及卸甲,抓起烧饼就往嘴里塞。 狼吞虎咽,和平日里嚣张霸道的模样大相径庭。 跟街边流浪汉一般。 秦烟不免好笑,把酪浆递给他,“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这些日子他早出晚归,歇不了一点,她都看在眼里。 倒是个负责的人。 宁枭接过碗,觉得今日的秦烟分外顺眼。 “这几日可还习惯?” 他并未抱怨半分,反而关心起她来。 秦烟颔首,又给他递了肉馍。 他转动眼睛,看了她许久,快要看出朵花来,“今日怎的对我这般好?” “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 “我可怜?” “是啊。”她再也演不下去,捂着鼻子,“吃完赶紧去洗洗,臭死了。” 他气得发笑。 也是,秦烟怎么可能转性? 文山城的事告一段落,剩下的善后事宜由官府接手,他们便可启程回安都了。 没成想这回出来经历这般多事情,九死一生。 回去不着急,一行人慢慢悠悠,遇到城镇便休整。 几日后才到达安都。 此番离开许久,府上佳人等得望眼欲穿。 几人得了消息,早早出门相迎,可惜只看到秦烟一人回来。 兰心踮脚张望许久,质问她将军呢? 秦烟也真是看不懂几人心思。天下男人那般多,非要守着这个大魔王。 听宁枭说过她们的来历,到底是可怜人。 “进宫复命,你若是想见他,便去宫门处候着。” 兰心和绿映对视一眼,不敢相信这话从她口中说出。 按理说她们是情敌,她应该避而不答才是,竟还好心支招? 进门前,秦烟特地留意了那个唤作红花的孪生子。 从自己到将军府第一天起,就没同她说过话。 她看起来眼神呆滞,似乎不太正常。 不过也不该她操心。 秦烟回了小院,门一关,放松往床上一躺。 舟车劳顿多时,她需得好好休息。 他们回来的时辰,正好赶上早朝。 宫里,宁枭汇报了北部人口贩卖事宜,除了最大的头目没抓住,其余窝点均已缴清,被关押倒卖的百姓也尽数得了自由。 至于已被倒卖的百姓,由官府核对登记在册的,后续会一一走访解救。 金玄甚为满意。 李侍郎出来发难,“宁将军此次打草惊蛇,放走头目,想来定会结下梁子。” “听李侍郎的意思,认为我是故意为之?” 李侍郎眼观鼻鼻观心,其意不言而喻。 这时,宁枭忽然拍手笑道,“想来李侍郎对于区区头目成竹在胸,不若明日也去北部逛逛,指不定那头目见您老去了,乖乖出来投降呢?” 老者被呛声,一时气得不轻,“这本是将军分内之事,与老夫有何关系!” “你的意思不就是,此事很轻松,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抓了吗? 在下倒是想问,北漠如今积贫积弱,李侍郎何不在户部多费心、不至于让国库亏空呢?这不也是您这户部侍郎的分内之事么?” “你!竖子,真乃竖子也!”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朝上众人反应各异,有偷笑的,也有骂宁枭出言不逊的。 金玄见两人斗嘴得差不多,出言打断,“罢了,此事宁将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真的一锅端,朕反而不信。” 可汗出来发话,再无人敢出来指摘。 散朝后,宁枭反而主动去找金玄。 “你留下,是要赏赐来了?” 他摇头,金玄又问,“听说此次你去北部,带了那个细作?” 宁枭挠挠头,忽而不知如何出口。 金玄对于他到底算个长辈,何况之前还叮嘱过他莫要对秦烟动心。 难得见他踌躇,与方才殿上能说会道的,判若两人。 他屏退侍从,“行了,有什么便直说,晃得我头疼。” 第31章 迟早有一天会败在她手上! 藏着掖着不是他性子。 宁枭憋得难受,“我与她成亲了。” 金玄方坐下,一听此话急得立刻站起,“你说什么?” “我说,我与她成亲了……当着姆夷的像。” 金玄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有些出神。 当着姆夷的神像。 他这是…… “你就这般喜欢她?” 宁枭将当时在姆夷部落的事说了,“……总之,当时情况紧急,为了顾全大局,那是最好的办法。” “胡闹!” 龙颜震怒。 即便他们再熟悉,他也是一国之君。 宁枭转头不敢看他,闪烁其词,“她是南胤人,要真掰扯,此事也不能作数……” “那你来此做什么?先斩后奏?” “我想着来知会你一声,怎么着也是我的女人,别改天被您的人抹了脖子。” 到最后,金玄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金玄听完,气得不轻,抓起案上的砚台就往他身上砸。 宁枭没想过躲,生生受着。 砚台重重砸在他肩头,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墨色浸染上他朝服,溅起的墨水也沾在他一边脸上。 金玄一愣,旋即怒道,“为何不躲!” 他垂首,“这是我应得的。” “那么多正经女子你看不上,非要娶一个要你命的女人!” 宁枭不语。 金玄知道他是铁了心,头痛扶额,对着北方无人的地方长叹。 “你啊!我该如何同你爹交代?” 他站着任金玄说教许久,最后金玄也累了。 只说了句,你若一意孤行,迟早有一天会败在这女人手上! 宁枭管不得许多,也不认为自己会被秦烟拿捏。 如今成亲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金玄改变不了,气得吹胡子瞪眼,把他赶走了。 宁枭算松了口气。 回去的路上,他想着得找个机会弥补她。 怎么着也是堂堂将军的女人,仪式太过简陋,像什么话? 刚出宫门,便见兰心迎面走来。 他皱眉,下意识去找那抹影子,可除了她和绿映、红花,再无旁人。 “你们怎么来了这儿?” “我们听说将军来了早朝,便一直——” “听谁说?” 兰心被打断,见他面色阴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不用多问,他已然猜到是秦烟的口吻。 “皇宫重地,以后不许再来。” 当下骑上马,也不管马车上的几人,径直朝着将军府去了。 “可恶!死女人果然在戏弄我们!” 她就知道秦烟不可能安了好心,反而让她们过来往刀刃上撞。 对此,绿映若有所思。 秦烟睡了个昏天黑地。 醒来时,外面已是日暮时分。 她惊讶的不是睡得太久,而是桌边的人。 黑影背对而坐,剪影落在屋内,她竟感觉到一丝,生气? 听得床上的动静,宁枭回首,冷道,“醒了。” “找我有事?” “没事不能来?” 她被噎住,明明早上还好好的,不知道他是抽了哪门子筋。 “你很乐意把女人往我这里送?” 他突然发问,秦烟愣了一瞬,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她们问,我便说了。有何不对?” 长影立起,朝床边走来。 离得近了,她方看清他的脸色。 的确不太友善。 宁枭心中窝火。 他在跟金玄耍嘴皮子的时候,这女人无事一身轻,在床上呼呼大睡。 深吸口气,一把掀开衾被钻进去,杀了她个猝不及防。 秦烟拨开他的头,诧异道,“你做甚?” “睡觉。” “我不困。” 她自然不困! 宁枭将她拉入怀中,手动替她合上眼。“陪我。” 兰心在院子外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 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他回来。竟然一回府就直奔那女人房间! 她气急,连路过的仆人都会骂上几句。 绿映在房中听她声音传了老远,冷笑蠢得可以。 越是这般泼辣、处处粘着将军,越被人看轻。 屋内静悄悄,只余两人呼吸交织。 秦烟睁着大眼,默然看着屋顶纱帐。 他未曾入睡,静静注视长睫扑闪。 淡淡清香萦绕床榻,他始觉这香味令人如此安心。 他累极了。 估摸着他入睡的时间,秦烟慢慢抬起头,生怕吵醒他。 俊朗的面容浮现眼前,他的模样生得硬朗,属于北方男子的英俊硬挺。 眉目深刻,鼻梁挺拔,嘴唇的形状煞是好看。 她看了许久,得出长得还不赖的结论。 绵长的呼吸在耳边拂过,温热气息扑洒在她面上,痒痒的。 决定来北漠的那天,她没想到还可以跟宁枭安稳躺在一张床上。 最开始他可是来回折磨,巴不得将她折腾死。 可眼下,他偏偏处处离不得,事事袒护她。 秦烟嘴上虽毒,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宁枭,为何待她如此? 她抬手,撩起他鬓间散落的黑发。 愈发看不懂他。 这一觉,宁枭睡得很安稳。 长时间的波折动荡,每日他几乎不曾安睡过两个时辰。 抱着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迷糊中,秦烟察觉床上有人动了,唇边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触碰。 睁开眼,落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中。 没想到弄醒了她,他索性长长一吻,亲得人晕头转向。 待她平复心绪,他已离开上早朝去了。 白日里,兰心来找过她两次,她紧闭门窗,并不愿与她费口舌。 兰心吃了闭门羹,气得不行,跑去绿映那里数落。 黄昏前,下人传话,让秦烟去府门处。 她将信将疑,出去上了马车。 马车在安都城七拐八绕,就在她怀疑是否是兰心使的伎俩时,车夫说到了。 撩开车帘一看,原是安都城外的军营。 此处集结北漠重兵,由宁枭统管。 正疑惑间,见得一熟悉的身影。 秦明得了吩咐前来迎接,秦烟糊里糊涂跟着进去。 军营很大,各处设了帐房,若没专人引路,她定会迷失在此。 “他叫我来此做甚?”不怕她泄露军情? 秦明嘿嘿一笑,将军吩咐了务必保密,当下什么也不说,她更是莫名其妙。 宁枭离开多日,将士们甚为想念。 他治军有方,干正事时严明刚正。私下里却跟将士们如兄弟般相处,深得人心。 此番他铲除北部余孽有功,大伙儿纷纷吆喝给他庆祝。 本来昨晚就准备好了,偏偏宁枭爽约,一直不见踪影。 今日说什么也要好好为他庆贺! 第32章 别忍,我喜欢听 盛情难却,宁枭只有一个要求——让秦烟一起。 他面上说此次成功,秦烟如有神助,必须把她也请来。 宁枭做事向来凭自己心意,将士们不知他为何非要专门解释。 不过主角在就行! 宁枭出资,炊事兵负责杀鸡宰羊,其余人则忙活着搭建场地。 她到前,一切准备工作已做好。 众人知道她的身份,不过本尊都不在意,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军营正中间的空地上,升起一堆巨大的篝火。 秦明带她入座,不一会儿,宁枭也出现了。 众人簇拥着他,火星噼啪。 火光中,高大的身影一步步走来,他在她身畔坐下。 “这是他们为你准备的庆功宴,不必叫上我的。” “你亦是功臣,怎不该来?” 宁枭牵起她的手,举起酒杯朝众人致谢。 两人珠联璧合,看起来甚是般配。 副将们轮番上来敬酒,同他把酒言欢。 敬酒的人太多,他干脆让众人坐下,共饮此杯。 虽在与他人寒暄,全程目光却不离她。 许是大家太过热情,氛围亦感染到秦烟。 北漠男子性格豪迈,向来不拘小节,遑论喝酒一事。 今夜她也饮下不少酒,倒映的火光中,小脸酡红,娇艳动人。 到后来,有士兵聚集在篝火边,跳起北漠的舞蹈。 场上的气氛又推到了高潮。 宁枭拍手叫好,平日里对他们严格,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 恍惚间,一抹纤细的身影蹿了进去。 他定睛一看,秦烟也加入其中。 她似是有些醉了,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此刻很开心,四肢不受控制。 将士们见她来了,避让不及,唯恐惊扰到将军的女人。 不过没过多久,他们便打消了这个顾虑。 幢幢火影间,窈窕身姿舞动,她入乡随俗,跟着跳起了北漠的舞。 从小她的舞姿在南胤,便是数一数二的存在,看过几眼他们的动作,一学便会。 此舞通常是男子们在军中所跳,比起寻常歌舞,多了几分强势和飒爽。 她一介女儿家,虽然没有跳出男子的阳刚,但糅合了自身气质,看起来多了分柔软。 起承转合间,腰肢轻扭,裙裳舞动,看得他心跳乱了方寸。 他的眼染上深意,起身上前加入其中。 众人手拉手围作一圈,绕着篝火跳得尽兴。 篝火旁,将士们载歌载舞,一边唱着北漠歌谣,一边尽情舞动。 深蓝色夜幕下,军营热闹非凡。 紧握柔荑,他的心也快要被填满。 女子醺然欲醉,唇角浅笑,明亮的眸子比跃动的火光还耀眼。 一曲毕,众人醉的醉,倒的倒。 宁枭扶住步履不稳的她。 今日她倒是挺高兴! 秦烟甚为开怀,胸脯微微起伏着,仍有些未尽兴。 眼色迷离,走路蹒跚,随时都要倒下。 他没注意的时候,不知喝了多少。 眼看离篝火越来越远,秦烟嚷着还要继续。 他没再给她机会,一把抱起朝营帐走去。 天色渐晚,让她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 他的大帐陈设简单,除了桌案、沙盘,便是一张行军床。 平日里忙军务、操练士兵、演习,通常日日宿在营中。 大男人糙惯了,怕秦烟不适应,还让人拿来一床棉被垫着。 将她小心放下,她在软床上滚了一圈,头沾上枕头很快便睡着了。 宁枭怀疑她是属猪的。 上回两人宿在帐中时,她还想拿匕首刺杀他。 现下也能和谐共处,实属罕见。 帐外渐渐安静,不少人进入梦乡。 宁枭取了盔甲,在她身边和衣躺下。 酒香在室内经久不散,身边人发出清浅的呼吸声,甚是悦耳。 他侧躺看着前方,光线很暗,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完美侧脸。 静态只是片刻的,不知是做梦还是怎的,她在床上翻来翻去,本就不结实的床嘎吱作响。 这女人睡觉还不安生,他琢磨着下次不能再让她过度饮酒了。 喊了两声没有回应,宁枭干脆把她搂在怀里,摁住头以防乱动。 总算是清静了! 睡梦中的秦烟仿若身在火焰山,全身热气蒸腾。 不一会儿,她又不耐扭动身躯。 身体机关被触发,体温渐升,宁枭沉下嘴角,“秦烟,别乱动。” 没有回应。 怀里的人躁动着,如他此刻的心绪。 忽然间,她的手不经意碰到他小腹下面。 某人不知自己惹了祸,还在梦中呓语。 待听清她说什么,宁枭深吸口气。 本来见她饮酒过甚,身子不适。 可方才…… 秦烟,这可是你自找的! 片刻后,两人衣裳落了一地。 如惩罚般,在她肩头一咬。 他仍觉得不解气。 睡在一张床上,她方才梦里还在叫着云知行。 他来了恶趣味,俯身在诱人的丰盈上重重一咬。 秦烟痛呼出声,睁眼迷蒙间,看到他正孜孜不倦的、在白洁身子上留下细密吻痕。 她伸手去推开,却被他反手制住。 拉过她双手举过头顶,钳制她再不能动。 眼中射出危险的光芒,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床榻边响起。 “醒了好,唯恐你看不到呢。” 不待她回神,他邪魅一笑,如暗夜精怪让人捉摸不透。 危险弥散,他低头看向她腿间。 秦烟下意识并拢双腿,却不及他快。 在绝对力量面前,她的挣扎是无用功。 布满结实肌肉的长腿,轻松分开她的,下一刻,她娇呼不已。 意识到自己身在军营,立马闭紧嘴。 宁枭不让她如愿,腾出一只手捏住她下巴,声音如鬼魅般,“别忍,我喜欢听。” 羞恼在此时达到顶峰。 她想骂他,发出来的却是销魂到极致的声音。 宁枭满意勾唇,身下一刻不停。 夜还长,不知何时才到天明…… 日上三竿。 营帐外士兵们操练的声音不绝于耳,吵醒了床上的人。 这一觉,秦烟睡得很沉。 再醒来,胸前、腰腹处布满齿印和红痕,没一处完好。 她怀疑宁枭是狗变的。 该死的男人! 伸了个懒腰,方稍微舒畅些。 穿戴妥当,发现桌上放了清水,早膳也备好了。 她毫不客气,等到饱餐一顿,宁枭刚好进帐。 两人大眼瞪小眼。 脑海里浮现昨夜少儿不宜的画面,秦烟脸腾地一下红了,宛如熟透的苹果。 第33章 女人么,就喜欢惊喜 宁枭低低笑开,来她身边坐下。 “才起来?” 他日出时分去带队演练,忙活到现在。 秦烟淡淡嗯了声,把头埋在碗里不愿看他。 “这两日我得待在营中,你——” “我回去便好!” 他挑眉,就这么不愿跟他待一起? 不过她高兴就好。 “行,我让秦明送你回去。” 秦烟捧着碗点头,接着他霸道夺过碗,扳起她下巴,“昨夜声音不是挺大么,今日怎成了哑巴?” “不许再提!” 她往后想要撤开,却被他牢牢锢住。 “不提也可以,给点好处。” 俊脸怼近,秦烟知道他在说什么,极其不愿意别开脸。 宁枭也不恼,意有所指地道,“我去问问他们,昨晚有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樱唇飞速从他脸颊滑过,蜻蜓点水的一吻。 他并不满足,诱惑道,“再来一下。” 秦烟不耐,只想快速解决他离开这里。遂深吸口气凑向前。 瞅准时机,宁枭一把扣住她后脑勺,往身前一送。 缠绵的吻,唇齿相触,他的气息萦绕着,如坠深海,难以呼吸。 “将军!我们——” 秦明撩开帘子,只见他抱着秦烟吻得难舍难分。 好家伙,他一个单身汉哪见过此等烈焰场面!脚下再也挪不开,话也说不出口。 秦烟听得声音,脑子一片空白。 猛烈推着他胸口,他意犹未尽放开,有些微喘。 对面的人儿急红了脸,唇瓣微张,上面还湿润着,提醒他方才做了什么。 宁枭不悦质问,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何事!” “……那个,我们还等您吃饭呢。” 就为了这,打断他的好事! “滚!” “是!” “回来!” “啊?”秦明觉得自己离死亡太过接近,不敢再往前一步。 宁枭没好气地道,“下次我女人在的时候,不许进来!” “属下遵命!” “滚!” 某人的脸色阴得可怕,秦明夹着屁股逃了。 秦烟趁机擦拭唇上的津渍,不巧他回头刚好看到。 帐内气压突然又低了几分。 “他们在等你吃饭呢!快些去。” 秦烟连扯带推,把他赶出大帐。 方才被秦明打断,他在心里记了一笔,也不再叫他,而是喊了两个亲兵送她回城。 离开军营,秦烟悄悄撩开车帘,发现那尊大佛还站在门口,立马撒下帘子。 真晦气! 可算是离开了,下次再叫她,还是不来的好。 直到马车远去,宁枭才转身。 心里竟有些不舍,他一定是太闲了才会想那个女人。 默默安排着下午的任务,营中的士兵们可要惨咯! 回城后,秦烟让人不必再送。 士兵们面面相觑,“将军让我等把您送回府。” 知道她们不好交差,秦烟借故称要去买些女子用的私物,有男人跟着不太方便。 此处离将军府不远,况且闹市人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见此,两人犹豫会儿,还是离开了。 秦烟进了一间药铺。 观察了四下,没什么认识的人,她找掌柜买了副药,便匆匆离开了。 斜对面的胭脂铺,绿映刚出来,瞧见那人像极了秦烟,可是她走得太快都没看清。 抬头看了眼牌匾,若真是秦烟,她去药铺做什么? 她眼睛一转,也不顾还在店里的红花,径直去了药铺。 “掌柜的,方才那女子来,买了什么?” 掌柜的有些为难,这毕竟是别人的隐私。 绿映大方摸出一锭银子,“说说?” 掌柜收下银子,如实以告,“姑娘买的是安神汤。” 安神汤? 绿映揪起眉头,她来此真的只是买这个? 眼见绿映离开,小巷里的人走出。 秦烟目睹这一切,当下不屑笑过。转而去了另一条街的药铺。 此前回安都的时候,宁枭给了许多钱,让她想买什么买什么。 她没什么所需的,眼下最着急的便是买这个。 好在留了个心眼,不至于留下把柄。 爱慕宁枭的女人,看来个个都不简单啊! 这两日兰心天天找上门,不是阴阳怪气讽刺她傍上将军大腿,就是在门外破口大骂,扰人清静。 自从知道她们并非他的小妾,她连装都不装一下了。 整日关在门内,看看话本、做做刺绣,好不自在。 权当外面的声音不存在。 绿映期间也来过几回,端了茶水点心来,说要一起聊聊天。 秦烟每每接过道谢,便又关上大门。 几次三番下来,绿映也摸不透她的路数。 府里面女人都得火热,军营中宁枭也没闲着。 他仍想好好筹备一个像样的仪式。 将士们给他出了许多主意,有说直接霸王硬上弓的、有说要油嘴滑舌讨人欢心的。 宁枭听得皱眉。 秦烟可是软硬不吃的人,用这些法子,保不准她转头就走! 这时,一个经验老道的士兵站出来。 “女人么,就喜欢惊喜!不论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心意到了,她自然能感到你对她上心、体会你的爱,对你不离不弃!” 这是营中和媳妇成亲最久的爷们儿,宁枭觉得他所说不无道理。 老兵给他提建议,最好是找一处风景甚好的地,准备鲜花礼物,情绪渲染到位。再把她带到仪式的地方,她定然感动得热泪盈眶,心甘情愿拜堂! 当下操办起来。 要说安都,比不上南胤繁华,山清水秀的地方更是没有。 他集思广益,众人想破头脑,找着这么一个地方。 安都城外最美的一处,月牙湾。 一泓清水镶嵌在沙漠之中,状似明月,因此而得名。 秦明不忍打断,“那算什么好地方?风一吹喷一嘴沙子!” 老兵皱眉,“所以说你还是个光棍,女人不就喜欢意境吗?氛围到了,感情自然也到了,到时候不还是手到擒来?” 宁枭最终选定月牙湾。 他找了多个渠道,采买大量玫瑰。 他眼中的秦烟便如红玫瑰,娇艳似火,美矣,还带刺。 让人生出折服的欲望。 这几日天朗气清,没什么大风刮沙尘暴,倒是很合适。 找了几个办事麻利的士兵,在水湾边一一栽下玫瑰固定。 一行人很快沿着水岸铺设好。 营里的鼓乐手被他薅过来,还专门找了南胤的乐谱,让他们抓紧时间练,以便稍后派上用场。 兴许听到熟悉的乐曲,她会畅快些! 第34章 秦烟,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宁枭站在沙丘上望去,整个月牙形的水湾由玫瑰点缀,如梦似幻。 他在正前方还搭了台子,铺满红绸,放上红烛,一旁婚服也备好,只等到时候女主人来。 她不愿意也没关系,反正自己有的是办法让她穿上。 这几日忙活营中事务、筹备仪式,一直没再见她。 若是她来看到这些,会感到高兴吗? 宁枭在沙丘上坐着,凝望着下方美景。 秦明已去将军府接她了。 想到待会她过来看到这一切,宁枭莫名有些激动。 这种感觉许多年不曾有过。 以前是要完成爹给他的试炼、有必胜的把握打赢一场仗时,才有这样的心情。 千军万马他也曾搏过,那时斗志昂扬,心情澎湃。 可只要想到秦烟,他的心如擂鼓,貌似还有些,忐忑? 不免笑自己,明明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怎么想得比打仗还难以对付? 他一定能拿下秦烟! 让她真心实意的归顺于他,不只是流于表面。 远处隐隐有风起,卷了细沙飞舞。 宁枭生怕起了沙尘扰乱这一切,指望着秦明快些把人带到。 秦明不负所托,快马加鞭到了将军府。 原本秦烟还不想出门,宁枭惯会折磨她,担忧又发生不受她控制的事。 可见秦明一脸希冀,说完不成任务回去定然会被责罚。 想起上回自己出逃,害他受牵连一事,秦烟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句。 宁枭真是个狐狸,猜透了她的心理。 只得软下心跟着去。 途经闹市,南来北往的客商谈天说地,带来各地最惊奇最新的消息。 街头水泄不通,马车行驶缓慢,秦烟靠在车壁上,百无聊赖。 外面人声沸腾,传入马车。 她忽然听得南胤、太子的字眼。 当下撩开车帘,往那边望去。 “……都是为了权谋,这一点也不稀奇!” “可听说那准太子妃生得沉鱼落雁,指不定人家是单纯喜欢呢?” 秦烟眼底一震,出了马车让车夫停下。 秦明见她突然下了马车,立马跟上。 她横冲直撞,推开前面的人,终于到了那几人跟前,呼吸还未平复,“请问几位方才说的,可是南胤的事?” 几人见着她有些讶然,有人接道,“是啊,南胤太子半月后大婚,这消息早就传开了。” 大婚? 知行哥哥? 她脚步虚浮,只觉天旋地转。 秦明立即扶住他,骂退那几人,“在此说南胤的事,不要命了?信不信把你们抓捕到官府,告你们通敌叛国之罪!” 军威立显,几人忙打着哈哈告辞。 他立马去看秦烟的情况,有些为难,“秦姑娘,你没事?” 她挣开,踉跄往回走。 太子半月后大婚、准太子妃…… 呵,她这颗棋子,终是被抛弃在此了么? 秦明生怕再有什么变故,当下自己驾了马车,带着她疾驰驶向月牙湾。 不久后终于到了,他松了口气。 宁枭在不远处等着,见马车到了,立即往这边走来。 秦明很想告诉他情况不妙,又觉得这种事还是两人自己解决的好。 马车驶离,天地间只余二人。 她怔怔站在原地,全然不觉宁枭的靠近。 看见她时,脸上并无血色,嘴唇泛白,神色也不见好。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很凉。 下一刻,她打开他的手。 “怎么了?” 她默然,只是直直望着他。 宁枭不以为意,她老是这样对他。 想到沙丘背后的惊喜,他眼睛泛起亮光,“我带你去个地方。” 想去牵她,又被躲过。 他开始意识到秦烟的不对劲。 “发生何事了?” 她凉薄一笑,“你问我?我也想问你呢。” 宁枭蹙眉,不解她今日的变化。 方才在马车上她想了很多。 那些人说南胤太子大婚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可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清楚云知行的为人,他一定曾传信给自己。 抛开她来北漠的事不说,他们还有那层关系,他不可能不知会一声。 所以她想到了宁枭。 一定是他截取了信笺。 “你读了我的信。” 没有怀疑,百分百的笃定。 他面色微变,不知她为何提及此事,还如此坚信。 又或者,她已经得知了那个消息? 当日在姆夷部落外,趁她熟睡时销毁的那封信,是来自云知行的手笔。 他毫不在意应下,“是。那又如何?” 她来到他身边,不就是献身么?心里怎还能住着其他男人? 他无法接受。 秦烟了然,原来自己早就错过了他的消息。 “那又如何?”她奇怪地笑了,“你凭什么?” 凭什么? 宁枭眉头一皱,“凭我是你夫君。” 夫君……秦烟不解,“那不是真的。” “于我来说是。” “我不管你怎么想,为什么要那样做?” 她毫不退让,质疑他。 远处风沙袭来,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吹在身上寒冷至极。 宁枭冷笑,“秦烟,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身份?” 她一怔,自己居然尝试跟他讲道理。 在他心中,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只要她不服从、做出反抗便是不合理的。 “我没有忘了自己是谁,也没有忘自己要做什么。但你也不该擅作主张,截了我的信笺!” “即便你看到又有什么用?你还能回去?还回得到过去?” 她沉默以对。 他说的对,她什么也做不了。 “好好留在我身边,不好吗?你来北漠的目的,不就是我?”宁枭步步逼近,紧锁住她眼眸,“难道说,你还想着他? 从他利用你那一天,他是什么身份、要做什么事、娶什么人,和你有关系吗?” 不可否认,这都是事实。 秦烟垂首不语。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云知行的? 他帮自己的那一天?还是长大后无微不至的呵护? 她不记得,太久远了。 在南胤皇宫的事,仿佛已是上辈子。 本不该生情,她错得离谱。 这一错便步步万劫不复。 是啊,云知行是太子,他始终会携手良人。 而她,只是那个在阴影中的小丑。 她的感情见不得光、亦上不得台面。 如她的身份一般。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任何立场。” 她脸上带着自嘲,宁枭深吸口气,觉得自己说得太过直白。 第35章 那个女人竟然瞒着您喝堕胎药! 本不应该生出此事。 他拉起她手,往沙丘上走去。 秦烟挣脱束缚,“早晚有一天,不是你杀了我,便是我杀了你。不若今日早些做个决断。” “你就这般不想待在我身边?” 他颇为头疼,所有的骄傲、自尊被她踩在脚下,她还视而不见,一心系在别人身上。 秦烟定定看着他,已然回答一切。 宁枭站在沙丘上,一边是精心准备的场地,一边是执拗的她。 “秦烟,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他伸出手,炙热的目光望向她。 不知何时,黄沙蔽日,将玫瑰吹得东倒西歪。 下方的鼓乐手看着自家将军在沙丘上站了许久,随后一个人过来,众人不解。 秦姑娘呢? 宁枭让众人把一切撤走,省得看了心烦。 眼看他心情不佳,没人敢来触霉头。 她还是没有看到沙丘这面景致。 秦烟上了马车回到将军府。 早前兰心听说秦明把她接走了,气得牙痒痒。 听下人说她回来了,以为宁枭也在。 着急忙慌跑来,哪有他半个影子? 当下不由把气撒她身上,“也不知哪来的浪蹄子,把将军迷得晕头转向,不知廉耻!” 秦烟嫌她聒噪,前来关门,她眼尖立马伸脚挡住。 门内,她冷冷开口,“滚。” 竟然在她身上看到宁枭的影子。 秦烟第一次对她说重话,面色不善。 兰心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时走神,大门猛然关上,她立马缩回脚,险些被夹住。 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犹有几分胆颤。 臭婆娘,跟她置什么气! 宁枭再也没回来过。 兰心把这都归结在秦烟身上,猜想一定是她说错话,惹怒了将军。 秦烟把自己锁在屋里,蜷在床上出神。 云知行大婚已成定局,她感觉自己被抛弃在此。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天,那天中午,窗棂边传来响动。 她本不愿理,可没完没了让人心烦。 推开窗,是久违的信鸽。 她眼前一亮,取下信笺,手忙脚乱展开信纸。 一眼认出了云知行的笔迹。 信中问及她近况,先前没收到她回信,担心她有不测。 并约了三日后酉时,东街客栈二楼相见。 她不敢置信。 他来了北漠! 与她见面? 握着信纸的手颤抖不已,她速速找来纸笔回信,将信笺牢牢绑在鸽子腿上。 确认后院无人,将鸽子放飞,直到那点白色消失不见才放了心。 剩下的时间,度日如年。 傍晚,宁枭醉醺醺回了府。 这几天,他没日没夜让自己忙碌,以免有旁的时间想别的。 士兵们苦不堪言,从清晨练到傍晚,除了吃饭,根本没时间休息。 副将们自然看出他的不爽,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今日拉着他去了酒馆,一醉解千愁! 有了上回的经验,谁也不敢再找舞姬。 偏偏这回他主动让人来。 于是整个场上,他除了喝酒,便是问女子们:秦烟为何不喜欢他? 太过丢脸! 他们找了借口说酒馆打烊了,把宁枭拉走。 副将们事后通了气,下次还是别叫将军出来喝酒的好。 是以他今日回来得很早。 步履蹒跚走向左侧的小院,随后想起什么,又转身离开。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宁枭是被吵醒的。 门外兰心跟叫魂似的拍门,宿醉之后他头疼不已,如今更是难受。 “何事?” “将军,您快出来看看!” 他将被子拉过头,倒下又睡。 奈何不给他半刻缓神。 “将军!兹事体大,您快些出来主持公道啊!” 他发誓,若非要命的事情,今天须得将她清理出去! 宁枭穿戴整齐,猛地拉开门,兰心一个不料跌进门内。 他也没想过去扶,任她摔了个结实。 兰心惊呼,“呀,痛死了!将军,您怎么也不扶一把?” “有事说事。”他站开两步,很是不喜。 见状,她暗道不懂得怜惜女人,起身拍拍灰。 等她做完这一切,抬头见他面色,再不敢耽搁。指着东边开始告状,“将军,那个女人竟然瞒着您喝堕胎药!” 宁枭彻底没了瞌睡。 他不再准备把兰心赶出去,这的确是要‘命’的事。 小院被兰心叫家丁围住,绿映正在那儿候着。 见到宁枭面色凝重,她瞬间松了口气。 看来将军气得厉害,这下秦烟没好果子吃了! 熟料他只是对着兰心,“叫这么多人做什么?打仗吗?都给我退下!” 兰心愣神,绿映立马让人退下,小院顿时安静下来。 秦烟坐在院子桌边,任两个女人胡闹。 “今儿个早上,我去给您熬醒酒汤,看见她在灶台边鬼鬼祟祟。问她熬什么,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说重点。” 他紧盯着前方的秦烟,语气冰冷。 兰心掠过抢她药碗的细节,控诉道,“我叫大夫查验了药材,分明是堕胎药!”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大夫正在墙角瑟瑟发抖。 “她说的可是真的?” 面对宁枭,不敢含糊,大夫点头如啄米。“老夫行医多年,看这个还是准的。” 小心翼翼将药端给他看,后者接过,药水乌黑,透出难闻的气味。 “这个真有用?” “回将军,此药性烈,来效快、甚毒,一般服用两三服可见效。” 药性烈、甚毒? 宁枭细细品味几字,眸底深渊难以见底。 连兰心这样粗心的,都能感到院内气氛愈渐压抑。 全程,秦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不论辩驳、亦或借口。 宁枭沉声让几人离开。 兰心很想留下来看戏,被绿映拉走了。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干出这种事! 秦烟,有她好受的! 绿映之前还纳闷儿,为何当日秦烟买的是安神汤,想来不过是个幌子。 人走后,院子里空落落的。 他踱步至她身前,端着碗问她,“第几回了?” 秦烟目视前方,并不看他,也不作答。 他又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我说什么,你会信么?” 他冷冽一笑,“你大可以试试。” 秦烟不愿多解释,事实便是这样。 她从未想过要怀上他的孩子。 “按理说,怀了我的骨肉,对你不是更有利么?还是说,你仍想着有一日回去,回到云知行身边?” 听得他名字,秦烟目光一顿。 她想过么? 自然是想的,她没有一日不想回去。 宁愿现在只是一场梦,她想再回到他身边。 她的默不作声,让宁枭一点点失去耐心。 他倒掉碗中药水,一把拉起她,“这般不想与我有联系?即便是服用性子最毒的药,也要杜绝一切关系?” 质问和愤怒铺天盖地袭来,被迫与他对视,那双眼更深处是无尽破碎。 秦烟平淡望向他,字字诛心,“是,一点都不想。” 宁枭有一瞬愣怔,心底波澜起伏。 过往如云烟。 原来那些愉悦的时刻,只是他以为罢了。 她可从未把他放在心上过。 即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不愿与他有半分交集。 心思回转不过一刹。 他眸色转冷,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狠戾,比第一回见她,更甚。 “杀你?倒是便宜你了……” 秦烟眉头一蹙,紧接着整个人被他打横抱起。 第36章 我好想你 她想挣扎,手脚被他紧紧禁锢。 他唇角紧抿,脸色沉底,秦烟方开始害怕。 猛地一脚踢开房门,又重重关上。 断绝了所有光线。 “你做什么!” 整个人被他大力扔到床上,秦烟吃痛,来不及开口,唇便被压住。 他身躯高大,全然压在她身上。 衣帛破裂之声响彻房中,他不再耐心宽衣解带,只是随意一扯,曼妙的身姿展露眼前。 他眼中幽邃难辨。 没有任何前言,床榻晃动,痛苦接踵而至。 她因疼痛落泪,唇却被他封缄,喊不出一声。 怒气和不甘占据他整个身体,看不见泫然欲泣的她,只有迫不及待的惩罚。 她痛到失声,他这才离开红肿的唇。 哑声道,“想走?等我腻了,你的尸体方可从这里离开。” 她出声骂他疯子,宁枭不屑擦过唇边血渍,那是她方才咬的。 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忽而转过她身子。 紧接着,她死死揪紧衾被,泪珠从脸颊滑落,坠至床间。 宁枭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蛮横粗鲁对待身前人。 泪痕浸染被子,她渐渐哑了声音,再骂不出一个字。 只是眼中的恨意愈深。 他看了无比烦躁,心底有什么逐渐崩塌。 没有任何怜惜,只是一次次索取。 仿佛这样,他就能完全掌握她的身心、得到更多。 她不想与他有关,他偏不如她意! 整整一天一夜,秦烟累了睡着,接着又被折腾醒。 他难以消停,眼里布满血丝。 折腾她,也折磨着自己,不得安生。 又是一个天亮。 宁枭沉沉睡在她身侧。 她不愿再看自己的身子,上面每一处痕迹都让她感到痛苦。 今晚,云知行会等她。 她惦着约定,他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不待身子恢复,她悄声下了床。 大手忽而拉住她,秦烟惊住不敢再动。 他令她害怕。 然而,除了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回头只见他闭着眼,还未醒。 她轻舒一口气,听他呢喃秦烟二字。 充满了依恋。 可她抵触得厉害。 不敢再停留,慢慢挣开他的手,秦烟拿清水擦拭身子,轻手轻脚收拾出了屋子。 本是双手空空来,也应这般走。 她想让云知行带她离开。 屋子重归宁静,床上的男子睁开双眼,哪还有她的踪影? 秦烟是从后院走的。 借着假山,攀爬上院墙,再由一侧大树爬下。 离将军府越来越远,她脚下步子一刻不敢停,不顾一切朝东街跑去。 脑子里不敢想任何东西,只是盼着能见到云知行。 街上众人见一女子不要命似的奔跑,后面似有豺狼虎豹般。 她刻意忽视身上的疲乏和痛意,一口气直奔东街客栈。 不顾小二阻拦,直直上了二楼。 她急切拍门,惹来一声声谩骂。 眼看楼上房间里的,都不是心心念念的人,她脸上升起绝望。 他说了来,一定会在此等她,如从前般。 她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大力拍打门窗,这边动静引得小二叫了护院,就要将闹事的人拖开。 秦烟目眦欲裂,眼看就要被人带走。 身后一扇门吱呀开了,她猛然回头,只见一年轻男子坐在屋中,与她对望。 他果然来了! 云知行坐在那儿,正含笑看着她。 一瞬间,秦烟不知哪来的力气,冲破了桎梏,直奔他而去。 云知行起身,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房间的仆从机灵退出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二人。 她紧紧抱住他,没有半分空隙。 贪婪感受他温热的身躯,吸入衣料上熟悉的熏香。 这几个月,从没有一天像现在这样安宁。 “哥哥……我好想你。” 他眸中动容,长臂环住娇小的身子,再次体会到久违的温暖。 “烟儿,我来了。莫怕。” 见到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始觉饥肠辘辘。 一整天未曾进食,加上方才用了太多气力,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囫囵吃了糕点,饮下半壶水。 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哪有半分闺秀样子? 云知行看了好笑,帮她顺着背,让她吃慢些。 秦烟满足擦擦嘴,两人相视一笑,一瞬间像回到了过去。 明明只过了几个月,却像是上辈子的事。 他的目光落在她颈项,斑驳的红痕,即便她刻意拉高了衣领,欲盖弥彰罢了。 从下这个决定开始,他应当想到她会遭遇什么。 不论是那日宁枭将她弃于城门前、与他对峙,还是此刻。 猜忌、折磨、虐待,亦或是成为宁枭的女人。 他选择放手,定然无权要求什么。 只是当下仍有些不悦。 秦烟察觉他的变化,不由问他怎么了。 他清浅一笑,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认真望着,想要把他的所有都记在心里。 “没什么,只是上回匆匆别过,猜你是否生气了。” 他说的是当着宁枭的面、假意不认她之事,秦烟反应过来。 说不介意是假,她比谁都在意他的反应。 “上回事出有因,我不怪。” “那为何这段时日从不找我?” “……我,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听此,他抚过她明媚脸颊,温和道,“烟儿一直在帮我,我知道。” 带有薄茧的指腹摩挲之处,泛起淡淡的红。 她已非少时不谙世事的少女,对于云知行也不再单纯是崇拜。 这样的变化令人无所适从。 她拿下他的手,转移话题。 在他看来,却像是在抗拒。 难道,她一心系在宁枭身上,连他也不能再触碰? “听说,半月后,哥哥将会大婚……” 他垂下眼眸,淡淡应声。 秦烟佯装不在意,“嫂子是何人,生得可好看?配得上哥哥吗?” “烟儿?” “……只是好奇罢了,你不愿说便不说。” 她取了茶杯独酌,掩下心头的奇异。 忽听他轻声开口,“我娶婉之,是另有所图,你当知道。” “婉之?”秦烟的重点放在名字上,想起一些阴霾里的往事。“我记得,当年明婉之欺我最甚……” 他讶然。 儿时在他出手帮秦烟的前几年,他与母妃待在冷宫,自然不知这等腌臢事。 秦烟不在意笑笑,看着他的眸子晶亮,“以前的事,不提也罢。若她能帮到哥哥,便功过相抵了。” 第37章 当唤作,云烟 他眉头锁住,不知在想什么。 秦烟问他为何在大婚前远赴北漠,她不信是为了来哄自己。 “种种原因,也想来看看你过得可好?” 听他谈及此事,秦烟面色微变,下意识攥紧了衣服,小动作没逃过他的眼。 看来,宁枭很爱她的身子。 他握住茶杯,克制住一些奇怪的情绪。 “哥哥,其实我想……想让你带我回——” “公子,您请的贵客来了。” 屋外仆人出声,打断了她。 秦烟登时奇怪,“还有人来?” 门开了,来人回答了她的问题。 看着逆光中的人影,她眼眶一震。 他怎会出现在此! 宁枭长腿一迈,跨入屋中。 他的眼落在她身上,莫名让人感到害怕。 云知行起身拱手,似乎当日两军对阵一事从未发生过。 他并不卖面子,大剌剌坐下。对此,云知行也不觉被看轻。 秦烟不着痕迹往后挪动,不想跟他对上眼。 气氛一时有些奇怪。 从进来开始,宁枭的眼神都没移开过她,眼中的占有控制不加掩饰。 云知行看在眼里,适时出声。“此番邀宁将军前来一叙,多谢赏光。” 秦烟在桌下揪住他的衣袖,垂着眸子小声问为何让他来? 云知行拍拍她手,示意安心。 宁枭目睹这一幕,不经意皱了眉。 “敢只身一人远赴安都,云太子好大的胆子。” “事出无奈,还要多谢将军高抬贵手,愿意放我一马。” 宁枭并非因为给云知行面子才来,要不是看这女人往这边来,他真不想见到这等伪君子。 想到秦烟便烦躁不已,他没好气开口,“有话直说。” 云知行看了眼秦烟,她虽不愿,还是起身走了。 经过宁枭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 他看着她,话却是对云知行说的,“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秦烟诧异,转而看向云知行,显然不愿让她知道。 她抽回手,不再停留。 屋内只剩下两个男人。 宁枭心情不好,很想找人把他扣押起来,挟持了南胤太子可是个很好的筹码。 但一想到秦烟,他打消了念头,让他莫要兜圈子,打开天窗说亮话。 “此次前来,是想找将军帮忙。” 找他? 宁枭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云知行,你莫非忘了彼此的身份?我帮你?” 他也不拘泥于此,继续说道,“若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荣登大宝,南胤北方几座城池,可归于将军麾下。” 宁枭脑子一转,原是到他这儿‘借力’来了。 他轻蔑出声,“我可没兴趣参与这些破事。” 再者,他本是太子,过几年云绍老儿两腿一蹬,位置不自然归他,何须使这些手段? 云知行猜到他的反应,也不多加解释。 如今三皇子云礼回来,见云绍看重,朝堂上那些老家伙纷纷一边倒,整日人前人后谄媚讨好者,不计其数。 而他正是想借和明家联手,巩固一番势力。 此次来北漠,除了见秦烟,便是想留个后手。 真到了无路可走那一步,他只能…… 未雨绸缪,于皇室子弟来说是必要的动作。 “即便将军觉得繁琐、不屑于此,可拿下三座重镇,做出番成绩,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云知行言下之意,便是说北漠老臣不看好宁枭一事。 为达手段,他连这个也调查了。 宁枭大笑出声,“想要什么,我自会去取!” 他也相信自己能做到! 他们不一样。 云知行运筹帷幄,做事讲究一石三鸟。 偏偏踢到了宁枭这块硬石头,他自有一身傲骨,不愿沆瀣一气。 来之前,云知行不是没设想过他会拒绝。 原本在看到秦烟之前,还有些不确定能不能谈拢。 可她二人之间的状态让他不得不相信,宁枭也是个男人,逃不开她的手掌心…… 宁枭不胜其烦,不想再多掰扯,起身要走,却听他开口。 “将军所言,在下深信不疑。只是将军须得帮我。” 他不免好笑,云知行未免太过自负,“我凭什么帮你?” “其实,算不上是帮我。我想,将军定不会看烟儿于危难中而不顾。” 他驻足回身,眉头紧皱,“此事与她又有何关系?” 果然。 见他上钩,云知行悠然坐下,替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 宁枭深吸口气,复在桌对面坐下,“说。” 难怪烟儿对他很是抗拒,宁枭这个人没什么耐心,太过专断。 云知行娓娓道来,第一句话便令他虎躯一震。 “她本不该是秦烟,当唤作,云烟。” 云烟? 云这个姓氏…… 云知行慢慢沏茶,口吻不温不火,“如将军所想,云烟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她的娘亲是我母妃的贴身宫女,那一晚父皇酒醉,犯了错事…… 她的身份令皇室蒙羞、上不得台面。然父皇又不愿害死亲生骨肉,便将她豢养在深宫之中。 此等秘闻,南胤鲜有人知。 不过皇室中人都知晓她身份。 我知将军不愿插手南胤皇室,若我被废,三皇子即位,皇后势必为她的儿子铲除异己。 我的死法不怎么好,云烟也好不到哪儿去。” 宁枭花了好些时间消化。 以前认为她可能是个孤女,无所依靠才帮云知行做事。 可她这样的背景,却比孤女还可怜几分。 有爹不能喊、整日被当作孤儿对待。 皇宫里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还能怎样对她? 难怪她总是一身的刺,不论什么时候都那般强势,想来是保护自己罢了。 他心底不是滋味。 “可她远在北漠,有我在,谁能伤了她?” “别看她现在跟在你身边,看似有保障,皇后手段高明,真要想要她的命,便是插翅难飞。 届时鸠酒白绫、流放、亦或充为军妓,相信都不是你我想看到的。 更何况,恕我冒昧,她现在看来也不像过得很好的样子……” 宁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她誓死都不愿怀他的孩子,让他雷霆震怒。 一个女人,他想要便要,不喜欢便踢了。可为何看她那般决绝后,他会在意、会生气? 不过,云知行说的对,他千不该万不该那样对她。 说什么有他在,她便不会受伤。 可一直以来,伤害她的人都是自己。 云知行见他思忖,也不着急,悠悠喝了茶水。 “此事事关重大,不论将军答应与否,莫要泄露她的身份,这是她最后一点想保留的了。” 他没有非要等到答复,出了屋子,见那抹身影在廊下,出神眺望远方,难以言喻的寂寥。 昔日她如玫瑰奔放热烈,如今却黯然失色般。 “烟儿。” 听得声音,她开心回首。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花了许久功夫。好在宁枭没跟出来,她还有时间同他说说话。 “哥哥,我想回南胤。” 她眸子写满期盼,像一个快要破碎的娃娃,乞求他的同意。 云知行心中一紧,面上安抚她,“烟儿,你答应帮哥哥的,不是么?” “……可我,我不想再跟他一起。” 她泫然欲泣,牢牢拉住他的手,宛如一个走失的孩子找到大人,想抓住最后的光亮。 他伸手抚过一头云鬓,将发丝掖到她耳后,声音轻柔,一点点蛊惑、蚕食她心智。 “烟儿,若是你能抓住他的心,我会很快达成目的。届时我再接你回去,可好?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以后,你可以体谅么?” “……可是我害怕。” 第38章 你没诊错? “不怕的,他不会伤害你,他喜欢你都来不及……再忍一忍,可好?” 楼上的风很大,她泫然欲泣,委屈无助的模样令人爱怜。 秦烟摇头想要拒绝,修长手指摁上樱唇,止住她即将出口的话。 指下的柔软令人悸动,他慢慢凑向前,唇瓣一启一合,说着最狠心的话。 “烟儿,你与他恩爱便好,就当是为了我……” 紧抓住他衣袖的手滑下,秦烟眼里光亮不再,只余黯然。 宁枭出来的时候,云知行已经离开。 她孤零零站在那儿,望着下方,整个人生无可恋。 他也不知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到了她身边,依稀只能见一骑绝尘,消失在城门处。 他终是走了。 留下她一人。 方才的一切像是梦境,她只是很短暂的与他见过面,然后继续留在这里。 “怎么,舍不得?” 她不语,宁枭侧首看她,“为何不走?” 闻言,她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短短一眼,宁枭觉得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似失去了所有希望。 她闷声离开,宁枭紧随其后。 见她往人堆里扎,他还是没忍住,拉回她抱上了马。 谁也没再开口。 将她送回将军府,宁枭挑了个伶俐的丫鬟在院里伺候。 她始终未发一言。 他最后看了眼,离开了府上。 她不想见到他,连话也不想同他讲。 他怎能不知? 得了宁枭的吩咐,丫鬟侍候得很是妥帖。 秦烟不说话,她也从不去打扰,按时按点给她送膳食、端热水。 小院里的时光一时慢了下来。 她不知道已有多少天没见到宁枭,也不在意。 只是日复一日数着时间,盘算云知行大婚之日。 白天她会在院子里坐会儿,看着庭前花开花落,心想自己也如墙上的蔷薇,开得绚烂不过几瞬、终是要落入泥土归零。 吃过午饭,日头升得高,有些昏昏欲睡,她便回房歇息。 有时一睡就是半个下午,醒来天黑了,她还清醒着,惘然的孤寂感涌上,令人无所适从。 渐渐地,她觉得做任何事都力不从心。 以往在房里看看话本、做做刺绣时间过得很快,可现在她提不起兴趣。 不知不觉,半月过去了。 今日秦烟起得很早。 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女子神色黯淡,眼神无光。 已忘了上回打扮是何时。 拾了螺黛细细描画柳眉,一旁丫鬟见了想帮忙,却被她婉拒。 对镜上了胭脂,嫣红抹上唇,方显得精神些。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有些陌生。 头一回,她主动搭话,“我想去外面转转。” 丫鬟有些难为情,她知道是宁枭的意思。 “就一次,好么?” 丫鬟想了想,跟她约定得早些回来,她痛快应下。 来到城外一座高高的沙丘上,再往前丫鬟不让她走了。 秦烟只得作罢。 大风起兮,衣袂翩飞。 她站在沙丘上南望。 这个时辰,云知行应是准备去迎接新妇了。 南胤的婚宴从中午持续到晚上,很是热闹。 她之前也设想过,有朝一日会风光出嫁,高头大马上坐的是他。 那应是很美好。 黄沙漫天,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辽远大漠。 她真的无法再走出北漠了。 他让她留下,博取宁枭的欢心。 回报儿时他的搭救,理所应当,不是吗? 山海辽阔,她心里的人今日要和别人拜天地。 秦烟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便是遇到了云知行,那几年欢快的日子,如今成了最热烈的点缀。 再也回不到过去。 他的太子妃是名门贵女,不像她这般见不得光。 秦烟不知何时红了眼,风沙弥漫,许是沙子吹的。 丫鬟在不远处看着,女子愣怔出神,站了许久,太阳都快落山了。 刚想要提醒她回府,那抹影子软软倒下。 “秦姑娘!” 这些天,宁枭也没好到哪儿去。 皇宫、军营来回奔波,每每路过府上,他也不曾踏入。 他不知如何与她相处。 秦烟总是对他视而不见。 堂堂北漠的大将军,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让人窝火。 他泡在营中,除了练兵,其余时候就没清醒过。 大帐里都是酒坛子。 躺在那张她睡过的行军床上,仿佛还能嗅到一丝清香。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兴许有一天她会来服个软? 可一连半个月了,他什么也没等到。 只等到了府里下人的报信。 秦烟晕倒了。 他再顾不上里子面子,盔甲来不及脱,翻身上马就直奔城中。 府里已乱作一团。 兰心在小院里骂咧,丫鬟在同她对峙,死活不让她进去。 因为宁枭吩咐过,不准让她靠近秦烟。 里面大夫正在把脉,外面太过聒噪,他紧皱着眉头。 宁枭大步跨入房中,第一个想法便是,她瘦了,他真该死! 兰心见得宁枭,眼前一亮,顿时起了劲儿,“将军!您可算回来了,这小丫头片子不让我进屋呢!” 绿映见他神色不好,拉了她袖子,兰心却没察觉,闯进房中。 “将军,听说她突然晕倒,不会是故意想的招,骗您回来?” 他沉声道,“出去。” “可是——” 兰心被人拉走,她回头瞪着绿映,“你拉我做什么!她指定是装的,看我不拆穿她!” “行了,你没见将军火大吗?” 绿映鲜少见他这般生气。 兰心往里瞧了一眼,这才后怕。 宁枭不敢扰了大夫,静默站在一侧,注视着床上的人儿。 她下巴溜尖,身子比起以前弱不禁风。 丫鬟说她是突然晕倒的。 她去了城外,一直望着南边。 可南面除了沙漠,什么也没有。 他大概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屋外候着的仆人大气不敢喘,尤其是伺候的丫鬟,生怕她出了差池。 大夫奇怪地咦了一声。 他立刻问情况如何。 回头见才发现他在,大夫想要行礼,被他扶住。 “将军且等等,此脉象有些奇特。” 大夫凝神静气,复问道之前可是服用了堕胎药? 宁枭如实以告。 绿映几人在门外待着,不知秦烟是什么毛病。 她的脉象太过微弱,险些感知不到。 不过凭他多年经验,此事应是真的。 “恭喜将军,姑娘这是有了身孕了,已有一月之久。” 话毕,各人不同反应。 兰心愤恨瞪大了眼,她竟然怀了身子!喝堕胎药也没打掉! 绿映眼眸转深,下意识去看宁枭。 他已是一动不动。 秦烟,有了身孕! 怀了他的孩子! 而他半个月前还那般粗鲁待她? 有时听了丫鬟的汇报,说她每日做些什么,郁郁寡欢,昏昏欲睡。 宁枭从没往这方面想。 想来多是害喜的症状。 他瞠着双眼,确认道,“你没诊错?” “将军说笑,这的确是有孕的脉象,不过因为之前服用药物太微弱,眼下还得好生调理,切记不要太过操劳、大喜大悲。” 宁枭听得认真,催着大夫多开些安胎药,还约定每日来府上一诊。 送他出门时,见得两个羡慕嫉妒恨的女人,他眉头一皱,“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来这里。” 绿映拖着不甘心的兰心走了。 有小厮去跟着抓药,丫鬟去熬滋补身子的粥。 第39章 他的温柔 小院总算清静下来。 他来到床前,她仍未醒。 像一场梦。 明明下午他还顾自生着闷气,转而知道她怀了身孕。 激动满怀后,他沉下心。 秦烟不愿意跟他有瓜葛,那她要是知道有了孩子,会怎样呢? 大手触上她脸颊,这段时日她心中装了事,茶不思、饭不想,竟消瘦了一圈。 而他什么也没做。 静静凝望朱颜,宁枭心中无比愧疚。 秦烟早就醒了。 她听到所有响动,只是不愿睁眼。 千算万算,她还是怀上他的孩子。 想哭,又想笑。 觉得天意弄人。 他就在床边,可她不知如何面对。 应该像云知行所说的,和他足够恩爱? 可是真的好难。 丫鬟端来熬好的药粥,他端着碗,轻声出口,“秦烟,我知你不想见到我。可你太瘦了,得多吃点东西。” 呼吸声出卖了她。 宁枭早就察觉她醒了。 听此,她也不再演下去。 睁眼看着他,“怎么,怕我饿死你的孩子?” 说的话依然刺人,他知她不甘心,说尽了软话,“这个孩子能否留下,是他自己的命。即便你不想要,也不能饿着自己。” 连日来神伤,她的确没怎么进过食。 可是一想到孩子,她就举棋不定。 宁枭早被她磨没了脾气,叹了口气。 将碗放在一旁,细心扶她起来,又拿来枕头垫在她腰后,免得硌着。 做好这一切,他端来热气腾腾的药粥,舀起一勺轻轻吹凉。 “大小姐,莫要同我置气了。别孩子没饿死,你自己先命悬一线了。” 香味扑鼻,引得腹中馋虫。 秦烟犹豫了会儿,见他就一直举着勺子、眼巴巴看自己。 罢了,讨厌他也不急于一时。 她张开嘴,软糯可口的粥立马送入。 还不赖! 见她终于肯张口,宁枭松了口气,就这样一勺一勺喂她。 没多久,一碗热粥下肚。 丫鬟立马端上了安胎药。 秦烟脸色一变,讽刺道,“不是说不在意孩子么?还让我喝这个。” 他劝道,“你身子不好,得好好调理。” “我不喝。” “秦烟。” “喊什么也没用,我不喝,你孩子保不住了。” 他气笑了,得,现在成他的孩子保卫战了。 “行,姑奶奶,不喝便不喝。” 见他这么好说话,秦烟还有些狐疑,转眼见他自己咕噜喝一大口。 在她猝不及防之时,一下凑到跟前,吻住她,渡过药水。 秦烟大惊,瞠目看着他。 他简直是疯了! 一旁丫鬟见状,立即默默退下。 他喂完她,口舌间尽是苦涩。 “宁枭!我说了我不喝。” “我知道,所以我亲自喂你,有何不可?” “疯子!” 她不再理会,气冲冲拉了被子盖过头顶。 他笑罢,让人打了热水到房中。 秦烟正凝神听着外面动静,忽然间被子掀开,光线照入。 宁枭正在旁边好整以暇看着她。“起来。” “饭吃了,药也喝了,你又想做什么?” 全北漠再找不出,第二个敢跟他喊的女人。 宁枭耐着性子,“姑奶奶,你一身的沙,睡着不难受吗?” 她在沙丘上站了半日,头发上、衣裳裹挟许多沙粒。 先前一直想着旁的事没注意,如今还真是不太舒服。 她也不再别扭,起身让他出去。 “我给你洗。” “不行。” “你身上里里外外,我哪处没看过?” “那也不行。” 宁枭声音一冷,“那我便撕开了。” 她这才发现他穿着盔甲未脱,也是风尘仆仆,偏生一直侍候着自己。 她皱眉,“我自己来。” 衣衫款款褪下,露出圆润肩头、纤细后背。 他的视线往下,她身上景致依然勾人得紧。 秦烟跨入木桶,温水漫过胸前,顿时舒畅许多。 他这才有功夫脱了外甲,挽起衣袖。 替她卸下钗饰,青丝如瀑披散。 他拿了木瓢,舀水慢慢淋下,唯恐滑入她耳中。 室内安静,只有水声潺潺。 他静下心为她细致濯发,手下温柔,像换了个人。 屋内灯光昏黄,两人的侧影照映在墙上,和谐美好。 从未想过有一天,宁枭也会这般耐心温柔。 也许只是为了她腹中孩子,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事? 莫名有些累,她不愿再细想。 等他收拾好一切,发现她已睡着了。 今日于她来说,定然很累。 他让丫鬟换了新的床被。 抱起她,细致擦干身子,这才放到床上去。 头发还湿着,这样可不太好。 他坐在床边,用干帕子一遍遍、不厌其烦拭干了水渍。 做完这一切,已是月上枝头。 丫鬟送来的饭热过两回,怕吵着秦烟,他索性坐在门边吃起来。 方才不觉得,一停下来真是饿了。 屋内,秦烟掀被坐起身,隔着窗棂看到他坐在阶前狼吞虎咽。 她皱着眉头,又回去睡下。 心中却跟蚂蚁爬似的。 片刻后,她打开门,没好气地看着他,“一个将军,这样像话吗?赶紧进来吃,别让人以为我欺负你。” 宁枭的手停在半空,以为吵到了她,没曾想她会这样说。 当下弹起,端着碗屁颠跟她进了屋。 宁枭宿在小院,她想拒绝,他却说自己认床,去别地儿便睡不着。 总归是赖在她床上了。 这一觉,秦烟睡得很安稳,宁枭亦是。 与此同时,南胤皇宫。 宫中张灯结彩,今日的皇宫热闹非凡,是久违的大喜日子。 没人敢来灌太子的酒。 云知行早回了东宫,在书房待了许久。 更深漏断,有宫人禁不住提醒,太子妃还在等她。 他这才慢慢移步寝殿。 从前东宫里秦烟是常客,如今女主人换成另一个。 看着紧闭的大门,他扔了酒壶,踉跄推开门。 红帐下,明婉之盛装打扮,高雅贵气,让人不敢亵渎。 听得开门声,她紧紧攥住裙裳,丝绸的面料掀起褶皱。 云知行扫过殿中,目光停留在那抹红影上。 烟儿最喜红裙。 她穿这身一定很美。 他提步来到床前,明婉之试探出声,“殿下?” 她的声音含羞带怯,听在他耳里却觉矫揉造作, 他喜欢秦烟不自觉流露的小女儿神态,娇媚不自知…… 而她,连秦烟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思及此,他一把揭开大红盖头,明婉之始料未及,美眸看向他含情脉脉。 第40章 此生绝不伤她一分! 今日的他身穿大红喜服,身姿俊逸,芝兰玉树,鲜红为他平添一抹风流。 她更是喜爱。 “殿下,还未共饮交杯酒。” 她示意桌上准备好的酒壶,云知行却满不在乎。 “无需繁琐礼节。” 摘下她头上凤冠,在明婉之惊讶时,长指搭上她的外裳,一把揭下。 她脸上红云渐生,虽觉得直接,也有些期待稍后发生的事。 薄衫轻裹她的身子。 云知行的目光始终不曾下移,他手掌一挥,床榻边的红烛尽灭,室内一时昏暗。 突如其来的黑,明婉之有些害怕,她下意识伸手去找,“殿下,我怕……” 怕黑? 黑暗中,云知行唇角微扬,透着一股不屑。 秦烟从小到大经历的黑夜更多,却从未听她抱怨一次。 他不着痕迹退开,明婉之扑了空,声音更急,“殿下?” 片刻后,温热的身躯回应了她。 她全力抱住,贪婪感受着他的一切…… 清晨,光线透过窗棂洒入屋内。 秦烟方转醒,便对上一双眼。 他支起头望着她,眼睛看起来澄澈纯粹,不似之前吵架的时候,阴鸷令人胆颤。 秦烟微抿唇,有些不自然。 “秦烟。” “做什么?” 他叫住她,什么也不说,眼里流露的情愫不加掩饰,直白看进她心中。 “我会保护好你。” “母凭子贵么?” 她呛声,他却不恼,专注开口,“我并非因此才许下承诺。” 秦烟收回视线。 他太过认真,还有他的心意,令她无所遁从。 “我宁枭在此立誓,此生绝不伤秦烟一分!” 她讶然抬眼,“大早上的,说什么疯话?” 他没回答,静静看着她,那股子炽烈快要将她灼透。 秦烟被看得不自在,不得不转移话题,“不早了,你还不去宫中?” “我告假了。” 秦烟愕然,他未免太夸张了。 大夫说胎像还不是很稳,近期要好生关注。 他自然得守在她身边。 宁枭陪着她梳妆、陪着用膳。 她着实不太习惯。 “你该做什么便去做,别老跟着我。” “我陪你便是天经地义,再没比这更重要的事。” 她有些无奈,肚子里的又非皇子皇孙,他还这般看重。 “放心,我不会对你孩子做什么。” 阴影靠近,宁枭猛地吻住她。 这个女人,以前是没话跟他说,现在专说话气他。 一吻方休,秦烟羞恼,不知又怎么惹到他了。 “还说这样的话吗?” “我说的是事实。” 他笑着又欺过来,反复几次,她终于学乖了。 随便,他想怎样便怎样。 直到看见大夫上门来诊脉,以及他鞍前马后的伺候,兰心才终于相信她是真怀了。 一大早,就看到他们出门,她也想去却被宁枭拦住。 “这个女人,现在有了孩子,更肆无忌惮!以后我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绿映听她嚎哭,不由心生厌烦。 来这么久,连将军的手都没摸到,非说得跟失宠一般。 “日子还长,最终如何还不一定呢。” 她看着远去的马车,不以为意。 在她眼中,秦烟的路数不过是欲拒还迎。 指不定将军过了新鲜劲,就自然不在意了。 宁枭带她去了集市,看着几个在前开道的家丁,她觉得太过兴师动众。 偏偏宁枭说这里人多,为避免有人冲撞到,必须得给她围起来。 几人走进了一家成衣铺,宁枭直接让老板拿出适合她穿的衣服。 “我不需要,衣带不系那么紧便好。” 他不予采纳,非要买几身宽松的。 最后经过婴孩衣服的时候,不经意放慢脚步,眼睛都快黏上去。 秦烟怀疑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买了许多小孩儿衣服,各个年龄段的都有,看得她颇为无语。 明明让府里的人手工做好便是。 他却不以为意,“我在宫中可听多了那些衣服里藏针的坏事,万一谁记恨,往你们娘儿俩衣服里塞根针!我怎么办?” 她想要辩驳,又觉得他什么也听不见,干脆由着他去了。 “宁枭,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孩子?” 他摇头,看着路上疯闹的小孩,有些头疼。 “那你为何采买好一切?分明就很激动,还不承认。” 他停住脚步,细眯起眼睛,“秦烟,到现在你还以为,我是因为你怀了身子、才对你好?” 她摊手,显而易见。 “若非是你生的,其他的我一概不喜欢。” 他傲娇负手,说得有模有样,“以我的身姿、加上你的美貌,我们的孩子定然是俊逸非凡、举世无双!” 路人纷纷侧目,秦烟只想找个缝钻进去,赶紧拉住他,“小点儿声!” “我们拜过姆夷神像,正当渠道得来的孩子,你怕什么?” 身边人奇怪地看过来,她低头装作若无其事。 发誓下次再也不跟他一道上街。 这是天赐的好消息!宁枭颇有一种失而复得之感。 还好他没错过秦烟。 他早在安都最好的酒楼包下整整一层,要同她庆祝一番。 营里老兵说的,他还没忘,要时常给女人准备惊喜。 秦烟的确挺‘惊喜’的。 看着放满鲜花的桌椅,她不禁驻足。 鲜花在南胤很常见,可在沙漠地带异常珍贵。 不知他从哪儿弄来这般多的玫瑰。 宁枭迎她入座,今日这里只有他二人。 考虑到她的饮食,倒没准备太多油腻辛辣的菜。 一桌的素菜和肉丸子,看得没什么食欲。 也真是苦了他一个大男人。 不过,她不准备打断他高涨的情绪。 宁枭先给自己斟满三杯酒,也不知在乐呵个什么。 “秦烟,这一杯,我向你赔罪。” 她错愕,他直接仰头饮下。 “赔罪?” “在宛城时,对你太过鲁莽,是我之错,不过以后不会了。” 他言辞恳切,她并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伏低认错。 原本她便是带着目的来的,也怨不得他那般。 “第二杯,我认错。先前不该同你置气,折腾你下不来床——” “这个不用说!”她飞快看了眼身后,好在没人。 宁枭知道她面子薄,顾自饮完,又道,“第三杯,我想谢你。” 轮到她傻眼了。 摸着良心说,她对他不算好。 他走至她身侧,牵起她的手,眼里都是坚定,“谢你来到我身边。” 第41章 管他云知行、还是月知行 万籁俱寂。 他就这样定定看着她。 男子的心意表露无遗,他没有一分含蓄,感情像极了沙漠中的烈日。 热烈又纯粹。 可她如何能承受? 她松开手,三缄其口,“……宁枭,其实不必如此。你知道,我心里——” “会是我。” 他打断她,眸光熠熠,“有一天会变成我。” 她欲言又止,终是不忍再说。 这对他已足够。 他放下酒杯,长臂环绕住她,埋头在她耳侧,闷声道,“秦烟,我会住进你心里,一定会。” 近距离贴近,有力的心跳绽放在她心间。 他的爱意浓烈、紧紧包裹住她,如一滩流沙,让她整个人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会吗? 他不确定。 不需要她回答,他会对她更好、加倍的好,让她明白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管他是云知行、还是月知行,统统比不上他! “你小子,花样倒是不少!” 蓦然有人说话,见一中年男子走来,秦烟忙推开他。 见到来人,宁枭也有些惊讶,“您怎么?” “你在街头招摇一天,我可是听了许多传闻,想着亲自来看看。果然……” 金玄看着花里胡哨的陈设,不想打击他的自信。 宁枭给她介绍来人身份,秦烟一惊,“民女见过——” 金玄虚扶一把,他既常服出行,便舍了诸多礼仪。 他亦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宁枭邀他一同入座。 看了看桌上清淡的菜式,一下拍他头上,宁枭惊险躲过。 “有你这么对人家的,上的都是什么菜!我没给你发俸禄还是怎么的?” 秦烟惊掉下巴,传闻中叱咤战场的可汗,私下竟还有这一面? 他跟宁枭打骂,自然得不像君臣,倒像父子。 “您懂什么?现下她不能吃太油腻辛辣!” “你大娘养过那么多孩子,酒肉荤腥都能沾,你就整个全素苛待人家。你问问,人家喜欢吗?” “她定然喜欢,是吗?” 秦烟怕此时再不开口,以后怕是得吃斋,扭捏道,“其实,也不太喜欢……” 金玄拍案,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宁枭撇嘴,“行,算你有经验,多传授些,我这第一胎呢!” 言语间止不住的炫耀,金玄摇摇头,这小子,路还长着呢! 当即叫来小二,要了许多北漠美食,秦烟鲜少吃到正宗地道的,胃口大好。 宁枭暗自留意她夹得最多的菜,决定明天府上下都吃这道。 席间,两人围着孩子的话题讨论。 听到金玄说以前他是何等淘气,不是半夜去偷人家的羊、就是去顺别人的牛。 金玄起势之前,宁枭的爹一直都跟着他,两人以前过了许久艰苦日子,那会儿宁枭还是个精力旺盛的娃,走到哪儿都不安生,没少挨打。 随着他长大,爹意外离世,这几年他沉稳了许多,却少了说知心话的人。 不过他看出,自从遇到了秦烟,宁枭身上又能看到以前的影子。 他很欣慰。 即便喜爱的女子身份有别,但宁枭发自内心开心,他也不愿再去干涉了。 希望他爹在天上看到这个儿媳妇,也能满意! 酒饱饭足,几人告别。 宁枭跟他约好明日见面,神神秘秘,不知又想做什么。 回去后,秦烟洗漱完躺在床上,屋外一直有水流的声音。 她起来一看,宁枭正蹲着,地上放了几大盆衣服。 他竟然在洗衣服! 秦烟嘴角微抽,“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 宁枭不知她为何明知故问,“洗衣服呢,你眼睛染疾了?” “明天不能洗吗?堂堂将军还亲力亲为?” “将军也是人,将军也有媳妇儿孩子啊。” 秦烟无言以对,不过仍开着门,透出更多光亮。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在那儿洗得不亦乐乎,未免过于好笑。 无意识睡去,迷糊中只觉有人钻入被窝,轻柔搂着她。 她缩了缩身子,找了个舒适位置沉睡过去。 早晨,感到有人在摸她的小腹。 迷蒙睁眼看去,宁枭正趴在床边,凝神打量着她平坦的腹部。 “你在做什么?” “我在想几个月后,有个东西会从这里出来,太过神奇。” 秦烟无奈躺倒,“那不是东西,是一条生命。” 听得嘟囔,他凑过来看她,睡眼惺忪、别有一番娇憨之态。 当下心猿意马,跃跃欲试道,“这段时间,是不是不能碰你?” 秦烟脑中警铃大作,登时没了瞌睡。 她护住胸前,“休得乱来!” 他挠头否认,转而还是不满足。 虚晃一招后,欺到她脸边,抱着吻了许久。 秦烟只得生生受着,一分不敢动,生怕他起了歪心思。 这里气候干燥,昨儿晚上晾晒的衣服已经干了个透。 秦烟看着院中一排排的衣服,不得不佩服他的执行力。 连丫鬟早上见了,也对他刮目相看。 好像帮她减轻不少活计。 用过早膳,大夫按时上门为她诊脉。 一听没什么问题,宁枭带她直奔皇宫。 明明隔着几条街,他非要安排一辆马车,里面垫了几层软垫,坐上去甚是柔软。 他扶她上了马车,正巧兰心出来瞧见,扬言也想去。 他说去皇宫有要事,不便带她。 兰心气得跺脚,分明上次说不让她们去皇宫重地,转眼就带那女人去! 将军也太偏心了! 马车穿过闹市街头,路人侧目不已,从没见过比走路还慢的马车。 秦烟忍不住想下去,她觉得走路都能到了。 宁枭非说不行,人太多会冲撞到她。 等慢慢摇晃到宫门处,已是半个时辰后。 他下了马车,打横抱起秦烟就走。 守卫见他抱着四肢健在的姑娘,直奔皇宫而去,不免咋舌。 身边宫人见了,无不惊讶。 往日宁枭不论是早朝还是入宫议事,都是风风火火,大步流星,转眼就没了影。 那些刚下朝的官员见此,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北漠的杀神,居然模样温柔、对这女子卑躬屈膝? 跟他一向是死对头的李侍郎见了,不由落井下石。 身边老臣跟着吐槽,直言宁枭是丢了男人的脸! 成何体统! 金玄在御书房奏折都批完了,才见到他来。立马给秦烟赐座。 两人打趣一会儿,金玄问他做什么来了。 第42章 看不透女人肚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你小子又憋了什么坏水?” “想请您给我孩儿取名。” 秦烟挑眉,她就说今天费这么大劲进宫,原是为了此事。 “取名?” “我爹不在,您作为长辈,若是能帮忙取名,定会保佑孩子的。” 这一点,两国倒是没什么差别。 金玄自然十分乐意,见秦烟也没意见,当下提笔思索。 “你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宁枭啧道,“我看得懂作战、看得懂舆图,看不透女人肚子啊。” 金玄点头,也对。“那我男女都想想。” “若是儿子,名字得霸气些……女儿么,得取个秦烟这样好听的。” “要求还挺多。” 金玄皱眉,他却说得条条是道,“我们俩的孩子,必然天下无双,得取个顶好的名字!” 秦烟在一旁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插科打诨,好笑不已。 难以将以前杀伐果决的男人,和他联系在一起。 不过他做的每件事都令人心安。 他说,他不喜爱孩子,却对她怀的异常上心、样样俱到。 两人捣鼓古籍、一边争论,茶都喝完两壶。 在秦烟疲乏之前,终于有了定论。 宁枭拿着宣纸,露出满意的神色。 草草跟金玄道了别,抱起她就往外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烟腿脚不便。 “用完膳再走也不迟?” “不了,我婆娘到点得午睡。” 看着离去的背影,金玄摇头失笑。 这小子,以为是军队作战呢! 回去的路上,秦烟不禁好奇他们取了什么名。 宁枭勾唇一笑,卖着关子,“你猜。” “我猜不到。” “猜不到没什么,”他把脸凑过去,“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秦烟蹙眉,“这是皇宫。” “皇宫怎么了?我女人想亲还不让了?” “你小点儿声。” 真是个脸皮薄的,他巴巴看着她,“那你快些。” “我不。”她的脸皮还没厚到在人前亲昵。 宁枭决定帮她克服问题,趁她不注意,唧一下,快速退开。“你看。这不就好了吗?” “你!” “你什么,还想要?” “宁枭,你住嘴!” 她刻意不去看宫人们惊讶模样,头快低进肚子里。 这女人,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他,居然怕羞? 他算是摸到她命门,在心中悄悄记下。 下回若她敢凶自己,就把她拉大街上一顿猛亲,看她服不服软! 宁枭掐点很准,回去刚用了午膳,她就在榻上昏昏欲睡。 这两日他让人盘活了院中遮阴纳凉的葡萄架子,下面放了一张软榻,刚好能容她躺下。 今日天气阴些,午后,女子静静躺在榻上安眠,宁枭则坐在小马扎守在一旁,手里捣鼓着什么。 蝉鸣声声,微风习习。 两人待在葡萄架下,阳光透过树荫洒下,光影斑驳,安静美好。 他旁边放着的人偶,是先前秦烟精心改良过,他的缩小版。 今日得空,他想着做一个秦烟的模样。 对着一堆棉布棉花上下其手,他笨拙地穿针引线,按着自己的依葫芦画瓢。 一会儿缝反了,一会儿被针扎手也不敢发出声。 丫鬟在一侧看了丑不拉叽的娃娃,纠结想提醒他针脚不对,又怕打击了他的自信。 “怎么不一样呢?” 宁枭挠挠头,手下这个丑出天际,和秦烟没有半点关系。 “宁枭,你在做什么?” 秦烟揉揉眼,看他背对着自己,手上动作不停。 他哪敢让她看到这么丑的人偶?含糊其辞说没干什么。 “给我看看。” “没什么。” 她不出声了,宁枭回头,见她面色似有些委屈。 他倒吸口气,只得拿给她看。 “这是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这是什么。“我想做个你。” 闻言,她看了看以前的厌胜人偶,顿时了然。 不过…… “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即便她没想做这个真的诅咒他,可到底觉得不吉利。 熟练宁枭却拿在眼前,神气得不行,“你懂什么,这个秦烟是我的保护神!” 看他护得紧,秦烟忍不住笑道,“那你做的这个呢,莫非是我的保护神?” 细细一看,着实太丑。 “想笑便笑,莫要憋着。” 他升起分挫败感,手艺活的确不太适合男人。 秦烟眼眸一弯,将两个小人拿到一起对比,高下立现。 “我觉得挺好的。” “你在安慰我?” 她摇头,“我说,我做的挺好的。” 旁边丫鬟扑哧一声笑出声,宁枭面色一沉。 “能不能给我些面子?” “不能。” “行,我看你是睡足有精力了……” 他欺上软榻,目光坚定,直盯着那一方殷红。 秦烟知道他想做什么,慢慢往后缩。 软榻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猛地一下倾塌。 院中女子怒道,“宁枭!” 在家守了她几天,最后秦烟实在觉得太过烦人,把他赶去了军营。 每日,他下了早朝,火急火燎赶回来,刚好能碰到上门的大夫。 他得亲耳听大夫说没问题后才离开,到了军营操练士兵、处理军务,百无聊赖,脑子早已飞回小院。 副将们得知了他的喜事,设宴请他好好庆贺,他却并不赏脸。 “我随你们去了,秦烟一个人吃饭啊?” 秦明提议把她也带上,宁枭果断拒绝,“都说孩子出生前,见谁最多长得像谁,你们这些糙汉子整日没个正形,我不愿意!” 每天结束后,一匹快马飞奔将军府。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边防急报,飞得比斥候还快。 兰心每日等在门口,他却似看不见,直直朝小院而去。 秦烟变得越来越嗜睡,孕吐的反应也更严重,先前长胖了一些,如今反而吐瘦了。 他看了心疼,让府上的厨娘变着法儿做好吃的。 怕她想故土,还经常做些南胤的菜式。 过了段时日,她爱吃些酸的。 他手一拍,酸儿辣女! 指定是个儿子。 一个月飞逝,她的小腹肉眼可见大了一圈。 当爹的感觉更明显。 他每日必定要对着她肚子说话。 大掌放在她微隆起的小腹,整个人无比专注,“我儿,你可不能再折磨娘亲,看看你娘整日吃多少吐多少,你知道为父有多心疼么?” “儿子,你可听得见为父说话?可听得懂?等你长大,为父教你武艺如何?” 第43章 我喜欢黑暗 秦烟只觉有蚊子嗡嗡作响,拿开他的手,“这才什么时候?长大还早着呢。” “我得提前给他做好规划,将来成为跟他爹一样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秦烟轻嗤,“以前你那般欺负、折磨我,这叫威风凛凛?” 眼看她有怒意,宁枭哪还顾得上小的? 立马起身来哄,拉起她的手,“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明珠,你只管打回来!” “幼稚。” 她收回手,却被紧紧握住,“没人能伤害你,你得打回来。” 他说得认真,秦烟莞尔一笑,“好了,莫要捉弄我。” 宁枭忽而专注抬起她的脸,“秦烟,此生我只要你,除非你亲口赶我走……” 她望着他的眼,男人目光灼灼,眸子里写满坚定不移。 他会做到。 她知道。 “那我现在便说。” 他低声笑过,磁性的声音响起,热气扑洒她耳畔,“你尽管试试。” 她缓缓退开,准备逃离,“我现在就想赶——” 唇上被紧紧贴住,他将她扣在怀中,炙烈气息包裹住她。 耳鬓厮磨、缠绵悱恻。 良久,他喘着气放开,额头紧抵住她的。 小院清净,此间岁月静好,唯愿如停止的沙漏,可以一直静止在此刻。 东宫正殿,云知行反复浏览过信笺,平静心湖似被惊动,漾开层层涟漪。 信上说,秦烟孕两月有余。 心海有什么逐渐坍塌,令人感到窒息。 有脚步声离得近了,他面色冷凝,将信笺放入烛台燃烧殆尽。 明婉之迈步进来,见他正在案前翻阅书籍。 明媚的脸上笑意盈盈,她快速走向他,“殿下,今日天气炎热,臣妾做了碗冰镇雪梨汤给你尝尝。” 瓷碗出现在眼前,雪梨配上清亮的汤汁,看起来十分消暑解渴。 秦烟的最爱。 他端过碗,舀了一勺,起初是冰凉入口即化,随后的馥郁香气令他皱了眉头。 明婉之仔细留意他的反应,生怕被发现端倪。“殿下,味道如何?” “很好,还是婉之手巧。” 他挽唇一笑,这般夸赞对她很是受用。 本想亲眼见他喝完,恰好云知行派出的侍卫回来了。 这几日暑气太重,人出去一趟便是大汗淋漓。 云知行眸光一动,下起逐客令。“婉之,我们还有事要谈。” 明婉之虽有不愿,但也不敢不从。 待她离开,他招呼他过来,把碗递过去,“这两日你替我办事着实辛苦,刚好太子妃做了冰饮,你且试试。” 侍卫得了他的守允,顾不得太多,快速喝完雪梨汤。 “如何?” 侍卫上前,确认无人才低声回禀。“这几日太尉和兵部侍郎,私下都见过三皇子,不过三皇子看起来兴致不高。” 半个月前,云绍召见云礼的次数愈渐频繁。 朝堂之上也偶有提及北部边防之事,云知行大胆揣测云绍会有所动作,果不其然。 他心系当日宛城一事,多次明暗里表明想再次出征,可都被云绍拒绝了。 眼下他倒是对云礼上心得紧。 若他猜的没错,云礼会出征北漠。 云礼年岁比自己小,文韬武略与他还差了一大截。 偏偏云绍后悔立他为太子,想要好好培养云礼。 这在朝堂上已不是什么秘闻,明眼人都看得出。 之前那些推崇扶持他的,渐渐有一边倒的趋势。 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不论是为母妃、为自己、亦或是秦烟…… 他需要权力、名副其实的权力。 他不能坐以待毙。 唯一庆幸的是云礼年纪尚小,况且意不在此。 若有一日真的要攻打北漠,他在北漠的‘故人’宁枭,可否助他一臂之力呢? 心思回转到那封来信。 当日他离开北漠时,让她博得宁枭欢心,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有了孩子,宁枭站他这边的机率,是否又多了些? 晚间,他处理完公务,照例宿在书房。 今日明婉之却没由着他,叫人让他回寝殿休息。 “太子妃今晚身子不适,还请殿下过去看看。” 云知行当下想起还有这一茬。 盘算了时辰,又看看昏暗天色,他抬步去了寝殿。 自从大婚那夜后,云知行几乎不回寝殿歇息。 他公务繁忙,明婉之看在眼里,不好说什么。 只是家里人都在催她,说她肚子还没动静。 本来她也爱着他,想多和他亲密接触,便使了些不太入流的手段。 想到云知行喝完那碗冰饮,她更是心跳如擂鼓。 那一晚令人羞红脸的画面浮现脑海,她早早洗漱好,换上轻纱靠在床头,只等他来。 晚风拂过大殿,吹起帘帐飞舞。 云知行推开殿门,宫人们自觉退下。 隔着屏风,她见得那身影走近,玉指陷入衾被。 他步至床前,英俊的容颜隔着纱帘,平添一分神秘。 “说你身子不适,我过来瞧瞧。哪里不舒服?” 明婉之涨红了脸,不知如何说出口,心思一动,拉起他的手往身前探去。 云知行俊如神只,俯视着她,女子的脸上羞和欲交织,美得惊心动魄。 在触碰到雪肌前一瞬,他收回手。 明婉之正怅然,忽见他吹熄烛火。 如出一辙的黑暗。 她已猜到这是他奇特的嗜好,可今晚她精心打扮,就这样隐入深色又不甘。 “殿下,今夜我想看着你……” 这般露骨的话说出,于她来说已是极限, 云知行脱了外裳,温和不已,“我喜欢黑暗。” 没等多久,光着的身躯探入帐中。 光影里,他身形挺拔,明婉之看得一羞,娇声唤了声知行。 红帐内春影幢幢。 将军府一侧院中,堆了许多木料和碎屑。 男子从早上忙活到中午,吭哧做着手中活计。 他光着膀子,强健有力的肌肉让人看了移不开眼。 日头正晒,他大汗淋漓,神色严谨,仔细打磨木块。 秦烟在床上赖到这会儿,扶着门框不愿出去。 北漠的太阳着实毒辣,日头下待久了便晒得肉疼。 看着忙活许久的人,她劝道,“歇会儿。” “快好了。” 每次都是这一句,然后也不进屋。 看着院子里做好的小木马和盾牌,她好奇宁枭这回又在做什么。 蝉叫得人心烦。 秦烟缩回屋子,拿起做到一半的小孩衣物,也开始干起活。 第44章 你算哪门子夫君? 这里的日子无聊,只得找些事打发。 估计宁枭也是这般想的,才老是捣鼓稀奇玩意儿。 这回,他倒是说到做到。没一会儿,献宝似的拿出一把小木剑。 “看看这个!” “你就这般确定是男孩儿?” 他拿起木剑挥动,自信道,“府里的老人都说是个男孩,指定没错!” 一招一式如在战场上,少了杀气,多了分飘逸。 她看得入迷,不可否认大将风范。 宁枭,确实长得俊毅,身材武艺也是上乘。 她也曾想过,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若真是男孩,会如他一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么? 太阳下晒了许久,加上卖力表演,他额前渗出汗珠。 忽地凑她跟前,见她出神,“不欣赏你夫君这么好的武艺,在想什么?” “你算哪门子夫君?” 她没好气看他一眼,宁枭反驳,“你我可是——” “拜过姆夷神像,是吗?” 听太多次,她都会背了。 他恣意笑着,“你知道就好,反正天地人神都认可了,我便是你正儿八经的夫君!” 她不愿与他争辩,兀自缝制衣服。 宁枭一瞧有些不乐意,“怎么做的女孩衣服?” “我觉得她是女孩。” 闻言,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的在理,会不会是双生子?” 他一本正经说着浑话,秦烟立即提醒,“大夫可没说有两个。” 正说着,针尖刺进指腹,她娇呼出声,蓦然收回手。 宁枭拉过她的手,血珠渗出,他立马吮住。 秦烟来不及缩回手,指尖的痛意被另一种感觉替代。 “别缝了,买的衣服够穿了。” 他松开手,将针线和衣服一起放在柜子最上方,生怕她能拿到。 秦烟看着他孩子气的行为,无奈笑道,“整日坐在屋里,太过无聊,得找些事打发时间。” 这几月是最热的时候,白日也不好带她出门,等到晚一些凉下来,她又困了要歇息。 宁枭抠破脑袋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觉得有些委屈她,当即俯身,捧住她的脸,“北地炎热,不比南边,让你受委屈了。” 深褐色的眸子里华光流转,定定望着她,再容不下世间万物。 这段时日来,她的心一点点被填满,原先的寂寥不甘被暖意包裹,秦烟目光柔和,“我无碍的,大不了你陪着我一起无聊。” 他脸上也有了笑意,凑近轻啄过她唇边。“我会想到办法的。” 他也当真想到了办法。 第二天秦烟刚午睡起来,只觉得屋中清凉至极。 桌上放了好几个大碗,宁枭在桌上不知捣弄些什么。 一丝丝寒气从碗里升起,她不确定起身去看,待见到装满大半碗的冰块,咋舌道,“你从哪里弄来的冰块?” 每至炎炎夏日,南胤皇室中冰块供应也是有限的。 可他却能在北漠找到这种罕见物! 不仅如此,上回的玫瑰也让她十分惊讶。 他竟能如此上心,她的确没想到。 宁枭抬头冲她笑,炫耀着说,“你夫君厉害?” 秦烟心情颇好,上前帮他一起,决定做个简易版的饮品。 她做起这个来得心应手,以往看到云知行操作太多次,她早就会了。 他在一边看得认真,夸道,“我女人真是心灵手巧,这也会做。” 她捣碎半个雪梨,加入温水,又放入黄冰糖和些许红枣枸杞,然后将瓷碗放在冰块中冰镇,“这个冰镇雪梨汤很好喝的。” 闻言,宁枭眼睛晶亮,拿起一块冰镇过的蜜瓜喂她。 不多时,冷饮做好,她端给宁枭,“你试试。” 一口下肚,蜜意清凉充斥口舌。 他毫不吝惜夸赞,直言味道不错。 秦烟吞咽着,想端碗喝一口,他却护住碗不给。 “你有身子,可不能吃。” 她错愕,“你费劲搞来这些,不是给我喝的吗?” “不是啊。你不是说无聊吗?我便想办法让你解解乏。” 他说的理所当然,秦烟眉心一跳,“好啊,让我一个身怀六甲之人给你做嫁衣?不行,我也要喝。” 他高举过碗,秦烟顿时够不着。“宁枭!你过分!” “我是为你着想,你刚才不是玩得挺开心吗?” “你过河拆桥!” 秦烟努力扒拉他,他仰头迅速喝一口,很快一碗见底。 “你不能喝,来,吃些水果。” “不吃,拿开。” “哟,还有脾气了。” 宁枭咂巴嘴,心生一计,喝下最后一口汤汁,突然凑近她。 秦烟眉头一皱,没好气道,“做甚?” 冰凉的唇瓣压上她,隐约带着雪梨的甜香。 秦烟看着眼前的无赖,一把推开。 “滋味如何?” 她气鼓鼓盯着他,宁枭煞有介事道,“看来还没品出滋味,来,再让你尝尝。” 不多时,两人紧贴着,唇齿难分。 冰块凉意浸出,屋内温度降低不少,可宁枭却觉得心间火升腾愈盛…… 黄昏时,气温逐渐下降,宁枭打算陪她出去转转。 见绿映兰心正从外面回来,两人谈论得正欢。 宁枭不打算理会,无意听到谈话内容,他不由问到什么灯会? 难得他竟主动找她们搭话,两人一时有些受宠若惊。 “将军想来不知,近日有个戏班子来了安都,明晚要在城内唱大戏,好多人都会去看呢!” 绿映的视线落在秦烟身上,别有深意的强调,“听说还会演一出南胤最有名的戏目,兴许秦姑娘会有兴趣。” 原本听到人多,宁枭认为她去不妥。 但听得能看到南胤的戏曲,秦烟有些跃跃欲试。 绿映心思流转,牵着兰心走了,任由两人商量。 “宁枭,我也想看看。” “可是人会很多,万一有什么意外……” 秦烟扯着他袖子,可怜巴巴,“成日待在屋里,我许久没看过热闹了。” 他思索一番,也罢,便由着她,反正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好,依你。” 听此,她挽住他胳膊,顿时眉开眼笑。 “小的时候,有戏班子来,我也悄悄看过几回。” 宁枭听说了她的身世,只是她还不知道罢了。 他并不揭穿。 两人挽着手往府外走去,她一边跟他说着南胤最有名的曲目,他听得认真。 很快到了第二天黄昏。 秦烟早就整装待发,催他快些出门。 第45章 将军对你真好 临出门遇到兰心她们,今天她倒很热情,跟在两人身后,说一道过去。 秦烟自是无所谓,反而是宁枭有些不爽,大手放在她腰间,时刻护着。 看得兰心莫名发酸。 不过平日里可没机会和宁枭一起,她很珍惜这次机会! 下午提前一个时辰精心梳妆,就为了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可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只放在秦烟身上,似乎旁的都与他无关。 绿映有意无意道,“将军对秦姑娘可真好……” 兰心听了更是难受。 今晚安都城热闹非凡。 平日这个时辰,许多商家都已关门闭户,今天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大多是赶去看戏的。 宁枭往人群一站,便是十分突兀的存在,他面色凝重,不像去看戏,倒像是来执行任务的。 大多数人绕道而过。 没多久,到了安都城中央的空地。 那里早已搭好戏台,已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见此,他俊眉一蹙,有些不放心,人实在太多了。 秦烟难得兴致勃勃,他又不好让她败兴而归。 扫过四周,他看准了一处楼阁,带她往楼上走。 兰心她们自然跟在后面。 果然上了二楼,正好能看见戏台上,秦烟直夸他会找地方。 没多久,台四周亮起烛火,好戏即将开场。 下方人们翘首以待,今夜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对戏曲没太大兴趣,一边护着她,一边看有无潜在的威胁。 奏乐响起,有伶人踩着乐声上台。 熟悉的声音传来,秦烟激动拉着他,“是桃花岛!我最喜欢的那出戏。” 宁枭昨日才听她提起过,直说她运气好。 伶人出场,戏腔开口,水袖舞动。 这出戏说的是一对身份悬殊的男女,因意外认识相知相爱,奈何一路重重阻碍,两人最终不得已分别。 凄然的爱情,往往令人记忆深刻。 女子多感性,即便是一旁的兰心也跟着潸然泪下。 宁枭原本看得好好地,莫名听得秦烟小声啜泣,低头一看,她早已为之动容。 往日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如今一出戏便看得伤心欲绝。 他有些看不透女人这种生物,笑着为她拭去眼泪,“怎的看出戏还看哭了?” 兰心睁着泪眼,看他如此温柔对待秦烟,鼻头更酸了,开始嚎啕大哭。 几人奇怪看向她,觉得太过夸张。 宁枭适时哄着秦烟,“还是你哭得最美。” 将军着实太偏心了! 兰心愈加忿忿不平,一时伤心无法自拔。 将将哄好秦烟,他觉得比打场仗还累。 台前人头攒动,他的目光在戏台后一处停住。 那人好生眼熟。 思绪转回姆夷部落,人脸和脑海中那张刀疤脸对上。 尼莫? 他怎会来此? 先前北部余孽尽数落网,唯独他溜之大吉,再不见踪影。 他似乎在台后谋划着什么。 若是今日的戏班子是他一手为之,他来安都,能安什么好心? 没能抓获幕后黑手尼莫,原是他心中一根刺,眼下人送到跟前,他不想错过。 思忖片刻,他还是得去看看。 “你且在此等我,我回来前,哪儿也不要去。” “发生何事了?” 他神情凝肃,秦烟也跟着一慌。 “我看见一个‘故人’,得去会会。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她迟疑,“当真很重要吗?” “放心,不会发生什么的。” “有什么事,不可以待会再处理么?” 他安慰她莫要担心。 浅浅笑意本该令人心安,可她却莫名提了心。 眼看那台后人影晃过,宁枭最后看了她一眼,快速离开。 见他突然走了,兰心也不再哭闹。 她瘪着嘴,虽不愿承认,还是对秦烟羡慕说了句,“将军对你真好。” 秦烟听她这么一说,眸光一转,脑中都是他种种在意,不自禁染上笑意。 绿映将一切看在眼里,愈发不是滋味。 宁枭下楼闯入人群中,先前还锁定的目标,片刻不见了踪影。 移到戏台后面,隐隐看见熟悉的脸从一侧穿出。 竟是往后面去了。 他回头看了眼秦烟所在的地方,压下心头不安,紧接着追了出去。 绿映一直留意着下方,良久也不见宁枭回来。 佯装无意问起,“这戏如此精彩,将军怎么突然不看了?” 秦烟没有作答,反而是兰心在旁边猜测,“可能是军中有急事。” 认真看戏的时间仿佛过得很快,眼看最后一出戏就要落幕,宁枭也未出现。 不久后,伶人谢幕下台。 兰心依依不舍要离开。 秦烟让她们先走,他说在此等他回来,她便再等等。 “这么久,将军许是忘了,又或者暂时抽不开身。秦姑娘不若同我们一道走?还能有个照应。” 兰心看着她的小腹,虽然嫉妒,但也还算明事理,“是啊,你一个有身子的人,站了许久,该早些回去歇歇。” 天幕渐深,星星也已展露夜空。 秦烟踌躇片刻,还是打算随她们一起。 几人下了阁楼,此时台下人们也纷纷离开。 看着如织人流,秦烟想等人少些再走。 “秦姑娘莫要担心,我二人定会护在你身边,不让人靠近你。” 绿映看出她的顾虑,径自拉起她的手。 那手竟比她的还要柔软细腻,心中不免生了异样。 绿映面色柔和,眼中清澈。 即便之前有对她有些成见,见此,秦烟也不好再端着。 她走在中间,小心避让身边人。不时回头看看宁枭来了没。 绿映有意无意扫过人群中,不着痕迹引着两人往人多的地方去。 眼看时机成熟,她松了袖口。 接着,人群中有人嚷道捡钱了! 立即有人停住,去看地上的钱。 见地上零散掉落许多铜板,人们一时炸开了锅,前面的人也转过来,纷纷停下身捡钱。 人群停滞不动,隐隐有更乱的趋势。 场面一时变得难以控制。 人们一传十、十传百,说得离谱,还有人说天下钱雨了! 见此,秦烟眉心一皱,想要往人少的地方去。 奈何出奇的巧,几人正好处在正中间。 还来不及细想此间蹊跷,人潮涌动,几人被挤得动弹不得。 兰心脑海里想起宁枭怒气腾腾的脸,唯恐秦烟受了伤,他拿自己是问。 当下不顾一切护在她身前。 第46章 宁枭,你在哪儿? 绿映心道她真是个蠢笨的,平日里那般嫉恨、巴不得秦烟失宠,这时竟然还要管着她? 无可救药的东西! 趁几人不注意,绿映渐渐松开手隐入人群,绕到她们那一侧。 身边叫嚷声不停,局面混乱。 真是叫人奈何不得。 秦烟凝着一张脸,护住小腹,不敢掉以轻心。 熙攘间,绿映看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狠毒爬上眼。 她用力推倒前面的人,那人一个没站稳往前倒去,引起连锁反应。 兰心被人猛地撞上,重心不稳往后倒去…… 眼看秦烟倒下,绿映功成身退。 沿着尼莫走过的线路,宁枭不敢跟得太明显。 眼看他到了城楼下,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落下,关城门的时辰到了。 离开城门前,尼莫蓦然回头,朝身后看去,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影,和宁枭撞上视线。 厚重城门合上,宁枭拼尽全力跑来也没赶上。 守卫见是他,不由问起。 他总觉得尼莫早就知道他在后面,或者说,就是冲着他来安都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想要报仇? 宵禁时分,除非可汗亲口下令,否则不得再开城门。 他也不认为现在说服守卫开门后,尼莫还在那儿乖乖等着。 心情一时憋闷。 看了看天色,他暗道句不好。 秦烟还等着他! 匆匆上了阁楼,并没发现她的踪影。 当下一急下楼,跑到大街上。 回到最开始的戏台边,前面人群涌动。 明明戏已散场,那群人还围着一处,很是奇怪。 脚步不受控制上前,隐约听到有人说喊大夫来。 他心神一震,冲开层层人影。 人堆中,绿映似受了伤,摔坐在地上。 兰心则一脸惊慌失措,催着身边人叫大夫。 透过她身后,他看到有一女子眉头紧皱,十分痛苦地捂着小腹,而她身下裙裳,渗出不少血水…… 小腹的剧痛如刀绞,秦烟疼得说不出话,只觉有什么在快速流失。 她想要抓住,却什么也做不了。 抬起目光,四周的陌生面孔神态各异。 唯独没有宁枭的身影。 她眼前逐渐模糊,宁枭,你在哪儿? 热量散了个干净,秦烟软软倒下。 在此之前,宁枭撞开围观的人,一把抱起她。 兰心见到他的一瞬间,心神俱灭,觉得今日小命怕是不保。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飞奔回府的。 兰心叫上大夫马不停蹄赶回去,正和他撞个正着。 她弱声道,“将军,大夫来了……” 他不曾看她一眼,带着大夫进了屋。 秦烟虚弱躺在床上,面上冷汗涔涔,发丝凌乱,嘴唇被咬得发白。 裙裳被鲜血染红,整个半身似在血水中泡过。 那红触目惊心,叫人看了不忍。 大夫一进屋见得此场面,当下不敢耽搁。连忙放了药箱,让人备好热水、巾帕。 他让宁枭出去等,只留了个麻利的丫鬟打下手。 门重重合上。 他站在门边,神色复杂。 恐惧、不安、愧疚交织,手不自觉发颤。 方才她还跟他说笑,挽留他陪着自己。 可他竟然为了那抹执念,真的舍了她。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好她,陪在她身旁,却失了信。 她柔弱痛苦的样子映在眼前,宁枭紧握成拳,一遍遍责怪自己。 若他不去管劳什子尼莫,只是安静陪她看完戏,本可以无事的。 “……将军?” 见他怔在门前,心知他不好受。 兰心不敢过来,让绿映去看看情况。 听到她的声音,他深吸口气,“发生了什么?” 绿映道出前因后果,面上自责得紧。“我知将军不好受,可兰姐姐,也是不小心,将军莫要责怪她……” 兰心隔得远远的,听不清两人对话。 只是见宁枭突地朝自己这方看来,那眼中潜藏的杀意,令她心惊。 宁枭压下别样情绪,让绿映退下。 看她回来,兰心忍不住问起他的意思。 绿映露出好自为之的眼神,“此时还是莫要去打扰,祈祷秦姑娘无事的好,否则……” 她打定主意,兰心不会去找宁枭、也不敢找他。 宁枭早已让人去找金玄,求他派御医来看看。 半个时辰后,御医来了,不明所以地被他请进屋。 门外,他等得度日如年。 门开开合合,丫鬟端进去的清水,很快又成了一盆血水端出来。 一想到都是她身上流出,他便痛苦不堪。 终于,那扇门再度开启。 宁枭径自闯入房中,第一时间查看她情况。 她面无血色,虚弱得厉害,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此刻静静躺在那里,若非微弱呼吸着,误让人以为已经不在。 他松了口气,这才退出来。 “将军勿忧,姑娘性命无虞。只是……” 两人对视一眼,斟酌开口。 御医说受到强力冲撞,失血太多,孩子未能保住。 “先前胎象便不稳,好不容易稳固了,可今日这……”每日来脉诊的大夫,也没想到会发生此事。 两人开了稳固培元的药,跟他交代诸多注意事项,安慰他莫太难受。 送走两人,丫鬟刚收拾好房间污渍,出来与宁枭碰个正着。 血水险些洒出,宁枭魂不守舍进了屋,守在床边。 她了无生气躺在那里,就像他做的人偶一般。 宁枭抬手抚过她的脸,冰凉得吓人。 他上床轻柔抱住她,想给予她多几分温暖。 秦烟失血太多,仍昏睡着。 他凑到她耳畔,轻声唤着名字,说着便湿了眼。 千错万错,都怪他…… 日升月落,天边泛起鱼肚白。 趁着她还未醒,宁枭在房中悄声收拾着东西。 他眼中布满红血丝,一夜未睡。 想着在她醒之前,将这些收起来,以免她看了伤心。 婴孩衣服、鞋子、木剑、盾牌被他一一拿走。 还剩最后一个小木马,他刚拿起,便听她的声音响起。 “放下,就当留个念想……” 她早就醒了,看着他在屋里拾掇。 她不敢去摸小腹,光是看到他的动作便猜到一切。 宁枭手中骤然一顿,背对着她轻叹了口气,眼中不受控制发红。 室内一时无言,气氛压抑低迷。 “……秦烟,都怨我。” 他闷声开口,秦烟虽在安慰,话里却暗藏委屈,“无碍,我也应听你的话,就在原地等你——” 第47章 我再说最后一次,滚 他回身,猛然抱住她。“怨我,我不该放任你不管,本该好好守着你……” 秦烟眸子一热,不受控制看向小腹。 平坦,无一丝起伏。 一天前,那个孩子还在,可…… “宁枭,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他有些不解,抬头看她。 秦烟继续道,“你我本不该在一起,对么?” “秦烟?” 她望着他,眼里充满无助悲凉,“我原本以为,这个孩子会是我留在北漠的系带。 你知晓我有孕后,事无巨细、样样俱到,让我终于感到安心、貌似找到可以托付的良人,可以忘却前尘……” “我并非因为孩子才对你好,秦烟,你还不明白?” “孩子没了,我们还会和以前一样么?” 她无助抬首,质问着,似要看进他内心深处,“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为了孩子,昨日我那般想让你留下,可你呢?你去哪儿了?” 这是他心中的痛。 想过要解释,又觉得这解释在此事面前,太过渺小无力。 见他无言以对,秦烟忍住眼泪,轻嗤一笑,“宁枭,你还是你,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将军。 你怎会真的舍了自己的事,我又怎会真的信了你?” 他有错在先,多余的解释已是无用。不知如何开口,也不愿见她激动伤身。 大夫说了她需好好休养,忌讳情绪波动。 他端过桌上热粥,想要喂她。 “秦烟,你先吃点东西。” 她偏过脸,不愿理他。 宁枭舀了一勺,凑到她嘴边。 “先吃饱,才有力气骂我,嗯?” 她一时没动静,宁枭自责不已,探身去看发现已哭得梨花带雨。 立即放下碗,将她抱入怀中。 他敛眸轻轻哄她,“都是我的错,怪我。你休养好,恢复力气,怎么打我都行。” 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难以呼吸。 她知道宁枭多么盼望孩子的到来,也知道他是因为自己爱屋及乌。 可这份喜悦,现在却戛然而止。 “不如到此结束。你我之间,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也无法再正视自己。 紧靠的身躯一紧,他退开认真看着她,“秦烟,答应我,别说气话。” “我很认真。” 她回首,眼睁睁看着他面目悲恸。“我们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 “哪里都不适合。一开始便是个错误!你我却将错就错,现在足够了。” 宁枭胸间有气涌动,他紧蹙着眉,想让彼此冷静下来。 “你好生休息,我可以当作方才什么都没说。” 眼睁睁看他出去带上门,室内又重归寂静。 她们不是一路人,从一开始便该想到的。 屋外,他靠着房门,紧闭双眼,消化她说的话。 心中痛苦挣扎。 昨日他们还那般亲密无间,一夜之间竟生此嫌隙。 兰心在外面等候多时,见得宁枭出来,犹豫再三上前。 “将军,秦姑娘可还好?” 听到秦烟,宁枭终于停下脚步。 他冷冷看向她,兰心默默吞咽,想要解释,却听他开口。 “昔日战场上救下你,你一路跟来安都留在这里,如今待得够久了。 我会让帐房给你足够盘缠,莫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兰心一惊,知道他会动怒,但亲口赶她走的时候,还是有些不甘心。 “将军!昨日未能护好秦姑娘是我之过,可我孤身一人,如何——” “我再说最后一次,滚。” 绿映说,昨天是兰心牵着秦烟往人群走,才酿成了此事。 女人之间的斗争他不愿参与,可兰心素来对秦烟有敌意,他以为减少她们的相处便可杜绝一些事。 没想到…… 他从一开始便错了,早该如此的。 兰心见他绝情离去,当下瘫在原地。 不远处,绿映见他赶走兰心,意料之中的事。 转而拉起红花一道堵了他的路。 宁枭不悦,正要开口却被她抢了先,“将军这两年的照拂,我和妹妹感激不尽! 如今秦姑娘遭此横祸,我二人也有责任。还请将军应允我们离开!” 她拖着受伤的右腿,泪眼朦胧。 一旁的红花痴痴傻傻,目光没有焦距,愣神看着前方。 那年他镇压乱党,经过被屠的村庄,发现了躲在地窖下的两人。 红花出生染疾,生下来便痴呆,绿映虽然正常,不过却生得瘦弱。 她们的家人被匪寇屠杀殆尽,当时可怜她带着痴傻的妹妹四处逃难,于心不忍带她们回来安顿。 绿映生来会看人眼色、做事体贴,比兰心好上太多。 他看了眼呆呆的红花,目光停留在绿映受伤的腿部。 无奈道,“罢了,你们且留下,莫去扰她便是。” 绿映感激不已,拉着红花拜谢。 他心中烦躁,未加理会,也自然没看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 昔日秦烟没来,兰心那个冲动的蠢货便是衬托她的。 如今秦烟怀了身子,眼见宁枭一心放她身上,便再也坐不住。 她早就想过要动手,天可怜见,居然赐给她一个有力的靠山。 刚好两人意见不谋而合,她便趁着这场大戏动手。 眼下秦烟失去孩子,兰心也被踢出局。 不过还不够,她得想想法子,让两人彻底闹崩。 府上女主人的位置,非她莫属! 这段时日,秦烟过得不好受。 小产后得卧床休养,宁枭让丫鬟看住她少下床。 身体的痛、心中的伤让人寝食难安。 白日太过清醒,她总是会想起失去了什么。 夜深人静之时,她又难以入眠。 宁枭每日忙完早早回来,她不想看到他,他便坐在院子里,总归是陪着她。 曾经一两月快乐的时光,恍然一朝白日梦醒,漫长的煎熬令人憔悴不堪。 长夜,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落寞守在门边,确定她睡着后,他才离开。 她不知要花多久时间可以自愈,他也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重新接纳自己。 两人隔着一堵墙,彼此备受折磨。 绿映几乎每日都会来看她,也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终有一日,他再度踏入那道门,她却提出要离开。 她终是,无法愈合。 宁枭站在床头,眼神悲恸,她却没有回头看他。 “秦烟,我该如何做?” “……你什么也不用做,时间会冲淡一切。” 第48章 昨夜将军非要…… 他不会放手。 那夜,他难得买醉,屋内酒坛空了一个又一个。 酒精似乎起了作用,麻痹他的心和一切感知。 恍惚间,恍然见得秦烟来了。 她终于对他笑了,而后宽衣在他身旁躺下。 可他实在太累,没有力气再去抱她…… 清晨,秦烟两手空空来向他告别。 她来时孑然一身,临了也没什么可带走的。 原本想着直接离开,可到了大门,终有不舍。 推门而入,刺鼻的酒味纠缠着若有似无的胭脂香。 她一步步来到床前,看见绿映光着身子睡在他身侧。 睡梦中,那股直射的视线令他不安。 宁枭睁开眼,见她讽刺看着自己。 昨夜来人不是她,是绿映。 可惜他醒得太晚。 他顾不上穿鞋,起身去追她。 秦烟挣开他,带着嘲意,“宁枭,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知道是她!我什么也没做。” “你觉得我信吗?” “我发誓!你相信我。” “相信你?”她惨然一笑,质问他,“你叫我如何相信你?我信过你,然后呢?” 她掰开他手指,眼里带着决绝。“从此之后,你我再不相欠。” 两人吵醒绿映,她死死护住胸前,眼中带泪,带着歉意,“秦姑娘,对不起,昨夜将军非要……” 秦烟宛如听不见,这些于她,已经不重要了。 宁枭有口难辩,想要挽留却被她打断,“宁枭,你我也算经历过许多,不如体面些放过彼此,可好?” “我说过,此生只要你一人!” 霎那间,他的脸与那日重合。 ‘秦烟,此生我只要你,除非你亲口赶我走……’ 可眼前…… 她摇头,眼眸再盛不下信任。 决绝转身,不留一丝余地。 是时候到此为止了。 她只带了几两散银。 想着找一个南下的商队,兴许会在北漠辗转多个城镇,可只要能离南胤更近一分,也是好的。 她没有想过回京城找云知行。 她不想突然的出现,打乱他的计划。 只要回南胤就好了,她想。 一刻也不想待在北漠。 若她出了北漠,这辈子绝不会再踏足。 在安都住了许多日子,对于府外大街小巷也有了印象。 她出门拐入小巷,左转右转到了集市,在那里问到一处即将出发的商队。 可能老天爷也想让她离开。 老板见她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只让她付了一点银子算意思下。 商队准备南下去黎城。 她坐在骆驼上,用粗布遮了大半的脸。 宁枭骑马再追出的时候,府外已没有她的影子。 他立马叫了家丁去找,同时派人去找秦明,让他也帮忙在安都城找她。 大队人马在城中搜寻,宁枭猜测她可能会离开安都,又去跟城门的打了招呼。 可安都城实在太大,等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秦烟早已随着商队出了城门。 商队走出老远,她方回首望了一眼。 这座城池藏了她许多悲欢,不过只能到这儿了。 盛夏的沙漠不是人待的地,连骆驼也时而发发脾气。 秦烟身子还没恢复完全,整日暴晒在烈日下,一路颠簸,渐渐有几分吃不消。 可她不能停下。 商队一路向南,途经几个大的城镇。 很幸运的是,从来没有碰到宁枭的人马。 她不关心他会否找来,只想快些赶路,离南线更近。 又是两日后,到了北漠另一重镇,黎城。 离开安都已有八日,她的心松快下来。 这意味着她回去的路又近了几分。 告别商队,秦烟决定找个客栈,短暂休息半日。 连日来风尘仆仆,她好好泡了个热水澡。 手指触上平坦小腹时,如梦初醒。 她眸光黯淡,无奈合上眼。 她走了八天,宁枭从没放弃寻找。 直到前几天,突然收到飞鸽传书。 是云知行。 他在信中说云绍有动静了,就在近日。问可愿意帮他? 要放在之前,他绝对会当看不见。 可想起秦烟,以及她的身世,他还是迟疑了。 她定然是打算回南胤的。 先不论自己能不能找到她,若云知行日后顺利登上皇位,她回去后会有靠山。 可若三皇子登基,极有可能如云知行所说,皇后会帮自己儿子铲除异己。 皇宫里暗流诡谲,她的结局好不到哪儿去。 可这是见不得光的交易。 谁又能知,届时云知行会言出必行呢? 不过现下找不到秦烟,他没别的选择。 他不想为了极小的概率,让她回去冒险。 打定主意,他回了书信。 鸽子飞向天际,再也不见。 秦烟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脆弱些。 原本只打算待半日便走,可隐隐作痛的下腹,和昏沉的脑子生生拦住她。 不得已,她去药铺拿药,大夫说她原本元气大伤,如今过分消耗精气,怕是以后会落下病根,不建议她再着急赶路。 没有治愈的药物,她需要的仅仅是休息。 秦烟只得再停留一晚。 关隘之间传信便捷,她在黎城待了半日,宁枭便收到消息。 他所在之处距黎城有两日脚程,顾不得许多,当下策马出发。 心中多日的思念驱使他一刻不停,两日的路程硬是缩减到了不到一日。 天亮了,秦烟悠悠转醒。 睡过一晚,不再那么疲乏。 她急着赶路,去集市找南下的商队,奈何不巧,昨日刚有一队出发了。 只能等到下午。 她在街上采买一些干粮,又回客栈待着,生生捱着时间。 日头渐落。 估摸着时辰,她往集市走去。 宁枭赶到城门,马儿累得够呛,他却不知疲倦,径直往城里客栈找去。 若非她去药铺看诊,被巡逻的士兵听得病症,可能两人会就此错过。 黎城虽没安都那般繁华,可往来中转的商人依旧不少。 街上商队来往,高大的骆驼一串接一串。 秦烟比骆驼矮了一大截,两人竟隔着路中间的骆驼商队,擦肩而过。 商队整装待发,秦烟刚好赶到。 她依然将头脸包了个严实,宁枭之前教的绑法,这样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沙尘侵袭,也不会轻易被吹走。 除非起了沙尘暴,那便没办法了。 商队走街串巷,一路往城门而去。 宁枭在城中寻找多时,不见她踪影。 他打算去城门碰碰运气。 甫上城楼,恰好一队商队穿出。 第49章 你这女人,果然狠心 他原本没有留意。 可那人蒙面的手法看起来实在熟悉。 起风了,城门外的空地扬起沙尘,秦烟不自觉眯起眼睛。 商队的领头不疑碰到沙尘天气,骂咧不已。 大风呼啸,卷起黄沙敲击城楼,发出魔鬼似呼啸的风声。 宁枭却置若罔闻,紧盯着下方被风沙吹得走不动道的商队。 秦烟一个没留意,头巾登时被吹飞。 她回首去抓,指尖刚碰到一点,头巾就被卷起数丈高。 她的目光望向城楼,和那双熟悉的眼对上。 是他。 恰好风止,领队招呼继续出发。 她一瞬怔然,立即转过头,装作不知。 宁枭的眼底划过惊喜,转眼看到商队离开,他高声喊她名字。 秦烟只当听不见,将头埋进肚子里。 宁枭夺过一旁士兵的弓箭,直直朝前射出,想要止住她。 那时风起,生生卷飞了箭羽。 漫天黄沙扑来,簌簌拍打着城楼,吹打上人脸亦是疼痛不已。 他出声想喊,进了一嘴沙子。 鬼天气太过奇怪,士兵们劝着将他架走。 不待风沙停下,他骑马去追,戈壁上能见度极低,甚至难以辨得方向。 大风将马儿吹得东倒西歪,原本就跟他坚持跑了整整一天,现下也尥蹶子不干了。 宁枭下马想追,怎奈黄沙中十步不见人影。 他难受得喊不出声,猛然泄力跪坐在沙地上。 秦烟,你这女人,果然狠心。 商队驶入戈壁许久,未见得他再追来,秦烟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先前见他行色匆匆,见到自己时亮起的眼,如快要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她这株稻草,还是没遂了他心意。 宁枭,便止步罢,时间是味良药,终有一日,你会忘了我…… 宁枭快速在城中换了马,还没出城就被叫停。 “将军,可汗急召!” 他闻言,踉跄着,认命丢了缰绳。 云知行才传信给宁枭不久,后脚云绍就派人动身。 日出时分,云绍身边的大太监传召,让他即刻随云礼出征。 此次,朝中几位重将陪同云礼前往边境,誓要夺回宛城。 明婉之得到消息即刻赶来,也只能见到他穿了轻甲离去的背影。 云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若是此战告捷,云礼很有可能替代他的位置。 此番云绍下如此大的手笔,足以见得对云礼的重视。 朝堂之上,又有了新的站队。 云知行了然于胸,只盼宁枭能给他带来些好消息。 大军出征,一路扶摇北上。 行至一半时,他如愿收到宁枭回信。 宁枭同意帮他。 云知行将信纸捏碎在掌心,面上温润如常。 他早猜到宁枭的答案。 昨日北漠来信,秦烟小产,两人冰封多日,嫌隙难平,最终不欢而散。 秦烟离开了安都,宁枭不甘就此结束。 好在宁枭知道秦烟的身份,若他心中真的放不下,定然会借此机会帮自己。 毕竟他是秦烟的哥哥,宁枭想求和,只能通过他这边了。 一切跟他的推测不谋而合。 现在唯一令他担心的,便是秦烟。 她如今身子骨弱,精气亏空,如何度过千难万阻,回到南胤呢? 也不知此行能否碰到她。 不论如何,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宁枭不可能再得到她。 待自己羽翼丰满时,便是与她团聚之日。 行进多日,大军驻扎在宛城城外两百里的山坳处。 三军帐中议事,将领们建言献策,大多主张直接进攻、杀北漠一个措手不及的。 云知行在一旁听着,观察着云礼的神情变化。 云礼属于被赶鸭子上架。 他的心思不在打仗奇袭上面,可云绍一心望他成才。 行军布阵他了解甚少,云绍便把朝里得力干将派来,助他一臂之力。 稚嫩的脸庞上满是纠结,目光注意到角落的云知行,云礼期盼看向他,“皇兄先前与北漠将军交手过,自然知道他的手段,可有高见?” 那些将领面有难色,还记着他丢了宛城一事。 云知行仿若未觉,借着发言,“北漠盘踞宛城多时,自是会做好防备,若我军贸然进攻,恐有不妥。” 此话说进了云礼心中,他想表赞同,又被其他将领打断。 “殿下,此番我们远赴千里来此,便是打算一举拿下宛城。怎有到了阵前、畏首畏尾之理?” “是啊,殿下之前不也筹谋许久,终是没能守住啊……” 其他人开始附和,言辞间莫不有怪他之意。 云知行无奈笑笑,跟云礼回以抱歉的眼神。 “三皇子,此次陛下对你寄予厚望,还是早做决断!” “这,我……” 云礼看着沙盘,举棋不定。 见此,云知行出了军帐,在外静静聆听。 云礼始终是想给他保留体面的,方才有此一问,也是给足了他面子。 而他也该适时退出。 他在里面该传达的也传达了,至于他们不采纳,日后也怪不到他头上。 果然,他走后,云礼不再犹豫,做出了决断。 听得结果,云知行挑眉,往自己帐边走去。 若是没猜错,宁枭此时应候在宛城内了。 他得快些传信过去。 宛城城楼上,宁枭往南望去。 此前金玄收到风声,说南胤近期可能会有所动作。 金玄不知道的是,自己早已和云知行通过消息,正好借此机会来宛城。 秦明他们还在搜寻秦烟的下落,不过这次他没这么好运。 黎城一别后,迟迟没有她的消息。 不知她如今在何处,是否已达成心愿、回了故土。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守住宛城,等南胤来犯那日,便是北漠正式发起反击之时。 白鸽翩跹停在城楼,宁枭取下信筒。 明日晚间,南胤军队将会对宛城发起攻击。 他放了鸽子,见它直直朝着南方飞去。 他需要即刻排兵布阵。 第二日黄昏,有斥候来报南胤军队往宛城来了。 宁枭在城楼下等候多时,终于盼来他们。 他昨晚连夜在城池外布好陷阱,城中也已集结五千精兵。 今日正所谓知己知彼,对付他们不需要太多兵力。 之所以会相信云知行,是因为他的地位一落千丈,即便北漠这边,也知道他太子地位即将不保。 他需要向外界借力,得以自保。 第50章 南胤危矣! 即便云知行假意合作,宁枭也不怕,毕竟自己和麾下的将士有实力反击。 南胤的士兵,终究是过得太安逸了,这回需得给他们点苦头。 大军兵临城下,宛城城楼吹响敌袭号角。 城内,宁枭看着军队,吩咐稍后事宜。 驻扎宛城的将领上了城楼,装作十分惊慌的样子。 云礼坐镇中间,没有多余的寒暄,发号施令。 云知行骑马在侧,远远眺望城楼,眸中晦暗莫测。 骑兵步兵上阵,叫嚣往城下冲刺。 紧闭的城门内,宁枭侧耳倾听,大地传来震动。人数之多,看来南胤这回打定主意要夺回宛城。 然,惨叫声不绝于耳,冲上阵的士兵前仆后继中招,纷纷落入陷阱里。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后方的云知行见此,不由摇头失笑。 宁枭便是效仿他之前的陷阱,害得不少士兵吃了苦头。 云礼目光一震,锐气被挫了一半。 此前听过云知行凭此招,暂时避退了北漠兵。怎料角度一换,北漠也用了此招,而他们还中招了。 将领们一时面色青红,听云礼质问如何是好。 有人建议继续攻,也有人说先撤兵。 云礼看回云知行,这时想起他昨晚说不要贸然进犯,一时有些尴尬,“皇兄,这下该如何?” 云知行心中冷笑,面上似在思量,“依北漠军的惯性,必会回击。与其等之后宁枭收到消息赶来,不如继续进攻,兴许还有胜算。” “三皇子,使不得!他们既然在城外做了陷阱,想必是怕我们进攻,必定早在城中做好防备,我们还是先退下再做筹谋!” 云知行也不急,等他自己思量。 有不少将领劝说他,云礼看此次死伤不计其数,还是生了退意。 三军退后,择日再进攻。 见此,云知行暗道胆小如鼠。不过云礼的抉择在他意料之中。 这样反而更好,宁枭不用出面,过个一天再装作杀来,一切顺理成章。 云之行策马随大部队撤回。 此次死伤不少,不少伤者被抬回,身上血窟窿往外汩汩冒着鲜血,很快染红担架。 听着帐中伤兵的哀嚎,云礼十分挣扎。 云知行默默注视这一切,所有事情都按他设想一般进行。 那边南胤在城下死伤惨重,没多久便退了兵。 宁枭登上城楼,觉得云知行的城府真不是一般深。 运筹帷幄,深谙云礼和众人脾性,每一步都推算得恰好。 先前宛城一战,他也在云知行那里吃过亏,若非毒箭中伤他,估计也还有得鏖战。 这样的人若是自己人还好,身为敌人,真的不得不忌惮多一分…… 一日后,南胤这边收到消息,宁枭率大军赶来宛城了。 一切诚如云知行所料。 云礼顿时后悔,昨日没有依他之言直接进攻。 如今宁枭来了,再要破城显然是难上加难! 垂头丧气去他帐中,云知行见到来人,不足为奇。 关切问道,“听说宁枭得知宛城动向,率大军来此?” 云礼耷拉着头,不太好受,“皇兄,昨日我本该听你的。” 云知行安抚他,“无碍,你本来没太多经验,将领们轮番进言,难免将你带偏,这不是你之过。” 少年抬起头,期望看向他,“那依皇兄之见,眼下该如何做?” 云知行踱步,揣测道,“宁枭向来锱铢必较,眼下我们进犯,他除了守城,极有可能会南下进犯。” 听此,云礼瞪大眼睛,“那我们岂非惹怒了他?” 云知行无奈点头。 “完了,宛城没拿下,反而……” “事不容缓,还是尽快和诸位将军商议对策的好。” 云礼深以为然,拉着他一起去议论。 整个过程,云知行并不作声。 将士们各执一词,云礼一个头两个大,偏偏问他的时候,他也作壁上观。 云礼自然知道将领们对他的偏见,他不好发言,只能自己拿了决定。 没多久,宁枭收到传信。 上面写了明日南胤的计划。 他不禁感慨跟云知行共事是好是坏? 这样的‘作弊’,着实让人憋闷。 可一想到秦烟,他决定先把这些搁置脑后。 第二天,南胤还未发兵,号角吹响,北漠进攻了! 云礼着急忙慌从床上翻起,但听将领来报,敌军三面夹击,他们这里本是山坳之中,眼下不明敌军数量,只能往后撤。 一路退至连城。 紧关上城门,北漠军接踵而至。 为首之人正是宁枭。 甲光向日,男子挺拔坐于马上,大刀在日光下银光粼粼。 云礼第一回见到宁枭,一身肃杀气息让他莫名一颤。 云知行站在他身后,视线和城楼下男子对上。 “你便是南胤三皇子?” 云礼壮了胆子,上前应声。 宁枭不屑,“南胤莫不是后继无人?连娃娃都能出来统领三军。” “你!你莫小瞧了我,我必要夺回宛城!” “哦,怎么夺?就这样站在城楼上叫嚣?” 云礼气得不轻,气血上涌,想立刻派兵出城。 云知行适时劝道,“莫要中了他的激将法。” “可是他已杀到城下,我岂能不反击!” 年少轻狂。 云知行再不劝阻,看他派了将领开城门与之一战。 结局自然可想而知。 宁枭没怎么费吹灰之力,便攻破城门。 南胤士兵只得慌忙出逃。 约定好的,宁枭没有伤害城中百姓,毕竟以后这里便是北漠的城镇,他们也当归于北漠。 至此,南胤长城外最后一座重镇,归于北漠。 宁枭乘胜追击,一路追至长城内第一关隘,邕城。 借着地形优势,云礼这回与他抗争三日,遂大败。 南胤危矣! 消息传到京城皇宫,云绍气得脸色发白。 “混账!孽子!” 殿内狼藉一片,宫人跪伏一片,莫不敢言。 皇后和凌贵妃蹰躇,从未见他发过如此大的火。 皇后鼓起勇气,毕竟是云礼带兵,于公于私她都得关心。 “……陛下,战况如何?” 龙目扫过两人,深深剜向凌贵妃,怒斥不已,“都是你那个儿子做的好事!让他去帮礼儿,出的都是什么主意!” 凌贵妃莫名被骂,当下瞪大了眼。 云知行怎会胡乱说话做决策? 皇后见骂的是云知行,这才敢喘气,她问出了什么事。 第51章 且来一场真正的对决 云绍把军报砸在殿中,她捡起一看,脸色大变。 连城、邕城大败,尽数落于北漠囊中。 三军退至湖城,宁枭已率兵追赶至此。 眼看,有城破之迹象。 几家欢喜几家愁。 北漠的金玄倒是相当满意。 此番宁枭不仅守住了宛城,还连破两座南胤重镇,如今更是到了湖城城下。 朝堂之上,再无大臣敢指摘他。 云绍震怒,传了急报给云礼。 他此次大负所望,云知行怕云绍责怪他,信中均是自己揽了罪责。 眼下云绍传信回来,将云知行骂得狗血淋头。 云礼看了自责愧疚。 “皇兄,其实你不必替我扛下这些,确实是我做错了决定。” 云知行不以为意,拍拍他的肩,“无妨,父皇器重你更甚,我挨骂无事的。” “明日湖城,若也……” 湖城,他跟宁枭约定的最后一城。 他相信即便自己不传军密给宁枭,宁枭早晚也会攻下城池,早晚的事罢了。 眼下虽是卖了人情给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以退为进呢? 宁枭,怎么办,我得反悔了。 这一仗,你我且来一场真正的对决,如何? 这一夜,宁枭没有收到传信。 意料之中。 云知行要真是面面俱到,他反而还会怀疑。 这才是他的行事作风。 两人似是达成了一种默契,都把此役当作,真正的对决。 云礼心中过意不去,直言这回得听云知行的。 他欣然接受。 半夜,北漠斥候来报,几里外南胤军队靠近。 宁枭早已集结大军,只等这个传报。 云知行,不妨正儿八经斗上一回! 两军开战,杀声震天。 烈烈火把将昼夜照得通明。 铁骑兵马踏过,大地颤抖不已。 距此几十里外的戈壁,一如既往的安静。 秦烟骑着骆驼,眼看就要日出。 她已在戈壁中行走一夜。 这几日边关战事频发,她走一路,便听了一路的战争消息。 南胤居然主动开战了,派出的还是年纪尚轻的三皇子云礼。 那个小孩儿,以前也会跟在别人后面取笑她。 时过境迁,除了她自己,别人早已忘了曾经做过的恶。 此番听闻云知行也来了,她心中复杂。 她不敢从城镇经过,绕着城外一路往南走。 早已过了长城,她脸上又有了笑意。 俨然不知相隔不远的湖城城下,正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战。 云知行和宁枭都拿出了十万分精力,两人带兵对战,相隔层层人影,都把对方当作最终目标。 北漠兵凶狠,杀意果决,南胤的将士不敢轻敌,专注对战。 战场上倒下一片接一片的人,而后又有千军万马涌上。 按数量,北漠自然有优势。 可是论地形,南胤更胜一筹。 云知行带兵在城楼下酣战,派了两队人马从旁侧山林伏击。 宁枭知他留有后手,当下分出两翼与之对抗,阵型迅捷转换,云知行颇为欣赏。 正斗得平分秋色,忽然有传令说后方被包抄了。 宁枭不敢掉以轻心,让副将们快速查看,又是一队南胤兵,显然打算将他们围困其中。 云礼也未想到他还有此后手,以为是其他城镇抽调过来的。 其实不然,云知行前一晚传信调动了凌贵妃的旧部人马,今日前来助他。 显然,颇具成效。 北漠后方阵型被打乱,一时往后退着还击。 见此,云知行勒马上前领了头阵。 宁枭挑眉,好算计。 这下,他后方驰援的军队被迫拦下,一时没有援军。 他眼中发狠,手下刀起刀落,如砍西瓜般轻轻松松。 不得不说,北漠大将的本事令人胆寒,不少南胤士兵不敢靠近他,生了退意。 云知行沉声,令众人群起攻之。 宁枭眼观六路,挥刀斩下靠近之人首级,场上断壁残肢不计其数,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他早已司空见惯,手下动作不停,一人杀出一条血路。 论手上功夫,云知行的确远不及。 可他也没想过,靠武力战胜宁枭。 高楼上,云礼按他的吩咐召出弓箭手,每一把弓均对准宁枭。 不远处,银光晃过,宁枭面色一凝。 这是打算放冷箭。 云知行手势一出,云礼勒令放箭。 刹那间,万箭齐发,直直朝向他。 宁枭手腕飞转,大刀挥开一支支箭矢。 有一支擦身而过,上面汁液印迹未干,有毒! 他嘲讽看向对面的人,云知行温柔一笑。 北漠军中竖起盾牌弓箭,开始反击。 云知行策马往后躲避箭矢。 一时斗得难舍难分。 随后城门大开,云礼率一队轻骑冲出,直捣黄龙。 他如不要命般往前,也不顾飞来的箭羽。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猛然一下居然冲破了北漠军的阵型,宁枭及先行军被迫与大部队分开。 见此,云知行甚是满意。 他明里暗里告诉云礼,得做出番成绩,让云绍看到。 眼见他勇猛突进,云知行敕令大军将北漠军打退。 宁枭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云礼,并不放在眼里。 他不打算要了云礼的命,因为不知道这个孩子对秦烟是否重要。 他有意避让,怎奈云礼反而步步逼近。 少年意气风发,试图取下他首级。 战场混乱,刀剑无眼,宁枭一边躲避他的攻击,一边往后退开。 实在不耐,他只好朝他手臂去了一刀。 竟然激起云礼斗志,愈发凶猛朝他扑来。 宁枭十分想了结他,可是他也姓云,万一和秦烟关系交好,事后她怪罪自己…… 秦明带队抵抗云知行,可是城楼上密密麻麻的毒箭让人不得不防,局面一时逆转,北漠前方部队节节败退。 四面南胤士兵夹击,将他们困于中间。 眼看攻城不成,宁枭也不愿折了许多人马。 当下凭着自身杀出一条血路,冲出重围。 云礼领队的南胤士兵穷追不舍。 云知行召来的旧部人马也紧随其后,北漠大军一时被夹击,宁枭领着一队士兵,被迫与大军分开。 他且战且退,眼看就要离开湖城的地界。 云礼起了退意。 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数的。 若是宁枭有了接应,那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当下撤兵,宁枭一行人稍微能喘口气。 这小崽子! 他暗骂了句。 没多久,地面传来轻微震颤。 他以为是云礼去而复返,下一瞬,看到地平线绵延的人马,他渐渐阴下脸。 第52章 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她面前! 这队人马候在附近多时。 为首的人紧盯着宁枭。 如今他与大军分散,身后只有一小队士兵跟着。 天助他。 当下紧夹马腹,朝对面山坡冲去。 人要是点儿背,喝凉水都塞牙。 宁枭险些忘了还有这一茬。 尼莫可从未忘掉,宁枭对他做的一切。 所有产业因为他付之一炬,辗转多日打听到他身份,竟是有名的北漠大将军,宁枭。 不久前,他想办法潜入了安都,混在戏班中,亲眼见到他,确认了他的身份。 姆夷部落跳脱于北漠管辖之外,国与国的斗争从来与他们无关。 眼下他在边境等候多日,终于等来这一刻。 他今日必要报仇雪恨! 寡不敌众,何况尼莫本就与他结下梁子。 危机时刻,他没有心情和尼莫斗个你死我活,怕贻误军情。 见宁枭率人马撤退,尼莫冷笑紧随其后。 他弗一吹口哨,身后狼匹蹿出,牙齿锋利。 想逃? 尼莫让人两路包抄,想要将他围困。 眼看那些人跟着来,如苍蝇般怎么也甩不掉。 暂时无法同部队汇合,他只能调转马头,朝着附近山林驶去。 见此,尼莫也跟了进去。 南胤的山林陡峭,山路狭窄崎岖,稍有不慎便会狠狠摔下。 战马走在林间,不由慢了许多。 他看准道路策马向前,不多时,尼莫追得愈近。 两方人马在山道中追击,山势险要,战斗力大打折扣。 宁枭将他引至前方开阔处,坦然迎上他的眼,“我知你想取我性命,直接些,你我一决高低。” 正合他意! 尼莫抽出弯刀,两人话不多说、即刻开打。 长刀在前,千钧之力直砍向他面门,尼莫心中一惊,伏低身子只觉刀背从他衣服上面擦过。 他猛然起身,趁宁枭收手之时,猛然举刀劈至他胸口处。 这下要真是得逞,他绝对命丧当场。 宁枭轻夹马腹,往后退开几分,刀锋过处,战马嘶鸣,响彻林中。 原本有在山上砍柴的樵夫,听闻有人对战,目睹这一幕,顿时吓得丢了笨重时柴火,咿呀乱叫往山下奔去。 不远处,秦烟见得有人从山上惊慌失措跑下,后面如有洪水猛兽般。 她原本打算从山上翻过去。 舆图上来看,翻过这座山便能到湖城了。 这匹骆驼载了她几日,也是累得不行。 喊了几声,那樵夫置若罔闻,吓得屁滚尿流跑了。 她不由好奇发生了何事。 可若是从山下绕过,得多花半日的时间,她踌躇起来。 两人在林中打斗,难分胜负。 两方人马人数寡众,输赢已成定局。 尼莫的人杀掉最后一个士兵,纷纷赶来,将宁枭围至正中央。 “缴械投降,乌木。不,应当叫你声宁将军!” 宁枭忽视他话里的嘲讽,对之不屑一顾。 尼莫阴险发话,让众人一起上。 在他这里,可没有公平二字。 宁枭今日,必须死! 看着步步逼近的众人,宁枭握紧长刀,严阵以待。 那匹狼蠢蠢欲动已久,现下得了允许,立马往他扑去。 秦烟停在山下,仰头往山上看去。 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她刚想走,听得上方林间有异动。 刚退开,只听一阵窸窣滚落的声音传来。 沙尘扬起,有什么重重落在地上。 貌似是个人。 她看了看林间,再没有其他异动。 小心上前探看,那人似乎伤得很重,衣衫破烂,浑身血迹。 他手中紧握一把长刀,死死握住不放。 长刀十分眼熟,秦烟心中一突,往前走了两步,看清那人模样。 骇然不已。 宁枭! 他倒在血泊之中,身上千疮百孔,奄奄一息。 难以和那日城楼上的他,联系到一切。 两国开战,他出现在此不足为奇,可这身重伤让人胆颤。 他武艺那般好,怎会? 是跟云知行对峙败了阵? 可上回云知行来北漠,不是找他合作吗?为何会? 秦烟惊疑不定,头脑告诉她切莫再管他的事,可足下似灌了铅,移动不了分毫。 昔日他那般不可一世,怎会伤重至此? 不待她思考,林中隐约传来人声。 她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下意识就想将他藏住。 一定是追兵。 秦烟快速冷静下来,一边将他抬起。 奈何重伤的他失去意识,浑身不受控制。 他身材本就高大,如今更是个难题。 将他手臂搭在身后,她一鼓作气想扶他起来。 可惜太重了,她咬牙,使出浑身解数。 宁枭即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这儿,死在她面前! 猛然将他抬起,她踉跄着步子,身上如坠千斤,拼命扛住他,往骆驼走去。 还好先前跟商队学了如何驾驭骆驼。 她招呼骆驼跪伏在地上,遂将宁枭放在驼背,自己也坐了上去。 人声渐近,刀剑碰撞声传来。 这坡实在太陡峭,尼莫和众人沿着追来,翻遍灌木草丛也没见着宁枭。 他居然沿着陡坡滚了下来。 下方只有一滩血迹,沿着血迹至一处后,再不见影子。 如突然蒸发一般。 尼莫狠声骂咧不已,想来是被北漠的士兵接走了,不然凭他的伤势,怎可能站得起来? 众人在下方盘桓许久,确认没有发现一点踪迹,才失望离开。 直到再也听不见马蹄声,秦烟慢慢从侧方的山石后走出。 看着消失在地平线的一队人,她仍不敢放心。 立即蹬上骆驼,扶着他从山侧绕行。 时而回头看看,确保没人再跟来。 她这才放心,去查看他伤势。 他身上流血不止,若是再不补救,恐怕再无转圜。 秦烟找了处安全的地方,想先帮他包扎,发现他全身上下,竟无一处好的。 刀砍的、剑刺的,还有无数狼牙留下的印子。 血窟窿数不胜数,足见当时情形对他有多不利。 听声音她猜想那队人是姆夷部落的,为首之人似乎是尼莫。 当初宁枭害他名下一切被铲除,应是来报仇的。 他不是挺会筹谋布阵么?为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虽尝试唤醒他,可他已然昏迷,短时间难以转醒。 当下有些不知所措。 屋漏偏逢连夜雨,连日来几乎不怎么停歇,如今又是两人的重量,骆驼突然撂挑子不干了。 眼看宁枭身子不稳,秦烟一把抓住他,两人双双掉下。 第53章 恳请父皇,收回太子之位! 骆驼伏倒在一边,不愿再起,她哭笑不得,守着宁枭不知如何是好。 此处左边是山林,右边是戈壁。 离湖州城还有几里地,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那里。 可南胤的军队盘踞在湖州城,即便她能进去,宁枭自是不行的。 她急切拿出舆图翻找,约莫十里地外有个小镇,她想去试试。 秦烟取下骆驼身上的盘缠,扶着他,一步一个脚印,朝着东北方向的小镇走去。 他太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八月的天气,日头正盛,大地炙烤着万物。 日光射在身上,割肉般钝痛。 她咬牙坚持,紧紧扶住他的腰。 有什么湿润的液体漫过她指尖,察觉到那是什么,她眼眶没来由一热。 “你不是挺会折磨人么?怎么今日这副德行?” “你即便是死,也给我躲得远远的,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宁枭,你要是敢死,我便把你丢在这儿喂狼!” 没有任何回应。 她走在旷野,心神俱疲。 这几日匆忙赶路,她的小腹疼痛从未停止过。 脚下是怎么也看不到头的路,肩上是失血过多昏迷的他,秦烟不敢松懈一分。 她暗自给自己打气,想着把他扔在医馆便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 热气蒸腾,本该大汗淋漓的她,全身淌着冷汗。 有什么快速从身体流失。 啪嗒、啪嗒。 看着身下血渍,她小腹钝痛不已。 血滴和他的汇在一起,如命运交织,一滴滴渗入地下,很快被大地蒸发,只留下清浅的血迹。 秦烟佯装看不见,忽略身体撕裂的疼,扶着他一步步往前。 下一瞬,她再也坚持不住。 腿一软,宁枭朝一旁栽去,她跟着倒下。 他唇色苍白,虚弱至极。 秦烟将他身上厚重铠甲撇去,动作间碰到他胸前一团东西。 他身前衣襟被刺破,因为有东西挡住,剑身只刺破了些许表层皮肤。 待翻出那团物体,染有他血渍、已变得破烂不堪的人偶,皱巴巴躺在她手中。 那是她照着他模样做的人偶。 她泪眼婆娑。 犹记当日在府上,他拿着人偶一脸得意,说这个秦烟是他的保护神…… 出征之前,他将之放在胸前,未曾想,真的帮他挡了一劫。 秦烟再也忍不住,眼里有什么喷薄而出。 娃娃被刺破,棉花翻了出来,变得十分怪异。 秦烟抱着娃娃,控制不住哭出声,嘴里含糊不清骂他真傻。 苍茫大地上,女子无助放声哭泣。 片刻后,她收拾好情绪,囫囵擦过泪,将娃娃塞回他胸前,再度发力扶他起身。 不能停下,他等不了! 可这里实在太广了,她仔细辨认方向,不由想起上回宁枭带她一起在沙漠时的情景。 当时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没有水、没有任何物资,可他却把她带了出去。 角度变换,他危在旦夕,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她而已。 秦烟死死咬紧牙关,神色坚定,扶着他一点点往前移动。 日暮黄昏,她不知走了多久,隔得老远能看到城镇的影子。 她深吸口气,麻木移动着脚步。 宁枭,你挺住,即便我们再无关系,我也当还你这条命。 恰逢此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望去,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来人竟然是云知行。 他显然也没料到秦烟会在此,还带着命悬一线的宁枭。 秦烟不知他和宁枭的交集,觉得老天没有辜负她。 “哥哥,救救他!” 她出声,涩泽嘶哑。 云知行朝她脚下看去,她的裤子上血迹斑斑。而她此时还在意着那个男人的生死。 云知行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烟儿,随我上马。” 秦烟摇头,惦记着他的伤势,“哥哥,求你,救救他,他快不行了……” “烟儿,我管不了别人。过来。” 秦烟不愿放开手,眼看他呼吸微弱,随时会撒手人寰,她眸中带泪,想再度祈求。 云知行眼中再无笑意,冷冽充盈眼中,她险些以为看错了。 不待她看清,眼前骤然一黯。 秦烟软软倒下,云知行一把拉起她抱上马。 她意识游离前一瞬,见得宁枭重重倒地,而自己,离他越来越远。 黄天厚土,他一人躺在那里,如蜉蝣般无依。 “……宁枭……” 她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 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掉落在地上,瞬间被蒸发,恍若从未有过。 南胤皇宫。 下朝后,云礼和云知行被留在堂上。 无旁人之时,云绍再也抑不住胸中火气,拂袖扫掉案上奏折,雷霆震怒。 “太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云知行自觉跪下,云礼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身子发颤得厉害。 “宛城、连城、邕城!北漠长驱直入,攻入长城来了!你到底都在做什么!” 他扔下砚台,直直从跪着人的身边砸过,顿时碎个四分五裂。 云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切都是他的决定,可云知行担下了一切。 可他害怕云绍这样暴怒对自己,不敢出声。 见云知行默然无言,云绍更是火大,“平日里你不是挺会说吗?三番两次请缨拿回宛城,如今这是在做什么?北漠都快打到自家门口来了!” “父皇息怒……” “你住嘴!这没你的事!” 云礼忍住口,神色纠结,看云知行替他承受这一切。 “陛下,一切实属儿臣之过,儿臣德不配位,还望父皇收回太子之位。” 闻言,两人均以为自己听错了。 云绍皱起眉头,“太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太子之位!” 云知行重重一拜,头磕在地上,声音令云礼一颤。 他万万没想到,云知行会这样说。 虽然怕被云绍责骂,可他不想云知行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父皇!皇兄无错,这三城之失,皆是因为儿臣太过鲁莽!父皇莫要怪罪皇兄。” “你说什么?” 云绍狐疑看来,两个儿子双双跪在殿中,各执一词。 云礼深吸口气,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良久的沉默后,云绍大笑不止,“好啊,你们兄弟俩,如今也学会一起骗自个儿老子了!” 云礼看不透他表情,斩钉截铁,“父皇,儿臣本无意太子一位,还请父皇勿要降罪皇兄,责罚只管冲儿臣来!” 第54章 烟儿,我要怎么做 话音刚落,云绍嘴角抽动,气得喷出一口血。 两人皆惊,立即上前扶他,却被他拂开。 他指着两人,眼里失望透顶。 在所有人眼中,云知行是最适合承袭皇位之人。 他事事躬亲、温和有礼,俨然的明君之相。 起先他也是如此想的,才立了他为太子。 云知行也确实做得很好,他走的每一步、说的每句话,都面面俱到,从未贻人话柄。 可他终究是皇贵妃所诞。 当皇后多年后得一子,云礼,他渐渐觉得,应该把他推到那个位置上。 皇后之子理应是太子,无可厚非。 熟料云礼志不在此,比之云知行逊色一大截。 他始终有疑虑。 云知行太过完美,完美到令人害怕。 他的隐忍超乎常人,让云深觉得此子城府极深。 相比之下,云礼天真烂漫,性子活泼,更讨人欢心。 所以他想更换太子人选。 怎奈…… 天意弄人。 云绍突地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奈。 喉中血腥味上窜,他再也忍不住,又喷出鲜血。 云礼当下吓得不轻,急切唤人传太医。 殿上一时十分混乱。 人们进进出出,云知行伫立一旁,透过人群间,静静看着榻上云绍的虚弱样子。 对于那个位置,云知行眸中有不甘、亦有渴望。 不甘于所做的一切被他轻易抹杀,渴望得到他的认可、又或许是更多别的什么。 恍惚间,云绍与他对上眼。 那双凤眼中波澜诡谲,暗藏玄机。 云绍心中苍凉。 终是遂了他的意。 众人在正殿折腾许久,直到云绍的情况稳定下来,才各自散去。 云知行回到东宫,明婉之已等候多时。 “殿下!” 她急迫上前抱住他。 他身上的气息和之前不同,许是一路劳顿的缘故,她并未在意。 明婉之想挽着他回寝殿,可云知行还惦记着别的。 忽然拂开她,道了句累了,想自己静静。 她悻悻然离开,一步三回头。 直到再也不见,云知行往东宫深处走去。 平日里鲜有人来。 推开厚重大门,一股淡淡的清香若有似无指引他。 内间屏风后,秦烟正静静躺在榻上。 她身体受损严重,伤了根本,回来的路上时醒、时而昏迷。 这里安静,便于她休养。或者说,让她不能轻易离开。 云知行在榻边坐下,注视着她消瘦的脸。 犹记那日在湖州城外,她迫切关心宁枭的模样。 他眼中平静,看不出喜悲。 感觉到有人注视,她缓缓睁眼。 一路上醒过许多回,从最开始的不愿相信到如今接受。 她是真的回了京城,身处皇宫。 而宁枭也如南柯一梦,永远留在了戈壁当中。 明明是她接受不了小产的事实,提了分开。 可为何,怅然若失? 是因为他了无生气躺在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么? “烟儿。” 云知行见她兀自出神,心思游离,疑是想起了谁。 她轻叹口气,合上双眼。 最后一幕始终萦绕她脑海中。 闭眼是他,睁眼亦是他。 她真的做错决定了吗? 宁枭爱她至深,深到最后她恍然惊觉时,为时已晚。 真正的宁枭和秦烟,似乎已留在苍茫北漠,再也不复存在。 如今他是否安好?可有将士发现救下他? 云知行静默守着许久,知她始终怪着自己。 “……烟儿,我要怎么做,你才不会怨我?” 秦烟蹙着眉,头痛欲裂。 一边是宁枭、是过往,另一边是云知行、是现实。 她心下一叹,昨日已成云烟,再不会重演。 秦烟艰难撑起身,神色郁然,不肯看他。 “烟儿,你就这般不愿见到我吗?” 她眉心有结,不知如何回应。 两个月前她还盼着回南胤,回到他身边。 可短短时间内,竟如此在意宁枭。 从小到大,她是他的小跟班,唯他是从。 现在却不愿看他一眼。 大袖中,他手指紧握,深深陷入掌心而不自知。 秦烟无法正视自己的心意,转移话题,“……早上大夫来了,说我身子尚好,哥哥不必担心。” 旁人知道秦烟小产过,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他不想让宫中人知晓她的情况。 早前请了外面的大夫来看过,开了补药,让她多休息。 至于旁的,还得看身体恢复情况。 大夫说的很隐晦,不过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恢复不好,便再难有孕。 云知行知她心中所想,两人谁都没再提宁枭的事。 她的确需要时间忘却,他等得起。 阴霾一扫而光,云知行叫人端了膳食进来。 今日高兴,他不想因为外人坏了兴致。 给秦烟选了身烟色罗裙,在她发髻簪了一根碧玉钗。 秦烟见他似乎心情很好,两人在桌前坐下,他细心为她布菜。 好像没什么变化,同她去北漠前一模一样。 “今日庆祝你回来,也庆祝我赢了一步棋。” 秦烟知他看似风光,实则在宫中举步维艰,处处被设限。 她端了酒杯,云知行让她勿要饮酒,却被拒绝。 “今天是是个好日子,自当喝酒庆祝。” 她暗示自己不要再想前尘,清酒入喉却涩得生疼。 见她畅快饮下,云知行唇边漾起笑意。 一切终于回到正轨,她也如愿回到身边。 两人把酒言欢,她刻意忽视那一抹刺痛。 这些年,秦烟是东宫的常客,她没什么架子,宫人们都分外喜欢她。 此番她回来,云知行没有特意告知明婉之。 毕竟,先来后到,秦烟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两人聊了许多以前的趣事,看似什么都没变,但她清楚,什么都变了。 她放纵自己,沉溺于酒中,这样便舒畅许多。 秦烟酒量不好,几壶便醉了。 云知行将她抱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月亮缓缓升起,月华洒入室内。 他静坐一旁,借着月色端详那张娇颜。 她瘦了。 以往的恬静美好,被坚强和阅历取代。 秦烟长大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呢? 指尖触及她的脸,他给不出答案。 可是伴随着她长大的想法,自己心中的异样与日俱增。 他极力忽视,包括现在,也不愿深想。 应是她跟着自己太久,心思突然放别人身上,他还无法适应。 所以他想让她回到自己身边,这样最有安全感,不是么? 第55章 梦里不知身何处 酒后的秦烟睡得不太安稳。 睡梦中,她紧皱着眉,手也不安分,似要努力抓住什么。 云知行看着她的手,鬼使神差拉过。 柔腻入手。 和儿时的感觉又不相同。 他正愣神,秦烟猛地惊醒。 “宁枭!” 她瞠着双眼,胸口起伏,做了噩梦。 云知行缓缓抬眼,回味着她喊的名字。 他真的,只是把她当妹妹么? 他终于有了答案。 秦烟回过神,已经月上中天,而他坐在床侧还未离开。 她下意识抽回手,轻声唤他。 不知为何,他周身弥漫的气息让人难以呼吸。 云知行看向她,目光柔和。 还是那双温润的眼,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这么晚了,哥哥还不回去歇息?” “嫌我烦了?” 他的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她摇头,试探开口,“太子妃可能还在等你……” “你不是跟明婉之有过节么,还为她着想?” 秦烟没听出他话中刺,只当他在打趣自己。不由催促,“快回去,我也要休息了。” 云知行再未多言,径直走了。 这几日,反复梦到宁枭浑身是血的样子。 她很想知道他到底如何了。 从云知行的表现来看,南胤应是胜了。 那么,会有人发现宁枭么? 还是说,他早已…… 翌日,秦烟起得很早。 她想找人打听,可东宫的人哪儿知道战场的事? 云知行定然不会透露一个字。 思来想去,她计划出宫。 这个时辰,云知行应是在早朝上。 这座宫殿是她以前常待的,因此有不少旧物。 她翻出一套男子装束,快速换上,轻车熟路从侧门溜了出去。 市井上消息流通,小到东家长西家短,大到国家之间,说不定有她想要的信息。 秦烟直奔集市去了。 说书先生除了讲故事,也会说说当下时兴大事,一手掌握多方消息。 秦烟等了半天,终于听他话音一转,“……却说那日北漠大军压境,大破连城,一路南下,闯过巍巍长城,直奔邕城而去!” 台下众人听得来了兴致,秦烟也凝神屏气。 “三皇子熟悉邕城地形,盘踞此城与北漠军大战整整三日,终是不敌北漠大将军,弃城而逃,退至湖城! 北漠军紧随其后,此城有当今太子坐镇。太子神乎其技,一夫当关、三面夹击,把北漠军困于其中。 北漠军困兽犹斗,大将军宁枭勇猛当先,生生用长刀杀出一条血路!随后——” “听说这里有人聚众妄议国家大事!我等特此前来捉拿!” 一队捕快突然出现,打断了说书先生。 众人见官家的人来了,立马作鸟兽散。 眼睁睁看着说书先生被押走,秦烟苦笑。 老天这是在同她开玩笑么! 宁枭到底如何了? 宁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不知身何处。 秦烟一袭红裙,在月牙泉边翩然起舞。 她笑意盈盈,手腕足间的金铃随着起伏作响,好听极了。 而后场景一变,她挺着肚子在院中葡萄架下,招手让他摘两串试试。 梦里他还未走近,画面一转,她牵着一个小屁孩跟他告别。 那小孩长得像极了他,奶声奶气说爹爹,我走了。 而后一片黑暗,再次出现光影的时候,是模糊破碎的光亮。 秦烟再度出现在他身边,这次她却神伤魂断,失声痛哭。 他感到身子异常沉重,她带着自己一步步走在戈壁,娇小的身躯承受着他的重量。 地上鲜血绽放,是他梦里唯一刺眼的色泽。 似梦,又不是梦。 他混沌,努力想看她,却转不动头。 然后,秦烟突然松了手,往前一直走,再没回来过。 他在梦中发不出声音,也无法伸手拉她。 那之后,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寂灭。 再睁眼的时候,似过了半生之久。 宁枭虚弱看着头顶床帐,不知是死了还是犹在梦中。 “……秦烟……” 意识到自己可以发声,他试着抬手,钻心的疼痛传来。 尝试几次后,他放弃了。 室内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道,这才发现身上被包扎个严严实实。 他还活着? ”将军,你醒了!” 绿映正端药进来,顿时喜出望外,将药放到一旁,激动过来坐下。 他意识到回府了。 “秦烟呢?” 闻言,绿映的表情一顿,接着要扶他起来喝药。 他又问,“秦烟在何处?” “将军,你先把药喝了。” 宁枭终于懂得,之前秦烟小产后的心情了。 当时他不知如何开口,一昧顾着转移话题。 殊不知当事人心中憋闷得紧! 他一把推开,绿映没拿住,药碗落地,啪嗒碎成两半。 不待他发问,绿映忽然垂首啜泣起来,“将军此番能活着,绿映已是感激不尽,当日若非我及时赶到,只怕秦姑娘早已将你……” 宁枭不悦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受了重伤,浑身是血,怎知偏偏被她碰到了。 若非秦明将军及时出手,她便趁人之危,想要了你的命……” 秦烟想杀他? 宁枭忽地笑出声,阴沉的视线射向她,“知道骗我的下场是什么吗?” 绿映暗自一惊,脸上依旧梨花带雨,“绿映不敢骗将军,若是不信可以问秦将军,他也在场。” 不知道她在搞什么把戏,他不想深究,也不相信秦烟会杀自己。 他撑着想要起身,牵扯到诸多部位,痛意侵袭,一时连转动都难。 绿映不忍见他如此,哄着让他不要伤了身子。 “大夫说你身上伤口太多,不宜乱动,需要静养。” 不用她说,他已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 可他不甘。 他咬牙挣扎起身,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你就不能珍惜自己的身体?” 绿映一见来人,颤巍跪下。 金玄让她退下,房间中只余他二人。 竟连他也惊动了。 金玄扶着他重新躺下,宁枭觉得自己现在与废人无异。 “你啊,虽然连破两城,可到头来九死一生,如此折腾自己,又是为那般呢?” 宁枭嗫嚅着,“她,她可回去了?” 金玄知道他在问秦烟。 当日宁枭坦言和秦烟成亲时,他就曾说过,若一意孤行,迟早有一天会败在这女人手上! 到头来,不成想一语成谶。 他果真是丢了半条命! 第56章 太子摄政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 看着他浑身是伤,躺在那坐卧难安,金玄即便有气也生生咽下了。 “可是——”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金玄到底是长辈,他无法反驳。 如今他和秦烟,终究回归到了对立面。 他又有何立场问金玄呢? 宁枭紧握的拳终是松开了。 也罢,现在的他连行走都困难,又如何…… 出宫一趟,收获不大。 秦烟在外面转了会儿,也没什么逛的心思,只得回去。 奇怪的是,殿外不见一个人影,安静得厉害。 殿门大开,她迈入殿中,云知行正坐在中间闲适地泡茶。 听得声音,他头也不抬,“回来了?” 殿内的宫人也没了踪影。 秦烟嗯了声,有种偷溜出去被抓包的感觉。 “为何不坐,怕我吃了你?” 她调整好心情,面对他坐下。 云知行终于不再淡定。 他掀眸看她,语调听不出喜悦,似在怀念以前,又似带着怨怼。 “以前,你都会挨着我坐。” 秦烟犹疑一瞬,移到他身边,他这才满意。 “尝尝,今年新到的龙井。” 她听话喝下,状似无意问起宫人都去哪儿了。 “我也纳闷儿,莫不是平日你待他们太好?一个个偷奸耍滑,都不当值了。” 他轻啜一口,茶香扑鼻,清香阵阵。 秦烟不信她们会随意走开,不过见他三缄其口,也不再深究。 “哥哥今日不忙么?” “你一个人在此会无聊,再忙也得来看看你。” 他伸手想摸摸她,秦烟自己都没在意,不自觉后缩。 云知行淡定收回手,语气温和,“晚上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做。” “一切如常便好。” 两人一时无言,他猜她心里可能还念着那人。 她变了。 话变得很少,除非他主动问起,她才会应付一两句。 以前的秦烟事事缠着他,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不停。 她可能没注意,但他全然看在眼中。 秦烟的确没留意这样的变化,眼下,也没什么能勾起她的兴趣。 她无法去怪云知行,毕竟他们才是亲人。 而宁枭,显然会在今后的长河中慢慢褪色。 就像她之前跟他说的一样,时间会冲淡一切。 但,真的可以吗? 云知行起身离去,离开前留下深意一句,“莫要再到处跑,看不到你,我只能怪别人了。” 当天晚上,殿里伺候的宫人们又回来了。 秦烟问她们去了哪里,一个个支支吾吾,半天回答不上来。 只是当她在殿外散步,徘徊在殿门处时,几人都有意无意盯着她,生怕她又跑了。 云绍自那日堂上发怒后,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这些日子,云知行每每来偏殿,面上都是止不住的轻松。 秦烟在深宫中难得听闻前朝的事,自然没往别的地方想。 朝臣们早已了解到当日出征,与北漠争夺两城的真实情况。 三皇子一再选择错误,未曾听太子建议,致使节节败退。 云礼这些日子想清楚了,自己确实难堪大任,不能如云绍所托。 整日除了看望云绍,便是将自己关在殿中,谁也不见。 朝堂上的站队,难得同时倒向云知行。 皇上卧床多日,朝政不可无人理。 以明家为首的御史大夫党派,推崇太子暂时监国。 至此,太子摄政,南胤朝廷暗中政权更迭。 太子生母——凌贵妃的旧部人马,和御史大夫一派尽归于云知行,拥护太子一党的官员与日俱增,隐隐有压过皇权之像。 从云礼坦白太子为自己担下罪责那日,云绍便知道,这一日快要来了。 比他想象中更快。 潜龙在渊,终是无法再束缚、也无人能束缚。 属于云知行的南胤,悄然崭露头角。 紧接着,后宫中有了变化。 以前一贯是众人处处拥护皇后,如今想见凌贵妃一面的,快要踏破门槛。 除了想替自家老爷拉近关系的官家夫人,便是为未出阁女娘做媒的。 太子妃一日无所出,她们便有机会。 没有人势头再能压过太子,就连最受宠的三皇子也惜败于他。 利益在前,众人如过江之鲫,想要第一时间混个眼熟。 凌贵妃等这一日很久了,不过距离她真正想要看见的,路还有得走。 云知行早晨在朝堂,午间在书房,下午有明婉之贴心送吃食,晚上被凌贵妃拉去谈心。 他的时间越来越不够用,少到想抽身见秦烟一面都难。 秦烟慢慢察觉出变化。 以前太子府门可罗雀,如今上门拜访的大有人在。 有时前殿的人手不够了,还会从她这里抽调。 明明秦烟就在后面宫殿,他却忙得不可开交,无法见她一面。 这是他想要的、期盼已久的。 一路上的铺垫、蛰伏便是等有朝一日,人们都会看到他的实力。 可他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这样忙碌的日子持续了快一个月,他终于抽出一天去找她。 他想带她出宫散心,如两人以前那般。 还未走近大殿,便听到女子说笑。 墨眉一蹙,是明婉之? 他疾步上前。 殿里,秦烟正坐在桌前,有些不自在。 明婉之笑得开心,显然没注意她的面色,也没看到来人。 他以为,将秦烟藏得很好。 “着实好笑,昔日她与我素不来往,如今眼看殿下势头正盛,竟然找我跟殿下说好话……” 明婉之把着秦烟,快要笑出泪来,“你都没看到,她低声下气的样儿!” 秦烟正想着如何回应,看到来人,胸中顿时一松。 “太子妃,怎么在此?” 闻言,明婉之注意到他,有些讶异,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她起身挽过他的手,娇嗔道,“臣妾也想问殿下,为何不告诉我,妹妹也居在东宫?” 殿内宫人自觉退下。 云知行怎听不懂她的意思? 她怪自己让秦烟住在东宫,可又不好明面来质问他。 他不着痕迹松开手,在秦烟身边坐下,“她幼时便久居宫中,你以前不是经常找她吗?” 云知行四两拨千斤,明婉之眉头一跳。 她自然不会忘记,小时候是怎么欺负秦烟的。 可她有什么错? 秦烟一个孤女没有靠山,所有孩子都喜欢欺负她,自己为何不能? 谁知道后来云知行和秦烟玩到一块,做了她的靠山。 那之后,所有人才开始收敛的。 第57章 你以前喜欢我的,对吗? 她早就发现东宫里的不寻常,可云知行每日行事正经,她也没怀疑。 直到前些日子,老是看到宫人进出后面的偏殿,她这才起了疑,发现了秦烟。 她明婉之虽不是泼辣的主,可也不能任人骑到头上。 虽不解为何云知行对秦烟这般上心,可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处理东宫份内的事,再正常不过。 她今日是想来给秦烟下马威,让她识相些,自己打包走人的。 谁料好巧不巧,碰到了云知行。 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她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能表现太明显。 毕竟她如今的位置,得贤良淑德,不可落人口舌。 “儿时不懂事,没想到这点小事惊动了殿下。秦烟,其实你也早就忘了?” 她回过头,自来熟的挽着秦烟。 后者身子一僵,只是淡淡笑笑。 “所以,太子妃今日是来道歉?” 云知行把话口对准她,明婉之一时有些难堪,脸上笑容出现裂痕,“殿下怎知人家没有原谅我?再者,我们都是熟人,殿下倒是说得见外了。” 几人心思各异。 莫名地,她觉得自己像是跳梁小丑,而且在两人面前,十分多余。 这样的认知让她不好受,明婉之眼睛一转,“时辰不早了,殿下不若随我去用膳?” 云知行看向秦烟,她自然没什么意见。 见他起身,明婉之顿时大喜。 她就知道,殿下还是在意她的! 两人走到殿门,云知行送她出去,目光温和,“你先回去,我还有事。” “殿下?”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云知行就这样让她一人离开? 他不再作答,只是默默看着她,明婉之还想拉他一起,想了想只得作罢。 她脸上笑得僵硬,“殿下尽快回来,臣妾等您一同用膳。” “不必了。” 说完,他转身回去,再没有一句解释。 明婉之怒火中烧,硬生生将气憋回去。 秦烟正收拾着桌上茶水,见他去而复返,不由疑惑。 殿里只有两人,云知行难得放松下来。 他径直躺在窗边的软榻上,随意得很。 “你不是和?” 云知行揉着鼻梁,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得一日闲,我不想面对别人。” 秦烟的视线在殿门和他之间切换,还是觉得不妥,“哥哥,你还是回去,太子妃还在等你。” 他全然不在意,见她就默然坐在那里,难得放软口气,“烟儿,帮我揉揉。” “可——” “像以前那般,帮我按按,可好?” 她从来就拒绝不了他,尤其是他软语看着她的时候。 秦烟思索片刻,走到榻边坐下。 见此,云知行脸上有了笑意。 纤指搭上他两侧太阳穴,指腹轻柔按上,细腻相触,连带着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云知行暂时忘却她去北漠的事,静静感受着。 轩窗下,秦烟望着院中,心不在焉。 云知行唤了她几声才回过神,“哥哥,怎么了?” “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她摇头,“没什么。” 云知行不相信。 他抬手抚上她脸,“烟儿,你对我也有秘密了。” 秦烟垂首,想着说辞,又听他道,“你喜欢宁枭?” 猝不及防的发问,她迟迟没有否认。 云知行淡淡一笑,将她拉近些许,两人隔得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她眼中挣扎。 “你以前喜欢我的,对吗?” 秦烟的确一直喜欢着他,那是她唯一的秘密。 可是少女心事炙烈,藏不住、逃不过他的眼。 他早已知晓,却从未说破。 直到现在,这层窗户纸,还是被捅开了。 不过她没有预想中的窘迫,因为不再在意。 这个认知,让他眸底一深。 “……哥哥莫要拿我说笑。” 秦烟拨开他的手,起身离开。 不知为何,他开始羡慕宁枭。 他十余年的陪伴,竟然敌不过他短短几月的接触? 是因为那个孩子? 可孩子没了,她的心还在他身上。 着实令人不喜。 云知行知晓她小产,可秦烟全然不知。 “可以同我说说,你是如何喜欢上他的?” 她也不知今日,云知行怎么就紧咬不放了。 “没什么好提的。” “我想听。” 他想知道自己哪一点输了。 室内沉寂,他目光跟随着她,丝毫不让步。 秦烟轻叹口气,“我也不知为何……” 她说那日宛城城破后,宁枭一直将她随军带着,走到哪便折腾到哪…… 她言简意赅,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云知行听完后,久久不语。 片刻后,他意有所指,“你很在意那个孩子?” 秦烟的手搭上小腹,恍如隔世,欲语泪先流。 “我本以为,这个孩子会留下……” 她再抬首,眼眶漾满晶莹,脆弱不堪。 云知行生了恻隐之心,走近将她揽在怀里。 “知道孩子不保时,我不想看到他失望,我很自责,可是出口的话全在怪他……是我没用,没能保住……” 那些日子梦幻短暂,她觉得似梦,可梦哪会这般令人刻骨铭心? 怀中人哭得揪心,伤恸不已。 她在他怀里轻颤着,久久不能平息。 她一直忍在心里,今日终于有了突破口发泄。 云知行轻抚着她的背,才感知她这般娇小,惹人垂怜。 下巴抵在她额头,那震颤让人心碎。 他双手环住她,若是知道她这般在意孩子,当初是否会…… 可是,一切为时晚矣。 如今她已回来,他会好好陪着,“烟儿,我会一直在,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身心太过疲累,秦烟说到最后竟哭累睡着了。 他一直保持不动,就这样陪她坐了许久。 从秦烟那里离开后,云知行夜不能寐。 她的小产,是宁枭府里女人设计的。 他,也有份…… 凌贵妃找云知行说了几次。 朝中哪个大臣的千金中意他,她拿出一张张画像来,他却从不理会。 后来她找上了明婉之,让她帮忙选。 明婉之面上虽笑着,内心难受得紧。 可她不能妒,将来她是要母仪天下的。 她选了几个身世一般,看起来柔弱、好拿捏的。 画轴送到云知行案前,她试探让他过目。 云知行粗略扫过,怎不知她心中所想? 女人,果然是善妒的。 可秦烟对他没有一分旁的心思。 他让明婉之凑近些,长指捻起她下巴,后者屏住呼吸,脸红不已。 第58章 画中仙 温和的眼落在她脸上,仿佛看到另一个人。 “爱一个人,便是想由始至终霸占她、不愿被任何人觊觎么?“ 被他道破小心思,明婉之一时赧然,“殿下,臣妾只是……” 他松开手,心中自问自答。 他不再满足于现状,秦烟人虽在身边,心却飞去了北漠。 他,不愿如此。 过了两日,云知行扔出两张画轴,上面是户部侍郎和镇北将军的千金。 凌贵妃总算如愿,可明婉之反之。 被看上的两家得了消息,一时激动不已,先后张罗着婚事。 他不止需要御史大夫的力量,户部、武将都不能漏下。 几家欢喜几家愁。 明婉之当日便收到爹娘的家书,让她肚子争气些,早日怀了孩子,母凭子贵。 以防日后其他人进了东宫,有了子嗣便可捷足先登。 明婉之有气无处发,也不愿坐以待毙。 当晚便备下一桌宴席,邀他赴约。 只要机会多了,不愁怀不上孩子! 待她精心拾掇好一身,满怀期待去找云知行时,被告知殿下出门议事了。 他再度爽约。 明婉之早已没了最初的怒气冲动,她正要悻然回去,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她去到偏殿,秦烟正好也不在。 问起宫人们,一个个三缄其口。 她不由往别的地方想了。 一个时辰前,云知行带着秦烟出门了。 除了伺候的宫人,无人知晓。 近日政务繁忙,他无暇顾及秦烟,觉得亏欠的同时,脑海中那抹影子始终挥之不去。 他推开一切事务,想带她出去走走。 她需要散散心。 两人到了东宫外,门口的守卫见是云知行,立刻开门相迎。 太子当权的消息早已传遍南胤,郊外行宫的守卫自然有所耳闻。 早上收到太子莅临的消息,众人忙活了整日收拾住处。 如今皇上卧榻多日,病情不见好转。 明眼人都知道,该如何待这位太子。 秦烟倒没想到,他会带自己来这里。 云知行屏退众人。 她眼里终于放了光,这是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可惜那时没人愿意善待她,除了云知行。 “怎会想起来此?” 她在大殿东看看、西瞅瞅。 行宫里花草树木遍地、亭台楼阁不计其数,再往北走些,还有湖泊草原。 不过最让她记挂的不是这些。 轻车熟路奔着殿后的温泉池而去,云知行在后边招呼她慢些跑。 他心想,算是带她来对地方了。 宽阔庭院中,雾气袅绕,如坠仙境。 秦烟笑了,连日来最自然纯粹的笑。 她在温泉池边来回,贪婪地呼吸。 小时候,便羡慕大些的皇子可以在此泡温泉,可没人愿意让她进来。 后来那个晚上,趁人们都睡着了,云知行牵着她的小手,带她进了温泉池子。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温水包裹的感觉。 “哥哥,你怎会带我来此?” “你以前,不是一直惦念这里吗?” 看着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云知行也放下心中郁滞,心胸开阔起来。 “我待会想试试。” 她很少主动提要求,他朗声道,“随你。” 早有宫人备好膳食。 云知行注视她吃得欢快,自个儿胃口也跟着好了许多。 四下安静,殿中唯他二人。 他很喜欢此刻。 一心惦着温泉,秦烟风卷残云,快速吃完走开,说要先去试试水。 “吃得太饱,不宜泡温泉。”他出声提醒,奈何她早已跑得没影,不由摇头失笑。 在宫人引导下,她换了长袍,脱下绣鞋,从殿后的小径到了温泉边。 月牙弯弯,寂静悬挂于空中。 女客的温泉池被一扇扇屏风隔开,正前方是花圃和开阔的草地。 热烈的夏日,玫瑰竞相开放,空气中浮动淡淡瑰香。 足尖轻点了泉水,暖意融融。 她惊喜收回脚,无人的温泉一时让她想起小时候。 她太矮,一下水便沉了底,云知行及时在旁边捞起她,可还是喝了许多水。 给她擦去脸上的水渍,看着落汤鸡的秦烟,云知行笑出了声。 秦烟羞恼,掬起一捧水往他脸上泼去。 两人咯咯笑着,惬意美好。 秦烟收回思绪,唇角微扬,褪下长袍步入水中。 现在的她,再也不怕会沉底了。 暖意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身子各处。 她畅快长舒一口气,整个人全身心放松下来。 明月清辉洒下,落在泉水上,光影细碎。 秦烟手指拨动着水面,一圈圈涟漪漾开,直至不见。 真好。 她安逸靠在池边,一时忘却前尘。 微风轻拂,水汽弥漫,透过屏风,消散成看不见的雾。 云知行静静伫立在后,其中景致若隐若现。 宫人们见到他来,早已退开。 他们没那个胆子,敢嚼太子的舌根。 水雾淡如烟,女子长发倾泻,一半没入水中,几缕黑发沾了水、调皮粘连在光滑的背上。 她一手掬起温水,沿手臂缓缓浇下。 水珠晶莹,顺着凝脂肌肤滚落。 似是有些热了,她红唇微张,小口呼吸着。 眼前人美如画中仙,他凝视良久,不敢扰了此间仙子。 看到旁边的花篮,秦烟一时兴起,将花瓣尽数撒入池中。 玫瑰花瓣漂浮水面,衬得她朱颜娇艳更甚。 小径边,云纹锦靴走过。 暗香浮动,每靠近一步,便多一分馥郁。 年轻男子寻香踏来,他站在岸边,月光下身姿颀长,秀丽挺拔。 身后有什么动静,秦烟还未回头,温水自她肩颈浇落。 云知行半蹲着,看着水花从她身前流下,惊飞几片玫瑰花瓣。 “哥哥?” 秦烟不防他进来,下意识护住胸前,往后退开。 好在层叠的花瓣飘在水面,将她肩下的风光覆住。 “你怕我?” 云知行舀水的动作一滞,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 以前,他们还一起泡过这一泓温泉。 秦烟面有难色,委婉提醒他,“男客的池子在那边。” 他柔柔一笑,觉得她乖巧得可爱。 “我知道。” “那你便过去。” “一个人泡,太没意思了。” 他在逗她,她却认了真,“那你把这屏风撤了也行。” 云知行笑开,当着她的面,脱起衣裳来。 秦烟不敢置信,把着池壁慢慢往后移。 外裳落地,他里面长袍裹身,勾勒出挺立的身躯。 第59章 来日方长 随后在秦烟受惊的目光下,顾自洒脱坐下。 他斜睨她一眼,“太热了,你不觉得吗?” 话音一落,她这才放下提防的心。 转而意识到他在作弄自己,抄起一捧水往他身上泼去。 “莫要这般吓我!” 云知行好笑不已,擦去脸上水珠,“怎么就变成吓你了?” 秦烟气呼呼地回了原位,两人一个在水里,一个坐岸上,竟也十分和谐。 他双手撑地,同她一起赏月。 “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来泡温泉么?” “自是记得。”秦烟拾起一片花瓣,细细把玩。 “以前我便想着,若有朝一日,可以让你天天来,那你得有多开心。后来想想,这样也不好。” “为何?”她丢了花瓣,回首疑惑看向他。 云知行伸手揉了揉她发间,语气带着宠溺,“那样你身上的皮都泡皱了,不好看。” 脑海有了画面,两人相视一笑。 以前的他们,定然想不到有朝一日这个心愿会实现。 云知行没说出口的是,他想为她做的,不止这些。 他想站上王权的至高处,那样便有能力护着她,她可以做遍儿时想做的事。 至于旁的,一切有他,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伤害她。 从前他没有实力,不得已让她受了伤。 可是从今以后,他定会将她护得周全。 过了会儿,秦烟怕身上泡皱,嚷着要起来。 他拾起外裳,自觉走开。 待他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她才敢起身。 今夜自然宿在了行宫。 她睡在里间,他则守在外间榻上。 月影深深,云知行靠在软榻,静望窗外。 “你睡了吗?”秦烟的声音传来。 “怎么,烟儿睡不着?” 隔着屏风,秦烟隐约看到他侧卧的身影。“想起太多儿时的事罢了……” 云知行不语,忽闻她声音低迷,“哥哥,我想我娘亲了。” 她的娘亲,一直是两人约定俗成、不能提之人。 可她找不到人倾诉,只得说与他听。 云知行眼神微变。 她娘亲是凌贵妃的贴身宫女,怎料那日云绍醉酒,这才有了秦烟。 按照常理来说,他应当讨厌她。 可他,偏偏维护她得紧。 “还是个没长大的女娃。” “不论我什么年纪,都是我娘的女儿。真想看看她,若是她还活着,现在是什么模样呢……” 还未记事的年纪,她便失了娘亲。 宫中人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她娘无颜再见凌贵妃、自寻短见的。 也有说凌贵妃恨她至极、使了手段…… 如今过去十余载,她快要忘记娘的模样。 若是她还在,一切会不会不同呢? 秦烟望着那轮明月思索,然不得其解,渐渐沉睡过去。 再没听到里间的响动。 云知行轻叹了口气,愧疚更甚。 鸟雀在树枝上鸣啭,新的一天开始了。 泡过温泉的缘故,秦烟难得睡了个好觉,一觉到了大天亮。 起身的时候,并未见到云知行的影子。 宫人说太子回去上早朝了,让她玩好再回去。 天还未亮时,他便走了,见秦烟睡得香不忍叫醒她。 一个人在此,倒没什么可玩的,没一会儿她也离开了。 行宫外,轿辇早已备好。 这倒像是云知行的作风。 他素来体贴周到,令人挑不出毛病。 千里外的安都,将军府内。 宁枭正练习着重拾刀剑。 他脚步不稳,一招一式间,握着长刀的手颇为吃力。 清早,日头还未起来,可他早已满头大汗。 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在这上面受困。 这些日子,他渐渐可以起来行走。 原先如家常便饭般,简单的舞刀弄枪,现在却连拿起都费劲。 他紧皱着眉,汗如雨下,仍不想休息一分一刻。 挥转间,他一个踉跄,险些栽在地上。 赶来的绿映焦急上前扶住他,“将军,你还得多休息,先不要碰这些的好。” 他一把推开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明明都站不稳了,他依然重复手上动作。 绿映不忍心,继续劝他,“将军,来日方长,你先修养好再练也不迟。” 来日方长?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 他还想去找秦烟。 绿映说是她救了自己,可他不相信,那场梦不像梦,更像现实。 何况他不相信秦烟想杀他。 她已决绝要离开,都不想与他有半分联系,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也去问过秦明,可秦明的说辞和绿映如出一辙…… 不论如何,他都不想就这样放弃。 他得早日恢复好。 绿映知他心意已决,劝不动,当下只得再想法子。 兰心和秦烟走了,如今府上只有她。 而宁枭心思在旁的事上,也未想过赶这对孤苦无依的双生子离开。 她俨然有了当家主母的样。 眼下宁枭不管事,府上的人亦是唯她是从。 不过,远远不够,她还得想个法子,在府上稳下来。 看着院中专心练武的宁枭,她脸上划过一抹势在必得。 养病多日的云绍,这一天召见了太子。 这段时日,皇后和云礼经常来探望他。而云知行整日忙于公务、难以抽出时间来。 不过朝中,无人敢诟病。 寝殿里,云绍靠坐在床头,看着丰神俊朗的男子走近。 他身上锋芒难掩。 这一个多月时间,云绍听说了许多太子监国的决策,比起自己的保守,他要激进的多。 甚至有些,急功近利。 可结果往往是好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听闻太子近日繁忙,朕想见你,还得多次传召。” 云知行恍若不知他话中的讽刺,恭敬行礼,“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云绍嘲讽一笑,“如今的南胤,还有谁能降罪于太子、说一句你的不是呢?” “父皇近日身子可好些?” 云绍轻哼,目光直锁住他,似要将人看穿。 云知行不以为意,又说道,“儿臣虽不能伴驾左右,但每日也听太医的诊断,父皇似乎快痊愈了。” “让你失望了。” 皇室的父子,没有寻常嘘寒问暖,只有针锋相对。 云知行一贯温润,外表看起来便是翩翩公子。只有云绍能透过他表面,看到内心深处的东西。 他开门见山,“太子现下,终归是如愿了。” “儿臣不解,请父皇赐教。” 他的伪装着实太好。 第60章 无药可救,药石无医 云绍突然咳嗽起来,云知行站在阶下,就那样看着他。 这里没有外人,他无需再装。 “……你以为,朕不知你在想什么?” “父皇但说无妨。” “你见朕有扶持云礼之意,便心生不安。借着他天真、耳根子软,假意出谋划策、替他担下罪责,博得他信任与愧疚。 随后在朕面前演戏,兄友弟恭,云礼藏不住事,自会认下所有。 你觉得朕真的老了、看不明白?” 他越说越激动,脸红脖子粗,声音振聋发聩,云知行依旧浅笑着。 “父皇既然看得清一切,为何独独看不见,儿臣的存在与付出?” 云绍深吸口气,听他接着说下去。 他不温不火继续道,“既然装作看不见,当初又为何要立儿臣为太子? 南胤太子,外人听之,认为无上荣光。又有谁知,这些年儿臣如履薄冰,样样想要做到最好、得到父皇的肯定? 儿臣不过是想要一句认可,寻常百姓家,父子间这些再正常不过。只是努力这些年,父皇从未肯定过一个字。 儿臣气过、也怨过,尝试做得更好,依然什么都没有。 那时儿臣心想,或许是父皇要求高,不肯轻易认可。 直到云礼畅游南地回来,与父皇日日谈笑,儿臣方知,这辈子无论做得多好,都得不到父皇一句赞扬! 因为在父皇心中,只有云礼是你的骨肉至亲,而儿臣!不过是个势利、一心只知权势的小人!” 云绍紧紧盯着他。 这么些年,第一次听得他的心声。 这也是云知行第一次,在人前表露真实情绪。 他何尝不知? 一直以来,他对云知行最是严厉,因为他在太子之位,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后来,他渐渐发现云知行城府极深。 交往过的人无不称赞太子,只有他开始犹豫。 立他为太子,到底是错还是对? 与云礼比起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深意。 他的心开始动摇。 却没想到云知行这般努力,只为了他的认同。 只是他没察觉,依然严厉,连父子间最基本的也没能给到。 云绍心思复杂,不知如何回应。 他的确是有错的。 他长叹口气,想要说什么,又觉得解释无力。 云知行不奢求他会回答,顾自说道,“皇室素来亲情缘薄,事到如今,儿臣并不怨父皇。不过也得多谢父皇,让儿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盯着云绍的脸,字字珠玑,“眼下,儿臣还想做最后一件事,不仅是证明给父皇看,也是证明给南胤的所有臣民。” “你要做什么?” 见他如此紧张,云知行唇角染起讽刺,“放心,父皇,如今还不到动你的时候。我得先收复长城,才能顺理成章,取代你……” 说完,他不再看云绍的脸色。 转身离开,没有往常的恭敬拜别。 笑意敛藏,眼底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欲望膨胀。 挺立身影离去,大殿重归于静。 云绍的手颤抖不已,不知是急还是气。 只是半日后,宫中传出皇上病情加重的消息。 三日后,太子迎娶两位侧妃。 京城欢庆,一片热闹之象。 东宫内更甚。 外间的热闹隐隐传入偏殿,秦烟站在窗边,静声聆听。 过了会儿,见云知行还没有动静,她不禁出声提醒他。 “哥哥,吉时将至,侧妃应当快到宫门处了。” 云知行默然坐在桌边,专注饮茶。 他一身大红喜袍,在这屋中甚是扎眼。 “烟儿,你可会怨我?” “哥哥何出此言?” 秦烟坐到桌边,见他低敛着眸,不知何意。 云知行轻轻吹开茶叶,透过水面,看到自己眼里寂寥如许。 “我这般为了权势谋算,可是害了她们。” 秦烟知道他说的,是即将过门的侧妃,当下握住他的手,“我明白的,只是不忍见你日日与人笑脸相迎。那般假面,不好受?” 云知行缓缓抬首,凝视着她,眼里的担忧真切,让他无地自容。 “烟儿,我会保护好你的,相信哥哥吗?” 秦烟想说他可以不这般,但话到嘴边,又化为无言。 她拍拍他手,劝道,“快去,莫要误了吉时。若惹得新妇不快,你又得费些心思。” 他不舍起身,回首看她恬淡笑着,心中心绪万千。 临出殿前,他微一踌躇。 秦烟看他大步回来,正疑惑间,被他倏忽抱住。 云知行似要将她摁入骨髓间。 伏首在她颈边,他深深汲取她身上的味道。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迷恋这一抹清香,思之若狂。 无药可救,药石无医。 此刻她在这里,可他却不得不迎入其他女人。 秦烟能感到他身前心跳骤起,抚着他的背哄道,“哥哥莫怕,你只管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我会在身后陪着你的。” 云知行落寞一笑,鼻尖在她颈上轻蹭,流连忘返。 也罢,她不会再离开了,这对他来说便足矣。 最后贪婪享受她怀抱片刻,他缓缓退开。 “烟儿,等我。” “好了,快去。” 他眼底波澜重归寂静,朝她轻轻一笑,去了前殿。 是夜,前殿热闹非凡。 秦烟站在殿前,看着烟火升空,缤纷在天空绽开,隐隐听得前面鼎沸人声。 她希望云知行有朝一日,可以娶到真正心仪之人。 皇宫这个名利场,又有多少真心、多少错付呢? 她眼里倒映出五彩斑斓,不自觉想起了那个男人。 他是生是死、全然不知。 云知行迎娶侧妃的第二日,便再度出征了。 北漠的大将倒下,即便宁枭没死,受了重伤,此时夺回长城内关隘,也是极有胜算的。 他准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临出发前,云知行身穿轻甲,去偏殿看了秦烟。 她尚未醒,他也没打扰。 反正不日后,他会大胜而归! 盔甲摩擦的声音渐渐远去,床上,秦烟缓慢睁开眼。 在金玄和朝臣们议着政事时,云知行率领大军一路北上。 长城是界定两国的分界线,他必须拿回南胤失去的城池,否则日后北漠卷土重来,便可长驱直入。 上回云礼坐镇,他想着挫挫少年的锐气,便随他去了。 而今大权在握,他得趁北漠不备之时,一举拿下。 少了宁枭的北漠军,他倒要看看有何出彩的地方! 第61章 哥哥,求你 行军几日,距湖城还有两日的脚程。 离湖城越近,意味着北漠兵随时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云知行策马前后看过,随时确认四周无敌情。 策马返回的时候,他忽然扯住马缰,打马在队伍边来回。 队列中,一个小兵紧握长枪,眼神镇定。 云知行掉头离开,小兵这才松了口气。 下一瞬,年轻男子下马,“第十二排、七行士兵出列!” 所有人看来,小兵一惊,硬着头皮站出。 “其余人继续前进,不得停下!” 披上盔甲的云知行不再如往常温润,英姿勃发,有统领千军万马之力。 看到出伍的小兵,他面色凝重,让她去前面林子等他。 没一会儿,就在小兵焦急万分时,他下马,严肃看着她。 “为何混在队伍中?” 今日的他神容严厉,秦烟犹豫不敢出声。 “我问你话!” “哥哥……” 她心肝一颤,被他疾言厉色吓住。 “你还是放不下他,对吗?” “我……” 云知行气极,头一回直呼她名字,“秦烟,我是来战场上对战北漠,不是寻常儿戏!你能不能分清场合?” 从未被他凶过,秦烟眼眶一热,再度抬眼看他时,脸上带着倔强,“我想确认他是死是活,绝不会干扰你作战!” “有你在,我如何放心?即便他没死,你自投罗网,我难道看着你去送死?” “他不会杀我。” “凭什么这般肯定?” “他爱我,他绝不会动手!” 听此,云知行唇角勾起,“爱?家国大义面前,他的爱有用吗?” 见她执拗不肯罢休,他彻底怒了。一把将她抱上马,引来她不满。 “放开我!” “今日你必须回去。” 她随大军行进几日,听说要把自己送回去,顿时吓得不轻。 云知行翻身上马,将她锁在身前,掉头就要往回走。 秦烟生怕他送自己走,登时抓住他盔甲乞求,“哥哥,让我留下!我绝不会打扰你,我只想确认他是否活着。” “活着又如何?难道你还想与他再续情缘?” 愤怒与嫉妒交织心间,云知行冷下脸,并不松口。 “不会的,哪怕他活着,我远远看上一眼便好。” “秦烟,你是有多爱他?这般卑微?” 她泪眼模糊,紧揪住他衣袖不放手,“哥哥,求你,让我看一眼便好……求你……” 他不喜欢看她哭,从小到大,一点也不喜欢。 可现在她因为一个男人,伤心欲绝。 心中某个地方不再完整,他手指牢牢抓着马缰,被磨破也没有感知。 深深平复心情后,再看向她时,凤眸里带着偏执的疯狂。 他冷着音,“好,若他真还活着,我便让你看看,他到底对你有无情意。” 到底还是松了口,秦烟的身子不再紧绷,慢慢放松下来。 没多久,云知行策马赶上大部队。 天色渐晚,他勒令众人在此驻扎。 秦烟被他扔到了自己帐中。 军中除了几个副将,还无人知晓她的身份。 只是疑惑太子为何对一个小兵如此上心。 与众人商议完军情,他回到大帐,将吃食端给她,随后安静坐在案前翻看舆图。 秦烟小心接过,观察着他的神情。 见他不再生气,才开始吃饭。 她就知道,他还是惯着自己的。 云知行看似在研读舆图,实则一直留意着秦烟。 经过方才的争执后,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凝固。 秦烟几次三番找了话头,他也不曾搭话。 他从未对自己发这般大的火。 她一边咬着烤兔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慢慢挪到他身边。 “哥哥,你吃过了吗?” 云知行依然沉默,她又凑近几分,将兔腿递到他面前,循循善诱,“这个兔腿可香了,你也吃一口?” 他的确还没吃饭。 应该说,没心情吃。 眼见她一个劲儿卖乖,心里那些异样渐渐消失。 “这次是我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 沾了油的小手大剌剌扳过他的脸,秦烟一脸正经。 他终是忍不住笑了。 眼中无奈,拿手绢替她擦去手上油渍。“你啊,何时才能让人省心?若我没发现,莫非你还打算上阵杀敌?” 这个认知让他害怕,是以他在发现秦烟混入军中后,才那般生气。 他怕自己真的没注意到她,害她丢了性命。 那他便是一个人…… 他不敢再深想。 秦烟尴尬摸着鼻子,“自是找个机会溜走。” “逃兵可是没有活路的。” 他握紧手中柔荑,眼神一沉,显然想吓吓她。 秦烟趁势挽上他胳膊,靠在他肩头撒娇,“不信,哥哥才不会看我死。”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反正我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便一辈子赖着你吃喝。” 云知行侧首看她笑得开心,脸上也染上笑意。 两人静静靠着,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一时间,什么困难也不算事了。 大军拔营,继续进发。 本打算让她共乘一骑,秦烟拒绝了,依旧选择跟随大部队的脚步。 路上,云知行放缓速度,时而瞧她是否受得住。 他总能在人群中,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身影。 秦烟用口型让他走,别太明显。 他不禁失笑,勒马向前。 两天后,军队按时抵达湖城。 云知行一刻没有休息,率先上了城楼。 听湖城守将说,这些日子北漠并未来犯,只是偶尔有人马远远巡视一圈,似看他们有何异动。 上回便是和宁枭在此对阵。 城楼前的地面,隐隐透着血色。 几场大雨也没冲刷掉万人血迹。 云知行不敢掉以轻心,当下让将领们开始准备。 行动前,他叮嘱秦烟乖乖的不要乱跑,他自会派人探听宁枭的消息。 若是他真的出现了,定会让她前去。 他如此已是最大的妥协,秦烟没别的话说,只让他注意自身安全。 剩下一万军队留在湖城,以备驰援。 当天夜里,云知行领着大军朝邕城去了。 策马行出一段距离后,他忍不住回首望向高处。 秦烟登上城楼,看着军队变成小小的黑影,再消失在远处。 借着月色,大军速速向北进发,半刻不敢耽搁。 当天夜里,邕城下大军如暗影猎人,突然出现。 等到城楼上的守卫发现时,密密麻麻的影子已杀到城楼下。 战争,一触即发。 第62章 你若受伤,我会心疼的 秦烟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全无睡意。 她心中惦着结果,也记挂着宁枭的死活。 实在睡不着,她索性起身坐在桌前,静静等待。 哥哥,定会凯旋,也会带来他的消息。 邕城遇袭的消息传到安都皇宫,已是天明时分。 金玄震惊之余,快速召集部将们商议并派兵援助。 北漠军营的士兵倾巢而出,秦明率领一干将士,刻不容缓往邕城去了。 宁枭这些日子总算捡回老本行,刀枪也能使得顺手了。 他进宫想找金玄问问,什么时候能让自己重回营中,却与下朝的朝臣撞个正着。 李侍郎什么时候都不忘挑刺,尤其是宁枭受伤、连早朝都无法出席的时候。 “这不是宁将军么?今日竟能自己出门了?” 宁枭心中暗骂老匹夫,目不斜视就要走。 李侍郎不甘被忽略,往他伤口撒盐,“邕城危矣,宁将军还不赶去援助,来宫中躲着算怎么回事?” 闻言,他步子一顿。“你说什么?” 宁枭急奔至金銮殿,金玄正在高位上头疼不已。 见得是他,不由疑问,“你不好好养伤,来宫里做什么?” “听说南胤的军队,连夜袭击了邕城?” 金玄黯然默认,他的心愈加不能平静,当即跪下请命,“请可汗应允臣上战场!” “你!你这是作何?好生回去养伤,莫要来趟浑水。” 宁枭猜到他会拒绝,久跪不起,执意让他答应。 金玄更加头疼,“朕不会应了你,赶紧回你府上待着,莫要为难朕!” 见此,他俯身重重一磕,颇有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意思。 “宁枭!我不会惯着你,赶紧回去!” “求可汗应允!此番臣必须去!” “你啊!”金玄怒道,“你莫不是还想着去找她!” 宁枭沉默。 听说南胤太子带着军队来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就是有个想法。 秦烟或许也来了。 两人对峙,他不愿再等,依旧固执己见,“求可汗应允!” 日光射入朝堂,将他的影子拉了很长。 看着殿上固执的年轻人,金玄叹了口气。 不久后,一骑快马从宫门射出,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青骢绝尘,扬起一路沙土。 宁枭忍着颠簸带来的痛意,目光坚定。 他一直没忘记回去找她,从未。 秦烟,若是你真的来了…… 他策马扬鞭,马蹄声声,消失在茫茫戈壁中。 秦明等人赶到时,邕城已被南胤占领。 不少士兵没能逃出,被俘获作了战俘。 邕城是长城内第一关,至此,绵延横亘的长城将两军分割两端。 高耸城墙入云,墙上戒严,秦明只得让大军停下。 还需从长计议。 云知行拿下邕城,派士兵速速清理城中,再看有无受伤的百姓。 邕城本为南胤城池,不久前被北漠占领,百姓过了一段苦日子。 眼下看云知行带兵杀回,纷纷上前慰问军士。 有副将问,要不要去通知秦烟? 擦剑的手一顿,云知行淡淡道,“先不用,等鱼上钩再说。” 万里长城如卧龙,自古便是抵御外敌之重地。 云知行站在楼上,依稀可见远处蠢蠢欲动的北漠军。 他们在那处扎营,伺机而动。 可他不会给他们机会。 城墙上守卫和往来巡逻士兵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 南胤的人守着城墙,戒备森严,丝毫不给人可乘之机。 秦明抠破脑袋,看着舆图和众人争执不下。 他的眉头拧成川字,说着若是将军在就好了,他定有法子。 “将军!你怎么来了?” 本以为出现幻听,直到宁枭走入帐中,猛拍了下他肩膀,秦明如梦方醒。 真的是将军! 他围着转了一圈,见宁枭身子康健,如从前一般,登时信心大增。 “如今情况怎样?” 宁枭一来也不寒暄,直奔主题。 秦明立马抓重点说了。 现在云知行守在长城,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长城。 宁枭出了主帐,远远眺望盘踞的卧龙。 他可不认为云知行千里迢迢来此,只为死守那城墙。 他定会有所动作。 等。 北漠军中渐渐有人沉不住气。 一连两日过去了,宁枭什么指令也没下。 一行人窝在帐中,好不难受。 他似在跟城楼上的云知行比,比谁更沉得住气。 不过在此之前,等了数日的秦烟再也坐不住。 她没有按他说的乖乖等待。 一匹快马驶入邕城,等副将想要告诉云知行时,她早已气喘吁吁登上城墙。 云知行让将领先退下去布防,转而盯着她眼,沉声道,“为何自作主张?” “我等了许久,未有回信,坐不住……” “若是此间危险,你当如何?” 秦烟知道他会责备,不过看在他无事便放心不少。“我……” “这里危险,你先下去。” 不待她说什么,一支冷箭袭来,他眼中一寒,立马将她拉开。 箭羽从两人身侧擦过,啪嗒一声落地。 秦烟犹在惊吓中,云知行下令放箭抵御。 数十箭射出,下方再无动静。 他将她护在怀中,手臂紧紧围住她。 听得这边响动,宁枭立刻赶出。 他责问那士兵,为何突然放箭? “禀将军,那云知行站在城楼上,身边也无防护,我想着若一箭射死他,也算是桩功劳!” 宁枭抿唇,闻言,借着遮掩往远处看去。 城墙上,弓箭手紧盯下方。 一旁的云知行似抱着一人,就那样站在上方,丝毫不惧。 看着那抹熟悉的身影,宁枭一时绷紧身子。 高处,云知行将下方北漠军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终于现身了。 方才在此站那么久,便是想看看,能不能引得他出来。 这两日他便是在等,等秦烟来。 云知行收回视线,紧了紧手臂,垂首看她,“都说让你莫要来,现在怕了?” 秦烟望着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想推开他。 云知行并未退开,接着身随心动,伏首靠在她肩侧。 “为何总是不听我的话?你若受伤,我会心疼的。” 落在下面人的眼中,两人耳鬓厮磨,亲密无间。 宁枭眸底震颤,却不愿移开眼。 这般亲昵的举止令人无所适从,秦烟小声提醒,“哥哥,你这样,不妥……” “我的话你不愿听,也别指望我听话了。” 第63章 她是我的人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边,她身体不自觉僵直,“我听,你先放开我。” “当真?” 她重重点头,终于换得他的同意。 颇有几分不舍离开,云知行的眼掠过她,移至下方。 那里,早已没了人影。 他表演得这般真切,观众可要看进去了才好。 秦烟重获自由,猝不及防一眼,百米开外连绵的军帐,让她失去言语。 北漠军? 她脸上欣喜,似乎已经见到宁枭一般。 “是北漠军,他可在?” 云知行注视着她,闻声提醒,“是谁说会听我的话?放心,若见到他,定会让你知晓。” 秦烟一步三回头下了城墙。 远方大帐层叠,云知行眼中暗藏深意。 戏演完了,真正的好戏即将开场。 鱼儿须得上钩,才有得玩呢。 眼瞅着自方才冷箭后,宁枭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 秦明当着众人的面,骂了那士兵许久。 “将军,咱们今日也要等吗?” “不等了。” 宁枭拍拍衣服起身,秦明正等着他传令,忽听他说,“给我身夜行衣。” “您这是什么计策?” “将计就计。” 宁枭定定看着前方,他不想再等。 夜悄然来临。 最后一许昏黄落下帷幕,深蓝登场,星罗棋布,映照西北大地。 秦烟在帐前踱步,一个个想法冒出又被否决。 北漠军就在城墙外,她迫于想知道他的下落。 云知行让人盯着她,一举一动都逃不了他们的眼。 巡逻士兵往来频繁,帐前火光跳跃,映照在她脸上,任谁都看得出的焦急。 忽而听云知行传令,说有要事让众人集结。 看守她的两个人士兵跟着离开,秦烟只道上天助她。 眼下,城墙防守微弱,她穿过军帐,摸索到墙下。 竟然无一个守卫,疑惑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她。 她全身似被人点穴,登时动弹不得。 宁枭从城墙下出现,一袭夜行衣潜伏在暗中,不仔细看难以辨别。 四周无异动,宛如上天特意为两人留出的一方天地。 “你,不愿见我?” 再次确认是他,秦烟缓慢转过身,他站在墙边,认真凝视着她,身影真实。 宁枭。 真的是他! 她惦念了快两个月,提心吊胆,想知他生死。 如今他真就真真切切站在眼前。 他没死! 面上的震惊被惊喜取代,她试探出声,“真的是你?” “许久不见,人傻了?” 秦烟眼边一热,“你没死。” “是啊,你很失望?” 三句话不离怼她。 除了宁枭,再无旁人。 她蓦然笑了,提步奔向他。 宁枭眼色一变。 秦烟还未探寻他的变化,忽然被人搂住腰。 云知行牢牢锁住她,心情颇好。 “宁将军!可算把你盼来了。” 层层重兵将他围在墙下,一时被困插翅难飞。 秦烟想掰开他的手,奈何难以逃脱桎梏。 她这才意识到云知行想做什么。 一直以来,他的行为都是在利用她,引宁枭上钩。 而宁枭,即便知道山有虎,也还是来了。 她不敢置信看向他,低声道,“哥哥,你为何如此?” 云知行恍若未闻,对着宁枭开口,“今日还得多亏她主动请缨,说若是她出现,你指定会上钩。” 宁枭并不看他,一直凝望着他怀中人。 秦烟想解释,嘴却被捂住。 宁枭轻笑,“她素来能拿住我,今日亦是。” 话里的宠意让人嫉妒发狂。 云知行眼底一狠,打趣道,“没成想将军还是个痴情种。可惜了,你痴心错付,她是我的人,终不属于你。” 秦烟眼中带泪,她早该想到他的手段。 他的话真假难辨,宁枭脸上凉意浮现,“现下知道也不晚。” 云知行挑眉,“哦,将军觉得自己还能逃出这天罗地网?给我拿下!” 正当时,墙上号角吹响。 北漠军出动了。 云知行丝毫不慌,让人动手。 早前集结的士兵列队登向城墙。 原来他早就推算好一切,只等着宁枭自投罗网。 宁枭自是留了后手,若是一刻内没回去,秦明便会举兵来袭。 只是,他一人之力如何敌得过百十来人? 何况身上有伤,纵然他殊死搏斗,亦不能突出重围。 秦烟发现他行动滞缓,用力拉开云知行的手,就要冲上去。 他眼底一凉,攥着她手不放,话里透着威胁,“事到如今,你还想帮他?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可你分明是利用我,故意引他现身!” “你不是想见他一面吗?我使了些手段,他来了。如今你还不满意?” 秦烟不欲与他争执,看着宁枭渐渐势弱,她愧疚更甚。 “哥哥,他身上有伤。” “烟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墙外万箭齐发,喊声震天,地面隐隐颤动着。 眼看宁枭不敌,他又想到了个好主意,“放了他也行,除非你亲口跟他说,一直以来都是逢场作戏,让他永远不要再找你。” 冰冷的视线缠绕住她,似蛇爬行让人窒息。 她错愕,没想到云知行会这样说。 身后传来刀剑刺入身体的撕裂声,宁枭喷出鲜血。 “再不说,他可能马上会死在这里。届时,便再无活路。” 秦烟转身见他浴血奋战,身上早已血淋淋一片。 士兵们一个倒下,另一个又扑上去,长枪对准他。 就为了来见她一面,只身闯入敌营,值吗? 宁枭,究竟是你傻还是我傻? 她回到南胤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注定是对立面,再回不到以前。 一切,早在那日她被云知行带走时,就结束了。 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 云知行知她在纠结,也不催。 就这样看着他被一刀刀刺入,也是种享受。 秦烟蓦地喊住他,云知行手一挥,士兵们这才停下。 真是可惜,他还没看够呢。 期待转向她,示意她出声。 宁枭捂着流血的伤处,靠在墙上快速喘息。 他的眼落在秦烟身上,眸中犹带着一丝希冀。 那一侧战火硝烟弥漫,墙内,秦烟觉得身子转冷,轻颤出声,“……你走,莫要再来找我。” “秦烟?”宁枭咬着牙,忽略身上痛楚。“随我一起回去,好吗?” 她见之不忍,云知行低声在她耳边,循循善诱,“这还不够。” 威胁萦绕,她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能下令,一箭断了他活路。 第64章 烟儿很是难过,将军可知? 若他今日死在这里,她才会后悔一辈子。 “我为何要跟你走?”秦烟强忍住泪,心下一狠,“让你赶紧滚,听不懂吗?” 云知行稍显满意,负手在她身侧站着。火光在他身上跳跃,如他释放的心般,再难以控制。 “秦烟,相信我,我可以带你离开!” 伤口的血崩出,现在他却察觉不到一丝痛意。 北漠军就在身后,大军攻入后,他们便安全了! 他迫切看着她,只需要她点头,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带她一起离开。 秦烟唇边泛起苦涩。 她走不了。 她的身份和立场,如何再回北漠? 云知行有些不耐,催她快些。 秦烟紧握成拳,一字一顿,“现在就滚,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清楚得很!这辈子都不想,再与你有关联!” 从最初的不敢相信,直到看清她眼中的嫌恶恨意,宁枭满目苍凉。 回想起当日她执意离开将军府,他恍觉讽刺,是他一直在自作多情。 将他反应收入眼中,云知行挑眉,让士兵们退下。 “宁将军,且走。” 场上如只有他二人。 宁枭锁住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落寞一笑。 将她无情的模样深深刻入。 城门大开,他身形不稳,撑着墙慢慢移出。 门合上,一切尘埃落定。 秦烟一时泄力,瘫软坐在地上。 云知行勒令其他人补上楼上空缺,遂俯下身来,扳起她下巴。 “烟儿,你做的很好。现在便好好回去歇着,等我凯旋。” 语毕,秦烟眼前一黑,陷入无尽黑暗。 秦明一直留意着城墙下方,原本以为宁枭已经遭遇不测,杀红了眼要带兵攻过去。却见一个黑影晃出,随后一头栽在地上。 他面上一喜,赶紧让人去把他扶回来。 秦明见他失了神,大声喊了许久他才回过神。 “将军可见到秦姑娘了?” 他目色关切,听到秦烟,宁枭眼底一恸。 秦明想让人扶他回去休息,却被拒绝。 宁枭翻身上马,眼里被另一种色彩取代。 看着高不可测的城墙,语气坚定,“众将士听令,随我一道攻下邕城!” 千军万马涌上,前仆后继。 云知行坐镇城墙之上,眼观六路,发号施令,不停调度士兵射出火箭、放下巨木。 杀声震天,这一夜,长城外没有停歇之时。 整整一个晚上,再到日暮,尸山血海中,宁枭犹强存一口气,挥动大刀的手也快麻木。 他身体不似往常,先前在云知行那里便吃过亏,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可他仍不放弃,眼中那堵城墙,承载他太多复杂的情感。 上方的人一直注视着他的动静,不时派出一队人直奔他而去,消耗他的力气。 云知行也确实做到了。 倒下的前一瞬,宁枭脑海中仍是秦烟最后那句。 这辈子都不想,再与他有关联。 宁枭倒了,秦明看着攻占一天一夜,仍固若金汤的城池,终是放弃了。 大军退离,南胤军内却也高兴不起来。 城墙下尸体堆积如山,有北漠人,也有自己人。 云知行差人清理城下尸体,随后听副将来报。 “公主已经送走了,有人看守,请殿下放心。” 云知道颔首。 秦烟,你便好好待在京城,这里的事,已与你无关。 士兵马不停蹄将她送回皇宫。 她手脚被束,行动不便,就这样被遣返回来。 最后走的时候,士兵还不好意思给她取下麻绳,“殿下也想让您好好的,还望保重身体。” 秦烟就这样回了东宫。 再度走入这道宫门,她清楚的知道,与宁枭之间,再无可能。 南胤与北漠,这回一战便是半个月。 本以为宁枭倒下了,进攻连城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谁知南胤军队赶到连城时,他已在城楼上久候多时。 这都干不趴他。 云知行觉得哪里还差了点意思。 两军对战城楼下,两人再度交锋。 这一回,宁枭招招狠戾,大刀扫过充满杀机。 云知行知他实力,未敢轻视,拼尽全力厮杀。 士兵们一个个接连倒下,两人在马上对决。 大刀与长剑相接,发出刺耳的声音。 云知行看准机会,在他旁边提起,“小产之后,烟儿很是难过,将军可知?” 一刹那的停顿,云知行趁势发力,剑身直抵他胸前。 一旁的秦明大惊,立即赶来支援。 长剑刺在盔甲上,宁枭挥出大刀斩向他。 云知行撤回剑的功夫,被两人困在其中,再不能动。 秦明本想将之一击毙命,却被宁枭的大刀打开。 “将军!” 宁枭注视着云知行,眼中别有深意。 若他死了,秦烟在宫中便待不长了。 “回去带个话,让她祈求你在椅子上坐的久些。否则,一旦南胤破国,我会亲手要了她的命。” 宁枭就这样放走了云知行。 秦明不解,“将军!方才他都要杀你了,为何还要留他性命? 若是南胤太子被俘获,那老儿还不得乖乖交出几座城池?” “你错了,云知行并非如你想的那般受宠。” 何况,她的命得他亲自取! 这段日子,双方损失惨重。 云知行堪堪守住长城关内,宁枭坐镇连城,发动几次袭击后,依旧不能拿下。 朝中有人建议他先收手,来日方长。 如今南胤军队须得养精蓄锐了。 最后看了眼连城城楼,云知行下令收兵。 大军这才返回京城。 城墙上,秦明松了口气,立即让宁枭下去看医官。 这几日提心吊胆,云知行如暗夜狼匹,潜伏伺机而动。 一旦看到宁枭不在,便会发动奇袭。 这几日他身子亏空得厉害,一直强撑着,瞒天过海。 现下,他真得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捷报传回京城,云知行班师回朝,城门内外都是夹道欢迎的百姓。 明婉之和两位侧妃在东宫等待许久,才迎来他。 门开,独独她三人,秦烟却不在。 看着云知行蓦然转淡的视线,明婉之一时没底。 侧妃们才过门,他便带军作战去了,一去快一个月,一时思念得紧,巴巴望着他。 云知行脱下轻甲,只说了句太累想休息,便将几人拒之门外。 明婉之已然有了作主的样子,让两人知分寸、莫要逼得他太紧。 第65章 他要秦烟 几人下去又是亲自熬羹汤、又是做香囊,只想着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云知行不知她们想法,心中只有秦烟。 待外面无声,他这才沐浴更衣,去了偏殿。 此处最是清净。 这次她回来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云知行站在殿外,她正背对着,坐在院中花树下,看着古琴静静发神。 他摒退宫人,缓步上前。她全然不知有人靠近。 一抹暗香浮动,眼前出现一双锦靴,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云知行回来了。 她头也不抬,“恭喜哥哥。” 一句话说得好没感情,他不在意,径自在她身侧坐下。 秦烟默默往边挪了几寸。 他眼中暗意更甚。 “听说这些日子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她反讽,“不是你要求的吗?” “还在怪我?” 云知行转过她的脸,秦烟不出声,眸中挣扎之色明显。 他专心逡巡过那张脸,这些日子盼着、想了许久,再度得见,她却心中有怨。 他不想她怨自己。 “烟儿,只有我才会一直护着你,你可知?” “可你也在利用我,不是吗?” 闻言,他手指用力,苦口婆心,“他不是你的良人,你难道还不明白?” “在哥哥的眼里,我就不该喜欢任何人,对吗?” 喜欢这个词扎进他心中,云知行一点点欺近,暗含深意地开口,“没有人配得上我的烟儿。” 秦烟不知他为何如此在意,猝不及防拉开他手,“所以我喜欢的一切,你都要亲手毁去吗?” “烟儿喜欢的,我怎么舍得呢?” 他看着她温和笑了,替她挽好耳后发丝。 话,却让人从头寒到脚。 她清楚的知道,他会,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隐隐有什么变了,这样的他让人害怕。 秦烟寒意顿起,起身离开。 不满她如此抗拒自己,云知行闲适开口,“宁枭有句话,让我转达你。” 听得他名字,意料之中,她停了脚步。 心中或许还有一丝期待。 云知行的话,却浇灭她最后希望。 “他说,让你祈求我在椅子上坐久些,否则南胤破国,会亲手来取你的命。” 说完,还煞有介事点评两句,“这倒像是他的作风,爱恨分明,一旦不爱,便可将你踩在脚下,如蝼蚁般生生碾碎……” 秦烟俨然不知他是何时走的,只觉得心中空缺,无法填满。 此次云知行离开快一个月的时间,云绍的身体每况愈下。 不少老臣心里有数,各种示好,紧跟云知行的步伐,生怕没能被他看到。 再度早朝的时候,竟有人提出修缮皇陵之事。 云知行当下怒责那人,说他这是大逆不道之言。 消息传到云绍耳中,他已无可奈何。 云知行比任何一个人,都巴不得他立马与世长辞。 他一直拖着病躯,想要好转,重新拿回政权。 说来讽刺,早年间他便是使了手段谋得皇位,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的儿子也觊觎龙椅,虎视眈眈。 这兴许是命。 云知行在朝堂上越来越势不可挡,无人敢直谏、更无人有胆忤逆他。 一切都在朝着预期发展,除了秦烟。 她对他,愈加冷淡。 期间他去找了两回,她都推脱说身子不适,不想见任何人。 云知行怎不知她在想什么? 今夜星河灿烂,他早早忙完手中事务,来到偏殿。 宫人们见他来,已不用多说,便自觉退下。 殿门虚掩,他没打算喊她。 轻推开门,一丝若有若无的香雾飘出。 她在里间沐浴。 水声掩去了开门声,青丝滑落,秦烟正在濯发。 她一贯不喜让人服侍,小时候没有人在意她,长大后有人在旁边,反倒是不习惯。 一袭锦衣慢慢走入殿中,烛火昏黄,月华泄入。 隔着屏风,她的身影若隐若现。 云知行的心一时静下,兀自在屏风后坐下。 他坐在中央,只消这样注视着她,身心便跟着舒坦许多。 昏暗光影中,他默然靠着椅背,完美轮廓映照墙上。 那双凤眼微微上挑,墨眉斜飞入鬓,挺立的鼻,泛着淡色的唇。 犹如一幅工笔画。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占有, 他早已察觉到对她的变化。 不再是单纯把她当妹妹,护短的心多了其他晦暗的色彩,让人迷茫、然后挣扎…… 再到如今,侵略的光芒占据。 他要秦烟。 这辈子与他比肩而立之人,只能是她! 水流缓缓,带着抚平人心的魔力。 修长的双腿迈出浴桶。 灼热的目光扫过优美的颈项、光洁脊背,在盈盈一握的腰身停留,随后往下是圆润挺翘的…… 喉结上下滚动,滑出一抹欲。 他眼中不复淡然。 秦烟不知身后有人,背对着屏风穿好衣裳。 她正要唤人来,猝不及防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当下惊出声,回头看到是他,松口气的同时,声音染上怒意。 “你什么时候来的?” 脑中划过玲珑的身段,云知行轻笑,嗓音犹有几分低沉,“你在怕什么?” 秦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还没抬脚又被他搂住。 云知行一把抓过旁边的披风,带着她翻出窗户,几个点地,跃上屋顶。 待坐稳,看着身下宫殿连片,秦烟不禁惊吓,“带我上来做什么?“ 为她仔细披上披风,洁白的指尖穿过系带,他认真的模样让人不自觉失神。 “你看。”他指着天幕,星子如棋坠在夜空,美得令人失语。 秦烟眼底一亮,确是美极。 云知行见她被吸引了注意,缓缓靠在她肩头。 “烟儿,我有些累了。” 话毕,她不禁侧首。 小时候都是她追着他,云知行鲜少在她面前说累。 这段日子,他早出晚归,一天被分成两天用。 即便这样,他还是会抽出时间来找她。 她一时放下芥蒂,放松身子让他靠着。 “高处不胜寒,哥哥既然选择这条路,便多了许多困扰。” “你知道,我得打起精神,应对所有人和事,不敢假手他人。我都快忘了,以前是什么样。” 秦烟不知如何更好安慰她,静静坐着听他倾诉。 云知行不忘告上她的状,“烟儿还总是与我唱反调,甚至不愿见我,你可知我心中难受?” “我……我并非不愿见你,只是不知如何面对。” 第66章 烟儿,过来 云知行没有真正怪她,见她反应,早就不在意了。面上却轻叹,“若连你都不待见我,待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 秦烟皱眉,不知他为何扯得这般严重。 她伸手覆上男子额头,“你莫不是发烧了?居然会说这样的话。” 云知行笑着扯下她的手,紧紧握住,“我不管,你是世上我唯一相信的人,不许再像前两日那样对我。” 秦烟苦笑,他反而要求起来了。 两人静静看着星空,她复想起上回在沙漠中,和宁枭在一起的时候。 当下有些苦涩。 她提议想去山上庙中小住几日,为两人祈福。 云知行眉间一拧,这样一来,他不是几天见不着她? 转念一想,她是为自己祈福,便应下了。 “我让人接你过去。” 秦烟点头,转而紧了紧披风,“当真是高处不胜寒,咱们还是下去的好。” 长指搭上她的脸,是有些凉。 云知行手臂缠上她腰间,紧紧一收,她整个人被迫贴上他胸膛。 见此,他满意搂着她下了屋檐。 秦烟不敢抬头,直直进了屋。 敷衍说了句,快回去歇息。 他站了会儿,待里间烛火熄灭才离去。 走的时候,步子异常轻快许多。 第二日,宫外马车已静候多时。 上去一看,早膳和零嘴都已备好,他还贴心放了为她准备的包袱。 秦烟心中一暖。 马车朝京城山上去了,一个时辰后,她拿着包袱站在寺庙门口。 静月寺。 里面古树参天,香烟袅绕,比起香火旺盛的大寺庙,这里清净不少。 甚得她心。 里面的小沙弥见有香客,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秦烟在此住下了,她想多待几日。 东宫偏殿虽没人来叨扰,但她的心却难以安静。 而这里似有股魔力,让人不自觉放下一切,心怀虔诚。 每日辰时不到,她便起身打坐冥想。有时候宁枭的身影总会浮现脑海,她竭力甩开旁的想法。 待到日出时,她按时去佛堂礼佛,帮云知行祈祷一切顺利。 庙中清静,她白日帮庙中做些洒扫、晚间早早用了膳,站在山间看暮霭沉沉、隐入深蓝。 这里时间过得很慢,一花一木、一落叶、一菩提皆有因。 她渐渐放空思绪,觉得此间岁月恬淡,让人莫名依赖上。 没有刻意去记时间,她已然忘却宫中人事。 傍晚,她看过晚霞回房。 在这里,每日早早便上床歇息,连蜡烛都省了。 室内昏暗,她合上房门,准备宽衣就寝。 猛然间落入一个暖意的怀抱,在她惊吓出声前,来人及时捂住她嘴。 有力的手臂缠绕上纤纤细腰,将她禁锢身前。 男子伏首埋在她颈项边,轻轻蹭过她鬓边耳畔。 秦烟背抵着温热的胸膛,觉得有些熟悉。 她搭上男子的手,骨节分明,略有些清瘦。 他仍未松开,耳鬓厮磨,用力汲取她身上芳香。 这几日想她得紧,奈何手中事务太多,一时抽不开身。 今日好不容易推脱掉繁琐公务,他便速速朝寺中赶来。 秦烟已然知道来人是谁。 这样的他,危险难测,让人捉摸不透。 正想开口,却被他的话堵住,“烟儿,我好想你……” 温声细语,说不清的缱绻、道不完的思念。 秦烟心间一颤,这样着实不妥,她大力挣开。 借着透入的月光,依稀看清来人。 云知行眼中迷醉,似喝了酒。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清醒。 “你怎么来了?” “想你,便来了。” 他轻声一笑,想去点蜡烛。 秦烟一把按住他的手,引得他莫名。 “他们,都睡下了。还是不要点亮的好。” “为何你说的这般奇怪?好像是,我们在偷、情……” 说完这句,两人都顿了下。 秦烟觉得他的发言,太过惊世骇俗。 唯有云知行想到那两个字,涌动起一种异样。 怕他再想到别的,秦烟立马取了火折子,点燃烛火。 火光跃动,他面上神秘莫测,与平日温润有礼的模样,大相径庭。 他开始打量起这间禅房。 屋子不大、陈设简单,隐隐浮动一股檀香。 他在床榻坐下,有些硬,“还习惯吗?” 秦烟不敢离他太近,站在一旁点头。 云知行拿过被衾,自觉脱下锦靴,就那样自然躺下了。 “哥哥,你,不若再找间房歇息?” 他静静躺着,合上眼,语气染上倦怠,“今日太累,看到我马不停蹄赶路的份上,便不要赶我走了。” 床榻本就不大,基本只能容一人歇下。 秦烟看了看外面天色,思索着去叨扰小沙弥,再给她一间禅房。 手刚搭上房门,低沉的声音传来。 “烟儿,过来。” 闻言,她身子一僵,半晌不敢挪步,委婉开口,“床睡不下,哥哥且好生歇着。” “抱着你,便能睡下了。” 他的口吻不容置疑,带着一步步诱导。 秦烟怕极,当下拉开门,抬步就要离开。 “烟儿当真不听我话么?” “哥哥,我们不能这样……” “哪样?” 她深吸口气,若说小时候自然无所谓,可现在他们长大了,这不一样。 见她不语,云知行声音又低了几分。“再不过来,我不确定会做什么。烟儿,过来……” 门复合上,掩住屋内场景。 秦烟一步步挪移至床边,他似夜色间潜行的兽,目光紧盯,不错过猎物一瞬。 拍拍身侧,示意她过去。 “烟儿?” 他的声音潜藏魔力,不容人拒绝。 秦烟褪下绣鞋,在最外面侧躺下,留够了距离。 看着她背影,云知行仍不满足,长臂一伸,将她卷之身前。 两人紧紧依偎,床上却并不显拥挤。 秦烟试图推他,手被他一下抓住。 “你看,我抱着你,便能睡下了。” 他满意躺下,将她牢牢拥在怀里,真实感受到怀中娇躯,心间似被填满。 未再有多一步的举动,秦烟小心看去,他已满足闭上眼,仿佛很快就会睡着。 云知行几乎不曾佩戴香囊,被桎梏在他胸前,能嗅到清冽干净的味道,闻之心安。 秦烟尽可能忽视心中郁结,等了许久,沉稳的呼吸渐起,他已然睡着。 这才敢卸下心防。 折腾许久,没一会儿,她也入了梦乡。 屋外虫鸣和着风声,屋内却安静恬然。 两人紧靠着,原本不大的床榻平添几分空荡。 第67章 愿哥哥事事如愿 翌日,秦烟按时醒了。 身边却不见他。 想来是走了,她突然觉得自由许多。 屋外隐隐有人声,推开门,但见小沙弥正跟人说话,那人正是云知行。 他第一时间注意到门后的她,眼眸一弯,明净的笑容难以与昨晚的他联系到一起。 小沙弥冲秦烟行礼,随后走开了。 她这才过来,“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他说昨日没见过我,问我怎么进来的。” “你如何回答的?” “你很在意别人的看法?” 云知行眼睛轻眨,她不免想起昨晚,立刻解释,“寺庙本就神圣,若是他们知道昨晚……把你赶出去,我多没面子。” “放心,没人会赶我出去。” 秦烟更好奇他怎么回答的。 云知行看着她,卖了关子,“不告诉你。” 秦烟不敢高声语,只得追在他身后好奇。 他不会说,自己对小沙弥道出了真实身份。 寺庙再神圣,也是开在天子脚下,他们可不会把自己赶出去。 秦烟带他去吃了素斋。 云知行倒不挑剔,赞赏不已。 他们以前几乎没来过庙里,即使有,也是去拜拜佛、烧烧高香,哪里这般全身心体验过? 想着来都来了,秦烟让他也去抽根签。 云知行好奇,“烟儿抽了什么?” 她现学现用,一脸神秘,“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 他伸手一点她额头,好的不学,惯学些坏的。 在她催促下,两人来到佛堂前,云知行被迫抽了一根。 沙弥接过签子一看,不禁“咦”了一声。 秦烟踮起脚尖,想要去看,被他按回。 “这位施主,请随我来。” 云知行被带到一旁,秦烟不解。 明明她抽取的时候,沙弥都是直接跟她说的。 为何他搞的这般神叨? 等两人回来,她再也耐不住,“你抽的什么?给我也看看。” “这是我的秘密。” 云知行头一扬,长发在空中飞舞。甚是傲娇。 她也不着急,悄声去问沙弥刚才说了什么。 “这位师傅,你看我也待了几天,咱们也算熟人了,不妨跟我说说?” “这……我不能说。” “我是她妹妹,万一他有何不好的,我能帮他规避——” “走,人家不会说的。” 云知行半路折回,将她带走。她仍孜孜不倦,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被她央得没办法,云知行无奈道,“说我心想事成、一路顺遂、长命百岁。满意了么?” “这般好的,还单独说?我不信。” 云知行哭笑不得,“那你想听什么?我重新编过。” 秦烟撇嘴,“反正你抽的最好是好的,我可天天替你求着呢。” 他今日竟然没提早回宫,一整个早上都在庙里陪她。 两人走到庙中间的槐树下,上面挂满了红绸,风扬起,吹拂阵阵红浪,煞是好看。 云知行拿起一根翻看,某年某月写的祝福语。 再看过其他,皆是如此。 秦烟翘首望着,“这些都是大家来寺里的祈福愿望,许是想着在佛祖的庇佑下,更容易实现。” 他回头,眼里萦绕着疑问,“比起虚无缥缈的保佑,自己实现不是更有说服力么?” “他们大多是寻常百姓,哪能人人都如你这般,翻手云覆手雨?” 忽略她话里的阴阳,云知行很是受用,“烟儿是在夸我很厉害?” “你认为是便是。” “那我也想祈福。” 秦烟狐疑拿来牌子,看他行云流水般书写,然后一个起跃,将红绸挂上枝头。 “我还没看呢!” 云知行轻松站定,凑到她跟前探看,转移话题,“你写的什么?” 秦烟护宝似的握在手中,“不给看。” “烟儿真小气。不给便不给。” 说着,他装作走开,等她写好时忽地凑近夺过,“……愿哥哥事事如愿,愿南胤国泰民安。” 秦烟气急,直说他耍赖。 云知行诧异,“你怎地不为自己祈福?” 她嘟囔道,“我又没什么可求的,南胤好哥哥便好,哥哥好、自然不会亏待我。” 头回听到她这样说,他眼里泛起宠溺,“是啊,为了烟儿,我也当励精图治。” “行了,抽了签、也祈福过,你是不是该回宫了?” “你赶我走?” “说好的励精图治,赶紧回去干活,别耽误我日后‘享福’。” 她将人推至庙门口,云知行反手牵起她,“要走一起走,休得把烦心事都丢给我。” 上了马车,秦烟说包袱还没拿,云知行笑道,“我还能让你少了衣裳穿?” “那也不能这般铺张浪费。” 她掀起车帘,看着寺庙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不见,还有些不舍。 回到东宫,进门时正碰上明婉之。 她怔怔看着两人交叠一起的手,笑意僵在脸上。 秦烟立马抽回,给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溜了。 手间空荡,怅然若失。 “殿下昨日一夜未归,莫非是和旁人一起?” 口吻带着质问,不禁令他皱起眉,“太子妃这是在责问我?” 突如其来的冷意让她醒神,明婉之掩住心中妒忌,柔声道,“臣妾有事同殿下说。” 他眸光锋芒隐去,淡淡问她何事。 她盈盈上前,双颊带羞,“臣妾有孕了。” 听此,他眼神一滞,转而看向喜悦的明婉之,意味深长说了声,很好。 她拉着他的手,覆在小腹上,“太医说已有两月,想来是殿下临走前那回……” 他没心思听这些,目光悠悠望着前方,撤回手道,“父皇若知晓了,定然很‘高兴’。 那便安心养着身子,凡事勿要操劳,都交给侧妃的好。” 他面上看不出其他情绪,明婉之面上一僵,这是在收回她的权力? “殿下,这……” “我还有公务未处理。” 说罢,他客气离开。 自她嫁入东宫,两人相敬如宾,之间全然无夫妻的感情。 一直以来,她不确定云知行的心,直到方才看见他和秦烟在一起的开怀,她才意识到—— 他根本不爱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倍感无助、且嫉妒! 秦烟? 明婉之收紧五指,眼中忿恨乍现。 第二天,她带着两位侧妃去了偏殿。 秦烟正在抄写经文,没有通传,几人径直进殿。 见得来人,她心里大概猜到什么。 面上恭敬请她们入座,让人沏好茶。 第68章 金屋藏娇 两位侧妃早已听明婉之说过,此女和殿下交往甚密。 明婉之添油加醋一番,说前天殿下整夜未归,便是同她在宫外待了一夜。 从嫁过来至今,也只有大婚那夜,云知行来过她们寝殿。 如今听说有人从中作祟,抢走她们应有的宠爱,两人都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在明婉之撺掇下来此,想要会会她。 她们认为秦烟担不上公主的身份,分明是个不得宠的私生子! 底气一足,背也挺得笔直。 几人围坐一起,虽说是来和她聊聊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颇有些审问的架势。 秦烟心知肚明,表面却不动声色。 “我来这么久,鲜少来看妹妹。前天本想找妹妹说话,奈何宫中无人,一问才知道出去了。 没成想第二天,见妹妹和殿下一道回来……妹妹也真是的,出去玩也不带带我们。” “说起来,倒是羡慕你,我从来东宫开始,拢共才见过殿下两面呢。” 两人一唱一和,把她架得高高的,下不来台。 见秦烟只顾给她们斟茶,也不予回应,明婉之心道倒是沉得住气,眼波一转,意有所指,“妹妹似比我小一两岁,为何还未婚配?” 三人紧盯着她,秦烟不甚在意,“未曾想过婚事。” “可到底是成年了,总这样待在东宫,也不是个事?虽说我们几人不在意,可外面难免有人嚼舌根。” “何况殿下总是往偏殿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殿下金屋藏娇呢。” 说完,三人咯咯笑起来。 秦烟也不恼,有礼开口,“我的身份,住在宫里也并无不妥。” 她是云知行的妹妹不差,几人险些忘了她另一重身份。 明婉之听她意思似乎不愿搬走,言辞一时犀利起来,“说得好听是公主,说难听点,不过是陛下都不待见的私生子罢了。” 语出,秦烟面色转冷。 侧妃在桌下轻轻扯了她衣袖。 还是不要妄议陛下的好。 另一个侧妃出来打圆场,“我瞧妹妹出落得国色天香,年岁也合适,不免动了私心,想将妹妹介绍给我一个堂弟。 我那堂弟在工部任要职,也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不知妹妹可有心思瞧瞧?” 明婉之压下恼意,注视着她反应。 若是秦烟说一个不字,她也不怕与之翻脸。 只听她说,好。 侧妃顿时松了口气。 几人大摇大摆离开,她坐在桌前,默然看着茶水倒映的脸,不知作何想。 翌日下午,侧妃约她泛舟湖上。 秦烟未作打扮、素面朝天去了。 明湖位于京城外,历来是城中达官贵人、小姐游玩之处。 天色晴好,今日湖上也有不少画舫游船。 轻纱拂动、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萦绕湖畔,如听仙乐耳暂明。 远远望去,一派繁华之象。 秦烟下了马车,明婉之和两位侧妃已在湖边等候。 见得她清净模样,不由心下一叹。 她生得美极,即便不施粉黛,五官也是十分出挑的存在。素颜已快将几人比下去。 明婉之哼笑,责备她来得太晚。 秦烟并不把她话放心上,上船后,倒是那位侧妃一直拉着她说话。 此番从中做媒的侧妃,是镇北将军之女,付柔。 她性子外向豪爽些,见秦烟谈吐有礼,便把先前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专心当起了媒人。 明婉之瞪她几眼都没看到,秦烟看在眼里,觉得甚是好笑。 “我那表弟今日正好休沐,早上我捎了信让他赶到,如今倒不知去哪儿磨蹭了。” 正说着,他人便到了。 来人跑得气喘吁吁,上前匆匆道声对不住。 他的视线绕开打扮富丽的明婉之和另一位侧妃,停在素雅的秦烟身上。 当下呼吸一滞,直愣愣看着她。 “说话啊,愣着作甚?” 付柔看不惯他书呆子模样,不由出声提醒。 “哦,见过秦姑娘,我乃付晟,京城人士。如今在工部担任侍郎一职。” 付晟长得周正清俊,一看就是整日泡在书里的,连对女子开口说话都有些不自然。 付柔伸腿想踢他,随即意识到众人都在又收回,小声责骂他不会说话。 几人这才上了画舫。 湖光潋滟,湖风阵阵,让人心旷神怡。 画舫朝湖心慢悠悠摇晃而去,几人坐在二楼,各有各的心思。 唯独付晟,目光总有意无意从秦烟身上扫过。 他此生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说的便是她这般。 付柔见自个儿表弟眼睛都快贴人家身上,借口找他说会儿话,把他拉出船舱。 秦烟恍然未觉,一心赏着窗外景色。 这时,明婉之发话了,“妹妹对他看法如何,可满意?” “付公子人很好,知书达理。” “那你觉得,比之殿下呢?” 船舱内隐形的硝烟弥漫,侧妃坐在旁边,捏住了袖子。 秦烟扭过头,坦然迎上她的眼,“太子妃为何要拿旁人同殿下比呢?难道是心中不满意?” “你!” 她原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讽刺秦烟,却被她故意曲解,反将一军。 明婉之倏忽笑了,“妹妹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 方说完,外面传授完经验的表姐弟回来了,付晟约她下楼赏景。 秦烟欣然答应。 今日早早处理完政务,云知行推掉下午官员的邀约,脚步轻快去了偏殿。 有人献上一颗南海夜明珠,莹润透亮,看到的第一眼便觉得很适合秦烟。 若是放在她殿中,一定很美。 步入宫殿,很是安静。 宫人们不疑他今天来得这么早,一时有些慌神。 片刻后,没看到她人,他出殿问她去了何处。 想起上回的刑罚,宫人们不敢再犹豫。 “回殿下,早些时候侧妃娘娘请公主出宫,似是外出游玩。” 侧妃们和她面都没见过几回,如此突兀请她出去? 云知行心思回转,问道,“之前都有谁来过?” “昨日太子妃和两位侧妃娘娘都来过。” “她们去了哪儿?” “奴婢不知。” 他的心忽然悬起。 她们找她出去,能有什么好事? 东宫里,明婉之素来最有话语权。若非她的授意,那两个新进的侧妃怎可能对秦烟起了心思? 想起那日和秦烟回宫,被撞见的事,云知行第一时间找到明婉之宫里的贴身宫女。 第69章 住在东宫,终归是不合矩 见他神色不怎么好看,宫女只得道出实情。 “回禀殿下,太子妃去了明湖。” 他当下不再停留,牵马疾驰出了宫。 秦烟二人在船头站了许久,几人在船舱中只能见到背面,看不到、也听不见两人聊了什么。 明明是表弟的事,付柔却显得有些坐不住。 在她心中,秦烟出身和外貌都是顶好,性子也好,巴不得真的成为一家人。 明婉之看她转来转去甚是烦躁,不免叫停她。 “我这表弟嘴笨,也不知能不能俘获姑娘的心。” “你若真这么想知道,不若下楼去偷听好了。” “这可不行,”付柔难得拒绝,“感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且由她们自己发展好了。” 听此,明婉之心中生出一计。 看着两人暗含深意地开口,“想撮合他俩,还不简单?且随我一道下去看看。” 秦烟同他,的确没什么好聊的。 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堵住明婉之的嘴。 看起来木讷的付晟,偏偏跟她聊起诗词歌赋来。 这方面,他可是滔滔不绝。 秦烟一面听着,偶尔回应两句,他便十分高兴。 看起来十分单纯、且好骗。 又过了会儿,明婉之几人下来了,似来视察结果。 湖光山色惹人流连。 几人站在船头,不时寒暄几句。 明婉之朝两人靠拢,谈笑风生,秦烟一时看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湖面上时而有鱼跃出水面,引得众人侧目。 正看着,背后突然被人重重一撞,还不待看清是谁,秦烟直直栽入水中。 水花四溅,船上人惊呼一片,付晟也愣了一瞬。 对岸的船只见了,纷纷往这方看来,不少人喊道有人落水了。 明婉之速速收回手,装作一脸惊讶。 秦烟下意识挥动四肢,想要浮出水面。 巨大的水压波动,她快要喘不上气。 付柔推搡着付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救人啊!” 闻言,他顾不上脱衣,朝着水面跃下。 付柔大声告诉他方位,另一个侧妃生怕秦烟出了意外,殿下定然饶不了她们! 一时娇呼不已,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河堤边,一匹骏马朝湖边赶来。 还未靠近,便见湖中心的骚动。 云知行心中一凛,升起不好的预感。 秦烟是个旱鸭子,以往云知行也想教她凫水,奈何每回下水后她都呛得不行,再上岸时,已然挂在他身上哭个不停。 后来云知行便放弃了。 秦烟口鼻进水,想出声呼救,奈何水流又狠狠灌入,她快不记得喝了多少。 恍惚间,有人靠近。 她眼前模糊,不敢睁眼,只觉一双手扶住她腰侧,拖着她慢慢往回游。 付晟不负众望,将她抱回船上。 船板上,两人浑身湿透,大口喘着气。 付柔顾不上看表弟,立马过来查看她的情况。 明婉之站在人后,眼底是得意。 她没想过要秦烟的命,而是······ “你没事?” 付柔拿手帕替她擦拭着脸上水渍,秦烟好不容易透过气,眼含感激谢过她。 见这边人救了上来,旁边船只都散开了。 只有一叶孤舟快速朝这边划来,路过的都忍不住看了一眼。 正当时,明婉之骤然咋呼道,“呀,妹妹全身都湿透了,快些拿块帕子来。这,这可如何是好······” 几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在她们眼里,秦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眼下一身湿水,如光着无异。 偏偏还让付晟看了去。 秦烟心底一漏,原是明婉之从中作梗,为的就是把她判给付晟。 另一个侧妃顺势接话,“是啊,若是我们几人还好,可付晟一个男子······ 眼下妹妹失了清白,旁人再看不上,依我之见,便让两人成亲,成人之美!” “我看谁敢!” 一声出,明婉之目光一颤。 云知行踏上甲板,视线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狼狈落水的秦烟身上。 惊魂未定,眼眶红红的,似是充血,又似是委屈,如被人遗弃般。 她衣衫尽数粘在身上,一身浅色衣衫如未穿一般。 明婉之见得来人,又惊又怕。 云知行眼里只有虚弱的她,大力撞开几人,脱下外裳罩在她身上。 他轻柔将她扶起,触碰间,秦烟还能感到他快速的心跳,显然是怒极。 被吼的侧妃早已吓得不敢说话。 他胸腔有一团无名火,擎等着发泄。 秦烟怕水,他一直知道。 他都不舍得把她丢到水里练习凫水,她们怎么敢? 若说不是被人推的,他都不信秦烟会傻到自己跳进去。 明婉之收拾好心绪,即便云知行心疼秦烟,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怪罪自己,当下开始避重就轻。 “如今入了秋,湖水冰冷,妹妹还是先进去歇着的好。” 不用她多说,云知行抱着她进了船舱,完全不理会其他人。 只是经过付晟时,略作停顿。 后者只觉有一把无形的刀刃抵在颈边,随时可能压下。 云知行已让船夫向岸边划去。 他兀自拿了干帕子,替她擦拭头上的水分。 明婉之跟侧妃对了眼色,两人跟着到了船舱。 看着他亲昵的举动,明婉之却不敢表露什么。 “谁干的。” 语气冷淡,话里的无情让人提着一颗心。 “殿下,适才我们都在船板上。不知怎地,便听得水声,一看才发现······” “你觉得我信么?” 云知行动作不停,舱内气压骤降。 明婉之心里没底,不过想着都是自己人,何况他是后来的,即便编了故事又能怎样? “殿下,事实如此,不信你可以问她们。” 付柔低头认错,“禀殿下,都是妾身的错。若非我想撮合妹妹与表弟,便不会生出许多事端。” “怎么,是宫中太闲?你们都找不到事做,打起了她的主意?” 他言辞犀利,哪有半分温柔模样? “殿下,臣妾倒不觉得是侧妃做错了。” “哦?” 冰冷的视线射来,云知行好整以暇看着她。 明婉之知道一切都是因为秦烟,当下想要鸣不平,豁出去一般。 “殿下,妹妹年岁渐长,终日住在东宫,终归是不合矩。 此番侧妃出了主意,也是在帮妹妹。否则宫里的传言,指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第70章 我不会让你离开 “明婉之啊明婉之,你倒是令我小瞧了。” 她紧攥着袖子,这回仗着有旁人在,笃定他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何况她还有身孕。 坚定了想法,她直直对上他的眼。“臣妾说的不对吗?” 云知行轻笑出声,几人顿觉得身边温度一寒。 “这般牙尖嘴利、争风吃醋,可堪为太子妃、统领东宫?” 话音落下,几人都捏了把汗。 秦烟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暗中扯着他衣袖。 明婉之眼底划过惧意,声音不自觉带上一丝颤动,“殿下何意?” “我说得还不明显?”云知行甩了帕子,目光冰寒似利剑,快要将人冻住。 正当时,船靠岸,秦烟立马扯过他,“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去。” 即便还有气,可他不敢耽搁。 当下不再看她,一把抱起秦烟出了舱门。 付晟一直站在外面,冻得哆嗦也不敢出声。 眼看云知行面色不善出来,立马拱手行礼。 他步子一停,快速扫过他,低低笑道,“工部侍郎,我记住了。” 留下一句别有深意的话,便抱着秦烟上了马。 骏马飞驰,徒留付晟在原地瑟瑟发抖。 回去的路上,秦烟大气不敢喘,悄悄观察他表情。 他神色冷冽,下颌紧绷着,心情十分不佳。 她没说话,他也没问什么。 快马加鞭回了偏殿,大步朝着殿里去了。 宫人见之纷纷低下头,假装看不见。 他温柔将人放在床上,也不征询她意见,直接开脱。 秦烟捂住身前衣襟,及时说了句自己来。 云知行不再强硬,也不出去,就坐在床边看着。 她面露纠结,“你转过去。” “小时候什么没看过?” “现在不一样。” 说着,她手动转过他的头。 趁着这会儿,赶紧剥落身上打湿的衣裳,迅速钻入被子,一气呵成。 听得身后响动,云知行缓缓叹气。 至今有些后怕。 等她盖好,他默默拿了帕子,继续擦着她发间水渍。 秦烟一动不动,任他在头上捣鼓。 他手下动作轻柔,如对待至宝。 只听他闷声问,“为何要去?为何不告诉我?” 秦烟知道他会问起,“你整日忙碌,这点小事我自己便可以处理,不想再让你担忧。” “可以处理,便是将自己弄到水里,还让人抓了把柄?”他斜睨她一眼,“若我没赶来,你就要嫁给别的男人,这是你想要的?” 秦烟被他堵得说不出话。 云知行除了恼她被人摆了一道,也怨她竟然答应去跟别人见面。 一想到自己要是不知道此事,可能明日就有人请旨,要安排她的婚事,他就无名火起。 当下忍不住挖苦她,“行啊,如今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想把自己嫁出去,终究是留不住了。” 秦烟躲开他的手,反击道,“只许你接二连三纳妃,就不许我同其他人接触?” 闻言,他朗声笑开,“你吃醋?” “这是哪门子吃醋?我只是想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好,现在州官要请百姓先把衣服穿上,免得着凉了。” 递给她一身干爽的衣裳,云知行这回倒是自觉出去了。 待到脚步声离去,她坐了良久,心中有了想法。 云知行早已命人煮好姜汤,见她出来,招呼过去坐下。 秦烟默默接过,姜汤入口,四肢百骸跟着温暖许多。 “哥哥,我想出宫。” 探究的目光扫过,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复而继续道,“她们说得对,如今我长大了,今时不同往日,不可再像从前般······我想出去住。” 破天荒地,云知行沉默着,秦烟以为他在斟酌。 怀着复杂的心情喝完,他这才出声,“我不会让你离开的······这样的话,莫要再让我听见。” 他走后,秦烟轻叹。 这又是何苦呢? 当天夜里,明婉之回宫后便去找了凌贵妃。 她一进门便梨花带雨,拉着凌贵妃的手,伤心哭诉许久。 后者算是听明白了,这是自己驾驭不了云知行,找她主持公道。 不过这么久以来,秦烟在宫里都没什么存在感。 眼下,定是云知行做得太过,她才会来找自己。 明婉之可是她亲自挑选的太子妃人选,如今她上门了,还怀着身子,不帮她简直说不过去。 凌贵妃面上答应下来,温柔劝她莫要生气,伤到腹中孩儿。 心里却对她有些失望。 现在云知行还是太子,东宫里统共就两三个妃子,这都扛不住。 若日后他做了皇帝,后宫三千,那么多女人,她岂非哭晕在床上? 不过,既然应下了,自是要出手。 趁着云知行早朝的功夫,明婉之搬了救兵,又喊上两位侧妃,朝着偏殿径直而去。 一行人来势汹汹,殿里宫人瞧见,心知不是小事,悄悄出门去找云知行了。 毕竟昨日云知行走时,叮嘱他们,不论谁来找秦烟,发生了什么一定要及时告诉他,否则饶不了她们。 此前她经历过小产,又长途奔波。为了救宁枭,小腹也出过血,身子虚得厉害。 秋水寒凉,昨日落水尽管及时被救、换了衣服,秦烟还是没能顶住,染上风寒。 她正喝下药汤,明婉之冲入夺过瓷碗,一把摔在地上。 刺耳声音响彻殿中,药汁溅得四处都是。 凌贵妃见之,有些不悦,却未曾表露。 秦烟回过身,看着眼前的阵仗,知道明婉之这是做什么来了。 她与凌贵妃对上眼,后者的厌恶太过明显,让人忽略不去。 她的出生,便是凌贵妃一生的耻辱。 偏生从小到大,云知行都偏袒她,这让人很是苦恼。 打也打了,骂也骂过,云知行就跟中邪似的,护她得紧。 如今他不在,凌贵妃也有了像样的理由,自然不能放过。 从小,秦烟就知道她有多讨厌自己。 所以尽量活得没什么存在感,这些年有云知行的护佑,也算正常长大了。 本以为此生再无什么交集,偏生明婉之从中作梗。她深谙两人关系,直觉这是劝退秦烟最好的机会。 两个女人对她没什么好脸色,讨厌也不藏着掖着。 明婉之恭请凌贵妃坐下,随后眼神毒辣看着秦烟,“大胆,见了贵妃娘娘还不行礼!” 第71章 下棋的人,只有他 宫人到了朝堂外,云知行还在和朝臣议事。 当下在门口急得团团转。 宫中谁人不知凌贵妃和公主的宿怨?此番凌贵妃一脸要吃人的表情,她都替秦烟捏把汗。 云知行专心商议政务,外面那个影子晃来晃去,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定睛一看发现是秦烟殿里的宫人,他立即叫停,传她进来。 “殿下,快去看看,凌贵妃去了殿里,不知为了何事。” 她斟酌一番,不敢说得太露骨,可云知行了解自己的生母。 定然是明婉之从中作祟,否则,怎会惊了她大驾? 太子急匆匆离开,几个大臣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三个嬷嬷将秦烟死死按在地上,让她不得动弹。 一旁付柔看得心惊,怕闹出人命来。 凌贵妃这才满意,闲闲开口,“秦烟,许久不见,本以为你长大了、会知事些,怎么到头来,还是如此糊涂呢?” 嬷嬷力气大,长长指甲陷入肉里,秦烟觉得手臂都快断了。 见她不语,凌贵妃往前移了几分,带着恨意的目光落在她精致五官上,啧啧称奇,“你啊,还真是跟你那低贱的娘生的一模一样,一看便是个狐媚子。 怎么,不去外面勾搭男人,反而缠着太子不松手?” 明婉之站在一旁,目露不屑。 听到凌贵妃如此数落她,跟着飘飘然起来。 “母妃说的是,她啊,惯喜欢缠着殿下。要知道我们几人,平日连殿下的面都难得见一面······” 两人说得有来有往,各种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见秦烟沉默不语,单边戏唱起来也没意思。 明婉之剜了她一眼,“昨日不是挺会顶嘴吗?今天怎么成了哑巴?” 凌贵妃知道秦烟的秉性,向来是不显山不露水,背地小动作却一套一套。 指不定现在哑声,待会便装柔弱去找云知行诉苦了。 凉凉的声音响起,出口尽是恶毒,“不说话还不简单、来人,端些滚水来。” 明婉之显然没料到一上来手段便这般厉害,一时对她心生敬意。速速让宫人烧了锅水来。 付柔眼睛一跳,这么烫的水要真是灌入嘴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出声打着圆场,“贵妃娘娘,妹妹兴许是被您的气势吓住,一时不敢说话冒犯您。不若给她些时间?” 凌贵妃不以为意,“我给了她十几年,可是自她那该死的娘亲消失后,她也没对我道过一句歉。如今多说无益,来人,拿水烫烫她的嘴!” 冒着烟的滚水端来,在场人看了不禁倒吸口冷气。 嬷嬷大力制住秦烟,她的挣扎全然无用。 凌贵妃勾起唇角,眼看宫人端着水走近,“给我全部倒下去!” 离得近了,秦烟已能感到灼热的水汽。 她扭动身躯,却移动不了分毫。 明婉之看得痛快,只等着水一浇下。 满盆的水哗啦流下,盆子和石块掉落在地。 滚烫的水溅起,一旁的人沾染在手上,登时起了水泡,痛苦叫出声。 突然的异动,引得凌贵妃眉头一皱。 只见云知行站在门口,缓缓收回手。 她愤然站起,明婉之露出怯意,慢慢挪到她身后。 “太子,你这是作何!” “儿臣倒想问问,你们为何在此?” 他从逆光中走出,来到被压制、跪在地上的人身边。 狠厉的眼色探过,几个嬷嬷不自觉松开手。 他立马将她拉起身。 秦烟至今惊魂未定,差一点,那滚水便会从她脸上浇下。 一上来便直奔那个贱人而去!凌贵妃冷笑,“太子倒是消息灵通,怎么着,这里的风吹草动也能惊动你?” 传递消息的宫人不禁低下头,生怕被她揪出来。 “宫中有人动用私刑,此事不小,我当来看看。” 场上众人神态各异,云知行一一看过,最后停在明婉之身上,“太子妃不好好养胎,竟还敢看此等血腥场面?若是孩子不慎滑落,你可担得起责?” 他的话暗含威胁,明婉之下意识护住小腹。仗着凌贵妃在侧,才敢回应他,“东宫有人行为不当,臣妾自当出手。” “行为不当?你且好生说说,谁、什么时候、做了什么。” “这,臣妾······” 凌贵妃快要听不下去,她这般如何能制住他? 当下把云知行叫出去,准备好生说教一番。 明婉之在里面时刻关注母子俩,生怕她说不过云知行。 秦烟得了空在旁边缓气,付柔默默走过来关切。 “若是早知道她叫我们何事,我便早些通知你。” 秦烟摇头失笑,若是这样,她也会被针对的。 空旷的殿外,凌贵妃恨铁不成钢,“你为何要帮她说话!儿时也就算了,如今你为了她和婉之置气,也不顾自己的孩子,做的什么混账事?” “所以母妃便助纣为虐,想置烟儿于死地?” “你!云知行,你要护她到什么时候?若非她娘亲勾引皇上、说尽坏话,我会失宠被打入冷宫?” 一提到秦烟的娘,凌贵妃便气不打一处来。 天意弄人,偏偏她的亲生儿子还帮着那个妖女!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母妃。” 凌贵妃怒极反笑,“云知行,别告诉我,你爱上了她。” 他默不作声。 自己的男人被抢了,如今她儿子还爱上了仇人的女儿。 她绝不允许! “今日我把话放在这儿,你必须把她赶出宫,否则你的位置,我不保证能不能坐得稳。” 闻言,充满冷意的目光对上她的。 他轻勾唇角,什么时候,连她也会来威胁自己了? 还有,她凭什么以为,她现在还能做些什么,撼动他的位置? “我也想转告母妃,除非明婉之被废,否则,我绝不可能放手。” “她可是太子妃,背后是明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知行转身离去,不再理会她。 明家? 也只是他棋盘上的一子罢了。 下棋的人,由始至终,都是他一人。 云知行满脸冰霜进殿,见得众人还守在里面,唇边泛起冷笑,“怎么,还得本宫亲自请你们走?” 凌贵妃带来的宫女嬷嬷再不敢逗留,争先恐后跑出大殿。 明婉之暗自吞咽,猜测凌贵妃许是没说过他。 第72章 逐不相关之人,滚出东宫! 擦身而过时,他好心留下一句,“本宫不想再看到任何人来此。违者,杀无赦。” 明婉之脚下险些踉跄,复屏着呼吸退出。 终于安静了。 他敛下眸中清冷,走向角落里的秦烟。 “烟儿……” “哥哥,让你为难了。” “是我不好,害你深陷其中。”他抬手抚过她发丝,眼里带着爱怜。 秦烟迟疑再三,“让我出宫,好么?” 手指一顿,他眼角带笑,“我说过,莫要再让我听到这句话……” 指尖划过她眼睫,最后向下勾起她下巴。 他俯身向前,湿热的呼吸离她咫尺近。 “烟儿,又不听话了?” 蛊惑的声音带着魔力,一点点蚕食人的精神。 她睫毛轻颤,轻声道,“哥哥,我不想再待在这儿。” 泛着淡粉的唇瓣一张一合,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可你走了,我该如何是好?” 他喉结一动,声音染上沙哑,“留在这,留在我身边,嗯?” 秦烟眼波一颤,不知如何获得他应允。 她在这里只会徒添困扰。 不论对他,还是对自己。 可他态度强硬,迟迟不松口。 她推开他,情绪低落。 娇柔的模样让他心一软,似着魔般拉过她的手,“烟儿,相信我,不会再等太久……” 大手包裹住她的,带着笃定。 一切已经步入正轨,再过不久,他便彻底自由了。 离开后,明婉之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明明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每每到了秦烟面前,总是矮她一截! 云知行的偏爱,太过明显。 她出身官宦世家,怎么也是万人追捧的千金,可他,却似看不见。 进宫前,她也曾盼望过,不求能得他一人偏爱,也不能失了面子。 可他一再视若不见,即便有了他的孩子,依旧没有任何特例。 明婉之在殿里发泄,屋中狼藉一片,宫人们吓得不轻,上前劝她小心身子。 她倏尔讽刺一笑,他都不在意这孩子,她一直护着有用吗? 耳畔回响他暗含威胁的话,明婉之愤懑难抑。 晚间,云知行在书房翻看政要。 房中透出明灭烛火,将他身影映照窗棂。 院中,明婉之静静站了许久。 今天,她没有让人请他去自己房中。 她拾级而上,心中百转千回,已有思量。 感觉到注视,云知行抬首,正好与她对望。 早上的事历历在目,此刻他不愿再多看这张脸。 见他垂首专注手中事务,把她当做透明。她有些凄然,如今连装都不愿再装了。 “殿下。” 她走近案前,想着最后再赌一把,“今晚,可愿去臣妾房中?殿下好些日子没来了。” 云知行不知她为何突然降低身段,翻动的手一滞,掀眸打量,“你又想做什么?” “殿下心中,便是如此想臣妾么?” “不是么?”他反问,见她脸上苦楚尽现。 “在殿下心里,可有臣妾一席之地?” 云知行往后退坐,凤眼逡巡过她神色。“今日你来,究竟想做什么?” 涂了蔻丹的指甲陷入肉里,明婉之浑然不觉痛意,因为比起来,心收缩得无法呼吸。 她闭上眼衡量许久,再睁开时充满清明。 “殿下喜欢秦烟,臣妾说得可对?” 云知行心底一震,俊脸不动声色,“这与你有关吗?” “自然。殿下莫不是忘了,臣妾一日是太子妃,便可管这东宫之事。” 他冷冷一笑,不知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这般畅所欲言。 明婉之猜到他反应,也不气,继续说道,“明日臣妾便会请旨,逐不相关之人,滚出东宫。” “明婉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臣妾当然知道!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清醒!” 她神色染上疯狂,不解他为何如此狠心,“从大婚到现在,比起她来,殿下可曾心疼过臣妾、心疼自己的骨肉半分?” “骨肉?” 云知行似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高声大笑,看得她心惊,莫名漏跳一拍。 执拗到极致的眼神,让人感到彻骨寒冷。 在她提心吊胆中,他起身,一步步朝她走去,将她逼到墙角。 以前云知行不是没与她肌肤相亲过,可今日这气息似乎像变了个人,她隐隐不安。 “明婉之,我倒以为你很聪明,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殿下此话何意?” 被禁锢在角落,她直觉有什么真相,呼之欲出。 云知行早就想动手了。 明婉之好妒、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可到头来,还不是被他耍得团团转? 想起秦烟被她三番两次捉弄,他也不欲再藏着。 细长手指搭上她小腹,那笑带着不易察觉的疯狂。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同你上过床?” 心中有什么信念逐渐崩塌,她瞠着美目,紧咬牙关。 只听他淡淡开口,“想要废掉你,光凭通奸这个由头,便足够了······” “你?你是说······” 她还残存最后一分期望,可他口中吐露的字眼,彻底对她宣判死刑。 “你对我的侍卫,可还满意?” 夜依然平静,可明婉之却面色如灰。 难怪每次他都熄了烛火,原来那时便已换了人。 她喃喃道,“为何,为何你要这般对我······” 云知行不再看这副令人厌恶的嘴脸,他退后半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这般对我的烟儿?” 明婉之眼底一片破碎,“你既然不心悦我,当初答应这桩婚事做什么······” “看来,你还是太过天真。 皇室哪有真感情?我娶你,不过是看重你们明家的势力罢了。莫不是真以为我看上了你?” 事到如今,云知行将一切大白于她,她仍有疑问,“既然如此,你不怕明家反将一军?” “你觉得,现在的我,会怕一个小小的明家吗?” 这些日子,他做出的所有努力,不是白费时间。 朝堂下暗流涌动,那些归属他、表明忠心的不计其数。 而明家不过是他的一块跳板,如今他已然身居高位,无数人追崇,还有谁人能将他拉下神坛? 想明白这一切,明婉之忽而笑了。 她笑得大声、放纵,既是笑他的无情,也在笑自己的蠢。 “云知行,你就这般笃定,他们不会背叛你?” 第73章 胎死腹中 云知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于他来说,背不背叛,已然无所谓。 他有权力。 没有人不惧怕权力。 “故事讲完了,太子妃,还要我去你房中吗?亦或是,让另外的人陪你?” 他目光森冷,如沙漠的毒蛇,看似色泽艳丽,实则浑身尽是杀机。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在她走之前,云知行拦住她。 看着日渐隆起的小腹,他语气带着胁迫,“母凭子贵这个道理你应当明白,而我,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孩子。懂?” 他欺在她耳旁,冷意爬上她身体,无端打了个寒颤。 看着那身影离开,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栽在地上。 云知行没说完的是,他只接受秦烟的孩子,至于其他人的······ 明婉之在殿里呆坐一夜。 面上麻木不堪。 待到天边第一缕晨光乍现,她眼里有了光亮。 当下顾不得梳洗,叫了马车风驰电掣赶回明家。 云知行正在去正殿的路上,听得侍卫传来消息,了然于胸。 “便由她去。对了,那孩子可不能活着回去。” 马车行至半路,不知从何扔出的石块砸在马匹上,马儿当下受惊,不听命令向前疾驰。 一路上百姓见此异动,纷纷避让,马夫大力勒住马缰,奈何无法拉住。 明婉之在车里颠簸得厉害,她死死护住小腹,祈求上天不要夺去孩子性命。 半个时辰后,侍卫快马加鞭将明婉之护送回东宫。 奈何还是迟了一步,太医查看过,说孩子早就胎死腹中。 听闻消息的凌贵妃和皇后都赶来探看,听太医说完,凌贵妃一个没站稳,险些倒下。 正在早朝的云知行也速速赶回,看着床上虚弱的明婉之,哀痛不已。 付柔和秦烟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人声,都觉得可惜。 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回门的功夫就遭此横祸。 凌贵妃回头见到伤心的云知行,眼中怒意滔天。 宫中人早已通知了明家。 待明婉之双亲赶来,两人守在榻前,止不住的心酸。 凌贵妃趁机将云知行喊出去。 无人的地方,她开门见山,“是不是你设计的?” “母妃此话何意?儿臣听不懂。” “云知行,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母妃又怎知,她腹中孩子是儿臣的骨血?” “什么意思?” 云知行无谓一笑,“儿臣知道母妃要面子,所以得知她与旁人通奸后,儿臣才出此下策。” “你莫要诓我。” “不信的话,母妃验验便知。” 凌贵妃狐疑看着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可事已至此,最后,她叹气,“不论真相如何,我警告你,秦烟与你都是不可能的。” 云知行默不作声,看着凌贵妃走了。 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秦烟看到凌贵妃怒气冲天走了。 紧跟着,云知行从那端走来。 他神色失落,整个人看起来打不起精神。 和往日的他天差地别。 下一瞬,他抬眼望来,秦烟刹那间想到他昨日那句话:相信我,不会等太久…… 今日明婉之便出了事故、不慎小产。 若真是他的授意……她不愿往那方面去想。 付柔拉着她走了,她们毕竟是局外人。 屋里哀伤弥漫,明婉之早已醒来,看着娘亲在床前眼睛都哭肿了,已然猜到结局。 她不甘心。 明朗见她醒了,暗中扯着夫人的衣袖,示意她莫要表现太明显。 她看着两人,连喊出声都困难。 脑海中闪过云知行的威胁,她神色痛苦,“爹爹,女儿有一事想问。” 明朗握住她手,目光慈爱,“你说。” 正斟酌开口,一道杏黄的身影步入,喊着双亲。 她立即闭了嘴,静看着云知行来到床边。 两位老人面对他,颇有些对不住。 简洁的寒暄后,云知行坐到床侧,轻柔抚过她脸,柔声问,“婉之,方才想问什么?” 她眼底惊恐,身子僵硬得不行,不愿挨着他一分。 “殿下也在,想说什么便说。” 明朗见她这般憔悴,心中难受得厉害。 可他们怎知她的心事? 明婉之摇头,勉强笑着,“无事,只是尚有些不习惯。” 见此,云知行满意收回手。 “太医说婉之需要静养,你们……” “殿下说得是,我们这就走,改日再来看你。” 明婉之见两人就这样走了,绝望与委屈漫上心头。 无人时,云知行恢复往常的样子。 他手指放在唇上,对着她弯眸一笑。 狭长的眼里暗藏威胁,她自然懂得那是什么意思。 明朗离开后,始终觉得奇怪。 婉之一大清早赶回去,像有什么急事,然后飞来横祸,不慎小产。 隐隐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是云知行的反应又合情合理,一如既往的心疼她。 出宫前,他又折返,去觐见云绍。 这段日子以来,朝臣们都快忘记这位天子的存在。 在他们心中,云知行便是储君的不二人选,登上皇位,不过时间问题。 云绍也没想到他会来。 明朗毕恭毕敬拜见,暗中观察他的身体情况。 太医说云绍气结淤滞,还有些偏头痛,很难医好,能维持现状已经很不错了。 许久未见,他容颜苍老许多,不似以前精神矍铄。 “还以为没人再记得朕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罢,何事?” “微臣只是想来关切陛下。” 云绍并不相信,不过倒是少有人来同他说说话。 自从云知行监国后,一切都变得不同。 “太子近日忙于公务,可有出什么纰漏?” 明朗暗道他果然不理朝政,身份被架空,形同虚设。 太子对陛下,着实狠心。 思及此,他脑子一转,对亲生父亲都如此,遑论妻子? 有什么渐渐清晰,明朗揣测发问,“殿下行事果决,面面俱到,朝中大臣无不称赞。 不过一切只是暂时的,臣等都恭候皇上康复身子、重回朝堂。” 云绍笑答,语气无奈苦涩,“太子已然上手,朕回来与否重要吗?何况今时不同往日……” 明朗佯装不解道,“皇上身体尚值壮年,此言何意?” “朕身体好与坏,已不能决定一切了……朕累了,你且退下。” 从殿里出来,明朗有了大概猜测。 如他期望般,大权已然移交到云知行手上,云绍如今极其被动。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又能奈他何? 若是有朝一日,他对婉之的心意变了,那么…… 第74章 想逃离东宫、逃离我? 当天晚上,明府收到一封来信。 明婉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差人送出。 与其说是她谨慎,不如说是云知行故意放任。 毕竟明家现在做什么,也难以撼动他地位。 明婉之没有提及孩子的事。 一来,云知行有把柄、若是将他惹怒了,颠倒黑白说她通奸,得不偿失。 二来,她惦着最后一分太子妃的颜面,也不愿让双亲担忧。 明家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撤出对太子的支持。 明朗展信看完,脸上出现一丝裂痕。 她提醒他注意云知行的权力扩张,过河拆桥。 明朗同夫人这两日都会去东宫,照看虚弱的女儿。 云知行自然给了他们特权。 趁着他早朝的功夫,明朗悄声问她两人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何会给他传信,让他提防? 明婉之再也藏不住,除了孩子的事,将一切和盘托出。 听罢,他神情凝重。 未曾想云知行面上是谦谦君子,背地里竟如此狠毒。 不敢问得太多,唯恐隔墙有耳。 离开后,明朗将此事放在心上,在京城奔走多时。 他是肱骨老臣,堂下门生众多,很快查出明家的大部分势力,都流入到凌贵妃旧部,他们早已被架空。 他空担着御史大夫一职,其实手下任命、豁免已由不得他。 这盘棋,他俨然是不必要的废子。 云知行,果然如此前所料般,似乎要卸磨杀驴。 接连几日,明朗称病告假,未曾去早朝。 云知行心中有数,却全然不惧。 他总有法子,令他们不得安生。 趁着明朗不在的功夫,他一连提拔三四个自己人,放到御史大夫名下。 纵横朝堂多年的大臣们,自然看出他的意思。 这是要来一波换血,逐步瓦解明家。 云知行要做的,远不止于此。 旨意传到东宫,明婉之和付柔一道听令。 片刻后,明婉之脸上破碎,猜不到他还会做出什么心狠手辣之事。 侧妃提拔为正妃,云知行去掉了明婉之的名头。 明朗听得消息之时,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云知行没给他们一家,留一丝退路。 朝堂上人心惶惶,一时不敢多嘴,得罪这位大权在握的太子。 风声鹤唳,就连深居简出的秦烟也觉察到不对劲。 付柔不解为何自己成了太子正妃,可是看着明婉之一脸绝望,莫名害怕起来。 这一回明婉之没有再发疯。 秦烟去找了他。 他做的这一切,无不在提醒着她,都是因她而起。 一想到明婉之流掉的孩子,也可能是因为自己,秦烟就喘不上来气。 她想起了和宁枭的骨肉…… 云知行在书房忙碌,见到她来,眼波一漾。 “难得见你来找我,可是在宫中无聊了?” 他放下手中案牍,若有所思,“不若等我半个时辰,忙完这些我带你出宫?” 看着他纯粹的笑意,秦烟不忍打断。 “你想逛街、游湖还是泡温泉?” 想起上回她的满足,云知行觉得去行宫也未尝不可。 “哥哥,我有话想同你说。” “今日跟我倒这般客气,” 他抬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笑。 由内而外的笑意,似乎只要看见她,心情便会止不住的好。 秦烟很难想象在这阳光和煦的笑容下,隐藏着别的东西。 她深吸口气,克制自己不去在意。“我年纪渐长,是时候寻一可托付之人了。” 案牍啪的一声掉落,他立即俯身去捡。 桌下,他眼中波涛翻涌,仍在平复着那句话带来的震颤。 再起身时,敛下眸子里的落寞,“你说得对,日子过得太快,我都没察觉你长大了······烟儿心仪什么样的男子?” 话出口,是自己都没有听过的陌生。 秦烟见他没有生气,这才继续说道,“我之出身和经历,不求找太好的君子。” “谁敢介意你的一切?” 云知行放下一沓奏折,眉头紧蹙。忽而想起那日落水的事,“莫非你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是谁不重要。”她只想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东宫。 云知行来到她跟前,意有所指,“你看上了那个付晟? 秦烟不说话,他以为是默认了。 “年纪轻轻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说明能力的确出众,可是论家世和外貌,他配不上。” “我不想要求那么多,待我好便行了。” “那,我待你不好么?” 秦烟被他的话堵住,一时无奈,“哥哥,别同我开这样的玩笑。” “反正不论怎么说,他不行。”他低头整理手中事务,已然下了结论,不容置疑。 “为什么?”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配不上你。” 秦烟苦笑,反问他,“那在你心中,谁配得上我?” 云知行的话噎住在半路,化为无声叹息。 “烟儿,你就这般想逃离东宫、逃离我?” “我也想问你,凭什么要阻止我?我心悦的、我想做的,统统被你否决。 宁枭如是、付晟也是,你到底要做什么?” 一语毕,房中静谧,无言的硝烟弥漫,摧毁人神智。 她在怨他? 原来她心里,竟积压了这般多不满…… 话到嘴边,成了无力。 漫长的无言,令人心如刀绞。 秦烟没等他开口,转身离开。 门边空荡荡,却不及他心间空旷。 烟儿,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你,我亦如是。 即便你百般怨怼,我也不会放手! 秦烟回去想收拾包袱,看了看又觉得没什么可带走的。 她就如一片浮萍,在这世上随意漂流。 云知行便是那长长的根系,联系着她,让她知道即便走得再远,也离不开他。 等她再度出去时,宫门紧锁,封住她退路。 宫中下人心虚,不敢看她。 秦烟怪不着任何人,这是他的旨意。 正门侧门都没有出路,她站在空旷的殿前,笑得凄然。 翌日早朝,处理完日常事务,云知行特地点名付晟。 年轻男子站出,额头虚汗直出,大气不敢喘。 “此次秋雨来势汹汹,黄河下游河堤隐有溃败之象。 工部尚书年纪太大,不便奔波,本宫思来想去,还是付侍郎最为合适。 此番,便由你去修缮黄河。付侍郎可有疑问?” 付晟乃镇北将军的侄子。 老将军已然听付柔说,想撮合他与秦烟,当下站出来劝谏。 “启禀殿下,此子常年在京城娇纵惯了,突然去中原地区,怕是不会适应。” 第75章 她,将是我的皇后 “将军这意思是,以后本宫差人做事,还得考虑他的感受么?” “这······” 任付晟再书呆子,也能猜到太子是对那日之事心有芥蒂。 毕竟他也算辱了公主清白······ “回禀殿下,微臣愿意赴黄河,解决朝中燃眉之急。” “如此甚好,没想到将军你这侄子,眼界倒比你高些。” 付将军被说得哑口无言,猜测太子是无意促成两人婚事,只得连连称是。 目的达到,云知行心底石头落下,温润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劳烦付侍郎不日出发。待黄河修缮好那日,本宫自当携诸位大臣夹道欢迎。” 付将军惊出一身冷汗。 自古以来,黄河河道便是千古难题。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让付晟修不好便不要回来。 堂上众人哑声,再无人敢参言。 踢走了付晟,云知行心情大好。 再来到偏殿,看着紧闭的大门,他驻足良久。 他没发话,宫人也不敢开门,一直站在原地。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同她一道分享喜悦。 厚重的门推开,秦烟正在院中看着花圃出神。 云知行为她种有许多玫瑰,这段时间她无暇料理,许多已经枯黄,了无生气。 听得开门声,不去看也知道是谁。 如今皇宫中,除了他,还有谁能来去自如? 宫人们尽数退出,只余两人静默不语。 明明只隔着一方花圃,好似两个世界。 云知行出口,率先打破沉默。 “付晟明日便要离京,去黄河边上了。” 秦烟目光一黯,不知在想什么。 “烟儿还心悦何人,不妨一并告诉我?” 他摘下一朵垂落的玫瑰,枯萎的花瓣,手指轻轻一捏便碎了。 “我喜欢谁,你都会一一除去么?” “我会尽力。” 他答得轻松,人命在他眼里就如易碎的花瓣,弹指一挥罢了。 秦烟不知,事情为何到了今日地步。 也不明白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或者说,他从未改变,一直是这样······ 她再无话可说,转身进殿,关上大门。 一如她的心,合上了,便无法打开。 云知行并不在意,想着找些工匠来,重新修整下这里。 即便再美好的事物,不懂事,也得有人出手修理呢。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法子令她回转心意。 明家在朝中地位一落千丈、一夕之间,门前鲜少人问津。 明朗气了些日子,花了许多银钱打点宫中,让宫人们待明婉之好些。 他还没放弃。 想要重新站队,暗中找了皇后。 自从云知行监国以来,皇后和云礼也没好过到哪儿去,只是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明朗说明来意,想要与她合作,扶持云礼上位。 云绍一向偏爱云礼,他们的胜算应当很大。 消息传到云知行耳中。 如今在宫里,他的耳目众多,皇后宫中的风吹草动,自然没能逃过。 那边人马有所动静,他却迟迟按兵不动。 现在还早了些,他在等一个机会。 秦烟和他有矛盾后,他一心扑在政务上。 好不容易处理了堆积的事务,他终于去了云绍的寝宫。 等了太久,这一日早该来了。 是时候检验成果。 杏黄宫装出现,宫人纷纷拜下,这般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帝。 “儿臣参见父皇。” 云绍并不正眼看他。 “听闻太医说父皇旧疾难愈,隐隐有扩散之势,父皇感觉如何?” 今日他竟然有闲心来跟前演戏,倒是罕见。 “太子倒是费心了。不过朕的身体情况,太子应当比太医更清楚才是。” 云知行似乎没听出他的深意,恭敬上前,温文尔雅,“本来想着暂时为父皇分忧朝堂之事,奈何父皇的病症实在太严重······ 儿臣体验这些日子,更心疼父皇平日夙兴夜寐、为国事操劳。” “太子不妨开门见山。” 说罢,云绍虎目微眯,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何苦多说场面话呢?” 云知行唇角轻扬,当下也不再藏着掖着,轻声问他,“父皇可记得还有个女儿——云烟?不对,你连姓氏都不愿给她,当唤作,秦烟。” 云绍自然忘不了。 这是他此生犯下的错事之一。 秦烟虽然长在宫中,不过样样短人一截。他心中有数,却装作不知,任她自生自灭。 突然提起这件事,他直觉其中有很多故事。 “你想说什么?” 云知行挥袖摒退众人,语气恢复如常。 “儿臣想问,这么些年,父皇对她、对她娘,可曾有一丝愧疚?” “轮得到你来置喙朕?” 云知行淡淡道,“看来是没有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云绍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知他存的什么心思。 “父皇与其他嫔妃花前月下之时,可知她连肚子都填不饱? 父皇选妃时,可曾见她面黄肌瘦、日日被其他皇子捉弄? 她不是你的骨血吗,为何置之不理?” 对于那对母女,云绍心之有愧。 可她们身份终究上不得台面,因此他才刻意忽视。 “这一切,与你有何关?你在为她鸣不平?” “今日儿臣便是想来问问父皇,为何同样都是你的孩子,差别这么大?” 云绍拂袖,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愿理他。 “如今父皇身陷囹圄,那些曾经宠过的皇子,谁人敢站出来,解救你于水火之间?” “云知行!朕的事,还容不得你来指摘!” “儿臣不想把这些放明面上。今日来,不过是知会父皇一声。我想,是时候登基了。” 他野心勃勃,只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 眼下不谙他这般直截了当说出来,云绍蓦地气得不轻,大骂逆子。 “你也可以选择反对。届时,云礼的尸体,自然会送到你面前。” “云知行!你竟如此歹毒,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闻言,他张扬大笑,“是吗?父皇若不提醒,我倒忘了这茬。” 转而,面上狠厉剜向他,“那我同秦烟呢?父皇还记得我们和您的关系吗!” 云绍胸口快上不来气,怒目直视着,只恨自己如今卧病在床、下不来地。 两人僵持好一会儿,云知行抚平褶皱的衣襟,“之所以跟你说秦烟的事,便是想告诉你······” 他凑到云绍耳边,低声道,“她,将是我的皇后。” 第76章 暗夜 云知行走出殿门,贴心让人去传唤太医。 宫人不明所以地去了,剩下的人进了大殿,看见云绍在榻上大口呼吸,仿佛下一瞬就会背过去。 众人一时慌了神,有人替他顺着气,有人去倒水。 云知行翩然离开,身后的事与他全无关系般。 唇角漾出满意的弧度。 云绍,这是你应得的。 临走前,他留了句话。 可以自愿留下传位诏书,也可以被胁迫签下。 总之,莫要令他等得太久。 毕竟,他想快些迎娶秦烟······ 秋雷阵阵。 京城迎来久违的大雨。 天打翻了水盆,雨水泼下,片刻间烟雨迷蒙。 书房中,窗户虚掩着,一阵大风刮过,吹打窗棂作响。 烛火被摇得东倒西歪,光影明灭,快要看不清书上文字。 倏忽一道闪电划过,大地被映照得如白昼。 紧接着,雷声传出,振聋发聩。 云知行合上书籍,思绪一时被吹回从前。 和凌贵妃在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偶有争宠的嫔妃来门前谩骂,宫人们也势利至极。 他们总是吃些剩饭,有时宫人甚至忘记这里还有两个人,不曾送饭。 那时起,母妃便变了个人。 她变得敏感多疑,总觉得所有人都心思不纯,也教他不可轻信任何人。 冷宫的岁月枯燥漫长、伴随着人们的蔑视。 日复一日,他年岁渐长,逐渐理解了所谓的人情世故。 他变得圆滑。 因为只有他嘴巴甜些,说得人们欢心,才会得到一些吃食。 母妃没有一日,不想逃出这森冷的宫殿。 她教他诗词歌赋、圣人道理,他也确实如她愿,吸收得很快,出落得清俊知礼。 几年时间,他长大了,觉得此处实在难以立身。 他知道每隔一段时间,皇上便会带几个皇子在冷宫后不远处戏耍。 有时他带皇子们放纸鸢、有时看他们舞刀弄枪、每每点评一番。 他渐渐知道云绍想看到什么样的孩子。 后来终于有一天,他抓住机会,在高墙内大声朗诵圣贤之言。 云绍的确听到了,这才想起还有对母子在此。 云知行腹中有墨水,谈吐也让人刮目相看。 云绍不再多想,当下接母子俩回宫…… 响雷声声,思绪拉回,他想起以往在冷宫时,最怕的便是雷声。 一个人睡,夜晚的宫殿对于几岁大的孩子来说,瘆人至极。 以往遇到打雷,他什么也不敢做,只是蜷在床上。 可如今,烟儿在。 闪电时而划过,照亮脚下路。 偏殿的门缓缓移开,一身湿淋淋的人步入。 地上拖行出一行水渍,沿着内间去了。 轻纱帐内,秦烟已然睡熟。 云知行看了看身上的水渍,脱了外裳。 他撩开纱帐,轻手轻脚坐在床侧。 她侧躺着,呼吸清浅。 屋外雷电交加、大雨滂沱,这里却安静温暖。 心在这一刻突然安稳下来。 宛如一个行万里路的人找到避风港湾。 云知行抬手撩起她顽皮的发丝,轻柔挽在耳后。 秦烟睡得酣甜。 比起那日与他的争执,此时的她多了几分柔美。 闪电划破长空,霎时间将屋中照亮。 惊雷落下,睡梦中的秦烟受惊,不自觉皱了眉头,身子蜷作一团。 这反应,和以前的他倒是如出一辙。 不过都是被抛弃的人罢了,哪有什么安全感可言? 她的出现,治愈他太多。让他可以放开手,做自己想要的一切。 如今他已明白自己心意,最后悔的便是送她去北漠、去宁枭的身边。 烟儿,为他经历得太多。 想到这里,他在床榻悄然躺下,看着对面恬淡的睡颜,心底的柔软肆意生长,逐渐将整颗心包裹。 暗夜中,他眸子清亮,眼里只有她一人。 秦烟做了一个梦,梦里似乎云知行来过。 醒来后床榻干爽平整如初,好似真的只是一场梦。 晨起时分,心里多了股不安。萦绕心头,让她难以忽视。 云绍终是做了决定。 云知行也在等他的答案。 昨日下过大雨,今天的天气出奇晴朗。日头出来,红墙绿瓦倒映出斑驳的影子。 今日的皇宫亦是风平浪静,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只是皇后宫里一直未有人进出,死气沉沉。 到了晚间,宫门处有了动静。 云知行照常在东宫挑灯忙碌,浑然不觉外面动静。 皇后早已打点好宫门的关系,一队人马进了宫门,如入无人之境。 来人是明朗的众多门生,以及他部下人马。除此之外,皇后的人蛰伏高墙下已久,等待他们的到来。 暗处人影幢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目的地是云绍的寝宫,他们即将在那里,取得诏书、拥护云礼继位。 偏殿内,秦烟不祥的预感更甚,觉得心间似压了块石头。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她不免想到云知行。 莫非要发生什么大事? 可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妥当,应该是她多想了。 子时刚到,皇后宫殿的侧门走出几人,直奔皇上寝宫而去。 云绍等了整整一天,终于盼来此刻。 他正襟危坐,久违的精神,手里正握着一卷圣旨。 明朗和皇后在殿外碰头,一道进去。 传诏书上写的并非云知行。 云绍还是选择了三皇子。 今夜,他们选择动手,只要云礼接旨,一切便正大光明。 兜兜转转,几人皆被云知行摆了一道,如今就要凭此翻身。 皇后推他上前,少年稚嫩的面孔上犹带着一丝纠结。 “我儿,你还在等什么?去啊!” 他抬头,看过殿中如此多人为他保驾护航,终是下定决心。 一旁的管事公公接旨,高声唱喏,“奉天承运——” 殿外突然涌入一队御林军,刀剑相向,将众人团团围住。 兵甲摩擦的冷冽声尽在跟前,士兵们脸上带着杀气,仿佛下一瞬就要挥下刀刃。 场面一时发生变化,皇后惊惧不已。 她不是已经打通关系了? 云绍短暂一怔后了然。 果不其然,紧接着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这么晚了,诸位不歇息,反倒相聚一堂,莫非是约好了来看父皇?” 明朗面上一震,不知怎么还是惊动了他? 云礼见到来人,立即惶恐不已。 云知行之前帮了他,待他也是极好,如今这样做的确不齿,他莫名断了气势。 第77章 儿臣,接旨! “太子这么晚了,不也还守着皇上么?” 皇后暗讽他在此守株待兔,白白设了套给他们钻,一时愤然。 云知行并不在意,转向了一侧的管事太监,“来得有些晚了,公公方才说什么?本宫没有听见,可否再说一次?” 太监冷汗涔涔,如今御林军在旁,真刀真剑,他哪敢把这份圣旨念出来? “殿下,殿下误会……” “误会?本宫误会什么了,你们不是来探望父皇的么?” 几人面如石灰,皇后不甘心,暗中给明朗使了眼色。 见此,一声哨令响起。 云知行一头雾水,猜测道,“明大人莫不是在请人驰援? 奇怪,难道方才本宫杀错人了?那些都是你们的人?” 杏黄宫装的身影儒雅随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胆寒。 方才紧张没注意,现下听他一说,才嗅得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明朗大惊,他们的人马竟然被御林军统统拿下了! 看出他的惊吓,云知行补充道,“明大人放心,本宫杀的都是带刀侍卫,并未向您的门生出手。他们都是文化人,本宫怎么舍得?” 话音一转,他亲和一笑,吩咐道,“都生生焚了,明大人的门生,本宫也不敢用啊……” 士官得令,立即出门。 “你,你竟敢!” 一听自己的人都被杀了,眼下他还不愿放过任何人! 看着轻描淡写的他,皇后气极,立马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皇上尚在龙椅上,何时轮到你越俎代庖、发号施令?真是大逆不道!” “哦?多谢皇后娘娘提醒,本宫倒差点把正事忘了。” 他抬步就要过去,殿里还剩下的人马立刻行动,想要禁锢住云知行。 他面上一冷,怨道,“还不将这些人拿下?” 闻言,御林军纷纷上前。 室内一时刀戈声起,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喷洒,溅上大殿墙上、纱幔上。 一滴滴血滴落,啪嗒掉在地上,很快地面被鲜血染红,快要淌出一条小溪。 明朗和皇后被人护在身后,云礼也夺了把长剑护身。 全程,云绍静坐在床榻上,目不转睛看着这场闹剧,讽刺无比。 云知行就站在阶下,与他对望。 血雨腥风铸就的皇位,他期待很久了。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欲望与深渊,云绍现在才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父子俩博弈多年,此刻高下立见。 不消多时,殿里的人被尽数杀光。 尸体倒了遍地,在帝王的寝宫里,血流成河。 而殿外,火光冲天,伴随着烧熟的气味,无数人哀嚎着,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 东宫里,秦烟隐约见得皇帝寝宫上方的火影,风声将嚎叫吹散,她目光疑惑。 殿里几人生捱着,那叫声太过痛苦,听得人头皮发麻。 都是明朗的门生,一个个都还那么年轻,没想到有朝一日站错队,赴了黄泉路。 明朗痛哭流涕,连骂云知行一句的力气也没了。 云礼护着皇后站在角落,对殿中央那人又惧又怕。 一直以来,他都将云知行作为榜样。 可时至今日,才发现他面具下隐藏的,是多么极端的一颗心。 然,为时已晚。 云绍早已料到会发生什么。 叫声渐熄,一股灼烧的肉味传来,云礼忍不住干呕。 云知行拾级而上,终于来到上方。 看着云绍,话却是对太监所说。 “念出来,让本宫听听。” “……奴才,奴才不敢,殿下饶命!” 猛地跪伏在地,不住在地上磕头,唯恐他一声令下,要了自己性命。 云知行一把拿过圣旨,递给云绍,“父皇,你这圣旨,似乎宣不出去了。” 眼见诏书就在那端,皇后小声催着云礼,“趁他不备,你得去杀了他,否则今日咱们都得死。” 云礼摇头,并不敢下手。 皇后怨他不争气,极力劝道,“皇位到了他手里,国将不国,为娘教你的都忘了吗?” “可是——” “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父皇和为娘死?” “我,我……” “去啊。” 云绍定定看着面前的人,终是无奈。 正当时,云礼举起长剑,疾步上前,挥手砍去。 凛冽的剑锋扫来,云知行头也不回,往旁边微一侧身。 眼看长剑就要刺向云绍,在场几人大惊。 电光火石间,大刀将剑身挑开,下一刻云礼被左右架起,动弹不得。 看着完好无损的云绍,云知行觉得颇为可惜。 差一点,儿子杀了老子,只怕云绍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可惜了。 皇后见云礼被俘,急得要命,“有什么你冲我来!放了云礼!” 着实聒噪,他一个手势,皇后和明朗都被架住。 这出戏演得太久了。 云知行伸手,将士立马恭敬递上一封圣旨。 他接过,当着云绍的面,径直扔给太监。 “照这份念。” 太监抬首弱弱看了眼云绍,见他没有反对,这才敢起身。 小心抖落开,扫过一眼后,暗自吞咽。 上面居然真的有御印! 云知行的嗓音带着不耐烦,“哑了?” “念!奴才这就念……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朕日日劳心、身体衰微,无力于朝政之事。 然,太子知行恭顺、逸群之才、乃雏凤清声,常奉行于朝堂、哀民生多艰。其品德之雅尚,堪为南胤之栋梁。 朕重贤良故禅位。特此,太子即日继位,登堂入室,力保国祚永存。钦此!” 听罢,云知行一把夺过圣旨,戾气一览无遗,“儿臣,接旨!” 看着这个宛如变了个人的儿子,云绍怒极反笑,“没有朕的印章,这份圣旨做不得数!” 他将圣旨翻过,正对着云绍,看清落款时的印章,云绍再也掩不住震惊。 “说起来,这份才是假的,父皇未免太过粗心。” 他拾起云礼的那份展开,云绍果然看出了蹊跷。 可是这印章他一向保管得好好的,怎么会? 难道,早已被他派人掉了包? 云知行看出他的疑惑,并不解释。 如今真正的传位诏书在他手中,御林军整齐划一跪下,高声喊道,“恭迎陛下继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喊声震天,云知行所过之处,将士宫人莫不恭敬行礼。 他来到皇后面前,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此刻,他终于可以说出那句—— 第78章 不如归去 “先皇后德不配位、撺掇其子行刺朕,其心可诛,与其子打入冷宫。 前御史大夫明朗以下犯上,挟外人及兵器入宫,其罪当诛,株连九族。念其女曾怀有龙嗣,特此赦过。 王公公,可曾记好了?” 一听没有要他的命,管事太监立刻大喜,扶稳帽子,“回皇上,奴才一一记下了!” 皇后与明朗皆面如死灰,心知无法再翻盘。 说起来,他还真得感谢他们几人。若非他们逼宫,自己倒没有机会如此顺利登基。 云知行站在殿门处,看着殿前伏跪一片。 旁边被刺杀、焚烧殆尽的尸体摆在那儿,一切都在提醒着他,成功了。 衣袖上沾染不少血迹,他就矗立在那里,不怒自威。 忽而想到什么,他转过身,回首看向高位上的云绍。 “至于父皇,”微薄的唇瓣启合,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前些日子陵寝已经修好了,父皇便去守着世世代代的先人罢。” 云绍骤然吐出一口鲜血,胸口剧烈起伏,直呼孽子。 云知行一个示意,皇后、明朗等人被御林军全部押走。 王公公知眼色,也默默退下了。 殿上只有父子二人。 云知行心情颇好,笑得轻松,“只有父皇离开,世界上才没人拆穿我们兄妹事实。放心,大婚那日,朕会让人备上薄酒,孝敬父皇……” “云知行!你这般无耻,会遭天谴的!” “天谴?” 想到那日静月寺抽的签文,他眸色转冷,“那便看是天意难违,还是我可逆天而为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 冷意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云绍浑身泄力,一下瘫倒在床。 殿外,镇北将军早候在那里。 见到云知行出来,他行礼,“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云知行虚扶一把,“我们之间无需多礼,此番岳父大人及时援助,朕铭记在心,势必会对柔儿更好。” 所谓父母,所求不过儿女康健幸福。 如今付柔是统管后宫之人,付家的好日子正要开始。 只是想到明家最后的下场,他还是有些犹疑。 “承蒙皇上厚爱,只是小女洒脱惯了,平日里说话做事,若是不甚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开恩。” “这是自然。” “老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岳父但说无妨。” 付将军略一沉吟,“若哪日皇上不再心仪小女,还请放过……” 他自是怕的,怕付柔成为下一个明婉之。 云知行怎不知他所想? 付将军虽为武将出身,心境倒是豁达、比寻常人看得开些。 他在委婉请自己高抬贵手。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云知行欣然应下,满含深意地开口,“付将军勿要担忧,即便有一日,朕与令媛惜别,付家始终是朕最重视的。” 有了云知行这句保障,付将军算松了口气。 自己的女儿什么脾性自己清楚,何况日后云知行后宫三千,他怕付柔受到伤害,这才有此一问。 两人心照不宣。 暗夜到黎明这段时间漫长、最为坎坷。 天空朦胧,一弯月俯仰世间。 另一边,层层云霭之下,有熹微乍泄。 秦烟一夜未睡。 更深露重,她却浑然不觉。守在院中花圃边,凝视那道紧闭的宫门。 前几日花匠来修缮过,又种上许多新鲜的玫瑰。 暗香浮动,弥散在大殿各处。 宫内彻夜的火光、响动让她害怕。 这场动乱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停息。 看着天边泛起的光影,她怕皇后一旦占据主导,让云礼继位,旧王朝更迭,云知行的下场可想而知。 即便有埋怨、有不满,她也不想听到关于他的坏消息。 今夜皇宫里人心惶惶,无一人可安然入睡。 她想过,若是云知行败了,她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会输吗? 她等了太久,愈渐不安。 殿里的横梁上,早已搭了根白绫。 若是云知行输了,她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她已站上凳子,头渐渐往里套。 若今夜已成定局,不如归去。 可能老天也不忍,想要送去消息。 脚步声在宫门前停下,朱红大门推开。 秦烟屏气凝神,盯着门后大气不敢喘。 想着若是皇后的人马,便踢了凳子,反正此生已没什么好记挂的。 门移开,而后一道清俊的身影出现。 心中大石落下,她眼底闪过欣喜。 他无事! 殿内,女子站在凳子上,想要自缢。 一时激动想下来,奈何脚一滑,凳子掉落,一瞬间吊起。 云知行眸中震颤,迅速上前。 在她窒息之前,将人抱下,揽她入怀。 熟悉的清香扑鼻,鬼使神差让他安下心来。 秦烟被他圈在怀中,淡淡皂角香下,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难以忽略。 心下想到什么,划过无声的叹。 不想让她知晓外面的腥风血雨,云知行特意回去沐浴更衣后,第一时间来看她了。 想要分享这份喜,令他惊喜的是,她也在等着自己。 甚至还…… 烟儿一直是在意他的。 沉亘已久的心湖,似有一道光亮照入。 思及此,云知行收紧手臂,下巴抵在她额头。 她没问,他也没说。 不愿让她知道,那些阴暗诡谲,她应是在他羽翼下的。 长夜亘古,两人紧紧相依,如儿时般相互取暖。 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阻止他了。 钦天监测出三日后,顺应天理之时。 云知行入主正殿。 秦烟离开东宫那日,明婉之远远瞧见,眼底复杂不已。 比付将军想的要早些,付柔离宫回了府上。 另一位侧妃也如是。 云知行遣散了后宫。 不知情的大臣还以为他要再度纳妃,擎等着届时将自己家千金送入。 登基就要开始。 与此同时,封后大典也设在同一日。 他登上高台之时,身边携手之人,应是秦烟。 某人犹蒙在鼓里,和付柔惜别时还有些不舍。 她性子爽快,两人总能说到一块去。 云知行下旨与她和离时,付柔难得松了口气。 临走前,她与秦烟说了许久的话,让她有空去付府找自己。 明家被正法,明婉之成了真正无家可归之人。 云知行虽说念在她怀过孩子的份上,可以一直留在宫中。 只有她自己知道,他这是在惩罚自己,故意让她看着,他同秦烟是如何亲昵、又将如何恩爱。 第79章 做我的皇后,可好? 她现在已顾不得许多,深深恨着他! 若非云知行的手段,她现在还是明府大小姐,京城中万人追捧的明千金。 他剥夺了她的一切,爱与自由,以及做母亲的资格。 明家是三日前,在闹市口行刑的。 当时付柔还没走,费了好些功夫将她留在宫里面,不让她去看。 三天前,她便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她恨他入骨。 云知行留下她,也是觉得她再无威胁,翻不起什么浪花。 皇宫中,新君继位,一派新气象。 他治理朝政能力极强,没人能挑出毛病。 南胤正注入新鲜的血液,所有人都期盼着。 在此期间,有采织局的人来为秦烟量体裁衣。 还有嬷嬷为她对镜挑选首饰,殿里一时挤满了人。 从东宫出来后,她住在先前皇后的宫殿。 本来想拒绝,云知行却说现下宫中没别人,得让她住这里。 此处离他的寝殿近,不至于太孤单,秦烟只得勉强应下。 从未见过这般大阵仗,每个人都毕恭毕敬,让她十分不自在。 晚间,她找到云知行,说未免太过铺张。 “本是哥哥登基,如此一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要做什么呢。” 云知行正在整理案前奏折,听她这样一说,不免抬头看去。 她还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他想过许多次,是否要同她说。 可是看着她纯粹的笑脸,每回话到了嘴边,又出不了口。 怕一出口,她便笑不出来了。 于是一拖便是三日,眼看明日就要…… “如今宫中只有你我,有我在,自然短不了你的。” 秦烟凑到案前,还是问出了口,“哥哥为何要与太子妃和离?她人挺好的,我觉得你们甚是相配。” 云知行苦笑,“你也知道我们之间并无感情,既然如此,不如成全彼此。” 她叹惋,“可是这样一来,我在宫中便没有可说话的人了。今后我能时常出宫去找她吗?” 他弯眼笑道,“我这么大个人,便被你略去了?” “你是男子,自然不一样。” “那你想找她聊什么?说出来,兴许我都知道。” 秦烟撇嘴,笃定道,“你才不知道呢。” “啧,这么多年的陪伴,终是敌不过旁人短短数月相伴。烟儿忍心看哥哥孤家寡人么?” “你算哪门子寡人?日后后宫三千,只怕你都会忘了我。” 闻言,他眼中一黯,旁敲侧击,“若我不娶别人,烟儿便可以一直陪着我?” 秦烟眼珠子一转,“横竖我也是没人要的老姑娘,若是哥哥孑然一身,我自然会一直赖在宫里。 先前你可说了,有你一口饭吃,就有我一顿肉。” 他笑得眉眼弯弯。 橙黄烛火下,男子面容柔和,少了白日里的锋利果决,眼中只承载眼前一人。 下一瞬,秦烟又推翻之前所说,“不行,哥哥身为一国之君,自是要开枝散叶的,我不能这般自私。” 她摇头起身,衣袖蓦然被他拉住。 一个猝不及防,险些跌入他怀中,秦烟牢牢撑住,不明所以看着他。 云知行眸光幽深,眼底暗流涌动,“若我说,只想要你一人呢?” 今夜的他,和静月寺的人重叠在一起,如出一辙的固执和难以捉摸。 秦烟心中一跳,别扭抽回手,不自然开口,“哥哥又在说什么玩笑话……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一如他所想,秦烟未作回应。 若是换做以前,他觉得还有几分可能。 但是一切,在她从北漠回来后,都变了。 她的心,不再归属于他。 不论如何,他必须如愿…… “烟儿可知,我为何遣散后宫?” 一句话,令她怔在当场。 她怎会不知? 只是不愿往那方面去想。 可眼下,他还是准备撕破这层窗户纸。 看着她的背影,云知行起身一步一步靠近。 听得那声音,她整个人似被定了身,难以移动。 他凑近那洁白的颈项,声音带着蛊惑,“烟儿,你当明白,皇后之位,只为你而留。” 秋夜寒凉,她却浑然不觉,只感到耳畔传来的热意。 两人之间,再无那层朦胧壁影,尽数摊开来,可窥见他之全貌。 这变故令人措手不及。 冥冥中似有天意牵引。 秦烟眼底震动,颤声答道,“哥哥今日莫非饮了酒?你说的,我一概不知……” 清俊的眼里缱绻浮动,他轻撩起她耳畔发丝,呢喃出声,“烟儿,如今我当真不能离开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可好?” 她艰难吞咽,回身不敢置信看着他,“你我之身份,怎能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烟儿以前便是这样想的,不是么?我都知道。” 她摇头,痛苦道,“不是这样的……我虽有过不齿心意,可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我心悦你,为何不可?” 眼里的执拗如刀光剑影、惑人心弦。 秦烟也不知事情为何到了今日地步。“你许是累了,先歇息。” 她抬步离开,光影晃动,大门倏然被合上。 云知行将她囚在一方臂弯间,两人视线对上,如水与火的碰面。 秦烟无奈,唇角泛着苦涩,“你若真把我当亲人,便让我离开。” 他的声音带着狂热,目光灼灼,快要将人包裹燃烧,“若我说,无法放手呢?” “我不愿意。” “凤冠霞披已备好、封后诏书已立下。事到如今,由不得你愿意与否。” “云知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直呼大名,意图叫醒他。 可装睡的人,不论怎样都叫不醒。 何况,他这般清醒的沉沦其中。 他再不愿听她喊别的称呼。 唤他名字,也未尝不可。 潜伏已久的兽从暗中现身,步子带着自信与坚定,眼中凶光毕露。 这一声犹如刺激他神经,再也顾不得许多,低头以吻封缄。 柔软相接,秦烟眸中一裂。 她被堵住唇,连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温热的呼吸和湿意包裹、碾碎她的理智,秦烟双手不住拍着身前人,然终是无用。 这感觉似罂粟,一旦沾染,浅尝辄止已不能满足兽最基本的需求。 辗转反侧其间,方能食髓知味。 火光跃动,将两人身影映照墙上,贴在一起,似在深情相拥。 第80章 帝后 那方甜让人欲罢不能,云知行失去一贯的温文尔雅,变得强硬,迟迟不曾松开。 唇齿边,沁润滑过,苦苦的,带着涩。 他这才如梦方醒,慢慢放开她。 看着那抹娇嫩的唇瓣,似乎意犹未尽,仍有些微喘。 视线往上,落至她眼。 珠泪似断线般,一滴滴滑落。 他心一慌,抬手就要为她抹去。 秦烟立刻别过脸,不想让他触碰。 云知行黯然收回手,想哄她却难得的嘴笨。 室内一时无言,蜡烛快要燃尽,烛泪滴在盏里,风吹过渐渐凝固起高台。 她笑得无奈,眼里染上决绝,“若是哥哥执意如此,便迎娶我的尸体。” “烟儿,你不想同我一起么?那些知道你我身份的人,关的关、离开的离开,没有人能站出来再说什么!” 这些年朝夕相伴、再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彼此。 “只要我活着,这辈子你便死了这条心。” “果真要如此么?”他低低念叨,被她的无情拒绝触动,再看向她时声音坚定。 “你若不愿,我便杀尽所有人。付柔、付晟、所有你在意的人,这样你可会应下?” 秦烟难以置信他会以此要挟,不过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只要能达目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云知行,你太荒唐了!她们与此事有何关系?” 他唇角微扬,“没有关系,只是能触动到你,不是么?” “你变了……” “变了?我对烟儿的心,可始终如一!从一开始所有的筹谋,都是为有朝一日能与你携手,站在最高处,你可曾明白?” “真是疯了……我不会同意的,何况我已与宁枭结了婚约——” 他目光中射出复杂,转瞬不在意笑了,“那个人,你们此生再无可能。只有我,才能真正陪伴你一辈子。 烟儿,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做我的皇后,可好?” 说什么都已无法撼动他,他是真真切切要走这一步棋。 秦烟忽觉无力,到头来两人之间竟变成这样。 她摇头,字字坚决,“绝无可能。” 见此,他似料到一般,重回案前开始草拟圣旨。 “你这是做什么?” “拟旨,付家满门抄斩。” 他手下动作不停,一行清秀楷体跃然纸上,秦烟知道他动真格了。 “云知行,这是你我之间的事!” “我自然知道,不过你不答应,我也很无奈。” 他嘴上说着无奈,行事却是游刃有余。 眼看寥寥数行写下,他拿起御印就要盖下。 这一章印下,付家覆灭便是板上钉钉。 想起付柔临出宫前拉着她说的体己话,还带着对她的不舍,说多去找自己玩。 秦烟眼中升起纠结,她怎能看她们为自己去死? 御印落下前一瞬,她落寞出声,“……我答应,我嫁……” 他生生止住,放下印章,一脸欣慰地看着她,“早些应下不就好了?我就知道烟儿会答应。” 她颓然坐在地上,遥望着案前成竹在胸的男子。 什么时候,他的城府也会用在她身上了? 晨光乍现。 皇宫里早已忙碌起来。 君王的寝殿,云知行站在人高的铜镜前,长臂伸展,任由宫人为他穿上龙袍。 镜中人金冠高束,明黄蟒袍加身,衬得人贵气十足。 年轻君王英俊翩然,不怒自威。 他戴上玉扳指,凝视着自己全新的模样。 “皇后那边怎么样了?” “回皇上,一切尽在准备中。”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她的样子。 定然美极。 椒房殿里的宫人,早已开始为皇后梳妆。 今日是封后,也是他们大婚之日。 他特意挑选的金色华服、夹杂了红色丝绣。 秦烟很适合穿红色。 凤袍上身,长裙曳地,一举一动间,裙摆上有金色光影闪过。 宫人们眼中闪过惊艳,也只有她这般美人,才能将这凤袍穿得美而不俗。 纯金打造的凤冠,戴在头上贵气典雅。 发髻间插入几根步摇,衬得正好。 今日的她施了粉黛,眉似远山、唇红娇艳欲滴。 铜镜前,女子望着陌生的模样,眼中无半分波澜。 宫人们的夸赞就没停过,她却似在另一个世界,全然不知。 连云知行来了也没注意。 宫人早已退出,给帝后留出一片天地。 皇上真是宠爱皇后得紧! 她静坐在梳妆台前,思绪飘散,大概是想起了,和宁枭在北漠仓促简单的婚礼。 光影中,宁枭红色婚服长身玉立、凝望着她眼中柔情万千…… 肩侧搭上修长手指,她恍然回神。 镜中,云知行正凝神欣赏她的美。 他眼中透出迷恋,毫不掩饰,“我的烟儿生得真好看。” 她的心再无触动,眸中清冷,与之前追在他后面的少女天差地别。 云知行浑然不在意,只专注眼前人。 他的烟儿,就这般生动站在面前,即将与他共赴这场盛典。 牵起她的手,秦烟不经意蹙眉,又听他说道,“别忘了昨晚……” 两人携手走出殿门,向着昭阳殿而去。 典礼在昭阳殿前的高台举行。 帝后相携,织金的袍子在地上拖行,摇曳生辉。 一路上,宫人们见了莫不跪伏祝福。 云知行很满意,说统统有赏。 行至昭阳殿前,早有文武大臣列于两侧等候。 云知行侧首看过娇艳女子,喜爱快要跃出眼中。 他轻声提醒道有台阶,小心牵着她拾级而上。 白玉阶上,两道身影出现。 檀郎谢女,天作之合。 一道道目光落在身上,秦烟目视前方,面上看不出悲喜。 唯独云知行,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由内而发的。 长裙在梯上滑出艳丽色彩,这条路太长,长到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 大袖下,云知行紧紧握住她的手,照顾她的步伐。 不多时,到了高台,可一览下方。 “恭迎皇上继位,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台阶下文武朝臣和御林军纷纷跪拜,宫人们跪伏在地,喊声整齐划一、声势浩大,她这才看清原来有这般多人。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指摘二人身份。 他真的做到了。 她讽刺的想着。 云知行恢复如常,温和的脸上隐隐透出帝王之威。 “众爱卿平身。” “谢皇上!” 礼官正要开始念祝词,下方突然传开骚动。 第81章 我何错之有? 只见宫人中跑出一名女子,径直站在空地中央,大声道,“皇后跟皇上是血亲关系,你们为何无一人敢指出! 何况皇后早已跟北漠的将军暗结珠胎,难道你们愿意认这样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做一国之母!” 喊话的人正是明婉之。 她听宫人说过,云知行曾为秦烟单独请过宫外的大夫。 当下便疑惑不已,辗转多时找到那名大夫,问出了秦烟的症结。 听说秦烟小产时,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后来费了心机去套她殿里宫人的话,宫人说曾听得云知行和她吵过架,说什么北漠的宁枭…… 当下她有了大胆的猜测。 回头想来,秦烟在宫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即便出去和人苟合也无人知晓。 而云知行有着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一直将她藏在东宫。 一切便想得通了。 她混进人群中,亲眼见证两人是如何一步步登上高台。 她恨秦烟,更恨云知行! 便是等着这一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她的丑事捅出。 她倒要看看,云知行会如何应对! 秦烟认出是明婉之,听得她的话非但没有生气,还有些感激。 今日之事是无奈之举,若是朝中大臣听此后劝谏他,那她求之不得! 果然,云知行蓦然变了脸色,不过很快一瞬,又恢复一贯的温和。 不待他发言,已有认出秦烟的大臣站出来,“此等身份并非皇后之选,皇上三思!” “皇上,这是冒大不韪之事!先人们若是知晓了,必会降罪于南胤啊!” “不论如何,一个不洁的女人都不能担起一国之母之重任,还请皇上另择人选!” 有一人开口,便开了条口子。 一时间,大臣们纷纷出言。 下方跪满一片,场面令人震撼。 秦烟忽而笑了,她侧首看着他,“云知行,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人会任你再错下去。” 他回看着她,并不因此担心,目光笃定,“我没错,我何错之有?” “事到如今,你还不清醒、不愿意接受吗?没有人会赞成我们在一起,死了这条心!” 她想松手,却被他反握住。 对着下方众人,云知行朗朗出声,“这是朕一个人的事,与你们无关。” “皇上三思啊!您的家事便是国事,臣等绝不会让这样的女人做一国之后!” “皇上,如此不符世俗常理、有悖人伦之事,恕臣等无法接受!” 说罢,众人皆附和。 秦烟这时不再作壁上观,如此多人反对,她怕他又有极端的举动。 下一刻,云知行有了回应,“朕的事何时轮到尔等参言?既然不愿意,便赐你们一死,也算彼此清净。如何?” 一语既出,在场之人皆惊。 就连看戏的明婉之,也没想到他如此暴戾。 那些大臣们目眦欲裂,还欲说什么,就见云知行手一挥,立即有御林军上前。 长刀刺入,抵触最厉害那三人竞相毙命。 场上鲜血四溅,旁边的大臣看着身上沾染的血迹发怔。 上一刻还舍命直谏的同僚,此时已成了死不瞑目的亡魂。 场上一时混乱不已,尖叫声不绝于耳。 秦烟不料他真的言出必行、说到做到,看着几具尸体横亘场上,瞠目不敢置信。 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被他扶着这才没倒下。 “你为何如此!” “我说了,不会再有人质疑。即便有,也只能是死人。” 他眼中冰凉,无任何情绪。 这般陌生的他,令人始料未及。 下方大臣们还有怨言和不甘,可御林军长刀在侧,他们只能将不满吞下。 看着那些尸体,颇为晦气,云知行让人将其抬走。 血滴落一路,经过付将军身侧时,他不忍再看只得闭上双眼。 从未想到云知行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大臣们敢怒不敢言,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再无人敢出声挑战权威。 他满意勾唇,示意礼官继续。 目睹一切的礼官掩下惧意,强撑着进行接下来的仪式。 冗长的祝词,秦烟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海中是那几人死前模样。 估计他们也没想到,直谏后会被新君一刀杀了。 他真的是疯了! 云知行牵着她完成许多繁琐的礼仪,她就像个人偶,没有自己的想法,被随意摆弄。 高台之上,只有礼官微微发颤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因为方才的变故,仪式超出预料,进行得很顺利。 当然,圆满礼成后,云知行也没忘记一切的‘罪魁祸首’。 还是小瞧女人了。 明婉之中途想逃,可惜被御林军拦下了。 他说,押入天牢,七十二种刑罚都让她试试。 若那之后还有一条命,便发配边疆、充为军妓。 她打乱所有,理应受到惩罚。 秦烟心想,不如痛快赐死呢。 他已变得快认不出。 云知行说,再有嚼舌根者,杀无赦。 此事之后,皇宫中人心惶惶,再无人敢提及皇后的身份。 她的身份已成了宫闱内,人尽皆知的秘密。 一个禁词。 一片残云染了橘色,渐渐坠下。 黄昏时,椒房殿静谧一片。 秦烟端坐在床前,心如止水。 觉得自己的人生,似由一个个悲剧堆积而成。 令人厌弃的出生、儿时屡屡被捉弄、再到如今的封后。 她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本以为遇到云知行,得到救赎,会是新的人生。 怎料到头来,置自己于万劫不复的,还是他? 她不清楚如今对云知行的心境,只是一刻都不想再见他。 可是今夜,她就要单独面对,若他真一意孤行想…… 她不敢想。 她不愿意,又怕受到威胁。 活着好累。 若是死了呢? 了却一切,会否是两人的解脱? 她幽幽转动目光,看着妆奁里的发钗,若有所思。 日光隐入天青色中,宫门推开,他立在门口,一如上回宫变后的出现。 只是这次,她再没有多的情绪。 殿门合上,云知行缓缓靠近。 秦烟坐在榻前,烛火温暖她冰冷的脸,如梦似幻,她美得太不真实。 “烟儿。” 没有那声哥哥,也不曾直呼大名。 他心下黯然,却不放在心上。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他们已结为夫妻。 “我让人做了羹汤,你可饿了?” 她移开眼,并不看他。 第82章 烟儿,陪着我 云知行在床边坐下,近距离观察她的模样。 “发冠有些重,我替你取下。” 破天荒地没被拒绝,他巧妙解开卡扣,轻柔取下放在一旁。 云鬓如墨,唇红娇艳,似九天玄女,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心底被一点点填满,视线下移,落在繁复的衣襟上。 鬼使神差抬起手指,就要去解。 秦烟有了反应,快速退后,躲开他的动作。 他也不恼,淡笑着,“我等这一日,等了太久。” 秦烟拧眉,冷眼看着他。 殿外天又暗了。 她怕黑,即便是今晚,也不想让她被黑暗笼罩。 云知行起身点了蜡烛,殿内亮堂许多。 他脱下厚重的外裳,再看秦烟时,她眼中多了防备。 忽然想起那晚抱她入睡,这感觉怀念多日,让他欲罢不能。 “以前你从不怕我。” “那只是以前。” 她难得回应。 云知行不置可否,靠近要解去她衣裳。 秦烟紧捏住他的手,直直望入他眼中,面上带着拒绝。 他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脱么?” 他总是这般,一旦不如愿便威胁她。 眼见他再度抬手,秦烟亮出袖中钗子,正对着脖颈。 那端锋利,随时都有可能在她皮肤上划出血痕。 这又是何苦? 还没看清他如何出手,秦烟僵在当场。 她被点了穴。 惊恐溢于言表。 钗子应声而落,眼睁睁看着他轻松拿走。 指尖搭上她衣衫的结,慢条斯理解开。 外裳脱落,里面衣裙紧贴她身子,曼妙无限。 “云知行!你不能这样!” “怎样?” 他也不再继续,好整以暇看着她。 “我们不能做这种事!” 目光紧盯着,唯恐他再做出进一步举动。 可偏偏不如她愿。 俊秀的手扯下裙裳的结,里面仅剩一件窄小的胸衣,她眼眶泛红,眼里是怒意和委屈。 “云知行,停下,你不能这样……” 他听话的放下手,转而脱掉自己的衣裳。 秦烟痛苦闭上眼,不敢再看。 帘帐垂落,将两人身影笼罩其中。 他只着里衣,抱着身子僵硬的她躺下。 秦烟一直怕他再有其他动作,可片刻后,就只是睡觉,什么也没发生。 两人面对面,隔得很近,他的呼吸喷洒在面前,清冽的香一如既往。 清俊的眼凝视着受惊的小脸,他抬手抚过,轻声道,“他们都死了,再不会有人指指点点。烟儿,陪着我。” 她不再出声。 待在她身边,总是会全身心放松。 暗香萦绕鼻端,倍觉安心。 不知不觉,他静静抱着她,沉沉睡去。 这些日子,真的太累了…… 秦烟一整晚也不敢合上眼。 没有预想中的情况,快到后半夜,困意侵袭,她才渐渐睡去。 醒来时,榻边空空如也。 他上早朝去了。 梳妆的时候,她留意到屋子里少了许多东西。 剪子、绣花针、钗子,凡是尖利之物,都没了。 云知行怕她又藏了东西,以命要挟他。 千辛万苦盼来她留在身边,他怎舍得? 除此之外,宫人们都有意无意看着她,唯恐发生什么意外。 一切皆是他的授意。 秦烟连苦笑的力气也没了。 她彻头彻尾被看管起来。 虽然行动自由,但任何涉及到危险的事,总有人出来打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每日天未亮,云知行便去昭阳殿,上午同朝臣在御书房议事、亦或料理奏折。 中午便同她一道用膳。 无事的下午,他总会静静待在椒房殿,就这样陪着她,哪怕什么也不做。 晚膳后,他又会软硬兼施,令她放下戒备,同榻而眠。 他从未做过半分逾矩之事。 最荒唐的也是大婚前那晚,强硬吻了她。 两人之间,常常是他主动搭话,秦烟几乎不开口。 他不甚在意,只是偶尔孩子气起,誓得逼她就范说出几句。 这般相敬如宾,快让人忘了他们是夫妻。 秦烟渐渐放下戒备。 深秋将过,北漠的天气终于不再那般炎热。 这几个月时间,宁枭早已休养好身子,重回朝堂。 每日依旧是朝堂军营两边跑,几乎从不回府。 府里的一切,都会让他想起秦烟。 这几日不止宫中,连民间也有传言。 南胤皇帝传位太子,新君继位,同一日举行封后大典。 皇后不是别人,正是秦烟。 倘若说,外人不知南胤皇宫的宫廷秘史,可云知行曾亲口提及,秦烟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听得消息之时,他本是不信的,直到朝廷里有大臣提起。 他想起上回在长城。 城墙上,云知行当着众人的面前,与她亲昵无间。 那是最后一次见她,她字字诛心,不厌烦到了极致。 他可不相信云绍那老儿,正值壮年会把皇位传给儿子。 云知行还封秦烟做皇后,他怎敢? 他定是使了什么手段。 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至今他也不知道秦烟是自愿、还是被迫。 其实早该忘了她,可午夜梦回时,他总会想起。 想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宁枭难得回了府上。 再回过神来,已然到了秦烟住过的院子。 这里一切如常,每日有人洒扫,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 葡萄架子上枯藤满枝桠,以往夏日,他们总会坐在下面乘凉。 在这儿,他还做了她的人偶,虽然太丑,她还是留下了。 记得发现她好好保存人偶时,他惊喜不已。 她早已记挂着他。 卧室衣柜上,还有个他没来得及收走的针线篮,里面是她尚未完成的婴孩鞋子。 一切尘封已久,再度见时恍如昨日。 他们早已一刀两断了,可为何再见到这些,心还是难以呼吸? 他坐在床上,兀自摩挲着那双小鞋子。 秦烟,你是否真的愿意做他的皇后? 是否真的,忘了曾经种种? “将军!听说你回来了。” 宁枭听到声音,一时从过往中抽离。 绿映出现在房门,身后仆人跟着,唯恐她跑太快,伤了腹中孩子。 她小腹隆起,已十分明显。 她说,孩子是上回两人同房时有的。 他不愿相信,也怀疑过。可她句句真切,梨花带雨,让人觉得不该多想。 这辈子他只接受秦烟的孩子,可是看着绿映那般伤心,他渐渐想不起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湖城回来后得知这一消息,他半个月没回过将军府。 至今也无法接受。 第83章 秋夜温情 秦明看他整日泡在军营,也不顾及绿映的感受,语重心长劝过他几回。 说秦烟已成过去,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他轻叹一声。 绿映对他的冷淡已经习以为常,知道他内心深处,还是忘不了秦烟。 “将军,今晚可以留下来么?我做了药膳,你多吃些对身体好。” 宁枭放下小鞋子,起身走出,自觉带上门。 “不吃了,军中还有事。” 虽然猜到他的回答,可话真的从他嘴里说出,还是让人不甘心。 她心底嫉妒,面上仍体贴周到,“那,将军便去,我一个人也没关系。走之前,你把药膳带上。” 她抚着小腹朝厨房去了,看着稍显笨拙的背影,原本要离开的他又停住脚。 若是秦烟还在,也会这般待他么? 想到她,他眉头一皱。 既然已经放下,为何又要在意? “绿映姑娘厨艺最是好,将军可有口福了。” 见他留下来,几个仆人也是松了口气。 将军府常年没个掌事的人,如今绿映姑娘有孕在身,处事也得体,很是得人心呢。 “她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这么快便被收买了?” 仆人们不知他话中深意,嘴上还夸个不停。 可听在耳里,他却难受得紧。 明明秦烟事事不如他意,可以说对他一点也不好,为什么还是无法抛却? 比起绿映的贴心周到,他却愈加怀念她的一切。 “哎,将军你去哪儿?” “绿映姑娘给您取药膳去了!将军您等等啊!” 骏马驰出,一骑绝尘。 接着绿映来了,手上还提着食盒。 “将军呢?” 府里仆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 看着空荡的门口,她俨然猜到一切。 心伤之时,食盒忽而落在地上,汤药洒出,狼藉一片。 天气愈渐凉了,朔风从北方吹来,携着寒凉。 快入冬的皇宫中,枫叶凋零,树木染上枯黄。 一到夜里,彻骨的寒浸染宫殿每一寸。 秦烟素来怕冷,椒房殿已开始燃上炭火,分外暖意融融。 夜间,云知行更加有了靠近她的理由。 她尽量贴着里侧睡下,离他足够远。 可是暖意难以到达,床榻里间冰寒。 他总能轻易找到她的位置,一把抱住。 起初,秦烟也挣扎,终是无果。 云知行只是看起来儒雅单薄,衣裳下面隐藏的,却是令人脸红的线条。 他的身材不似宁枭高大强健,却也蕴含男子极致的力量。 她难以挣脱。 他想,自己是喜欢秋日的,兴许再过段时间,也会喜欢冬天。 这样总能名正言顺抱着她。 令人好笑的是,清醒的时候她一直抗拒接触,睡熟后却不自觉往温暖的地方靠。 他尤其喜欢秦烟睡得迷迷糊糊,钻进自己怀中的感觉。 她仍需要他。 这个感知让他心情愉悦。 云知行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白日里,椒房殿怎么用炭火都行,夜里必须都撤走。 秦烟从不知他的小动作,只是迷惑为何今年的秋天比往年更冷,冷到夜间都睡不着。 又是一晚秋夜里。 屋外狂风大作,扇动门框作响。 枯树枝桠的影子落在窗户纸上,像极了精怪。 秦烟靠着那方热源,早已进入梦乡。 暗中,他睁着双眼,眸子晶亮。 静静注视着酣睡的女子,突然生出捉弄的心思。 他往外侧移动几分,被子中间的缝隙渐渐灌入冷风。 感知到冷意的秦烟,不自觉扭动着,直到探寻到温暖的源地,下意识靠拢。 娇躯紧贴着,她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童,微微蜷缩着。 云知行眼底一柔,伸手揽过,两人之间紧密无间。 每日清晨,他不舍离开这方天地。上朝时也会走神,想着她可曾起身了。 秦烟对他来说从不是负担,而是另一种情感归宿。 自从他登基后,凌贵妃便很少露过面。 母子的关系仿佛因此凝固。 一直以来,她恨秦烟的生母,连带着也讨厌秦烟。 可她苦心多年培养的好儿子,竟然瞒着她,跟那个妖女混到了一起,还封她为一国之后! 得知消息后,凌贵妃寝食难安,也找过云知行质问。 可是他态度坚决,说什么也非她不可,为此还遣散后宫,荒谬至极! 她气得不行,扬言要断绝关系,以此要挟。 可他十分无谓,并未放在心上。 凌贵妃难以拉下面子,干脆眼不见为净,进了庙里清修。 云知行也任她去了,甚至不曾挽留。 正因此,如今宫里,秦烟俨然是话语权最大的女人。 即便凌贵妃还在,有了封后那日的杀鸡儆猴,也无人敢说她的不是。 每每想起此事,秦烟巴不得凌贵妃尚在。这样有了矛盾,指不定还有机会卸下这个身份。 期间,她也出宫见过几次付柔,两人却再无法如从前般推心置腹。 因为皇后的身份,她再难有交心之人。 没多久,付柔修书给她,说自己要回南方的家乡,此生再也不会来京城了。 自此,她在京中又成了无聊人一个。 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每日做的最多的,便是望着远处出神。 哪怕什么也不想,只是放空。 云知行听宫人说了一切,怕长期下去,她心中郁积,特意天南海北找了许多小玩意儿。 将他送来的九连环扔在角落,秦烟坐在小几前安静泡茶。 他为自己做的一切,她看在眼里,却难以有回应。 她想,这辈子可能都无法释怀他的决定。 天色渐晚,日复一日,她快忘了今夕何夕。 好像再过不久,便是元日了。 这一年发生太多,她觉得足有半辈子那么长。 往年都是两人一起过,今年虽然还是他,只是再回不到曾经的无忧无虑。 正出神间,恍惚听闻殿外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她侧耳倾听,短促的声调传来,不知是什么发出的。 难得起了好奇心,她起身出了大殿。 离得近了,那声音又大了些。 秦烟有些不确定,朝着声源走去。 玫瑰花圃中,有什么正在一下下拱着土。 虽不喜云知行自作主张,在椒房殿也弄了花圃,可到底是她喜欢的玫瑰,仍有几分在意。 走近花圃,一抹纯白闯入视线。 小东西听得响动,警惕回头,跟她对上眼。 肉肉的一团纯白,秦烟蓦然一喜。 第84章 烟儿,你喜欢小云么? 是只小狗! 这里怎会有小狗? 来不及多想,她欢欣蹲下,吸引着小东西朝这端来。 实在太可爱了! 她一时忘却许多,只想快些抱着揉揉。 宫门处有明黄身影出现,秦烟却完全没发现他,一心吸引它的注意。 小狗原本朝她的方向跑了一半,嗅得来人气息,一扭头撒欢跑了过去。 白影闪过,倏忽跑到云知行跟前撒欢,看起来很是喜欢他。 原是他带来的。 秦烟站起身,收住许多情绪。 云知行来者不拒,一把抱起小狗,后者在他臂弯间翻滚。 长指抚过纯白的毛发,小狗更激动地汪了几声。 看着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秦烟有些心动。 云知行自然没有忘了她,抱着顽皮的小狗走来,眉眼含笑,“烟儿,喜欢她吗?” 秦烟面无表情,仍是点了头。 见此,云知行唇角止不住的笑意,当着她的面,又唤了几声烟儿。 小狗听到叫它名,兴奋在他怀中翻滚。 秦烟愕然,他,是在叫它? 当下不确定道,“你给它取的名?” 连日来,她几乎不曾主动开口,今日倒是破天荒。 云知行颔首,“你觉得如何?可好听?” 她冷笑,“你故意的。” “唔,烟儿老是不理人,我甚是难受。不过它倒是缠我得厉害,我想了想,叫它烟儿也不错。就像是……你在同我撒欢一般。” 撒欢? 他竟然用撒欢这个词? 她当下冷了脸,“唤它别的什么都行,不许叫这个。” “可是,我想让‘烟儿’陪我。” 他意有所指,秦烟皱眉,“随你。” 说着,不舍看了眼纯白的小狗,还是不想伏低开口。 看着她就这样进殿,云知行紧随其后。 他放下小狗,小东西立马在宽敞的殿里满地跑。 肉团团的,让人看了想捏一把。 可是他一直在旁边,她不想出手。 怕他又抓了自己把柄,拿捏她。 云知行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也并不着急。 秦烟坐在案几前,看似专心煎茶,实则心思早溜到小狗身上。 云知行看破不说破,就那样轻松在一边逗狗。 “烟儿,过来。” 秦烟不耐抬首,“做什么?” 肉团子骨碌跑向他,他伸手撸着毛发,烟儿立即开心在地上打滚。 秦烟一怔,立马低下头,掩饰自身不自在。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像来了兴致,烟儿烟儿叫个不停。 秦烟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分明就是在捉弄自己! 待了一会儿,许是觉得她温和无害,小狗忽而跑到她身侧,汪汪叫了两声。 她挑眉,快速放下茶具。 这可是它自己主动的! 立即抱起纯白的团子,心满意足摸了许久。 云知行看在眼里,眼角柔情更深。 毛茸茸的触感让人难以放手,秦烟挼着烟儿,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她玩得正欢,即便云知行在对面坐下,也不曾冷眼相对。 他一时不知高兴还是哀伤,连一只狗的地位都比不上。 “你不要叫烟儿好不好?这个名字是我的,我给你取个新名字怎么样?” 烟儿听不懂,只是汪汪回应。 她想了想,很快有了主意,“叫你团团可好?还是你喜欢小白这个名字?” 云知行忍不住笑出声,还以为她能取出什么好听的名字,他心直口快,“还不如烟儿好听。” 秦烟瞪向他,还击道,“好啊,不如叫小云,”说着,她眼前一亮,“就叫小云,这个名字不错!” 普天之下,也只有她敢给宠物取这样的名字。 若皇帝换作旁人,早该收押她了。 云知行忍俊不禁,“我还是觉得烟儿好听。是吗,烟儿?” 烟儿汪汪对他叫两声,似乎也很赞同。 秦烟不甘,试图扳回一城,“小云,你更喜欢这个名字对吗?小云?” 烟儿望着她汪了声,她笑眯眯很是满意。 “烟儿,到这里来。” “小云,不许过去。” 烟儿跳下,往云知行跑去,听得她声音,又回头看了看。 两人的较量难住小狗。 十分幼稚的在殿中争来争去。 殿外宫人只听得烟儿、小云叫来叫去,时而夹杂着狗叫声,不禁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两人蹲在案边,使出浑身解数吸引肉团子。 最后,也没分出个胜负。 烟儿显然已经厌倦这场名字游戏,顾自跑去玩儿了,任谁喊什么也没用。 秦烟无奈起身,蹲得太久腿麻了,一时偏了身子往一边倒去。 云知行也没料到她会摔倒,一时间被她撞个结实,倒在地上。 两人身子紧贴,这感觉与每晚的同榻而眠又不同。 长睫扇动,凤眼里有一瞬茫然。 清香将他包裹其间,眼中只有她明艳的娇颜。 呼吸交织在一起,风拂过,带起她发丝缠绕。 青丝飞舞,一时分不清是谁的。 正当时,纯白的身影闪到两人旁边,看着亲密接触的二人,叫个不停。 思绪被拉回,她伏在他胸前,手心下是温暖炙热的胸膛。 这温度快要将人灼伤,秦烟后知后觉收回手,撑着地狼狈站起。 室内是片刻沉寂,他忽而开口,“烟儿,拉我一把。” 秦烟看着他,“你喊的谁?” 他轻声笑着,“你觉得它能拉动我么?” 她别过脸,语气带着傲娇,“反正这屋子里,只能有一个秦烟。” “好,我错了,不该叫它烟儿。以后它便唤小云,可以吗?”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这才转过身,伸手前却狐疑,“什么时候你这般脆弱了?” 云知行无奈,“方才你将我撞疼了。” 秦烟虽有不愿,还是伸手去拉他。 云知行借力快速站起,下一瞬,趁机搂住她。 热度紧贴住她身子,她被抱了个满怀。 秦烟面上一热,许是羞的、又许是恼的。“放开我!” “我想抱抱烟儿,可是这屋里只有一个秦烟。” “你!” 他眼底划过得逞,埋首在她颈侧。 甜香围绕着他,一整日的疲乏一扫而光。 她便是有这样的魔力。 “烟儿,你喜欢小云么?” “凑合。” 答完,她感到颈项边热气扑动。 云知行在笑什么?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云,是他自己······ 她讽刺出声,“没见过把自己当宠物的。” 绕在她腰间的手臂紧了紧,他嗡声道,“烟儿可以把我当宠物么?” 第85章 初雪 “云知行,你越来越疯了。” 她抽走他的手,留下一个冷脸,去找小云玩了。 今夜她心情尚佳,云知行也跟着高兴许多。 晚膳呈上许久,她才恋恋不舍放开肉团子。 “以前你便羡慕皇后宫中的宠物,如今且让它一直伴着你,也好解解闷。” 果然是送给她的。 秦烟轻咳一声,语气带着勉强,“也行,那我便收下了。” 她凑下又摸了把毛茸茸,止不住的开心。 看到她小动作,他眼里染上笑意。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殿外森冷的厉害,她变得赖床不想起。 云知行下朝回来,听得宫人说她还睡着。 层层纱帐内,女子静静躺着,犹在梦乡里。 他合上宫门,风停止灌入,室内瞬间暖和不少。 小云原本趴在床前小憩,见到他立即凑过来撒欢。 云知行有了主意。 他撩开纱帐,将小云放上去。 闻到秦烟的气息,小云在衾被中爬行,凑到她脸上轻嗅。 突如其来的呼吸洒在脸上,睡梦里她皱了皱眉。 小云见唤不醒她,扭头来看云知行,他发了手势,让它继续。 小云发大招,快速在她脸上一舔。 秦烟这才转醒,看到罪魁祸首,不免笑出声。 才睡醒,她声音带着些鼻音,听着却分外可爱。 “小云,你怎么跑床上来了?让我看看是谁不听话……” 说罢,床侧响起男子的轻笑。 秦烟抬头,这才看到来人。他眼底带着促狭,将她的娇憨收入眼中。 “你,下朝了?” “是啊,快到晌午,可某人还在呼呼大睡。” 秦烟有些尴尬想起身。 长发倾泻下,她穿着薄衫看起来很是柔弱。 云知行眸中一黯。 衣料摩擦声后,他已脱得只剩中衣。秦烟诧异,“你这是?” “起太早,我也累了。陪我再睡会儿。” 他伸手将起身的人儿压下,两人一齐躺入柔软的锦被。 小云见此以为两人在同它玩耍,一时更是开心,在床上跳来跳去,汪汪叫着。 “要睡自己睡。” “没有你,我睡不着。” 大手制止她动作,秦烟无奈,不知他什么时候也这般耍赖。 索性跟小云在床上嬉耍,搅得他难以入眠。后来云知行也加入了,两人一狗在床上玩的不亦乐乎。 秦烟难得放下芥蒂,对他展露笑颜。 屋外的寒凉北风呼啸,殿内暖意融融,和谐融洽。 因为小云的存在,云知行暂时得她笑脸对待。 这些日子,连宫人们也看出秦烟的变化,不禁感叹皇上真是宠她得厉害。 普天之下,皇上也只听娘娘的话了。 犯懒似乎会传人。 每日拥着她,是冬日里最快乐的事。 云知行一日起得比一日晚。 今天,彻底放弃挣扎,说要休沐一天。 自他登基以来,几乎日日无休。 大臣们面上不敢表露心声,心中已埋怨多时。 他一个年轻人早起不休息自然轻松,可是他们一大把老骨头,这般严寒的冬日,天不亮就得进宫点卯。 以往云绍在位时,一个月总会休息几日。 众老臣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休息。 巳时已至,他还不愿意起身。 不如说是,不愿意离开她。 她悠悠转醒,见他居然还在。 “你不去早朝么?” 云知行收紧手臂,静静感受她的体温。“今日不想起身。” 只想抱着她就这样躺一天。 也罢,他是皇上,如今什么都是他说了算,谁敢质疑? 她正要起来,云知行一把将她搂住,“烟儿陪我。” 秦烟没那么顺从,挣扎要起来。 她灵活钻出他手臂,眼看人要走,云知行起身将她再度压下。 凑到她颈窝,蹭个不停,“烟儿,陪我。” 清早,他的声音带着丝丝慵懒,和平日里清醒的样子又不同。 秦烟无奈躺着,“你自己睡便是。” 他摇头,发丝摩擦着她脸上,止不住的痒。 像是被点住某处机关,她瑟缩想要躲开,咯咯笑个不停。 “……别,别这样,痒……” 云知行抓住她把柄,继续蹭着,“那你留下陪我。” 她娇声笑着,觉得颈边痒得厉害,一边推开他,“你睡你的,老缠着我做什么?” 他并不放弃,转而咯吱她腋下。 秦烟再也忍不住,被刺激得蛄蛹不停,“云知行,你住手!” “答应我,我便停下。” 太痒了! 浑身的痒痒机关被他发现,一时间两人在床上翻来滚去。 最后,她投降,“好好好,我不走。不许再挠我!” “早应下不就好了?” 他停下动作,趴在她身上微微喘气,再看秦烟已经笑出泪来。 真是怕了他! “你先下来。” 他一直控制着没全部压上去,即便如此,这姿势也令人浮想联翩。 “不下。” “你下来!” 他摇头,干脆整个人伏首在她身上。 殿内安静,挺立的鼻梁轻蹭着她颈侧,呼吸缠绕,整个人被男子气息包裹,气氛莫名有些暧昧。 秦烟脸一热,开始推搡他。 云知行忽而攥住她的手,再不能动。 他声音低哑,“烟儿,别动。” 秦烟并非未经人事的黄花闺女,察觉他变化,已然猜到什么。 脸上更是烫得不行,一瞬不敢动。 她难得听话,云知行慢慢平复心里的躁动,就这样安然靠在她身上。 帐内安静温暖,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折腾了一早上,秦烟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看着紧闭双眼的她,真不知是庆幸她信任自己,还是怪她点火不灭火。 不知过了多久,云知行意外唤醒她。 她眯瞪着眼,“怎么了?” “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窗外白絮飘忽。 她骤然没了睡意。 “下雪了!” 秦烟快速穿戴好,一推门,外面已然是纯白的世界。 雪花纷飞,洋洋洒洒,为红墙绿瓦镀上新的装束。 她立即提起裙摆,跑向殿外空地。 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雪花,踩上去嘎吱作响。 今年的南胤,初雪似乎来得早些。 秦烟松快在雪地上踩着。 伸手间,雪花落入手中,片刻后化为沁润。 云知行拿着披风出来,见她已经玩得忘我。 一直以来,她都喜欢下雪天。 他走近叫住她,“雪地寒凉,将披风穿上。” “还行,我觉得不冷。” 她仰着头闭上眼,感觉丝丝凉意落在脸上。 紧接着,眼前有阴影挡住,睁眼时只见他站在身前。 第86章 雪,吻 他耐着性子为她披上,细心系上带子。 低眉顺目间,清俊的模样让她些微晃神。 快忘记上一次认真看他是何时了。 “好了,且去。” 雪地上传来吠声,一回头见到小云。 只顾惦着她冷热,忘记关门,倒把它放出来了。 他俯身要去抱,小云撒丫子跑开。 头一回看到下雪,这小东西也激动得很。 小云横冲直撞,他一时难以追上。 秦烟倒是带上它一起玩,一大一小在雪地里你追我赶,惬意得很。 他干脆放弃,在一边静静看着。 宫人们见两人就这样淋着雪,不免上前提醒。 “无妨,她喜欢雪。” 天地间,白茫一片。 年轻君王的眼里只有她一人,目光紧随她而动。 见此,再无人敢上前劝说,只是自觉去膳房炖煮姜汤和热食,以备不时之需。 秦烟玩得开心,小云被她追着,一股脑钻进花圃,将枝桠踩得东倒西歪。 “小云,出来!” 小云汪声,躲在里面并不买账。 雪下过,这些玫瑰许是活不过了。 秦烟犹有些惋惜,当务之急是把它捉出来。 她踏入花圃,雪花覆盖下,土地柔软,“小云,过来,我看到你了。” 大雪里,纯白的身影有了最好的掩护。 秦烟一圈找下来,竟没发现。 身后有呼哧喘气声,她乍一回头,和小云看个正着。 当下俯身去抱它。 脚下踩滑,扑了个空。 云知行只见她忽然消失在花圃里,立即赶去。 再见到她时,发丝凌乱,脸上沾染上泥土印迹,颇有些狼狈。 他蓦然乐了,清朗的笑声在空地响起。 秦烟目露尴尬,诽道,“有什么好笑的,有本事你来。” 没多久,他真的从里面把小云揪了出来。 肉团子汪汪两声。 他提溜着它颈项,似是在炫耀。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秦烟踢着脚下,一堆雪直直扑向他衣摆。 两人对上眼,有什么一触即发。 云知行放下小云,捧起一把雪花朝她扔去。 秦烟没来得及躲避,雪花扑簌在衣襟上,她胜负欲激起,不甘落后回击。 怎料他身形一闪,一捧雪扑个空。 轮体力,她可差了一大截。 云知行见她继续攻击,一面躲一面还击。 秦烟追着他步伐,然而总是被他击中。 雪花扑个满脸,她咂嘴,还未来得及吐出,已在唇边化作雪水。 “你且等着!” 她团起一个巨大的雪球,锁定他身影。 云知行不愿再捉弄她,步子逐渐慢下来。 秦烟看准时机一个扔出,顿时扔了他满头。 纯白的颜色覆盖着青丝,看来像极了一个白发老人。 见此,她眼眸一弯,笑得停不下来。 他停住脚步,面上亦是止不住的笑意。 “笑够了?该轮到我了。” 闻言,秦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雪球直直扑来。 眼随心动,正要躲避,怎奈绊了脚,一个不慎滑坐在地上。 好在铺满白雪,并不痛。 云知行笑得前仰后合,她面上赧然,扬言要报复回来。 一时间,两人如儿时般嬉戏。小云也绕着两人来回,好不忙碌。 雪地空旷,笑声传了老远。 宫人们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 没过多久,两人一身战绩辉煌,谁也没好到哪儿去。 许久没有这般畅快过,玩得累了,秦烟坐在阶前,喘着粗气。 云知行浑然不觉疲惫,他正在空地上专注堆雪人。 雪人照着她的样子雕刻,刻意做了个发怒的表情。 等她去看时,不免有些生气,“我哪有这般丑?” “我眼中,你便是这样的。” 听此,她抬手想去打他。 手被反握住,他站在身前,专注看着她,“烟儿,看见你开心真好。” 她有一刹愣怔,旋即反应过来。 这些日子,她总是冷眼待他,早忘了上回说笑是何时。 鹅毛大雪无休无止般,皇宫银装素裹。 云知行锁着她脸,想要将之镌刻心中。 两人相对而立,视线纠缠。 下一瞬,秦烟不自然垂下眼,撇开他手欲走。 身子被扯回,云知行扶着细腰猛然贴近。 咫尺之距。 漫天飞雪中,他眼中只有那方娇柔。 男子垂首俯下,覆上她的艳丽。 唇瓣相触,秦烟怔在当场。 在外面太久,他的唇带着凉意,辗转在她唇边。 秦烟双手被缚,全然挣不脱。只能站在原地任他索取。 混合冰冷与清香的吻,温柔落下,他闭着眼,无穷的想要更多。 屋檐下,宫人早已散个干净。 落英缤纷,两人在雪地里,定格成最永恒的一幕。 他的吻逐渐炙热,秦烟身子软作一汪春水、整个人快要喘不上气。 在他腰侧重重一捏,云知行回过神,不舍放开她。 再见她脸上已是酡红一片,娇艳欲滴。 秦烟表情忿然,瞪过他一眼,往殿里去了。 手指摩挲着唇边,似乎还带着她的湿润。 云知行在雪地站了许久,直到心境重回宁静才回去。 原想着再不要理会他,奈何这一夜突然发起高热,即便有心也无力。 早晨的打闹,加之雪地里疯玩,她的风寒来势汹汹,不过短短几个时辰,整个人蔫头耷脑,似换了个人。 云知行自责不已,心道不该纵着她,在外面待那么久。 宫人们备好的羹汤和姜汤派上用场,不过见效不大。 夜里,秦烟辗转反侧、难受不已,云知行连夜传了太医。 宫中上下皆知他有多宠秦烟,满头白发的太医顶着压力把脉,所幸只是普通风寒。 他开下一副药让人煎了,才敢离开。 服下药,秦烟躺靠在床头。 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她额角泛出虚汗,觉得一脚踩在冰天雪地,一脚又踏进了火焰山。 身上冷汗涔涔,黏腻着衣衫,异常难受。 云知行用热水拧了毛巾为她擦拭,不曾假手于人。 她脑子昏沉,连衣服被脱下也不知。 浅色肚兜展露眼前,云知行不敢多想,快速为她擦汗。 折腾许久,已是到了半夜。 她稍微好受些才睡下,全程云知行寸步不离,守在她身侧。 过了会儿,她觉得全身如坠冰窟,冷得厉害。 哆嗦着靠近温暖,盖了两床被子也不见好转。 看着身上似八爪鱼缠绕的人儿,云知行更是愧疚。 第87章 他的身体 她牢牢抱住暖意不放手,稍微好受许多。 她风寒难受,他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 身上娇躯磨蹭着,一点一滴碾磨他的意志力。 秦烟只想离热源近些、更近些,全然不知给他带来的隐形伤害。 纤细的手臂缠上,长腿在他小腹下方来回蹭过。 被子里,他身子僵硬,发散思绪,不敢将注意力集中。 心想着,下次再也不能让她去雪地里。 殿内炭火烧得通红,暖意弥漫房间。 两床被子包裹,云知行觉得自己快被热昏头。 整晚,秦烟意识混沌,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捱过漫长一夜之后,发了许多汗,可算痛快不少。 她醒得早些,觉得身上黏糊糊的。 回过神见自己将他缠得甚紧。 身子被禁锢,即便在睡梦中,他也轻蹙着眉。 零碎的记忆浮现,秦烟有些不好意思,慢慢退开。 大腿忽而被他握住,沙哑的声音响起,“烟儿,可感觉好些了?” “……嗯。” 他竟然任自己缠了一晚上,还细心照顾着。秦烟犹豫再三说了句谢谢。 他终于睁眼看向她,眼里满是红血丝,可见没怎么安睡。 “烟儿就这般把我当外人?真是狠心。” 他声音低沉,控诉着不满。 秦烟心中内疚,“你要不再睡会儿?” 云知行看看天色,艰难起身,“得去早朝了。” 她的汗染湿两人衣衫,又干了,此刻穿着还真有些难受。 云知行解开里衣,露出线条流畅的精壮上身。 被她以怪异的姿势压了一晚,他忍不住活动活动筋骨。 似不在意她在旁边,结实长臂撑在床上,他困难转动脖颈。 天光乍泄,床榻上,男子俯仰间喉结滚动,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充斥着满满的力与欲。 秦烟控制不住多看了眼,转而暗骂自己。 云知行不知她心思,关注道,“我去洗洗,你呢?” “我就不一起了……” 语毕,两人皆是一愣。 随后,云知行好笑地看着她,知她会错了意,起身去了屏风后。 她呆坐在床上,脸已通红。 她方才在说什么! 他分明是问她待会要不要沐浴,她居然以为他说一起洗! 想起他临走前别有深意的笑,秦烟一头扎进被窝,觉得再也无法直视他。 自从那日后,两人间气氛更奇怪了。 她虽不再处处拒绝云知行,可也十分注意两人之间的距离。 总的来说就是别扭,他看在眼里并不往心里去。 第一场雪后,京城明显寒冷许多。 小产后,她的身子不复以前,更怕冷了。 她怕风吹,整日在殿里抱着汤婆子,勉强度日。 云知行清楚她的身体状况,这段日子让太医开了调理的药方。服过后身子没那么虚,只是一如既往的手脚冰凉。 殿内温度尚可,她在小几前制作香囊,身侧小云在地上翻滚,自娱自乐。 门窗忽然被吹开,她起身去关,忍不住打个喷嚏。 正当时,有宫人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狐裘。 北部的城池进贡几匹上等狐裘,云知行想也没想,让织造司做了两身狐裘大氅。 秦烟一时诧异,“给我的?” 宫人打趣她,“皇上这般宠娘娘,自然都是为您准备的。” 她拿下试过,尺寸与她身量一模一样。 狐裘温暖,披上没一会儿便暖和起来。 秦烟爱不释手,抱起小云去殿外散步。 大氅遮住她颈项,寒风难以灌进来,一时间像多了层护盾。 宫人们知她不喜欢打扰,远远跟着。 不知不觉,竟是来到昭阳殿外面。 她近日来走得最远的一次。 天冷了,人就变得不爱动,尤其是她这样的懒人。 石阶上方,隐隐见得宫殿牌匾,她也奇怪自己为何到了这里。 旁边的守卫见到秦烟,都装作没看见。 谁都知道她在皇上心中地位,他们可不想拦下她触霉头。 云知行在高位上,正凝神听大臣说北部灾害,忽而见不远处身影晃动。 此处重地,除了大臣和管事太监,一般无人敢出入。 听完汇报,他草草结束今日朝政。 破天荒地,大臣们看见他迫不及待离开。 秦烟刚拐过转角,忽然听得云知行的声音。 转身见他往这边疾步走来,管事太监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烟儿,你怎么来了?” “……我,随便转转。” 皇宫这么大,随便转也能转到昭阳殿来? 云知行眼底暖意化开,正要说什么,太监的声音闯入,“皇上,天气寒凉,您把这个披上。” 他气喘吁吁,一把老骨头真是折腾不动了。 云知行后知后觉接过,随意穿上。 他伸手来牵她,却被躲过。 秦烟打量着他身上披风,和自己毛茸茸的狐裘对比,莫名显得寒酸。 “你的呢?” 她指指自己身上,云知行并不回答她问题,“喜欢吗?我让他们照着你身段做的,烟儿穿上真好看。” “云知行,我问你话呢,你没有吗?” 旁边太监听得一身冷汗,也只有这个祖宗敢如此直呼皇上大名,还质问他。 “我不喜欢这些,再者,我也不怕冷。” 难得听她关切起自己来,他面上柔得如一摊水。 秦烟眉头一拧,一把抓过他的手,指尖泛红,体温也有些低。 她心中百转千回,没好气地说,“一国之君混成你这样,真是丢人。” “怎么了?我这样挺好啊。” “为何不给自己做一身?莫非故意为之,想让我心生愧疚?” 他轻点她额头,“烟儿这口才,不去做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她侧过头,闷声道,“不用对我这般好,毕竟我对你不怎么样。” 两人一道回去,皇帝的寝殿已然成为摆设,他每天几乎都泡在椒房殿,从不离开。 宫里人无人敢说什么,只要保住项上人头就行。 她拿出另一件黑色狐裘,闷头递给他,“别说虐待你。” 云知行拿在手上,哭笑不得,“这是按你身材做的。” 她不信邪,抖落开踮脚为他披上,刻意忽视他露出的半截腿,“这不挺好么?” “好,烟儿为我着想,我便收下了。” 秦烟撇嘴,“哪有你这么拮据的皇上。” 从此以后,他天天披着这身去早朝。 风雪簌簌,一身黑色狐裘在宫中甚是扎眼。 偶有人见他不合身的披风,也是一愣。 第88章 她永远属于他 京城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两个月之久,恍惚只是眨眼一瞬,就到了旧年最后一天。 明日便是元日,今夜将有宫宴。 天还未亮,宫人们已准备起来。 秦烟自是要出席的。 说起来,自从封后大典那日后,种种原因,她几乎没在人前出现过。 云知行早已差人备好皇后的服制,下午,椒房殿便有不少人替她打扮起来。 厚重繁琐的头饰戴上,秦烟一个头两个大。 她抱着小云出神,任由旁人在身上捣鼓。 黄昏时,有不少大臣携家眷入宫。付柔早已离开,不然她还有个说话的人。 如今去了,也只能算走个形式、充充样子。 云知行忙完手上公务,过来时她已穿戴打扮好。 今夜的她穿着织金凤袍,五官精致,显得贵气十足。 他不免多看了两眼,眼看时辰将至,两人往昭阳殿走去。 云知行继位以来,处理政务之事鞠躬尽瘁,雷霆手段比起云绍有过之而无不及,朝臣们无一不信服。 至于他的私事,没人再敢说皇后的不是。 不过也有人曾上奏劝他广纳后宫、开枝散叶,都被他一一驳回。 大臣们只得静观其变,毕竟两人关系的原因,可没人敢不要命劝着要孩子。 秦烟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在云知行呵护下,她愈发美艳,只是看起来兴致缺缺。 下方有许多打量的视线,不少官家千金都想一睹皇后风采。 秦烟默默拧眉,并不喜欢这样赤裸的目光。 落座后,她暗中拉着云知行的袖子,建议道,“不少女子心悦你,何不趁今日挑上几位?” 他的回答四两拨千斤,“你一个,我都摆平不了。多来几人,我可无福消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们只会事事关心你、为你解忧,比我好过千倍万倍。” “你这样说倒是在理,只是我这人素来眼界高,庸脂俗粉都看不上。” 他打定了主意不松口,秦烟只得作罢。 简短的开场白后,宫宴正式开始。 以前她从未正式出席过,都是悄摸躲得老远看。 当时还觉得惊艳好玩,如今顶着皇后的身份坐在这里,心境不同,只觉得枯燥乏味。 笙乐声声入耳,歌舞动人,她却没什么兴趣。 下方有大臣千金自告奋勇献舞一曲,上台后眼神频频望向高台,任谁也看得出何意。 秦烟看在眼里,小姑娘模样身段出众,也不知能不能入他的眼? 云知行全程同大臣交流,间或饮酒,目光却从未落在舞台中央。 小姑娘不甘心,一曲舞毕,娇柔的声音响起,说这支舞筹备已久,只为呈现给皇上。 这时,大殿上安静许多,不少人静看云知行的反应。 想着若是他首允、有了别的心思,便把自己家的贵女也推荐上去。 万众瞩目中,他难得开了尊口,“看来还需费些心思,有空不若找皇后赐教,她舞技精湛。不过朕在的时候,就不要来叨扰了。” 此话一出,殿前的小姑娘脸青一阵红一阵。 云知行这出,就差没直接说你配不上,别来打扰我夫妻二人恩爱了。 此后,歌舞升平,再无人敢发幺蛾子。 他也再次坐实了护妻、宠妻的名声。 自从方才他出声后,秦烟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趁无人注意的时候,忍不住戳他脊梁骨,“你这样老是把人拒之门外,日后谁还敢青睐?” “我从未想过要别的女人。烟儿还不明白?” 案下,他主动拉过她的手。 暖意传来,他说得直白,眼里坚定不移。 秦烟赶忙撤回手,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没多久,她说身子不适,想回去歇息。 云知行知道她不愿待在这里,也不强留。 昭阳殿热闹非凡,外间却清冷一片。 今夜未曾下雪,天空澄澈。 她仰头望天上月,今夕何夕,物是人非。 新的一年要来了,宁枭,你过得可还好? 云知行今夜饮下许多酒。 他酒量不算好,几乎不贪杯,可今夜却很开怀。 这是和烟儿成亲的第一年,他们还会携手走过一生。 她永远属于他。 这个认知令人感到高兴、无边的满足。 太监跟在踉踉跄跄的帝王后,胆战心惊,生怕他一个脚滑摔倒。 好在云知行勉强能控制肢体。 椒房殿早已漆黑一片,守在外间的宫人见他醉醺醺回来,不免讶异。 他们还是第一回,见到他醉酒。 有人上前来搀扶,被他一把挥开。 嘴里嘟囔着秦烟,将人统统赶了出去。 宫人只得点上两盏烛火,以防他看不清殿里。 循着记忆来到床边,纱帘被风扬起,又低低垂落。 撩开帐子,床上人儿睡得正酣。 他见之蓦然心安,上去隔着被子一把搂住她。 秦烟动了动,一股极其浓郁的酒香将人勾醒。 借着昏黄烛光,见到他脸颊泛红,醉得不轻。 秦烟瞌睡醒了大半,将他推开,“你喝酒了?” “烟儿······” 他躺倒在床上,嘴里还不住呢喃她名字。 秦烟出声叫人,怎奈宫人们早已离开,无一人回应。 看着他不省人事的模样,秦烟无奈给他脱下锦靴。 要不是床上睡暖和了,她真的很想去旁边榻上将就一晚。 “喂,醒醒。” 拍拍他脸,意图唤醒他,并不想为他宽衣解带。 云知行如坠云端,意识迷离,显然无法清醒过来。 她将被子扔在他身上,自己则睡到另一边。 浓浓的酒味在帐中经久不散,她被熏得睡不着觉,没过多久又听他打喷嚏。 以前怎么不知道,醉酒的人这般难伺候呢? 她愤然坐起身,见他不知何时把被子掀开了,低喃道太热。 真是要命! 她不厌其烦给他盖上,免得明日起来就染了风寒。 下一瞬,云知行又撩开被子,两人重复几个回合,她点头。 很好,既然不愿意盖且受冻! 刚把被子拿走,紧接着她被猛然拽过。始料未及之下,一下子扑在他胸前。 云知行睁开眼,双眼迷蒙地望着她。 醉后,他的眼神勾魂摄魄,不经意流转间,令人沉沦。 从未想过温和端正的人也有此风流之态,她不禁多看了眼。 撑着想要起来,奈何他手掌箍在腰后一点也动不了。 云知行低声唤她,声音磁性醇厚,听得人一酥。 第89章 欲海 秦烟咳了咳,打开他的手,“既然醒了便去洗洗,臭死了。” 他依旧不为所动。 软玉在怀,她就近在咫尺。 帐内,馥郁香气夹杂着纯酿的酒香,迷醉人心。 凤眸下移,落在她唇瓣,一时心猿意马起来。 “跟你说话呢。” “烟儿就不能对我好些?” 他突然嘟囔开口,话里竟然带了丝撒娇的意味,秦烟不禁咋舌。 “······你,你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 “烟儿以为呢?” “不论如何,你先放开我。” “放不开。” “云知行,我没同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双臂缠着她腰肢,他又贴近几分,“此生都无法放手。” 湿热的呼吸落在脸上,酒味和独属于他的清冽,将她包裹其间。 秦烟着急想要离开他怀抱,云知行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忽而抱住她翻身,一时将她压在身下。 女子长发披散在枕间,娇颜仍带着惊吓。 他细细看过她模样,某个地方愈加滚烫。 在她出声前,混合着酒气的吻落下,零零散散,快要让人窒住。 他的吻全无章法,仅凭着一颗想要占据的心,肆意落在她唇边、眼睫和耳畔。 回过神的秦烟生出不好的预感,忍不住拍打他,“放开我!” 话语被温热的唇吞入,她瞪着眼,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音节。 若说那日雪地里的吻是冰,今日他便是一团烧得愈旺的火,热情难灭,快将她灼伤。 秦烟生怕他做出进一步举动,可举目望去,殿里并无任何武器。 她推搡着,他只是短短离开一瞬,接着像发现什么更吸引人的东西,下移吻上了锁骨,在那处流连不已。 他的发丝轻柔划过颈间,痒痒的。 她双手推在他胸膛上,然那身躯岿然不动。 云知行再次抬眼,眸子里星光掺着欲,火热让人无法直视,引她陷入那火山之中。 他唇角浸润,一丝晶莹粘连,令人浮想联翩。 再也看不见一点白日里正经影子。 长指挑开她衣带,薄衫如丝绸滑落,露出莹润的肩头。 他眼底倏然一亮,不顾她的反抗,直朝着一方雪肩吻下。 炙热摩挲,与细腻相接,他身下更热,目光愈发迷乱。 外衫落下,里面只剩窄紧的胸衣,有什么呼之欲出。 薄薄的亵裤包裹一双长腿,窈窕的身影暴露在空气中。 他忽而想起那晚,窥见她身躯的时候。 秦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重重将他推开。 “云知行,住手!” 眼前曼妙撩人心弦,与那夜裸露的后背又不相同。 他呼吸一重,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粗重的气息,情欲迷乱的眼,他已不知自己是醉了,还是清醒着。 只知道想要完全占据她身心,她的每一寸都应是他的! 层层纱帘中,男女身体贴在一起,暧昧无边。 一切都乱套了,她脑海思绪也乱作一团。 只清楚要逃离。 他力气太大,桎梏着人动弹不了分毫,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脑海中警铃大作。 云知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循着本心,一把撕下她身前胸衣。 春光乍泄。 凤眸里似起了风暴,巨浪滔天,他早已没了自己的意识,径直朝着她身前吻去。 肌肤相触那一瞬间,秦烟心底一震,“云知行!停下!” 宽阔的肩背搂着娇柔的身躯,他沉浸在此间欲海,难以停止。 身在温暖的帐内,她却觉得如坠冰窟。 手掌游弋在她身上,渐渐朝着腿间去了。 他阖着眼,尽情感知她的一切。 从冰冷到灼热、再到颤栗。 手指搭上亵裤边缘,她彻底慌乱。 一切便到此为止! 一声清脆的声响,他蓦然被打醒,睁开眼只看她用被子掩着,惊怒不已。 “······烟儿?”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可知道? 自然知道,更不愿放手。 当着她的面,他脱下衣裳,与她坦诚相见。 秦烟止不住往后缩,熟料被子被他揭开。 绝色浮现眼前,他凑上前再次压住她,意图继续。 秦烟恍觉事情已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任她如何反抗、怒骂,他依旧没有反应。 一头束缚已久的兽,面对久违的自由时,自然不会清醒。 数月的时间,与她同榻而眠,他忍了太久。 而今夜,他不愿再忍。 身份之于他们,不过一层看不见的束缚。 秦烟彻底慌了,“云知行,你若是敢,我便死在你面前!” 指腹搭在她唇边,他目光幽幽,“不许说这个字。” “放开我!” “我说了,放不开。” “这样是不对的,你不能对我这样!” 说到最后,她声音带着哭腔。 他的手一顿,眼中闪过纠结,“烟儿,我想······” “放过我,求你,别这样······” 若是今晚······ 她不确定自己会否有信心继续活着。 她在求他? 女子泪眼朦胧、声泪俱下,可怜模样让他心中一软。 他不愿看到她哭。 见他犹豫,秦烟再度开口,“哥哥,求你,别这样对我。” 这一声终是唤出他最后一分理智…… 俊眸垂下,看着床上零散的衣衫,他的面容暗淡无光。 轻纱帐中,她穿戴整齐、裹着被子低低抽泣。 云知行已被她赶走,何况,他暂时也没勇气面对她。 这一夜漫长得可怕。 她无法入睡、也没心情再睡,就这样睁眼躺着,默然过了一夜。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将自己锁在殿内,未让人进来,也不曾出去。 云知行在外徘徊许久,几次想要敲门,终是化作一声叹离开。 他错的离谱,再次失去了她的信任。 就这样关了一天,宫人们没有办法进屋。 仿佛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他终于叩响殿门。 “烟儿,你得吃点东西。” 他的声音晦涩、如一股化不开的愁,这回任他如何哄,秦烟都没有理会。 第二天,他让人开了殿门。 她就那般坐在床上,从未动过,如同雕塑。 清俊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他站在殿中,身影也带着寒意。 “烟儿究竟是在惩罚自己,还是惩罚我?” 秦烟并不回答,轻纱后她影子朦胧,多了几分不真实,好像下一刻就会离他而去。 这个认知让他生起无力感。 他缓缓步至床前,掀开帘子与她对望。 秦烟别过脸,又被他扳正,“我做什么,能让你好受些呢?” 第90章 废了我,亦或,杀了我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没有后悔药。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她眼里陌生得可怕,淡声道,“废了我,亦或,杀了我。” 他手指用力收紧。 下巴被钳制,秦烟生生皱起眉头。 他竭力克制着情绪,放柔了语气,“答应我,不要谈生死。” “那你便休了我。” 她的声音太过冷漠,云知行眼眸深处划过痛楚,“你知道,这不可能。” 秦烟猜到他的回答,拂开他手不再理会。 云知行深吸口气,让人端来热粥,坐在床边喂她,“先吃些东西。” 良久得不到回应,他知她仍生着气,此篇不会轻易揭过。 当下放了碗,把小云抱过来逗她。 小云上了床更是开心,在她身边摇尾巴转来转去,见她不理自己还汪了两声。 秦烟忍住想伸出的手,并不回应。 云知行知道她恼的是自己,自觉离开了。 再没听到他的声响,秦烟这才将小云抱起。 她眼眶红红的,难受又委屈。 外间,他听到小云欢快的叫声,知道她只对它放下了戒心。 守了许久,默默走了。 两人的关系跌至冰点。 云知行每日也会过来哄她,不是被冷眼对待就是吃闭门羹。 这段时日,椒房殿当值的宫人觉得压力倍增,心里期盼着两人快些和好。 毕竟秦烟心情欠佳,皇上面上也好不到哪儿去,到头来小心过活的还是他们。 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很快又要到上元节。 每年这一日,京城闹市都会燃放烟花,上元节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节日之一。 宫中,云知行早就花时间筹备了。 小时候秦烟央他带自己出宫游玩,每逢节日,京城街头热闹非凡、人头攒动,小孩子都喜欢这股热闹劲儿。 他没能忘记她喜欢看热闹,今年除了按例燃放烟花炮竹,还请来戏班子和舞龙舞狮的队伍。 只等当晚邀她出宫游玩。 她得好好放松下心情了。 这几日难得放晴,没有下雪的时候天空澄澈,很适合放烟花。 期盼已久的节日终于到来,一切准备就绪,云知行让人找了个借口请她出宫。 毕竟以自己的口碑,她断然不会答应。 礼部的人请皇后前往城中观礼,秦烟并未过度打扮。 以往都是皇上携皇后一起,她本不想来,听说云知行政务繁忙抽不开身,只得代为出席。 一年到头,百姓只有一两回能见得宫中贵人。 这位是新皇后,不少人都想前来观瞻尊容。 天还没怎么黑,观礼台下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云知行早在暗中等着,只待她现身再一同上去。 她是他的皇后,理应被所有人看到。 酉时末将至,宫门口驶出一行队伍,朝着观礼台缓缓移动。 云知行估摸着时间,果不其然一炷香后,见得皇后的杖撵。 天将晚,宫人掀开帘帐,扶着皇后下来。 此处闹市街口,民众颇多,一旁御林军早已就位维持秩序,避免她被人影冲撞。 不少人看着她现身,倒吸一口凉气。 早就听闻当今皇上遣散后宫,只宠皇后一人。 今日一见,实乃仙人之姿,胜过凡尘万千女子。 她的身份并没有传出宫,人们不禁猜测她是哪家千金,得此厚爱。 人群中灼灼的视线射来,太过明目张胆。 秦烟心下不喜,却不敢表露出来。 礼官迎着她上了高台,随后另一侧云知行出现了。 她眼底划过讶然,见他步步走来,自然执起她的手。 他眸子里柔得快要化出水。 下方民众们看着高台上珠联璧合的帝后,不禁赞不绝口。 秦烟快速收回视线,就知道事有蹊跷,果然都是他安排好的。 云知行看出她的心思,凑近了轻声道,“今日上元节,你我应当一道出现。” “你总有理由。” 他笑了笑,为她系紧狐裘,“天气寒凉,为何不多穿些?” 这回,秦烟没再答复。 他全然不在意,只是宽大的袖子下,紧握她的手捏了捏。 秦烟侧首瞪了他一眼,云知行笑得更甚。 高台对面的长街上,演出已经开始。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往前方看去,无人注意两人的小动作。 暗中有一道视线追随,每当她不经意望去,又什么也没看到。 许是太久没见过这么多人,出现幻觉了。 秦烟未放在心里,专注看着舞龙的队伍一路过来。 小时候的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同云知行一起,以这样的身份…… 那龙头做得精致的栩栩如生,百姓们看得聚精会神。 舞龙的队伍开了个好头,紧接着是杂耍表演各类绝活的,不过秦烟最喜欢的是铁树银花。 火树银花不寐天,漫天铁水饰彩烟。 她看得入迷,美眸中倒映灿烂光影,觉得最美的人生也不过如此。 一霎那绚烂过,随后化作烟尘隐入尘埃。 云知行倒没这般心思看,他在意的,唯她一人尔。 她眼中华彩绽放,殊不知在他心里,她才是最惊艳的存在。 此夜京中,灯火阑珊,万人空巷,难得的佳节好日子。 看到一半,云知行被人叫走,说有要紧的公务。 看看天色,再过不久便会放烟火。 他不想离开,怎奈传信的人说兹事体大,务必需要处理下。 “烟儿,我去去便回,你在此等我?” 秦烟并不在意他能不能陪着,冷淡应了声。 最后看了眼,云知行匆匆离去。 高台上,女子独立赏着演出。 她孤零零站在那儿,如今夜缺了一角的明月,清寂淡然。 又是那股视线,带着侵略、令人难以忽视。 她没能忍住再次去寻,下方人群中,皆是再普通不过的百姓。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并无什么异常。 可是方才的感觉剧烈真实,莫非是她多想了? 熙攘的人流中,一道墨色身影伫立其中。 秦烟忽而定眼看去,什么也没发现。 忽然听得有人说要放烟花,不少人往地势高的地方走去,想要找个好位置。 她望望天空,亦是期待。 前方人流如织,游走在这盛会。 突然想到待会,就要再回到宫中。 这辈子,她便要禁锢在椒房殿里了么? 老死、病死、郁郁离去,椒房殿便是她最终的坟墓归宿。 看着自由漫走的人们,她生出一个想法。 今夜不回去,又能怎样呢? 第91章 心生不安,终日不宁 礼官和宫人都专注眼前盛景,没人关注她。 秦烟忽而想叛逆一回,借着人流遮掩,顺着高台悄悄离开。 大街上人声鼎沸,喧闹繁华,她就这般轻易融入其中。 不敢看身后,怕被人发现,她顺着人潮,左看看右看看。 有的女娘买了花灯,有的戴着面具,游走在街头言笑晏晏,她竟然生起几分羡慕。 觉得过去在皇宫中虚度了几个月光阴。 如果她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人生又将是怎样呢? 或许到了年岁,也会许配门当户对的人家。 幸运些,她会觅得一良人、相敬如宾;运气差些便会孑然度过一生,也未可知。 人生,充满了不确定性。 好比她以前可不会想,过成现在这样。 很多时候,她也想过,若是当初坚定选择留在北漠,又会是什么样? 思绪飞散,她随波逐流。 身边人笑语连连,她面上也跟着染了笑意。 听说烟火表演就要开始了,秦烟随人们走走停停。 燃放花灯的河两岸,是数不尽的小摊,售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 秦烟在一处卖人偶的摊前停下,想起了那个宁枭放在胸前、被刺破的娃娃。 这些人偶可比他的精致多了。 这样想着,她一时驻足。 身边有人不小心撞到她,连声道歉。 她还没来得及说没关系,忽然腰上一紧,随后眼前一黑,被拽到了一旁小巷里。 正街上人流如潮,旁边的巷子里暗黑如许,伸手不见五指。 天子脚下,这般热闹的街头,也有人敢当众掳走人? 秦烟大声呼救,却被一道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打断。 这声音令人朝思暮想,难以忘却。 “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惊天的声音响彻天空,旋即如白昼的光亮燃起。 天空中,烟花肆意绽放。 借着外面光亮,她抬眼看清来人。 光影中,他身姿挺拔,伟岸的身躯挡在她面前。 这张脸,多少次出现在梦里? 当日长城下一别,直至这几个月,她当真能忘? 喉头似噎了团棉花,她一时哑声,连喊出他名字的力气都没有。 五光十色的回忆涌上心头,她好怕这只是场梦。 毕竟,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漠,怎会出现在此? 来人的动作回应了她问题。 一瞬间,光耀照亮小巷。 眼前女子眸中染泪,神情凄凄,惹人怜爱,他再也忍不住。 黑暗侵袭,遮住她眼前光亮。 紧接着,唇上一热,灼热绵长的吻将她的疑问悉数堵了回去。 长久思念不得见,让人心生不安,终日不宁。 熬过漫长时光,再次得见,忽然发觉她便是最好的良药。 她完整占据他的心,亦能治愈他的一切。 宁枭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垂首在柔嫩间碾磨流连。 一瞬间身心被填满,数月来的相思在此刻被点燃。 万花绽放在天际,昏暗的小巷也被照亮。 男子高大的身躯笼罩住娇柔的身影,两人紧密相贴,唇齿相依。 不知过了多久,烟花早已落幕。 黑暗中,他不舍慢慢退开,眼底深意盎然,唇舌间尽是她的甜香。 秦烟早已瘫软在他怀中,有力的手臂扶住纤腰,才不至于让她滑落。 两人平复着气息,隐隐中有什么暗流涌动。 暗处,他眸光熠熠,那份滚烫即便看不见也能感知到。 秦烟早已红了脸。 今日上元节,不像平时执行宵禁,城门并未关闭。 半个时辰前,城楼守卫在墙下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之人。 他们虽打扮得同普通百姓无异,可高耸的颧骨、深刻的五官让人不得不起疑。 那些人经过城关时接受盘问,问题都回答上了,只是怪异的口音还是让人多留了个心眼。 想着今日城中盛会,聚集了不少群众,何况帝后也在闹市观礼。 若真是外族企图混入,后果不堪设想。 守卫汇报给将领,不久后云知行也得知了消息。 若是普通乱民他自然不想管,可听了那些人的描述,他觉得有必要亲自看看。 他与宁枭、北漠兵交手多次,是否是外敌,一眼便知。 就怕真的是他来了…… 云知行没敢耽搁,叮嘱秦烟在观礼台等候,便亲自去了。 守卫派出人紧跟着几人,见他们一路朝着正街去,更不敢掉以轻心。 稍有个轻举妄动,京城中的天罗地网便叫他们插翅难逃。 云知行很快接上头,他跟在暗处,见那几人身材魁梧,有些鹤立鸡群。 真的是宁枭? 正想绕到前方确认,忽然左边大街蹿出杂耍的队伍,他怕跟丢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前方。 队伍离开后,再看前方,哪还有什么人影? 居然跟丢了? 不是巧合,便是被他们察觉到了。 按理说,他们外貌身材特异,本不该引人注目在城中行走。 莫非是? 等他再赶回观礼台,台上秦烟也不见踪影。 “一眨眼的功夫,娘娘就不见了,下官派了许多人去找,可东西大街和正街都未见到。” 这下,不往别的方面想都不行了。 凤眸一黯,他冷声道,“都去找,找不到便拿人头来见。” 小巷深处,两人隐在黑暗中,不仔细看难以发现。 “为何会来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安都?” “想来便来……看见我,开心吗?” 秦烟移开视线,并未正面回答,“如今两国关系水深火热,你这般贸然来京城,就不怕被发现?” “你是说,云知行?” 秦烟点头,如果他知道宁枭来了,定不会轻易放过。 想起她现在的身份,以及观礼台上云知行对她的在意,宁枭心中莫名发酸。 “看来你在他心中地位很重,否则他怎会冒天下大不韪,迎娶你做一国之后?” 他说的是事实,秦烟身在其中亦难抽身。 如今她的身份,容不得再做什么。 两人刚才做过的事,如被云知行知道了,又将怎样对她? 她不敢想。 一时沉默,宁枭有些摸不准她内心究竟如何想的。 她真的心仪云知行? 可为何方才看见他也会有惊喜,甚至并不抗拒他的触碰? 似为了证明这点,他上前一步,将她逼退在墙边。 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他依然那般霸道强硬。 “秦烟,你可还惦着我?” 第92章 长相守 这句话换在今日说出,平添几分禁忌的意味。 她的确没能放下他,可是两人如今身份对立,即便还忘不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若说出半个好字,他可能都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举动。 可是她也不想违背内心,否认他。 等得越久,他眼底危险的意味愈重。 宁枭身子前倾,将她围困在逼仄空间里。 连呼吸都有些不顺,吸入肺腑的,全是他的气息。 他捻起她下巴,语气带上了不确定。“可曾有半分?” 她敛下眸子,不敢直视,“如今说这些,还有何意义?我也想问你,为什么来这里。” “千里迢迢赶来,你还问我这种问题?果真没良心。” “……上回在长城,我们不是已经……” “我反悔了,可以吗?我放不下……” 几乎是第一次,他如此直白表露心意。 两人之间坎坷波折经历太多,他不想违背本心,更不想如年轻男女般迂回,浪费时间。 他们都没有太多时间。 秦烟一时讶然,吞吐道,“我都那般说了,为何……” 他无奈笑着,带着认命,“是啊,我这样的人,骄傲自尊被你一次次碾在脚下,居然忘不掉你,不惜赶来南胤。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就无法释怀……” 想起曾经种种,宁枭眸子一暗,轻抚上她脸颊,言辞恳切,“秦烟,你也不能否认喜欢过我,对么? 那日湖城外,我被偷袭重伤,是你救的我?我说对了么?” 他的话带起尘封已久的记忆。 那天他满身鲜血、浑身上下无一处好的,居然也能挺过来。 可他如何得知自己救了她? 就像是印证她的猜想,宁枭从怀中掏出一物。 看着那个歪七扭八、缝补得丑陋的人偶,她忽然红了眼。 这是他那日护在身前的人偶。 居然还带着。 眼中一酸,出口的话也含糊不清,“怎的,怎的缝得这般丑?” “是你救了我,对么?” 她很想回应,可是即便承认又能怎样呢? 他们如何再在一起? 她吸吸鼻子,将眼泪逼了回去,“我何时在湖城外见过你?” 宁枭眉头一拧,不是她? 可他不愿相信当日绿映的说辞,他不信是旁人救的他。 事后问及秦明,他也说是他和绿映救的。 莫非自己当真记错了?那本来就是一个梦么…… 他眼中光亮微微一黯,抛却这些不想,他仍没放弃,“当初怪我未能保护好你,不慎失了孩子。 这些日子我不敢回府、不敢见到任何之前的东西。可不管我走到哪、做什么,仍会想起你。 秦烟,你说当初若是一切顺利,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走路了?” 秦烟心中一哽,苦涩道,“哪有这么快?” 他失落笑笑,“我们的孩子,自是领先别人一大截。” 这件事成了两人心中的一道疤,难以抹去。也时刻提醒着他们,似乎真的翻篇了。 他也尝试过,然,终是不了了之。 后来也想明白,还爱着为何不再争取? 即便她再讨厌自己、再恨,最多不过一刀抹了他脖子,没什么好畏惧退缩的。 在北漠得知她成了云知行的皇后之后,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似乎当日一别已不算什么,现在才是真正快要失去她了。 此生若不能和她长相守,别的女人对他再好又有何意义? 他是打定主意来找她的。 外间烟花已燃放完,眼看上元节就快到尾声,云知行定然会找她…… 秦烟收拾好心绪看向他,“今日找我,是来念旧的么?” “我想问你,可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在开什么玩笑?” 宁枭站直身子,忽然开始耍起无赖,他打量着外间,琢磨道,“你说我要是在京城偷偷开间铺子,时常找你怎么样?” “宁枭,这里不是北漠,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何况宫中守卫森严,你要如何蒙混过关?” 下一瞬,他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还不承认惦念我,都开始为我着想了。” 秦烟咋舌,“你若是被发现了,定然会连累我,别做蠢事。” “你很怕他?” 她沉默,对于云知行,是怕?亦或别的什么? “不过是我手下败将,你若不喜,我把这京城占了又如何?” 什么时候,他愈渐自大了?真以为这里是北漠,随时可以派兵作战么? 秦烟无奈,“趁还无人发现你,赶紧走。” 他气笑了,合着这女人以为自己赶过来,只为亲她两下,就想打发了? “除非你亲口承认喜欢我,不然你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 他负手站着,不得一个回应誓不罢休。 眼看外间的人越来越少,再不离开,真的很容易被发现。 秦烟妥协,“我承认,喜欢你,好了?马上关城门了,你得出发了。” “就凭你这句话,凭你看人的眼光,我这辈子都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你故意的!” 她压低声音,忿忿看着他。 听到了满意答案,宁枭心情尚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且等着有朝一日我手刃云知行,那时你方能自由。” “你疯了?皇宫重地,你还试图……这么久没见,你真是天真得可以。” 听此,他唇边笑意扩大,啧啧称奇,“秦烟,你果然是惦记我的。”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听到这话,第一时间不是在意他的死活,而是在意我的安危。”他一手勾过她腰肢,垂首轻声道,“我甚是开心……” 她推开眼前人,脸色一冷,“自以为是罢了。” “你说,今夜我若带你离开,那个男人会不会疯掉?” 秦烟看向他,那眼里都是坚定,似乎真有这样的打算。 可他一人之力,如何能瞒天过海? 兴许还没走出两座城镇,就被云知行的人马抓了。 她不能让他冒险。 正要出言相劝,巷外传来脚步声,她立马站在他身前。 没看见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惊喜。 “将军在吗?” 来人的相貌异常熟悉,秦烟一愣,退至一边。 宁枭拉起她的手,说他在这里。 见此,几人松了口气。 他们按他标定的记号找到此处,将外面的情形说了。 “如今街上有许多巡逻士兵和御林军,似乎是在找……” 秦烟不自觉握紧他的手,小动作没能逃过他。 见两人寸步不离,属下不免提醒,“将军,人你也见了,咱们该走了。” 他并非行事鲁莽,企图这样从天子脚下带走她。 眼前形势危急,宁枭不敢多做停留、因小失大。 此番来的确是想见见她,本以为会被她拒绝,怎料收获太多惊喜。 她心里有他。 宁枭难得正经起来,“没人能让我放手。秦烟,我会带你走,说到做到。” 大手扶着她肩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耐心。 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她眉间是难以解开的结。 第93章 杀尽每一人,直到找到你 今夜突然见得他本就很意外,宛如做梦般,他还言辞凿凿说带她离开。 宁枭并不奢求她立刻能回复,毕竟那一边是云知行,他不知道她的心是如何想的。 只是方才她种种表现,让他更有信心而已。 最后深深看了眼秦烟,他说三日后,不论她如何抉择,都会在城中驿站等着。 秦烟冷静许久,直到面上看不出波澜,才敢走出去。 她打了手势,示意外间没有官兵。 几人紧跟着离开巷子,消失在人海中。 云知行已回宫。 本想着天气凉,她可能提前回去了。 可眼前空无一人的椒房殿,让他再度失望。 烟儿,到底去了哪里? 就一会儿的功夫,他不禁后悔方才为何没留下。 眼看子时已过,人还未归,他全然坐不住,起身亲自去找。 闹市人潮逐渐散去,大街又恢复了夜晚的宁静。 路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秦烟出了小巷来到大街上。 没走几步便被看见。 众人见到她出现,顿时松了口气。 守卫恭敬行礼,“皇后娘娘,皇上一直在找您,还请跟属下回宫!” 不过离开片刻功夫,他几乎发动所有守卫寻找。 眼前这阵势,由不得她不答应。 莫名的窒息感传来。 很想往身后看去,但又怕暴露他行踪。 秦烟轻叹口气,紧接着听得云知行的声音。 终于见到那抹身影,他大步流星,当着众人的面,就这般毫无保留的上前拥住。 似乎怀中的,是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他的拥抱太过用力,快要掐断她的腰。 沉重的呼吸在耳畔响起,足可见有多在意。 暗处,宁枭看到云知行的举动,恨不得斩断他的手。 秦烟和他相处的时候,天天如此么? 亦或是,有近一步的接触? 思及此,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秦烟不知宁枭是否离开。 大队人马在此,她怕生出什么纰漏,只得暂时搁置下隔阂,安慰他,“不过离开一会儿,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失去她。 从前他将她拱手让人,如今再也不会放手! 云知行缓缓退开,却不敢放手。“烟儿,为何不在原处等我?” “我……” 一想到那些可能是北漠的人,他就不能掉以轻心。 他怕那人出现,会影响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指尖捻起她鬓边散落的发,他语气幽幽,听不出情绪。“烟儿今夜若是不见了,可知我会做什么?” 秦烟掩藏住眼中的震颤,不知如何作答,只听他慢慢开口,“我会杀尽城中每一个人,直到找到你……” 寒凉从脊背窜上。 偏执的眼神扫过她脸上,最后停在微有些红肿的唇上。 他喉结滑动,竟不顾在场还有其他人,径直吻下。 暗处人影身形一动,出鞘的长剑被属下生生按回去。 他指节泛白、捏得作响,眼底怒意滔天。 几人时刻关注着宁枭的举动,怕他做出意外之举。 “将军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 属下拼命拦住他,以防他冲出去。 远处,女子被他重重吻着,不知是思念至极,还是在惩罚她的不辞而别。 秦烟又急又气,也不管其他人在,一把推开他。 云知行替她抹去多余的唇脂,一动不动看着她,“烟儿,别让我再担心。” 听在旁人耳中,他是在关心。只有她知道这是威胁。 怕他又做出其他举动,秦烟不愿看他,径直往前走了。 云知行转身紧跟,也不顾她意愿拉过她手,隐隐透出一股强势。 一行人散去,街道再恢复宁静。 砰然一声传来,一棵柳树连根齐齐断掉。 尘烟四散,迷了人视线。 宁枭收回长剑,额上青筋暴起。 他必须想办法带她离开! 回去后,云知行并未再生气,一切一如既往。 他去早朝时,秦烟依旧待在椒房殿,哪儿也不去。 天空飘起飞雪,沁进骨子里的凉意。 秦烟在殿内抱着小云,心中想着宁枭的计划。 将她带离南胤,这个决定着实太大胆。 他带的人不过几个心腹随从,怎能与南胤大把的士兵对抗?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心动了。 若是之前,逃离的心思还没这般强烈。 云知行毕竟是她最熟悉的亲人。 可是自从那一夜后,她真的怕了。 若终有一天,他不再怜悯她的眼泪,随意做什么,她当如何反抗呢? 最初对云知行的崇拜和依赖,在她尚懵懂的年纪,误以为那是爱。 直到遇见宁枭,她方知何为彻骨思念、何为偏爱。 她对云知行,无法起异样心思。 可他一步步的掠夺,让她看不到希望。 如今宁枭突然到来,他的倾诉,无不让她动摇。 她,真的要做出这个决定吗? 自从那晚后,椒房殿里的宫人更是憖憖小心,时刻关注秦烟的一举一动,生怕她离开椒房殿。 秦烟自然发现了变化。 无奈因自己而起的变化。 云知行太过在意她,她觉得自己宛如一只笼中金丝雀,被小心保护起来。 他太过执拗,以至于她难得自由。 这样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 一旦有了对比,她忽然开始怀念起北漠的朔风和苍茫大漠。 以及虽然霸道、却总是会让步的宁枭。 这几日天寒,小云也变得不爱玩闹了。 傍晚时,云知行从御书房回来,小云嗅到他气息,只是懒懒摇了摇尾巴,也不上去迎接。 秦烟自是当他不存在。 他让人呈上膳食,招呼她过去用膳。 秦烟想到明日的事,不想与他处得太僵。 两人在桌边坐下,他依旧贴心为她布菜。“这是山中新鲜挖来的冬笋,你试试。” 秦烟默默吃下,他又盛了碗汤来,“你喜欢的山药排骨汤,放凉再喝。” 有他在,甚至无需宫人帮忙,两人在殿里甚是温馨。 只是她全然不觉。 “近日在宫中太闷,明日,我想去街上逛逛。” 他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后淡然道,“烟儿想要什么,我让人送来。” “我想出去转转,这也不行吗?” 云知行转过眼看她,“自然可以,明日我早些处理完事务,同你一道。” 想让他松口并非易事,秦烟知道他怕上回的事再发生,当下软了口气,搭上他手臂,“你放心,我就在城中逛逛,哪儿也不去,保证你明晚会看到我。” 他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语气不容置喙,“不行。” 秦烟有些泄气,应道,“好,等哪日不下雪了,我们再一起。” 云知行不疑她就这样顺应下来,不过听她说一起,还是克制不住笑意。 “好。” 晚间,云知行宿在一旁榻上。 清冷月光下,他睁着眼,并无睡意,不知在想什么。 床上,秦烟背对着他,眼里带着坚定。 明日,她一定会找机会出去。 翌日,昭阳殿有大臣禀奏,近日来,北漠的一些游牧部落在长城一带作乱。 那些小的城镇都曾混入乱贼,烧杀抢掠,等到官府人马赶到时,一群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事倒是棘手。 那些游牧部落本是归于北漠境内,可屡屡来犯南胤,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挑衅。 若是无意随便作乱还好说,一道圣旨派军队镇压即可。 要真是挑衅,还得看是否受人指使…… 不仅是边境受到骚扰,数月前北部大雪灾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下朝后他召集几位重臣在御书房商讨,迟迟不得满意的对策。 一整日的嗟商,他自然无暇顾及椒房殿的事。 椒房殿里,伺候的三两宫人晕的晕、倒的倒,小几上那盏香炉正袅袅出着烟雾。 外面空地上,小云在花圃里撒欢的跑,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第94章 痴缠 白日的京城街头,人来人往,热闹繁华。 人群中,一个丫鬟挽着食盒穿行在大街,她的目的明确,朝着城中驿站去了。 政治文化和商业出众的都会,鱼龙混杂,无人去注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丫鬟。 驿站里生意兴隆,掌柜和小二都快吆喝不过来。 丫鬟到了楼下,门口有人身形动了,指引她去三楼天字号房便离开了。 她回头扫了眼堂中,楼下食客喧嚣,楼上倒没什么人。 她吸了口气,收拾好心情,一把推开房门。 眼前黑影晃动,下一瞬有人挡住房中光亮。 食盒啪的一声落地。 丫鬟被推至门边,背紧抵着生硬的门框,身前挺拔的身躯紧跟着覆上。 来不及看清,她下巴被勾起,一张温热的唇瓣碾上来。 浓烈的男子气息萦绕鼻端,她被箍住难以动弹。 一开始,他吻得窒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甜美搅动人的思绪,他轻喘着放开她。 见到她的装束,邪邪一笑。也不给她喘息的空档,一把抱起朝床榻边走去。 秦烟身子突然腾空,娇呼下,手臂立即勾上他脖颈。 宁枭轻柔放下她,当着她的面,脱下一件件束缚。 那晚太过黑暗,没能仔细看他。 今日借着光线方看清。 他瘦了些,也晒黑了,比起之前男子气概更甚。 光裸的上身线条明显,血脉贲张。 身前的大小伤痕,更是将他衬得硬朗十足。 腹部紧致的线条和肌肉,无一不提醒她,他有怎样的耐力和爆发力。 顺着纹理向下是亵裤,包裹着结实的长腿。 秦烟脸红不自知。 他站在床下,看在眼中很是满意她的反应。 “自己脱,还是我来帮你?” 床榻陷下,桀骜的俊脸蓦然凑至她眼前。 低沉的嗓音勾人魂魄,令她失了神。 秦烟不自觉吞咽,咬住下唇不知如何作答。 无辜的神态令他眼眸一紧,充满侵略的眼神落在她唇上,轻声道,“我帮你。” 片刻后,衣裳翩飞如蝶舞,缓缓坠落地面。 日光下,俊挺的身子覆上,遮住女子身前春光。 宁枭逡巡过榻上风光,呼吸更重。 连日来的思念与爱慕,终于有了突破点,他不再犹疑,伏身往下。 他一向舞刀弄枪习惯了,手上的厚茧擦过娇嫩的肌肤,痒且疼,她生生受着。 莹白皮肤激起一层战栗,承袭着一波接一波的狂风暴雨。 今日无雪,天空湛蓝澄澈。 一扇窗户被霜风吹开,北风灌入,引起纱幔飞舞。 细碎的光影下,帐内人影浮动,痴痴纠缠、难以抽离。 明明是寒冷的天,床榻却春意盎然。 低沉的喘息和轻吟交织,在午后谱成别样乐章。 常年练武的人,身体素质让人难以招架。 秦烟累得不行,他却有使不完的力,无穷无尽般…… 暮色四合,房中骤雨方歇。 并非他没了力气,只是还有要事。 极其不舍为她穿上衣服,今日他很是听话,没弄出什么痕迹。 秦烟说了,要以防万一。 她怕云知行又发疯。 明明是自己的女人,非要弄得跟做贼似的。 宁枭起初还不太愿意,可一旦碰上她,便什么都能答应了。 她扶着腰,仍有些不适。宁枭将她抱坐在腿上,一寸寸为她揉着。 娇柔脸上犹带着红潮,他见之心猿意马,情不自禁吻上。 在他去解衣带前,秦烟及时拉住他。 “说正事。” 他的嗓音依旧带着欲,暗哑低沉,“再让我亲下。” “不行。” 他轻声笑了笑,“你这娘们儿,好生狠心。” “有事赶紧说。” “好,我说。” 趁其不备,他快速在她唇边掠过,秦烟一瞪,他再不含糊,“来之前,想了些法子绊住他,这些日子得有他头疼的。 我本想借这个机会,暗中带你离开,可上元节后,城里戒备更甚。” 秦烟猜到那日云知行离开,与他脱不了干系。 想起那晚他说的话,她有些担心。 云知行向来言出必行,定然会加强城中防备。 “那眼下如何是好?可需要我做什么?” 宁枭戳着她的脸,“你无需做什么,且给我防住他,若他再敢对你动手动脚,我定然杀进宫里! 这段日子他必然忙得焦头烂额,无暇顾及你。至于离开一事,你无需担心,我会想法子再添些乱子,让他腹背受敌。” “你想做什么?” “他霸占你许久,早该还给我了。今夜我会回北漠,尽快带兵扰乱他视线。” 听完,她依然提心吊胆,“又要开战么?” “你紧张了,为我还是为他?” 只要一提到云知行,那股子胜负欲就呼之欲出。 秦烟嗔怪看他一眼,“只是不想再见打打杀杀。” 她怕真刀真枪上了,他又像上回那般受伤。 “你在心疼我?” 宛如发现新大陆,他语调上扬,整个人精气神十足。 秦烟从他腿上下来,仍有些顾虑,“也不愿看到百姓因战乱流离失所……真的非打不可吗?” 从古至今,国与国之间你争我夺,攻城掠地,再寻常不过。 宁枭知她心中所想,“即便不是为你,我的身份,也难有消停之日。若真有那一日死在——” “不许说!” 玉指摁在他唇间,秦烟并不愿此事发生。 他倏尔眉开眼笑,拿开她的手补充道,“这个世上,除了你,谁都不能要我的命。” 天色已晚,秦烟估着时辰,不敢再停留。 宁枭得了她的心意,整个人似重生一般,容光焕发。 走之前,又将她按在榻上狠狠吻了许久。 不知再见是何时,但他定会竭力缩短时间,直至将她带回! 两人目光相依,彼此都做了决定。 眼下还不是缠绵的时刻,秦烟不忍再多看一眼,生怕又心软不想走。 客栈窗边,宁枭站了许久,直到她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才转身。 这个时辰,云知行应是还在御书房。 秦烟仍不敢松懈,两步并作一步,快速回了宫。 暮霭在天边纠缠,最后的光影不愿离开。 赶在酉时前一刻,她回到椒房殿。 殿外无人,被她迷晕的宫人们可能还在里面。 推开殿门,一股若有若无的腥味传来。 殿中宫人皆已不见,唯独云知行静默坐在榻边。 逆光中看不见他脸色,秦烟心中咯噔一下,尽量不表现出别的情绪。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就方才……烟儿去哪儿了?”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秦烟佯装无事,“去外面随便转了转。” 她在桌前坐下,径自倒了杯茶水。 茶水冰凉,一杯入喉,她冷静不少,思忖着下一步动作。 “才答应我不要随意走动,为何今日就爽约?” “宫里太过乏闷,实在忍不住。” “所以便迷晕了她们?” 不安笼罩心头,殿里的诡谲让她忍不住出声,“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烟儿既然不顾她们死活离开,如今在意这些有何用?” 秦烟再也坐不住,转身面对他,“她们人在何处?小云呢?” 宫殿寂静无声,他终于起身踱步走来,闲庭信步般。 “连人都看不住的废物,自然不能再留下。” 她眉头紧拧,难以置信,“你杀了她们?” “我说过,你若再消失不见,我便杀遍所有人。” 他的声音很轻,呢喃如情话。 秦烟毛骨悚立,难以相信他这般草菅人命。 “你明知是我故意放倒她们,她们是无辜的,为何要这样!” 云知行来到她身前,俯身专注看着她,“那你为何要离开?” “不过是出宫一趟,这也不行?处处限制,这与囚禁有何不同!” “烟儿,我说过,不想让你走。你总是为何不听话呢?” “云知行,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 第95章 莫要一再挑战我底线 “自由?”他重复着,眼睛微眯,“烟儿,在我这里,没有人比你有更多专权。” “我不需要,也不稀罕!若非你执意让我做皇后,你我的关系会这般么?” “我只想要你一人。” “我们的结合,天怒人怨,你到如今还不明白吗?” 从未有一次如此激烈争吵。 她的脸因为太过激动而泛红,身子也不住轻颤着。 云知行双手按上她肩膀,“烟儿,我只想要你一人。别的我管不着。” 秦烟摇头,起身推开他,“有什么冲我来,你不该对无辜的人动手。你太过自私……” 闻言,他笑得温和无害,一步步靠近,她往后退着。 偏执阴狠的东西浮现脸上,眼前的他仿佛变了个人,再看不到一点从前的影子。 这样的他,令人害怕。 “我自私?烟儿,我说过不要离开,为何偏偏要走?” 步步紧逼,她被迫靠在门框上,再无退路。 云知行在她跟前停住,忽然仔细审视起她的唇瓣。“你……” 她心里一惊,怕他下一刻看出破绽。 谁知他忽然靠近,长睫轻扫过她面上,秦烟身子绷紧,大气不敢喘。 “烟儿,莫要一再挑战我底线,否则,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在她耳边留下这样一句话,云知行难得离开了。 无人时,她身子泄力,靠着门框缓缓坐下,痛苦闭上双眼。 劫后余生的同时,觉得这皇宫真是暗无天日。 不知何处的一间地牢中,天花板上凝结的脏水,缓慢滴落在地上。 逼仄幽暗的空间里,一个孱弱的女人正在下方张着嘴,费力想要得到一点润泽。 女子的嘴唇皲裂,偶有一滴脏水落下,便似天降甘霖。 晦暗光线里,她衣衫褴褛,早已辨不出原先的颜色。 早已忘了在这里待了多久,不知已过多少年,今夕是何夕…… 狭窄的空间,旁边楼梯上传来声响。 女子似受惊一般,迅速躲回角落,浑浊的眼睛紧盯着楼梯。 不紧不慢的声响后,一双锦靴慢慢出现在人眼中。 男子锦衣华服,站在肮脏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他走到中间,像看待牲畜那般看着她,眼神清冷,裹挟着厌恶。 上次来还是同秦烟大婚前,来跟她道喜。 毕竟她在这里待了多年,对于外界的政权更替、宫中发生什么大事一概不知。 而他,便充当起了传信人的角色。 再次见到,她依旧没什么变化。 肮脏、邋遢,如沟渠的老鼠般。 上不得台面。 男子居高临下,冷声道,“自成婚以来,烟儿可没有我预想中听话。你知道为什么吗?” 女子惊恐摇头。 长期的囚禁让她丧失了基本的沟通能力,有时候他的话明明很简洁,对她来说却十分晦涩。 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不过是充当一个听众的角色。 只是当他说出烟儿两字时,她的心仍会蓦然一紧。 母女连心,她忘记了一切,独独忘不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云知行不期望她能回答,自说自话,“我怀疑她心里还住着宁枭,甚至她几次三番拒绝我,也是因为那个男人……” 女子瑟缩在墙角,地上脏乱不已,可这也是她的‘家‘。 她目光有些呆滞,注意力难以集中,没过一会儿,又去捡地上掉落的米粒。 见此,他俊眉一蹙,眼底不耐更甚。“你这般样子,若是烟儿见到会如何呢?” 听到秦烟,女子有一瞬失神。 记忆里,那个小女孩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她真的快要想不起来。 “也罢,我是不会让你们见面的。更不会让她知道,还有你这样低贱的娘亲,苟存于世。 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好好挽回她的心。你都不知道,一个人孤枕难眠有多难受……” 浸满狠毒的眼光扫过她,云知行勾唇一笑,“不,你应当最是清楚。不过那又如何,一个猪狗不如的人,还能有人的情感吗?” 凌乱的头发下,那双眼无神,只会考虑人最基本的需求。 至于旁的,她没那个脑子想。 这几日云知行被政务所耽搁,有时候忙得在御书房便歇下了。 对于秦烟来说再好不过。 那批宫人消失之后,殿里又添了几个新面孔。 她尽量不和她们混个熟练,怕哪一日他发了疯又将这些人…… 没人知晓前人的下场,新来的宫人只道皇上十分宠爱皇后,每日小心翼翼伺候,不敢怠慢。 椒房殿掩不住的死气沉沉。 直到有一天,有一位宫人为她梳妆后,趁其他人不备,暗中给她塞了纸条。 秦烟面上毫无波澜,转身细细查看。 本以为是宁枭的手笔,看到内容后又无奈笑了。 也是,他远在北漠,怎可能有通天手段,将手伸入南胤皇宫? 这信是天牢传出的。 她掂量许久,不知该不该去。 暮色四合。 秦烟难得离开椒房殿。 早先让人去问了御书房的太监,说皇上至今还在和朝臣商议要事。 她仍决定去天牢看一看。 皇后说要去看一位故人,宫人虽不知她为何要去那等腌臢之地,也不得不紧随着。 守卫见到她,居然也没拦着,就让她这样进去了。 一位领头模样的守卫上前,恭敬拜过,转而在前方引路。 就像知道她会来、知道她去找谁一般。 秦烟跟在后面,两边牢房关押着政治重犯。 七转八拐到了一处牢房前,里面的女人听得响动,立刻抬眼看来。 时隔数月,再次见到。 秦烟一如既往的尊容华贵,而她已沦为阶下囚。 守卫叮嘱女人莫要耽搁太久,不然没法交差。 他走后,独留两人。 当日云知行同她大婚时,明婉之站出来,不惜舍命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还说出了和宁枭的过往。 被打入天牢受尽七十二道刑罚,这几个月,她遍体鳞伤。 痛醒了晕倒,又被疼醒,再次受刑。 这里不是皇宫大牢,而是地狱。 明婉之浑身是伤,鲜血污渍凝结一身,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早已不复当日神气模样,头发凌乱,脸肿得老高。 眼下刑罚悉数受完,就要发配边疆充为军妓了。 她可能放下一切? 自是无法忘却。 明家满门抄斩、云知道弃她如敝履,将她丢在这里不管不问,怕她死得太痛快便千般折辱。 她如何能忘? 只是走之前,还想送上他最后一份大礼。 云知行既然爱秦烟入骨,为了让她坐上皇后宝座,不惜血溅朝堂,杀掉直谏臣子。 以为封住所有人的口,便能一世无忧了? 她偏偏不想令他如愿! 于是,走之前,她绞尽脑汁想办法找来秦烟。 得给两人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啊,否则不日后她死在异乡,定不会瞑目! 她艰难起身,步履蹒跚来到栅栏前。 记得她还是太子妃时,风光无限。 怎知有一日也会沦为阶下囚?偏生目睹她凄惨下场的,还是最讨厌的人? “啧啧,不愧是一国之后,装束精致,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一股馊臭发出,秦烟看着邋遢的明婉之,开门见山,“找我来,想说什么?” “秦烟,没想到有一天,你我会是这般境遇。当初要是早早把你赶出了宫,你说结局是否会不同?” 她眼里染上追忆,犹记最初云知行待她极好。 越美的风景越毒。 可惜如今再想明白,为时已晚。 秦烟皱眉,又听她语气一变,“也不对,说来应该趁你儿时,便将你捉弄死!这样,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依旧会是他身边比肩而立的女人。” “你还想着他?” 闻言,明婉之一愣,旋即大笑,声音尖利,“怎么?惦念你的男人,让你心生不快了?” “若你只是想说这些,我没兴趣听。” 明婉之见她要走,立马伸手抓住袖子。 布满污渍的手指在她衣裳上乱抓,明婉之愤然道,“不许走!” 秦烟后退一步挣开,示意她说下去。 第96章 怀疑的种子 明婉之见不惯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可也不能让她一走了之。 “秦烟,我的孩子是他想办法弄掉的。你知道吗?” 秦烟并非没有怀疑过。 云知行做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促成最后的成功。 而那时的明婉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无疑是一块绊脚石。 他自然会想办法铲除。 只是听她亲口说出真相时,心里还是凉了半截。 他果然…… 也不管她如何想,明婉之继续道,“估计你也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也非他的骨肉。” 秦烟瞳孔一缩,“你的意思……” “我不过是一颗棋子,明家就是他的一块跳板,让他一步步更靠近那个位置…… 而他,为了你,竟然找了野男人来,让我误以为怀了皇室子嗣…… 正宫太子妃尚如此对待,想必付柔她们两个,也全然不知,蒙在鼓里。 可笑啊,还一心系在他身上,期盼得他多一分青睐。 你说我们的种种,落在他眼里,是不是很可笑?” 明婉之生死难测,经历种种找来她说这些,定不会是出于无聊。 听完后,她之前的猜测也得到印证。 云知行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和其他女人有粘连。 倒真是如他所说,只想要她一人。 脑海浮现这句话,她莫名战栗。 怎会如此? “跟你说这么多,我也不怕你回头同他说。毕竟你也看到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和死了有何区别?” 明婉之见到她震惊,十分满意她的反应。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秦烟,如今得知他真实嘴脸,还能安然与他同枕而眠? 秦烟想过他不择手段,但听到背后真相,觉得那太过陌生。 “你啊,被保护得真好。秦烟,不得不说,我真有些羡慕你。” “你还知道什么?” 隐隐的,她觉得明婉之还有话没说。 后者娇声笑着,“你还挺聪明。我怎会只是拉你话家常呢?” 她眼底近乎疯狂,紧贴着栅栏,似要将人拆吃入腹。 “秦烟,你不会真觉得,当时自己小产,只是意外?” 一颗石子坠落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 那份她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撕开一条缝,小产当日情形再度闪回脑海。 看似是宁枭的离开,没能护住。 可之后种种,绿映和兰心的反应呢? 怕她有意外会被宁枭责问,当日兰心一直护住她,防着四周的人。 而绿映从混乱一开始,便不见踪影。 直到最后自己被人撞倒,血迹漫出,才再次见到她。 若真是人为,绿映是最值得怀疑的。 为了争宠她理解,可是绿映那样明哲保身的人,真的会‘趁机’从中作梗? 还是说背后有人授意? 但她想不明白的是,云知行如何得知她有孕、又如何指使绿映出手? 他们之间并无任何联系…… 除了那次。 秦烟顿觉天旋地转。 那次云知行在迎娶明婉之之前,远赴北漠,说是来见她、也是找宁枭谈事。 会不会是那次,他盯上了绿映,并让她一直在中间传递消息呢? 若真是如此……她笑得苦涩。 她不想相信,可又不得不怀疑。 越往里深想,越觉得他令人捉摸不透。 一边让她与宁枭恩爱、获得他信任。而在听说她怀孕后,因为不甘,又让绿映从中作祟,害她小产? 秦烟忽然想明白一个道理。 即便那次宁枭一直护在身边、没有出事,怎么又能保证,她不会找其他机会呢? 只能说来天意弄人,最后和宁枭决裂,竟然都是被设计的? 明婉之不知其中细节,看着她反应觉得也八九不离十了。 云知行会掐断一切不利于他的事! 即便秦烟只是怀疑也无妨,疑窦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慢慢生根发芽…… 秦烟不知最后是如何走出天牢的。 只是再度看着昏暗的天空,呼吸着凝滞空气,她觉得自己也被关在其中。 皇宫,便是一所巨大的监牢。 经过御书房时,眼尖的王公公看见她,脸快笑出花来,“皇后娘娘,今日可是来看皇上的?” 里间,云知行听到她来了,手下动作一顿。 秦烟并没这个心思,不作回应便要离开。 明黄的身影出现在殿门,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烟儿,你怎么来了?” 她收回步子,竭力忽略明婉之说过的话。 “我,随便来看看。你忙。” 说罢,她就要走,云知行上前拦住她去路,“可是无聊了?我陪你走走。” 不等她拒绝,他挽起纤纤玉手朝着御花园走去。 平日里她鲜少出来逛,御花园已大变了样。 诸多花卉多半换成了玫瑰。 这样冷的天气,竟也被人照料得很好。 她心事重重,心思并不在外界。 云知行一连喊了几声,她才回过神。 抬头撞进那一汪清泉,她还是无法将他和推测的联系到一起。 “烟儿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没什么……只是想着,照料这些玫瑰,得花不少心思。” 云知行扫视一圈院中,“你可喜欢?” “……嗯。” “前些日子,是我太着急,说了不中听的话。烟儿还怨我么?” 执起柔荑,他目光真切,与偏执时候截然两人。 秦烟一时迷茫,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他? “……我有些累了,想回去。” “我送你。” “就几步路,不碍事的。你回去忙。” 云知行再三确认她没事,这才让宫人送她回去。 他走后,胸中莫名舒了口气。 在弄清一切前,她不愿与他白脸相见。 并非是怕他,只是怕他又做出其他事来。 也不知宁枭回去筹备得如何,她还要等多久呢? 回到殿里,她垂手站在殿门处,无边孤寂涌来。 偌大的宫殿,没有小云,她觉得甚是寂寥。 晚间,他处理完公务,依然来了宫里。 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他还是那般温润谦和。 桌上,他细心为她布菜。 殿里宫人静静站在一侧,没有小云,更显安静。 一切看似与从前无异,可这宁静诡谲的气氛让她心头压了座大山般,难以喘过气。 终于,她忍不住出声,“小云去哪儿了?” 自从那日他处决宫人后,小云再不见踪影。 他仍自如进食,姿态闲适,反问她,“烟儿以为呢?” 第97章 你会遭天谴的! 他行事太过狠戾,她不愿深想。 “莫非你……” “烟儿就这般想我?” 猜不透他话中意思,秦烟蹙眉,仍有些后怕,“我说过,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冲我来。” 话音落下,旁边宫人们俱将头垂得更低。 云知行放下筷子,淡然望来。 她紧锁着他眼睛,想要一个回复,可他什么也没说。 桌上的事宛如一个插曲。 饭后,他在小几前看书,并未受任何影响。 秦烟坐在妆台前卸下钗饰,透过倒映的铜镜看他。 妆镜里的人影影绰绰,云知行似在雾里,一切都让她捉摸不透。 这样的日子不知还有多久。 她觉得心累不已,实则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借着烛火,他垂眼看着书籍,早已出神。 夜色渐深,宫人添了炉火,恭敬退下。 秦烟睡在床上,背对着外间。 他今日居然没离开。 帘帐揭开,床榻边陷落,下一瞬他身子靠近,将她揽入怀中。 轻柔的吻落在她鬓间,秦烟尽力让自己不那么抗拒,被他看出破绽。 暗中,两人都睁着眼,心思各异,全无睡意。 “烟儿,你睡了么?” 秦烟闭上眼,佯装没听见。 云知行又道,“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没有陪你,可会生我的气?” 回应他的还是沉默。 “烟儿……我们要个孩子,如何?” 她如遭雷击,登时僵硬得不行。 云知行喃喃低语,“我知你一时难以适应,我会给你时间……” 他没再开口,秦烟却一夜未曾合眼。 云知行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并不知。 一双眼布满血丝,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有。 身陷囹圄,越陷越深,何时才是尽头,怎样才能逃离呢? 劝他纳妃?怕躺在他床上的都变成尸体。 如今宫里戒备更严,她已是插翅难逃。 她想了一整夜,仍未得出结果。 云知行上完早朝,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天牢里,惶惶不见天日。 御林军一进牢房,直接拿下领头的守卫。 守卫正要反抗,见得那身龙袍,立刻噤声。 云知行俯视着他,“你,睡了明婉之?” “卑职罪该万死!” “啧,这样的女人你也看得上,一点都不挑啊。” 守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阴冷的目光落在他颈项,似一把无形的大刀,随时让人血溅当场。 不禁悔不当初。 本以为此事无人知晓,到底是低估了云知行的眼线。 明婉之想见秦烟,诱惑说愿意陪他一夜,好让他传信给椒房殿。 她无非在赌,且赌赢了,秦烟真的来见了她。 云知行朝深处走去,径直来到明婉之的牢房前。 见得他的第一眼,她整个人似癫狂般尖叫不停,口齿不清地叫骂着。 待她闹够了歇下来,云知行淡淡出口,“今日本是你出宫之日,怎奈有的人偏偏不愿安生,总是要弄出些幺蛾子。 明婉之,看来七十二道天牢极刑,也没能挫败你的硬骨头,竟然还有闲心挑拨旁人。 为此不惜出卖自己肮脏的身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呸!你休来对我指手画脚!” 一口唾沫吐出,旁边御林军上前,刀枪直直戳入栅栏间,逼她后退。 云知行瞥了眼龙袍上的涎水,冰冷的视线射向她,“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哪还有半点从前的端庄淑雅?” “云知行!今日我所有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算什么东西!” 剑尖刺入她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然她眼中狂热,察觉不到分毫。 云知行挥退众人,“莫要这般粗鲁,好歹也是曾经的太子妃。” 明婉之见他人前人后各一套,不禁大笑出声,“云知行,你以为自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吗?秦烟和你是天理不容,你觉得自己还能逍遥多久?” 他不语,就那样站着听她发泄。 “或者你以为能一直瞒下去?哈哈哈,我告诉你,秦烟已然知晓一切,她已猜到小产皆是因为你! 你对她、对我做的种种,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说够了么?” “不够!永远不够!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要让天下人看清你丑恶的嘴脸!你根本不配为君,你会遭天谴的! 秦烟也永远不会属于你,你这辈子都休想她会爱上你,你永远无法如愿——” 话未说完,一柄长剑灌入她胸前。 明婉之愕然看着他生生将剑抽出,刹那间一口鲜血喷出。 她忽然笑得开怀,讽刺道,“被我说得害怕了?你其实一直都很怕,是……” 血染红她污泞的衣裳,明婉之眼中光彩渐褪,软软倒下。 死之前,还紧盯着他的方向。 嘴角带着嘲讽的弧度。 云知行漠然看着这一切,将剑扔在地上。 “剁碎喂野狗。” 经过已经吓呆了的守卫时,不忘叮嘱他也一起。 守卫心知这回是真完了,在原地哭爹喊娘求饶。 紧接着,锋利刀剑划过他脖颈,下一瞬没了声息。 当日明婉之在人前吐露所有,他本想好好折磨她死去,奈何还是被她寻了空档。 昨日秦烟经过御书房时,他便察觉到不对。 果然再问了暗处眼线,才知道秦烟已去过天牢。 牢里的人说两人聊了许久,没听清在说什么。 按今日明婉之所说的,秦烟已然联想到自己孩子掉了的真相。 她定然只是在怀疑,否则昨日便会同他撕破脸皮了。 明婉之啊明婉之,我早该一刀杀了你的…… 修长的身影直奔椒房殿而去,他得想想,如何消除秦烟的怀疑…… 临近年关,不论是民间、亦或宫中,年味渐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笑,等着庆祝新年的到来,辞旧迎新。 这段时日高强度的政务,素来身子康健的云知行,忽然染上了风寒。 年关将至,皇上龙体欠安,暂时停了早朝。 百官莫不来探望,却没有一个人被召见。 云知行这回病得不轻,风寒高热一起,整个人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 宫中也无其他嫔妃,照顾他的重任一下落到秦烟身上。 于公于私,她都得担着。 这几日椒房殿里药味甚浓,他躺靠在床上,看着秦烟端来汤药。 害病的缘故,他脸色苍白,下巴也尖了许多。 就连说话都不敢使太大力,不然便是经久不息的咳嗽。 第98章 他的小心思 “……烟儿,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 秦烟坐在床前,舀起一勺药汁喂他,“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快过年了,你得快些好起来。” 他虚弱地一笑,“我自己来便好。” 闻言,她拿开药碗不让他碰到。 “昨日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摔了药碗,害她们又再熬一次,今日说什么也得我来。” 汤匙送到嘴边,他乖巧启唇喝下。 苦涩入口,他的眼里心间却是蜜甜的。 即便之前诸多不满,真见到他这般羸弱模样,她又狠不下心说重话。 不过也免不了挖苦,“让你纳妃偏不听,如今头痛脑热的,尽逮着我一人。” 他被这话气笑,一时间咳嗽不已。 秦烟后悔也来不及,忙放下碗给他顺着气。 云知行握住她的手,眸里光彩浮现,“好在是你,旁人我也不放心。” 她撤回手,拿了颗蜜饯塞他口中,“少说话。” 秦烟不在,宫人来收走药碗,却被他叫住。 “可有让太医减轻药中剂量?” 宫女点头,“一直按皇上吩咐来的,娘娘并不知晓。” 他颔首,示意知道了。 宫人端着碗走了,虽不解他为何拖着病迟迟不愿好,可正因为如此,椒房殿里最近很是和谐呢。 无人知道皇上染疾的前一晚,寒天里,他用冰水从头浇下…… 手头无事做时,短短的一天竟变得冗长许多。 云知行惦记着北部灾害和屡屡来犯的游牧部落,让人将近日奏折都拿到椒房殿来。 他靠在床头,翻过奏章,眉头紧锁。 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秦烟一进来,便见他不得空闲。 手中奏折被夺走,云知行抬眼见是她,唇角一扬,“烟儿去何处了?我等你好久。” “你如今养病,便不要惦着公务了。” 说完,她将床上的奏章一股脑收走,随即在他背后一掏,连带着被藏住的也落入她手。 云知行眼角尽是无奈,“烟儿,我得掌握最新消息。” “既是如此,你来椒房殿躺着做什么?整日待在御书房不就好了?” 他知她在故意呛自己,看她把手里东西都放到另一边。忍不住出声,“近日来贼匪愈渐猖獗,我得想法子。” “那么多大臣,如今你倒下了,便是他们迎难而上之时。莫要多想。” “就怕那些贼匪背后,有人指使。” 想起先前宁枭说的使绊子,秦烟漫不经心问道,“你是说,北漠朝廷?” “是啊,若真是他们幕后操纵,我定不能听之任之。” “你想做什么?” “我是南胤的君王,与北漠势不两立。如果真的放到明面上来,唯有战争可以平息一切。” “战争,真的可以平息一切?” “烟儿,还记得儿时我们许下的愿吗?”他看着她,忆起往昔,“我曾说,要杀尽每一个北漠人。” “难道就没有例外?” “烟儿此话何意?” “我是说,有没有你想放过的人,亦或是,帮过你的?” 想起明婉之在牢里说的话,她突然想到了绿映。 云知行当她在说笑,“我从未与任何北漠人联系过,何来的特例?” “真的,不曾有过么?” “烟儿近日怎么傻傻的?我怎会和北漠人勾连?” 他眼神真挚,让人看不出破绽。 他,真的没有和绿映通信往来? 秦烟心中轻叹,事到如今,没有确凿证据,又能说明什么呢? 到了除夜这天,天空晴朗,万里无云。 一大早,各宫就开始洒扫。 岁聿云暮,新年即将来临,秦烟难得心情舒畅。 她难得有闲情逸致侍弄殿中植物,云知行就躺在一旁,一动不动看着。 一个风寒,硬是拖了快十日也不见好。 她都怀疑那太医年事太高,药方都开不精确了。 新年还卧病在床的皇帝,想来历史上也没几个。 云知行破天荒对她提了要求,说想吃浮圆子,她亲手做的。 秦烟苦笑不得,眼下还没到元宵节,就要吃这个。 他靠在床头,脸色白净,巴巴望着,秦烟无奈只得去膳房忙活。 糯米粉在她手中成团,搓圆捏扁,分成一块块等份的齑子。 混合猪油和芝麻的馅料放入,经过她的手,一个个小小的团子放入锅中,水面沸腾,她又捡出些柴禾。 不过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浮圆子端至他面前。 “喏,吃。” “还是烟儿对我好。” 她扫视一圈殿里,宫人们都被他“告了假”,整个椒房殿只有她一人。 摆明了拿她霍霍。 甜滑入口,糯叽叽的,咬开是流动浓郁的芝麻馅料,好吃极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他舀了一勺放在她唇边,“烟儿也试试。” “不用,我吃过了。” 他的手未曾移开,秦烟只得顺着吃下。 秦烟难得顺着他,为此,云知行很是高兴。 应该说,自从他‘生病’后,面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秦烟没怀疑他的花花肠子,只觉得自己和贴身宫女差不了多少。 夜晚星星爬上天空,湛蓝的夜晚零星点缀,皇宫里面静谧安宁。 秦烟坐在殿门处望着星空,心想京城的星星倒是没有北漠的多。 身后传来窸窣响动,云知行不知何时下了床,为她披上披风,一道坐在门槛上。 “你得静养,下床做什么?” “躺这么多天,骨头都软了。”他紧靠着秦烟,她身上难得的暖和,“烟儿在看星星吗?” “嗯。” 今夜守岁,又是两人一道,不过身份心境都和之前不同了。 他指着天空,问她想不想看别的? 秦烟疑惑,“除了星星,还能看什么?” 只见他神秘一笑,掐着时辰,“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两人身披狐裘,坐在殿门处,呆呆望着天,时间好似静止一般。 正当秦烟有些犯困时,天边倏然升起一道光亮,旋即五光十色的烟火绽放开,将黑夜照得如白昼。 她眸子里盛满色彩,惊叹道,“是烟火!你安排的?” “烟儿都为我下厨了,我自然也得报之以李。” 流光溢彩在夜空绽放,华光点燃暗色,京城各处的人们不禁驻足观看。 秦烟目不暇接,注视着升起的光亮,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他侧首,目之所及皆是她清丽的模样。 绚烂烟火后,天空重归寂静。 秦烟不自觉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第99章 云知行的秘密 他放松身子,尽量让她靠得舒服些。 大手执起细嫩的手,光是这般牵着她,已然很知足。 这些日子,两人之间充斥各种矛盾。 夜深人静之时,他真的很怕有一天她会离开。 秦烟是他的光、是救赎,他拼命追光,想要靠得更近、直至紧握手中。 可他太过执拗,忘记爱亦如光一样,抓得太紧,反而会更快流失…… 他怕,所以只能学会放手。 身边人清浅的呼吸声传来,他垂首看她,粉嫩的小脸上依稀可见儿时的轮廓。 云知行忍不住将她环住。 一年中最热闹的除夜,两人静静依偎。 仿佛不是一国帝后,只是一对寻常的爱人。 年年岁岁都是她陪在身边,今后也一定如此。 他唇角的笑意难掩,希望此刻的时光慢些、再慢些······ 新年伊始,一切都是新气象。 皇宫中亦是焕然一新。 休假的宫人们已经回来,云知行的病好了七七八八,新年第二天就去上朝了。 他早上走得太急,连药都没喝。 秦烟生怕他又给自己拖出毛病,不得已让人重新熬制一碗。 眼看宫人就要走,被她叫住,说自个儿亲自去。 这几日整日照顾他,憋屈坏了,她想在宫中逛逛。 到御书房时,他还未下朝。 秦烟几乎没来过几次,殿里的陈设,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门外的侍卫狗腿地说去通传皇上,约莫他也快了,她放下药碗,在房中看了起来。 书架上大多是四书五经、圣人典籍以及各朝通史,分门别类装满架子。 上面没什么灰尘,兴许是他时常翻看。 一圈看下来,她被上方一处空出的格子吸引注意。 “这里为何空了出来?” 她踮脚看了看,发现有一精心雕琢的木匣子。 如今房中只有她,侍卫们也守在外面。 秦烟克制不住好奇,踮起脚尖取下匣子。 里面是一把小巧的钥匙。 下意识看了看房中,也没发现能插钥匙的地方。 云知行专门放在这里,说明挺重要。 她忽而有了其他想法。 听人说秦烟来了,回御书房这段路程,云知行走得很快。 回来见她果然在。 “烟儿。”他一向稳重自持,今日语气是难得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药。” 药汁温热,云知行端起趁热喝下,不愿辜负她心意。 转而见她站在屋中,好似一个外人般。 “为何不坐?” “随便看看······你先忙,我走了。” “等等。” 云知行叫住她,上前拉起她的手,笑意吟吟,“等我回来。” “好。” 出去后,她捏紧了袖子,好在没被发现。 云知行似想起什么,看了眼上方的格子。 木匣仍好好地放在那儿。 回到殿里,无人的地方,她拿出那枚钥匙。 这到底是用在何处的? 就这样拿走,他会很快发现么? 一头雾水,她不禁笑自己是否小题大做。 也许就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钥匙。 这些日子经历太多,总是什么都往坏处想,她有些敏感过头了。 不过正如那句话,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 她想印证。 她找了王公公,状似无意的问他,皇上一般除了待在昭阳殿、御书房,平日里可还会去什么地方? 见他疑惑,秦烟又道,“不过是想多了解皇上,知道他有什么喜好,若是王公公能帮上忙,好处自然少不了。” 眼下在宫中,她的话便是金口玉言。 王公公惯会见风使舵,也知道云知行多重视她。 如果她真的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那枕边风的效果比一般人不要好太多! “并非奴才不愿告诉娘娘,只是娘娘也看在眼里,皇上整日除了料理政务,便是去找您,哪还有什么去处和爱好?” 闻言,秦烟暗中思忖。 云知行去的地方就那几个,她比对过,那把钥匙不能打开椒房殿中任何匣子。 御书房也没有密室和其他匣子,那这把钥匙究竟是用在何处呢? “公公仔细想想,莫不是漏掉了什么地方?偶尔会去的,有吗?” 王公公脸皱成一团,突然脸上一喜,翘起兰花指,“照娘娘这么一提醒,奴才还真想到处地方!” 得到答案,秦烟走了。 临走前叮嘱他莫要多说,她想为皇上准备惊喜。 王公公自然不疑有他,保证会守口如瓶。 回去的路上,她脑海遍布疑云。 东宫? 如今那里无人住,只有偶尔洒扫的宫人。 登基之后,他为何还去东宫? 莫非是缅怀过去? 她想不明白。 夜里,她难以入眠。 云知行早已睡熟,看着那张俊颜,她觉得这谜团越来越大了。 清晨天还未亮,他起身离开。 殿门合上,她倏地睁开眼。 得去东宫瞧瞧。 时间还算充裕,她借口曾经有些东西落在东宫要去取,说自己很快回来,让宫人不要跟着。 好在距离不算远,她面上表现得尽量平静,路上宫人见到她有些讶异,随后恭敬行礼。 无人会拦她。 顺利来到曾经住过多年的地方,这里本就无人,早晨更是清净。 眼前殿宇连片,她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 凝神想了想,决定先从云知行住过的正殿找起。 大多数东西都已搬走,只剩下一些家居摆件,她仔细查看过,并没有发现暗格暗门之类。 想想也是,以前常来他殿里,也没发现有何奇特之处。 秦烟不死心又翻找一遍,无果而终。 接着她去了太子妃和自己偏殿的住处,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一开始就想错了? 这真的只是一把寻常钥匙? 眼看日头渐起,她站在空地有些犯难。 正一筹莫展之际,难得看到一名宫人走过。后者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她。 不过令秦烟奇怪不是这点,看着宫人手里的食盒,疑问道,“这里都无人居住,你这是给谁送饭?” 宫人局促的提着食盒,吞吞吐吐,“回娘娘,奴婢,奴婢只是贪吃,得了些御膳房没人吃的,这才······” 御膳房离此处距离甚远,她敢明目张胆来回? 这番说辞明显有漏洞,秦烟也不逼问,看了看她走来的方向,不在意地开口,“这种事莫要再做,否则被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今日本宫尚且当看不到,去。” 第100章 娘亲,真的是你 “多谢娘娘!” 那人怎敢疑惑为何她来这里?恨不得立刻离开。 秦烟望着前方,那里是东宫最偏僻的一处宫殿,早已荒废。 四下再无人,她抬步往前走去。 空寂的大殿多年无人问津,殿外杂草丛生。 日头虽高,这里却死气沉沉,森冷得厉害。 秦烟没有犹豫,直直踏入殿中。 殿里没有任何陈设,只有光秃秃的墙壁。 她来回翻看,没有任何收获。 寒风吹来,回荡在空旷的殿里,平白响起鬼哭狼嚎之声,似魔鬼呼啸。 秦烟有些发怵,想要离开,经过大殿中央的时候,脚步一顿。 紧挨着旁边墙壁的一块地砖,颜色太过突兀。 和其他地砖不同,没有太多积灰,如此一来对比甚是明显。 难道? 走过去,小心的在上面一踩。 下面是中空的。 她这时才犹疑起来。 这里,真的有秘密。 蹲下身查看,发现地砖上竟有一锁孔,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现。 秦烟屏气凝神,拿出袖中钥匙放入,严丝合缝,俨然是这里的钥匙。 云知行,究竟在下面藏了什么秘密? “······娘娘?” 正要开启,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秦烟迅速收好钥匙,趁人来之前出了殿。 不远处,椒房殿的宫人来此寻她。 本来说很快便回去,宫人们等了许久也没盼到她,眼看快到午时,皇上便要到了。 几人这才急匆匆来找。 秦烟装作从另一处宫殿出去,见到她,她们立即松了口气。 “之前住了许久,甚是怀念,便多待了一会儿。” 宫人们颔首,等她回去。 眼见这架势,不走是不行了。秦烟看了眼深处的宫殿,只得另寻机会。 没回去不久,云知行便出现了。 他说这几日棘手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这两天可以好好放松下。 秦烟心中咯噔,面上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如此甚好,把你的风寒养好。” 不忙的日子,从上午开始,他就一直赖在殿里。 宫人们早就见怪不怪,唯独秦烟惦记着东宫里的秘密,巴不得他离开。 可是他待在她身边很是畅快,少有不在的时候。 她怕过得越久,他会发现钥匙不见。 没几个人能进御书房,届时一问便知,她跑不了。 晚上,云之行一如既往在枕边歇下。 他的睡眠很浅,有时秦烟翻个身,他都会醒,迷茫问一句怎么了。 她精神紧绷着,这一夜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一间地牢。 墙两侧放了火把可以照明。 秦烟沿着狭长的楼梯往下。 未知的恐惧袭上心头,她也不知下面有什么。 下面太过安静,连滴水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阶梯很快到底,忽然听到背后急促的呼吸声。 她慢慢转身,只见一个病殃殃的女人蹲在角落。 头一回看到生人,女人的惊恐写在脸上,大口呼吸着。 这里竟然囚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女人蓬头垢面,身上污臭不堪。 这个被关押的女人,究竟是谁?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显然很怕她,瑟缩不已,嘴里喘着浊气。 “你知道,是谁关押的你吗?” 连续问下来,都没有得到回应。 这里肮脏污秽,似是积年累月形成的。 想来女人被关了许久,如今连说话、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你认识我么?我是秦烟。” 女子突然停止抖动,呆愣愣看着她。 秦烟凑近些,想要辨认女子模样。 女人瞠着浑浊的眼珠,盯着她呢喃,“秦、烟。” “你知道我,对么?” 她眼前一亮,试图拨开她厚重的脏发,看清她面容。 熟料女子怕及,突然往后退,紧紧靠着墙。 秦烟更耐心,重复道,“我叫秦烟,你认得我?” “······烟,烟儿。” 这一声出口,秦烟忽觉恍如隔日。 她看着眼前形容枯槁的女人,目光一滞。 “烟儿,你也听过这个名字吗?” 她重复说着名字,意图刺激她想起些什么。 污浊的目光有一瞬清明,女人张口,声音嘶哑,“烟儿,和,娘亲。” 秦烟心神一震,为了印证某一个事实,颤巍着伸出手。 这回,女人难得没有缩回。 拨开她眼前杂乱如枯草的头发,女人眉目显现。 秦烟瞳孔骤缩,忽地垂下手,跪坐在地上。 “······娘亲,真的是你。” 半夜她惊醒,已吓出一身冷汗。 娘生下她后,便被凌贵妃百般刁难、折辱。 每回这种时候,娘总是将她护在身下,任由旁人打骂。 出身低贱,在宫里总是矮别人一大截。 她以为那是最痛苦的时日,谁知后来有一天,娘,消失了。 她才知晓原来没有娘护着的孩子,只会过得更痛苦,生如野草,任人欺凌。 在皇宫中,终日不见天日,没有任何希望。 娘是在她五六岁时消失的,没有任何征兆。 明明早上还在一起喝着别人剩下的小米粥,下午她便如人间蒸发一般。 那时她年纪小,尚不知其中深意,觉得总有一天娘会回来的。 好在老天有眼,云知行一向待她很好。 虽然没有娘亲庇佑,云知行也会站出来为她撑腰。 娘的消失,在宫中成为一个谜,也成了一个禁词。 云绍仍旧将她留在宫里,不过是可怜她罢了。 等她真的长大时,一切了无踪迹,无从查起。 至此,云知行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自从做过这个梦,秦烟更加焦虑,想着如何才能有机会再去一次。 终于,她想出个下下策。 将他灌醉,不省人事的那种,否则他定然会如上回一般缠着她。 打定主意,她让宫人拿来许多陈酿。 由头也想好了,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十五个年头。 云知行竟然颇为受用,不待她灌酒,自己连饮几杯。 晚间,风拂过,吹起大殿帷幔。 桌上他醉眼朦胧,目光迷离,仍端着琉璃盏,不愿撒手。 投过斑驳光源,眼前女子眉目如画,让人心生欢喜。 “烟儿,如今这般,真好。” 秦烟浅浅一笑,劝道,“你身子未愈,莫要喝太多。” “今日烟儿这般主动,我甚是开心,自然得多喝些。” 洁净的长指抚上她面容,云知行如雾里看花,竟然看不太真切。 他是真的醉了。 第101章 皇上还真是宠她! 指尖垂落,他头一歪砸在桌上。 秦烟顿时心安。 招呼宫人将他扶到床上去,便让她们退下了。 确认他真的睡熟,秦烟吹灭烛火,轻推开一条门缝,朝着东宫去了。 她避开巡逻的御林军,一路沿着墙角穿行。 再次到了无人宫殿,她拿出准备好的钥匙和火折子。 一点微弱的烛火照亮,这次再没人阻止她打开这扇门。 与梦里不同的是,下方漆黑一片。 她适应了下彻骨的黑暗,借着一点亮光向下。 还是梦中的楼梯,她跟着意识来到最下方。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遑论那个梦里的女人。 她不甘心,又来回看了几遍,这里干净如新,只有一些霉味儿。 出去后,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庆幸的同时,不免怅然,真的只是一场梦。 娘亲,真的早已不在了吗? 回去时,意外看到殿里传出亮光,心下一凉,推开殿门只见他正起身穿戴衣裳。 见到她,云知行也愣了下。 “你醒了?” 秦烟心跳如擂鼓,眼睁睁看着他走近,将她抱住。 他声线微颤,还带着后怕,“夜里醒了发现你不在,我便睡不着。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我,喝了酒,出去透透气。”秦烟拍着他背,不想让他看出破绽。 许是喝多了的缘故,他脸上泛着淡粉,也未曾追问太多。 他松开手,看着她叮嘱,“下次莫要再扔下我一人。” 她勉强笑笑,退开时,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掉落。 叮咛声音传来,两人一同看去。 钥匙孤单躺在地上,秦烟的心提到嗓子眼,等着他的质问。 熟料他只是捡起来,迷惑出声,“难怪一直没找着,原来一直在我袖中。” 秦烟愕然看了他一眼,立马接道,“这是什么钥匙?看起来挺别致的。” 云知行抬眸,目光温柔,“东宫的一把钥匙,以前父皇每回责骂我时,我便会躲到一间地下室里,悄悄神伤。” “原以为你心理强大,不会受影响,竟然也会哭鼻子。” 云知行不甚在意,“我也只是几岁的娃娃,挨了骂伤心在所难免,烟儿未免太过严苛。 还是说,有空我也带你去看看?” 她摇头拒绝,“这就不必了,我没这个喜好。” 有她在,云知行一下安心。 两人又聊了些儿时的事,他已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望着帐顶,想来这些日子一直误会他了。 云绍一向对他很严厉,记忆里那张威严的脸总是会吓住她。 秦烟不免感慨自己会错意,竟然将他想得那般不堪。 他一直保留着那里的钥匙,如王公公所说,他偶尔会去东宫转转,兴许也是找个地方解忧。 不过那日送饭的宫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连日来脑子里东西太多,不等她细想,也跟着见周公去了。 难得放晴,阳光洒入屋内,为一切镀上一层细碎的光影。 云知行撑着头,温柔看着她,眼神一遍遍描摹她模样。 冬天的她异常嗜睡。 他不舍又看了一眼,才起身走了。 秦烟是被什么东西舔醒的。 湿热的呼吸在耳畔吭哧,她一睁眼,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闯入眼帘。 她揉揉眼,并不是在做梦。 “小云!” 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她抱起小云狠狠一顿猛亲,小云吐着舌头,尾巴摇个不停。 “小云,你回来了!你之前去哪儿了?” 两人在床上互动,宫人忍不住劝她穿上衣裳,免得着凉。 她立马问道,“小云是何时回来的?” “皇上走之前,吩咐人带过来的。” 秦烟一时错愕。 先前回宫,小云和那些宫人都不见了,她以为是他…… 小云汪汪叫着,一个挣脱跳到地上打滚。 秦烟满腹心事穿好衣裳。 原来这些日子,她竟误会他如此之多吗? 小云的回归算作意外惊喜,她心情一时畅快许多,趁着天晴带着它满地跑。 小云已不甘只在椒房殿玩耍,屡屡往殿门处跑,秦烟抱回来几次,它又耐不住想冲出去。 秦烟跑得有些累,干脆任由它往外走去。 小云轻车熟路,一路向前,跑一段还会停下来等等她,秦烟叉腰跟上。 “小云,你这是要去哪儿?” “小东西,还知道等我,看在你还算懂事的份上,今天且让你自由一回。” “小云,咱们该回去了,前面是正殿,你可去不得。” 小云可没有乱走,一路嗅着气味,带领秦烟往前。 看到眼前的御书房,她可算知道为什么了。 “得,原来是找你的第一主人来了。” “皇后娘娘,您来了!” 她抱起小云想走,又被王公公喊住。 这下,是真走不了了。 里间云知行正在和臣子议事,很确定方才是听见秦烟来了。 他快速沟通过事项,亲自打开房门,老臣们受宠若惊道谢走了。 待看到前面院子里的秦烟,才知道原因。 皇上还真是宠她! 秦烟的到来是意料之中,云知行过去抱起小云,赏给它一块肉脯。 早上他喂过小云,小东西贪吃,不顾这么远也要来找他。 秦烟不知其中道道,只觉得小云没良心。 “你还真有本事,它硬是要来找你,怎么都拦不住。” 云知行也不解释,毕竟能见到她令人心情大好。 “对了,你一直知道它在哪儿吗?上回我问你也没说,我还以为······” “以为我毫无人性,把它也‘处理’了?” 秦烟被噎住,弱弱地解释,“我可没那样说。” 他轻笑放下小云,两人看它在庭前撒丫子跑,一会儿钻进草丛,一会在柱子后躲藏。 “那日你用了迷香,它许是嗅到气味不喜欢,早跑了。 我也是后来在昭阳殿外发现的,想着它会往床上钻,便趁机送去看它身上有无跳蚤。” 没想到一切源头还是自己。 他的语气还带着一丝介意,秦烟想到那日争吵的情形,默默低下头。 若非是她,那些宫人也不至于······ 云知行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不愿见她再愧疚,他透露真相,“我也没杀那些宫人,不过是责罚后,拨到了其他宫。” 听此,她忽然抬首惊喜道,“真的!” “她们如今都在御膳房帮忙,你大可以去看看。” 第102章 烟儿,生辰快乐 看清她的怀疑,云知行半真半假道,“倒也真动过杀意,可是怎么办呢? 若是杀了几个无用的人,让你我生出嫌隙,岂非得不偿失?” 说罢,他带着分不满转首。 秦烟立即拉过他,“我信!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很意外。” “莫非在你心中,我便是杀戮无常之人?” 秦烟突地沉默,他笑出声,气得不轻,“好啊,既然如此,我便再下道旨,满足你所想。” “等等!别去,我错了还不行吗?” “误会我至深,不行,没点好处,我可好不了。” 秦烟直觉他兜兜转转说到这里,就是为了所谓的好处,“你想要什么?” “孩子······”看到她蓦然冷下的脸,云知行话锋一转,“倒也不用,想看烟儿再为我舞一曲。” 秦烟惊讶,看了看四周的宫人,“还是不了。” 他挑眉,拉下脸佯装生气,“这些日子太过憋闷,烟儿竟连这个也不愿满足我。” “可是······好。”她抬起袖子,身影一动。 云知行立马搂住她,“你做什么?” “跳舞啊。” 她说得坦荡,他无奈一笑,“此处这么多人,你现在跳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那你想怎样?” 两人挨得太近,她垂首不敢看旁边。 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云知行弯唇笑道,“先保留着,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合适。” “那你先放手。” “不放。” “我都答应你了!” 她语气有些急,云知行双臂环得更紧,“不行,我得要些利息。” “你! “放心,没人敢看我们。” 云知行揭破她小心思,秦烟一时认命,“好,就一会儿。” 他早已想好何时要回‘补偿’。 二月匆匆飞逝,明日是季春伊始。 为此,云知行提前处理好政务,昭告朝中,明日休沐。 一大早,秦烟被小云吵醒。 宫人见她起身,立马拿过衣物为她穿戴。 铜镜里,一身海棠红金缕长裙上身,将她本就出色的容貌勾勒得更是娇媚。 待妆容完毕,宫人拿出一支玉白雕花簪子,镶嵌在如云发髻间,又平添几分出尘之意。 秦烟不由发问,“今日为何这般打扮?” 宫人们捂嘴笑着,没等到回答,倒等来了云知行。 “启禀皇上,娘娘这边已收拾妥当。” 她还一头雾水,他走近打量过,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这样打扮?” 被他反问住,秦烟无法辩驳。 他拉起她,神秘道,“今日带你去个地方。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宫外早已备好马车。 秦烟看着这般阵势,更是好奇,“要去哪儿?” 云知行笑而不语,将她拉上马车。 马车驶出京城,外面的嘈杂声被幽静取代。 秦烟忍不住撩开车帘,眼看行驶到官道上,两旁高山多被白雪覆盖。 这条路,似乎有些熟悉。 春寒料峭,云知行将她拉回车内,“外面风凉,莫要多吹。” 秦烟欲言又止,很想知道此行目的地,奈何他口风甚紧,不肯多透露一个字。 行至山路,车身开始颠簸起来。 她耐不住想看外面,云知行及时出声,“这是惊喜,不许看。” 她哭笑不得。 似乎一直在上山,到了一处平台,马车终于停下。 秦烟率先撩开车帘,被外面景色震惊。 一片偌大的梅林。 昨夜下过雪,山上多数梅花树被雪花装点。 一眼望不到底的梅林,举目望去,浅粉、嫣红交相辉映,如梦似幻。 她牵起裙摆下车,踏上松软稀疏的雪地。 站在此地,无法移开眼。 身上一暖,云知行为她搭上洁白狐裘、系紧衣带。 “如何,可喜欢?”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太美了,她不愿多眨眼,唯恐错过此般美景。 云知行笑着,领她步入梅林深处。 一路看过来,美不胜收。 她跑到梅树下,拾起一朵掉落的嫣红,细闻下,清香扑鼻。 她面上划过惊喜,开始收集起来。 云知行一边等她,一边往前。 没多久到了最中间,那里有片空地,放了一张案几,一把素琴。 桌上还有许多零嘴,都是她爱吃的。 秦烟转头望向他,云知行再不卖关子,“烟儿,生辰快乐。” 凉风拂过,带起她鬓边长发。 有一瞬的茫然,随后她想起,三月的第一天,的确是她生辰。 她自己早就忘了,而他还记着,提前准备好一切。 “没想到你还记着,我都忘了······” 云知行抚过她长发,“无碍,每一年我都记着,有我给你过。” 他在雪中立着,如松风水月,叫人无法忽视。 眼底柔情恍如旋涡,吸引人愈加沉溺。 秦烟转过目光,看向万千梅树。 “我去看看。” 逃也似的离开,一缕发丝快速从他指尖滑过。 云知行收回手坐在案前,看她兴致盎然在林间穿梭。 置身其中,梅花的香气萦满整座山头。 下一刻有琴音流过,声声入耳。 她穿行在林间,隔着梅花看向空地抚琴的人。 雪地中,他泰然自若坐着,洁白细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长指拨弄,琴声悠扬,潺潺如流水抚过心间。 云知行,依旧是那般神清骨秀。 若有人见了,定会以为是山间神仙。 秦烟驻足看了会儿,一切看似没变,可哪里都变了。 凝神间,一抹温柔的眼神看来,她立即侧过脸,假装望向别处。 “烟儿,你还欠我一支舞。”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秦烟从后面绕出,左右这里无人,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狐裘落下,纤柔的身段显现。 云知行未曾移开视线,手指轻勾,琴音泄出,她应声而动。 两人从前便经常这般舞乐,配合早已天衣无缝,自有默契。 古琴声悠扬,弹指间风起,扑簌簌掉落一树红梅。 她在雪地上恣意舞动,起承转合间,长裙随风而动,宛如仙子不染凡尘烟火。 北风忽起,姹紫嫣红掉落雪地。 山上幽静,独立如仙境。 男女沉浸在此间,宛若神仙眷侣。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鹅毛般扑落。 片片琼英坠落在她发间、脸上、裙上。 她浑然不觉,任沁意化开。 梅树幢幢,她如蝶舞翩跹其间。 隔着飞舞雪花,那身影迷离似雾,看不清捉不着。 深邃眼眸紧随娇柔身影,眼底逖慕愈渐浓郁。 一曲毕,林间重归于静。 她平复着呼吸,背后有暖意靠近,腰上忽而环过一双手臂。 第103章 皇后出言不逊,给哀家掌嘴! 云知行下巴抵在她肩上,嗅着比梅花更香的气息。 风雪飘忽,他依偎着,觉得此生再没什么比她更美好。 温热唇瓣吻过冰凉的耳廓,带着暖意的鼻息喷洒在耳侧,引得她身子一颤。 秦烟搭上他手想拿开,忽听低沉的嗓音传来,“烟儿,以后你只能跳舞给我一人看。” 她迫于想离开,只得应下。 眼前是她白嫩的脖颈,嫣红裙裳倒映眼中,云知行目光也染上别的颜色。 察觉到身下人紧绷着身子,他发现找到了她敏感地带。 柔软的唇落在她耳垂,秦烟及时出声,“我们该回去了。” “今日一整天,你都属于我。” 说着,有湿湿的物体吮过耳垂,她震惊之余立刻挣开。 他眼里幽邃含着火,让人不敢直视。就那样站在对面,莫名令人紧张。 “此处太冷了,我想回去。” 听罢,他上前一步,抬起她下巴,暗自吞咽,“有我在,怕什么。” 秦烟眉间一蹙,“别这样······” “怎样?” 他紧贴着娇躯,声音愈重。 上回的一幕幕闪过,她软声道,“我们不可以。”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皇后,为何不可以?”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他语气紧逼,不容置疑。 秦烟拿下他的手,转身欲走,手腕却被牢牢握住。 潜藏欲望的人,如何止得住? 云知行拥住她,再无犹疑。 细密的吻落在她额头、脸颊,辗转过唇边,往下移去。 炙热在白洁的颈项流连,之前的恐惧再度来袭。 趁他动情时,她猛地一下推开。 她身前衣襟散乱,透出些微春光。 云知行脑海里浮现上次床榻间的春景,气息浑浊,强忍下心头野兽。 “烟儿,我还要怎么做?” 他的声音透着无奈和落寞,秦烟敛眸,亦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上回的他能忍住、今天亦能忍,可下次呢? “你死了这条心,我即便是死,也不会同你······” “若你心里没有他,还会这样说吗?” 两人都知道他口中指的是谁。 秦烟眉眼间都是痛苦。 若从没遇见宁枭,她真的会拒绝吗? “······不早了,回去。” 说完再不停留,径直往外走去。 云知行轻叹,在风雪中化为无声。 他开始摸索出规律。 只要他不和秦烟肢体接触,两人就还是如从前般。 他无奈于此,奈何短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她始终介意、并抗拒他进一步的接触。 生辰后,日子依旧风平浪静。 对于秦烟来说,那个钥匙隐藏的秘密早已成为过去式。 她一边等着宁枭的消息,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和云知行周旋,还不能让他看出端倪。 可自从上回宁枭离开后,一连快两个月,没有任何变化。 她明白如今两国形势严峻,不会太快有结果。只能静下心,日复一日等待。 长久的等待,没有意料中的好消息,倒是等来一位‘熟人’。 如果她们之间也算熟识。 秦烟如常在殿内泡茶,这是云知行带来的,说是今年新鲜的春茶。 茶香四溢,热气袅绕。 她坐在案几前静心,心中无半分波澜。 刚从寺庙礼佛回来的凌太后,哪儿也没去,径直朝着椒房殿来了。 云知行也真是狠心,有了这个女人便忘了自个儿亲娘。 她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到了外面看到精心修缮的玫瑰花圃,当下脸色没好到哪儿去。 嬷嬷得了她首肯,上前毫不留情糟蹋坏花圃。 破碎花瓣、枝桠落了满地,凌太后稍微心情好些。 她来势汹汹,宫人们都有些错愕。 没有任何征兆,一脚踏入殿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袅袅婷婷的身影上。 好啊! 她在庙里整日为云知行、为南胤烧香拜佛、祈福,倒是让这个女人在宫中独大,小日子还过得挺滋润! “你倒是挺会享受。” 秦烟抬头,从未料到她会突然出现。 即便心中有不愿,仍恭敬起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母后?你也配这样喊我,自己是什么低贱出身没有数吗!” 新到的宫人不知两人恩怨,只是看她一来便刁难,觉得此事必须告知皇上。 趁凌贵妃在气头上没注意,有人悄悄去报信。却被外面的嬷嬷拦住。 “太后娘娘,竟然有小蹄子打算去找皇上告状呢!” 宫婢静秋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听得声音,凌太后不屑,“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惯会在背后使小伎俩,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贱人!” 秦烟不疑她惩治旁人,眉心一结,不甘示弱,“母后说得在理,嬷嬷这嚣张泼辣、目中无人也不知是随了谁。” “太后娘娘,她这是在指桑骂槐,说您呢!” 嬷嬷比本尊还愤恨,恨不得上去就撕烂秦烟的嘴。 凌太后倒觉得多日不见,这个小蹄子愈发令人讨厌了。 “这张嘴倒是随了她亲娘,只会给男人灌迷魂汤罢了。 来人,把殿门守好了,哀家倒要看看,今日有谁敢溜出去搬救兵!” 凌太后手下的人将殿门围住,甚至还有人站在旁边,似乎随时等着上来牵掣她。 上回想用滚水惩治她的事还历历在目,秦烟心中已有不忿。 眼前这阵仗,明显是对着她来的。 秦烟觉得凌太后也真是悲哀,和云知行说不通,只能找机会来她这儿找存在感。 若说以前还顾着和云知行的情面,如今她一心想离开,倒也顾不得那么多。 要是跟她把事情闹大了,他最好站在她那边,放过自己! 心一定,说话也更加有底气。 她就这样有恃无恐站在凌太后对面,面上云淡风轻。 凌太后哼笑,“如今目的达到,做了皇后,真以为后宫唯你一人独大了吗?莫不是忘了哀家的存在?” “母后说笑,儿臣怎敢忘了您呢?” 秦烟快要笑出朵花,就在凌太后摸不准她路数时,语气一转,“您一日还在世上,儿臣便不能高枕无忧啊。” “你这毒妇,是在咒哀家死?” 秦烟摇首,“儿臣可没说这话。” 凌太后被气到,嘲讽一笑,“看来皇上还真是宠你,短短数月便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了!来人,皇后出言不逊,给哀家掌嘴!” 第104章 天下人反对,我便杀尽天下人! 嬷嬷早在一旁心急难耐,等着她这句话呢。 两人扎起袖子,一左一右要上前。 秦烟忽而打断,“且慢!” “呵呵,怕了?” “非也,只是宫中内外,无人不知皇上最是宠我。母后这般责罚,就不怕皇上怪罪?” “哀家是他生母!替他惩治不懂事的女人,何错之有!”说着,凌太后转向嬷嬷,“还等什么?将她给哀家拿下!” 秦烟没有一丝惧意,似乎等的就是此刻。 她紧锁着门外俊挺的身影,不出所料,在嬷嬷按上她的前一刻,云知行出声了。 “看来母后在庙中礼佛几个月,还是没能磨掉急躁的性子。” 此话一出,嬷嬷登时站住。 凌太后回身,见他一身蟒袍加身,耳边回想起当日他登基时的传言。 听说当时明婉之站出来指摘秦烟,皇上震怒之下,将前太子妃打入天牢,冒死直谏的几位老臣也血溅当场。 几个月不见,再看到云知行时,他身上的戾气难掩,不怒自威。 这帝皇之势,似乎比云绍还来的骇人。 不过那又怎样?她是他的生母,儿子做错了,理应好好教育。 “哀家还以为,皇上早已忘记自己的亲娘了。怎么,如今皇后出言顶撞哀家,哀家还不能帮你教育下了?” “皇后的秉性,朕最清楚。若非母后带人来挑事,她怎会辩驳呢?” 来时见得外间被毁坏的花圃,他早有不悦。 说着,他掠过她,来到秦烟身边,执起她的手。 那姿态过于偏袒,让人想不在意都难。 凌太后猜到他会护短,可真见到这一幕,还是不免生气,“皇上莫不是忘了,哀家才是你的血肉至亲!莫非你要为了这外姓人,不顾劝诫,要与哀家作对?” 她句句犀利,说得夸张,似要将他推到风口浪尖,担起一个不孝的罪名。 对于一个君王来说,不孝,传出去可不好听。 秦烟捏紧他的手,也等着云知行的反应。 她倒真希望云知行听从凌太后的,与她反目。 殿内气压低到极致,宫人们恨不得将头低进地里,唯恐天子震怒,殃及池鱼。 云知行听完,无甚波澜,脸上笑容如沐春风般,“看来是时候整顿下这所皇家寺院了。 平日里不知给人灌输些什么歪陈旧理,竟让母后变了个人般。” 他的话暗含威胁,凌太后一怒,“皇上,听你的意思,是要彻底袒护这女人了?” “朕有说过吗?朕不过是在同母后探讨,不合时宜的东西得尽早除去,和袒护谁有关系吗?” 字字珠玑,温和的眼底都是深意,凌太后见他为了秦烟,不惜威胁自己,当下气得拂袖而去。 临走前还放下狠话,“哀家倒要看看,你能护这妖女到几时!” 她走后,椒房殿终于清静下来。 云知行收回身上的刺,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不用殿里的宫人去找,凌太后回宫时就有人通传。 听到她直接去了秦烟的宫殿,他就知道是来找茬的。 赶来后发现秦烟咄咄逼人,说话一点不输于太后。意外之下,他在一边看戏许久。 秦烟也发现了他,便故意为之。 没曾想他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帮自己。 相信太后今日气得不轻。 “还不去哄哄你母后?” “怎么,现在倒心疼起她了?” 秦烟不以为意,“并非心疼,只是此事一后,她必对我多加刁难,我不想整日应对。” 云知行笑着,轻刮了下她鼻尖,“以前怎么没发现,烟儿心眼这般多?若是我方才不出声、亦或不帮你,你又当如何?” 你不帮我最好。 秦烟在心中如是想。 “还能怎样?硬着头皮上。” “我以为烟儿故意为之,就想看我如何表现呢……” 被他戳破心思,秦烟心底一紧,“反正这么多年她都不待见我,你知道的。” “正因如此,我才会过来。放心,母后那边我会去说道的。” 他这般袒护,往夸张了说,与纵容无异,秦烟好奇,“你就不怕被人诟病?” “你觉得我怕吗?” 凤眼里装着浅笑,秦烟点头,“也是,你好像从不在意外界的看法。” 即便有,他也会即刻出手‘解决’。 云知行虽然嘴上不退让,事后还是去找了凌太后。 见到来人,她没什么好脸色。 “若是来劝我莫要为难你的皇后,那还是死了这条心。” “母后言重了,今日来,是有些东西献给母后。” 言罢,宫人呈上玛瑙翡翠、绫罗绸缎。 凌太后一一看过,这才稍微满意。 “算你小子有些良心,哀家还真以为你做白眼狼了呢。” “儿臣不敢。” 看着满屋珍宝,她一时感慨岁月催人老,“想当初咱们娘儿俩待在冷宫,相依为命,食不果腹,过得真叫一个惨。 好在后来你还算争气,博得你父皇青睐,这才有机会出那一隅……” “昔日旧事,不提也罢。如今儿臣也算得到想要的,母后也成了南胤地位最尊贵之人。” “你想要的?”她转过身,直截了当,“我看说的是秦烟。那小蹄子,真是同她不要脸的娘一模一样,惯会勾引男人。” “母后此言差矣,一切皆是儿臣甘愿罢了。” “正因如此,你想收下她,我也不说什么了。可如今你老大不小,也该开枝散叶了。我问问你,何时才纳妃?” “儿臣不愿接受其他女人。” 他言辞凿凿,话语并无转圜的余地。 “胡闹!你和她如何有子嗣?此事哀家已有让步,不论如何,这妃,你是非纳不可!” “母后难道还想看见第二个明婉之?” 太后气极,指着他破口大骂道,“你一心放在那女人身上,让大臣如何看你?又让天下人如何看你!” “有一人反对,我便杀一人。天下人反对,我便杀尽天下人!” 他掀起眸子,里面暗潮汹涌。 殿内一时缄默无言。 光影中,他坐得笔直,目中杀意乍现,唇角挂着疏懒,如一尊邪神。 凌太后从不怀疑,他会言出必行。 “任何人都可以,唯独她不行!” “这是儿臣的选择。”他的语气毋庸置疑。 第105章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凌太后怒极,拂袖扫掉桌上珠宝,落地之声响起,地上一片狼藉。 “云知行,当年你我是如何一步步沦落冷宫?你都忘了吗! 秦烟和她的娘,夺走了你的一切,你为何对她这般执着? 你先斩后奏娶了她,还想同她有后,你置我于何地!” 长指捻起地上珠翠,他细细摩挲过,恭敬递上,“母后需知晓,儿臣今日来说这些,并非是要取得您首肯。” 凌太后也不接过,瞠着眼看他。 他闲适一笑,补充道,“不过是通知罢了。” 闻言,她大笑,“如今你羽翼丰满,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是吗?” “母后多年来一直厌恶烟儿,其实不过是心中有刺罢了。若这根刺拔了,母后兴许也会看开许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知行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巧的门钥匙,“母后的刺便在这里。儿臣想,您是时候去见见故人了。” 凌太后看不懂他套路,狐疑接过。 最后,他说了一句,“希望母后心结了后,不求祝福我和烟儿,但也不要再干涉了。” 他说,这钥匙是宫外北街一处宅院的。 人走后,凌太后看着钥匙举棋不定。 往后一段日子,凌太后再没对秦烟发难。 两处宫殿挨得甚远,平日里两人也很少见面。 上回凌太后的到来,已然成了个短暂的插曲。 云知行对她宠爱有加,可以说比过往更甚。 出行仪仗、服饰首饰、宫殿用品,一切皆是最华贵、最上乘之物。 民间早就流传开,当今皇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不知情的大众感慨帝后恩爱,将两人作为榜样。 唯独当事人秦烟,并不放在心上。 云知行对她愈加温柔、越好,她就越怕。 怕覆水难收。 两人成婚几乎快半年,可她的肚子迟迟不见有动静。 宫内外有不同说辞,秦烟久居椒房殿、鲜少出宫,不曾听到什么传言。 随着两人相处愈久,宫人们私下流传许多说法。 有的说皇后不能生育、也有说是皇上的问题。 众说纷纭。 凌太后倒听到过一两回,心中冷笑不已,也未加惩戒。 她反而希望云知行听到传闻,可惜盼他醒悟,倒是不大可能的。 朝政上棘手的问题都已解决,如今南胤国内欣欣向荣,新君新气象。 云知行没有太多要操心的,每日便多抽出时间陪秦烟。 三月就快结尾,御花园的桃花开得正盛。 他邀秦烟一赏。 每一日,宫人都将她打扮得不重样。 衣橱的衣服多得看不过来,他眼光颇好,选出的裙裳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风韵。 看着铜镜里那张花颜,她觉得这感觉就好比,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 装扮华丽,不过也是笼中鸟罢了。 两人到了御花园的花林。 天朗气清,桃花争妍斗艳。 他摒退宫人,此间安静,秦烟又想起生辰那日他的放肆…… “今年天气不错,桃花也开得较往年早些。” 云知行拨开花枝,将她牵过。 两人穿行在桃花树下,花雨纷飞,浇落在发间、衣上。 些许花瓣沾染上她额前碎发,挡住视线,秦烟抬手摘下碍眼的桃色。 日光倾城,素手芊芊,云鬓花颜,她比灼灼桃花更娇艳。 云知行回首,忽而见得这一幕,不禁呼吸一滞。 “烟儿。” “怎么了?” “我帮你。” 花树下,他启唇一笑,俊逸非凡。 两人相对而立,他垂眸看着她,细心一片片摘下。 忽有春风起,打落一枝桠落花。两人头肩处遍布花色。 他语气带上无奈,“眼看是摘不完了。” “无碍,就这样也挺好。” 云知行不松手,又牵着她往前。 漫步在林间,万籁俱寂,只余踩在地上的窸窣声。 这里面时间恍惚慢了许多,云知行不舍,走得更慢。 桃林后连着假山,经过假山便穿出去了。 行至尽头,秦烟回头看着桃林,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结果。 “……听说太后也逼过几回呢,可是无疾而终。” “如今可不止朝臣们看着,就连外面也传得沸沸扬扬。 皇上天天宿在椒房殿,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也真是奇了怪。” 秦烟下意识看向云知行,他唇角噙着淡淡笑意,看不出喜乐。 她想开口,却被他指腹堵住。 长睫下,懒散的眼底浸满趣意。 她看懂了他唇语:继续听。 假山后的宫人不疑这般偏僻之地有人,继续聊着八卦。 “我听人说,可能是皇上身子……” “皇上看起来倒是健朗,会不会是娘娘的问题? “好像前太子妃说过,皇后和北漠的将军私下有染,小产后便不能生育了。” “如此说来,皇上未免太宠娘娘了,连这个也不介意吗?” 秦烟注视着云知行的反应,他听得颇为认真,全然不像传闻的主人公。 “你们都是新来的,还不知道宫中真正的秘闻。” “莫非还有隐情?” “姐姐快告诉我们!” 秦烟攥着他的手,怕再听下去,三人的结局不会太好。 云知行摇头,坚定回握着她,并不愿走。 “也不是不能说,宫中许多老人都知道。皇上和娘娘,可是兄妹呢。” 秦烟无奈闭上眼,轻叹口气。 已然猜到会发生什么。 那两人听说之后震惊不已,纷纷问道是真的吗? “想知道是真是假,直接来问朕不是更好?” 他牵着秦烟出现在假山前,语气温润亲和,笑意却不达眼底。 日色灿烂,秦烟却觉得冷汗直流。 御花园的亭子里,云知行安然坐着,轻呷一口茶,细细品味。 秦烟坐在一侧,目光扫过他和跪着的几人,不知他会做些什么。 皇宫中议论贵人、搬弄是非已是重罪,遑论谈话对象还是帝后? 宫中没有太多妃嫔,御花园鲜有人涉足,更不要说偏僻的桃林。 本想着足够偏仄,无聊了可以说些八卦,居然就这般点背的被听见,听见的人还是正主! 三人跪在亭子前,看着旁边的御林军,三魂七魄已去了一半。 王公公站在一侧,颇为无奈。 搬弄谁是非不好,非要说到皇上头上。 虽不知几人说了什么,但已不重要了。 气氛压抑得厉害,秦烟看着哆嗦的几人,桌下拉了拉他衣袖。 云知行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前方。 没有暴怒,他平静得可怕。 第106章 自然是,都杀之 “你们还知道些什么?不如趁着朕跟皇后都在,一并说了,拿不准的也可向我们求证。” 那双沉着的眼已然看穿她们,定了生死。 王公公眼观鼻鼻观心,猜测这几人是踩在禁区了。 几人抖如筛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回皇上,奴婢,奴婢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眼尾一挑,极其认真,“方才你们仿佛对宫中事、尤其是朕和皇后的私事,了如指掌呢。” “皇上,奴婢们错了!” “你们何错之有?” 他的路数让人看不清,可越是这样,几人更是备受折磨。 “奴婢们该死!请皇上恕罪!” 那个年纪长的尚能看懂眼色,试图寻求秦烟,得一个求生的机会。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们嘴碎,不该议论贵人的事,娘娘要打要骂,请随意处置!” 几个尚值青春年华的姑娘,今日的确太过倒霉。 但妄议宫中事的确不能轻饶。 秦烟觉得惩戒一番即可,可他的反应不温不火,让人拿不定主意。 在她出口前,云知行忽而唇角一掀,温声笑道,“你非议皇后,还指望她帮你求情么?好大的胆子啊……” “皇上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们不是有意的,求皇上责罚。” 秦烟看向他,目光间多有求情之意。 他握住她的手,对着几人温柔出声,“早这般懂事就好了。看在皇后的份上,不如这样,你们说说这宫里,都有谁曾经议论过此事?说出来,朕兴许会饶你们一命。” 一语既出,在场的宫人都纷纷垂下头。 王公公脸上也露出犯难的表情。 他虽然从未说过,可宫里老人谁人不知两人渊源?多少都议论过。 那些他听见过的都一一斥责了,然要硬揪,那定然是一大把! 皇上连直谏的老臣都能杀了,地位低下的宫人,杀了也是眨眼间的事。 秦烟不料他这样说,猛地捏了下他手。小声道,“若是牵连甚广,你又当如何收场?” “自然是,都杀之。” 他语气轻柔,出口的话却让人胆寒。 在他口中,似乎那不是一条人命,只是蝼蚁、草芥般。 秦烟皱眉,正欲劝说,跪着的几人却做出了选择。 “回皇上,只有奴婢几人说过。” “哦?” 这个回答,他不是很满意呢。 “朕可是在给你们机会,真的不抓住吗?” 他的威压散出,宫女惊出一身冷汗,依旧三缄其口,“皇上,奴婢从未听他人说过!” 无聊。 云知行心想,随即摆摆手,语气淡漠,“来人,都绞杀了。” 王公公叹了口气,皇帝要她们的命,天王老子来了也没办法。 眼见事情愈发不可收拾,秦烟及时拦住他,“不可!她们不过是妄议是非,罪不至死。” “烟儿,她们可是在非议你我。”云知行适时提醒。 她一字一顿道,“可那是事实。” “事实,就可以任由人说么?” “这宫里知道的人还少吗?你杀得完么?只要活着,总有一日还会听到。” “我说了,听到一次,便杀之。” “这辈子尚久,莫非你要一直这样?我们的关系从出生就注定了,如何更改?” “所以我在竭力改变。” “你改得了么?” 他深吸口气,平静望着她,“……烟儿,我意已决。” “你这样做只会弄得人心惶惶,谁人还敢忠心待你?” 他不再与之争辩。 不多时,御林军拿了结实的长绳上前。 秦烟想上前,长袖下他的手扯住她,两人似在博弈。 奈何力量上,她根本不是他对手。 长绳在宫女脖子上挽作一圈,御林军一左一右就要使力。 有个胆小的早已吓得失禁。 “朕再问最后一次,宫中还有谁谈过此事?” 死神仿佛在招手,为首的宫女眼里都是生无可恋,“只有奴婢们。” 云知行冷笑,语气冰凉,“动手。” 两人猛然发力,长绳一瞬间收紧,洁白的脖颈很快紫红一片。 宫女做着最后的努力,手搭上绳子,想要换来一丝空隙呼吸。 秦烟不忍再看,甚至有种预感,以后这种事会经常发生。 云知行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宫女垂死挣扎。 她如何能抵得过,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 左右不过几瞬,身影重重倒下,正对着秦烟。 一张脸涨得紫红,那双眼睛未能瞑目,眼中是深深的不甘。 骇人至极。 秦烟眼底震颤,身子一软,接着倒入一个有力的怀抱。 云知行扫了眼扎眼的尸体,甚是不满,“即刻拖走,莫要吓着皇后。” 御林军生怕被降罪,立刻动手。 尸体被拖行出花园,方才还温热的身子逐渐僵硬无比。 场上剩下两个新入宫的宫女,见到这阵仗,哪还管什么轻重? 两人争先恐后,说都知道有谁议过此事。 云知行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说于朕听,王公公也一道记着都有谁。” 秦烟拉住他,仍想劝阻,“不可。” “烟儿,如今不是心软的时候。我会让那些管不住嘴的人,统统去地下说。”他摸过娇嫩脸颊,眼里是真情切意。 他着实变了。 又或者说,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秦烟忽然觉得他危险如深渊。 难以看清,无法看清。 她拨开他的手,不愿再看下去。 云知行并不强留,淡声道,“皇后身子疲乏,来人,送皇后回宫。” 离御花园更远了,依稀还能听到两个不谙世事的宫女,往外说着名字。 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这一片天下,今日又该是怎样的血流成河? 晚间,受刑的人在距椒房殿很远的地方跪成一片。 云知行站在高处,俯仰一切。 他眼眸冰冷,看待的并非人命,而是与王权的对抗。 权力之下,焉有人可侥幸? 王公公冷汗频出,眼前这场面着实震撼。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帝王,言出必行,生杀予夺仅仅为了那个禁词? 椒房殿静默如往日,秦烟全然不知道外面正发生着什么。 太后的宫殿倒是离得近,她怀疑云知行是故意为之。 惊声尖叫和求饶声不绝于耳,整晚她都都无法安宁入睡。 长夜过后,天空飘起了雪。 白雪皑皑,似要遮住昨晚的罪孽。 空地上,暗红血迹被纯白覆盖,直至再也不见。 第107章 奴婢好像,知道您的生母在何处 只是这日之后,浮现许多新的面孔。 宫中,彻底被洗牌了。 其中罪孽深重,又有谁敢出言反对呢?兴许只有上天知晓了。 秦烟注意到殿里有名宫女,这些日子不是端菜的时候摔了盘子、端水的时候打翻水桶,就是为她梳妆时心不在焉。 她认出此人是上回想找云知行报信的宫女,静秋。 就如此时,静秋未曾注意,插钗子刺痛了秦烟。 她立马回过神,跪下求饶。 秦烟拿下钗子,回身端详着她,“静秋,你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一时走神,这才不慎……” “一时走神?你近来每日如此,你觉得本宫信否?” 秦烟一向温和好说话,鲜少这般严肃。 听此,静秋顿时慌了,不住磕头,“恳请皇后娘娘责罚!求您莫要跟皇上说!” 烟眉轻蹙,秦烟知道自上回后,宫人们都怕极了云知行。 可她这般着实令人心疼。 秦烟叹气扶她起来,“本宫何时说要告诉皇上了?只是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近老是失神。” 她再度问起,静秋眼中都是惊惧,“谢娘娘体谅,奴婢没事!” “当真?” “……奴婢,奴婢不敢骗娘娘。“ 秦烟将她神情收入眼中,并不相信,面上却松了口,“既是如此,你这两日便回去休息。” “娘娘?” “待会儿若是皇上来了,你还这般,本宫可无法求情。” 闻言,她如临大赦,感激地看过她道谢。 静秋走后,管事的大宫女上前问,莫不是太纵容她了? 秦烟摇头,“她的同胞姐姐,便是在那日……怕皇上也正常。 只是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没见她都不敢正眼看我么?” “您这么一说,奴婢还真想起了一件事。 那日她姐姐死后,她告假一日说去料理丧事。奴婢想着她家本也在京城外不远,便准了她假。 似乎是从那日回来后,她便恍然失神。莫非她是因为这件事,才怕皇上和您的?” 本是两姐妹入宫,互相有个照应,奈何…… 秦烟心里升起无力,有些自责难安,“你可知她家在何处?本宫想亲自去拜祭下她长姐。” 前脚静秋刚出宫,回了郊外家中,没多久秦烟也到了。 这回云知行倒未阻拦。 他知她对于那件事仍耿耿于怀。 物极必反,他不想逼秦烟太紧。 只是也叫了几名御林军跟着,以防万一。 静秋的家在郊外一处村庄,早年间她们的爹娘走了,只余两姐妹相依为命。 本以为一同进宫互相照料,怎奈天意弄人。 看着家徒四壁的房子,秦烟更是歉疚。 下葬姐姐花了一笔钱后,静秋家里甚至连多的凳子也没有,只得请她坐在床上。 “娘娘?您怎么……” “我听说了你长姐的事,想着来看看你,顺便祭拜下,你可介意?” 闻言,她猛地跪下,千恩万谢。 秦烟连忙扶她起来,让身边人拿了一些银子给她,“这段时日会艰苦些,有什么只管同我说。” 她捧着银子,眼珠止不住的打转,“没什么预算找个宝地,只能随便葬了。地方有些脏乱,娘娘还是不要去的好。” 秦烟拍拍她手,安慰道,“本就是来祭奠的,哪有到了却不去之理?你且带路。” 静秋擦干眼泪,请她去外面山坡上。 坡上杂草丛生,鲜有人踏足。 只是坟前杂草被清理干净了,勉强能看出坟墓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引着路,下过雪的土路泥泞不堪,她语气带着歉意,“真是难为娘娘了。” “不碍事。” 到了坟前,宫人将备好的香蜡纸钱拿出,静秋接过点燃,眼里又湿润许多。 秦烟看着光秃秃的坟前,看来她连买贡品的钱都没有了。 祭拜后,秦烟就要离开。 静秋站在那里,神色复杂,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秦烟看在眼里,并不细究,好好嘱咐一番便走了。 她察觉到静秋有什么想说,却因为种种原因难以开口。 她在赌,静秋总会说的。 她赌静秋想说的内容,于自己而言十分重要。 两天很快过去,终于静秋又回到椒房殿。 这次回来,两人之间更亲近些,静秋对她的戒心也放下不少。 至少,不再因为云知行的原因,顺带着怕她了。 秦烟注意到,云知行来的时候,她总是失神。 尤其是他靠近自己的时候,静秋看起来似乎更紧张。 在她快忍不住主动问时,静秋找到了她。 “皇后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廊下无人,秦烟将之拉到角落,让她但说无妨。 “奴婢好像,知道您的生母在何处……” 一霎那,如晴天霹雳。 脊背突如其来的寒凉,秦烟身子一怔,“你说什么?” “那日奴婢回去葬家姐,经过西街一处小巷时,无意间认得一张脸……” 先前凌太后带了一干人来殿里发难,她本想去报信,却被嬷嬷推倒在地,因此便记住了那张脸。 她以为嬷嬷家在此处,也不想正面碰上,刚想走却听嬷嬷说道,都机灵些,莫要让人知晓里面的人是谁。 她躲到转角后,下一瞬竟见到太后走了出来。 太后声音不大,隐约只听得还没死、折磨之类。 随后嬷嬷附和说,“太后娘娘不妨以这女人威胁,直接逼那个小蹄子做选择。 待她知道自己的亲娘没死,和那位闹崩了,届时他自然会听您的话,乖乖纳妃。” 静秋虽是新入宫的,不知许多秘闻,可当日太后刁难骂的那些话听在耳里,也能大概猜到事情真相。 没曾想巧合之下,竟听见这个消息。 秦烟对云知行的抗拒,宫中人都看在眼里,却不敢议论。 因此,她一直揣着这个秘密。 一是怕自己听错了,误导秦烟。 再者也是怕秦烟不会相信…… 后来姐姐因为被人揭发,死在皇上的一声令下后,她就只能藏在心底。 可这些日子,秦烟对她的真诚和帮助历历在目。 女子之间或许更为惺惺相惜,尤其是看到同样孤身一人的秦烟。 纠结过后,静秋觉得有必要告诉她真相。 听完后,秦烟久久不能平静。 静秋有多怕云知行,她知道,她并不怀疑话里的真实性。 静秋也犯不着来诓骗她。 突然想起那个梦,她眼底划过希望。 娘还在。 第108章 敢砸老子摊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有可能一直在京城、有可能一直被先帝或太后囚禁着,她全然不知。 当日娘亲突然消失,直到这之前,她都以为娘早已不在人世。 蓦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喜悦庆幸大过难过。 人还在,便有希望,不是么? 只是听静秋的意思,太后貌似一直关押着娘亲,那么她该如何去确认? 同时,她也疑惑,云知行是否知道? 若是他不知道自然没什么,可如果他知道…… 一股后怕油然而生。 她宁愿只是前者,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又会如何看他。 秦烟让静秋守口如瓶,问清了地址,她决定找机会出宫一趟。 静秋不免担心她安危。 “你放心,若真是我娘,我定会想法子救她出来。 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么?即便事与愿违,我也必须面对……” 云知行一直派人盯着西街那间宅子的动向。 太后每隔两日便会去一次,是打是骂未可知,不过他知道人始终还活着。 秦烟的生母——秦淑,对于凌太后来说,始终是心间一根刺,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当初的败绩。 叱咤后宫多年,即便皇后也得忌惮她三分,防过那么多妃嫔,唯独漏算了身边人。 云知行知她所想,将秦淑转交给她。 她也曾想问,云知行究竟是何时找到秦淑的?可如今看来,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已迫不及待把这些年,被背叛的愤怒发泄出去。 那处高宅里,秦淑被虐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好在无人知晓。 正因此,她最近心情畅快,如跟云知行约定般,也不曾去刁难秦烟。 一个月下来,这把结果显而易见的游戏,早已玩腻了。 她纠结是威胁秦烟和他决裂、亦或是直接除掉秦淑。 直到先前,云知行在宫中杀了一众妄议私事的宫人,凌太后觉得颇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她已然坐不住。 云知行长大了,脱离了她控制。 如今的他大权在握,不忌惮任何人。 若是她将秦淑放到明面上,以此阻止他和秦烟,小兔崽子被逼急了难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那倒是得不偿失。 凌太后选择了后者。 秦淑活得太久,是时候上路了…… 秦烟寻得机会出了宫。 她乔装成宫女,拿着椒房殿的令牌,顺利混过了守卫。 出宫后,为避免宫女的服装太过惹眼,她找到一处偏僻地方换了常服。 接着在集市逛了一圈,确保没人跟踪后拐入了西街。 按照静秋提示的位置,找到了那间宅子。 外面有两个大汉看守,她思索着如何才能进去。 循着府墙转了一圈,可惜没发现可以借力的大树。 正当她又绕回去时,看到门开了,有人抬着一个箱子出来。 她立即转到拐角处躲好。 那几人小声交流几句,抬着箱子走了。 随后大汉进了宅子。 看着紧闭的门,她一时游移不定。 趁着无人,她来到门前,发现地上有一串暗色血迹。 显然是方才箱子流下的。 难道…… 她忽然间慌了,循着血迹追去。 那两人特意避开了闹市街头,捡了巷子后面的小道离开。 顺着血滴很快发现两人踪迹,秦烟亦步亦趋,生怕被发现。 如果里面藏着的真是娘,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不论如何,她都得亲眼见到! 终于,老天开眼,两人走到一处人多的地方。 仅凭她一人之力,定然无法与之抗衡。 秦烟想找帮手,可路人谁会理会? 眼看人就要往城外走,出了城就麻烦了。 正着急间,余光中晃过官差的身影。 她眼前一亮,上前拦住两名官差。 此处人多,自不能暴露身份,她只能说的夸张些,意图引起两人重视。 “两位大人,民女见得有贼子杀了人藏在箱中,企图毁尸灭迹,还请大人帮忙查验!” “杀人?” 官差上下打量她一眼,觉得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天子脚下,光天化日敢杀了人,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 另一名官差不耐烦地挥开她,“赶紧走,别打扰我们公务!” “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请两位大人明查!” “女子家懂什么?让开!” 眼看前方抬箱子的人就要消失,秦烟一急之下,拿起旁边摊贩的瓷瓶就往地上一通摔。 刺耳的声音响起,商贩立即骂道,“你敢扔我东西!哪儿来的臭婆娘?” 她手快,将摊上的东西统统倒在地上,引得不少路人驻足。 两名官差当即要来抓她,秦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跑。 见此,官差立即冲出,想要追上她。 摊贩在后面叫苦不迭,“娘的!当着官差的面还敢砸老子摊子,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一路疾跑跟在那两人后面,官差紧追不舍。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看着这场追击。 秦烟一瞬不敢停,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硬是一口气冲出城门,追上那两人。 箱子正放在地上,他们刚好在休息。 “你这女子,怎生比老子们还能跑!” 官差见她停下,也忍不住喘口气。 前方抬箱子的人见到官差,见势不对立马要跑。 秦烟指着他们大喊,“大人您看,他们若没做亏心事跑什么!” 顺着她指的方向,官差见到地上的血水,对视一眼,及时改变了追捕对象。 两人抬着大箱子跑不快,很快被追上。 秦烟赶上前,看着箱子大气不敢喘。 官差一手按上剑柄,质问道,“这里面装的是何物?” “回大人,没什么。” 两人支支吾吾,神色慌张。 见此,另一名官差上前,拔出长剑挑开锁,一把掀开盖子。 待看清里面是何物,不禁问两人,“这等腌臢东西不扔了,抬到城外算怎么回事?” “回大人,府上主人让我们扔远些埋了,想来是被误会……” 秦烟看着箱子里的牛骨架,思绪快速飞转。 官差见追了这半天,没想到是场乌龙,无奈让两人离开。 “行了,误会也解除了。咱们来说说你砸人摊子的事。” 官差转向她,秦烟只能拿出令牌。 “我乃皇后宫中宫人,此行是奉娘娘之命出来办事,还请两位大人不要为难,至于方才的损失我自会赔偿。” 官差毫不掩饰怀疑,仔细看了许久令牌,随后面面相觑。 第109章 云知行,他可知晓? 秦烟又道,“想来是中了调虎离山计,那尸体定然还藏在他们府上!还请两位大人能够助娘娘一臂之力。” “皇后娘娘来民间找什么尸体?” “贵人的事,尔等怎敢置喙?若两位不信,那便算了。只是待我之后禀明娘娘,大人们再后悔可晚了。” 她心里没底,若是这两人真不上当,以她一人之力,不知如何才能混进宅子。 好在云知行宠她的事,天下无人不晓,遑论京城里的官差? 惹了谁也不好惹皇后啊! 见她身上气质清冷,倒有几分宫中人严谨的模样。 两人不再犹豫,速速应下。 秦烟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该感谢云知行。 她带人来到先前的宅子,一辆板车停在门边,有人陆续往上面码着稻草。 不想打草惊蛇,几人躲在角落处不敢出声。 装点得差不多,又往上面放了三四把铁锹。 有人绕着板车看了两圈,随即上去拉着板车走了。几名大汉扫视一圈四周,见无异样紧随其后。 一辆装满稻草的板车,竟还得几人护送? 傻子都能看出不正常了。 趁着他们转过拐角,几人迅速跟上。 每条路都绕开了集市,眼看就要出城。 秦烟思索片刻,建议一人回去带些人马。以他们三人之力,若真发生什么冲突,还真不是对手。 她和另一名官差跟在后面,想看这行人的目的地究竟在何处,一边为官府的人标识着方向。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 这些日子冰雪渐褪,春雨接踵而至。 出城后,那些人也没走宽阔官道,反而是沿着城外的小路去了。 两人不敢跟太紧,一路寻找遮蔽物。 终于又过了一柱香时间,一行人停下。 此处已位于荒郊野外,人烟稀少,他们的目的越发可疑。 驰援的人马还未到,秦烟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大汉们从板车上拿下铁锹,随意找了块略显平坦的地方,就开始动工。 心中那团迷雾愈渐清晰,秦烟宁愿猜测错了,娘并不在这里,这样便多了她活着的可能性。 不算很深的土坑挖好。 春雨淅淅沥沥,落在大地,沾染上泥土,变得更湿润了。 他们拨开板车上的稻草,眼看就要露出里面真相。 有车轮的声音越传越近,秦烟两人立刻躲到后面竹林中。 见到马车,几人停下手中动作,上前恭敬候着。 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静秋口中的太后。 果然是她! “怎么还没埋?动作都快些!” 一行人得了吩咐,立即行动。 稻草掀开,是一条破烂不堪的床单,隐约可窥得下方人形。 暗中,官差看着那气度不凡的中年女人,猜测事情并不简单。 雨渐渐下得大了,凌太后脸上全是不耐。 她回到马车边站好,随行的嬷嬷立刻上前打好伞。 准备工作差不多,有人一把揭开破布,一具冰冷的尸体展现众人眼前。 雨雾迷蒙,隔得太远有些看不清,不过依稀见得此人生前极瘦弱。 秦烟紧抠着竹子,恨不得能再看远些。 大雨一直下,大汉将尸体扔进土坑,宛若丢掉什么脏东西一般。 一刹那的空隙,她看清了。 尸体的模样,竟和梦中女子的脸不谋而合。 她肝胆俱裂,当下就要冲出去辨认。 官差紧紧拉住她,压低声音奉劝等大队人马来。 “我必须得去确认!” “万万不可,如今敌众我寡,若是他们狠了心将你也谋害,今日全白费了!” 现在还不是对峙的时候! 驰援的人久久未到,她万分焦急,却什么也做不了。 大汉们拿起铁锹往坑中铲着泥土,杀人灭口。 一层层土洒下,逐渐将尸体遮了个严实。 若是现在不出去,拿凌太后的现行,之后便是死无对证,她的恶行再不能被揭发! 正当她急切等待支援的人时,远处有一队人影出现。 她登时站起身,眼含希冀,想着只要他们过来便现身。 两辆马车? 隔得近了,官差见到第一辆马车,有些傻眼,“让他去叫人,怎么还惊动许大人了?” 闻言,秦烟一时不敢动,准备静观其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后显然也没料到还有人跟来。 大汉扔了铁锹守在太后身边。 马车停下,下来的正是京兆尹,许大人。 秦烟屏气凝神,视线落在后面的华贵马车。 京兆尹下来,迫不及待走到后面,十足十的卑躬屈膝。 紧接着,车帘撩开,一张再熟悉不得的脸出现。 锦衣华服,丰神俊朗,翩翩贵公子出现在这乡野之地,甚是扎眼。 只是今日却没有面对她时的柔和,那张俊逸的脸上除了淡漠、再无其他。 她看着眼前场景,身子僵硬无比,忽然觉得由内而外的冰冷。 云知行。 他可知晓? 许大人领着他来到前面,显然太后也有些惊讶。 她不悦道,“怎么,这你也要管?” 云知行状似无意看了眼四周,淡淡道,“有人怀疑此处在抛尸,看来母后做事还是不够严谨。” “那又如何?你来不就是替本宫摆平的么?” “若非许大人的手下看见,差人来宫中通知朕,朕还不知道母后杀了人呢。” 京兆尹都出面了,眼看是帮不了皇后娘娘什么忙。 官差不禁有些可怜这宫女,不由出声劝阻,“姑娘,如今皇上和大人都出面了,您今日,怕是不能完成任务了。” 秦烟恍若未闻,攥紧衣袖死死盯着,猜测云知行是否知情。 唯恐贵人淋湿,许大人撑着伞,陪云知行来到坑前。 看着眼前糟乱的尸身,他眼底是道不明的深幽。 “许大人。” “臣在!” “今日之事该如何做,你有分寸?” “这是自然!您放心。” 官差暗暗叹气,拉着她衣袖,“姑娘,走。趁着没人发现,你赶快回去。眼看是没办法了。” “原来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竟会这般作为吗······” 听着两人的谈话,似乎一切都心照不宣。 她不敢相信,云知行会为了包庇太后,竟做到如此。 可他们是亲生母子,一切都很合理,不是么? 若他知道坑中埋的是谁,也会如此? 她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第110章 烟儿,莫要再看 忽而想起什么,云知行发问,“那个报官的人,长什么模样,你手下可还记得?” “那是自然,我已然让他描画出模样。来人,呈上画像!” 对此,云知行倒是挺满意,又问道,“方才说,你另一名手下和那女子先行过来,怎么没看到人?” 许大人转了一圈,也带着疑惑,“莫非跟丢了?” 两人的谈话听在耳中,太后不免皱眉,“哪有什么人来?” 有什么正逐渐明朗。 云知行挑眉,目光直直射向竹林中,语调冰冷,“来人,把人找出来。” 官差低声骂了句,拉着秦烟就要走,却被她挣脱。 “姑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何时说过要走?” “你这······那可是皇上,你出去难不成想送死?” 没有回应。 当着他的面,秦烟转身径直出了竹林。 天光渐灭,雨点密集,快要模糊人的视线。 竹林里传来窸窣动静。 云知行觉得此事有意思极了,手掌一抬,正要进去搜寻的官差皆顿住步子。 不久后,一抹淡青色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用麻烦了,我就在此。” 正当时,许大人刚抖落开画像,来人与画像直接对应上,他怒道,“就是她!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 云知行淡然出声,那些拿刀的官差纷纷止住,不明所以的回头。 出来前为避免人认出,秦烟在妆容上稍微修饰了原本的样貌。 因此,即便先前在封后大典上见过,许大人也没能认出来。 “皇上,今日被此女见了,若不灭口,日后——” “她是朕的皇后,许大人不妨把话先收回去?” 别人认不出,云知行却是第一眼辨认清。 晦暗莫名的视线锁住她,似带着征询。 烟雨迷蒙,她快看不清他神色。 在场人俱是一惊。 皇后娘娘? 原来今日兜一大圈,是闹了场乌龙、都是一家人! 许大人一个头两个大,迅速让人收起家伙事儿,谄媚道,“皇后娘娘在此,恕微臣眼拙、老眼昏花未能及时认出,还请娘娘见谅!” “行了,先带上你的人退下。” “臣遵旨,臣就在那边候着,如有需要——” “还不快走?” “臣这就走!” 暗处的官差惊吓不已,她竟然是皇后! 难怪令牌说拿就拿,他还真信了。 完了,方才碰过皇后娘娘的手,若是被皇上知晓,他的手臂只怕不保! 趁着无人注意,官差悄悄从后溜了。 没有了许大人的人马,场上一时空荡许多。 那几个大汉生怕听到什么秘密被灭口,也趁此溜到一边去。 场上只剩下几人。 云知行确实没想到她出了宫,也没想到她会得知秦淑的下落。 先前在宫中,听人说太后动了手,而后便收到许大人的消息。 顾不上许多,只想着赶去解决此事再去椒房殿。 就是这一个疏忽,让她看到了这一幕。 心思回转不过一瞬,看着神情萧瑟的秦烟,他忍不住轻唤,“烟儿。” 秦烟宛如听不见,略过他径直来到土坑前。 雨仍在下,厚重泥土快要将坑填满。 她不想再去问云知行。 毕竟,很快她便会知道真相了。 她木然捡起铁锹,一铲铲往外挖着泥土。 自从她现身,凌太后的脸色就没好到哪儿去。 本以为此事她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谁知从哪里听来消息? 太后暗中跟云知行使了眼色,他却没理她,注意力只放在那个固执的身影上。 她今日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铲去湿重的泥土,离尸体再近些,她却不敢再挖。 她怕伤到那身子。 秦烟扔了铁锹,忽而蹲下用双手刨着泥土。 云知行眉头一紧,再看不下去,将她拉起。 “烟儿,莫要再看。” “放开我。” “听话,我们回宫。” “我说放开我!” 她蓦地回头,一把打开他的手。 云知行恍然怔住。 那双熟悉的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恨和愤怒。 秦烟挣开他,又蹲下去挖着泥土。 一捧捧土被甩出,她像是不知疲倦,一遍遍重复着动作。 云知行无奈垂下手,“烟儿,别这样。” 外届的声音她也听不见,不停的捧起、抛出。 土腥味愈渐浓郁,一双细嫩的手指被粗粝的土石磨破。 血迹渗出指尖,指甲也被磨得破损不堪,她却宛若未觉。 只想着快些、再快些把这些碍事的东西都弄走。 云知行见之不忍,上前唤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很快,她的手指触及到衣料。 粗制的布料令她轻怔,终于放慢动作,轻柔拍去尸身上的泥巴。 只剩下那张脸。 她就快见到了。 秦烟缓缓挪动脚步,移至土炕前方。 她眼睛猩红,动作不敢太大,怕惊扰了这人。 眼看真相就要浮现,凌太后出声道,“你不是早已猜到了吗?这便是你那个低贱的娘亲,同你一样!” “母后,勿要再说。” “怎么?难道我还说错了?” 云知行侧首,“李嬷嬷,带太后回宫。” “这……” “朕的话不管用吗?” “老奴这就和太后娘娘回去!” 太后本还有些不甘,不过眼下事已成定局,任秦烟再挖,秦淑也活不过来了。 她重重一哼,拂袖上了马车。 再度安静。 雨水淅沥沥落下,浇在泥地,也将尸身浇了个透。 云知行在一旁撑着伞,劝说的话到了嘴边却难以出口。 一切即将有结果。 她轻轻拭去尸身脸上的淤泥,身子止不住轻颤。 秦烟屏着呼吸,指腹抚开那人眼边的泥巴,一张瘦得凹陷的脸浮现。 正是梦里那个女人。 是她。 某根心弦忽然断了。 “······娘亲。” 那张脸和儿时的对上,仿佛又听到了娘亲在叫她回去吃饭。 她以前顽劣,老是把身上玩出一身汗,娘虽然嘴上说她,每天都会仔细给她洗得干干净净。 盛夏的夜晚,院子里太炎热,她热得睡不着觉,娘总会抱着她在大树下乘凉、直到把她哄睡再抱回去。 娘是江南女子,生得柔美、性子柔和,就连声音也软糯得紧。 有时候为了她同人吵架,明明说的狠话,一出声却怎么都不对。 儿时听得最多的,便是娘唤她名字。 烟儿、烟儿的喊,一声声带着爱怜和宠溺。 第111章 让我觉得恶心至极! 只是那年后,她再也没听过。 多希望还能再听她唤自己一声。 即便是骂她的话。 她好想再听到娘的声音。 不知道太后是使了何等残忍的手段,生生将那样的美人折腾成这副样子。 她拨开尸身脸上脏乱的头发,这样的模样,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联想到一起。 眼前雾气弥漫,她哽声道,“娘亲,你,你怎会······” 是该庆幸娘活了这么多年,还是该伤情此刻的天人永隔? 娘是否一直在京城待了许多年? 她们曾离得那般近,可她什么也没发现。 雨水毫不留情冲刷过土地,洗刷掉秦淑脸上的污渍。 女子瘦得可怕,面色青白。 记忆里那张神采奕奕的脸,终是成了摊枯骨。 秦烟执起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冰凉像一把刀硌在她心间。 如鲠在喉,连呼吸都凝滞起来。 眼前逐渐模糊,布满污泥和血迹的手擦开眼边泪水,她摸着身下人冰冷僵硬的身子,几度发不出声音。 娘亲,女儿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娘,娘你怎么如此狠心丢下我?娘……” 她泣不成声,紧紧捏住尸身的手,唯恐失去。 蓦然间失了力气趴伏在她身上,多希望能再像小时候一般,她能温暖回抱住自己。 可一切都已枉然。 大雨的天,女子伏在冷硬尸体上失声痛哭。 雨水阻隔开一切,亦永远阻隔开母女二人。 云知行静立良久,看着她放声大哭,心中早已破碎不堪。 他本以为天衣无缝,秦烟如何都不会发现。 即便是上回发现丢失的钥匙,察觉她的变化,他也能很快做出对策。 移走秦淑、清理干净那间密室。 地下室里,秦烟扑了个空,什么也没见到,反过来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他,而后才稍微对他好些。 为何,还是发现了? 他垂眸看着瘦弱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若是一开始,自己没有囚禁秦淑,秦烟是否还会一如既往依赖他? 天空乌云密布,彻底黑了下来。 这场雨怎么也停不下来。 如她眼中泪。 他哀叹,将她扶起来。 先前的一番体力,加上心伤神碎,她早已哭得没了力气。 油纸伞下,他扶着她,眼眸幽幽,“烟儿。” 他的出声唤回仅存的清醒。 秦烟抬首,看了他许久,想要将他看清楚。 “……云知行,你是否一早便知道,太后这般对我娘?” 他蹙眉,欲言又止。凤眸里是潜藏的幽深暗邃。 她又道,“又或者,是你们一起这样待她……若我今日没发现,我娘是否就这样曝尸荒郊野岭?” 她声音冰寒,如他握着的手一般。 即便是之前,她也从未以这样的目光看他。 云知行没来由一慌,“烟儿——” “看我蒙在鼓里,一定很好笑?你们日日做戏,不累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娘?她做错了什么! 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既然一直怨恨,为何不早早杀了我? 你不是有许多计策吗?为何非要将我绑在你身边!云知行,你凭什么?” 激愤之下,她猛然甩开他的手,一把推在他胸前。 油纸伞如折翼的鸟儿飞出,砸在地上生生折断。 雨点铺天盖地浇在两人身上,水汽氤氲,云知行分不清是什么。 兴许只是雨水迷了眼。 “……烟儿,随我回去。” “回去?去哪儿?”她忽然笑出声,“回皇宫,关押我的笼子么?云知行,你是不是疯了? 我娘,她为何躺在这里?皆是拜你们母子所赐!” “烟儿——” “别这样叫我!你让我恶心!” 留下冷冷一眼,她再不愿见到那张脸,转身去扒着秦淑身上的泥土。 云知行叹息,过去劝道,“雨太大,淋太久会伤身子。先随我回去,要打要骂要杀,我绝无怨言。” 秦烟权当听不到,只想着带娘离开这里。 见她要去抬尸体,云知行拦下她,“至于你娘,我会找人妥善安置。” “你所谓的妥善安置?便是囚禁她、折磨她,再草率扔在荒地!” 她冷笑反讽,云知行耐心回答,“我答应你的,定会做数。” 闻言,她觉得有些事他还没弄清楚,遂起身道,“若是换做之前,我没有道理不信你。一直以来,我将你当哥哥,当作最可靠的靠山。 是,没有你,兴许我早被别的皇子小姐欺负死了。也因为你,我的确过过几年好日子。 可是云知行,你可以告诉我么? 我娘消失,并非是先皇的手脚,而是出自你们母子之手?” 她直直望入那双眼,那双早已看不清的眼。 头一回,他的口才也有不禁用的时候。 见他沉默,秦烟的心沉到谷底,她忽然冷静下来。 “也就是说,一开始你接近我,便是等着有一日,带走我娘…… 将我留在身边,一介孤女,有爹不能认、有爹不能喊,你成了我所有依靠。 看着我无助彷徨,你一定很开心?其实你和太后,一直都记恨我娘抢走先皇宠爱,我说的可对?” 他深吸,摇头道,“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 “烟儿,我承认这件事上,对你有所隐瞒。可我心悦你,我只是想将你一直留在身边。” 秦烟看着他,眼里都是痛苦失望,“那不是爱!只是你为了留住我、折磨我的一个幌子。” 他上前一步扶住她,目光恳切,言辞凿凿,“我爱你,这件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云知行,你住口!什么是爱?你这般无心冷情的人如何清楚?” 秦烟拂开他,回想起他绝情的一幕幕,“你知道么?或许以前我对你有过好感,可自从你登基以来,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让我觉得恶心至极!” 语毕,冷光乍现。 利器刺穿布料、划破血肉,有钝痛传来。 她手中那把匕首泛着寒光,上面的鲜血很快被雨水冲洗殆尽。 云知行胸前衣襟上绽出一个血窟窿,血水汩汩往外冒着,纵然雨水吹落,也不曾洗净那片血红。 秦烟紧咬着嘴唇,怔然看着他,身子止不住的颤动。 眼前人低头看了看伤口,复抬眼望向她。 此间心痛、还是心痛,他已无法辨清。 第112章 她生来便不该有情爱 一边许大人冒着大雨紧等,突然看到皇上被行刺,当下顾不得许多,直接带人马杀来。 官兵们手持大刀,眼里杀意尽显,将秦烟团团围住。 刀身银光涔涔,她随时会死在刀尖之下。 “都给朕滚开!” 云知行捂住胸前,厉声喝退众人。 官兵们再不敢轻举妄动。 许大人虽不解他为何护这女人,但看着他身前伤处,不禁焦急道,“皇上!您没事?老臣这就送您回宫!” “带着你的人,滚。” “可皇上,您这伤——” “滚!” 他额前青筋暴起,话虽是对着旁人说的,目光却一瞬不曾离开她。 许大人叹惋,带人退至后方。 想着若是皇后再有不轨之举,定要将她拿下! 人散开,只余两人对望。 “烟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蓦然沉声,眼底被深意取代。 风吹起竹林沙沙作响,雨已停了,人心却泥泞不堪。 她紧握着短匕,疾言厉色,“我当然知道,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清楚!” “你是我的皇后,这辈子都只属于我。” “不管你心中如何想,云知行,你听好了,我秦烟,永远都不会爱上你这冷心之人! 如你这般狠心之人,一生都不会得到任何人的真心!” 她字字坚决,似血刃的刀子,一下下扎在他心头。 疼痛、窒息,无处宣泄。 胸前血流如注,云知行并不在意,似早已感知不到伤痛。 他唇角一掀,眼底温柔顿生,“那你爱谁?远在北漠的宁枭么?” “与你何干?” “你觉得,他真是可以托付之人?” 秦烟怒目直视着他,竭力不去看那胸前被鲜血浸透的衣裳。 “真不知,他是给你下什么迷药了?竟让你被迷惑至今。莫非上元节那次,你们又死灰复燃了?” 秦烟眸子一紧,他竟然知晓宁枭来过京城? 云知行也不解释,顾自将话说了下去,“可惜啊,你这般信他,不惜一颗心都放在他身上…… 说实话,烟儿这些日子是否都在等他?或许是边境战事的消息、又或许是他再次出现,你盼着他带你离开,不是么?” 秦烟袖中手攥得生疼,脊背一丝凉意渗出,她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他温柔笑着,“我想告诉你,不如早些死了这条心。” “你什么意思?” “烟儿莫不是真以为,几个北漠人来了京城,我却全然不知? 若非我勒令城关放人,他们怎出得去? 啧,说来真是伤心,每晚与烟儿同榻共枕,你心里装的却是别人。 仔细算算,自上元节之后,已快三月,你至今都没等到他的消息。烟儿可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从他道出上元节宁枭来京城之后,她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似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他继抛出一个令人窒息的问题,“你知道他有孩子了么?” 她掀眸,眼中惊涛骇浪,“你说什么……” 云知行一副了然的样子,“有了孩子还不惜跑到京城勾搭你,北漠这将军还真是自由。” “你在骗我。” “你觉得呢?” 他将问题抛回,意味深长的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你心里早已起疑,对么? 算算时日,如今他的孩子兴许已呱呱坠地,而他也沉浸在成为父亲的喜悦中,自然无暇顾及你。” “你胡说!你又是如何得知?” 他笑而不语,秦烟猛然想起之前的猜测。 若是绿映及时跟他通信…… 为了证实心中所想,她颤声问道,“为他诞下孩子的,是谁?” “你不是已然猜到了吗?唔,我想想……好像叫绿映。” 事到如今,她早晚会将一切联系起来。 不若现在借此说出宁枭的事,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云知行的确和绿映有过书信往来,她的小产并非绿映一意为之,也有他的授意。 她荒凉一笑。 笑的倒不是小产一事明白得太迟,而是恨自己,没有早些知道宁枭的事…… 云知行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她如此神伤,自己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不过事已至此,他没得选。 身体热量正一点点流失,他嘴唇渐渐泛白。 “烟儿,清醒,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见一个爱一个。除了我,没有谁能将你捧在手心。 你敢说若是宁枭做了皇帝,会为你摒弃后宫三千么? 爱他的女人那么多,即便他为你舍了绿映,谁又能保证没有下一个? 何况你们之间的立场,一早就注定了。你觉得他会因为你,和金玄分道扬镳么? 你等了那么久,他可曾有过半分消息?不是一路人,终归走不到一起。你早该知晓的。” 他的话似雷击响彻心间,她快要翻找不出以往幸福的时光。 茫茫大漠中,把水和食物都留给自己的他; 怀孕晕倒后,怕打扰自己、悄悄坐在门外狼吞虎咽的他; 矛盾纠结时,温柔耐心为她濯发的他: 葡萄架下,那个专心做了个丑人偶的他; 命悬一线时,将守护神人偶放在胸前的他; 上元节那夜,听得她封后便千里迢迢赶来的他; 以及多少次午夜梦回,床榻间的耳鬓厮磨…… 不知不觉间,他做了这么多事,她早已沉沦期间而不自知。 可当她真的陷入无法自拔,又听说他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个他们两人间,无论如何也没能守住的孩子,早已过了太久…… 他如今,总算得偿所愿。 可能是个男孩,宁枭会教他排兵布阵、会带他上阵杀敌。 可那,终究不是她和她的孩子…… 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大概在她执意要回南胤时,她和他便结局已定。 如今种种不过迷妄、挣扎,皆是一场黄粱美梦。 天色渐晚,云知行唤她回宫。 “回宫?娘不在了,那也并非我的去处……” 娘走了,她也该醒了。 也许,她生来便不该有情爱。 不论是对宁枭、亦或云知行。 情爱二字,太过奢侈,太过虚妄,她终是无法得偿所愿。 这一世,她活在精心编织的梦网中太久,以至于层层迷雾解开时,恍觉太过无力苍白。 折腾这么久,似乎有些累了。 她已然无力再去改变什么。 云知行见她怔然许久,叫她却没反应。 上前一步牵她,身前人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第113章 臣,恳请陛下收回将军一职! 他神情一震,立即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霎那间,看清她左手手腕血流如注…… 今日她出宫,以防不测找静秋要了一把短匕。 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细雨绵绵,笼罩在天边。 土坑里的泥水冲刷着秦淑的身体。 一旁,秦烟倒在血泊中,任身边人如何呼喊也喊不回。 茫茫细雨掩住许多愁,斯人已逝,过往已矣。 是继续沉沦、或者截然于此,一切早有定数。 只是局中人入戏太深,难以全身出局。 远在千里之外的将军府,宁枭也没好到哪儿去。 三个月前,自从上元节京城一别,回到安都,还不待他回去筹划如何接回秦烟,城门口便被金玄的人请走了。 金玄雷霆震怒,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身为一国将领,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未经朕的许可,跑到南胤,你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朕都不知道?” 宁枭站在御书房中,垂首听着。 秦明等人候在外面,听得里面的质问,不免为他捏了把汗。 “若是此事被朝臣知晓,参你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你这辈子就完了!你该如何面对你爹?” 一通怒骂后,金玄靠在龙椅上喘着粗气。 宁枭微一皱眉,欲言又止。 “说话啊!哑巴了?平日里你不是挺会说吗?” “……臣知错,但若是再来一次,臣还是会去。” “你!宁枭,你好大的胆子!” 帝王之怒,来势汹汹。 宁枭忽而直直跪下,拱手道,“还请可汗息怒。” “你还敢说息怒!朕这么生气,都是因为你! 当初朕就说过,你若一意孤行,迟早有一天会败在这女人手上! 怎么样?如今应验了,你真是执迷不悟!” “臣也说过,此生非她不娶。” “那你府上的姬妾呢?” “她并非我的人。” 闻言,金玄怒极反笑,“即便你不愿给她一个身份,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那可是你的骨肉,难不成你也一并不要了?” 宁枭尝试解释,终究化为无力。 那日虽然醉了,可他记得从未碰过身边的人,隐隐有哪里不对…… 只是绿映有孕是事实,傻子都能看出她对自己的心意。 可他,并不想与她有关联。 “臣会给她找个好人家,给一笔丰厚的赔偿。” “混账!” 屋内一阵物品散落的声音,秦明在外面听得心惊。 尤其是谈到绿映的时候,他不由得竖起耳朵。 金玄走到殿中央,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算哪门子的男人!敢做不敢为,甚至比不上一个女子!你这般推诿,是不是还惦记着南胤那个女人?” 宁枭腰板挺得笔直,迎上他眼,目光坚定道,“是。” “那你能做些什么?” “臣,恳请可汗收回将军一职!” 一语既出,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金玄举着手气得发颤。 秦明顾不得许多,立刻冲进来。“将军,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赶紧同可汗道歉啊!” 宁枭坦然与他对视,眼里没有丝毫后悔和惧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请可汗明鉴!臣欠她太多,她如今只身一人在南胤,臣不放心。请可汗收回将军一职!” “你欠她?”金玄冷笑,“那你爹呢?他那般重视你,指望有一日你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没想到你却被区区一个女人迷了心智。你想过你爹吗?想过朕对你的期许吗?” 宁枭垂下眼,“若不能守护自己心爱的人,只知领兵作仗,又算得了什么男人?” “你真是糊涂!宁枭,今日这话,朕权当没听见。从即日起,你暂时停职,休得迈出将军府一步!待绿映为你诞下孩子那日,便是你二人成婚之时!” “停职可以,但我绝不会娶她!我的妻子只有秦烟一人!” 宁枭忽而站起身,满眼坚决。 金玄不屑一笑,“你会的,即便是把你绑起来,你也必须娶她。 这辈子,你都别想再去找那个女人,也别想踏出北漠一步!” 他转而盯向秦明,“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朕押回去!若是跑了,朕唯你是问!” 眼看保住他职位,秦明这才松了口气,搀着宁枭就往外走。 这一回,金玄是真的气极,怒其不争! 待离开御书房,宁枭一把推开他,冷声质问,“可汗怎会知我离开的消息?” 先前他借故称病,旧伤复发需休养一段时日。只有几个心腹、和秦明知道他要去南胤的事。 而眼下刚回来就被金玄捉个正着,不可不怀疑他。 秦明愁眉苦脸,“将军,可汗知你养伤,派人去府上送补药,可是每次你都没露面,难免惹人怀疑。” 阴沉的脸色缓和下来,“真不是你?” “将军,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一同入伍这么多年,知己知彼的兄弟。 你拍拍屁股去找秦姑娘,把我丢在安都善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知回头你竟然怀疑我,我这心里好受吗?” 听此,宁枭虽觉得哪里不对,可看他着实伤心,也并未多想。 拍着他肩道,“行,好兄弟,我就多问一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见此,秦明勾搭上他肩膀,“将军此行,可顺利见到秦姑娘了?” 想起秦烟,他面上一柔。 秦明立即戳穿他,“看来两人相处得不错!你一个大男人,居然也会脸红了!” “说什么呢?没大没小。” 转瞬,宁枭又想起如今被停职的事,神情黯淡下来。 秦明适时转移话题,“那绿映姑娘,将军如何打算的?” “我对她没一丁点儿意思。” “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绿映姑娘肚子里的……” 宁枭忽然停下步子,秦明不明所以看向他,发现他盯着宫门处。 绿映正在宫门外候着他。 宁枭猛然拍上他后脑勺,口气不佳,“她总是你通知的?” 秦明捂着头,有些悻悻然,“绿映姑娘一心念着你,老是问我消息,我这不想着,撮合撮合你俩吗……” “你明知我心里只有一人。” 秦明叹气,看着不远处挺着大肚子的绿映,劝道,“将军,她毕竟是个清白姑娘,如今跟了您,真要把人赶走,未免有些……” 第114章 为何,心慌得厉害? “有些什么?” “有些,缺德。” 话刚出口,宁枭一脚踹在他屁股上,“说谁缺德!给你能的,教育起我来了。” 秦明夹着屁股走了,不想打扰两人。 经过绿映时,她眼中尽是感激,秦明笑得苦涩。 宁枭站在原地,莫名觉得秦明的背影有些落寞。 方才他的话也很奇怪,一口咬定绿映是清白姑娘。 他,就那般笃定? “将军。” 绿映出声,唤回他注意。 看着身怀六甲还在那期盼地等着的人,宁枭忽而记起秦烟。 她还在京城等着自己。 他不发一语,出去径直走了。 绿映见他不理,看了眼旁边的马车只得放弃,咬咬牙跟上去。 街市上人流密集,她挺着大肚子跟在宁枭后面。 他腿长步子大,很快便拉开距离。 绿映额上已渗出细汗,亦步亦趋跟着,不愿停下。 街上人看着她纷纷避开,不由侧目议论是谁家的妊妇,也没个人护着。 宁枭听进耳中,步子却没缓下一分。 想起秦烟小产那时,他并不在她身边。 绿映不料他一点不心疼,细眉一蹙,忽而捂着肚子慢慢蹲下。 身边人炸开了锅,“姑娘!你没事儿?” “哎哟,哪家的人啊?家人在吗?” 绿映面色虚弱,紧盯着前方。 终于,宁枭止住步子,转身走来。 那些人见得他一脸不耐烦,七嘴八舌骂他狠心。 绿映脸上一喜,撑着地想起身,旁边的人立马扶住她。 这一次,宁枭没走那么快。 每走一步,他的心思愈加沉重。 总算到了将军府,进门后,他连正脸也不想给她。 “孩子出生后,我会给你一笔丰厚银钱,送你离开。” “将军,你明知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别的,我给不了你。” “即便您对我没有感情,可这是您的孩子,也不要了么?” “我只接受秦烟、以及她的一切,听明白了吗?” 说完正要走,绿映忍不住出声道,“秦姑娘已是南胤的皇后,你们还能在一起吗?” 身边的人总是提醒他,秦烟的这层身份。 他感到无力,亦觉得宿命难违。 他缓缓回身,眼底无尽深渊快要将人吸入其间。 “这似乎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使些手段爬上床,以为便可以母凭子贵了?” 本不想将话说得太直白,可她的存在、她的每句话都在提醒着自己,和秦烟的可能性有多微渺。 只是他不愿信命,也不想放弃。 宁枭从未这般阴郁的看她,即便是先前秦烟小产,怒意也仅仅是对兰心的。 绿映不自觉后退半步,算知道了他的底线在哪。 她柔声道,“将军,绿映从不在意什么名分,只是不想孩子出生后,看着您,却不能认。” 云知行曾说起秦烟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在深宫中有爹不能喊、整日被当作孤儿对待。 那种滋味不好受。 绿映的话触动他心底的弦,可是他并不愿接纳这一切…… “当初你若不费劲心思,他会有这样的遭遇么?” “将军,你在说什么,绿映不知……” 他冷哼,“别想着一个孩子便可以拴住我。你若想走,随时都可以,哪怕是倾尽府上财产。 总有一日秦烟会回来,我不想你们的存在,碍了她的眼。” 言罢,他拂袖而去。 绿映踉跄着,看着他决绝离开。 明明是和煦的天气,她却觉得脊背生寒。 秦烟在他心中,当真那般重要吗? 她唇边泛起冷笑。没关系,总会找到办法留住他的。 毕竟他和秦烟,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金玄当真说到做到。 当晚就派了人守在府上,显然要将他关在府里。 宁枭听到仆人通传,无奈笑过。 他彻夜待在秦烟住过的小院,将从前那些小孩子的物什拿出来,一件件擦拭、摆放齐整。 这间院子仍旧维持着原先的样子。 葡萄架下,他枕着长椅,静静望着星河。 今夜星空璀璨,京城可否看到? 不知,秦烟是否也在仰望星夜。 漫长的三个月,葡萄藤的叶子愈渐青葱,开始结出果实。 他白日在院中练武,夜间则躺在两人睡过的床上,冥冥中总感觉秦烟还在。 几个月下来,院子里堆放了许多木制武器。 长枪、木剑、弓箭……他时而拿起比划,想着以后该先教儿子什么。 即便烟儿生下女儿也没关系,女子巾帼,他也乐意见到。 府上的守卫从未撤走。 期间他各种法子都试过,那些守卫软硬不吃。 偏偏他又不能闹出人命来。 索性眼不见为净,整日待在院子里。 绿映每日总会来找他,自是被他各种忽视。 最初她眼眶红红,柔弱无依,后来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只是送些点心来,静静陪他一会儿又离开。 三个月说慢不慢,他却倍感煎熬。 秦烟,还在京城等他呢…… 眼看绿映临盆的日子就快要到,意味着他快要解放了。 他从未将娶她的事放在心里。 虽是春末,可北漠的天气早就热起来了。 晚间,他练完剑放回武器架。 明明没有刮风,刚转身,那架子倏忽倒地,发出不小的动静。 守卫们立马赶来,见他人还在,顿时松口气离开。 唯独宁枭在原地矗立良久。 方才那一刻,他的心忽然快速跳动着,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看着七零八落的兵器,他却没有捡的心思。 望着那方天空,他不禁皱起眉头。 为何,心慌得厉害? 狠狠陷落,仿佛失了什么很重要之物。 正当时,有丫鬟激动跑来,“将军!绿映姑娘要生了!” 南胤,皇宫中。 一辆马车疾驰到宫门,下一瞬车轮继续转动,朝着椒房殿去了。 停稳后,云知行抱着秦烟下车,大步迈开。 长夜下,锦衣翻飞。 他胸前衣襟血红一片,沾染了一身的血水。 凤眼中红血丝遍布,他紧咬着牙关,朝着殿门踏去。 一路上,她的血淌在云知行衣间,早已分不清是谁血渍。 那身浅色华服似从血水间捞出,令人不敢直视。 血腥味包裹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秦烟逐渐流逝的生命。 宫人们见他一身血衣,浑身湿透,抱着苍白无力的秦烟经过,以为看花了眼。 第115章 我错了,你可以醒来吗? 云知行闯进里间,轻柔将怀中人儿放下。 立马有宫人拿来干帕子,上前为她擦拭脸上、身上。 静秋有些迟疑,“皇上,奴婢要为娘娘更衣。” “朕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可您的伤?” “不用管我。” “……是。” 看过他身前的血窟窿,静秋无奈,只得上手褪下秦烟的衣裳。 衣裳沾满水渍泥土,混合不少鲜血,粘连在她身上,一时有些触目惊心。 云知行站在床侧,目光锁在那张没有生气的脸上,袖中手早已握紧。 她失血太多,嘴唇早已青白得不像活人。 静秋看了心惊,不知今日两人发生了什么。 秦烟早已昏迷,她只能在心中祈祷无事。 默默为她换好干爽的衣物,好在方才传了太医,老者及时赶来。 一见到旁侧血迹斑斑的云知行,太医大惊,哆嗦着问他这是怎么了。 云知行不悦,让他尽快为秦烟诊治。 太医不解看去,只见床上,秦烟脸色铁青,双眼紧闭。 老者愣了一愣,目光落在她草草包扎的左手手腕。 对于秦烟来说,每一分都是在与死神赛跑,不宜再拖。 云知行命令道,“给她止血。” “可皇上您——” “朕的话你听不见吗?” “……是。” 太医后怕地看了眼他伤处,不敢懈怠,打开药箱,递给他一瓶金创药。 “皇上,此药——” “朕让你为烟儿医治!” 一声暴喝,老太医颤声应下,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纱布等物品。 随即就去解她手腕的布料。 先前情急之下,云知行撕下中衣布料为她包扎。 血和雨水粘着衣料,一时有些难揭开。 太医抖落着手,唯恐伤到伤口。 云知行吸了口气,“让朕来。” 闻言,太医如获大赦,立马起开让出位置。 云知行颤着手,小心剥离着布料。他转首去看秦烟,不敢再浪费时间。 终于撕开层层束缚,一道刻骨深的伤口横亘眼前。 她压根儿没打算给自己留条活路,下了死手。 骨肉翻出,血液粘连,触目惊心。 静秋冷吸口气,紧紧揪着衣袖。 云知行眼中痛苦翻涌,不忍再看,将后续留给太医。 床榻早已血污一片,太医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掉以轻心。 这夜,未免太过漫长。 窗外小雨飘忽,迟迟不肯停。 殿里,男子的身影未曾移动过半分,他怔怔守在床榻边,片刻不敢离开。 胸前的伤处,他粗略上了些金疮药,算是处理过,不再往外渗血。 他嘴唇青白得厉害,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精神。 好在后续有其他医官来了,这才为他细致处理过伤口。 太医们不敢问他伤处如何得来的,只是看着床上命悬一线的秦烟,心下各种猜测。 眼下情势危急,众人皆不敢松懈。各自分工明确,候在殿中。 眼下得先保住她性命。 太医说失血太多,难有回天之力,只能先用参汤吊着她一口气。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委婉。 那厢,静秋快速煮好参汤端来。 云知行接过,轻轻吹凉想要喂她。 药汁从她唇边流下,一点也不曾进入她口中。 这样不是办法。 云知行端过饮下一口,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他的手隐隐发颤。 凑近在她唇边,以吻封缄。 昔日的柔软如今冰凉瘆人,他忍住伤恸,缓缓启唇,好让药汁渡入她口中。 如此往复多次,一碗参汤见底。 同时,太医也用金疮药暂时止住了血。 床上的人气若游丝,出气多、进气少。 椒房殿内充斥着死气。 这半夜不知如何捱过的,他好怕再度天亮时,秦烟却看不见了。 先前她脉象几乎快消失,如今止住血、有参汤吊住一口气,勉强算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太医擦擦额头冷汗,这才敢看云知行。“启禀皇上,虽然娘娘的命保住了,但今夜仍有风险。若是她不能撑过……” “朕还需要做什么?” 云知行坐在床边,握着她惨白冰冷的手,心神俱伤。 “这,皇上什么也无需做。眼下,只能看娘娘能否挺过来了。” “那要你这太医有何用?” 淡得听不出的情绪的声音,莫名让人悚然。 太医跪下,解释道,“娘娘先前身子便虚弱亏空,如今失血太多,错过最好救治机会。老臣,老臣也……” “退下。” 床边静心守候的人,面色惨白得可怕,太医不禁劝道,“皇上,您亦是伤重,须得卧床好生休养,还是不要守着娘娘了。” “话这么多,不如去地下说?” “皇上恕罪,老臣这就走!” 随后,云知行又补充道,“若是烟儿没能挺过来,你便去陪她。” 太医吓得不轻,静秋将他送出殿,守在殿门边,频频望向里间。 她很是愧疚。 若她把秘密藏在心里,没有告诉娘娘,是否娘娘不会了无生机躺在那儿? 后半夜似乎有整整一年那么长。 宫人早已换了新的床单被褥,云知行也脱下那身浸满血水的脏衣,可这里的血腥味仍未散去。 如今是皇宫中最寂静之时,连窗外的鸟扑闪翅膀似乎都能听清。 那双手握了许久,却难以温暖。 “烟儿,我承认做错了,你可以醒来吗?” 他轻柔吻过沁凉的手,目光中只有她。“……我等了许久,等你长大,等你回来、回到我身边,你不可以扔下我。 先前说了太多气话,都是我不好,你醒过来听我道歉,可好? 只要你睁开眼,我什么都答应你,嗯?” 回应他的,只有沉寂无形的风。 儿时,父皇总是对他不太满意,他时常感到挫败。 他的童年布满灰色,秦烟出现后,暗色的回忆也有了色彩。 起初,他只是向往她的一抹笑,看见她被欺负想保护她。 那时候,秦烟的世界只有娘亲和他。 她成日跟在他后面,乖巧可爱。 他渐渐贪恋她的依赖。 觉得自己也被人依靠着,这感觉真好。 总角之交,青梅竹马。 多好的曾经。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秦烟出落得愈发娇美,望向他的目光中除了崇拜,还包裹了其他。 而他,不再只是名义上的保护,背后,好像多了什么变化。 第116章 贺喜皇上!娘娘已有身孕了! 她什么都赖着他,两人之间仿佛没有上一辈的宿怨,只有兄妹间的亲昵。 那时候,真好啊。 为了让父皇看见,他努力汲取一切知识。 烟儿亦在他身边,无忧无虑。 究竟是何时,开始意识到自己心意的呢? 是宛城下,看见宁枭粗暴对她的不忍? 还是回京后,看她心心念念宁枭之时的嫉妒? 又或许,是在更早。 在他站出身,发誓要为她扳回一城,去找其他皇子们报仇的时候? 不过,一切已然不重要了。 如今他已经知晓自己的心,明白不能没有她。 他真的好想再听她唤声,知行哥哥。 “……烟儿,求你醒过来……” 晨光冲出地平线,熹微光亮照着椒房殿。 云知行一夜未曾合眼,虚弱无力。 他身前衣襟皱起,鬓前发丝散落,下巴也泛出青茬。 从未如此狼狈过。 眼前的人儿依旧紧闭着眼,从未睁开过。 没有奇迹。 他唇角酿出苦涩,怔怔如坠深海。 天光大亮,太医到了殿中。 云知行不知自己模样有多糟糕,声音晦涩,充满乞求,“太医,劳烦你,救救烟儿。” 一夜之间,他戾气磨尽,眼中光亮不再。 太医见他神伤,不由劝他去休息会儿。 可他只是默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太医叹气,端来熬好的汤药,“那便再请皇上替娘娘喂服。” “好。” 也只有听到有关秦烟的事,他才会打起精神。 他接过药碗,俯身靠近。 药苦入喉,他并没有感知,默默渡着药。 乌黑的药汁从她唇边滑落,顺着脖颈滑入被衾。 她竟是一点也咽不下去了。 他纠着眉眼,动作更缓,然她一口完整的都未咽下。 太医在一旁看得无奈,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皇上,娘娘她未曾咽下啊。” 他看得见,只是不愿相信。 又是一口药汁含住,他缓缓覆上她唇瓣。 冰冷间,苦涩难耐。 一滴清泪从他眼角落至她脸颊,没入她发间不见踪影。 烟儿,你喝一口,好么? 流血太多,你得补回来。 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抬头,替她拭去唇边药渍。 一时间,他没了主意。 头一回如此慌张、无力。 “烟儿,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即便你想着那个人,我也将他捉过来……只要你醒过来……” 殿内,宫人们伏首不敢言语。 秦烟只得一息尚存,可是一口药也不曾咽下,太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汤药端来一碗又一碗,衾被湿过又换新的。 他眼里光亮消失殆尽,被死灰笼罩。 没办法,太医只得施针,勉强稳住她心脉。 他迫切想要留下她。 殊不知,对人世毫无一丝留恋的人,无论如何都唤不醒。 长夜退散、日升又月落。 云知行似一尊泥塑,呆呆守在榻前,想让她喝下一些汤药。 偌大宫殿中,只闻他幽幽呢喃,如在同她私语般。 “……今后你想去那儿,我都不阻拦。你想去北漠、想去行宫、亦或闹市,都随你心意……” “你不愿看见我,我就等你睡着再出现,可好?” “烟儿,御花园的桃花谢了,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结果,你一心惦着,那时我陪你一同去摘。” “等你醒来,我再陪你去静月寺如何?你不愿挨着我睡,我便换个房间。” “我让人在行宫又新修缮了一个更大的池子,供你泡温泉,你喜欢泡在里面,不是么?” “烟儿,我已让人将你娘葬在玉山。那里地势高,风景好,你说,她可会喜欢?” “烟儿……我好想你。” “烟儿,求你醒过来,届时你想杀我,我亦无怨言……” 长久的幽静。 太阳落山,月亮升起。 光影交错,他的身影却从未变过。 期间凌太后得了消息过来,见他似变了个人呆坐着,骂了几句没回应,她气得立马离开。 又是一日过去,药碗盛上一回又一回,她依然没怎么喝下去。 太医侯在旁边几天,身子骨已有些熬不住。 云知行宛如一座雕像,除了喂她药之时,其余时间岿然不动。 静秋也来劝过,可他全然听不见。 日夜更替。 他下巴的胡茬更加明显。 眼里色彩从痛苦、悲恸到麻木。 秦烟看起来如睡着一般,从未有过起色。 他从未如此后悔过。 他的烟儿,皆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副模样。 整整几天,他不吃不喝,也没上朝。 消息不胫而走,大臣们气他为了一个女人,荒废朝政、劳心伤神,可却无人敢说一个不好。 他心如止水,准确来说,他的心不会再有任何起伏。 太医跟着熬了几日,肉眼可见多了许多白发。 他佝偻着身子为秦烟号脉。 过了今晚再无起伏,那便可以准备后事了。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 脉象微弱得厉害,除了隐隐的跳动让人知道她还算活着。 他静下心,也如云知行一般入定。 虚浮脉象下,随着她些微起伏的,似有一道极细的影子。 他的眉头皱得快要夹死苍蝇。 先前秦烟势态危急,只想着快些止血,拿参汤吊着那口气,哪还顾得上脉象? 眼下夜深人静,这椒房殿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他眉头忽而舒展,语气激动迫切。 “皇上!” 云知行终是沉痛闭上眼。 他痛苦地低喃道,“烟儿,你竟连最后的机会,也不愿给我吗……” “皇上!臣、臣诊出来了!” “朕说过,烟儿若是不在,你也一道去陪她。” 他语气沧桑,沉闷得听不出一丝生气。 在殿内候着的宫人提着一口气,生怕他让他们也陪葬。 太医知道他是言出必行之人,立马解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已有身孕了!” 语毕,云知行倏然睁开双眼。 眸底盛满震惊,他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回皇上,娘娘孕三月有余,先前脉象近乎没有,所以未诊出来。 如今看来,母子连心,倒是龙嗣一直维系着娘娘生气,此乃皇上之大幸啊!” 一瞬间,错愕、惊喜交加。 只是回过神后,云知行眼底是无尽悲伤和不甘。 烟儿有孕了。 却不是他的孩子。 他忽而笑了,不知是庆幸还是自嘲。 第117章 为何还活着? 不过老天也算看到他的祷告了,不是么? 她仍活着! “参汤、还有药,速速端来,朕要亲自喂她服下!” “是!” 静秋初闻此消息也很是震惊,不过听到秦烟尚有生机,她亦十分高兴。 太医悬着的心落下,擦了把额头的汗。 药水端来,云知行急忙拿过喂她。 这一回,他轻抚着秦烟的脸,“烟儿,即便不为自己,也该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你已经失去过一回,莫要再失去第二次了……” 丝丝药水渗入她唇齿,云知行一喜,她没有昨日那般抗拒了! “烟儿,你可曾听到太医说的?即使为了这个孩子,答应我,先醒过来好吗?” 一碗药很快喂完,只有三分之一的洒了出来。 云知行看到一丝希望,连太医也说这是奇迹。 “娘娘定然是听到皇子在保佑!皇上,恭喜您有后了!” 静秋暗自吞咽,拉着太医走了,“您还是先休息会儿。” 云知行愣怔坐在床头,眼底的苦难以化开。 他在告诉她,也是说给自己听。 “没事的,烟儿,只要你活着,什么都不重要……” 这几天云知行日日守在床边,即便是撑不住了,也是靠在床头小憩。 他睡眠很浅,尤其是记挂着她,往往过会儿便会睁眼看看。 这段时间他沧桑许多,眼角眉梢都透着疲累。脸上早已没有以往的意气风发。 宫人们劝他保重龙体,他却不曾出过椒房殿。 朝政荒废多日,他并无心思顾及。 整整一颗心,被她赤裸剖开,只能自己黯然愈合。 可一切在她面前,再伤、再痛,什么也算不上了。 可能是老天开眼,她本不该命绝。 终于在他苦守了五六日后,秦烟醒了。 入目间,熟悉的纱帐。 秦烟意识仍有些混沌。 她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想要动动手,却发现被人握住、无法挣脱。 她虚脱得紧,放弃了挣扎。 艰难侧过首,一张不修边幅的脸映入眼帘。 他眼下是青黑的眼圈,整个人黯淡无光。 以往的云知行是翩翩有礼的公子,锦衣玉面、如玉温润,神仪明秀。 平生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他。 他是那般疲倦,长久未曾好好休息,此刻仍守在她身边。 秦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见到他下巴的青茬,大概能猜到不会太短。 这段时间,她只觉身心昏沉沉,隐约听到耳畔有人低语。 那声音熟悉且遥远,她想睁眼,眼皮却似有千斤压着。 如今想来,是他一直守在旁边。 可是她无法再正视他。 脑海中,娘的模样挥之不去。 云知行先前的话犹在耳边,她再也做不到从前那般,与他亲密无间。 为何还活着? 她对一切人、事,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娘彻底离她远去,云知行的真实面目也已暴露。 以及宁枭,他亦有了新的归宿…… 心麻木得厉害,她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云知行恍惚间睁眼,见秦烟正出神望着顶帐。 他眸子里光芒积聚,汇成点点星河,却不敢大声惊扰她。 小心翼翼的开口,“烟儿……” 太久没说话,他声音带着嘶哑,掩不住的倦怠。 秦烟目光滞住,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她淡淡道,“为何救我。” 她不能再有更大的情绪起伏,云知行慢慢坐起身,斟酌着,“烟儿,我知你如今厌恶我,可是我希望你能活着,你娘也希望你好好的。”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好,我不说她……莫要因我伤了自己,好吗?” 他的语气唯唯诺诺,俨然换了个人般。 她话里的刺不过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静秋伫立一侧,知道秦烟心里定然不好过。 秦烟阖上眼,并不想与他多说。 见此,云知行轻叹,“来人,熬些药粥。” 从头到尾,秦烟不愿看他一眼、更别提理会。 他当然知道她有多恨自己。 那股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许久,终是消失了。 秦烟缓缓睁眼,看着那身影落寞离开,甚是寂寥。 静秋端来药粥,很是开心她的醒来。不过一想到她如今的身子,不免自责。 “娘娘,我扶您起来。” “嗯。” 太久没有进食,她身子虚弱,连起身也有些困难。 静秋小心伺候,唯恐伤到她。 秦烟扯着唇角,想笑却没笑出来,“我又不是琉璃做的娃娃,不必这般谨慎。” 如今云知行不在,静秋终于敢开口,“娘娘,都怪奴婢,若那日奴婢没有……您也不会躺在这里。” “哪里的话?相反,我还得感谢你,让我及时看清真相……” 两人一时缄默,静秋舀起一勺热粥喂她。 上一次闻到食物的香味,不知过了多久,她这才发觉太饿了。 吃了东西,身子终于恢复些力气。 这几天都是静秋替她擦身子,长久的躺卧,她身上已有些味道。 一番沐浴后,整个人才感觉清爽许多。 秦烟坐在殿外,入目间,一茬玫瑰开得绚烂。 她身子有所起色,宫中人都松了口气。 静秋为她拿来披风,两人一站一坐,她看着花圃出神。 经此一事后,恍觉前尘已远,心跳再难起伏。 她算是看开了吗? 或许也不算,因为明知道做什么也无济于事。 娘回不来,她和宁枭也回不到曾经。 静秋见她目光悠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秦烟还不知道自己有孕之事。 少时吃的冰太多,她的月事一直不规律。 小产后身子未康复好,又扶着宁枭顶着烈日走了许久,更是伤身。 她的葵水从未按时来过,即便有也是断断续续。 而过往这三个月经历太多,早将此事抛之脑后。 静秋琢磨着是否该告诉她,可又怕她情绪波动。 这些日子她耗费大量精力,也没吃什么东西,一饿之下,更没有寻常的妊妇显怀。 静秋还是忍住了,或许皇上亲自同她说会好些。 云知行离开后,回到自己殿里一睡就是一天。 这些日子他从未好好睡上一觉。 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秦烟不在身侧,他有些发慌。 快速沐浴收拾后,他赶在晚膳前到了椒房殿。 正好与前来诊脉的太医碰上。 太医见到他急匆匆的,一时愕然。 “皇上,您需要好好养身子,不可再为旁事操劳了。” “烟儿如何?” 他顾不得自身,全心惦记着她。 第118章 我无法再失去你了 太医心中无奈,如实以告,“皇上,臣看过娘娘身体已无大碍,如今只需静心养胎。” 养胎? 云知行目光一变,“你同她说了?” 太医不解,见他立刻进了殿中。 静秋本想着皇上会转告她有孕的消息,奈何方才太医心直口快。 大殿里,秦烟坐在床边,与来人对上视线。 两人隔的不远,无形中却被什么阻隔。 静秋和其余人退下,殿内归于平静。 风穿堂而过。 良久,他只是默然站在那里,未曾移动一分。 还记得那日她挥出的匕首。 云知行就那样生生受着,不曾怪她半分。 冷寂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秦烟怪自己下手一点也不狠。 否则,他兴许早已进了皇陵。 她自是恨他的! 秦烟率先打破沉默,淡淡开口,“为何死的人不是你。” 云知行眼底一恸,只觉心间骤然收缩,面上却浅笑着,“烟儿不解气,不若再刺一刀?” “你以为我不敢么?”话音透着薄情,她缓慢起身走向他,仰视着那张憔悴的脸。 “先前你还昏迷时,我便说过,只要你醒来,即便杀了我,我亦毫无怨言。” 听完,她嗤笑着,定定望入他眼里,似想看清真假。 此刻她恢复生机站在面前,他心里的大石早已落下。 没什么比她活着更好了。 秦烟视线下移,手覆上他左胸前,像是为了验证,用力一压。 胸间镇痛传来,他有些吃痛,闷哼一声。 大力压迫下,有热流涌出。 他的伤口尚未结痂,如今再度撕裂开。 眼看衣襟渐渐被深意浸染,她仍觉得不够。 颜色,还不够红。 秦烟抬眼与他对望,手下力度加重。 他眉头微拧,却面不改色,也不加阻挠,任由她肆虐那伤处。 “真是后悔,当时怎么没一下杀掉你呢?” “……现在,也不迟。” 说话间,他轻喘着,语调有些不稳。 秦烟蔑视一笑,一把扯开他身前衣衫。 血肉模糊的伤暴露在空气中,因为她的粗鲁对待,更是血流如注。 她冷漠注视那片血迹,若有所思道,“偏了一分,真是便宜你了。” 纤长玉指倏忽没入他伤口中,不停搅弄着,想要让他感到最极致的痛楚。 猝不及防地,他胸膛剧烈收缩。 殿里,两人就这般对峙着。 她迟迟不撒手,手指在伤处研磨,细细打量他每一分痛苦神色。 男子身前结实的胸膛裸露,因痛意而起伏的线条,看在她眼里莫名快意。 云知行紧咬牙关,极力忽视掉剧痛,唇边笑意愈深,“死在烟儿手下,亦是种幸福。” 闻言,秦烟黛眉一蹙。 漠然的女声响起,“别再恶心我。” 她突然收回手,鲜血涌出,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胸膛及小腹处沾满血滴,白洁的身子伤痕累累,显得鬼魅妖冶。 秦烟不愿再看那方艳色,也不管他伤情,冷声道,“我有身孕了。” “……我知道。” 他忍着剧痛穿戴好,布料摩擦过伤口,他不禁绷紧身子,强忍疼痛。 地板上的血渍提醒方才的残忍,两人却熟视无睹。 云知行踌躇上前,静静站在她身边,昔日的锋利已荡然无存。 “你知道是谁的,为何不趁此机会……” “我不管生父是谁,可这是你的孩子。烟儿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 闻言,秦烟有一瞬难以置信。 她敛下眸子,意味不明地开口,“身为你的皇后,肚子里怀的却是别人的孩子。这么大的耻辱,你也不在意?” “我在意。” “那你还?” “我在意的只有你。” 他轻轻扯起唇角,低垂着头,“或许发生在之前,我也不知自己会做什么……可是,看着你悄无声息躺在那里……” 整整几天,他不敢离开一步,他真的怕极了她会丢下自己。 云知行再度抬眸,眼里是化不开的彻骨思念,“我无法再失去你了,烟儿。 只要你活着,康健、一切顺遂,我便知足了。 以前我总是觉得不够,想多见你一面、想将你留在身边、想让你满心都是我、还想让你怀上我的骨肉…… 可我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他在她身前蹲下身,无助且迷茫,她便是唯一那束光。 秦烟垂眼看着他,未曾想有一日云知行会低头认错。 他真诚恳切,她出口的话却写满了厌恶,“莫要说这种话,云知行,你让我觉得恶心。” 他不以为意,顾自开口,“烟儿,只要你活着,我便知足了。” 说罢,他静静靠在她腿上,低微乖顺得让人无法推开。 秦烟身子僵着,有些束手无策。 想了许多磋磨人的话,到他这里,却像一拳头捶在了棉花上,倍感无力? 她本以为,云知行会同自己大吵一架。 毕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和宁枭来往,珠胎暗结。 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忍? 她不知。 她也不觉得偏执如云知行,可以接受。 可是现在,他就收起全身羽毛棱角,在此低声下气。 只为了求着她能活下来。 昏睡那些日子,他在她耳边说了很多。 若是她没记错,有一次甚至感受到什么滚烫的东西滑落在脸上。 她垂首,默然望着那张侧脸。 他全然打破了自己的防御。 不知该骂他什么好。 对于云知行来说,只是这样靠着有温度的她,忽然世界都安静了。 没有皇室朝堂的暗流涌动,没有人心的波澜诡谲。 只有无边的宁静祥和。 胸间刺痛被忽视,他贪恋她的温暖,并不愿起身。 两人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直到静秋端来晚膳,看着这一幕,颇有些始料未及。 椒房殿的人都知道,云知行素来有多宠秦烟。 简直是爱她到了骨子里。 眼前此人,再无法与那个生杀果决的皇上联系起来。 如今的云知行,卑微到了尘埃里。 陌生得让人侧目。 静秋不愿打扰两人,秦烟却叫住她,“无碍,呈上来。” “是,娘娘。” 看着死乞白赖在腿上的人,秦烟终于开口,“可以了?” 虽还有些留恋,他见好就收。 秦烟忍不住出声赶他走,“我想一个人待着。” “好。” 依然是爽快的答应。 秦烟走向桌子,不禁疑问他难得的好说话。 饭菜上桌,她举着筷子迟迟不肯动,没什么心思吃。 第119章 当真,斩得断么? 云知行就站在殿门处徘徊,一直望着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胆大包天,自己吃饭、让一国之君站着。 这独特的一幕,兴许只有椒房殿才能看到了。 宫人们一会儿看看云知行,又看看秦烟,不禁在心中钦佩起她来。 有人上前清理地上的血迹,没人敢问为何会有血。 一滴滴甚是鲜血刺眼,秦烟略一皱眉,依旧没有出声,顾自吃了起来。 云知行在外面巴巴望着,见她吃了许多,并没有再消极懈怠的意思,这才放心不少。 秦烟撂了碗筷,准备去消消食,出来淡声道,“别在跟前晃人眼睛。” “烟儿要散步吗?我陪你。” “你不去用膳?” “看饱了。” 她想说些什么,又将话吞回去,“随你。” 静秋跟着她离开,云知行紧随其后。 一边走,她眉头皱得愈深。 不知他这是变了什么路数。 行至中途,她突然回身,“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静秋暗自吸了口气。 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敢这样跟皇上说话的人。 熟料他只是轻笑,“哪敢这样想?” 云知行再一次颠覆了静秋的想象。 也让秦烟出乎意料。 太久没有动,没走多远她就有些微喘。 “烟儿不走了?” 秦烟恍若未闻,连正脸也不愿给一个。 下一瞬,她只觉身子一轻,被他腾空抱起,下意识揽上他肩膀。 云知行几不可见皱着眉,见状,她控制着不去压住他伤口。 云知行悄悄扬起嘴角,只听她怨道,“你做什么?” “走累了便不要再动,你身子虚弱,还需慢慢恢复。” 静秋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先前被她划开的伤口,并未得到处理。他一使力,便有鲜血渗出,将衣衫染得更鲜艳。 秦烟奇怪地打量过他,也不知道谁更需要恢复修养。 他大步流星,没一会儿就回去了。 先前两人还一前一后,如今就抱上了。 宫人们俱是一愣,立马低下头,生怕冲撞了两人。 第二天上朝,云知行公布了秦烟怀孕的消息。 朝堂之上,众人莫不惊讶。 两人的身份,这…… 不过无一人敢说一句,纷纷昧着良心说出恭喜祝福的词。 为此,云知行宣布坊间作流水席三天三夜,以此庆贺。 消息传开,凌太后一急之下就去找他对质。 “你究竟要做出多少乱子!” 此前公务积压繁多,没来得及处理。 云知行专注批着奏章,头也不抬,“母后老是让朕绵延子嗣,眼下正好有了,不是遂了母后心意吗?母后尽管心安。” “你同她的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哀家如何心安?” “母后此言差矣。烟儿是我当着百官册封的一国之后,我们的婚事有众人见证,孩子如何就上不得台面了?” “你!你真是要气死哀家,好啊,你不知事理,那哀家就去找知事之人!” 她转身离开,这时,云知行放下毛笔,抬首喊住她。 “母后,烟儿如今有了身子,不宜再被旁事搅扰。你就莫要去了。” “怎么,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这般心疼?若有朝一日,那个女人真的为你诞下子嗣,岂不是就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 你一心偏袒她,还有没有把哀家当成生母?” 她陈词激昂,气得脸红脖子粗。 云知行始终沉静,他起身煞有介事道,“想来太后整日在宫中无聊,莫不如再去庙里待待,以得清净?” “云知行,你敢!” 这与软禁无异!她焉能不知? 他弯唇一笑,“儿臣,也是为母后着想。毕竟日后太子降生,儿臣难免伺候不周……” 秦烟忘记多久没见到太后了。 似乎从娘死的那天,就再没看到她跋扈的身影。 只是最近,忽然听说太后去了庙中清修,这才发觉。 宫外的流水席持续了三日,热闹非凡。 静秋偶尔外出采买东西,回来便将见闻说给秦烟听。 “娘娘你都没看到,好多人呢!感觉比年节时的人都多,几条大街上全是宴席,菜肴无比丰盛,奴婢都想坐下吃呢!” 她说的开心,却没发现秦烟眼中一逝而过的犹疑。 这个孩子,她并不想留。 云知行说的没错,她等了太久,可宁枭已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和家庭。 她肚子里的,又算什么呢? 将静秋打发走后,她去了趟太医院。 秦烟无事后,云知行赏了太医三个月的俸禄,他只能感慨伴君如伴虎。 毕竟先前皇上可说了,若是秦烟无力回天,他也得去地下陪着。 眼下看到这尊大佛,太医不敢怠慢,热情迎上。 “皇后娘娘怎的亲自来一趟?有什么派人传唤臣便好!” 秦烟笑的牵强,让他去一旁单独说。 “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经过此地,想来问问您,本宫这身子情况如何?” “其实先前娘娘失血过多,的确情况危急。老臣也没想到,是腹中龙嗣救了娘娘一命。 母子连心,若非营养维持着,老臣也束手无策。 您身子虚亏,能怀上孩子、还大难不死,着实是运气好。 看来这龙嗣,真是天命所归!当时皇上别提有多高兴了!” 太医说得偏题,她却意外云知行的反应。 只是…… “虽说前三月算稳了不少,可娘娘还是得小心对待,毕竟您的身子比一般妊妇差上许多。” 他轻咳一声,委婉提醒道,“定要好好保住身子,否则日后再难……” 秦烟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还顽强撑到如今。 若是她真下了决定流掉,这辈子再难生育。 秦烟谢过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不确定是留下还是…… 早在她求死那刻,便不打算和宁枭再有任何关系。 可谁能想到,便是上元节那回…… 她轻抚着肚子,不知是否该说造化弄人。 想一心斩断。 当真,斩得断么? 若是云知行知道她心思,是会赞同还是反对呢? 她想得入神,在碰到殿门的前一刻,云知行伸手护在她额头。 “烟儿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你怎么又来了?” 秦烟径直走向里间,他亦步亦趋跟上。 “怎么不让静秋陪着你?” “我哪有那般金贵?再者,在这里待许久,我还能走丢不成?” 第120章 与我殉情 他仿佛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顺势倒了杯热茶给她。 “外面热,我怕你中暑却无人看见。” 秦烟轻笑,口中毫不留情扔出刀子,“若非是当事人,我真的快以为你是孩子生父了。 云知行,你整日殷勤,莫非是怕我想不开、再度自戕?” “烟儿果然冰雪聪明。” “放心,我已经‘死’过一次,不会再那么冲动……即便真的要寻死,也是拉上你一起。” “没成想有一天,烟儿竟然会与我殉情,真是受宠若惊。” 他饮下热茶,眸光促狭。 秦烟微微一愣,旋即冷笑,“你最好祈祷不要有那一天。” “我求之不得。” 两人坐在案前谈笑,若不听内容,还甚是和谐。 他打定主意赖在这里,赶人的话说多了,秦烟也有些烦。 想起孩子一事,她忽而出口,“如果我说,要打掉这个孩子。你会怎么做?” 云知行倒茶的动作一顿,接着恢复如常,“换做以前,我兴许还会帮你。 毕竟以我和宁枭的关系,我宁愿你从始至终都没怀上。 可是太医说了,你这孩子来之不易,还维系你撑过了最难的时刻。 虽不愿相信,但这或许是天意。 已经三个多月了,若是……你身子定会重重受损。 而我,不愿见你再受伤。” 替她续上茶水,云知行坦然对上她的眼。 眸子清澈,无一丝杂质。 他就这般顺理成章,将心声说了出来。 打了她个猝不及防。 将他的话消化干净,秦烟忽然笑了,“若是他知道,你竟有一天会竭力保住他的孩子,估计怎么也不会信。” 云知行耸肩,无奈道,“世事无常。” 是啊,世事无常。 谁能想到,在经历种种后,她二人还能相安无事,坐在一块喝茶? “你最好保持警惕,我可不敢保证什么时候会杀了你。” 秦烟寒声提醒道。 “若像那日般,与我坦诚相见……我求之不得。” 听得此话,她恶寒地皱起眉。 不想吃饭的时候又看到他,傍晚前,她早早赶走了他。 云知行越来越听话。 乖顺得不禁让人怀疑被夺舍。 从前如何都赶不走,现在只消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 看着离开的人影,静秋对秦烟更是高看一眼。 星子低垂,皇城的星空远不如北漠澄澈净明。 秦烟站在殿外静静望着,心中已做了决定。 今日太医来把脉的时候,直夸她腹中孩儿坚韧,说基本是稳了。 云知行也劝过她,不要伤了身子。 这个孩子注定该留下。 临走前云知行还不忘打趣,是个男孩就封为太子,女孩就是地位尊贵的长公主。 他定然视如己出。 如此大方,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到头来,还是怀上了宁枭的孩子。 她却没想过让他知道。 有些事,便留在过往,也算一段美好的回忆…… 早朝后,云知行照例去了御书房。 今日有件重要的事等着他。 王公公报上礼单的名称,云知行一一揣度,并没什么问题。 “那便按这样送出,记得署名需加上皇后。” “是,奴才这就去办。” 王公公出去,正好碰到秦烟。 倒是位稀客! “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这些都是什么?” “回娘娘,这是送到北漠去的贺礼。” “北漠,送给谁?” 秦烟看过那些精心包裹的物品,名贵瓷器、金银珠钗、绫罗绸缎不计其数。 “北漠宁将军府上新添一名小公子,这些都是皇上送给将军的贺礼。” 语毕,秦烟眼神一黯,自言自语道,“他倒是想得周到。何时送出?” “回娘娘,奴才正要去办。” 秦烟抬眼浅笑,“劳烦公公加上本宫的名字。” “要不说娘娘和皇上天作之合呢!皇上早就想到了,吩咐奴才加上去呢。” 王公公翘着兰花指,开心走了。 秦烟转身走入御书房,云知行正站在门边,将两人的对话听入耳中。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你倒是玲珑心思。” “我们本为夫妇,自然当加上你的。” 秦烟想加上名,只是想告诉宁枭,自己已经放下。 云知行这样做,更像在宣誓主权。 不过如今,她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他的想法。 今日她只为一事而来。 云知行迎入她,心情颇好,“无事不登三宝殿。烟儿今日来,是要同我说什么?” 被他戳中心事,秦烟也不觉尴尬,“我想搬到行宫住。” “行宫幽静,空气清新,倒是个养胎的好去处。好啊,依你。” 秦烟眉尾一挑,没想到他这般痛快答应。 不过她已达到目的,当下回身要走。 “烟儿。” “还有何事?” 她伫立在门边,侧首间清冷孤傲。 云知行忍下想抱住她的冲动,征询着她意见,“我,可以偶尔来看看你么?” 她想离开,自是因为放不下娘的事。 她还做不到那样心大,可以整日面对他。 他都知晓,所以并不阻拦。 也阻拦不了。 秦烟微一沉吟,轻嗯了声。 窈窕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殿中,宽阔大袖下,他松开紧握的手,望着远处失神。 宫中沉寂如死水。 自从秦烟搬出椒房殿,一到夜晚,后宫宫殿各处黑暗深沉,只余御书房还燃着火烛。 云知行仍不太适应她离开。 白日他处理朝政,尽量把事务堆得很满,让自己难有时间去想旁的。 可即便熬过了白天,每到夜晚,回到他自己的长明殿,便觉得空虚至极。 没有人同他说话。 跟前做事的宫人们唯唯诺诺,生怕惹他不快。 沐浴后,云知行坐在床榻,常常出神许久。 有时还没来得及歇下,天边就泛出光亮,提醒着他该去上朝了。 他一夜未合眼,换上朝服去昭阳殿。 往复几次,他觉得自己待在天下最大的死城里。 这里没有光亮、没有趣事、亦没有她。 长期的缄默让人感到崩溃。 他数着日子过,不敢老是去叨扰,因为她不想看见他。 短短十天,他觉得像一辈子那么长。 这一日,他终于再坐不住。 下朝后扔下朝服,随意套了件衣裳便往行宫赶。 去找她的路上,是如此激动难耐。 只要想着稍后能见到那张脸,他便生出许多快意。 第121章 皇上的精力,未免太好了些! 王公公追赶不及,只得看着青骢绝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云知行策马穿过皇城大街、经过闹市出城,沿途路过村庄河流,往郊外驰去。 行宫的守卫见到来人,以为花了眼。 他一把扔下缰绳,也不管人接没接住,大步迈向里面。 越往里走,他不免心想,行宫何时又扩建了?怎么也走不到头似的。 他步子急促,衣摆翻动得煞是好看。 不一会儿,顺着小径到了正殿。 隐隐听到交谈声,转过长廊看到殿前有一女子安心纺着纱。 她笑容清浅,正与静秋说笑。 微风拂过,吹起她鬓间长发。 丝丝缕缕如梦影,飘进他心中。 感觉到注视,秦烟恍惚间抬头,看到小径那端,他正恍然站着。 山水作背景,他长袖清风,脸上都是安定。 静立其中,似一幅泼墨画。 秦烟启唇,还未说什么,眼前一花,猛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 静秋瞪大了眼,看着来人还有些不相信。 随后恭敬退下,把空间留给二人。 淡淡的清香传来,一点点沁入心扉。 比从前殿里的安神香还好用,他想。 怀中娇躯温暖,质感比梦中更真实。 云知行牢牢拥住她,伏首在她耳畔轻轻研磨,怎么也不够。 自从怀了孩子,她的动作思想都比以前慢了许多。 秦烟缓缓回过神,“发生何事了?” 他摇着头,仍不愿放开,瓮声瓮气道,“没什么。” “那你——” “烟儿,我好想你。” 秦烟笑出声,“这才几日没见?赶紧松开,别想占我便宜。” “再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皱眉,不知他是怎么了。 只是心中仍介意着,她伸手推开。 一瞬间,云知行怅然若失。 “你还是赶紧回去,我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那让我再看看你。” 他蓦然俯下身,凑在她面前,隔得极近。 秦烟不自觉往后退开,“你今日来,究竟想做什么?” “烟儿为何像防贼一样防我?” 他苦笑,看着她脸上戒备,心中莫名涩然。 “你应该很清楚。” 他颔首,纵使半刻的美好也值了。 “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静秋备好晚膳,云知行已经走了。 “皇上,不留下来用膳么?” 秦烟摇头,“就我们俩。” 殿前空旷,再无男子身影。 静秋讶然不已,来去如风只为这片刻? 皇上的精力,未免太好了些! 他一句改日再来,便是此后的每一天。 不论天晴下雨,下朝后总会赶在午时前到,赖到晚膳后再走。 他说宫中的饭菜没有行宫的香,秦烟让他把厨子带走,他又说不能随意要求人家来去。 总归是赖在她身边了。 春日到了尾声,最近梅雨时节,天气少有晴好。 秦烟也想赶他,但看着他一身湿哒哒站在殿门处,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她也曾态度强硬,可他嘴皮子能说会道,总能说服她。 索性便由着他来去。 来回奔波的人是他,他自个儿不觉得累,旁人也说不上什么。 云知行还将太医捉了来,让他暂时住在行宫,随时待命。 好在她情况还算稳定,没什么大的问题。 往后,行宫的宫人做事更不敢偷懒。 云知行常会去膳房转转,看看食材是否新鲜、让他们变着花样给秦烟做吃的。 这几个月,秦烟孕吐有些厉害。 吃不上几口完整的,就犯了干呕。一时间她食欲不振,不想吃东西。 云知行让人买来许多酸甜的李子蜜饯,想帮她改善食欲。 外间风雨飘摇,水汽弥漫。 秦烟在廊下小憩,云知行在一旁为她扇风,一时间把静秋的活儿也抢了去。 他在的时候,静秋便成了隐形。 察觉此间风凉,他放下扇子,又为秦烟盖上一床薄毯。 她睡得恬淡。 因为他的细致照料,她这几日孕吐好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不少。 云知行望着她睡颜,无比心安。 她的肚子愈渐大了,太医估算了日子,不到三个月便会生。 若问他遗憾吗? 自然遗憾,可是正如他想的那般,只要她活着就好。 这个孩子,他亦会视如己出。 秦烟翻了个身,他立马护住她身子,以免从榻上翻下。 她继续安睡着,丝毫不受影响。 云知行嘴角漾着浅笑,为她掖好被子。 岁月静好,在她身边,时间也慢了许多。 先前静秋心中一直很怕云知行,尤其是姐姐去世后,她更不敢见到他。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杀伐果断的天子,会安然坐在这里侍候人? 每日来回也不嫌折腾,她渐渐对他有所改观。 不仅如此,行宫里的人也快忘了云知行原先的样子。 从没见过这般宠爱妻子之人,还是他这样的身份。 秦烟身子渐重,站着已不能看见自己的脚,做事也不像之前那么得心应手。 有时候一件简单的事,也需要静秋帮忙。 她颇为无奈。 这天,静秋去给她熬安胎药。 她想吃蜜饯,怎奈没拿住,纸袋一下掉地上。 她在心中暗道真是太笨,俯身想去捡却够不着,只能慢慢蹲下身。 还没够着,挤压着肚子有些难受。 正当时,一只修长的手拾起牛皮纸袋,将她扶起来。 云知行的心快悬到嗓子眼。 刚刚赶来就见到她这危险动作,他脸色不自觉一沉,“有身子的人,怎么做事还这般不小心?静秋呢?” 他鲜少对自己说重话。 不知怎么的,这段时间她老是郁郁寡欢,一点点问题也能无限放大。 秦烟本就怨自己连东西都拿不稳,眼下被他看到,心下有几分难受,闷声说熬药去了。 “你如今这样,不能弯腰捡东西。”他扶着她坐下,发现她眼眶红红的,颇为委屈,不由发问,“怎么了?” “不就是怀个孩子吗,又不是没用了。” 云知行哑声,不免后悔方才话说重了。 他柔声细语哄道,“烟儿,我并非怨你,只是怕你有了闪失。想吃这个是吗?来,我喂你。” 他捻起一枚蜜饯,放到她唇边。 秦烟突然红了眼,“我确实挺没用的,对?连东西也捡不起来。” 他有些啼笑皆非,“谁敢说你没用?” “你。” 第122章 只要能记我一辈子 “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消消气,再吃一颗。” 哄着她吃了几颗,秦烟止住奇怪的情绪,推脱说不吃了。 “是不是有身孕,都会变成我这样?” “怎么会呢?我问了太医,多少会有敏感些,你这样很正常。” “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的时候还少么? 秦烟不置可否。 静秋端着汤药来了,看到他突然出现也不觉得新奇。 如今他每日来得越来越早,可每次见了都一脸精神,全然没有赶路的疲惫。 长此以往,秦烟有些看不下去,“这些日子你别来了,整天往行宫跑,政务也落下了,指不定朝臣怎么看待你。” 云知行觉得她说得在理。 第二日,他难得听劝,没再过来。 静秋看着准备多出来的膳食,跟秦烟说笑,“皇上向来听娘娘的话,如今还真不来了。” 这话也就管用一天,第二天秦烟正在园内散步,看到一队宫人往里搬着各种文书。 “你们这是?” “回娘娘,皇上吩咐奴才们把这些搬到正殿。” 云知行? 秦烟往外看了眼,只见马车上还有人在卸着箱子。 过了会儿,正主出现。 见到她,云知行心情转好,粲然一笑,“烟儿。” “你这是做什么?” “我觉得你上回说的有道理,老是这样跑来跑去不是个法子。便让他们以后将奏章都送到行宫来。” “你要在这里处理公务?” “是啊,如今你离产期愈近。这样一来可以陪着你,二来也不耽误手头要事。” 秦烟嘴角一抽,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于是乎,他算是南胤第一个在行宫办事的皇帝。 朝臣们虽有怨言,却也不敢抱怨,只能每日将奏章往行宫送。 偏偏云知行效率极高,还真能一一处理好。 搬到这里来后,有一个好处便是不用上朝,他可以有更多时间陪着秦烟。 尽管后者不是那么想看见他,也抵不住他各种细心照顾。 行宫的宫人见得多了,都生出抵抗力来。 炎炎夏日,正殿里放着冰块,散出丝丝冷气,降低不少温度。 秦烟在殿中午休,云知行则在案前专心看奏章。 其实也没有多专心。 他的注意力老是转到秦烟身上,一会儿为她扇扇风、一会儿为她驱驱蚊。 自从他彻底搬来后,静秋最为清闲。 她已然闲到,去帮老太医分拣草药了。 到了后期,秦烟的腿脚开始浮肿。 云知行哄着说静秋太忙,兼顾不过来,非要自亲自替她按按腿。 檐下,秦烟无奈看着他,“云知行,别以为你这般殷勤,我就能忘掉以前。” “我可没这样想过,你最好记一辈子。” 秦烟不解,他解释道,“只要你能记我一辈子,怎么样都行。” 她越来越受不了了,只盼着早些生下孩子,这样他就没理由一直赖在这儿了。 山中岁月说慢也不算慢,日复一日,还是熬到了她生产这天。 早晨,粥刚端到嘴边,秦烟忽地皱紧眉头。 云知行不敢松懈,拉着她一看,裙裳濡湿一片。 破羊水了。 来势迅猛,秦烟忽然开始宫缩。 她咬着牙,阵痛传来,因为疼痛使不上力,整个人靠在他怀中。 事不宜迟。 他立即叫静秋喊太医和稳婆,在人来之前,哄着她再喝点东西垫垫肚子。 刚将她扶到床上,太医便赶来了。看了下她情况,正是快生了。 宫人们早已准备好一切,稳婆也到了。 殿门合上,将他阻隔在外。 今日天气难得的阴沉。 他守在外面,双手发着汗,频频望向大门,即便什么也看不到。 偶尔听到稳婆的声音,教她如何呼吸、发力。 乌云聚集,覆盖大半天空。 不多时,雷声大作,大风卷起庭院枯叶。 云知行心中不安,隐约听得秦烟的喊声。 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巨大的轰鸣声响起,惊雷滚滚。 秦烟的喊声被雷声掩盖,长时间的消耗让人精疲力尽。 自从上回的事后,他便更怕。 怕她痛苦,更怕她命悬一线。 都说生孩子便是过鬼门关。 即便太医之前说胎儿不算大,没太大风险,可他还是担心。 如果能代秦烟生孩子,他会毫不犹豫答应。 等待格外漫长,尤其是人心中惦记着事。 白日很快消磨殆尽。 大雨如注,下了一天,她却还没结束。 静秋出来换了好几次热水,他忍不住往里瞧,问情况如何。 天色昏暗,秦烟早就没了力气,喝了两三回参汤。 云知行焦急不已,旁边的太医也是冷汗直流。 按理说这一胎不大,应当会很快。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头胎,的确会慢些。” 这解释苍白且无力,太医生怕他又像上次那样,一怒之下让自己陪葬。 好在云知行惦着她,并没心思责怪。 长夜过去,云知行不吃不喝,也不愿去休息。 一想到秦烟还在里面,他就放不下心。 一天一夜过去,他再也忍不住想进去。 “皇上,产房污秽,这可使不得!” “让开!” 太医拦不住他,他一把推开门进去,看着她在榻上奄奄一息。 发丝、衣裳被汗水浸透,整个人虚弱躺在那里,嗓子早已喊哑了。 稳婆专注看着被子下,又去压肚子。 按理说她阵痛来得如此之快,早该有结果的。 偏生这孩子磨人,一直躲在里面不愿出来。 他不敢出声打扰,只能站在一旁守着。 黎明前的黑暗尤其折磨人。 他眼里血丝明显,目光一瞬不肯离开秦烟身上。 很想上前为她分担,又怕她分心,不知如何做才能让她好受些。 天光熹微。 整整一天后,一声清脆的啼哭响彻行宫内外。 稳婆顿时松了口气,回头看到云知行不免讶异。 不过什么也不敢说,兀自抱着孩子去清洗了。 全程,他视线锁在她身上,一眼都没看过孩子,也不管是男是女。 生产完后,静秋喂她服下参汤,供她恢复些力气。 宫人们收拾好床榻边污秽,他这才能过去陪着。 秦烟像从水中捞出来的,汗湿一片。 云知行取过干帕,细致为她擦拭。 她已累得睡过去,呼吸清浅,令他稍微安下心来。 第123章 昭,日明也 无事就好。 静秋本想将孩子抱给他看看,见他一心系在秦烟身上,只得作罢。 屋中两人自成一片天地。 他守在榻前,指腹细细摩挲着娇颜。 明明昨天还红润的脸蛋,现在却合着双眼、虚弱苍白。 “烟儿……早知道这般痛苦,便不让你生了……那也不成,你定会护住腹中孩儿,再责怪我。” 秦烟没有回应,只余清浅的呼吸悠悠,令他心安许多。 在旁边看她那般痛苦的生产,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害怕会再度失去她…… 好在母子平安。 想到孩子,云知行无奈想笑。 对外都以为是他和秦烟的孩子,是将来的太子,谁又知道背后真相呢? 不过那又怎样,他会当作自己的骨肉对待。 守了太久,现在才放松下来,他忽觉有些累。 就这样握住她的手,没过多久,他枕在床边睡着了。 过了会儿,床上人儿慢慢睁开眼。 察觉到手上的温暖,她侧头看去。云知行一脸疲惫,就那样靠在床边熟睡。 她抬手想让他去床上歇息,一身力气尽失,手指移动都很困难。 默然望着床帐,她只觉心中大石落地。 孩子出生,可惜宁枭不知道,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其实她早该放下了。 何苦要抓着那若有若无的惦念呢? 也许他早已忘记当初的约定,正如云知行说的那般,他有了自己的家室,无暇顾及其他。 秦烟黯然叹过。 她会放下…… 早前云知行还会处理政务,现下他有了最好的理由。 每日他陪着秦烟,一刻不离开。 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一时间宫人们的活计都被他揽完了。 只是令人头疼的是,他不太会照顾新生儿。 准确来说,是一点都不会。 虽然有奶妈照顾,他却不想假手于人。 除了喂奶的时候,其他时候,他抱着孩子守在床前。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孩子亲娘。 甚至秦烟常常生出错觉,那就是,他才是孩子的生父。 过了十来天,他总算学会了如何照料好婴孩。 最开始,才见到孩子的时候,看着那张皱巴巴的脸,他眉头一皱。 “要不是亲眼看到你生的,我真要怀疑是别处抱来的。烟儿,他长得太丑了,跟你一点也不像。” 说罢,一屋子的奶妈和宫人都哑然失笑。 “皇上,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的,日子久了,才会出落得好看!” 云知行勉强接受。 这段时间,他每天常常会盯着孩子看上许久。 秦烟发现他奇怪的举动后,忍不住问他原因。 “她们说孩子的长相,会像睁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她咋舌,“这你都信?” “不信也得信。” 说着,他又去打量婴孩。 秦烟哭笑不得,不知说他什么好。 这是个男孩儿,云知行早就尝试给他取名。 某天下午,他将写满名字的纸拿过来,询问她意见。 光是看见那一纸的墨水,秦烟就头疼不已。 “随你,反正他以后长得像你。” 被她揶揄,云知行也不在意。 好看的眉头皱起,他认真分析许久,还是不得其果。 最后他想了个法子。 他将孩子抱来,轻柔移出孩子的小手,温声道,“这是跟你一辈子的名字,须得挑个最好的。” 看着这怪谲的一幕,秦烟摇头失笑。 没一会儿,泛着奶香的肉肉手指定在一处,云知行面上浮现出笑意。 他将纸拿给秦烟,嘴里念叨着,“云常乐,常乐,知足常乐。烟儿以为如何?” 不曾想他真用这个办法选了名字,她笑道,“你之文采选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好,常乐,这便是你的名字。先说好,你自己选的,以后大了可别不满意。” “你跟他说什么?他又听不懂。” “你没生的时候,他就时常听到我声音。即便他现在不懂,也知道说话的人是我。” “行,你说的对,以后孩子你拉扯,我便不管了。” 云知行又有了旁的想法,将孩子抱到她身侧,建议道,“烟儿,不若你给他取个小名?” “唤乐儿不就好了?” “不行,可不能如此随意。须得取一个小名。你是他娘亲,你来。” 娃娃在襁褓中咿咿呀呀,手指放在小嘴里细细嘬着。 她面上一柔,眼里染上追忆。 “不如,叫昭儿……” “昭,日明也。”云知行若有所思,很是满意地点头,随即向着怀里的肉团道,“昭儿,你娘亲取的名,可喜欢?” 他整个人染上一层无形的柔软,秦烟看得恍惚。 昭儿。 宁枭敲定的名字。 他原本当唤作,宁昭。 云知行寸步不离,陪在她身边坐完了月子。 一个多月下来,他显而易见的沧桑些许。 他不想假手于人,亲自在屋中照看娘儿俩。 他睡眠很浅,每天晚上睡在软榻上,听到孩子哭闹,立即会醒神。 然后在秦烟被吵醒前,将孩子抱给奶妈喂食。 夜间,月华清寂。 他最喜欢的便是此时。 孩子在外面,秦烟在床上静静安眠。 她还是他心中唯一那个小姑娘。 没有一丝改变。 每一晚,他守在床前,眼里温情脉脉。 深情似碧蓝海水,浪潮翻涌,见过的人随时都会沉溺其中。 修长白净的手指抚上她脸,手下真实的触感令人着迷、不愿松开。 他低低呢喃着烟儿,每一字饱含情愫。 秦烟,永远会伴在他身边。 直到永远。 这半年多以来,他事事贴心,小心慎独。 谨慎的模样看在秦烟眼里,感慨的同时泛起无奈和心疼。 她明白他早已改变。 对孩子的上心、对她的关心,无一分作假。 云知行,真的害怕失去她。 早在生产完后,秦烟已放下许多芥蒂。 有一天,她突然提议要回宫里。 云知行愣了很久。 他偏过头,眼中晶莹充斥,眸子染雾。 他知道,烟儿不再怪他了。 一行人浩浩汤汤回宫。 他重揽政务的同时,依旧每天抽出大半时间去椒房殿陪伴她。 春去秋来,孩子一天天长大。 他幸运的是,自己能够见证昭儿成长的每一刻。 昭儿满月、昭儿抓周,朝中都会休沐三日。 令人意外的是,周岁上,昭儿竟然抓了一把小木剑。 肉嘟嘟的婴孩趴在毯子上,双手拿着木剑,咿呀说个不停。 第124章 狐狸尾巴 秦烟适时为他拭去口津,云知行有些无奈。 不愧是宁枭的孩子,跟他一样,对舞刀弄剑有兴趣。 “烟儿,先说好了,以后我可不愿昭儿去战场。” “我这个做娘的都没心疼,你还介意?” “战场上刀剑无眼,昭儿不能去。” 秦烟抱起孩子,被他的话逗笑了,“昭儿,你父皇不愿意你去战场呢,你要不再换个东西拿?” “抓周哪能这样?”他哭笑不得。 秦烟拿起一张文书轻晃,想吸引他注意。 昭儿哦了声,并不去接,接着玩起小木剑。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摇头失笑。 日复一日,匆匆流逝。 年复一年,昭儿已经三岁了。 这几年,云知行每夜留在椒房殿,却从没跟她共枕过。 他宿在床边的软榻上,有时候带着昭儿一起,有时候独自一人。 不过始终改不掉那个习惯。 他总会在夜深人静时,守在秦烟床边。 单单是凝望着,心就已经足够。 昭儿渐渐长大,早就会说话走路了。 有天晚上,昭儿睡得迷迷糊糊醒了。 看到床边的人影,肉肉的小手揉着眼睛,稚嫩的声音响起,“父皇,你怎么不上床睡觉?” 云知行未料到他会醒,一时愕然,“父皇,只是想看看母后。” 昭儿不是很懂。 为什么两人天天都能见到,晚上不睡觉,他还要坐起来看母后。 小人儿推开被子,摇晃着走过来牵起他手,“父皇,一起睡觉。” “昭儿,父皇就不一起了。” “为什么?” 他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暗影里的人。 云知行看了眼侧身的秦烟,摩挲着掌中小手,措辞道,“昭儿,母后喜欢自己睡。” 话语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落寞。 昭儿不懂太多,嘟了嘟嘴,“可是昭儿想和你们一起。” 他一时有些为难,“这……” “行了,你就上来,不然他都不睡觉了。” 黑暗中,秦烟倏尔出声。 云知行怔了怔,眼里划过惊喜,旋即快速踢了锦靴上床。 他小心掀开被子,抱着昭儿躺下。 小小的人儿睡在中间,觉得满足幸福极了。 “父皇,以后你可以天天陪我和母后吗?” “……这个,得问你母后的意思。” 小胖手拍拍秦烟,“母后,我想跟你们一起睡。” 静默中,云知行提着一颗心,等待她的回答。 片刻后,秦烟开口了,“昭儿听话,我就答应。” 云知行期待地望向昭儿,后者咯咯笑,“昭儿听话,昭儿一定听母后的话!” 闻言,他松了口气,在小人儿耳边低声道,“明天父皇带你出宫玩。” 小人在他脸上唧一口,显然开心极了。 暗处,秦烟感知到两人的互动,不由微叹口气。 自从生完孩子,她夜里常常会醒来。 无一例外,总会见到他在旁边。 她说不必如此,可他面上答应了,下一回依然会这样。 这几年,他的陪伴守候真实存在,她渐渐找不出话堵他。 以往还会呛他几句,后面觉得只是枉然。 不论如何说,云知行从不会生气。 他脾气越好,她越恨不起来。 他深谙此道。 自从秦烟同意他上床后,云知行的心情更是美好。 每天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一个人恨不得掰开当两半使。 早上他处理政务,中午陪两人用膳,下午教招儿读书识字、兵家道理;晚上则陪着她,哪怕只是静静发呆、什么也不做。 深夜,几人同榻而眠,他会跟昭儿说许多故事。 等昭儿睡着了,他便同秦烟聊聊儿时的趣事。 他所做的桩桩件件,都是发自内心。 一国君王,有几人能做到他这般豁达大方? 精心教培的孩子是别人的骨血,床榻共枕之人又求而不得。 他或许是在身体力行的忏悔、赎罪,亦或是等待有朝一日,她终会彻底原谅、从而接纳他。 只是,她管不了他心中所想。 她忘却前尘,对他再记恨不起来。 他如愿可以和秦烟共枕后,没多久,那只狐狸尾巴便藏不住。 夜晚,昭儿熟睡后,他总会轻手轻脚将孩子抱到另一边,自己挤到秦烟身边。 睡得恍惚间,她只感觉腰间被一双手臂环住。 云知行缓缓欺到她颈项边,清冽的气息笼罩在周身,她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 难得的,见她没有抗拒自己。 那颗悬着的心落下,他唇边划起满足的笑意。 鼻端是幽幽清香,怀里是柔软的她。 他的心,被添得更满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太快、太久,久远到秦烟快忘记还有那么一个人。 昭儿四岁生辰这天,云知行依然行了休沐,亲手为他操办生辰宴。 往年,他都会送上许多奇珍异宝,昭儿喜欢得不行。 但到底是孩子,往往玩了段时间,便会抛之脑后。 今年,云知行卖了个关子,说这份生辰礼,昭儿定会喜欢。 秦烟并不相信,“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要送太贵重的,免得以后好高骛远。” “昭儿不是那样的孩子。放心,我自有分寸。” 他总是很宠溺昭儿,夸张到她觉得那是溺爱了。 可每回说到最后,他总会用一句话堵她的嘴。 “昭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不对他好,对谁好?” 她找不到理由反驳,可又不能说别的。 他全然把昭儿当作自己的骨血。 生辰这天,带昭儿去看礼物之前,他跟孩子说了悄悄话。 “昭儿,父皇保证你会很喜欢这回的礼物。如果你喜欢,能不能答应父皇一件事?” 昭儿高兴点头,父皇比母后对自己还好,样样满足、还从不会凶他! 云知行看了看外间,无人注意这里。 他眼里闪过狡黠,小声道,“昭儿已经四岁了,父皇在你这个年纪早就一个人睡了。昭儿是小小男子汉,是不是也该自己睡?” 漆黑的眼瞳转动,昭儿目光坚毅,“昭儿是男子汉,可以自己睡了!” 云知行颇为满意,“那今晚该怎么跟母后说,你当知道了?” “嗯,放心父皇,我会让母后答应的。” “那咱们拉勾。” “好!” 小小的手指勾起长指,两人达成协议。 “找了好久,原来你们在这儿啊。” 秦烟迈入殿中,两人立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第125章 母后太没责任担当了 不疑有他,秦烟问道,“不是说今天带昭儿出宫么?还去不去?” “去,自然要去。” 云知行拉起昭儿上前,两人一道走来,挺拔的背影和小小肉团子站在一起,虽然突兀,却异常和谐。 自从昭儿会走路,她就不让云知行抱他了,避免养成不好的习惯。 这几年云知行成熟稳重许多,除了心境、还有外形上的。 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帝王,眼里的坚定和威信让人难以忽视。 虽已习惯两人的身影,但看到一大一小走来,她心底划过些奇特。 他目光如星、俊美如俦,身形挺拔,一身常服穿在身上也难掩贵气。 无形中带着冷漠疏离,唯独对她很是上心。 “烟儿在想什么?” “无事,快些走。” 她忽略掉异样的感觉,顾自走在前面。 见此,云知行朝昭儿使了眼色,小孩儿立马上前拉住她。 “母后,咱们一起走!” 他一左一右拉着两人,脚下生风,似踩了两个风火轮,秦烟颇有些跟不上。 “昭儿,走慢些,仔细摔倒了!” 昭儿如脱缰野马,怎么也喊不动。 云知行松了手,任由他跑到前面去。 “孩子心性,且由他去。” 说着,云知行默默靠近她,宽大的袖子轻轻蹭着她的,观察着她反应。 秦烟一心挂在小人儿身上,没注意他举动。 指尖被笼住,片刻后,温暖的手掌覆盖上她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看向他,云知行微微一笑,眼里沾染着和煦。 “你……” “烟儿猜猜,我准备的是什么?” 他就这样转移话题,秦烟被他带偏,“你说要去城外军营,难不成是带他看人舞刀弄枪?” 云知行不置可否,她狐疑道,“你不是不愿他今后成为武将么?” 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觉间,云知行逐渐握紧她手,吊人胃口,“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你方才问我做什么?” 他笑而不语。 目的达到,知足无比,牵着某人走向宫门的马车。 马车驶向城外的军营大帐。 车里,昭儿兴奋地坐不住,一直撩着帘子看外面。 云知行很是宠他,时常抽时间带他到市井转转。 小时候云绍没能给的,他想让昭儿都感受到。 他希望昭儿有个幸福快乐的童年,也希望他会在所有人的祝福和认可下,荣登大宝! 他扶着昭儿,视线从未离开她身上。 被他盯得有些烦了,秦烟不悦开口,“我脸上是有东西,还是怎么着?” “有啊,烟儿不知道吗?” 听此,她摸了摸脸上,“有什么?” “愈渐出落的美貌。” 自从她为人母后,身上多了些许柔和的光辉。 娇颜未曾染上时光的痕迹,美艳和温柔中和,整个人单是坐在那儿,就让他移不开眼。 被他一打趣,秦烟难得不自在,“少说些有的没的,别把昭儿教坏了。” “我说的是实话,怎么会教坏孩子呢?” 说着,他把昭儿抱过来,引导开口,“昭儿,母后是不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父皇说的可对?” 昭儿弯唇一笑,眼里光芒闪耀,“母后最美,昭儿也跟母后一样!” 话音刚落,两人笑出声。 云知行纠正道,“昭儿,男子汉不应用美来形容,那是夸赞女子的。” “那该说什么?”昭儿好奇心起。 “男子不注重外貌,最重要的是内在品质和有无责任担当。” “什么是担当?” “譬如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理应兼济天下和百姓; 同时作为母后的夫君,应该与母后琴瑟和鸣,照顾她一生; 作为昭儿的父皇,应当教育栽培好昭儿,使你成为南胤的栋梁之才。” 一番话说下来,浅显易懂。 昭儿很快理解他意思,开始举一反三,“那母后作为昭儿的娘亲,会关心陪伴昭儿;作为父皇的妻子,当和父皇恩爱、再生个小弟弟!” 云知行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把小脸夸道,“昭儿甚是聪明!母后若是能跟父皇一起,再生个弟弟,昭儿就有人兄弟姊妹陪伴了。” “云知行,你又在教什么?” 这些年,她很少再直呼他大名。 突闻她这般叫自己,云知行先是一愣,随后朗声笑着,“昭儿思维敏捷,自己说的,这可怪不着我。” “你就惯着他,我看日后你会将他教成什么样。” 见她隐隐生气,云知行跟小家伙对了个眼神,昭儿立即去拉她袖子。 “母后,宫里就昭儿一个小孩子,不好玩。昭儿想要个弟弟,妹妹更好!” 听罢,云知行稳住身心,尽量不笑出声来。 她回头一看,他肩膀不住耸立着,就差把好笑写在身上了。 “云知行,看你干的好事。” 他被点名抬首,脸都有些憋红了,俊眸里漾满轻笑。 “烟儿,我可没教过。” “我才不信。” 怕她真的生气,他假意开口,“昭儿,你把母后惹生气了。” 昭儿摸不着头脑,有些委屈,“母后太没责任担当了。” 语毕,云知行扑哧笑出声。 看着耍宝的一大一小,秦烟嗔怪瞥他一眼。 刚好马车停稳,她径自下去了。 下车后,云知行一手抱着孩子,一边疾步去追她。 “烟儿,莫要生气了。今天是昭儿生辰,童言无忌,别往心里去。” 她驻足,回身无奈道,“你这个父皇倒是会做,话都被你说完了,我在昭儿心里就是个没担当的母后。” 他克制住笑意,执起她手,“都是为娘的人了,怎的比昭儿还小气?” “你说我小气?” 云知行回头看了眼昭儿,佯装无奈道,“昭儿,母后生气了,该怎么办?” 昭儿见她神色不佳,伸手抱着她脸就是唧一下。 “母后以前说她生气时,亲亲她就好了。父皇,你也亲亲。” 云知行眉尾一挑,眸底的缱绻堆积,装作讶异道,“既然如此,那可真得亲下了。” 说着,他欺身过去,秦烟立马警戒往后退开。 他小声开口,“昭儿看着呢,装装样子。” “云知行,你故意的。” 他忽而一脸无辜,“你都听到了,他自己说的。” “父皇快些,亲了母后就不生气了!” 昭儿在旁边盯得认真,想快些哄好秦烟。 第126章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你看,不如装装样子?” 他说完,慢慢凑近她。 眼里馥郁深情惹眼,秦烟似被定住,真就站在原地不动。 他唇角微微上扬,也不顾身在军营,旁边还有人,缓缓靠近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清新的气息扑洒在脸侧,秦烟看着放大的俊颜,不由低垂下眼。 温软落在唇间,只是微微触碰上。 下一瞬,秦烟快速后退。 云知行眸中黯色褪去,呼吸间似还残留她的气味。 昭儿兴高采烈拍着手,大喊道,“父皇亲了母后,母后不生气咯!” 秦烟有些头疼看着两人,开始后悔让他照顾孩子。 这不,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军营里,早有人候在一边。 皇上宠妻的事,南胤无人不晓。 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羡煞旁人。 不少营里的士兵和马夫见到这一幕,不免感慨万千。 军官领着几人走向一边的马场,恭敬道,“皇上,按您的吩咐,这些日子已驯服了玉追,此刻就在场中。” 秦烟这才反应过来,“你要送昭儿一匹马?” “这可不是普通的马。”他看向场中浑身雪白的马匹,眼里带着欣赏。 “可昭儿还小,不适合骑马。” “这没问题,马儿与他一道长大,今后会是他最信任的朋友。” 几人来到马场中央,看到那匹马,秦烟脸上闪过惊喜。 只见它皮毛如雕琢的玉石般温润细腻,光泽内敛而不失华贵。 马儿立在那里,形态优雅,的确是不可多见的奇珍。 云知行,着实倾注了许多心思。 她侧首看去。 察觉到目光,他望入她眼中。 “其实你不必如此。“ 他宛若听不出别的意思,柔柔一笑,“我带昭儿去感受下,你在此等我们。” 昭儿一听要骑马,开心得不行。 云知行在骑射这方面很是出色,秦烟自是不担心的。 军官在一边侍候着,云知行却不用他帮忙。 他一个跃起,长腿跨过马背,衣摆翩然垂落,下一刻已稳稳立于马背上。 脊背挺立,上马后他整个气质也随之改变。 目光坚定,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平日里,他和孩子在一起待太久,她快忘了他也有意气风发之时。 昭儿头回待在马上,又惊又喜,搂着他叫嚷不停。 “父皇,这是小马!昭儿喜欢小马!” 预料之中,云知行不忘小声叮嘱他,“既然昭儿喜欢,可不要忘了和父皇的约定。嗯?” 小人儿激动点头,央着他骑马玩玩。 他低首看着一旁的秦烟,“烟儿在旁边坐坐,我们很快回来。” 见昭儿很喜欢这个礼物,秦烟笑着应下,“行,注意别太快,让他感受下就好。” “嗯,听你的。” 他言辞温和,爱意就快从脸上跃出。 秦烟被看得不自然,挥挥手,“赶紧去。” 他斥动玉追,马蹄一抬,向前方奔出。 马儿的步伐稳健快速,仿佛快要追上飘渺云影。 见此,云知行很是满意。 玉追在名贵马匹中算是上乘,它速度惊人,耐力持久,善于长途跋涉,通常是皇族狩猎、出行的首选坐骑。 看着青骢在场里绕行,秦烟不由出声叮嘱他慢些。 偏偏昭儿对此很是着迷,小声让云知行骑快些。 他只得骑远些,一小段的疾驰逗得昭儿哈哈大笑。 秦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索性不再管两人。 云知行是有分寸的人,不会让孩子置于危险之中。 她来到一边背阴处休息,看到旁边有马夫给马儿喂着草料,一时无聊过去看看。 军营里的马不会吃得太差,一匹匹马儿膘肥体壮,身上毛发油光发亮,她忍不住上手想摸一把。 手还没凑近,马尔抬起蹄子嘶鸣一声,她忍不住惊惶后退。 马夫立即上前斥退马儿,问她是否有恙? “我没事,谢谢啊。” 现下日头正高,还有些热,马夫穿着粗布褂子,露出大截粗壮手臂。 常年的辛苦劳作,他整个人晒得黝黑,看起来很是健康瓷实。 见秦烟无碍,他顶着草帽又去喂食。 “这些马儿一天吃几顿啊?” “这些是战马,得饲养好些,一般会喂四回。” 秦烟在马棚边来回踱步,想着战马的确不一般。 “此处味道不好,皇后娘娘不若站远些。” “无妨,我不介意这些。” “娘娘倒是和别的女子不同。” 说着,他抽出一把草料。 带有粗茧的手递到身前,秦烟下意识看了一眼,忽而想起一个人。 “娘娘可以试着喂喂。” 她一口应下,接过草料凑到马儿跟前。 热气扑来,马头往前伸来,她忍住没有后退。 草料被马儿裹走,这感觉倒是不一般。 秦烟笑了笑,趁马儿不注意快速摸了把皮毛,进食的马儿没理会她。 “原来得这样。” 她又拿起草料试了试,果然如此。 马棚边,响起她清脆的笑声。 马夫一时也没再动作,专注看她喂一下摸一把。 “娘娘不怕马?” “有什么可怕的?我以前还骑过好多回呢。” “是吗?” “是啊,不仅如此,我还骑过骆驼……” 她看了下高大的马夫,帽檐压下,遮住他大半张脸。 隐约露出轮廓清晰的下巴,不知为何,和脑海里那张脸对上。 秦烟放下草料,状似无意从他身边经过。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呢。” 马夫矗立不动,再度开口,声音却没了刚才的故作沙哑,“是吗,何人?” 秦烟步子一顿,在他身侧站立。 一句话不说,只是默然注视着眼前身影。 马棚处在城墙下,平时很少有人过来。如今这里只有两人,很是安静。 马夫慢慢抬头,帽檐下的面容逐步展露。 紧致刀削般的下颌线,染着淡橘色的薄唇,挺立高耸的鼻梁,深刻的眉眼。 抬眸时,浓密长睫遮住眼里的浓情,只余无边巨浪。 他深深望着她。 几年不见,他黑了些,身子也更健壮了。 犹记四年多前,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轻纱飞舞,男女缠绵床榻之间。 俊挺的身影久久不曾离开,那般亲密无间…… 而如今,他又出现在眼前。 不过是四年多之后了。 秦烟有一刻的愣怔。 紧接着,柳眉一拧,她冷笑出声。 第127章 昭儿生得,也很像我…… “你来这里做什么?” “秦烟,我——” “我们很熟么?别那样叫我。” 她退开步子,脸上的怒意和厌恶再明显不过。 “秦烟,我没有言出必行,这是我之过。” 他深吸口气,上前想伸手,又兀自缩回。 刚才看到她和云知行的亲密,还见到他们的孩子。 他没有任何立场多想,本就是他负她在先。 “我来是想跟你解释。” 她突地转身,沉声责问他,“解释什么?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给我希望又让我失望、绝望?” “秦烟,我知道你很生气,可以给我个机会解释吗?” “机会?宁枭,我给过你的机会还少吗?你还想怎样?” 两人一时僵住,他就那样紧皱着眉头,闷声站在跟前,不知如何是好。 秦烟平复过心绪,“云知行快回来了。看在曾经的份上,你走,我只当今天没见过你。” “秦烟,我必须得说。” 不奢求她能够原谅自己。 他远赴京城,为的就是把误会化解,把一切说开。 早已想好,不论如何都要告诉她真相,孰料她却一个字都不想听……甚至不想见到自己。 “我不会听你的任何借口。” 秦烟想离开,身前光线被挡住,她不解看向执拗的人。 他目光焦急,同样也很坚定,快速道,“你离开北漠后,湖城那一战,秦明和绿映说他们救了我,可我从不相信,总觉得当日是你在身边。” 秦烟眉头一蹙,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自己也在。 见她没打断,宁枭心下一喜,继续道,“后来绿映有了身子,她说是那次……我一直不信,也不愿接受那个孩子。 上元节来找你,知道你心意后,我甚是高兴。 原想着,回到北漠制定计划可以带回你,但回去后可汗恼怒我私自到南胤来,暂停我官职、关我禁闭,还勒令我跟绿映成亲。” 他留意着秦烟的表情变化。 听到后面,她眸中微不可见起了波澜。 绿映的那个孩子……这倒和之前云知行说的对上了,他没骗她。 “我本想找机会出来,无奈看守甚严,迫于可汗的压力,我也不能真闹出人命来…… 直到绿映生了孩子,我以为可以回到官场。谁知可汗分权给了秦明,说边关无战事,让我在家休养生息。 期间有一天兰心找上门来,她说在安都曾看到秦明和绿映私下见过面,见两人行事鬼祟,便想来提醒我。 我去找了秦明,逼问下,他终于承认。一开始是绿映以身子引诱,让他骗我说是绿映救的我,还陷害当日你见到我时,想置我于死地。” 秦烟默不作声听着一切。 绿映,以往虽怀疑过她心思不纯,却没深想。 看来她为了得到宁枭,当真是不择手段。 宁枭摸不准她心思,接着说,“不仅如此,那个孩子也是秦明的。绿映只是想以此要挟,让我承认她和那个孩子。” “很精彩的故事。” 她淡声道。 “秦烟,我所言句句属实!知道真相后,我做了滴血验亲,她这才承认一切。 我给了她一笔银子遣散她和红花。一直以来,秦明喜欢她,他便娶了绿映。 秦烟,你得相信我,从始至终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他言语急切,早已上手拉着她。 秦烟不以为意,淡漠看向他,“我信你,所以我等了那么久,然后呢?” “我知道,是我不对在先,可我想让你知道,我从没放弃过。” 话毕,她轻轻一笑,“那你想听什么?想听我夸你一句,真痴情?” 他知道她心里有怒,也不求她能很快消化。 “是我不好,害你等了这么久。” “你知道吗?宁枭,其实我早就不在意了。” 她眸子里的冷意快将人逼退,“四年前就不在意了,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无所谓。” 她一根根掰开他手指。 双手落空,宁枭脸上痛苦不堪。 “秦烟,是我对不起你。” “你走,前尘往事早就不重要了。” “我该做些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她忽而奇怪地笑着,发出低低嘲讽,“宁枭,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原谅你?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跟你在一起?” “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离开你就不能活啊?” 她眼里是前所未有过的清明。 等了那么久,早该忘了。他为什么还要出现打乱这一切? “你走,你来京城做什么呢?我不会像上回一样傻了……听了你的,真以为你会带走我,傻傻等了许久。” 说到后面,她话音染上自嘲,听在他耳里更是自责。 “秦烟——” “我说过,别再这样叫我。” 她再度看了他一眼,神情漠然嫌弃。 袖子轻擦过他指尖,宁枭不做多想一把抓住。 “那昭儿呢?” 她眼里一颤,听他怀疑道,“昭儿是怎么回事?” “怎么,我跟云知行的孩子,你也要管?” “当初可汗赐名,女孩叫宁羡、男孩叫宁昭。” 还记得当时她执意想知道,宁枭却神秘保持沉默。 后来她在他房中发现那张纸笺,看到了那个名字。 是以当时云知行让她取个小名,脱口而出的便是昭儿。 秦烟满不在意地看着他,“巧合罢了,这有什么?” 宁枭不愿相信是巧合,他紧锁着她无情的脸,兀自说道,“昭儿身子很好,生得,也很像我……” 她忽然拂开他,讽刺发问,“宁枭,你是不是想孩子想疯了!看谁都觉得像?” 回应她的是一双坚定的眼眸,“秦烟,昭儿是我的孩子,是上元节那次。” 她不知如何作答,凉薄笑着,“别做梦了。他就快来了,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你丢了性命事小,连累我就不好了。” “我不会走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只身在京城,他的人随时会发现你。” “你在担心我,对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欣喜。 她眸子一顿,旋即快速否决,“无可救药。” 宁枭还欲说什么,忽闻不远处马蹄声渐响。 秦烟转过身,嘲讽地看着他,“他来了,你还不走?” “我说过,再不会离开。” “疯子。” 她低低骂了句,不再理会,朝着回来的玉追走去。 宁枭压低帽檐,暗中观察马场的一切。 第128章 真是狠心,用完我就踢走 一片风尘过,云知行及时勒马,玉追在她身前停下。 他将孩子交给一边的军官,随后利落翻身下马。 衣袂翩跹,他飘然立于面前,似谪仙般不可亵渎。 “母后,我喜欢骑马!” 昭儿激动上前仰视着她,拉着衣袖左摇右晃。 秦烟面上一柔,刮了下他鼻梁,“骑马危险,等你长大些再玩儿。” “有父皇陪着,昭儿不怕!再说,昭儿是男子汉,不应惧怕一匹马。” 听此,她无可奈何看向旁边的人,“你迟早把他宠坏。” 云知行垂首凝望她,唇角噙着一抹笑,“放心,我跟昭儿约定好了,以后我在的时候,他才能骑马。” 两人携着孩子,这一幕温馨美好,似一幅画。 马夫安静伫立在后方,眼里苦涩难藏。 正说着,云知行忽然想起什么。 他扫视一圈场上,朝前方招了招手。 “你,过来下。” 秦烟眼眸一紧,牵起昭儿看向后方。 他果然还没走! 打扮潦草的马夫上前,恭敬行礼。 “这匹玉追单独放一间马厩,得仔细照料,时常牵出来溜溜。草料得勤换,多给它喝水。” “回皇上,草民一定好生照料。” “对了,我听说这匹马是你弄来的?” 他虽然戴着草帽,外形也做过伪装。 莫名地,她还是很怕云知行察觉出什么。 这时,旁边的军官开口了,“启禀皇上,此人是不久前到京城的马贩子。一个月前您说想为皇子寻觅一匹良驹,卑职便多留意了下。 此人对照料马匹一事颇为熟稔,卑职便将他招了进来。” “嗯,办的不错。昭儿很喜欢玉追,你们统统有赏。” 闻言,军官惊喜地叩拜,“卑职谢皇上隆恩!” 说着,他又一把拉着马夫,“快来谢过皇上啊?” 马夫岿然不动,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上神色。 还从未有人敢对他不敬。 云知行眼睛微眯,端详起眼前人。 正要说什么,又听军官为他解围,“皇上恕罪!此人草莽出身,不懂宫中规矩,冲撞了您。卑职稍后一定好生责罚他!” 旁边秦烟怕他看出不对劲,找补道,“早些回去,等你们太久,我都累了。” “父皇,我们明天再来骑马!” 听到秦烟说累,昭儿首当其冲为她说话。 云知行被他逗笑,“好,都依你们。走。” 几人离开后,马夫袖中手依然紧握着。 他直直注视着远离的人影,眉间是解不开的结。 军官见他对贵人这般不敬,忍不住斥责,“那可是皇上!即便你手艺再怎么好,也该恭敬以待。下回记得机灵些,不然,我可保不了你!” 回去的路上,昭儿仍兴致勃勃,缠着云知行问玉追的事。 云知行乐此不疲解答,说等他学会骑马那日,就教他骑射。 秦烟不免提醒,“他才四岁,哪会那么快学会?” “昭儿资质不错,不同于一般孩子,我自是得竭力教会他。” 恍惚间,耳畔回响起那句:我们俩的孩子,必然天下无双…… 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扫去心里的想法,“随你,反正昭儿喜欢你多过我。” “烟儿吃昭儿的醋?” “这不是吃醋。” 云知行认为就是。 他放下孩子,来到她身边,眼里的怜爱浓得化不开。 握着那双温软的柔荑,他喃喃道,“因为烟儿,我才这般喜欢昭儿啊……” 自从应允他上床后,即便她不想听,他都会吐露心声。 甚至,比以往更甚。 秦烟受不了这般氛围,说了句累了便闭上眼。 他怎不知她想法? 宠溺一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秦烟想挣开,又想起先前对宁枭说的那句话。 其实,她不是非得跟他在一起才行的。 论及陪伴,无人敌得过云知行…… 她抵在他肩侧,不再抗拒,逐渐软下身子来。 感知到她变化,云知行宛如得到糖果的孩子,愉悦沾在嘴角,再难落下。 回宫后,在入夜前,小昭儿找到秦烟,说了番独立宣言。 云知行在一边案前听着,掩住笑意,装作正经的看书。 虽说男孩子是该早些隔开,但他才四岁,秦烟犹有几分不放心。 “昭儿,你还小,等你五岁再分开睡怎么样?” 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摇头,言辞凿凿,“我是男子汉,不怕黑,也不怕一个人!” “你真的可以?” 昭儿点头,拉着奶妈去了偏殿。 看着小不点离开,秦烟目中尽是担忧。 晚间上床歇息,看着随后而来的云知行,她及时让他停下。 “昭儿不在这里,没必要多此一举。” “烟儿真是狠心,用完我就踢走。”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他站在床前,眼睛微红,脸上带着受伤。 秦烟欲言又止,随后指着宫门,“你大可以回自己寝殿。” “宫人口舌多,要是哪日传到昭儿耳中,你我还得费心解释一番。” 如今昭儿长大了,对事物接收能力更快,秦烟被他说动,“那你睡软榻。” 云知行好不容易哄走肉团子,怎甘心被她踢开? 当下变着法儿想留下。 “之前睡久了腰疼,还是睡床好些。” 秦烟算是听出来了,他目标很精准,就是要一起。 “烟儿难道还不放心我?” 这几年他从未做过逾矩之事,哪怕是牵她手,也会询问她意见。 只是除了今日,在昭儿鼓动下吻了她。 太快,那根本不算一个吻。 他的谨小慎微令人心疼。 秦烟轻叹着,“上来。” 得到她首允,云知行这才上床。 这些日子下过雨,有些微凉,他及时给她盖好衾被。 昏黄帐内,没有昭儿,两人再度共枕。 她虽闭着眼,却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云知行望着帐顶,忽然问她有没有睡下。 “怎么了?” 他偏过头,眼神在黑暗中描摹她轮廓。 “过些日子,我想封昭儿为太子。” 秦烟眼皮一掀,迟疑道,“你真的打算这样?” 昭儿并非他骨肉,两人心知肚明。 本以为他曾经是随口一说,但如今看来他比任何人都认真。 “我早就说过,烟儿难道忘了。” “可是……” “此生我只有你一位皇后,也只有你的孩子,才能成为南胤的太子。” 他再度恳然道出心声,这样的承诺令她觉得太过沉重。 第129章 叔叔能带我骑马呢,母后能吗? “云知行,你还年轻,可以再纳后宫,开枝散叶。” “你知道我的心意,莫要劝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烟儿诞下我的孩子,也不是不行。” 秦烟精准在他手臂上一掐,“再说这样的话就下去!” 暗处,他唇边泛起怅然,“烟儿也知这不太可能,所以不要再劝我,我意已决。” 短暂的沉默,她凉凉出声,“先祖们知道你这样,定然得气活过来。” 他啼笑着,陡然抚上她脸庞,轻轻扳过对着他。 暗影里,他眸子晶亮,比之天上星辰更为耀眼,无法忽视。 “烟儿,我说过,因为是你最重要的人,我才会倍加珍视。 昭儿会是太子,是南胤未来的王,不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她揪着眉心,几不可闻叹了声,“你这又是何苦。” 月色透过窗棂。 轻帐内,他倏忽弯起唇角,眉眼弯弯。 长指拂过她眉头,抚平忧愁。 “烟儿何时喜欢唉声叹气了?明明还是个年华正好的女娘,怎比宫里的嬷嬷还惆怅?” 指腹传来的温度炙热,秦烟觉得眉间一烫,快速拉开他手。 “你们一大一小天天捉弄我,可不得想不通吗?” 说罢,她转身背着他睡下。 娇小的身影近在咫尺,他眼里柔情如许。 第二天,秦烟是被昭儿唤醒的。 穿着华服的小人儿守在床边,摇着她嘴里不停,“母后,说好要带昭儿去骑马的,母后不许食言。” 秦烟看了看天色,再看床上已没了某人影子。 “叫父皇带你去。” 静秋在一侧提醒道,“娘娘,皇上早上说有急事要处理,怕是去不成了。” 昭儿的嘴快翘到天上去,一个劲儿干扰她,“母后,昭儿想骑马,昭儿想和玉追玩儿!” 他眨巴着眼,委屈极了。 耳边似有蚊子叫个不停,这祖宗! 没办法,自己生的还得自己带! 她只得起身,简单收拾一番,用过早膳就出宫了。 马车在军营外停下,昭儿一看到外间就蹦跶不停。 立时松开她手,往里面小跑去了。 “昭儿!跑慢些,等等我!” 静秋率先去追,没成想小人儿看起来腿短短的,脚下速度却不输大人。 秦烟有些后悔带他来,这孩子被云知行宠得快上天了,回去还得好好说说他! 两人气喘吁吁追到马场里面,一圈下来却没看到人。 秦烟正着急,余光瞥到一旁,她立即侧过头。 马厩边,昭儿正摸着马儿,马儿异常温顺。 不过她的关注点,却不在那上面。 看着抱他的人,她眸色一暗。 宁枭果然没走,他就站在那儿,稳稳抱着昭儿,带他摸着玉追。 “昭儿!” 闻得此声,两人齐齐回过头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觉得两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眉眼极其相似,简直是复刻。 透过帽檐,宁枭眼底有光耀凝聚。 昭儿不知自己惹她生气,还高兴介绍道,“母后,这是养玉追的叔叔,他能带我摸马儿呢!” 你倒真是心大。 秦烟只得过去,和他对上视线。 “怎么还不走?” “我说过——” “把昭儿放下来。” 不待宁枭回绝,昭儿一边摇头一边紧紧搂着他,“母后,叔叔可以带我和马儿一起玩。” “母后也可以。” 说着,她伸出双手想抱他,昭儿往后一缩,大大的眼睛装着拒绝,“叔叔还能带我骑马呢,母后能吗?” 从开始到现在,灼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被他看得有些不耐,秦烟垮下脸,“昭儿,我再说最后一次。” 昭儿惯会看人眼色,见此即便再有不愿,也只得瘪着小嘴,从他身上下来。 秦烟接过娃娃,两人隔得很近,他的气息传来,她再熟悉不过。 竭力忽视掉不自在,她抱着昭儿就要走。 “昭儿,很像我。” 宁枭蓦地出声,她闻言一顿,很快又抬步离开。 军官知道两人要来,让人牵来玉追。 昭儿极其不舍离开那个叔叔,但看到马驹,又很快抛之脑后。 军官提议带昭儿上马,在场内慢慢转转。 怎奈他还没上马,玉追就抵触得厉害,打着响鼻,不耐来回走动。 军官连马儿都碰不到,何谈带昭儿一起?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使尽浑身解数去安抚玉追,然只是徒劳。 玉追焦躁在原地踏着蹄子,昭儿从没见过这样的马儿,搂着秦烟说害怕。 她寻思着干脆先回去,下次让云知行再带他来。 正哄着他,一道伟岸的身躯出现在眼前。 大手抚在马背上,宁枭凑近玉追,低低念叨着什么。 没多久,玉追倒真的不再浮躁,安静立在一边。 昭儿好奇看着眼前一幕,“叔叔,你跟玉追说了什么悄悄话吗?” 听着他的童言童语,宁枭回头灿烂一笑。 一时间,她仿佛又看见绵延不绝的沙漠和落日。 他的笑,令天地顿时黯然失色。 “是啊,昭儿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 “想!”他掰着手指,开心不已,点头如小鸡啄米。 宁枭扫了眼她,见她没说什么,他哄道,“让叔叔带昭儿骑马,叔叔就告诉你,可好?” “好!母后,可以吗?” 他虽然很想去玩,也在乎着秦烟的感受。 两人都盯着她,秦烟眉间笼上轻愁。 宁枭适时出声,“我会慢些,照顾好他。” 她没说话,只是将昭儿放下。 见此,大小两人都很是开心。 他轻轻跃起,下一瞬稳坐在马背上。 昭儿兴奋张开双手,被他稳稳抱起,坐在前方。 军官见有人能带皇子上马,瞬间松了口气。 宁枭看了她一眼,拉起缰绳,轻夹马腹。 随后玉追迈出步子,向着前方去了。 场内响起昭儿欢快的笑声,她听了不免舒展开眉头。 宁枭并未带他走出太远,慢慢在场内兜圈子。 毕竟,他还想多看看她。 昭儿不知他心思,觉得这样也挺好玩。 小小的人儿坐在身前,奶香奶香的,让人心满意足。 他早已笃定,昭儿就是自己的骨肉。 只是疑惑云知行是否知晓? 如果他以为是自己的骨血,那么说明他和秦烟已经…… 如果他知道昭儿不是他孩子,还这般宠溺视作珍宝,那么他真是爱惨了秦烟。 不论哪一种,都令人高兴不起来。 第130章 烟儿是我的心上人 他心中有愧疚,尤其是见到昭儿那刻起。 可是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多想。 毕竟在他消失这几年,云知行将两人都当作掌中宝,真心呵护、对待,他应当为之欣慰。 他很难想象,秦烟这几年独自经历了什么。 正如她所说,一直等着自己,一边还要与云知行周旋、独自照料昭儿。 深想下,宁枭心里似被堵住,难以呼吸。 他欠秦烟太多,这辈子也许都很难还上。 而她,不稀罕他的弥补。 诚然,她被云知行呵护得很好。 玉追在场内转着圈,每每经过秦烟,他的目光如影随形。 秦烟尽量不跟他对上眼,专注看着昭儿,让他坐稳些。 虽然她知道,宁枭会拼了命护孩子周全。 想起昨日,昭儿在他面前喊着云知行父皇,对他则是一口一个叔叔。 秦烟本以为会觉得快意,可到头只有悲凉和深深的无奈。 这是宁枭一手促成的,不是吗? 两人心思各异,一个想追想弥补、一个却迫不及待想逃离。 秦烟不知他如何说通可汗离开北漠、也不明白他怎样再次混入京城的。 不过她不想知道,也不想再去关心。 早在生下昭儿那一刻,她就决意要忘掉他了。 玉追在不远处停下,宁枭抱着昭儿平稳落地。 昭儿拍手叫好,“叔叔真厉害,跟父皇的武艺一样好!不,比父皇还要厉害!” 闻言,他望着乖巧的小人。 四岁多的年纪,眉眼间澄澈明亮,还知晓许多人情世故。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将秦烟放在首位,这是宁枭最欣慰的。 他果然没说错,他们俩的儿子,将来一定会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宁枭心生欢喜,不由逗道,“那昭儿更喜欢父皇,还是叔叔?” 听他说着叔叔二字,秦烟心中一刺。 父子二人明明当着面,却不能认。 这个结果,宁枭,你可满意? 昭儿有些为难,“父皇对我最好,可是昭儿也很羡慕叔叔的本事……” 实在难选,他抠了抠脑袋,“要是叔叔可以做我的师傅,也像父皇那样对我好,我就更喜欢叔叔!” 听此,他清朗大笑,“那看来,你父皇要伤心了。” 这人,开起玩笑也不论身份场合。 秦烟斜睨他一眼,不欲多说,让他放昭儿下来。 “昭儿,我们该回去了。” “可是我还没玩够。” 宁枭牢牢抱着孩子,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刻。 香香软软的小人在怀里,他舍不得撒开。 两人长得相似,但昭儿不像他那般黝黑,比他白多了,瓷娃娃般精致可爱。 在生出别的心思前,秦烟假装沉下脸。 见状,昭儿耷拉着嘴角,“叔叔,我得走了。” 最后抱了下孩子,宁枭将昭儿交给她。 她正要接手,他又不愿放开。 她不由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宁枭的目光在两人间移动,昭儿忽闪着大眼,不解看着他。 只见他将脸凑到昭儿旁边,眼里盛满欣喜,语气还带着些得意,“我们的确很像。” 日光下,男子浓眉大眼,笑得灿烂,眸子熠熠生辉。 旁边的小人儿睁着清澈大眼,眉眼弯弯,不难看出眉目间的相似。 “……幼稚。”她低啐了句,不再管他,将昭儿接过。 两人对视一眼,秦烟快速别过脸,不再看他。 临别时,昭儿挥动小手,“叔叔,我们下次还来,你再陪我一起和玉追玩!” 他笑着挥手道别,舍不得眨眼,就这样看着母子二人消失在军营门口。 真的,很舍不得呢。 一连几天,宁枭等在马场,再没见过娘儿俩。 不知秦烟是被别的事妨碍,亦或打定主意不想再见他。 他心乱如麻,逐渐有些沉不住气。 秦烟确实有意阻止昭儿再去军营,不想让两人见到。 想来有些残忍,毕竟宁枭才是他的生父。 可正如她所说般,等了那么久,他杳无音信。如今突然出现,又是何必呢? 她一直告诉自己,早已放下宁枭,没必要再去跟他打照面。 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让昭儿知道,他的生父另有其人。 昭儿想去骑马,秦烟态度坚决。说他年纪尚小,不宜玩这些刺激的。 云知行向来听她的,对于此事也没办法,实在不能帮小东西说话。 看起来,秦烟是为孩子的安全考虑,他并未多想。 近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为了弥补昭儿,秦烟提出带他去游湖。 一声出,一大一小都很是赞同。 云知行差人安排好一切,只等出发。 上午,几人来到明湖边,画舫静静停泊于岸边。 昭儿拍着小手,激动无比,“是大船!昭儿想坐大船,父皇抱抱!” 隔着有些距离,小短腿难以迈过,他适时找到屹立的身影。 期盼地张开小手,云知行难以拒绝。 “好,父皇带昭儿上船。” 话毕,他抱起孩子,回身朝她伸出手。 秦烟拂开他,嗔道,“我又不是昭儿,还需要你扶。” 他清越一笑,“可烟儿是我的心上人啊。” “有人在呢,别说这些。” 她跨至船上,又听他低声在耳边哄道,“那我等无人时,再说与你听······” 温煦的气息拂过耳畔,秦烟身子一僵。 站在船上,又是不同感觉。 船夫撑船往前划去,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快到湖中央,偶尔有鱼轻轻跃出水面。 昭儿惊奇看着,指着中间的涟漪,“父皇、母后,看,有小鱼!” 秦烟定睛一看,果真有鱼跃上来。 昭儿挣脱下地,凑到船头仔细打量,眼里都是惊喜。 云知行在一边护着他,避免这孩子心太大落水里。 几人立在船头,迎着湖风,别有一番逸致。 他忽而想起那一次,秦烟被明婉之整到了水里,差点以名节不保的借口,推给付晟。 那个工部侍郎,竟然也敢起这样的龌龊心思。 秦烟回头间看到他脸色不佳,不由问他是否身子不适? 他喟叹道,“只是想起上次,你在明湖落水之事。” 她凝眸想了会儿,如今想来,似乎太过久远。 秦烟幽幽道,“那个时候,付柔和明婉之尚在呢······” “那时要不是我赶来,只怕你早已成了付家的人。不过那也没什么,顶多费些功夫,我也会阻止这桩婚事。” 第131章 他,从未再出现过 闻言,她白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周全。” “当然,我看中的人,谁也抢不走。” 他站在身前,眼下垂落一片阴影,就那样认真且笃定。 直白的爱意未加修饰,赤裸裸横亘面前,秦烟不知如何回应。 “昭儿,莫要离水边太近了。” 她找借口走开,云知行早已习惯她的视而不见。 不过他不在意,烟儿需要时间。 即便这辈子都不能再度敞开心扉,只要她一直在他身边,足矣。 清风悠悠,吹起阵阵水汽。 昭儿在水边玩得不亦乐乎。 两人陪在他旁边,秦烟撩起裙摆坐在船舷上,安然感受湖风吹拂。 远处堤坝绵延,岸边翠柳影影绰绰。隔得远了,看起来如一幅水墨画。 她在看风景,他亦在看‘风景’。 岁月好像从没在她脸上镌刻下痕迹。 她依然如明月,那般皎洁美好。 唯一的变化便是,她眼里多了几分沉稳,和为人母的柔和。 云知行爱着她每一寸。 察觉到他的注视,秦烟不再如以前害羞,转眼对上他,“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昭儿都能跑能跳了。” “可烟儿还是没什么变化。你是否偷偷吃了什么仙丹?几年如一日,还是美到人心坎里。” “我吃没吃不重要,关键是你何时变得油嘴滑舌了?” 他无谓笑道,“烟儿可不能怪我,我所言非虚。” “你啊,少在昭儿面前说这些,别把孩子带坏了。” “你的美貌是世人公认,我说实话还有错?烟儿着实太霸道了。” 他轻啧两声,秦烟上手捂住他嘴,“休得再说!你无所谓,我还害臊呢。” 看来,还是那个脸皮薄的女娘,这一点倒是没变。 云知行捉下她的手。 正当时,她余光里现出一道身影。 秦烟定眼看去,画舫到了湖中央,船夫正在一边歇着。 大大的帽檐遮住俊毅的脸,不过她不可能认错。 那熟悉的人不是宁枭,又是谁? 他真是疯了! 这样明目张胆出现在云知行眼皮子下,就不怕被发现? 云知行见她目光煽动,问她怎么了。 秦烟收回眸中震惊,随口胡诌,“只是觉得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湖中间,很是神奇。” “兴许是船夫体力好。对了,”他忽然偏头往后看去,朗声道,“船家,船上可有鱼竿和吊线?” 被他点名,船夫倏忽起身,蓑笠披在身上,更显身形高大。 “有的。” 他走进船舱,每一步,都踏在秦烟心尖上。 今天的他虽然和马夫打扮不同,但云知行素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怕他认出。 虽然不在意宁枭,但到底两人有过纠缠,她不愿看他被云知行拿下。 好在后者一直记挂着昭儿,没有太过注意旁人。 宁枭拿出钓竿和饵料,云知行很是惊喜。 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还真有。 昭儿喜欢小鱼,他想看看能不能钓上来鱼。 父子二人拿到钓竿很是开心,注意力自然放在了别的事物上。 秦烟稍稍松了口气,不过某人一直在船上,她怕生出其他事端。 趁两人不注意,她往船舱走去。 宁枭本是坐在舱门边,静静望着一大一小的互动。见到她来,唇角轻勾。 秦烟给他使过眼色,他立即跟上,到了船尾处。 好在画舫挺大,在后面说话不怕前方听见。 尽管如此,她仍压低声音,神色带着质问,“你今天这样,又是演的哪一出?我不是叫你走吗?京城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一直在担心我,对么?” 秦烟讥讽笑道,“几年未见,你还是那般不可一世,骄傲自负?我说过,我们之间再无可能,你一再出现,只会打扰我们母子二人。” 他听完拧起眉头,迟疑道,“秦烟,可以再给我机会吗?我不想放手,也从未想丢下你。” “人生中有多少个四年足以蹉跎?错过就是错过,可能这便是天意······事已至此,你也放下。” 她回头看了眼前面玩乐的两人,放缓了语气,“昭儿如今过得很好,云知行也很宠他,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你呢?” 他没有听进其他的,仔细逡巡着她眉眼。 他能体会到,她并非真正的开心,不是打心眼里的快乐。 宁枭还真给她问住了。 她,快乐吗? “我快乐与否,与你有关系吗?”她坦然迎上那双炽烈的眼,“难道我说的还不够直白?我们两个人,早已经结束了。 你可知一开始,我不愿留下这个孩子?我不想与你有任何关联。 太医说先前小产加之没有恢复好,要是再打掉孩子,也许我这辈子都不能生育了。 这正合我意,但讽刺的是,云知行想留下他。” 宁枭从不知其中还有这样的故事,他紧抿着唇,听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把昭儿生了下来,在外界所有人眼里,他是云知行的孩子,跟你,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你突然出现,又算什么呢?在我们母子二人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人在哪? 在北漠那次,你口口声声说不会再有下次,可事实是怎样? 宁枭,你没有资格再提这些,一点资格也没有。” 说到最后,她脸上的冰寒快将人冻伤。 她以为过了这么久,早已无所谓了。 毕竟昭儿每一天都很健康、快乐,看着他慢慢长大,对她来说足够了。 可是心里的伤从未疗愈。 她不是没期待过,也并非没等待过。 曾经的期望、希冀系于他身上,到头来,他又给她当头棒喝、狠狠一击。 于是,伤痕累累后,她终于收起了无谓的挣扎。 她开始明白,宁枭,真的不会再出现。 等得太久,每一天晨起睁眼,到暗夜的失眠,她脑海里想的全是他。 她希望他会出现。 可他,从未再出现过。 上元节那回,已然成了南柯一梦。 她早该放弃这虚妄的想法。 两人久久伫立着,风吹过,吹起她鬓边发丝。 宁枭伸手想替她挽好,却被她躲过。 他的手无助停在半空中。 秦烟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走。” 空气中暗香浮动,冷意残留,渐渐淡去。 注视着远去的身影,他痛苦闭上眼,一滴清泪自眼尾滑落。 第132章 她的主动 在云知行的教导下,昭儿坐在船头,有模有样拿着鱼竿。 他还真有点手艺,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有五六条小鱼装在竹篓里。 秦烟站在后边凝望着两人,深吸口气,掩下心底的波动。 云知行恰好回头看见她,“烟儿去哪儿了?看我跟昭儿钓起不少鱼!” “母后过来看看!父皇好厉害,给昭儿钓了六条鱼!” 秦烟凑近一看,“昭儿怎么数的?这儿有七条呢。” 她拍拍云知行肩膀,“回去还得好好教教他,算学都不会了。” “是吗?昭儿数错了?”他回头看过篓子,有些哭笑不得,“是该管管他的算学了。” 几人在船舷处谈笑,言笑晏晏,太过温馨,刺痛人眼。 宁枭孤零零站在后方,视线始终不曾移开她。 秦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无意间侧首看去。 青天下,堤岸边游人如织,不远处船上人声鼎沸。 唯有他,杵在那里无助且彷徨,像被遗失的人。 她忽然如鲠在喉,眼圈一热,难以呼吸。 宁枭,你这又是何苦呢? 再转过身,她收拾好异样情绪,和两人玩作一团。 忙着给昭儿打样的云知行,全然不知两人发生了什么。 玩了许久,几人尽兴而归。 船夫载他们靠岸,画舫接上大堤。 脚下传来轻微晃动,云知行抱着昭儿先行下船。 她走在后面,脚步缓慢。 临别时,终是没忍住轻轻侧首,却不曾望向他。 她迈上岸边,脚下泥土稳固扎实,不同于船上的跌宕。 她想,宁枭或许就如一叶扁舟。 她曾上过船,在船上幻想、经历过。 可没想到,船,终有一日是要靠岸的。 “烟儿。” 云知行出声唤她,宛如提醒她梦醒,人终要离开。 她好像明白了,云知行就是那方柔软坚韧的土地,包裹她的一切好与不好,承载她的所有。 秦烟不再留恋,回身伸出手。 那里,云知行浅笑望着她,早已伸手等好。 她莞尔一笑,没有一丝犹疑搭上他的手。 他稳稳牵着她。 眼前男子眸光温柔,潜藏的爱意似泉水汩汩划过她心间。 树影交错,斑驳落在他身上,一切真实、近在咫尺。 不同于宁枭的漂浮、不可寻。 秦烟敛下眉眼,心思一动,忽而踮起脚尖,直直朝着他唇间柔软吻上。 馨香扑鼻,娇颜在面前放大。 下一瞬,唇上传来的触感令他眼神微颤。 她几乎不曾这般主动。 他眼底光芒汇聚,织成一张幽深的网。 没有任何犹豫,他垂首碾上她的粉嫩,深深覆住那方甜美。 “父皇又亲母后了!” 昭儿捂住眼,手指虚出一条缝,开心注视着两人。 他一手抱着昭儿,空出的手臂牢固搂上她纤腰,呼吸渐重。 久日来的思慕和爱怜在此刻得到释放,他并不顾忌身边异样眼光,只想品尝她更久、更深。 舫上,宁枭默然立于船头,一瞬不移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帘。 衣袖下是紧握的双手,手臂青筋迸发,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似随时都能上前把人撕碎。 若说之前,兴许会以为秦烟是故意气他。可方才那番对话后,对于她的心,他早已没了把握。 他是罪人,他千错万错让她伤了心,无力要求她做什么。 只是看着眼前紧紧相拥的两人,为何心会这般窒息?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他心脏,越收越紧,让人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一家三口,云知行的位置,本该是他的。 痛苦、失落、后悔、自责交织,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冲上去。 在宁枭饱受折磨时,秦烟适时推搡开身前的胸膛。 云知行猝不及防抬眼,曜黑的眸子幽深惹人遐想,里面情欲悱恻,太过浓郁,看得人心跳加速。 她抿抿唇,并不看船上那人反应。 “我们走。” 云知行迅速平复下心间错乱,出声犹带着几分低沉,“好,我们回家。” 语毕,凤眸状似无意扫过一旁人影。他唇角轻勾,眼底带着雀跃。 “母后,昭儿也要亲亲!” 秦烟脸上小女儿姿态尚存,看得他喉结一动。“昭儿长大了,不能再让母后亲你。” “父皇比昭儿还老,为什么就可以亲母后?” 语音刚落,两人对视一笑。 云知行企图扳回一城,“昭儿,父皇和母后是夫妻,是以可以这般,但你不行。还有,父皇这叫年青力盛,与老没有关系。” “我不管,昭儿也要亲亲!” 说着,他嘟起小嘴,快速在秦烟脸上唧一口。 云知行防不胜防,就让他这样得逞了。 “你小子,动作倒挺敏捷!” 说罢,云知行高高抛起他,跟他玩起举高高的游戏。 昭儿最喜欢这个,一时被逗得咯咯笑不停。 秦烟忍不住出声,“仔细些,别摔了他。” “烟儿放心,他尚小,我还能举起来。要是再大些,我便心有余力不足了。” 长长的堤岸上,几人玩闹着离去。隔得老远,还能听见由衷的笑声。 这般亲密,令人艳羡。 孤独的身子矗立在岸边,看了许久,直到再也不见那抹嫣红身影。 宁枭唇边泛起苦笑,眼里装满苍凉寂寥。 陪昭儿好生游玩一日,小家伙更是开心,回宫后许久都停不下来,缠着两人说明天还要去。 秦烟及时打消他的想法,“明日父皇还得去早朝,哪儿能天天陪昭儿去玩?” 粉嫩的脸上带着不满意,昭儿转身扯着云知行衣袖,央求道,“父皇,昭儿还想跟你去坐船、去钓鱼。” 他抚过小脸,话语里尽是宠意。“昭儿既想去,明日父皇休沐陪你可好?” “云知行,你不能这样惯着他。” 秦烟听不下去了,拉开他的手认真道,“昭儿连算学都没学好,怎能天天带他去玩?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个道理你焉能不明白?” “他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时候,不能以此要求。” 昭儿仰头张着小嘴,左看看、右瞅瞅,聚精会神看两人掰扯。 “听你这话,还打算惯他到底了?” “等昭儿再大些,我便好生辅导他课业。” “一年前你便是这样说的。” “昭儿比同龄孩子聪慧得多,定能很快学会。”说着,他拉起昭儿,“给母后诵读下《三字经》?” 第133章 烟儿,闭眼 “人之猪,心本善……父皇,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懵懂的目光望向他,云知行苦笑不已。 可算抓个现行! 秦烟抄起手,好整以暇看着他,“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蹲下身,捏了把肉肉的脸蛋,很是无奈,“看来昭儿明天得好好修习,父皇也帮不了你了。” 昭儿还不知道,今日之后会面对什么。 他这般护着孩子,秦烟早就颇有微词。眼下寻了合适的机会,当晚就给昭儿安排一堆课业。 晚间,昭儿已回偏殿歇下,只余两人躺在床榻上。 就着床头边的烛火,秦烟手拿竹简,挑灯夜战。 “昭儿连小鱼都数不清,算学得提前安排。三字经念不来,古文也要提上日程。懂礼知分寸这点还是挺好的,我想想……” 他在旁边听她有理有据地安排,想回绝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昭儿再找不出,对他这般好的母后了。” “那可不。” 扫了眼她神色,面上带着些微小得意。 他忍住想笑的冲动,继续铺垫道,“日后昭儿成了文武双全之人,定会第一时间感激你。但我想了想,以前我的课业也没这般重。” “那你主要修习什么?” “唔,六艺均有涉猎,通常学一天休一天……” 秦烟这才回头打量他,狐疑着,“云知行,你是否在怪我布置得太多了?” 他仰头看来,浅笑安然,“怎会呢?烟儿的安排最是合理。不过当时我启蒙之时也才五六岁。” 她可算听出来了,某人这是变着法劝她‘手下留情’呢! “行啊你,云知行,一句一句都给我绕坑里来了。” 被揭穿他也不尴尬,拿开碍事的竹简,长臂搂过她。 他将秦烟整个抱入被中,“这怎么算坑呢?不过是夫妻二人间,好生商量罢了。” 烛火光影下,他撑在她肩侧,悠然自在。 凤眸里填满氤氲色彩,惹人沉醉其间。 两人挨得太近,她甚至能感知他传来的热度。 “商量便商量,我又不是蛮横不讲理之人。” 说罢,她就要起身。 温润的指尖按在她胸前,饱含情愫的声音响起,“烟儿今天主动吻我了。” 他凝目看着身下女子,在陈述事实,又似带着疑问。 秦烟不解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忽而有些局促,“然后呢?” “我很好奇。” 老实说,先前她也是鬼使神差。真问起为什么,自己也不明白。 怕他深究,她只得反驳道,“怎么,只允许你霸道,我就不能做这些?” 床榻间,她羞红的脸比花更娇艳。 云知行眸光一荡,嗓音略沉,“自是可以……我,巴不得你天天这般。” 清俊的脸在跃动光线中带着朦胧,今晚的他看起来格外温柔。 如果说云知行是水,便是令她深深沉溺的温泉。 他的温暖和力量如流动的水迹,四面八方裹挟而来,深埋她每一分每一寸。 柔中带韧。 无法挣脱、难以挣脱。 一旦溺水,再无转圜。 那眼底携带太多眷恋,无形且缱绻。 秦烟眼睁睁看他缓缓低下头,清新气息扑在脸上,那是独属于他的记号。 距离娇唇不到半寸,他忽然开口,语调旖旎,似魔音入耳。 “……烟儿,闭眼。” 那声音比蛊虫更惑人,蚕食掉人的理智。 她睫毛轻颤,下意识合上眼。 柔软的唇瓣贴上,她身子一僵。 云知行抚上她脸,唇下动作轻柔,宛如对待稀世珍宝。 他的触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她渐渐放松下来。 气息纠缠,她唇边的甘甜一步步诱人深入。 他的呼吸不自觉一重,强健的身躯逐步覆盖上她的。 他未敢太用力,只是轻挨着她。 身下的柔软让他心猿意马,喉结滑动,他克制自己不要想其他。 带着怜爱的吻烙在她唇边、脸颊。 耳垂被什么湿热的东西包裹,痒痒的,她轻嗯出声。 勾人的语调,在此刻便是催情的毒药。 两人同时睁眼,他眼里欲海滔天。太过馥郁,让她不敢直视。 秦烟的目光落在他唇边,那里犹沾染着一丝晶莹,那是…… 她脸上忽而一热,抬手推开他。 手心下是滚烫的胸膛,他只着薄衫,一层布料聊胜于无。 她视线下巡,不禁落在那敞开的衣襟之下。 纹理分明的肌肉线条流畅,蕴含着不为人知的力量,让人呼吸一滞。 过往那一刀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早已愈合。 当初,他说见到伤疤便能联想起她,干脆放弃了缝合,任由血肉自然生长。 那伤疤横亘他胸前,虬曲着甚是扎眼。 那一刀她拼尽全力,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紧挨着心脏不足一寸,她仍为之后怕。 当初,可没想过会原谅他…… “烟儿?” 见她出神,云知行轻唤着。 他的嗓音,如清风撩人耳廓。 秦烟止住起伏的心绪。 抬眸往上,是他写满情欲的眼。 里面的幽深太过浓烈,她一时不知该看向何处,当下难为情地移开眼,“我累了,睡。” 偏首间,粉白的颈子展现在空气中。他想也没想,低头吻上。 略有些胡茬的下巴蹭过肌肤,秦烟情不自禁娇吟一声。 云知行似被什么定住身子,当下不敢再动。 羞赧间,秦烟趁机从他身下钻出,用被子将自己裹个满身。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他面前发出那种声音! 被子蒙过头,她决定先装睡。 看着把自己裹成蝉蛹的人,云知行哭笑不得。 “烟儿,你把被子卷走了,我怎么办?” “你去睡榻上。” 她瓮声瓮气,话语不清。 云知行靠近,连着被子一把抱住人儿。 他凑到她耳畔,不情愿开口,“榻上没有烟儿,我不去。” “那你就自己一边待着。” “可是我想同你一起。”他唇角一勾,眼里划过促狭,“还想听烟儿的声音……” 秦烟将自己捂得更紧,羞得连话都不想回答。 “烟儿,分我些被子。” “我不。” “也罢,若是我感染了风寒,只能麻烦你照顾了。” 想起上回他经久未愈的风寒,秦烟只得松了手。 云知行挑眉,顺势钻入衾被,循着热源,一手将她搂住。 她羞愤不已,“不准这样!” “哪样?” 第134章 臣请皇上广纳后宫! “不许抱我。” “烟儿再像刚刚那样,我便松手。” 他显然说的是,那声不经意的轻吟。 秦烟就知道他会紧抓不放,当下嗔怪道,“你再这般孟浪,便去偏殿和昭儿歇下。” 云知行见好就收。 娇躯在怀,心间被填满,他再不惹她。 闹了许久,夜更深了。 更深露重,殿里却暖意融融。 她枕在他怀中,不知不觉睡去,如同以前。 云知行吹灭火烛,殿内归于黑暗。 月华笼罩,依稀可辨她之容颜。 她恬静睡着,眉间舒展。 云知行紧了紧手臂,情不自禁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殿内清寂,有男声低低呢喃。 “烟儿,我会永远陪着你,直至生命尽头……” 翌日朝上,处理完日常政务,王公公拂尘一扫,正要说下朝。 有老臣出来打断道,“皇上,老臣有一事想要奏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人递上来的奏折,除了要事便是对他的劝谏。 自从昭儿出生,他不愿再行杀戮,对这些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熟料他们还变本加厉了。 看着老态龙钟的大臣,云知行眼尾轻扫,淡薄出声,“既是不当讲,便不要说了。” 老臣被他说得一愣,旋即出列跪下,字字铿锵,“如今皇室血脉单薄,不利于日后社稷。 臣请皇上早日广纳后宫、开枝散叶,充盈皇室子嗣!” 云知行了然于胸,就知道他要说这件事。 几年前,皇上的狠心之举还历历在目,朝上大臣早已偃旗息鼓,不敢提及此事。 偏生宋生此人太过执着,从未停止过谏议。 一时间,朝上鸦雀无声。 众人怕云知行堂上震怒,纷纷垂首不敢言。 还有的人则静心留意云知行的反应,想着若是他松了口,他们便可伺机而动。 宋生担任谏院司谏一职,素来刚正不阿。 宋司谏并非第一回这般忤逆他心意。 他心中有怒,面上却淡然处之,“宋司谏莫非忘了朕登基之日的事?还需要旧事重演、来提醒下你?” 一旁王公公悬着心,生怕这老头再出言冒犯、触怒龙颜。 “皇上,老臣既然敢出言,便不惧一切。还望皇上以天下为重,莫要辜负天下百姓!” “可笑至极,朕一人之私事,与你有何干?与天下百姓又有何干?何时轮到宋司谏来置喙?” “臣既任司谏一职,掌谏诤,凡朝政缺失、朝廷各部门事有违失,皆可谏正。 皇上作为南胤之主,更应该以身作范。为了国之社稷,充盈子嗣!” 说来说去,绕不开这句。 云知行听得有些烦了,长指撑着额头,颇为头疼。 他并非没动过杀念,只是宋生算朝中元老,从不站队,为人刚直。 他还不想因此了结此人。 不过想让他娶别的女人? 众人正屏气凝神间,但闻他反讽道,“以身作范?依你之见,这世间不论富贵贫穷、不管官员布衣,男人都应该三妻四妾,只为了繁衍?” 一番言论下来,在场官员惊惧不已。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女子相夫教子,便是理所应当。 没成想到了这位天子口中,反而更应当遵循一夫一妻了? 恍若不知众人的惊疑,云知行直中要害,“若是朕没记错,宋司谏亡妻已故多年,你至今仍未再续弦。 如此情深之人必放眼朝中、乃至整个南胤,都无人能像司谏这般。 你既然心里放着人难忘,有何立场来劝朕,接纳别的女人?” 这桩私事本是众人皆知,孰料今日云知行将之放到明面上说。 宋司谏被他噎住,快速回道,“臣,臣跟皇上不同。皇上作为一国之君,理应——” “别跟朕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迂腐道理。宋司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语毕,他也不等老头反应,径直出了昭阳殿。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震惊云知行所想的同时,不免觉得他今日真是菩萨心肠、竟然没让宋司谏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不过在宋司谏开了条口子后,针对他纳妃一事,呈上来的奏折中,隐隐有复燃之势。 云知行自认为对这些老臣很是开恩,现在他们反而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他很苦恼,杀人的想法与日俱增。 只是看到活泼可爱的昭儿,他又告诉自己,不能再造无谓的杀孽。 秦烟察觉到这段日子他的不同。 虽然每回见面,他总是如往常谈笑风生、温言细语,但眉间那股轻愁太过明显。 今日他尚在御书房处理政务,秦烟端了刚制好的冰饮过去。 殿内,地上狼藉一片。 王公公在一边小心拾掇着,不时抬眼观察他的情绪。 今日呈上来的奏折中,劝他纳妃的较以往更多,这帮子人是打定主意要让他做决断。 还未走近,秦烟便能听见殿里的斥责。 “……他们是料定朕如今不敢动手了?着实过分,说来还是宋生之过!朕驳回他奏章那么多次,还是死不了心。” “皇上息怒!这些老臣们迂腐、随波逐流,皇上莫要往心里去。” 秦烟驻足听了会儿,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纤纤玉影步入殿中,云知行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先前的不耐一扫而光,他面上被喜悦取代。 “烟儿,你怎么来了?” 王公公见到她,立即恭敬行礼,随后放好一摞奏章,自觉退下了。 他主动接过瓷碗,惊喜道,“烟儿给我做的?” “是啊,你整日待在御书房处理要务,难免力不从心。近日天气炎热,我想着做些绿豆汤给你解解暑。” 秦烟亲手做的,还是专门给他的! 听此,云知行早已忘了一肚子烦心事,仰头喝下。 她轻笑道,“喝慢些,没人跟你抢。” 说着,目光落在那些奏折上,她执起一本想要翻看。 云知行从不介意她涉及政事,但今日的奏折内容,他不想让她看见。 在她尚未回身之际,大手一把拿走奏章,秦烟咋舌,“怎的,不能看吗?” “烟儿想看随时都可以,只是近日来太多糟心事,我不想让你也知道。” 他收起一沓文本,孩子气地放在高高的书架上,看得她莫名其妙。 她奇怪道,“我有心事你会分担,为何反过来,还不允许我干涉了?” 第135章 磨人而不自知 “烟儿,这些事我很快便会处理好,你无需知道。” “不巧,我方才在外面可都听见了。”她满意看到他一愣,淡然开口,“不就是劝你纳妃、开枝散叶吗?” “烟儿,我从未没想过这些,你相信我。” 他执起柔荑,放在胸前郑重无比,煞有介事道,“他们太过迂腐,这些日子定是太闲了,才会将势头对准我。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别的女人进宫。” 秦烟收回手,叹惋道,“其实我不在意的······你的确需要自己的子嗣。” “昭儿便是我的一切,你知道的。” 他言语恳切,看得她不忍,轻叹着,“那天下悠悠众口,你如何应对?” “大不了我把他们——‘’ “嗯?” 他苦笑着,早已不像以前般喊打喊杀,“把他们的话都当耳旁风。” 她早发现云知行少了许多戾气,收敛起一身锋芒。 正是如此,他如今才会显得被动。 他带着无奈坐回龙椅上,眉眼间的苦恼再明显不过,“实在不行,逐那几个老东西出京便是。” “我可不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你还是得做出些行动,堵住他们的嘴。” 听闻这话,云知行眉尾微挑,眸子里盛满愉悦。 他一举抚上她细腰,勾入怀中。 秦烟娇呼出声,双臂立即搭上他脖颈,“做什么!” “烟儿这话倒提醒我了,我的确需要做出些动作,堵住他们。” 他目光幽幽,从头到尾的打量过她,视线停留在她身上,若有所思道,“要是烟儿多给我生几个孩子,他们又能说什么?” “想都别想!” 语毕,秦烟凶神恶煞,一手捂住他的嘴。 唯独露出一双眼眸温和带笑,柔情注视着她。 云知行握住她的手,唇瓣在上面轻柔磨蹭。 温热略过她手心,一丝丝战栗升起,秦烟立马缩回手。 “做你的春秋大梦。” “真是狠心。”他低低念叨,复抱紧怀中人儿喃声道,“烟儿,我觉得自己快生病了。” 不疑有他,秦烟反问他,“你身子好端端的,生什么病?” “虽然你在身边,解了相思之苦,但终日与你一起,我身子愈渐不好了······” 他的话语充满深意,秦烟下意识看了看他身下,脸蓦地一红,结巴道,“那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再来椒房殿了。” “看不到你,会相思成疾。” 他说的认真,全然不像开玩笑。 秦烟哭笑不得,“说了许多,就在这儿等我呢。” 云知行也不辩驳,垂首凑近她面颊轻磨着,语气染上委屈,“烟儿,要是以后我身子染疾,再也不能······你可会嫌弃我?” 青丝扑簌,挨过她脸边痒痒的。 秦烟伸手挡住他,忍不住笑出声,“你身子染疾,与我有何干?放开我,好痒!” “这般绝情,我得再惩罚下你。” 秦烟挡住脸做好防备,哪知他变了方向,直朝着樱唇而去。 突然而至的温软,令她一怔。 墨发垂落,冰凉落在她脸上和颈间,却不及她心尖传过的奇异绵麻。 起初是柔柔的触碰,那方天地太过诱人,他不自觉加深这个吻。 秦烟被他吻得如坠云雾间,半晌才回神推开他。 手掌抵在结实的胸膛,她的脸早已比红霞还娇艳欲滴。 “······昭儿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明知是借口,云知行也未加阻拦。 看那慌张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他唇边升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无人时,云知行仰头靠在椅背上。 纤长的脖颈曲线流畅、延伸至衣襟处。 他薄唇微启,胸膛快速起伏着,只觉呼吸难耐,下腹滚烫难以冷却。 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张脸,费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下迤逦心思。 烟儿,当真是磨人而不自知······ 在大臣们铺天盖地的谏言中,云知行直接颁布圣旨,封昭儿为太子。 旨意中他态度强硬,意思明确,无人敢反驳。 这件事后,朝臣们算消停了段时间。 云知行松快下来,花了更多时间陪着母子二人,美其名曰要把前段日子的遗憾补回来。 他太过黏人、巧言令色,秦烟奈何不得,只得天天跟他大眼瞪小眼。 进入小暑,天气逐渐炎热许多。 昭儿跟秦烟一样,怕冷也怕热。 一时间,云知行费了不少心思呵护两人,变着法儿想让娘儿俩凉快。 这段时日,椒房殿里冰块就没断过。 不禁放了冰镇的西瓜,还有消暑的绿豆汤。 晚间,云知行担了静秋的活,在榻边为她扇着扇子。 凉悠悠的风吹散空气里的热意,更适合入眠。 睡眼朦胧间,模糊的侧脸映照在烛火下。 秦烟揉揉眼,拉着他道,“怎么还不睡?” “等你睡着,我再睡。” 说着,他手下动作不停,耐心替她扇着。 修长的手指移至额间,她能感受到带着凉意的指腹,正拭去那里的细汗。 秦烟有些无奈,“现在便这样,以后入了大暑,你难道还整夜不睡觉,只为给我扇风?” “若你热的睡不着,我自是愿意。” 听此,她夺过扇子,将他拉下。 亵衣下肌理分明的线条透出,只是刹那的画面。 她不禁敛下眼,“赶紧睡,我哪有那么娇气?” 云知行没发现她的变化,兀自脱下衣裳,上身顿时光裸在她面前。 怕她多想,他自觉补充道,“这样凉快些。” 不仅如此,他连被子也不要了,就这样大喇喇躺在她身侧,全身上下只余一条丝质亵裤。 稍有些贴身,衬得他长腿修直。 除此之外,下腹三寸的地方,格外明显。 秦烟快速转开脸,暗啐了句别乱看。 他将她揽在怀里,这些日子太热,秦烟亦换了轻薄的夏裳。 两人身躯紧贴,强健有力的心跳传来。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抵在她小腹处,硌得慌。 她及时开口道,“太热了,你松开。” “热吗?还好。” 他垂首看了看她,只见那脸上红云遍生,似乎热得不轻。 “烟儿,有这么热吗?” 他觉得不妥,又想去拿扇子为她扇风。 秦烟被他这样一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用,你离我远些就行。” “为什么?” 他不解,以前每晚都是这样,不知她今天为什么这般抗拒。 第136章 这种事,我亦不能控制 秦烟有口难言,吞吞吐吐,“我,那个······” “怎么了?” 手指轻挑起她下巴,云知行认真打量她脸上,以为她是身子不适。 “我没事,就是隔得太近,我不习惯······” 与此同时,她飞快瞥了眼他腿间。 云知行茫然看去,忽然懂得她因何扭捏。 头顶传来清越的笑声,秦烟懵懂看向他,“你笑什么?” 他摆手说没什么,继续拥住她,只是没有再贴那般近。 身边的人身子耸动不停,很用力的在憋笑。 秦烟无语按住他,“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睡!” 他侧首看着她,俊眸里风采浮现,星光灼灼。 秦烟撇嘴,干脆转过身背对他。 “烟儿在怪我?” “没有。” “这种事,我亦不能控制。” “你住口!” 他听话闭上嘴,被她这样一逗,半晌没有睡意,只得清醒着数星星。 明日便是花灯节。 每逢这日,京城里的男女老少都会在河边燃放花灯,既是缅怀先人、亦是祈求平安。 盛夏悄然来临,树上蝉鸣声声。 黄昏前,护城河边便慢慢聚集不少人。 云知行早就计划带秦烟来此。 宫中太过乏闷,他有时着实太忙,难有空暇陪她。 虽然有昭儿,到底是个娃娃,顶多是大人照顾他。 他们并未招摇出行,只备了普通马车、简单装扮一番。 昭儿向来爱热闹,在马车上便坐不住了。 若非云知行抱着他,只怕早就蹦出车窗去。 秦烟拉过孩子语重心长,“昭儿,今日人多,切记跟着我们,不许乱跑,听到没有?” 昭儿吐吐舌头,似懂非懂点头。 云知行拉住他的手,自信道,“昭儿只需跟着父皇即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街上鱼龙混杂,可得看好他。” 自己的儿子什么脾性,她最清楚不过。 稍不注意,那孩子就作妖去了! 没多久到了闹市口,马车寸步难行,两人只能先下车。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云知行不禁伸手牢牢牵着她。 秦烟回握着他,隐隐不安道,“为何我心里总不太放心,要不咱们回去?” 云知行侧目打量她,那担心不似有假。 不待他回应,昭儿先开口了,“不回去!那边有好多泥人,爹爹,昭儿想要!” 出宫前,两人轮番在他面前千叮咛万嘱咐:到了外面不可再说父皇母后,得喊爹爹、娘亲。 这小东西为了出来玩,只得把叮嘱铭记于心。 看他如此懂事,两人对视一眼。 罢了,还是去。 想着常服出行,他并未带太多人,只是暗处有几个侍卫随行,确保万无一失。 今日除了游玩的百姓,河两边还有不少小贩。 除了捏泥人、卖糖人的,做糖画和兜售面具、香囊的也不胜枚举。 对于孩童来说,这里便是新世界、是玩具天堂! 昭儿早就被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央着云知行买这买那。 不多时,他手里多了许多纸袋,全是昭儿点名想要的。 秦烟挥舞着小木剑,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这木剑做的,不如宁枭的精细。 “烟儿。” “嗯?” “在想什么?我喊了几声都没听见。” 他语气染着不满,秦烟弯唇一笑,“无事,你叫我做什么?” “昭儿想吃糖葫芦。” 闻言,她脸色一肃,“不行,他最近吃太多甜食,对牙齿不好。” “可是娘亲,别的小朋友都有,昭儿也想要。” “别人有的多了去了,你总不能什么都想要?” 他小嘴一瘪,回搂着云知行哼唧去了。 某人处在中间很是为难,不过秦烟说的没错,他还是站她这边。 手上拿太多东西,再无空档去抱孩子,干脆让他自己走。 昭儿扯着他衣袖,嘴巴高高翘起,都能挂一个油瓶了。 云知行不禁打趣她,“他这是像你。” “像我?”秦烟讶异张着嘴,“我才不会这样呢。” 两人并肩行走在人群中,他紧握着她手,生怕人丢了。 被路边耍猴戏的吸引了目光,昭儿很快忘了得不到的糖葫芦。 云知行凭着身高优势挤进人堆,带两人前排看戏。 民间的把戏千奇百怪。 昭儿一脸惊奇,张大了嘴发出一声声惊叹。 除此之外,杂耍的艺人还表演起了胸口碎大石。现场更是掌声雷动,夸赞连连。 云知行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 人群里,他专注望着旁边的妙人儿,眼里柔情蜜意甚浓,连骄阳都比了下去。 秦烟轻蹙眉,“为什么这样看我?” “烟儿很美。” 她嗔怪看了他一眼,唇边却不由扬起弧度。 “看你的戏!” “这些不如你好看。” 身边人扎堆,秦烟羞恼地瞪着她,“不许再说!” 他笑得灿烂,忽而欺身飞速在她唇边蹭过。 蜻蜓点水的一吻,让她一时没回过神。 再反应过来,他已认真看起大戏来。只是眼底充斥着愉悦,耀眼得很。 她想着,回去定要好好跟他立个规矩,不可在人前这般! 场上杂耍表演起重头戏,许多人不愿离开。 天色渐暗,杂耍就快结束,艺人们上前求打赏。 来到云知行身前时,他正要去掏银子,动作突然一顿。 “怎么了?” 她不解发问,心头一沉。 云知行回顾四下,心慌如擂鼓。 转瞬面色凝重,“昭儿不见了。” 闻言,秦烟定睛去看,方才小人站着的位置,早已被别人取代。 “昭儿!” 两人一时惊慌不已,四下呼唤着找人。 这里人太多,人海之中找一个小孩如大海捞针。 云知行不敢耽搁,唤出影卫一问,他们也说没看到人。 他一直牵着昭儿,竟未察觉小人儿是何时挣脱的。 当下几人一同找,秦烟心急如焚,仔细翻看人群各处。 眼下街上已聚集众多百姓,将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在里面穿行十分困难,遑论找人? 云知行牵着她,自责不已,想要安慰她又不知如何开口。 昭儿是秦烟的一切,她一定不能失去他! “不若我们分开找?我让影卫跟你一起。” 事态紧急,她不敢再等。多一刻便是多一分未知的危险。 “好。” 她颤声出口,早已是面目苍白、冷汗淋漓。 第137章 滚开! 云知行担忧看了她一眼,交代影卫护好她,再去抽调更多人马来。 几人分开寻找,约定好找到人便放出信号。 夕阳西下,人流如织,花灯节正式开始。 人们手里拿着准备好的花灯,纷纷向着河边去。 所有人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欢乐,与秦烟慌乱焦急的心境,形成最鲜明对比。 她顺着人群,一边呼喊,不漏过任何一处。 看到身形相仿的小人,她着急去看,奈何都是陌生的小脸。 昭儿年纪尚小,虽然生性机灵,但不敢想,遇到心思叵测之人会如何? 她急得不行,已满身大汗,沿着大街从头走到底,还是无果。 去了高处、找遍了所有小摊都没看到他的影子。 昭儿若是自己离开的,他会去哪儿呢? 脑中闪现一个想法。 她目光一定,脚下一刻不停,朝着城内而去。 花灯节的缘故,大多数人们都聚集在城外,城中倒是空了大半。 秦烟一路疾行,累而不自知。 直到再度站在军营外面,她抱着莫大的希望踏入马场。 天色昏黄,最后一抹残阳在天边快要落幕。 马场中央,一个俊挺的身形正牵着马回马厩。 偌大的空地上,那人显得异常孤独。 秦烟顾不得许多,在场内扫视一番。 空荡荡的,她愈渐害怕。 能想到昭儿会来的地方便是这里,但依旧不如她愿。 宁枭早已注意到她。 本以为是看花眼了,但她就真实站在不远处,一脸着急。 “你——” “有没有看到昭儿?” 美目满含急切,此刻她早已放下一切芥蒂,把希望寄于他。 “昭儿?” 好看的眉宇结起,宁枭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见他毫不知情,秦烟心中再次落空,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瞬,手腕被人牵掣,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跟你一起找。” 她回身与他对上眼,他眼里的担忧不少于自己。 昭儿是他的孩子,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没有什么理由能阻止他。 不容她拒绝,宁枭果断去牵了玉追过来。 它是马场内最快的马儿。 势不容缓,他翻身利落上马,伸手向她。 顾不得问他为何还没离开京城,也不再管曾经恩怨,秦烟没有片刻的犹疑,直直上手。 眼下骑马找人,的确是最快的。 再度触碰那抹柔软,宁枭心中瞬间被填满。 来不及想更多,他将她牢牢抱在身前,扯起马缰,一夹马腹,动作行云流水。 紧接着,一抹纯白的影子射出马场,朝着大街而去。 秦烟快速说完事情经过。 知道人是在城外消失的,不用她带路,他自能熟稔找到出城的路。 马蹄声起声落,疾驰穿过大街小巷。他已对京城的道路熟记于心,不知花了多少心力记住的。 秦烟没有心情遐想,眼睛一眨不眨留意着街两边。 宁枭劝她保留体力,他则大声喊着昭儿。 玉追闪过,不少人驻足望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余晖散去,深蓝色覆盖天际。 街上烛火渐亮,过了许久仍无昭儿下落。 秦烟心中的弦就快绷不住,这么晚了,他会怕黑的。 宁枭一边寻找,还不忘安慰她,“没事的,昭儿走不快,定能找到他。” 另一边,云知行也打起十二分精神寻找。 身上衣衫早已汗湿,他不敢放弃一丝可能。 护城河里花灯盏盏,万千光亮铺就一条光影长河。 他想着昭儿或许会被此吸引,一面翻看着各处小摊,一面流连在河边。 人多时,忽闻远处传来大声叱喝的声音,让人闪开些。 他正回身,恍然见白影驰过,马上有一宽大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他没有心思深究,继续找着昭儿。 人流中,宁枭纵马逆流而上,不顾四周人奇怪的视线,目光仔细看过各处。 眼看离城墙越来越远,他脸上更是凝肃。 行至一处,被余光里那团影子吸引注意,他逐步放缓速度。 远离人群的小巷里,有个小人儿正蹲在那里。 他眼前一亮,迅速勒马过去。 离得更近,秦烟一眼认出人影。 “昭儿!” 听得呼唤,孩童倏忽抬起头,看到马上的人登时嘴巴一扁。 “娘亲!” 宁枭勒住马缰,迅捷下马,伸手接过她抱下马来。 秦烟眼里只有昭儿,跌跌撞撞跑过去,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昭儿!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小人儿入怀,她霎时松了口气。 她用力抱住他,难以想象他要是真丢了,该如何是好。 昭儿眼圈红红的,不忘提醒她,“娘亲,你弄疼我了。” 听此,她才松开手。 宁枭眼尖地看见那双小手上有血迹渗出,“昭儿受伤了。” 秦烟一惊,着急忙慌去看。 两人这才发现他除了双手在流血,额头发间也有血迹。 血流出,有越来越多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昭儿怎么受的伤?” 小脸煞白,他嘟囔着,“娘亲,好疼,昭儿好累啊。” “昭儿?” 他就这样靠着她闭上了眼,血迹蹭了她一身。 此时怀中的孩子虚弱得厉害,嘴唇也没了血色。 宁枭心慌不已,面上却镇定自若,不敢表现得太过,怕秦烟多想。 “得快些止血。” “回宫,先回宫!” 她一时慌了神,迫切想让他止住血。 昭儿一贯身子康健,没生过什么大病,更别提受伤流血。 秦烟只觉心都快碎了,什么都顾不上,乞求他帮忙送回皇宫。 宁枭未敢停留,一把拉起她坐在马上。 “娘娘,此人身份不明,冒犯进宫怕是不妥,不若将殿下交给尔等!” 影卫现身,忽而拦在前方。 一个避让不及,宁枭猛然扯起马缰。马蹄高高扬起,玉追发出嘶鸣声。 他怒斥道,“等不及了!都给我让开!” “这——” “滚开!” 他怒目喝退几人,眼里的执着不容置喙。 虽然宫规在前,但太子的安危更是重要。 几人打定主意,只得退开。 待放出信号弹后,迅速跟上绝尘的马儿。 人影憧憧之间,玉追闪过京城大街,直奔宫门处。 秦烟抱着孩子,想要替他捂住流血的伤口,然而无济于事。 鲜血从未停止,她的衣袍也被染成红色,触目惊心。 她唤着昭儿,却没有回应。 不知他何时离开的,更不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第138章 谁是亲爹? 他一心记挂着昭儿,玉追很快奔驰到了宫门处。 层层守卫拦下来人,秦烟从他身后探出,心急不已,“都让开!” 守卫看过她怀里受伤的孩子,当下一惊,立刻放行。 皇后娘娘和太子在宫中的地位,不消多说。 若是太子有碍,帝王之怒他们可担待不起,再无人敢阻拦。 玉追长驱直入,直奔椒房殿门口。 秦烟早让人通传了御医,不久就会赶到。 静秋见是秦烟回来,正要行礼,见到有陌生男子抱过昭儿,孩子还一身血污,登时惊吓得厉害。 “娘娘,此人是?” 秦烟没时间解释,嘱咐她准备好热水帕子,再去看太医是否来了。 “好!” 她不敢多想,立即着手去办,生怕昭儿有一点闪失。 云知行接到消息,火速赶回宫中。 到了殿外,见得里间灯火通明,人影忙碌。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意味着昭儿找到了。 不过下一瞬,看到进进出出的宫人,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床边,太医正抓紧时间做着止血和包扎。 有宫人出来,手里拿着血衣。 他眸中一震,立刻拨开前方人影。 但见昭儿小脸毫无血色,虚弱躺在床上,秦烟正心急如焚守在一边。 “烟儿,发生何事了?” “不知为何,找到他时已是一身的伤。” 她抬眸泪眼婆娑,看得他心一痛。 云知行拥她入怀,忽而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 先前被人影遮住,未能发现还有旁人。 他侧首看去,这才注意到旁边的身影。 看着那张脸,他不自觉紧皱眉头,神色冰冷,“你为何在此?” 之前情况紧急,她只顾着托宁枭送昭儿回来,倒忘了两人的宿怨。 宁枭大方回视着他,眼里无一丝畏惧。 “来人,给我拿下此人!” 殿外影卫闪现,顷刻间将宁枭团团围住。 说来,云知行放走他已有两回。 一次是长城边,第二回便是上元节那次。 若当时他没有轻敌,直接抓了宁枭,兴许烟儿也不会与他再相逢…… 凤眸里危机潜藏,对于宁枭,他这回可是势在必得! “你就这点本事?” 两人目光对上,宁枭不甘示弱嘲讽道,仿佛当周边的侍卫不存在。 “拿下你,足矣。” 殿内无形硝烟弥漫,秦烟觉得再不出口,云知行定会直接将他押送走。 她面色一沉,“我不管你们想要做什么,至少不要在椒房殿里。如今昭儿性命垂危,将彼此那套都给我收起来。” “好,我听烟儿的。反正任他生出翅膀,也飞不出皇宫。” 在他示意下,影卫们收起刀剑,一直紧盯着宁枭。 他胆敢有半分风吹草动,他们便会立即出手。 宁枭不甚在意,并不愿此时同他犯口舌,毕竟他更担心昭儿的伤势。 只是放在秦烟腰间的那只手,他着实看不太顺眼。 像是察觉他心思,云知行搂在她腰上的手一紧,笑得温和。 对两人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秦烟惦记昭儿,忍不住问太医情况如何。 “太子这身伤势,倒像是从高处摔落撞击导致。 额头、手臂、伤口不计其数。何况隔得太久、失血过多,臣担心……” “那该如何?” 云知行和宁枭异口同声,彼此看过一眼,都格外嫌弃地转开。 “殿下迟迟未有反应,依臣之见,最好能输血。” “输血?” 这下轮到秦烟诧异了。 “先前老太医传授过此法,可是从未实践过,臣不敢保证是否可以成功……” 听此,云知行跃跃欲试,“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朕也愿意一试!可还需要朕做什么?” “皇上与太子乃骨肉至亲,血浓于水。臣斗胆,需要借用皇上的血。” 话音落下,三人心思各异。 昭儿是谁的孩子,别人不清楚其中真相,他们再明白不过。 一时间,云知行面色凝重,望向秦烟。 她身子虚弱,自是不好再折腾。 云知行面上有几分挂不住。 见两人看向自己,宁枭知道他们已做了决定。 这件事,还真的只有宁枭来。 四年多来,一直是云知行陪着母子俩。 从昭儿出生到如今,他守在孩子身边,见证了昭儿成长的每一个阶段。 眼下宁枭现身,他不想承认,但内心隐约生出害怕。 从前秦烟与他相处十余年,却没敌过与宁枭相处的几个月。 他苦心经营,本以为可以一直将她留在身边,奈何上元节那回,两人又…… 即便烟儿对他态度转好,但他不得不防。 不过此事面前,他拎得清。 他摒退所有宫人,独留下宁枭。 在太医疑惑眼神中,云知行意味深长地交代,“骨肉至亲之血,需得他来。” “这,皇上您?” “今日之事,若是你胆敢透露半个字……” 上挑的凤眸里划过精光,威胁的意味似一把锋刃,叫人不得不臣服。 太医目光从秦烟和宁枭身上扫过,心中吃惊无比。 说起来太子的模样,的确更像眼前这位。 此刻他只觉无形大刀架在脖子上,不敢不从。 “……臣,臣自当守口如瓶。” 秦烟拉过他,低声道,“好了,尽快让御医开始。” “好。” 两人未曾出去,以免别的宫人看见。 毕竟这样的宫廷秘史,少一个人知道更安全。 太医准备好工具,让宁枭躺在床的另一侧。 眼下没有旁人,他只得劳烦两人搭把手。 热水和帕子早已备好,才刚开始,太医已满头大汗。 既是因为听到了惊天秘闻,也是第一回实施此等法子,一时间手都有些发颤。 云知行怕他听到此事影响进程,当下补充道,“只要你把昭儿救回来,朕可准你提前告老还乡,俸禄不断。” 太医抬袖擦了把虚汗,连连称好。 见此,他不再打扰,在一旁专注看太医行事。 之前将秦烟救回的那名老太医,早在不久前寿终正寝。 今日来的这位是老太医的徒弟,医术高明、无可挑剔,这也是云知行最为放心的一点。 一切准备好,太医就要对宁枭下手。 他躺在床上,看不出一分害怕。 只是侧首,静静看着昭儿。 这个长得与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子,此时双眼紧闭,脸色青白。 他欠昭儿太多,欠烟儿更多。 即使是今日抽干他的血,他也并无意见。 第139章 厌之深、恨之切 秦烟见他一脸坚定,不由皱起眉。 之前与宁枭几次碰面,她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 真到了危难时刻,他却不曾掉链子。 他是真的不在乎这条命。 只要她想,随时可以拿去。 太医取过白酒浸透纱布,在宁枭手腕处擦拭过。 在几人注视中,锋利的刀刃划破他的手腕。 他不曾有一丝反应。 鲜血如一条涓涓细流淌出,汇入备好的针管之中…… 一夜度日如年,秦烟时刻关注着两人情况。 等到太医忙活完,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床上,昭儿看起来终于不再病恹恹的。 大功告成,云知行喜上眉梢,将药方拿给静秋,并让她准备些进补的药膳来。 太医在一边收拾东西,嘱咐一些注意事项。 秦烟照看过昭儿,他脸上又恢复一些红润。 记念着昭儿伤势,宁枭亦是一夜未眠。 此刻他眼睛发红,下巴泛出胡茬。加上失了太多鲜血,整个人看起来虚弱疲惫得厉害。 到底是因为救治昭儿才这般。 秦烟心下不忍,待太医离开后,她轻声说了句,“这件事,谢谢你。” 没料到她会道谢,他苦笑,“你不如什么都不说,我倒开心些。” 她这般见外,宛如提醒他,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秦烟明白他意思,解释道,“你原本不用这样的。” “昭儿是我的孩子。” 他一字一顿,因为身体不适,声音沙哑低沉,“我错过这几年,早该还给他、也早该补偿你。” “都过去了。” “可在我心里,永远都过不去。” 他径直看向她,眼里的情深和痛苦,太过沉重。 秦烟敛下眸子,不欲再深究,“莫要再说。才出了这么多血,你且安心休息,什么也别想。” 她拿毛巾为他擦过额间虚汗,手忽然被握住。 宁枭止住她动作,面上深沉,“秦烟,我说的是事实,我欠你太多。” “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呢?” 错过便是错过,世间也没有后悔药,时光亦不能倒流。 两人间有片刻沉默。 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想要乞求她原谅。 可她说得没错,这几年她自己担下了所有事情。再说这些,已是无用。 他落寞垂下眼,陈述着事实,“你厌我之深、恨之切,我明白…… 这次来京城,我也目睹了云知行对你很好。他爱你、宠你,陪着你和昭儿。 这些我虽承诺过,却没能做到……” 室内安静,他字字句句带着压抑,复深吸了口气,萎靡颓废,“……既然如此,我便不做那个讨人厌的家伙,不会再打扰你们。” 他缓缓撒开手。 被他握过的地方带着冰凉,那是他急转直下的体温。 秦烟默然坐着,未曾移动。 宁枭艰难撑起身下床,经过她时,眼里痛苦不已。 “秦烟,对不起……这句话,我早该说的。” 身后脚步声沉重,每走一步似耗尽毕生力气。 不只是身体上的痛,心间苦楚同样让他难以坚持。 秦烟困难呼出一口气,转身看着那道失落的背影离开。 这么久以来,宁枭从未言过放弃。 她清楚地知道,当他走出这道门,便说明他真的断了种种心思。 非他自愿,而是她的意思。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似有什么在心间挠,她眸中挣扎不已。 “……宁枭。” 他以为听错了,不敢置信回过身。 时隔多年,再次听得这声。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梦见,渴望她能出声唤他。 秦烟移动步子到他身前,笑得勉强,“你……喝过药再走。” 闻言,他脸上的欣喜被寞落取代,晦涩开口,“不必了,死不了。” 死寂染透他眼眸,努力想绽出个笑脸,殊不知比哭还难看。 秦烟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化为无声叹息。 这次他真的走了。 对于宁枭来说,她的话无疑是当头棒喝。 只觉心神俱碎,就连天地间也是一片灰茫茫,再无颜色。 转身时,眼前天旋地转。 倒下之前,依稀听见她的呼喊。 “宁枭!” 这一幕来得如此之快。 她眼睁睁看那身影半晌不动,随后像失了力的破布娃娃,歪斜砸向地面。 秦烟来不及想别的,一把将他抱住,不至于摔在地上。 门口云知行见此,神色一紧,立即上前。 找了借口出来,不过是为给两人一个空间。 他知道他们有话要说。 他也笃定是诀别的话。 烟儿心里再无那个人了,不是吗? 是以在外间听到宁枭说离开时,他大大松了口气。 怎料临到头,某人就这样倒下了。 他出手并非因为担心宁枭,而是不想让秦烟再碰他一分一毫! 秦烟一介女子,自然接不住沉重的身躯。 云知行快速从她手中接过人,皱着眉头将他又送到床上去。 居高临下俯视已然昏迷的人,当着秦烟的面,他突然拔出一把匕首。 正是当年秦烟一刀刺他的那把。 他说这是烟儿的馈赠,他得一辈子留着,因此常常随身携带。 虽然很无语,但秦烟也只得任他来。 此刻,他手持匕首,对准宁枭的脸就要刺下。 秦烟不由拦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烟儿心疼他?” 他转过眼,带着委屈。 秦烟只得解释,“他才帮了昭儿,即便你对他再有不满,也不能趁人之危。” “烟儿放心,我只是想看看……” 寒光闪过,她不禁眯了下眼。 下一瞬,剑尖在宁枭脖颈边徘徊,寒气逼人,床上的他并无半分反应。 云知行又将匕首贴在他皮肤,依然无果。 他甚是不满收回匕首,重新插回腰间,“原来是真晕了。” 秦烟哭笑不得,“就为了验证这个?有必要吗,难不成他是装的?” “当然有必要。”他抚上娇颜,煞有介事地说,“此人心思污秽,难免使些手段骗你,想要借机留下。” “可他只是因为失血过多。” 他不以为然,阴恻恻打量过那人,“这谁说得准?反正我不允许他再靠近你。” “什么时候了,就别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他挑眉,适时打住话茬,不愿惹她不快。 他才没有宁枭那么傻。 说好听些叫直白,说白了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早已摸清秦烟的脾性,她吃软不吃硬,得顺着毛捋,徐徐图之。 这一点,想必宁枭那个脑子永远都想不明白。 第140章 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对么? 看到秦烟执意与他划清界限,云知行心情别提有多舒畅。 他守着昭儿看了许久,好在昭儿目前脱离了危险,只需要好生康养。 身上大小纱布包扎了许多,看着都替他疼。 若真的可以,云知行会果断帮他承受这些痛苦。 想到昭儿,他唇边带着笑意。 即便宁枭是他生父又如何?在昭儿心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家人。 秦烟见他看起来很是愉悦,不免问他怎么了? 云知行但笑不语。 静秋呈上药膳和汤药,秦烟刚接手就被他拦住。 “我来,你且去好生休息。” 昨晚两人均是守了一夜,不曾合眼。他心疼她身子捱不住。 “无碍,我可以的。” 云知行挡住她,秦烟被这举动弄得云里雾里,“又怎么了?” “那你喂昭儿。至于他……” 于是秦烟亲眼看到,他掰开宁枭的嘴,颇为粗鲁的‘喂’药。 她自然清楚他在想什么,一时间好气又好笑,“你这样,他能喝下去吗?” 很快,一碗见底。 云知行松开人,宁枭脸上是几个深深的手印。 “……行,你开心就好。” 只要宁枭能服下药,早日恢复,她没什么意见。 云知行像一个捡到宝的孩子,唇边笑都没落下过。 她摇头失笑,专心一勺勺喂着昭儿。 云知行早就想好了,眼下宁枭情况特殊,若是他执意要折磨、亦或是将某人赶出宫去,会引得秦烟不悦。 反正他已经确定烟儿的心意,相信两人从此之后不会再有交集,索性表现得大方些。 秦烟不疑他心思这般弯弯绕,见他没有刻意刁难,也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于是乎,在云知行装出来的‘大度’下,他成日守在椒房殿,照看着昭儿。 至于宁枭,早就被他扔到一边软榻上去。 眼不见为净。 秦烟则被他哄着,去了自己的寝殿——长明殿。 那座他几乎不曾住过的宫殿。 他说他们之间特殊,况且男女有别,自不能同住一个屋檐下。 每天,他亲眼看着静秋给宁枭喂药,确保他能早些醒过来。别一直赖在这里,打搅他们的生活。 昭儿恢复意识后,两人关注问起那日是如何离开的。 他小脸一皱,说嘴馋糖葫芦。 怕秦烟斥责,便借机溜开了。 开始只想去找卖糖葫芦的地方,后面卖东西的没找到,反倒走失了。 看到街上有一匹无人牵的马,他心痒难耐,忆起云知行和宁枭在马上威风的样子,也想自己骑马试试。 一个四岁多的孩子借着旁边物体,如愿翻上马背。 他激动拍打着马儿,奈何马儿受惊…… 找着他时的确是在城外,秦烟不由自责,因一串冰糖葫芦害他成了这样。 要是宁枭不在,真不知…… 云知行看出她的内疚,抱住她轻哄,“要怪也是怪我,若我一直留意着,昭儿也不会走失。” 昭儿一身伤口,疼且自知,发誓说再也不敢不听话。 还保证再也不吃冰糖葫芦了! 可见这回的确是留下阴影了。 秦烟打定主意以后不再要求昭儿,他能平平安安便是最好的。 不久后,宁枭已然清醒、快速恢复着。 云知行找到机会,问她什么时候可以让宁枭离开。 “若非想着他帮了昭儿,我真的会杀了他。” 秦烟无奈,“等他彻底恢复也不迟。” 云知行微微皱眉,“他一日在这里,我便一日不得心安。” “你在怕什么?” 秦烟突然问住他,那点迂回的小心思瞒得住别人、瞒不住她。 他牵起柔若无骨的手,声音低落,“烟儿,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对么?” “莫非你以为,我还会跟他在一起?” 他凝眸望住她,坦然道,“我怕。我怕他再一次从我身边带走你。” 他早就一颗心交予她,赤裸裸的、没有任何遮掩。 在她手里,搓圆捏扁,亦或一剑刺中,他都能欣然接受。 他的心意明晃晃的,比夏日灿阳还要炙热。 秦烟轻叹道,“为何会这样想?” 他迟疑着,还是出声问及,“其实宁枭早就来了京城,对吗?” 秦烟诧异,他什么时候得知的? 他继续道,“在游湖那日?” 那个船夫的身形与宁枭甚是相仿。 秦烟摇头,他眉头一皱,“更早?” 秦烟陈述道,“马场,你见过他的。” 不止见过,两人还说过话。 当时云知行本能觉得不对劲,打量他来着。 随后被多嘴的军官岔开话题,否则他当时就该发现的。 如此说来…… 他思绪快速回转,语气带着苦涩,“所以烟儿早就知道……那日在湖边,你主动吻我,也是因为他,为了气他?” 剖开千丝万缕,得知这一真相的他眼神开始飘忽。 无端的哀怨涌上,他面色凄凄,颇有些受伤。 秦烟想要否认,又觉得解释起来很无力。 毕竟从一开始,她没有告诉云知行,便是因为私心。 宁枭只身一人远赴京城,她怕他真的会对其下手。 她心里,始终还是在意那人。 一切,已然明了。 明明前两日,他还因为看清她心意,而感到无比满足。 怎知事情背后是这样。 忧愁从他眼底掠过,云知行双手无力垂落,找不到足以高兴的理由。 “我……” “烟儿不必再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失神走出寝殿,早已没了先前的轻快。 其实他早就知道那是宁枭。 秦烟单独带昭儿去马场后,回来时昭儿提到马场的叔叔说,他们两人长得很像。 马场里,谁人不知晓云知行身份? 怎会有人如此大胆,说太子同自己相像? 联想起前一日,他暗中叫人去查了。 确认了马夫的身份。 他第一时间想杀了宁枭。 可同时,也想看秦烟如何回应。 是以第二天他借故称自己有事,让两人单独去了。 好在什么事也没发生,暗处军官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汇报给他。 他满意且欣慰。 后来游湖那日,明知她去了船尾是在同宁枭谈话,他悬着一颗心陪昭儿钓鱼,一心放在秦烟身上。 而后,她的主动令他倍感满足。 即使为了气那个人,她的亲吻,亦令他感到愉悦…… 离开宫殿不远,他忽而止住脚步。 回头一看,秦烟并没有跟来。 第141章 你没有资格来争! 他眼里光华转淡,嘴角涩然。 晚间,几人在椒房殿用膳。 不知为何,宁枭也在席间。 昭儿伤势未愈,还不能上桌,只能由静秋喂他吃些药粥。 于是乎,秦烟这辈子都没想过的画面,就这样出现了。 三人同坐一桌,对着一桌子菜,俱是沉默。 先前云知行被她中伤,如今打不起精神。 他恹恹坐在那里,眼眸低垂,孤单似被抛弃般。 宁枭的目光不曾离开过她。 他怕看一眼便少一眼。 秦烟忽略那道视线,率先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放到旁边人的碗里。 无人注意处,云知行眉尾一挑,旋即抬首欣喜看着她。 秦烟睨了他一眼,“吃啊,愣着做什么?” 这话又像是对宁枭说的。 她开始动作后,两人一前一后开始动筷。 单单是她夹了块排骨,某人便高兴得不行。 先前的哀伤抛之脑后,云知行移动身子,靠在她旁边。 他就知道,烟儿不会不管他。 两人亲密挨在一起,看得对面的人拧起眉头。 云知行可以如此正大光明靠近她。他,却没有任何理由。 将宁枭的反应收入眼中,云知行唇边笑意扩大,一边为秦烟布菜、一手揽上她腰间。 秦烟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他的心思,是个人都能看出。 云知行今日叫上宁枭一桌,便是想让他彻底死心。 烟儿只能是自己的,与他再不相关! 桌上三人心思各异。 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宁枭没什么心思吃饭。 秦烟觉得气氛太过诡异,不由想开口打破沉默。 “京城的菜,你可吃得习惯?” 不用看,也知道她在问谁。 宁枭见她提起自己,神色缓和许多。 还未出口,忽而被云知行抢先回答,“定是习惯的,不然能在城中待这么久?” 仿若听不出他在呛自己,宁枭对着她微微一笑,“习惯,早就想尝尝你吃过的东西。” 这几年他较以往精瘦、肤色也黑了些,一身男人味却更明显。 此时笑容灿烂,让她想起那片大漠里的时光。 可话出口,云知行有些不乐意。他眼眸一眯,沉声道,“别说得那般恶心。” 秦烟恍若听不见,敛下心神对他道,“皇宫里味道最是正宗,你可以多吃些。” “好。” 见秦烟只顾聊天,似乎忘记他还在旁边。 云知行隐隐不悦,忽而抬手抚上她脸。 几乎是同一时刻,潜藏杀意的视线剜来。 他并不在意,温声脉脉道,“烟儿,我特意让御厨做了你爱吃的。你也得多吃些。” 秦烟拉下他手,低声道,“别太过分了,好好吃饭不行吗?” “不行。” 他弯唇一笑,回握住她,五指收拢,紧紧包裹着她的。 宁枭看出来,他如此肆无忌惮的亲昵,摆明是对着自己。 幽幽目光望来,秦烟猝不及防和那人对上眼,里面的心碎神伤太过沉重。 她不忍再看,似随意问起,“你一直待在这里,不怕可汗问起?” “如今无人能管我。” “是吗?你就这样出来,那军队呢,你也不管了?” 谈及此事,云知行倒是竖起了耳朵。 宁枭自嘲一笑,“连爱的人都护不了,我已无精力在乎旁的。” 话一出口,秦烟手中动作一顿。 云知行焉不知宁枭在说什么? 他眼一冷,讽刺道,“这便是堂堂的北漠大将军,为了情爱连军队都不要了。” “你又能好到哪儿去?” 他忽而反驳出声,云知行眸光一紧,“你有什么资格置喙我?” 宁枭凉凉一笑,“是,我没资格。你我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桌上暗流涌动,秦烟也不知为何两人就呛了起来。 “即便如此,相比之下,你不过是我手下败将。” 如今秦烟和昭儿都是他的,宁枭不过是个可怜汉罢了! “你!” “怎么,我说错了?”云知行揽上她肩侧,意味深长。 宁枭目光灼灼,言语间并不认输,“你如何能保证,这便是最终的结局?” “哦,听你的意思,还有别的想法?那你倒是说说,打算如何动手呢?” “要吵出去吵,昭儿还在休息。” 关键时刻,秦烟淡淡出声。 说完,她扔了筷子,不再理会幼稚的二人,转身出了宫殿。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惧意。 “别忘了,每一个重要时刻,都是我陪在她身边,你没有资格来争!” 云知行眼里满含轻视,丢下这样一句话,他迅速起身追出去。 殿内,宁枭静默坐在桌边,袖中手早已紧握。 秦烟回到了长明殿。 一路上她脚下生风,并不理会旁边的人。 云知行跟着回到殿里,见她神色不佳,知道定是方才桌上的事,惹她不悦了。 她一回来就坐在案前,看到桌上未完工的香囊,一时当作云知行撒气,扔到了旁边。 他眼疾手快接过,一个不字也出不了口。 百官面前杀伐果断的帝王,到了她面前,乖顺如一朵解语花。 她如今在气头上,云知行暂时不敢去惹。 想了想,他让宫人备好温水,拿着热帕凑近她。 “烟儿方才走太快,出汗了,我替你擦擦。” 洁白长指拾起帕子,小心翼翼沾上她脸。 秦烟本有些火气,看到他低眉顺目,忽而不知如何发泄。 云知行暗自观察她神情,手下轻柔、未曾用力。见她眉头略微舒展开,知道是消气的前兆。 他放下帕子,蹲下身平视着她,声音是说不尽的温柔,“烟儿当怪我,方才我不该因为一心记着你,去逞口舌之快的。” 听此,她转眸对上他的。 漆黑的瞳孔里纯粹无一丝杂质,他当真是爱她到了骨子里,生怕她有一丝不快。 人前冷冽无情的人,到了她跟前,乖巧懂事又听话。像一团棉花,任她发泄,却又能化解掉她所有不愉。 望着这样柔情万千的一张脸,她轻叹道,“话都被你说尽了,再不原谅你,便是我的不是了?” 见此,他唇角扬起,眼底是道不尽的恋慕,“话也不是这样说,烟儿要打要骂,我都受着。” “行了,就你会说话。我才不想做恶人呢。” 秦烟拉起他,他坐到椅子上,反守为攻,顺势将她搂入怀中。 第142章 答应我,不要私下见他 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凑至她颈窝,蹭个不停,“烟儿,你知道的,我怕你离开。” 受不了他这般攻势,秦烟扳起他的脸,正经道,“那我还要如何做,你才能相信呢? 错过这几年,我与他再去可能。况且昭儿早已将你当作至亲,我又如何告诉他,你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她说的句句在理,难得有一回她会如此上心解释,当下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云知行牢牢回抱住她,低声呢喃,“烟儿,你永远属于我,谁也无法改变。” 低沉的嗓音蛊惑人心。 趁此机会,他提出要求,“答应我,不要私下见他,可好?” 秦烟推搡开他,带着无奈,“你还是不相信我?” “并非如此,我只是信不过他。” 秦烟也许不懂,但男人更懂男人,就怕宁枭做出什么来。 “事到如今,他又能做什么呢?” 她无声叹息,拂开他去了里间。 她走后,云知行眼色幽深,若有所思。 即便秦烟态度坚决,但宁枭不是省油的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得从源头上杜绝后患。 再过两日,那人身子完全恢复,他便会让人好好‘送’他回北漠。 因为昭儿受伤,他已耽搁多日早朝。 第二日,云知行早早去了昭阳殿。 起身后,床上并无他身影。 秦烟收拾一番,准备回椒房殿看看昭儿。复想起答应他的话,勿要私下见宁枭。 云知行的小心思和妒意,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不过椒房殿里许多宫人,昭儿也在,算不得私自见面。 打定主意,秦烟抬步离开。 刚来到椒房殿,殿前那个身影吸引了她视线。 他望着花圃里的玫瑰出神,连她来了也不知道。 秦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这段时日玫瑰开得正盛,深红绚烂,总是引人注意。 “长势还不错?” 宁枭回过神看着她,顺口说道,“他对你很上心。” 一出口仿佛多了些别的味道,苦涩难捱,酸楚只有他自知。 秦烟伸手触上一朵,花瓣柔嫩,却太容易碎。 “太美的东西,经不起折腾。感情是,人也是……” 她恋恋不舍放开,这才看向他,“你身子貌似恢复得不错。” 宁枭听懂她话中深意。 曾经种种绚丽如盛放的玫瑰,勾人夺魄,美好得令人艳羡。 可他们终究是步步错过。 反复无常的失信、折腾,有的东西早已支离破碎。 秦烟在委婉拒绝。 他明白,他都明白。 近日来郁结的心事,被她放到明面上细细剖解。 宁枭不敢迈出一步、再多搅扰。 “是,只是放点血,早已无碍。” 秦烟了然点头,“那你打算何时……” “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可以。” 某种深意不言而喻。 她让他走,他便走。 并非是放弃,只是不想令她为难。 秦烟闲适一笑,还是忍不住好奇,“就这样离开北漠,可汗没有说你?” “……自从卸下官职,他便不再管我。” “为何如此?” 话一出口,她又有些后悔。 宁枭为何如此,显然是为了她。 果然,纠缠的目光看来,他笑得着实难看,“你应当知道。” 以往神采飞扬的人,如今被情囚禁至深,随时都会因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中伤。 宁枭如是,云知行亦是。 秦烟只觉无形的力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还是希望你能做回曾经的自己。军营和战场,才是你最适合的地方。” 宁枭呼出口气,笑得勉强,“我尽量。” 正说着,昭儿溜出来,惊喜道,“母后!” “昭儿,你怎么出来了?” 他身子尚未痊愈,秦烟不禁担心。 昭儿紧挨着宁枭,抱上他大腿,“母后,叔叔说他就要走了,是真的吗?” 这些日子,宁枭宿在椒房殿,日夜跟昭儿在一起,也算弥补了许多遗憾。 也算是云知行最后的仁慈,让他能好好看看这个孩子。 等他离开,真正的父子俩,也许这辈子再不会相见了。 宁枭珍惜在京城的每一日,不过欠缺母子二人的,也许这辈子都无法给全了。 昭儿对宁枭生出感情,觉得这个叔叔既厉害,对他也好。 最重要的是,什么都能满足他! 他俨然将宁枭当作,世上第二好的男人! 宁枭一把抱起昭儿,两人模样相似,一样的浓眉大眼,看得人心有不忍。 他举着孩子,眉目疏朗间,藏着一份极深的情感。 秦烟早已看出,可却什么也做不了。 “还记得叔叔跟你说的悄悄话吗?” “当然记得,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秦烟不禁好奇,“昭儿,叔叔跟你说了什么?” 昭儿捂住嘴,闷声道,“叔叔说了,这得保密。除非等昭儿长大那天,才能告诉母后。” 语毕,秦烟很是犯难,“等昭儿长大,那还有十几年呢。到时候母后老了,听不清怎么办?” 这可把孩子难住了。 昭儿期待地看回宁枭,“叔叔,那昭儿现在可以说吗?” 宁枭捏了把肉嘟嘟的脸,不容置疑,“不行。届时你母后若听不清,你便凑到她耳边大声喊。” 他咯吱着小人,昭儿一时痒得不行,放声大笑。 “大声喊的话,母后定会聋的!” “那也不能说。” 这时,旁边的人再也坐不住。 秦烟不解看向他,“你到底说了什么?” 宁枭难得拒绝她,神秘不已,“秘密。等你老了再说。” “喂,骗小孩的,跟我说都不行?” 宁枭笑着看来,“谁说我是骗他的?可不要当着昭儿的面乱说。” “行啊,睡了几天,你俩还好得不得了。” 恍若听不见她话语里的酸,宁枭许久没见她吃瘪,见吊足她胃口更是开心。 一时间抱着昭儿举高,殿前一大一小笑得尽兴,欢声笑语未曾断过。 秦烟不自觉被两人的笑容感染。 要是先前一切都没发生过,一家三口也会如这般欢乐吗? 昭儿既怕秦烟变聋,又觉得很好笑,一口一个聋子母后,听得秦烟控制不住上了手。 “云常乐,我看你就是被惯的!你父皇惯你,现在又找到新的帮手了,是?” 她踮起脚想去够,奈何宁枭偏偏不让她如意,一直举着昭儿逗她。 第143章 你觉得,我会杀了他? 旁边静秋等人看得好笑,又不敢发出声音,一时间憋得难受不已。 没多久,秦烟停下气喘吁吁,“你给我放下他!” “不放!”宁枭说得坚定。 昭儿抓住宁枭不撒手,生怕下一刻被秦烟毒打。 见他一直护着自己,不禁也耍宝逗起她来。 见此,秦烟气极反笑,“好啊!你们俩,真当我是吃素的?” 她心中生出一计,开始声东击西。 奈何宁枭看穿她所想,快人一步防住她。 昭儿看她落败,开心得鼓掌,“叔叔真厉害,连母后也不是对手!” “谁让你这么护着他?” “我自是会护住他。” 宁枭的话怼得她哑口无言。 秦烟故作放弃,正当两人放松防备时,猛地一个转身,就要去抱昭儿。 奈何回身间,防不胜防撞上他胸前。 她僵在当场,恍惚间想起上回被他抱住的时候。 零零散散的画面浮现脑海,太久了,快想不起是何时。 两人间隔得极近,宁枭垂眸看着她,眼底情浓快要溢出。 从他眼眸,依稀能辨出她的模样。 明艳的脸倒映其中,面上带着失措。 昭儿还以为两人在打闹,大笑不止。 另一侧,静秋等人目光一变。 “让朕看看,母后在陪昭儿玩什么呢?” 一声清寂的声音自宫门处响起,拉回她思绪。 秦烟倏然退开,收拾好心情看向来人。 还未到殿外,已能听见昭儿的欢笑。 云知行脚下步伐加快,想快些看到那张笑脸,奈何却见得这一幕。 昨夜他才叮嘱过,不要与某人见面。 可现下两人旁若无人的打闹,那份轻松自在,令他心中嫉妒作祟。 “你下朝了。” “是啊,想着来陪陪昭儿。但目前看来,似乎用不上了。” 他的话暗藏深意。 毒蛇般的目光射来,宁枭自当看不见。 他放下昭儿,小人儿却扭缠着说还想玩。 云知行眼眸一暗,轻声唤道,“昭儿,到父皇身边来。” 昭儿依依不舍看了眼宁枭,扭捏走了过去。 云知行抱起他,关切道,“身上不疼了?” “叔叔喂我吃过药,不疼了。” 他脸上笑意愈渐灿烂。 宁枭才来这么几天,就快哄得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昭儿可想父皇?” “想。” 他稍微满意些,随后来到秦烟身边,“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他说。” 话音方落,秦烟和宁枭对视一眼。 云知行,想和宁枭说什么? 又或者说,他能说什么?不上手已是好的了。 见她迟疑,云知行心下一沉,“烟儿?” 秦烟接过昭儿,随后还是不放心的说了句,“他已应下,不日便会离开。你……” “烟儿这是何意?” 再多说,无疑会让他多想。 她不再回应,抱着昭儿进了殿里。 静秋等宫人也纷纷散去,殿前只余两人。 秦烟想不到云知行会说什么。 待他再度出现,告诉她明日宁枭将会离开。 对于这个结果,秦烟并不怎么意外。 她甚至觉得云知行‘大度’这么久,才很反常。 他注意着她反应,不错过分毫,“烟儿似乎松了口气……莫非你觉得,我会杀了他?” 秦烟眉间一蹙,却没否认。 “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么……” 他的话听不出情绪,那双眼却脆弱无比、暴露了受伤。 “我与他早已无任何关系,你杀与不杀,与我无关。” 一句不算解释的回答,姑且算秦烟还是在乎他的。 只是—— “既是如此,为何昨夜我说莫要与他见面,烟儿反而还同他一起?” 先前他在殿外看到几人和谐相处、甚是温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一家人。 尤其是她脸上,由内而外的开心。 落在他眼中,刺痛得厉害。 这感知,不可不谓难受。 秦烟纠正道,“这并非私下见他。” “可在我心里便是。” “我只是想来看看昭儿,这也有错吗?你未免太过霸道。” 秦烟掀眸,带着不解。 那眼神太过直白,如一根刺扎入他心间。 云知行语气放缓,藏着一股执拗,“烟儿,我不愿你与他一起。” “还要我说几次,你才能相信?” 她忽而拔高音量,横眉冷对。“我不是已经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了?你还要我做什么!” 她的语气充满质问,掷地有声。 云知行一时滞在原地。 一边的昭儿本玩得好好的,听此跑过来拉着她衣袖,“母后,不跟父皇吵架,吵架不好。” 柔软的小手牵上她的,秦烟察觉到对他语气不佳,可当下也拉不下脸再找补。 他就那样静静凝望她,目光破碎。 秦烟启唇,又将话吞了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只觉心情烦躁,想要安静会儿。 秦烟牵着昭儿,径直掠过他,独留他一人待在殿里。 空旷殿中,他站了许久都未曾动过。 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袖下垂落的手十分无力。 第二天,早有一行御林军候在椒房殿外。 宁枭看着这一切,觉得云知行也算瞧得起自己。 怀里的小人不知真相,深深不愿他离开。 毕竟叔叔可是除父皇、母后外,对他第三好的人! 昭儿紧紧搂着他脖子,下意识问道,“叔叔什么时候再来玩?” “你父皇可不会想看见我。” “为什么?” “因为……”宁枭声音低沉下来,“待你长大后便知道了。” “为何你们都这么说?我虽然年纪小,你说了我也能懂。” 昭儿装起小大人,奶声奶气的惹人怜爱。 他被逗笑,忍不住刮了道小鼻梁,“叔叔走后,昭儿可要好生对母后。还有,别忘了我们俩的秘密。” “昭儿不会忘!” 云知行来了,看着殿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他适时出声打断那人,“是时候了。” 宁枭瞥了他一眼,思绪万千。 秦烟不会不知道,他要离开。 只是这个时辰,她仍未出现。 见他往外张望,云知行凉薄一笑,“别看了,你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不会来的。” 也对,她早就表明过立场了。 宁枭不敢再有奢望。 他不舍放下昭儿,随一队人马离开椒房殿。 这阵仗像极了押送犯人。 只是他一身气质凛然,走在前头不像犯人、倒像领头。 第144章 父皇很爱很爱母后 云知行紧随其侧,暗中打量着宁枭。 他的确是十分出挑的存在。 哪怕跟出类拔萃的御林军相比,也是超尘拔俗、难掩光芒。 昨日两人谈话许久,其内容却无人知晓。 不过隐隐的,多了分心照不宣。 两人是情敌,但立场都一样,希望秦烟可以过的更好。 宁枭选择不再叨扰,便是觉得没有自己,秦烟会活得更畅快。 一行人越过宽阔的宫殿、空地,终是到了宫门处。 那里,云知行早已备好一匹骏马。 宁枭看了看旁边的铁骑,不屑道,“你未免太过谨慎。” 那队人马显然是要押送他的。 这让人感到不爽。 对于旁人,云知行鲜少卸下面具。 温润的声音响起,提醒他道,“对于你理应如此,以免行至一半,你又溜了回来。” 云知行肚里的弯弯绕绕,他无暇理会。 走之前,他扫过后方,眼里铺满失望怅然。 她,终是未出现。 云知行将他反应收入眼中,嘲笑他太不自量力。 “须得将宁将军送至长城外。若是路上出了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属下遵命!” 一队人打马向前就要离开。 最后时刻,云知行出声叫住他,“记得你应下我的。” 高头大马上,宁枭坐得笔直,充满深意的眸光瞥过他,“放心,我求之不得。” 闻言,云知行冷笑,示意众人即刻出发。 说是护送,倒不如说是强制押送。 马队远离宫道,没多久不见踪影。 云知行心中大石放下,侧身道,“你到底是来了。” 身后的秦烟并不出声,渐渐收回视线就要走。 手腕蓦然被人拉住,秦烟步子一顿。 “烟儿还在怪我?” 昨日两人不欢而散,他彻夜未能入眠。 他的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秦烟深吸口气,撇下他的手,“你从头到尾都不曾信过我。” “那烟儿呢?”他忽然反问过,“在你心里,亦不曾信任我。今日前来,便是确认我不会对他下手,对么?” 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秦烟轻叹,“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他声音轻缓,低低重复道。 日光炫目,颀长的身影挡在她身前,为她掩住许多光亮。 借着光影,她看见那双眸中破碎不堪。 云知行恍惚笑着,一时有些无力,“那你,现在可满意?” “甚是满意。” 不知为何,两人之间话语似刀锋犀利。 她何尝没看出他的低落? 可话到了嘴边,变成了直击对方心间的刀子。 云知行也不明白,为何一切都好好的,唯独宁枭出现后,变化如此之大。 他不得不多想。 窒息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秦烟心间淤滞,不愿再待下去。 再一次,她扬长而去。 日光将人影拖得很长,看着地上孤零零的影子,云知行惨然一笑,“烟儿,你好生狠心……” 对宁枭狠心。 对他,也没有例外。 他不知该庆幸、还是黯然神伤。 在此之后,两人间关系急转直下。 云知行无数次主动,想要缓和现状。 除非是谈及昭儿,她对他才会有所反应。 伶俐如昭儿,也看出父皇母后的不对劲。 可是在他面前,秦烟从不会表现消极。 只有两人时,她又恢复一贯的冷漠,让他无法触及。 这些日子,云知行依旧宿在椒房殿,与她一起。 每一晚床榻间无声,她合眼躺在那里,再不像以前和他嬉笑逗乐。 这样的缄默似一把刀,缓缓在他心头拉扯,钝痛不已。 僵硬的关系直到那一日,云知行离开。 户部查出,南部多个郡县税额大幅降低,有贪墨之迹。 此事一出,云知行勒令几位重臣,连夜核查账目。 此事,再无旁的官员知晓。 他自己也加入其中。 因为忙碌,会暂时麻痹他的心伤。 接连查了三日,巨大的账目亏损惹得帝王震怒。 云知行决定私服南巡。 他得早日肃清此事,以防出更大的乱子! 毕竟是私下出京,他寻了借口说身体不适,近日早朝暂免。 离开那日,天未亮他便起了身。 昏暗光亮中,他注视床上的人许久,低喃道,“烟儿,这段时日我不在,有事同我传信。” 他不知秦烟是否听见。 床边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没多久,殿内重归宁静。 秦烟睁开眼,茫然直视前方。 殿门紧闭,他早已离开。 事实上,这些日子,她亦彻夜难眠。 信任问题,盘桓在两人之间。 他们被束缚、被牵制,难以心安。 她不愿低头,而他,不知如何解释。 云知行守着这份爱,小心翼翼,怕极她会离开。 她则怨他,不愿相信自己。 明明谁都没有错。 正是怕失去,才会裹挟着自尊、话里带刺。 此次南巡,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回京? 看着那方空荡的床,秦烟几不可闻地叹气。 昭儿连续两天没看见父皇,肉眼可见萎靡许多。 晚间,她拉着他去偏殿,哄他睡觉。 无人之时,稚嫩的小奶音响起,“母后,是不是以后,父皇都不来看昭儿了?” 秦烟一讶,“父皇只是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再者,昭儿怎会这般想?” 婴儿肥的脸上写满失落,他扯着她衣袖,低落开口,“父皇和母后吵了架,再也不像以前一般,昭儿知道。” “昭儿,我们……” 父皇总是跟他说,自己很爱母后。 昭儿眼里升起不解,“母后,什么是爱呢?” 从未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秦烟不由一愣。 什么是爱? 云知行一直身体力行,他做的每件事都饱含爱意。 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细节里都充满了关心。 这段日子他们心有嫌隙,不想聪颖如昭儿,一眼便看出了。 秦烟不想让他多想,斟酌道,“爱一个人,便是愿意倾尽一切、无怨无悔为对方做任何事。 譬如母后,为了昭儿可以放弃所有。不要荣华富贵、不要一切,只要昭儿可以健健康康的活着,你快乐、幸福,母后就心满意足了。” 话毕,小小脑袋瓜似乎在努力消化着。 秦烟爱抚地摸上他小脸,忽听他说,“那父皇每天守在母后身边,眼里只有母后一人,有好的都给母后,这便是爱吗? 如果是的话,父皇好像很爱很爱母后,比爱昭儿还爱母后!” 第145章 天底下顶好的女娘! 秦烟手下一顿,眼里漾满追忆。 云知行的心意,竟连孩子都深知。 而她这些日子,还处处装作视而不见。 秦烟登时一噎,喉中似被棉花堵住。 “……昭儿,母后,是不是做错了?” 孩童眼里光芒一闪,小手捧上她脸,学着云知行的样,“母后才不会错,母后是天底下顶好的女娘!” 她被逗笑,“昭儿,这是谁教你的?” “父皇和叔叔都这样说,昭儿觉得他们说的对!” 听此,她面上一柔,拉起小手轻抚着,“昭儿,谢谢你,母后知道了。” 小小的人又变得乖巧,仿佛刚刚的成熟只是假象。 他是个机灵的孩子,云知行也将他教得很体贴人。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秦烟心间忽暖,将他抱在怀中,“昭儿,你是娘的一切,你可知晓?” “还有父皇,父皇也是娘的一切。” “好,昭儿说的是,看来你父皇真没白疼你。他虽然走了,还留个说客给我。” 昭儿笑出声,“父皇走之前可说了,昭儿得让母后开心,要替他陪在母后身边。” 她脸上现出暖意,这倒像是他的作风。 如今在昭儿心里,云知行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秦烟庆幸他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更重要的是,并没有缺失父爱。 她望着窗外明月,心思早已明朗。 思绪飞出,想着再相见,定要与他言和…… 就这样过了几天,秦烟想修书一封,又不知写些什么。 毕竟宫中生活顺遂,没什么好记下的。 写下思念? 秦烟倏尔一笑。 又不是年少男女,写这些做什么? 他如今南巡事务颇多,哪有时间看她诉衷情呢? 若真是看到这样的信,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皱眉扔到一边? 还是眉眼弯弯,也想念起她? 秦烟挠挠头,心道自己真是太闲了。 她看着信笺,终是放下毛笔。 也罢,有什么待他回来再说也不迟。 正在此时,王公公来了椒房殿。 以前常常是云知行政务抽不开身、来不及回来一道用膳,让他来通传一声。 可现下云知行不在京中,她想不到王公公会有什么事找自己。 只见他满头大汗,急匆匆道,“娘娘,如今皇上不在宫中,还得劳烦您去看看。” “发生何事了?” “冷宫里,出人命了!” 炎炎夏日,热气蒸腾,充斥在世间每一处。 地面热意翻涌,日光落在身上,晒得人肉疼。 宽阔的宫殿前,秦烟和王公公一前一后,行色匆匆往冷宫赶。 看守冷宫的宫人早些时候传出消息,说先皇后暴毙了。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按理说,被贬入冷宫的人,生死由天不由人,本不用费心。 何况先皇后和三皇子是败于宫变,更是不受人待见。 可到底是曾经的一国之后,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如今云知行不在,于情于理她得去看看。 若是情况不容乐观,还得费些心思。 自从五年前两人被打入冷宫,终日囚禁在那一方天地,早已物是人非。 对于曾经的三皇子云礼来说,外界许多大事和消息,只能偶尔从送饭的宫人口中得知。 刚被关入冷宫不久,他们便得知云知行迎娶了秦烟作皇后。 作为宫变的失败者,他们无暇顾及其他,毕竟维持生计才是最重要的。 这几年时间,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离了荣耀光环的人,受尽所有人唾弃,只得在冷宫苟延残喘。 先皇后因情绪受到刺激,身子情况急转直下。 冷宫里的人病了,自不会有医官来照料。 期间云礼也曾拜托宫人请太医。然,有云知行的御令在前,无人敢违抗旨意。 这五年来,皇后不过是拖着一副病躯、奄奄度日罢了。 云礼没有盼来奇迹,进入冷宫的五年后——今天早上,母后因疾病缠身去世。 一瞬间,他眼里再无悲悯,只有对云知行的滔天恨意! 宫人送饭时见到殿里情景,吓得丢了托盘,立即冲出去找王公公了。 云礼本以为就这样了,也许剩下的日子,他便会一人囚在此处孤独终老。 毕竟,他可不能想象,云知行得知此事会来瞧一瞧。 他直直跪在殿里。 床上,是先皇后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 五年,昔日春风得意的少年已然长大。 除了心境,他个头蹿了许多。以至于秦烟进殿时,未能将他和儿时的人联系起来。 年轻的云礼一动不动,木然跪在那里。 听得后面的声音,以为是有人来收殓尸体。 “你们打算将母后葬在哪儿?乱葬岗、亦或随意处置了?”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传来,秦烟恍觉他还是年少时的云礼。 那个曾经也跟在众人身后,嘲笑她的小子。 以往她也感到不公。 同样是父皇的子女,为何云礼和其他人身份尊贵,而自己只能受人唾骂、捉弄? 造化弄人。 身份一变,他们已然结局不同。 不过仍是在对立面罢了。 秦烟迈步上前,王公公出声阻止,“娘娘,不可。” 两人到底是因为云知行羁押在此,他怕云礼想不通,做了有害她的事。 秦烟示意他稍安勿躁,默默来到床前。 床上,那个女人瘦骨嶙峋、一脸死气。 夏日的天气太热,尸身比平常更容易腐坏。 人虽是早上离世的,此刻已有些不太好闻的气味传出。 听得王公公的声音,浸满死水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云礼蓦然回首,见得一侧气质出尘的女人。 秦烟的美在骨在皮,明艳如斯。 早年便有南胤第一美人的称号,可她却美而不自知。 跪得太久,再起身,腿脚颇有些麻木。 他站起,已比她高出许多。 恍惚间,那张俊脸依稀可辨云知行的影子。 云知行性子温润、实则腹黑内敛;云礼却生得明朗些,不过被仇恨占据了双眼。 秦烟不免感慨,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尘封已久的回忆涌上,他站在她对面,不确定地出声,“烟儿姐……” 下一刻,他脸上阴鸷浮现,“不对。应当唤一声,皇后娘娘……” 他恨云知行,亦恨一切与他有关的人和事! 这几年宫人议论的最多的,便是帝后情深。 对了,她还诞下了太子…… 第146章 嫂嫂,果真绝色 秦烟不在意他的恨,就事论事道,“眼下天气炎热,先皇后停放在此,终归是不妥。” “你是否也被他威胁了?竟然和他珠胎暗结,生下太子?” 说着,他笑得疯狂,“你们的身份,竟然苟且在一起。日后你们的孩子还是南胤的一国之君?真乃笑话!天下人可知晓?” 他上来就是一顿呛声,夹枪带棍的讽刺。 王公公听不下去,尖声道,“大胆!敢对皇后娘娘不敬,不要命了!” “王公公,你有什么资格置喙我?” 阴沉的视线射向他,眼里的仇恨太过浓郁,看得人一惊。 云礼可不会忘记,宫变那日如墙头草倒的王公公。 当日云知行以命要挟王公公宣读圣旨,那恶心至极的声音,他此生都不会忘! “你如今的身份,焉敢妄议皇上和皇后娘娘!真是活腻歪了!” 云礼面上杀意乍现,在他有所动作前,秦烟拦住鸣不平的王公公。 “本宫今日前来,是为妥善处理先皇后一事,还请你配合。” 闻言,云礼不屑一笑,“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母后和我变成如今境地,还不是那个人造成的吗! 怎么,听得此事,他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愿露面,反倒让你一个女人前来担着?” 他心中有气有恨,自是正常。 秦烟不欲与他多辩,让侍卫来抬尸身。 偏生云礼长腿一迈,拦在床前,不让任何人靠近。 见此,侍卫们拔刀相向,随时会取了他性命。 即便如此,云礼也没展现出一分退意。 他目光灼灼,直视她道,“你想把母后移至何处?” “自是皇陵。” 听此,王公公和云礼俱是一愣。 换做以前,先皇后的身份进入皇陵,是道理之中。 可她策划了宫变,是南胤的罪人,如何能跟列祖列宗葬在一处? 王公公急了,上前劝道,“娘娘,不可啊!先皇后这身份,怎能进皇陵?” 云礼紧皱眉头,亦是看不清她套路。 秦烟坦然开口,“即便她有错,亦是为了生路。在此之前,她这一国之后,担得起这份形制。” “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云礼可不觉得,她真会说到做到。 对于他来说,自然不希望母后草草葬了。可断然不敢相信秦烟这般好心,说不定背后,又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要是皇上知道了,定不会答应啊!娘娘三思!” 兹事体大,虽说皇上无比宠爱她,可王公公还是担忧皇上事后知晓,会责怪她。 秦烟不是没想过。 但眼下云礼的态度反常,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恨云知行之切。 现下的他早已成人,她怕他偏激、做出不利于云知行的事来。 他一直被关在冷宫,能折腾坏事的几率极小,可她不愿为了这一点点可能性,让云知行陷入囹圄。 那便得不偿失。 她也失去过娘亲,看到至亲之人死在面前,并不好受。 诚然,云礼亦如是。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什么都没有了。若是钻入牛角尖,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 所以她试着让先皇后葬入皇陵,先平复下云礼的怒气。 果然刚才试探下,云礼的神色确有所缓和。 以前他虽然调皮些,但素来孝顺,定是希望自己的母后能得到妥善安置。 “此事本宫已然决定,届时我自会禀明皇上,王公公无需再劝。” “可这……” 秦烟上前,无奈看过床上生机断绝的人,建议道,“早些入土为安,会好些。你快些决断。” 云礼仔细端详那张脸,想辨清她是在演戏、还是出于真心。 秦烟直直迎上他眼,里面无一分虚假。 良久,云礼别开眼,语气生硬,“听你的。” 秦烟来之前已安排好一切,在她示意下,有匠人来处理先皇后遗容。 其后,两名宫婢上前放下帘子,就要为她换上寿衣。 云礼守在旁边,形色伤恸。 先皇后年纪不算大,正值盛年时便赫然长逝,令人叹惋。 里间事务妥当后,有侍卫抬着棺椁进来。 在几人注视下,侍卫们小心抬起尸体、放入棺材中。 盖棺前,云礼凑在棺椁边,不舍望着里面的人。 经过处理,先皇后躺在其中,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可他清楚,母后不会再睁眼,再也回不来了。 从始至终,秦烟待在殿里。 她并未催促、也不曾打扰。 看到伤心欲绝的云礼,如同看见曾经的自己。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得向前看。 又过了许久,云礼收拾好情绪,默默退开。 见此,秦烟让人盖上棺板。 侍卫们抬着棺材出殿,云礼紧随其后,亦步亦趋,想最后送她一程。 行至殿门处,秦烟于心不忍,想了想开口,“我令人择了吉时下葬,该有的形制和厚礼不会少,你且放心。” 侍卫们离开了,先皇后也不复得见。 棺材是上等沉香木,也算走得体面。 云礼停在殿门边,语调幽幽,“别以为这样,我便会感激。” “我从未这般想。” 转首间,少年意气被深沉取代,他死死盯着面前女子,“你居然会跟他在一起……不过想想也是,从小他便护着你,看不得你吃一点亏。” “没成想你还记着。” 云礼冷哼一声,“就因为此,你不顾百官唾骂、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成了他的皇后?他究竟喜欢你什么,这张皮囊?” 细长的手指捻起精致下巴,云礼就这样冒犯打量起她来。 一旁,王公公怒骂,侍卫们挥剑向他。 秦烟一手拂开他,“云礼,你逾矩了。” “逾矩,何来的规矩?这皇宫中可还有规矩?” 他忽而讽刺大笑,垂首凝视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沉吟道,“着实生得美,若我是他,兴许也会为你折腰。” “放肆!” 秦烟高高扬起手,不留情面就要挥下。 手腕被桎梏,她冷眼厉声道,“放开!” 他指腹摩挲着纤柔的手腕,细腻触感传来,云礼低笑道,“嫂嫂,果真绝色……” 侍卫们见他如此孟浪唐突,再也不顾许多动手。 剑身直逼面门,云礼忽而闪身。 长臂紧箍在柳腰上,他带着身边人侧开身,反守为攻。 第147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秦烟只觉头上一松,发簪被他取下,一头青丝泼墨般泻下。 下一瞬,只见他掐在秦烟脖颈上,另一只手拿发簪,抵在其侧。 形势转变太快,场上众人震惊不已。 不远处屋檐上现出一排排弓箭手,直直对准他。 旁边侍卫们手持长刀,步步逼近。 他挟着秦烟慢慢往后退,唇边噙着一抹漫不经心。 “谁敢再靠近半步,我立马了结她性命!” 簪子朝着她颈侧又去了几分。 见状,侍卫们不敢轻易尝试。 那可是皇后,云知行的心尖宠! 今日秦烟要真的出了事,后果无人敢想! “你休得伤害娘娘!” 王公公急得不行,怕云礼真的做出不轨之事。 秦烟被他牢牢锁住,抵在他身前颇为被动。 低沉的嗓音传出,云礼欺在她耳侧念叨着,“看来,他也不是真心在意你啊。事到如今还不出现,真是令人伤心。” 他刻意搞出这番动静,就是想引得云知行现身。 奈何秦烟来了这么久,左等右等也不见那人。 他甚是失望,本想着云知行来了,还能狗血淋头骂几句出出气。 秦烟心中无奈,即便是等破天,云知行也不会来。 他尚远在江南呢。 “眼下先皇后还未下葬,你这般大胆,就不怕我反悔?” “那也得你有命反悔。” 他目光一闪,手下动作加重,“把云知行叫来。” “他不会来的,你就死了这条心。” “哦,传闻他情深如许,为你摒弃后宫三千,莫非都是假的?” 秦烟不欲多扯,劝道,“你一人之力如何敌得过他们?莫要闹得覆水难收,谁都讨不到好。” “你不怕我?” 秦烟嘲道,“你觉得呢?” 如墨青丝被风吹起,沾染上他肩颈。 清香袭来,云礼有一刻晃神。 身前女子凝脂肤白,淡然自若。眼波流转间,当真有几分不怒自威。 俊眸里浮现疑问。 感知到他的走神,秦烟夺过他手中发簪,冲破他禁锢,顺势一抬手直冲他眼前。 锋利的簪子悬停在他眼睫前,一寸之距离,让人悬着一颗心。 他目光发散,转而凝聚在她脸上。 青丝泼墨散于她身后,衬得那张脸倾国倾城。 云礼轻笑着夸道,“好身手。” 他并非真的想下杀手。 秦烟知道,否则她不可能如此简单脱身。 侍卫们一举涌上,将他围困其中。 见她脱困,王公公松下口气,紧张得满头大汗。 隔着层层人影,秦烟嘱咐道,“劝你莫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可不会再放过。” 清冷疏离的模样展露眼前,云礼默然收入眼中,笑笑不说话。 秦烟不再停留,让众人好生看住他。 王公公跟在她后面,也不敢再说半个不是。 先皇后葬入皇陵需要圣旨。 而云知行南巡带走了御印,秦烟只得问王公公。 “皇后娘娘,此物可不敢有备份啊。” “那该如何是好?本宫的凤印可有效?” “按理说,也不是不行。可是娘娘,这不合矩啊!” 王公公一路追着,竟有些跟不上她。 自封后以来,秦烟就没用过凤印,也不曾见过一眼。 她素来不管这些,云知行便为她收着。 秦烟一边随意绾起长发,径直朝着长明殿去了,并不理会王公公的苦口婆心。 此番这样做,她相信云知行会理解的。 到了殿内,她有些愣神。 长明殿较她的椒房殿大些。 两边书柜林立,柜子暗格不计其数,她一时不知从何找起。 “王公公可知,本宫的凤印在何处?” 太监挠挠头,“这,老奴还真不知。” 秦烟认命,开始挨着翻找起来。 平常她至多来殿里歇息下,其余时间都是云知行待在她那里。 这样一来,真有些大海捞针。 她查看过书柜和桌案,鼓捣过暗格,一无所获。 云知行会将凤印这等物件,放在何处呢? 她踮脚看了看上方,也没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回身间脚下一滑,不小心碰到了地上半人高的瓷瓶。 里面东西散落一地,发出哗啦声响。 “娘娘,您没事儿?要不还是交给奴才找。” “无碍,我自己来便好。” 她弯身捡起地上画轴,旁边一张袒露开的画卷,吸引了她注意。 秦烟打开一看,竟是一个女子静静矗立在玫瑰花圃前。 目光柔和,身影窈窕。 她再熟悉不过。 这是云知行画下的她? 秦烟微讶,像是想起什么,她又展开另一卷。 大雪天里,琼英缤纷,她在地上团着雪球。 秦烟记起,这是上回两人在雪地打闹之时。 那时小云还在,可是前几年,小云因为贪嘴吃了不该吃的,没能救回来…… 思及此,她眼眸一黯。 下一幅展开,梅林中,她身姿翩跹,于林间翩然起舞。 这些画卷,皆是作的她。 是他眼里的她。 云知行将她每时每刻,都缩影在画轴中。 秦烟在案前看完一卷卷,震惊不已。 娇羞的、嗔怪的、开心的、恼怒的…… 她的喜怒哀乐皆在他眼中,记录其间。 很多时候,她都不记得,他竟然也能临摹下来。 王公公见她发现这些,不免捂嘴笑道,“娘娘鲜少来长明殿,不曾见过这些。 以往皇上被娘娘赶出——独自待着的时候,便常常坐在这里,一作画便是半日呢!” 他及时改口,留意着秦烟神色,好在她并未不满。 秦烟知道王公公是想说,自己不愿待见他之时,他便自个儿待在这里。 想的念的,依然是她。 她吁出口气,心中早已被填满。 秦烟细致收好所有画卷,整理放回瓶中。 余光里一个锦盒吸引了注意,难道凤印在这里? 待她打开一看,愣了几瞬。 里面是一小段发丝,两股青丝纠缠,还有红绸绑在上面。 王公公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想不到,这也被娘娘发现了。” “这是?” “皇上说与您是结发夫妻,自当结发,好好留存。” 她轻捻起那缕发丝,很快辨出是云知行和自己的。 忽而想起几年前,刚封后没多久,有一天晚上睡在床上,发间传来的痛意。 她以为云知行不小心拽到她头发,回头见他手放在背后,笑得十分满足。 难道是那时? 她怔然望着手里交织的黑发,低低重复着,“结发夫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第148章 带别的女人回宫 他也真是太闲,背地里还有如此多花样。 秦烟唇角一弯,爱不释手抚过发丝。 眼底柔情缱绻,化作春水万千。 扫过旁边空空的锦盒,她不禁问道,“公公可知这里装的是什么?” “是皇上整日随身携带的匕首,不过再没用过。” 那把匕首,她劝他几次勿要放在身上,他却不愿意。 秦烟摇头失笑,今日若不是来这里,还不会发现他许多小心思。 他从不曾提及这些,若非自己看见,想必这辈子,他都不会轻易说出口。 这便是云知行,处处展露恋慕,又无处不潜藏爱意。 最终,她在床头的暗格找到了凤印。 想想自己在外间忙活许久,秦烟却不觉得浪费时间。 他的心意可是无价的。 王公公按她的指示,将旨意传下去。 无人敢对此有任何异议。 先皇后就这样,顺理成章葬入皇陵。 事后,秦烟差人去冷宫说了,她可不愿再去面对喜怒无常的云礼。 此事一了,她终于鼓起勇气写信。 她在信里简短描述此事,未曾说云礼公然冒犯。否则以云知行的脾性,回来后说不准会对他做什么。 她也不曾提及思念,只是最后寥寥二字,盼归。 算是诉了衷肠。 白鸽带走信笺,秦烟望着湛蓝天空出神。 不知他何时能收到,见到信又是何种心情?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终于迎来了他回京的消息。 秦烟收到信,在镜前捣鼓一番,一边的静秋忍俊不禁。 “娘娘这几年,鲜少主动打扮。” 被这么一说,她动作带着不自然,“是吗……” 她手艺生疏,静秋忍不住上前为她盘了精致的发髻。 淡妆扫过,已是美艳不可方物。 不同年纪的秦烟,美而不同。 历经岁月,镜中映照的脸不再稚嫩,反而带上几分阅历,令人沉醉、难以自拔。 静秋毫不掩饰赞赏,“娘娘便是天底下一等的美人!奴婢见之,亦是移不开眼。” 她嗔道,“你何时也跟皇上一般,嘴巴跟抹了蜜似的?” “奴婢说的是事实。” 两人说笑着,忽有宫人进来提醒,“启禀娘娘,皇上已到了北门,很快便要来椒房殿了。” 听得他消息,秦烟嘴角抑制不住上扬。 连忙起身出去,见昭儿仍在殿前空地玩着木剑,不忘催道,“不是日日念着你父皇吗?如今他回来了,你还不积极些?” 闻言,昭儿抱着木剑开心跑来。 她牵起孩子就往殿外疾走,静秋看得一惊,“娘娘,走慢些!仔细别摔了。” “放心!” 她的声音从墙外传来,人早就没了影。 场中空旷,老远便见得一队人马过来。 此次云知行肃清江南几个大的贪官污吏,还盘清了陈年旧账,所贪之银财尽数归于国库。 此事一出,朝堂内外莫不震惊。 大臣们只道皇上尚在宫中养病,孰料他暗渡陈仓,直抵江南暗访。 仅仅一个多月时间,江南多个贵族高官落马,朝廷各流派又再度被洗牌。 不可不谓之雷霆手段! 这一回的釜底抽薪,让以往对他颇有微词的老臣,都另眼相待。 别的不说,在国家之层面来说,云知行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厉害人物! 他心中惦着某人,着急回程,并不想大张旗鼓。 然此番他打了胜仗,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少大臣们在京城外夹道相迎。 路上耽搁许久,再回宫他已有些等不及。 秦烟牵着昭儿,清楚见得为首之人。 他长身玉立、神仪明秀,步履轻盈间隐有仙人之姿。 云知行,回来了。 自从听得他回京,她脸上的笑就未消失过。 他亦早就注意到她。 离开前的那段时间,两人心有嫌隙,不曾好好告别。 而今,她就在那里等着他。 这个认知带来诸多欣悦,云知行脚步匆匆,恨不能生出一对翅膀来。 终于,片刻后,他到了她身前。 一个多月过去,事务操劳,他眼角似多了几许细纹。 即便如此,也难掩卓越风姿。 那双眼中含情脉脉,承载万千深情,凝望着眼前女子,还有些不真实。 秦烟脸上绽出笑意,她轻启唇,还未曾开口,他身后忽然探出一人。 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身形纤细,杏眼柳叶眉,模样生得甚是娇柔。 她从那张脸上,看出几分熟悉。 竟有些像她自己…… 少女紧挨着云知行,见到秦烟,翩然一笑,声音清脆,“你便是皇后娘娘吗?” 她并未行礼、言谈间也甚是随意。 两人间形态亲昵,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霎时间,秦烟僵在当场。 她脸上笑意凝固,不明所以地看向云知行。 他只是淡声对少女说了句,“不可无礼。” 秦烟的目光扫过对面的人,不知作何反应。 这时,注意到旁边乖巧的小人儿,少女俯身去逗,“让我猜猜,你是昭儿,对么?” 昭儿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姐姐,抬头看了看秦烟,遂缩在母后后面,不愿搭理她。 秦烟几度启唇,又觉得问什么都不合适。 云知行看出她的不自然,却什么也没说。 “昭儿,可曾想父皇?” 他一举抱起孩子,少女也想去逗弄,却被昭儿躲开。 “为何不说话,难道一点也不想父皇?” 这句话对着昭儿,却更像是对秦烟说的。 昭儿留意着秦烟神色不佳,挣脱开他要去抱母后。 见此,云知行只得交给她。 “我看定是你离开太久,他不想你了。” 少女在旁边打趣,听得秦烟眉头一蹙。 昭儿日夜念叨着父皇,怎有不想之理? 这孩子鬼精,定是见到她面色有恙,才看人下菜。 不过她着实没想到,他会带别人回宫…… 这个一个多月的惦念,还有那封未曾明示心意的信笺,无不表露她对云知行的思念。 本想着今日迎接他回宫,怎奈…… 秦烟心下起伏,面上却淡然处之,“奔波多日,不如你先回宫好生歇息会儿。昭儿,你要跟父皇一起吗?” 昭儿果断摇头,秦烟扫了眼他,依然没等到他的解释。 “殿里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说罢,她顺势拉着孩子离开。 朝思暮想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云知行暗自思忖着。 “传闻果然没错,她果真是皇上捧在心尖之人,说走就走。” 第149章 皇上今夜,还会来椒房殿吗? 少女观察着他神色,竟未见到一分不悦。 “今日你的话有些多了。” 暗含斥责的话传来,少女正要解释,却见他转身就走。 秦烟再度回到殿里,静秋等了许久也没看到皇上。 “娘娘不是去接皇上了吗,莫非消息有误,皇上还未曾回宫?” “我倒宁愿他没回来。” 秦烟步入殿里,脸上神情和方才出去时宛若两人。 静秋不敢多问,只得把疑问憋在心里。 秦烟在殿前陪昭儿,看起来漫不经心。 目光频频望向殿门处,整个下午,那里都空无一人。 她本想等云知行休息好来解释,奈何只是自作多情罢了。 日头逐渐下移,夕阳西下,她胸中有股子烦躁堆积,良久不得其解。 有去御膳房取膳食的宫人回来,两人没注意到花圃后的秦烟,小声议论着方才看见的一幕。 “……也许娘娘今日心情不佳,便是因为她。” “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就这样进了宫。” “你有没有觉得,她和娘娘有些相似啊?” “你这么一说,倒真有几分像!” “想想刚才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偏生皇上看起来还对她十分宠溺,竟不厌其烦给她介绍宫中各处!” “可是那又怎样?论姿色和气度,她怎么比得过娘娘?” “你说,皇上今夜还会来椒房殿吗?” 两人说着走远了,殊不知秦烟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 她等了一整个下午,都不见他踪影,原来是去陪那人了。 想起方才宫人议论的,她眸中复杂不已。 莫非云知行此行南巡,觅得此新欢? 连旁人都能看出那人和自己有些相仿,他又怎会不知? 云知行是在气她当时心狠,还是真的…… 他本是一国之君,即使后宫三千,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思及此,秦烟胸中憋闷更甚。 晚间,桌上饭菜摆好,母子二人在桌前坐着。 昭儿伸手偷偷拿了块排骨,趁秦烟不注意,立马塞进嘴里。 她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云知行。 联想到那个少女,她暗自犯起嘀咕。 莫不是真去陪别人用膳了? 也是,人家才来宫里,他自当陪着。 压下心里的不愉,她不打算再等,“昭儿,来吃饭。” 回头只见小小人儿手上、嘴边全是油,一看就是刚才偷吃的。 昭儿被她点名,委屈巴巴,“母后,昭儿饿了。” “你这孩子……” 她唇角扯起一抹苦闷,心道不该将他看太重,连孩子都饿着了。 当下她抱起昭儿,“母后错了,不该让昭儿等的,好好吃。” “母后,咱们不等父皇了吗?” “他?”秦烟冷笑,“不等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爱跟谁吃便吃去!” 她还有昭儿呢! 昭儿奇怪望着脸色阴沉的她,总觉得母后好像变了个人,一下就不温柔、也不爱笑了。 他手下动作不停,大口吃肉。 秦烟又给他夹了菜,“只吃肉怎么能行?青菜也得多吃。” “好。” 夜已深了,昭儿去偏殿歇下,殿里只剩她自己。 秦烟躺在床上,出神看着帐顶,莫名失眠了。 云知行离开这段日子,虽然每天也会想他,但不至于到时辰还睡不着。 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闭上眼,脑子里是少女和他亲密的模样。 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解释一番。 也对,他是皇上,本就可以广纳后宫。 如今去一趟江南,带回个小姑娘,又能怎么样呢? 秦烟越是想说服自己,心里越是憋屈的慌。 静谧的大殿,连窗外蝉鸣都能听见。 她倏然睁开双眼,射向紧闭的殿门,眉眼都带着怒意。 好你个云知行,今晚还真不过来了! 以往天天夜里缠着她,如今有了新欢,便如此绝情! 说什么心上人是她,统统都是谎话。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此话果然不假! 枉她等了许久,还因为他那些小心思狠狠感动了一把,到头来,他携佳人归来、便将她抛之脑后! 她心绪不宁,又苦于睡不着,就这样熬到了第二天早上。 为秦烟梳妆时,看到她一脸疲惫、眼里装满血丝,静秋也是一讶。 “皇后娘娘,您这是没休息好吗?” 何止是没休息好?简直就是一夜未眠! 秦烟在心中唾骂自己,不该这般上心那个男人。 她开始单方面生闷气。 整个上午,见她神色不太友善,宫人们行事不免小心许多。 实在熬不住,秦烟补了个午觉,再睁眼已到了中午。 她喊昭儿进来吃饭,过了许久都没有回应。 这孩子指不定又在花圃挖泥巴! 秦烟正要起身去逮他,只见门口光影交错,一个挺拔的人影步入。 昭儿正在他怀里,笑得开心。 早前还跟自己同一阵线的人儿,突然临阵倒戈,叛变起来。 偏偏傍上的还是她讨厌那人,秦烟心中更堵了! 当下重新坐好,她没好气地说道,“你来做什么?” 话里的火药味太过明显,云知行想忽视都难。 他抱着昭儿在她身边坐下,秦烟眼底一冷,干脆坐到旁边去。 云知行也跟着过来,她又要换位置,手腕却被拉住。 “我来,自是和你一起用膳。” “怎么,那美人刚来宫里,你不去陪她?” 他好笑地望着她,“烟儿胡说些什么,你就这般不想见到我?” “我看,是你不想见到我。” 她挣开手,径直拿起筷子,拿他当空气。 云知行顺势问道,“烟儿何出此言?” “你不是挺忙的吗?忙着找红颜知己,忙着给人介绍宫中各处。” 听完,他眼里漾满好笑,却并不表露,装道,“烟儿知道了?” 他这般说更是坐实了,秦烟不耐开口,“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怎么样,你的新欢对宫里可还满意?吃得惯、睡得好吗?” 他生生憋住笑,觉得她这般着实太可爱! “还行。” 明明是弯酸人的话,他却不以为意。 秦烟心想,他和别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一想到他和别的女人走得那般近、还宿在一张床上…… 她声音清冷,带着拒人门外的意思,“说,什么时候册封、住哪处宫殿,我身为后宫之主,得找个日子送些厚礼。” 秦烟的反应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第150章 风不动,是人心动 听罢,云知行微微一愣,随后促狭道,“烟儿可是吃醋了?” “谁吃醋了?我吃菜。” 说着,她夹起一筷子青菜。 旋即觉得不妥,又将青菜夹给昭儿。 不知为何,今日看到绿色她就糟心! 昭儿趁她不注意,将青菜拨出碗中。 毕竟他只喜欢吃肉! 云知行被她的反应逗笑,也不怕挨骂,一口笃定道,“没想到有一天,烟儿也会为我吃醋。” 秦烟横眉冷对,斩钉截铁,“我没有。” 他憋得难受,脸被涨红,“好,烟儿说没有就是没有。” 可他还是很开心。 见他那欢喜模样,秦烟不禁眉头皱得更深。 整整一天,他待在椒房殿,怎么说也赶不走。 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入夜,云知行自然是赖在椒房殿的。 秦烟在里间沐浴,听得他将昭儿逗得连连大笑。仿佛这一个多月他并未离开,一切还是如常。 待她出来,昭儿已被静秋抱回偏殿了。 屏风后冷寂一片,莫非他也走了? 秦烟忽略掉怪异的想法,老是在意他做甚? 他要走便走了。 虽然这样想着,出来后第一时间,她还是忍不住看了眼。 外面果然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几许落寞缠绕心头。 秦烟眸子一沉。 入秋时候,夜间凉爽许多。 她仅穿了身薄衫,走到外面被风一吹还有些冷。 想必是静秋忘记关窗,她立刻上前掩上轩窗。 风声被隔离在外,殿里静默得厉害。 她竭力忽视心间的不自在,转身迈向床榻。 轻纱幔帐缭绕,遮掩其中光影。 待走得近了,可瞥见中间有一人。 似乎是名男子。 隔着纱曼,看得有些不太清楚。 一头墨发吹落身前,轻薄的衣裳覆体,胸前大敞,自带些风流恣意。 注意到她的目光,云知行悠悠看来。 青葱玉指撩开轻纱。 帐中,她与他对望。 此间无风,风不动,是人心动。 大床上,他衣不蔽体。 身前胸膛起伏,肌肉纹理延伸至下方,往下的风景被丝绸亵裤包裹。 今夜的云知行有些不一样,脸上并无白日的温润自持,平添几分轻佻的欲望。 平时的他衣冠楚楚,仪度非凡。 现在卸了发冠,墨发有些散乱,几缕调皮地落在鬓间、肩颈处,更是绝代风华。 微微上挑的眼尾潜藏着引诱,狭长凤眸里暗流涌动,他一瞬不移紧锁着她,势要看进她心底。 秦烟呼吸一滞。 他没走。 还这样在床上等着她? 秦烟的目光胶着在他身上,肌肤下的心跳隐约有加速之象。 “你没走?” “我为何要离开?” 他勾唇一笑,带着几分疏懒。 不经意的神情,让人移不开眼。 察觉到自身变化,秦烟飞快侧首,佯装镇定上了床。 她躺下盖上被子,一气呵成。 “今夜,不去陪你的新欢了?” 话里透出浓浓的醋味,他听之愉悦,却并不承认,“哪有什么新欢?” “明知故问。” 看着背对自己的人,云知行不乐意了。 此番美色在前,她竟丝毫不为所动? 秦烟疑惑身后为何没动静,下一瞬只听他幽幽唤道,“烟儿,不想我么?” 声音低沉磁性,既是引诱,又暗含委屈可怜。 秦烟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不想。” “果真?” “比珍珠还真。” “枉我这一个多月来,日思夜想……烟儿真是狠心。” “我累了,快睡。” 良久床上安静,她奇怪转身,见他眼圈泛着红,巴巴望着她。 我见犹怜。 他这是,哭了? 见此,秦烟早已忘了旁的杂念。 不由坐起身,语气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他凉凉一笑,透着无尽控诉,“枉我念你这般久,你却丝毫不记挂我……” 今晚的人太不一样,秦烟忽然招架不住。 “我,我没有。” “不止如此,烟儿甚至不愿见到我,还不想与我一道歇息。” “我没有。” 深邃眼眸中晶莹弥漫,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她抬手想去安慰,半路又收回手。 见状,云知行神色破碎,伤情难自抑。 他低喃道,“烟儿果然不待见我、也不想我。你定是还因为之前的事生气。” 说着,一滴泪自他眼尾漫出。 秦烟一震,立即替他拭去那滴泪,登时手忙脚乱,“不是这样的,我怎会不想你? 我去了长明殿,发现你为我作了许多画卷。还看见了那个盒子,你将我们的发丝系在一起,王公公说那代表结发夫妻…… 这些我都看见了……还有,我早就没生气了。那也算不上生气,我只是不知怎么去同你沟通。 你为我做的桩桩件件,我都看在眼里。自你走的那日,我便后悔为何没有好好跟你说。 你走之后,昭儿和我都很想你,盼着你回来。我给你写的信,意思也很明显。” 她一股脑把最真实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云知行心底既惊又喜。 他从未想过秦烟会跟他解释许多。 更让他开心的是,她心里一直都有自己! 面上他却仍装作楚楚可怜,“烟儿的信件都在说别人的事,与我有何关?” “我,我写了盼归……以为你能明白的。” 她的性子表达这些实属困难。 云知行焉能不知? 当时见到那二字,他早就激动得不行。 她还在京城盼他归去,他读完信更是一晚的兴奋,睡不着觉。 而后这些日子,他加快推进核查,希望能早些回来。 而今,心上人就在眼前。 秦烟的字字句句,无不让他悸动欣喜。 等不及她说完,他猛然凑在她唇边,深情吻住。 时隔多日,再度靠近她,他只觉胸腔里的心快要跳出来。 秦烟身子有一刻僵硬,很快便放松下来。 他的气息萦绕鼻端,呼吸纠缠间,无可言喻的满足袭来。 两人因误会错过一个多月,云知行后悔不已。 早知她心里牵挂自己,说什么也不会留下遗憾离开! 有力的双手环上纤腰,他将她拥在怀里,恨不得揉进骨髓。 帐里人影婆娑,紧紧相拥。 深刻绵长的一吻。 不知过了多久,感知到她有些喘不过气,他才不舍放开。 一吻毕,两人都喘息不已。 他目光幽深注视着她,有一种失而复得之感。 第151章 卑微如他 秦烟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只得转移话题,“我都说完了,你能不能解释下,那个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闻言,他倏忽愣住。 随即牵起柔荑,在她手心摩挲流连,循循善诱道,“烟儿还不承认是吃醋?” “你觉得是就是。” 看她承认,云知行喜上眉梢,猝不及防又在她唇上一啄。 因为方才缠绵的吻,俊脸犹有些泛红,他语速带着不稳,“她是母后的侄女。 此次我去江南恰巧遇见她,她想来京城玩玩,便同我一起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昨日你为何不解释?还有,昨天晚上你……” “没来找你?” 她闷声点头。 他搂着秦烟,下巴抵在她额头,轻柔蹭着,“烟儿以为我心悦别人,想将她纳入后宫?” “你什么都不说,我难免会多想。” “昨日回来后,我在御书房忙得睡着了。半夜醒来本想找你,又怕打扰你清梦。” “真的?” “我怎会骗你?” 原来昨天晚上皆是她自个儿多想了,难怪早上见他也是一身疲乏。 见她不出声,云知行又打起包票来,“此生我绝不会再纳别的女人,烟儿便是我的一切。” 秦烟靠在他胸膛,仍能听见那起伏不定的心跳。 听完他的解释,早就不气了。 她揪着他衣裳,口是心非道,“你纳与不纳,与我何干?” “烟儿又在气我,你明知我不会喜欢别人。” “这谁说得准?兴许日后你厌倦了,再看上别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听你这意思,人都是会移情别恋的?” “那是自然。” 说完许久没听到他回应,秦烟奇怪抬头,见他目光隐含危险,“烟儿也会么?” 被他噎住,秦烟哑然失笑,“也许。” “好啊,烟儿喜欢上谁便同我说。” “你想做什么?” “自然是同那个付晟一样,贬出京城,有多远走多远。 他现在可还在修黄河呢,日晒雨淋,苍老许多,烟儿都没看见呢。” 见他提起这茬,秦烟有些无奈,“你还真是记仇。” “那你还敢喜欢别人么?” 秦烟捂嘴一笑,跟着点头。 “行,既然你如此笃定,就让我好好治治你这嘴硬之人。” “你要做什么?” 他眉眼弯弯,笑得温和无害。 秦烟见他一步步欺近,下意识往后移动。 紧接着腰间一紧,长臂将她勾过按在怀里,不由分说便封住她唇瓣。 她支吾着想要退开,奈何某人不给她这个机会,将她牢固圈在怀中。 方才,有人可还没过瘾。 他将秦烟按在床榻间,忘情索吻,似要弥补这一个多月来的遗憾。 秦烟被他亲得云里雾里,他不知餍足,转移战场,贴着她耳畔吮吻许久。 痒和快感交织,秦烟紧咬着唇不敢松口,怕又发出不合时宜的声音。 循着那方洁白如玉的脖颈吻下,他呼吸渐重。 在他做出其他事前,秦烟将他按住,“别闹了,明日你还得上朝,歇息。” 他知她忌讳着什么,当下也不再放肆,乖乖躺在她身侧。 他沉默不语,粗重的呼吸难以平复。 每次箭在弦上不能发,于他来说亦是种折磨。 昏暗光影中,她见他紧蹙着眉头,痛苦难耐,她心里更是不好受。 这般着实辛苦他了。 可…… 秦烟枕在他宽阔肩头,俨然当作枕头睡下了。 过了会儿,他以为她睡熟,轻轻移动身子,将她放好。 帘帐拉开,修长的身影走向里间。 片刻后,水流声传来,回响在殿中甚是清晰。 秦烟缓缓睁眼,透过屏风隐约看见人影…… 翌日,云知行早早去了昭阳殿。 秦烟梳洗一番、用过早膳,去了另一处宫殿。 他说凌锦暂时安顿在那里。 既是他的亲人,说什么她也得去看看。 有人通传皇后娘娘来了,凌锦立刻迎出。 凌锦知道云知行对她有多珍爱,当下也不敢怠慢。 “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既是一家人,便不用拘泥这些礼节。” 秦烟虚扶一把,暗中打量过。 今日得见,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方觉她和自己也没那般相似。 她让人呈上几份重礼,凌锦受宠若惊,“承蒙娘娘关心,只是这些太过贵重,民女不敢收。” “无妨。你是皇上的表妹,自然也是本宫的表妹,当收下。” “昨日唐突现身,惊扰了娘娘,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自是不会。” 秦烟私下赧然,要不是昨晚说开了,还真不知如何面对她。 两人说着步入殿里,早有宫人备好热茶等候。 秦烟邀她坐下,举止间一派主人之态。 “听说妹妹近日来京城,想好好游玩,可有何特别想去之地?” “不瞒娘娘,民女有一手帕之交,早年先来了京城,民女便是打算去投奔她。” 说着,她指了指一旁的包袱,“您看,东西都收拾好了。” “日后再去也不迟,你才来京城,何不在宫中多住几日?” 闻言,凌锦打趣道,“表兄如此看重您,与娘娘恩爱非常,民女怎好一直叨扰?” “你……” 秦烟不料她提起云知行,想起昨夜种种,不免脸上一热。 见两人甜蜜幸福,凌锦颇有些羡慕,“若民女也能如娘娘一般,有良人可托付,此生便是无憾了。 实不相瞒,若非家中双亲逼得紧,想让民女早日出嫁,民女也不会拜托表兄相助,与他一起来京城。 娘娘,表兄他真的很心悦您呢。 我们来这一路,他句句不离您,连您送的信笺也好好保存,不愿遗弃呢。” 秦烟是没想到凌锦会同她说这些。 在旁人眼中,他是如此深情。 世人苦苦追寻一生的爱,就这般热忱呈现在她眼前。 他爱上了,且义无反顾,将她放在首位。 他这样的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偏偏一心牵挂她,即使她多次冷眼相对、恶语相向,他也不曾离开。 因为在意她,所以在意她一切感受。 她不愿与他打破最后那层枷锁,他便再不强求。 往日的他,恨不得全身心将她占有。 却因为她,一步步退让、一次次妥协。 卑微如他、抛却一切名利地位与自尊,只为换她留在身边。 第152章 欲,影 想起每一次他的忍耐,秦烟眼眸一动。 与凌锦说了许久,间接了解到云知行以往的事。 两人言笑晏晏,真如自家姐妹般。 将近午时,有宫人通传云知行在找她。 听此,凌锦意有所指,“表兄当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呢。” 她趁此机会作别,秦烟一路将她送至宫门处。 “娘娘可得一直与表兄恩爱下去,届时再诞下皇嗣,我定要来讨个席吃吃!” 少女挥手离开,纤柔的影子带着不甘世俗的执拗。 她说要好好在京城闯一闯。 那些礼物她未收,先寄存在宫中,待她有朝一日寻觅到如意郎君,再作为娘家嫁妆取回。 秦烟心道年轻真好,可以追寻自己想要的。 而她尚且幸运,能得真心相护。 临走前,凌锦赠上一把银制弓箭。 她听云知行说,昭儿偏爱这些刀剑武器,便托人定制了这把弓箭。 秦烟紧握着精致长弓,再抬头已没了少女的身影。 想着昨日还误会她,不禁摇头失笑。 说什么不在意,明明早已在乎得要紧。 想起云知行,她眼中一柔。 回去后,云知行早已在殿中等她。 秦烟拿出弓箭,昭儿开心得不行,嚷着让父皇教他射箭。 他耐心先教了昭儿拉弓,让孩子自己鼓捣去了。 小小人儿没什么力气,光是拿着银弓便有些犯难。 两人由着他自个儿研究,秦烟拉过他问道,“是你让凌锦走的?” “烟儿此言差矣,腿长在她身上,我还能控制不成?” “那你怎么让人来叫我,都不宴请她用膳再走?” 云知行肯定知道她和凌锦在一起,偏生故意叫走她,她不得不怀疑。 闻言,他戏谑着,“半天没见,烟儿就跟凌锦打得火热了?昨天某人可还将她当作假想敌呢。” “我只是怨你没说清楚,你要是早些告诉我,不就没这些误会了吗?” “好,我之过。不过,确实不是我让她走的。” “果真?” “是她见我缠着你,觉得不好打扰你我夫妻二人,自愿走的。” 秦烟无语盯着他,“摊上你这样的表兄,也是一种不幸。” “本来我是你的夫君,不陪着你莫非还去陪着她?她若是无聊,自己去找一个如意郎君不就好了?” 这话都能被他圆回来,秦烟戳上他脸颊,“可给你能的。” 他反握住她的手,一把扣上她细腰。 两人瞬间贴近,他眼里带着势在必得,“烟儿不能否认,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便事实,你先放开我。” “不想放。” “昭儿还在旁边呢。” “那又如何?他又不是没见过。” “你!” “父皇又想亲母后了。”昭儿拿着银弓,站在旁边头头是道说着。 秦烟一急猛地推搡开,对面人措手不及,被力道震开几步。 当着昭儿的面,他捂着胸口表情夸张。 “昭儿,你母后竟有武艺在身,果然深不可测啊!” 小童眼睛一亮,信以为真,上前抱着秦烟的腿摇晃,“母后,昭儿也想学!母后教昭儿学武好不好?” “昭儿,母后不会啊,休得听他胡言。” “昭儿都看到了,母后教教我!” 她被摇的有些头晕,眼里的飞刀剜向一侧的云知行,“看看你做的好事。” “谁让烟儿不愿我抱呢。” 他摊着手说得无辜,继续煽风点火,“昭儿,你快学,学会了也教教父皇。” 宫殿里,昭儿乐此不疲赖上她。 殿内响起她的骂声,云知行脾气颇好,丝毫不被影响。 “云知行,你给我等着!” 两人和好如初,因误会解开,反倒更甚从前。 宽广的皇宫,宫阙连片。 因为有三人,空旷的宫殿并不显得冷清。 云知行对她的宠爱不减反增。 对于她将先皇后安葬在皇陵一事,也是无一字反对。 她,早已是南胤地位至高的女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尽秋来。 自从凌锦的小插曲后,秦烟更加坚定了心中某个想法。 这一日,和寻常没什么不同。 云知行尚在御书房,离他回来还有些时候。 秦烟今日去了长明殿。 她坐在案前,端详着铜镜里那张明媚的脸。 镜中人黛眉如远山,美目盼兮。琼鼻下唇瓣涂过胭脂,如娇艳玫瑰般的红,吸人目光。 肤如凝脂,云鬓花颜。 正红色丝质的裙裳贴在身上,衬得她身段窈窕有致。 她精心装扮过。 推算着时辰,再有一炷香的时间,云知行便会来此。 那双眼包含太多,情思绵绵铺满眼底,柔情似水而不自知。 云知行收到消息有些诧异。 她平日里素来待在椒房殿,今日却让他回自己宫殿? 他心下不解,当即快速处理完手头事务,回到长明殿。 有宫人通传,皇上来了。 随后外间宫人退下,云知行站在殿前,看着紧闭的宫门,当下思绪翻飞。 长明殿前静悄悄,他矗立在前,不知秦烟要做什么。 手搭上殿门,下一刻厚重大门推开。 他终于窥见其中秘密。 长风穿堂过,殿内无数红纱飞舞。 风拂过,吹起里间花香散出。 玫瑰的气味飘过,是秦烟。 云知行眉尾一挑。 大殿宽敞,他轻声唤了句烟儿,无人回应。 锦靴一步步踏过,纱曼随风飘动,有的吹拂上他身侧。 修长手指揭过,柔软细腻的触感激起他心间异样。 层层纱帘轻摇过,终于,层叠遮掩间,他见得里间红影。 他忽而顿住脚步。 晦暗光影中,云知行身形挺拔,立于模糊纱帘间。 他心间暗涌流动,灼灼星光跃入眼中。 只见女子身着红裳,曼妙身姿迎风舞动。 黑发红裙,面若桃花,唇若涂朱,她是那般勾人目光。 长长帘幕中,她身形优美,翩跹起舞。 红纱绕上她腰身,如爱人的手轻抚过。 柔软摩擦过她身体,欲影缠绕。 云知行呼吸一促。 察觉到来人的注视,她翩然转身。 飞舞的裙摆如蝶翼翻动,停在他心间。 美眸中艳丽无边,她拉过红纱遮在面前。 忽然的掩盖令人着急,云知行抬步继续向前,想要看清她模样。 离得近了,见她灵动如一只蝶,跃动其间。 红纱下,她身影飘忽朦胧,看不真切。 第153章 烟儿,我抓到你了 云知行未反应过来,她已然展现在眼前。 头一回,在她脸上看见这般妖冶之态。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 很快,她身形移动,他瞬间落空。 女子穿梭于红帐之间,摇曳生姿。 他转身想去寻,明明人就在眼前,奈何只是扑了个空。 “烟儿。” 再出声,嗓音写满低沉。 秦烟见他苦寻不得果,唇边染上笑意。 她于帘间舞动,他伸手欲触及,怎奈回回落空。 两人对上眼之时,他只觉那双眼如鬼魅般勾魂摄魄,幽深似无底洞,而他甘之如饴。 一急之下,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他薄唇微启,呼吸不如先前顺畅。 俊眸紧锁着那抹红影,紧接着,左侧传来异动。 云知行勾唇轻笑,出手勾过帘后的人儿。 手掌下纤细的腰身紧贴着,云知行将她搂至身前。 “烟儿,我抓到你了。” 他抵在她额间,嗓音带着磁性。 秦烟抬眼望着他,只见长睫下的凤眸爱意泛滥,就快溢出。 除此之外,还有她最熟悉的色彩。 云知行逡巡着她精致模样,视线下移落到那张红唇,忍不住喉结滚动。 在他压上她唇间前一刻,秦烟伸手挡住。 唇瓣在她手心擦过,云知行抬首不解看向她,话音带着急切和可怜,“烟儿?” 秦烟怎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不想让他现在得逞。 正当他失神之际,秦烟巧妙挣脱。 云知行想拉住她,却只触碰上长长水袖。 见此,秦烟想扯回,他又扯住长袖将她一把拉回。 眼见就要被他制住,秦烟手上使力,反守为攻。 云知行不愿伤着她,当下不敢用力,任她牵着自己往前。 日薄西山,橘黄光亮洒入窗棂。 帘动,细碎光芒浮沉闪烁。 两人在红纱中穿行,身披一层暖色。 他跟随其后,视线里只有她迷人身姿。 穿过绰约纱帘,入目间是帘帐包裹的床榻。 云知行心思一动,不确定她想做什么。 只是那魅影,让他不敢错过。 秦烟手一松,水袖忽然垂下。 冥冥中,好似如她心境,放弃了挣扎。 她缓缓回过身,一身耀眼红裙伫立在光蔼中,如九天玄女,高不可攀。 然,亦让人生出征服的欲望。 火热的目光扫过她身前,洁白细腻的颈项、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掩在裙下的绝色风光…… 美眸含情,那分邀请更无法忽视。 一瞬间,他会意。 高大的身影向前,他站在她身前,垂首凝视她,势要看穿一切。 无边静默下,是潮涌的暧昧。 快速席卷过他思绪,再不愿多等一刻。 无形间,有什么逐步支离破碎。 他一把抱起秦烟,向床边走去。 纤长手臂揽在他宽肩,她心间悸动太过怦然,难以忽略。 云知行从未移开眼,想要将她模样一分不落镌刻下。 他动作轻柔,将她放在被衾上,遂抬手去解衣。 秦烟的脸早就染上红霞。 锦袍落地,层层衣衫掉落。 衣料束缚下,是宽肩阔胸,精瘦的腰身。 明明已见过几次,可这般青天白日下见得,她仍不敢直视。 云知行看出她窘迫,出手勾起她下巴。 她被迫与他对视。 暗沉的声音响起,他不忘取笑她,“方才烟儿不是挺大胆么,真到了这个时候,反倒害羞了?” 见他直接说出来,秦烟有些害臊,“自是不一样。” 她想转开,下巴的桎梏却让她无法动弹。 云知行俯身向她,两人间隔得极近。 他锁着她的眼,认真且专注,“烟儿,可想好了?” 这个问题困扰她多时。 前几年云知行花了许多功夫,亦不敢奢望、不敢多想。 直到宁枭再度出现,以及凌锦的到来,有什么禁锢脑海的东西,正在逐渐被打破。 她知道那是什么,也纠结挣扎过。 一旦松口,两人间便又不一样。 每一晚,云知行在她身侧歇下。 他的隐忍和自持,她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了。 可如今,她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想,迈出那一步。 这是宿命,亦是枷锁。 她怕,可也如他般,慢慢沉沦…… 明知是苦果,但她想,即便放纵,又当如何呢? 千头万绪,敌不掉一声温柔呼唤的烟儿。 秦烟知道,她早已深陷其中,无法再抽离。 云知行自始至终都尊重她的意见。 她无法想象,这几年他是如何捱过来的? 对上那双幽邃的眸子,她并未回答,只是坦然凑上他唇间。 温软相触。 这便是她的答案。 心间奇异如海潮般涌来,云知行眼眸一黯,再不犹豫抱住她。 将她压在身下,他不舍每一分每一刻,炙热的吻开始侵袭她。 唇齿纠缠,鼻息间皆是她的幽香,他却不知足。 唇移至她耳侧,洁白的耳垂似在诱人犯罪,他深知她的点,毫不犹疑吻上。 湿热的气息笼罩,秦烟控制不住扭动身躯,企图躲开。 他舌尖蹭过,一声娇吟传出。 听到想听的,他满意移开,回首看着她仿佛在炫耀。 秦烟拉开他,他顺势伏首向下,痴缠在她颈项。 今日她没觉得痒,不一样的感觉涌上,她想躲但躲不开。 柔软的唇辗转在锁骨处,温热呼吸洒在细腻肌肤上,她泛起一层层战栗。 迷糊间,她只觉身上一凉。 低头见裙裳已被他解下。 修长手指搭在胸衣的绳结处,她还没看清,他便已灵活解开。 “你竟这般熟稔?” 他笑看过她,话语里带着情浓,“脑海里练习太多次,熟能生巧。” 闻言,她嗔怪地睨了他一眼,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迫不及待揭开最后的束缚。 嫩白的身子与一边红色交相辉映,甚是惹眼。 云知行早已失了自持。 她生下昭儿后,胸前更是丰盈许多。 他呼吸一滞,有什么充斥在小腹,太过磅礴,随时快要冲破。 那视线太过直白,秦烟脸热得发烫,扯过锦被想遮住,却被他按住。 “你……” “烟儿。” 在她不解中,只见他俯身凑下。 紧接着,身体似有电流经过,秦烟蓦然僵在当场。 感觉太过强烈,她不由得弓起身子。 无尽春色前,他不知疲倦。 秦烟意识逐渐游离。 云知行手臂紧锢在她腰间,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将她抱起,靠在他腿上。 第154章 昨夜…… 两人早已坦诚相见,他胸口呼吸难平。 再抬眼,他眼中欲望难藏,沟壑深不见底,势要将人拆吃入腹。 他嗓音深沉,情欲浓得化不开,“可以吗?” 听得声音,秦烟迷蒙望向他,“嗯?” 似喝了酒,她两颊酡红,美艳绝伦。 云知行艰难吞咽,带着热度的手抚上她腰侧。 那一处,快被他点燃。 他再次询问她意见,“烟儿,可以吗?” 秦烟意识回归,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眉头一蹙,反驳道,“若我说不可以,你会停下吗?” “很难,但我会试试。” 她靠在那里,有什么太过明显,难以忽略。 云知行憋得难受,眼中血丝弥漫,却因为她紧咬牙关。 腰上的那双大手带着力量,抚慰人心。 秦烟抚上宽肩,眼含坚定。 随即如一颗璀璨恒星,坠落至那片深海。 比悸动更强烈的感觉,刹那间侵略上人心头。 四肢百骸间是幻灭的潮涌。 云知行难耐地闷哼,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停下。 清醒的缠绵,沉沦似毒药,一旦上瘾,便难以分离。 外间光亮落下、一日就要结束。 殿内却才刚刚开始…… 不知何时,天边乌云滚滚。 没一会儿,天空惊雷响彻,震落凡间,大地似乎都颤动着。 骤雨狂风呼啸,半夜窗棂被吹打作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床上,云知行倏然睁开双眼。 身边空无一人,床榻温凉。 他有片刻的怔然。 随即又是一道雷声打落,唤回他注意。 “烟儿?” 没有回应,他翻身坐起,衾被滑落,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 扫视一圈没有任何踪影,方才种种宛若一场梦。 梦过无痕,徒留床榻间的幽香提醒着,那些事的确发生过。 滚雷阵阵。 他思绪起伏,立即掀开帘子起身去找人。 赤足走过冰冷的地板,他却没任何知觉,只是专心找着她的影子。 “烟儿?” 红纱被风吹开,窗边雨点随风斜斜洒入。 秦烟默然坐在镜前,听到他声音转过首。 “哥哥,我们好像做错了。” 她的脸如梦似幻,太过不真实。 云知行见她一脸惧意,泪痕尚未褪去。 无尽害怕涌上,他上前抱住她,“烟儿,别多想。” “哥哥,我们不该如此。老天都在提醒我们,一切都是错的。” 听此,他正眼看着她,抚过她发间安慰道,“烟儿莫怕,只是打雷而已,不要多想。” “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吗?” 她语气一转,冰冷的声音传出。 云知行不敢置信,“烟儿,你说什么?” “我根本就不愿跟你在一起!” 她话语决绝,脸上不见一分柔情。 突如其来的冷漠令他无所适从,他摇头,“不,你心里有我,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云知行,这一切不过是你想象,痴人说梦!” 说着,秦烟眼里突然滑出两行血泪。 云知行惊慌下想要去拉她,却扑了个空—— “烟儿!” 他倏忽坐起,脸上惊惧不已。 窗外雷声不断,暴风骤雨吹得窗棂响动。 云知行看了眼四周,神情迷惑。 “怎么了?” 秦烟揉着眼起身看他,“做噩梦了?” 听到她的声音,云知行回头,她正好端端待在旁边。 方才只是个梦。 他忽而拥住她,身子止不住震颤。 身下是温热的温度,真实存在。 云知行舒出口气。 好在,只是一个梦。 秦烟猜他梦见不好的东西,反手拍着他脊背安抚,“梦见什么了?这般害怕。” 他定下心绪,话音仍有些轻颤,“烟儿,我梦见你说心里无我,不愿同我在一起。” 语毕,秦烟温婉一笑,“梦都是反的,切勿多想。” 她是如此美好,一直陪在他身边。 云知行不敢松开,快要将她按入骨血中,“烟儿心里一直都会是我,你会陪着我,对么?” “这是自然。”秦烟拉开他,有些好笑,“多大的人,怎么还跟昭儿一样,被梦吓醒?” 这梦太过真实,他无奈道,“即便是梦,我也希望和你好好的。” “我不就在这儿吗?哪里也不去。” 夜风吹入,让人渐渐冷静下来。 方才的确只是一场梦。 而他,太怕她离开。 他不再多想,目光被旁的吸引。 先前忍着力度,不敢弄疼她。 即使如此,她身上吻痕遍布,提醒着之前的缠绵。 拥有过便再难放手。 “烟儿……” 他身上温度又起。 眼眸里的火焰清晰可见。 腿间的突兀,令人害怕。 秦烟迟疑着,“你——” 话被他吞入口中。 失去的恐惧,被别的东西取代。 云知行覆上娇躯,遮住了身下醉人景致。 夜还漫长,他乐此不疲探索其间奥妙。 唯愿此夜永不停歇。 翌日,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看着床边穿戴齐整的某人,她讶道,“你没去上早朝吗?” 云知行闻言一笑,抚上她脸,“烟儿着实能睡,我都回来了,你还没醒。” 看看天色,秦烟难得扭捏,“许是昨夜太累。” 话一出口,她又蓦然收住。 一幕幕香艳画面闪过,引人遐想。 他自然猜到她在想什么,假意问道,“昨夜做什么了?这般累。” 秦烟瞥了他一眼,还装上瘾了。 云知行开怀一笑,“我都没喊累,你还抱怨上了。” “我跟你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 “你是男子,体力自然比我好。” 她捂着腰侧,那里隐隐作痛。就连某处也隐有不适…… 正想着,温润的大手溜进被中,抚上她腰间。 秦烟一惊,摁住他的手,不让他作乱。 他解释道,“昨夜弄疼你了,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 白日里他就这样肆无忌惮上手,惹得她一脸羞赧。 他不为所动,轻松拿开她的手,继续方才的动作。 大手沉稳有力,力度适中按摩过纤腰。 他目光专注,的确只是单纯为她缓解疼痛。 秦烟不禁怪自己飞走的心思。 白天的云知行,和夜里的简直判若两人。 面前,他稳重成熟,全然看不见一点孟浪的影子。 可夜里的他,宛如变了个人,痴缠、风流、不知餍足…… 察觉到她的凝视,云知行忽然抬头。 “烟儿又在想什么?” “我没想你。” “嗯?” 此地无银三百两。 闻言,他扬起嘴角,神色愉悦。 第155章 你的心、你的身子,我都要 秦烟面上挂不住,拂开他的手。 知道她面子薄,云知行不再逗弄,问她先吃饭还是先沐浴。 这样一说,她感到身上的确有些黏腻。 秦烟打算先洗洗。 云知行就要来抱她,被她躲过,“做什么?” “带你沐浴啊,难道你想光着走过去?”他歪头想了想,“其实,也不是不行。” 秦烟瞪过他,“你就不能给我找身衣服来?” “长明殿没有你的衣裳,至于昨天那身,我不太建议。” “为何?” “再见到烟儿穿那件,我怕自己忍不住……” 话语戛然而止,秦烟了然他的意思,顿时拿过枕头砸去。 他并未闪躲,挨了个结实。 秦烟恨恨道,“那你来。” “好。” 说罢,某人就要去解扣子,秦烟咋舌,“你脱衣服干什么?” “烟儿不是在邀请我吗?” 她脸一黑,“我说抱我过去。” 他佯装了悟,“烟儿得说清楚些,不然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你这脑子能不能装些正常的。” “很正常啊,我脑子里都是你。” 他煞有介事,秦烟又扔了个枕头,“赶紧的!” 两人说笑着,他就着薄被将她一把抱起来。 秦烟身段轻盈,就这样抱着,他觉得与抱空气无异。 行至一半,他忽然顿下脚步。 “怎么了?” 她此刻光溜着身子,受制于人,十分没有安全感。 他眼珠一转,忍不住逗逗她,“烟儿可否说句喜欢我?” “为什么?” “你太重了,抱不动,我需要些动力。” 秦烟诧异打量过他,这般游刃有余,还说抱不动她? 他分明是故意的! “云知行,别想着趁人之危。” “烟儿的意思,是不愿意了?” 秦烟转过脸,拒绝写在脸上。 见此,他轻叹口气,“看来,我只能将你抱回去了。” 身下步子移动,秦烟及时叫住他,“你都走一半了,这样回去算怎么回事?” “没办法,烟儿不说喜欢我,我走不动。” “好啊,你就是仗着我没——” “没什么?” “云知行,我再给你次机会,抱我去里间!” “不行,烟儿得说喜欢我。” 他执拗开口,像个吃不到糖就不开心的孩子。 抓蛇拿七寸,他真是将某人拿捏得够够的! 秦烟一气之下,与他对着干起来。 云知行也不急,睨了她一眼,手就这样一松,被角顺势滑落。 秦烟大惊,快速抓住被子,以免春光外泄,“云知行!” “烟儿,说句喜欢就这般难么?” 这时,他又一改套路,委屈出声。 高大的人抱着娇小的她站在殿中,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秦烟算是看出来,他今天非要听到这句了。 “算你狠。” 她捏着被子,不自然地开口,“喜欢你。” “太随意了。” “我,喜欢你。” “不行,没有感情。”他摇摇头,颇为不满。 秦烟的耐心快要告急,看着他咬牙切齿,“我喜欢你,行了?” “还是不太行啊。” 说着,他伸手进被子,十分准确地袭上她腰间。 腰上传来痒意,秦烟一边笑一边骂他,“云知行,你过分了!” 他手下动作不停,“让烟儿说一句喜欢太难了,对么?” 她忍不住在他怀里蛄蛹,笑得不停,“你,你给我,停下!” “不说便不停。” 凤眸锁着她,脸上笑意不曾消失过。 秦烟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当下顺着他的意,“我说,我说!你停下!” 他果真不再逗她。 秦烟呼吸渐缓,凑到他耳畔轻声道,“云知行,我喜欢你。” 温柔的嗓音传开,他心中暖意流淌,唇角笑意渐扩,“早这般听话不就好了?” 见他一脸得意,秦烟眼里射出刀子。 里间浴池里,他早已让宫人烧好热水。 要是方才再折腾久些,又得让人加水了。 他总是这样体贴细致,秦烟找不出任何毛病。 被放下后,她迅速隐没在水中,只露出脑袋。 那瞳仁漆黑,充满了警惕地看着他,“你可以出去了。” “身为皇后,身边没个侍候的人怎么行?” 说着,他就这样在里间待下了。 他挽起袖子过来,有要帮她的趋势。 她逐步后退靠至池壁,“我不需要,我自己能行,你且出去。” 他摇头,态度坚决。 “云知行,你得寸进尺。” “你才知道么?” 他缓缓走来,秦烟又游向另一边,怎么也不让他上手。 见状,他苦恼开口,“看来只能这样了。” 秦烟还没弄清他想做什么,忽见水花溅起,入水声传来。 接着眼前一花,还没反应过来,腰身已被人搂住。 他竟这样下水了! 话还没出口,唇被他堵住。 秦烟瞠目想推开身前的人,但见他眼底星光灿烂,笑意浮现脸上。 察觉到她的不专心,大手替她合上双眼,他亦闭上眼享受这一切。 娇柔的人儿在他身下化为一滩春水,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 有力的手臂揽在她腰间,这才没让她滑落水下。 室内水汽氤氲,池子里的水滚烫灼人,但也不及他身上温度。 室内气温升高,引人窒息。 水波潋滟,激烈水声响起,打落花瓣层层散开。 娇美的玫瑰于水中盛开,尽情绽放。 过了半日那么久,水面才趋于平静。 云知行像一只猫,嘴里沾过腥味后,平素里的膳食已无法打动他。 食髓知味,他像发现新大陆,染上这朵罂粟便上了瘾。 接连几天,秦烟被他折腾得下不来床,腰被揉碎又拼接完整。 终于有一日,葵水如期而至,这才阻断某人的强势进攻。 休息的这几日,她夜夜躺在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 他爱秦烟,亦缠着她说爱他。 秦烟一贯不擅长表达心意,可他总能想到法子令她开口。 “烟儿从未主动说过一回,我甚是难过。” 秦烟不敢苟同,她能开口已经算莫大的让步了。 他在她颈间轻蹭,带着不满,“若以后我认不得烟儿,烟儿可会主动一回?” “说什么呢,你怎会认不出我?” “我说假如,假如。” 秦烟歪头想了想,“那也不会。” “为何?” 他惩罚地在她耳垂边一咬,秦烟痛呼道,“我本来就不善言辞。” “这都是借口,烟儿不爱我。” 第156章 越来越黏她 她啼笑皆非,“什么都给你了,还算不上爱?” “不管,我什么都要。你的心、你的身子、还有你的甜言蜜语,我都要。” 某人在她怀间耍起赖,恰逢这时昭儿进殿了。 看着亲昵的两人,控诉道,“父皇这么大的人,还要同昭儿抢母后。” 秦烟想推开他,却动弹不得,“昭儿在呢。” “那又如何?他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在同他抢你啊。” 说罢,他又转首望着昭儿,“昭儿,你已经长大了,男子汉是不需要一直缠着母后的,知道吗?” 还不及他大腿高的人儿站在殿中央,貌似有些为难,“那父皇呢?” “父皇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离开母后,父皇就活不了了。” 秦烟低斥他,净灌输些什么不好的。 反倒是昭儿若有所思,“父皇不想当男子汉了吗?” “不当了。” 小人儿看向他的眼里带着鄙夷,权衡一番有了结论,“那昭儿以后才不要娶亲,昭儿要当一辈子的男子汉!” “嗯,且好好实践,不要打扰我们了。” 昭儿就这样被他哄了出去。 秦烟在他额间一个弹指,“你要不要这样教孩子?” 他正经道,“这不挺好么?昭儿想成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就让他去好了。” “以后他要是不愿娶妻,看我怎么收拾你的!” “昭儿我管不着,我有妻子便好了。” 他笑得餍足,伏首在她颈窝拱了拱。 见他这般‘娇夫’模样,秦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他越来越黏她了! 这几日天气难得放晴,秋日暖阳照在身上煞是暖和。 云知行安顿好昭儿,和秦烟常服出行,在集市上转悠。 哪有女子不喜逛街的? 没多久,一侧侍卫的手上都快拿不下东西了。 秦烟被一家店里的青玉簪吸引了目光。 温润的玉簪形态特别,她觉得与他甚是相配。 云知行看起来便是翩翩如玉公子,温和谦逊。 她拿起玉簪在他发间比划,脸上带着满意,“说来,我还从未送你什么。这只簪子,你可喜欢?” 暖阳下,秋水伊人笑得柔和,夺人目光。 云知行都未看一眼,点头道,“喜欢。” “你都没看。” 她将簪子递到他面前,很是在意。 云知行顺势拉过柔荑,“只要是烟儿送的,我都喜欢。” 说着,他另一只手接过发簪,插入冠中。 玉色落在墨发间,很是相配。 “以后我便不取了。” “这怎么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如此寒酸。” 他不甚在意一笑,手指搭上簪子摩挲过,说不出的满足。 两人正说笑着,有侍卫上前同他耳语一番。 他眉间显而易见一拧。 随即想到她还在,立马恢复如常。 侍卫走后,秦烟忍不住发生何事了。 “有些棘手的问题要处理,我先回宫一趟。烟儿你——” “今日玩了许久,我跟你一同回去。” “好。” 自从听到这个消息,他眼里的复杂就没消失过。 回去后,云知行召集重臣临时议事。 秦烟见此事非同小可,也不去打搅。 当天他回来得很晚,眉心绕着解不开的结。 可一回到椒房殿面对秦烟,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夜里,秦烟乖顺躺在他怀里,为他轻揉太阳穴,以解乏闷。 她嘴上虽不爱表达,爱意都藏在日常里的每件小事上。 任谁都看得出他的愁绪,秦烟还是没忍住,“有什么事莫要一个人憋在心里,同我说也行。” “烟儿的脑子里只能装下我,不能有其他无关的事。” 他的话带着霸道,却是对她的另一种保护。 他不愿让秦烟卷入这些繁琐来。 她自是知晓,可也同样心疼着,“若是你脑子不够用,没准儿我还能出上主意呢?” “啧啧,烟儿除了拿捏我,如今这手还想伸到前朝去了。让我想想,该怎么责罚你呢?” 语音未落,他凑到她额头轻啄一口。 秦烟挡住他的脸,“你少来,说这么多,就是不愿同我吐露心声。” “我知烟儿想为我分忧,但这些事你本不用顾及。你只需无忧无虑,其他的我自会解决。” “可我怕你憋坏了。” 闻言,云知行脸上柔和许多。 他收紧手臂,将她圈得更牢,“烟儿这般好,这辈子,我再离不得你……” 三天后的早朝。 看完军情,他面色凝重,将传信牢牢攥在手里。 那日边疆突然传来消息,长城以北接壤处,有多个部落及小国来犯。 前线节节败退,直至长城。 斥候八百里加急来报,前方战事激烈,仅凭那几处城镇的看守,自然无法抵御重兵来袭。 这波联合进攻来势汹汹,让人不得不往别的地方想。 除却一直蠢蠢欲动的北漠游牧部落,还有几个小国家出手。 几个弹丸小国眼红南胤境地,联手直取北部几处重镇。 马骑踏过之处,侵扰无所不在,百姓过得水深火热。 长城内关隘连着京城,若是真的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云知行不敢松懈。 他当即排兵布阵,派出几位将军前往镇压。 就怕在此时,北漠会趁火打劫。 若是他们出手,那么这便是巨大的难关。 是以,他不能派出所有兵力。 到现在三天过去了。 北边传来的消息不容乐观。 纵使京中有大军连夜赴去,挡住了侵犯,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北部是小国的干扰,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北漠,一瞬间南胤陷入困境。 在北漠趁机出兵前,须得速战速决。 奈何,满朝大臣想不出完全之法。 “平日里各个风光无限,谈论起朕的事来,口齿一个赛一个的伶俐! 真到了行军坐镇之时,竟都偃旗息鼓,这便是你们的回应么?” 阴鸷的视线扫过那些武将,他逐一质问,却无一人敢站出来,可以揽下这重活。 语毕,朝堂静默。 云知行开始点名,那些被叫到的,总有各种理由推诿。 那些个游牧部落和北边小国的士兵,打起仗来全无章法。 偏偏个个生得高大壮实,一个可以单挑几个南胤士兵。 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无人敢接手。 鸦雀无声。 他冷笑道,“这便是南胤的武将?你们领着俸禄、受尽百姓爱戴。临到危险关头,却个个如缩头乌龟般!” 第157章 都来抢你了,我还端着做什么? 一语出,众人缩着脖子更是害怕。 这时云知行倒是羡慕起宁枭。 至少他可以将麾下的那些士兵,训练得不惧生死! 反观殿里这些饭桶—— 他厉声道,“既然都如此没用,不能率兵打仗,还留着性命作甚?来人,皆杀之!” 话里的肃杀不像作假,这的确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众人皆惊,有老臣出来立马劝诫,“皇上,万万不可啊!” “不可?那你倒是想出个法子,还是说,你可以带他们上战场?” “这,臣……” 朝堂上议论纷纷,武将们更是敢怒不敢言。 见此,凤眸微眯,射出危险的光。 “朕的提议如何?宁愿在京城苟且偷生,也不愿出征?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让各自的妻儿老小上战场。” “皇上,这不妥啊!” “皇上三思!” 反对的浪潮越来越多,看着这帮明哲保身的人,云知行只觉多说无益。 听得腻了,他一语敲定道,“朕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不能出战者,可自刎、也可让家人代劳。” 朝上的武将们别无选择。 他定好时辰,明日卯时大军集结北上,以援边关几城! 下朝后,他又留下一干重臣许久。 待商议完细节,回到椒房殿已是日暮西斜。 橙黄的余晖斜斜照入殿前,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行至阶前。 他眸光幽深,注视着那道殿门,神色复杂不已。 那个决定盘桓在心间,他不知如何对她开口。 最近和她朝夕相处,午夜梦回的缠绵悱恻,让他生出诸多留恋不舍。 他不想放手。 夕阳映照挺立的身躯,将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 云知行伫立良久,轻叹一声,终是做了决定。 秦烟正在里间捣鼓香囊,浑然不觉身边人的靠近。 宽阔的怀抱贴在背后,冷香悠然靠近,她面上一喜。 搭上身前那双手,她笑道,“你怎么也跟昭儿一样,喜欢这些把戏?” 感知到温软的娇躯,听得朝思暮想的声音,他方松懈下来。 他伏在洁白颈边,无比贪恋她的体香。 “烟儿,我想你。” “不就白天没见到,你至于吗?” 身上的手臂紧环住她,云知行重复念叨,“烟儿,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染着倦怠,秦烟听出些不对劲,回身打量着他,“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前几日的事还没解决好?” 听她问及此事,他眉头一锁,话到了嘴边又成了缄默。 “你倒是说啊。”她抚平他眉间细微的褶印,轻柔开口,“莫要一个人担着,有我呢。” 她的每一分柔软和赤诚,皆出自真心。 正是因为她这般上心,他才不忍。 这时,殿门处有人声响起,“娘娘,不好了!听说皇上要领兵亲征——奴婢参见皇上!” 见到窗边的身影,静秋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过还是来不及,秦烟什么都听到了。 她讶异地看向他,云知行面上凝滞,微微颔首。 “你……”她顿了顿,心下有了猜测,“非去不可吗?” 他是一国之君,理应坐镇京城。 至于行军作战之事,自然属于武将们的范畴。 正因为如此,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次战事,不简单。 朝堂上无人敢率军对阵。 那些北蛮人行事诡异,云知行想亲自会会,速战速决。 见秦烟神色微沉,他尝试解释道,“朝中能与之对阵的将领甚少,况且之前我同北方人交过手,有些成算……” “可是战场上生死难测,我担心——” 云知行忽而拿话堵住她,“上回对战北漠,我可没掉过链子,烟儿都忘了吗?” “话虽如此,但……” 云知行从不会做拿不稳之事,只是一想到尸山血海的战场,她就不能放下心。 她怕他有事。 那眼里的担忧不似作假,他心底一暖,抚上她面颊保证道,“烟儿放心,你还在京城等着我,我怎敢有事?” 即便有他安慰,她面上却清愁不断。 秦烟没再说什么。 他既已做下决定,自然有他的考量。 晚上,月光幽幽映上窗棂,两人躺在榻上无言。 他说明日卯时便要出发。 而今只余短短几个时辰。 思及此,她手上更用力。 云知行的手被她攥住,那分力量传递心间,他难以忽视。 “再过三个月,便是你的生辰。” “烟儿记得真清楚。” “在那之前,你需得回来。不然,我便不会给你补上。” 此去朔北,不知何时才能平息战乱。 她担心他,却不曾干扰他的决定,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他知道自己记挂着。 她要他活着回来。 暖流滑过心间,他不由伸手揽她入怀。 秦烟静静靠在他胸前,光是听那起伏的心跳,已开始不舍。 他的下巴抵在她额间,轻声道,“好,我答应你。定会在那之前回来,这可是烟儿给我过的第一个生辰。” “胡说,这哪是第一回?以前那些年的都被你吃了?” 他低低笑开,揉着她青丝呢喃道,“我说的是,喜欢我的你,并非以前那个你。” “反正你既然应下,就不能爽约。” “那是自然。这世间,我只听你一人的话,你知道的。” 温柔的语调带着魔力,让人心安。 秦烟亲昵蹭过他胸膛,嘟囔道,“你要是不听话,我就走了。” 他耳朵一动,危险开口,“你能走哪儿去?” “你管不着。” “好啊,我这还没离京,你的花花肠子就出现了。” “什么花花肠子?我说的是事实。” 她撑在他胸前,乍然起身,言辞凿凿,“云知行,我很认真,你要是爽约,我一定不会轻饶!” “好,为了避免烟儿跟别人跑了,我一定早日回来。” 他拉下她,在她唇上一吻,眼里柔情泛滥。 秦烟稍显满意,紧挨着他睡下,“你知道就好,我可是很抢手的。” “好啊,谁敢抢你,我便断了他手臂。” 她吃吃一笑,“你怎么老爱喊打喊杀的。” “都来抢你了,我还端着做什么?” “行,你有理,你说得对。” 两人说笑着,不知不觉睡过去。 快到深秋,天也比之前亮得更晚。 外面尚还漆黑,椒房殿内早已灯火通明。 云知行本想安静离开,甫一下床就被秦烟叫住。 第158章 朕意已决 她眼神幽怨,问他是否想不辞而别? 云知行无奈,只得任她为自己更衣。 说起来还是头一回。 他站在铜镜前,镜中是她纤柔背影,正站在他跟前忙活。 长臂展开,秦烟为他一件件穿上。 他的身量高大挺拔,银色铠甲傍身,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坚毅。 “好些年没见过你穿成这样……如今想来,恍觉时间过得真快。” 纤纤玉指搭上银光粼粼的盔甲,刚与柔的结合,正如他们俩。 上次还是在五年前。 物是人非,未想过有一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云知行握住她的手,眼里染上追忆,“若是当初没有将你送离京城,我们就不会错过。” “如今在一起,便不算错过。” 她仰望着他,美眸里铺满璀璨,眼波流转间是藏不住的温柔。 他何其有幸,能得她相伴? 云知行牵着她步出殿门。 北门外黑压压一片,士兵们整装待发,只等他来。 她眼角挂着担忧,定定看着他,“答应我,早些平安归来。” 闻言,他眼角柔和,俯首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烟儿,等我回来。” 他蹰躇迈开,眉目间皆是不舍。 修长的身影远去。 她了望着前方,见他翩然立于马背上。 两人遥远相望,目光依依。 “皇上,是时候出发了。” 旁边守将适时出声提醒。 卯时已到。 云知行眼中一凝,决然策马离去。 不多时,一行人马在长长宫道上成为黑点,再也不见。 秦烟在原地站了许久,即便前方空旷,也不曾离开。 若问她怕吗? 自是怕的,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她怕他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刀剑无眼,家国战争面前,没有皇权大义、只有生与死。 兜兜转转,她和云知行辗转至今,也算修得正果。 怎料还没温存几日,他便率军出征。 她坚信他能做到,会平安回来…… 这场战争,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平息。 大军抵达前线后,与诸小国对峙长达半月。 北蛮军队作战诡异,出招全无章法,一时可苦煞了那些熟读兵书的将军。 形势对南胤不利,云知行让众人忘却兵家道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渐渐地,他摸索出一些规律,重新排兵布阵。 终于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大胜,算是鼓舞了士气。 不过仍不能掉以轻心,每一天,他合眼的时候不超过两个时辰。 不是藏着事睡不着,便是临时想到什么又起来看舆图。 一个月下来,他面上沧桑,憔悴得不是一星半点。 以往白洁如玉的翩翩公子,浸淫战场多日,成了风沙满脸的糙汉。 某天早晨洗脸的时候,见到倒映的人脸,他不免苦笑。 若是烟儿见到他这般模样,定不会认出。 下巴的青茬漫出,他却无心思顾及。 一有时间,他便扑在战场和布阵上。平日里也只有吃饭睡觉时,能稍微放松下。 也只有这些时候,他才敢想想秦烟。 烟儿还在等他,他也得打场胜仗给昭儿做榜样! 这样的信念一直支撑他。 战场上,他从不轻言退缩。 每次现身,必是杀红了眼。 对于那些联盟的部落国家来说,也是头一次,和南胤的君王正面对上。 在此之前他们可不相信,有一天会看见这位年轻的皇帝。 云知行杀伐果决,行事利落。 在他的带领下,渐渐地,北蛮的联盟军队被逐步逼退,远离长城。 不过这还不是庆功之时。 因为北漠那边隐隐有所动作。 一个多月后,云知行收到斥候来报,疑似两国接壤处,有北漠士兵频繁突袭,夹在中间的城市受其干扰,一时间民不聊生。 他面色沉重,眉间的结不曾解开过。 倒不是怕与北漠对上。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方的压迫,都有可能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他在军中召开紧急议事。 驻守北方一个多月下来,双方人马损失惨重,有的人早已开始懈怠。 在制定作战计划的同时,他还得顾虑士兵们的心理。 重重的担子压在身上,他开始整宿睡不着觉。 精神不佳,这样一来的后果便是,在战场上,任何一个疏忽都会被中伤。 敌军的长矛刺破他肩颈,对穿而过。 一边军士见了,立即有人上前挡住,换得他脱身空隙。 他本想继续迎战,但这一下把将领们吓得不轻,说什么也给他抬了下去。 这长矛本是冲着他胸口而去的。 说时迟那时快,他一个后仰躲过,只是肩膀上血流如注,很快染红了衣裳。 听闻皇上受伤,一边军医立刻上前。 大帐里,因伤势过重、鲜血大量流失,他嘴唇已有些发白。 即便如此,他硬撑着没有说过疼。 长矛贯穿前后,为了方便治疗,他只能坐着。 医官先是让人砍断支出的部分,随后拿帕子让他咬紧。 他目光沉着,定定望着前方。 医官暗自吞咽,手下动作小心。 待那根嵌在他肩头肉里的棍子拔出时,他咬紧牙关,眉头紧皱,脸上冷汗直流。 钝痛从骨肉传来,他生生捱着。 痛到极致,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医官将棍棒整根取出,他已有些神色模糊。 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身的汗,虚弱至极。 医官不敢耽搁,速速拿医针和金创药处理那个血窟窿。 云知行并不想因为自己身份,就有诸多特权。 伤口包扎好后,他拿起长枪要出去,被一干人拦住。 “皇上!您龙体欠安,万不可再战,需得好生休养!” “有的将士连手脚都没了,我这点伤算什么?” “可是您这伤口不小,还紧挨着心脏,不能坐视不理啊!” “朕意已决,让开。” 他额间虚汗连连,步伐已有些不稳。 想着再加把力,今日便能将敌军赶退长城百里外,又有了斗志。 军医和将士拦在前方,又不敢太用力,以免伤到他。 一时间几人僵持着,他愈渐不悦。 “朕再说最后一次,让开!” “皇上,不可啊!” “皇上三思!” “让他去,谁也不许拦着!” 众人正劝阻间,忽闻一声清冷的女声。 回首看去,帐边站了个高挑的身影。 定睛一看,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不是皇后娘娘又是谁? 第159章 我生得不好看吗? 肩头的痛意蔓延到全身,云知行面色惨白,眼里似有重影。 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人,他不确定开口,“烟儿?” “且去。少了你,这一仗可打不成。没有你便是群龙无首,他们哪能击退敌人呢?” 一番话含讥带讽,听得人捏了把汗。 几人感慨也只有当今皇后,敢如此与皇上说话了! 见她来了,医官和几个将领不敢停留,纷纷自觉退出。 不用叮嘱,任谁都能看出他受了多重的伤。 皇后娘娘定会劝阻的。 很快,帐里只余两人。 云知行压下惊喜和高兴,脸一沉,不由怪道,“烟儿为何来此?战场危险,你应当待在宫里。” “你还知道战场上危险啊?” 秦烟一步步逼近他,扫过他肩上层层包扎的伤处,以及地上还未处理的血迹,心中一痛。 “我要是不来,都不知你这般糟蹋自己身体。你这伤不疼吗,感知不到吗?都伤成这样,还执意要上战场?” “我是主帅,不可缩在后方。” “主帅怎么了,主帅不是人、是钢铁做的?” “烟儿,你听我解释。” “你还是想去对?” 秦烟面色疏冷,点头道,“好啊,门就在那里,你去,无人拦着。 总归你是没有家室的人,即便伤了、残了,也无人可留恋。去。” 她就这样侧过身,再不挡住他。 光落在那张绝色侧脸上,云知行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立马想解释,“烟儿……” “说什么我狠心,云知行,我看专断的人是你? 你可还记得答应了我什么?你说早日平安回来。而今重伤成这样,还惦记着战场,你有想过自己的身体吗?有想过我和昭儿还在等你吗? 是,你作为一国之君、作为主帅,想冲锋陷阵、做出个榜样,我都理解。 但你能不能拎清轻重缓急?即便你现在去了,以你现在的状态,又能杀几个人?云知行,你非要让我担心吗?” 说到最后,她眼眶红了一圈,语气也有些不稳。 她虽是在质问他,可那担忧和关心却是实实在在的。 云知行再未出声。 他俯身将她抱住,抵在她耳侧。 身下是微微发颤的身体,他终于明白秦烟有多担心自己。 方才只是惦记着战场,却忘了她无时无刻都牵挂着自己。 他羞愧弗如。 “……烟儿,我错了。” 沉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直接开始道歉。 她别扭道,“你错哪儿了?” “我错在,不该不保重自己身体,让你担心。” “那你还去吗?” “去。” 秦烟一把推开他,但闻他倒吸一口冷气。 她错愕下,立马仔细检查有无鲜血渗出。 “那个,我忘了你还受着伤。” 他哭笑不得,“看来我不是败在战场上,而是死在烟儿手里。” 秦烟猛地瞪住他,“不许说这个字!还有,你方才说还要去?” “我逗你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她扶着他在榻上坐下,从头到尾脸色就没好过。 云知行拉回正题,“苦寒之地,离京城尚远,烟儿怎会过来?” 她没好气睨了他一眼,“为什么过来,吃多了撑的呗。” 她这是故意拿话噎他!显然某人还没消气呢。 云知行朗声一笑,又牵扯到伤口,顿时脸上一皱。 秦烟嗔怪道,“伤成这样,还惦记上战场,可给你能的。” “我错了,烟儿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冷哼一声,去取了湿帕过来,招呼上他脸。 “若非他们叫你皇上,我险些认不出你了。啧,这北方的太阳真是毒,都深秋了,还将你晒得这般黑,皮肤也糙了许多……” 她温柔擦拭着他脸上的汗渍和血迹,一边叨咕着。 即使这样,他亦感到心安无比。连日来的疲乏、劳累都一扫而空。 “那我变成这般,烟儿可会不喜欢?” 闻言,秦烟退后仔细打量着。 晒黑了些,这样一对比,反倒显得那双眼睛更是清澈明亮。 此刻在她手下,他莫名乖顺许多,像一只忠实的大狗。 这个想法冒出,秦烟扑哧一笑,“喜欢,怎么不喜欢?” 云知行不敢苟同,迟疑开口,“可是变丑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的还在乎外貌?” “烟儿不是因为这个,才喜欢我么?” 她啧啧称奇,“云知行,你可真是自恋。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的长相非凡绝伦啊?” “我生得不好看吗?” 他眨巴着眼,模样乖巧,与刚才一脸杀意的他判若两人。 长发略有些凌乱散在额间、鬓边,他眼眸如星,鼻梁高挺。薄唇轻启着,急需她的肯定。 身披一身盔甲的他,多了几分成年男人的魄力,亦是俊美无俦。 秦烟有一刻失神。 “……也就那样。” 她起身想逃离,一双手臂却如蛇一般缠上她细腰。 云知行桎梏住她,迫使她转过头来。 眼前这张脸,是他的日思夜想。 如今就这样出现在面前,他心下激动与开心难抑。 多日未见,再看到秦烟,他有些心猿意马。 一时间忘了厮杀、忘记身在军营。 目光所及只有她一人,胸腔里的心跳快速悸动,就要抑制不住。 眸底光华因她而灿烂,他缓缓俯首凑近。 熟悉的气息萦绕周身,全然将她包裹。 安全感袭来,她低敛着眼,亦有些难自拔。 “皇上!前线——” 秦烟倏尔退开,看向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云知行眉头一蹙,回首剜向来人,眼里是明显的责怪。 “何事?” 小兵摸了摸头,盯着脚尖快速道,“前线大捷,北蛮联军暂时撤退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西面传来消息,北漠军队在长城前盘踞不退,隐有攻打之势。” “知道了,下去。” “是!” 小兵如获大赦,拔腿就跑,只剩一道残影,唯恐多待一刻被降罪。 听完,秦烟难掩忧心,“北漠可是伺机而动,想让你腹背受敌?” 他浅浅一笑,轻抚着她脸,“烟儿无需担心,我自会处理好。” 眼看战事就快归于平静,怎奈南胤周边还有一头猛虎窥伺? 她语气低落,“本以为你可以安心养养伤,可如今……不论如何,答应我得爱惜自己身体,不可再像今日般令我牵挂。” 第160章 瞧,我和烟儿又一道白头了 “这是自然,烟儿在意我,我亦会好好的。” 他安静靠着她,一颗心因她而填满。 时间忽然慢下来,两人在帐中紧紧相依,珍惜当下每一分。 秦烟在此陪他度过一晚。 晚间,星夜低垂,连绵军帐安静如斯。 入夜后,两人同榻而眠,云知行的一些念头冒出。 本想缠着她,她却说什么也不肯。 “你身上还有伤势,如何能做这些?且好好歇着。” “可是我想……” “不许想。” 他左肩有伤,秦烟转过他身子,让他仰卧睡下。 某人却不依不饶,“烟儿,太久没见,我控制不住。” “不行。” “烟儿。” “再说我便走了。” “这么晚,你要去哪儿,如何走?” “那也比待在这里强。” 云知行忍俊不禁,“你惯会拿住我。” “既然知道就莫要多说,赶紧休息,明天你还得处理许多事。” 秦烟替他盖好被子,动作间小心避开他伤口那处。 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火烛,跃动的光影照在她身上,在帘布前映出绰约身影。 云知行看得入迷,右手将她拉至身侧。 馨香扑鼻,他已然分不出今夕何夕。 “烟儿。” “怎么了?” “若我平安归来,我们,要个孩子可好?” 听此,秦烟如被定住穴。 察觉到她的僵硬,云知行立即辩解,“只是开个玩笑,烟儿莫要往心里去。” 他的话语暗藏小心,秦烟并未回应,只是说了声睡。 因为北漠对边境的骚扰,第二天,他不得不拔营,分出一半兵力对抗。 出发前,他将秦烟送至旁边城镇。 眼下两边战事未平,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 城楼下,他牵着马护送她进城。 两人步子放缓,皆有不舍,仿佛这是一起走完的最后一段路。 纵然再不情愿,路走到头,终得放手。 深秋已过,冬日将至。 走着走着,忽然有雪花飘然落下。 秦烟步子一顿,抬手接过。 感受到沁凉在手中化开,她唇角带上笑意,“真的是雪!你看,下雪了!” 他取下身上大氅为她披上,细心照顾她的所有。 抬首间,雪花扑簌纷飞,顺着风打转。 北边的初雪,较京城来得早些。 她不禁分外惊喜,已然忘却离别的哀伤,拉着他一道赏雪。 正是天刚亮的时候,城楼外此时空无一人。 这雪来得突然、且大,飞扬在天地间,带着诉不尽的缠绵。 两人仰头望着天际,无一例外,心里皆是想的对方。 飞雪中,城墙下,娇柔的人儿傍着挺拔的身影,紧紧相依。 岁月静好,美成一幅画卷。 纵使每年都能见到雪景,她却难抑那份激动。 垂首间,见她畅快,笑得开怀,云知行眼底一柔。 他为她拂去发鬓间雪白,眼里温和如许,言词带着喜悦,“瞧,我和烟儿又一道白头了。” 听此,她回首看向他。一头墨发亦被雪点覆盖,果真有些像白头翁了。 墨色发间,还戴着那支她送的青玉簪。 “等你回来,我再送你好多好多发簪。身为皇上,老是戴这一支未免太不像话。” “好。” 他笑着应下,对于她提出的一切,他都无条件遵从。 看看天色,大军已快要出征。 两人心知肚明。 又到了分别时,他恍觉这一日的陪伴太过短暂。 短到还来不及好好看一眼她。 秦烟收回留恋,扯着他袖角,“就送到这儿。” 她眉目低垂,娇弱姿态令人不忍。 长指捻起精致下巴,他眼中有暗意笼罩。 秦烟不解望着他,翦水秋瞳似山间精魅,一点一滴卷尽他清醒。 俊颜缓缓俯下,他终于如愿吻到了她。 柔软的触感传来,他身子莫名绷紧。 温软身躯贴上他坚硬冰冷的铠甲,她不由往后一退。 云知行偏不如她意,伸手将人儿揽得更紧。 许是这吻太炙热,灼得她脸发烫。 呼吸纠缠,他的一切都带着对她的喜爱。 他喜欢她的声音、痴迷那唇瓣、亦深深迷恋她的身子。 从一开始,他便带着不可名状的喜欢,一步步靠近她、直到占据她身心。 秦烟是他的全世界,无人比拟、无人能敌。 他得活着,得平安回京见到她。 一吻方休,她红着脸,轻喘不已。 云知行眼里情潮滚滚,胸腔迅速起伏着。 他抬手抚上她耳廓,轻蹭着,话音伴着迷恋,“烟儿,等我。” 城墙下,男子翻身上马。 一身银甲在身,在雪地里分外耀眼。 最后看了她一眼,他扬起马鞭离开。 没走出多远,他忍不住回首。 悠悠目光穿过飘雪,似要看向更远处。 “我一定等你回来。” 雪地里再见不到他身影,秦烟低喃出声。 京城,回到椒房殿的人,看着空旷的大殿,有些怅然若失。 以前他日日守在身边,她有时还觉得分外碍眼。 而今他远在千里之外,随时都有可能深陷危险之中…… 秦烟幽幽叹气,心中祈祷他一切安好。 半个月后,北方的雪也落到了京城。 秦烟在殿前赏雪,忽而想起几年前,两人一道在雪地里打闹的场景。 那时小云还在,那时他们俩还隔着一层窗户纸。 想来时间真如白驹过隙,一幕幕浮上心头,才觉过了许久。 有狐裘披上肩头,她忽然眸光一动,下意识看向身侧。 “娘娘,外间风凉,需得多穿些。” 是静秋。 方才她竟以为是云知行…… 秦烟收起落寞,淡笑道,“还是静秋体恤我。对了,昭儿可醒了?” “太子殿下早醒了,在里间玩儿得欢呢。” 听此,她摇头失笑,“自从皇上离京,昭儿便放纵许多。我这个做母后的,倒是说不动他了。” 静秋捂嘴笑着,“殿下是男孩,总归要跟父亲亲些。” 秦烟暗道的确,云知行这个父亲的角色倒是深得人心,也只有他知道如何说动昭儿了。 他处理起事来,总是游刃有余。心思、口才也是一等一的好。 秦烟快找不出他缺点。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定是被蒙蔽了双眼,才觉得他完美无瑕…… 想到这里,她目光染上愁绪,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接下来这两个月,她在宫中并没落个清闲。 冷宫里忽然传来消息,说云礼染上风寒,太过严重,想请太医去看。 第161章 皇嫂,许久不见 冷宫中的人,自然不会有这些待遇。 那宫人收了云礼好处,冒着风险前来求见秦烟。 几个月前,先皇后才殁了,徒留他一人存于世间。 想起已逝的娘亲,秦烟一时感同身受,同意让太医去看看。 云知行离宫前,叮嘱王公公盯着宫中大小动静。 听闻秦烟要请太医去看云礼,王公公着急忙慌赶过来。 “启禀娘娘,上回您与那人打过照面。他不是个心怀感恩之人,此番还是莫要派太医前去了。” “他如今被困宫里,孑然一身翻不出风浪,王公公是否有些多虑了?” 王公公好言相劝,“那次他非但不感谢您,事后还要挟您性命,足可见心机之深沉。说不定此次亦是打着幌子,想做别的事。” 听完,秦烟思忖。 王公公所言不无道理。 回想上次的事,她一时犹豫起来。 如今云知行不在宫中,若他真有别的心思…… 但真的只是染了风寒,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伤身,她心中也会过意不去。 “让太医去,本宫会在一旁亲眼看着。若他真有异动,御林军直接拿下即可。” 王公公见她意已决,权衡一番,照她意思办了。 天空零散飘着雪花。 秦烟带着王公公,和太医一道去了冷宫。 殿内屋檐上,早有侍卫候着。房间内若有不测,他们会及时出手。 再次见到云礼,他正躺在床上。 已是入冬时节,冷宫没有炭火,也没有厚的被子。 太医上前诊脉。 隔得不远,秦烟仔细观察过。 他头发散乱、衣着单薄睡在那里。 脸色苍白,呼吸困难,似一个垂死之人。 见得来人,他艰难侧过头,语气衰微,早已没了上回的嚣张跋扈。 “皇嫂也来了。可惜,恕臣弟不能起身行礼。” 不知是病了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他这回倒是懂礼知分寸。 见此,王公公哼了声。 好在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出言不逊,不然还真是白眼儿狼了! 秦烟不想与他多说,就这样候在一边等太医诊断。 她不愿说话,不代表云礼会缄默。 “怎的每回,都是皇嫂到这腌臢之地来?皇兄呢?他是公务繁忙,还是不想见到我?” 他说话十分吃力,止不住的咳嗽。回荡在殿里,显得苍凉无比。 秦烟眉头一蹙,不耐道,“管好你自己。” “皇嫂说话,越来越像皇兄了呢。” 她不再搭理。 这时,只听太医说道,“的确是染了风寒,加之之前大小疾病缠身,此番才会严重些。 短时间内好不了,需得长期服药调理。臣会开下药方,先服用三个月。” “三个月?”云礼嗤笑,“我等不了那么久,皇嫂也等不了。”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王公公尖声斥责,生怕他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秦烟假装听不见,让太医按他的诊疗方法来。 太医走后,秦烟也要离开,却被床上的人叫住。 王公公瞥了眼,见他居然起身走来,顿时护在秦烟跟前。 “你又想做什么!” 云礼一点不将他放在眼里,脚下不停,径直走到殿中央。 他只着中衣,光脚踩在地上,有寒风呼入,也察觉不到凉意般。 秦烟并不惧怕他敢做出什么。 她直直对上他的脸,那张和云知行有几分相仿的、邪肆的脸。 “皇嫂,许久不见,你又美了许多。” “大胆!敢非议皇后娘娘!” “你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宫里的一条狗,有什么资格同我叫嚣?” 云礼冷眼扫过他,出口的话气得人脸通红。 “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烟越来越看不懂他。 上回他威胁自己,以此想要见到云知行。 这次来,从头到尾他却只把话头往她身上引。 “皇嫂,近日我得知了一件趣事,与你有关。你可想听听?” “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我说真的,不骗你。” 他唇角轻勾,脸上如沐春风般,哪里像一个病人? 秦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出声,“有什么,不妨在这里说。” “这是个秘密,只能告诉你。再者,我不想让这个走狗知晓呢。” “皇后娘娘不可!他定是想像上回那般,对你不敬,做出危险之举!” 即便王公公不提醒,她也不会答应。 秦烟语调森冷,“你觉得,你有条件跟我谈吗?” 他摇头叹道,“真是可惜了,我觉得皇嫂很需要知道呢。” “你怎么能保证,这是我想听的?” “若皇嫂真心恋慕皇兄,定会觉得很受用。” 他的话里带着蛊惑。 那张病态的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看得人毛骨悚立。 秦烟并不打算留下来,听他掰扯。 窈窕身影离开,大殿重归宁静。 云礼注视着空荡荡的殿门,倍感无趣。 看来,上回是真的吓到她了,否则她怎会不上钩呢? 只是想到那个秘密,他面上又恢复怪诘。 入冬了,他等得已然够久了…… 一去两月。 刚过完上元节,秦烟终于等到消息。 雨雪霏霏,京城终日被大雪覆盖。 清晨,洒扫皇城大街的人正在道路上铲雪,隐约听得不远处,地面传来微微震动。 他奇怪地咦了声,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见。 皇宫里,椒房殿早已忙活起来。 早些时候,有捷报传来。 战役大获全胜,皇上已然班师回朝,再过不久就要到了。 秦烟脸上划过惊喜,顾不得许多,让静秋将昭儿喊醒。 几个月不见,她想亲自去城门处迎接他。 冬日的天亮得格外晚。 她坐在妆台前,任静秋为她盘发。 镜子里那张脸是难藏的喜悦,她等了太久,终于等到他回来。 上苍保佑! 天尚蒙蒙亮着,窗外天气阴沉,阴云密布,笼罩在皇宫上方。 明明他回来是莫大的好消息,可为何她心底总有一丝不安? 她端坐在镜前,不禁觉得近日的皇宫太过安静。 虽然时辰尚早,但外间沉寂得恍如隔世。 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对劲,应当用死气沉沉来比喻。 正犹疑间,忽听宫人喊了声王公公。 王公公? 若是没有要事,他不会来此! 秦烟当即起身出去,看着谨言慎行的人,心下更加忐忑。 第162章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王公公,你来是?” “皇后娘娘需快些做打算!” “发生何事了?” 说话间,王公公频频望向外面,好似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靠近。 他快速道,“一个时辰前,宫里的御林军皆不知所踪。奴才来时经过宫门,看到好些生面孔。 恰逢皇上今日回朝,老奴猜测今日宫中会有异动。 娘娘不若先从皇宫侧门离开?若真是虚惊一场,老奴定会去找您。” 他是宫里的老人,说难听点,鼻子比任何东西都灵敏。 她的感知总是很准,如今悬着一颗心,不敢不做二手打算。 她看了看天色,沉吟道,“若真有人想动手,岂会给我离开的机会?这样,你们先带昭儿离开。稍后我一人出城迎接便是。” “可是娘娘,万一真有变故,您怎么办?” 静秋仍不忘担心她,秦烟心下感动,但特殊时期没有办法。 “不用管我,我自会想法子应对。总之,昭儿一定不能有事。” 话里是突然而来的严肃,静秋只得遵从,“是,奴婢谨遵娘娘吩咐。” 王公公建议稍作伪装,并跟秦烟约定好见面的地方。 临走前,昭儿被她从床上叫醒。 他揉着眼睛,还有些迷茫,“母后。” 眼前小脸稚嫩可爱,她不舍抱着他,“昭儿,母后需要去办点事,你先跟王公公和静秋去玩玩。等母后空闲下来,就来接你可好?” “好。”他瘪着嘴有些不愿,接着又问起云知行,“那父皇呢,你们会一起来接我吗?” 她抚过柔软的小脸,笑得明媚,“这是自然,我们会一起来接昭儿。” 昭儿终于露出了笑脸。 秦烟亲自为他穿好衣服,当下不再停留,让他们带着昭儿先走。 昭儿一步三回头,离开前朝她做了个鬼脸。 秦烟笑出声,那笑却苦涩非常。 在她走出椒房殿后,更是笃定那个猜测。 以往宫中,随时随地都有御林军巡逻。 正如王公公所说,今天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 她只带了两名宫人出去。 皇宫到城楼还有好一段距离,只得坐马车。 到宫门处上车后,车轮却许久未动。 正想着,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随即,是利器划破肉体的声音。 秦烟眉间一紧,帘子掀开一条细缝。 只见外间,不知何时站了一队人马。 若是她没看错,为首之人…… 顺着缝隙,只见地上有人躺在血泊中——是刚才随她一起的宫人。 下一刻,帘子从外向内掀开。 光线猛然射入,她下意识抬手遮在眼前。 带血的剑身蹭过车帘,血腥味格外浓郁。 一声熟悉的男声响起,“等你许久了,皇嫂……” 南胤的军队正朝着皇宫而来。 皇城大街上,行人们纷纷驻足,欢迎将士们归来。 这几个月的征战,派出去的兵力折损过半。 战场上,生死难免。 作为军人,随时都要做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准备。 虽然大胜归来,但众人脸上看不出多的喜乐。 队伍最前方,高头大马上,云知行端坐着。 听着周围百姓的欢迎,他却笑不出来。 这一回出征,伤亡太多。 几个月前,他们和那些同胞手足还是一起出发的,回来时早已物是人非。 几月未见,他唯一牵挂着的是秦烟。 队伍徐徐行进,最后方有个身影紧随其侧。 他低头微偻着身子,叫人难以看清面容。 街上行人众多,无人注意到他。 军队接受着百姓的问候和欢迎,众人全然不知宫里的变故。 与此同时,皇宫沉静如一潭死水。 那些守卫在各处的御林军,早已被其他兵马换下。他们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昭阳殿外,正中间的高台处,站着几人。 秦烟漠然站着,看似随意,若仔细些,不难看出她身后有一把长剑抵住。 那侍卫在后牢牢看住她,一侧是一身华服的云礼。 今日的他一改往日狼狈羸弱,发髻一丝不乱、身形挺直,如贵公子一般。 他的风寒和宿疾尚未痊愈,言行间依稀带着虚弱。 成年后的他,不仅长相肖兄,身材也与云知行相仿。 若是不仔细辨认,兴许会被错认。 只是那份阴冷太过明显,秦烟无法将两人联系到一块。 今日出现的士兵们服装特殊,秦烟早已辨出不是御林军。 以往几年,云礼待在冷宫,过得凄惨、无人理会。 不知何时,他竟暗中集结如此多随从,足以为他卖命! 不远处宫阙连片,绵延起伏,构成恢弘宽阔的皇宫。 高台之上,可一览下方。 望着正前方的宫道,秦烟冷然出声,“你胆子倒挺大,专挑他回宫之时谋反。” “自是要让他看到的。毕竟几年前,他一步步瓦解掉母后的力量,将我们押入冷宫,我可忘不了。 今日,我便是要当着他的面,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而你,正好可以见证稍后发生的,不觉得这很令人激动吗?” 言语间是止不住的欲望,说到最后,他眼底染上些疯狂。 秦烟听得皱眉,不经意扫过皇宫侧门方向。 不知静秋,可有将昭儿安全带离? 眼下他只压制她一人,是不是说明没有找到昭儿呢? 正思索间,云礼恍然道,“对了,我的人没找到太子,你是不是早已察觉风声,将他藏好了?” 秦烟并不理会,她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可他也许是在冷宫待得太久,鲜少与人说话,看到秦烟是停不下的话茬。 “不过也无碍,今日我的目标本不是他。日后待我登基,亦不会置你的孩子于死地。 毕竟我和云知行不一样,不喜欢把人逼至绝境。” 依然没有她的回应,云礼早看出来,她连话都不愿和自己多说,不免喟叹道,“皇嫂对他,定不是这般寡言?” “与你何干?” 见她终于肯理自己,云礼眼角挂上笑,“自然有关。你若不爱他,便没什么好说的。 可你要是爱他至深,那我就不能放过了。毕竟看他崩溃,是我最大的愿望呢。” “你莫不是被关得太久,心思扭曲了?” “我也时常这样想呢……” 云礼怅然开口,“我跟母后被关时,你们俩可是恩爱如常?我一人承受诸多痛苦时,你们一家三口可是温馨顺遂? 你看看,这些年我错过许多,连带着,还错过了一些人。” 第163章 将他拉下神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暗含深意的眸光落向她。 秦烟讽刺道,“所以你‘卧薪尝胆’多时,为的就是今日?” “当然!不久后云知行便会迈入那道宫门。三军不能进宫,只能在外候着,你知道的……” 他尾音拖长,不怀好意。 他打定主意要拿下云知行。 秦烟提着一颗心,却不敢表现出来。 显然如今宫里的人都被大换血,云知行方回来,若无人通传消息,他定不会怀疑有异样。 若真如云礼推算的那般,他毫无防备地迈入那道宫门—— 无疑是被断了生路。 她留意着宫门处动静,一边与他周旋,思索该如何脱身。 “在你心里,就这般想要他性命?” “不,皇嫂说错了。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命,而是看他失去一切。 那些他在意的,皇位、权力、还有你,我想亲眼见他失去。 他施加在我和母后身上的,我必要他百倍、千倍奉还!” 这些年的羁押,云礼显然深深记恨着云知行。 前几个月先皇后离世,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屈隐忍至今,便是想着在云知行最为风光时,将之拉下神坛! 那股子坚决和恨意外泄,毫不收敛。 秦烟知道,好言相劝是没什么用了。 可是如今她被困在这高台,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等他步入,随后被云礼的人拿下? 见她默然,云礼平复了心情,“我说得太多,皇嫂莫不是被吓住了?” “这皇位你既想要,便是唾手可得。你讨厌他,大不了将他逐出京城便是,同为骨肉,为何做到如此决绝?” “这不一样。”他低低笑着,“我想看他身败名裂、为天下人所耻笑。还想看他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皇嫂还不明白吗?你在这里,便注定他今日必会满盘皆输!” 话里的狠戾令人一颤,云礼从未打算放过他。 秦烟稳住心神,“即使这样,你真的会开心吗?偌大皇城,没有兄弟手足,只余你一人,你真的会满意?” “皇嫂,我知你记挂他,想说些好话。但此事非同小可,我断不能放过他。” 说着,他似又想起什么,盯着她反问道,“你就这般在意他?” 冷心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主意。 秦烟不再兜圈子,直视着他,“这有何奇怪?” “不奇怪。相反,你们之间甚是令人艳羡……” 云礼轻轻踱步,他站在后面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这感觉十分不自在。 秦烟甫一动身子,身后的剑蓦然抵上。 “住手,勿伤了皇嫂。” “是!” 侍卫收起长剑,默然退至一边。 秦烟还来不及转身,只觉身侧一缕长发被他拾起。 她目光一紧,立刻打开他手。 “皇嫂的身手倒不错。” 云礼并不在意,唇角一弯,行至她身前。 “我记得以前,她们都说你是南胤数一数二的美人。少不更事,没往心里去,如今再见,恍觉错过皇嫂许多年。” “你放肆!” “美人生起气来,亦是这般秀色可餐呢。” 他忽然伸手抬起她下巴,口吻带着遗憾,“你这样的美人,被他糟蹋许多年。若是跟了我,我定不会让你置于危险中。” 秦烟斥着他名字,想要退开,下巴的钳制反而更加紧。 “皇嫂可还记得,上回我说的那件趣事?” “有话不妨直说。” 白嫩的下巴被他捏出红痕,云礼后知后觉松开,只见她怒目瞪着自己。 指尖还有她的余温,他心情尚佳,语气也轻快许多,“现下我突然不想说了,也许有的事不说开,反而更有意思。” 这时,有人上前附耳通传。 他听完后满意一笑,转过头来看着秦烟,“皇嫂,他就快来了。你想不想救他?” 秦烟面上狐疑不减,不知他又想玩哪出。 “你又想做什么?” 注意到她眼里的警惕,云礼有些受伤,“在皇嫂心里,我便是这样的小人?” 她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见此,他并不恼,好心情地开口,“无碍,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长长的宫道上,三军列队停在外面。 再过会儿,便能见到秦烟。 云知行处在前方,目光扫过朱红宫门,心底难掩激动。 两边守卫见得来人,立即俯首叩拜。 “恭迎皇上凯旋!” 他微颔首,朝身后将领传了口谕。 这些日子大家都很疲惫,当务之急便是让众人好好休整一番。 待明日所有人都休息好了,营中再举行接风宴。 士兵们听完很是欣喜,纷纷说皇上英明。 他策马向着宫门去了。 经过那几个守卫时,视线扫过,他眼底一动。 暗处的人等了许久,好不容易见他到了宫门,就等着他进去。 奈何他却停在那里。 云知行勒住马缰,目光不经意打量过前方宽阔的大殿。 御林军不在。 这几个守卫的行礼方式,也很是不一样…… 他扯着马缰迂回,下一瞬喊道,“众将士听令!” 三军未离,听得他一声令下,立即严阵以待。 “随朕攻入皇宫!” 这一声中气十足。 早在他停滞不前时,高台上的人便注意到。 如今云知行令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已然发现端倪! 云礼眸中一狠,发号施令。 宫门处守卫见势不对,立马拔出刀剑挥向马上之人。 云知行迅速拔刀挡下,随后反手一送,剑身直直刺入那守卫心间。 一刀毙命。 将士们早已涌上,很快制服那几个守卫。 正当时,宫里传来异动。 云知行立在马上,全神贯注盯着前方。 黑压压的人头蹿出,两支军队从两侧杀出。 果然! 他转而策马,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 身后士兵们接连涌入宫门,即刻与冒出的军队厮杀在一起。 他勒马快速冲进那支队伍,划开一条口子。 大刀斜斜挥过,所过之处,最前面的人尽数倒下,仿佛被杀神收割去性命。 方才还宁静宽阔的前殿,一瞬间变成了战场,残肢断臂掉了一地,血流成河。 他脸上杀意立现,目光凝肃,眼中被血色浸染。 高台上,云礼负手看着一切,嘴角噙着一抹冷意,“竟然被发现了,着实无趣。且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第164章 若皇嫂从了我,我便饶你一命 秦烟凝视着下方,人群里那匹马上的银色身影很是醒目。 是他。 她庆幸的是,云知行发现了异样。 可以带着人马拼杀进来,否则以他一人之力,焉能逃脱? 云礼的手段,比她想象中还要狠上几分。 她不知他在冷宫,是如何与外界联系上的。 莫非是那两次,她前去冷宫时? 他兴许是把消息放在先皇后的棺椁中、又或是趁人不注意,通过某种方式一直跟外面保持联络。 总归是让他成功了。 两侧源源不断涌出许多士兵,身着黑衣,与云知行麾下的士兵区别开来。 两方人马在殿前对战,似是比谁先将对方的人马斩杀完。 她目光紧随着那一道银色身影,深深揪着一颗心。 云知行,千万不能有事! 此行回来,他一心念着秦烟,不料宫中人马皆被换掉。 目光所及黑影一片,云知行早已心神不宁。 若是如此,烟儿呢? 她在何处,她和昭儿可有避开这一切? 他手下动作不停,斩倒一个又一个人。 身边有将领接应,为他减轻许多压力。 察觉到有两道视线,他目光扫向场中,接着发现了高台上的她。 以及旁边那人是,云礼…… 见到秦烟,他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又不得不更加担心。 云礼策反,他想得明白。 可将秦烟当作诱饵,让她出面,他便有些不悦了。 云知行与身边人配合着,渐渐朝高台边去了。 这时,场上的人也都注意到上方的人影。 合着是兄弟内斗。 皇权至尊,果然可以令亲人间反目成仇。 云知行策马到高台下,离得近了,方能注意到秦烟并不自由。 后面站了数名带刀侍卫,显然没打算让她能够全身而退。 见她被挟持,他眼底闪过杀意。 望向那张邪戾的脸,他不屑笑道,“我部下军队精锐,可是在沙场上磨练过的。你觉得与我对抗,真的有胜算吗?” “有没有胜算,皇兄说了不算。得看皇嫂……” 云礼并不紧张。 相反,他行事闲适悠哉,如同在自家院里话家常。 云知行猜测,他定是暗中联系上了皇后的旧部人马,想要推翻自己。 当年之事,一直令他记恨在心。 目光扫过秦烟,两人对上眼,思念喷薄而出,眼下更多的是对彼此的担忧。 他不能看她出事。 云知行顺势问道,“你想做什么?” 云礼守在秦烟身侧,她的一举一动皆在眼里,难以脱离他控制。 他心情颇好,话里的占有欲令人胆寒,“若皇嫂愿意从了我,我便可饶你一命。” “你敢!” 云知行震怒,一身杀伐之气再难掩藏。 意料之中,见他如此在意,云礼更是开心。 “你怎知我不敢?” 云礼拉起秦烟的手腕,她一惊之下想要挣脱,奈何敌不过他力气。 当着他的面,云礼举起她的手,很是亲昵的摩挲,“皇兄,你说都是一家人。既然你可以与皇嫂恩爱如斯,为何我就不行? 这辈子,我可没见过比皇嫂更可人的女子呢……” 云知行眼眸转冷,紧握着长刀,恨不得冲上高台将他撕碎。 “放开我!” 秦烟大力挣扎,手腕上被拧出红痕,他这才放了手。 “皇嫂放心,我会好好疼你,比皇兄对你还好。” “荒唐,住口!” “皇嫂莫生气。”他柔柔一笑,眼底的势在必得让她感到害怕。 云知行再也坐不住,开门见山,“云礼,你最好祈祷今日不要失败,否则……” 云礼全然不担心。 毕竟某人可比他想象的,还要在意秦烟。 方才他种种表现已然证明,秦烟是他最大的软肋! 想明白这一点,他只觉胜算又扩大几分。 场上喊声震天,两方人马浴血奋战,势要拼个你死我活。 云知行最后看了眼她,不得已闯入人群中酣战。 只要他多杀一个人,秦烟便能早些恢复自由! 目睹下方激战,云礼丝毫不为所动。 云知行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手起刀落,杀人如麻。 此前征战几个月,又连续赶路多日。回来后他尚来不及休息,又遇上宫中变故。 即便如此,他不敢有一丝懈怠,唯恐失手。 云礼正是看中这一点,才选择在他赶回京之时发起谋反。 他倒要看看,云知行能撑到何时! 殿前杀声震天、鸟雀都不敢从上方飞过。 血珠飞溅、将人身上染成鲜红。 这场血战从早上持续到下午。 夕阳陨落。 最后一丝残阳映照天际,将天染得比血还要红。 那抹血色就快跃下地平线,场上终于有偃旗息鼓之势。 肃穆庄严的皇宫殿前,早已汇成尸山血海。 嘶吼、哀呼、悲鸣,将士们声音渐熄。 无数尸体堆积、断臂残肢,早已分不清谁是谁的。 浓郁的血腥味积压,浮动飘散在皇宫各处,起风了也难以吹散。 看着尸体堆积出来的小山,秦烟身子快要泄力,早已不忍再看。 云礼瞧过她脆弱模样,很是体贴地扶住她,却被猛然推开。 “皇嫂,不愿看便不要看了。” “收起你的虚伪!” 秦烟怒目直视他。 这场战争乃他挑起,非但没有一分愧疚自责,话中反而透出一股嗜杀。 这样的云礼,比从前的云知行更为晦莫难测。 云礼知她不会对自己好言相向,佯装失落道,“啧啧,看来皇嫂对我之成见,不是一般大啊。 看看,皇兄就快撑不住了。莫非你真的愿意见他死在那里?” 视线下巡。 纵然场上倒下大半的人,而那身银色始终矗立,岿然不倒。 他在强撑。 不难看出他早已没了力气,只是手上仍麻木重复着。 秦烟目光一恸。 她紧揪着衣袖,期盼他无事。 云知行早已弃了战马。 几个时辰前,因为连路奔波,马儿也累倒下了。 他仅凭着最后的坚定,屹立其中。 一边士兵见他落单,纷纷上前围住。 长时间握刀,他虎口被震得发麻。却依然手握长刀,目光坚毅,然眼底已有些涣散。 见几人打起他的主意,唇边浮起一抹凉薄。 “就凭你们……” 语未落,他眸光一深,倏尔发力挥出长刀。 森寒的刀身径直插入肉体里,传出钝响。 第165章 皇位我要,皇嫂我也要 再带出时,刀面染血,一滴滴落下。 那人不甘看了他一眼,应声倒下。 死前仍瞠着一双眼,直直望着青天。 不,那也算不得青天。 那是被万人血液染红的红云。 红云遮日,天空倏然暗下来,阴沉可怖。 京城外的行人见得此天象,不免驻足观望。 血云覆日,大灾之象! 围困之中,他凭借顽强的毅力,生生开辟一条血路。 他斩杀掉剩余几人,目光向后扫去。 云礼的军队被他们残杀殆尽,身后还站着不少人,都是他麾下的。 剩下的人或多或少带着伤,他们拼尽一切杀敌,经过鲜血洗礼,站在那里带着顽强。 见此,他方满意一笑。 云知行移动脚步,在尸堆中穿行。 他步子不快,每走一步心尖都滴着血。 倒下的人,都是跟随他多时的将士。 他们本以为大捷回京,能好好休息一番,享无上光荣。 还有的想着辞官回乡,与妻儿老小团聚。 偏偏他们的生命,永远终止在这里。 大多还是刚刚成年的人,如今已成了一具冰冷尸体。 有的,甚至连尸身都残缺不全。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无意让他们献祭性命,奈何宫廷争权中,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赫然长逝。 死人堆里,唯有坚挺身躯不倒,比死神更可怕。 云知行呼吸困难、脚步沉重,看过地上一张张熟悉面孔,对云礼的恨更深一分。 他拖着身躯,锋利刀尖划过地面,刺耳声音传出。 银甲上被血迹沾染,他衣裳也被划破。 发髻散乱着,唯有那根她赠予的青玉簪,还牢固簪在发冠中。 青丝垂落在俊逸的脸侧,如玉脸庞经过战火,变得糙了些。 飞溅上脸的血迹早已干涸。 他面上几乎无一处好的,除了擦伤、便是被划破的伤痕。 风吹过,扬起黑发飞舞。 以往的温润不再,他看起来浑身凝结着冷气。 酷戾如他,浑身寒意尽显。 每一步踏过,衣摆染过热血。 血腥味扑鼻,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此刻,那双眼里承载着滔天怒意。 他带领手下来到高台,一步步踏上。 他的样子算不上太好,此时全然撑着一口气。 秦烟见他并未受重伤,顿时松了口气。 到了算账的时候。 云礼见他上来,并不放在眼里。 手一挥,后面的侍卫立刻上前,将他包围起来。 场上形势变幻,一时间,云知行的部下与他的人对峙起来。 云知行宛若看不到周遭的刀剑,只是笃定看着那个玩世不恭的人。 “我想形势已经很明朗了。云礼,你还想负隅顽抗吗?” “皇兄这话,未免为时过早。” 云礼启唇一笑,当着他的面一把搂过秦烟。 云知行眼底一震,握紧刀柄,“放开她!” 他身子一动就要闯开,那些侍卫却纷纷堵在他面前。 刀光剑影间,将士们见他危险,立刻上前与之缠斗起来。 那双手在纤细的腰身处流连,秦烟挣脱不得,愤然一脚踩上他。 云礼一时蹙眉,并不怪她,继续挑衅对面的人,“皇兄,我喜欢皇嫂。不如放心将她交给我,我定会好好待他。” “那也得你还有命!” 云知行身形一移,举起长刀朝那端斩下。 寒光闪过,云礼眼眸一紧,立刻闪身避开。 只是这样,便忍不住了。 云礼在心中嘲讽,他太过护她! 在他再度出手前,云礼忽而转动手腕,狠狠掐在秦烟喉咙上。 脖颈间的力道令她涨红了脸,难以喘息。 见状,云知行手中动作一顿,目光紧锁在她身上。 “卑鄙!” “皇兄此言差矣,论卑鄙,我可不及你。当年你是如何对待父皇的,我可都看在眼里呢。 没想到如今为了这个女人,你也会提心吊胆。” 说着,云礼暗中扫过两边停下的人马。 论实力,云知行的人的确是更胜一筹的。 可有时候,不是靠武力和蛮力才能取胜的。 “皇兄,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如何?” 如今秦烟被扣住,偏生云礼又太极端。 云礼时刻保持着距离,留出安全空间。 云知行想过出手,但他不敢为万分之一的概率冒险。 当下默不作声,听云礼继续道,“今日之前,我本想要你性命,以慰母后在天之灵。 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若是你眼睁睁看着所在意的、珍惜的一切都离你而去,岂不妙哉? 我可以留下你和太子一命。作为筹码,皇位我要,皇嫂我也要。不知皇兄意下如何?” “云礼,多年不见,你还是那般狂妄自大。” 他的回答在预料中。 被否决,云礼也不急。 细长的手指又收紧几分,秦烟竭力不表现得太难受,不愿让云知行难选。 看清她意图,云礼不禁笑她太过爱那人。 只是规则在他手里,一切由他说了算。 他没想过武力上能取胜,只是因为手握秦烟,才更有气势。 “看来皇兄仍没看清局势。如今她在我手中,生死不过你一念之间。 皇兄须得想清楚,此等绝色若是死了,岂不可惜?” 这不是商量,是在逼他做决断。 他在以秦烟的性命做要挟! 云知行怒极反笑,“云礼,你好大的胆子!” “皇兄快些选择,不然我要是改变主意就晚了。” 他不知云礼是否还隐藏着实力。 不过秦烟危在旦夕,他已没心思多想。 凤眸落在她被捏红的颈间。 她额间青筋现出,艰难呼吸着。 怕他犯傻,秦烟困难出声,“不要,不要答应……” “看来,你们之间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云礼适时出声,似有些不太满意。 “放开她!” “你若是应了,我便松手。否则……” 五指深深陷入肉里,秦烟忍不住抬手想推开他,却没有一分力气。 鼻端的空气快速耗尽,她有些力不从心,却还惦着他,“……别答应。” “好,我答应你。” 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重要。 凤眸盛满坚定。在那之下,痛苦和绝望深深折磨着他。 “早些应下不就好了?”阴冷的眼扫过他手中,命令道,“把刀扔了。” 不要! 秦烟想要出声制止,奈何说不出半个字。 她不希望他受制于人。 没了武器,他便能任人鱼肉。 那不是她想看见的! 第166章 不过是斗败的丧家之犬 云知行望着快窒息的她,不敢再有迟疑。 铿锵声响起,长刀落地。 见状,云礼甚是满意,蓦然松开手。 秦烟没了支撑,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她来不及呼吸,只是斥责他,“为何要答应?不用管我!” “烟儿!” 云知行想上前,有人及时拦在两人中间。 没有武器,云礼更不将他放在心上。 “这才公平啊,皇兄。” 他一手拍在云知行肩头,清楚看见他眼里的恨和嫌恶。 “我已按你说的做了,放了她!” “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话话家常多好?” “事已至此,你还想如何?” 看出他的不耐,云礼宽慰道,“皇兄莫急。许久不见,我也只是想同你们多说说话。” 策反后,然后跟他聊家常? 是个人都不会相信。 眼看秦烟还在危险中,云知行开门见山,说有什么冲他来。 云礼嗤笑,“宁愿将命交在我手中,也要护她周全。看来皇兄果然爱煞了她。” “你这种人,也配提爱?” “怎么,在你眼中,我连爱都不配有?” 云知行哼笑,戳在他痛处,“你不过是可怜至极的人。看看你身边,至亲之人、名利、权力,统统付之一炬。 你有何资格谈爱?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秦烟惊慌注视着他,不知他为何一再嘲讽出言。 若是云礼被激怒了,后果不堪设想! 担忧间,云知行目光对上她的。 他轻眨了眨眼,似在示意什么。 两人间素来心有灵犀,秦烟恍悟他的意思,顺势说道,“没错。即便没有他,我亦不会喜欢上你。 众皇子之间,你资质平庸,实力也不行,你有何值得人青睐?” 再三的中伤,云礼眼底被寒意包裹。 “云知行,谁都可以这样说我,唯独你不行!若非你步步紧逼,不愿留一丝生路,我母后会病死在冷宫中吗!” “她被打入冷宫,无非是因为煽动谋反。怎么,我替天行道,亦是有错?” 闻言,云礼忽然一顿,紧接着低声笑开,“皇兄还身陷囹圄,就这般不可一世。莫非是皇位坐久了,任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已然动了杀机。 秦烟提着一颗心。 她紧紧盯着两人,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受控制的事。 云知行仍觉得不够,继续加了把火,“对于别人我兴许会高看。但是你云礼,我从来都未放在心上。 你不过是一条斗败的丧家之犬,怎会令人忌惮呢?” 冰冷的话语比毒药更致命。 云礼不怒反笑,“皇兄这口才,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但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这么好说话呢?” 寒冷的剑身横亘在前人颈项间,谁也没看清云礼是何时拔的刀。 秦烟见他反过来威胁云知行,当下怒道,“云礼,他可是天子!” “天子又如何?终将成为我剑下亡魂!” “你这是弑君,大逆不道!” “我的好嫂嫂,莫非你到现在,还不知他这皇位如何得来的?” 云礼讽刺地看着身前的人,“也对,当时你不在。我想某人也不会将这些丑事说与你听。 不如我来告诉皇嫂好了。父皇是被他逼死的,传位的圣旨,乃是云知行一手伪造。仅靠他自己,根本坐不上这个位置! 云知行,要不是明家为你铺路,你尚是蒙尘的野草,无人问津。 讲什么公平道义?天下人可知你心口不一的嘴脸?你根本不配为君!” 他满腔激愤,恨极、怒极。 为曾经对他的轻信,为他的阳奉阴违,以及他为了登上皇位、那些阴暗犯下的龃龉。 云知行便是个伪君子,不堪担此大任! 谈及这些,云礼维持的端庄再不复见。 他的身子因为愤怒而轻颤着,那把刀刃抵在云知行脖子上,生生压出一条血痕。 “云礼,休得伤他!” 听见她的声音,他眼里恢复了清明。 然只是一瞬,狠戾取代所有。 他语气森寒,“皇嫂,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说话吗?” 锋利的刃面划破皮肤,云知行浑然不觉,“别挣扎了,烟儿心里只有我一人。” “是吗?” 云知行清楚地知道,如何能激怒云礼。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云礼脸上杀意横生,手往前一送。 秦烟睚眦欲裂。 电光火石间,银色身影抬手肘击,云礼被撞后手一松,险些拿不住长剑。 云知行仅需要这一瞬的时间。 他迅速抽出胸前一物,雪色锋芒闪过,紧接着,匕首直刺对面。 云礼遮挡不及,匕首直擦过他脸颊。 寒芒过后,他只觉脸上一热。 低头只见血珠一串串滑落,在地面绽开血花。 一切发生在霎那间。 众人再反应过来,只见云礼狠笑着擦过脸边,手心红了一片。 他像觉察不到疼痛般,不要命地挥剑砍向云知行。 那把匕首! 秦烟目光一震。 是那把她想杀云知行的匕首,他一直贴身携带,说这样总能想起她。 谁曾想到关键时刻,竟派上了用场? 可即便他有武器傍身,眼下情形依旧不容乐观。 长剑对短匕。 整整一天,他在人海里拼杀,绷紧了心弦,未曾停下过一刻。 如今还对上了精神充沛的云礼。 他的胜算,能有多少? 在云礼面前,这把匕首确实很难构成威胁。 云知行试图近他身攻击,奈何云礼挥动长剑,根本不给他可乘之机。 反而是剑身,常常贴着他兵甲擦过。 冷兵器碰撞的声音冷冽刺耳,提醒着他稍不注意,随时会面临死亡。 死? 秦烟尚在旁边,昭儿也不知所踪,他如何能死? 云知行眼里一狠,手下招式不断,渐渐加大了攻势。 云礼的确没想到,他在经历这么久的奔波,消耗体力后,还有这般多精力。 仿佛怎么也用不完似的。 武艺上,他的造诣在云知行之下。 加之常年在冷宫,无法施展练习。 云知行深谙此道,一开始尝试激怒他,便是想同他对峙。 果然逐渐地,云礼开始落于下风。 与此同时,云礼渐渐明白,他刚才为何一直出言中伤自己。 他想寻一个自己失神的空档,拔出武器,随后化守为攻。 果然是他,云知行,任何时候都筹谋着一切。 第167章 烧了他,让他灰飞烟灭 可是今日不到最后,谁输谁赢,又有谁知道呢? 他偏偏不信这个邪! 两人缠斗多时,不仅拼了生死,亦是为过去几年做一个了结。 秦烟在旁边看得揪心,提醒他云礼在后方的手脚。 云礼语气转冷,“看来,她倒真的对你很上心。” “你才知道吗?” 说话的间隙,云知行将身前的人步步逼退。 刀剑无眼,他不想秦烟身在危险中。 他身形迅捷,胸口强提着一口气。 一招一式凌厉、充满杀机。 很快,逼得云礼还手都成了问题。 云礼避让不及,就这样节节败退。 两人打至昭阳殿,秦烟想跟去却被拦住。 “娘娘,里间危险!皇上便是想让您安全待在此处!” 语毕,她这才恢复了冷静。 早些时候,皇宫里的响动早已传到宫外。 宫中发生巨大变故,百姓们唯恐被巨变波及,皇城街上再无行人。 整日,街道安静得厉害,宛如一座死城。 京城的守卫都已奔赴宫中,宫门只余两名守卫。 不知何时,有一队轻骑精锐部队自外闯入。 为首之人身材挺拔,肩背宽厚。黑色盔甲穿在身上,透出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息。 守将拿不定是哪方人马,径直将之拦下。 “来者何人!” “救你们贵人性命之人。” 闻言,守卫上前仔细看过他脸,印象中查无此人,“你是哪地的守将?” 来人不欲多说,直接扔出一块牌子。 守卫接过一看顿时大惊,立刻放行。 “如今宫里形势紧急,还请您尽快前去,助皇上一臂之力!” 来人并未搭话,一夹马腹,马蹄声起,一队人马速速向着正殿赶去。 再说云知行兄弟二人,在昭阳殿决斗多时,仍未分出胜负。 若是今日云知行有充沛精力,将云礼拿下定是简易之事。 只闻殿内隐约有兵器相接,发出涔涔冷声。 秦烟等得焦急,却苦于帮不上忙。 外面有云礼的部下围住昭阳殿,并不让旁人靠近。 良久,里间传来巨响。 过了会儿,只见殿门处走出一人。 他身上重伤、轻伤错杂,脸上还一直淌着血。 他失了贵公子风采,那身华服被匕首划得细碎,挂了一身彩。 云礼跟部下耳语一番,终于在人前露出面目。 见到出来的人是他,秦烟心神俱裂,当即就要闯入大殿。 一队侍卫上前拦住她,秦烟被云礼一把桎梏住,难以动弹。 见此,等待云知行的部将们再也顾不得许多,大声喊着上前,与那些人厮杀起来。 有几人得了云礼的吩咐,上前关上殿门,在忙活着什么。 秦烟大力推搡着他,眼睛猩红一片,“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想结果已经很明显了。皇嫂何必自欺欺人?” “放开我!” “怎么,你还想去找他?”云礼好心提醒,“他已经死了,败在我的剑下。” “你胡说!放开我!” 即使他受了伤失去太多力气,但制服一个女人,还是不难的。 云礼双手捏住她肩膀,正视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他已经死了。血流了一地,大罗神仙来也救不回了。 皇嫂不如跟了我,我可许你无上荣华富贵。至于云知行,只会成为过去式,他便是这皇城最失败的渣滓。” “你想都别想!我即便是死,也不会跟你有一点关系!” 她眼里充满决绝,不假思索的坚定令他不喜。 旁边是刀剑相撞的声音,他却似听不见,忍着伤痛,眼里都是执拗,“话不要说太绝。” “你说过,不会杀了他的!” 到现在为止,她仍不相信云知行就那样留在了里面。 明明先前他还鲜活站在她面前,他武艺出色,不可能会败给云礼! 云礼轻啧道,“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奈何他的嘴太臭,总是说些我不喜欢听的话。” “无耻!” “这怎么能叫无耻呢?他都能得到你,我为何不可以?再者,他死了也好,人死如灯灭,你便不会老想着他。” 正说着,秦烟的目光落在殿门处。 台阶边湿淋淋的,不知哪儿来的水。 “殿下,都准备好了。” “点火。” 云礼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他巴不得,云知行连渣都不剩! 听闻这句话,秦烟脸上震惊无比。 她揪着他身前破损衣襟,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烧了他,让他灰飞烟灭。” 说着,他沉声笑着,越想越觉得过瘾。 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秦烟脸上划过绝望。 想到那张脸,她不顾一切重重推开他,冲破阻碍跑向殿门。 云礼一手抓空,神色立变,“抓住她!” “是!” 侍卫从后方追出,奈何此时她爆发力惊人,一口气冲到昭阳殿前。 地面湿滑黏腻,带着一股强烈刺激的气味。 她顿悟这哪是水?而是火油! 与此同时,门口的侍卫没注意到来人,正丢下火折子。 霎时间,火舌蹿出,殿门处大火腾起。 火光倒映她眼里,她只觉脊背发汗,浑身毛发耸立。 云礼见起了大火,当下发狠冲过去,将她一把抱住。 见她衣摆处沾染上火星,他立刻脱下外裳替她扑灭。 “你不要命了!” 云礼见她全然不顾性命,不管不顾都要冲进去,不知是该生气还是感慨她爱之深。 “放手!” 挺立的身影挡住她,他言辞犀利,“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想都别想!” 他坚定站在跟前,不给她一丝机会。 热气蒸腾,每多在外面待一分,她的心愈渐紧缩。 云知行还在里面。 她不相信他已经不在。 “我再说一次,放开我!” “不可能。”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起。 殿前忽然安静下来。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他舌尖顶过口腔内,有腥味弥漫开。 紧接着手中落空,他只觉纤薄的衣料从指缝间溜走。 秦烟得了空隙冲向殿门。 火舞肆虐,她瞅准机会闯过去,猛地撞开殿门。 他终于有些灰心。 她就这么喜欢他,在生死面前毅然决然选择了云知行。 哪怕他,已经死了。 他突然笑了,回身直呼她姓名。 “秦烟!” 秦烟一心惦记着云知行,并不准备留下。 熟料他抛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宁死都要跟他在一起吗?” 第168章 遗孤 “与你何干?” 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他被彻底伤了心。 她站在殿内,两人隔着一道火帘,心里的距离却不止于此。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 她瞳孔微微放大,不确定道,“你想说什么?” “总归他是死了,告诉你也无妨。” 云礼笑得愉悦。 他好过不了,那便让她收获无尽后悔。 薄唇轻启,每一字都落在她心上—— “你并非秦淑所生,她真正的孩子出生便早夭了。 她去埋尸时,在乱葬岗里听得一襁褓中的孩子啼哭。 你便是那个遗孤……你与他,亦无血缘关系。” 她整个人僵在当场。 过往一切被打碎推翻。 那座被道德、礼教包裹堆建的世界,轰然倒塌。 下一刻,她提起裙摆,决然转身迈入殿中。 无边风起,卷得火势蔓延开来。 人高的大火笼罩殿门,里间光影再不能见。 她,终是选择了云知行。 即便是死…… 唇角的笑化为苦涩,云礼注视着空荡荡的前方,突然激动大笑起来。 笑声染着疯狂和绝望,道不尽的彷徨悲凉。 皇宫大殿前,他失了方向,失去了一切,所有皆是虚妄…… 里间,秦烟急切想找到他。 弥散的烟雾熏过人眼,眨眼间传来刺痛,她只得强睁着,去寻那抹身影。 殿内气味刺鼻。 一喊他名字,无形的雾涌入鼻端和口腔,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秦烟捂住口鼻,借着火光找他。 “云知行!” 昭阳殿着实太大,好在殿中空旷,尚能看清。 中央空无一人,她开始沿着几根巨大的柱子寻找。 这一刻,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生死早已抛至一边,她只想快点见到他。 一别几月,两人刚刚见面,甚至还未好好说话。 他不会就这样死去,绝不会! 娇弱的身影穿梭在殿中,丝毫没发现大火愈烧愈烈。 火光冲天,离得远远的,已能看见皇宫里的变故。 一队轻骑飞快射向正殿前方。 外面早已没了守卫,一行人马如入无人之境般。 待行至殿前空地,一派惨象映入眼帘,很难想象这里经历了何种对决。 尸体堆成山,那些淌出的鲜血早已失了热度,被冬风凝结在石板上。 红色汇聚一地,成了一条干涸的暗河。 兵器、盾牌掉落得到处都是,有的人即便死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合上。 纵然是见惯了大场面,来人亦十分震惊。 皇权斗争是激烈的,这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这里尚且如此,里面的人又在经历什么? 火光映照在来人脸上,他一刻不敢耽搁。 他派出一小队人马去了椒房殿,随即夹起马腹,朝正中间着火的大殿疾驰。 冬风呼啸,没完没了。 大殿周围洒满火油,被风侵袭后,引得火影爬上窗棂和屋檐。 秦烟两边找完,依然没见到他。 浓烟逐渐覆盖至大殿每一处,她难以呼吸,脑子已有些缺氧。 然心中找到他的想法,从没消失过。 她扶着柱子、身子已有些不稳。 “云知行!” 话音被噼啪火声淹没,她步子滞缓,未曾停下。 终于听得一声咳嗽。 刹那间,她提步冲向高台的龙椅。 后面地板上露出一方铠甲。 绕过龙椅,果真看到他躺在地上。 此刻他奄奄一息躺在那里,身上血流不止。心肺处有一贯穿的伤,是致命所在。 “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大喜之下,她跪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将他抱起。 云知行一息尚存。 先前云礼见他倒下,以防万一在他心间补了一刀。 可没想到他还能撑到现在。 黑烟滚滚,引起呼吸不畅,他是被刺鼻的烟雾呛醒的。 隐约间听得秦烟喊他,本以为是做梦,没想到她此刻真的出现了。 他连睁眼亦有些无力,神色虚弱,脸上血污一片。 “烟儿。” ……烟儿,是花猫么? 他启唇,再说不出多的话。 看着她脸上脏脏的,他想为她擦拭干净。 奈何手已抬不起来。 垂手间,喉中有什么在剧烈翻涌。 秦烟眼睁睁看着他喷出一口血,她神色恸然,小心翼翼哄着他,“不要说话,别说了。” 他眉头一皱。 胸间那股巨痛传开,云知行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煞白着脸。 想要强忍住,然血液源源不断淌出,身体热量快速流失着…… 下一瞬,怀里人忽而泄力,合上了眼。 感知到他的变化,她眼里有晶莹积聚。 纵使如此,她也不敢放弃。 她看了看身边烧得更旺的火,艰难将他搀扶起来,“我会带你出去的!” 整个昭阳殿,已被大火覆盖。 熊熊烈火毫无顾忌吞噬着一切。 秦烟搀着他,想找出口。 沉重的身子压在身上,她连走路都十分吃力。 云知行已然失去了意识。 他所有重量都承载在她身上。 现在的他对她来说,已然成了累赘,她却从未想过要丢下他。 无论如何也得出去! 刚卖力往前走一步,大殿上传来声响。 紧接着巨响后,烟雾四起,但见一根横梁砸在地上,挡住前路。 秦烟登时一慌,又往侧边走去。 大火迅猛,火舌四处蔓延,很快整个大殿化成火海。 灰黑的烟笼罩着,火场里温度骤然升高。明明是冬日,她脸上竟渗出汗珠。 她用力扶着他,怎奈火烧过的地方滚烫不已,连带着砸落许多东西,让人寸步难行。 秦烟半刻不敢停,接着寻找其他出路。 火势太大,在里面待得越久,便是多一分的风险。 她一边寻找出路,一边喊着云知行,想唤回他清醒。 这个时候,他不能睡下! “你不能睡,现在还不是时候。” “云知行,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人,难道你都忘了吗?” “昭儿还在等着我们,你得活着知道吗?” “你不许睡着,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说得再多,他却全无反应。 耷拉着头,毫无生气。 明知难以逃出生天,但她不能放弃。 云知行不能死,昭儿也在等着他们! 秦烟如鲠在喉,但此刻不敢深想。 她找到旁边逼仄的空间,想从那里穿出。 奈何路太窄,只能容一人穿行。 只得侧身过去。 第169章 她啊,兴许是死了吧? 她搀着云知行,紧贴墙面擦过。 墙体上被灼烧过,甚是滚烫。 一旁火焰未熄,无情吞噬一切。 云知行有银甲傍身,尚不会接触到火苗。 因为在火场里穿梭,她身上的衣料早就被烧得破烂不堪。 此刻从火堆里过,背上灼烧感传来,她蓦然疼出了声。 只要快些穿过这里便好了! 她紧咬着牙,觉得皮肉隐隐被撕裂开。 然顾不得疼痛,她扶着他穿出狭窄的甬道。 出来后还未能喘口气,只见眼前火光划过。 她缓缓抬眼,上方燃烧已久的木梁断落,应声砸下…… 昭阳殿外,轻骑在此停下,一队人马迅速上了高台。 台前亦是一地的尸体,显然是剩下的人斗到了这里。 有几名侍卫正往外搬着尸体,见到生人出现,立即提防后退。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有名男子怔然站在那里,望着燃火的大殿出神。 火场旁边温度太过灼热,他居然敢一直站在旁边。 见得云礼,他们纷纷抽出大刀,将那几人围至其间。 突然而来的包围,终于让他回过神。 看过虎视眈眈的士兵,云礼挑眉。 不疑会有人再来,毕竟云知行和他留存的军队都在这儿了。 看着为首的那人,他警惕出声,“你是何人?” 为首之人身材高挺,长相并不似中原人。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们的皇后呢?” “皇后?” 听此,他有一瞬恍然,随后凉薄一笑,“你是说皇嫂……她啊,兴许是死了?” “你说什么!” 来人一把揪起他衣襟,他整个人迫不得已离地。 这般惊人力气,他想不出朝中还有谁。 护着云礼的侍卫被其他人拦住,无法上前,只能看自家殿下被暴力对待。 “死了,许是死了!你听不见吗?” “她在哪儿!” 那人眉头紧皱,杀气外泄,似乎下一刻就要拧断他脖子。 云礼不明白这人为何会这样,只是他现在心情不佳,没空搭理这个莽夫。 他抬手指着里间,模样凄凉。 来人不敢置信转过头,看着快被大火烧尽的宫殿,心胆俱裂。 云礼猛然被他丢出,生生砸在地上,喉间顿时腥气翻涌。 那些侍卫见此,立即上前扶住他。 “殿下,要不拿下此人?” 云礼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道,“行,你们要是能杀了他,统统有赏!” 那人力气惊人,步伐沉着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 侍卫挠挠头,还是作罢,“奇怪,他难道想进去?” 就为了这一句话,甘愿送死? 云礼紧盯着那身影。 正说着,但见高大男子直直朝着殿门迈去。 跟随他的骑兵立即上前拦住,“不可啊!” 秦烟在里面。 一听见这个消息,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下意识想进去找到她。 “此间大火,哪还有生还的机会?” 可某人偏偏不信。 他脸色一沉,斥退众人,“勿要拦我。” 那几人死活不让他送死,接连挡在前面,形成一堵人墙。 他们挡不住他的。 他一把提起其中一人,后者根本没有还手机会,直接被甩开。 见他是动真格的,几人很是为难,“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莫要执着了!” “谁说她死了?” 他怒火中烧,当下不顾一切将几人推搡开。 火在他眼里成了虚设,心中只有她的模样。 长腿跨过火苗,正要迈入大殿,忽闻奇怪的声音传出。 抬眼间,只见殿门摇摇欲坠。 无边的宁静,透着沉重的死寂。 还不待人动作,有热风腾地刮出。 飓风携着火吹开,热浪袭来,众人来不及避让,被冲击的力道震飞。 倒塌声震彻天际。 下一刻,巨大的冲击力震碎一切,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地面传来剧烈颤动,经久不息。 地下似乎有一头沉睡已久的猛兽,苏醒又叫嚣着。 震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再看去,只见燃烧已久的大殿坍塌破碎。 往日华丽肃穆的宫殿,俨然成了一堆废墟。 男子挣扎着起身,目睹高台上的惨状,眼里皆是破碎。 躺倒在地上的众人,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有几人受到重创,不由喷出一口鲜血。 来不及反应,只见那人影疾步上了高台。 “宁将军!” 宁枭听不见任何声音,唯一的执念驱使着他。 他忽略身上的痛意,径直冲入那堆废墟。 这么一下功夫,火倒是熄灭不少。 墙体早已烂得不成样子,门窗、柱子稀碎落在各处。 惨不忍睹。 “秦烟!” 他大声呼喊她名字,一边翻开坍塌的砖瓦和笨重木材,在其中找她的身影。 大火后,余热未散。 整个昭阳殿似火焰山,温度经久不退。 他丝毫没注意,只是在里面一点点翻找着。 木梁被火烧得黢黑,他就这样直接上手搬开,不放过一丁点的希望。 很快,他发间、脸上都染上灰黑,衣服也被蹭破。 跟来的侍卫来到殿外,看他执着搜寻着,不禁摇头。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她的生死早已注定。 这样的大火、宫殿倒塌,怎还有人能活着? 混乱间,云礼被其属下带走,不知所踪。 可无人有心思顾及他。 侍卫们在宫里搜寻一圈,发现云知行亦不见踪影。 他们猜测,云知行也很有可能在里面。 这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一时间,所有人都加入到搜寻中来。 对于宁枭来说,即使是尸体,他也必须亲眼看到。 否则,他绝不相信她已经…… 冬天的夜,黑得格外早。 天色昏暗,昭阳殿这片废墟里,所有人在里面不厌其烦寻找着。 宁枭佝偻着腰,搬开一块块重物。 长时间的呼喊,他声音嘶哑不堪。 被烫过、被划破,那双手变得血肉模糊。 他指尖已磨出血,血肉粘连着。十指连心,居然感受不到痛意。 越找下去,他眼里的麻木愈甚。 这片宫殿实在太大,他并不休息,就这样在里面找了一夜。 早前,去椒房殿的人带回消息,说秦烟不在那里。 他苦笑,倒宁愿秦烟在椒房殿。 不仅如此,昭儿也不见踪影。 他只得拜托手下去宫里找,自己则一个人在这里,只为第一时间找到她。 一夜北风刮过,硝烟仍未散尽。 第170章 母后会回来,叔叔跟你保证 侍卫们回来的时候,他一头发髻散乱,脸脏污不堪。 弯曲太久,连腰都有些打不直。 那双眼里失去神采,苍凉无边。 有人不忍喊住他。 宁枭不为所动,手下动作不停。 “叔叔。” 脆生生的童声传来,他手指一顿,眼里恢复些许光芒。 昭儿松开守卫,想要靠近,却被他叫住,“昭儿,莫要过来。” 里间又脏又乱,他不愿他也弄污一身衣裳。 想迈开腿,双腿已麻木得厉害。 终于,他走到昭儿面前,蹲下平视着他。 这段日子,昭儿眉眼又长开许多。 看着那张相仿的脸,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眼前的男人形容憔悴、双眼通红,脸上也脏得让人看不下去。 昭儿替他擦去眼角的痕迹,认真地问道,“叔叔怎么哭了?” 他喉头像哽了团棉花,着实难受。 拉起小人儿的手,他尝试着不表现得那般伤心,“……昭儿,叔叔没哭。” “骗人,你就是哭了。” 宁枭困难哽咽着,再抬头已收拾好情绪,“叔叔只是眼睛不舒服。” 好奇的目光越过他身影,所见之处是满目疮痍。 昭儿忍不住问起,“叔叔,你看到我母后和父皇了吗?” 他神色一滞,“看到了,他们出去办事了。昭儿想他们?” “嗯,昨天母后说过,她会和父皇一起来接我。可是我等了一晚上,她们都没来。” “定是路上有事耽搁了,昭儿先去休息可好?” 见到昭儿无事,他松了口气,心中还惦记着另一人。 哪知昭儿摇头道,“昭儿想等母后,不想休息。叔叔看起来很累,叔叔去睡觉?” “叔叔现在还不能睡。” “为什么?” “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什么事?我帮你!” 他向来热情。 宁枭心底痛苦,婉拒了他,示意旁边手下将他带走。 不能让昭儿知道,自己在找秦烟…… 昭儿依依不舍离开,临走前不忘叮嘱他,快去休息。 直到小人走后,他再也抑制不住伤情,眼眶被热意浸染。 昭儿需要秦烟。 他亦需要她。 接着,他继续回到废墟里。 不愿放过一丝可能。 他本应该在北漠的。 上次云知行勒令人马押送他离开。 事实上,上回离开皇宫前,云知行和他进行了一番谈话。 一直以来,因为立场不同,两人便是水火不相容。 后来因秦烟的关系,暂时化敌为同盟。 而后云知行出尔反尔,在湖城以及长城几次与他对战。 他们彼此谁都看不顺眼。 谈话时,云知行虽是在拜托他,却也没什么好脸色。 言语间,甚至充满了炫耀。 这让人很窝火,不过他只能听着。 云知行说,眼下自己虽身处高位,但暗地里危机潜伏,不得不防。 他料到会有一场鏖战。 兴许不是和北漠打起来,但那几个弹丸小国联合屡次进犯,也着实令人头疼。 为这万分之一的概率,他想让宁枭在危急时刻,可以前来帮忙。 不是帮他,是为了秦烟和昭儿。 他给了宁枭一张令牌,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要是放在平日里,宁枭绝不会相信,云知行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最终,他收下了令牌。 两个男人因为秦烟,默默达成了某种共识。 她和昭儿,绝不能有事。 所以他回去了—— 他的确回了北漠,向可汗辞官后,又回来了。 无法再待在北漠,那里的一切都会令他更想她。 这几个月他待在郊外,竭力按耐住找她的冲动。 他也做到了。 昨日听闻云知行班师回朝,他本想来看看,秦烟是否也在。 随后听闻了皇宫里的变故。 他不敢耽误,立即拿着令牌去城中军营,找了云知行的心腹。 见到令牌,那些人相信了他,随他一道入宫……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天一夜后,他搜寻完了所有地方。 挖地三尺,亦没能找到她。 新的希望升起。 她也许早已逃离! 可能是老天也在帮他。 在龙椅的屏风后,他发现那处地面的不同。 一处突起。 他大气不敢喘,用力一掀—— 昭阳殿那片废墟化为灰烬,提醒着人们发生了什么。 这一仗,南胤兵力损失惨重。 剩下几个云知行的心腹,着手统计调度京城兵力,勉强凑出了一支军队。 军队一分为二,一半守卫宫门各处,以防云礼的人马重新杀回。 另一半人,则到处搜寻帝后的下落。 宁枭自然加入其间。 无人知晓昭阳殿的那处密道。 通道通往京城郊外。 当日宁枭循着甬道出去,发现旁边是山林,一边则是一条大河。 他当下找人一起搜寻。 有在林间寻找的,也有会凫水的去河里搜寻。 昭儿每天都会来找宁枭。 见面第一句必是问,父皇母后何时回来? 宁枭给不出准确答案,哄着说他们还没办完事。 小人儿发现了宫里的风吹草动,有一天,他很是认真地问他,“父皇和母后,是不是回不来了?” 宁枭不禁皱起眉头,“怎么会呢?母后最舍不得的便是昭儿,她一定会回来的。” 长久的失望后,被遗弃的恐惧感袭来。 昭儿眼圈一红,抱着他哭道,“母后骗人!母后一定是不要昭儿了,父皇也不要昭儿了!” 他神情伤痛,看着孩子这般也是难受得紧。 宁枭搂住他,轻拍着他背,声调不稳,“母后会回来,叔叔跟你保证,她一定会的。” 孩子在他身前泣不成声,一直抽噎着。 他听得难受。 昭儿不过五岁的孩子,若真是失了娘亲,该有多绝望。 昭儿哭累了,便趴在他肩上睡觉。 如今父皇和母后下落不明,在他心里,宁枭成了唯一的依靠。 宁枭不忍放开他。 之后,搜寻的将士们便见他背着太子,在林间挨着寻找。 那双眼被痛楚包裹,藏在眼底。 他不敢在人前表露,更不敢在昭儿面前露出别的情绪。 哄走昭儿后,他就这样不休不眠找了两天。 再到后来,他走路已有些飘忽。 执念是她。 无论如何都得找到她! 林间蒺藜丛生,他步子虚浮。 早上下过雪,稀松潮湿的雪地上,人踩得嘎吱作响。 抬眼间,看见树后的衣料,他眼前一亮。 第171章 务必救下她! 快速踏步过去一看,只是节粗布衣料,想必是哪个樵夫被树枝刮破的。 正失神间,他脚下忽而踩空。 一个跌倒,竟顺着斜坡滑下去。 眼看前方是一块巨石,他出手想拉住两边树木枝桠,减缓下滑的力量。 雪地太过湿滑,速度过快,他的手刚擦过树木,还来不及抓稳,已经沿着滚下。 眼看就要撞在巨石上。 秦烟还没找到,他不能倒下! 一鼓作气,他不顾一切伸出手去够旁边的树桩。 终于,在离巨石几寸的地方,他停住了下滑趋势。 太过用力抓着树干,前几日被磨破的指尖,此刻又被磨开。 连心的疼痛传来,他咬牙忽视,艰难撑起身。 得找到她! 余光里有什么吸引了他注意。 他不愿错过,一看之下有些不置信。 衣料被泥土和雪埋过,若非仔细看,并不会发现。 雪地下覆盖着人形。 他当即刨开堆积的雪,指尖血和着冰冷,染红一片。 冰冷将他手指冻得麻木不堪,他紧盯着雪地之下的人。 那张脸被冻得青紫,长睫和发丝间沾染白雪,凝聚成霜。 一身衣服被灼烧得破碎,令人惊讶的是有银甲穿在她身上。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认错! 宁枭瞠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热泪涌出。 身下人体温冰凉,僵硬无比。 他脱下外套套在那人身上,随即一把抱起她,将人紧紧锢在怀中,企图给她更多温暖。 做好这一切,他像疯了一般往来路跑去。 早已精疲力尽的他,如今一身力量大得惊人。 他模样潦草,前方寻找的人见之有些吃惊。待注意到他怀里的人,纷纷上前靠拢。 “这是,皇后娘娘!” 她的脸如被冰封,嘴唇乌青,跟死人无异。 然众人不敢耽搁,牵来一边的玉追给他,“还请快些将娘娘带回宫中!” 宁枭一脚踏上马蹬,眼里都是坚决。 临走前,他替剩下的人指了路,让他们沿着那边走,指不定云知行也在。 当务之急是将秦烟送回,让太医诊治。 他紧抱着秦烟,扯起马缰疾驰向皇宫。 阵阵寒风呼啸过耳畔,吹起他单薄的衣襟。 他并不在意,密切关注着她情况。 怀里似抱着一块冰,太过寒冷,这样的低温令他感到无助。 他怕。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逃出的,也不知为何云知行没了踪迹。 好在这几日天晴,只是今早下了一会子雪,对她来说算是生机。 玉追横穿过皇城大街,残影似雪,令人侧目。 他用尽最快的速度,经过宫门时也不停下,直直朝着太医院去了。 宫门的侍卫见人有些眼熟,接着只觉有风刮过。 他勒马在太医院前停下,抱下秦烟,大步流星直冲着殿里去了。 外间忙活的宫人只听见声音,回头什么也没看到。 “来人,务必救下她!” 一声凛冽的男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两名太医看见陌生人,本想赶出去,待见到他抱着的人,讶异许久。 “还愣着做什么!救人!” 宁枭横眉竖起,一身杀气泻出。 他们毫不怀疑,若是他有空定会一刀杀了自己。 “这位?请将娘娘放下。” 男子长腿迈出,将她小心放在软榻上。 旋即扯过一边的棉被,为她盖好。 好在殿里有火盆,暖意融融,不至于那么冷。 太医们不敢含糊,即刻上前诊疗。 见床边的人衣衫单薄、脸被冻得发紫,太医不禁问道,“这位公子,我们这里有厚衣服,你不若先穿上?” “不用管我。” 他眼神不移,紧盯着秦烟。 诊脉后,太医可算松了口气。 她这副模样的确让人心惊,方才他们还以为…… “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受冻多时,需要回暖静养。不过,她身上这烧伤有些严重。” 听见她没生命危险,宁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太医让人去熬了姜汤,随即又开了烫伤的药方。 期间,宁枭已让人去叫了静秋。 她需要换上厚实的衣物,一身的擦伤和烫伤也得有人搽药。 看到宁枭时,静秋还有些惊讶。 下一瞬见得床上的人,她没来由红了眼。 静秋给她喂了药,处理过身上伤口。 她脸上的脏污被擦拭干净,露出削尖的脸来。 太医查看过她背后的伤处。 火灼过,烫伤一大片。 不仅如此,她手臂处也有大大小小的水泡和伤痕。 在那场大火中,难以想象她经历了什么。 整个白天,宁枭守在床前。 心中早已感怀过上天百次、千次。 曾经他不信天、不信命。 可在找不到她那些日子,他不止一次祷告上苍。 期佑她平安无事,希望她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好在她还活着。 如今皇后娘娘被救,唯独云知行还未有下落,整个皇宫死气沉沉。 他的心腹凝集了各州郡县的兵力来京,多数人被派出寻找,其余人则暂时归为皇宫管制,暂时充作御林军。 前两日他们在皇宫偏殿里,发现了那些失踪的御林军。 无一例外,皆死于非命。 一切都是云礼的手脚。 他已被作为通缉犯,张贴在闹市各处的皇榜上。 云知行一日找不到,南胤便处于危险中。 不少大臣私下已碰过头。 距离宫变过去多日,一国之君迟迟没有踪影,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纵观皇室,唯一剩下的血脉云礼也因谋反、成了名不正言不顺之人。 他们只能想到拥护太子。 可太子年纪着实太小,不足以担此大任。 派出大臣监国,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朝廷党派林立,哪一派都不愿见对方得了好处。 在将士们苦苦找寻云知行时,不知诸位大臣为此伤透了脑筋。 如此过了两三日,秦烟身上的伤口好了七七八八。 只是背上最严重那几处,还是未能痊愈。 期间秦烟也醒过几回,不过不太清醒,往往一会儿后又陷入沉睡。 那日昭阳殿的大火,夺去她太多力气。 加之受伤、冰寒交迫,她尚需要静养。 她背上的伤口不能压着,每次搽药前,静秋请宁枭帮忙将她翻身。 他只是做好本职工作,不多停留,自觉出了殿里。 天上飘飘洒洒下起雪。 他在北漠不曾见过雪。 第172章 他们说父皇死了 看着漫天飞舞的雪白,他伸手接过,凉意在手心化开。 受过伤的指尖将将愈合,看起来还有些可怖。 提醒着他,曾经秦烟有多危险。 他一时有些怅然。 正出神间,忽而听得里面东西掉落。 他眉峰一蹙,立即冲入里间。 “娘娘别这样,您还需好好养身子!” 静秋正拉着女子,她穿得不多,赤足在地上浑然不觉。 秦烟想挣开,背上却升起火辣辣的疼。 “我无碍,别拦着我。” 两人正拉扯着,见到外间人影,静秋如抓住救命稻草。 她焦急道,“宁公子,请您帮忙劝劝娘娘!她如今身子未痊愈,不能再折腾了。” 秦烟听到她的话,还有些不确定。 转身见到那张熟悉的脸,不由得错愕。 宁枭扫过她身上,跟着皱眉。 接着迈步进来,不做多说,一把将她抱起放回床间。 “你不是在北漠么?” 云知行派人押送离开的,不是吗? 见到他的惊讶,让她一时忘了方才的事。 宁枭替她掖好被子,话里透着疲惫,“如你所见,我又来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听她问起那人,他无奈摇头。 刚才换药的时候,秦烟醒了。 第一个问题便是,昭儿和云知行在哪儿? 静秋说昭儿无事,一直被他们保护得好好的。 只是谈及云知行时,静秋说谎的功夫着实不怎么样,很快被她看出破绽。 事实上,秦烟的记忆仍停留在那日,昭阳殿的大火。 她记得找到了云知行,惊喜发现他没死。 可当她努力想将他带出时,殿上那根燃烧的横梁砸了下来。 再然后,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正如她不知,如今距离那日已过去了快十天。 在她逼问下,静秋只得承认,云知行眼下不知所踪。 她当即说要去找他。 她不知道宁枭是何时来的、为何会来。 只是见他也不清楚云知行下落时,害怕更是翻天覆地袭来。 她掀开被子想下床。 宁枭一把按住她,“我知你在意他,可现在你身子虚弱,不宜再做其他的。” “难道我只能在此等着吗?” “京城的军队都派去找他了,你先担心自己。” 多日的照料,他鲜少合眼,脸上疲态太过明显。 秦烟的注意力却并不在此,她一心记挂着云知行。 方才看见一旁的银甲,她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是云知行所穿的,她不知他为何给了自己。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仍失踪无果。 难以想象这般大雪的天,他会在哪里、可有厚衣服傍身? “我没事,我得去找他。” 没有人能劝住她。 正下床间,忽听宁枭道,“你觉得换作他在,会允许你这样吗?” 云知行事事以她为先,时刻注意她的冷暖、关注她的心情。 可眼前他人不在,那些关心祝福、嘘寒问暖再也听不到。 她如何能心安? “不用你管。” 说着,她挣扎下床。 见她依然执拗,宁枭眼一寒,捉住她的腿重新放到床上盖好。 “你放开!” “秦烟,即便你再深爱他,想找到他。可是在此之前,你能不能顾好自己,也考虑下昭儿?” 他陡然提高音量,话里的严肃震住她。 静秋担忧地看了看两人,见他真心在劝秦烟,便将空间留给他们。 任谁都看得出,这位宁公子记挂着娘娘,他定会照顾好她的。 也许他的话,比自己的更有用。 宁枭深吸了口气,将枕头垫在她背后。 见她袖子挽至一半,还未搽药,只得取过药膏细细为她涂抹。 他垂着眼,让人看不清其中情绪。 落在她伤处的动作,却异常温和。 他说的没错。 这些消失的日子,最担心他们的还有昭儿。 “那日后,昭儿一直问起你们行踪。他说,为何迟迟不去接他?” 一席话,令她彻底哑了声。 离别前,她撒了谎。 说待他们办完事,定会一起去接他。 可是如今…… 宁枭为她搽了药、放下衣袖。 摸到她手腕冰凉,沉默将火盆移近了些。 他再坐到床边,这才开口,“这几日不敢让昭儿来,怕他看到你的模样多想。你要是脸上有了笑脸,我再喊他也不迟。” “让他来,我想见见他。” “好。” 没有多余的话,知道她不乐意看见自己,宁枭起身出去了。 他让静秋带昭儿过来。 一番忙碌后,他走向一边的偏殿,可以睡上一觉了。 这也挺好的,不是吗? 他想。 昭儿出现后,她脸上的笑就未落下过。 小人儿眷恋地抱着她,呼吸着幽幽清香,很是依恋。 “母后,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见他们替你熬药呢。” “母后只是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的。” 秦烟顺着他头发,这小家伙,机灵得很,什么都瞒不住他。 “那父皇呢?母后,父皇还回来吗?” 纤细的手指一顿,她眼中黯然,“父皇尚有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们说父皇许是死了,死了是什么意思,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这些日子,宫里人早有议论。 秦烟看向静秋,目光似在询问何人所说。 静秋皱眉道,“娘娘,许多人都这般猜测。说的人太多,不巧被殿下听见了。” 苦涩如药落在喉间,秦烟立即解释道,“父皇不会有事的,昭儿勿要听他们胡说。” “母后,昭儿想去找父皇。” 他眨巴着大眼,认真专注,全然不似开玩笑。 秦烟怕他言出必行,安慰道,“父皇很快便会回来,不用去找。” “母后之前也这样说,可我等了许久,你们都不来。” “母后跟你保证,父皇会出现的。” 她心间刺痛。 她比任何人,都更想找到他。 在送走昭儿后,也更坚定了那个想法。 无论如何,她都得去找他! 当夜,静秋服侍她歇下后,无人的殿内变得很是宁静。 待外面再无动静,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秦烟穿戴好衣裳,简单收拾了下出去。 月光泻下,打落在窗棂上,将殿中勉强照亮。 纤巧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处,刚迈过门槛,只见暗处屋檐下有一人现身。 清冷月华下,他身形挺立,面无表情站在院子中央。 秦烟顿住脚步。 第173章 找自己的情敌 子时已至,他不睡觉,就在此守着? 她烟眉一拧,“你这是何意?” “不明显吗?” 宁枭反问道。 “我想出去,你能拦住吗?” “你大可试试。” 他语调冰寒,并不准备放她离去。 见状,她解释道,“我跟昭儿说好了,一定得带回他。” “我也说过,有很多人在找他了。” “可过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他的消息。” “那你现在去,保证能找到他吗?” “你!” 秦烟上前,他似一堵墙屹立在那儿,并不让步。 “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力量,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每天就这样傻傻等着!” “若是你需要多一份力量,我可以代你去。” 她抬头凝视着他,不知世上怎会有如此难沟通的人。 他面目凝肃,也是打定了主意。 “宁枭,你没必要参与进来。” “我参与与否,亦与你无关。” 她被噎住,脸色不佳。 与他说不通,索性不说了。 见她抬步要走,宁枭准确挡在她面前。 秦烟往左,他亦挡上前。 在她彻底发怒之前,宁枭开口了,“如今朝堂上形势诡谲,不少大臣想要扶持太子上位,自己代为监国。 秦烟,局势不容乐观,你得想想办法。” 云知行不在,许多人蠢蠢欲动。 他们甚至料定,他回不来了。 秦烟听懂他话里的深意。 “你是说……” “说得好听是太子监国,可昭儿还小,如何监国?不过是成为他们手中的傀儡罢了。 莫非你想看云知行费心经营的一切,转手让人?” 听完,院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宁枭浸淫官场多年,场上局势看得明朗。 即便是为了昭儿,他也不会骗她。 秦烟一时目露纠结。 “我知道你想找到他。” 他抿了抿唇,建议道,“你且一心放在昭儿身上,处理好各种关系。至于云知行,我替你找。” 他作为北漠的人,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都无法插手南胤朝政。 可秦烟不一样,她是一国之后,是太子的生母,亦是云知行最宠爱之人。 唯有她可以从中斡旋。 秦烟知道这是宁枭的妥协。 毕竟以他和云知行的关系,两人不斗个你死我活,已是谢天谢地。 而现在,他宁愿为了她去找那人。 找自己的情敌。 说来好笑。 若是放在以前,放在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宁枭身上,定不会做这样的事,更不会有这样荒诞的想法。 可他这样说了,还决定这样去做。 秦烟注视着那双眼,似想穿过那沉重看到更多。 “宁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再清楚不过。” 他无谓一笑,话语里隐约带着一丝凄凉,“怎么,你怕我找到他,一刀将他送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我且当你答应了。”他取下她肩头的包袱,握在手中,“这段日子你先处理好朝廷的事,至于这个,我先没收了。” 秦烟笑得无奈,然只是点头应下。 他微不可闻叹了口气,扬起下巴示意她回去。 秦烟欲言又止,终是回去了。 空旷的院中,他又站了会儿,直到确认她不再出来,这才离开。 隔着雕花木窗,秦烟见得挺拔的身影消失,带着诉不尽的落寞。 她本想劝他不用管,话到了嘴边,终是咽了回去。 也罢,昭儿是他的孩子。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秦烟只得这样想,不往别的地方延伸。 说起来,她对朝堂的情况不怎么明朗。 唯一知道一些,还是云知行偶尔提及的。 有时候被那些老臣气得没办法,他总会苦恼着钻进她怀中,让她安慰下。 顺带着,她听来许多臣子们的家族轶事。 云知行生气时,喜欢跟她聊别人的八卦。 仿佛这样会好受些。 秦烟欣然听着。 毕竟,只要这尊大佛别动不动杀人,怎么都好说。 她记得最深的便是宋生。 那个他经常挂在嘴边的糟老头。 宋生挚爱结发之妻,终生未娶其他女人。 除此之外,他从不站队,常常直言上谏,亦不惧惹得圣怒被砍头。 宋司谏。 秦烟心里打定主意,翌日一早就让人请他进宫。 接到凤谕时,宋司谏险些以为听错了。 以往皇上倒是经常召见他,可皇后娘娘传召,还是头一回。 他不敢不从,即刻准备进宫。 来时路上,他心里已有揣度。 果然到了椒房殿,秦烟寒暄一番后步入正题。 她直抒胸臆,说现下云知行暂无下落,国不可一日无君,想要他帮助昭儿监国。 此间意思再明显不过。 皇后显然是权衡下,觉得他最合适。 这段时日,同僚间议论纷纷。 他也曾听过,可从未想自己代劳。 当下便拒绝了。 秦烟并不吃惊。 毕竟这职务做得好,受天下人夸赞。 可要是拿捏不好分寸、做不好,都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秦烟与他周旋多时,这才了解到,他并非是怕被人诟病,只是觉得自己这职位不堪为此重任。 她也不多相劝,破天荒与他聊起了家常。 她说云知行对她是如何好、爱她有多深。 言语间无形在告诉他,她的话语权有多大。 “宋司谏,我知你先前劝谏皇上让他广纳后宫、充盈皇室。说来那会儿,本宫还真有些想除掉你……” 闻言,宋生一讶。 她竟将这种心思说出来,他一时汗颜。 又听她道,“可是转念一想,你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为皇室操心,不可不说是心有大义。 宋司谏,你是朝中元老。这个位置,没有人比你更适合。 若是哪日皇上回来了,发现朝政荒废、多数人想以下犯上。你说,他会如何做呢?你也不想看见,朝中又起腥风血雨? 先前几个月的征战,南胤本就元气大伤,若此时在此等事上起了争议,岂非给别国可趁之机?” 一番话说下来,秦烟说到了他心坎里。 宋司谏摇头失笑,“以前倒是低看了娘娘。老臣如今算是知道,皇上为何非您不可了。” “听宋司谏的意思是同意了,也不枉本宫如此看重。本宫相信宋司谏,定能很快帮扶朝政步入正轨。届时待皇上回来,定会很欣慰。” 第174章 不妨放手去寻 说起云知行,她眼里一闪而逝过伤痛。 说到底是届女儿家。 宋司谏轻叹,“承蒙娘娘厚爱。臣知娘娘日日忧心皇上,既然娘娘将此重任交与臣,臣必定不负众望! 皇上那头,还请您看开。皇上吉人自有天相,自会平安归来的。” “承你吉言。” 秦烟苦涩一笑,亲自将他送出皇宫。 如此,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宁枭就兑现承诺,出了宫门。 秦烟听得静秋说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不过他向来是言出必行之人。 秦烟决定先投入到朝堂的事。 并非不在意云知行,只是宁枭说得没错,她得先维护好他经营的一切。 待朝里的事情尘埃落定,她才能全身心去找他。 她清楚地知道,这会是最难的一段时间。即便再难熬,她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非但是为了昭儿,也是为了云知行的心血。 每日盼望着可以听见他的消息,然而多日过去,一无所获。 在许多人心里,云知行已是凶多吉少。 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样想想,找不到亦是一种宽慰。 白天,她早早叫昭儿去洗漱收拾。 随后带着他去昭阳殿,宋司谏早已等候在此。 她轻轻颔首,再次谢过他愿意出手相助。这番有礼倒是让老头不好意思了。 由他带着昭儿进殿。 秦烟远远站在后方。 昭儿回头一直望着她,稚嫩的脸上带着未知的茫然。 她忍下眼里的不适,挥挥手面带笑意。 昨夜她已经叮嘱过昭儿。 她说父皇暂时不在,南胤现在需要有人坐镇,他就是最适合的那个。 小人儿还不知道稍后会做什么,母后说会有宋爷爷帮他,有她一直加油打气,他顿时坚定不少。 还记得他最后说道,“昭儿也能跟父皇一样,好生保护母后的!” 一老一小进了大殿,她嘱咐过王公公,若是昭儿有什么不适应,定要及时跟她说。 秦烟即便想守着昭儿,可女子不能参政,恰逢如今多事之秋,她只得放手。 她相信昭儿,也相信宋司谏可以履行诺言。 小人儿穿着华服,端正坐在龙椅上,显得格外瘦小。 母后说了,只有他对自己有信心,别人才会看好他、认可他! 昭儿一直想成为男子汉,想成为父皇那样顶天立地的人! 他正襟危坐,看着下方众人,并不怯场。 一脸严肃,只是那双扑闪的清澈大眼,着实太过违和。 五岁多的孩子,还是不知事的年纪,朝上没人看好他。 除了宋司谏。 那些人见秦烟选择了宋生,心中不满颇多。 一开始,的确有诸多反对意见。夹枪带棍,透出不看好的意思。 宋生总能一一反驳,偏生他说得中肯,让人毫无反驳的机会。 情况比秦烟预想的要好很多。 眼下皇上下落不明,没有人比太子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朝廷上,宋生从未站过队,这般中立的立场让人心悦诚服。毕竟对于其他党派,谁也没捞着便宜。 况且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大家只是最开始发发牢骚,下来后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人挑事。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段日子下来,一切步入正轨。 昭儿已习惯每天起得老早,甚至对此毫无怨言。 宋司谏一找到机会,便会悉心教导昭儿,传授做人和朝堂的道理。 她很是欣慰,觉得这个选择十分正确。 有一日下朝后,她拦住宋司谏,当面感谢他许久。 宋司谏向来刚正不阿,面对皇后连番的好话,硬是红了老脸。 “皇后娘娘谬赞,此乃老臣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何况殿下虽然年纪小,但十分好学,亦有责任担当,是不可多见之才! 老臣更该谢娘娘,教培出这般懂事的孩子,这是南胤之幸事。” “宋司谏见笑,其实本宫倒没付出多少心血。昭儿向来是皇上在管教······” 提起云知行,她敛下眸子,压抑着伤情。 她日日祷告上天保佑,半个多月过去了,他仍是无半分消息。 宋司谏一叹,“娘娘也勿要担忧,没有消息亦是好消息。可能皇上被人救下,只是暂时回不来,也未可知。” 秦烟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幽幽开口,“希望如此。好在消息封锁得严,并未外泄。否则若是传到民间,指不定生出什么事端。” “近日朝堂上无甚大事,太子殿下也很是懂事。娘娘若是相信老臣,不妨放手去寻。” 听此,秦烟微愕。 宋司谏深知她记挂着云知行,碍于身份和太子的原因,倒是一直不曾得空。 枉她一届女子,失了挚爱,迫于各种压力还得束缚在宫廷中,着实难为她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不用再顾忌更多。 她转瞬想起宋司谏的过往。 也许只有爱过的人,才能明白此间种种。 她了然一笑,当下豁然开朗,“多谢司谏体恤······朝廷事务,还得多拜托您了。” 一番言谈后,她胸中轻松不少,已然有了思量。 拜别过宋生,回到椒房殿后,她开始收拾起包袱来。 一心念着那人,她早已坐不住。 如今打定主意想亲自去寻,只是在此之前,她还得去一个地方…… 这段日子,宁枭一直和御林军住在一处。 每一天,他跟随众人一道去寻找。 密道外的山林和河边,已来回搜寻过多次。 前些日子,他看着东流水若有所思。 先前因为是在半山腰发现的秦烟,众人后续便围绕在山里寻找。 若云知行不在山中、不慎落到水里呢? 河水流速虽然平缓,但不排除一个可能——也许他早就顺着河流去了下游。 这样一来,俨然增加了搜寻的难度。 下游途经多个城镇,他有没有被人发现? 若是被救,过了这么久,他为何还不回京? 或者最不幸的,他早已成为了河里的一条冤魂。 但总归没有发现尸体,一切还不能下定论。 每一天清早,秦烟亲自送昭儿去昭阳殿。 就是在那时,他会隔得远远的,看两人一眼。 秦烟从没问及有无云知行的消息,也没表现出任何消极懈怠的模样。 正是因此,他深谙她将一切都深埋心里。 第175章 旧地重游 兴许也和他一样,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敢想想那人。 其余时候尝试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有旁的功夫深想。 思念噬骨,碾尽人所有清醒意志。 太过痛苦,这样幽邃的心思便只能藏在黑暗中。 他每天全神贯注去找,想要得一个结果。 他想着,若是有云知行的下落,秦烟会很开心。 今日有了新的想法,他打算告诉秦烟,问问她的意思。 椒房殿外,他安然静立,依稀可见里间来回的人影。 静秋刚将昭儿哄睡,从偏殿回来。看到殿前的人,不禁意外。 “宁公子可是要找娘娘?” 他颔首,“劳烦同她说下。” 曾经的宁枭可能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这般守礼。 他怕突然的出现会打搅她,毕竟她不是那般待见自己。 静秋一福,转身去了殿里。 过了会儿,她请他进殿,在桌边坐下。 静秋为他斟了杯热茶,遂将空间留给两人。 他眼尖地瞥见那个包袱。 “看来朝里的事还算顺利。”否则她不会做这个决定。 秦烟点头,“好在昭儿听话,帮了大忙。” 记得那天见他坐在高位上,小小年纪却装得老成,她感到安慰的同时不免心疼。 明明他应该无忧无虑玩耍的,眼下却别无他法…… “昭儿,自是非凡之人。” 提起孩子,宁枭亦露出铁汉柔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 “就这两天,只是明日我得先去个地方。” “我陪你。” 脱口而出的话,他自己说完也有些惊讶。 秦烟摇头,“无妨,这段日子辛苦你许久,不若好好休息下。” “别这般见外。”他苦笑着,眼里笼起化不开的愁。 每当她这样说,他就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你,不打算回北漠了吗?” “你在赶我。” 秦烟轻叹了口气,“这样终是不妥。” “何为不妥?” 他眸子带着询问,显然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还不待秦烟说什么,他继续道,“这段日子,我从未逾矩,也未叨扰过你一分。 秦烟,你知道的,这些对我来说很难。可我没有打扰到你,不是吗?” 他在表明立场,他想留下。 想陪在她身边。 眼前人执着的眼神,又让她想起很久以前。 他目光灼灼,做事从不征询她的意见,喜好全凭他心意。 而今,他行事谨慎,只为她不赶他走。 似梦境,她快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他。 她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想怎么拒绝,还是别的什么。 宁枭眼里的光逐渐暗淡。 她在为难,所以他知分寸的离开了。 一杯茶,连一口都不曾饮下。 殿门大开,他宛若没来过。 秦烟茫然望着殿门,怅然不已。 天方蒙蒙亮。 椒房殿里已有了动静。 秦烟今日换上常服,与静秋一道离开。 宫门处已有马车等候。 车轮滚动,马车一路朝着京城外的山上去了。 她今日要去静月寺,为云知行祈福。 还记得几年前去的那次,那时云知行暗中跟来,缠着要同她睡在一张榻上…… 再到此处,颇有旧地重游之感。 她站在阶下,同车夫叮嘱道,“我们不会太久,你且在此等着。” 车夫未说话,只是颔首应下。 接待的她们的,是一名未曾见过的小沙弥。这让她想起上一次来时,一时有些恍惚。 “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是来烧香、还是吃素斋呢?” “我想要祈福。” “施主请随我来。” 小沙弥将她迎进,经过正殿时,忽有人叫住她。 “这位施主,请留步。” 回首间见到那个僧人,她觉得有些面熟。 旋即想起是几年前,接待她的那个小沙弥。 秦烟打量过他,一身长袍,显然是升了身份。 冥冥中,这也算一种缘分。 两人相视一笑,僧人让小沙弥去忙别的便好。 见两人认识,静秋也退下,静待一旁。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师父还能认出我。” “施主面貌出众,倒是难忘。” 这话要是换别人说,兴许带着一分唐突,可到了他口中,听起来却不觉失礼。 说着,他扫视一圈,“今日皇上没来?” 秦烟一愣。 原来上次云知行便说了自己的身份,难怪当时这位师父不再多言。 谁敢置喙一国之君呢? 可是物是人非,这回他却不能现身。 一时安静。 见她面上悲戚,僧人像是想起什么,说了声抱歉,便再没问过。 他知道,有的事,终是发生了…… 听她说是来祈福,僧人将她带到庙中间。 那棵槐树依然矗立着,悬挂其间的红绸迎风飞舞,丝丝缕缕如情丝飘浮。 她忽而想起那时,云知行偷看了她写的,她却没能见到他的。 再站在树下,她迫切想知道,当年的他写了什么。 “师父,请问我可以看一眼,皇上当年写下的吗?” “这……” 闻言,僧人面上露出为难。 秦烟又道,“我和皇上的关系,看看这个应该不难?”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师父无法拒绝,终是点头。 当年云知行挂得很高,凭借她的力量,定然不能够到。 “不知寺里可有长梯,可借我一用?” “这个倒没有。” 听此,她望着最高处的枝桠,一时有些犯难。 正当时,身后有人出声,“我来。” 秦烟回身,诧异看着眼前人,“你怎么……” 马夫不曾解释,直接道,“是哪一根?” 她收回吃惊,指着身前最高那处。 一根红绸单独悬在那儿,很是显眼。 两人还没来得及看清,只觉眼前一花,有风拂过。 随后,宁枭在她跟前站稳,将那根红绸递给她。 僧人平日里也算波澜不惊,但见到宁枭的举止,良久未曾合上嘴。 秦烟这才回过神,快速扫了他一眼,转身展开红绸。 她的小动作藏着小心,宁枭气得想发笑。 居然怕他看见? 不过是些肉麻话,他刚才早就看到了。 亏她还这般在意。 只是宁枭没打算告诉她。 另一边,红绸上的笔墨已有些褪色。 看着上面的字迹,她一时红了眼。 还记得当时,云知行听说这个可以祈福时,带着疑问—— 他说,比起虚无缥缈的保佑,自己实现不是更有说服力么? 第176章 愿烟儿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即便如此,他还是照做了。 写上了对她最好的祝愿: 愿烟儿长命百岁、平安喜乐。岁岁年年、身边都是我。 复杂心绪弥漫心头,她紧揪着那方红绸,身子止不住微颤。 原来,他早就想着她。 一直想着她…… 无端的悲伤萦绕周身。 看到她的变化,宁枭拧眉不语。 想到身边还有人,秦烟敛下悲伤,快速平复好心情。 只是开口时,浓浓的鼻音出卖了她。 “师父,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什么?” 见她这般执着,僧人轻叹一声,“有的事,即便强求,又有何意义呢?” 他的话似说给秦烟,又似说给当年的云知行。 秦烟目光一动,“师父可否告诉我?” “阿弥陀佛。” 见他缄默,她继续追问,“当时他抽的签,可是写了什么不好的?” “娘娘不知?” 秦烟摇头,他斟酌着用词,“如今签文已然应验了,不是吗?” 她神色一僵。 犹记云知行抽签后,有僧人单独跟他说了什么。 她追问。被她央得没办法,他无奈道:说我心想事成、一路顺遂、长命百岁…… 她早该怀疑的。 既然是好的,为何会单独说? 既然是好的,为何连师父也不愿透露? 宁枭见她神情萧索,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由担心护在她身边。 连他也听出不对劲。 “还请师父告知。” 她一再坚持,师父拗不过。 想着已然发生了,再说也不算泄露天机。 他面容肃穆,看着秦烟叹道,“娘娘且随我来。” 庙里的签筒放了许多根木签。 他观察许久,摸出来一根,犹疑着递给秦烟。 她心跳加速,将签子攥在手里,迟迟不敢翻过,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僧人并未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 指腹摩挲过上面微微凸起的字体,她提着一颗心,慢慢翻过: 因名丧德不和同,切莫急中变作凶;酒醉不知何处去,青松影里梦朦胧。 “处境已经艰难之下,却又多般造恶,恐将雪上加霜,生死难觅……” 梵语声声,僧人已说得很晦涩。 秦烟忽而低笑出声。 云知行曾说,签文写的是心想事成、一路顺遂、长命百岁。 原来都是骗她的。 这上面分明是提醒着他,所求皆不能如愿、这一生坎坷波折、不得善终!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她! 只是他不信命,更不信这一根签文。 为了同她在一起,他犯下诸多杀孽,戕害太多无辜,终是天怒人怨! 云知行,你未免太过自负,为何要如此! 若是他能够收敛,没有一意孤行,会否有更好的结局? 如今他下落不明,是死是活亦不知。 曾经对她许下种种誓言,有一天这份陪伴却戛然而止,终止得如此之快。 他说这辈子不能没有她,会陪她直到生命尽头…… 可先放下的人却是他。 云知行,你到底去了何处? 秦烟泪眼婆娑,觉得这一个个字眼着实狠毒! 木签紧握在手心,尖利的木刺扎进肉中,她也没有感知。 多情犹似梦里身,奈何如今漂泊两处是离人。 他不愿深信。 她却恨自己,没有早些明白他心意。 秦烟忘了,是如何离开静月寺的。 只记得有人抱着她,默默承载她的重量。 回宫后,她一直静默坐在桌案边。 窗棂送入稀疏光影,她一坐便是一整日。 期间静秋唤过她几次,均得不到回应。 她太过心伤,沉浸在那方痛楚中,难以自拔。 外界的一切被隔离在外,她听不得、也看不见。 脑海里回想起上次,他率军亲征。 那晚帐里,他充满小心的问:若我平安归来,我们,要个孩子可好? 最后,他倒是平安回来了。 可却没机会,跟她说更多的话。 太快了。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快到她还来不及跟他说,她真实的身份。 在此之前,他不顾禁忌,直白承认自己的心意,势要将她留在身边。 她也因顾忌太多,无法做到坦然付出一切。 与他保持距离的那几年,他亦不曾放手。 哪怕是被她疾言厉色斥责、骂过,再见面也总能收拾好心情。 他爱她入骨。 她焉能不知? 可天意弄人,在一切真相大白之时,他却没等到那个时候。 她和云知行,竟又生生错过了。 云知行,从来没想要过任何回报,不是吗? 他只想她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不分离。 恍惚间,又见他眉眼弯弯,温柔轻唤那声,烟儿…… 思及此,窒息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只觉胸口被巨石积压,难以呼吸。 一边守了她一天的宁枭,见眼前人身子不住颤动。 正想出声唤她,但见那人直直往后倒去。 “秦烟!” 早先在静月寺,她忽然晕倒,打了僧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听得响动,立马冲进去。 只见她脸上泪痕未干,一脸疲态。 当下和静秋将她送回宫里。 本以为她静静想想会好些,孰料情况变得更糟糕。 她好像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再也出不来。 秦烟躺在床上,昏睡不醒。 即使在梦里,她也依旧皱着眉,不知是梦到了什么。 转瞬,他自嘲一笑。 还能梦见谁? 宫里的人多少都见过宁枭。 虽然不知他真实身份,但他有云知行给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宫中。 何况皇上皇后对他都特殊相待,自是无人敢置喙他的存在。 椒房殿的宫人知道他待昭儿极好,加上他为人爽快正直,生得还高大英俊,都对他印象颇好。 私下里,有人猜测他许是于秦烟有过救命之恩,否则怎会得贵人另眼相待? 没有人知道,宁枭全是靠自己厚脸皮留到现在。 他守在殿里,无人敢说半句。 傍晚,她醒过一回。 眼睛红肿,神色凄凄。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听到他的声音,秦烟翻身朝里,并不搭话。 “行,你要厉害些。” 秦烟的性子他早已摸个透,知道此时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干脆放任她自己清净。 第二天,她倒恢复许多,不再那般自怨自艾。 只是开口第一句话,还是惹人皱眉。 “我要出宫。” “找他?” “嗯。” “你这副模样,不太适合出去。” 秦烟不解看向他,“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第177章 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可这是我给你的意见。” 她蹙眉,掀被下床,显然是打算行动。 她脸色苍白,实在无法令人放心。 宁枭叫住她,“先休养两日。” “不能再等了。” 昨晚她做了噩梦。 梦里云知行身形萧索,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任她如何喊都不曾回头。 害怕涌上心头,她不敢想象彻底失去他! “可你连自己都照料不好,如何去找人?” “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的声音带着倔强,宁枭无奈一叹拦下她,“你眼睛还肿着,东西也没吃,你这样怎么让人相信?” “不用你管。” 秦烟挥开他,不愿多耽误一刻。 “是,我是没资格管你。但你觉得如果他在,愿意看见你这样吗?” 他侧首看来,眼里带着心疼。 可在她眼中,没有什么比找到他更重要。 秦烟穿上外裳,拿起包袱想要走。 果不其然,又被他挡住。 他脸上的坚定同样明显。 “宁枭,为什么你总是要拦我?” “我说过,等你恢复好——” “等我恢复,要等多久?他能等吗,他等得起吗? 也许现在他需要我!我不能整日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 “你已经为他做了很多。” 宁枭更正,语气不容置疑。 伤心和焦急缠绕心头,她无法再等待。 秦烟心里无名火起,也不知这人为什么非要对着来。 “让开。” 他并不应下,身子不愿移开,已是最好的回应。 秦烟深吸口气,直直对上那双深色的眸子,“你凭什么阻止我?” 是啊,他凭什么? 她心心念念的人是云知行,他的心意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凭什么要求她? 宁枭喉中苦涩,面上依然漠然,“等你休养好,我自不会拦你分毫。” “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看来,好好劝说是没用的。 他冷笑不语,接着打横抱起她就往床边去。 秦烟挣扎不已,开始拳打脚踢,“放开我!你凭什么管我!” 拳头落在他身上像是揉捏,他并不放在心上,也不做回答。 将她放好后,快速拿被子把人裹住,卷成一个蝉蛹。 随即在她诧异的目光里,他就这样用腿压住另一边被子,阻止她翻出。 秦烟被桎梏住,想出来碍于被缠得太紧。 一番自我解救不成,她柳眉倒竖,“宁枭!放开我!” 闻言,他扬眉,“原来你还记得我名字,我以为你早忘了。” 这段时间,她几乎没喊过他。 不斥责他就已经算很好了。 秦烟被他回怼,仍不死心,“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恰巧这时静秋进屋,她端着汤药站在那里,惊讶看着眼前怪异的一幕。 秦烟如看到救兵,当下招呼她,“静秋,快来帮我松开!” “这……” 静秋有些为难。 这两日秦烟的身体情况着实太差,她不敢冒这个险。 “娘娘,宁公子也是为您好,您还是先休养好身子。” 没想到连静秋也帮着他说话。 她一时气恼,连他端来汤药也并不搭理。 宁枭早被她磨没了性子,“你不是想着快些去找他吗?只要太医说没问题,你随时都能去。” “什么时候椒房殿变成你做主了?你是我殿里的红人公公吗?” 秦烟不甘示弱,听得一边静秋忍俊不禁。 “娘娘,您就先服药。” “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秦烟双手被束缚住,只露出一颗脑袋。 她怒目直视他,“多此一问,放我出来!” 他恍若未闻,例行询问后,舀起一勺汤药送至她嘴边。 “你!” “喝啊。” 他就那样静静看着她,安然自若,让她气得牙痒痒。 勺子凑到唇边,她只得张口喝下。 于是,他就这样一勺一勺,不厌其烦地喂着。 见秦烟肯喝药,静秋松了口气,默默退出殿里。 一碗药很快见底,对此他很满意。 “这下总能放开我了?” 他正想松手,下一刻忽地凑近。 眼前俊脸放大,秦烟梗住脖子往后退,“你想做什么!” 专注的目光落在她唇边,秦烟脑中警铃大作。 随后,在她警惕的眼神中,他抬手抹去唇边渗出的药渍。 温热的指腹摩擦过,手上的薄茧蹭着娇嫩的肌肤,她整个人瞬间僵硬。 什么时候,连这样的举动,也会引起她的反感? 感觉到她的抵触,宁枭缓缓抬眸。 两人对望间,她能清晰看出他眼底的受伤。 明明在很久以前,他们也曾亲密无间…… “母后,你们这是在玩什么!” 昭儿刚从昭阳殿回来,见到她变成一个蝉蛹,顿时玩心大起。 小人儿激动跑来,目光看看宁枭,又看看秦烟。 “母后不听话,我把她变成了一只虫子。” 见宁枭还有这本事,昭儿对他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他看着床上的人哈哈大笑,伸手在她脸上一戳,“母后变成虫子动不了了!” 秦烟不禁怀疑昭儿太过没心没肺,她提醒道,“昭儿,帮帮母后。”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又听宁枭说,“叔叔给你新做了一把木剑、还有剑鞘,就放在你床头,昭儿还不去看看?” 木剑! 一听此话,他顿时跑个没影,连秦烟也不管了。 见他就这样溜走,秦烟怒目看着他,“你故意的!” “有这么明显?” “赶紧松开!” 他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我发现还是这样的你,比较听话。先这样,以免你趁我不注意,又跑了。” “宁枭!” 他只当听不见,就这样压着被角,慵懒靠在床头。 一直守着她,他的精力有些大打折扣。 秦烟又骂了他几句,迟久没有回应。 她艰难地挪动着,移至他前方。 好么,把她蜷在这里,他自己倒这样歇下了! 刚想喊醒他,却见他一脸疲态,下巴上隐隐泛青。 不知有多久未安眠过了。 “真是欠你的。” 她低低诽了句,转而扭头到另一边,眼不见为净! 这两日心神劳累,加上夜里也没怎么休息好。 秦烟就这么一躺,居然也很快见了周公。 身边人儿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宁枭慢慢睁开眼。 他侧首望着她背影,不知是不是该感谢她的不扰之恩。 这时,他松开被子,又注视一会儿。 第178章 这世上,没有比我更出色的男人 孤零零的身影离开床榻,他走到外间,就这样趴在桌上睡了。 索性她再没折腾什么,在他监督下,安心休息了两天,精神才饱满许多。 这两天,秦烟找到宋司谏交代一番。 她计划离宫,不知多久能回来,如今京城最信得过的人便是他。 宋司谏表示自当竭力扶持昭儿,如此她才放下心。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她陪昭儿睡在偏殿。 她说要去找云知行,也许不能很快回来。 她知道昭儿一直记念着他,只是不曾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昭儿不舍了好一会儿,随即嘱咐她找到父皇要快点回来。 秦烟舍不得肉嘟嘟的小人,抱着他哄了许久。 窗外月明星稀。 冬天快要过去,春日还会远吗? 晨光崭露头角。 万物逐渐苏醒。 秦烟在小人脸上轻轻一啄,满眼温柔。 “昭儿,抱歉,母后不能再守在你身边。待我找到他,一定早日回来。” 纤柔的身影迈向宫门。 临别时,静秋将包袱递给她,“娘娘,若是累了便回来。” 小妮子眼圈泛红,她笑着拍拍静秋,“好,替我照顾好昭儿。” “您一定得好好的!” “放心,有侍卫跟着,不用担心我。 道别后,她翻身上马,跟她挥手。 出了宫门,没见到侍卫的影子,倒看见个老熟人。 他挺立于马背上,宽肩长腿甚是惹眼。 对那视线似乎有感应,宁枭转头望来。 他竟早早就候在那儿! 秦烟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我行动自由。” 她冷笑,“我可不想跟你一起。” 说着,她四下扫了一圈,奇怪地咦了一声。 宁枭知道她在想什么,“别找了,没人来。” 那些侍卫本是要随她一道的,眼下一个人也不在,她狐疑道,“你将他们赶走了?” “我一人之力护你,绰绰有余。” “谁让你替我做的决定?” “放眼整个京城,有能打得过我的?” 他反问,言语里自信满满,她好像又看见曾经那个他。 “但我不想与你一道。” 看得出来,秦烟对他的不待见,又上升到新的高度。 伤人的话愈加大方直接,一点遮掩都没有。 对此,宁枭貌似形成了抵抗力,他也不还嘴,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 她皱眉,不悦就差写在脸上。 秦烟打马向前,不再理会他。 早前密道外的那片山林被翻了个底朝天,沿着的几座山头也无任何线索。 前几日宁枭说过自己的推测,他建议往河流下游的城镇寻找。其他人则着重搜寻河两岸。 说起来容易,实施却很难。 途径的大小城镇少说也有十几个,偏生还不能泄露云知行的身份,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 想找到他,没有任何捷径。 此次出来,若是人太多一起找,势必会引人怀疑。 她便想着自己先行一步。 秦烟不免苦笑。 从前他百般呵护她、整日跟在身后好生黏人。如今他一朝消失,只能挨着去寻。 看来是欠他的。 沿着大街,径直穿出京城。 到了城楼下,她翻开舆图查看。 下一处目的地是个大些的城镇,人多混杂,找起来定有些吃力。 不过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看着舆图上粗细不一的线条,她一时有些犯难。 此前在北漠,那里地势平坦,道路直来直往。 不像京城郊外的山区,太多弯弯绕绕,一不小心很容易走错道,那便会浪费许多功夫。 分叉的小路纵横交错。 她对照着山梁确定道路,抬眼间皆是连绵的大山。 此时尚早,路上也没行人可供她问路。 纠结间,一只大手取过她手里的舆图。 她掀眸望去,马上的宁枭大致扫了眼舆图,看了看前方,旋即将图纸揣兜里。 他扯起马缰,反而走到她前面去。 没听见后面声响,他奇怪看来,“愣着做什么?走啊。” “你看明白了?”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他本就是个将军,行军作战去的地方还少吗?这些地形舆图对于他来说是信手拈来! 宁枭哼笑一声,径自策马走了。 秦烟不甘落后,立即跟上。 天气冷的原因,官道上没什么来往的人。只是偶尔有过路的樵夫和马车。 两匹马儿驰在幽静山间,马蹄声清脆,带着让人忘却烦忧的力量。 他行在前方,马背上的身躯挺直。 说来,宁枭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这般精力充沛的样子,和北漠时的他一模一样。 常年浸淫战场,他跟马儿天天打交道,策马作战游刃有余。 这样的人,竟然愿意辞官来到南胤。 说来,宁枭已三赴京城。 为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他甘愿做到如斯。 她思绪飘忽,感觉到马儿一顿,抬眼发现他正扯着她的马缰。 “怎么了?” 某人一脸迷蒙,一看就是出神了。 他无奈道,“骑马也能走神,要不是我发现,你还打算走另一条道了?” 秦烟被他这么一说,想起刚才的胡思乱想,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她一把扯回缰绳,正经道,“我没有。管好你自己。” “还不承认,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变。” “你嘀咕什么呢?” 宁枭挑眉,“没什么。” 赶路半日,总算在午时前到了。 这里虽比不上京城繁华,但也算热闹。 两人先找了处客栈,暂时安顿。 在皇宫待了太久,对她来说,骑马几个时辰竟然有些累。 看出她身子疲乏,宁枭替她牵马,让她先上去休息。 没多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他端着饭菜在桌边坐下,十分自然的摆好碗筷。 “你这是……” “楼下人多眼杂,我担心出漏子。” 说着,他丢给她几套衣服。 秦烟一抖落开,发现是男装。 “你的女装太惹眼,行走江湖,还是低调些好。” 她不是没穿过男装,只是时隔几年再上身,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说起来,还没见过你男装的模样。” “那可比你俊气多了。” 秦烟在桌边坐下,带着洋洋得意。 他吃吃一笑,“这世上,还没见过比我更出色的男人。” “云知行不就比你……” 话到嘴边,化为无声。 才好起来的人儿又低垂下头,看得他神色一黯。 第179章 谁在上、谁在下? 他一直夹肉给她,“多吃些,待会儿也有力气找人。” 似乎从她被救开始,眼前人的种种表现都判若两人。 秦烟迟疑道,“什么时候,你也放下与他的宿怨了?” “有吗?” “不能再明显了。” 他苦涩开口,“我没有那般豁达高尚,能做到他与他握手言和。” 只是不想看你太难过。 他看向秦烟,未出口的话憋回心里。 秦烟见他不语,只得低头吃饭。 想找到云知行,也许这才是开始,她得确保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 昨天在宫里还郁郁寡欢、食不下咽的人,今天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 宁枭看在眼里,感慨她愿意吃饭的同时,不免自嘲。 她对云知行,着实上心。 整个白天,两人在城镇走街串巷。 她本想分头去找,被宁枭拒绝了。 这里鱼龙混杂,他万不敢让她单独行动。 两人去了许多地方打听,渡口、茶馆、酒楼,凡是人多的地方都多留了个心眼。 她手握一张卷轴,上面的男子模样似流云遮月,栩栩如生。 云知行生得俊俏,个头也高,真有人见了,定会留下印象。 奈何一圈问下来,人们被那长相吸引目光,但却摇头说没见过。 秦烟并不气馁,她早已做好准备。 只要一日找不见,便日日找。 她相信终有一天,能觅得他! 宁枭跟在其侧,见她不胜其烦,一遍遍问出口。 每次都是同样的答案:没见过。 她眼里虽有失落划过,却从没停下寻找。 他轻叹一声,接过画卷,代她询问。 “我可以自己来。” “声音都快哑了,还逞强。去那边歇着,等我。”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他径自走向茶馆。 高大的身影隐入人群里。 透过缝隙,她看见他展开画像,专注问起人来。 一个不成,便找下一个。 周而复始重复着,他穿梭在人群里,时而回首看看外间。 她知道,那是确认她还在原地。 宁枭的办事效率极高,大半天下来,两人几乎逛遍整座城镇。 但,结果可想而知。 一天下来,全无收获,也没打听到一点线索。 月亮崭露头角,街上灯火渐暗。 街两边的摊贩开始收着东西,不少店铺也开始打烊。 两人行走在街头,沉默不语。 走得太久,她腿脚有些酸痛。 想来还是在京城太过安逸,如今稍走远些便觉得不适。 她开始落后于他,想着第一天尚且如此,以后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光亮被遮挡,眼前一暗。 她看着身前微微蹲下的宽肩,不禁问怎么了。 宁枭头也不回,“上来。” 早看出她腿脚不便了。 秦烟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自己能行。” “别废话。” 她摇头,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我没事,你不用这样。” 前面的人吸了口气,紧接着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手一勾将她提到背后。 他倏忽起身,秦烟的视野顿时开阔许多。 她惊慌按住他肩头,这才没掉下去。 “你干嘛?放开我!” 宁枭脚下不停,背着她往客栈走去。 “我说放开,我自己能走!” 两人这组合,吸引不少人目光。 有行人驻足感叹,“这几年民风愈渐开放了!男人背男人,我倒是头一次见。” “你说他们谁在上、谁在下啊?” “我看看,应该是那个瘦弱的在下面!呀,这男人怎生得如此高大威猛!” 午饭后,秦烟便换了男装。 当时宁枭第一眼见到,也是愣了愣。 倒是个模样清俊的俏公子! 眼下在众人眼里,两人这行为着实扎眼。 听得身后肆无忌惮的谈话,秦烟耳朵一红。 她压低声音威胁他,“赶紧放我下来,不然我饶不了你!” “哦,你想如何惩治我?没听到别人说,瘦弱的人应该在下面吗?” 不料他出言打趣,秦烟被噎住,脸开始发烫。 她重重揪在他手臂上,惹得他冷吸口气。 “宁枭,我再说最后一遍,放下我!” “行啊,我也再说最后一遍,你别想了。” 任她再拧他、掐他,某人就是不松手。 她折腾得气喘吁吁,偏偏他还精神抖擞,毫无反应。 秦烟累趴在他身上,宽阔的肩背成了最好的枕头。 “先说好,我只是暂时借用下,别多想。” “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这是给你面子。” “那我可谢谢你了。” 宁枭唇边升起一抹笑,复收紧了手臂。 星子稀疏落在深蓝的天幕上,他抬头扫了一眼,觉得不如北漠的好看。 不过那又如何? 她在身边,一切便是最美的景致。 感知到背后的温度,他身上的疲惫早已清空。 街上行人渐少。 回去时,客栈都快关门了。 宁枭上了楼,到她房前时叫她下来。 没反应? “方才还吵着闹着要下来,现在你倒不说话了。怎么,就这么一会儿,还赖上了?” 他有些奇怪,侧头只见一头乌黑的秀发落在肩上。 发丝散落在他衣裳,让人心间生出痒意。 原是睡着了。 想起方才的自作多情,他不免发笑。 无奈只得将她送到屋内。 他单手点了火烛,昏黄的光影现出,屋子被照亮。 宁枭坐在床边,小心将她轻放下。 正要起身,猛然被勒住脖子。 他不得已仰躺下去,快速撑住床沿,这才没有压住她。 秦烟似在做梦,将他勒得很紧。 宁枭脸有些泛红,拉住她手腕这才不至于被她送走。 这女人,什么时候力气这般大了? 只听她呓语道,“不许离开……” 闻言,他手上一顿,神色蓦地转淡。 他当然不会以为,她在跟他说话。 宁枭将她手拿开,回身注视着那张不安的脸。 即便在梦里,她还是想着云知行。 这个认知,还真是让人无力。 屋内,他吹灭火烛。 孤寂的身影离开,轻声掩上房门。 那影子在门边伫立良久,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第二天,他们又逗留了半日,依然没有线索。 事不宜迟,得赶在天黑前到下一个镇子。 快入春了,山头上的冰雪逐渐消融,慢慢露出些绿意。 途径山路,赶路的旅人匆匆,将包裹护在怀里,生怕被谁看见似的。 往来的马车飞驰而过,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劫匪。 第180章 莽夫,我跟你说话了吗? 秦烟奇怪打量着过路车马。 宁枭似乎觉察到什么,不时扫过两边山梁。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劲?” “有点怪,随机应变。” 说着,他扯了马缰朝她靠近些,随时留意着周遭环境。 见他如此,秦烟也不敢怠慢。 没多久,听得前方有人大声说笑。 笑声甚是爽朗,还夹杂着旁人拍马屁的声音。 转过山头,只见一群人拦在路中央,旁边停放着被拦下的一干马车。 旅人们站在旁边瑟瑟发抖,先前还搂在怀里的包袱已被抢了去。 打劫? 秦烟策马想掉头,怎料他却纹丝不动。 “走啊,愣着做什么?” “你觉得,还走得掉吗?” 宁枭淡淡回应。 不知何时,那边的人已停下交谈。注意到这边两人,开始朝这边走来。 何况这条山路是必经之路,他们迟早会对上的。 “你可有胜算?” 见偷跑不成,她目露担忧。 宁枭像是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转头诧异地问她,“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也对,他这样的流氓,不去抢别人都算积德行善了。 正说着,那几人到了跟前。 为首之人是名女子,五大三粗、膀大腰圆,肩上扛着一把双环大刀,眼睛透出精光。 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弟,这阵势,俨然一个山头女老大! 秦烟看着那柄泛着寒光的大刀,不禁吞咽困难。 “你二人还想跑?” 出口的声音粗犷豪放,与刚才的笑声对上。 秦烟暗道,果真是女中‘豪杰’! 女人打量过两人,眼神带着赤裸裸的侵略。 宁枭不悦瞥了眼她,并不作答。 女人并不气恼,目光在秦烟身上流连。 “乖乖,我在这山头守了多年,还没见过如此俊秀的小哥!”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 显然这人是将她当做了地道的男人! 只是眼下形势不明,还不宜暴露身份。 秦烟缄默着,可有的人看不下去了。 “俺们老大跟你们说话呢!都是哑巴吗?” 小弟适时出声,狐假虎威。 “说谁是哑巴?” 平淡的男声传出,女人嫌弃地看了眼宁枭,“莽夫,我跟你说话了吗?” 秦烟险些笑出声,及时打住了。 即便如此,宁枭还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这位小哥,咱们初次相见,十分有缘。不若到我寨子里坐坐?” 女人捋了把头发,脸上露出和刚才不一样的笑意。 貌似有些,娇羞? 秦烟轻咳一声,“多谢邀请,但我们此行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听完,女人脸上激动更甚! 常年在寨子里,山上都是些粗心油腻的糟老爷们儿,哪比得过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啊? 见她风度翩翩、仪度非凡,言辞间也甚是有礼,女人更是起了异样想法。 看这人不识好歹,小弟吐了口痰,喝道,“大胆!俺们老大邀请你上山,给了你莫大的面子,竟然敢拒绝!” “闭嘴!让你放屁了吗?” 女人见他如此粗鲁对这小公子,当下不爽。 小弟挨骂也不敢还口,点头哈腰说是。 “那个,多谢好意,我们确实有事。” 她这番温声细语,拒绝人可不行。 宁枭已然看够这场闹剧,且那女人贪婪的眼神落在秦烟身上,看得他有些不耐。 “识相的赶紧让开,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 “你说什么?”女人目光一狠,手持砍刀朝他走来,上下看过他,啧道,“一介武夫,敢跟我叫嚣?你没看到那边的人都怕极了我吗!” “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他毫不在意的呛声,听得女人好没面子。 她扫了眼秦烟,大声道,“看在小公子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现在就随我上山!” “你以为自己是谁,能使唤我?” 语音方落,宁枭拔出身后长剑,并不示弱。 “哟呵,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宰了这莽夫!” “是!” 小弟们早看不惯自视甚高的宁枭,纷纷提刀来砍。 女人及时提醒,“别伤了小公子啊!” 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本以为自己的小弟一起上,拿下宁枭绰绰有余。 奈何眨眼间,小弟们被打得倒地不起,哀嚎连天。 女人见是遇见了硬茬,不害怕反而来了兴致。 她招呼后面所有的人一起上,自己首当其冲,劈头盖脸对着他就要砍来。 “小心!” 听得秦烟的声音,他眼底总算有了笑。 马儿受惊嘶鸣,响彻山谷,接着高高扬起马蹄。 宁枭扯起马缰,快速安抚过坐骑。 他纵马阻挡来人的同时,手上动作并不停顿。 从始至终他将秦烟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靠近。同时长剑挥过,挡下一众人等。 不远处被压制的旅人们见这边混战,没有人再顾着自己,顿时不要命地往前跑去,连包袱也顾不上拿。 山谷里,打声骂声不绝于耳。 女人手持大刀,不留情面招呼着来人。 她的确是有点功夫傍身,加之体格壮实,不能一下解决掉。 宁枭观察过,这些人在山里干着打劫的买卖,但只是夺人钱财,并不伤及性命。 因此,他并未痛下杀手,只是点到为止,打得他们起不来身。 小喽啰们倒是很好解决,偏生这女人有些难对付。 他被纠缠得没办法,用长剑堪堪挑破她发间绳结。 电光火石间,她望见那张杀意森寒的脸,冰冷的目光似乎在看一个死人。 这一剑实属震慑。 让她知道,自己取下她的命易如反掌。 女人只觉头上寒芒扫过,一身被冷气凝结住,僵硬不已,连刀也忘了挥出。 宁枭不欲过多纠缠。 他瞅准空档,立马回身拉过秦烟的马缰,向前快速冲出。 秦烟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座下马儿剧烈晃动。 巨大的悲鸣声响起,紧接着马腿一弯,带着她整个人朝地面扑去。 这般冲击力下,若是直接摔在地上,不死也得摔断脖子! 她眼前一震,来不及动作,眼看小命就要交待在此。 下一瞬,整个人被大力提起。 眼前重影闪过,随即稳稳落坐在他身前。 宁枭回头扫了眼,她的那匹马儿被喽啰斩断马腿,此刻早已倒地不起。 他眼里划过不忍,一边斥着马儿径直驰出山谷。 第181章 吾心安处 女人庆幸自己项上人头还在。 只是两人如今没了踪影,唯闻马蹄声渐行渐远。 “我的公子哟!” 想到秦烟那张俊脸,她当即跺脚大叫,小弟们恍觉地面抖了三抖。 宁枭将她护在身前,策马扬鞭。 他神色冷峻,眼里只有前方道路。 想起方才的险境,她还有些后怕。 要不是宁枭,她早就交代在那里。 马儿在小道上疾驰,一下行出去很远。 直到确认没人再追来,他这才放缓速度。 秦烟仍不放心回头望望,绕过山头,后面再看不见人影。 只是可惜了她的那匹马儿。 林间小道幽深,山林中唯有两人。 惊慌过后,静下心来她觉得有些不妥。 身后是他宽阔结实的胸肩,紧紧抵着她脊背,很是亲昵。 可惜眼下,她也不能下马自己走。 要走到下个城镇,腿脚都得废掉! 宁枭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察觉她身子往前,似乎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两人也不是没共骑一匹马。 当时他们关系尚且亲密…… 山间凉风习习,吹动她身上幽香拂面。 他不愿多想,可是那香味若有似无,提醒着他,她的美好和一切。 要怪,只能怪那山寨的人。 他如是想到,刻意忽略心间的窃喜。 山路崎岖,她坐在上面止不住摇晃。 偏偏马背不宽,他的身子还占了大半。 秦烟虽与他一直留着缝隙,耐不住颠簸,不时往后倾倒。 每每撞到那壮实的胸膛,她就立马僵着身子往前。 宁枭早已发现,并不出声,只是想看看她能撑多久。 每一次她的靠拢,都让他升起一分愉悦。 秦烟打起精神,觉得这条路未免太长,怎么都走不到头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绷紧的身子开始懈怠。 身后人弯唇一笑,觉得时机已到。 趁秦烟没注意,他专挑坑坑洼洼的路面。 马蹄起落间,人在上面晃动得厉害。 她干脆放弃了挣扎,就这样靠在他身前。 娇躯在怀。 他眼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巴不得着这条路能走一辈子。 最起码现在,她属于他。 这只是宁枭的想法罢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赶到下个目的地。 这般折腾一番,路上耽搁许多时间,到达已是黄昏了。 没一会儿,他打点好一切。 不消她说,依旧是各自一间房。 秦烟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到了客栈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她睡得昏昏沉沉,再睁眼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种时候,显得格外不真实。 一切都安静下来,她心里升起恍惚。 脑海中是大火里那一幕,云知行一身的伤,脸上唇边都是血迹。 他到底去了哪儿? 若是还活着,为何迟迟不归? 她不敢往别的地方深想。 只要一天没见到他的尸体,她就不信他不在人世。 房内沉寂,秦烟望着漆黑的窗外,思绪飘飞…… 今夜的圆月很亮。 一轮孤寂悬挂于天边,带着几分难言的寂寥,一如房里的人。 宁枭倚在窗棂边,望着明月,忧思铺满那双深棕色的眸子。 眼里倒映出清辉,人看起来心事重重。 自从辞官离开北漠,他宛如一个漂泊的旅人。 唯有秦烟身在之地,是他心安处。 他没想过再回去,毕竟那里承载太多往事,北漠亦没有她。 云知行曾说,危难时希望他出手相助,将秦烟托付给他。 眼下那人生死未卜,她一心记挂着云知行,他便静候其侧。 既是允诺,亦是出于私心。 云知行何尝不明白他心意? 正是知晓他拼死也会护秦烟周全,才敢留此后手。 以往宁枭总觉得云知行心胸狭隘,可这些年他的确变了,他将她放在首位上,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这几年的陪伴,云知行对她事事上心,秦烟爱上他再正常不过。 而自己亦没有怨言,反而感谢他将秦烟呵护得如此之好。 即便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没有自己…… 只要她快乐、幸福,他便足矣。 他执意要陪她一起,就算是眼睁睁看着她担忧别人,他也喜悦满足。 总归她在眼前,不是么? 月华如练。 此间安静无边,宁枭不禁感怀。 云知行,有时候倒宁愿她永远也找不到他,这样自己便有理由守着她。 转瞬他又无奈笑了,一直没有云知行的下落,秦烟并不会开心。 那么,还是让她心想事成罢…… 思及她,宁枭开始纳闷儿,下午睡到现在,也该醒了? 她还没用晚膳,怎能捱得过? 他不做多想,出门去找她。 门叩响,唤了两声,并没人回应。 难道还没醒? 他垂下手想走,转瞬又觉得不安。 “秦烟,再不出声,我可要进屋了?” 安静如许。 太过平静,以至于透出一丝诡异。 他微微拧眉,一脚踢开房门。 房里昏暗,依稀可见床榻上空无一人。 她不在?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眼可看尽。 宁枭速速下楼,将大堂、后院都找了一圈。 并无她身影。 再度上楼,他不敢错过任何痕迹,立即点燃烛火翻看房内。 细看下,一切家具摆放完好,并无打斗痕迹。 何况他就在隔壁,并未听见有什么响动传来。 只是床铺有些凌乱,他又去看了窗边。 窗台几乎没被打扫过,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因此一眼可见别的痕迹。 外边有几根指印,剩余便是一片干净,仿佛被衣料扫过。 他并不会以为,秦烟不想跟他一起,自己翻了出去。 况且她本就没什么武功,此处位于三楼,下方也没供人落脚的地方,她不会以身犯险。 看这指印的方向,是从外向内—— 有人经此爬窗进了房间,随即将她掳走! 他们头一回来此,连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何来的结仇? 脑海里闪过白天的画面,他心中有异。 是那些山匪。 他们记恨在怀,追随至此将她带走,这样便说得通了。 宁枭定了心思,直接从窗户翻下。 轻松几个跃下,他去了马厩,骑上马便朝城外的方向去了。 空荡荡的大街上,马蹄声清脆,渐渐又消失在夜色中。 秦烟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房间。 家具摆件一应俱全,虽是粗麻布的床榻和帘帐,但比之客栈要好上太多。 第182章 一会儿不见,你就要娶亲了 不过现在她没心思想别的,只想着怎么自救。 她靠在床头处,嘴里被塞了抹布,身手皆被反绑住。 出不了声,行动也不便。 尝试一番后,奈何绳结绑得太紧太死,怎么也解不开。 她想去门边看看,刚一起身险些没被绊倒。 脚上的绳子也缠得牢牢的。 她脸上苦涩,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仇和怨,要这样对她。 下一刻,答案呼之欲出。 除了得罪过的山匪,还有谁认识她? 早就发现宁枭不在这里。 这里只有她,或者说他们只抓了自己! 当下无奈,她扫了圈屋内,目光盯准了那个花瓶。 艰难移动到旁边,她双手被束缚,伸手只能勉强够到。 本打算摔碎瓶子,用碎片割开绳子。 熟料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她一惊,立马握着花瓶回到床边。 门开的前一刻,她将瓷瓶塞入被子下面,一切宛若没发生过。 门开了,进来两个婆子。 与此同时,窗边有暗影一逝而过。 这几日秦烟一直是男装打扮,婆子打量过床上的人,啧啧叹道,“难怪寨主说什么也要把你绑回来,果真是生得俊俏!” 注意到她手上的物件,秦烟支支吾吾,想让她将嘴里的抹布取下。 婆子神色无奈,“小公子,并非是我不愿意帮你。只是寨主发话了,我可不敢忤逆她。” 秦烟摇头,瞠着美目,努力想说自己是个女子。 怎料婆子并不知她心里所想,只图完成任务。 两人走到床边,将大红喜袍放下,就要来上手。 秦烟目光灼灼,只等她们将绳子取下之时,快速行动。 在她聚精会神之时,出乎意料的眼前一花。 随即脖子上猛地痛过。 秦烟软软倒下,不省人事。 婆子这才去解绳子,另一人则守在旁边,以防生出变故。 为了男装不出纰漏,秦烟在里面穿了裹胸,若不是上手去碰,很难发现蹊跷。 寨主有令,让她们快些弄好。 婆子手脚麻利脱下秦烟的外裳,快速套好喜服。 做完一切,她们又将绳子系了回去。 看着那张清秀的面颊,两人感慨道,“也不知是哪家的小郎君,如今被寨主看上,想来得在山中蹉磨大好年华了!” “这话可不能在人前说,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这是自然。” 婆子摇醒秦烟,后者迷蒙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公子,待会儿见得寨主,可得喜庆些。莫要哭丧着脸,惹她不悦。” 看见身上的红色,秦烟一吓,扭动身躯坐起。 她大声吱唔着,想告诉她们,自己分明是个女人! 就算她是男子,也不可能与那寨主成亲,落草为寇啊! 婆子们只当她心有不甘,更是可怜她。 外间有人催促问好了没,两人再不管她,直接出了屋。 见她们就这样走了,秦烟只得靠自己。 凝神静听了会儿,外面再无声响。 她摸索过床上的瓷瓶,将其滚出床榻。 花瓶落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快速拾起一片握在手里,旋即将地上的渣滓踢走。 好在外间热闹非凡,没人留意刚才的动静。 她一边留意着房门,一边摸索着瓷片来回磨过绳子。 想来是避免她逃跑,绳子快有手指那般粗,且两人打了死结,无法解开,只能用刀割。 她们还真是看得起自己,秦烟苦笑。 正在她专心磨绳之时,窗户迅速开合,一道暗影潜入。 那人闪至房中,秦烟登时一愣。 凉凉的声音响起,“好啊,一会子不见,你就要娶亲了。” 看到来人,如同看到救星。 她瞳孔放大,含糊不清开口,发出哼唧的声音。 先前宁枭将外面都细细查探过,前院酒席上聊得火热,山寨里的小喽啰们几乎聚在桌上喝酒。 后院只有零星几个看守的,已被他放倒拖入草丛里。 至于刚才两个婆子,并未见到她们对秦烟做什么不利的事,干脆放过了。 现在外面一时不会有人来,他们喝酒吃肉还来不及呢。 他来到床前,修长手指挑起削尖的下巴,移动目光打量着,“这般模样,难怪旁人也误会了。” 那身大红喜服太过扎眼,他的注意力不由落在她身上。 未施粉黛,眉眼清丽。 一头秀发高高束起,平添几分飘逸。 不经意间一瞥,秀色浑然天成,眼前这张脸约有些雌雄莫辨。 她着急离开,见此时他还有心情打趣,很快挣开他的手。 指腹处的细腻快速擦过,他尚有些怀念。 见她已然在计划逃离,宁枭夸道,“看来你也没那么笨。” 秦烟皱起秀眉,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见之发笑,“没想到啊,秦烟,你也有今天。” 她忿然瞪着她,急得站起来。 宁枭愉悦一笑,这才取出她嘴里的抹布。 异物感消失,她只觉嘴唇都快合不上了。 当务之急是离开,她忍住想骂人的冲动,转身让他将绳结解开。 “要我帮忙?” “宁枭!” 一记眼刀飞来,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恨不能送他上西天。 她不知宁枭已料理好潜在风险,只当他是报仇来了。 他一直留心外面动静,此间静默,没有人来。 如今秦烟被缚,手不能动,颇有些任人宰割的感觉。 他不免生出逗弄她的心思。 宁枭来到她身后,见她手上捏着瓷片,若是不小心,随时都会弄伤自己。 不由想起最开始她面对自己时,也是这般警惕、随时戒备着。 往事浮现,他心间泛起心疼。 轻柔掰开她手指,将瓷片扔至一旁。 看了眼那五花大绑的绳子,他一时有些无语。 “她们未免太看得起你,绑成这样。” 话虽这样说,看着她手上被勒出的红痕,他还是有些不悦。 想着待会出去,得狠狠惩罚下他们才行! 桌上烛光跃动,将两人身影投影在墙上。 墙上的两人靠得极近,她微微俯身,紧紧贴在他大腿前方,身后完全交给他。 画面太过迤逦,他瞥了眼忽然顿住。 太多不合时宜的记忆涌现,下腹有热流涌动。 目光落在眼前的柳腰,他手下动作停住。 他轻咳一声,连忙掩去不自在。 宁枭放弃去解绳索,干脆抽出长剑直接割开。 算了,大不了下次再逗她! 第183章 想非礼我的人? 他如是想到。 秦烟双手重获自由,身子不由放松下来。 她扭动着手腕,活动身子时,胸往前挺出。 曼妙的身姿一览无遗。 宁枭眼眸一黯,迅速撇开眼不再看她。 秦烟并未注意他的不自然,招呼他赶紧离开。 回身见他一动不动,一脸凝肃。 “怎么——” 宁枭霎时出手捂住她唇,将她推坐在床上。 秦烟正纳闷儿,他拿起绳结快速往她身上一绕。 “有人来了,眼下还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须得装装样子。” 他不是没想过趁此带走她,但山寨门口戒备森严,方才来时他一人可灵活躲过,带着秦烟反而不太方便。 若是今夜只有他自己,说什么也要闯出去。 可他们人多,双拳难敌四手,他不敢带她以身犯险。 他受伤无所谓,秦烟绝不能有事! 宁枭神色严肃,不像说笑。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郑重点头,想重新拿回瓷片。 他握住她的手,迅声道,“怕什么?有我在。” 有人行至门前停下。 为了防止被看出破绽,他将抹布重新塞回她口中,不忘说了句,“别怕,很快就好。” 挺拔的身形闪入床后,室内恢复如初。 与此同时,身穿红衣的新娘步入,打扮喜庆。 她红光满面,俨然一副快意的样子。 待视线落在床上俊俏的人儿身上,她脸上又被春意代替。 红衣的小公子,更是丰神俊朗,看得她心里一荡。 威武霸气的山寨女魔头,摇身一变,成了年方十八的黄花闺女。 她扭着圆圆的腰身走来,吊着嗓子道,“公子,今日你我喜结连理,我真是好生欢喜~” 秦烟忍住怪异的感觉,尽量不表现出异样。 离得近了,她发现秦烟更是肤白胜雪,好不倜傥! 寨主春心荡漾,掐着兰花指就往她身前招呼。 秦烟瞪着眼睛,不着痕迹往后躲开。 “公子,你还不知道奴家名字呢。” 娇俏得略显粗壮的声音传出,她很给面子的点头。 寨主娇羞一笑,“我叫张菲,公子可以叫我菲菲……” 床后的某人听见这一声,硬生生憋住笑。 他脸涨得通红,双手紧握,恨不能收起感知。 这样小女人姿态的寨主,着实令人侧目。 很难将她和白天身扛大刀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艰难吞咽,想着何时才能躲过这一劫。 “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 秦烟模糊说着,她一拍手,自责道,“光顾着说话,瞧,我都忘记给公子取下来了。” 嘴巴得了空隙,秦烟总算呼吸顺畅些。 张菲越瞅她越满意,孰料听她突然说起,“张姑娘,你弄错了,我是女子。” “女人?” 寨主瞥了眼,带着狐疑。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肉肉的手指迅速戳了下她胸前。 下一刻,张菲激动出口,“没想到公子看起来消瘦,实则胸膛如此紧实有弹性!” 床后面,方才开心还挂在脸上的人,一时间阴沉下脸。 这个女人竟然敢碰秦烟? 虽说寨主也是女人,可就这样被揩油,秦烟一时难以消化。 “我没骗你,我真是女的,我还有孩子!” “公子,我知道这是你想离开的说辞,但谁让我看上了你? 我这山寨兄弟众多、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劝你还是断了这份心思。 今日你我洞房花烛,来,喝了这杯交杯酒,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张菲端过桌上的喜酒,本想递过去,发现她手被捆住了。 不过这也难不住她,她将酒杯送至秦烟唇边,笑眯眯地开口,“公子,喝下这杯酒,你就是我的夫君。” “我真是女子,不信你再试试?” 酒杯凑到她嘴角,显然寨主是一点也不相信了。 秦烟不经意扫过后面,不知这戏要演多久。 见秦烟乖乖喝下,张菲急不可待,一杯饮尽。 酒杯落地,秦烟只觉眼前一暗,壮实的身躯就向她扑来。 这姐姐是来真的啊! 还不等她大喊宁枭,有什么从眼前飞出,旋即地上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 宁枭是一刻也等不了了! 摸了秦烟也就算了,现下还饿狼扑食,想霸王硬上弓! 先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床帐破了个大洞,他那迅猛一脚将张菲直直踹飞到墙上,再接着掉落在地。 张菲嚎叫着,痛苦爬起身。 方才突如其来的一下,她毫无还手之力。 再站起时,发现房间多出来的人,她下巴都快惊掉。 “是你!” “正是你爷爷我!” 宁枭已扯下秦烟身上的绳子。 此时护在她身前,负手而立,俨然没将对面的人当回事。 “你!竟然跟来这里!”张菲怒不可遏,就要叫人。 重影闪过,她嘴忽然被人掰开,塞进一团破布。 宁枭就着那条粗绳,飞快在她身上绕过。 眨眼间,张菲被包成一个粽子。 她惊恐瞪着绿豆般的眼睛,就这样被他束缚住。 转身企图逃出房间,身前有长腿迈过,一下将出口堵住。 宁枭闲适守在门边,转动过手腕。 见着一身喜庆的张菲,目露不悦。 “就凭你,还想染指她?” 张菲口不能言,眼下生路被断,本想将求救的希望放在秦烟身上。 奈何宁枭看出她意图,及时拔剑贴在她脖颈边。 剑寒如芒,张菲僵着脖子不敢转动。 “当着我的面,想非礼我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他微眯着眼,周遭杀气翻涌。 张菲已然触及到他逆鳞。 萧杀的气息笼罩住她,她身子止不住哆嗦。 意料到碰了尊杀神,但她醒悟得太晚。 生死前,她口齿不清说着什么,宁枭并不想听。 “听听她想说什么。” 秦烟走上前,扯了扯他衣袖,细声道,“若她愿意放我们走,你也省去许多功夫。” “但她碰了你。” 他皱紧眉头,想想至今仍很在意。 秦烟好笑道,“我本就是女子,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他还欲说什么,但见她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将不满吞进肚里。 威胁的眼刀剜向张菲,宁枭叮嘱道,“若敢喊一声,立刻了结了你!” 张菲如获大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见此,宁枭嫌弃扯出破布,示意她开口。 早前与他交手过,知道他武艺高强。而现在他长剑在握,随时可能言出必行杀了她! 第184章 秦烟是大爷,他是小弟 张菲不敢拿小命犯险,弱弱问了句,“公子,你真是姑娘啊?” “让你问这个了吗?” 他眼里划过不喜,一举将剑贴上她颈侧。 秦烟嗔怪看了眼他,将剑柄推开,回道,“我真是女子,你有的我都有。” 张菲害怕地扫过那张寒冰的脸,再不说废话。 “既然公子——姑娘是女子,恕我之前眼拙,把你绑上山来。” “误会解清便好。我们本有要事在身,还请寨主莫要再为难我们。” “这是自然!” 张菲激动出声,身子前倾,眼看就要贴上秦烟。 冷剑适时出现在她面前,逼停了某人。 宁枭冷面拆穿道,“怎么,还想确认下?” 张菲讪讪一笑,心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 跟她没什么好说的,他开门见山,“行了,跟你伙计都打声招呼,我们走了。” “这……” “嗯?” 见她犹疑,他晃了晃剑身。 寒芒扫过,张菲立刻解释道,“今日天色尚晚,山道上不好行走,两位不若在此歇下?明儿一早,我再派弟兄送你们下去?” 闻言,宁枭挑眉,询问地看向秦烟。 他从没掩藏自身实力,张菲与他交过手,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 当下他并不怕,某人还会来挑战。 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倒是无所谓,关键是她,今日一波三折,不知道还有没有体力。 方才的接触,秦烟着实有些后怕。 她委婉拒绝了张菲,后者只得差人送他们下山。 出门前,寨主为难看向宁枭,“这位大侠,你看是不是能……待会我弟兄们见了,多没面子。” “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变卦。” 说着,他推开门,示意她先走。 张菲面有难色,碍于他身侧的佩剑,只得硬着头皮出去。 临走前,看着秦烟,她还有些不舍。 “姑娘,你真的是位姑娘吗?” 宁枭不耐瞥过她,这人怎么如此拧巴! 秦烟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 光滑无一分凸起。 “那刚才我碰你的时候……” “我穿了束胸。” 听罢,张菲终有些死心。 好多年没见过这般清俊的小公子,本以为是老天开眼,给她送来良人。 谁知折腾一番,竟是名女子! 山寨门口,张菲依依惜别,说有机会路过山头,一定得上来坐坐。 秦烟笑着应下,被他抱上马。 想起方才宁枭说自己动了他的人,见他对秦烟的在意,张菲了悟。 原来这才是一对,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寨子渐渐被甩在后方,马儿轻快跃过山间,朝着前方去了。 本是来寻人,怎料路上闹出这样的乌龙。 好在张菲性子直爽、不曾记恨两人。 否则宁枭要真是对上山上伙计,还得费力气周旋一番。 马上,秦烟脱了红衣一扔。 大风扬起红裳,吹落好远。 “若我今夜没来,你是不是就跟她‘成亲’了?” “自是不会,我早就想好法子了。” 夜间寂静,月影笼罩山间,映照长路蜿蜒。 宁枭想起她红衣的惊艳模样,不由得出声打趣。 “你的办法,便是准备和她拼个鱼死网破?” “不行吗?” “不是我说,就你这小身板,十个你都不够她打的。” 闻言,她眉头一蹙,“我有这么弱吗?” 他哼笑一声,意思再明显不过。 秦烟不甘被他看低,忽而想起张菲对他的称呼。 “即便打不过,我亦会智取。不像你这个莽夫,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只知道打打杀杀。” “什么打打杀杀——你方才说什么,莽夫?” 月色下,男子的脸色一沉,并不喜欢这个称谓。 “是啊,你不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吗?张寨主也这般说呢。 我看你挺像某个山头的土匪头子。宁枭,你既然不回北漠,要不考虑在南胤做山匪。” 这么久以来,她头一回同他说这么多。 宁枭并不在意她的揶揄,只是觉得此刻弥足珍贵。 身前人儿带着笑颜,说到后面自己都笑了。 他垂首看着她侧脸,眼里不自觉带上暖意,出口的话柔得快化不开。 “好,听你的。” 秦烟没注意他的变化,奇怪不已,“这也愿意?” 身后没有回应,她侧头望去,宛如闯入一片炙热的火焰山。 里面深情如火,热烈燃烧。稍不经意,便会让人失了心神、迷失在灼灼山头。 她咳嗽一声掩饰不自然,随口问道,“还有多久到?” “快了。” 宁枭收拾好心绪,目光直视前方,再不敢看她。 他怕自己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事。 回去后已是月上中天。 再过会儿,只怕都快日出了。 两人抓紧时间休息。 第二天她自是起来得晚些。 醒来时发现屋里坐的人,不由吓了一跳。 昨天宁枭着急确认她下落,将门踹烂了。 他便与她换了个房间。 毕竟,可没人喜欢看一个老爷们儿睡觉。 “你怎么进来的?” “秦烟,这么些年,看来你对我还是不太了解。” “谁想了解你?” 宁枭深谙她性子。 在她面前,他早就磨没了脾气。 如今秦烟是大爷,他是小弟。小弟自然不能与她高声语。 他淡淡扫了眼床上的人,“起来,吃饭。” 早就闻见食物的香气,秦烟也不再扭捏,简单洗漱一番过来坐下。 看过桌上的早膳种类,她咋舌,“都这么久了,你的习惯一点没变啊。” 依然是样样都有,当然必不可少的是她喜欢的肉包子。 “没想到你还记得。” 他将酪浆推至她身前,因为方才的话,心情陡然畅快不少。 她拿起包子,一口下去,汁水四溢。 还在北漠时,他找了厨子专门做包子,只为她能吃出家乡的味道。 如今她身在南胤,早已不用担心旁的问题。 他却因她离开家乡,常常能体会她曾经种种。 不过是个女子,那时候真是难为她了。 见她一脸满足,想必甚是合胃口。 秦烟不知他心思,吃得正欢。 肉汁蔓出唇边,带着油星子。 宁枭递给她手帕,冷淡道,“急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抢。” “你怎么不吃?” “吃过了。” “这么多,我根本吃不下。” “吃不下便扔了。” 第185章 命都不要了? “你很有钱吗?” 宁枭掂量了下荷包,凉凉道,“凑合。” 秦烟好奇起来,“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 “昭儿给的。” “什么?”她大惊,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宁枭为她擦拭过嘴边油渍,说得理所应当,“他说虽不能和我们一起,但可以友情帮扶下。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儿子孝敬老子,天经地义。” 秦烟无语,“他还是个孩子。” “可他是我儿子。” “……” 秦烟险些忘记他的本性。 沙漠里长大的男人,不拘小节、大大咧咧。 对于昭儿,就差没称兄道弟了。 这一点,云知行和他大相径庭。 “好,只要昭儿愿意就行。” “听你这意思,莫非觉得我是靠抢的?” 秦烟打量过他一身邪戾气质,算作默认。 他哼笑一声,“行啊秦烟,你还真是有气死人的本事。” 他将剥好的鸡蛋塞她手上,旋即衣摆一撩,没好气出门去。 光溜溜的鸡蛋冒着热气,她摇头失笑。 还是那个几句话就炸毛的人! 短暂休整好,两人又朝下一个地方去了。 经历昨日的奔波,马儿都没精打采的。 宁枭去集市上,换了两匹更矫健的骏马。 收拾好一切继续出发。 秦烟和他一人一骑,这才松快许多。 看她四肢都舒展开,宁枭暗骂自己考虑那么多作甚? 就该只备一匹,她即便不想挨着他,也没办法! 他在前面带路,满腹奇怪心思。 秦烟一心惦记某人,浑然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两人辗转几个城镇,全无消息。 他,真的如蒸发一般,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天边乌云积聚,光亮暗了大半。 路上,秦烟坐在马上,看着那幅画卷有些漫不经心。 她不禁怀疑,莫非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 可这么久以来,京城也没他的消息。 他究竟会去哪里? 宁枭看看天色,估摸着快下雨了,得快些赶路。 见到秦烟萎靡不振,他思索着开口,“也许下个地方,就会有他的消息。” 她恹恹抬眼,语气带着迷茫,“真的还能找到他吗?” 时间越久,意味着他很可能已经…… 宁枭故作随意,“难道你打算放弃了?他要是不在,我可要出手了。” 果然,听见这番话,她打起精神,“谁要跟你在一起。” 马儿从身侧经过,他呛道,“那你须得快些找到他。否则……” 什么时候,他的追求也能让她有动力了? 凝视前方傲娇的背影,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果然如他所料,没一会儿,天空开始飘起细雨。 雨点斜洒,湿气晕染,空气间有大雾弥漫,飘渺似幻。 能见度变低,他策马跟上秦烟,以防离得太远看不见她。 他脱了外裳,让她披在身上。 偏生这雨下起来没个完,还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她衣服已经被淋个湿透。 风大雨大,潮湿的烟雾铺满半边天。 过了会儿,连前路都快看不清。 “先找处避雨的地方!”他提议着。 “好!” 雨声击落,两人连彼此说话都快听不见。 骤雨突袭,雨实在太大,来往的行人、马车俱是匆匆赶路。 宁枭寻找四处有无躲避之处,她紧跟其后。 正当时起了大风,风挟过密集的雨点,迷蒙人视线。 秦烟抬手揉着眼,这才得以看清前路。 奈何松手时,没抓牢包袱,一下被风雨打落。 她一惊,立即下马去捡。 包裹里除了钱财衣物,最重要的当属那幅画卷。 宁枭没听到身边马蹄声,回头一望,哪还有她影子? 他心下一慌,转头去寻。 隔着渺然的雨雾,见她往前跑去。 他大喊道,“秦烟!” 风雨飘摇,模糊人声线,她并不能听见后面的声音。 画轴被急风刮起,随风打着转儿。 这是最神似云知行的画像,她还要凭此画找他! 怎料风似跟她开起玩笑,她刚要够着,大风便急转向前。 她心里着急,脚下动作不停。 也许是听见她心声,风愈渐轻缓,随后画卷直直垂落地面。 秦烟眼底一喜,立刻上前俯身拾缀。 顾着画卷,她忘了周遭。 身后马蹄疾行,泥泞山路上甚是湿滑。 待那马夫看清路中央有一人时,再勒马已是来不及。 霎时间,四下静默。 她握着画卷,后知后觉回首。 踢踏声响起,马儿高高跃起,罩住她身前光亮。 紧接着,嘶鸣回响在山间。 秦烟眼前一黑。 耳畔清风拂过,与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气息。 马蹄踏下的一刹那,宁枭紧锁着她从中间闪开。 天旋地转间,身前胸膛有力护着她。 这个怀抱太过熟稔刻骨,以往无数个日夜里,她也曾被他这样拥住。 马车堪堪停在前方。 马夫后怕伸过头来看,见到路边好好站立的两人,他登时松了口气。 旋即喝道,“下雨天好好看路啊!真是晦气!” 车轮动辄,缓缓离开。 路边,伟岸的身躯拥着她。 两人身子相贴,亲密无比,在雨天格外暧昧。 他垂落着眼,胸口因担心仍起伏着。 直到确认她毫发未损,他长舒出口气。 眸光扫过她一直未撒手的物什,带着愠怒的口吻传出,“就为了这个东西,连命都不要了?” 秦烟知道,方才一举着实太危险。 若非他及时出现,救下自己…… 她理亏在先,并未还口。 平日里牙尖嘴利,眼下倒偃旗息鼓。 见她自始至终不曾放开画卷,宁枭冷笑道,“他就这么值得你付出?即便是为了未知的结果,你也甘之如饴?” 一想到她为了这劳什子画卷,豁了性命也要取得。他心里的酸意与苦涩,便如荆棘丛生,盘桓心间、无处安放。 话里的敌意太过鲜明,让她想忽视都难。 云知行这么久下落不明,她一直不愿往坏处深想。 奈何宁枭一举挑明,仿佛定了他生死。 秦烟蹙眉,缓缓推开他,“你究竟想说什么?” 身前的空荡令人无端失落,他吸了口气,斟酌再三道,“你有没有想过……他已经——” “不可能。” 她蓦然否决。 隔着虚无雨雾,她眼里的坚定直击人心底。 那抹毫不犹豫的决然和偏爱,深深刺痛他的眼。 他自嘲道,“……是,你自是相信他的。” 第186章 非死,不能忘 你爱着他。爱之深,真是让我好生羡慕,甚至开始嫉妒,嫉妒得想发疯…… 深色的瞳孔盛满痛意,他不知是凭借什么,足以撑到现在。 他也好想被她坚定不移的相信、选择。 云知行,你倒真是好本事。 秦烟如今对你如此上心,你若是见到,必定很欣慰…… 烟雨朦胧中,他眼里的爱意破碎一地。 雨水浇湿一身。 秦烟迫不及待展开画卷,不出意料,上面色彩早已被雨点浸透,斑驳不堪。 什么都没了。 她神色黯淡,忽而落寞。 这般在意,皆是因为那个人。 他只感心头处窒息,难以呼吸。 宁枭紧抿着唇,无力垂下手。 最终,两人找到一处山洞。 天被捅开篓子,打翻了水盆,雨水从未停过。 两匹马儿依偎在洞口边,它们的主人却分隔开来。 老天怜悯,山洞里零落散着一些稻草。 想来是平日上山的樵夫,偶尔在此歇过遗落下的。 湿透的衣服没法再穿,宁枭搭了个火堆,烘烤着衣物。 他还就地取材,用长棍做了架子,将衣服放在上面,以此隔开两人。 这样她才方便换下衣物。 即便他深悉她的一切…… 天色早已昏暗下来。 蜿蜒曲折的山路,暗如鬼魅,只余这处火光微亮。 他赤着上身,坐在外间守住。 两人间有那件长衫做隔。 衣服后面,秦烟缓缓褪下粘连在身上的衣物。 雨淋过,像是洗了个澡。 雨水从发间滴落,好在有篝火燃着,并不觉得冷。 脱下繁复的衣衫,最里面只剩一件裹胸。 湿滑得有些难受,她想了想,还是解开来。 隔着轻薄的布料,她身影被火光映照在洞壁。 宁枭撑着双手坐在地上,深邃的眸子随她动作移动。 无边香色合着雨声,袅袅娜娜浮现眼帘。 看不太真切,平添一份绰约写意。 她的身子早已镌刻在他脑海。 每一处,似刺青烙印心头。 非死,不能忘。 即便如此,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嘴角掀起嘲讽。 秦烟在意的,唯一人尔。 他转过身睡下,不敢再看。 大雨将两人困在此处。 外间风雨无歇,如瀑泼下,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听着雨声,注视上方洒落的雨帘。 在北漠几乎不曾经历雨天,遑论这般大雨瓢泼。 反之,南胤雨水丰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在他心里,秦烟便是水做的。 涓涓细流是她的温柔、倾盆大雨是她的怒意。 而面对云知行时,她柔情似水。 很久以前,她也对自己展露过这一面。 不过当时他没能牢牢握住,此爱已成追忆…… 一整晚,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断过。 两人分居一隅,心思各异。 一夜过后,雨过天晴。 云层后日光乍泄,照亮世间万物。 空山里,鸟雀啼鸣婉转,唤醒沉睡的人。 秦烟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外面没有动静,她撩开衣服一看,空空如也。 宁枭去哪儿了? 她拧眉起身,沿着洞口走去。 不远处,男子挺拔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树下,他用树枝捣弄着火堆,泥土覆盖后,火星子渐渐湮灭。 秦烟不解他在做什么。 少顷,他转身走来,看到她亦是一讶。 很快,他眸子里的星光淡去。 宁枭来到她身前,将剥好的红薯递来。 先前怕吵醒她,他便在外面起了火。 昨日虽算不上不欢而散,然因为云知行,他们之间似乎升起一堵墙。 无形、且难以跨越。 秦烟正犹豫着,只见他掰了一小块,就这么直接送进她嘴里。 温软的红薯泥在她口中化开。 他别扭道,“吃饱了好上路——我是说,你才有力气去找他。” 出口的话怎么都有股酸味。 秦烟默默接下,他擦肩而过。 一旁包袱早收拾好,除了那张画卷。 山洞不大,一眼可以看尽。 她疑惑道,“画卷去哪儿了?” 宁枭背起包袱,淡淡出声,“烧了。” “烧了?” “被雨淋过作废了,自然无用了,不若烧掉。” 他说得很合逻辑,秦烟找不到理由辩驳。 不过为何感到他有些畅快? “走啊,你还想住这儿啊?” “来了。” 不疑有他,秦烟当下跟着他走出山洞。 没注意的时候,宁枭眼底划过悦然。 想到被扔去烤红薯的画轴,他心里顿时平衡不少。 外面路面已被晒干大半,马儿跑起来倒是快些。 到了城镇,在客栈安顿下来后,当务之急便是去寻一名画师。 对着年逾半百的老画师,秦烟绘声绘色描述一通。 老画师抚着长须,眉头皱得快要夹死一只苍蝇。 反观一边的宁枭,就差把无语两字写脸上。 画师喃喃道,“……世间第一俊美的男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嗯,这位小公子,不若你再描述得细致些?” 太过虚幻,他实在无从下手! 秦烟有些犯难。 正当时,宁枭坐不住了。 “我来。” “这位公子请讲!” 画师看着一脸阴沉的人,心想此人看起来沉稳,他所言,约莫能帮上忙! 秦烟亦是期待地看向他。 “黑头发白皮肤,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手臂一双腿。” 老画师嘴角一抽,暗忖这两人,莫不是隔壁派来砸他招牌的? 秦烟拉过他,低声道,“宁枭,你能不能别捣乱?” “什么捣乱?我说的不对吗,他就是长这样的啊!” “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三个都长这样。” 秦烟无情说出事实,他挑眉退后,再不参与。 画师咳嗽一声,“这样,不妨详细描述下他外貌?例如眉眼口鼻是什么样?” 在他的引导下,总算步入正轨。 不多时,一张人像跃然纸上。 秦烟看过,甚是满意。 虽不及先前那张栩栩若生,但也有七八分像了。 这时,只听画师奇道,“此人怎有些眼熟呢?” 闻言,秦烟眼前一亮,脸上容光焕发。 “老先生可见过?” 她这般激动,宁枭收入眼中,眼里温度又低了几分。 “你们是在找此人?” “正是!若先生见过,还望告知!” 这么久以来,他销声匿迹,消息全无。 此刻突然有人说见过他,秦烟怎能不喜? 画师思索片刻,给他们指出一个地方。 “那里,或许有你们想找的人。” 第187章 她终于找到他了…… 秦烟自是第一时间冲在前头。 人流熙攘,宁枭叮嘱她慢些跑。 她恍若未闻,一心想着就快要见到云知行,哪还停得住片刻? 平素走起路来步步生莲,今日全没了端庄自持。 宁枭怕与她分散,只得紧随其侧。 按画师给出的地址,两人到了县衙门口。 老先生说,衙里才上任的文书先生,倒是很像画中人。 门边侍卫拦住两人,问他们有什么事。 秦烟迟疑着说来找人。 “去去去!闲杂人等,无要事不得进衙门!” 云知行失踪一事,除了朝廷权臣和他的心腹,无更多人知晓。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找皇上的。 别说这些侍卫,换做她听了也不会相信。 眼看快至午时,他们只得在外等等了。 她怕错过,便在县衙外的柳树下候着。 宁枭见她频频望向那边,眼里写满在意,心下微微一叹。 午间,县衙出来三两文吏。 有一人身影纤瘦,不论是身形、还是侧脸,隐约对得上。 秦烟面上一悦,忍不住快速上前,宁枭亦紧跟上。 离那人越近,秦烟只觉心快跳出嗓子眼。 连日来的苦苦寻觅,今日,总算有了结果! 她不再犹豫,一把出手扯住前人衣袖。 宁枭的目光落在他背后,势要看透那人。 男子回头,见是一个陌生面孔拉住自己。 不禁疑惑道,“公子这是?” 秦烟蓦地松了手。 片刻后,她失神走在街头。 前路漫漫,哪边都不是正确的方向。 先前还精神焕发的人儿,如今耷拉着脑袋,心里不是滋味。 看出她的失望心伤,明知她是为谁,他却见不得她难过,当下寻找各式借口。 “也许下个地方,就能见到他了?” “说不定他早已回京,只是消息还没传来。” “那画师老眼昏花,看错人也是很正常。不若我现在回去将他打一顿,你消消气?” 她止住脚步,宁枭跟着停下。 “莫要说笑了。” 落寞眼色下,她想要扯出一抹笑容,却发现太过困难。 见她脸色惨淡,宁枭踌躇道,“不如先回去休息下?” 秦烟摇头,“我无碍,我想继续找。你回去。” 说着,她转身隐入人海。 没有任何技巧,只得一户接一户的问。 在她动作前,一只手握住她的。 原来他并未离开。 手掌下的柔荑带着凉意,令人心疼。 在被拒绝前,宁枭很快又松开,“我来。” 他总是这样,自觉担下一切。 他拿过画卷,代替她重复去问,一遍又一遍。 一如既往。 这里,依然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第二天,两人赶往下一处城镇。 这里是北方、仅次于京城的第二大城市,叶城。 路上,他宽慰她,兴许这里会有好消息。 秦烟淡淡笑过。 每回他都是这样说的。 她已然忘了,宁枭从前是个心眼极小的男人。 叶城。 叶氏是城里的第一大姓氏。 这两日她心情稍有些低落,整个人看起无精打采。 偏偏到了目的地,又重振旗鼓。 每一次她怀揣无尽希望。 无一例外,统统是失望而归。 一次次反复的无果,让人劳心劳神,她却始终相信,云知行会出现的。 宁枭打点好一切,让她先在客栈歇歇。 秦烟拒绝了,与他一道出门。 人流如潮,叶城的规模比起先前大小城镇,的确是不一样的存在。 第一日,两人走遍东市,一无所获、败兴而归。 第二日,西市内依旧没打听到他消息。 第三日。 春日来临,人们褪下厚重的冬衣,换上轻薄春装。 宁枭正在一边的说书馆内打听,里面人多着实闷热,她想着出来换口气。 即便是喘气的机会,她也不错过每一处人迹。 繁华的都市,令她想起京城。 出来快一个月了,也不知昭儿如今如何,可有听宋司谏的话? 看着街上相携的男女,令她记起在云知行出征前,两人曾一道逛街。 那时的他们也如这般,无忧无虑,过得舒心。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变化说来就来。 在她最猝不及防之时,给予她重击。 她真的好生怀念…… 年轻男女言笑晏晏,脸上的欢笑幸福溢于言表。 见到美好的人事,她脸上也恢复些笑意。 人群里,一对恋人甚是养眼。 男女登对,令人侧目。 秦烟不免多看了一眼。 便是这漫不经心的一眼,她瞬间怔在当场。 女子紧挨旁边那人,与之说笑着。 隔着人群有些看不清晰。 秦烟的视线随着两人转去,高大身影鬓间的发饰,不能再熟悉。 动作快于想法,她提步追去。 身后宁枭一直没见她进去,刚出来寻便见她离开。 他不多想立刻跟上。 闹市人流众多,她逆流而上。 那发饰主人的背影,已然雕刻在她魂魄。 眼前身影是日思夜想、亦是魂牵梦萦。 前方,娇俏的女子笑声清脆。 男子微微侧首,时而冷淡回应几个字。 正是那一瞬间的轮廓,秦烟不敢再忽略。 宁枭循着她视线看去,眉尾一挑。 诚然,他并不承认云知行有多出色。 只是他向来对交过手的人,有深刻印象。 有那么一刻,宁枭忽然希望秦烟没有看到他。 这有可能意味着,自己再不能陪在她身边。 秦烟径直绕到那对男女前方。 待见得那张脸,她心神震颤。 即便早已确认过,真的见到他那一刹那,她还是惊惧不已。 云知行,真的是他! 她终于找到他了! 人群里的宁枭,看到秦烟的神情,寞然一笑。 她终于找到他了…… 他默默退至一旁。 这样的温情相认时刻,他怎好出现? 突然被一陌生女子拦住,两人都有些奇怪。 长相清丽的女子疑问道,“这位公子,请问有什么事吗?” 秦烟眼前,只余他一人。 许久不见,他清瘦许多。 先前征战时晒黑的脸,又白了回来。 一时间,他的模样,好像回到她才从北漠回来之时。 只是那双清俊的眼眸中,为何什么也没有? 没有眷恋、没有心悦、没有欣喜、亦没有熟悉。 陌生和疑惑占据他眼中。 秦烟心头一震。 她的目光缓缓落下,两人衣袖挨着,显然不是一般身份。 他这是,不认得自己了? 第188章 这可是两个大男人啊! 此刻,秦烟真的好想喊出他姓名。 奈何这名字,却不能出现在人前。 秦烟对上他眼。 从头到尾,他未出一声。 没有那声温柔彻骨的烟儿,也没有粘到发腻的怀抱、和炙热的吻。 他站在那里,宛如一个陌生人。 “公子?” 女子再次出声,这才唤回她注意。 “你不记得我了吗?” 秦烟并未理会旁人,对云知行,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许是因为自己男装打扮,他这才没认出来。 可那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少时两人相约出宫时,云知行见过她男装无数回。 有什么认知顷刻袭来,她再也找不出借口, “公子是?” 他开口了。 清淡的口吻,一如以前,对待旁人时。 他,的确是不认识她了。 女子对她的出现一头雾水,本以为是遇到奇怪的人,刚想拉着男子离开,却被她拦住。 “这位公子很像我一位熟识,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这……” 女子有些为难。 秦烟并不看她,只是牢牢盯住他。 男子并无顾忌,脱口而出,“叶安。” “叶安……” 秦烟低低念着,无端轻笑出声,看得两人更是不解。 “叶公子,可否单独一叙?” 忽然窜出来的陌生人,拦下他们,还想和叶安单独聊聊? 女子柳眉皱起,本有些不愿。 又见来人是个俊逸的公子,没准真如他所说,和叶安认识? 毕竟他本就不是叶城的人。 男子略一沉吟,还是应下了。 “叶安,快些回来,我等你。“ 离开前,女子忽而拉着他。 这番动作落在秦烟眼里,很是刺眼。 叶安颔首,示意秦烟到一边说话。 人少之处。 秦烟留意到那女子望着这边,她心下不喜,上前一步挡住视线。 叶安站在巷口,打量的目光扫来,“不知公子是何人,为何说认得我?” 先前人多,她并未与他相认。 如今只剩两人,秦烟仍不死心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叶安眉心拧起,脑海搜寻过,并未将此人对上号。 见他摇头,秦烟忽而靠近他。 以往他身上香气清冽,清新自然。而今染上淡淡药香,不知是服过药还是旁的原因。 相隔极近,他面目如昨,并未更变。 墨眉斜飞入鬓,微微上挑的凤眸里充满困惑。 秦烟端看过他鼻梁,那颗浅色的痣犹在。 往下是泛着淡色的唇瓣。 她还记得其中滋味…… 在他迷惑眼神中,她轻踮脚尖,猛然凑在他面前。 叶安瞳孔放大,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快速贴过他唇边。 离得近了,他方看清她眼睫和秀挺的鼻梁。 日光下,她肌肤吹弹可破,肤白如玉。 她,不像男子,倒像是女儿家。 蜻蜓点水的触碰。 那方柔软带来心悸,他霎时间僵住身子。 “你……” “怎么?” 秦烟站好,确认过是他,略显满意。 在叶安再度开口前,被这一幕惊吓到的女子早已赶来。 她生生插入两人中间,瞪着眼,怒气冲冲地质问她,“竟是个浪荡子!谁准许你这样的!” 这倒怨不得她。 毕竟在外人眼中,秦烟此时是名正宗的男子。 她这样的举动,无疑说明是—— “什么年头了,没见过龙阳之好吗?” “你!无耻!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 她站在叶安面前,似护犊子的母鸡。 身后叶安眼里漾着疑问。 明明是个男子,做出这样的事,他理应嫌恶的不是吗? 不知为何,他竟对此人讨厌不起来。 莫非,他们两人真的认识?他欲深思,奈何又头疼起来。 秦烟见她这样护着身后人,一时有些好笑。 说起来自己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怎么现在看来,倒显得她是后来插足之人? 她啼笑道,紧盯叶安的脸,意味深长地开口,“先不论我此举是否妥当,姑娘问问叶公子,是否并不抗拒呢?” 云知行什么样子她没见过? 喜欢的、委屈的、受伤的、还有情浓之时欲壑难平的眼…… 方才那下,已然证明是他。 她未从他眼中,看出一分拒绝。 他的身子,还是认识她的,不是么? 闻言,女子一惊,立刻看了眼他。 叶安素来不喜和旁人接触,即便是自己,也费了诸多功夫才让他放下戒备,能够和他并肩行走。 而这名突然出现的男子,对他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他竟没表现出不喜! 她不禁往别的地方猜想。 “你胡说!分明是你突然为之,他还来不及反应。” “哦,是吗?” 秦烟的眸光从没离开过他。 这张脸,她思量太久。太久未见,她怎么也看不够。 眼里透出的灼热,令女子感到心慌。 奈何被这样赤裸裸的目光观察,叶安也没觉得不妥。 似乎为了证明给女子看,又像为了宣示主权。 当着女子的面,她忽而快步上前,将之一把推开。 随后在惊讶的注视下,一举勾下他的头,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比起方才轻柔触碰,这回她吻得认真专注。 唇瓣相接,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 曾经云知行老是这样对她,如今角度一换,她掌握许多主动权。 唇齿研磨间,她的清甜一分分充盈他口齿间。 她凝眸望着眼前人,看清他眼底的震碎和惊讶。 叶安惊的是此人会再度吻上来,诧异的是他的确没有半分不愿。 甚至,欣然接受? 身体的反应,比想法更真实。 他竟不知自己对男子…… 见秦烟搂着叶安,二话不说便猛浪起来。女子吃惊后,带着十二分的怒意。 她大声斥责秦烟,却根本喊不动。 过往路人被这边的音量吸引,有的望见巷口的香艳画面,纷纷咋舌,险些惊掉下巴。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两名男子竟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哎哟哟,这可是两个大男人啊!”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你看看,两个都生得好生俊朗呢!” “为何我觉得,很是般配呢?” 众人议论纷纷,还有人眼尖认出女子,“都小声些,没看出这是叶神医的孙女儿吗?” 巷口不少人围观,这边的躁动引起宁枭的注意。 早前看着秦烟和云知行去了一旁,他本以为两人已经相认。 第189章 我是南胤的皇后,你唯一的妻子 而今见势不对,生怕秦烟有事,他赶紧上前冲开人群。 看着眼前吻得难舍难分的人,他眼眸一顿。 心里某根弦,无声无息断了。 他脚下似灌了铅,再无法移动。 眼里纤细的身影,比战场上的刀剑,还来得锋利。 他眸中积满暗色,自嘲一笑,慢慢退出重围。 人们只顾着看热闹,没注意到这个悄然心碎一地的人。 唯有女子见被围观,顾不得许多,想拉开两人,碍于男女授受不清,又不好上手。 一时间,她急红了眼,快要哭出来。 偏偏秦烟不如她意,用尽全力一吻后,这才放开他。 蓦然的抽离,让人倍感空虚。 叶安慢慢睁开眼,呼吸还有些不稳。 他眼里复杂褪去,再看向秦烟时,除了疑惑还带上一丝好奇。 见这边激情戏落幕,不少人悻悻离去。 巷口一时只剩三人。 秦烟这般旁若无人的举动,让女子又急又气。 “你究竟是何人!谁让你这样对他的,简直是无耻!” “我这是给姑娘证明啊,证明叶公子并不讨厌我。” 秦烟扫过他微微红润的嘴唇,渐渐平复下心绪。 将这样唐突的事说得正经,叶安心下有些好笑。 女子不依不饶,“登徒子!你叫什么名字,我定饶不了你!” 好好地走在街上,叶安一而再再而三被人这样对待。 偏偏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她甚是生气难受。 “想知道我名字?你不配。” 秦烟连多的眼神也不肯给她。 虽不知为何云知行现下不记得自己,但见那女子这般依赖他,她自是不悦至极。 女子气急,苦于无法辩驳。 这时秦烟又将话头对准叶安。 “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那双澄澈的眼装了许多困扰,此刻听她问起,想也不想的点头。 秦烟唇一弯,眸子瞥向旁人,示意她离开。 “你还想说什么!” “你管不着。” 对于女子,秦烟没什么礼貌可言。 见此,女子无奈只得将选择抛给叶安。 “叶安,难道你真的要听他一面之词吗?” 秦烟也看向男子,不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叶钰,我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 他说得很委婉。 “可他只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 这几字让秦烟忍不住蹙眉。 真要论个高低,她和云知行从小便认识。 “叶姑娘,麻烦回避一下。”叶安执着出声。 叶钰咬牙,只得忿忿退开。 巷子内恢复平静。 “现在,你可以说了。” 秦烟不曾开口,只是踮脚,上手取下他冠间的青玉簪。 叶安不解看着她。 他醒来时,这簪子便在他发间。 秦烟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恍惚想起上回,她将此赠予他时的画面。 他亦是欢喜。 她缓缓启唇,声音舒静好听,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你出征前,我们一道逛街。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那时你很是开心。 你曾说,要一直将它戴着。看来,你也确实做到了。” 叶安静静听她叙说,她神情真挚,不像作假。 “我说过,等你凯旋归来,便要为你庆贺生辰。 你也的确打了胜仗,平安回来。 可还没等到生辰。你回来那日,亦是你离开我之时。” 回忆起当日的大火,以及一身血迹的他,她声音染上痛苦。 “我想救下你,奈何火势太大……那根横梁打下来,本以为你我会就此丧身…… 再醒来时,你已不在。往后一个月,你如人间蒸发一般,音信全无。 我出京寻你,一个多月下来,失望太多次,直到今天。” 她眸光聚焦在他面上,露出笑意。“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你可知,昭儿还在京中等我们?” 过程里的艰辛和苦楚,她不曾提及一分。 毕竟再没什么,比已经找到他更重要。 “昭儿?” “也对,你什么也不记得了……” 思及此,她声音转淡。 叶安听她说完,仍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诧异之余,且佩服她能做到如斯。 “……你,是女子?” 她莞尔,“你以为呢?” “你叫什么?” “比起这个,你不关心自己是谁吗?” “我是……叶安?” 转瞬,他又摇头。 虽然所有人都这样叫他,但他只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 秦烟思绪飘飞,悠悠道,“云知行,你是云知行。” 叶安眸中一震,即刻否决,“不可能。” 那可是皇上,一国之君! “这世上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就像最开始,我也觉得我们俩不可能。” 她的语调带着魔力,一点点诱他至深,“可我们还是在一起了。云知行,你曾说过,若你凯旋归来,我们便要一个孩子……”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到震惊、且不敢接受。 他虽然怀疑过自己身份,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真相。 他怎么可能是皇上? 叶安摇头,“姑娘,也许你我的确认识。但我不可能是你说的身份,亦不可能与你有牵连。”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接受,可这就是事实。 你消失的这段时日,朝政由宋司谏代理,我亦留下昭儿、悄然出宫。” “你究竟是谁?” 她的话,无一不说明他们关系匪浅。 叶安再次试探,秦烟浅浅一笑,“从未想过你会这样问我。日日夜夜,你都唤我烟儿,你可记得?” 烟儿…… 他怔然,“所以你是——” “我是南胤的皇后,你唯一的妻子,秦烟。” 犹记那日,他在耳畔低喃出声: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 秦烟定定望着他,不想错过一分变化。 他却来不及深想。 忽然出现一干侍卫围在巷口。 个个手持大刀,气势汹汹盯着秦烟。 情形转换太快,秦烟下意识握上他的手。 察觉到他的僵硬,她抬首笑着解释,“以往你总会拉着我。” 叶安欲言又止,明明该放开,他却起了恻隐之心。 “好啊,你倒是执着得紧!来人,给我拿下他!” 叶钰去搬了救兵。 再现身,见秦烟这般痴缠,不由柳眉倒竖。 带刀侍卫靠拢,将她逼困其中。 看来叶城有自己的官道王法,连一个世家子女,都能动用这般关系。 她并不在意,握着身旁人的手,说话带着无尽底气。 “叶姑娘,你确定要如此?” 第190章 谁敢伤她? “是你冒犯我们在先,要怪就怪自己!” 秦烟并不担心她能奈自己如何。 真要是捅到官府那儿去,搬出她身份,不过一句话的事。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那样难免会暴露云知行的事。 叶钰是叶城金贵的大小姐,她想做的事还没办不到的。 颐指气使下,侍卫就要出手。 在此之前,叶安挡在前面。 意外之余,秦烟唇边扬起淡笑。 叶钰不敢置信,“叶安,你这是做什么!莫非想帮他?” “叶钰,没必要小事化大。” “可他都那般对你了!这口气我咽不下!” “她真的认识我。” “胡说,他定是见你长相出众,想要勾搭你,故意抛出的说辞!” 说罢,她再不多费口舌,叫骂道,“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上啊!” “谁敢伤她?” 层层包围中,一把长剑倏尔贴上叶钰背后。 坚韧的剑身蹭得人生疼,叶钰身形一滞,质问着身后人。 “你是谁!胆敢多管闲事?” 秦烟望着来人,不知他是何时出现的。 宁枭神色森冷,确认过秦烟无事,寒声道,“让你的人退下。” “凭什么?” 意识到他和秦烟是一伙的,叶钰更不愿松口。 他冷冷一哼,剑尖毫不留情向前一刺。 叶钰只觉背上痛意传来。 他是动真格的! 侍卫们见此人来者不善,当下不敢再动手,唯恐他伤了自家小姐。 “我没什么耐心。最后一次,让你的人退下。” 剑身锋利,稍不注意便刺破衣衫。 布帛撕裂声传出,叶钰人生第一次感知到危机。 此人神不知鬼不觉便能靠近,武功莫测,她不敢轻敌。 “我可以让他们退下,但需让他承诺,再不来找叶安。” 宁枭在一边早听出不对劲。 叶安? 那不是云知行吗? 然而看他面对秦烟时,眼里充满陌生。 宁枭不知发生了什么,征询的目光看向秦烟。 她与叶安两人双手交握。 叶安回头,再面对她时,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当着他的面,她出乎意料的开口,“好啊。我答应你,不再找叶安。” 她要找的人,一直是云知行罢了。 叶安更是看不清她。 方才还试图唤醒他记忆,现在却欣然应下。 诚然,宁枭也是一头雾水。 见她答应,叶钰不甘道,“都退下!” 侍卫们收起兵器退后,宁枭这才收回长剑。 “叶安,随我回去。” 今日出门不利,连续在秦烟这里栽跟头。 她不打算放过,眼下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叶安看向身边人,犹豫开口,“你……” “随她去。” 沉静的眼里带着信任,她就这样松开手。 他手中怅然若失,这感知带着久违的熟悉。 他试图从那双美眸中,看出更深的意思。 秦烟不会放手,更不会将他拱手让人。 她深知,他需要时间消化。 “去。” 随即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她低语道,“我会再来找你。”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肯定,他莫名松了口气。 这种感觉无端漫上心头,他对她更是好奇。 秦烟就这样让他走了。 叶钰怀疑看过她,虽有愤懑,但也不想再生事端。 眼看那队人过了转角。 秦烟一反常态,拉起宁枭就往前跑,和刚才那个自持的人天差地别。 “怎么了?” 突然而然的惊慌,让他摸不着头脑。 然脚下步伐不停。 视线落在手上,他的心止不住快速跳动。 秦烟不知他在想什么,认真道,“须得跟上去看看!我想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一心放在云知行身上。 趁她不注意,宁枭回握住柔软的手,一时间心头雀跃不止。 两人在人群间穿梭,就这样牵着她,他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此刻。 转过西边大街,又沿着道路直行,不多时,前方人影在一处府邸前停下。 莫名地,叶安忽而转首望来。 秦烟拉着他往后隐去,避开那视线。 见她谨慎小心,联想方才的怪异,宁枭不解问起,“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记得我了。” 秦烟苦笑,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不记得? 他正出神间,秦烟忽而松开,让他快速跟上。 看着空落落的手心,宁枭只觉这幸福也太过短暂。 “快些!” 前方人声催促,他抬头,掩去心中失落。 这是一处富人的宅院。 两人在外面观察过,宁枭心下有了主意。 他带着秦烟去了后方的小巷。 狭长的巷内,几乎没有人经过。 估摸了下围墙的高度,宁枭让她过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忽而被他搂上腰侧。 下一瞬,风从耳边呼啸过,眼前重影闪过,他已然带着她跃上高墙。 这里是后院,平素鲜有人经过。 秦烟扫视一圈,确认四下无人。 “你这本事,不去做飞贼倒可惜了。” “做飞贼岂非大材小用?你先在此等我。” 宁枭回了一句,决定去看看下方是否安全,得找个躲避处。 衣料翩飞,紧接着他稳稳落地。 颀长的身影消失在院内。 秦烟怕被人看见,只得伏低身子,借着旁边树梢遮掩,算作伪装。 不一会儿,他回来让她跳下去。 她一贯怕高,这府宅的围墙比寻常院落高上许多。 看了看地面的距离,秦烟微有些犹豫。 “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他张开双臂,目光定定,带着说不出的安全感。 她自是相信他的身手。 她心一横,闭眼跳下。 失重感传来,她心里一跳。 正恐惧间,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宁枭稳稳接住她。 她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顾不得许多,只想紧攥着生机不松手。 他脖子快要被勒断,看着双眼紧闭的人,宁枭好笑不已,“没事了,你瞧。” 她艰难吞咽,睁开眼看清再安全不过。 入目间对上他笑眼。 被这样紧紧锢住,他有些呼吸不畅。 秦烟后知后觉撒开手,从他身上跳下,犹有些尴尬,“我们走。” “这边。” 他及时叫住她,无奈在前领路。 后院占地宽广,若非宁枭带路,她定会在里面迷失方向。 他早先观察过后院结构,避开往来的人,轻车熟路在里间穿行。 这般青天白日,也只有他敢明目张胆潜入人家后院了。 第191章 他这是要沐浴啊! 来到厢房住处,这里人变得多了些,他们只得见机行事。 转过拐角,见得前方走来几人,宁枭猛然后退,这才没被人看见。 回身时,秦烟不料他突然转身,一下撞在他坚挺胸膛前。 这人身子不知是什么做的,比穿了盔甲还坚硬! 她抚着额头,痛呼出声前被大手捂住。 宁枭一手扣在她腰上,带她往后绕开,堪堪避过来人。 两人紧靠在墙边,大气不敢出。 待那几人经过,没有动静后,他才松开她。 垂首只见她额头微微泛红。 秦烟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胸口是石头做的不成?” “我又不是孙猴子,怎会是石头做的?” 他见之不忍,替她轻揉了揉前额。 秦烟拂开他,催促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他只得收起不舍,继续前行。 行走间听得前方人声,秦烟忽而驻足。 透过树影缝隙,她看见熟悉的身影。 叶安正和小厮说着什么,看他行走的方向是前方一处独院。 秦烟指了指前方,宁枭立刻会意。 两人潜行至院中,里面只有三两下人。 他迅速观察过四周环境,拉起她攀上高处粗壮枝桠。 借着树枝遮蔽,他们顺着通向小院二楼的树干,径直翻身进了房间。 他驻足一会儿,确定屋里再无旁人。 两人潜在楼梯处,透过窗棂,依稀可以看见外面光景。 少顷,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叶安果然向着小楼走来。 楼外的下人向他行礼,他微微颔首,随后步入屋中。 两人往后伏低身子,若有人见此,不免觉得太过滑稽。 站在楼梯边,可一览屋里情形。 叶安不知房中除了自己,还有旁人。 他站在窗边,静静侍弄那几盆植物。 暮光斜斜照入,斑驳陆离的光影落在他身上,更显几分和煦。 男子长身玉立,清净自在。 他倒是好雅致! 宁枭看得眉头一蹙。 侧首间,见秦烟的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人难得达成共识。 他们跋山涉水,一路历经风雨。 没成想到头来,要找之人的小日子过得这般惬意! 秦烟耐着性子等待。 初春的天暗得也快。 不一会儿,天边的夕阳汇入残云。橙黄色的天幕被蓝色晕染。 天色渐暗,窗边的人早已在书桌边坐下。 秦烟盯着他看了半晌的书。 烛光下,他侧影朦胧,手里虽拿着书,半晌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脑海里全是那人的模样。 那个吻、还有她说过的话,让他起了恻隐之心…… 一边,对情敌没兴趣的宁枭,双手枕着头,靠在墙边出神。 他眼里只有秦烟的身影,见她一瞬不移盯着楼下,心里莫名黯然。 就在秦烟快坐不住时,敲门声响起。 叶安前去开门,有小厮送来热水。 里间浴桶被热水填满。 小厮离开后,叶安走到屏风后,开始宽衣解带。 饶是心如止水的宁枭,此时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定睛一看,他这是要沐浴啊! 宁枭眼里一动,接着转向秦烟。 只见她扒着楼梯,就差把脖子伸出去。 他唇角一抽,想也没想将她拉到后面。 下方传来衣料窸窣声。 秦烟茫然不解,眼神询问他这是做什么? 宁枭皱眉,无声道:不许看。 她挑眉,细声问他,“为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 她说的不无道理。 她和云知行,本就是夫妻…… 纵然宁枭再不愿深想,见她这般上心,也能猜到他们已经…… 难受、痛苦蔓延上心头,他却找不到合适的立场。 更别说质问。 水声响起,下面的人进了浴桶。 秦烟再度凑到楼梯边。 见此,他深吸了口气,梗着脖子不愿回头。 烛影婆娑,屏风后是另一番景致。 雾气袅绕间,水漫过男子胸口处。 水波浮动,轻拍在他身前。 暴露在空气中的伤痕,令她一怔。 贯穿他左右肩头处的烧伤,灼烂皮肉,那一处疤痕触目惊心。 恍惚间,她想起昭阳殿大火那日,发生了什么…… 当时,她扶着他穿出狭窄的甬道。 出来后还未能喘口气,眼前有火光划过。 抬眼间,只见上方燃烧已久的木梁断落,应声砸下。 她尚来不及躲避,猛地被人推开。 关键时刻,云知行站在那儿,硬生生扛住了倒下的火梁。 他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担下一切。 木头被火烧得太旺,他咬牙硬挺住,这才没让她受伤。 下一刻,他费力扔下木梁。 然这一会儿功夫,火舌已经掠过盔甲、烧上他衣衫。 大火笼罩在他肩上,他忍住伤痛快速卸甲扑火。在被吞灭之前,及时制止了火苗蔓延。 他一身的伤,身上衣服被灼晒殆尽,肩背处血肉模糊。 昏迷前一刻,她看见他走来,为她穿上盔甲。 随后架起她,吃力挪动步子。 即便他已是穷途末路,危难时刻,仍放心不下她…… 思绪回归。 秦烟注视着他肩头的烧伤,心头似被人狠狠捏住,难以呼吸。 真是个傻子。 只是看着那处烧伤,已然能想象当时惨景。 他该有多痛呢? 秦烟体会不到。 那伤早已结痂,只是没有得到妥善处理,或许再难痊愈。 宁枭见她良久不语,暗道这女人真是以貌取人。 云知行那副羸弱身子,有什么好看的? 比得上他么? 她要真想看,他现在脱了又有何妨? 某人闷头想着,心里憋屈不已。 随后发现她抽动的肩膀,他闷声道,“怎么还看笑了?有这么喜欢吗。” 秦烟没有回答。 片刻后,察觉到不对劲,他扳过她身子。 只见她泪眼迷蒙,浅浅抽噎着。 他霎时呆住,“看哭了?” 她推搡开他的手,兀自用衣袖抹过眼泪。 宁枭觉得奇怪,回身扫了眼下方。 云知行已然穿戴整齐,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这下换做他纳闷儿了。 都给人看哭了,这身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秦烟这厢刚收拾好情绪,正当时,楼梯处传来响动。 两人对视一眼,猫着手脚迅速上楼。 秦烟本想钻床底下,却被宁枭拉住。 但闻脚步声来到二楼,在被看见的前一刻,宁枭合上了衣橱的门。 好在是雕花门板,有孔洞得以呼吸。 脚步声停在屋中间。 两人潜在里面,屏气凝神注意外间动静。 第192章 烟儿可会主动一回? 来人在案前坐下。 透过缝隙,隐约得见他手下放了把古琴。 宁枭额头一跳,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随着乐声传出,印证了他心里猜想! 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痛苦不堪。已在心里,骂了云知行百八十回。 倒真是大爷!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他平生最烦这些舞文弄墨、琴棋书画的东西。 今日云知行倒真是叫人领略个遍! 他开始怀疑云知行是否知道他们在此,是以变着法折磨人。 不过这倒真是冤枉某人了。 受过伤后,他内力不比以前,全然不知两人的存在。 平常也只有这些时候,他能静下心专注自己的事。 毕竟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总是会浮现些奇怪的想法。 他只能将心思放在旁的事上,修身养性,方能磨练人心志。 古琴声泠泠,足以抚慰人心。 再次听得他抚琴,秦烟难免回想起往日情形。 宁枭回头打量她,果然,她脸上并无一分不耐。 他自嘲想着,云知行倒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能得她如此上心。 没一会儿,楼下响起人声。 若没猜错,这是叶钰的声音。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上了楼。 秦烟眼中一沉。 不敲门便算了。 深夜登门造访,若非是急事,能有什么好心思? 见得来人,叶安微不可见拧眉,停下指尖动作。 “许久没听你弹奏过,今日怎有此雅致?” “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他并不回答,言语间隐有不悦。 叶钰却像听不出他意思,随意道,“没事便不能找你吗?以前又不是没来过。” 听罢,秦烟的目光对准男子,想听他怎么回答。 “更深露重,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的好。” 叶安起身,下起了逐客令。 熟料此时叶钰忽然开口,“晚间我同爷爷商量过……叶安,我们成亲。” 一语既出,宁枭立马关心起秦烟的反应。 没有想象中的心伤,她面上看起来沉静如水。 他不知,是她笃定云知行不会答应,还是别的什么? 外间,叶安听完沉吟道,“叶钰,我们不适合。” “为什么?这些日子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吗?” 意料之中,他没有答应。 叶钰虽有受伤,仍不言放弃。“是我救下的你,你都忘了吗?”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这一点无可厚非,我自当竭力相报。但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为何不可以?我们叶家在叶城的地位举足轻重。爷爷迟早会将家业交给我打理,届时你我便是叶家的掌门人!” 叶安轻叹,“叶钰,我并不在意这些。” “那你在意什么?你觉得我配不上你,还是……” 说到这里,叶钰面上一狠,“还是你信了今日那人的话?你若想查清自己的身世,我可以陪你。” 宁枭时刻关注着秦烟,心道这叶钰真是个难缠的女人。 也不知叶安会如何应对。 对于叶安来说,自从醒来后,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要做什么。 他想过离开,叶钰总以他身子未好全为由,不让他走。 他察觉到她心意,一直与她保持距离,为的就是不让她多想。 谁知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眼下因为白天的事,她在秦烟那里受了刺激,深知得先下手为强。 眼看她提到谈婚论嫁,他皱眉道,“不论有无那人的介入,我都不会与你在一起。明日我便会离开,希望你好自为之。” 叶钰眼神震颤,她本想以此留下他,奈何却成了变相逼走他? 她不甘心,紧揪着不放,“叶安,我救了你,这些日子是我费心照料你!你竟然因为一个外人,选择与我撇清关系?” 外人? 柜子里,秦烟听完,分外不喜这个称谓。 这个女人长相家世一等一的好,兴许追求的人都排到叶城外。可一见到云知行,便怎么也无法松手了。 他一身气质清冷孤傲、外貌也是绝色。 在她心里,普天之下亦只有云知行配得上自己! 叶钰也并未说错。 若是之前叶安对自己身世存疑,那么秦烟的出现,无疑是确定了他的想法。 他不属于这里。 同样,秦烟亦成了一个谜。 他心中总有股想要靠近的冲动,即便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她、心底和四肢百骸无一不叫嚣着熟悉。 白天的相遇后,他看似平静无波,实则那颗心早已乱了。 “叶钰,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眼眸深幽,暗含杀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莫名的,有一种上位者的俯视之态。 叶钰不知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只是面前这双眼,一时太过陌生,里面的复杂和深邃让她无法承受。 那股威压袭来,房中有片刻的静默,随即她终是败下阵来。 叶钰什么也没说,不忿离去。 秦烟紧锁着男子的背影。 那一刻,她又在他身上看到云知行的影子。 楼中又恢复先前的安静。 叶安伫立一会儿,吹灭火烛,离开去了里间歇下。 外面再无响动。 宁枭碰了碰她,示意可以走了。 如来时一般小心翼翼,两人原路返回,离开了叶家。 回客栈后,秦烟手书一封,召来飞鸽飞回了京城。 随即躺在床上愣怔出神。 结合先前叶钰所说,当日大火后,云知行许是顺着河流漂至下游,被她救下。 叶钰将之带回叶家,费心救治他,而后见色起意,想要与他长相守。 而云知行不知因何失了记忆,记不得自己是谁,便迟迟未回京城。 说来天意弄人,背后真相竟是如此。 不过万幸,他什么事也没有。 他活着,便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恩赐! 她不奢求云知行能立刻想起她。 失忆么? 脑海中忽而想起上次…… 他在她颈间轻蹭,不满撒着娇:若以后我认不得烟儿,烟儿可会主动一回? 而她却嗔怪着,说他怎会认不出自己? 原来,冥冥中,一切皆是天意。 眼角有晶莹滑过。 秦烟失神望着帐顶,低喃出声,“真是个傻子,净说些傻话。现在好了,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深爱着她,不过是想听她主动回应一次。 即便是这样小小的愿望,他也谨慎如斯,生怕她不愿。 现在,他倒真的不认得她了。 第193章 都准备待嫁闺中了? 她可会主动一回? 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黑夜中,她轻轻抽泣着,不知何时睡下的。 想到云知行说会离开,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秦烟就收拾出门。 “找到人就撇下我了,真是个白眼儿狼。” 她身子一顿,回身见宁枭正倚在栏杆边,闲闲看着她。 此情此景,秦烟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她解释道,“我只是想着太早,你不若多休息会儿,便没叫你。” 高大的身影走来,宁枭飞了她个白眼,径直饶过她,“如此差劲的借口,不如不说。” 她讪笑着跟上,不忘找补,“你吃早饭了吗?” “你说呢?” 两人来到叶府对面。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还没多少行人。 为防蹲点太过显眼,他找了个早餐铺子坐下。 秦烟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注意大门的动向。 趁此机会,宁枭跟老板混了个熟,装作不经意地跟他打听起叶家。 “哟,叶家啊,那可是咱们叶城的高门贵府!如今的话事人,叶老先生,那可是活神仙,正儿八经的神医。天下就没他治不好的病!” “哦,如此厉害?会不会是你们夸张了?” 宁枭靠在柱子边,随意咬了口饼,跟老板闲聊着。 秦烟看了看他,一身痞气,像极了市井里的流氓混子。 不过眼下倒是打听事的好手。 老板被他一说,果然着道,“哪儿能呢?多少百姓有目共睹,老先生妙手回春,实打实的能力呢!” “那确实挺好,这样的神医怎么着也有传人?是不是传给他儿子了?” “哎,你还真别说。老先生一辈子行善积德,按理说老天应该厚待他!奈何早些年他儿子儿媳死于匪祸,只留下一个遗孤。” “遗孤?”宁枭眉尾一挑,紧盯着秦烟,接着他的话,“是不是那个叶钰,叶大小姐啊?” “可不是吗!” 老板手下动作不停,麻利擀着面皮,“叶小姐外貌出众、性格也好,再加上此等家世,追求的人可海了去了!” 宁枭和秦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诧异。 性格也好? 抱歉,不敢苟同。 宁枭咳了咳,忽然同老板开起玩笑,“那你看我这样的,有机会吗?” 秦烟奇怪地看了眼他。 老板打量过,笑道,“公子仪表堂堂,难得的人才。不过你可是来晚一步。” “此话怎讲?” “叶小姐啊,早有心悦之人。” 宁枭夸张道,“莫非还有长得比我英俊的?” 秦烟一口酪浆差点没喷出来。 “哟,说起那位公子,倒真是跟你不相上下!但要真是比起来,那位公子仪度非凡、俊逸风流,略胜你一筹呢。” 如今的宁枭为了打入其中,一副流氓的痞样。 老板已是说得很委婉了。 旁边有人扑哧笑出声。 宁枭定眼看去,没好气说了声,“吃你的包子。” 秦烟笑得眼泪快出来,想着此人纯属自找没趣。 老板继续道,“那位叶公子,听闻是叶小姐救回来的。依我看啊,倒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这下轮到秦烟脸黑了。 宁枭炫耀地看了她一眼。 似乎就在说,你也没好到哪儿去! 消息打听得差不多,见秦烟没有心思再吃,宁枭结了账。 两人去了一处偏僻地方,确保能看到叶府门边动静。 “听到了吗?人家可是说叶小姐和他般配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烟瞪了他一眼,“你这莽夫,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吗?” “莽夫?”宁枭反笑道,“急眼了。” “我才没有。” “还说没有,嘴巴翘得都能挂油壶了。” 他伸手过来,秦烟快速打开他,“别废话了。都等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见到人?” 已是快日上三竿,大门处始终没见到云知行的影子。 他可不会像他们般,从后院翻墙溜走。 昨日叶钰的表现历历在目,秦烟不由多想。 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冒出个想法—— 他们立即朝着后院而去。 再次翻入已如进了自家后院,两人七弯八绕,很快到了云知行的院落。 看着院外把守的侍卫,秦烟冷笑。 这个叶钰,当真是金口玉言。 若她知道自己囚禁的是何人,又会是何种反应呢? “你俩还真是抢手,到哪儿都有人要。” 这时候,他还忍不住打趣。 秦烟没好气瞥过他,示意噤声。 宁枭只得比划着,问她的意思。 看了看紧闭的门窗,秦烟指了指二楼的窗户,想先进去看看他情况。 好在枝桠繁茂,可以掩住人身影。 下方的人自没想到,有人会从上方翻入。 贴在窗边听了会儿,宁枭慢慢推开窗户。 他轻飘飘落在屋内,全无声响。随后接过秦烟,又将窗户掩上。 好在没人注意二楼的偏窗。 宁枭去了楼梯边,观察过楼下无人。上来后在衣柜、桌案边搜寻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他挠头不解,猛地撞上前人。 秦烟吃痛蹙眉,“不会看路啊?” “这厮去哪儿了,是不是自个儿溜了?” 她的无语写在脸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那边。 床边某人正端坐着,将两人举动收入眼中。 宁枭咋舌,“都准备待嫁闺中了?还救他做什么,走了。” 秦烟无奈拉住他,“他动不了,你没发现吗?” 宁枭摸摸鼻子,“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他并不想救这人呢! 他上前查看一番,嫌弃戳了戳肩膀。 床上,叶安一动不动,口亦不能言。 “他被定身了?” “非也,是药。” 秦烟怪道,“还有这样的药物?” “若没猜错,此药主要是麻痹的作用。可为什么连话也不能说?” “他只是不想跟你说话。” 秦烟揭穿真相。 方才他还问她,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叶安只当宁枭是秦烟的小跟班,并不放在心上。 可接触下来,那有意无意的敌意,实在太过明显,让人想忽视都难。 “老子们来救你,还这般不识好歹?” 闻言,宁枭气笑了,大力推搡他肩膀。 不出意外,他向后倒去。 宁枭摊手,表示他也没想到。 真是个长不大的! 秦烟撇嘴,上前想将他扶起来。 这时候宁枭又拦住她,“我来便好。” 第194章 我的男人也敢染指! 他并不想秦烟碰到此人。 叶安被放置好,再看向罪魁祸首时,眼里带着不信任。 “今早起来我还没出院子,便被人拦下。” 他开口,话语里是深深的无奈。 屋外那阵仗过于大了,秦烟笑道,“看来她是铁了心要留下你。” “依我看,你就留在这里也挺好,未来还能掌管叶家。” 宁枭站着说话不腰疼,恨不得云知行这辈子就扎根在这儿,再也不出现! 她斜睨他一眼,“你这么满意,不若换你留下来?” “倒也不必,那个女人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虽是玩笑话,叶安却听了进去。 他目光在两人间来回,似要看穿什么。 “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宁枭是在问她,是否要暴露身份行踪? 秦烟沉吟片刻,“若我不说破,暗中行事,你可以将他带走吗?” “你想怎么带走?” “打晕、堵住嘴,绑走便是。” “我也不是没想过,但他身上的药,恐怕只有叶家才能解。” 叶安坐在那里,听两人当着他面,直白讨论怎么安排他。 房间内陷入沉默,秦烟正思索着,院内传来人声。 似乎是叶钰来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下一刻默契十足地往衣柜走去。 看着那行径,并不像是第一回了。 叶安蹙眉,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柜子下方露出一大截衣摆,他见了正想提醒,却听脚步声上楼,一时只得作罢。 片刻后,叶钰现身。 见他好好待着,她放下心来。 “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叶安语气平淡,一如既往的触不可及。 衣柜里,两人收敛呼吸,时刻保持警惕。 叶安的目光若有似无扫过衣柜下方。 宁枭本以为他是在变相提醒叶钰,但又觉得不对劲。 想着,他看了眼柜门,秦烟的衣摆正卡在缝隙中。 他是在提醒他们。 叶钰就站在旁边,随时都有可能看见这里! 宁枭不敢大意,轻轻碰了下秦烟的手,示意她扯回衣裳。 秦烟往下看去,亦是一惊。 这时,叶钰发话了,“你就这般不愿意?” 叶安默然,已是最好的回答。 “叶安,我究竟哪点不好?” 屡次被拒,叶府的大小姐已有些崩溃。 他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正是这样神秘独特的气质,深深吸引着她。 因此她不惜一切,也想拿下他! 床上的人无声叹气,“我并非你之良人,你还不明白?” 两人在这边拉扯,衣柜里的人也在苦苦拉扯。 这柜门太过厚重,他们尝试几次也扯不回衣裳。 偏生叶钰是个坐不住的主,在屋里来回踱步,有两次甚至从衣柜边经过。 秦烟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她观察着外面动静,替宁枭打着掩护。 宁枭微微俯身,牵着她裙摆慢慢往上扯。又不敢太用力,以免发出声响。 没多一会儿,他额间竟然渗出细汗。 那厢,叶安与叶钰周旋,以防她发现衣柜的异动。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这两人。 准确来说,应该是帮秦烟。 柜子里,宁枭不得已半蹲下来。 在他的努力下,衣料一点点往里收着。 见此,叶安稍稍放心。 正当他想直接拒绝时,忽闻后方传来异响。 他和叶钰同时望去。 柜子里的人大气不敢喘。 秦烟睁着大眼,警告看向宁枭。 后者哂笑,方才没控制好力道。 叶钰起疑,抬步想靠近。 叶安自然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忽而发出咳嗽,引得叶钰侧目。 “你怎么了?可是染了风寒?” 咳嗽声不断,叶安脸上染上红意。 宁枭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机会一把扯回衣摆。 随即,咳嗽声停下。 衣柜中的人这才敢松懈。 “我让人来看下?” “不用。” 叶安眸子里带着疏离。 他无法动弹,即便叶钰靠坐得很近,他亦无法挪开。 无意看了眼衣柜,好在已经再无破绽。 叶钰自然看出他的抗拒。 心仪之人就在眼前,趁此机会,她一把牵起他的手。 这一幕下,柜门后的人,逐渐有些待不住。 宁枭察觉秦烟的变化,按住她手臂,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叶安心有不愿,怎奈无法推开。 只听叶钰缓缓开口,“我知你现在对我没有任何感情,但我们可以慢慢培养。 届时我若接管了叶家,你便是叶城地位数一数二的男子。” 秦烟泛起冷笑。 恐怕真正的云知行,并不会满足于此。 他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叶钰喜欢他。 她太过执着,以至于忘了感情之事是强求不来的。 叶安再一次毫不留情回绝,“我对你没有任何心思,现在是、以后也是。” “那你喜欢谁?昨天那个孟浪的野男人吗!” 听此,他眼里射出冷光。 寒意沁人,他自己都没发觉。 “她不是什么野男人。” “不过是素昧平生之人,就因为他对你做了那种事,你便起了别的心思?” 见他维护那人,叶钰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激动处,她心里发狠,愤然道,“既然你吃这一套,那是不是说,我也可以?” 说完,她身子猛地凑向他。 察觉到她动机,叶安眼眸一紧,神色冷峻。 奈何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她靠近。 不愿见到那张脸,叶安屏着呼吸,无奈闭上眼。 砰的一声传出,如平地惊雷。 叶安堪堪睁眼,就见眼前一花。 随即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只听有人霸道宣誓道,“我的男人也敢染指!” 突如其来的变故,三人皆是一脸茫然。 宁枭看着摇摇欲坠的柜门,下巴都快惊到地上。 秦烟,竟有这般力气? 方才他只感到身边人一动,下一瞬,门板直直飞出。 看着床前怒气滔天的人,叶安震惊不已。 叶钰的左脸已肿得老高,清晰现出五个拇指印。 惊吓之余,她这才想起脸上的疼痛。 她看看突然出现的秦烟,又扫了眼柜子里的黑衣男子,后知后觉明白什么。 竟是昨天勾引叶安的男子! “你这个贱人!” 她刚说完,后脑勺有刹那的疼痛,旋即眼前一黑。 叶钰软软倒在床上。 宁枭指着随手抄起的古琴,好心问着叶安,“你还要吗?” 第195章 大胆!竟敢质疑皇后娘娘! 琴身上赫然一个凹陷,足可见他使了多大的力。 房内,三人看着地上的叶钰,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 “早知道要拿她去换药,我就不下死手了。” 宁枭低低出声。 虽是这样说,但若再来一回还是会选择出手。谁让这死女人骂秦烟的? 秦烟宽慰道,“这没什么,要怪就怪我,不该如此莽撞。” “其实,我反倒希望她死了。” 床上的叶安阴恻恻出声,语气凉薄。 两人惊起看他。 一时间,仿佛看到了云知行的影子。 他补充道,“她死了,叶府也不会拘着我。” 宁枭讲究速战速决,“不若直接搬出你身份,这样他们能有什么话说?” “我不是没想过,可她是叶府的大小姐。现在成了这样,我们如何跟神医交代?” 这是秦烟最为难的地方。 要是方才没发生这些,她大可以开门见山。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做过便无法回头。 “是叶钰有错在先,囚禁他,这便是灭九族之罪。现下不要他们的命,亦是皇恩浩荡,叶家能有什么话说?”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再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秦烟打定主意,话头转向叶安。 “不论你是否回忆起以前,只能跟我们走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反正我早晚会带你走的。” 宁枭哼笑,“死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竟能得她如此上心! 他不免想着,若是自己有一朝失忆,秦烟指不定将他有多远踢多远! 叶安望着态度坚定的她,觉得有什么正在抽丝剥茧。 秦烟看起来柔柔弱弱,见叶钰企图菲薄他,适才竟第一时间相护。 那个巴掌,以及那句宣示主权的话,无一不令他讶异。 昨日她的肺腑之言犹在耳畔,种种迹象表明,她真真切切将他放在心尖上。 他很好奇,还带着几分兴致。 因此对于秦烟的安排,他没有太多意见。 横竖他是要离开叶府的。 而她的出现,无疑照亮了他前方的路。 院内侍卫听得开门声,本以为是自家小姐下来了。 见到是秦烟,一时间拔刀相向。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叶府?” “我们小姐呢?” 她不耐道,“这么多问题,不如自己上楼去看。只是在此之前,我想见见你们家老爷。” 这位叶神医,倒比想象中苍老些。 看着突然出现在府里的陌生人,叶老爷也是愣了许久。 一听侍卫说叶钰被来人击昏,他瞬间大怒,招呼人动手。 秦烟也不解释。 一炷香后,宁枭将一队侍卫尽数撂倒。 老爷子认为,今天是遇见了实力深不可测的山匪! 秦烟说,若想保住项上人头的话,让他摒退众人。 老爷子别无他法,狐疑照做了。 除了宁枭跟在其侧,房间里再无旁人。 她直截了当讲明来意,出示了凤印…… “皇后娘娘?” “叶老爷觉得,本宫这是拿了个假的来骗你?” “倒也不是。不过恕我冒昧,皇后娘娘应该远在京城,怎会来千里之外的叶城?” 叶城在这边是数一数二的重镇,但偏安一隅,与京城更是相隔甚远。 他自然不知,几个月前京城起了什么变故。 再者他非官非贵,没见过秦烟也很正常。 看着男装的秦烟,老头子有些犯难。 她端起茶杯,轻呷一口,举手投足间端的是贵气高雅。 叶老爷又打量一边站着的宁枭。 生得高大英俊,武艺超群,定是她身边的贴身侍卫。 叶老爷也怀疑过是招摇撞骗的,但装谁不好,非得装当今最为受宠的皇后? 除非脑子坏了。 “大胆!竟敢质疑皇后娘娘!” 见他不信,宁枭拔出佩剑。 乍然一声吼,惊得秦烟险些没端稳茶杯。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后者悄悄冲她一笑,觉得这侍卫身份还挺好玩! 叶老爷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他暗暗思忖一番,已有了思量。 遂面不改色道,“那么,不知皇后娘娘来到叶府,所为何事呢?” 秦烟放下茶盏,淡淡开口,“敢问叶老爷,叶小姐数月前是否救下了一名男子?” “确有此事。我们叶家世代行医,钰儿身怀悲悯之心,见那人生死垂危,这才施以援手。” “这便是了。”她掀眸看向他,晦暗莫深,“叶老爷可知,叶小姐所救何人?” “莫非是娘娘的亲人?” 她启唇一笑,隐晦道,“是亲人、亦是爱人……” 闻言,叶老爷瞠目大惊,出口的话打着结,“是,是皇上……” “其中缘由复杂,本宫便不说了。现下叶老爷知道真相,是否应该将人交予我们呢?” “这……” “嗯?叶老爷这是何意?” 叶老爷万万没想到,自家孙女救的是皇上,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沉默了会儿,随后欣然答应。 秦烟本想尽早接回云知行,叶老爷却说诊治的疗程未结束。 他受了重伤、在冰冷江水中待了多时,身体已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 这也是他失忆的重要原因。 过两天他为云知行诊治完,他们再走也不迟。 听到他有治愈的机会,秦烟犹豫后还是应下了。 叶老爷本想安排他们住在府上,被她婉拒了。 至于云知行,身份已然揭晓,叶老爷好一番道歉下,将解药给了她。 她自是要带云知行离开的。 临走前,他连连致歉,说自家孙女儿行事太冲动,请她莫要往心里去。 秦烟心里有气,但想着他们将叶钰打成那样,亦是不怎么体面。 双方算是谈和,事实上因她和云知行的身份,也由不得叶老爷拒绝。 无非是各自退让一步罢了。 云知行被带到了他们落脚的客栈。 他服过药,身子已恢复正常。 见两人真就这样带走自己,临别时叶老爷还亲自出门相送,卑躬屈膝。 他更是笃定了她的话。 不过皇上这个身份,他还是觉得太过陌生…… 几个月的奔波担忧,眼下算是如愿以偿了。 秦烟心里莫名踏实不少。 恰巧此时宁枭来找她。“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你是说,叶老爷吗?” 宁枭点头,他将门窗关得严实,确认屋外没人偷听。 几人在桌边坐下,宁枭瞟了眼云知行,将他当作隐形。 第196章 合欢散 “先前听说我们打伤叶钰,他巴不得将我们抓起来。 他失了儿子,只有一个宝贝孙女,心里自是有气的。” 秦烟深以为然,“常理来说,他没理由不答应。可他答应得太快,反倒让人觉得不踏实。” “一日不离开叶城,便不能掉以轻心。” “嗯。”她暗忖过,“我昨日传了消息到京城,但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来接应。 以防万一,还是去跟叶城官府打声招呼的好。” “我陪你。” “可他……” “怕什么?即便有阴谋,叶老爷前脚答应,也不会马上反悔来找他。” “我是怕他自己离开。” 看着一脸茫然的叶安,她说出顾虑。 两人当着面,商量怎么处置他。 对此,云知行早已习惯。 他没出声是代表信任秦烟。 可他忘了,还有个看他不顺眼的人。 宁枭计上心来,两手一拍,”这还不简单?” 于是,秦烟眼睁睁看他点了云知行的穴,用床单缠成一股绳子,将他结实绑在床头。 再看床上某人,脸色阴沉得吓人。 宁枭在他这里的信任度,降至冰点。 秦烟唇角一抽,“这合适吗……” “搞定,走!” 大手揽过她,宁枭面上是止不住的开心,仿佛大仇得报。 秦烟跟官府的人打过招呼,她亮了自己的身份,却并没有透露云知行的事。 少一人知晓,危险也会少一分。 官府的人见这尊大佛在,二话不说派人暗中保护。 只要捱过这两日便好,她想。 白天,她和宁枭陪着他去叶府,托叶老爷诊治。 期间在府上碰见一回叶钰。 叶老爷跟她说过秦烟的事,她虽面上恭敬,但几人结过梁子,心里总有些不服气。 她的视线总会落在云知行身上,显然还没有彻底走出。 整整两天,秦烟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叶老爷就只是单纯为他医治,言行举止谦卑有礼,没有半分怠慢。 两日匆匆而过,眼看这是最后一次。 秦烟和宁枭寸步不离守在外间,暗处的人看了,眼里爬上阴鸷。 “爷爷说今日会稍微久些,二位贵人不妨移步前厅等候?” 自从那天惩治叶钰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示好。 想起那日她想对云知行做的事,秦烟对她就生不起什么好感。 “不必了,多谢叶小姐体恤。” “前些日子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唐突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往心里去。” “自是不会,你多虑了。” 秦烟口风严密,并不愿与她攀关系。 叶钰笑着退下,不再纠缠。 特意跑来,只为了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她走后,宁枭看着那背影若有所思。 他留意着外面动向,却没什么不对劲的。 两人在外间一等就是大半日。 秦烟望着窗外树影发呆。 她想若是回了京城,昭儿见到失忆的云知行该怎么办? 那孩子虽然性格跟宁枭一般,大大咧咧,实则内心细腻,轻易便能察觉到不对劲。 “秦烟,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气味?” “什么?” 见宁枭突然的严肃,她心下一跳。 仔细嗅了嗅,空气中是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 她指着外间的洋槐树,“是槐花的香味吗?” 确认过她神色无碍,他摆摆手,“许是我多想了。” 突然的小插曲后,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只是越等,她觉得越困。 再看看宁枭,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两人倚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秦烟眼皮子直打架,没过多久,再也撑不住,闭上了眼。 檐下,叶老爷叫住脚步匆匆的人。 “你当真要如此做?” “是。” 叶钰回头,脸上写满笃定。 叶老爷满脸担忧,“可那终究是宫里的贵人。” “现在是,不代表之后是。”她轻扯起唇角,笑意似毒蛇阴冷。 “若是你失手,知道后果会如何吗?” “放心,我不会失手的。待会儿,一切便可尘埃落定。” 她想要的男人,也一定能手到擒来! 事实上,叶钰从没想过放弃叶安。 相反还得感谢秦烟。 若不是她现身,说出叶安的身份,兴许她还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她想要和云知行厮守一生,前提是,要除掉那个讨人厌的女人! 皇后娘娘? 如今皇上失忆了,解决她还不简单? 哪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和旁人有染呢? 遑论一国之君的皇上。 听爷爷说起秦烟的事后,她便有了计划。 这两天叶家的恭敬,不过是装给秦烟看的。 她并未将秦烟放在眼里,唯一忌惮的,是她身边那个厉害的侍卫。 武力上无人与他匹敌,索性悄悄放倒他好了。 方才她进去暗中释放了迷魂香,相信此刻,两人早已失了意识。 想起叶安对秦烟的那份不同,她心里就嫉妒得紧! 不过很快,叶安就会对秦烟所做的事,喜欢不起来了。 最后,她将取而代之! “钰儿,你真的想好了?没有感情,如何能走得长久?” “爷爷莫要劝了,我意已决。即便我不能与他一起,我也要毁掉那个女人。我得不到,她也别想拥有……” 廊上再度恢复安静。 看着决绝的人离去,叶老爷不免自责。 这些年对她太过放纵,竟养成这般骄纵的性子。 卧房内,香烟袅袅。 馥郁的浓香萦绕在房间各处,闻之入迷,难以自拔。 床上轻纱低垂,朦胧雾影间,似能窥见两个身影。 高大的身躯边,是娇弱的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秦烟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深刻的俊颜。 她心思有一刻恍惚,似乎仍身处北漠的将军府。 宁枭安静躺在旁边。 他眼睫清晰,鼻梁高挺,那张薄唇弧度流畅,一如既往吸引人视线。 衣裳下包裹的身躯结实有力,难以想象云雨时,他暗藏的力量。 秦烟眸光流转,不自觉被他吸引…… 下一刻,她眼色一定,如梦初醒般。 抬眼见如今身在大床上,房中寂静,只余他们两人。 她和宁枭,怎会躺在一张床上? 若是没记错,他们不是在等云知行吗? 可这里是? 香气弥漫,她鼻子一吸,瞬间清醒过来。 是合欢散的气味! 少时在宫里被捉弄过,她清楚记得。 第197章 宁枭你清醒些! 看了看宁枭,她登时明白幕后黑手是何居心。 不止想陷害她,还想离间她和云知行的关系! 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谁。 叶钰,你倒是好手段! 想起方才与她的对话,秦烟猜测她是那时使的手段。 不过现在明白,为时晚矣。 这香味愈渐浓郁,她不敢耽搁,立即下床寻找出路。 推门发现纹丝不动,有铁锁击碰过木门。 看来,叶钰是打定主意要将他们困在这里,门都锁上了。 再拍门,外间死寂一片,亦无人应答。 她目光移回屋内。 房间除了一张床、桌子凳子外,什么也没有。 眼看天色渐暗,浓郁的香味隐隐不散,她心里更是焦躁。 不能坐以待毙! 秦烟当下大力拍打门窗。 “叶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赶紧把门打开!” 回答她的是无尽沉默。 她没能喊来叶钰,声音倒唤醒了床上的某人。 宁枭缓缓睁眼。 床榻间,他呼吸沉重,胸间只觉有火灼烧。 听见门边的响动,他眼底有光芒乍泄。 那是他刻在脑海深处的声音。 “……秦烟?” 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秦烟背影一僵。 她停下动作,慢慢转身。 帐内,坐着的身子伟岸,隔着纱帘,目光却快将人刺穿。 “你醒了。” 她整个人贴在门边,定定凝望着他。 她在确定宁枭的情况。 眼下吸入这香气已有多时,少时闻了多次,她没有太强烈的反应。 可这不代表宁枭也是。 若她没想错,他应该从未闻过此香。 合欢散催情,对于第一回接触的人来说,更是霸道。 她默默观察着,尝试跟他说清现在的处境。 “我们现在被叶钰摆了一道,门落了锁,这房里有……合欢散,她想……” 隔着帘子,她看不清他表情,不确定他能否明白如今的困境。 “宁枭?” 他一瞬不动。 难道是吸入太多,脑子都不清醒了? 眼下云知行失忆,他也倒下的话,秦烟不敢想后果。 芊芊素手拨开帘帐。 轻纱后,深褐色的眸子幽幽望来。 眼眸深处泛着迷蒙,见到她时,有一逝而过的痴缠。 “你……” 手腕忽然被握住,接着她整个人被他拉入帐中。 纱帘如被风吹过,一阵晃动后,恢复了平静。 突如其来的牵掣,秦烟娇呼出声。 天旋地转间,de面前阴影笼罩,似有黑云弥漫。 下一瞬,英气的脸凑近,压上她唇间。 对于久居沙漠的野兽来说,蛰伏,不过是为猎物放松的一刹那,出手将之收入囊中。 一旦触及她的柔美,他仅存的理智土崩瓦解、不复存在。 以往和她在床第间缠绵,她的每一次眼波流转、每一帧表情,烙印在他脑中。 那些画面他从不能忘。 每至夜深人静,她的身影划过脑海,令人思之若狂。 这五年来,多少个日夜,他活在甜蜜过往和没有她的现实中。 后悔、痛楚折磨着他,难以入眠。 而今她枕在他身下,就这样乖巧躺着,任他索取。 甜美自她唇间渡开。 刚劲的手臂圈住她,他唇间力道愈重,呼吸开始不稳。 这变故令人始料未及。 鼻端是男子独特的气息。 粗重的喘息落在耳边,秦烟迅速回过神。 结实厚重的身躯如一堵墙,被他压制住,她连手臂都伸不直。 寻得他换气的空档,秦烟别过头,及时出声唤他。 这一声听在他耳畔,更像是娇滴滴的引诱。 宁枭呼吸一重,不做多想扳过她下巴。 那一瞬看上他的眼中,里面的猩红令她心惊。 合欢散在他身上的作用,超过了她想象。 她不知的是,宁枭爱之深、思之切,即便这是场梦境,他也不愿错过她分毫。 上方身躯的体温骤然升高。 这香气掀起他血气上涌,颈边、脸上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 他只觉身体内的无名火,蹿得更厉害。 他在柔嫩的唇瓣间流连忘返,想得急了,便重重啃咬过。 秦烟疼得倒吸口冷气,想骂他是属狗的。 刚启唇,便有灵巧的舌尖钻入。 湿滑处传开的悸动,令他浑身一怔。 随即她揪紧了他衣裳,忍不住上手掐过。 如今的他似一副钢铁,俨然感知不到疼痛。 秦烟捏过、也拍过,他浑然不觉,忘情吻着身下人。 待她察觉到不对劲,他已吻上凝脂颈边。 趁此机会,她终于能够喘气。 “宁枭!宁枭你清醒些!” 他的唇带来滚烫热度,落在她身上每一处,都像被烙铁印上。 这样失控的他令人害怕,眼看他辗转去吻锁骨之下,她使尽浑身解数,出手将他拉开。 宁枭眼里笼上一层迷离。 他茫然看着她,带着不解。 此刻他眼里的秦烟,眼波氤氲,媚骨天成。 衣襟处因为适才的推搡,早有些散乱开,透出虚掩的春光。 他喉间发热,难耐的舔过下唇。 秦烟掐了把他的脸,他这才有片刻的清醒。 “宁枭!这是合欢散,是叶钰的手脚,你不能中招!” 合欢散? 那又是什么? 他从未听过,不知她为何一直强调这个东西。 看着她唇瓣启合,带上无声诱惑,比多汁的水果更让人动情。 他眼里一黯,覆首想咬一口。 就知道他听不进去! 秦烟眼疾手快,伸手挡住他动作。 宁枭一下咬在她指腹,秦烟吃痛嗔道,“果真是个属狗的!” 她迅速抽出手指,上面水色潋滟,一如他眼里的情动。 衣帛撕裂之声传开,秦烟震惊看去,这厮竟然一把撕开她身前衣物! 雪色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暧昧光影下,她整个身体镀上了一层暗粉,缱绻至极。 他的身体又滚烫了些。 “宁枭,你住手!” 仅剩的胸衣遮住她最后的体面,秦烟按住衣衫,不给他下手的机会。 此刻的人已然意乱情迷。 朝思暮想的女子就在眼前,他如何能放手? 对于他来说,秦烟的抵抗聊胜于无。 大手轻轻一扳,她已失守。 他一手钳制她手腕,接着掀开碍事的衣裳。那块薄薄布料下的内容,更让人感兴趣。 秦烟读懂他目光想制止,苦于双手被束缚。 着急之下,扭动的身躯看在他眼里更是极致引诱。 宁枭喉头滑动,下腹某处灼烧到了极致。 第198章 一辈子不举? 他俯身吻上娇躯,一手熟练撩开她衣摆。 她一直男装打扮,除却长衫,里面还穿了亵裤。 没想到这般繁琐,宁枭只得去拽长裤。 秦烟偏不让他如愿,奋力踢动双腿,他一时无法准确靠近。 男人素来没什么耐心,床上的男人更是不愿多等一刻。 偏生这人还是宁枭。 他薄唇微掀,勾勒出一抹邪肆,似乎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紧接着,紧实的长腿往她腿间一压,秦烟便动弹不得。 “宁枭!你不许这样对我!” 此刻,他脑子已无力处理太多内容。 唯一想的,便是快些侵占这润泽! 大手毫不留情的一扯,修长的玉腿展现眼前。 他目光带着侵略,端详过身下凹凸有致的身子。 血脉逆流,他发出难耐的闷哼,单手解下自己身上的腰封。 没了束缚的衣裳大敞开,露出血脉偾张的胸膛。 许久未见,那胸前的结实又膨胀许多,看得女子红了脸。 宁枭跪坐在她腿边,下方的隆起令人胆战心惊。 他俯视着娇俏的人儿,循着身体本能,将那双腿拨开。 事情逐渐脱离控制。 秦烟目光一颤,在他要做出什么之前,狠心抬腿踢出。 这一下用了七八成力,某处蓦然一痛,痛楚直达天灵盖,宁枭吸气退开。 趁着此时,秦烟快速套好衣衫,确保全身严严实实,才松了口气。 另一边,某人佝偻着身子,脸皱成一团,浑身僵硬无比。 他已无暇想春花秋月,精力全然放在命根子处。 “宁枭?” 注意到他的变化,秦烟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她凑到他面前,见他额边渗出虚汗。 她拿衣袖给他擦过汗,于心不忍,“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这合欢散的威力这般大……” 方才一幕幕在脑海闪过,他艰难呼吸过,虚弱睁眼看着一脸歉疚的人。 “……秦烟,你这女人,真是狠……” 说着,他又收紧了眉头。 痛意当前,他早已不能再清醒。 秦烟见之自责,想关心下,脱口而出的话又变了味,“伤得很重吗?我看看。” “好啊。” 他冷笑着拿开手,秦烟及时别开眼,越说越乱,“那,那你揉揉。” “你踢的,你帮我。” “这,我不合适。” “你知道,这对男人有多重要吗?” 见他如此痛苦,她亦是有些后悔,心想方才不那么用力就好了。 “应该知道。” “秦烟,我要是一辈子不举,你得负责。” 他说得太过直白,秦烟霎时红了脸,“怎会,不行呢……你别想太严重。” “我不管,我成了废人,此生便赖定你了。” 她一直转身背对着,唯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宁枭早已穿戴好。 其实秦烟没怎么使力,他也没那么疼。 只是一想到这女人狠心对他兄弟出手,这口气就难以咽下! 这份痛可不能白白受下! 是以他趁机想讨点好处。 秦烟不知某人心思,自责不已,“宫里御医医术精湛,他帮你看看,定没问,包你日后生龙活虎。” 听完,他好笑道,“生龙活虎?那也得有实践机会啊。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踢的,那便你来。” “我不行!” “为何不行?” “你,我已是有家室的人。” “家室?”他嗤笑,“昭儿是我儿子,算来我才是你的夫君。” 秦烟见他又扯到这头,将话引入正题,“你的病,我自会找人治好。眼下还是想想对策。” 关键时刻,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如今叶钰费尽心机,将他们弄来这里,意思再明显不过。 宁枭起身在屋里查看一番。 门锁得严实,断了人退路。 他眼眸转冷,“她定以为我们着了道,会过来查看。只能趁那时有所动作了。 不过这叶家也真是胆子大,即便知晓你的身份,还铤而走险下这步棋。 什么时候,云知行这样的人,也有狂热的追求者了?” 秦烟抛给他一个白眼,“不止如此,我想官府的人也同叶家有所勾连。否则我们在此待了这么久,怎会无人问津?” “叶城的水真是深,看来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两人对上眼,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暗色覆盖天际,夜无声无息来临。 酉时末,叶府里渐渐有了动静。 一行人朝着后院而去。 云知行神色清冷走在前方,身后跟着挟持他的府兵。 刀尖对准他,若有异动,随时会刺出。 叶钰紧随其后。 她面上带着势在必得,很是期待之后他的反应。 等了几天,今天便是好戏上演之时。 不多时到了厢房外,叶钰让其余人噤声。 在她的示意下,有府兵去窗边,听着里间动静。 房内隐约听得床榻作响,间或传来男子的闷哼。 带着一股难抑的冲动。 声色靡靡,府兵当下料定那里面发生着什么。 他恭敬退到叶钰旁边,附耳说了几句,随后女子弯唇一笑。 她来到云知行身侧,充满深意地开口,“你不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吗?不如去看看,她在里面做什么?” 由不得他说不。 身后的利刃微微一动,迫使他上前。 叶钰跟在他身后,二人一道来到门前。 白天的时候,当他迈入诊治的那道门,便中了迷烟。 直到方才,叶钰才将他唤醒。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出来后,并未看见秦烟。 叶钰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隔着这道门,他短暂的犹豫起来。 里面暧昧的声音不绝于耳,他清晰辨出那是秦烟的。 叶钰见他踌躇,亲自替他推开那扇门。 月色落在屋内,堪堪照亮床上。 叶钰紧盯着帘帐后的人影,确认无误后,将他推入房内。 帐内旖旎春情,令人见之羞红了脸。 背对的女子衣衫半褪,露出香肩和洁白无瑕的脊背。 她身下男子光裸着上半身,一手撑在脑后、贪婪望着身上的美景,另一只手牢牢扶在柳腰上,把控着节奏。 听得后面声音,她下意识回头。 云知行眸中,映出那张倾城绝色的脸。 她两颊酡红,媚眼如丝,比今晚的月色更迷人。 他忽然滞在原地,无措如走失的孩童。 美色当前,他脑海浮现太多陌生的画面…… 第199章 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 红纱帐下,有一人翩跹起舞,如风中精灵,牵动他一举一动。 而后漫漫长夜,他与她缠绵,共赴巫山云雨。 一幕幕掠过心头,女子的脸几乎与秦烟的重叠。 他微微启唇,有什么快要呼之欲出。 回想间尽是一刹那。 看着她身边的男子,一股嫉妒油然而生。 未料到有人闯入,女子惊慌失措,一把撩起衣衫掩住春光。 她怕极地蜷缩在男子怀中,害怕如一头被惊扰的小鹿。 见她投入别人怀抱,有一瞬间的窒息,痛彻心扉。 云知行伸手极力想留住什么,然却落了空。 床上之人将云知行的反应收入眼中,心里划过一阵快意。 上回在宫里,他可没少在自己面前炫耀。眼下宁枭如打了胜仗般,眸子里多少噙着得意。 方才若没看错,云知行眼中有飞逝的杀气。 男人间的小心思,秦烟并不知情。 见叶钰未上前,她不禁有些着急。 借着云知行身子的遮掩,她朝他挤眉弄眼。 云知行蹙眉不解,她悄悄伸出手指了指叶钰。 随即,他会意。 目光扫过两人穿戴严实的下身,他不禁笑自己愚笨。 收到她传递的讯息,云知行微微颔首。 下一刻,他上前一步,不敢置信道,“你们……” 隔得太远看不太真切,不过见到云知行愣怔的反应,叶钰知道此事多半是成了! 当下她叫上两个府兵,一道进去。 来到床前,可以清楚看到里面。 她不屑扫了眼,满含嘲讽,“这就是让你上心的人?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你不是说,心里只有我一人吗?”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秦烟微微一愕。 明明是在演戏,为何从他口中真听出一丝怨怼? “不是这样的!是她做的手脚!”她转而对上叶钰,气道,“叶钰,你太过卑鄙!知道我的身份,还敢陷害于我!” 云知行脸色苍白,写满受伤。 叶钰见目的达到,很是高兴。 早看出来秦烟身边这侍卫,对她有意思了。 如今这出,也算是一石三鸟,‘成人之美’了。 “你的身份?马上就会变成过去式,莫要惦念了。”叶钰冷笑,对着一脸失望的人建议,“她做出这样的事,你能咽下这口气吗?” 云知行目中现出挣扎,极度不愿,然他无法再正视她。 “你说的对,我不能忍受。” 闻言,秦烟追悔莫及,“你听我解释!都是她从中作祟!” “你还有何资格怪别人?”叶钰见两人生出嫌隙,仍不忘加把火。 “你的身边,万不可再容脏了身子的女人。否则,天下人该如何笑你……” 云知行痛苦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做了打算。 当着几人的面,他抽出府兵的剑。 府兵本想收回,却被叶钰制止。 她还想亲眼看着他,一剑了却秦烟的性命呢! 云知行长剑在手,朝着床榻一步步走去。 他步伐沉重,每一步都走得困难。 秦烟面上惊惧不已,暗中握了下宁枭的手。 叶钰正等着他手刃秦烟。 只要秦烟一死,她便有机会上位。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 云知行缓缓举起剑。 叶钰专注盯着他,只见他猛然回身,一把将她推至床前。 云知行一剑刺向前方府兵,与此同时,衣袂翩飞,长腿伸出踢倒另一人。 他动作行云流水,打落掉府兵手中利器,速速扔给床上的宁枭。 一切发生在瞬间,叶钰始料未及,突地栽在床边。 下一刻有人影从帐中闪出,她只觉肩背传来剧烈疼痛,整个人被宁枭扣住。 随即脖颈传来凉意,长剑紧贴在她脖间。 这番变故太过突然,外间的人意识到再闯进来时,两个府兵和叶钰皆被两人制服。 云知行利落挥剑,抹过府兵脖子,血溅三尺后,两人毙命倒地。 血水淌出,很快染湿了地面。 叶钰被宁枭囚着,动不了分毫。 她眸光震碎,这才反应过来,“你骗我!” 云知行踢开碍事的尸体,冷冷转向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身后是挟持的宁枭,锢住她再不能动。 前方是刀尖染血的云知行,叶钰顿时如瓮中之鳖。 府兵们见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时间不敢动,只能被迫对峙着。 情势变更,她不甘质问,“即便她做出这样肮脏的事,你还愿意站在她这边?” “肮脏?” 清冷的女声响起。 秦烟翩然来到她身前,眼里冷光乍现,“有你做的无耻吗?明知我的身份,还敢施计陷害。叶钰,你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叶钰近距离扫过她身上,确认她未和侍卫做那事。 见到微肿的红唇,她出言讥讽道,“即便没有我插手,你怎么能保证,你们不会做不为人知的事呢?” 云知行早已发现她唇间的破绽。 他不愿多想,但好像有根刺盘桓心间,让人无法忽略这奇怪的感觉。 “事已至此,你还妄想挑拨?”秦烟有些好笑。 “哼,这可是在叶府,看见外面的府兵了吗,你能拿我如何?”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宁枭见不惯这疯女人,手上稍稍用力。只见刀身斜斜擦过她颈项,丝丝红色渗出。 “你!” 刺痛令她一怒,宁枭好心提醒道,“我要是你,便会乖乖的,好生配合。” 见两人都这般护着她,叶钰嘲讽看向她,“养的狗还真是听话!你是使了什么狐媚子功夫,竟让他们围着你转?” 话音刚落,宁枭眼中一狠,生生卸下她手臂。 叶钰尖叫出声,忿恨地盯着他,“还真是护主!” 秦烟及时提醒,“你的嘴还真是臭,受制于人也敢如此狂妄,就不怕他一刀了结了你?” “就凭你们,也想拿下我?” “叶钰,我该说你天真还是傻?到现在你还想负隅顽抗?” 秦烟直视着那张疯狂的脸,普天之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执着的人。 她却突然大笑出声,“这话说反了!如今被包围的可是你们,你以为官府的人会来相助?” 秦烟和宁枭对视一眼。 果然,叶家在叶城算是只手遮天,这也能打通关系? 眼看官府的外援是指望不上了。 早前她传信去了皇宫,说自己已然找到云知行下落,会尽快回宫。 不出意外,他们没有任何支援。 第200章 千人骑的婆娘 变故刚发生的时候,就有人去通知了叶老爷。 他着急赶来,看到被压制的叶钰,更是悔不当初。 “钰儿!” 夜色下,老人满面愁容,恨不得能代她受苦。 家人尚且为她忧心,可叶钰却似走火入魔般。非但不歉疚后悔,还想一条路走到黑。 秦烟讽刺出声,“叶钰,你知道自己今日所做,代表了什么吗? 你在与皇室抵抗,若是败了,叶家会被株连九族,一夜之间会从这世上消失。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那也得你们有命走出去!” 她借与秦烟周旋之时,尚好的那只手慢慢抖落袖口,想将隐藏之物拿出。 叶钰秉承叶老爷的医术,但她心思不正,剑走偏锋,一手毒药倒是使得得心应手。 如今她唯一后悔之事,便是没能一开始拿下云知行。 她以为自己能用真情打动他,奈何他心如磐石,看不见她任何付出。 而今见他一心护着秦烟,没有任何理由的偏袒,令她感到嫉恨非常! 眼看就要成功,岂料有人一直留意着她举动。 方才不慎着了他的道,宁枭可不会傻到上第二次当! 在她近一步动作前,他猛然提膝。 重击之下,叶钰的手掌被他撞得发麻,药包也打落在地。 显然,叶老爷也没想到叶钰还会出手。 “看来你们叶家,是准备死磕到底了?叶老爷可知道你们此番行为,算什么吗?” 她神色淡然,不怒自威。 叶钰一再的冒犯,没有把皇权地位看在眼里。 着实很有趣呢。 可事情已犯下,自家孙女这出已然是死罪难逃。 唯一的生机,便是彻底将他们…… “对待外来闯入的‘刺客’,即便是杀了,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老者突如其来的变脸,已是做了决定。 秦烟气极反笑,“叶城果然是令人大开眼界!当真以为这是法外之地,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叶老爷心一横,招呼府兵上前,在门前团团围住。 显然不打算给他们留活路。 “啧,看来你这个皇帝也不怎么行嘛。一座弹丸小城,也有如此大的野心。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个时候,宁枭还不忘数落几句。 云知行全当没听见,及时提醒秦烟,“叶府养了很多府兵,若我们正面对上,定捞不着好处。” 她苦笑,“可眼下别无他法。今日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长眠于此。” “依我看,直接一刀了结这疯婆娘算了!” 一切皆是因叶钰而起,宁枭早看她不顺眼了! 说着,他抬手将叶钰另一只手也卸下。 叶钰惨叫连连,听得外面的叶老爷怒火中烧。 秦烟看了眼莽夫,“你老对付她做什么?” “看她不爽。” 云知行飞来不屑的眼神,“原本还能同叶老爷说道,以得转圜。现在看来,只能硬闯了。” “还等什么,都给我上啊!” 自家孙女还在里面,生死未卜。 叶老爷一声令下,府兵们尽数涌上。 宁枭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丢给她,“你能行吗?” “你未免太小看我。” 秦烟一把制住脱臼的叶钰,叮嘱两人小心些。 一个个手持大刀的人冲来,宁枭和云知行快速挥剑刺出。 三人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能劲往一处使。 纵使两个男人都不待见彼此,为了闯出一条生路,只得把后背交给对方。 叶家人多势众,即便是车轮战也能将两人耗住。 叶老爷如是想到。 两人守在门前,拼力斩杀涌来的不速之客。 为护着房里的人,不敢掉以轻心。 宁枭手起刀落,招式狠辣,每一剑皆是朝着人命门而去。 这些个府兵的战斗力,与军营里的士兵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手持快刀,宛如在削水果。 一刀接一个斩下,游刃有余,全然看不出一丝费力。 杀得酣畅淋漓时,还有空回头看看旁边的人。 云知行自受伤后,身体素质便不敌以前。 他使起剑来没有宁枭那般流畅,但对付叶府的兵士足矣。 一时间,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很快,房门外散落一地尸体。 叶老爷知道宁枭功夫好,却没想过如此出色。 他站在门前犹如杀神,无人能从他手下保全性命,遑论进去救下钰儿? 眼看府兵们前仆后继,轮番倒下,叶老爷眼里泛起担忧。 他招来身边武功高深的几人,耳语一番。 几人分做两路,一队去正门干扰两人,另一队潜去房间后方。 倒下太多人,血腥味弥漫在院落中,腥气充斥人鼻端,闻得太久令人作呕。 此处俨然成了一座修罗场,无人能生还。 武艺高强的几人加入后,宁枭和云知行不得不分神对付,与之缠斗起来。 秦烟一边禁锢着叶钰,一边留意两人的安危。 叶钰冷冷笑道,“居然有男人为你这般卖命。” “怎么,你羡慕?” “你!” 她气急,忍不住破口大骂,“不过是个千人骑的婆娘,装什么清高!” “得不到云知行,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秦烟不为所动,偏戳她痛处。 叶钰看着那张倾国的脸,恨不得狠狠抽她耳光! 奈何自己双手被废,抬都抬不起来。 她只能逞口舌功夫,“他若知道你和那侍卫有染,定不会放过你!” 秦烟终于舍得回来看她。 很想说,他不仅知道,还欣然接受了。 “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你还是想想临走前穿什么样的衣服,路上也走得开心些。” “我不会输的!” “输又如何,赢又怎么样呢?在你做下决定之时,注定你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她俯视着面目狰狞的叶钰,语气无奈。 叶钰极度讨厌这样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是对她的怜悯? 她不需要可怜! 正说着,窗边的暗影吸引秦烟注意。 剑尖挑破窗户纸,紧接着有人就要翻入。 她当即拖动叶钰到了门边。 注意到她动静,宁枭不由问怎么了。 “我想,你们得兼顾下后方了。” 窗户闪入几道黑影,宁枭眼底一深,低低咒骂了句。 身前的人对付起来,已是分身乏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云知行跟秦烟对过眼神,一刹那默契无间。 他迅速回身,从她手里扣住叶钰。 第201章 杀了那个贱人! 血水涟涟的剑刃直指她喉咙,他挟持着叶钰慢慢走出房间。 脸上的清冷再不复存在,他早已杀红了眼。冰冷眼眸深处带着嗜杀,随时都会撕下那层包裹。 近在咫尺的森寒爬上身躯,叶钰见他动真格,极度的恐惧油然而生。 奈何双手无力垂落,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云知行挟着她来到院中,那些府兵再不敢轻易动手。 房中的高手紧跟其后。 宁枭持剑护住秦烟,只要有人轻举妄动,他便会立刻出手。 “不许伤钰儿!” 看着那个虚伪的老者,云知行凝声道,“她能否活着,全凭你一句话。” “爷爷,别管我!杀了他们!” 叶钰早已看清云知行心思。 她被伤透了心,嫉妒发狂,宁愿他就这样死去! 宁枭见这是个不要命的,当下出手想了却她性命。 看清他意图,秦烟快速拦住,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只要叶钰还活着,便有转圜机会。 若是她死了,叶老爷定会不遗余力派人追杀。 双拳难敌四手,她不愿他们铤而走险。 “钰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别管我,尽管杀了那个贱人!是她打乱了计划!” 她一再设计、羞辱秦烟,字字落在耳里,云知行只觉血液沸腾得快冲破身体。 “贱人?“ 听罢,他轻轻念叨,莫名笑出声。 那脸上犹带着血迹,看起来如玉面修罗,令人胆寒。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谁敢伤她!今夜,你们谁也别想活下去。” 凤眸里冷光乍现,下一瞬他横刀一抹。 磅礴的血液喷洒出,将清冷的夜点缀得妖冶可怖。 叶钰张了张嘴,一句完整的话已说不出来。 倒下前,她还不敢相信,云知行就这样终止了自己性命。 温暖的鲜红四溅,血珠滴落在那张清冷的脸上。 几许喷入他眼里,沾染上一层血雾后,整个世界也变成了暗红色。 暗色世界里,有女子的身影浮现。 她款款走来,娇颜在侧,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似乎在喊他:知行哥哥…… 云知行身子一震。 恍惚间听得秦烟唤他,他默然转身,清晰地看见她的担忧。 适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变了个人。 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疯狂且令人激动。 他难以抑制。 随着她视线,他目光下移,看清双手的鲜血。 整个手心黏腻湿滑,传出一股子腥味。 地上,叶钰躺在那里,终于彻底安静了。 她死不瞑目。 面朝他的方向,看起来仍不死心。 他怔然望向秦烟,欲言又止。 如今叶钰身死,他们再无可退。 宁枭眸中一紧,显然也没料到云知行突然的转变。 他逐渐握紧手里剑柄,暗暗将秦烟拉至身后。 “钰儿!” 大惊过后,意识到叶钰被抹杀,叶老爷惊惶震怒。 地上的人永远停止了心跳,他额上青筋迸出,字字铿锵,“杀了他们!一个不许留!” 侍卫们从四面八方涌出,源源不断般。真如云知行所说,叶府豢养了大量府兵。 院里,云知行和宁枭将她护住,严阵以待…… 这晚太过漫长。 此夜月亮不落,幽幽照过一晚。 拂晓时分,清风徐徐。 吹入院中,却带不走浓郁血气。 一旁,云知行靠在假山旁,挂了一身的彩,脸上身上俱是血迹斑驳。 漫漫长夜后,他的手变得麻木不堪。 他呼吸沉重,艰难转过头看去。 叶老爷惊恐缩在假山后,眼睛一刻不敢眨。 宁枭手中的剑,已经钝得不成样,用他的话说,便是削水果都费劲。 此刻,他单膝跪在地上,勉强用剑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缓过气后,他沉着起身。 假山前,黑影逐渐聚拢。 叶老爷怕极往后退着,看着那个满脸鲜血的人,觉得他和阎罗无异。 宁枭回头看了看,“要杀了?” 云知行摇头,他对叶老爷倒不是那么恨。 唯一想解决的叶钰,早已僵硬冰凉。 “行,那便任他自生自灭。” 叶老爷满头白发,垂垂老矣,左右不过几年光景。 若是离开叶府,在外也是苟延残喘罢了。 宁枭收回长剑,偏了偏头示意他赶紧滚。 老者临走前,不忘带上死透的叶钰。 羸弱的身躯扶着尸体,说不出的凄惨。 因果循环,早在叶钰做下选择,他决定助纣为虐的时候,就注定是个悲剧。 叶府再看不见一个下人。 树倒猢狲散,如今的叶府只剩一院的尸体。 无尽悲凉,与往日气派的府邸形成强烈对比。 好在叶城的官府高高挂起,并没加入其中。 不然他们耗尽体力等死,也是早晚的事。 此间终于安静,几人这才得以喘口气。 云知行惦记着女子,不愿休息。 他慢慢扶起秦烟。 昨夜她不慎中了招。 对比两人身上的大小伤口,她不过是被人划破了大腿,小巫见大巫。 那一刀砍来的时候,宁枭及时回身替她挡住刀刃,刀身只是堪堪擦过。 浅浅的一道伤痕,衣衫隐隐透出血迹。 在两人眼里,她却像身染重疾,说什么也不让她走动。 因此后半夜,云知行守在此处,防止任何人接近她。 秦烟没想到,两人真能拼出一条生路。 恍惚又想起云知行失踪前,他在昭阳殿下的奋力厮杀。 昨夜那挺拔的身形护在身前,她隐隐生出一股错觉。 那就是他并未失忆、也没有消失过。 他依然是云知行,那个将她放至首位的云知行。 想过难,没想过这般难。 看着身前疲惫的两人,她竟觉得十分不真实。 一地的尸体,提醒着他们发生了什么。 昨晚,并非一场梦。 风过无痕,徒留血腥味积聚。 三人谁也没落个好,面上血污一片、衣服破碎不堪。 看起来像极了难民。 秦烟的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扑哧笑出声。 云知行迷茫看向她,不知她在笑什么。 “我厉害?” 宁枭望着她,喜上眉梢,与先前酷戾的人毫无关系。 “还算凑合。”秦烟一盆冷水泼下。 云知行眼尾处的血迹扎眼,这是叶钰留下的。 她见之介怀,抬手拭去后,方觉得顺眼些。 全程云知行就乖乖站着,任她动作。 懵懂的眼紧锁着她,充满了好奇。 第202章 一个经打的都没有 某人见到这一幕,却高兴不起来了。 结实的身躯介入,硬生生插在中间。 宁枭拉过秦烟的手,就往脸上招呼,“给我也擦擦。” 大力之下,她竟抽不出手。 秦烟好笑道,“你脸上不脏。” “不脏也擦。” 这要求太过奇特,她本想拒绝,见他灼热盯着自己,带着希冀。 她只得按要求办了。 柔软的指腹触碰过面颊,他眼底是藏不住的喜悦。 很快,秦烟抽回手,他一时怅然若失。 再回身,见云知行一脸怪异瞅着自己,宁枭皱眉,“看什么?只许你擦,我就得干看着?” 云知行冷冷别过眼,不准备跟他争执。 先前还并肩杀敌,现下两人十分默契的变了立场。 谁看谁都不顺眼。 扫过院中惨象,秦烟叹惋道,“没想到会在此,经历这样的事。” “生死面前,你若不狠心,命就没了。” 人么,这一生争名逐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宁枭久经沙场,早已看透。 死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字。 同样若有所思的,还有云知行。 昨夜历历在目,带着无尽的熟悉。 好像在不久以前,他也做过这些事。 只是那回忆一瞬即逝,快到他无法抓住。 三人穿出尸场,整座叶府空旷无人,死气腾生。 无人知道,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 出去后,府门口的人令她一讶。 阶下站着官服加身的人,以及一队官兵。 阵仗颇为浩大,不少百姓朝这边看来。 叶城县令将几人请到无人处,随后直直跪下,开口就是认错。 “下官拜见皇上、皇后娘娘!下官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几人对视过,觉得这县令实在是墙头草。 眼下云知行尚未恢复记忆,只得秦烟出面。 “本宫见县令大人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想必昨晚歇息得不错?” 她未加责怪,顾左右而言他,一时让县令摸不着头脑。 小眼睛滴溜溜一转,他讪笑不已,“承蒙娘娘厚爱!下官忧心两位贵人,倒是难以入眠。” “即是如此,为何现在才赶来?” “这,回娘娘,下官有旁的事耽搁了,因此来得晚些。” 秦烟语气转寒,直接拆穿他,“好一个来得晚。我看你是收到风声,昨日不敢现身? 你怕叶老爷没死成,到时候我们一走,他来责怪你,本宫说得可对?” 县令扫过几人沾满血迹的衣衫,三缄其口,“娘娘误会了,下官定是一心护着二位贵人的!” 事到如今,秦烟不欲多争辩。 “如今叶家再无人,叶府一切资产充公。” 闻言,县令甚是开心,“娘娘明鉴,下官这就着人清点——” “本宫何时说过,让你来操办了?” 秦烟声线陡然提高,讽刺道,“先不论县令和叶家的勾结。县令大人护驾来迟,让皇上身处险境。依本宫看,你这顶乌纱帽,还是交给能者。” “娘娘!您误会了!下官收到消息便第一时间——” “行了,你那点小心思,能瞒住谁?此等不能护主之人,焉能继续留在朝中?” 秦烟不管县令哭诉,朝一队官兵招手,立即有人上前。 “叶城县令护主不力,且私下与世家狼狈为奸、徇私枉法,不配担任要职。 传本宫口谕,即刻起废黜其县令一职、于明日午时绞杀,其后代永不得入朝为仕。” 听完,县令腿脚一软,无力瘫坐在地上。 他还想再求情,奈何手还没搭上她衣摆,便被人一脚踹开。 宁枭挡在中间,狠声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碰她?” “娘娘!下官冤枉啊!” “说什么冤不冤枉,你我心知肚明。没株连你家人,已是本宫仁慈。 因为你的过失,若皇上有恙,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得了秦烟谕令,官兵们不敢不从。 县令被一己私利蒙蔽双眼,不顾及一国之君的死活,已是死罪难免。 如今皇后娘娘要摘了他的帽子,任谁来求情也没用。 官兵一左一右将他抬走了,所过之处,尿湿一地,甚是不雅。 宁枭骂了句窝囊废,护着她就要离开。 有领头的官兵上前,请她移步县衙居住。 秦烟婉拒了。 对于叶城官府,她心里至今带着不信任。 现在叶城无人坐镇,她让府吏先择出一人代劳,并传书给州府,选拔贤人过来担任县令一职。 善后事宜处理得差不多,她打算回去先睡上一觉。 这一夜鏖战,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回去的路上,她问云知行可有想起来什么? 他摇头,“只是换做我来,定会与你的决定不一样。” “你想怎样?” 见他有兴趣谈及此事,秦烟不免好奇。 “我会杀尽所有人。” 她一愣,如今的他像极了上元节时,因找不到她便迁怒旁人。 旋即听宁枭冷嗤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改不了吃什么?” 云知行毫不介意对上他,“换做是你,你当如何?” “我?”宁枭看了眼秦烟,如果因为此等小人,令她身处险境——“自然是将他们都!” “嗯?” 云知行嘲讽地盯着他,宁枭颇有些尴尬,“都杀光了便好!怎么着,我也见不得她受伤,你管得着吗?” 他不耐瞪回去。 见两人靠得近了,宁枭一屁股顶进去,不让秦烟挨着他。 “看来你精力还是很充沛啊。” “你现在才知道?爷爷我可是不败战神,有我跟着,你就放心!” “我记得,你在湖城败给了他。” “没有的事!” 宁枭快速看了眼云知行,立即为自己辩驳。 反正某人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黑的他也能说成白的! “我那是情况特殊,迂回作战。” 秦烟佯装信了,“哦,原来如此。” “那颗脑袋也就是装饰用,他武艺不行。真与我对峙,我三两下就能给他撂翻!” 宁枭煞有介事地说道,听得秦烟憋笑都十分困难。 “好,你厉害。” “那当然。不是我说大话,放眼整个南胤,连一个经打的都没有!” 有路人闻声看来。 见到是一脸脏污、蓬头垢面的男子,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疯子。 宁枭的屁股翘上了天,如果他是一只孔雀,一定能看到他正急于开屏。 第203章 不如一刀杀了我 云知行默默听着他说大话,不以为然。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秦烟身上,见她笑语嫣然,他眸色跟着柔和许多。 回到落脚的客栈,秦烟的第一要务就是泡个热水澡。 热水洗去疲乏,泡完澡,整个人精神多了。 恰逢此时有人敲门,她快速穿好衣服开门。 房门外,一个乞丐正站在那里。 她诧异道,“做什么?” 宁枭推开门,大咧咧走进来往桌边一坐。 他手里拿了金创药,招手让她过去。 “你没洗洗吗?” “没呢。” 他一直在外间等着,等她洗完把药拿来。 “过来啊,怕我吃了你不成?” 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眉间一紧,又是那副不耐的模样。 秦烟猜到他心思,移动步子过去坐下。 “我自己来便好。” “你伤在大腿后面,如何能看到?” “我可以的。” 他眉头皱得更深,“你身上什么地方我没见过?昨天还摸过呢。” “胡说什么?昨天情况特殊,做不得数!” “得,还是嫌弃我。”宁枭语气低落,指责她的狠心,“枉我跟了你这么久,救出云知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临了,还心有芥蒂,拿我当外人。” 他突然上升了高度,听得秦烟唇角一抽,“怎么听起来,倒像我始乱终弃一般?” “谁说不是呢?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他摇头直言,眼角耷拉着,整个人生无可恋。 一贯以来,宁枭都是个有仇当场报、有疯马上发的主。 他突然的低声下气,让秦烟摸不着北。 “秦烟。” “嗯?” “你这般不待见我,不如趁现在一刀杀了我。” “说什么疯话?我杀你做什么?” “总归是不喜欢我,而我亦不能离开你……” 他越说头越低。 秦烟深吸口气,扳起他的头,无语道,“好好好,你来,让你擦好了?” 闻言,他转瞬喜上心头,眼里光辉凝聚,兴奋得快要跳起。 下一瞬,他快速掀起瓶盖。 双眼绽放出精光,虎视眈眈,示意她将衣服撩起来。 秦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无奈捞起衣裳下摆。 凝脂般肌肤露出,她大腿后方有一道狭长的伤痕。 泡过水有些发白,隐隐可见伤处的血丝。 宁枭取过药膏,细致涂抹上。 凉意从伤口化开,带着丝丝刺痛,秦烟忍不住蹙起眉头。 雪白玉肌近在咫尺,脑海中,昨日的香艳画面又浮上心头。 他竭力稳住心神不深想,为她上完了药。 一回下来,不免觉得太过煎熬。 “好了,你也快去洗洗。” 他乐呵一笑,“你还是关心我的。” 秦烟挑眉,心直口快,“着实有些臭了。” 宁枭沉着脸离开房间。 “等等。” “怎么了?” 秦烟上前,斟酌再三,“他没有换洗的衣服,你可以……” 宁枭夸张一笑,气自己不争气,还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呢! 他没好气走了,依旧取了身衣服给他。 听到有人敲门,云知行推门没见到人,倒是看见扔地上的衣服。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饥饿将人唤醒,秦烟一觉睡到傍晚。 充足休息后,她整个身心放松下来,从没觉得睡觉如此幸福! 急需犒劳五腑将军,她径直出门去找两人。 云知行安顿在隔壁房间。 开门时,一股新鲜的皂角香扑来。 他鬓间发丝微湿,几缕顽皮垂落在额前。 沐浴后,俊脸洁白如玉,脸上犹带着细微伤痕。 朦胧光影下,他的五官亦染上层柔和。 以往云知行喜穿着浅色衣衫,更是衬得公子世无双。 今日换上宁枭的深色衣服,又是另一股神秘气质。 见到秦烟,他微微一诧,邀她进屋坐坐。 这般谦和有礼,于她却陌生得紧。 换做以前,他定会第一时间上来抱她…… 秦烟收起神伤,“这个时辰该吃饭了,你不饿吗?” “还好。” “同我们一起?” “我便不多叨扰了。” 他言谈有礼,很是知分寸。 她试图让他一点点适应自己,“早晚是要一起的,你不必这般拘束。” 云知行面上有些为难。 他知道宁枭不太喜欢自己,因此不想让她难做。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秦烟心越痛。 “爱去不去,给你脸了?” 冰冷的男声在后响起,宁枭出现在门前,看着他不屑道,“帮你脱离叶府,如今得了自由,反而高高挂起。真是个白眼儿狼!” 他看得出,此人完完全全将秦烟当做外人。 看着她的脸,云知行迟疑道,“我……” “走!别管他。” 宁枭看不惯他嘴脸,直接拉过她,朝着楼下去了。 秦烟回头来看,他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难过别开眼。 到了楼下大堂,宁枭点了一桌子菜。 他暗中观察她神情,忍住了嘴里不好听的话。 秦烟面上没说什么,但他知道她心里难受。 桌上,他一直给她夹菜,碗里堆成了小山。 “多吃些,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秦烟扒拉着饭菜,忍住不去想别的。 下一瞬,她还是忍不住嘀咕,“难不成,他一辈子就这样了?” 什么也想不起来,想不起自己的身份、朝廷,更记不起她? 宁枭动作一顿,打趣道,“想不起来也没什么,你不还有我吗?” 她斜斜瞥过他,“除了带兵打仗,你还能做什么?莽夫。” “做什么?我做的可多了!秦烟,你扪心自问,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当牛做马来着?” 她扑哧一笑,“算了。” “怎么就算了?换别的男人早跑了,我不还一直守着你吗?” “这不叫守着,是你自个儿要赖我。” 他撇嘴,“在外面,能不能给我留些面子……” 语毕,她扫了眼四周,有人正嘲笑看过来。 她轻咳一声。 这男人,死性不改,还是这般爱面子! “好,是我求着你留下的,好了?” 他果然又换上笑脸,更是殷勤地伺候上了。 “明日,咱们便启程。” 在外耽搁多日,她很是思念昭儿。 加之云知行也找到了,他们没有留下的理由。 有人欢喜有人忧。 宁枭还舍不得回去。 他怕回去后,自己便没有正当借口留在她身边了。 第204章 落空的吻 “……好,听你的。” 正说着,桌边坐下一人。 秦烟有些意外,随即给他盛了碗饭。 见她这般偏心,宁枭凉凉出声,“还以为骨头有多硬呢。” 云知行素来不愿和他辩论。 他看向秦烟,出口带着歉意,“不论如何,我都要谢你们。不然,我可能尚在叶府,无法脱身。” 这客气中带着疏离,她听完凝声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不必这般客套。” “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从前……” 她无谓一笑,给他夹了筷子菜,出言安慰,“无碍,你总会想起来的,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他曾那般爱她。 秦烟不相信,他永远都记不起来。 她虽笑着,眼底却布满苦涩。 宁枭见之无奈,然并无立场去劝。 一顿饭,三人心思各不相同。 明日还要上路,今晚得早些歇息。 然白天睡得太久,秦烟一时难以入眠。 她想了想,还是出了门。 隔壁,宁枭听得房门动静。 他立即从床上翻起身,透过窗户纸,看到袅娜的身影出现。 宁枭抑制不住欣喜,然下一瞬,见她只是经过门口,去了一旁。 那是——云知行的房间。 一刹那,他眸子里光芒尽失。 听得叩门声,他恹恹躺倒在床上。 无声望着帐顶,脑子里全是她。 她,定是舍不下云知行。 门开了。 俊挺的身影矗立在门后,云知行疑惑望着她。 她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亦是预料中。 眼前的人不同于以前,不知为何,她莫名带着一丝小心和谨慎。 秦烟指了指里间,试探道,“你现在方便吗?” 云知行颔首,将她迎入房中。 两人在桌边坐下。 面对知礼讲分寸的他,秦烟举止间带上拘谨。 “你,还不准备歇息吗?” “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她笑答,看着他平淡的脸,又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夸张。“那个,明日开始便要赶路了,也不知你能否习惯。” 他知她担心自己,可是他不知如何回应这份关心。 云知行试着说些让她开心的话,“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说来天意弄人。以往做什么,都是你记挂着我,事无巨细准备好一切,全然不用我操心。” 她唇角泛起苦涩,云知行听出些惆怅。 “想来,从儿时起,你便一直为我忧心。只是那时,你我都未曾往男女之事上想。” 他疑惑道,“我们,儿时便认识?” 幽幽目光投向他,秦烟恍然一笑,“果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你可知,我们是兄妹?” “兄妹。”他低喃出声,瞳孔染上震惊,“这,这可如何使得……” “是啊,曾经我亦是这般同你说。不止如此,你母后、朝臣们,无一不劝谏。 可你执意要与我成婚,一意孤行、不惜杀了所有犯口舌之人。” 她牢牢看着他,似是想证明他真的一无所知。 可狭长凤眸中无半分清醒,他当真不记得。 云知行听完,对这副身子原先的人,产生了深深的抵触。 秦烟袒露的一切,超出了道德伦理的底线。 他无法想象,原先那人是有多爱她,愿意做到如斯。 可看着眼前这张脸,他着实想不出任何东西。 见他茫然,秦烟已猜到。 罢了,只要他在身边,终有一日会记起的。 她在心中如是自我安慰。 “我如此不堪,为何你还愿意?” 愿意不惜一切找到他,愿意守着失忆的人? “你这样问我么?” 她听完柔柔一笑,目光里的缱绻似雾缠绕他心间。 秦烟眉眼弯弯,不自禁抚上他脸颊。 云知行下意识往后一退。 她眼里有半瞬的黯然,随即笑道,“也许是因为,你老是不要命地护在我身前、也许是你几年如一日的守护、又或许是……” 她专注凝望那双澄澈的眼眸,轻声道,“又或许,无论我怎样责骂、冷落你,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身边…… 云知行,你给过我太多,多到,我已然无法松开手。 从找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此生再不会离开你。” 女子情真意切,情人般的呢喃细语,编织出一张绵绵情网。 即使他身在悬崖边,亦可毫无顾虑地跳下。 那方无形温柔的网,是拯救、是救赎、亦是对他的治愈。 她眼前逐渐迷蒙,不觉间起了层水雾。 眼前人脆弱细腻,他唯恐高声语使之破碎。 云知行嘴唇微张,不忍出声熄灭她幻想。 娇颜慢慢凑向他,她眼里写满浓浓情思,带着数月来的思念。 云知行目光下移,落在柔嫩的唇间。 还记得在叶城初见之时,那猝不及防的吻。 他无声吞咽过,似有些怀念那日的触感。 秦烟轻闭上眼,侧首吻向他唇间。 清新的气息,带着久违的熟悉。 在她触碰上的前一霎那,他忽而后退。 猝不及防的落空。 空气中有冷香浮动,她缓缓睁开眼。 待见到他眼里的犹疑,秦烟眉间一结。 他,就这般抗拒吗? 女子眼里的哀伤心碎,如一把刀,能刺透人心房。 云知行不敢直视她。 他沉默起身,什么话也没说。 可她知道,那是逐客令。 秦烟弯唇,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 他需要时间适应。 她可以等,她等得起。 她走后,幽香飘散在房中,久久未褪…… 第二天,宁枭早早去市集购置马匹。 他本想让秦烟坐马车,她却说马车不若骑马来的快。 他知道她想昭儿,因此着急赶路。 来时是为了云知行,回去是在意昭儿。 她的一颗心,被大小两个男人填满。 独独,没有他的位置。 这一认知,让人有些打不起精神。 不过想着失忆的云知行,他又恢复了活力。 那个愣头青,现在对秦烟如陌生人般,直接又被打回了起跑线。 因此,他觉得在秦烟心中,自己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宁枭给自己铺垫好,干起事来也有了动力! 他收拾好一切,就去找秦烟。 经过云知行门前时,不解恨踢了一脚。 云知行再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几人收拾好,向着城门进发。 临走时,叶城官府的官兵前来相送。 听闻新的县令就要赶来赴任,秦烟希望是个做实事的好官。 三匹快马驰出城门,步上了官道。 第205章 我们相爱过 路上风景变幻,抚平人心中躁郁、洗涤人心灵。 这几日精神高度集中,如今正好趁此机会放松。 来时,秦烟怀着诸多希冀,好在最后找到了他。 她的心思,更多放在云知行身上。 她驰马与他并行,此刻他真切就在身旁,她恍觉这几日过了半辈子那么长。 昨晚宁枭难以入睡,直到确认秦烟离开房间,才肯闭上眼。 现下他跟在后面,见两人挨得那般近,不由猜想昨晚发生了什么。 秦烟一心放在身旁人身上,并未留意身后那道幽怨的眼神。 她试着说起以前,即便不能唤回他记忆,亦能让他多熟悉些。 她像个说书先生,讲起故事来高低起伏,引人入胜。 整个上午,宁枭被迫听完了两人儿时的事。 宁枭目露不屑,想着云知行果然是个阴险小人,从小就心思不正。 他定是看秦烟少不更事,故意给她依靠,换来她的信任和青睐! 对此,宁枭很是不齿。 云知行听完后,眉间的结也没解开过。 倒不是觉得儿时的自己有城府。 只是没想到,秦烟如此心悦以前的他。 他看着秦烟,她脸上始终洋溢着笑。 于她来说,儿时的他便是最值得依赖的人。 他不相信,会有人如此倾尽心力骗自己。 午间行至郊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只得用干粮果腹。 春日已至。 此间山清水秀,风景秀丽独好。 草长莺飞时,岸边杨柳低垂。 一时间,他们不像赶路,倒像是来踏青的。 几人在树下歇着,一侧水流潺潺,河水清澈透明,清晰可见下方小石子。 以往在北漠,东西南北、目光所及处皆是苍茫大漠,哪见过这般清秀景致? 宁枭是个坐不住的,一路上走来,早有些心痒难耐。 他观察过水中,河鱼不计其数。 一时间觉得馕饼不香了,卷起袖子裤脚就往河里走。 “中间水深,莫要再过去了。” 秦烟及时喊住他,他这才堪堪止住脚步。 随身佩戴的长剑,现在成了最合适的工具。 他紧盯着河里的动静,趁鱼儿慢悠悠游过时,一举刺下。 随后,他高高扬起剑身,嚷着让她快看。 他站在河里,笑得合不拢嘴,看起来开心极了。 秦烟不由被他的笑感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云知行闻言看去,他正好取下鱼儿往这边扔来。 河鱼直直砸在云知行身边,他毫不怀疑若是再偏一瞬,便会招呼在脸上了。 他皱眉看过宁枭,后者回以一个挑衅的眼神。 幼稚。 云知行不再理他,转向秦烟道,“他究竟是何人?” 宁枭和秦烟的关系,貌似很复杂。 最初以为宁枭是她身边侍卫,可他看秦烟的眼神太过微妙、就连举止无时无刻也在护着她。 若是侍卫,这样未免太逾矩。 爱人? 他又忽略掉这个想法。 秦烟一直都对自己表露心意,对待宁枭时,大多随意,不像心悦他的样子。 云知行看不明朗。 毕竟他连自己的身份都弄不明白,如何看穿旁人呢? “他……”秦烟顿了顿,“我曾经爱过他。” 她直截了当说出过往,云知行诧异不止。 她却并不在意,“准确来说,应当是我们相爱过。” “你……” “很奇怪是吗?” 云知行不语,她忽而戏谑道,“没想到有一日会同你说这些。若你没失忆,听了指不定怎么找茬。” “我会这般小气吗?” 她愣怔后,畅快笑出声,“云知行,你怎么不会?你的心眼比绿豆、不,比芝麻还小。 我若是说起宁枭,你指不定偷偷躲哪儿哭呢。” 见她这般笃定,云知行更看不透以往的自己。 秦烟口中的他,霸道、占有欲极强。 尤其是面对她时,一贯冷漠的人变得十分脆弱。为了证明爱意,一颗心恨不得捧到她面前。 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爱一个人? 他不懂。 然见着秦烟脸上的温柔和眷恋,他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苦笑,“若非听你说起,我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人。” 她自然理解,换做旁人听了也得骂句疯子。 可云知行爱她,甘之如饴。 以前嫌他太过黏人,如今他什么也记不得,她倒无比怀念以前。 秦烟伸手牵过他。 骨节分明的手洁白修长,煞是好看。 她不由五指收拢,细声道,“以往你总喜欢拉着我,走哪儿都牵着……” 云知行低头注视她玉白的手。 她手心柔软,纤巧还不及他半个手掌大。 指尖的热量缓缓爬上他,蔓延过心尖。 他似是被烫到,倏尔缩回手。 一瞬间的抽离,她似被点穴僵在原地。 手心空落落的,秦烟敛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宁枭回来,恰巧看见这一幕。 他自然看出她的失落。 如今的云知行陌生得可以。 他想要是有一天,云知行恢复记忆,会否后悔? “秦烟,来看看我抓到的鱼!” “好!” 被他喊住,她像找到台阶,起身过去找他。 回眸间,云知行清晰看见她眼角的落寞。 烤鱼肉质鲜嫩、味道鲜美。 一口咬下汁水四溢。 没想到宁枭头回做这些,手艺还不错。 秦烟直夸他有天赋,某人的屁股都快翘到天上了。 “这世上就没有我不会的东西!认识我,你算捡到宝了!” “德行。” 虽是这样说,她还是吃下不少。 宁枭也没闲着,故意烤糊了几条,统统扔给云知行。 后者皱眉接下,并不反驳。 过了会儿,他吃了一嘴的黑灰,秦烟看到忍不住掐了把宁枭。 “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哪里幼稚了?他没出力,吃两条糊的怎么了?”宁枭揉揉手臂,沉着脸控诉,“你这是偏心。” “你!” “我又没说错。” 秦烟瞪了他一眼,一时找不到话反击。 吃完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上路。 这天气也是奇怪,明明上午还晴空万里,黄昏时候骤然乌云密布。 眼看过了这处镇子,前方几十里便没有落脚处,宁枭提议今日就宿在此处。 雨说来就来。 几人将将走进客栈,外面便湿润起来。 大雨磅礴,不少旅人亦在此安顿。 轮到秦烟时,掌柜的说只有一间客栈了。 第206章 秦姑娘,这样不妥 她面露难色,“可我们有三个人。” “天气不好,着实没办法啊。” 说着,掌柜扫了眼几人,“都是年轻大小伙,三个人挤一挤,凑合一晚不就好了?” 掌柜的见她一身男装,显然把他当成了男子。 宁枭自然是一脸愿意! 不禁可以和她一块,还能防着云知行那家伙。 云知行一切听她安排,无话可说。 看过外间风雨,秦烟无奈只得给了银钱。 掌柜的见那两人身形高大,好心地多拿了两床被褥。 房中唯一的床,自然是给她的,两人没有任何异议。 风大雨大,吹起窗户噼啪作响。 宁枭骂咧着关上。 这时候不得不夸夸北漠干燥的气候,起码不会突然下起大雨。 大雨倾盆,水雾弥漫,十步外已看不清人影。 路上早没了行人。 这个时辰,饭菜香使人饥肠辘辘。 客栈大堂坐满了人,碗筷碰撞声十分有烟火气。 室内嘈杂、温暖,与外间的风雨飘摇形成强烈对比。 云知行吃得很快,先行上了楼。 宁枭扫了眼他身影,不以为然,“我看是给他惯的。你就是太上心了,稍微冷他两天,那家伙就知道了。” “你在帮他说话?“ 他抿了抿嘴,“我只是不想看你难受。” 这几日,秦烟的主动他看在眼里,奈何云知行是个软硬不吃的东西,对她所做的熟视无睹。 心里羡慕嫉妒的同时,不免心疼她。 她柔柔笑着,“宁枭,你变了。” “哪儿变了,我不还是我吗?” 秦烟摇头,解释道,“你会为人着想了。” 他听完不悦,“这么说,以前我是个横行霸道、不会为别人考虑的家伙?” 她默然回应,不置可否。 宁枭气笑了,“在你心里,我一直这般嚣张么?” 秦烟眨巴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 “莫要纠结了,人都是会长大的,乖啊。” 她摸了把他发间,笑得柔美,宁枭一时看花了眼。 再回过神来,她已吃完上楼了。 “……自己还没我大呢,装什么老成?” 说着,他唇角抑制不住上扬。 方才,她摸他了。 宁枭闷头扒拉着饭,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屋内没有点燃火烛,阴沉沉的。 丝丝水汽拂入窗户缝隙,给屋子带来些清新。 窗边,一道人影静静伫立着。 他背影萧瑟,与雨夜融为一体。 道不尽的孤寂。 骤亮划过,忽闻窗外惊雷阵阵。 那人突然一怔,身子轻颤着,怕这隆隆雷声。 有光闪耀,屋里一时亮如白昼。 在刺耳的声音响起前,有人从后抱住他。 腰身有温热贴住,他迟疑转身,眼中倒映出那张明艳的脸。 响雷砸在大地上,如怪兽嘶吼。 霎时,秦烟收紧手臂,环在他窄紧的腰上。 她仰眸望向他,笑意盈盈,眼里带着安定,透出无声的安慰。 因有人护住,他暂时忘记了害怕。 云知行怕打雷,一直以来都是。 窗前,两人紧紧贴着。 纤柔身子蕴含无尽力量,一点点抚慰过他身心。 外面狂风大作,掀动枝桠乱晃。 树影婆娑、张牙舞爪如妖怪。 月光映照在清秀的侧脸,他俊逸如神祗,比月光更迷人。 秦烟心思一动,踮脚靠近他。 她低敛着眸子,说不出的小心翼翼。 “秦姑娘,这样不妥。” 他恍然出声,叫停了她。 如被一盆冷水淋过,还浇了个透。 秦烟停在一半,察看过他眼里,干净无一丝杂念。 “我们以前,经常这样的。”她呢喃出声,说给云知行,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抱歉,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抿了抿唇,带着歉意。 “我说过会等,等你想起来那一天。” 可是这一天,还有多久,她不知道。 “我们,不能这样……” 他缓缓推开她手,动作带着疏寞。 再一次,他拒绝了她。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 “秦姑娘——” “别这样叫我。” 秦烟垂下手,虽是笑着,眼里刺痛不已。 她想说别这样陌生,陌生到她快认不出。 “对不起。” “没什么好抱歉的,这不是你之过……” 兴许只是老天在惩罚她罢了。 秦烟默默退出房间。 窗边再无她身影,只有衣裳上的褶皱提醒他,她来过。 廊上,她孤零零站在栏边发呆。 窗外雨打树叶,沙沙作响。 枯燥的声音一下下落在耳畔,她想这雨怎么还没个头。 他一直像对待陌生人一般,看待她。 陌生人。 这个词语秦烟并不喜欢。 她失神望着檐下雨帘,连身后站了人也未察觉。 事实上,宁枭在门外目睹过一切。 他握紧双拳,忍住想上前分开两人的举动。 却没想到,云知行对她这般抵触。 在他面前趾高气昂、辫子翘上天的女人,如今偃旗息鼓。 他想嘲笑,看到那张失落的脸,又把话吞回肚子里。 话说回来,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谁让他心里装着的人是她呢? “你这一天天,饭没吃多少,闭门羹倒是一次没落下。” 宁枭本意是想安慰,腹稿说出来又成了嘲讽。 他不禁怪自己嘴笨,找补道,“其实他对谁都这样,我早看他不爽了。” 说完,他更加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对你肯定不一样,只是一时间不适应罢了。” 他一个人说得热闹,意料之外,她没有及时反讽。 “秦烟,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若实在不好受,我替你打他一顿,出出气?” 她依旧安静如许。 宁枭觉出丝异样,上前一看,她脸上泪痕未干,眼里写满愁绪。 他立即慌了神。 试着抹去她眼角的泪,他眉头不展,“好端端的,怎么还哭了?” 她幽幽看来,泫然欲泣的模样令人心疼。 “……他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 他无声一叹,“不就是个男人吗?踹了他,考虑考虑我。” 秦烟气得又哭又笑,“这种时候,你还来打趣我。” 他擦干面上的湿润,认真凝视着她,“秦烟,我句句发自肺腑。” 她颇有些无奈,转身想走,又被他拉住。 “好好好,不跟你开玩笑了。” “真的?” “嗯。”他斜斜睨了她一眼,嘲道,“还说不偏心,这天平秤一直都偏向他那边。” 第207章 除非身死 “那又如何?他不还是将我当外人。” 想起先前种种,她语气低沉,还不能快速调整过来。 看不惯她低落的样子,尤其还是因为别的男人。 这和他无关,他本可以高高挂起。 奈何他见不得她难受。 宁枭心中复杂,诸多不舍不愿不甘,化作一声轻叹。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口吻尽是怜惜,“秦烟,别这样。” 见她难过,他更难过。 他的言词句句为她,想让她更好过。 殊不知在这背后,他的心有如刀割、缓缓淌出血。 猝不及防被抱住,秦烟一时恍然。 这怀抱沉稳舒心,充斥太多情愫。 她想推开,却被那股力道按住。 宁枭搂着她,安抚拍上她脊背,“且慢慢来,他需要时间,你不必往心里去。” 低缓的声音带着魔力,无形化解她的难过。 秦烟没想到到头来,宁枭会这样安慰自己,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换做以往,这个时候他早来横刀夺爱了。 如今不想看她难受,还为情敌说话? 这怀抱让人安心,她放松下来,在他衣服上来回擦过涕泪。 宁枭动作一顿。 罢了,她开心就好。 殊不知这一幕,被屋里的人看了去。 先前听到两人笑闹,云知行来到门边。怎料见他拥住她,动作自然,那般呵护着她。 他本不该有什么想法的。 可见别的男人这样对她,他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不愉。 秦烟在宁枭衣衫上擦干眼泪,默默推开他。 见此,云知行隐住身形,眼底的妒意也沉入黑暗中。 当晚,两人在地上打起地铺。 宁枭话不多说,直接睡在中间。 他面朝着床边,朝秦烟挤眉弄眼。 秦烟面色不佳,没心情跟他打闹。 她撇了撇嘴,干脆转身背对着睡了。 “啧,这女人,翻脸不认人。” 他忿然犯起嘀咕,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这边。飞快转身,一眼剜过那人。 “看什么看?睡你的觉。” 对于云知行,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云知行不理他,兀自闭上了眼。 待到夜深人静时,他默然起身。 衣摆窸窣掠过地面,男子来到床前。 滴答雨声掩盖了他动作,一边宁枭并未被打扰,睡得正香。 清浅光影下,床上人儿陷在梦里。 即使睡着了,她眉头也不曾舒展过。 云知行坐在床侧,静静端详过那张脸。 白天往往是秦烟缠着他,他几乎不曾好好打量过她。 眼下房间静默无声,他有机会近距离观察。 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过往的影子。 云鬓花容,肤如凝脂。 柳叶眉樱桃嘴,她看起来太过美艳,美得不似凡尘女子。 穿着男装,更是衬得面容雌雄莫辨。 她的确是美极。 明明他不曾接受她的主动,可今晚见到宁枭对她的举止,他很是不解。 忽然涌上心头的奇怪感觉,是嫉妒、是怒意。 发自肺腑的感觉,他难以控制、亦控制不了。 他想,真如秦烟所说,他的确深深爱着她。 对她的爱意,渗入骨血,除非这具身子身死,否则难以终止。 他抬手凑近熟睡的容颜,指尖触及柔嫩肌肤时,似有了某种触动。 她就这样睡在那儿,便如一朵娴静美好的睡莲,安然绽放。 云知行想起她说过,以前他总会唤她,烟儿。 “烟儿……” 他喃喃细语,眼中染上追忆…… 翌日,天公亦不作美。 雨水涟涟,依旧未停。 宁枭在檐下看过天色,直觉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这里寻不到马车,没办法,只能等雨停了再赶路。 自从昨夜之后,秦烟和云知行之间,多了层看不见的隔阂。 清早几人在房中用膳,她顾自喝粥,全程不曾与他搭话。 前几日还是话痨的她,如今话都吞进了肚里。 不止宁枭看出她的变化,云知行也注意到了。 期间两人碰到,她也是敛着眉眼,并不看他。 云知行知道,是他一再保持距离、伤了那颗心。 他想出言缓和,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漫长的上午过去,中午时分,终于有雨停的趋势。 走廊边,秦烟靠在栏杆处,静待雨停。 看起来平静极了,好像什么事都不能再打动她。 旁边有声响,原是宁枭凑了过来。 她收回失望,遥望着远处山梁。 “你不说话、那人也不说话,这一上午,我都快憋成哑巴了。” 他一向坐不住,好多次话到了嘴边,碍于诡异的气氛,只得压制住说话的冲动。 秦烟深谙他脾性,凉凉开口,“我又没堵住你的嘴。再者,这个时候,你倒是会守礼了?” “你打算一直这样?” 他指的是,对云知行的态度。 秦烟自嘲道,“不论我做什么,他的反应始终如一。我想休息休息、不行吗?” “行!当然可以,我巴不得你一辈子这样。” 她早已习惯他这般调侃。 多少真心话夹杂在玩笑里,其中酸楚只有自己知。 世事无常,天意弄人。这世上,谁又能真得一心人相守呢? “说起来,我倒是佩服你。你瞧,我都不能做到你这般执着。” 他掀唇一笑,拍了拍她肩,“现在知道我的好了?若你肯回头,我还愿意收下你。” 她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可听后不免心疼。“宁枭,回京后,你打算如何?” 短暂的沉默后,他启唇道,“你若不想看见我,我便不出现。” “你应当有新的生活。” “什么是新生活呢?”他忽而认真问起,“没有你,行尸走肉的日子,算是生活吗?不过度日等死罢了。” 她一讶,又被他的话搪塞住,“等你能放下云知行时,再来劝我,我或许会听进去。” 这世上大多的不快乐,不过来自爱而不得、思而无果。 爱过要放手,哪有这般容易? 她做不到、他亦做不到。 谁都没再开过口。 两人靠在廊上听雨,思绪飘飞在漫天氤氲中,也许会顺着风雨消散。 午时过后,雨彻底停了。 阴云后有阳光乍现。 雨后天晴,飘渺山水间,多了抹彩色。 路上几人策马前行,宁枭瞧见山腰处的绚丽,不禁拉住她。 “是飞虹!”秦烟勒马望着前方,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她转向宁枭,好奇道,“沙漠里也会看见吗?” 第208章 他的本能 “这是自然。沙漠里的天虹,和这里的又不相同,雄伟壮丽,你应该会喜欢。” 听他描述,好似已经有了画面。 秦烟轻笑,“可惜之前从没见过,” “随我回去,我带你看。” 马上,男子傲然挺立,他目光灼热,带着对她的无尽欢喜。 一时间,他的桀骜骄纵令她想起在北漠的时候。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那般壮阔的景象,不知此生能否有机会再见…… 秦烟不作答,只是淡淡笑着,策马向前走了。 宁枭并不气馁,扬鞭跟上。 两人间的对话,被云知行收入耳中。 头一回听他们诉说过往,他觉得烦躁无比。 他不知这是怎么了,只能忽略掉,默默笃行。 傍晚时,行至野外无人处。 前后城镇相隔甚远,要想赶到还得花三两个时辰。 夜间山路崎岖,不宜赶路。几人只得在此落脚、凑合一晚。 前几年她在皇宫养尊处优,这两个月倒是把苦难都受了一遭。 宁枭长期在野外过活,一身求生本领极为擅长。 他快速生起篝火,在旁边为她铺好被窝。 做好这一切,还贴心将自己外裳铺在上面,以免她被稻草刮着。 火光下,他身躯伟岸,让人倍感安心。 反观他自个儿的狗窝,看起来倒是不怎么样。 一边的云知行自力更生,并不逊色于他。 一整天下来,秦烟与他几乎没说过话。 她不主动,他自然找不到话头。 “以防万一,夜里需得有人守着。你守上半夜?” 身为将领。宁枭向来警惕。即使这里人迹罕至,但想着有秦烟在,他不敢掉以轻心。 云知行对此没什么意见。 见他默认,宁枭倒头睡下。 夜间寒凉,宁枭将她的床铺在火堆边,格外温暖。 没多久,她沉沉睡去。 野外的夜,异常寂静。 让人生出末日的错觉。 就着火光,云知行静默注视那张脸。 他知道秦烟不是欲擒故纵,并非故意冷落自己。 可她突然的疏离,让他觉得心间有蚂蚁在爬,不能心安。 尤其是看着宁枭和她互动时,那股子嫉妒蚕食他理智,让他更是无措。 也只有在夜晚,他才能细细剖开自己的心,仔细地观察她。 星子低垂,山间明月俯瞰大地,为山水漫上一层清冷辉光。 云知行坐在原地,眸光一动不动。 忽然眼前的人翻身,他立即别开视线。 很快,那边又恢复了安静。 他慢慢转首,看见盖在她身上的衣裳掉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靠过去为她盖好。 离得近了,被火光照亮的脸颊柔和许多,少了白日里对他时的清冷。 他不自觉多看了会儿。 人有三急,秦烟是被憋醒的。 她直直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 浓密的眼睫下,那双凤眸形状煞是好看。 后者瞳孔一缩,显然没料到她会转醒。 短暂的讶异后,一丝赧然从他脸上划过。 云知行快速退回,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 秦烟看不清他心思,只是想快些找地方解决。 见她起身要离开,云知行下意识叫住她,“你要去哪儿?” 这算他第一回主动搭话。 秦烟面有难色,“我去旁边,很快回来。” “我陪你。” 脱口而出的话,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她却直接拒绝了,“不用。” 见她很快消失在灌木后,云知行仍觉得不妥。 他忽略掉某人,径直跟上。 秦烟一心想要出恭,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夜色下看不清路,她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离篝火有段距离,再往前走便是大河。 她只觉差不多,当下去撩衣衫。 暗处,云知行有些失措。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他立刻转过身子。 河流的声音盖过一切,解决完头等大事,秦烟登时舒坦许多。 她就着一边的河水净手,目光落向水面的月亮,不免多看了会儿。 水声潺潺,灌木丛后的人迟迟没有动静。 云知行想要上前,又觉得不合适。 若是出声喊她,他怕秦烟不好意思。 良久,他还是待不住。 空山鸟鸣声声,山涧沉静,她整颗心都放松许多。 忽闻灌木中传来响动,她不敢置信回身,但见有黑影闪过。 黑影愈发向她靠近,这山林里莫非有野兽? 她想大声喊人,又担心会激起动物的野性。 那声动咫尺之近,秦烟忍不住往后退过。 云知行出现在月色下。 伴随着一声惊呼,秦烟站过的地方空空如也。 听得水里的扑腾,他定睛一看,一截衣衫还漂浮在水面上。 她就这样落水了! 秦烟不会凫水! 他也不知为什么冒出这个想法。 只是想也没想,冲过去跳下。 入水的一瞬间,过往如潮涌般袭上心头…… 冲天的火光、受伤的女子。 那个时候,耳边有谁在说话…… 你不能睡,现在还不是时候……云知行,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人,难道你都忘了吗……你不许睡着,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然后便是漫长的黑暗。 他又似掉入水中,泡在冰冷的河里,因浑身是伤、使不上力,只能随波逐流。 被大火灼过、冰水浸泡过,他的头脑逐渐不清晰。 无意识中,前尘过往、挚爱之人浮现脑海。 随即一点点模糊,她的音容笑貌隐没于尘埃中。 直到最后,意识逐渐磨灭…… 水下,那道纤瘦的身影被河水冲刷,渐渐沉下身去。 明月的光辉照落在大河之上。 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云知行灵巧游动,朝着漂浮的人儿靠近。 往日经历涌现,水下有无边的水流涌来,巨大的压抑和压迫感传来,将他包裹。 这样的窒息感,却比不上那股极度害怕失去她的恐惧。 秦烟生死未卜,他不敢有一瞬犹豫,生生冲破无形的阻碍,游至她身边。 透明水色中,她一头乌黑发丝如水藻漂浮。 秦烟眼眸紧闭,脸上带着痛苦,已丧失了求生的能力。 细密的气泡从口鼻处升上,她已快要窒息。 他脑海中只有唯一一个想法,那就是,她不能有事! 完全是循着本能,他覆上她唇间。 温热沾染上柔软的唇瓣,细腻的触感让他生出异样,他来不及分神,慢慢将气渡给她。 他一直盯着那张脸,希望能快些唤醒人儿。 第209章 对我这般凶,对他温声细语 水中,她如一朵浮萍,随波飘摇。 他紧紧箍住她,不让她随水流冲走。 两人身形相依,娇弱的人儿傍在男子身前,柔若无骨。 相似的情景在脑海中,如走马观花般上演。 尘封他记忆深处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冲破阻碍。 他目光缠着女子,眼里的茫然无措渐渐褪去。 两人衣袂在水里浮动,袅袅缠绕,好似情丝一缕缕,从不曾断掉。 水光斑驳,那张娇颜倒映在他眼眸,重新占据他身心。 待她呼吸逐渐回转,变得正常,云知行一手贴在她腰后,一手划过水中向上游去。 水岸边早有人在等着。 先前宁枭睡到一半醒来,没见到秦烟的影子。 下一刻听得河边传来水花声,他当即赶来。 一刹那,只见到云知行奋不顾身纵入茫茫河流。 宁枭本想跟着跳下,想起自己不会水,又生生止住脚步。 他在岸上深深担忧着,见下方许久没动静,刚准备下水,忽闻破水声响起。 云知行将秦烟抱上岸来。 宁枭见她双眸闭着,了无生气,身子一震。 他扑至她身边,猛然将身形不稳的云知行撞倒。 “秦烟,秦烟!” 他没经历过落水,看着毫无反应的秦烟,顿时不知所措,只能干着急。 云知行眉间一蹙,回来将他推开。 随后在宁枭惊诧的目光中,他捏着她鼻子,俯身凑向她唇边。 很快,他离开那抹柔软,双手在秦烟胸口处交叠按压着。 俊眸一瞬不移地盯着她,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他面色沉静,实则心慌得不行。 云知行一次次按压、一次次帮助她呼吸,有条不紊做着一切。 宁枭原以为他趁机做不轨之事,看了会儿发现他是在救秦烟,什么火气都没了。 只是每当见他靠近她唇边,还是有些碍眼。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秦烟忽然有了反应。 她猛地吐出一口河水,胸口快速起伏着,呼吸急促。 宁枭见她醒过来,面上一喜,凭借身材优势,过去将人挤开。 云知行因为救她,本就失了些力气。 如今被他这样一撞,猝不及防坐在地上。 他不以为意,盯着刚苏醒过得人儿,胸中松了口气。 “秦烟,你可感觉好些了?” 宁枭轻柔扶起她,握着过于冰凉的手,心中全是后怕。 “嗯。你救的我?” “我不会水,救你的人是他。” 虽不想提起云知行,但他也不愿居功。 听此,秦烟迷迷瞪瞪扫过他,不免笑自己脑子糊涂。 他身上衣裳干燥,怎会是他? 目光落在旁边那人身上。 云知行气息不稳,静静在一侧平复着呼吸。 他一身尽湿,跌坐在地上,衣衫紧紧贴着身躯,发丝犹滴着水。 此刻在月色下,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方才,她误以为他是山间野兽,惊吓之余不慎失足。 想来好笑,她咳了咳,仍不忘质问他,“你不跟来,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经她这么一说,云知行想起方才灌木丛后的事,登时红了脸。 他迅速埋下头,佯装镇定,“太晚了,我怕你一个人出事。” 秦烟嘟囔道,“这个时候倒想起我来,早干嘛去了。” “回去烤烤火,不然染了风寒。” 宁枭说着抱起她,不去管地上的人。 秦烟落水后一番挣扎,此刻早没了力气,也不管太多,任由他抱着。 她转首看向后方,云知行踉跄站起身,沉默跟在后面。 幽静山间,他身影看起来寂寥极了。 秦烟咬住下唇,憋回关心的话。 她发丝贴在脸上,水淋淋的很是不舒适。 宁枭让她换身干爽的衣服,怕她脸皮薄,很是自觉地背过身,连带着把云知行也扯过去。 看着两道老实的背影,她莫名想笑。 脱衣时,发丝勾连住簪子,蓦地一疼,她轻呼出声。 两人身子一动,她立马高声道,“不准看,转过去!” “你怎么了?” 宁枭生生止住步子,微微侧首,脸上写满了担心。 “没什么,头发勾住了。” “我帮你?” “不用!” “小气,又不是没看过。”他低低诽道,旁边的云知行怪异看来。 “你说什么?”秦烟听他碎碎念,指定不是什么好话。 “没什么!换你的衣服。”转头间,看见那张讨人厌的脸,宁枭脸一黑,“看我做什么?” 云知行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秦烟犹豫再三开口,“……要不,你还是过来帮帮我。” “好!” “好。” 两人异口同声应下,旋即不悦看向对方。 宁枭直接忽略他,径直走向后方。 秦烟看不见后面,解不下簪子,硬取之下带着生疼,她再不敢用力。 宁枭绕到她身后看了一眼,啧道,“方才还不愿意,还不是得我来。” 她哼声,“要不是看不见,我也不会叫你。” 他抬手去解发簪,奈何发丝紧紧缠绕着,他越解越乱。 看着一头鸡窝的人,他努力憋住笑,打趣道,“要不用火烧过?一下就好了。” 秦烟生怕他说到做到,忿然踩他一脚,“不是自己的头发,真不心疼啊!” 他冷吸口气,跳脚道,“心疼,心疼!不就是开个玩笑吗?” “快些。” “真是的,对我这般凶。对他就温声细语,凭什么啊?” “宁枭,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轻嗤一声,手下不停。 然而他在战场上作战勇猛,一刀可取敌人首级。这等细活,还真不适合他。 宁枭为难地挠挠头,“要不,我还是拿刀割了?” 下一刻,他被赶走。 秦烟摸了一把打结的长发,瞪着帮倒忙的某人,“我就不该指望你!” 她本打算顶着一头糟发睡觉,发间忽然被碰过。 白皙的长指穿过她发丝,云知行温柔替她梳理着。 意识到是他,秦烟微微一愣,“你怎么……” “让我试试。” 她站在原地,任由他在鬓间摸索。 云知行和宁枭最大的差别便是在此,一个温柔如水、一个热情似火。 对于秦烟,他总是有说不尽的耐心。 即便自己身上还湿着,很是黏腻,他也并不在意,一心满足她的需求。 指尖动作轻柔,他生怕稍用力会扯得她头疼。 第210章 她不喜欢你 她衣领垂落着,堪堪露出一半香肩。 目光所及,是娇嫩凝脂的肌肤。 意识到自己的分神,他立刻集中注意力。 冥冥中,有哪里变了,她却说不上来。 愣怔间,只听他轻声说了句,好了。 他将簪子递来,秦烟伸手接过。 一摸发间,果然丝滑如许。 她牵起唇角,“谢谢你啊。” 不知什么时候,她也开始客气起来。 云知行眸子一顿,什么也没说。 这么一折腾,生生捱到了月上中天。 火堆边,宁枭开始守起下半夜。 他什么也没做,就那样面对秦烟干坐着。 折了根草叶在手里把玩着,他很想去逗弄她,又不忍扰她安眠。 没人说话,实在是太无聊了! 他索性凑到她跟前,数起睫毛来。 “一根、两根、两根……” 她的眼睫似蝶翼,根根分明、纤长浓密。 宁枭觉得,大概到早上也数不完。 突然间,感受到不友善的视线,他立即瞪回去。 云知行正一脸高深盯着他。 宁枭语气不善,“看什么?” “你还放不下她。“ 他突然说了句奇怪的话,宁枭甚至没注意,他用了‘还’这个字眼。 “你管得着吗?” 对宁枭来说,失忆的云知行简直不是对手! “她不喜欢你。” 再一次,他出声扎在人心上。 宁枭倏尔起身,走到火堆另一边,不悦道,“别以为她心里有你,就可以置喙我。没到最后,谁都说不准。” 话里的火药味十足,云知行心想,这人还是那般不可一世。 他眼里聚起笑意,开口即是嘲讽,“一切早已注定,唯有你不甘心罢了。” 宁枭就看不惯他,今天更是觉得这张脸可恨至极! 转瞬想起不对劲,他疑道,“你想起来了?” “任谁都能看出你的心思。” 云知行四两拨千斤,并不正面回答。 他素来花花肠子多,让人猜不透。 宁枭冷哼一声,重新回去坐下,对他的敌意愈深。 熬过后半夜,终是到了清晨。 宁枭打着哈欠,眼里有少许血丝。 秦烟建议他休息会儿再走,正当此时,一贯沉默的人开口了。 “这几日阴雨天气,不若早些赶路,到了下个镇子休整也不迟。” 宁枭没什么好矫情的,说走就走。 反倒是秦烟诧异看了他一眼。 见她看来,云知行颜眼色澄澈,坦然迎上。 她忽略掉心中怪异,收拾东西上马。 几人一赶路便是一整日。 晚间,他们适时在城镇落脚。 行至城内,居然见得路上百姓扎堆,聚集在运河的大桥下。 听他们七嘴八舌聊起八卦,秦烟不由跟人打听起来。 “公子是外地来的?” 见过她装束,那人一口认定她是名男子。 秦烟早就习惯,当下顺着点头。 “那你可赶上时候了!今日可是城里首富,王员外的女儿选夫婿呢!” “晚上选夫婿?这黑灯瞎火的,看得清谁呢?” 听到宁枭的吐槽,那人白了一眼,“你懂什么,这可是城中先生算过的。他说按王小姐的生辰,会在今日晚间遇见良人!” 秦烟与宁枭对视一眼,将怀疑的话咽入肚中。 听闻王府有喜事,许多人也想凑凑热闹,纷纷来到街上等待。 一时间路上水泄不通,马儿行走其间十分缓慢。 秦烟正在想绕道走,忽听身后嘈杂。 循声看向阁楼上,一抹婀娜身影出现在窗边。 有管家大声介绍起来,她这才听明白,原来那就是王员外的女儿。 是她要在此选夫婿? 其余两人对此没有丝毫兴趣。 他们在意的,惟秦烟一人尔。 只是女子天生对情事好奇,她不由勒马观望起来。 窗前女子轻纱覆面,悠悠眼眸扫过下方人群。 看热闹的人不胜枚举,其中以男子居多。 他们盼望着得王小姐青睐,一举成为员外府上的乘龙快婿,此后便可一辈子衣食无忧! 太多的人聚在下方,整条路再难穿行。 待管家简单寒暄后,众人都翘首以盼,看着楼上的倩影,指望能跟她对上眼。 王小姐看过楼下诸人,觉得未免太过平庸。 一番扫视下来,竟无一人能入她眼。 宁枭觉得太过无趣,耐不住秦烟颇有兴致。 他策马挨着秦烟,暗戳戳把玩着她衣袖,无聊都写在脸上。 隔得远远的,秦烟打量过王小姐,觉得定是位清丽可人的姑娘。 她也想看看王小姐会选何人。 边缘坐在马上的人,吸引了王小姐注意。 高头大马上,男子身躯英伟,比起这些文弱书生来,无异于鹤立鸡群。 王小姐眼里光亮闪过,同管家耳语一番。 随着她手指向,人们不由朝斜后方看去。 秦烟见她指着这边,亦有些好奇。 下一刻,管家带上小厮出现在人群中。 人们默默让开一条道路,焦点聚在后方三人身上。 管家来到几人面前,仔细端详过那人,顿时喜上眉梢。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邀您过府一叙。” 闻言,人们看着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投以羡慕嫉妒的眼神。 奈何跟他比起来,着实自惭形秽。 一炷香后,三人脱离出人群,默然行在街头。 人们都聚在后方,一时间前路倒是异常空旷。 秦烟悄悄看过宁枭脸色,还是忍不住,“你就这般直接拒绝,我见那王小姐有些伤心呢。” 想起方才,宁枭语气不怎么好,“管他王小姐、李小姐,统统与我无关。” “你还挺抢手呢!她没看上我俩,倒是一心扑在你身上。” “这‘青睐’,谁稀罕谁拿去。” 转瞬,他皱眉看向她,“听你这意思,貌似觉得我没同意很遗憾?” “我可没说。” 秦烟别过脸,不再打趣他。 一路上,宁枭沉着脸,因为这个小插曲,顿时有些扫兴。 云知行暗中观察着,宁枭一心放在秦烟身上,别的女人自然无法入他的眼。 若换做他,亦如是。 到了客栈,历经一天风尘仆仆,几人各自歇下。 第二天走之前,秦烟说她得先去一趟集市。 “你又有什么幺蛾子?” “什么叫幺蛾子,你又不懂。” 每天,她和宁枭会因为各种事斗嘴。 秦烟下马进了家首饰的铺子。 一番探看后,她相中一根羊脂白玉簪。 第211章 断袖,没见过? 刚转身,见到两人也跟在后面。 一瞬的讶异后,她弯唇笑道,“正好你来了,试试?” 他至今戴着那根青玉簪。 老早就说给他换下。 那日落水后,看到他散乱打湿的长发,她便想着赠他根新的。 他看也不看,难得顺从,“好,你帮我?” 他微俯下身,面颊靠近。 许久没这般近距离看过他,秦烟屏住呼吸,取下他原来的簪子,换上新的白玉簪。 他气质出尘,玉白的首饰更衬得人清新俊逸。 秦烟退开复打量过,满意点头。 一边宁枭看着两人的互动,说不上来的滋味。 他一只脚插入,强势隔开两人,对秦烟不满道,“我也要!” “你?” “他能有,我为何不能有?” 秦烟想起以前痴迷糖葫芦的昭儿,他说别的小孩子都有,他也要。 不愧是他的孩子,父子俩连这方面也如出一辙。 “簪子是正妻所送的,我有这个很正常。可你们却没有任何关系。” 淡淡的男声响起,云知行很是贴心地解释道。 听完,宁枭脸黑得可以,他找补道,“没人问你这些。真说起来,你才是后来者。” 云知行浅浅一笑,礼貌退开。 秦烟深知,要是不满足这尊大佛,他定会一路念叨到京城。 她左思右想,替他选了块缀着璎珞的雕花玉佩。 这下他倒露出满意神色,“这个我喜欢!” 宁枭第一时间佩戴上玉佩。 他往日征战,并不喜欢挂装饰的物件、对外在也没什么追求。 可这玉佩不一样,这是秦烟亲自为他挑选的! 见他这般好打发,一副很好哄的样子,身后云知行不露痕迹嘲笑过。 刚结完账要走,门口来人挡住他们去路。 “公子。” 一声娇滴滴的轻唤,几人不解看去。 两人对她没什么印象,倒是秦烟一眼认出。 “王小姐?” 她身后站着侍卫家丁,似乎来者不善。 又是她? 宁枭突然头疼,还有完没完了? 昨晚王府的人便打听到,他们落脚的客栈。 王小姐本想一早登门拜访,奈何被告知几人早已离开了。 以王家的关系,在城里找几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打听到他们来了这里,她这才赶紧过来。 三人之中,唯有秦烟看起来最是面善、好说话。 王小姐看出宁枭对自己的不耐烦,不由想从她这里入手。 “这位公子,看你们这行装,似是要离开了?” “是的,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王小姐才心仪上他,不愿就此错过,当下追问道,“你们要去往何处?若是不着急的话,不妨在此多住几日,我带你们好好在城里转转?” “这……” “我们素不相识。别挡路。” 宁枭直截了当拒绝,不给一点话茬。 说着去拉秦烟,又被王小姐喊住,“公子,我心悦你,何不给我一个机会?” 王小姐在城中身份,谁人敢置喙?更别谈拒绝。 听宁枭如此不留情面,掌柜的站在一边颇有些汗颜,假装忙碌退开了。 店里只剩几人,看着她身后的阵仗,好像他不答应,就不放人一般。 宁枭极度不喜受制于人的感觉,当下冷道,“你喜欢与否,那是你的事。识相的赶紧让开。” “胆敢跟小姐这样讲话,不要命啦!” 有侍卫高声威慑,怎料宁枭并不放在眼里。 看着这荒唐的主仆,他二话不说拔出长剑,秦烟连忙按住他的手。 见宁枭隐隐动怒,王小姐眼神示意侍卫退下。 “这位公子,我有心结识你,希望能给个薄面。” 宁枭觉得,这人是个听不懂话的。 他的忍耐快到极限,要不是秦烟拦着,早杀过去了! “王小姐,我这兄弟性格直来直往,莫要往心里去。只是我们确实有急事,不便多逗留,多谢你的好意了。” 秦烟微微颔首,说尽了场面话。 熟料正要走,那些侍卫却将出路堵住。 云知行幽幽开口,“既然王小姐如此厚爱你,不若留在这里做员外府上的女婿?后半生亦可衣食无忧。” 宁枭只当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讽刺道,“你喜欢你留下呗。” “公子,当真一分面子不给吗?” 王小姐已有些不悦。 向来都是男人追在她后面,唯一一次她有瞧上眼的,怎奈此人不识抬举。 宁枭冷笑,“给不了一点。” “你!”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王小姐有些下不来台,只能给自己找台阶下,“若是公子已有心上人,我便不叨扰了。“ “你还算有点眼力。” 王小姐还有些不甘心,“你这是何意?” 秦烟正看不懂,身子忽然被他揽过。 宁枭搂着她,坚定开口,“我的心上人就是她。现在,你可死心了?” 一语既出,几人反应各不相同。 秦烟微怒瞪向身边人,心里将他骂了百八十回。 最傻眼的当属王小姐。 毕竟在所有人眼中,秦烟是男子。 他们两个男人,居然! “你,你们是……” “断袖,没见过?” 宁枭说出她心里话,王小姐只觉晴天霹雳。 难怪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如此! 云知行也没想到宁枭整这一出。 看着秦烟腰上的那只手,分外扎眼。 他上前一把打落,将秦烟按入怀中,不甘示弱,“谁是你心上人?她是我的。” 王小姐和一众侍卫看呆了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三个男子…… 片刻后,街上行人眼见王小姐一边跑一边抹泪。 身后侍卫怕她有闪失,纷纷追上去。 这下再没了阻拦。 三人牵马走在街头,气氛莫名诡异。 秦烟板着脸走在中间,觉得这一大早太过乌龙。 宁枭小心看过她脸色,不自然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方才想让她快些死心,我才出此下策。” 云知行横了他一眼,依旧在意他的举动。 见她不说话,他又道,“你看,现在不是劝退她了吗?再没人拦着我们了。” “说起来,你还是功臣了?“ “功臣谈不上,但我这般英俊,有女子喜欢也很正常。你放心,我定会好好解决。” 他突然的臭屁,秦烟听笑了,“是啊,你这样优秀,不如留做员外女婿好了?咱们连多的麻烦也省去了。” 第212章 若能再多看一眼 “那不行!”他一口否决。 “怎么就不行了?” 宁枭止步,认真看着她,“你心里清楚。” 云知行生怕他又整什么幺蛾子,将秦烟拉至身后,“她需要清楚什么?” “没跟你说话,闪开。” “若我说,不呢?” 云知行寸步不让,脸上带着坚决。 两人忽然对峙上,谁也不退步。 秦烟及时站出来,“还想不想走了?不走的都去员外府,找王小姐好了。” 两人将对方视作眼中钉,似做着无声对决。 见秦烟离开,彼此狠狠剜过对方,及时跟上她。 一路上,宁枭靠近秦烟说好话。 每当此时,身后那道视线必定死死缠着他。 早上耽误许久,入夜前,他们没能赶到下一个镇子,只得宿在野外。 逐渐适应了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秦烟仔细看着舆图,算着还有多久能到京城。 宁枭爱上了捉鱼,刚才又去河里捕了好些条。 总之,晚饭是不用愁了。 在他捉鱼之时,秦烟观察过这片湖泊,湖水很是清澈。 一路风尘仆仆,身上出了汗很是黏腻,见四下无人,她突然生出濯洗的想法。 晚饭后,她叮嘱两人不要靠近湖边,替她看着附近有无来人。 “你要做什么?” 一听她不让自己跟着,宁枭止不住担忧,生怕又发生那天晚上的事。 他不会凫水,真遇到什么情况,唯恐不能及时救她。 秦烟三缄其口,“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陪你。” 一个不够,第二个也来添乱。 看着一脸坚定的云知行,秦烟只好道出真相,“……我只是想洗洗,你们不用在意。” 宁枭眉头紧锁,警惕盯着对面的人,“我在旁边守着,免得有人生了不干净的心思。” 这话傻子都能听明白。 云知行反讥道,“就怕有人监守自盗,我也得看着。” “不行。” 秦烟一口拒绝。 然两人态度也很是坚定,都觉得对方心怀不轨,说什么也要守着她。 秦烟默默拿着衣服,去了后方。 正巧岸边有一块大石头,她让两人止步如此,不能越线。 宁枭盘坐在地上,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人,时刻提防着他。 云知行亦不放心,同样回视着他。 秦烟瞥了眼前面,确认没什么异常,这才开始褪去衣衫。 衣料簌簌,随后是渐响的水声。 空旷的山谷里,水花溅起又落下,声音清脆悦耳,引人浮想联翩。 宁枭只是这样坐着,心思不由得飘飞。 水里,秦烟拆下发间钗子,一头青丝飘然垂落至水面。 长发覆盖在她腰际,衬得盈盈腰身不堪一握。 此时若有人见了,定会以为是坠落凡尘的仙子。 她一面濯洗着发丝,不由得想起云知行的变化。 这两日,他总是很主动、时刻维护她,失了之前的冷漠。 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以前。 可他明明仍失忆着,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 秦烟想得入神,没注意到旁边草丛的影子。 外面只听得扑通一声。 落水声传出,两人对视一眼,顾不得许多,径直冲过去。 下一刻,惊慌的眼神对上他们。 秦烟未敢走到水深处,只是在浅处待着。 湖光水色中,她身影袅袅婷婷。 长发如瀑,遮住身前丰盈,却没能掩住幽深沟壑。 纤瘦的腰身似乎一只手便能握住,再往下的细腻肌肤没入水中。 她眼里惊惧不已。 一声尖叫响彻山谷。 宁枭和云知行短暂错愕后,同时背过身子。 惊慌过后,水里的人怒气涌上心头,骂咧着让两人离开。 他们头一回这般心有灵犀,一起退开。 等了会儿,外面再无动静,秦烟迅速拿起岸边衣服穿戴齐整。 被骂后的人并不觉得难过。 宁枭甚至想着,若能再多看一眼,再挨骂也值得! 极致诱惑的身段在脑海挥之不去,他暗暗平复下心绪,告诫自己不能再想。 云知行也没能好到哪儿去。 上一回与她……已是很久以前。 许久不见,玲珑有致的身子勾出他最原始的记忆。 他小腹有气流涌动,脸颊微粉而不自知。 秦烟再出来时,一脸寒霜。 再三告诫他们不要迈过去,结果倒好,还一起来了! 宁枭见她出来,转移话题,“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她身子无恙,他们来不及探看什么东西落水,在她怒目中,只得先退回来。 秦烟没好气道,“不过是一只饮水的小鹿,不慎落了水……” 原是场乌龙…… 两人抬头望天,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深夜,宁枭开始守起上半夜来。 他双手枕头,出神望着夜幕。 早前那一眼,已经深深烙印在心里,挥之不去。 他越想忘掉,越是记忆深刻。 思绪游离间,不免想起最初缠绵之时。 她的滋味蚀骨销魂,这几年,他从未忘记。 他辗转难眠,转向对面的人。 火光映在她脸上,平添一许温柔。 他侧首静静看着,越看越觉得欢喜。 山谷沉静,只有柴火偶尔噼啪作响。 他慢慢挪至她身边,就这样躺在旁边。 眼前女子眉如远山、唇如涂朱,五官精致,如宣纸上走出的仙子。 他一时看得入迷,目光暗自描摹她眉眼。 这样远远不够。 宁枭伸手触及她脸颊,轻抚过眉间、朱唇。 手下是柔软的触感,她就在面前,不似曾经梦中般、无法触及。 “……秦烟。” 安静夜里,他低声念叨心上人名字,觉得她当真是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火影中,男子眸光柔和,似染上一层浅浅的雾。 四下静默,偶有知了蝉鸣,声声落在耳里,让人感到浮躁无比。 目光落在她唇间,他喉头一动。 忽而起了奇异心思,缓缓起身凑近。 就这样轻轻亲下,她应当不知晓。 揣着这样的想法,俯首吻上甜美之处。 一霎那,他眼里旖旎光影乍现。 幽香拂过,宁枭想起在叶府之时。 一幕幕缱绻的画面闪出,他清晰记起发生了什么。 意乱情迷时,她的柔美、窈窕的身姿,手下的触感真实存在,他亦真实感受过。 差一点就重新拥有她…… 宁枭呼吸微滞,连带着唇下力度加重。 润泽辗转在她唇间。 迷糊之中,秦烟觉得嘴边有什么东西,痒痒的。 第213章 男人的战斗 她迷茫睁眼,但见面前的人沉醉索取着。 宁枭迷失在她的美好里,全然不知身后危险靠近。 肩膀处忽然被人钳制住,紧接着他被大力扳过。 猝不及防下,他一个趔趄被人推倒在地。 眼前一幕变化太快,秦烟回神只见一个身影覆上宁枭,将他按在地上抬手扇去。 云知行这一下太过突然。 地上的人只觉脸上火辣辣疼过。 被攻击后,宁枭眼里怒气喷薄,双手撑地,猛地翻起身。 局势一下变换,他将云知行死死按着,狠狠挥拳砸下,后者闷哼一声。 “住手啊!这是做什么?” 秦烟迅速起身,看着缠斗的两人,登时慌了神。 云知行被反击,眼里却毫无惧意。 他抬腿踢过宁枭腰侧,趁他吃痛,换来脱身的机会。 然而还没出手,宁枭锢住他脖子,强势锁上他喉咙。 偏生他不服输,生生还以一个肘击,宁枭一手捂住腰,失去禁锢的力气。 “停下啊!别打了!” 两人不知抽了什么风,一心想将对方放倒。 秦烟头疼不已,不会武功的她,亦不知如何分开两人。 他们仿佛处在另一个空间,感知不到外界变化。 云知行被压制多时,寻得空档立即还击。 宁枭一个不及,被他一拳打在脸上。 他动了动腮帮子,口腔中有血腥味散开。 冷哼一声后,带着誓不罢休的决心,上前与他扭斗在一起。 霎时间,火堆边飞沙走石,火星子被两人掌风吹得乱飞。 秦烟发现没人听到自己说话。 观察一会儿,见他们只是单纯‘过招’,并没有真的要对方的命。 她干脆在旁边坐下,无声看着两人的表演。 月亮升至最上方。 秦烟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早已开始打架。 两人斗得难舍难分,到后来彼此都有些力不从心。 心中都有个想法,他怎么还不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手脚俱没了力气。 即便如此,嘴上功夫也不消停。 云知行寒声道,“再让我看到碰她,定要了你的命。” “哼,我就在这里,有本事来取啊!” “死了这条心,她不会喜欢你的。” “你这是怕了吗?怕我夺走她?”宁枭遑不多让,不屑耻笑。 “你觉得自己真能做到,不妨试试。”云知行并不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 “吵完了吗?吵完了睡觉。” 幽怨的声音传来,秦烟觉得再过会儿都不用睡了。 这时,云知行改变了战略。 他如斗败的孔雀,欺到她身边,口吻可怜巴巴,“我好疼啊。” “一个大男人还如此矫情。”说罢,宁枭又转了口径,“我虽然不疼,但好像也破相了,你帮我看看?” 秦烟被两人吵得睡不着。 看看就看看。 她茫然扫过两人的脸。 看着鼻青脸肿、肿得跟猪头的两人,一下没了睡意,扑哧笑出声。 山谷里回荡着她笑声,一时停不下来。 宁枭一头鸡窝,衣衫凌乱不堪。她送的玉佩在衣带上系了死结,打过架后完好无损。 右脸上是五根明显的手指印,此时高高肿起,嘴角还淌着血。 反观云知行。 他一头黑发乱糟糟的,她送的白玉簪斜斜插在发髻,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左眼边一圈青紫,好一个熊猫眼。鼻下还有两道血迹渗出。 清逸俊朗的模样不复存在,现下真是被揍得连娘都不认识了! 秦烟笑得停不下来,偏头不敢再看他。 奈何看到右边花脸的宁枭,一时笑喷,感觉自己快要背过去。 两人汗颜盯着她,不知她还要笑多久。 “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打架?” “他趁人之危,我自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闻言,秦烟看过宁枭脸上的‘颜色’,捧腹大笑,“是,你确实是做到了!” 云知行拉过她的手,“帮我上药好不好?” “为什么要帮你,你算老几?” 宁枭打开他的手,自己牵上她。 见两人又开始争起来,秦烟头疼。 她翻开包袱,一人递了个小瓷瓶,“刚好有两份,你俩折腾成这样,自己解决。” 说完,她翻身睡下,显然是不准备帮任何一方。 帮谁都是添乱,不如让两人自个儿静静。 过了会儿,身后果然没有动静。 秦烟悄悄侧眼看去,只见两人谁都没管伤处,就这样歇下了。 云知行本想用药,奈何听宁枭说,男人才不需要这些。 为了证明自己,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两张花脸太过滑稽,她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笑声,唯恐被听见。 她小心翼翼起身,尽量避免发出声响。 待她离开,两人同时睁开眼。 不巧看见对方,顿时嫌弃别开脸。 过了会儿,秦烟回来了,两人立即闭上眼。 她拿着湿帕,打量过两人伤势,还是决定先擦某人的鼻血。 秦烟蹲着身子,轻柔拭过云知行鼻下的血迹。 他心中一暖,出手握住她。 秦烟愣道,“没睡啊?那你自己来。” “可我看不见。” 云知行以此为借口,无意中扫过宁枭,果然见他脸上不爽。 “秦烟,我也疼。方才还吐血了。” “吐血了?” 秦烟被宁枭的话吓到,立即抽回手过去查看。 手心蓦然一空,云知行不由蹙眉。 宁枭暗笑,心想谁还不会呢? “哪儿呢?我看看。” 他立即仰起头,指着嘴角的血渍,煞有其事,“吐了好多!他打得太厉害,我许是不行了。” “说什么呢,哪有这么严重?” “是啊,烟儿别听他的,他对我才是下了死手。” 秦烟正要断案,忽而扭头看向告状的云知行,“你说什么?” 烟儿? 他唤她烟儿。 而不是,秦姑娘。 结合这几天种种,秦烟心中疑窦丛生,向他走去。 云知行见她过来,意料之中看到宁枭脸都黑了。 他眼里迷茫犹在,“不可以这般叫你吗?还是你希望我唤你,秦姑娘?” 一瞬间,他又变回了‘叶安’。 秦烟不确定道,“你,真的没想起?” 云知行茫然摇头,带着无措。 她低垂下眼,紧握的手终于松开。 见她失落,云知行心中不忍,“我也不知为何,见不得你与旁人在一起……” 闻言,她眼里又升起光芒,“是吗?” 第214章 他就是个娘娘腔 “或许,我就快想起了。” 他轻轻一笑,看得一边宁枭狐疑。 究竟是真没想起、还是假的? 云知行素来口蜜腹剑,他不愿轻信。 最后,秦烟为云知行擦干净脸上的污渍。 整个过程,柔意的目光包围着她,秦烟竟难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 她总觉得,是重新认识了他一道。 在宁枭的死缠烂打下,秦烟只得将他也收拾好。 一通折腾下来,都快到辰时了。 几人抓紧时间小憩了会儿,继续赶路。 经过昨晚,两人顶着一脸的伤和肿痛上路了。 如此对比下来,秦烟简直是天人之姿! 奇怪的组合,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遇到耻笑的,宁枭一个布满杀气的眼神射出。 随后那人笑得更大声了。 宁枭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好好上药? 奇怪的是,云知行脸上的伤,似乎消了不少。 宁枭不知道的是,他私下涂抹过许多。为的就是早日恢复面貌,让秦烟多看一眼! 两天后,云知行露出完美的俊颜。 宁枭脸上还残留几根指印,足可见某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每当在水边看过脸上痕迹,他就更讨厌云知行一分。 一路上谁看谁都不对付,往往说不上两句便要打起来。 秦烟劝说过、也拉过架,终是无果。索性任两人放飞好了。 正如此时,云知行和她并行在小道上,宁枭偏偏看不惯,硬生生挤上来。 “秦烟,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是眼熟?” 话毕,她抬眼看了圈四周,这山梁是有些熟悉。 紧接着,豪爽的笑声传出。 “公子,许久不见啊!” 秦烟定睛一看,前方路口的不是张菲又是谁? “张寨主,你还记得我?” “公——姑娘这是哪的话?你这般姿色样貌,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啊!” 张菲中气十足,再见到秦烟十分高兴,早已忘了之前的误会。 她扫了眼秦烟身后的人,不由诧道,“奇怪,你夫君呢?他怎么没来?” 不怪张菲,属实是如今的宁枭太肿了。 先前秦烟说自己有孩子,张菲见她和宁枭又是一对,自然将两人当作夫妻了。 听张菲错把自己当作她夫君,宁枭一扫先前的成见,兴奋得不行。 “才多久没见,就认不出我了?” “是你?” 张菲疑惑打量他,从他高大的身形勉强认出。 不过,云知行倒有些不开心了。 看来,宁枭陪她这一路上,倒是发生过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为这茫然,他不由起了忧思。 秦烟笑着点头,“是他,不过寨主误会了,他并非——” “不重要!如今再次遇见你二人,不若随我上山坐坐?” 张菲一如既往的热情,宁枭很是喜欢她刚才的打岔。 “多谢寨主好意,只是我们还急着赶路,就不麻烦了。” 秦烟惦念着昭儿,只想快些赶回去。 听此,张菲有些遗憾。 看到那个安静的男子,适时忍不住问出口,“这位公子,不会也是个姑娘?“ 她并非故意有此一问,当初知道俊逸非凡的秦烟是女子时,便不得不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云知行生得白净,比之威猛的宁枭,倒显得文弱些,她才会想歪了。 秦烟一愕。 下一刻,宁枭发出爆笑,他拍掌夸道,“张寨主好眼力,他就是个娘娘腔!” 云知行面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然脸上始终挂着笑。 张菲一头雾水,看了眼莽夫,又看回娘娘腔,不由赞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姑娘生得俏,连夫君和闺中好友都这般出色。” 云知行自问素质不差,即便再生气,亦不会与人为恶。 但此刻,他想一剑解决此人。 秦烟宁枭与寨主寒暄多时,这才拜别离开。 听着几人的谈话,云知行有些不是滋味。 事实上,早在那日秦烟落水时,他脑海里便涌现出一些画面。 记忆时断时续,似乱麻难以厘清。 他不愿见秦烟伤心,想快些恢复记忆。想着有朝一日告诉她,自己已然全部记起时,她当有多开心。 这段日子,他记起的越来越多。 也想起了与宁枭的过节。 他不后悔当初让宁枭来帮忙。 若他有事,秦烟需要坚定强大的力量。 只是没想到世事无常,自己落水后还失忆了。 宁枭也的确没辜负他所托,将秦烟照顾得好好的。 他知道这与自己无关,无非是宁枭心里有她罢了。 可两人一路走来,经历许多。对于他来说,这片空白让他生出许多不确定。 难以把控的感觉,逐渐令人急躁。 他行在后方,见两人言笑晏晏,心里不是滋味。 若一切没发生,烟儿亦不会与别人亲密。 可又能怨谁呢? 怨老天?是天意分散他们二人? 云知行抿紧下唇,心中渐渐有了思量。 过了这座山头,他们意外见得一队人马。 官道上,领头下马,所有人齐齐跪伏,“恭迎皇上、皇后娘娘回京!” 秦烟错愕,与宁枭对视一眼。 原是她寄出信后,迟迟未归,宋司谏便差人来寻。 没想到快到京城,两边才碰上。 好在他们此行平安回来,领头的大大松了口气。 离京城还有两日脚程,领头贴心为秦烟换上马车。 坐在柔软垫子上那刻,有些不太真实,秦烟恍觉自己做了个很漫长的梦。 这段时日,她从不适应到欣然接受,并非是一句话的事。 宁枭知道她付出了多少。 一路的不容易,好在最后成功找到他。 秦烟撩开车帘,看过马上的人,恳切开口,“不论如何,都得谢谢你。” 宁枭睨过她,高冷道,“不如不说。” 搞得这般生疏,似乎在划清界限,他不喜欢。 “自是要谢的。”云知行陡然出声,难得的好语气。 宁枭皱眉看向车内,隔着窗户,能见到两人挨得极近。 他眼下一沉,“这与你无关。” “在我失踪的这段日子,若非你照顾有加,我都不敢想烟儿一人会如何。” “即便你一辈子不出现,我也能将她保护得好好的。” 宁枭反唇相讥,两人话头谁也不让着谁。 这一路上,无形的硝烟就没断过。 宁枭对秦烟太过在意,在意到他无法置之度外。 第215章 忆 每当没来由的妒意生出,他不禁自问,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见不得秦烟与旁人说笑、见不得两人在一起…… 下一刻,云知行什么也没说,淡淡笑过,旋即拉上帘子。 宁枭再也看不见她。 他哼声,暗骂云知行是个心眼子极小的男人! 车内,秦烟若有所思。 云知行之前说自己没记起,但他的种种举止表现,都像极了曾经的他。 ‘叶安’可没有这样的心思。 她拧眉,却什么都没问。 若他真的记起,定会主动告诉她。 车行一日,天色昏暗前,在一座小城停下。 领头的可不敢让贵人连夜赶路,他早已筹备好一切。 一队人马在城里最大的客栈停下,除了他们,再无旁的客人。 掌柜的收了重金,心道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再看个个配有大刀,形容威严,当下不敢多问,只得点头哈腰伺候着。 饭后,领头的请两位贵人,入住了顶楼的房间。 皇上和皇后娘娘,自然是同住一屋的。 其余人等则宿在楼下,保护二人。 自云知行失忆后,两人不是没住过一个房间。 不过上次有宁枭,这不一样。 秦烟知道云知行的想法,怕他介意,当下说要去其他地方。 “为什么?” “你应当不习惯与我住一起。” 云知行了然,与她一道走到门边,随后将门落了锁。 她诧异,“你这是?” “我是皇上、你是皇后,我们理应住在一起。” 他站在门前,挺立的身形挡住走廊上的光亮。 那张脸埋在深色中,让人看不清。 只是他的话,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 秦烟拿不准他是顾及身份、还是别的什么。 “可你不是在意……” 她的谨慎落在眼里,看得他心疼。 他知道,先前每一次她主动,都被拒绝了,因此才会照顾他的情绪。 可她是自己捧在心尖的人,应该由他呵护宠爱。 云知行凝眸看向她,心知是到了时候。 秦烟正纳闷儿,他忽然凑向她怀中,抱着人不撒手。 “怎么了?” “烟儿。” 瞒不住、他也不想瞒。 兴许该谢谢宁枭的存在,在他的刺激下,往事一幕幕如潮水涌来。 以往的记忆重新占领他脑海,他什么都知道了。 这喊声太过亲昵依赖,秦烟想不出除了云知行,还有谁会这般。 她僵着身子,语气有些不确定。 “你,记起了?” 他在她脖颈边轻轻蹭过,带着久违的依恋。 仅仅是一个举动,秦烟身子放软,转而轻轻颤动。 感知到她变化,云知行疑惑抬头。 眼前人儿眼里雾气蒙蒙,我见犹怜,看得他不经意蹙眉。 “烟儿,莫哭。” 温暖的指腹摩挲过她眼下,带走几滴珠泪。 他面色担忧,亦充满了歉意。 “烟儿,我错了,怪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她无数次期盼他能记起,多少次他在眼前,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只因顾及他的情绪。 她忍过、难受过、伤心过,随后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想起。 可是在日复一日中,她又陷入怀疑。 若是他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她呢? 秦烟深深凝望着他,总觉得似梦、又非梦。 凤眼里包含的情愫太浓,如一道暖流淌过心田。 秦烟终是信了。 她是幸运的,没有等太久。 他爱得太深、太过炙热,挚爱冲破了层层桎梏,他已然想起所有。 “我以为,你不会再记得我。” 若真是如此,他便是将过往二十余年的光阴都忘了。 忘了少时的她、忘了情从何处起、忘了两人拥有过的所有时光。 这未免太残忍。 思及此,云知行蓦然一痛。 他将她揽入怀中,垂首抵在她额间。 温热的呼吸牵连,软香的人儿就在身边。 一想到前些日子的错过、对她的辜负,他万分自责。 “烟儿,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对你的种种不好,我该打、该罚,你想怎么都行。即使杀了我能让你解恨,我也——” 秦烟按上他的嘴,堵住快要出口的话,斥道,“怎么总说些乱七八糟的?” 俊眸浮现笑意,他满目柔和,轻轻啄了下她手指。 奇异从那处化开,秦烟快速收回手,埋怨看着他,“我要你好好的,以后不许再提这些。” 才刚回来的人,她只想见他康健安好,眼下她听不得这些。 云知行知道她深深在意着,一腔深情被她的柔软填满,他只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他满口应下,“好,我再也不说,烟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秦烟这才满意,心里那些飘渺虚幻的感觉早就落实。 她抬手环住他腰间,紧紧收拢,恨不得将他勒进身体中。 他的气息将她满满包裹,真实存在。她贪婪吸入几口,似要弥补之前的遗憾。 失去的恐惧缠绕着她,如鲠在喉。 秦烟深埋在他怀里,感动、委屈尽数涌上,再不愿放手。 分别太久,此刻她只想好好感受。 察觉到她的害怕,云知行更是愧疚。 他的烟儿,本不该经受这些苦难。 他用力拥抱她,想要将所有的心意都传递给她。 不知过了多久,秦烟觉得整个身心都踏实了,这才愿意说话。 她埋在温暖的胸膛,闷声道,“听宁枭说,我是在山上被救下的,周围没有你的影子。你怎会落水?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知行下巴放在她额头,同样舍不得撒开。 回忆起当日的事,他眼里染上追忆…… 昭阳殿里,他一直昏迷着。 秦烟找到她,不顾一切想将他带出殿。 直到觉到危险,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生生挡住了掉落的火柱。 “……当时大殿被燃烧殆尽,随时都有崩塌的风险。 前面烧得最严重,我便想带你从后方出去。可四下皆是火海,无一处可以落脚。 许是老天觉得我们命不该绝,我看到龙椅后奇特之处,本是想凑凑运气,谁知那是一道暗门。” 听到这,倒是和宁枭所说的对上了。 想起扑天蔽日的火光,秦烟下意识抱紧他。 云知行紧了紧手臂,继续说道,“我亦不知昭阳殿有这样的存在,当下带你从甬道出去。 我怕云礼穷追不舍,因此想走远些。到了山上,好在无人追来。” 第216章 他走在前面,烟儿该怎么办? 想起她的惨状,云礼眉头一皱,仍记得很清楚,“你身上衣衫被火灼过,背上有烧伤,一直意识不清,只是说着渴、想喝水。” 怕被别人发现,他只得先将她藏起。 巨石后,秦烟被他做过遮掩,他才敢下山取水。 那时的他,自身也没好到哪儿去。 为接住那根火柱,他力气全无。 能逃出来,几乎是凭着对秦烟的在意。 他刻意忽略肩背的灼烧,踉跄着下山去了河边。 取完水起身时,疼痛、眩晕袭来,他眼前一黑,生生栽下。 冰冷的大河带走他。 刚入水的一刹那,寒意将他唤醒。 想着秦烟还在山上,他挣扎想浮出水面。 然而长时间的体力透支、受伤、火灼,掏空他所有精力。 不消多时,他四肢被抽走所有力气,合了眼沉入水中…… 他说得云淡风轻,刻意隐去自身经受的,似乎话里的人不是自己。 听完所有,秦烟死死攥着他衣袖。 她知道,他是不想让她再担心。 哪怕直至最危难时,他也从未想过放弃。 拼尽一切,也要护她周全! 无风,秦烟却不自觉迷了眼。 怀中的人迟迟没有回应,云知行担忧地抬起她脸,发现她无声哭泣着,早已泪流满面。 他眼中一热,俱是不忍,“烟儿。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 真是个傻子,秦烟心想。 寥寥几句,在外人耳中,这故事听来有些平淡。 可她能想象到底有多惨。 “你不是挺精明吗?做过的这些,为何不能讲?莫非还想一辈子不说?” 他抿了抿唇,“我不想你担心,也不愿看你哭。” 他抬手为她拭去眼泪,奈何那是断了线的珍珠,如何都不能止住。 他眼底内疚更甚,轻声哄道,“我没事,如今还好好站在这里。烟儿莫要哭了。” 她啜泣着,语调不稳,“你可知我去过静月寺,看到了你曾经抽过的签? 从前我问你抽到了什么,你只是骗我,说都是好的。 若非我亲眼见了,你是不是也准备瞒我一辈子?” 他一愣,旋即说道,“我还活着,那都是假的。” 话虽如此。 可他何尝没在意过? 正是害怕她多想,他才会反着说。 其实在他心里,也怕。 怕自己所求皆不如愿、坎坷波折、不得善终。 若是这样,他走在前面,烟儿该怎么办? 何况,他舍不得她。 为了这虚妄抓不牢的东西,他只得说心想事成、一路顺遂、长命百岁。 是骗她、也是骗自己。 秦烟焉能不知他想法? 可这签文着实应验了。 云知行已然‘死’过一回,的确是‘不得善终’。 一想到这里,她想,若他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呢? 云知行但见她热泪盈眶,无论怎么也哄不好似的。 他垂首吻上她眼角。 唇舌间尝到滑落的苦涩,亦令他心间一颤。 他怪自己不争气。 她一直在眼前,可因那该死的失忆,他什么也没做。 还总是拒绝她,一次次伤透她的心。 他认真吻上她眼下的湿润,直到再也不见。 温软的唇落在脸上,痒痒的,更多的却是暖心。 秦烟任他在面颊上动作,心里被一点点填满。 良久,待确认她止住眼泪,他满足一笑。 端详一番眼前绝色,他视线下移,落在殷红处。 云知行眼里有了其他内容,俯首凑近她。 暖热相接,她眼前一亮。 上回主动吻她,已是几个月前。 他像一个行久的旅人,茫茫不安终日,在山间寻得一汪清泉。 唇间甜蜜吸引他注意,他闭上双眼沉浸其中。 久违的悸动萦绕周身,无人可抵御这诱惑。 他呼吸变沉,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灵活撬开贝齿,随即长驱直入。 湿润在她唇齿间弥漫,他的炙热气息一点点侵占过她。 唇舌纠缠,久久不停。 秦烟被吻得晕头转向,已分不清东西南北。 他在变相地弥补,弥补这些日子的歉疚、以及错过。 说过要护她周全,到头来却失信了,让她一人经历许多苦楚。 她被牢固圈在怀里,承受他的思念和爱意。 过了会儿,她整个人被抱起。 秦烟心中一惊,立即圈住他脖子。 他喜欢她的靠近,喘息间勾唇一笑。 那笑炫目耀眼,带着不正经的意味,看得她羞红了脸。 被他抱至桌上坐下,云知行将纤细的长腿环在自己腰间。 就这样毫无保留的面对他,秦烟脸一热,急着想缩回,奈何大腿被他按住。 那双手此时温度陡然升高,仅仅是隔着衣料,她都能感受到那股子热意。 她娇嗔道,“放开我。” “我怎会再放开?” 他意味深长,即是说不会让她离开,也是指此刻。 秦烟见他这般坚定,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不由夹紧双腿,不给他可乘之机。 云知行眼眸幽深,早已被欲火点燃。 他却不着急。 对待受惊的兔子,只能徐徐图之…… 当着秦烟的面,他抬手搭上自己衣衫,慢条斯理解开腰带。 外裳下,中衣罩在劲瘦的身躯,隐隐透出肌肉轮廓。 秦烟虽有些羞赧,然目光从未移开过。 她亦是眷恋他的一切。 云知行紧锁着她的眼,褪下中衣后,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 他却不打算再解。 秦烟想起那日,偷摸去叶府看到的一幕。 他肩背上是严重烧伤。 云知行觉得太丑,不想被她看见。 孰料秦烟竟拉上他衣带。 察觉到她意图,云知行忽而按住她,犹豫道,“烟儿,就这样便好。” “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秦烟意已决,他不再劝阻,只是微叹了口气。 随着衣带扯下,里衣滑落,露出可怖的伤痕。 长长一道,横亘在他左右两肩,触目惊心。 “烟儿,还是不要看了。” 如此暴露在她眼前,他有些不自在,转而想拉起衣服,却被她止住。 那日横梁砸下,他不愿她受伤,拼尽一切全力承受住。 这是为她留下的伤疤,时刻提醒着那日有多艰险。 秦烟红了眼,他顾不得拉起衣服、慌张抚上她脸,“烟儿又哭了。” 她回握住他,神色凄凄,“云知行,你未免太将我当外人。” “我没有,我只是……” “怕我嫌弃你?” 他垂下眼,低声解释道,“我怕吓到你,怕你不再喜欢我。” 第217章 我想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她不解,将他的脸转正,一字一句笃定道,“这伤是因我而留,若非是你出手,我可能早就……我从没有那样的想法,你不许再藏着掖着。” “……好。” 她的直白好似一颗定心丸,否定他奇怪的想法。 云知行再不担心,解下了最后一件上衣。 她忽然拉住他往身前一带。 在他愕然中,秦烟靠近他肩头。 唇瓣贴覆上他伤处。 云知行下意识想退开,却被她拦着。 他惶然站着,不敢置信她细细吻过丑陋的疤痕。 正是这些暖意经过,将他心底最后的惧意也冲散打碎。 他缓缓拉过她身子,眼底雀跃过,又被柔情覆盖。 “烟儿。” “嗯?” “我想要你。” 话一出口,她不禁攥紧双手。 即便早已坦诚相见过,可听他截然说出,她还是乱了心跳。 暗色覆盖他双眼。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云知行已巧妙解开她衣带。 他像是在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每一步都无比耐心。 虔诚背后,是难掩的激动,他想这样做已经太久。 繁琐的衣裳褪下。 衣衫如蝴蝶翩然落地,每掉一件,他呼吸便重一分。 直到最后,抬眼时,凤眸中欲壑难填。 桌上的人美如画中仙。 她长发随意散在身前,堪堪遮住最惑人之处。 然,欲盖弥彰。 深邃的眸子辗转过她身子,是看不见的爱意。 这般被他端详过,秦烟有些不自然。 本想去遮掩,可他全然不给这个机会。 她只得遮住他眼睛,怨道,“别看了。” “可我想看烟儿。”想看、且看不够。 不料他直抒胸臆,秦烟脸上有如火烧,“不许看!” 他被挡住视线,当下有些不乐意。 很快,他目光下巡,找到了新的乐子。 秦烟正想着如何断了他心思,忽见他身子一低。 她蓦然心惊,下意识并拢腿。 徒劳罢了。 云知行先她一步,止住她动作。 紧接着,她身子骤地绷紧,眼前似有白光划过。 “云知行,你过来!” 触碰扰乱人思绪,她语气不稳,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此时,他不再听话,便要与她对着来。 尘封已久的感知,一点点被点燃。 她似乘了一叶扁舟,在汪洋大海上漂浮。 意识起伏中,是止不住的颤动。 再出口的话,似怨似嗔。 “……莫要再捉弄我。” 听得人心痒难耐。 他深深屏了口气,眼色迷离似深渊。 在她濒临崩溃边缘前,他终于停下。 久别重逢、此间情迷,再难忍住。 指腹摩挲过她细腰…… 待尘埃落定,一切走向正确的轨迹,她紧紧环抱住他。 娇躯在怀,男子没有任何理由停止。 过了许久,她被折腾得没了力气,而云知行还有大把精力。 为照顾她的身子,他转移了阵地,将她抱至床上。 下一刻,紧致的身躯贴上。 床帐泛起涟漪,晃动不止。 从激烈又转为温和罢了。 这一夜远没有结束。 秦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到了后半夜,她已是睁不开眼。 天方亮时,他心里的躁动逐渐熄灭。 云知行揽着怀里熟睡的人,心满意足闭上眼。 期间有领头来敲门,说早上该出发了。 云知行只是说舟车劳顿,皇后需要多歇息一日。 无人敢质疑,一行人只得再多留一天。 午间,秦烟终于醒了。 看了看日光,她慌道,“怎么办?睡过了。” “怕什么,谁敢管你?” 他撑着下巴,指尖流连在她微粉的面颊,感受细腻的丝滑,爱不释手。 “可是他们还在等。” “等你想起,都什么时辰了?”云知行轻笑,温柔捏过她脸,“放心,我已交代过,明日再启程。” 她露出笑容,甜腻地钻入他怀中,“还是你想得周到。有你在真好!我便什么也不用管。 你都不知道,先前在京城,他们事事找我拿主意。我真不是个管事的,还得你来!” 他不在的时候,这些操心的担子全落在她身上。 他知道京中事务有多繁杂不易,倒是难为她了。 此刻听她娓娓道来,云知行愧道,“若没有意外,我当一直陪着你。” “别再说这些,我们已经熬过来了,不是吗?” 她抚平那眉间的痕迹,安慰他,“这定是老天出的考验,连这些都撑过来了,再没什么能阻碍我们。” 云知行发现,他失踪的这几个月,秦烟变了许多。 她的心意那般耀眼,让他觉得被坚定爱着,世上再无难事。 此生最大的幸事,莫过于有她常伴身边。 这段日子并不艰难,只要最后身边的是她,他受再多苦也值得! 他凑在光洁的颈边,仔细感知她的脉搏跳动,恨不能永远不撒开。 “你可知,你一直没有下落,是宋司谏在朝堂扶持昭儿?” 他诧异,“宋生居然愿意,是你说服了他?” “他本就一片丹心向着朝廷,我不过美言几句罢了。” “烟儿真厉害,竟能说动那个糟老头!” 秦烟笑道,“可别再这样说他,宋司谏人极好,便是他鼓励我来找你呢。” 云知行实在惊讶不已。 想起那个肉团子小人,他语调不自觉温柔许多,“我不在,昭儿亦能挑起大梁,的确是可塑之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一出事,许多朝臣拉帮结派,恨不能……好在宋司谏中立,这才能够权衡诸方势力。” 云知行深以为然。 权力和名利的诱惑下,多数人变得蝇营狗苟,不足为奇。 不过他也没想到,秦烟能够稳定动荡局面。 “我果真是小瞧了烟儿,你对于朝中事运筹帷幄,若是名男子,定能有所作为。” 秦烟扑哧一笑,不敢居功,“并非我深谋远虑,这些都是宁枭说的,他出的法子。” 宁枭? 云知行眼底趣味横生。 他这段时间,的确将烟儿照顾得很好。 如今自己回来了,得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不愿提起那人,他拉回她注意,“若是昭儿才能卓绝,可以早日胜任朝廷的事,我倒真想早些‘隐退’,同你一道游山玩水。” 秦烟哭笑不得,“昭儿才五岁,你未免太看得起他。” 第218章 不要想着离开我 “啧,才五岁,看来我们还如此年轻……”他留意着她脸色,状似无意地开口,“若是再生一个,昭儿正好有弟弟妹妹陪着。” 他的意图太过明显,就差写在脸上了。 秦烟怼道,“兜了一圈就是为了这个?” 他被揭穿也没有不好意思,借此在她脸上磨蹭过,“生孩子有危险,烟儿不愿便算了。” “我才不信,你心里才不是这样想的。” 当日生昭儿的艰难还历历在目,一想到虚弱无力的她,云知行生生断了心思。 已经深深拥有过,是以,他无法想象没有她的日子。 “烟儿此番找我历经波折,不可再为我铤而走险了。” 他言词认真,眼里笃定并非作假。 云知行为了自己,什么都能舍去,秦烟并不怀疑。 只是谈及孩子,她不免想起那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危急时刻,云礼告诉她的。 她绝不会以为,他有那种闲心说无关紧要的。 当时本想第一时间告诉云知行,奈何他伤重不已。 如今,他已回到身边,是时候坦明一切。 秦烟启唇道,“其实,你我并无血缘关系……” 她将当日的事和盘托出。 听完,云知行久久不曾出声。 烟儿和他不是兄妹? 很久以前,他因为这层关系在意过、纠结过、也挣扎过。 后来深知不能失去她时,他决然选择抛下所有虚妄的名声。 所有人皆介意的东西,有朝一日被告知都是假的? 那么他们心里的道德观念、礼教束缚,统统不作数! 云知行没有想象的震惊,这倒是预料之外。 在秦烟期待的眼神中,他缱绻一笑,“烟儿,你当知晓,无论你我是何关系,我都不会放手。” 是啊,他的所作所为,无一不表明他之决心。 不论她是谁、身份地位如何,他都深爱着,从不曾犹豫。 秦烟忽而笑了,比起云知行来,她倒是心胸‘狭窄’些。 他眸光转深,俯首吻在她额头,“烟儿这辈子,便不要想着离开我了。” 低沉的嗓音比妖精来得诱惑,秦烟与他对上目光,迷失在那方彻骨温柔里。 细密的吻落在她身上,昨日才结下的烙印,看似又要被新的覆盖上。 他松开她的手,呼吸下移,喷洒在她身体各处,痒且麻…… 楼下,有人一直留意着上方动静。 一天一夜,秦烟从未出现过。 他等得久了,已有些麻木。 领头的见过他,发觉宁枭丹田沉稳、武艺深不可测。 他猜想真如传闻那般,宁枭救过娘娘的命,是她的贴身侍卫。 这般长相武功皆出众的人,皇上竟然放心他在娘娘身边。 不过这都是贵人的私事,他无法置喙,只想着做好本职工作。 可见到宁枭整日在那里独饮,他不免上前劝道,“宁公子,酒乃穿肠毒药,少饮为妙啊。” 冷淡的视线扫过他,领头的顿时如芒在背。 宁枭问起什么时候出发。 领头挠挠头,“娘娘身子疲乏,需好生休养下,得明日一早才能出发了。” 闻言,他低低笑过,觉得这酒真是寡淡得无味。 领头的见他顾自独酌、心情不佳,不再打搅。 身子疲乏么? 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件事了。 他幽幽看了眼楼上,眼里不复清明。提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一早,云知行倒是出现了。 他扶着秦烟上了马车,随后看了眼旁边冷脸的人,改变了主意。 “烟儿,有些事我想同他说说。” 她知道他说的是谁。 “你们,好生说。” 想了想,她如是说道。 云知行深知她的言下之意,宽慰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不论如何,宁枭都帮了他不少忙,他自不会过河拆桥。 一行人开始出发。 秦烟坐在车里,顾不得休息,掀帘看去。 马车一边,云知行骑在马上,和某人并行。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第一时间看来,冲她笑了笑。 秦烟被抓包,只得放下帘子。 宁枭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不知作何感想。 他沉声道,“都想起来了。” 话语肯定,并非疑问。 毕竟秦烟可不会同‘叶安’,待上一天一夜。 “看来你都知晓了。” 云知行淡笑看来,脸上似春风得意,让人见之不爽。 宁枭不置可否,冷哼了声。 知道宁枭在意什么,他不再炫耀,主动道,“这段时日,有劳你照顾烟儿。” 听到他口中的称呼,宁枭下意识皱眉。 “不仅如此,当日昭阳殿之事,也多亏你及时赶到。” 云知行一直知道他在郊外,只不过他没来打扰,自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横竖烟儿与他再无瓜葛,他搅不出什么名堂。 “说这么多,不只是为了一个‘谢’字。” “这你倒是误会了,我的确是真心感激你。回到京城后,我自会奉上厚礼。” 他不屑道,“抱歉,没有兴趣。” 他的反应在预料中,云知行并不在意,“那么,之后你是如何打算呢?” “与你无关。” 依旧是冷得发寒的声音。 云知行眉尾一挑,很是为他着想,“去看看昭儿。” 语毕,宁枭奇怪看来。 他没想到云知行会这般大方。 “你……” “放心,没有陷阱。”云知行瞥过旁边的人,已然猜到他在想什么。 这下彻底到他疑惑了。 云知行同他说完,便上了马车。 毕竟烟儿才是他的心头好,他不想多看一眼那人。 马车行驶晃荡,两人也不曾高声语,因此秦烟在车内听得并不真切。 这倒是出乎意料。 他们竟然没有一言不合就开打! 云知行一眼看穿她所想,“烟儿放心,我们谈得很愉快。” “你们聊了什么?” “秘密。” “你跟我还有秘密?”她语调拔高,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 云知行拿她没办法,揽住她笑道,“不过是些琐碎的事,烟儿不必知晓。” 他打定主意不说,秦烟也不再追问。 反正她迟早会知道的。 她不追究,云知行反而告上状了,“烟儿这是不信我,怕我对付他?” “非也。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我和昭儿多有照拂,我想好生感谢一番。” “放心,我会妥当处理好。” 第219章 争风吃醋的男人 他一回来,秦烟像是吃了定心丸,再不必担心任何事。 他事无巨细,不论做什么,都让人感到心安。 秦烟环住他腰身,靠在起伏的胸膛处,静静感受强有力的心跳。 规律的跳动似催眠符,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感受到她的放松,云知行往后坐了些,让她靠得更舒适。 洁白如玉的长指捋过她发丝,他眼中迤逦万千。 这两天折腾她太久,想必是累得不行。 可小别胜新婚,他无法克制对她的冲动。 “烟儿,我们会一辈子,一直在一起……” 他轻声呢喃,即便怀中人已睡着,什么也听不见。 一天后,终于到了京城。 回到椒房殿之时,昭儿也刚好回来。 几人在殿门外遇见, 隔得远远的,见一个小人身着宫装,虽然人矮矮的,走起路来是大步流星。 他一脸持重,挂着与年纪不符的老成。 身后,王公公已有些追不上他,一边跟着一边让他慢些走。 下一刻,他忽然停住脚步,眼睛睁得大大的。 倾城绝色的女子旁边,站着仪态端庄的云知行、以及身姿挺拔的宁枭。 昭儿看到殿前的三人,以为是做梦,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 “昭儿!” 秦烟想念他多时,这一声出来,昭儿立即没了端重,急匆匆朝这边跑来。 “母后!” 稚气的声音满是委屈和思念。 小人儿不顾一切奔来,秦烟蹲下身张开双手,他一下扑进她怀里。 她牢牢抱着香软的团子,不愿撒手。 五岁的孩子,爹娘不在身边,一个人守在皇城,想来令人不忍。 很快,两人抱作一团,哭得稀里哗啦。 秦烟眸中带泪,心疼不已。 孩子更是放声嚎啕大哭、仿佛受了无尽委屈般。 稚嫩的哭声回荡在皇宫上方,久久不息。 这孩子嗓门儿倒是随了宁枭,哭声就快掀翻房顶,偏偏止不住。 诚然,两个男人也觉得昭儿不容易。 云知行拉起秦烟,笑道,“好了,这不是回来了?你瞧,昭儿已经是个小大人了。” 秦烟知道他在宽慰,让自己莫要太难过。 只是一见到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就眼圈一热。 这时,昭儿才逐渐收起难过。 他看了看旁边的人,抽噎道,“父皇、叔叔,你们也回来了……昭儿好想你们。” 他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奶声奶气的。 话都说不全的年纪,竟然一个人坚持这么久。 宁枭心底一柔,疼惜的同时,也倍感安慰。 是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担当! 当下忍不住揉了揉他头发,“昭儿真乖,已经是个小小男子汉了!” 听他毫无保留的夸赞,小人儿已然忘了伤心事,露出笑颜。 没心没肺的年纪,也挺好。 “昭儿,有没有想父皇?” 见父子俩旁若无人的亲昵,云知行不甘冷落。 昭儿自是想他的! 他伸手要抱抱,云知行眼里笑意丛生,开心接过他。 “父皇,母后找到你了!” “是啊,母后历经千难万险,把父皇带回来了,是不是很厉害?” “嗯,母后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昭儿拍手叫好,凑在她脸边唧一口。 秦烟收拾好心情,捏了捏小脸,夸道,“昭儿完成得很好,母后得奖励你些糖葫芦。” “我再送你一把锻造的铁剑!” 云知行侧目,没想到宁枭会这样说。他忍不住加码,“父皇给昭儿放三天假,不用修习,还带你去城中玩。” 宁枭眉头一拧,“叔叔再送你手工做的小木马。” “父皇外加一匹名驹。” “叔叔送你一根长矛。” 两人谁都不松口,连这也要分个好赖高低。 昭儿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激动,高兴得要跳脚,早把这段时日的孤单抛之脑后了。 他们绞尽脑汁,恨不能把能想到的统统说出来。 两大一小仍未停止,没注意秦烟已经无语离开了。 她早已习惯两人莫名其妙的比较。且争,反正最后受益的是昭儿! 午间用膳,宁枭自然留了下来。 于情于理,他帮了大忙,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一番。 秦烟他们一回来,椒房殿热闹非凡,人气也旺了许多。 静秋看她无事安好,当下麻溜上菜,亦是止不住的欣喜。 最开心的当属昭儿。 母后父皇回来了,喜欢的叔叔也在。一时间缠着这个抱完要找另一个抱抱,没有人会拒绝这样可爱的孩子。 许是太久没见,他肚子里也憋了不少话,叽里呱啦似倒豆子一般,嘴巴就没停过。 吐槽那些官员大腹便便、蛮不讲理,还说有的人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逗得几人哈哈大笑。 他说起成语来一套一套,可见这些日子功课也没落下。 云知行起了兴致,好奇道,“昭儿小小年纪,已能看清人心了?” “好多都是宋爷爷教的。” “宋司谏?” 他一愣,秦烟回道,“早前跟你说还不信,宋司谏是全力在教导昭儿呢。” 闻言,云知行若有所思。 昭儿年岁渐长,是时候给他找个太傅了。 菜上齐,昭儿忙活一早上,早已饿了。 几人围坐桌边,说不出的温馨和谐。 除了云知行和宁枭—— 两人给她布菜,谁也没闲着。 云知行给她夹来山药和雪蛤,说好生滋补下。 宁枭往她碗里堆了不少牛肉鸡肉,说多吃些肉才有力气。 昭儿看得好笑,有样学样给她夹了青菜,“母后说多吃青菜好,昭儿也有在多吃呢。” 她听完很是欣慰,摸摸他的头说昭儿真体贴。 昭儿不忘回击两人,“瞧,母后只喜欢我夹的菜呢!” 宁枭倒没想过,在这一截败给了这小子。 他不甘心给她拿来块牛棒骨,“你太瘦了,多补补。” 云知行不屑出声,“又不是在北漠那等荒野之地,老想着填饱肚子。昭儿素来只吃得惯南胤的菜,还是别费功夫了。” 说着,他夹了筷甜点,正好垒在最上面。 秦烟白眼一飞,“我碗都装不下了,你们自个儿吃。” 两人谁也没落个好。 昭儿咯咯笑着,似乎是在嘲讽。 云知行眉眼一弯,极其柔和地说,“昭儿再笑,那些礼物便做不得数了。” 第220章 叔叔不是个东西 “叔叔也不会给你做了。” 这个时候,他们倒是有了默契。 秦烟脸一黑,“应允小孩儿的东西,还能收回去,什么人哪?” 有她这句话,两人收回幼稚的想法。 云知行睨了眼跟风的人,淡声道,“吃过饭,我便让人送你出宫。” 宁枭轻嗤。没能力的人,也就会赶人了。 正当此时,意想不到的人出声了。 “叔叔要走吗?” 大大的眼睛望着宁枭,装满困惑和不舍。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一刻,但临了了,宁枭还是止不住难过。 胸口有什么憋闷的东西,无法抒发,他强装笑脸,“是啊,叔叔得走。” 秦烟眸光一顿,心里无声叹了口气。 这下换昭儿难受了,他嘴巴一瘪,晶莹又聚上眼眶。 小小的人儿不知真相,只是觉得宁枭待自己极好,舍不得他离开。 “叔叔不可以留下吗?昭儿想天天见到叔叔。” 几人俱是一愣。 云知行适时开口,柔声道,“昭儿,父皇和母后会一直陪着你。” “可是昭儿喜欢叔叔,想让叔叔留下来。”他吸了吸鼻涕,鼻头红红的,“昭儿不要父皇的礼物,父皇把叔叔送给我可好?” 他微微诧异,旋即看向秦烟。 秦烟也是一脸惊讶,没想到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便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吗?即使他如何维系,也抵不过无形的羁绊? 云知行唇角苦涩,头一次不知如何回应。 到底是孩子心态。 昭儿只知云知行是皇宫里最有话事权的人,以往自己想要什么,父皇不由分说都会满足他。 他舍不得宁枭,因此以为只要自己找父皇要,父皇就会答应。 可是眼前人犹豫不定,昭儿觉得父皇一定是不爱自己,连叔叔也不愿送给他。 他一下扑到秦烟怀里,轻轻抽泣起来。 显然谁也没料到,昭儿会有这样的想法。 宁枭不忍,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什么都不能说。 他和秦烟对上眼,眼里的难色无法化开。 秦烟尝试哄着小人,“昭儿,这个父皇无法满足你,叔叔不是个东西——” “秦烟,一码归一码,别骂人啊。” 她嗔怪地盯了眼宁枭,知道他是在缓和气氛。继续劝着孩子,“叔叔不是物件,可以作为礼物送人。他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一直陪着你。” 昭儿抹了把泪,就事论事,“叔叔有什么事?做不了我可以帮他。” 这给秦烟问住了。 她启唇,不知如何解释。 眼看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全,还有心思记挂别人,云知行忽然羡慕起宁枭。 昭儿委屈巴巴,短短半天哭了两回,他见之不忍,“叔叔自是不能留在宫里的。昭儿想让父皇如何做?” 他竟然松口了。 秦烟和宁枭皆是惊诧。 云知行朝她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默然握住她。不知是在传递给她力量,还是寻找安全感。 他是如此心疼昭儿,比至亲骨肉还要疼爱。 他和宁枭的身份关系摆在那里,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知下了多大决心。 请他帮忙照顾秦烟是,如今亦是。 以往的云知行,对她有着绝对的占有欲,见不得任何男人染指她。反观现在,他爱屋及乌,不舍昭儿难过。 他在一次次为她降低那道底线。 这并非爱淡了,而是爱之深、爱得彻骨。 秦烟欲言又止,紧紧拉住他的手。 昭儿左思右想,灵光乍现,“可以让叔叔做我的师傅吗?叔叔武功高强,昭儿也想学!” 不知这是凑巧还是天意。 云知行才在心中敲定了太傅人选,眼下,昭儿将自己的武艺师傅都找好了。 全程,宁枭沉默不语。 他的确舍不得孩子,更舍不得秦烟。 让他放下执念、离开京城、不再来南胤? 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几年见不到她的日子,他思之若狂。 早已体会过枯燥乏味的日子,他再不敢想。 即便是做她身边的透明,只能看着她和别人朝夕相伴、幸福恩爱,也好过孤零零一个人浪迹天涯。 毕竟,他心里终会一直牵挂她,不是吗? 他不喜欢这种看不见、抓不住的感觉。 只要能看到她,便是踏实的,漂泊的心才算有了归处。 云知行浅浅一笑,应下了他。 昭儿的心顿时阴转晴,高兴都写在脸上。 他抱住云知行手臂,激动得不撒开,“谢谢父皇!父皇对昭儿最好了。” 说罢,他又转向宁枭,活脱脱的大哥模样,“叔叔以后就跟着昭儿!” 几人错愕后,忍俊不禁。 秦烟弹了弹他额头,“没大没小。” 云知行笑道,“随了你。” “我哪有这般不知事?” “你在我面前,一向霸道。” 光洁的手指在她手心处摩挲,秦烟痒得收回手,“胡说,才没有。” 一顿饭吃下来,最满足的当属宁枭和昭儿。 殿外,孩子正在兴头上,缠着宁枭让他比划功夫,一时间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看过两人的互动,秦烟心绪万千。 也不知道有一天,昭儿是否会觉察出不同。 宁枭去了马场。 他是待不住的性子,干脆和马儿打交道的好。 单数日,昭儿学文;双数日子则去马场习武。 云知行给他规划得好好的,秦烟看出来,他是真的在落实那个想法。 那就是,早日将昭儿培养成才,自己和她一道隐退山林。 她有些想笑,他真把希望寄托在几岁大的孩子身上。 要知道,昭儿还没他的腿高呢! 真等到他独当一面,且有的等。 云知行的确是这样想的,不过她没看穿他另一个想法。 那便是,昭儿揽过朝政后,便能跟她过上二人世界了。 没有宁枭的日子! 每当想起此事,云知行的动力又足了许多。 以前放纵孩子的人,如今严格对待昭儿,十天下来,要考核他次。 好在这边是严父政策,那边有宁枭带着孩子松快。 昭儿性子像宁枭,是个有反骨的。 在云知行的鞭策下,他倒是越来越喜欢宁枭了! 宁枭已然学到云知行那套。 正面突破是没用的,只会适得其反,加剧孩子的叛逆。 对于昭儿这样的小屁孩,得使用怀柔政策! 知道真相的云知行兴许会哭晕在茅房,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第221章 我的人也想抢,不自量力 书归正传。 在云知行刚回京的第二天,椒房殿有久违的客人造访。 短短几个月过去,昔日青涩的凌锦归来,已经成熟了不少。 没有例外的,她依然给昭儿送上了厚礼。 上次凌锦送了把银制小弓,在云知行教会他射箭后,他可是爱不释手,天天把玩。 见到秦烟对她的反应后,他不再抗拒她。 看到礼物,小孩子心性,昭儿开始喜欢上这个婶婶。 听闻凌锦要来,秦烟早就让御膳房备好菜肴。 今日只有三人和昭儿,自家人吃饭没那么多礼数。 秦烟好奇她闯荡遇到了什么轶事,凌锦一时打开了话头,两人在桌边说笑着。 菜都上齐了,还不见云知行回来。 秦烟正要差人去打听,颀长的身影步入殿中。 往常没什么大事,他早早就会下朝。 明知凌锦来,还忙活到现在,秦烟不禁多想。 趁旁人不注意,她拉过他袖子细声问出了什么事。 云知行轻叹口气,心想这事也没必要瞒着。 自从回京后,他便增派人马搜寻云礼的下落。 毕竟当日血洗皇宫可是他一手谋划,自己还没能跟他好好算账。 他流落在外,一日不抓着人便是隐患。 “是云礼的事。有禁军在临近县城,疑似发现了他的踪迹,我方才部署了人马去搜查。你知道的,此人心怀不轨,得尽早拿下。” 听此,秦烟握住他手,语含担忧,“虽说他的势力几乎全军覆没,但我怀疑仍有剩下的余孽会作乱。他们在暗你在明,怕是不好一网打尽。” “无碍,烟儿无需担忧。当日我能铲除异己,如今亦不在话下。” 正说着,凌锦上前拜过。 她只知这几个月云知行不知所踪,但对当日的事一无所知。 云知行递给秦烟心安的眼神,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凌锦见两人恩爱如常,更是羡煞。 “前些日子我去庙里看了姨娘,她如今身子康健,人也挺有精神的。” 这几年过去,她在庙里清修,修身养性,脾气倒是磨没许多。 凌太后一直在意秦烟的存在。 母子之间生了嫌隙,这么久以来,云知行几乎只有重要节日才会去看望凌太后。 因此他不在京城这么久,太后也不知道。 “心无杂念,自然一切都好。” 云知行淡淡出声,凌锦心下一叹,知道他还是未能释怀。 桌上气氛怪异,秦烟及时岔开话题,“当初说了要去寻觅如意郎君,许久过去,你可有好消息?” 说到这里,凌锦忽然局促起来,“皇嫂莫要打趣我,感情一事非我能强求的。” 秦烟发现了不对劲,笑道,“那看来是已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那可得替你把把关,毕竟我们是你的娘家人。” 云知行被带偏,反而八卦起来。 凌锦这性子直来直往,不怎么藏得住事。 眼下见她流露出小女儿姿态,他很是好奇何人能拿住她的芳心。 两人妇唱夫随,说得凌锦面红耳赤,她扭捏道,“你们就别拿我说事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哦,难得见你这般拘束,想来那人甚得你心了。”云知行睨了眼她,将盛好的汤端给秦烟,“说说,此人姓甚名谁?若是朝中青年才俊,我亦能帮你一把。” 秦烟看戏看得认真,不由催促道,“究竟是哪个公子,能得你青睐?” 不是凌锦不愿意,而是她也半分不晓。“这……说来,我还不知道他姓名家世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咋舌。 秦烟奇道,“莫非仅仅一面之缘?” 对面的人轻轻颔首,垂首不语。 云知行意味深长地开口,“那想来身姿外貌必是十分出色了,否则你一眼就能付诸心思?” 秦烟碰了碰他手,示意他某人脸色不佳,莫要再说了。 他轻咳一声,“许多日子没来宫里了,多吃些菜。” 一席饭吃罢,凌锦在宫里和秦烟聊了许久,傍晚前才走。 她本想将人留下,奈何凌锦说将二人世界留给他们。 沐浴后,秦烟出来发现云知行还在案前忙碌。 “更深露重,早些休息,有什么留到明日再忙也行。” 他放下毛笔,捏了捏眉心,颇有些头疼。“积压了太多事,需得费些心思处理。” 秦烟拿开他的手,劝道,“不急这一时,你忙了一天,当早些歇息。” “烟儿可是想……” 他语调一转,忽而变得轻佻。 秦烟读懂他所想,立即否决,“也只有你,脑子里天天想这些。” 云知行朗声笑开,勾起她下巴,“近日忙着找云礼,烟儿可知我想起了什么?” 她摇头,但听他提起,“那毛头小子,当日叫嚣让你跟了他,我可介意至今呢。” 秦烟失笑,“谁知他为何那般?” “还能为什么?烟儿当真是美而不自知……”他声音逐渐低沉,眸光一黯,“觊觎皇位就罢了,我的人也想抢,不自量力。” 他周身似笼罩一层暗色,叫人移不开眼。 在他做出进一步举动前,秦烟转身要走。 下一瞬,腰间被人勾住。 绝对力量前,她挣脱不得,紧跟着向后仰去。 云知行将她抱至身前,让她面对着自己。 秦烟被迫跌坐在他腿上,及时按住他肩膀,才没有贴上去。 她娇嗔道,“多大的人,怎么还跟孩子一样?” “烟儿,这么多人惦记你,我真是好生难过。” 秦烟皱眉,“你难过什么?我看你高兴得很。” 他勾唇一笑,捏了把她的脸,“好在你是我的,永远都是,谁也抢不走。” 两人静默对视着,空气里有暧昧涌动。 周遭温度莫名升高,秦烟有些受不了那般炙热的深情。 “放开,我要歇息了。” 她想退,奈何腰侧的大手有力且灼热,似烙铁紧紧贴覆,让人动弹不得。 云知行眼眸转深,拨开她脸上的青丝,提醒道,“烟儿,夜才开始,此间还长着。” 秦烟被他蛊住,只见薄唇缓缓凑近。 他唇形生得完美,比女子的还要精致。 俊逸的脸上升起情欲,他此刻犹如暗夜幽魅,惑人心弦。 在触碰上的前一刻,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烟儿,需得学会闭眼。” 第222章 我会慢一些 温软贴上。 即便吻过他许多次,每一回这般,她还是会感到心悸。 他不甘浅尝辄止,撬开她齿间,肆意作乱。 很快,秦烟有些接不上气。 她整个身子不得不靠住他,以换得支撑。 云知行微收紧几分手臂,将她搂得更紧。 过了会儿,他空出一只手转移阵地。 骨节分明的手,熟稔解开她衣带。 如今做起这种事,他早已是轻车熟路,再不需要她教。 肩膀处蓦地一凉,随即他目光被莹润肩头吸引,不禁轻咬上。 秦烟疼出声,睁眼只见他含笑的凤眸。 “咬我做什么?疼。” 他低声笑着,轻哄道,“好,不咬了。我错了。” 接着,他又在她身上摸索起来。 身上只剩一件胸衣,他并不放过。 待彻底没了束缚,注视着眼下风光,他喘息加重。 云知行俯首吻去。 身前娇嫩一疼,她推搡着他胸膛,“云知行,你又咬我!” 薄唇掀起暧昧的弧度,他语调有些不稳,“我忍不住。” 她不懂这有什么忍不了的。 可那眼里的迤逦太过灼眼,他渴望至极。 秦烟细声道,“……那你,轻些。” 得了应允,他脸上是止不住的满足。 椅上,他身形笔直,宽厚的臂膀全然将她遮住。 他与娇弱的人紧紧相依,迟迟不肯松开。 一番折腾后,他掀起两人衣袍。 有什么早已忍不得。 秦烟脸上一热,生出些惧意。 即便同房共枕过,可每次面对时,还是为那磅礴感到心惊。 察觉到她的后缩,他掀眸有些难过,“不可以吗?” 秦烟艰难吞咽下,不知话该如何出口。 他误解了意思。 情潮滚滚,难以消弭。 可她若是不愿,他也不能强占。 “可是我今天说错什么,惹得烟儿不悦了?” 欲望当头,云知行还想挽回。 秦烟见他理解错了,哭笑不得,“我只是有些怕。” 她扫了眼下方,云知行了然。 转瞬间,他又恢复了方才的主动,循循善诱,“烟儿,我会慢一些。”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轻轻嗯了声。 见她应下,云知行按在柳腰处的手一重。 异样感觉从那处传开。 缓慢的钝感异常磨人,他只觉脑中那根弦忽然惊醒。 别样感触下,他绷紧了下颌,眉头紧皱。 一声难耐的哼声从喉间溢出,带着濒临极限的抑制。 待到一切归位,他身心俱畅。 俊脸因情动泛红,云知行观察着身上人的细微表情,握着纤腰沉稳发力。 起初是温柔研磨,而后是深刻的占据。 抵死缠绵,椒房殿内的烛火经久未熄。 男子沉醉其间,体会、经历一切。 过了很久,临界的温度抵达极限,他再也止不住长久的汹涌…… 晨光熹微,点亮皇宫。 纱帐内一晚酣畅淋漓后,逐渐归于平静。 自从回京后,他夜夜流连于她身侧。 他深知秦烟心里有自己,更是怜爱、舍不得她。 早晨每每缠着她吻好一会儿,才不舍去昭阳殿早朝。 一时间,时光似乎回到了宫变之前。 只是两人对彼此的那份心意,更是坚定。 云知行回来后,最开心的自然是昭儿。 他再也不用去大殿,跟那些叔叔爷爷们大眼瞪小眼了! 他一天学文、一天习武。 因有宁枭的教导,小人儿这段日子爱上了武学。 每当他完成目标,宁枭便会带他策马郊外。 骑在玉追上,昭儿止不住的开心。 偶尔云知行得空时,亦会和秦烟一道去马场。 昭儿的基本功和骑术肉眼可见的提升许多。也就是这个时候,云知行会觉得宁枭顺眼。 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已快要到盛夏。 这天,宁枭邀秦烟去马场。 他说昭儿已然学会驾驭玉追,她得亲眼看看。 昭儿性子肖父,大大咧咧、还带着些自傲。若是能得到她的夸奖,定然十分开心。 秦烟自是不能拒绝。 平日里,一个月能见得她三两回,宁枭已是知足。 每回昭儿来的时候,他都会不留痕迹打听秦烟的事。 昭儿有话直说,无一例外,大多是父皇对母后如何好、父皇天天抱着母后不撒手…… 他听了许多,起初极其不悦,再到后来习以为常。 心道云知行不算个大男人。 看起来温润自持、私底下将秦烟缠得这般紧,真是给他能的! 他俨然忘了,自己面对秦烟时的宠溺。 辰时末,她如约到了马场。 没有意外的,云知行也在。 看着两人相携走来,他恨不能将云知行那只手砍了! 走路就走路,勾勾搭搭的,成何体统? “听说要带昭儿去郊外?” 娇柔的声音响起,宁枭抛却脑中的杂念,灿烂一笑,“马儿在郊外更好跑起来。” 他一副不值钱的样子,看得云知行一阵无言。 “母后、父皇,玉追现在可听我的话了!” “是啊,昭儿御马有术,很是有天赋!” 宁枭摸了摸小人的头,心里分外激动。 自己的孩子,哪里都完美! “好,父皇拭目以待。” 云知行牵过昭儿的手,并不理会他的自卖自夸。 自从上回昭儿失踪一事之后,每回出宫,明里暗里必定是有诸多御林军护卫的。 几人一同去了郊外。 今日京郊,亦有不少游人。 此季节山青水秀、惠风和畅,倒是引人流连。 云知行没有弄出很大阵仗,几人常服打扮,看起来顶多是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 秦烟今日粉黛轻扫,唇间抹了浅色胭脂。 着一身绾色纱裙,长裙勾勒出盈盈腰身。发间仅有玉蝴蝶纹步摇装饰,此番清淡装扮,衬得她婉容素雅,仙气飘渺。 云知行的搭配,与她的倒是十分相谐。 乌黑鬓发间,是她赠的羊脂白玉簪,几乎未换过。 一袭霁色长袍穿在挺拔身上,端的是素雅温和。 宁枭早就注意到云知行的小心思。 每回见他的衣衫配色,和秦烟的相得益彰,就差在脸上写我们是夫妻了。 奈何他除了看在眼里,什么也做不了。 对比之下,他一身打扮未免太过随意。 不过无论他穿什么,秦烟送的那副璎珞玉佩,从不曾缺席。 云知行自然也留意到了。 在秦烟想不到的地方,两个男人竟也起了攀比的小心思。 第223章 他亲了她? 游人们经过三人时,被那绝色容颜和气度吸引视线,不免侧目感慨。 云知行走在中间,不露痕迹将宁枭挤开些。 他紧握着秦烟的手,唇边笑意依旧和煦。 怎奈宁枭是个吃不得亏的,不与他争,转身走到秦烟另一边。 他得意瞥过云知行,果然看见那笑脸的僵硬。 他佯装无事,跟秦烟聊起天来,“待会儿昭儿一人在马上,你可会怕?” “你既然说教会了他,我自是不怕的。” 他是昭儿的生父,若非没有完全把握,怎会让孩子犯险? 某人得了半句肯定,看不见的尾巴要翘到天上。 “以我的本事,教个半大孩子简直是暴殄天物,你且偷着乐!” 秦烟被他逗笑,“好,我倒要看看昭儿学得如何。” 空地上,玉追在那儿低头吃草。 宁枭将昭儿一把抱上去,摸了摸他头,小声道,“昭儿需得好生表现,让你母后刮目相看。” “嗯!师父放心!” 确认准备功夫做足,他一声口哨下,昭儿有样学样抓着马缰。 马鞭扬起,玉追很是听话地驰出。 秦烟起初还担心,见到小人游刃有余,顿时放下心来。 昭儿在马背上一脸认真,侧脸隐隐透出一股子坚毅,颇有宁枭的风采。 他速度虽不快,但整场跑下来,动作姿态标准,让人眼前一亮。 秦烟毫不吝啬赞扬,“不错啊,昭儿也很有天赋。” “也不看看是谁的儿子!” 一语落下,寒冰的眸光扫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宁枭高傲地扬着下颌,回以云知道挑衅的笑。 “那又如何?是我这些年教的好。” “哪怕教再好,没有天赋亦是白费功夫!昭儿这是打娘胎里带出的,与外人无关。” 短短几句话,火星子被点燃,秦烟及时止住他俩。 “昭儿回来了,去接下他。” 说着,她一把将宁枭薅走。 待离开一段距离,她在他手臂上一掐,“我看你近日是闲的,老是跟人抬杠。” “我说的是事实。”宁枭凉飕飕开口,“昭儿本就是我的儿子,这些年不过是便宜他了。” 思及此,他盯过秦烟,“你可不能着了他的道,跟他有……” 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和云知行并非兄妹,这件事,宁枭还不知道。 秦烟想了想,还是出了口,“……我与他,并无血缘关系。” 宁枭长腿一滞,侧首惊诧看来,“你们不是云绍的一双儿女吗?” 他清楚记得,起初云知行来北漠谈合作,亲口提及此事。 秦烟理解他心情,毕竟自己听得这个消息时,也是十分震惊。 “这消息是云礼说的,虽不知他从何处听来的秘闻,不过当时生死关头,他总没那个闲工夫打趣。” 曜黑的眸子充满复杂,宁枭迟迟不语,心中似有一块大石积压。 他们没有亲缘关系,那么也无需顾及礼教束缚,自是可以养育后代的…… 这个消息有如晴天霹雳。 虽然猜到两人有过肌肤之亲,可若秦烟真的和他育有孩子。 宁枭不敢深想,只是觉得世事无常、天意弄人。 良久,他低低出声,说着违心话,“那,也挺好。” 宁枭默默接下昭儿,忽而觉得这天气不怎么美丽了。 “母后,昭儿表现得可好?” 孩子仰起头很是期待地看她,秦烟柔柔一笑,握住肉嘟嘟的小手,“自是好的,看来你师父对你很上心呢。” 她目光扫过他,希望他心情变好些。 宁枭看过母子两人,积郁一扫而光。 不论如何,她们两个都是他最在意的人。 他一把抱起昭儿,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串糖葫芦,孩子顿时欣喜不已。 “答应你完成得不错,就奖励一串糖葫芦。” “谢谢师父!” 昭儿一口在他脸上留下个口水印,宁枭笑容一僵。 “昭儿,跟你说过多少次,男子汉不能再这样。” “可是,我也这样亲亲母后的。” 说罢,他凑过去香了一口秦烟。 宁枭目光顿了顿,旋即露出满意的神色。 昭儿亲了他,再亲秦烟,是不是就代表他亲了她? 她没注意到他变化,只是侧目道,“你倒是很会拿捏昭儿的心思。” “要不说我是他亲——”他及时收口,不自然道,“亲师父呢?” 他快速瞥了眼秦烟,好在她没说什么。 他的细微动作没能逃过她,那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小心。 秦烟心中一叹,以往劝他安好,然这人犟起来,怎么也劝不动。 又在河边游玩半日,昭儿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回去的时候几人顺路,秦烟走在两人中间,又经历一道低气压。 到了市集前,竟与凌锦撞上了,她出声唤住少女。 “哥哥、嫂子,你们也在啊!” 凌锦笑着过来打招呼,看到宁枭时,有一瞬的诧异,随即脸上一热,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烟一愣,扫了眼宁枭,“你们认识?” 两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居然见过? 云知行也没想到,他目光在两人间切换,若有所思。 当事人宁枭看不出什么情绪,“一面之缘罢了。” 不久后,闹市最大的酒楼,几人坐了一桌,有小二轮番上菜。 桌上气氛低迷,透出难以言说的压抑。 凌锦率先开口,道出真相。 上回她在郊外骑马游玩,马儿失了控制,险些将她摔落。 关键时刻,是宁枭救了她。 那时他刚送走昭儿,看到撒开蹄子跑的马,顾不得太多便出手了。 凌锦没见过这般有气势的男子。 被救后,她当下谢过,主动问及他姓名身份时,只得到一个冰冷的转身。 从小到大,她身边都是一些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要么就是文弱的呆子书生,从未有瞧上眼的。 第一眼,她便觉得宁枭与众不同。 不论是外在、还是他身上的气势,灿烂似骄阳,让人移不开眼。 上回同两人说起意中人时,脑海里便闪过他的身影。 没想到碰巧遇上了,想来这是天意。 在宁枭面前,一贯我行我素的凌锦,显然换了个人,出口也扭捏许多。 任谁都看得出来少女心事。 偏偏宁枭视若无睹,从相遇后,一个正眼也不曾给她。 第224章 烟儿喊小声些 听罢,云知行挑眉。 原来是英雄救美。 不过这英雄换做谁都可以,唯独宁枭不行。 他盘算着稍后,得寻个空档提点下凌锦,以免她一头火热贴人家冷脸。 “既是如此,也算有缘。他是昭儿的师父,这段时日都在京城,难免你们会遇上了。” 云知行不动声色看过秦烟,发现宁枭也看着她。 他有些不喜,拉过秦烟的手摩挲着,“烟儿也没想到?” 含着深意的眸光微闪,秦烟知道他在意自己的反应,淡声道,“自是没想到。” 一桌菜上齐,席间诡异的氛围笼罩着,也只有凌锦没察觉,打量的目光频频望向对面的人。 宁枭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和她互动,一副洁身自好的样子。 一餐饭吃得心事重重,临别前,云知行找了凌锦单独说话。 “他不适合你。” 他直接开门见山,打了个人措手不及。 凌锦讶异,“表兄这是什么意思?先前你不是还催我成亲吗?” “你当然可以有心上人,但不能是他。” “为什么?” 云知行自然不会说他和秦烟的瓜葛,委婉道,“他心中有人,你若爱上他,终将是飞蛾扑火。” 先前听到宁枭是昭儿的师父,她还很开心,毕竟关系又近了一步。 她一颗心将将有了归属,只觉骤然间一盆冷水浇下。 “表兄如何知道?还有,他喜欢谁?” 云知行抿唇,语气凝重,“反正谁都可以,他不行。要是不想伤心,还是尽早斩断这份心思。” 留下这句话后,云知行再不解释。 凌锦一头雾水与两人告别,说是顺路,同宁枭走了同一个方向。 不料她也跟上,宁枭没什么好脸色。 凌锦知道他面冷,也不在意。心里想着话题,眼神不自觉分去他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主动出击,“见过两回,也不算面生,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他皱眉走在前面,并不搭话。 凌锦又道,“对了,我叫凌锦,是皇上的表妹。” 她伸手表示友好,宁枭看着横在身前的手,并没什么兴趣了解。 他凉薄出声,“他和他的亲人,我都不怎么喜欢呢。” 凌锦一愕,听出他对云知行的不看好,不免劝道,“表兄的身份……你这样说不太好,若是让人听见了,难免给你使绊子。” 不过见了两面,她就这样好心提醒? 宁枭不悦,反问道,“那你听见了,你会去说吗?” “我,这……自是不会。” 说到后面,她声音小了许多。似乎宁枭比她想的,还难以靠近。 “那不就得了?就算你添油加醋说什么,我也不在乎。” 忽略过碍事的手,他不耐走开。 凌锦立马跟上,“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不想说。” “大家都认识,之后肯定还会见面的,你就不能友善些吗?” “我不想跟你认识。” “那你住哪儿,兴许我们离得不远。” 他再不开口,只是凌锦紧追不舍,偏偏聒噪得厉害。 他深吸口气,当着她的面,提气上了围墙。 就这么飞檐走壁离开,徒留下目瞪口呆的凌锦。 她收回方才的想法,那便是——他一点也不好相处! 回程马车上,秦烟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似乎从方才的事后,她便沉默寡言。 云知行不愿多想,但心里那股无端的杂念在作祟。 云知行搂过她身子,在她脸上轻蹭。 “你方才,同凌锦说他的事了?” 他动作微微一顿,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 “只是提点几句,让她莫要爱上不可能之人。” 闻言,她无声叹道,“京城未免太小了些。” “烟儿可会介怀?” 余下的话没有出口,他抬眸紧锁她脸色,不想错过一分变化。 秦烟知道他这般小心翼翼是为了什么,转过身捧起他的脸,“你在害怕。” 大手拉过柔荑,握在手心抚摸,细腻的触感传过,他大方承认了,“我怕烟儿在意他。” 听此,她无谓一笑。 那双眼里的试探让人心疼,他仍提心吊胆。 “看来是我给的安全感还不够,不如你说说,我该怎么做,你才能放心?”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云知行眸光流转,不由分说靠近她面颊。 他贴近她耳畔,略带着孩子气地说道,“以后每见他一次,烟儿需得补偿些利息。” “什么利息?” 秦烟缓缓退开,眼看那张禁欲的脸,在白日也开始轻挑起来。 他肆无忌惮直视她,眼里幽光愈渐浓郁。 伸手滑入裙裳下摆,循着熟悉的地方去了。 他常年握笔拿剑,温润的指腹带上一层薄茧。 粗粝触及最薄弱的肌肤,引得她一颤。 在细致的撩拨研磨下,灼热的温度一点点化开。 随着他的放肆,有什么被触发。 秦烟忽地僵住身子,不敢置信看向他,“……你。” 他指尖动作不停,甚是满意身上人儿的情动。 “烟儿,我想要这样的利息。可以吗?” 他声音如温润的泉水,听起来无害,深埋的欲望却将人吞没。 虽是在询问,他却没给她反驳的间隙。 秦烟呼吸变促,五指深深扣在他肩膀,口吻惊惶,“这可是在外面,休得,休得胡来!” 云知行眼底幽深无边,享受在手下变得柔软的她。 “烟儿喊小声些,便无人知晓了。” 低沉魅惑的声音,掩盖她残存的清醒。 意识被他逐步搅散,秦烟双颊泛红,眼里迷离艳艳。 更汹涌的感觉袭来前,他再也耐不住,覆上她唇畔。 青石板的路面不甚平整,马车起伏晃动,车帘随着轻摇。 偶尔射入的光线照亮车内,身下男子面色如潮,白净的脸颊染上情欲气息。 此番艳丽场景,提醒着她两人在做什么。 换气喘息时,他轻声念着,“烟儿心里只有我,对么?” 秦烟檀口微张,抓紧时间呼吸着,胸前起伏不止。 她掐了把云知行,“是,你还要确认多少回?” 他弯唇一笑,满足且喜悦,“我想烟儿天天说是。” 说完,不待人反应,他揭开裙摆。 秦烟被他锢在腿上,动弹不得。 她发现云知行看似高深自持,实则在这方面心思很多,且爱掌握主动权。 第225章 外面无人,莫要再忍 一刹那间,破碎音节传出,下一刻她立即噤声。 云知行看穿她窘迫,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他故技重施,找到了新的乐趣。 皇城大街上喧嚣,短促的一声迅速被嘈杂遮掩。 他听得愉悦,却不尽兴,继续加重力道作乱。 秦烟一面忍着声音,一面承受来自他的狂风巨浪。 情浓时,他失了力道,锲而不舍。 似折磨,却多了些旁的意味。 车轮滚滚转动,碾过石板路面,朝着皇宫驶去。 无人知晓,马车里正上演着怎样的春风。 这段路不算很长,临到头云知行并不餍足。 他计算着时辰,艰难抑制住冲动,暂时穿好衣裳。 接着,马车在宫门处停下。 他撩起车帘,接过芊芊素手。 在一众侍卫诧异的目光中,打横抱起秦烟,大步迈开。 秦烟脸上潮红未褪,靠在他身前,亦能感受到他胸腔的剧烈起伏。 椒房殿的宫人们,看到皇上就这样抱着娘娘进殿。 那些奇怪的目光投来,云知行眉间一紧,冷道,“没你们的事,都退下。” “是!” 眨眼工夫,殿内再无人影。 秦烟拧了把他手臂,“这也太欲盖弥彰。” 凤眸瞬间瞥来,他意味深长地开口,“有人在,我怕烟儿不敢开嗓。” 她脸上一烫。 他伸腿带上殿门,顷刻之间殿内暗了大半。 光影交错间,她被放到床上。 还未起身,有滚烫的身体欺来。 “以前倒未觉得,这段距离如此长。” 云知行勾唇笑过,面不改色继续先前的事。 秦烟只叹他精力如此之好,这还能续上。 他将人剥了个干净,对于此事,他早已精通,且乐于其中。 她没有过多思索时间,呼吸间,身心已被填满。 云知行轻柔捏开她嘴,诱道,“外面无人,烟儿莫要再忍。” 趁她失神的片刻,他抓住机会。 比仙乐更美妙的声音飘出,他眸中一深,更是难耐…… 好一番折腾,再醒来,窗外已是暮色沉沉。 上回睡到这个时辰,是还没找到他的时候。 那种孤寂滋味并不好受。 好在,他如今一直在她身边。 秦烟这样想着,稍稍动了下身子。 察觉到她动作,身后手臂将人圈得更紧。 秦烟愣过一瞬,意识到他还在旁边,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袭来。 她回身与他面面相对。 丝质衾被下,两人身子紧靠着,亲密无间。 云知行悠悠睁眼。 眼中激情褪去,剩下柔情缱绻。 他慵懒看着她,抚过娇嫩的脸颊。 启唇时,声音里还残留着几分欲和漫不经心,“醒了,饿不饿?” 有力的手臂环在她腰侧,那胸膛炙热起伏,他是如此鲜活。 秦烟感慨之前的苦难,不由得环抱住他。 她鲜少这般主动,一时间,心里那些杂念和担忧统统消失,他眼底有喜悦划过。 “你累吗?” “不累,烟儿想要吗?我还可以。” 他显然是误会了。 话里的孟浪直接让人脸红,秦烟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他疑惑,秦烟三缄其口,“我只是,想让你节制些。” “烟儿,我喜欢你。” 他莫名来了一句,她摸不着头脑,又听他解释道,“喜欢,所以忍不住。这样也不可以吗?” 话里含着委屈,让人无法招架。 秦烟哭笑不得,“随你好了。” “真的?” 他声音透出一丝不对劲,然后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最后秦烟只得说饿了,他才不舍放开。 应当是近日朝堂无事,他才有使不完的精力。 她如是想到。 过了两天,凌锦突然邀她出宫,说一道逛逛市集。 今日昭儿在马场,云知行尚有政务要处理。她在宫里没什么大事,闲暇之余便去了。 临走前,还特意带上几个侍卫,以防不测。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凌锦和她已很是熟稔,俨然将她当做姐姐般。 闹市街头,她看到秦烟,上前亲昵挽住她手腕。 “嫂子今日出来,表兄没说不愿意?” “怎会?” “那便好,我‘借’走你半天,都怕他一个人躲角落哭鼻子。” 她的吐槽很是精准,也不知道云知行听了,会是什么表情? 脑海浮现他缩成一团、暗自抽泣的委屈模样,秦烟不由得捂嘴一笑。 “那倒不至于。” 远在宫中的云知行听了消息,颔首道,“有凌锦在,她也不至于少了乐子。再派些人手跟着便是。” 侍卫得了令,立即去执行。 云知行暂时没了忙碌的心思,悠悠想着,凌锦可别留她太久,不然自己该如何是好? “今天你想去买什么?” 凌锦早把京城街头摸了个溜熟,此刻带着她穿行在闹市。 两人出色的容貌很是惹眼,不少男子的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 察觉到异样目光,秦烟微微蹙眉,不是很喜欢被这样盯着。 提到今天的意图,爽朗的女子难得犹豫起来,她细声道,“……我想送他东西。” “他?” 娇羞的模样落在眼中,秦烟顿悟。 还能有谁? 自然是宁枭了。 看来这小妮子一颗心真是拴他身上,否则短短几面就到了送礼物的地方。 秦烟心下一叹,“你想送什么。” “每回见他都穿得随意,我想送他身衣裳。嫂子觉得,他会喜欢吗?” 送衣服么? 宁枭那个不拘小节的人,的确不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 “兴许会。” 光是想着他收下礼物的时候,凌锦就止不住的开心。 两人走街串巷,随后进了一间精致的成衣铺。 里间的衣裳质量自是不用多说,可款式、颜色太多,一时让人犯了难。 凌锦左看右看,有些拿不定主意。 她只得把目光抛向秦烟,“嫂子,表兄和他两人个头差不多,你说选什么款式好呢?或者,你觉得他会喜欢什么呢?” 秦烟愣了片刻。 宁枭喜欢什么? 他整日混在军营、战场,素来喜欢深色、简单的衣衫。并非是特殊喜好,只是觉得耐脏罢了。 长此以往倒养成了这个习惯。 她的眼睛落向左侧,斟酌道,“不若你试试这种?” 凌锦并不知两人过往,只当秦烟是认真出主意。 她当下拿起两身款式简洁的长袍,在深色和浅色间纠结。 第226章 与别人成双成对 秦烟想提醒她,又怕自己说了人多想。 下一瞬,凌锦选了那件月白色袍子,高兴问她,“嫂嫂以为这件如何?” “……你觉得好便好。” 说实话,她还从未见过宁枭穿浅色衣衫。 可能,他会喜欢? 里间两人挑选得专注,并没发现外面的人。 早在她们进店之前,宁枭就在大街上看见秦烟身影。 他脸上一喜,本想上前,可看到凌锦,又止住了脚步。 眼看她们进了成衣铺,似乎挑选着男装。 他不禁有些失落。 她定是在为云知行精挑细选。 这个认知让人无精打采。 因此,他在外间站着看了许久。 想着或许等她出来,可以跟她说说话。 没多久,凌锦拿着精美包装的盒子出来。 两人拾级而下,他目光紧随秦烟而动。 “又遇见你了!” 激动的声音响起,凌锦快步到他身前,既惊又喜。 听得她声音,他下意识收起眼底的笑意。 秦烟也没想到如此凑巧。 凌锦这厢刚买完礼物,他就出现了。 这,或许是天意? 隔着拥挤人流,两人遥遥相望。 看着他和凌锦的身形,莫名觉得有些般配。 他的视线太过滚烫,秦烟不敢再对视上。 她敛下眸子,将心中奇异的感觉一并掩藏。 再抬首时,她从容迈步过去,柔柔一笑,“凌锦,看来你这礼物可以送出去了。” 礼物? 宁枭挑眉。 不是秦烟给云知行的? 身前递来一个贵重的礼盒,他垂眼看去,凌锦正一脸希冀望着自己。 伴随着是少女炽烈的心意,“虽还不知你名字,但我希望你能收下。” 他听完看向秦烟,话却是对着凌锦说的。 微凉的语气盛满不愿,“才见过几面的人,连名字都不知晓,就这般不顾脸面贴上去?” 秦烟有些愕然。 只见凌锦肉眼可见地消沉许多,笑容难为情挂在唇边,“你同我说了,不就算认识了吗?” 宁枭不语,气氛一时僵滞。 来往行人不息,凌锦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他三番几次冷眼相待,一时有些拉不下面子。 秦烟适时为她解围,“她不过是对你有好感,想拉近些关系。” “可我不想。” 依然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难得的,他没有听从她的话。 凌锦咬着下唇,慢慢收回盒子,落寞的手无处安放。 他脸上神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秦烟眉尖一动,终是没再劝。 “表兄说你已有心上人,可是真的?” 宁枭不解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 这些女人这般执着,可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唯一在意的人,却对自己分毫不在乎! “这跟你有关系吗?” 寒冰的视线如刀般射出,凌锦被他的冷漠吓到,瑟缩着后退半步。 秦烟一把扶住她,蹙眉看向宁枭,“即便不愿意,也不用如此直白。” “不直白有用吗?”他回声质问她,冷笑道,“还是你觉得,非要我跟别人在一起,你才会心安?” 秦烟被呛声,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的确未站在他的立场,不是吗? 在宁枭看来,她便是想将人推给他。 是讨厌他一直以来的跟随、还是想让她自己好受些? 说完后,他又有些后悔。 看着眼前人儿黯淡的脸色,他不由分说拉起她往一边走去。 “我们聊聊。” 凌锦就这样见人被带走了。 她怔然站在原地,觉得脑子一团乱麻。 这是怎么回事? 宁枭将人带到一边巷子里。 这里背离大街,经过的人很少,至少他可以卸下伪装、畅所欲言。 手腕被他捏得生疼,秦烟强行推开他,“你弄疼我了。” 宁枭扫过她泛红的肌肤,想帮忙揉揉又被躲开。 他自嘲一笑。也对,她讨厌他的触碰。 “你想说什么?” 凌锦还在那边,他就这样没有顾忌将自己带走,难免会让人误会。 宁枭岂会不知她意思?都这个时候了,她惦记着外人,却不管他。 “从上回员外家的小姐,再到今天云知行的表妹。秦烟,你就这般想将我推开?” 她猜中了他想说什么。 只是在这件事上,她不知如何辩驳。 宁枭又道,“看我与别人成双成对,会令你好过些吗?” 他眼里的刺痛不加修饰,赤裸裸的。伤口被撕开一道口子,余下是止不住的血。 早前,两人不是没争执过此事。 可宁枭一再笃定,她找不出理由。 秦烟犹疑出声,“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就这样,孤身不娶?” “我可没说要这样。” “那你?” 他唇角轻勾,向前一步。脸上的笑看似嘲讽,实则只是保护色罢了。 “我想娶你,同你在一起,你愿意吗?” 被他绕了一道,秦烟无奈,“你与我自是不可能的。” 她还是那般无情,他想。 “既然你不行,那便不要管我。” 眼前人垂下头,像斗败的孔雀,一下失了光芒。 秦烟试探道,“可是凌锦她——” “莫要再说旁人!” 一再的被推开,他心间早已鲜血淋漓。 好看的眉间紧拧,他忽而上前将她逼退至围墙边。 身后是坚硬冰冷的墙面,身前是怒意勃发的他。 许久没见他动怒,她身子一时顿了顿。 宁枭掀眸看来,眼里的受伤被强硬包裹。 这张脸是朝思暮想,可惜再也不属于他。 他藏好那些脆弱,忍不住反讥,“她是那人的表妹,莫非你想让我跟她一起,日后叫你声嫂子?” “这……”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快速起伏的胸膛紧抵着身前。 她被禁在狭窄空间,身子不敢乱动,只得僵硬贴在墙壁上。 秦烟知道,今日是惹到这尊大佛了。 她尝试缓和他濒临极限的情绪,柔和启唇,“你尚年轻,不要想得太极端。” “我极端?” 他似听到什么好笑的,夸张笑出声来。 想狠狠碾压这张说不出好话的唇,奈何他不能。 宁枭忍耐住心里的不忿和失望,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看入她心里。 片刻后,他终是自我安慰过,语气低沉,“秦烟,你倒是圆满了,不顾我的死活。” 街巷里,两人紧紧相抵,他迟迟不愿退开。 暗处的人看了许久的戏,再沉不住气出声,“难怪当日不顾死活也要找她,原来你们俩还有故事啊……” 第227章 一个两个为了你,巴不得送死 戏谑阴冷的声音传出,宁枭立即循声望去。 眼里的锋芒比寒刃更冰凉,他迅速将秦烟护在身后。 院墙上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一位老熟人。 秦烟看清他脸之时,蓦然大惊。 她紧揪着宁枭的衣袖,“你竟然还敢出现在京城!” 她高声说话,只是想让暗处的侍卫们听见。 奈何过了好一会儿,并无风吹草动。 云礼从高处轻松跃下,翩然立于墙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 早就看穿秦烟心中所想,他很是体贴的提醒,“嫂嫂是想引那些侍卫现身?不过他们已经死了,这会儿应该凉透了,不能如你所愿出现。” 一如既往的心思歹毒。 不敢相信他就大剌剌站在这里,想起之前跟他的接触,秦烟心里泛起不安。 她同宁枭细声道,“他便是昔日的三皇子,先前宫变是他的手笔。” 宁枭握住她的手,沉声说他知道。 当初秦烟闯入火场后,他才赶到,正好与云礼打过交道。 这样身手不凡的人,云礼自然有深刻印象。 更何况,宁枭当时将他毫不费力拎起那一摔,他可还记在心里呢! “嫂嫂不必介绍,我与他也算‘熟识’了。” 云礼笑得不怀好意,随即跟男子说道,“没想到你们之间并不简单,皇兄可知晓?他可知自己头上,有这么大一顶帽子吗?” 他来者不善,宁枭不敢掉以轻心。 趁说话的功夫,他暗自打量过四周。 难怪云礼有这样的胆子,畅所欲言,原来四下早有不少暗影潜伏。 宁枭数过人头,合计着胜算。 “待会别离开我身边。” 他沉声在她旁边低语,秦烟意识到形势险峻。 若是暗卫都被云礼解决了,宁枭一人如何对付他手下? 今天出来许久了,云知行见她迟迟未归,说不定会来寻。 能拖延一时是一时,她尝试转移话题,“这几个月官府严密抓捕,竟被你逃掉了。不知你是躲在何处?” 难得的,秦烟说话没有带刺。 云礼唇边笑意扩大,“看来许久不见,嫂嫂也挺想念我。想唠唠家常?不妨等我解决这个麻烦后,再与你慢慢秉烛夜谈。” 他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宁枭听完不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就这样一来一往后,两人一言不合便拔出刀剑。 剑拔弩张时,隐藏已久的暗影纷纷出现。 眼看四周靠近的黑影,秦烟眼角一跳。 有时候执行力太强,也不是件好事! 显然外面的人都被清理掉,里间打斗声响传出,却迟迟没有人驰援。 宁枭扫过场上的人,嗤笑道,“多日不见,你似乎更卑鄙了些。” “好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 宁枭摇头,纠正道,“应当说,狗急了都跳墙。比起云知行来,你就是个沉不住气的。” 从小到大,云礼素来被人和云知行比较。 他不喜欢这样的对比,被宁枭戳到痛处,眼里阴狠浮现。 “无妨,多说些,留给你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说罢,他提剑上前,周遭的暗影尽数涌上。 宁枭握紧剑柄,牢牢靠着秦烟,不敢让她有闪失…… 热闹的大街上,凌锦等了许久。 透过两人的言行举止,她已然猜到什么。 若真如她想的那般,他们定不会希望自己听到谈话内容。 左等右等都没看人出来,莫名有不祥的预感袭来。 待她再跑过去一看,巷子哪还有人影? 地上血色斑驳,空气中也浮动着腥味。 最不好的想法冒出,她立即慌张跑开。 御书房,云知行刚合上最后一本奏章。 看看天色,他估摸着秦烟怎么也该回来了。 刚起身,忽然听到王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 “姑娘不能进去,需得等传唤啊!” “来不及了!” 从焦急的声音辨出来人,云知行心间没来由一跳。 吵闹间,凌锦一把推开大门,气喘吁吁,指着外间,“快!嫂子,嫂子她被人带走了!” 啪嗒一声,他手里的奏章蓦然摔在地上。 云知行眼底一暗,下一刻,书房中再没他的影子。 暮霭渐褪。 野外一间木屋内,连空气都是潮湿的,泛出一股发霉的味道。 秦烟脑子昏沉,缓缓睁眼。 她先是愣了愣,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 不巧的是,她手脚也被绑住,整个人摔在地上,行动受制。 先前的打斗浮现脑海,她下意识去寻宁枭的影子。 狭窄的空间里,角落堆放了濡湿的稻草,隐隐散发出恶臭。 她来不及想别的,打量一圈,屋子里除了自己再无旁人。 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之前被张菲绑上山寨时。 秦烟不免苦笑,心道这是什么‘缘分’? 凝神静听了会儿,并无其他奇怪动静。 她禁不住出声唤宁枭。 一会儿下来,什么回应也没有。 他不在这里? 记得先前宁枭一直护着她,拼力杀敌。 随即她脑后一痛,似被人击中,就再没了意识。 难道说,他…… 门吱呀开了。 立着的人挡住大半光影,她这才发现外间天都黑了。 凌锦可发现她们不见了? “你醒了啊。” 这声音,她想忘都忘不了。 秦烟冷声道,“他人呢?” 云礼头一歪,旋即了然,“你说他啊……自是死了。” “你骗我。” 见她如此坚信那人的实力,云礼有些不太乐意。 “没想到嫂嫂魅力这般大,一个两个为了你,都巴不得送死呢。” 云礼说话,一贯让人喜欢不起来。 秦烟忽略他的嘲讽,继续问他下落,“你把他怎么样了?” 宁枭若是无事,自不会舍下她在这狼窝。 他很可能也受制于云礼。 云礼吃吃一笑,在她面前俯身,“这般记挂他,你说皇兄知道了,可会难受?” “你究竟想做什么?再度重蹈覆辙?” “不,话不是这样说的。先前我是没能拿下皇位,可云知行也没从我这里讨到好处,不是吗? 可惜啊,我往他心头那一剑,想来是剑走偏锋,给他留了活路。 谁知他还真是命贱,躲过了大火,苟存了下来……” 一想到云知行没能送命,云礼就开心不起来。 这宿怨如此之深,也许见不到对方死,云礼便一直停不下来。 第228章 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秦烟瞪着他,质问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这段时日为了躲避官府追兵,他又是躲藏、又是提心吊胆,成日睡不了个好觉。 偏生云知行还活得好好的,高枕无忧的同时拥有着她。 阴冷的目光扫来,云礼虽笑着,却让人毛骨悚然。 “明明是一家人,从小一道长大的。可你们却过得比我滋润,真是让人羡慕又恨啊。” 说着,仗着秦烟双手被缚、毫无还手之力,他忍不住上手,抚过细腻的肌肤。 柔软在下,他眼神渐深,“本来只打算抓走你,可没想到此次还有意外收获。” 秦烟忿然撇开脸,身子往后靠过,远离他的触碰。 云礼并不生气,他慢慢起身,在房里踱步道,“虽是没什么深仇大恨,可谁让他对你有不轨心思呢?” 他的行事作风诡异,做事全凭喜好,充满了不确定性。 正如今天,发现了宁枭和她的牵连。 当着她的面,他拨开墙上木门,算是解惑。 这木屋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玄机。 门后是一个幽暗的隔间。 铜盆里火光跳跃,怪异如鬼魅。 在光亮映照下,可见屋中央有一人被禁锢。 木架上,宁枭手脚被铁链绑住,死死缠绕在桩上。 他一身衣裳破碎不堪,露出的皮肤上满是伤口血痕。 发髻散乱,此刻人早已昏沉过去,埋着一颗头,看不清模样。 秦烟一眼认出是他,高声道,“云礼,你疯了!他与你并无关系!” “唔,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我也说了,谁让他对你图谋不轨呢?” 云礼斜斜一笑,迈入里间,围着架子上的人转了一圈。 他啧啧称奇,“我此前叫人查过,南胤并无他的信息。 此人身形高大,五官深邃,看起来倒像是北漠人。 我倒真拿不准皇兄的意思。留这样一个敌国的劲敌在你身边,不知该说他太过自负还是傻。” 云礼虽然手段比不上云知行,但脑子转得快、心思玲珑,片刻就能明白过来。 “放了他!” “好不容易抓来的硬骨头,放了岂不可惜?” 秦烟想要动作,奈何连站起身都费劲。 房里的人看起来奄奄一息,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若是宁枭不管她,万不会沦落至此。 “你如此大费周章,不只是想要折磨人?” 他抬手捂上额间,十分头疼,“云知行处处差人找我,恨不能挖地三尺。嫂嫂可知这段日子,我过得甚是苦恼呢? 所以我想明白了,皇位拿不到便算了,但我也不能让他如愿痛快。 你是他最大的软肋,从你身上下手,定能叫他悔不当初。 只是带走你之前,我需得解决下个人恩怨。” “你与他素未谋面,有何深仇大恨?” “即便他不惦记你,之前在宫里对我不敬,这笔账也是要算的。” 话音刚落,他从火堆中拿出一根烙铁。 被煅烧多时,此刻泛着幽冥的红光,看得人一跳。 秦烟瞠目怒极,“实在是卑鄙至极,有什么冲我来!” 阴狠的声音响起,他挑眉道,“别着急,一个一个来。” “住手!” 云礼并不听她的,兀自举起铁棍,朝着宁枭身上去了。 侧首想了想,将烧红的铁片对准他胸口中间。 “云礼!你欺人太甚!” 秦烟挣扎起来,苦于桎梏无法动作。 只能眼睁睁看他折磨着昏迷的人。 烧得滚烫的铁片触及皮肤,滋滋的声音比尖叫更穿透人耳膜。 随着烙铁印上,那处胸口有烟漫出,伴随着奇怪的气味。 饶是昏睡着,皮肤被灼烫,生生将人疼醒。 昏沉的人有了反应,宁枭抬起头,再睁开眼痛苦万分。 他皱紧了眉头,额前青筋暴起,承受着极大的苦楚。 云礼见之兴奋起来,加重了手下力道。 “云礼你这个疯子!放开他!” 秦烟努力挪动着,借靠墙壁勉强站起身。本想过去阻止他,发现腿上亦有绳子将她拴住。 为了困住她,云礼算是费尽了功夫。 极度痛苦中,宁枭听见她的声音,强力压下肉体撕裂之疼,朝她看来。 是秦烟。 她被绑在角落,移动都成了困难。 “……秦,秦烟……” 她眼里起了雨雾,不敢想象那有多疼,摇头示意他莫要说话。 “云礼,有什么冲我来,他与我们的恩怨无关!” 云礼不以为意,移开烙铁,只见先前那处成了深红的肉糜,血肉模糊。 他仔细观察宁枭的反应,又换了个地方,烫上肩膀。 极致的烫伤前,宁枭咬紧牙关,脸上汗湿一片。发丝被冷汗打湿,他大口喘着粗气。 饶是如此,也没发出一声喊,甚至求饶。 烙铁与皮肉相接处,黑烟弥开,是常人无法忍受之痛。 云礼倒没想到,这人真是个嘴硬的,这般对待下一声不吭。 他有些扫兴,决定换处脆弱的地方,看看能撑多久。 “无耻!放过他,你想做什么冲我来!” 那伤口糜烂可怖,难以想象他是如何忍下来的。 秦烟看穿云礼的可怕心思,嗓子都快喊破。 云礼似被她的话吸引了,转头狐疑,“想做什么都可以吗?” “……你敢!” 奇冷的眸子直直射向他,怕他对秦烟做出什么,宁枭紧攥着双手,一双眼里怒气磅礴。 倒是个硬脾气,只是云礼不吃这套。 “啧啧,事到如今还为她着想?看来这伤对于你来说,还是不太够啊。” 说完,他将烙铁在铁盆里翻覆,沾染得更为炙热。 在秦烟惊恐的注视下,他举起铁片朝着宁枭的脸招呼。 “住手!云礼,你卑鄙!欺负伤者算什么男人!” 烙铁在他嘴边半分处,戛然停下。 滚滚火烧的气息,肆意横生,笼罩在面前。 很难想象,要是这铁片落在嘴上,会是怎样。 秦烟的心悬停着,已是惊吓出一身冷汗。 云礼望着她,怪异地开口,“嫂嫂,你从来都没同我说过什么好话。口口声声在意的都是旁人,真是让人不忿呢。” 说着,他扔下烙铁。 坚硬的铁片碰撞过火石,激起铁盆里火星子乱窜。 云礼一步步朝她走去,语调森然,“至于你方才的话,是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第229章 强要了你,又能如何? 宁枭知道她是为了救自己,可眼前这人分明是个下作的变态,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 听过他的话,宁枭更是笃定了想法,大吼道,“不准靠近她!” 谁知云礼想法变换,早已不想花时间对付他。 对面一再出言羞辱自己的女子,更让人难受。 云礼一步步迈开,行至她身前俯视着她。 秦烟看清他眼里的掠夺,虽有惧意,但也不敢暴露。 她仰首回视着他,并不愿低头。 “我说嫂嫂,你老是帮他们,这般冷心对我,实在太过偏心。” “我跟你不熟。” “怎会不熟?儿时我还经常同你打交道呢。” 秦烟哼声,“若捉弄我也是你口中的打交道,我宁愿你什么都不要做。” 云礼有些苦恼,他认真打量着她,撩起一缕散乱的秀发。 宁枭被他身形挡住视线,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是听见秦烟说放开,他心里泛起不安。 “你这样的小人,也想得人青睐?” 听见宁枭的嘲讽,云礼微微笑过,却不放在心上。 毕竟很快,某人可能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仍握着她长发,爱不释手。 “以前我少不更事,唐突了嫂嫂。可如今我知错,愿意弥补,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秦烟不置可否,反问道,“你觉得呢?” “不情愿也没关系。” 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幽幽开口,“强要了你,又能如何?” “你想做什么!” 咆哮声从身后响起。 大力牵扯下,宁枭疼得龇牙,然他的注意力始终放在云礼身上,生怕他犯了混账事。 云礼宛若听不见,缓缓退开,敛眸留意她的反应。 充满敌意和冷漠的眼对上他,秦烟实则心中怕极。 天色已晚,不知云知行是否会找到她? 在那之前,她和宁枭便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云礼偏执疯狂,言出必行,她不敢保证能安全。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害怕,云礼不太满足。 他拧眉,甚是不开心,“不信?” 秦烟偏过头,不理会他。 她一直这般漠视,云礼倒是习惯了。 不过现下,他有了新的想法。 意外中,他一手捏过她的脸,逼迫她看着自己。 任宁枭在后面如何谩骂,他也置若罔闻。 “不信的话,我便同你证明好了。” 暗含威胁的声音,泠泠爬过她心间。 紧接着,他一手撕开女子的衣裳。 衣帛破碎,飘飘然零落。 身后,宁枭眼中一震,早已不记得身上伤痛。 他似一头囚禁已久的兽,心里的怒被点燃,蛮横发力想挣脱身上锁链。 架子发出巨大的响声,哗啦啦的异常刺耳。铁链被他大力扯起,却无法挣开。 云礼蛮横对待身前的人,衣裳下潜藏的曲线是他从未想过的。 雪白的肌肤露在眼前,他怔了一瞬。 身上一凉,秦烟骇然,知道他并非说说而已。 她止不住往后退,直到紧靠着墙壁,再无退路。 这样仓惶的她,云礼倒是第一次见,心里莫名生出难言的快意。 曼妙身躯上,只余一件里衣和裙裳。 他渴望见到更多。 云礼抬步逼近,眼里的深意是她从未见过的。 “畜生!不许碰她!” 后面的人怒上心头,眦睚欲裂,一双眼瞪得通红。 云礼偏不想如他意,欲反其道而行之。 他停在秦烟身前,挨得极近。 他身影遮盖住外间光亮,秦烟面前只余一片黑暗。 宁枭从未停止过挣脱。 见他的手探上她身前,怒气直冲天灵盖,一股无形的力量顿起,驱使他强硬往前。 这木屋不算结实,木架子钉在上面被他扯得摇摇欲坠。 在那只手触及前,秦烟低头狠狠咬上,云礼疼得倒吸口冷气。 他蓦然抽回手,话语里透出淡淡的杀气,“嫂嫂这牙齿,倒是锋利得很!不知待会儿被我压在身下,是否还能如此泼辣?” 语音未落,他扳住她下巴,强硬凑上前。 宁枭眼睛猩红,双手紧握成拳,猛力一挣。 他绝不会见秦烟被别的男人侮辱! 绝不! 猝不及防的巨响传来,云礼还来不及回首,背后衣裳被人一把揪住。 在他震惊之际,宁枭提起他肩颈,狠狠往地上摔去。 云礼来不及防守,就这样被他扔出。 重重摔落后,五脏六腑错位,一如之前的熟悉。 趁他来不及缓神,宁枭将她衣衫重新披好,挡了个严实。 他手臂脚踝处的铁链仍在,露出的手腕处红痕扎眼,链子快要勒入肉里。 秦烟目睹他是如何蛮力挣开架子,就这样拖着铁链拦住云礼。 他快速尝试替她解开绳结,得了空后,秦烟却顾不得舒展。 两人默契无间,解去一切束缚后,他转向地上痛苦的云礼,严阵以待。 她紧握着他手,那宽阔的肩背挡在身前,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畏惧。 他没有任何保留的保护着她,一如往常。 里间扽断的木头架子,凄凄惨惨摆在地上,难以想象那是多大的爆发力,足以冲破一切。 巨大声响引起外间注意,下一刻木门开合,闯入数道黑影。 那是云礼的人。 所有人扫过屋内景象,俱是惊惧不已。 有上前去扶云礼的,却被一把推开。 他踉跄起身,拂去唇边的血渍。看了眼那红色,转而望向宁枭。 “好啊,身手着实不凡,这都困不住你。” 云礼怪自己大意轻敌,不过眼下他们也没有胜算,一人负伤被束、一人柔弱不会武功。 且这里都是自己的人,两人栽在这里不过时间问题。 “我说过,不许碰她。” “没想到你们二人是这样的关系,此时我倒有些可怜那家伙了。嫂嫂给他戴了这样的绿帽,他可知晓?” “先顾好你自己。”宁枭冷冷开口,止不住的杀意涌向那人。 闻言,云礼哈哈大笑,“你莫不是没看清局势?即便你武艺超群,可你负了伤,这里都是我的人,能逃到哪儿去?” 他丝毫不掩饰自大,向秦烟伸出手,“嫂嫂,他护不了你的。不如过来,同我一起?” “你算什么东西?” 云礼一时感伤起来,“怎么你们对我的敌意都这般大?云知行向来喜欢讥讽我,没想到换了一个,也对我出言不逊。” 第230章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废话少说。” 宁枭紧握着铁链,已将那变为自己的武器。 “行,早些解决你,我才有更多功夫同嫂嫂叙旧啊。” 他一口一个嫂嫂,喊得甚是亲昵。 宁枭实在听得烦了,无名火丛生。 当即挥舞出铁链,直奔云礼的面门而去。 “都给我上!” 云礼不疑他是个心急的,急忙闪身退后,险些着了他的道。 暗影们围拢,长剑对准角落里的人去了。 先前宁枭负伤太多,双拳难敌四手。 而云礼并非堂堂正正之人,看穿场上局面后,让人对秦烟下手。 因此宁枭情急下失了手,这才被他俘获。 他一身伤痕,被烙铁对付过,也还这般生龙活虎、一副不要命的样子。 一对多的混战,在木屋里进行着。 那些人想要靠近,宁枭抬腿间扫倒一两个,绾在手腕的层层铁索倒成了他最得心应手的武器。 一个拳击出去,铁链挨碰过,砸在脸上生疼。 重拳之下,好几个牙齿被打落、还有人下巴都脱臼了。 一时间,他们捂着脸和身上被砸痛的地方,犹疑着不敢靠近。 云礼屡屡被压制,早就对他不爽,此刻仗着人多想将他一举拿下。 危机时刻,自己也持了银剑欺上。 他出招凌厉,灵巧避过宁枭的拳头和手肘,持剑绕道他旁侧,想要径直刺去。 “小心!” 秦烟将宁枭拉退半步,剑锋与他一寸之隔,从前方划过。 一小节发丝悠然落地,宁枭眼里一凛,将矛头对准放冷箭的卑鄙小人。 云礼招招致命,直抵他心窝。一旁还有暗影前仆后继作祟,想扰他分心。 这样下去,两人的胜算的确不大。 宁枭快速抬腿,大力踢倒两个。 趁这一会子的空档,他回身递给秦烟一个眼神。 她心领神会,随着他步调慢慢移向木门处。 云礼只当他是处于防守,紧追不舍与他战斗。 待到身在门边,宁枭晃出一个虚招。 秦烟眼疾手快推开门,听得声动,他及时收回手,迅疾闪了出去。 云礼这才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去追啊!” 出门后,宁枭拉上秦烟一路狂奔。 他负伤在身,此刻竟还有精力跑路,无非是为了一线生机。 秦烟咬牙跟上,心知此刻不能掉链子。 外面暗处的人见有人夺门跑出,愣了一会儿见云礼一脸怒气出来,立马反应过来跟上。 一时间,他们身后不少人穷追不舍。 出来后宁枭才看清地形。 木屋外面是一片密林,高可攀天的树木遮天蔽日,挡住外面光线,里间暗黑一片。 地上荆棘丛生、道路坎坷曲折。 天上星光被枝桠遮挡,没了星子的指引,很容易迷失方向。 宁枭只能凭着感觉一路向前。 后方的声音愈渐逼近,那是死亡的召唤,不得不让人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紧握着秦烟,在里面不顾一切奔跑。 “你可以撑住吗?” “嗯!” 她攥着裙摆,大步迈出,不愿拖后腿。 奈何里间地形太过崎岖,不知不觉中,人的速度变放缓下来。 横生的枝桠与人擦过,两人脸颊、身上划出细细血痕,可此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宁枭注意到,秦烟的体力逐渐不支。 她不会武功,能强撑到此已快到达极限。 他没有任何深思,一把抱起她继续向前。 关键时分,秦烟没有逞能拒绝。 云礼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不会让她落到那人手里。 即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将她带出去! 嘲哳的乌鸦从树上飞过,扑闪着翅膀逃离。 怪桀的声音,给林间笼罩一层幽诡的气息。 两边景象飞速后移,宁枭额头的汗渍细密,眼里的坚毅却不容忽视。 秦烟时刻关注着四周动向,觉得这林子怎么也闯不出一般。 他的精力已然快到极致,宁枭喘着粗气,脚下动作不停。 可他不是异人。 不远处的人紧紧跟上,眼看两方距离越来越近。 终于,半柱香后,两人被追来的人包抄,困在中央。 云礼平复了呼吸,慢悠悠走上前来。 见他死死搂着秦烟,不免出言嘲讽,“跑了这么久,也没力气了?识相的赶紧把嫂嫂交给我。” “你不配。” “死到临头还嘴硬,可惜啊,你这血性用错了地方。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云礼目光转冷,挥手示意人向前,将他拿下。 宁枭放下怀里的人,屏息以待。 数不清的暗影逼近,秦烟暗暗吞咽着,小声道,“我们,没什么胜算。” “相信我,我可以带你离开。” 她目露纠结,他已然撑到现在,如今还要面对这般多的敌人,如何还有气力? 激战一触即发。 在开始之前,云礼好生叮嘱他们,莫要伤及秦烟。 因此所有的锋芒,都对准了宁枭。 他们巴不得一举取了他性命。 刀光剑影中,男子身形敏捷、眼观四路,灵活躲过来人的长剑,与此同时注意到身后剑锋,微微偏身躲开了剑芒。 那些人不敢碰到秦烟,每每有人快要靠近宁枭,她便趁此机会及时挡在他身前。 那些人一惊之下及时收手,这才没让她受伤。 宁枭察觉到她意图,沉声道,“你疯了吗?” “你不要命地保护我,我保护下你有何不对?” “我不需要你以身试险。” 说罢,他手肘往后一击,十分准确地命中了身后来人。 有了她的加入,宁枭一时得以喘口气。 后方的云礼发现她的做法,阴笑着低声道,“嫂嫂,你这样做,未免让我太过寒心。” 他招呼一队人马,想要趁宁枭不备,悄悄制住秦烟。 在她被人拖走前,宁枭及时回身甩出铁链。 巨大的冲击下,前方的人一个倒退,几人便跟着倒下。 “没用的东西。” 云礼不再坐山观虎斗,拿起银剑想要亲手制服秦烟。 宁枭时刻紧护着她,绝不能让之前的事再度发生。 他狠起来全然不顾生死,众人惊讶他的爆发力和耐力,即使车轮战下,也不能在他手下落个好。 不知过了多久,场上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到最后,只剩下云礼。 他看过一地伤重的人,意味深长地开口。 第231章 在别人身下承欢 “你这样的人,居然甘于做配。心爱的女人,日日在别人身下承欢,这种煎熬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 宁枭听得眉头皱起。 一番鏖战后,他也急需恢复体力。看似没什么异常,实则暗自调息着内力。 知道云礼是想让他破了心防,也跟着回应起来,以换得喘息机会。 “你呢?你甚至不曾得到过,我是否可以理解,你更是嫉妒呢?” 云礼被他戳中心事,心中愤懑非常。 秦烟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嫌弃和抗拒,这让他打心眼里难受。 他冷笑着,“死到临头的人,还来担心我?这样,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你去杀了云知行,我便放嫂嫂一马。” “你算什么东西?有何资格做决断?” “好利的一张嘴啊,你和云知行还真是不相上下。都让人,很想杀了你们呢……” 他的杀意弥漫,嘴角的弧度透出死寂,已然下了杀心。 所以在说完那一瞬间,没有任何预料的,提剑朝他冲去。 宁枭心知这厮是个经不起嘲讽的,立即甩出铁链击向来人。 两人在林间对上手,来回几十个回合,难分胜负。 并非是云礼武艺精湛,而是到了此时,宁枭确有些捱不下去了。 他手腕狠辣,宁枭到后来渐渐开始招架不住。 秦烟凝眸注视着,大气不敢喘,唯恐见到宁枭受伤。 和以前每回一样,一旦她有危险,宁枭便能拼尽一身全力,不死不休。 她的心跳剧烈波动,怕他受伤、怕他出事。 这些年的执着守候,他不能再因为自己有事了。 似觉出宁枭的泄力,云礼挥剑刺上他面前,他立即抬手来挡。 铁器碰撞的声音,击透人耳膜。 锋芒下激出点点火花,两人一触即分,这一招下,谁也没落个好。 “束手就擒,你撑不住了。” “不到最后谁知道?” 说罢,宁枭主动出击,灵动闪至他身前,手肘虚晃一招,待云礼后退时,长腿横扫过,一脚猛地踹翻他。 云礼摔在地上,忽然吐出口鲜血,再难以起身。 宁枭手持铁索上前,他怕及了往后退着。 靴子重重踩上他,宁枭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惨象,复讽刺道,“就凭你?” 他像是认栽,斗败后无话可说,眼里带着乞求。 眼看他投降认输,宁枭哼了一声放开可怜人。 他看了一眼四周,狠戾目光下,那些人见了都是一缩。 无人再敢上前。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在林中屹立着。 确认再无危险,他叉着腰颇有些邀功的意味,“秦烟,我说过能带你离开,现在相信了?” 任何时候都不忘显摆自己,他想秦烟应当是看到他的闪光点了。 没有等到她的赞赏,只见她瞳孔骤缩,奋不顾身朝他跑来。 “小心身后!” 但终是慢了一步。 高大的身子强烈一颤,钝痛后心脏剧烈收缩,带着无法言说的疼痛。 宁枭的笑僵在脸上,缓缓垂首看去。 长剑自他身后刺入,一柄寒光直直对穿胸间。 鲜血喷发而出,心间血统统溅在来人脸上。 秦烟鼻端是浓郁的血腥气。 她脸上发间都是血迹,血珠一滴滴往下掉,染湿她长睫和嘴唇。 那张娇嫩的唇瓣,因此更显艳丽了。 比当日在北漠和他成婚时,还要鲜艳。 宁枭怔然望着她,如是想到。 情势转变得太快,在场之人谁也没想到。 云礼毫不在乎拔出长剑,又是一波血液喷洒。 他嫌恶扔了剑,绕到宁枭前方满意注视着一切。 “虽然你身手不错,但就是太过自傲。杀了这么多人,有没有人告诉你,应该补上最后一刀啊?” 说罢,他嚣张大笑,觉得宁枭未免太蠢了些。 心口的痛意伴随着麻痹袭来,宁枭身子一晃,直直栽向地面。 秦烟及时抱住他,减缓坠下的速度。 她将他圈在怀里,眼睁睁看血迹自胸口衣襟处漫出。 衣裳濡湿一片,涓涓血流淌下,落在她身上。 她连忙捂在他胸前,想要止住血流。 可血水太多,跟泉水似的往外涌。 她告诉自己得镇定、不能乱了阵脚,紧接着扯过身上的布料为他包裹。 不过寻得自我安慰罢了。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细雨。 与之而来的,还有树林中靠近的脚步声。 云礼收住疯狂的笑,循声望向前方。 黑压压的御林军出现在林间,最中间那人,是他心里最大的执念。 他笑得更开心了。 “皇兄!好久不见啊!” 云知行立在中央,将场上情形一眼收入眼中。 待看到衣衫破碎的秦烟,他脸上划过阴鸷,立即上前。 旁边有暗卫护着,以防云礼的人中伤他。 御林军迅速将所有人团团围住,云礼如今插翅难逃。 “烟儿,你可无碍?” 那血色刺眼,他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想着若是云礼伤了她,便让他百倍奉还! 近距离仔细查看过,血并非是秦烟身上的,他这才分出注意去看血泊里的人。 宁枭胸前水巨大的血窟窿,那脸色惨白得可怕,嘴唇泛青,似乎快要…… 他的到来无疑是救命稻草,秦烟回首央求他,面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慌失措。 “他快不行了,得找人救下他!” “烟儿,他可能……” “救救他好吗?他是因我才受伤的。” 话里的恳切让他不能拒绝,见她失魂落魄,他心里既嫉妒也心疼。 时间一分分流逝,生死面前,云知行决定暂时放下成见。 他招来两名侍卫,让他们快速将人送走找御医。 秦烟见此就要跟着离开,却被他拉住,“烟儿,你看起来很不好,当好生回去歇息。” 她痛苦摇头,脸上泪湿一片,“我得确认他无事,你可以应付过来吗?” 云知行心下一叹,点头目送她走了。 此番云礼已如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云知行调整好心绪,转身面对这个固执的人。 知道自己的下场,他却不怎么害怕,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同云知行寒暄起来。 “皇兄,当着你的面,嫂嫂如此在意一个外人,你就一点不在意?” 跟他没什么话说,云知行眼神示意下,御林军迅速将他围住。 刀剑对准了他,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刺出。 第232章 活着,活下来 云礼很不喜欢这种被压制的感觉。 可没办法,老天似乎总不站他这一边,所以他只能靠自己,博取想要的一切。 “这顶绿帽子如此之大,皇兄当真不在乎?” “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小命,上回放你逃走,这次可没那么幸运了。” 说罢,云知行手一挥,四面八方的侍卫一拥而上,羁押他不过片刻的事。 云礼双手被钳制住,嘴上仍不松口。 “皇兄,你有没有想过,太子也不是自己的骨血呢?” “带走。” 没有多余的废话,云礼就这样被押送离开。至于地上的余孽们,也被悉数带走。 这一夜过得如此漫长。 从听到秦烟失踪的那一刻,云知行便动员所有人马寻找。 京城里外被翻了个底朝天。 他想着宁枭也在,不会任由云礼欺负秦烟。 果然,某人倒是做到了。 他吩咐好后续事宜,带着人去了城中一处宅院。 先前怕秦烟有事,他唤了随行的御医,眼下倒是派上用场了。 烛火落在窗棂上,映出里间人影绰绰。 宁枭一直孤身住在这里,院里也没可供差遣的丫鬟小厮,秦烟便在里间打下手。 地上血污之地,她一点也不介怀。 看着来往不停的人影,云知行眸子一紧,想了想还是步入屋内。 御医早已给他止住血。 地上的衣裳被血浸透,很难想象衣服的主人经历了什么。 他并不关心宁枭的死活。 唯一在意的只有秦烟。 他在门边伫立一会儿,秦烟专注忙活手里活计,并未注意他的到来。 她一心放在奄奄一息的人身上,认真担忧写在脸上。 云知行思绪万千,忽略掉心中难受。 待见御医手头停下来,这才上前出声询问。 “他怎样了?” 御医见到来人不敢懈怠,拱手恭敬道,“回皇上,这位公子失血过多,性命垂危,今夜恐怕会难以熬过。”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眼前人身形一晃,云知行及时扶住她。 “烟儿,不若去歇歇?” 稳稳的力量拖住秦烟,她心神不宁,摇头拒绝,“不,我得见他活着,活下来。” 他锁眉,缓缓转过她身子,“烟儿,你已经一夜未歇,身体会吃不消的。” “可他是因我而受伤,他大可以不必救我,拂袖离开……我不能只顾着自己。” 宁枭拼死护住她,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尽管见她这般执着,心里有些不喜,他终是忍住了话头。 “也罢,我便陪你一道。” “凌锦呢,她是否安好?” “放心,她无事。” 云知行扶着她在桌边坐下,站在身后为她轻柔按压过额间。 他声音轻缓,渐渐让她放松身子,忘却先前的提心吊胆。 她一直注视着床上虚弱的人,不愿移开眼。 惊心的一幕幕盘桓在脑海,秦烟坐立难安。 云知行知道她心有愧疚,想说些话转移她注意力。 “事发不久,凌锦便入宫来找我,说你二人不见了。刚好这两日云礼行踪不明,我便怀疑是他暗中作祟……好在最后找到了你。” 他的目光落在她缭乱的衣襟,眼里逝过杀伐气息。 一股血腥气传出,她身上沾染不少鲜血,那是之前宁枭身上的。 他取了湿帕子过来,蹲下身平视着她。 明艳的脸上沾满血渍,她却全然不知、也不在乎。 他幽幽叹了口气,为她细细擦拭干涸的斑驳。 “云礼卷土重来,显然还不死心。” 听得云礼的名字,秦烟心头没来由一颤。 方才她有一刻真的觉得,云礼会…… 发现她的惧意,云知行已然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 他不愿多问,那会使她想起适才的不堪。 他握住秦烟的手,坚定凝视着她,“烟儿莫怕,我会要了他的命,让他为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笃定的话里带着杀意。 她愣怔对上他的脸,意识到危险退散,他就在身边。 再没什么能威胁到自己。 秦烟忍不住伸手抱住身前人。 怀里的人轻颤着,带着后怕。 云知行眸中铺满心疼,毫不犹豫拥上她。 若是没有宁枭在,他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此时说后悔已是无用,他下定决心,今后烟儿再出宫,一定陪在她身边。 “烟儿,是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一人离开的。” 秦烟深埋在他肩颈,感受来自他身上传来的安定。 “这不怪你,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执拗。” 云知行深吸她身上的芳香,不敢深想她不在身边。 他轻抚着纤瘦的背,眼里是深深的自责。 室内缄默,只余清浅的呼吸声。 因为他的陪伴,秦烟定下心来,平复过情绪后,这才抬起头。 云知行不忍她坚持这么久,怜惜抚上她眼角。 “烟儿,我不能再失去你了。答应我,任何时候,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他丝毫不怀疑,若是云礼做出进一步举动,她会拼死选择保全自己。 云知行虽然什么也没说,可他深谙她所想。 秦烟的确这样想过。 可是回到现在,看着眼前这人,她方知世上还有人,比她更在意自己的性命。 殊死搏斗的宁枭是,坚定守护的云知行亦是。 什么时候,她已经得到世间最珍贵的情意? 他们的爱意缱绻缠绵,为她生生筑起一道安全的高墙。 她何德何能? 秦烟看向寂然躺着的宁枭,哽咽落泪,“若是他因我出事,我该如何是好?” 他闻言蹙眉,眉眼间清愁不断。为了安慰她,仍是选择说出违心的话。 “不会的,谁有事,他也不会有事。” “真的吗?” “嗯。” 替她抹去眼角泪珠,他坦然点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秦烟苦笑道,“你可知,在你失忆之时,他也会安慰我。” “他说了什么?” “他说终有一日,你会想起我,让我勿要灰心。” 云知行挑眉,十分意外这话是从宁枭口中说出的。 他之前也纳闷儿,宁枭怎么就没趁人之危,从他身边抢走烟儿呢? 今日,心间的迷雾拨开,他算豁然开朗。 宁枭显然比他想的,更爱秦烟。 为了见她展露笑颜,即便是每日面对着情敌,也可以装作无所谓。 而他方才,也是因为不想见她不开心,才说了违心的话。 第233章 为她折腰 冥冥之中,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 那讯息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甩去烦思,注意力重新回到秦烟身上。 “我已叫人备了许多药草,他吉人自有天相,烟儿莫要担心。” 她默然点头,起身在床榻前坐下。 经历这一晚的波折,床上的人气若游丝,在鬼门关徘徊。 那张俊朗深刻的脸,如今毫无血色,像极了之前她救他的那次。 那时的他满身伤痕,幸运撑了下来。那么今晚,也一定可以熬过来。 对么? 她不确定抬手,手指悬停在他脸颊边,久久未落下。 云知行见她黯然收回手,本以为会庆幸,却什么想法都没有。 宁枭真如死了一般,没有生气。 他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秦烟。 不求回报、不求她青睐。 只为换得一个陪在她身边的机会。 即便一个月只能见上她一两次,他也心甘情愿,且甘之如饴。 曾经骄傲自大的北漠将领,甘愿为一女子折腰至此。 云知行守在屋中,静默陪着秦烟。 除了担忧愧疚,他好似从她眼中,看出了别的东西。 那样的内容,和对他的又不同。 太过复杂,他难以看清…… 夜已过,白昼到来。 秦烟伏在床前,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 整宿,云知行并未打扰她。 羡慕和嫉妒纠结在心里。 他清醒着,却觉得不如宁枭那般,昏沉沉躺在床上的好。 晨光崭露头角,他想抱她去床上歇歇。 刚刚碰上她手臂,某人便迷茫睁开了眼。 “他醒了吗?” 下意识的,她第一眼看向宁枭。 “先前御医看过,说是暂无大碍。烟儿,你守了一宿,得去歇息。” 秦烟拂开他手,“我没事,你也没休息,你去。” 云知行动作一滞,无声叹道,“烟儿若不放心,我替你看着,如何?” 秦烟听出些不对劲。 她回首看来,他脸上犹带着疲态。 昨夜一心惦记宁枭的生死,倒是忽视了他。 秦烟自责道,“罢了,你也操劳多时,怎好再守着?” “那你听话,和我先去休息。” 她看了看床上的人,面色倒是没昨晚的可怖了。 “好。” 她脸色不好,血丝遍布眼中,可见是累极。 云知行腾地抱起她,不让她再走路,免得待会儿摔倒。 为了更方便照看,他去了旁边的客房。 云知行吩咐后,御医和宫里来的婢子便一直守着,时刻关注宁枭的情况。 如此,秦烟方放下心。 勉力支撑一天一夜后,着实有些受不住了。 沾上枕头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绵绵的呼吸声传出,云知行侧身撑着头,安静凝望着她疲惫的脸。 看了好一会儿后,他才不舍拥着她入眠。 等她再醒来,已是下午。 床上没有云知行的身影,她下床出门,问了婢子说他已经回宫处理事务了,稍后晚些再来。 秦烟想着去探看宁枭的情况,刚走到门边,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在床前忙活着,帮床上的人悉心擦拭伤处血渍。 那样的仔细认真,完全没有一丝嫌弃和不耐烦。 “娘娘,您怎么不进去?” 婢子端了干净的热水来,见秦烟驻足门边,不由有些奇怪。 恰逢此时,屋内的人抬眼看来。 凌锦微愕,“嫂子,你没回宫里?” “还不着急,我想先确认他情况是稳定的。” 秦烟弯唇笑着,步入室内。 看了看宁枭的面色,暂时放下心。 怎么说凌锦也是未出阁的姑娘,与一个男子这般亲密,终归是不妥。 偏偏还被秦烟看见了,她挠挠头,带着些不好意思,“早上听表兄说了,我便第一时间赶来。你们昨天突然消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嫂子一切安好?” 她在床边忙活,秦烟不好坐过去,只得在桌边坐下。 “我没什么,倒是他……昨日事出突然,倒是叫你一直操心。” “不碍事的!好在最后找到了你们,听表兄说那是之前的仇家。想来是留意你们多时,故意挑机会下手。” 凌锦至今后怕,她濯洗着帕子,很快血水一丝丝染过,将清水搅浑。 秦烟见她如此上心,继续为宁枭擦拭脸上的血污,无意识问道,“此等事怎不叫婢子来?” “我想着反正闲来无事,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她咬了咬下唇,试探地看向秦烟,“嫂子,你跟宁大哥一直都认识吗?” 凌锦是从云知行那里,得知宁枭名字的。 昨天的相遇,从宁枭对秦烟的态度,她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 可又觉得自己多想了,毕竟嫂子和表兄才是一对。 她心里藏不住事,干脆直接问出口了。 秦烟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五指不自觉收拢,沉吟道,“算是。”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这……” 秦烟犯难了,她总不能说起初是去引诱他的。 “嫂子不方便透露也没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兴许是天意。” “我见宁大哥对嫂子,似乎——” “没什么。”秦烟忽地截断她的话,柔笑着,“不过是老熟人,可能让你误会了,不要多想。” 凌锦似懂非懂点头,也并不想深究,生怕惹得她不悦。 此话一出后,房间里是诡异的沉默。 两人间还是第一回这样尴尬,秦烟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宫。 可是没见到他醒过来,一颗心总是吊着,难以安然。 好在御医出现,及时化解了压抑的气氛。 “臣见过娘娘。” 秦烟心下一松,忙问起宁枭的伤势。 “捱过了昨夜,暂时算脱离危险。但这两天他情况不稳定,还是得好好观察。娘娘请放心,臣自会尽心竭力治好公子。” “那便好,有你在,本宫甚是放心。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御医摇头,上前为宁枭诊过脉,思忖一番道,“先把这两副药方服下,再看看结果。” “好,有劳了。” 御医连声称不敢当,拿着药箱离开了。 一听他还是身处危险中,秦烟愁眉不展。 “嫂子不用担心,我可以一直在此陪着宁大哥。” 闻言,秦烟侧首看去,少女脸上的关心不似作假。 凌锦心悦宁枭,守在这里自然没什么奇怪的。 第234章 吃醋 那自己呢? 她好像没什么立场,往多了说不过是他救了自己,得见他无事方可安心。 秦烟暗暗吸了口气,对她笑道,“那便有劳你了。两日没见昭儿,我得先回宫一趟。” 少女乖巧点头,将她送出宅院。 秦烟与她告别,见她站在大门处,竟有一种女主人的错觉。 离开后,她为这奇怪的想法感到好笑。 凌锦喜欢他,他若是真的有意,自己该祝福的不是吗? 宁枭已经守了她太久,他早该有新的归宿了。 即使那人不是凌锦,也会是其他人。 但,绝不可能是自己…… 回宫后,昭儿果然缠她得紧。 她出事的消息,云知行没告诉孩子,昭儿只当她是暂时离开了。 某人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回来。 见到她时,云知行的喜悦溢于言表。 宫人恭敬拜见的声音响起,听见他来了,秦烟刚转身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圈住。 清冽的气息从他身上扑来,她好像闯入清新自然的春天般。 明明半天没见,他却想念得紧。 “烟儿,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他垂伏在她发间,任性感受着她的一切。 秦烟听完一笑,“说什么呢,怎会不回来?” 他将头埋得更深,别扭道,“他受伤了,我想着你会顾及他的伤势。” 话音闷闷的,像是吃味又像是委屈。 她瞬间了然。 秦烟抚过他背,缓缓退开些,这才看清他脸上的无辜神色。 “倒是没有昨晚那般危险了,何况有凌锦在照料着,足够了。” 他没有错过话里飞逝的寞然。 可她回来了,便是最好的答案。 云知行忽略那一丝怪异,什么也没说,低头在她额间吻过。 温软化开处,有爱意传递过。 秦烟仰首看他,发自肺腑地笑着,“怎么感觉你越来越黏我了?” “这才哪到哪?烟儿莫不是嫌弃我,现在就这般,以后老了还不得冷眼待我?” “哪个字听出嫌弃了?只是你身为一国之君,多少得注意些,以免旁人看了说道。” 云知行凤眸微眯,勾起她下巴,话里的霸道毋庸置疑,“既然是一国之君,谁敢置喙我?你是我的皇后,我想对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谁敢犯口舌便——” “拖出去斩了。” 秦烟很合时宜地接道。 他蓦然一笑,眼里的灿烂比星光还耀眼。 云知行捏了把她脸,“烟儿学我说话。” “你说的太多,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下次能不能换换?多没新意。” “好,烟儿说换就换。” 他笑着搂过香软的人,发自内心的满足。 烟儿是在意他的。 昨夜的事,仿佛成为一个小插曲,两人间并没有被影响。 只是有什么正在潜移默化改变,谁都没注意。 翌日,京城内一处宅子里。 宁枭昏睡一天一夜,总算是睁开了眼。 心口处是无法忍受的疼,他几乎是被痛醒的。 入目间的帐顶,让他慢慢回神。 他还没死,在自个儿房间。 想要起身,手指刚一动却使不上力。 他偏头看去,一个人正伏在床边睡觉。 乌黑亮丽的秀发,让他生出错觉。 宁枭眼里一亮,困难牵起唇角,“……秦烟?” 那人睡得并不深,被细微的动作弄醒后,懵懂抬起头。 看到睁眼的宁枭,先是愣了会儿,随后立即坐直身子,激动不已。 “你醒了!” 宁枭眼里的光芒迅速灰暗,看清是谁,他落寞收回眼。 “宁大哥,你等等,我去叫御医!” 凌锦开心之余,并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见她高兴跑出去,转眼屋里只剩他一人。 宁枭重新躺回去,无神望着头顶。 御医来看过后,说他体质好,竟然比预想的恢复还要快。 重新对症下药后,御医挎了药箱离开,总算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婢子送来药膳和吃食便走了,凌锦自然而然想扶他起来。 他冷漠道,“我自己来。” “可是你才刚醒,身子没有力气。” “我只是受伤,不是成了废人。” 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凌锦早习惯他的冷脸,只得任他自己起身。 在床上躺了两天多,太久没活动筋骨,加之伤口疼痛,他一时撑在床上难以起来。 凌锦见他这般逞强,于心不忍就来帮忙,却被他喝退。 “不用你来。” “可是……” 宁枭挣扎着起身,隐约觉得伤处有裂开的迹象。 他却不以为意,执拗坐起身来。 这般简单的动作,如今却很是吃力。 倏忽想起在北漠受伤那次,也是这般‘废物’。 凌锦端来汤药,想要喂他,自然被他拒绝了。 宁枭端住碗,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平日里都是他一个人住,并没招什么小厮伺候。 虽不知她为什么在这里,不过他猜到秦烟定是在宫里。 他看了看外间天色,深吸了口气,忍不住问起,“秦,皇后呢。” “嫂子在宫里呢。” 果然,他想得没错。 秦烟除了在宫里,还能在哪儿? 凌锦在床边凳子坐下,巴巴看着他。 前两天还容光焕发的脸,受了重伤后,一时间苍白羸弱。 她看得不忍心,建议道,“许久未曾进食,定是饿坏了,先喝些粥?” “不管怎样,谢谢你……只是我与你不熟,你不用这般。” “怎么算不熟呢?宁大哥太客气了。” 宁枭发现说得委婉是无用的,他直截了当,“你照顾我,我自当给你报酬——” “宁大哥,我不是为了报酬才……” “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以后也不会有。” 语毕,凌锦肉眼可见消沉许多,连背也挺不直了。 “宁大哥,我——” “待我伤好后,定会亲自送上报酬。可是现在,请你离开。” 她一口一个宁大哥,听得宁枭眉头越皱越深。 他不觉得自己跟她有多熟稔。 良久,凌锦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奇怪看去,发现少女正低头垂泪,梨花带雨。 他平生最不喜欢见女人哭。 哭起来跟大坝决堤一般,总是没完没了。 除了秦烟——她怎么都好看。 他深深压下不耐,想着怎么能让这人好生出门。 外面有人声传来,接着,秦烟出现了。 宁枭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旁边小声的抽泣提醒他,这不是在做梦! 第235章 没人要,没人可怜 还来不及喊她,便见到了云知行。 他一时间又垮下脸。 一天之内,心脏总是这样起起伏伏,他想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秦烟见他已然醒了,很是欣慰。 然被那突兀的啜泣吸引注意,只见凌锦正坐在凳子上,委屈得很。 “这是?” 两人前后进屋,云知行见到哭泣的人,不悦的眸子剜向他。 “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觉得,以我如今这样,能对她做什么?” 宁枭讥讽出声,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两人一见面便是浓浓的火药味,秦烟置若罔闻,关心起少女来。 “发生什么事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吗?” “昨天你也在吗?” 不待凌锦回话,床上的人听到这句话,倒是挺直了身子。 云知行将他的雀跃收入眼中,不屑哼笑。 他这点小心思,任谁都看得出。 少女见有人为自己撑腰,当下难受决堤,“嫂子,他不待见我。” “我不待见你,不是很正常吗?之前便跟你说过。” 一听这话,凌锦眼里的珍珠掉得更多了。 秦烟回头嗔怪看了他一眼,继续安抚着凌锦。 “他这人说话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不必在意。” “谁豆腐心了?我刀子嘴刀子心,说的俱是实话。” “好了,少说两句。莫不是睡了两天,嘴巴闲出毛病了?” 她轻哄着凌锦,让她莫要往心里去。 凌锦只是一时委屈,过了会儿渐渐止住眼泪。 “反正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让她走。” 见他这般不待见凌锦,云知行冷笑着,让她先走。 少女依依不舍离开,心知他是个说一不二的,抹过泪先走了。 云知行出去送她,想着再好生叮嘱两句,不要一心放在此人身上。 屋子空了许多,秦烟直直在床边坐下。 看他气不打一处来,不免好笑,“也是当爹的人了,你这脾性怎么还是不见改?” 见她跟自己说话,宁枭稍微好受些,只是依然臭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说过不喜欢她,但她一直钻牛角尖,我只能把话说得明白些。 再者,我的脾气还不够好吗?都被你磨没了……” 秦烟装作听不见后半句,“可她一直守在你身边,没日没夜照顾你,如今你几句话把人赶跑了,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对别人要什么人情?我只对你一个人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得,这话没法再说下去。 见她作势要走,宁枭忙叫住她。 “去哪儿?” 她侧身睨着他,淡淡道,“跟你聊不来一点,不若回去的好。” “可我也没说错啊。” 宁枭无辜盯着她,佯装什么也不知道。 秦烟横了他一眼,再不停留。 看出她不似在说笑,他忍不住起身去拉。 动作下牵扯到伤口,又疼得倒吸口冷气。 “你没事?” 秦烟顿时凑来看他,宁枭挥手道,“你走,横竖我也是个没人要、没人可怜的。” “你,我并非真的要走。不过逗逗你罢了。” “我都这副模样了,你还想着捉弄我。秦烟,这世上再没比你冷心的女人了。” 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鲜肉粥,她忙端过来。 “听婢子说你只喝了药,都不曾进食,来把这粥喝了。” “不喝,反正你也不愿见到我。” 他倒还端上了? 秦烟无语,没什么感情的哄着,“好,我错了,不该这样对待一个病人。” “我这伤还是为了你。”他强调道。 “……是,你说的对,大人不记小人过,给我几分薄面把粥吃了。” 宁枭这才正眼看她,那股劲看得她脸色一黑。 “好,既然你都服软了,姑且给你个面子。” 秦烟发觉他的话越来越多了。 她把碗递过去,他又挑剔上了,“我这手有些不方便,还疼着,你喂我?” 秦烟皮笑肉不笑,委婉提醒他,“你伤的是胸口,不是手臂。” 宁枭轻咳一声,做着最后挣扎,“但我没胃口,若是你喂我,兴许能多吃些。” “宁枭,你别得寸进尺。” “我怎么就得寸进尺了?我是患者,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想让你喂下饭。” “那便让我来。” 一声清寂的嗓音介入,云知行一把端过瓷碗,在秦烟旁边坐下。 他笑眯眯舀起一勺,就这样递到某人嘴边。 宁枭的面色比炭还黑。 见他不动,云知行又催道,“吃啊,你不是想让人喂吗?” 他扭头冷声,“有多远走多远。” 见此,云知行惋惜放下碗。 “既然如此,烟儿,我们走。” “你走便是,拉着她做什么?”脸上的淡然不复存在,宁枭急眼了。 “她是我夫人,不跟我走,莫非待在这里‘侍候’你?” 听此,他只得作罢,“行,我自己吃行了?” 说着,宁枭又看向秦烟,“你才刚来,屁股都没坐热,再待会儿?” 秦烟本就是特意来看他的。 云知行说过不论她去哪儿,都要陪着。方才不过是见不惯宁枭那痞样,想好好治治他罢了。 他复而撩袍在桌边坐下,兀自斟茶饮下。 秦烟见这两人总是不对付,不免好笑。 她眼神示意宁枭把东西吃了,后者再不敢作乱,乖乖吃完。 “你今日感觉怎么样?” 为换得她上心,宁枭不错过任何机会,一时说这也痛那也痛。 听完后,秦烟不解,“先前听御医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好生静养便是,怎还会这般疼?” 桌边,有人冷笑,“他说是便是么?真假有谁知道呢。” 秦烟目光刺向床上的人,狐疑道,“你在骗我?” “怎会!你可别听他瞎扯。” “你最好不是,哪有人盼着自己不好的。” 云知行轻笑,不置可否。 这些伎俩着实低下,他幼时都不会用。 想来烟儿还是太过天真,看来他得尽量少让两人相处。 免得烟儿哪天,被他哄骗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又跟他闲聊掰扯了几句,云知行说时辰不早,他得回宫处理政务了。 秦烟自然是一起的。 幽怨的眼神看来,宁枭低声道,“你明日会再来吗?” “你死不了,她天天来做什么?” “你!哼,等我身子康健的,你我再单挑一局,敢吗?” 第236章 父皇天天都亲母后 云知行不屑瞥过他,轻视都写在脸上。 秦烟不由怼了句,“还在床上躺着呢,又想到之后的事了。” 生怕她不来,宁枭立即改了套路,“秦烟,我想见见昭儿,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你最好一辈子也看不到他。” 细碎的念叨响起,秦烟捏了捏云知行的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他小声说了句错了,秦烟这才转向宁枭。 “明日我带昭儿来,你且好生养着。” “好!” 得到她的回应,宁枭一扫脸上的病态,精神如回光返照般。 秦烟无奈摇摇头,嘱咐外间的婢子照料好他,这才离开院子。 看着空旷的门边,他心中也空落落的。 就这样硬生生捱过一整日。 第二天清晨,他便早早醒来,听着外面动静。 辰时末,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看着孤身的秦烟,既惊又喜,一时间连昭儿也抛之脑后。 “你吃过饭了吗?” 秦烟点头,将带的补品放在桌上,递给他几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 “拆开看看便知道了。” 语毕,他迷茫打开袋子。 里面竟然是北漠常见的馕饼和卤牛肉。 他脸上划过诧异,“怎会给我这些?” “怕你不适应南胤的菜,给你换换口味。” 异样的满足感涌上,他觉得这一日没白等。 “倒不是不适应,只是偶尔也想这一口。” “趁热吃,刚从市集买来的。” 说完许久没有回应,秦烟不解看去,只见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她下意识问道,“可是不对胃口?” “秦烟,你对我真好。” 她错愕了一刻,失笑道,“不就是给你带个吃食,这算什么了不得的?真要比起来,你付出的倒是更多。” 宁枭笑而不语,尝了块牛肉,觉得是这辈子最好吃的一次。 两人正说着,外面又响起脚步声。 宁枭眉头一结,下一瞬见到云知行抱着昭儿出现。 “他也来了?” 话里是毫不掩饰的失落和敌意。 云知行早已习惯他的夹枪带棍,斜了他一眼,将孩子放下。 昭儿许久不见宁枭,一时间眼睛都亮了。 他迈动小腿,哒哒跑到床边,“师父!昭儿几天都没见到师父了!” 见到小人儿,宁枭收起敌视,张手想抱他。 秦烟及时制止,“你身上还有伤,这可使不得。” “师父受伤了?”昭儿睁着大眼,天真问道,“师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也会受伤吗?” 宁枭脸上的笑一僵,纠正他,“昭儿,师父也是人,不是神。” “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么?” 云知行忽然出声,只听到了最关键的一句,连这也开始较劲,“那昭儿觉得,父皇不厉害吗?” 这一问可把孩子难住了。 滴溜溜的大眼转着,他来回看过两人,很是难选。 “行了,都厉害。这么大的人,还为难一个娃娃。” 有她发话,两人都不再纠结。 昭儿手脚并用爬上了床榻,抱着宁枭的脸就是唧一口。 他脸一沉,不知道这娃娃怎么就好这口。 “昭儿,你已经长大了,不可以再这般。” “可这是爱的表现啊。” “爱?” “是啊,父皇天天都这样亲母后,说这就是爱的体现。” 昭儿说得一本正经,完全没发现几个大人脸色各不相同。 宁枭恨有多此一问,想抽自己个大嘴巴。 秦烟尴尬挠挠头,把脸别到一边。心想昭儿真是口无遮拦,下回定要好好说说他。 最满意的当属云知行。 他就知道,昭儿这孩子有出息! “昭儿,你不是说要跟师父汇报这几天的功课吗?” 经秦烟一提醒,昭儿这才想起要事。 他扒拉着宁枭说个没完,讲到激动处还出手比划起来。 短手短腿的,偏偏动作还有模有样,一时间将宁枭逗得哈哈大笑。 笑得太用力,下一刻他又咬紧牙关,倒吸口气。 秦烟看得无奈,“看来昭儿过来,对你还是件坏事。” “无碍,我会注意的。” 他生怕她将人带走,那样就又变成自己一个人待着,该多没意思? 知道他是个不甘寂寞的,秦烟在这里待了一整日,直到晚饭后才离去。 看着他们离开,宁枭觉得他们才像是一家三口。 他则是那个孤家寡人。 这一天过得很充实,若是没有云知行那厮,才是最完美的! 宁枭的身子素来健朗,此次恢复得很快,连御医也啧啧称奇。 翌日秦烟和云知行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御医。 他让秦烟不用担忧,最多再卧床半个多月,宁枭便可彻底康健。 房中只剩下三人,宁枭抻长了脖子看门边,也不见昭儿的影子。 秦烟挥手唤回他注意,“别看了,昭儿今天同宋司谏修习呢。” “好,真是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天天来。” 这声嘀咕刚好落进云知行耳中。 他毫不怀疑,某人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不过他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烟儿,咱们走。” 宁枭登时火起,“你什么意思?她才刚来呢!” “不是你说的,不该来的天天来吗?” 云知行好整以暇回看着他,充满了轻视。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她。” “哦。可我们是夫妻,到哪里都该是一起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气得宁枭牙痒痒。 “不用你来提醒我。” “行了,吃你的早膳,把嘴堵上。” 秦烟将药膳端给他,感慨两人这辈子许是长不大了。 没过多久有侍卫进来,朝云知行耳语一番。 他听完神色凝重,显然是有要事。 “朝中有些急事,须得及时处理。烟儿同我一起回去?” “在我这里,你还担心她受伤不成?” 一听他想带走秦烟,宁枭第一个不答应。 “以你现在这样,真若发生什么,能护住她?” “即便豁出这条——” “好了,我留下。” 秦烟塞了块牛肉在他嘴里,不知他们怎么老爱把生死挂嘴边。 云知行也只是打趣,他当然明白宁枭将她看得有多重。 这回的伤,便是最好的证明。 当下他吩咐侍卫留在外面守着,自己则回了宫。 他一走,宁枭显而易见的高兴许多。 “秦烟,你今天也可以一直陪我吗?一个人待在这里,还动弹不得,无异于受刑。” 第237章 无赖 “别人受过伤,巴不得能好好休息。你倒好,还有心思惦记旁的。” 她撕了块肉脯,放入口中细品。 这里的牛肉倒比不上北漠的,没有嚼劲,也没有那股肉香。 “你知道我坐不住,就这么一躺,人都快长床上了。” “受不住也得待着,医官说了,心口处的伤得好生照料。” 她口风严密,并不松口同意他下床。 宁枭这回没再辩驳,似乎接受了她的建议。 午间有婢子呈上饭菜,桌上饭菜冒着热气,香味盈满室内。 趁秦烟出去的功夫,他掀开被子,一骨碌翻身下床。 身形利落,哪还有半分病弱的模样? 刚穿上鞋,忽然听到廊下脚步声渐近。 宁枭身子一僵,一股害怕油然而生。 他站在床边,一时进退两难。 下一刻,袅娜的影子出现在门边—— 看到床边摇摇欲坠的人,她的心提到嗓子眼。 “你起来做什么?” 她快速上前扶住他,不由责问道。 宁枭身形不稳,趁此机会倾向她,身子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他脑袋耷拉着,有气无力,“我想着,帮你盛碗汤。” 她抬眼看了桌上,那里有自己喜欢的山药排骨汤。 人虽然病了,这副身躯依然那般重。 秦烟想扶他回去躺着,他又眉头一皱,吸了口气。 “怎么了?” 意识到她的在意,宁枭心下一喜,打定主意要赖着她,面上却不敢表露。 他指了指胸口处,出声依然没什么精神,“方才有些疼。” “疼?我去唤医官。” “不用!”他及时拉住她,扭捏道,“现在好多了。” “真的?” 在被看穿之前,宁枭及时转移她注意力,“真的,先吃饭!凉了可不好了。” “可是你——” “没事,现在不疼了。” 秦烟吃力扶他坐下,他热心肠盛了一碗汤来。 “你自己吃便好,不用管我。” 哪有叫病人照顾自己的道理?她有些好笑。 宁枭十分好说话的点头,接着又皱起了眉。 “又怎么了?” “我虽然胸口不疼了,但手好像有点毛病。” 听此,她奇怪翻开他袖子。 手臂和手腕处,有无数纵横交错的红痕。 是那天缠住他的铁索,为了救她大力挣脱弄出的印迹。 秦烟眼里泛起心疼,这些痕迹太深,一时半会儿可能消不下去。 他没错过她的担忧。 宁枭不自觉牵起唇角,觉得比吃了蜜很甜。 在她抬头的一刹那,他又快速变脸,“太疼了,我好像都拿不起筷子。” 她愣了一愣,“你的意思是……” “秦烟,你可以喂我吗?”怕她不乐意,他又强调,“一次,一次就好。” 扫了眼他手上的红痕,她有些不忍。 “你想吃什么?” 她拿起筷子看来,宁枭险些压不住嘴角笑意。 “你选的,我都喜欢。” 秦烟无奈瞥过他,只得伺候起来。 夹了筷菌菇,他很是自觉张开嘴。 她开始投喂起来,某人也很是配合。 吃了会儿,又开始提醒她,“别光喂我,你也多吃点些。” 秦烟下意识想换双筷子,听他阴阳怪气起来。 “现在这般讲礼周到,以前我也没少吃你的——” “不换,不换行了?” 在他说出那两个字以前,秦烟不得不打断。 宁枭见她妥协,一时得意起来。 在他的周旋下,一餐饭硬是吃了小半个时辰。 饭后,他说想去院里转转。 “不行,你得回去躺着。” “再躺我都要发霉了。” “可是医官说——” “他说了不算,我得多下地走动,晒晒太阳,伤口方能恢复快些。” 秦烟还欲说什么,忽然被他搭上肩膀。 成年男子的力量压在肩上,她便矮了半个头。 宁枭半推半劝道,“你看今日天气多好,赏赏风景也是极好的。” 她就这样被带到了院子里。 能靠近她,他心中满足不已。 秦烟扶着他在院中走动,男子宽大的背影罩住她,紧密相依着,说不出的和谐。 一小半日头隐藏在云层后,温暖和煦的日光照在大地,并不会晒得肉疼。 空气中充满了阳光的味道,小院里花鸟蝉鸣,颇有一番意趣。 宁枭有意克制不压着她,享受相处的点点滴滴。 于他来说,今日简直是这段时间最幸福的时候! 逛了会儿,怕秦烟热出汗,他还挺会出主意,让婢子搬来一张贵妃椅。 在榻上躺下后,他顺手勾过女子。 怕压着他伤口,秦烟及时起身。 他的表情一瞬失落许多,随即又有了新的想法。 “嘶。” 果然,她担心看过来,宁枭接着道,“我胸口有些闷。” “我让人熬药来。” “不用如此麻烦,你帮我揉揉就好。” 她额角一汗,“揉揉就能好,宁枭,你当我是昭儿呢,这般好骗?” “真的,是那个御医说的!当时你不在,所以不知道。”他情真意切,认真睁着一双眸子。 “真有这法子,药铺便不用开了。” 见她转身离开,宁枭心一横,用尽毕生力气开始夸张。 “好疼,手也抬不起来了。难不成我真的要成一个废人了?秦烟,你真的不打算管我了吗?” 她脚步一顿,光是听着浮夸的声音都觉得假。 下一瞬,秦烟回身斜睨着他,“接着说,让我听听,你到底有多惨。” 被戳穿后,他嘴角又耷拉下来,扯着她衣角摇来摇去,“秦烟,我胸口疼,你揉一揉就会好。” 破天荒地,还能见到他放软撒娇。 个头比她还高的男子,这般期盼望着她。 要是放到以前,她可不敢想。 秦烟心下一叹,在榻上坐下,“看来,晚些我得再叮嘱御医。” “你要说什么?” “除了给你加大剂量,还得开副治脑子的方子。” 他脸一沉,遂奇怪笑了笑。 这女人,软的不吃,只能来硬的了。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他不再多言,直接上手了。 温热的手掌扶过她腰间,他一把将人拉到怀里。 秦烟忽而跌坐下,惊诧之后怒道,“不要命了?你的伤口也不管了?” “你待在我旁边,便能好得快些。” 他干脆耍起了无赖。 秦烟好气又好笑,想将他手撇开,“莫要这般,被人看见误会便不好了。” 第238章 帮我洗洗 “哪有什么人?就算被看见又怎样,你不过是照顾一个病号,谁能置喙?敢多嘴,我非扒了他的皮!” “就你现在这样,撂倒我都费劲,还想欺负别人?” 大手在她腰侧按得紧紧的,她一时难以脱身。 没有秦烟的召唤,婢子们是不敢过来的。 宁枭深谙此道,将她制得服服帖帖的。 “我们之间——” “别说这些大道理,我人糙听不懂。不过是让你陪我会儿,这也很难吗?” 他一把将她摁在怀里,温软的身躯近在咫尺,他觉得这回倒是伤得很值当! 秦烟窝在男子胸口处,不敢乱动,生怕牵扯他伤口。 这画面颇有些滑稽,不过宁枭倒是难得的精神。 很久以前,他也曾拥她入怀,窝在将军府的小院里。 那时天气晴好,两人在葡萄架下乘凉,时光仿佛暂停了似的。 他不由回想,始觉浮生若梦,命运甚是奇妙。 “……秦烟,若是我们之间没发生那些,现在你会不会是将军府的女主人?” 她听完愕然,丝毫没想到他会提及以前。 几年的时间倏忽过了,如今想来太过久远。 若是孩子没有出事、若是没有绿映和旁人的干扰,他们是否真的会携手一辈子? 秦烟甩开奇怪的想法,怨怼道,“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亏你还能记起来。” “我当然记得,这些事我得记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 头顶传来低沉的男声,他离得这样近,除了话语里的沧桑,好像哪里都没变。 不,应当说,他不再只为自己而活,他心里真真切切装着一个人。 不出意外,他会永远将她放在心上。 秦烟莞尔,“你现在自然这样说,等有了心上人,往事便忘了。” 他皱起眉头,很是不愿听见这样的话。“我的心眼小,只装得下你,旁人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见她不以为意,他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以后不准再为我张罗旁人,反正我是听不进去的。” 她讶了一瞬,心知这几次他是记到心里了。 缄默中,宁枭生怕她不答应,锢紧了手臂,‘恶狠狠’地威胁她,“听见了吗?不许将我推给别人。若是你再撮合,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 整个人被浓烈的男子气息包裹,听着他孩子气的话,她笑得无奈,只得应声,“好,听你的,我不管了。” “这还差不多。” 他正要放手,低头间看到她的笑颜,什么玩笑心思都没了。 秦烟只觉面前阴影覆过,抬眼与他对视上。 幽静小院里,时光停滞不前。 阳光折射下,深色瞳孔里的迷恋愈发清晰。带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影,欲盖弥彰。 她不敢眨眼,眼见他慢慢垂首过来。 一瞬间,她开始感受不到心跳,整颗心都静止了。 在他吻上的前一刻,她别过头趁势推开他起身。 “……太晒了,我先回房。你自个儿晒太阳。” 话说完,她飞快出了院落,就像后面有什么毒虫猛兽般。 宁枭还僵在当场,目睹倩影消失在房门之后。 他低低一笑,身边还有那股幽香,随着风拂过,渐渐淡了。 夏日的天黑得格外晚,吃过晚饭,夕阳还在那端没有消散。 秦烟本打算回宫,又被他以各种理由留住。 “这两天受伤没有沐浴,身上甚是难受,你帮帮我?” 这般唐突直接的话,也只有他能说出口。 她拉下脸,想也不想拒绝,“我看你先前手脚挺麻利的,这种事应该不难。” “可是我抬不了手,你看,到这儿就举不起来了。”说着,他还很是贴心地举手演示。 “这还不简单,我让婢子进来帮你。” “那可不行!” 他陡然大声起来,快速拉住她。 秦烟毫不犹豫拆穿他,“你又有什么借口?” “我的身子,岂是别人能看的?”他说得诚恳,活像个黄花大闺女。 她咋舌,“这理由未免太过拙劣。” “我跟她们不熟,不好意思脱衣服。” “我跟你也不熟。” ”怎么就不熟了?以前我不是天天看你——” 在他又要大胆发言以前,秦烟捂住他嘴巴,柳眉倒竖,“你再敢说一个字?” 宁枭愉悦一笑,呼吸扑洒在她掌心,热热的,还有点痒。 她及时缩回手,不悦道,“休得再开这种玩笑。” “我说的是事实。” “你住口。” 语毕,宁枭摊手无奈,“就帮我一回,我保证不再多言。” “不行,想都别想。” “那要怎么做,你才肯答应呢?” 她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今天就跟洗澡杠上了。 看着他期盼的眸子,秦烟直截了当劝退他,“下辈子。” 袅娜的身影离开房间,她就这样无情走了。 宁枭摇头苦笑,心道云知行真是休了八辈子的福气,才能换来她的瞩意。 秦烟走后,他自然没找婢子来服侍。 想起秦烟应承的不再为他牵红线,他一时轻快许多。 除了她,他对任何人都没心思。 这厢,他长夜无眠。 殊不知宫里的云知行,也遇到了棘手的事。 听闻宫人恭迎她回来,他将信笺压在案牍下,遭心事不愿让她看见。 “烟儿回来了,我刚想去接你。” “接我做什么,也不是很远。” “怕你不回来,我就得去捉人了。” 他笑着拥住她,也开始打趣起来。 秦烟只道是他和宁枭接触太久,说话也变得不正经了。 “既然你有这样的愿望,下次便满足你好了。“ 这时候,轮到某人不乐意了。他抬起她下巴,语气颇有些着急,“烟儿明知我说的是玩笑话,万不能当真,不可以和他宿在一块儿!” 这副委屈模样看得她玩心大起,不由生出捉弄他的心思,接着演道,“可是每天回来看着你,我已有些腻了,这可如何是好?” 云知行露出为难的神色,他是真的害怕她会说到做到,当下想着各种法子。 “若是烟儿腻了,我便穿戴些不一样的,日日换副面孔,让你新鲜些。” “不,我说的是你这张脸,我看腻了,那你要如何换呢?” ”这……” 两人相处几年,日夜朝暮相对。 第239章 感受我的一切 如果烟儿真的看习惯自己的脸,难免会…… 云知行没来由一慌。 难得,他也有哑声的时候。 片刻间他额上渗出细汗,正想着如何博得她欢心,掀眸见得她促狭的表情,他顿悟。 “烟儿,你在同我说笑。” “怎么,只准你同我开玩笑,我就不能‘回敬’你几句?” 他恍悟她有些生气,什么也没说,开口就是认错,“烟儿,我错了。” 秦烟睨着他,“你错哪儿了?” “即便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该开莫须有的玩笑。” “那你下回还这样吗?” 他及时摇头,跟拨浪鼓似的,斩钉截铁,“没有下回了。” 秦烟露出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将注意力拉回,“方才我回来之时,你偷偷往奏章下面藏了什么?” 他眼里划过讶异,本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还是被发现了。 她看穿他所想,体贴解释道,“在一起这么久,你的小动作还能瞒得过我?” 他哑然失笑,“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一些烦心事,不想让你也知道。” “都说同甘共苦,每回你都自己将苦咽下,若是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是个恶女人。” “谁敢这样说,我拔了他舌头。” 秦烟一诧,他还真是听话,挂在嘴边的砍头说改就改。 “好了,同我说说,是怎样的事,能让我们尊贵的帝王犯难。” 云知行无奈,牵着她到了桌边坐下。“早些时候母后来信,除了说些无关紧要的,便是让我促成凌锦的婚事。” 婚事? 秦烟下意识问道,“她和谁成婚?” 语罢,她瞳孔一震,“同宁枭?” “是啊,不知母后从何处得知了消息,想让我为她指婚。” 他轻叹着,取出信笺递给她。 秦烟快速扫完纸上内容,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 只是平静开口,“你想如何做?” “我自然不愿理会,毕竟凌锦喜欢的是他,而你我皆知,这是不可能之事。” 云知行挑起她鬓边发丝,留意着她神情。 她并没展露别的,只是将信折好又还给了他。 “那你如何交差?” “这几年,烟儿见过我向旁人低头吗?” 他凑近女子,轻轻在她耳畔吹过一口气,嗓音带着磁性,“我永远只会臣服于你。其他的,我一概冷眼相待。” 秦烟还没回过神,就见他褪下她的外裳。 “你……” 他何时脱的衣服,她全然不知。 云知行唇角噙着一抹笑,不给她脱身的机会,抱起人就往里间去了。 一路上,衣衫掉落一地,看出他此时显然没什么耐心。 “这才什么时辰?放我下来。” 他垂首看去,眼里是势在必得,“想要你,也得挑时间吗?” 如此没羞没臊的话,听得她耳根子一热。 眼前人俊朗如斯,霸道与温柔在他身上融合得如此自然。 被那深情惑住,她暂时忘了挣扎。 云知行将她轻放在床上,修长的手指在腰处灵活翻飞,随后长衫滑落,他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 他看起来没有宁枭那般伟岸,但衣襟下藏住的身形依然挺拔俊秀,叫人看了脸红。 这个时辰天开始暗了,殿内烛火幽微,衬得他整个人多了抹朦胧气息。 即便是温润如玉的公子,到了她的石榴裙下,亦失了自持。 云知行站在床前,俯视过娇媚的人儿,呼吸重了几分。 看了她无数回,他依然为她着迷。 “烟儿。” “嗯?” 秦烟不解,方才还猴急的人,为何现在沉默下来? 却不知,他想到了更有趣的东西。 但见他扯过她腰间丝带,试图蒙上她双眼。 秦烟按住他的手,带着未知的茫然,“你想做什么?” 他轻笑着,俊美的脸庞令人一刹那间失神。 “烟儿,我想让你好好感受,感受我的一切……” 低沉的声音竟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她就这样乖乖不动,任他作乱,随即眼前一暗。 琐碎的光影交错,她什么也看不真切。 榻上陷落一片,有人靠近,紧接着她面前暗了不少。 他甚是喜欢她懵懂的模样,单单是盯着那张微启的红唇,就难以平复心绪。 心动后,他并不犹豫,伏首吻向她。 腰间被有力的手臂揽住,秦烟身子一僵。 湿热的唇碾上她的,鼻端全是他炙热的呼吸。 因为看不见,因此其他感官皆被放大。 她心里带着怕,同样伴随着期待。 心脏快速跳动着,她全身心感受云知行传递的所有。 起初温柔的吻落在她唇边、眼睫处,而后某人不甘于此,俯首向下,开始探索更多。 娇柔的人儿任他索吻,她的身体从僵硬到放松,在他怀中化为一汪春水。 察觉到此,云知行身上逐渐滚烫。 他吮吻过她耳垂,惹得女子一颤。 “别,别亲那里。” 出口的声音震颤着,他却不为所动,执意撩拨那一方。 秦烟出气更是不稳,想要推开他却发现那身躯如铜墙铁壁。 一番挣扎后无果,她轻喘着骂他,“说过听我话的,现在你倒是胆子大了。” 男子低声笑开,滚烫的唇瓣擦过她耳垂,“烟儿,在床上我可听不了你的话。” 她气得骂了句孟浪,云知行又道,“这便是孟浪么?那我稍后要做的,岂非更加……” 话音未落,灼热的唇辗转至她胸口处。 突如其来的触碰激得她一滞,娇吟自她口中传出,更是催情。 云知行眸中暗色覆灭,褪掉她最后的遮盖。 扫过雪白的胴体,他气血上涌,身子烫得厉害。 弧度完美的唇一勾,红得快要滴出血。“烟儿的声音真好听,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此夜,难以落幕。 星子悄然爬上夜空,天更黑了,皇宫内外一片安静祥和。 唯独椒房殿的烛光燃了一宿。 床榻间的颤动让人乱了心房,谱写出一曲最动情的乐章。 薄帐内,男女身形紧紧交织,再难停下。 第二天,云知行刚下了早朝,在御书房见到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不过,也算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没什么好的脸色对待。 屋子中央,那个穿戴朴素的人,不是凌太后,又是谁? “母后突然回宫,也不提前说一声,儿臣好差人去恭迎您大驾。” 第240章 将他心上人杀之 听得他声音,中年妇人回身看来。 “哀家还以为,你忘了哀家这个生母。” 云知行挑眉,邀她坐下。 瞥了眼桌上,皱眉道,“怎么,你们连太后都不认识了?无人倒杯热茶吗?” 听此,宫人们胆战心惊,立即端来茶水斟上一杯。 全程凌太后什么也没说,看他自导自演这出戏。 她来了这么久,没有一个人搭理。 若非没有他的授意,这些个下人怎会无动于衷? 不过如今的她,早已褪去锋利棱角,对此不以为意。 “母后在庙里住得好好的,怎会突然回宫?” 看着淡然坐在桌后,悠闲自在的人,她开口道,“你当知道哀家为何而来。” 云知行自然知道。 他面上并无波澜,手中动作不停,顾自批着奏章,“非是儿臣不愿指婚,而是那人不适合凌锦。” “不适合?当初哀家和诸位大臣苦口婆心劝你,不准你同那女人成婚,可你也不也一意孤行? 哪来的那么多不适合,不过是你的托词罢了。” “母后不知其中缘故,还是勿要再管此事了。” 他态度坚决,闻言,凌太后隐有不满,“你表叔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今已是到了适婚的年龄,早该许配人家。 更何况锦儿喜欢那人,你何不做桩好事,成全锦儿?” “可那人并不心仪锦儿。” “你又如何得知?” 凌太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云知行颇为头疼,又不能将真相说与她听。 “总之,谁都可以,那个人不行。” 饶是这几年,凌太后脾性平和收敛许多,可他一再的拒绝反对,还是让人不忿。 想起他因秦烟,时常和自己对立的事,她不得不多想,“你可是事事要和哀家作对?” “这与之前的无关。” “那就帮你表妹一把。” “这件事,我帮不了。” 云知行放下毛笔,直视她的眼里带着坚定。 自己生的儿子,每一回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凌太后气得发笑,“好啊,你可真是哀家的好儿子!是不是有一天气死哀家,你才肯安心?” “朕说过,这件事不一样。” 他不再以我自称,突然用皇上的身份强调,母子之间竖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凌太后冷笑,“怎么个不一样法?” “那人已有心上人,再装下旁的女子?” “哦,既如此,那便将他心上人杀之,这样他就会迎娶锦儿。” 杀掉秦烟? 话毕,云知行握笔的手一紧。 “杀了?”他眼里暗芒乍现,薄唇掀出一抹冷意。“母后最好还是收回这句话。” 否则,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 “云知行,连锦儿的事,你也不上心吗?” 听出他话里一闪而逝的杀机,凌太后莫名有些后怕。 她不知如何惹怒了他。 “朝中青年才俊如此之多,锦儿可选择的还有很多,朕都可以促成。唯独母后说的这人,朕无法帮忙。” 见他执意不肯,凌太后气血上涌,想要发难。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一旦他认定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更改。 就如同他和秦烟。 她毫不怀疑,有一天若是杀了自己可以拯救秦烟,他会没有一丝犹豫。 本以为此事很简单,不过是一道谕令的事。 谁成想他死活不愿意。 凌太后深吸口气,决定再好生筹划一番。 当下什么话也没说,气急之下拂袖而去。 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为何是宁枭? 若是宁枭的心意不这般坚定,自己当然能成人之美。 可…… 云知行微叹了口气,仰坐在椅上,不免苦笑。 秦烟是从静秋那里听到消息的。 “先前经过御膳房,看到那个背影,奴婢还有些不敢认。” 静秋一边张罗着摆放膳食,一边跟秦烟说道。“毕竟太后娘娘之前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今日看起来很是朴素,真是奇了怪。想来是在庙里清修多年,心境也改变了。” 秦烟想起昨日云知行说的,觉得她这回回来并不简单。 看来太后是打定主意,想要促成凌锦的婚事。 不用想,宁枭他定然会拒绝。 见旁边的人沉默着,静秋想起先前太后与她素来不对付,不禁小心翼翼道,“娘娘可是担心,太后再来为难您?” 秦烟摇头,“非也,我倒从没怕过她。只是觉得皇上夹在中间会难做。” “奴婢倒是觉得,皇上一定是站您这边的!” 听此,她微微笑着。 云知行对她的偏袒和宠爱,太过明显,她想忽视都难。 正说话的功夫,忽而见到有人进殿。 说曹操,曹操就到。 看着来人,她眼前一亮迎上去。 “你来了。” “烟儿在等我?” “不等你等谁?” 云知行一扫心中阴霾,牵起她在桌边坐下。 静秋立马知趣退下。 待殿内再无别人,他开始为她布菜。 他心里揣着事,却不想说出来引她多虑。 秦烟知道他心思,当下也没说什么,两人安静吃完后,她终于打开话口, “母后回宫了。” “烟儿知道了?”他有些错愕,下一瞬无奈道,“我亦没想到。” “看来此番,她是打定主意要促成此事了。你打算如何?” “方才我已经和她说过,拒绝了她。” “但她显然不会罢休。” 他们都知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一时有些苦恼。 “实在不行,我便让人送她回庙里去。” “这若是传出去可不太好。” “那我将宁枭绑了,直接送去成亲。” “打到最后,谁绑谁还不一定呢。” 两人相视一笑,他忽而俯身靠着她,声音放软撒娇,“都怪烟儿魅力太大,给我找来这样的‘劲敌’。” 她在他额头处一戳,“我看你和他对起来,也挺游刃有余。” 云知行握住洁白的手指,在她脸颊处吻过,“烟儿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秦烟无声叹着,亦希望一切顺利。 也许是知道云知行的手段,凌太后这回回宫,倒是没来找秦烟的茬。 静秋在宫门处连着守了几日,都没看到她影子,感慨她定是碍于皇上,才不敢再作乱。 凌太后一直闭门不出,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是秦烟心里泛起不安,总觉得这回事情没那么简单。 第241章 陷阱? 这两日恰逢昭儿起了高热,秦烟一时照顾着孩子,无暇去看宁枭。 盼了她许久没见到人,宁枭不免有些挫败。 他想着莫不是那日太主动,害得她暂时不敢露面? 早知如此,他怎么都该收起多余的心思。 这天,他一大早穿戴整齐,依旧盼着秦烟能来。 将近午时没等到她,倒等来了另一个人。 今日凌锦穿得很是庄重,面上妆容精心修饰过,面上是止不住的雀跃。 这张脸并非他想看见的。 宁枭立即就要合上大门,却被她及时拦住。 “宁大哥,我有话同你讲!”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他手上发力。 下一刻凌锦不知哪来的勇气,将手伸进来。 突然被卡在门缝里,她疼得叫出声。 凌锦可怜兮兮望过来,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尽管不想理会她,但总归是自己弄伤的。 他冷哼一声,一把撒开大门,睥睨着她,“给你一句话的时间。” 凌锦心知他不好相与,着急出声,“是嫂子叫我来找你的!” 秦烟! 宁枭眼睛顿时有了光彩,不过又犹豫着,“她为何不能亲自来,反而叫你传话?” 果真提起秦烟,他的反应便截然不同。 凌锦心中泛起苦涩,不过也只能豁出去了。 “嫂子她,在宫里多有不便,因此唤我来。” “她说什么?” “她说……”凌锦咬咬牙,做好决定,“嫂子邀你去酒楼一叙。” 宁枭有一瞬诧异,不过转念一想,也许真如她所说,秦烟暂时抽不开身呢? 他没有犹疑,“现在吗?” 见她点头,他脸上露出笑意,“稍等片刻。” 大门骤然合上,凌锦说不出现在是何感想。 半炷香的时间后,门开了,只见他换了身稍显华丽的长袍。 以往教昭儿骑马,为了方便他都是一身短打,突然的改变焕然一新,令人眼前一亮。 凌锦几乎没见过他这般端庄模样,心头一时有小鹿乱撞。 她脸微微一热,不自觉多看了他几眼,“宁大哥还换了身衣服。” 宁枭颔首,示意她带路。 凌锦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在前边引路。 她不时回头望上一眼,但见男子眉眼带笑,眼里是少见的柔和。 她不禁跟着笑开,旋即想到什么,又垂头丧气。 宁枭的伤已恢复得差不多,整个人生龙活虎。 一想到稍后能见到那个人,他巴不得能再走快些。一时间脚下生风,大步流星。 他本就生得出色,模样身材都极为出众,今日一身深色长袍衬得他更是英挺俊朗。 街上不少路过的女子频频看来,他宛若未见,只惦念着秦烟。 若是她看见自己这身,指不定也会喜欢些。 两个人心思各异,不多时到了京城闹市最大的酒楼。 凌锦带他上了四楼,越是靠近楼上,心里越有如擂鼓。 两人在房间外停下,她抬手叩门,留意着宁枭的反应。 一心沉浸在欢欣中的某人,没注意到楼上奇怪的静谧。 门开了,正对着的桌边并无秦烟的影子。 宁枭随她步入房间,这才发现里面的诡异。 除了一个中年妇人,再无旁人。 他眉头一皱,责问地看向凌锦。 被那眼神盯得发怵,她下意识害怕吞咽着。 “她人呢?” “宁大哥,其实……” “你就是锦儿心仪之人?” 高傲的女声传来,宁枭蹙眉看过去。 那张脸依稀有些熟悉,像极了某人。 凌太后毫无顾忌地上下打量一番他,心知自家侄女儿是看上了这副皮囊。 “的确算是人中龙凤,也难怪锦儿如此痴心。” “你是谁?” 他的声音充满戒备,袖中双拳紧握,随时准备抽身离开。 凌太后不慌不忙在桌边坐下,悠哉替自己斟了杯茶,随后像是拉家常般,招呼他过来坐下。 “年轻人,莫要着急,先过来坐坐。” “我们不熟。” 他岿然不动,不是个好说话的。说罢又转向凌锦,“你难道不准备解释,为何骗我过来?” 凌锦脸上带着为难,一手攥紧了袖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凌太后睨了眼这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她轻描淡写道,“不妨先坐下来说话。” 莫名其妙的中年女人,无端让人生出一股抗拒。 见凌锦不说话,宁枭顾不得太多,转身离去。 身前有黑影闪过,不知哪儿来了一众侍卫将他围住,显然是不准备放他走。 他眼眸微眯,冷笑道,“你们这是何意?” “宁大哥。” 两方对峙着,凌锦紧张地拉住他,被他嫌恶拂开。 宁枭冷脸转过身,紧盯着桌边的人,“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留下我。” “既然知道,就莫要抵抗了。” “若我说不呢?” “暗处还有许多人,真要打起来,你的胜算不大,还是乖乖过来。” 宁枭自然不是任人安排的主。 本以为是来见秦烟,他今日并未带佩剑。 他不做多想,赤手空拳与人搏斗起来。 凌锦见他们是动真格的,一时去求凌太后不要伤了他。 看着侄女如此在意,她不由责道,“不就是个男人?若真是败在了他们剑下,那也不值得你喜欢。” “他身上重伤未愈,求姑姑让他们手下留情。” 闻言,凌太后无奈拉过她坐下,招呼人将他押过来。 怎奈短时间内,无人能近他身。 房内顿时动静不断,摆设的花瓶屏风被打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整个过程中,凌锦揪心不已,几次想上前规劝都被凌太后拦住。 半个时辰后,身上负伤的人终是体力不支。 一干侍卫手持长刀,横在他脖子上,将人押带过来。 宁枭被强制压坐在桌边,双手也钳制住,一时难以脱身。 他唇角溢出一丝鲜血,隐约间胸口处的伤口有裂开的迹象。他顾不得疼痛,冷笑看着对面的人。 “如此大费周章找我过来,究竟想做什么?” 狠戾的眸子剜过凌锦,她被盯得不敢与他直视,只能垂下眼。 凌太后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心安。 “锦儿心悦你,你不会不知道?” “我早说过,我与她并无可能。” 凌太后不以为意,淡定开口,“我找人打听过你,可什么也没查到。” 第242章 挑拨离间 “那又如何?” “你当知晓,锦儿是什么身份。若你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那自然最好,我可以让你入赘,只要你待锦儿不错。” 听罢,他笑得夸张,觉得这妇人定是脑子坏了。 凌太后不理他,又道,“南胤境内查无此人,如果你并非我国子民,那么久居京城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你在威胁我?” 凌太后轻扫了眼他,不置可否。 宁枭没什么兴趣跟她谈条件,倒是对她的脸好奇起来。 这张略显强势的脸,让他想起一个人。 “你和南胤的皇上,是何关系?”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 听此,他眉尾一挑,笑得意味深长,“果然是母子,不管何时何地,都让人讨厌至极。” 云知行那厮一贯心机深沉、胸有城府,偏偏面上还装作一副无辜模样。 他扮猪吃老虎,将秦烟拿得死死的。如今看来,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只不过云知行是暗着运筹帷幄,这老女人倒是明里暗里都十分强硬! 不管怎样,宁枭都无法给好脸色。 “我的话,你考虑得怎样了?” 宁枭哼着转过头,并不答话。 换做以前的凌太后,早让人招呼上了。可是今天,她不想发火。 想起凌锦说过的话,她忽而话锋一转,“听说你在教昭儿。” 听他提起昭儿,宁枭下意识紧张起来,脸上却无波澜。 “难道你连自己的孙儿,都要算计进来?” 凌太后摇头,若有所思,“你与昭儿非亲非故,留在南胤的目的是什么?” “混口饭吃。” 诚然,她不相信这个说辞。 方才看见宁枭的武艺,她也是深深的震惊。 “以你之身手,甘心只做一个师傅?” 听完他寒了脸,果然这女人将他打听得透彻。 这样的心计,与云知行如出一辙。 他的耐心已然耗尽,语调冰冷,“与你无关。” “还是说,为了旁的缘故?” 她步步紧逼,极力想看清他的变化。 可除了那张冷脸,什么也没有。 凌锦在一边听姑姑跟审问犯人似的,再看宁枭,处在动怒的边缘。 她目露纠结,袖子被攥得皱巴巴的,不知如何是好。 恰逢此时,凌太后又问,“比如说,某个女人?” 他眼里终于有了一丝触动。 见此,妇人唇角一勾,甚为满意。 “你可知今日,我为何会请你来?” 宁枭看了眼身后的钳制,不屑一笑,如果这也算‘请’的话。 “你们这些达官贵人,做事全凭心意、不择手段,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被他反讥,凌太后也不恼,凉凉道,“怎么说你也跟她相识,难道不知道她的意思吗?” 两人谁都没提那是谁,不过彼此再清楚不过。 宁枭脸上逐渐变得凝肃,“你想说什么?” “其实今天,是她让我们来的。” 他沉默不语,凌太后更是笃定了心中想法。 先前听凌锦提了一嘴,说是秦烟让他待在马场的。 现在看来,这小子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心中有了打算,开始步步为棋。 “你倒应该想开些,毕竟你们两人不可能在一起。”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无妨,你只需知道,她想为你找个可以托付后半辈子的人。” 宁枭眉头紧锁,想起前几日和秦烟的对话。 当日在院中,她分明答应了,不再干涉他的事——不再把他往外推…… 他心里复杂不已,仍不愿相信凌太后的话,“你想挑拨离间。” 被戳破后,凌太后依旧面不改色,“挑拨离间?你觉得我需要做这样的事? 今日来不过是好生规劝你,毕竟日后都是一家人,犯不着撕破脸面。 我和她的关系,虽比不上寻常人家的婆媳,但也不会背着她乱来。 反而是你,年轻人,你才该为自己今后做作打算。” 她说完后,闲适喝着茶水,不动声色观察过他表情。 宁枭不信任这个口蜜腹剑的人。 只是她的话,仍令他触动了。 也许这几日秦烟没来,亦是出于避嫌的缘故。 因为那日自己的唐突,她开始划清界限。 觉得自己始终缠着她,终究不是个法子,因此才找来旁人传递这个意思? 如此说来,一切便是顺理成章。 可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抱歉,你说的话,我没有一点兴趣。” 几番沟通后,他还是斩钉截铁拒绝。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 凌锦显而易见的丧了脸。 反观凌太后,没什么变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她看了眼坚定的某人,手一挥让侍卫们撤下了防备。 宁枭重获自由,起身便走。 破天荒的,凌太后没有挽留,只是淡然说了句,“你还是太年轻了,或许应该好好思索下,女人的心思……” 他步子一顿,然后决绝走了。 看宁枭就这样消失在楼梯处,凌锦忧虑转向妇人,“姑姑,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放心,他已经开始动摇了。一旦开始怀疑,便会被人性牵着鼻子走。” “可要是嫂子知道了怎么办?” “她?” 想起秦烟,凌太后冰了眼,“她与这男人有牵连,若是皇上知道了怪罪下来,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但不知晓我那好儿子,是否知悉此事?不清楚还好办,我大可让人煽风点火,令他二人决裂。 可要是知道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另当别论了……” 凌锦从未觉得,喜欢一个人如此复杂。 一方面她心仪宁枭,想要与他长相厮守。 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样做,无异于背叛秦烟。 嫂子对她那般好,若被她发现了,那她们是不是回不到从前了? 看出少女的愁绪,凌太后拍拍她安慰道,“多大的人了,还因一个男子伤感? 放心,你是我唯一的侄女,你喜欢的人,即便是费些功夫,我也能替你摆平。” 她没说的是,因为此事涉及秦烟,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想让秦烟下不来台! 此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和云知行分开,那才是她想看见的。 秦淑虽然死了,可她忘不了云知行因为秦烟那个小蹄子,跟自己对抗的事。 作为一个曾经宠冠后宫的女人,她不能忍! 第243章 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凌锦只道是自己的好姑姑,一心为自己着想,殊不知背后真相。 宁枭离开后,并没有返回住处,反倒是朝着皇城大街去了。 半个时辰后,椒房殿内,有宫人同秦烟耳语一番。 听完,她脸上露出讶然。 宁枭怎会突然来找自己? 过往许久,他几乎不曾来打搅,显然是发生了什么要事。 此时云知行尚未回来,她让静秋稍后转告他,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天边墨色翻涌,大片乌云朝一处聚积,下大雨的征兆。 过了会儿,她在偏殿外见到他。 他看起来神色并不怎么好。 见此,秦烟屏退宫人,上前问他发生了何事。 宁枭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眸复杂看向她。 没来由地,她感到一丝心慌。 “你的伤可痊愈了?有什么事差人唤我便好,不必——” “还记得你前几日,答应了我什么吗?” 她微启着唇,疑问道,“到底怎么了?” “你说,再也不会将我推给别人。” 他语气漠然,冷肃的神情像极了最初在北漠时。 不待秦烟说什么,他继续道,“也不会再撮合我跟别人,不会再管这些。” “是,我是应承过。” “那今日之事,你当如何回应?” “发生什么了?” 高大的身躯逼近,她渐渐看不懂他眼中内容。 受伤、失望、委屈……还有,痛意? 空气中湿气愈重,潮润得令人喜欢不起来。 仿佛随时都会是一场瓢泼大雨。 谁也没注意到变天,只是陷在这旋涡中,难以抽离。 “你不愿见到我,不愿我靠近,我都能做到。 我只是想守着你,哪怕只是待在京城,一月只能远远见上你两三回,我便足矣。 秦烟,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很介意吗?” 话里的伤痛让她呼吸一滞,她极力想要弄清,“到底怎么了?” “我也想问你,若真的不待见我,何必叫旁人来逼我死心?” 旁人? 她精准捕捉到这个词,“谁?谁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你的授意吗?” 想起先前那妇人的话,他眸中闪过痛苦。 无论如何秦烟也联想不到,凌太后会在中间横插一脚。 她脑子中飞快转着,同时解释道,“这两日昭儿发了高热,我在宫里一直照顾他,从未让谁做什么。” “你对昭儿很好,我知道。而我,只是个伤过你心的混账。” “宁枭,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再抬眸充满了阴郁,“你还是想让我娶凌锦,对么?” “凌锦?” “就如你上回所说,我得找个依靠,不可孤家寡人过后半辈子,对么?” “我没有。” “你倒好,同云知行双宿双飞,我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现在,连守在你身边的机会,也要被剥夺了……” “以前我的确这样想过,可是——” “看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会让你觉得好过吗?” 他话音转冷,带着质问,字字句句如冰封的刀刃,刺痛人心。 但伤得最深的,却是自己。 许久未见过这样的宁枭,秦烟直觉今天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她想否认,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她不能干预他的幸福。 见她缄默,宁枭忽而失望笑开。 他紧盯着眼前的人,眼底是不易察觉的落寞。 “还是说,会让你心安理得?” “宁枭,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皱眉,想要化解开误会。 怎奈有的怀疑一旦埋下种子,便生根发芽,击穿人的精神和心脏。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一面答应不再管,一面旁敲侧击告诉我,我得离开,不能再纠缠你。 秦烟,你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那个劳什子凌锦我从未上过心!可你却执意将她推给我。 从前伤过你是我不对,我一直在尽力弥补。可是在你心里,从头到尾都不会原谅我,对吗?” “我——” “我就这般让你讨厌,令你感到厌倦、嫌恶?“ 天边雷声滚滚,吞噬了他的声音。 可那双黑眸里,挣扎和痛苦却作不了假。 她心头如被压住,见他这般伤心难过,自己亦喘不过气。 “不是的,我从未这样想。“ “可你做的桩桩件件,都在告诉我,我不配再得到你,对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她的话并没什么底气。 男子眼底遍布痛楚,想要克制住喷涌的冲动。 深埋多久的晦涩,是一张束缚的大网,将人缠绕其中,越收越紧、无法挣脱。 他确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宁愿她亲口狠心承认,可那张脸,他怎样也抵触不起来。 天空忽然下起大雨。 伴随着雷声,豆大的雨点垂直落下,眨眼的功夫便浇湿了地面。 水汽氤氲弥漫人眼,恰好遮住他眼角的那滴清泪。 温热的泪珠被雨点覆盖,掺合着冰冷砸下。 她没看见这滴泪。 他似感知不到脸上、发间的湿意,眼中漾满破碎。 “秦烟,这般软弱的我,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你……” 挣揣过后,他面上被某种执着取代。 在她尚未回神之际,他心下一狠,径直将她勾入怀中。 他不想再忍,也无法再忍! 总归她是要赶自己走的。头也低过了、话也说尽了,在这个女人面前却没用。 既然她如此狠心,那他是否能大胆一回? 纵使最后被她记恨,也好过娶了别的女人。 秦烟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也会是此生最后且唯一的一个。 滚烫唇瓣压上她的。 雨水滑落过他脸颊,顺着弧度经过她的唇畔。 有一丝咸,混合着未知的苦涩。 她瞠大了眼,不敢置信注视着双眸紧闭的男子,至今觉得这一幕像是做梦。 上一回吻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太久了,他不曾触及这抹芳香,以至于现在再碰上,犹如沾染了罂粟。 挺拔的身影将她拢在怀里,女子如一朵娇小柔弱的花,浸在这方宽阔的胸膛。 炙热的气息纠缠着,一时间恍如隔世。 温软的唇舌在她口中肆意掠夺,没有怜香惜玉,亦没有温情。 他像极了未果腹的野兽,太久没尝到味道,一旦捕获住她,便要狠狠拆吃入腹。 属于他的霸道侵袭,灼热的吻令人晕头转向。 等秦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想推开他更是无用。 第244章 情动 大雨磅礴,他将人压在身前狠狠蹂躏过。 任她如何推搡、抗拒,他也并不在意。 数年来的思念与克制,在此刻尽数喷发。 他只知道索取,一点、再多一点。 直到重新体会到她的气息和存在,最后的理智也荡然无存。 瓢泼的水色中,两人身形紧贴,再无一丝距离。 不论是身体、亦或心间,撕下了那层朦胧,不再有刻意留出的距离。 雨水迷蒙,模糊人视线。 他潜藏许久的隐忍,经过手掌温度、透过难舍难分的吻,一一向她传递着。 秦烟从未想过,在那些他平静的表情背后,藏了如此浓烈的爱意。 这几年,不减反增。 男子紧扣住她,秦烟被迫仰着头,承受他压抑多时的爱恋。 不知不觉中,热泪漫出她眼尾,又被冷雨浇透。 浅尝到唇角涩意,他不经意蹙了眉。 但这次,再没像之前停下。 他不能心软。 正如秦烟冷心对他那般,从不曾心软…… 思及此,他加深了这个吻,汲取她的一切。 到最后,她放弃了挣扎,无奈闭上眼。 烟雨连着人的心,变得寞然萧瑟。 一个吻再不能满足。 宁枭睁眼看尽她的神伤,并无垂怜,心中怒意反而加深。 她同云知行在一起时,可不是这样。 为何单单对自己,如此抗拒? 这个认知让人深感无力,同样激起了他的愤怒。 他打横抱起她,骤然的落空令她吓住。 她紧挽着他脖颈,趁他离开唇间,试图唤回他清醒。 “宁枭,放我下来!” 他抱着她大步迈入偏殿,直视前方不加理会。 绷紧的下颌线,证明他有多生气。 深谙他脾性,秦烟直觉再不阻拦,定会发生不可逆转之事。 她手脚并用挣扎着,想要脱离他的桎梏。 以前他一个人时,粗鲁糙惯了,不会怜惜女人。 后来经历过许多,再面对她时,他总是很谨慎、小心翼翼地让人心疼。 她是他心尖上的人,他生怕大力弄疼了她,更怕没加思索的一句话出口,会惹她不满。 此时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 曾经拥有过,他熟悉她的所有。 身子、心思,他全然知晓。 今日他不想处处给自己设限,胸腔那处火积压已久,只想快些发泄。 平日里偏殿本是昭儿居住,早些时候昭儿去了宋司谏那里,如今大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静秋等宫人被她屏退,雨声太大,她如何也喊不应几人。 也就是说,无人可以帮她。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跨进殿内,长腿带上门。 乌云骤雨被隔绝在外,里面光线顿时暗了大半。 大雨里驻留多时,两人都被淋了个透湿。 她顾不得身上的雨水,急促想从他怀里挣脱。 宁枭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男子的脸寒得似块冰,他神色冷清,变得像个陌生人。 “放开我!” 无名火积压难耐,他甚至不愿走到床边。 长腿一曲,他抱着人儿就这样靠坐在殿门处。 在她出声前,重新碾上润泽的檀口。 秦烟被迫面向他,整个人压坐在结实的大腿上。 她拼命推过他胸膛,从未发觉有一次,他身躯这般坚硬。 良久连一丝松动也没有,她就这样压伏在他身前。 脑后是骨节分明的手,重重摁着她,迫使她动不了分毫。 秦烟急得快哭出来,奈何眼前人已然动情,不为所动。 两人身上冷湿一片,可她手心下那处胸膛滚烫,热得不太正常。 她恍惚想起以往,每次云雨时,他亦是如此。 下一刻,男子的唇落向她颈侧,那白皙凝脂的肌肤,也是他向往之处。 因为他粗虐的对待,樱唇早已被啃噬得红肿不堪。 秦烟得了空档,大声道,“宁枭,放开我!” 他侧首深深伏在她肩颈处,细腻的触感并不能让他停下。 “宁枭,你这个疯子,停下来!” 他背抵着冷硬的殿门,怀中是柔软的可人儿,一时间情难自拔,喘息愈渐重了。 “不许这样!宁枭,你疯了?” 他许是被刺激到,终于抬起了头。 秦烟见此,立即抓住机会,“宁枭,你清醒些!今日之事必然是误会,你先放开,我们有话好好说!” “误会?” 他浅浅勾唇,邪魅一笑,这邪戾的模样,当真如最开始一样—— 在他爱上她之前。 显然,他不会有任何心软。 他不觉得这是误会。 不论是王小姐,还是凌锦,她做的一切,都证明了她不喜欢自己,她一直想将他推开。 “这不是误会,你在狡辩。” “我没有,你先停下,我们不能做这种事!” “这种事,你指的是什么?” 他轻浮笑过,抬手一把袭上她胸前柔软。 那处蓦然一痛,秦烟大惊。 在她推开他手之前,宁枭又伸向裙裳之间一按。 他在她愠怒前出声,“是强要了你吗?” 清脆的响声后,秦烟只觉手掌有些发麻。 “又打我……” 口腔内有血腥味弥散开,他舌尖扫过伤处,刺痛自那里化开,远不及心里的伤。 他轻声笑着,转过头看看她,“我有没有说过,这世上没有女人能打我?” 方才一举是气极。 秦烟身子发抖,牙齿也打着颤。 是冷、也是害怕。 她从他脸上,看出了不一样的内容。 是坚定和掠夺。 她好像激怒了不该惹之人,尤其是在当下。 可事情已发生,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我说了,让你停下。” 他眉间一拧,重复着她的话,“停下?如何停下,停下有用吗? 这几年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可结果呢?” “我们回不到过去。” “不用你来提醒我。”他声线一沉,薄唇紧抿,带着某种执拗,“既然回不到曾经,不妨换个方式。 只是这一次角度对换,须得你来适应我。” “你在说什么?” “我会给你展示,我是什么意思。” 他目光向下,没有再多话,径直撕开她身前布料。 锦帛撕裂之声传开,在偏殿里甚为刺耳。 秦烟眼中一震,外衣里衣均被他撕破开来。 雨水沾湿她身前,为盈盈身段染上一层细薄的水色。 宁枭眼眸被幽深取代。 他不再费口舌,没有任何前兆地,连带着扯下她最后的束缚。 第245章 敢不敢,你马上就知道了 偌大宫殿内,无边春景惑人心弦。 他脑子里那根弦,无声断了。 比情意更重的欲望占据上风,她遮掩之前,宁枭一把制住柔荑。 在她惊恐视线中,埋首向下。 唇齿磕碰过丰润,她猛然一颤。 打定主意要强行占有,他一刻也不能缓下来。 “放开我!” 秦烟呼吸困难,双手被制,只能挣着身子以求退开。 在他控制下,这点力量近乎于无。 察觉到她企图,他不悦收紧双臂,将人圈得更紧。 太久没有尝过秦烟的滋味,这几年每每情到浓时,他脑海里浮现的只有这张娇颜。 今日她就在这里,他大可放下一切,肆意妄为! 秦烟只道他失了理智,不知他是清醒着沉沦。 他是那般急切的渴望她。 “不许碰我!” “不许?”情浓时,他幽幽出声。 再与她对上眼时,那眼底写满了欲。 “我想你想得太紧,即便你不愿意,我也无法停下。” “宁枭,你答应过我的!” “不作数了。从你出尔反尔时,我的话再不算数。” 他恣意一笑,伸出舌尖舔过唇瓣。 靡靡之景让她红到了耳根子。 那幽香至今令他回味无穷,他当着她的面低下头。 接着身前传来湿滑,意识到那是什么,她焦急喊道,“停下!宁枭!” “为何偏偏到我,你就如此抗拒?云知行这般待你时,你可会拒绝?” 一想到云知行对这副身子做过的事,他当下更是在意、嫉妒得发狂。 秦烟脑中浮现和云知行的画面,只觉对不起他,语气更急迫,“我同他是夫妻,即便做什么也是情理之中。” “真要论起来,我才是你的夫君!在北漠的婚事,你都忘了吗?” “那并不能作数!” 闻言,他怒极反笑。 低醇的笑声后,是无尽的悲凉沧桑。 他掀眸奇怪看向她,“好啊,看来你倒真是爱他得厉害。你说今日之事他要是知道了,会如何待你?” 言下之意太过明显。 秦烟紧咬下唇,急出泪来,“你不能这样对我。” “也许在今日之前,我会听进去。可是现在说这些,为时晚矣。” 他凑近人儿,深嗅过她的芬芳。语调迷离,不怀好意,“我们不妨看看,他会如何?” “宁枭!你敢!” “敢不敢,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唇角一弯,带着孟浪。 紧接着,布满青筋的大手伸入裙底,毫无顾忌地抚过。 她身子一哆嗦,出声不稳,“住手!” 宁枭再不答话,与她周旋多时,他再忍不了。 有物体挨着女子大腿,他已然做了决定。 眼前之人神色乞怜,他的确有过一瞬犹豫。 只是很快,怜惜被执意取代。 他直直凝望着她,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丝反应。 就这样。 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接触的那一刻,他如是想到。 很快,他没有功夫多想。 久违的熟悉包裹。 如同回到了最开始。 他皱紧了俊眉,克制不住一声低哼。 乍然的彻底,秦烟只感再也听不见四下声音、周遭都陷入了死寂。 他真的说到做到了。 脑海里有什么正在分崩离析。 往日费心塑造的高楼,轰然倒塌。 她和宁枭的关系,从此之后,再不相同。 每一回相见,她不是没看见他痛苦的忍耐。 昭儿就在面前,却不能相认。 她就在面前,他却不敢奢望一个笑容。 为了弥补那四年的错过,他化作一个黑暗中的人,无声无息隐入尘烟。 她便是一直照耀的那束光,指引他一切。 她本以为,一切人事都处于正确的位置,自己和他之间到这里便刚刚好。 可她忽略了,他承受了多大的苦楚。 以往忍得有多深,如今爆发得便有多厉害。 他将秦烟看得比自己命还重,此生非她不可。 她也一直忽视了,自己最心底的东西。 宁枭深深埋在她心中。 无人发现、无人知晓,就连她自己也极力忽视这一点。 有几次,她也为他动过恻隐之心。 王小姐心仪他那次,他因为救自己倒在血泊里时,以及看见凌锦尽心照顾他。 她心间波动,莫名的吃味占据身心。 她意识到这些,努力想忽略,毕竟基她和云知行才是一对,她不能做出任何让云知行伤心的事。 以至于到现在,他真的强硬吻上她时,那忽逝的喜悦和怀念,让她感到纠结羞耻。 她不该起这些杂念的。 可来自他的抚摸、他的占有,彻底将那些杂念击碎,告诉她,她当真没能轻松放下。 这一刻,两人间充满了禁忌。 他重新夺取她的身心,占领这具身子。 她为自己的愉悦感到痛苦。 本不该如此的。 宁枭不知她想法,伟岸的身躯强行锁住她,一昧地索求。 他等得太久。 很久以前,他就认为自己再无机会。 如今的失而复得,比满足还抚慰人心。 欲念的唇吮吻过她各处,彻骨的情潮袭来,他宁愿死在她怀里。 娇躯在拨弄下逐渐升温,她从抗拒、挣扎到接受,他亦能感觉到。 宽大的手掌在女子身上摩挲,爱不释手。他喉头难以抑制地滑动着,不论多久,依然不厌其烦。 外间风雨飘摇,雨声泠泠,殿内却暖意融融。 修长的手指摸过她发梢、划过弧度优美的肩颈,在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流连。 她的每一处让他爱极,他喘着粗气,脸上是不同以往的潮红。 先前戾气甚重的人,如今迷路在旖旎之中,再找不到出口。 媚眼如丝,红唇微张,如瀑长发凌乱散在白皙肩头、背后。 因生了孩子更加丰满的胸脯,他扫过那处雪色,身下更是难熬。 一幕幕香烟如火,点起他又一波难耐的念头。 记忆里的点再次对应上,他一直观察秦烟的反应,如愿看到她柔情万千的模样…… 屋檐时而滑落一串雨滴,空气中皆是湿意。 这雨不知下了多久。 直到雨停,屋内的人也没停住。 他揣着此生最后一次的想法,且要将这几年错过的,悉数补回来。 隔了许久,他依然是这般不知节制。 怀中人儿被折腾过,再说不了一句话。 等到胸中再无那些郁积,他才堪堪停住。 挑起她下巴,他仍在平复呼吸,“现在知道,我到底敢不敢了?” 第246章 相思入骨 秦烟转头不愿对上他,但闻他笑出声来。 愤懑消失殆尽,只剩下浓浓的眷恋。 他抚起她脸颊散乱的黑发,话音写满欣喜,“你心里有我,我说的可对?” 她抽出他手里头发,淡漠道,“你想多了。” “那方才你的反应,难道是假的?” 她不欲多争辩,因为自己都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外间天色已晚,她起身想走,奈何腰间、大腿内侧的酸胀实在难受,摇晃之下又跌回他怀中。 像是猜准了一般,他就这样安静看着,随后精确重新揽上女子腰侧。 “你这般出去,不怕露馅?” 宁枭好整以暇望向她,出糗后她忿然骂了句混蛋。 他点头,很是痛快地承认,“我是混蛋,若我不这样做,如何能确定你的心意呢? 你念着我,也喜欢我的一切,对吗?” 一切指的是什么,再明显不过。 秦烟羞红了脸,嗔怒道,“你既做出这种事,休怪我无情。” “嗯,那你想做什么?把我押入天牢去受尽酷刑、还是将我驱逐出境?” 他语气淡淡的,并不在意,也不相信她会言出必行。 这股拿定她的劲儿,让她感到生气且无奈。 他还是那个无赖,从来都改不掉。 跟他耍嘴皮子是说不过的,秦烟暗忖片刻,撑着殿门起身。 宁枭靠着大门,并不阻拦,还甚是贴心地替她抚平裙摆。 秦烟嗔怪瞪了他一眼,走之前不忘威胁道,“再不离开,便等御林军来抓你。” “你在关心我的安危。” “疯子。” 她低低念叨着,又听他说起,“我不走,我想看看云知行会是什么反应。” “你真是病得不轻。” “是啊,相思入骨,药石无医。唯有你是良药。” “他定会叫人杀了你……”也许更会折磨自己。 秦烟不曾说出口。 平静的心湖被搅乱,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那倒正好,死之前我也得见上你最后一面。” 他真的赖在这儿,不愿离去。 秦烟知道,他是怕云知行对她做出过激的事,这才如此。 只是—— “既然担忧,之前就不该。” “再给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要了你。南胤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笑得开怀,俊脸在斑驳光影下煞是好看。 久未见过他这股风流模样,秦烟微一晃神,秀眉轻蹙。 “你若想死,我也不拦着。” 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她不再停留。 倩影离开了偏殿,他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默默垂下眼。 唇齿间是她的气息、衣裳上还留有她的印记。 他抚过衣衫的褶皱,不禁回想起适才的画面。 妖娆的身段浮现脑海,他不由呼吸一重,暗骂了句妖精。 风雨过后,厚重的云层被吹散,天空一片澄明。 皓月当空,月华如练。 秦烟行走在宫墙边,思绪仍有些飘飞。 她身上印满他的气味。 呼吸、气息、以及别的…… 清风拂面,渐渐吹散浓郁的味道,吹醒她神智。 她知道,刚才的种种,并非梦境。 太过真实,她真切的同他犯下禁忌。 子时将至,这个点云知行必然回了椒房殿。 按照以往,看不见她身影,他定会亲自来寻。 可今夜不知为何,迟迟不见他的影子。 她竟莫名升起几分庆幸。 随后她深深唾弃自己。 本不该和宁枭再有关系,可见到他失落受伤的脸,她心中亦会感到疼痛。 凌乱的想法萦绕在心头,她不自觉放缓步子,是放空、也是不想让他发现这些痕迹。 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云知行。 揣着紊乱的心跳到了正殿,里面烛火幽微,她惴惴不安步入院中。 殿门处,静秋眼尖地发现她,蹑手蹑脚将她拉至一旁。 “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她口气一松,显然是担忧了太久。 秦烟扫了眼里间,不由问道,“皇上可在里面?” 静秋点头,“雨停了没多久,皇上和殿下便回来了。 当时皇上问您在何处,奴婢想着您许是和宁公子没说完,便谎称您出宫找凌姑娘去了。” 听完,她微有些诧异,不曾想是静秋为她圆过这次。 “他不曾让人去寻我?” “皇上的确打算去找您,但殿下缠着他要睡觉,便没再出宫。” 静秋早已明白宁枭的心意。 在她心里,秦烟是除姐姐外,对她最好的人。 她打心眼里感激着秦烟,是以冒着欺君之罪,袒护了她。 只是,云知行真的相信这个说辞吗? 秦烟握住她的手,轻轻颔首。 “都回来了,怎还站在外面?” 熟悉的男声响起,静秋迅速低下头,转身出了殿。 秦烟调整好情绪,转入里间。 他正坐在床边,床上昭儿已然熟睡。 他一瞬不移地望着她,浅浅一笑,“烟儿在外面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跟静秋交代些事。” 她来到床前,尽管宁枭的气息都散尽了,仍不敢离他太近。“昭儿怎地在此歇下了?” 云知行柔道,“这小家伙,今日听了打雷害怕,说想要同我们一起睡。 可惜我们二人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回来,想来今日你同凌锦玩得很开心。” 他的话和神色并没什么不对劲。 秦烟竭力忽视之前的事,面色如常,“时辰不早了,我去沐浴。” 转身之时,洁白的长指伸出,搭上她袖子。 秦烟一瞬间僵住身子,略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阴影出现在旁侧,他执起她的手,温柔开口,“今晚我想和你一起。” “这……” “怎么,烟儿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想自己来。” 正说着,挺拔的身子靠近,他垂首看来,还想争取下,“许久没同烟儿一道,真的不可以吗?” 秦烟强装镇定,“有些累了,改日?” 语毕,他不禁黯然,勉强应下,“好,既然烟儿乏累,那便改日。” 飘逸的衣袖自他掌心落空,无端带着一股失落感。 眼看她步入里间,没多久,屏风后衣料窸窣声传来。他似乎知晓她脱下哪件衣物、而后是何种景致般。 水声潺潺,温和流过。 他在原地矗立良久。 暗色的烛光染过,那背影萧索,不知在想什么。 第247章 同野男人有染 皇宫天牢。 阴暗潮湿的环境里,难闻的异味飘散开。 墙壁上火光轻微浮动,滋生出暗色爪牙。 这里是被人唾弃之地,无人在意。 牢门关闭后,里间幽暗。时间在这里停滞,亦匆匆流过。 这一天,尘封已久的大门打开,终有人走进来。 外界的空气灌入,带来清新的风,吹动烛火跳跃。 随着门合上,烛影又恢复寂灭。 那人对这里的地形很熟,如闲庭信步在自家花园中漫步,转过几个弯到了一间铁牢前。 谦润的身影在栅栏前站定,他身躯隐在昏黄的光里,露出挺拔瘦削的轮廓。 他注视着铁栅栏后面,地面是乱糟糟的稻草,裹挟着潮湿,十分难闻。 那里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脸上污渍陆离,看起来与以往大不相同。 见到来人,脏臭的男子懒懒掀起眼皮,扯起嘲讽的笑。 多日未进水和食物,他人已是面黄肌瘦,嘴唇也干涸得皲裂。 那双眼丧失了昔日光彩,如阴暗的魔物一般盯着栅栏外的人。 皇位是他的,秦烟是他的,万人敬仰也当他来受。 真是令人,嫉妒得厉害啊。 “皇兄几日没来了,我真是想念得紧。” 云知行伫立着,暗影中看不清神色。 云礼在牢中寂寞惯了,有人出现自然不会放过说话机会。 见他不语,自个儿又念叨着,“这些天,嫂子可还安好?” 提及秦烟,云知行不由眉间一紧。 “对了,你应当知晓那个人也喜欢嫂子?皇兄当真一点也不介意吗? 你说,他们会不会已经做过别的,推心置腹的秉烛夜谈、情到浓时的不自禁,已经背着你——” “来人。” 冰冷的男声响起,打断了云礼的夸夸其谈。 有侍卫打开枷锁,进牢房将云礼一左一右牵掣住。 云知行接过旁边人递来的弯刀,悠闲迈步进去。 他唇角噙着温润的笑意,看起来只是在和友人聊天。 只是无形中传出的压迫感,冰寒刺骨,让人不敢直视。 将才他提到秦烟和宁枭。 背着他做了什么吗? 昨夜烟儿的种种举止、静秋的说辞,自己真的信了吗? 事实是,宫门处的守将传回消息——烟儿并没有出宫。 并且,在午时后不久,宁枭曾进宫了。 那么昨日几个时辰,她在哪儿? 他忆起昨晚的异样。 她红肿的唇瓣、含糊不清的说辞、躲闪的眼神,以及下意识的抗拒。 那一刻,他便确认了。 疑窦后,是满满的受伤和失望。 可面对她,他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更不敢问。 他怕一开口,现在的一切会坍塌破碎。 他不想再失去她。 纠结快速掠过心头,他尽力不去多想。 不甘难受杂糅着,心里堆积了太多。 他需要静静。 今日下朝后便来此,某人显然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 可惜云礼不知他所想,一昧想着刺激他。 这下倒好,真的将他激怒了。 即使是生气,他也不曾脸红脖子粗。 越是气极,他脸上的笑意更温柔。 见他一步步走来,云礼莫名心中一紧。 停在脏臭的人身前两步处,云知行细细摩挲过刀刃,语气柔和。 “几日不见,你的嘴上功夫还是如此,令人喜欢不起来。” 云礼被迫对着他,不甘示弱回敬,“皇兄也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今天我心情好,决定脏手亲自‘照顾’你。让我想想,当从何处开始呢?” 说罢,两边侍卫熟稔扯下云礼的衣裳。 借着暗光,只见他身前背后无一处完好的皮肤。 上面的烙铁印记、鞭痕、尖刀剜过的痕迹,布满每一处。 深红浅红交错纵横,旧伤上又添不少新的,足可见受尽多少非人的虐待, 他也像习惯一般,看着云知行的新把戏不以为意。 “每次都是这些,皇兄还能有些新花样吗?” 语毕,云知行挑眉,“自是有的,满足你。” 他示意人呈上来,有人端来一碗碧绿的汁水。 云礼紧盯着药水,佯装无意,“这是什么?” “好东西,与你定很相配。” 云知行姿态优雅,拿刀尖划拉过皮肉。 那道堪堪合拢的伤疤,被一刀喇开,血肉翻涌下,鲜血横流。 一滴滴落在湿濡肮脏的稻草上,转瞬不见,只余一点暗色痕迹。 云礼强忍住疼痛,紧咬牙关不曾松口。 待痛楚过后,方开口凉凉道,“不过如此,皇兄还得加把劲。” “自是要的,” 谦和的男子用刀尖在碗中沾过,墨绿的汁液染上刃面,倒映出幽荧的绿光。 云礼不动声色观察着,嘴上功夫并不落下。 “一国之后同野男人有染,皇兄的忍耐力未免太好,着实让臣弟佩服。” 碧绿的刀刃移至云礼面前,他还忍不住挑拨,“你喜欢的女人,在旁人身下承欢。 你说他们有过几次?每一次他们媾和,嫂子会想起你吗?” 云知行眼底伪装的温和,一刹那间被打碎。 他敛着眸子,垂落衣袖里的手早已捏紧。 复抬眼时,笑得异常灿烂。 “你可知这是什么?” 他比划着刀尖的汁液,云礼自然不觉得是什么好东西。 “皇兄不妨直言。” “这是苗疆多种毒物,混合熬制的毒液。只需要一滴,便可腐蚀一切。” 说着,他抖落着刀尖。 一滴落上稻草,下一刻以那一圈向外化开,稻草被灼烧腐烂。 云知行很是满意,好奇道,“若是将此用在你伤处,那该是何种景象?” 云礼暗自吞咽过,嘴上仍不松口,“是否皇兄在嫂子那里受了委屈,这才跑我这里发泄?” “你可知,我为何留你至今?” “费这般多功夫,不就是想折磨我?” 云礼不屑,但听他说,“你觊觎烟儿,我万不会让你松快死去。” “你这般看重,有没有可能,嫂子根本不是真心待你?” “你的挑拨离间,在我这里不起作用。” “哦,既然如此,那为何每次你来,都带着怒意呢?” 云礼很了解他。 云知行这种人,不显山不露水。一旦被戳了痛处,只会伪装成无事报复。 诚然,云礼看穿他今日起伏的心绪。 他的身份再无什么烦心事,也只有秦烟能伤害到他。 第248章 烟儿,还会是他的吗? 心道他定是在秦烟那里碰了壁,才会将怒火对准自己。 云知行不理会他的讽刺,执起淬了毒液的刀刃,慢悠悠划拉过他裂开的伤处。 人的肌肤与那稻草无异。 只见粘连处的皮肉被侵蚀灼烂,随着汁液一点点腐蚀过皮肤,隐约露出森森白骨。 铁牢中的人再也抑制不住,发出极致痛苦的嚎叫。 云礼表情狰狞难耐,就这一会儿功夫,冷汗打湿了鬓发,疼痛清晰写在脸上。 见此,云知行方满意些。 “这效用倒是不错,你可喜欢?” 云礼咬碎牙齿,含恨的眸光射向他,依旧嘴硬,“不过如此!” “好,那便再加些。” 云知行素来满足犯人的要求,尤其是在自己心情不佳之时。 今日,他没想过让云礼活下去。 让此人苟存于世许多天,是时候送去地下,跟一家子团聚了…… 整个白天,他未离开过天牢,亲自用刑。 哀嚎持续了一整日,到最后,云礼无力气再发声。 那副身子俨然快成一副骨架,森然可怖。 在场的侍卫均低下头,不敢多看,生怕晚上会做噩梦。 就连一直在天牢的行刑官见了,也不由扭开头。 从始至终,云礼始终不曾开口求饶。 一向被和云知行做比较,他不愿再向那人低头。 纵然是死。 这番刑罚到了夜间。 再走出天牢时,外面天已黑了。 夜幕上连一颗星子也没有。 云知行迷茫站在原地,望着夜空,像极了走失了孩子。 没有星星,没有指路的方向,他不知去往何处。 他的烟儿,还会是他的吗? 血腥气浮散在空中,夹杂了浓烈的恶臭。 他似乎闻不到一般,片刻后垂下头。 空旷的皇宫殿前,男子踽踽独行,背影寂寥落寞。 他并未让人跟着,如迷路的幽灵游走在皇宫各处。 不觉中来到御花园。 他记起在这个亭子里,执意要杀了那几个多嘴的宫女,只因他们说起那个禁忌。 犹记烟儿当时劝他,勿要狠下杀手。 现在想来,他们的身份不过亦是场乌龙。 那些人白白丢了性命。 后来她知道了自己对秦淑做的事,不惜自刎也不愿见到他。 好在最后她从鬼门关回来了,可至今想来,她差点失了性命,他心中仍痛彻心扉。 是啊,他曾亲手将她推给宁枭,又因为自己的筹谋害她险些丢了性命。 她放下芥蒂,毫无保留跟他在一起。 他被云礼逼至昭阳殿,她不顾一切闯进火场,拼死也想将他带出。 后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一介弱女子竟有勇气离京那么远,只为那一点微弱的可能,极力想要找到他。 哪怕是失忆,她仍相信他能记起,试图唤回他记忆。 一路上他次次拒绝,一再让她伤心。 他是个罪人,让烟儿落泪。 若是烟儿真不在意,当日宫变之时,大可什么都不管,任他烧死在里面。 而如今,他竟然生出,她是否在意自己的想法…… 他站在空亭子,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秦烟在椒房殿等了许久。 下午便听说云知行去了天牢,到如今迟迟未归。 昨晚他的表现让人猜不透,她猜测他是否知晓了什么? 今日她心绪不宁,想了一整日,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她不应该瞒着他。 届时他无论怎样决定,她都欣然接受。 云知行从御花园离开没多久,有宫人找上了他。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在长明殿等您。” “烟儿?” 烟儿怎会在长明殿? 想起上回长明殿的缠绵,他思绪一转,依然止不住开心。 烟儿主动找他,他自是要去的! 云知行扫去之前忧思,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她。 晦暗的夜空照亮宫殿,皇宫里有什么正悄然改变。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宅院,潜入黑衣人。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勉强照映房中。 床上人早已熟睡,一动不动。 黑衣人彼此打了个手势,拿了大刀往床前走去。 眼见刀刃对着床上去了,那人挑开被子,哪还有人?不过是被褥堆出的人形罢了。 黑夜人直觉不好,转身想带人先退,回头一看那几人都不在了。 借着月光,依稀能见地上被放倒的人。 他抽身离开,却被暗处闪出的人攻击。 从今早开始,宁枭便留意到宅子附近的怪异。 即便几人多加注意,还是没能逃过他眼。 他在南胤与人没有过节,自然而然想到,是那个中年妇人的手脚。 不过想监视他?也得看本事了。 一行黑衣人被他打趴,用麻绳捆在一起。 宁枭在他们跟前踱步,出口并非疑问,而是肯定,“那女人还没死心,让你们守着我。识相点回去告诉她,老子不愿意。” “你以为,自己还能走得出去吗?” 宁枭不屑踹在说话那人身上,“貌似现在处于下风的是你们。” “哼,你且等着!” “功夫不怎么样,口气倒挺大。” 他思索着是都杀了好,还是把他们打晕扔出去。 若是杀了,下回秦烟来指不定能闻到腥臭味。 他想了想,一把抽过大刀。 在几人仓皇失措的眼神里,用刀柄将几人挨个敲昏。 看着地上七倒八歪的人,他头疼地一个个搬出,趁着夜色统统丢进旁边的小河。 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收拾好一切,他这才躺上床。 周遭静默无声,人心境平和不少。 只是一静下来,就免不了想起秦烟。 昨日悱恻的场景重现,他嘴角不自觉扬起。 当然,比这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意。 她仍在意自己。 确定这一点后,他许久都睡不着,看着帐顶出神良久。 宫里,长明殿内,又是不一样的景象。 夜已深,烛火却经久不熄,伴随着靡靡之音,醉生梦死般。 秦烟等了许久未等到人,找了王公公问才知晓,今夜云知行宿在这里。 这还是头一回。 她自不会以为,云知行是无意为之。 哄睡昭儿后,秦烟第一时间来了长明殿。 里间笙乐丝竹传出,她站在殿外,脚步停了下来。 声声弦乐带着诱惑,似拢了薄纱的女子轻声诱哄。 她不免往别的地方多想。 头一回,她站在这里,那么惧怕进门。 第249章 媚香 她不相信云知行会做出那种事。 窗棂上烛火摇曳,除此之外,似有女子曼舞。 不时传出几声娇笑,在这夜色里格外醒目。 秦烟脚下如灌了铅,寸步难行。 在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告诉她,不要推开那扇门。 可这副身体,仍止不住往前。 离得愈近,愈能听清里面的声音。 她眼中复杂变幻,终是搭上这扇门。 厚重的殿门缓缓推开,香粉味扑鼻而来。 映入眼帘的画面,令她彻底死心。 正前方的大殿中央,有三两女子腰肢轻晃,随弦乐尽情舞动。 花一般的容颜上写满倾心,她们的目光,无一例外落在不远处的男子身上。 位置上的男人,身侧美人环绕,身前身后各有一女子为他揉肩捶腿。 男子英俊倜傥,脸上写满温柔和沉醉。 他身前的一名女子,衣衫大敞,露出雪白丰满的胸脯,春光无限,朝着他娇俏地笑着。 还有一人只着寸缕,一双玉白的纤手肆无忌惮拂过男子胸膛处。眼波迷离,一张红唇微启,甚是诱人。 而座上那个人,她再熟悉不过。 殿内歌舞升平,无人注意到秦烟的到来。 高位上的男子脸色酡红,沉浸在女子的侍弄中,说不出的满足。 目睹这一幕,秦烟不知是何感想。 昨日是她有过在先,依云知行的聪明程度,定然猜到了。 即使今日他这般,报复也好、消愁也罢,她没资格去评判、去生气。 若说是各自抵消呢? 她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相反,那根刺骤然生长,直抵她心间,无法忽视。 她在意,在意得心疼。 她掠过殿中间的美人,径直来到他身前。 无人不知她身份。 美人们见到她,俱是一惊。 他身前袒胸露乳那名女子,更是害怕地缩进他怀中。 一双小鹿般的眼无辜睁着,泫然欲泣。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秦烟蹙眉,将目光移向云知行。 “你这是何意?” 男子垂首不语,看起来不愿理她。 她又道,“你是故意的,对么?” “娘娘,皇上他……” “本宫同你说话了吗?” 秦烟脸色转冷,不怒自威。 几个女子不敢再言,缩着脖子害怕得厉害。 “可是皇上——” “不想死的,都给本宫退下。” 听罢,几人面面相觑。 皇后的身份在那儿,何况宫人皆知她有多受宠。无人敢忤逆她意思,几人快速恭敬退开。 很快,殿内只余帝后两人。 窗户敞露着,北风对穿而过,抚平人心中躁郁。 浓郁的脂粉味散了不少,秦烟也被吹得清醒些。 她竭力忘却那股在意,扫视过男子略显凌乱的衣襟,忽而笑出声,“是不是我再来晚些,便能见到些不一样的?” 没有丝竹声遮掩,男子这才听见她声音一般,悠悠抬起头来。 狭长的凤眸中被迷茫包裹,他脸颊泛出不正常的红晕,嘴唇也是极为鲜艳的红色。 秦烟不疑有他,以为那是女人留下的口脂。 见他不答,她继续开口,“昨日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何还装作若无其事?” 云知行眼里景物重影叠叠,她的声音传入耳畔,和脑海里某个人对应上。 好熟悉的声音。 他茫然睁着眼,想要弄清她在说什么。 “你不想听我亲口说吗?” 依旧是无声的沉默。 这时,秦烟终于发现些不同。 她皱起眉头,微微蹲下身,只见他目光涣散,失了焦点。 “云知行,你怎么了?”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像是没有感知,毫无反应。 “发生何事了?” 她凑近几分,细细嗅过他身上。除了女子留下的香气,还夹杂一股淡淡的浓香。 像极了…… 秦烟开始在殿里寻找起来,直到看见那个香炉,她掀开盖子一闻,果然和猜测没有出入。 她用盖子摁熄了燃香,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居然有人对云知行用媚香? 是何居心再明显不过。 放眼整个皇宫,也只有那个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此举是为了挑拨他们两人的关系? 让云知行和别的女人有染,再被她知晓。 这倒像凌太后的作风。 看这燃香的灰烬,想来是没用多久,否则云知行早就着了道,此时不是坐在那里那么简单了。 想起方才几个穿着暴露的女子,秦烟嗤笑不已。 本以为凌太后在寺庙清修多年,修身养性,不再管俗世之事。 奈何此次因为凌锦的事坐不住,将爪牙再次伸向她。 不过这手段未免太下作。 她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想起昨日宁枭的说辞。 想必凌太后见说服宁枭不行,这才换了目标。 正想着,腰上忽然缠上一双手臂。 她惊讶之余,被手臂的主人一把转向身后。 云知行与她面对面站着,清新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很是好闻。 她仔细观察过他模样,不确定是媚香起了作用。 “你还好吗,可知道我是谁?” 听见她说话,云知行又挨近了些。他认真凝眸望着女子,眼神透出迷惑。 “是我,我是烟儿,你连我也认不出了吗?” “烟儿……” 他低喃出声,似在认真思考。 秦烟试图让他清醒些,想将他拉到窗边让风吹吹。 奈何那双手锢着她,难以拂开。 “烟儿,烟儿是我的吗?” 云知行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秦烟惑道,“为何这样说?” “烟儿的心里,只有我吗?” 她有些愕然。 他,究竟是清醒、还是中了媚香? “你记起我是谁了吗?” “你只爱我一个人,对吗?永远都只会同我在一起,而不是旁人。不是付晟、不是云礼,更不是宁枭……” 听到这里,她总算明白。 他再清醒不过。 “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何昨夜还要装作不知?” 闻言,他低垂着眸子,眼中写满纠结,“……我不敢问,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听到你亲口承认……一旦如此,我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所以宁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这样的事从他口中道出,她心中愧疚更甚。 可她不能自私。 秦烟深吸了口气,轻抬起他的脸,“我负了你,你大可杀了我。“ 听见那个字,他抬眼摇头道,“烟儿,我不能没有你。” 第250章 卑微到了骨子里 俊眸中浮现挣扎,他重复道,“我以为一切都走向正轨,我们两人之间再无嫌隙,也没有旁人阻碍。 可我也深深明白,你心里终究是住着一个人……” 秦烟眉头一动,为他的话感到自责,“我不配、也不能再与你一起。” 听见这样的话,云知行涌现一股害怕。 他无法想象她不在身边。 突然低头啄过她唇边,令秦烟一愣。 他拉上她的手,强调道,“烟儿不可以离开我。” “可是……” “你知道这些日子,我在想什么吗?直到晚间,我想了许久,终于明白一个道理。” 她脸上盛满疑问,云知行望着这张刻入骨血的脸,语调温柔,“你可知送宁枭回北漠前那次,我与他说了什么?” 秦烟摇头,“当时我问你,你却不愿意透露。” 他柔柔一笑,“我与他做了约定……当时北边小国和游牧民族频频进犯,仗着我登基未久,根基不稳,想要在南胤讨些甜头。 那个时候你跟昭儿,是我最放不下的存在,我知终有一日会生变故,只能未雨绸缪。 朝中将领本事欠佳,相比起来,我更看重宁枭的才能。 虽不想承认,但他在战场这块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我同他约定,若那一日真的到来,如我不慎……就拜托他照顾你们母子,昭儿本就是他骨肉,他又那般深爱你,不会不管的。” 他说了许多,秦烟听完后是良久的默然。 这两个人从开始就不对付,后来因为她更是水火不相容,巴不得对方身陷囹圄,这样便少了一个劲敌。 可谁知,骄傲自信如云知行,为了她居然愿意放下成见和嫌隙,只为换宁枭能护住自己。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云知行心里早已被她填满,她的安危远胜过一切。 男子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面颊,似陷入追忆,“……后来宫变,他果真守约及时赶到。否则你面对上云礼,我即便是死了,也会死不瞑目。 之后我不知所踪,你前来寻我。我倒真是纳闷儿,宁枭那样自负的男人,竟然愿意跟着你一起来找我。 他本可以趁我危难之时,权当我死了,一举夺过你。这不是大好机会吗?他竟然放弃了。 后面我想明白了,他不过是在意你。因你心中有我,他见不得你伤心,因此即使心尖冒着血,也要带你找到我。 呵,他这番举动倒是令人侧目。” 云知行说的这些,秦烟不是没想过。 毕竟放在以前,若说宁枭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第一个不相信。 可是事实如此。 为了让她好过些,他一再放下成见,降低甚至忽略自己的想法,只为满足她。 他爱她至深,丢了骄傲,扔下面子,不惜隐入尘烟,卑微到了骨子里。 试问普天之下,有多少男人可以做到? 他本是北漠最令人敬仰的大将军,沙漠里的一颗明珠。因她远离家乡,默默守护,想要弥补先前那些过失。 殊不知这几年他做的一切,早已超出所有。 云知行没看错人,在宁枭的照顾下,她和昭儿完好无缺,直到他回来。 纵然身为对手,他也不得不承认,宁枭的确是个堂堂正正、说到做到的男人。 至于昨日…… 想起昨天,云知行唇边泛起苦笑。 他不知该庆幸,在自己失踪这段时间,宁枭一直没‘出手’;还是难过昨晚他对烟儿所做的。 秦烟的确没想到,云知行会将那人剖析得如此透彻。 “你不恨我吗?” “恨?”他眼里现出迷惑,抚平她眉间皱褶,“烟儿,此生我怎会恨你?” “可昨晚……” “适才我想过许多,又记起你割腕那次。你知道么?当时我真的以为会永远失去你……” 他目光染上恸意,整个人内疚不已,“不论如何,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更何况,你心里有我,不是吗? 你穿入火场救我,为了些微的希望、大老远到了叶城,不惜一切带回我,这便是最好的证明。我有什么理由放弃你?” 他的话带着专注,深情的眼落在她身上,柔情化作无形的网缠绕着她。 秦烟摇头叹息,“可我无法原谅自己。” 云知行怕她说出什么,急切吻上她唇间。 暖意辗转在唇畔,他的吻细碎且密,小心翼翼之余写满害怕。 秦烟心中一痛,缓缓推开他。 “你这是做什么?” “烟儿,不要离开我。” 他真的怕极,怕从她口里听到不再爱他。 更怕她选择宁枭,放弃自己。 只要一想到这些,心脏便窒息得无法呼吸。 男子认真地望着她,想要听到多一分的肯定,“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无法做到。” 秦烟拉下他的手,又被他反握住。他牢牢攥着她的手,“烟儿,求你,不要离开。” 谁能想到,南胤的皇帝会如此哀求一个女人? 以往的端重自持再不得见,他的乞怜无端让人心疼。 秦烟微叹,“如今的我,再配不上你。” 听此,他将人搂入怀中,用尽全力,想要将她按进身体里。 “烟儿,我不在意。” “我在意。” “我不许你走,你说过不会再离开,你得说到做到。” “云知行,一切已然发生。这是一根刺,终将横亘在我们之间,无法忽视。” “可你真的舍得吗?” 他退开些,轻柔抬起她下巴,似要看穿她内心深处,“你对我全无一点情意吗?你不想要我了?” 他是那样恳然,情真意切。 她真的不爱他吗? 怎会呢? 很久以前,云知行的悉心呵护和相伴,便早已俘获她心。 可她还是负了他。 秦烟迟疑了。 看清她眼中的犹豫,他面上一喜。 “这对你不公平。” 秦烟突然出声,退离他怀中。 云知行笑意一滞,“烟儿?” 正是因为爱,她做错了,便不能再将错就错。 两人对立着,明明那么近,他却觉得无法触及。 在她转身之前,他启唇道,“烟儿宁愿选择他,不惜抛下我么?” 秦烟步子一顿,思绪如乱麻。 然已经做了决定,她不想让云知行陷在不公中。 “即便我说不在意,你还是要走?” 第251章 不如到床上去说 大殿内陷入缄默。 微风拂入,本该让人清醒些,云知行只觉思绪紊乱得厉害。 “还是说,在你心里,他远胜过我?” “我没资格选择任何人。” 纤瘦的背影看得他一痛,他克制不住上前揽上她。 他抵在她颈侧,贪婪感知她的存在,“烟儿,你究竟在介怀什么?” “……这样的我,自己都喜欢不起来。” 他眉宇微拧,转过她身子直视着,“勿要多想,我亦不在意。” 她沉默不语,越是见他这般,越是愧疚。 “留下来,陪在我身边,可好?” “我不能这般自私。” “这么久以来,你觉得我会放下你吗?以前不会,如今更难。” 他字字坚定,只想留住她。 没有烟儿,这日子与死水又有何不同? “我——” 更多的话被他堵回去。 他垂首吻住她,用行动证明所想。 对于烟儿,无需媚香,他亦能情动。 深情之下,此间再无出口。 大殿内,男子长身玉立,颀长的身形挡住她。 他忘情吻着怀中人,无比害怕失去她。 呼吸纠缠,两人关系也如这般紧密,痴缠无法分离。 命运的轮盘一旦开启,注定将要一生纠缠。 良久,他不舍放开。 虽未饮酒,却被他吻得七荤八素。 秦烟两颊微粉,靠在他身上轻喘着。 沉着的眸子此时被深色充斥,他呼吸有些不稳,“……烟儿,你还要离开我吗?” 她迟迟不作答,云知行了然。 下一瞬,她被一把横抱起,紧揪着他衣衫,“干什么?” “有的话,不如到床上去说。兴许过会儿,你这张嘴便会软了。” 他抱着人儿径直到了床边,轻纱帐后,褪下她一件件衣衫。 秦烟按住他手,“你……” “烟儿想说什么?” 她想问他,当真不在意? 又觉得问出来也是徒劳。 他已经用行动回答了。 “你就这样……” 云知行熟稔脱下裙裳,面带无辜看着她,“怎么了?烟儿,我想,可以吗?” 都脱下她衣服,还问她可以吗? 秦烟哭笑不得。 他只是礼貌询问一句,眨眼间连自己身上也脱了个干净。 再之后,帘帐晃动,荡出一层层波纹。 一想到宁枭对她做过什么,他心里的醋意和攀比就藏不住,化为无尽的掠夺。 他也当真是爱之入骨,一遍遍索要着,在她身上重新印刻下自己的痕迹。 女子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种满轻重不一的红痕。 他轻咬过她下巴、锁骨,惹得她震颤连连。 俊挺的鼻梁蹭上她身前丰盈,秦烟痒得下意识后退。 紧接着大手勾住她腰肢,将人又拽了回来。 他在她身上继续着趣味,秦烟忍不住嗔道,“疼!再咬踢你下去。” “求之不得。” 他挑眉,掀唇轻笑,倏忽握住玉足,往怀里一带。 秦烟被他压覆在身下动弹不得。 柔情蜜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注视着女子,再不能忍耐。 浓情之时,他俯首埋在她鬓发间,轻声求她别离开。 秦烟眼神一动,再看向他时,发觉那眼中皆是她的倒影。 他眼里只有她。 从始至终。 床榻间风光旖旎,不觉间过了大半夜。 秦烟再醒来时,他已不见踪影。 她身上被濯洗干净,换上新的里衣,是云知行的手笔。 当时她累得睡着了,他便轻手轻脚做完这一切。 外间日光照入,她躺在床上,能见到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秦烟伸出手放在光照下,阳光映在上面,衬得柔荑细腻、近乎于透明。 想起昨夜他的哀求,她心底有异样划过。 “看来昨晚,烟儿累得不轻。” 温润的手拉下她,秦烟看着床边的人一讶,“你回来了?” “还要休息吗?” “不用了。” 云知行坐在床边,很是自然地拉她起身。 衾被差点滑落,她及时抱住,掩盖上另一种风光。 白洁的颈项、胸前烙下不少红痕,他打趣道,“现在倒跟我见外了。好了,先更衣,有事同你说。” “何事?” “你先乖乖过来。” 秦烟听话凑近他,任他为自己更衣。 她的幽香萦绕鼻端,云知行禁不住在她脸上吻过。 “若非现在有正事,真不愿放过你。” 她听得脸上一热,“正经些,到底有何要事?” 说起这个,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宁枭不见了。” “不见了?” “今日昭儿去马场,并没见到他。马场的人说他没来,再去他家里看,也是无人。” “莫非是暂时出了门?” “侍卫们蹲了一上午,并没看见他。” 作为情敌,他巴不得宁枭永远消失。 可是此前宁枭对母子俩的好,他都看在心里,实在无法过河拆桥。 加之此事蹊跷,他不可不查。 秦烟想到凌太后,将之前的事一并说了。 结合昨晚的媚香,云知行觉得有必要好好跟她聊聊。 他上门时,凌太后自是意外。 她回宫这么久,这个亲儿子还是第一次登门造访。 “皇上今日能来,倒真是哀家的福气。” 听出她的讽刺,云知行并不往心里去。 毕竟这些年,母子两人见面,难免针锋相对,各自都已习惯。 “母后回京几日,不知可还住得惯?” “难道我说不习惯,皇上还想将哀家赶回去?” “赶倒不至于,皇宫这般大,母后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若是不平白生些幺蛾子,就再好不过了。” 凌太后知道,某人这是‘问罪’来了。 她面上淡然处之,“皇上有何不妨直言。” “昨晚的事,母后难道不准备给个说法吗?” “哦,昨晚发生什么了?” “母后应该心知肚明。此处没有旁人,就不用端着了。” 凌太后冷哼一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同烟儿成婚数载,昭儿也已经大了。事到如今,为何母后还是想拆开我们?” 凌太后不语,他又道,“好在没发生什么,不然母后今日便不能好好坐在这儿。” “你在威胁哀家?” “儿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哼。” “抛开儿臣的事不谈,不止如此,你还插手凌锦的事。” “插手?真是笑话,锦儿是哀家的侄女儿,哀家即便做什么,也是为了她好!” 第251章 不如到床上去说 大殿内陷入缄默。 微风拂入,本该让人清醒些,云知行只觉思绪紊乱得厉害。 “还是说,在你心里,他远胜过我?” “我没资格选择任何人。” 纤瘦的背影看得他一痛,他克制不住上前揽上她。 他抵在她颈侧,贪婪感知她的存在,“烟儿,你究竟在介怀什么?” “……这样的我,自己都喜欢不起来。” 他眉宇微拧,转过她身子直视着,“勿要多想,我亦不在意。” 她沉默不语,越是见他这般,越是愧疚。 “留下来,陪在我身边,可好?” “我不能这般自私。” “这么久以来,你觉得我会放下你吗?以前不会,如今更难。” 他字字坚定,只想留住她。 没有烟儿,这日子与死水又有何不同? “我——” 更多的话被他堵回去。 他垂首吻住她,用行动证明所想。 对于烟儿,无需媚香,他亦能情动。 深情之下,此间再无出口。 大殿内,男子长身玉立,颀长的身形挡住她。 他忘情吻着怀中人,无比害怕失去她。 呼吸纠缠,两人关系也如这般紧密,痴缠无法分离。 命运的轮盘一旦开启,注定将要一生纠缠。 良久,他不舍放开。 虽未饮酒,却被他吻得七荤八素。 秦烟两颊微粉,靠在他身上轻喘着。 沉着的眸子此时被深色充斥,他呼吸有些不稳,“……烟儿,你还要离开我吗?” 她迟迟不作答,云知行了然。 下一瞬,她被一把横抱起,紧揪着他衣衫,“干什么?” “有的话,不如到床上去说。兴许过会儿,你这张嘴便会软了。” 他抱着人儿径直到了床边,轻纱帐后,褪下她一件件衣衫。 秦烟按住他手,“你……” “烟儿想说什么?” 她想问他,当真不在意? 又觉得问出来也是徒劳。 他已经用行动回答了。 “你就这样……” 云知行熟稔脱下裙裳,面带无辜看着她,“怎么了?烟儿,我想,可以吗?” 都脱下她衣服,还问她可以吗? 秦烟哭笑不得。 他只是礼貌询问一句,眨眼间连自己身上也脱了个干净。 再之后,帘帐晃动,荡出一层层波纹。 一想到宁枭对她做过什么,他心里的醋意和攀比就藏不住,化为无尽的掠夺。 他也当真是爱之入骨,一遍遍索要着,在她身上重新印刻下自己的痕迹。 女子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种满轻重不一的红痕。 他轻咬过她下巴、锁骨,惹得她震颤连连。 俊挺的鼻梁蹭上她身前丰盈,秦烟痒得下意识后退。 紧接着大手勾住她腰肢,将人又拽了回来。 他在她身上继续着趣味,秦烟忍不住嗔道,“疼!再咬踢你下去。” “求之不得。” 他挑眉,掀唇轻笑,倏忽握住玉足,往怀里一带。 秦烟被他压覆在身下动弹不得。 柔情蜜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他注视着女子,再不能忍耐。 浓情之时,他俯首埋在她鬓发间,轻声求她别离开。 秦烟眼神一动,再看向他时,发觉那眼中皆是她的倒影。 他眼里只有她。 从始至终。 床榻间风光旖旎,不觉间过了大半夜。 秦烟再醒来时,他已不见踪影。 她身上被濯洗干净,换上新的里衣,是云知行的手笔。 当时她累得睡着了,他便轻手轻脚做完这一切。 外间日光照入,她躺在床上,能见到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秦烟伸出手放在光照下,阳光映在上面,衬得柔荑细腻、近乎于透明。 想起昨夜他的哀求,她心底有异样划过。 “看来昨晚,烟儿累得不轻。” 温润的手拉下她,秦烟看着床边的人一讶,“你回来了?” “还要休息吗?” “不用了。” 云知行坐在床边,很是自然地拉她起身。 衾被差点滑落,她及时抱住,掩盖上另一种风光。 白洁的颈项、胸前烙下不少红痕,他打趣道,“现在倒跟我见外了。好了,先更衣,有事同你说。” “何事?” “你先乖乖过来。” 秦烟听话凑近他,任他为自己更衣。 她的幽香萦绕鼻端,云知行禁不住在她脸上吻过。 “若非现在有正事,真不愿放过你。” 她听得脸上一热,“正经些,到底有何要事?” 说起这个,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宁枭不见了。” “不见了?” “今日昭儿去马场,并没见到他。马场的人说他没来,再去他家里看,也是无人。” “莫非是暂时出了门?” “侍卫们蹲了一上午,并没看见他。” 作为情敌,他巴不得宁枭永远消失。 可是此前宁枭对母子俩的好,他都看在心里,实在无法过河拆桥。 加之此事蹊跷,他不可不查。 秦烟想到凌太后,将之前的事一并说了。 结合昨晚的媚香,云知行觉得有必要好好跟她聊聊。 他上门时,凌太后自是意外。 她回宫这么久,这个亲儿子还是第一次登门造访。 “皇上今日能来,倒真是哀家的福气。” 听出她的讽刺,云知行并不往心里去。 毕竟这些年,母子两人见面,难免针锋相对,各自都已习惯。 “母后回京几日,不知可还住得惯?” “难道我说不习惯,皇上还想将哀家赶回去?” “赶倒不至于,皇宫这般大,母后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若是不平白生些幺蛾子,就再好不过了。” 凌太后知道,某人这是‘问罪’来了。 她面上淡然处之,“皇上有何不妨直言。” “昨晚的事,母后难道不准备给个说法吗?” “哦,昨晚发生什么了?” “母后应该心知肚明。此处没有旁人,就不用端着了。” 凌太后冷哼一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同烟儿成婚数载,昭儿也已经大了。事到如今,为何母后还是想拆开我们?” 凌太后不语,他又道,“好在没发生什么,不然母后今日便不能好好坐在这儿。” “你在威胁哀家?” “儿臣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哼。” “抛开儿臣的事不谈,不止如此,你还插手凌锦的事。” “插手?真是笑话,锦儿是哀家的侄女儿,哀家即便做什么,也是为了她好!” 第252章 行动 “如此说来,母后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云知行笑而不语,身上散发出的帝王威严,迫使她很是不喜。 “哀家乏了,今日便说到这里。” “母后当真不肯说?” “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皇宫内外都是我的眼线,你能将人藏多久?” 语音落下,凌太后心头掠过一丝紧张,随后强压下去,佯装什么也不知,就这样转入里间。 见此,云知行只得先离开。 回去后,他跟秦烟说起,“她什么也不肯说,口风严密,没能打听到一点。看来只能靠我的人了。” 他就这样揽过活,即使那人是情敌。 虽然秦烟嘴上没说,但他知道她担心着。 不过他也不想白白领了差事。 当着秦烟的面,他语气忽然放软,轻声哄道,“烟儿,若顺利找到他,此事结束,你可以同他彻底断了吗?” 眼前人睁着好看的大眼,语气中透出一抹希冀。 那天的事,他可以不计较,是因为怕失去她。 可他亦有私心,这再正常不过。 秦烟无奈一笑,“我说你今日怎的这般主动?原来早有了打算。” 被揭穿后,他钻入她怀中,在她身前轻蹭着,“烟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这辈子别人休得染指。” 一国之君在女子怀里腻歪,旁人见了不免道成何体统。 可是他素来喜欢粘着她,更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他说到做到,当日便派出暗卫在京城内外搜罗。 酒楼客栈、驿站茶肆,哪怕是可疑的百姓屋中,也被人仔细搜索过。 若是宁枭见了,指不定好生感动一番。 本以为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他的下落。 可一行人将京城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能寻得蛛丝马迹。 两人也怀疑过,莫非是凌太后让人送他出了京城? 可是很久以前,云知行便加强了城防,进出城门的每一人,都得接受严密盘查。 城门处的将领细细翻看了记录,并无他的线索。 就这样,宁枭一时间如人间蒸发一般,音信全无。 因着云知行的缘故,秦烟面上倒看不出着急。但他深知,她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一直在意他的下落。 期间云知行又上门找了凌太后,妇人一个字不肯透露,回回与他打着太极。 令人奇异的是,这期间,凌锦再没来宫中找过秦烟。 日子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 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秦烟再也藏不住忧思,担心写在脸上。 云知行每每见了,亦是无声叹口气。 找不到宁枭,烟儿便不能与他彻底断绝,她心里始终会在意着那人。 这让他心里不好受。 这天云知行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收到消息,说凌太后不久前出宫了。 太后在宫中待久了,出去一趟散散心本没什么稀奇。 只有云知行听出了古怪。 自从凌太后这次回宫,整日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说是逛街,可今日阴沉天气,也不太妥当。 他不由深想。 下一刻,他令暗卫跟着太后,将她的行踪、一举一动尽数报来。 两个时辰后,他听完暗卫的消息,心中有了思量。 椒房殿里,秦烟正陪昭儿在殿前练剑。 自从宁枭失踪后,昭儿问了好几次,是不是父皇让师父走了? 她也只得谎称,师父是回家探亲了,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昭儿自是信了,宁枭不在,每逢练剑时,小人儿也绝不含糊。 云知行回来后顾不得抱孩子,将她拉至一旁。 他细细耳语一番,秦烟震惊瞠大了眼,“当真?” “千真万确,因此我觉得,你我有必要走一趟。” “他可有危险?” “应当不会,毕竟他是要抛头露面的。” 两人在这边琢磨着,忽而听见稚嫩的童声,“母后、父皇,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昭儿也要听!” “昭儿乖,父皇只是想念母后,这才来找她。” 云知行见到他温柔一笑,这才抱起孩子逗弄。 如今这孩子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明明父皇早上才离开。” “那又如何?父皇爱母后,巴不得每时每刻同她在一起。日后昭儿有了心仪之人,也当如此。” 秦烟暗中捏了把他,“你又在同他说什么?” 她担心这样下去,昭儿的心思早就不在修习上。 他侧首看来,笑得灿烂,“我说的本就是事实。” “父皇,昭儿不喜欢女孩儿,昭儿想骑马打仗!” 闻言,两人相视而笑。 看来倒是不用操心这些,这孩子倒真是随了宁枭,心思不在别的地方。 翌日,天边泛出晨光。 新的一天开始,不少人还沉睡之时,椒房殿内已有了动静。 今天云知行和秦烟起了个大早,他推了朝政,要出宫一趟。 两人常服打扮,在宫门处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在皇城大街上,穿行过闹市,车身在青石板摇摇晃晃。 不多时,马车来到一处巷道中,堪堪停稳。 云知行扶着她下车,两人站在巷口处,紧盯着斜对面。 那是一座新修缮的府邸,朱漆大门、雕梁画栋,看起来很是大气。 今日府门前挂了红绸和喜字,显然是筹备着喜事。 正是清晨,还没开始迎客,只有三两小厮洒扫着门前,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府邸的人没注意到这边,云知行观察过周遭环境,不由喟叹,“母后对凌锦倒是大方,这般重要的事,竟连我都瞒下了。” “你们关系本就不好。” 秦烟一语中的,他苦笑,“烟儿居然打趣我。” “若没有我,你也会同她这般么?我好像让你们的关系僵了不少。” 他宠溺地笑了笑,答道,“我们母子俩一贯不对付,矛盾是常有的,烟儿不必想太多。” 她点头,一直注意着那边动向。 云知行言归正传,“暗处早有我的人候着,再过会儿等人多些,我们便借着遮掩进去。” “好。” 日上三竿,此家有喜事,拜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云知行瞅准时机,同她乔装一番,顺着人群混入府中。 里间早有丫鬟小厮候着,为各位客人引路。 两人顺势就坐,果不其然,看到高位处的妇人。 第252章 行动 “如此说来,母后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云知行笑而不语,身上散发出的帝王威严,迫使她很是不喜。 “哀家乏了,今日便说到这里。” “母后当真不肯说?” “哀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皇宫内外都是我的眼线,你能将人藏多久?” 语音落下,凌太后心头掠过一丝紧张,随后强压下去,佯装什么也不知,就这样转入里间。 见此,云知行只得先离开。 回去后,他跟秦烟说起,“她什么也不肯说,口风严密,没能打听到一点。看来只能靠我的人了。” 他就这样揽过活,即使那人是情敌。 虽然秦烟嘴上没说,但他知道她担心着。 不过他也不想白白领了差事。 当着秦烟的面,他语气忽然放软,轻声哄道,“烟儿,若顺利找到他,此事结束,你可以同他彻底断了吗?” 眼前人睁着好看的大眼,语气中透出一抹希冀。 那天的事,他可以不计较,是因为怕失去她。 可他亦有私心,这再正常不过。 秦烟无奈一笑,“我说你今日怎的这般主动?原来早有了打算。” 被揭穿后,他钻入她怀中,在她身前轻蹭着,“烟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这辈子别人休得染指。” 一国之君在女子怀里腻歪,旁人见了不免道成何体统。 可是他素来喜欢粘着她,更不在意外人的眼光。 他说到做到,当日便派出暗卫在京城内外搜罗。 酒楼客栈、驿站茶肆,哪怕是可疑的百姓屋中,也被人仔细搜索过。 若是宁枭见了,指不定好生感动一番。 本以为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到他的下落。 可一行人将京城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能寻得蛛丝马迹。 两人也怀疑过,莫非是凌太后让人送他出了京城? 可是很久以前,云知行便加强了城防,进出城门的每一人,都得接受严密盘查。 城门处的将领细细翻看了记录,并无他的线索。 就这样,宁枭一时间如人间蒸发一般,音信全无。 因着云知行的缘故,秦烟面上倒看不出着急。但他深知,她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一直在意他的下落。 期间云知行又上门找了凌太后,妇人一个字不肯透露,回回与他打着太极。 令人奇异的是,这期间,凌锦再没来宫中找过秦烟。 日子一天天过着,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 时间拖得越久,风险越大。 秦烟再也藏不住忧思,担心写在脸上。 云知行每每见了,亦是无声叹口气。 找不到宁枭,烟儿便不能与他彻底断绝,她心里始终会在意着那人。 这让他心里不好受。 这天云知行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收到消息,说凌太后不久前出宫了。 太后在宫中待久了,出去一趟散散心本没什么稀奇。 只有云知行听出了古怪。 自从凌太后这次回宫,整日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说是逛街,可今日阴沉天气,也不太妥当。 他不由深想。 下一刻,他令暗卫跟着太后,将她的行踪、一举一动尽数报来。 两个时辰后,他听完暗卫的消息,心中有了思量。 椒房殿里,秦烟正陪昭儿在殿前练剑。 自从宁枭失踪后,昭儿问了好几次,是不是父皇让师父走了? 她也只得谎称,师父是回家探亲了,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昭儿自是信了,宁枭不在,每逢练剑时,小人儿也绝不含糊。 云知行回来后顾不得抱孩子,将她拉至一旁。 他细细耳语一番,秦烟震惊瞠大了眼,“当真?” “千真万确,因此我觉得,你我有必要走一趟。” “他可有危险?” “应当不会,毕竟他是要抛头露面的。” 两人在这边琢磨着,忽而听见稚嫩的童声,“母后、父皇,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昭儿也要听!” “昭儿乖,父皇只是想念母后,这才来找她。” 云知行见到他温柔一笑,这才抱起孩子逗弄。 如今这孩子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明明父皇早上才离开。” “那又如何?父皇爱母后,巴不得每时每刻同她在一起。日后昭儿有了心仪之人,也当如此。” 秦烟暗中捏了把他,“你又在同他说什么?” 她担心这样下去,昭儿的心思早就不在修习上。 他侧首看来,笑得灿烂,“我说的本就是事实。” “父皇,昭儿不喜欢女孩儿,昭儿想骑马打仗!” 闻言,两人相视而笑。 看来倒是不用操心这些,这孩子倒真是随了宁枭,心思不在别的地方。 翌日,天边泛出晨光。 新的一天开始,不少人还沉睡之时,椒房殿内已有了动静。 今天云知行和秦烟起了个大早,他推了朝政,要出宫一趟。 两人常服打扮,在宫门处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在皇城大街上,穿行过闹市,车身在青石板摇摇晃晃。 不多时,马车来到一处巷道中,堪堪停稳。 云知行扶着她下车,两人站在巷口处,紧盯着斜对面。 那是一座新修缮的府邸,朱漆大门、雕梁画栋,看起来很是大气。 今日府门前挂了红绸和喜字,显然是筹备着喜事。 正是清晨,还没开始迎客,只有三两小厮洒扫着门前,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府邸的人没注意到这边,云知行观察过周遭环境,不由喟叹,“母后对凌锦倒是大方,这般重要的事,竟连我都瞒下了。” “你们关系本就不好。” 秦烟一语中的,他苦笑,“烟儿居然打趣我。” “若没有我,你也会同她这般么?我好像让你们的关系僵了不少。” 他宠溺地笑了笑,答道,“我们母子俩一贯不对付,矛盾是常有的,烟儿不必想太多。” 她点头,一直注意着那边动向。 云知行言归正传,“暗处早有我的人候着,再过会儿等人多些,我们便借着遮掩进去。” “好。” 日上三竿,此家有喜事,拜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云知行瞅准时机,同她乔装一番,顺着人群混入府中。 里间早有丫鬟小厮候着,为各位客人引路。 两人顺势就坐,果不其然,看到高位处的妇人。 第253章 这女人没白疼 以防今日被人认出,云知行精心乔装过。 进屋时,不少人注意到两人仪度,但看起来脸生,均以为是新郎官那边的,便没在意。 今日的凌太后作为贵宾,不少人上前与她攀谈。 期间她扫过两人,并未起疑。 云知行眼尖地发现,凌锦的双亲均在场。 看来母后早已幕后安排好一切,只不过全程瞒着他而已。 昨日暗卫跟着凌太后到了此处,发现府上正在筹备婚事,便多留了个心眼。 果不其然,在后院发现了宁枭的踪迹。 云知行想过,直接找太后对质,她定不会承认。 因此,才有了今日的上门。 堂上人越来越多,秦烟借机溜开,有云知行作掩护,无人注意她的离开。 想起上回为了找到云知行,她和宁枭亦是鬼鬼祟祟混进别人院子。 没想到今日主角换成了他,不得不说天意弄人。 早前暗卫绘出府上的舆图,指出宁枭困在那里,她牢记于心,直奔后院而去。 到底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前来拜贺的宾客不少,倒有利于她混迹其中。 今日要忙的事不少,丫鬟婆子均被安排在前面忙活。 秦烟轻车熟路到了后院,一路上并没多的阻碍。 循着记忆来到后面最大的厢房,独立院落中还有一个人造的池子。 看得出是刚修缮没多久,可见太后对凌锦很是上心。 按理说,应该有人监守着宁枭。 奇怪的是,偌大的院子里,竟无一个守卫。 院落安静得可怕。 正怀疑时,余光中一角布料引起她注意。 秦烟扫了眼四周,确认无人这才过去。 假山后的地上,赫然躺着几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不确定这几人身份,她不由紧张起来。 正想转身逃离,她被人猛然捂住嘴。 秦烟惊吓之余,手脚并用想挣脱。 她一个肘击,随即身后响起一声闷哼。 这声音,怎的有几分耳熟? 不待她回神,那人一举将她推至假山后。 一双大手抵在坚硬的石山和她之间,防止她磕碰受伤。 那人松开了她嘴边的手,她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便被封住了唇。 温软的唇瓣紧贴着她,带着眷恋和痴迷。 再没有遮挡,秦烟终于看清眼前人。 不是宁枭,又是谁? 她脑子一嗡,显然有些吓到。 宁枭看清她的反应,眼眸带笑。重重在她唇上一啃,这才放开。 秦烟忿然擦过嘴上的津渍,好气又好笑,“看来你人还不笨,已经找到脱身的法子了。” 他忽略那碍眼的动作,抱着双臂颇有些得意,“你这女人,未免太小瞧我。” 先前他寻得机会,将这些碍事的喽啰一一放倒,刚想跑路,就见到院子里来了个偷偷摸摸的人。 乍看之下还有些眼熟。 确认是秦烟的时候,他心里既惊又喜。 这女人果然没白疼,居然愿意来找他! 所以上来,他二话不说便用一个吻,了却半月来的思念之情。 “怎么想起来找我?是不是想了一圈,还是发现我最好?” 给他点颜色就要开染坊。 秦烟掠过他的话,扫了眼他衣裳促狭道,“许久未见你穿红色,看起来还挺精神。真不考虑留下,做新郎官儿了?” 经他提醒,宁枭立刻扯了外裳脱下。 衣服拿着似乎有些烫手,他十分嫌弃地揉作一团,扔进了池塘。 “少来打趣我,这可不是我自愿穿的!”他及时解释,生怕这女人误会什么。 “你就准备这样溜走?” “不然呢?留下来入赘,和别的女人长厢厮守?” “也不是不可以,你是没看见前院的排场有多大,就这样娶妻也挺好的。” “看来过了半个月,某人已经忘记那晚的事了。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他眼睛微眯,危险地靠近她。 秦烟不着痕迹往一边躲开,威胁道,“你疯了,这可是青天白日。” “你的意思是,入夜后便可任我为所欲为吗?就如那天……” 想起大雨那天,她的销魂滋味至今令人回味。 秦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少贫嘴了。” 他哼笑,扫了扫身上的灰尘,不甚在意,“我本是想着一人逃走,既然你送上门,姑且带上你一道。” “云知行还在外面。” “他也来了?”宁枭不满皱眉,旋即又改了口风,“算他识相,没让你一人涉险。否则出去后,我定少不了他颜色看看。” “先顾好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无关紧要的。” “怎么就无关紧要了?他可是我一辈子的敌人。” 宁枭牵起她要走,又被她躲开。 “怎么了?” “我自己会走。” “那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见他又提起那茬,秦烟柳眉一蹙,他立马改口,“好,不拉着你,真小气。” 两人走出假山,确认院中无人,他问道,“他什么计划?” “本想着你们拜堂之时,他再出来打断。现在看来,也不用等到那时了。” 这回他有这么好心? 宁枭摸着下巴,觉得事有蹊跷。 他也的确没猜错,云知行便是等着此事结束后,将他踢出局。 “我们先离开,随后我再找人传信让他出府。” 她想了想,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这样总好过堂前对峙、拔刀弄枪,至少他们母子俩不用撕破脸皮。 两人正往围墙边走,忽而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他跑了!” 闻言,回头只见一行人朝这边冲来。 这个时辰,婆子本是来带人去拜堂的,孰料只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 宁枭暗骂了句。 本想硬闯,却见一行家丁护院跑上前来,将两人包围住。 秦烟无奈一笑,“跑是跑不掉了,看来还是得对上。” “怕什么,你不信我?” 她怎会不信? 某人一旦遇到她的事,便跟不要命似的往上闯。 正说着,护院们拔出大刀威胁,想要逼他服软。 可他偏生是个硬骨头。 没什么废话,宁枭直接朝着最近的一人出手。 他的随身佩剑早被人收走,虽是赤手空拳,但招式凌厉,三两下功夫夺过那人的大刀,用作自己的武器。 他将秦烟护得紧紧的,随时留意四下的进攻。 后院一时斗得火热,增援的护院越来越多。 第253章 这女人没白疼 以防今日被人认出,云知行精心乔装过。 进屋时,不少人注意到两人仪度,但看起来脸生,均以为是新郎官那边的,便没在意。 今日的凌太后作为贵宾,不少人上前与她攀谈。 期间她扫过两人,并未起疑。 云知行眼尖地发现,凌锦的双亲均在场。 看来母后早已幕后安排好一切,只不过全程瞒着他而已。 昨日暗卫跟着凌太后到了此处,发现府上正在筹备婚事,便多留了个心眼。 果不其然,在后院发现了宁枭的踪迹。 云知行想过,直接找太后对质,她定不会承认。 因此,才有了今日的上门。 堂上人越来越多,秦烟借机溜开,有云知行作掩护,无人注意她的离开。 想起上回为了找到云知行,她和宁枭亦是鬼鬼祟祟混进别人院子。 没想到今日主角换成了他,不得不说天意弄人。 早前暗卫绘出府上的舆图,指出宁枭困在那里,她牢记于心,直奔后院而去。 到底是太后的亲侄女儿,前来拜贺的宾客不少,倒有利于她混迹其中。 今日要忙的事不少,丫鬟婆子均被安排在前面忙活。 秦烟轻车熟路到了后院,一路上并没多的阻碍。 循着记忆来到后面最大的厢房,独立院落中还有一个人造的池子。 看得出是刚修缮没多久,可见太后对凌锦很是上心。 按理说,应该有人监守着宁枭。 奇怪的是,偌大的院子里,竟无一个守卫。 院落安静得可怕。 正怀疑时,余光中一角布料引起她注意。 秦烟扫了眼四周,确认无人这才过去。 假山后的地上,赫然躺着几个人,不知是死是活。 不确定这几人身份,她不由紧张起来。 正想转身逃离,她被人猛然捂住嘴。 秦烟惊吓之余,手脚并用想挣脱。 她一个肘击,随即身后响起一声闷哼。 这声音,怎的有几分耳熟? 不待她回神,那人一举将她推至假山后。 一双大手抵在坚硬的石山和她之间,防止她磕碰受伤。 那人松开了她嘴边的手,她眼前一花,还没看清,便被封住了唇。 温软的唇瓣紧贴着她,带着眷恋和痴迷。 再没有遮挡,秦烟终于看清眼前人。 不是宁枭,又是谁? 她脑子一嗡,显然有些吓到。 宁枭看清她的反应,眼眸带笑。重重在她唇上一啃,这才放开。 秦烟忿然擦过嘴上的津渍,好气又好笑,“看来你人还不笨,已经找到脱身的法子了。” 他忽略那碍眼的动作,抱着双臂颇有些得意,“你这女人,未免太小瞧我。” 先前他寻得机会,将这些碍事的喽啰一一放倒,刚想跑路,就见到院子里来了个偷偷摸摸的人。 乍看之下还有些眼熟。 确认是秦烟的时候,他心里既惊又喜。 这女人果然没白疼,居然愿意来找他! 所以上来,他二话不说便用一个吻,了却半月来的思念之情。 “怎么想起来找我?是不是想了一圈,还是发现我最好?” 给他点颜色就要开染坊。 秦烟掠过他的话,扫了眼他衣裳促狭道,“许久未见你穿红色,看起来还挺精神。真不考虑留下,做新郎官儿了?” 经他提醒,宁枭立刻扯了外裳脱下。 衣服拿着似乎有些烫手,他十分嫌弃地揉作一团,扔进了池塘。 “少来打趣我,这可不是我自愿穿的!”他及时解释,生怕这女人误会什么。 “你就准备这样溜走?” “不然呢?留下来入赘,和别的女人长厢厮守?” “也不是不可以,你是没看见前院的排场有多大,就这样娶妻也挺好的。” “看来过了半个月,某人已经忘记那晚的事了。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他眼睛微眯,危险地靠近她。 秦烟不着痕迹往一边躲开,威胁道,“你疯了,这可是青天白日。” “你的意思是,入夜后便可任我为所欲为吗?就如那天……” 想起大雨那天,她的销魂滋味至今令人回味。 秦烟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说正事,少贫嘴了。” 他哼笑,扫了扫身上的灰尘,不甚在意,“我本是想着一人逃走,既然你送上门,姑且带上你一道。” “云知行还在外面。” “他也来了?”宁枭不满皱眉,旋即又改了口风,“算他识相,没让你一人涉险。否则出去后,我定少不了他颜色看看。” “先顾好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这些无关紧要的。” “怎么就无关紧要了?他可是我一辈子的敌人。” 宁枭牵起她要走,又被她躲开。 “怎么了?” “我自己会走。” “那天你可不是这样的。” 见他又提起那茬,秦烟柳眉一蹙,他立马改口,“好,不拉着你,真小气。” 两人走出假山,确认院中无人,他问道,“他什么计划?” “本想着你们拜堂之时,他再出来打断。现在看来,也不用等到那时了。” 这回他有这么好心? 宁枭摸着下巴,觉得事有蹊跷。 他也的确没猜错,云知行便是等着此事结束后,将他踢出局。 “我们先离开,随后我再找人传信让他出府。” 她想了想,觉得这是最妥当的办法。 这样总好过堂前对峙、拔刀弄枪,至少他们母子俩不用撕破脸皮。 两人正往围墙边走,忽而听到有人高声喊道,“他跑了!” 闻言,回头只见一行人朝这边冲来。 这个时辰,婆子本是来带人去拜堂的,孰料只看见空无一人的房间。 宁枭暗骂了句。 本想硬闯,却见一行家丁护院跑上前来,将两人包围住。 秦烟无奈一笑,“跑是跑不掉了,看来还是得对上。” “怕什么,你不信我?” 她怎会不信? 某人一旦遇到她的事,便跟不要命似的往上闯。 正说着,护院们拔出大刀威胁,想要逼他服软。 可他偏生是个硬骨头。 没什么废话,宁枭直接朝着最近的一人出手。 他的随身佩剑早被人收走,虽是赤手空拳,但招式凌厉,三两下功夫夺过那人的大刀,用作自己的武器。 他将秦烟护得紧紧的,随时留意四下的进攻。 后院一时斗得火热,增援的护院越来越多。 第254章 我不同废物动手 刀兵相接的声音传出,不一会儿传到前边。 原本喧闹的前院,渐渐停下声来,注意力都集中到外间。 太后料想到后院发生着什么,当即令人守好凌锦,叫上一干侍卫出动。 云知行猜测烟儿他们暴露了,第一时间打了手势,暗处立即有暗卫闪出,紧随其后。 不知是谁喊了句杀人了,前院顿时乱做一锅粥。 宾客们抱头四下逃窜,生怕跑慢些被波及到。 不多时,院子里的宾客溜了个干净,府宅内一时空荡荡的。 凌太后率人赶到后院,果不其然看见宁枭正与多人缠斗。 她冷笑着,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时至今日,还妄想逃跑! 她的侍卫立马加入其中,给宁枭增加不少压力。 没一会儿,注意到他旁边的女子,凌太后起疑,此人看起来,为何如此眼熟? 正想着,身后传来云知行的声音。 “母后这两日不在宫中,原来是在此处理‘要事’来了。” 她眼神一凛,只见他站在身侧,似笑非笑。 他带来的暗卫尽数涌上,与宁枭站在一条阵线,大大化解了危机。 有了暗卫的加入,宁枭得以喘口气。 秦烟被人解救出,她来到两人面前,凌太后不屑一笑。 没想到为了对上自己,他们还乔装混入仪式。 果真是她的好儿子! “你监视哀家?” “儿臣早就说过,皇宫内外都是我的眼线,母后做了什么,儿臣自然都知晓。” 即便今日被戳穿,她脸上也不见尴尬。 “那又如何?哀家替锦儿张罗婚事,何罪之有?” 言下之意,你能奈我何? 云知行听罢低笑,“早就说过,此人不适合她,为何母后偏要反其道行之?” “适不适合,不是你我说了算。” “那依母后之见,此人如此抗拒,甚至不愿多见凌锦一面,他真的会给凌锦带来幸福吗?” 场上的人杀气侧漏,心意昭然若揭。 半个月前,她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将人绑来。 除却粗绳捆绑外,房间里还随时放了软骨散以防他逃脱。 今日他作为新郎官,自是要出席的,因此便没有设限。 没想到就是这一会儿功夫,让他脱了控制。 凌太后扫过秦烟,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居然还帮着她救别的男人。 皇上可真是好大的心胸,令哀家大开眼界。” “这就无需母后操心了。真要论起来,你派人去儿臣殿里的事,也还没算呢。” “哼。” “凌锦的婚事,您还是别张罗了。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凌太后不可能与他硬碰硬。 云知行看起来事事恭敬,真要是逼急了,必不会让她好收场。 得了凌太后命令,护院们都停下动作。 一场婚事,就这样潦草收场。 凌锦本以为有姑姑作保,定能如愿以偿。 几人离开之时,在前院碰见了她。 少女一身大红嫁衣,娇美的容颜被忧伤笼罩,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的目光落在宁枭身上,后者脸沉如墨。 若不是想着秦烟在场,他定会上前羞辱一番。 随后她看向秦烟,巴巴唤了声嫂子。 秦烟眸光一动,不知作何感想。 云知行适时出来解围,“你皇嫂忙了多时,需要先休息。” 他轻轻颔首,看过可怜无依的少女,将责问的话吞入腹中。 云知行牵起秦烟离开,宁枭也一道走了。 本该成亲拜堂的男子,就这样洒脱离去,无一丝犹豫。 她的心像被开了道口子,血流不止。 可说来真的是她委屈吗? 他早已坦明一切,这些日子不过是她强求。 怨不得谁。 富丽的府邸一时再无半个人影,凌锦站在大门边,笑中是无尽苦楚。 云知行一心想将某人轰走,索性跟着到了他宅子。 先前一番打斗,宁枭身上多了不少擦伤。 放在以前,他会放任不管。 可今天不一样,秦烟在这儿,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下,他献宝似的拿出积灰的药箱,让秦烟搭把手。 云知行一眼看穿他把戏,从他手里夺过药箱,“伤了何处?我来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一样?我同你不熟。” 他不由分说抢回箱子,转眼笑嘻嘻冲向秦烟。 云知行闯入中间,挡住他视线,“那恐怕不能如你意,烟儿只为我疗伤擦药。” 看着这张讨人厌的脸,宁枭耐心都快耗尽,“废话少说!让开。” 云知行哼声,一动不动。 见此,他撸起袖子。 在两人闹腾起来前,秦烟率先出了门。 云知行挑眉笑得开心,“烟儿才不会在意你,收起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你!别以为你好得到哪儿去。” “可事实如此。承认,你事事比不过我。” “我比不过你?”宁枭嗤笑,“早看你不爽了,不如比比?” 云知行见他莽夫脾性又上来了,冷笑道,“我不同废物动手。” “废物?你再说一遍!” “说了又如何?” 两人目光对上,彼此都看不惯。 云知行不会被轻易激怒,只是想起上回未能分出胜负,他心下一动。 秦烟在院里坐着。 上回之后,宁枭便将贵妃榻一直放在外面,还亲自搭了个葡萄藤架。 这般布置像极了将军府的样子。 她靠坐在椅上,抬首望着结果的葡萄,心思放松不少。 两人一如既往在里面斗嘴,说来说去,都是谁比谁厉害。 她听了想发笑,忽然听云知行道,“烟儿,有些事我们得单独说。” 转头看去,两人站在门后,似乎在征询她意见。 “好,动静小些。” 云知行温柔一笑,轻轻合上门。 她无奈叹了口气,闭上眼静静感受风拂过。 起初,屋内是细细的人声,声音渐渐拔高,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随后有东西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秦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侧过首不想再听。 又过了会儿,屋内桌椅碰撞声传出,响动越来越大,听起来十分激烈。 小半个时辰后,“嘭”的一声,房门轰然倒地。 秦烟登时惊坐起。 扭头看去,只见一扇门已经倒了,另外一扇摇摇欲坠,发出吱嘎声。 她脸色一黑。 第254章 我不同废物动手 刀兵相接的声音传出,不一会儿传到前边。 原本喧闹的前院,渐渐停下声来,注意力都集中到外间。 太后料想到后院发生着什么,当即令人守好凌锦,叫上一干侍卫出动。 云知行猜测烟儿他们暴露了,第一时间打了手势,暗处立即有暗卫闪出,紧随其后。 不知是谁喊了句杀人了,前院顿时乱做一锅粥。 宾客们抱头四下逃窜,生怕跑慢些被波及到。 不多时,院子里的宾客溜了个干净,府宅内一时空荡荡的。 凌太后率人赶到后院,果不其然看见宁枭正与多人缠斗。 她冷笑着,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时至今日,还妄想逃跑! 她的侍卫立马加入其中,给宁枭增加不少压力。 没一会儿,注意到他旁边的女子,凌太后起疑,此人看起来,为何如此眼熟? 正想着,身后传来云知行的声音。 “母后这两日不在宫中,原来是在此处理‘要事’来了。” 她眼神一凛,只见他站在身侧,似笑非笑。 他带来的暗卫尽数涌上,与宁枭站在一条阵线,大大化解了危机。 有了暗卫的加入,宁枭得以喘口气。 秦烟被人解救出,她来到两人面前,凌太后不屑一笑。 没想到为了对上自己,他们还乔装混入仪式。 果真是她的好儿子! “你监视哀家?” “儿臣早就说过,皇宫内外都是我的眼线,母后做了什么,儿臣自然都知晓。” 即便今日被戳穿,她脸上也不见尴尬。 “那又如何?哀家替锦儿张罗婚事,何罪之有?” 言下之意,你能奈我何? 云知行听罢低笑,“早就说过,此人不适合她,为何母后偏要反其道行之?” “适不适合,不是你我说了算。” “那依母后之见,此人如此抗拒,甚至不愿多见凌锦一面,他真的会给凌锦带来幸福吗?” 场上的人杀气侧漏,心意昭然若揭。 半个月前,她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将人绑来。 除却粗绳捆绑外,房间里还随时放了软骨散以防他逃脱。 今日他作为新郎官,自是要出席的,因此便没有设限。 没想到就是这一会儿功夫,让他脱了控制。 凌太后扫过秦烟,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居然还帮着她救别的男人。 皇上可真是好大的心胸,令哀家大开眼界。” “这就无需母后操心了。真要论起来,你派人去儿臣殿里的事,也还没算呢。” “哼。” “凌锦的婚事,您还是别张罗了。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凌太后不可能与他硬碰硬。 云知行看起来事事恭敬,真要是逼急了,必不会让她好收场。 得了凌太后命令,护院们都停下动作。 一场婚事,就这样潦草收场。 凌锦本以为有姑姑作保,定能如愿以偿。 几人离开之时,在前院碰见了她。 少女一身大红嫁衣,娇美的容颜被忧伤笼罩,看起来楚楚可怜。 她的目光落在宁枭身上,后者脸沉如墨。 若不是想着秦烟在场,他定会上前羞辱一番。 随后她看向秦烟,巴巴唤了声嫂子。 秦烟眸光一动,不知作何感想。 云知行适时出来解围,“你皇嫂忙了多时,需要先休息。” 他轻轻颔首,看过可怜无依的少女,将责问的话吞入腹中。 云知行牵起秦烟离开,宁枭也一道走了。 本该成亲拜堂的男子,就这样洒脱离去,无一丝犹豫。 她的心像被开了道口子,血流不止。 可说来真的是她委屈吗? 他早已坦明一切,这些日子不过是她强求。 怨不得谁。 富丽的府邸一时再无半个人影,凌锦站在大门边,笑中是无尽苦楚。 云知行一心想将某人轰走,索性跟着到了他宅子。 先前一番打斗,宁枭身上多了不少擦伤。 放在以前,他会放任不管。 可今天不一样,秦烟在这儿,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当下,他献宝似的拿出积灰的药箱,让秦烟搭把手。 云知行一眼看穿他把戏,从他手里夺过药箱,“伤了何处?我来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一样?我同你不熟。” 他不由分说抢回箱子,转眼笑嘻嘻冲向秦烟。 云知行闯入中间,挡住他视线,“那恐怕不能如你意,烟儿只为我疗伤擦药。” 看着这张讨人厌的脸,宁枭耐心都快耗尽,“废话少说!让开。” 云知行哼声,一动不动。 见此,他撸起袖子。 在两人闹腾起来前,秦烟率先出了门。 云知行挑眉笑得开心,“烟儿才不会在意你,收起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你!别以为你好得到哪儿去。” “可事实如此。承认,你事事比不过我。” “我比不过你?”宁枭嗤笑,“早看你不爽了,不如比比?” 云知行见他莽夫脾性又上来了,冷笑道,“我不同废物动手。” “废物?你再说一遍!” “说了又如何?” 两人目光对上,彼此都看不惯。 云知行不会被轻易激怒,只是想起上回未能分出胜负,他心下一动。 秦烟在院里坐着。 上回之后,宁枭便将贵妃榻一直放在外面,还亲自搭了个葡萄藤架。 这般布置像极了将军府的样子。 她靠坐在椅上,抬首望着结果的葡萄,心思放松不少。 两人一如既往在里面斗嘴,说来说去,都是谁比谁厉害。 她听了想发笑,忽然听云知行道,“烟儿,有些事我们得单独说。” 转头看去,两人站在门后,似乎在征询她意见。 “好,动静小些。” 云知行温柔一笑,轻轻合上门。 她无奈叹了口气,闭上眼静静感受风拂过。 起初,屋内是细细的人声,声音渐渐拔高,似乎在争论着什么。 随后有东西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秦烟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侧过首不想再听。 又过了会儿,屋内桌椅碰撞声传出,响动越来越大,听起来十分激烈。 小半个时辰后,“嘭”的一声,房门轰然倒地。 秦烟登时惊坐起。 扭头看去,只见一扇门已经倒了,另外一扇摇摇欲坠,发出吱嘎声。 她脸色一黑。 第255章 她也是我的夫人 两个罪魁祸首下意识朝外望去,被抓包后都是尴尬一笑。 秦烟本是积了怨气,见到鼻青脸肿的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均是一脸挂彩,真要论起来,比上回还惨烈些。 她笑得前俯后仰,到后面快喘不上来气。 两人相视一眼,看过对方丑陋模样,又不屑别开脸。 心道她一定是在笑那个人! 片刻后,云知行乖巧坐在榻上,抬头任她在伤处上药。 女子的脸颊近在咫尺,芳香萦绕,他鬼使神差仰头吻过她。 秦烟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 宁枭过来一屁股挤走他,很是不要脸地开口,“秦烟,我也要。” 云知行稳住身形,很是轻蔑,“烟儿是我的夫人。” “也是我的!” “痴人说梦。” “我是她第一个男人,这一点你能否认吗?” 他一句话,成功让两个人拉下脸。 听不得他说如此粗鲁的话,云知行眉头一紧,又想跟他动手。 怎料在此之前,秦烟一手摁在他高肿的面颊,宁枭顿时倒吸口冷气。 “不搽药可以走。” “要!我要,别赶我走。” 他点头如小鸡啄米,看得云知行嗤之以鼻。 秦烟没好气瞥过他,沾了药膏细细抹在他脸侧。 宁枭是个包不住话的,他笑得无赖,同人炫耀道,“看到了吗?她还是会担心我。” 秦烟飞了个白眼,无语道,“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的?” 提起这个,方才还话密的人突然缄默无言。 她不得不更好奇。 “说啊?聊了些什么?” 两人头又低了些。 这时倒难得默契起来,谁都没再开口。 真要是被她知道,那还得了? 指不定谁都捞不到好。 “不说?”她扫过反常的男人,放下药瓶佯装要离开。 宁枭忽然拉住她,被云知行喊住,“你可想好了?” 他不服道,“你都擦完了,好不容易轮到我,我自然要说。” 云知行更加坚信,他是个没长脑子的! 这样一想,宁枭便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说那晚的事,让我知道你心中有我。” 秦烟额头一跳,他居然如此不避讳地讲了出来? 他又道,“结果他觉得自己面子拉不下来,故意说话激我。” 闻言,秦烟皮笑肉不笑,“他说了什么?” 云知行抿了抿下唇,拼命给宁枭使眼色。 然某人跟瞎了般,并不放在眼里。 “他说,你说他的床上功夫比我好。这怎么可能呢?我当时就不乐意了!” 语毕,云知行看白痴的盯着他,随后密切留意秦烟的表情。 她笑得愈发娇艳,循循善诱,“所以你怎么回应的?” “我实话实说!我的时间也长、花样也多,他肯定比不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秦烟笑眯眯地看着他,“比如?“ “你也很享受啊!” 想起这个,宁枭很是得意,连带着炫耀地看了眼云知行。 后者已经下了决心,下次再看不惯宁枭,直接上手就好!连一句话都不用说。 听完后,秦烟了然于胸。 她慢条斯理收起药箱,转身就要走。 宁枭及时拉住她衣袖,尚有些懵,“你要去哪儿?” “回宫。” “你还没给我上药。” “我看不必了。” “为什么?这不公平!” 云知行及时起身跟上,嘲笑地看他一眼,无声做着口型。 偏偏宁枭还看懂了。 他骂自己废物! 那方面不及他的人,还敢挑衅? 他不能忍,上前拽住云知行的衣裳,叫嚣道,“想走?打赢了我再说!” “谁想跟你打?放开我。” 他可要跟烟儿回宫,好好哄哄她! 宁枭不懂他心思,一拳招呼上脸。 不想打还不简单? 谁都不是吃亏的人,云知行就这样被他激成功,两人缠斗在一块。 谁都没发现,旁边的女子早已不见。 云知行再回宫的时候,秦烟已经歇下了。 他小心翼翼收拾完一切,轻声躺上床。 先是慢慢靠近,确认她并不反感后,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秦烟听到他的声响,一直不曾入睡。 发现他心思后,哭笑不得。 “你还知道回来啊。” “烟儿可是被我吵醒了?” 他话里带着自责,连声音也轻了许多。 秦烟摇头,“我想着,你若是再不回来,便差人去找你了。” 云知行心下一暖,知道她担心着自己,很是满足。 “烟儿放心,有你在,我自当早早回来。” 他贴近她身后,爱人在怀,再没什么比她更重要。 秦烟没敢乱动,生怕触及他脸上的伤,“还疼吗?我再帮你上药?” “不用了。” “莫非明日,你打算顶着这张脸去上朝?” 先前透过铜镜见了自己的模样,惨不忍睹,云知行不敢苟同,“罢了,届时他们若误会是烟儿伤的,就麻烦了。” “听你这话,似乎平日里都是我虐待你?” “烟儿又捉弄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早先让人传令下去,明日休沐,是以我会缠着烟儿一整天。” “我看你这个皇上,倒是随心所欲。” “无碍,旁人不能说什么。”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他沉沉睡去。 想来是今日体力输出太多,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 秦烟暗忖,这俩人天生的八字不合,还是尽量不要碰面的好。 想法总是很美好,现实中却不是这样。 第二天,两人是被昭儿摇醒的。 “母后、父皇!快些起来!” 秦烟正睡得迷迷糊糊,睡眼惺忪。 看着一脸激动的小人儿,不由问道,“昭儿,怎么了?” “母后,师父回来了!昭儿想见见师父!” “昭儿听谁说的?” 云知行坐起身,昨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以至于听到宁枭时,很是不悦。 “今儿个早上,师父托人送了礼物给我!我就知道师父回来了!” 说着,他捧出手制的牛皮马鞍,看起来甚是精致贵重。 云知行只觉头大。 这个莽夫还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于是,在小人儿的央求之下,一个时辰后,三人到了宁枭的住处。 听到敲门声,宁枭俊眉一挑。 果然是他的好儿子,这就‘上钩’了! 不枉他的苦心付出! 门开了,一个娃娃伸过头来,唧一口。 宁枭的笑僵在嘴边。 第255章 她也是我的夫人 两个罪魁祸首下意识朝外望去,被抓包后都是尴尬一笑。 秦烟本是积了怨气,见到鼻青脸肿的人,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两人均是一脸挂彩,真要论起来,比上回还惨烈些。 她笑得前俯后仰,到后面快喘不上来气。 两人相视一眼,看过对方丑陋模样,又不屑别开脸。 心道她一定是在笑那个人! 片刻后,云知行乖巧坐在榻上,抬头任她在伤处上药。 女子的脸颊近在咫尺,芳香萦绕,他鬼使神差仰头吻过她。 秦烟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 宁枭过来一屁股挤走他,很是不要脸地开口,“秦烟,我也要。” 云知行稳住身形,很是轻蔑,“烟儿是我的夫人。” “也是我的!” “痴人说梦。” “我是她第一个男人,这一点你能否认吗?” 他一句话,成功让两个人拉下脸。 听不得他说如此粗鲁的话,云知行眉头一紧,又想跟他动手。 怎料在此之前,秦烟一手摁在他高肿的面颊,宁枭顿时倒吸口冷气。 “不搽药可以走。” “要!我要,别赶我走。” 他点头如小鸡啄米,看得云知行嗤之以鼻。 秦烟没好气瞥过他,沾了药膏细细抹在他脸侧。 宁枭是个包不住话的,他笑得无赖,同人炫耀道,“看到了吗?她还是会担心我。” 秦烟飞了个白眼,无语道,“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的?” 提起这个,方才还话密的人突然缄默无言。 她不得不更好奇。 “说啊?聊了些什么?” 两人头又低了些。 这时倒难得默契起来,谁都没再开口。 真要是被她知道,那还得了? 指不定谁都捞不到好。 “不说?”她扫过反常的男人,放下药瓶佯装要离开。 宁枭忽然拉住她,被云知行喊住,“你可想好了?” 他不服道,“你都擦完了,好不容易轮到我,我自然要说。” 云知行更加坚信,他是个没长脑子的! 这样一想,宁枭便跟倒豆子似的往外说。 “其实也没什么,我说那晚的事,让我知道你心中有我。” 秦烟额头一跳,他居然如此不避讳地讲了出来? 他又道,“结果他觉得自己面子拉不下来,故意说话激我。” 闻言,秦烟皮笑肉不笑,“他说了什么?” 云知行抿了抿下唇,拼命给宁枭使眼色。 然某人跟瞎了般,并不放在眼里。 “他说,你说他的床上功夫比我好。这怎么可能呢?我当时就不乐意了!” 语毕,云知行看白痴的盯着他,随后密切留意秦烟的表情。 她笑得愈发娇艳,循循善诱,“所以你怎么回应的?” “我实话实说!我的时间也长、花样也多,他肯定比不上。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秦烟笑眯眯地看着他,“比如?“ “你也很享受啊!” 想起这个,宁枭很是得意,连带着炫耀地看了眼云知行。 后者已经下了决心,下次再看不惯宁枭,直接上手就好!连一句话都不用说。 听完后,秦烟了然于胸。 她慢条斯理收起药箱,转身就要走。 宁枭及时拉住她衣袖,尚有些懵,“你要去哪儿?” “回宫。” “你还没给我上药。” “我看不必了。” “为什么?这不公平!” 云知行及时起身跟上,嘲笑地看他一眼,无声做着口型。 偏偏宁枭还看懂了。 他骂自己废物! 那方面不及他的人,还敢挑衅? 他不能忍,上前拽住云知行的衣裳,叫嚣道,“想走?打赢了我再说!” “谁想跟你打?放开我。” 他可要跟烟儿回宫,好好哄哄她! 宁枭不懂他心思,一拳招呼上脸。 不想打还不简单? 谁都不是吃亏的人,云知行就这样被他激成功,两人缠斗在一块。 谁都没发现,旁边的女子早已不见。 云知行再回宫的时候,秦烟已经歇下了。 他小心翼翼收拾完一切,轻声躺上床。 先是慢慢靠近,确认她并不反感后,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秦烟听到他的声响,一直不曾入睡。 发现他心思后,哭笑不得。 “你还知道回来啊。” “烟儿可是被我吵醒了?” 他话里带着自责,连声音也轻了许多。 秦烟摇头,“我想着,你若是再不回来,便差人去找你了。” 云知行心下一暖,知道她担心着自己,很是满足。 “烟儿放心,有你在,我自当早早回来。” 他贴近她身后,爱人在怀,再没什么比她更重要。 秦烟没敢乱动,生怕触及他脸上的伤,“还疼吗?我再帮你上药?” “不用了。” “莫非明日,你打算顶着这张脸去上朝?” 先前透过铜镜见了自己的模样,惨不忍睹,云知行不敢苟同,“罢了,届时他们若误会是烟儿伤的,就麻烦了。” “听你这话,似乎平日里都是我虐待你?” “烟儿又捉弄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早先让人传令下去,明日休沐,是以我会缠着烟儿一整天。” “我看你这个皇上,倒是随心所欲。” “无碍,旁人不能说什么。” 两人说了没一会儿,他沉沉睡去。 想来是今日体力输出太多,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 秦烟暗忖,这俩人天生的八字不合,还是尽量不要碰面的好。 想法总是很美好,现实中却不是这样。 第二天,两人是被昭儿摇醒的。 “母后、父皇!快些起来!” 秦烟正睡得迷迷糊糊,睡眼惺忪。 看着一脸激动的小人儿,不由问道,“昭儿,怎么了?” “母后,师父回来了!昭儿想见见师父!” “昭儿听谁说的?” 云知行坐起身,昨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以至于听到宁枭时,很是不悦。 “今儿个早上,师父托人送了礼物给我!我就知道师父回来了!” 说着,他捧出手制的牛皮马鞍,看起来甚是精致贵重。 云知行只觉头大。 这个莽夫还真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于是,在小人儿的央求之下,一个时辰后,三人到了宁枭的住处。 听到敲门声,宁枭俊眉一挑。 果然是他的好儿子,这就‘上钩’了! 不枉他的苦心付出! 门开了,一个娃娃伸过头来,唧一口。 宁枭的笑僵在嘴边。 第256章 净会使狐媚子手段 “昭儿,说了多少次,男子汉——” “看来你师父不乐意见到你。昭儿,我们还是走。” 云知行抱着孩子就要离开,被他及时喊住。 “你算哪根葱?你说走就走?” 秦烟白眼飞上天,“先说好了,昭儿还在,都给我收敛些。” 两个男人唯她马首是瞻,一时不敢再胡来。 只是趁她不注意时,用眼神挑衅对方。 宁枭将她迎进屋。 看到桌上倒好的热茶,她不免好笑。 果然他是故意的,计划他们会来,连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更好笑的是,他只斟了一杯茶,显然只是为她倒的。 云知行亦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浅浅一笑,心道今日多少得让他吃点苦头。 昭儿许久未见宁枭,甚是想念,缠着他问这问那。 见他腻在宁枭怀中不肯撒手,云知行的眼刀一个接一个飞他身上。 某人恍若未觉,跟孩子打起交道甚为开心。 他不时拉上秦烟说两句,餍足幸福溢于言表。 云知行站在房门边,看几人在院中说笑逗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昨晚破坏的那扇门,还没来得及修缮,随风摇摇欲坠,衬得他更是可怜兮兮。 察觉到他的失落,秦烟第一时间过去。 “可是想回去了?” 院子里,昭儿和宁枭玩得不亦乐乎。 他怎好扮演一个恶人,带着孩子离开? 云知行收起零星的伤感,摇头道,“非也,只是头有些疼。烟儿可以帮我揉揉吗?” “头疼?”秦烟眼含诧异,莫非是昨晚休息时吹了凉风? 不疑有他,她上手按上他太阳穴。 纤柔的指腹摁过,她一脸专注,云知行一时看得入迷。 唯独院里的宁枭见了,不禁怒上心头。 他道这厮真是个小人,净会使些狐媚子手段勾引秦烟! 当下抱着昭儿过来,睥睨着他,“呵,方才还好端端的,出言讥讽我。怎么现在就一副弱柳扶风样?” 云知行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放在眼里。 转而蹙起眉头,我见犹怜,“烟儿,左边还有些疼,可以按按左边吗?” 秦烟自是有求必应。 在她有所动作前,宁枭不乐意了。 他单手抱着孩子,过去就要上手,“我来,我力气大!” 云知行立即拉着秦烟退步,远离这莽夫。 “我有说过让你来吗?” 宁枭不屑一顾,“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不就是想霸占她吗?” “她本就是我妻子,何来的霸占一说。” “还不承认?你见她与我亲近,便心有不甘,使些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昭儿见两人一来一往,听得认真。可以算作最忠实的旁观者。 秦烟拉下脸,刚想将孩子带走。 便见两人不满足于嘴上功夫,开始动起了手。 想着母子俩在场,这时候倒默契起来,仅限于手上过招。 宁枭单手抱着孩子,毫不输于他。 掌风凌厉,招招直逼对方命门。 巴不得给彼此整破相。 昭儿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大大的眼睛装满佩服,一时间拍手叫好,激动不已。 这孩子被云知行教得八面玲珑。 一会儿给云知行助威,一会儿给宁枭打气,总之是哪边都不冷落。 秦烟在一边冷冷看着,不知道两人哪儿来的这些牛劲。 上百招过后,谁也没讨着好。 只见巨响后,门板轰然倒地。 掀起一股烟尘,扑了宁枭和昭儿满脸。 唯一的房门也没了。 看着一脸懵的父子俩,秦烟深吸口气,脸色发沉。 宁枭及时注意到她反应,屁颠屁颠跑来,扯着她衣角,“没吓到你?” 秦烟拉回袖子,“你觉得呢?” “我们只是公平过招,你别生气!不过你应该能看出,我武艺比他好!” “技不如人还倒打一耙,真是晦气。” 云知行拍了拍沾染的灰尘,极度不悦,厌恶都写在脸上。 反击的话到了嘴边,顾及秦烟在,宁枭及时止住了话头。 “中午留下来用膳可好?” “你会做饭?”秦烟忘却先前的打闹,不免奇道。 宁枭哂笑,“我是不会,不过订了巷口那家的牛肉,很是可口!” 看他这样,显然早就规划好一切。 云知行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感觉,借故称今日出来得太久,该回宫了。 “你随时可以走,门就在那边。” 说着,宁枭将秦烟拉过来,巴不得他早些离开。 云知行对上秦烟,语调放软,“烟儿,你要同我一起吗?” “这——” “她就在此,哪儿也不去。”宁枭直接开口,休想将人带走! “我问你了吗?你有什么资格做决定?” 一时间剑拔弩张,秦烟早就发现了如何能治两人。 她飞来轻飘飘的一句,“既如此,我和昭儿去旁的地方好了。” 谁都不能惯着,否则一旦打破这天平,又是一场硝烟弥漫。 “等等!” “烟儿!” 两人同时出声,生怕她说到做到。 “那还能好好吃饭吗?” “当然可以!” “烟儿我错了。” 闻言,宁枭挑眉。 旁边的人显得楚楚可怜。 他发现一旦秦烟不满,云知行总是会及时认错。 诚然,这个效果很好! 他心里泛起嘀咕,难道这就是这个男人的高深之处? 他是不是也该‘借鉴’下?毕竟自己老是惹得秦烟生气,是时候得改改了。 午间,几人坐在桌前。 又是一次同桌。 昭儿最喜欢一起吃饭,母后在、父皇在,师父也在! 在云知行的栽培下,昭儿越长大越懂事。 他先是给秦烟布菜,能说会道,“母后多吃些,这样才有力气抱昭儿。” 随后给云知行夹菜,笑得开心。 他也不冷落宁枭,一顿饭下来,孩子的话倒是最多的。 刚才一出后,那俩男人不敢再惹秦烟,都收敛许多。 云知行依然充当那朵解语花,看向她时缱绻万千,眼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 宁枭看了很是不耻。 一个大男人,非要装得跟小倌儿似的,真是恶心! 下一刻见秦烟够不着夹菜,他立马狗腿的把一盘菜移至她身前。 笑起来跟不要钱似的,“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云知行嘲笑不已,亦是瞧不起他。 两人没再斗嘴,只是看向对方的眼里都杀气乍泄。 第256章 净会使狐媚子手段 “昭儿,说了多少次,男子汉——” “看来你师父不乐意见到你。昭儿,我们还是走。” 云知行抱着孩子就要离开,被他及时喊住。 “你算哪根葱?你说走就走?” 秦烟白眼飞上天,“先说好了,昭儿还在,都给我收敛些。” 两个男人唯她马首是瞻,一时不敢再胡来。 只是趁她不注意时,用眼神挑衅对方。 宁枭将她迎进屋。 看到桌上倒好的热茶,她不免好笑。 果然他是故意的,计划他们会来,连准备工作都做好了。 更好笑的是,他只斟了一杯茶,显然只是为她倒的。 云知行亦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浅浅一笑,心道今日多少得让他吃点苦头。 昭儿许久未见宁枭,甚是想念,缠着他问这问那。 见他腻在宁枭怀中不肯撒手,云知行的眼刀一个接一个飞他身上。 某人恍若未觉,跟孩子打起交道甚为开心。 他不时拉上秦烟说两句,餍足幸福溢于言表。 云知行站在房门边,看几人在院中说笑逗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昨晚破坏的那扇门,还没来得及修缮,随风摇摇欲坠,衬得他更是可怜兮兮。 察觉到他的失落,秦烟第一时间过去。 “可是想回去了?” 院子里,昭儿和宁枭玩得不亦乐乎。 他怎好扮演一个恶人,带着孩子离开? 云知行收起零星的伤感,摇头道,“非也,只是头有些疼。烟儿可以帮我揉揉吗?” “头疼?”秦烟眼含诧异,莫非是昨晚休息时吹了凉风? 不疑有他,她上手按上他太阳穴。 纤柔的指腹摁过,她一脸专注,云知行一时看得入迷。 唯独院里的宁枭见了,不禁怒上心头。 他道这厮真是个小人,净会使些狐媚子手段勾引秦烟! 当下抱着昭儿过来,睥睨着他,“呵,方才还好端端的,出言讥讽我。怎么现在就一副弱柳扶风样?” 云知行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并不放在眼里。 转而蹙起眉头,我见犹怜,“烟儿,左边还有些疼,可以按按左边吗?” 秦烟自是有求必应。 在她有所动作前,宁枭不乐意了。 他单手抱着孩子,过去就要上手,“我来,我力气大!” 云知行立即拉着秦烟退步,远离这莽夫。 “我有说过让你来吗?” 宁枭不屑一顾,“现在露出狐狸尾巴了?不就是想霸占她吗?” “她本就是我妻子,何来的霸占一说。” “还不承认?你见她与我亲近,便心有不甘,使些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昭儿见两人一来一往,听得认真。可以算作最忠实的旁观者。 秦烟拉下脸,刚想将孩子带走。 便见两人不满足于嘴上功夫,开始动起了手。 想着母子俩在场,这时候倒默契起来,仅限于手上过招。 宁枭单手抱着孩子,毫不输于他。 掌风凌厉,招招直逼对方命门。 巴不得给彼此整破相。 昭儿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大大的眼睛装满佩服,一时间拍手叫好,激动不已。 这孩子被云知行教得八面玲珑。 一会儿给云知行助威,一会儿给宁枭打气,总之是哪边都不冷落。 秦烟在一边冷冷看着,不知道两人哪儿来的这些牛劲。 上百招过后,谁也没讨着好。 只见巨响后,门板轰然倒地。 掀起一股烟尘,扑了宁枭和昭儿满脸。 唯一的房门也没了。 看着一脸懵的父子俩,秦烟深吸口气,脸色发沉。 宁枭及时注意到她反应,屁颠屁颠跑来,扯着她衣角,“没吓到你?” 秦烟拉回袖子,“你觉得呢?” “我们只是公平过招,你别生气!不过你应该能看出,我武艺比他好!” “技不如人还倒打一耙,真是晦气。” 云知行拍了拍沾染的灰尘,极度不悦,厌恶都写在脸上。 反击的话到了嘴边,顾及秦烟在,宁枭及时止住了话头。 “中午留下来用膳可好?” “你会做饭?”秦烟忘却先前的打闹,不免奇道。 宁枭哂笑,“我是不会,不过订了巷口那家的牛肉,很是可口!” 看他这样,显然早就规划好一切。 云知行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感觉,借故称今日出来得太久,该回宫了。 “你随时可以走,门就在那边。” 说着,宁枭将秦烟拉过来,巴不得他早些离开。 云知行对上秦烟,语调放软,“烟儿,你要同我一起吗?” “这——” “她就在此,哪儿也不去。”宁枭直接开口,休想将人带走! “我问你了吗?你有什么资格做决定?” 一时间剑拔弩张,秦烟早就发现了如何能治两人。 她飞来轻飘飘的一句,“既如此,我和昭儿去旁的地方好了。” 谁都不能惯着,否则一旦打破这天平,又是一场硝烟弥漫。 “等等!” “烟儿!” 两人同时出声,生怕她说到做到。 “那还能好好吃饭吗?” “当然可以!” “烟儿我错了。” 闻言,宁枭挑眉。 旁边的人显得楚楚可怜。 他发现一旦秦烟不满,云知行总是会及时认错。 诚然,这个效果很好! 他心里泛起嘀咕,难道这就是这个男人的高深之处? 他是不是也该‘借鉴’下?毕竟自己老是惹得秦烟生气,是时候得改改了。 午间,几人坐在桌前。 又是一次同桌。 昭儿最喜欢一起吃饭,母后在、父皇在,师父也在! 在云知行的栽培下,昭儿越长大越懂事。 他先是给秦烟布菜,能说会道,“母后多吃些,这样才有力气抱昭儿。” 随后给云知行夹菜,笑得开心。 他也不冷落宁枭,一顿饭下来,孩子的话倒是最多的。 刚才一出后,那俩男人不敢再惹秦烟,都收敛许多。 云知行依然充当那朵解语花,看向她时缱绻万千,眼里的宠溺都快溢出来。 宁枭看了很是不耻。 一个大男人,非要装得跟小倌儿似的,真是恶心! 下一刻见秦烟够不着夹菜,他立马狗腿的把一盘菜移至她身前。 笑起来跟不要钱似的,“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 云知行嘲笑不已,亦是瞧不起他。 两人没再斗嘴,只是看向对方的眼里都杀气乍泄。 第257章 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如果眼神能杀人,已经凌迟对方八百次了! 吃过午饭,云知行准备好说辞想离开,抵不过昏昏欲睡的昭儿。 孩子倒是不见外,困了自己就蹬了鞋子爬上床。 粉粉的小脸让人心一软,云知行只得放弃。 宁枭颇有眼力见,见秦烟打了个哈欠,立马发出邀请,“去外面躺躺?现下葡萄成熟了,我去取些给你尝尝。” “宫中什么名贵的都有,不缺你这些葡萄。”云知行凉薄开口,能弯酸的地方绝不放过。 “我问你了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于是,他谄媚地布置好一切,成功让秦烟在榻上休息下,就差拿扇子在旁边贴心伺候了。 葡萄架下阴凉,午间微风吹拂,很适合安眠。 不一会儿,秦烟进入梦乡。 将他的讨好收入眼中,云知行讽刺道,“即便做得再多又如何?烟儿答应过我,会与你撇清关系。” 宁枭并不掩饰蔑视,“只怕这是你的一厢情愿。想踢我出局,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果真是厚颜无耻。” “好话都让你说尽了。真要论起来,按先来后到,你才是上不得台面那个。” 为了不吵醒秦烟,两个男人远离院中,就这样争执起来。 云知行强调道,“世人皆知,烟儿是我正式迎娶的皇后,我们才是正大光明的一对。” “正大光明?”宁枭嗤笑,“指不定你花了什么手段,迫使她嫁与你。” 他一语中的,云知行也不恼,“总之,你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如今昭儿也已长大,是时候离开了。” “我说过不会离开。除非你打赢我,兴许我会考虑下。” “烟儿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无赖。” “那又如何?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心机深沉、步步为营,使尽一切手段留住她。蝇营狗苟之辈,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语毕,云知行眸色蓦然转冷。 他紧盯着眼前人,毫不掩饰杀机。 “行了,不与你这莽夫说道。平日里出门注意些,我也不知道会找人做什么。” “有其母必有其子,反正我已习惯你们的卑劣手段,尽管放马过来。” 云知行冷哼一声,再不与他打嘴仗,顾自去秦烟旁边陪着。 宁枭见之不甘落后,也搬了个小马扎过去。 只要有宁枭的地方,云知行觉得呼吸都不顺畅。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昭儿醒了,他使尽浑身解数拉着秦烟走了,看得某人牙痒痒。 许是要入秋了,天气不再那般炎热。 第二天,竟难得下起细雨。 烟雨朦胧,笼罩在肃穆的皇宫,平添一抹诗意。 下雨的缘故,今日昭儿倒没去宋司谏那里,而是留在椒房殿修习。 云知行上早朝去了,秦烟便陪着小人儿在殿中临摹。 辰时末,有宫人传信,说是宁枭来找她。 秦烟不禁忆起上回,她让人将他带到正殿来。 “师父!师父是来找昭儿的吗?” 昭儿小胳膊小腿,跑起来倒很快。 他一把扑进宁枭怀里,后者立马接住他抱起。 宁枭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憔悴。 明明昨日分别时,他心情尚佳。 秦烟不由往别的地方想,“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他面露难色,秦烟使了个眼神,静秋立即带着人退下。 殿内只剩三人。 “你可还记得可汗?” 秦烟点头,“自是记得,他一直待你极好。” 宁枭迟疑了会儿,说出来意,“昨日晚间我收到可汗密信,他大限将至,想要召我回去见最后一面。” 听罢,她有些不敢置信,“那般健朗的人,怎会突然……” 他叹了口气,“说来是旧疾了,早年可汗多地征战,积下太多毛病。 前几年倒是无事,可他年岁渐长,身子骨已扛不住。” “你爹娘早亡,他于你有养育之恩,确实该去看看。”秦烟顿了顿,忍不住问出口,“那你打算何时启程?” “还没定下。可我,亦舍不得……” 宁枭直直望着她,眼底温柔馥郁,她岂会不晓? 当着孩子的面,他并未直抒胸臆。 他相信她能明白。 秦烟敛下眸子,不知如何回应。 她应允过云知行,当断了与他的联系。 只是他这一走,真的还能回来吗? 会否今日已是最后一面? 云知行的哀求浮现脑海,她深吸了口气,抬眸间清明一片。 “此去山高路远,你保重。” 闻言,他已知晓她心意。 可他不甘。 “秦烟,我——” “师父要去哪儿?昭儿也想去!” 小人儿听了许久,一听宁枭要走,十分的不舍得。 两人均是一愣。 秦烟想着借口,“昭儿,你师父有要事得去北漠,怎好带上你?” “可是母后,昭儿没去过北漠,也想去看看!” “你师父他——” “昭儿真的想去?” 宁枭如拿到免死金牌,眼中绽出光芒。 孩子点头如捣蒜,“师父可以带昭儿去吗?” “当然!” “宁枭,他怎可随你一道?” 秦烟出声,如一盆冷水淋下。 宁枭眼珠子一转,在背后挠了挠昭儿,孩子立刻心领神会。 “母后,父皇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昭儿如今虽未读满万卷书,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那你舍得父皇跟母后吗?” 秦烟本想劝住他,奈何小孩子看问题的目光并不一样。 昭儿直接建议道,“父皇跟母后也一起便好了!” “胡闹。” 她面色一冷,昭儿委屈瘪着嘴。 宁枭出来调和道,“昭儿,母后舍不得你,你便不要去了。届时师父来京城再找你,如何?” “可是……” 孩子快速看了眼秦烟,只得应下,“好,那师父回来再同昭儿讲故事。” “好,一定。” 昭儿从他身上滑下,巴巴看了眼秦烟离开。 宁枭装作若无其事,笑道,“他这脾性像我,总是对没见过的好奇。孩子劝好了,你莫要怪他。” 秦烟欲言又止,话到了唇边化作无声的叹。 临别时,她送他到了椒房殿外。 “你,且好生照顾自己。” “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宁枭随意说笑着,刻意忽略心中刺痛。 谁都知道,他再回来的机会渺茫。 即便没留在北漠,云知行亦会在城防边设限。 第257章 山高路远,望君珍重 如果眼神能杀人,已经凌迟对方八百次了! 吃过午饭,云知行准备好说辞想离开,抵不过昏昏欲睡的昭儿。 孩子倒是不见外,困了自己就蹬了鞋子爬上床。 粉粉的小脸让人心一软,云知行只得放弃。 宁枭颇有眼力见,见秦烟打了个哈欠,立马发出邀请,“去外面躺躺?现下葡萄成熟了,我去取些给你尝尝。” “宫中什么名贵的都有,不缺你这些葡萄。”云知行凉薄开口,能弯酸的地方绝不放过。 “我问你了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于是,他谄媚地布置好一切,成功让秦烟在榻上休息下,就差拿扇子在旁边贴心伺候了。 葡萄架下阴凉,午间微风吹拂,很适合安眠。 不一会儿,秦烟进入梦乡。 将他的讨好收入眼中,云知行讽刺道,“即便做得再多又如何?烟儿答应过我,会与你撇清关系。” 宁枭并不掩饰蔑视,“只怕这是你的一厢情愿。想踢我出局,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果真是厚颜无耻。” “好话都让你说尽了。真要论起来,按先来后到,你才是上不得台面那个。” 为了不吵醒秦烟,两个男人远离院中,就这样争执起来。 云知行强调道,“世人皆知,烟儿是我正式迎娶的皇后,我们才是正大光明的一对。” “正大光明?”宁枭嗤笑,“指不定你花了什么手段,迫使她嫁与你。” 他一语中的,云知行也不恼,“总之,你在她身边待了这么久,如今昭儿也已长大,是时候离开了。” “我说过不会离开。除非你打赢我,兴许我会考虑下。” “烟儿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无赖。” “那又如何?你又能好到哪儿去?心机深沉、步步为营,使尽一切手段留住她。蝇营狗苟之辈,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语毕,云知行眸色蓦然转冷。 他紧盯着眼前人,毫不掩饰杀机。 “行了,不与你这莽夫说道。平日里出门注意些,我也不知道会找人做什么。” “有其母必有其子,反正我已习惯你们的卑劣手段,尽管放马过来。” 云知行冷哼一声,再不与他打嘴仗,顾自去秦烟旁边陪着。 宁枭见之不甘落后,也搬了个小马扎过去。 只要有宁枭的地方,云知行觉得呼吸都不顺畅。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昭儿醒了,他使尽浑身解数拉着秦烟走了,看得某人牙痒痒。 许是要入秋了,天气不再那般炎热。 第二天,竟难得下起细雨。 烟雨朦胧,笼罩在肃穆的皇宫,平添一抹诗意。 下雨的缘故,今日昭儿倒没去宋司谏那里,而是留在椒房殿修习。 云知行上早朝去了,秦烟便陪着小人儿在殿中临摹。 辰时末,有宫人传信,说是宁枭来找她。 秦烟不禁忆起上回,她让人将他带到正殿来。 “师父!师父是来找昭儿的吗?” 昭儿小胳膊小腿,跑起来倒很快。 他一把扑进宁枭怀里,后者立马接住他抱起。 宁枭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憔悴。 明明昨日分别时,他心情尚佳。 秦烟不由往别的地方想,“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他面露难色,秦烟使了个眼神,静秋立即带着人退下。 殿内只剩三人。 “你可还记得可汗?” 秦烟点头,“自是记得,他一直待你极好。” 宁枭迟疑了会儿,说出来意,“昨日晚间我收到可汗密信,他大限将至,想要召我回去见最后一面。” 听罢,她有些不敢置信,“那般健朗的人,怎会突然……” 他叹了口气,“说来是旧疾了,早年可汗多地征战,积下太多毛病。 前几年倒是无事,可他年岁渐长,身子骨已扛不住。” “你爹娘早亡,他于你有养育之恩,确实该去看看。”秦烟顿了顿,忍不住问出口,“那你打算何时启程?” “还没定下。可我,亦舍不得……” 宁枭直直望着她,眼底温柔馥郁,她岂会不晓? 当着孩子的面,他并未直抒胸臆。 他相信她能明白。 秦烟敛下眸子,不知如何回应。 她应允过云知行,当断了与他的联系。 只是他这一走,真的还能回来吗? 会否今日已是最后一面? 云知行的哀求浮现脑海,她深吸了口气,抬眸间清明一片。 “此去山高路远,你保重。” 闻言,他已知晓她心意。 可他不甘。 “秦烟,我——” “师父要去哪儿?昭儿也想去!” 小人儿听了许久,一听宁枭要走,十分的不舍得。 两人均是一愣。 秦烟想着借口,“昭儿,你师父有要事得去北漠,怎好带上你?” “可是母后,昭儿没去过北漠,也想去看看!” “你师父他——” “昭儿真的想去?” 宁枭如拿到免死金牌,眼中绽出光芒。 孩子点头如捣蒜,“师父可以带昭儿去吗?” “当然!” “宁枭,他怎可随你一道?” 秦烟出声,如一盆冷水淋下。 宁枭眼珠子一转,在背后挠了挠昭儿,孩子立刻心领神会。 “母后,父皇总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昭儿如今虽未读满万卷书,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那你舍得父皇跟母后吗?” 秦烟本想劝住他,奈何小孩子看问题的目光并不一样。 昭儿直接建议道,“父皇跟母后也一起便好了!” “胡闹。” 她面色一冷,昭儿委屈瘪着嘴。 宁枭出来调和道,“昭儿,母后舍不得你,你便不要去了。届时师父来京城再找你,如何?” “可是……” 孩子快速看了眼秦烟,只得应下,“好,那师父回来再同昭儿讲故事。” “好,一定。” 昭儿从他身上滑下,巴巴看了眼秦烟离开。 宁枭装作若无其事,笑道,“他这脾性像我,总是对没见过的好奇。孩子劝好了,你莫要怪他。” 秦烟欲言又止,话到了唇边化作无声的叹。 临别时,她送他到了椒房殿外。 “你,且好生照顾自己。” “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宁枭随意说笑着,刻意忽略心中刺痛。 谁都知道,他再回来的机会渺茫。 即便没留在北漠,云知行亦会在城防边设限。 第258章 身子和命皆是烟儿的 秦烟没有立场留下他。 她答应过云知行,要与他断了联系。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他在雨中站了许久,任那雨水染湿衣裳。 不想让她觉得纠结,宁枭再度出言,打破沉默。 “好了,别太想我。明日我离开,你起不来,也不用送了。” 说罢,男子幽幽转身。 衣袂翩飞,在层层烟雨中,挺拔的身形愈渐远了。 他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女子眼中铺满忧思,遥遥相望。 她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那身影再不复见。 晚间,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白日他走时的场景,仍盘桓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萦绕着,扰人思绪。 早注意到她的不寻常,云知行启唇道,“烟儿睡不着。” “嗯,许是想太多了。” “便让昭儿去。” 语音落下,秦烟转过身,怪异地看着他。 借着幽微的月光,依稀看清他俊颜。 秦烟诧异出声,“你听到了?” 云知行轻嗯着,“今日下朝得早,听静秋说他来了,我便想着等他说完。” 听见宁枭要走的那一刻,他的欣喜溢于言表。 而后秦烟的选择,更是让他满足。 只要此人一走,自己便可让他永远来不了京城。 一切不过是他的想法。 也是方才,他深知,她不能轻易忘掉那人。 她心中有自己,因此做了抉择。 云知行高兴过,开怀过,可细想之下,又有些难受。 因为在这之后,只会让她更惦念着他。 “昭儿的确想去,可是这不妥。” 秦烟并未直言,但他明白她言下之意。 明面上昭儿是南胤的太子,就这样跟着宁枭去北漠,于理不合。 虽然是宁枭的孩子,可云知行陪伴多年,她觉得于他亦是不公。 不论如何,昭儿和宁枭的血脉亲情在那,是斩不断的事实。 这的确是个困难的抉择。 她想在中间竖起一道天平,可现在看来不管怎么选,都会有失偏颇。 云知行见她忧虑过重,抚平那眉间的结,“烟儿,我不在意的。” 秦烟望上极美的凤眸,握住他的手。 “明明在意得要紧,还说无所谓。” 这样的他,令人心疼。 她的在意和看重,比天上的星子更珍贵。 云知行不舍将她抱住,深埋在秀发中,“只要烟儿心中有我便好。” “我心里一直有你。” “那便好了,让昭儿去。横竖他不能同我抢走你。” 秦烟被他逗笑,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难做。 这些日子,两人的态度都潜移默化改变着。 他们由最开始的霸道占有,变成以她为中心。 感情中,谁都是自私的。 如此的放手,并非不在意。 而是太过在乎上心,再见不得她有一点为难和委屈。 深情快将人吞没的同时,他又支起一叶扁舟。仿佛在告诉她,她被他全力保护着,且她也是自由的。 秦烟自问没那样的胸襟,可两个男人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是证明,他们爱她至深。 “云知行,你不必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 他缓缓放开,柔情凝望她双眼,“我知道从始至终,烟儿都坚定选择过我,便很满足了。 这些年,你亦为我做出退步,我都看在眼里。 烟儿,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们一起过去,怎么样?” 语毕,帐内是无边的静默。 云知行在她头上一揉,笑道,“莫不是吓傻了?” “你可想好了?” “烟儿放心,我早已想好。” 此次过去,没那么简单。 可他还是选择以她为先。 耳畔,他的心跳清晰有力。 他爱着她,如此鲜活。 再没什么犹豫,她仰首吻上他唇间。 没想到她会主动,云知行微微一讶。随即深深覆上她的,从被动变为掌控。 加重的呼吸下,两人亲密相依,他心间的彷徨因她而坚定。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方,只是不想在往后余生里,她心里为旁人留了一角。 与其这样,他自发提出,更能博得她青睐。 宁枭的位置,永远不可能重过他。 这便是他唯一的私心。 炙热的吻,已不能满足他。 不知不觉中,云知行早褪下她身上繁琐。 他循着娇躯缓缓向下,温热的唇瓣虔诚吻过她肌肤每一寸。 热度下激起人一层层颤栗。 凡是他所过之处,白嫩的皮肤被灼过,为淡粉色覆盖。 云知行喜欢这样的她,被他点燃的她。 迷恋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看得秦烟两颊一烫。 “你过来。” 这回他却恍若未闻,俯身向下去了。 高挺的鼻梁蹭过耻骨周围,秦烟僵得厉害。 这还不算。 男子的气息喷洒过,羞人的同时痒痒的,她难耐地扭动着身子。 云知行眼中含笑。 此等风情才是他渴望的。 因情欲而迷乱的眼,像找到了归属。他欺近她,低低唤了句烟儿。 与以前不一样,他的心不再是独占,被包容侵占。 秦烟抚过他眼睫,内心深处化为一片柔软。 她缓缓起身将他压下,云知行贪婪看过她曼妙风姿,将主导权交予她。 “这身子和命皆是烟儿的,烟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话潜藏深意,充满了引诱。 月华下画面缱绻。 帐内暖昧流淌,气温滚烫。 秦烟檀口微张,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纤白的指尖划过他胸膛,似不经意般,惹得男子一颤。 云知行眼中趣味横生,更是期待她接下来的举动。 那双手带着惑人的魔力,所过之处,让他欲罢不能。 妩媚的眼往下扫过,逡巡过他结实的身子,在他意外中弓身垂首…… 片刻后,好看的凤眸微微睁大。 看着那头秀发,他连出声都变得不稳。 “烟儿,你……” 秦烟并未回话,用动作回应了所有。 头一回,云知行体会到异乎寻常的愉悦。 他喘息不已,在濒临极限前,大手一把拉她起身。 两人视线相对,他目光落在微肿的红唇,心下一漾。 颀长的身子将她制住,男子再不能多等一刻。 暗色光影里,流淌过低低的喘气,他再度拥有了她。 纱帐后,男女身影交织,呼吸纠缠、难舍难分。 和她在一起的夜晚,对他来说总是不够用。 他珍惜当下的每时每刻,不敢分心…… 第258章 身子和命皆是烟儿的 秦烟没有立场留下他。 她答应过云知行,要与他断了联系。 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他在雨中站了许久,任那雨水染湿衣裳。 不想让她觉得纠结,宁枭再度出言,打破沉默。 “好了,别太想我。明日我离开,你起不来,也不用送了。” 说罢,男子幽幽转身。 衣袂翩飞,在层层烟雨中,挺拔的身形愈渐远了。 他这回是真的离开了。 女子眼中铺满忧思,遥遥相望。 她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那身影再不复见。 晚间,她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白日他走时的场景,仍盘桓在心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萦绕着,扰人思绪。 早注意到她的不寻常,云知行启唇道,“烟儿睡不着。” “嗯,许是想太多了。” “便让昭儿去。” 语音落下,秦烟转过身,怪异地看着他。 借着幽微的月光,依稀看清他俊颜。 秦烟诧异出声,“你听到了?” 云知行轻嗯着,“今日下朝得早,听静秋说他来了,我便想着等他说完。” 听见宁枭要走的那一刻,他的欣喜溢于言表。 而后秦烟的选择,更是让他满足。 只要此人一走,自己便可让他永远来不了京城。 一切不过是他的想法。 也是方才,他深知,她不能轻易忘掉那人。 她心中有自己,因此做了抉择。 云知行高兴过,开怀过,可细想之下,又有些难受。 因为在这之后,只会让她更惦念着他。 “昭儿的确想去,可是这不妥。” 秦烟并未直言,但他明白她言下之意。 明面上昭儿是南胤的太子,就这样跟着宁枭去北漠,于理不合。 虽然是宁枭的孩子,可云知行陪伴多年,她觉得于他亦是不公。 不论如何,昭儿和宁枭的血脉亲情在那,是斩不断的事实。 这的确是个困难的抉择。 她想在中间竖起一道天平,可现在看来不管怎么选,都会有失偏颇。 云知行见她忧虑过重,抚平那眉间的结,“烟儿,我不在意的。” 秦烟望上极美的凤眸,握住他的手。 “明明在意得要紧,还说无所谓。” 这样的他,令人心疼。 她的在意和看重,比天上的星子更珍贵。 云知行不舍将她抱住,深埋在秀发中,“只要烟儿心中有我便好。” “我心里一直有你。” “那便好了,让昭儿去。横竖他不能同我抢走你。” 秦烟被他逗笑,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难做。 这些日子,两人的态度都潜移默化改变着。 他们由最开始的霸道占有,变成以她为中心。 感情中,谁都是自私的。 如此的放手,并非不在意。 而是太过在乎上心,再见不得她有一点为难和委屈。 深情快将人吞没的同时,他又支起一叶扁舟。仿佛在告诉她,她被他全力保护着,且她也是自由的。 秦烟自问没那样的胸襟,可两个男人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是证明,他们爱她至深。 “云知行,你不必委屈自己。” “我不委屈。” 他缓缓放开,柔情凝望她双眼,“我知道从始至终,烟儿都坚定选择过我,便很满足了。 这些年,你亦为我做出退步,我都看在眼里。 烟儿,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们一起过去,怎么样?” 语毕,帐内是无边的静默。 云知行在她头上一揉,笑道,“莫不是吓傻了?” “你可想好了?” “烟儿放心,我早已想好。” 此次过去,没那么简单。 可他还是选择以她为先。 耳畔,他的心跳清晰有力。 他爱着她,如此鲜活。 再没什么犹豫,她仰首吻上他唇间。 没想到她会主动,云知行微微一讶。随即深深覆上她的,从被动变为掌控。 加重的呼吸下,两人亲密相依,他心间的彷徨因她而坚定。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方,只是不想在往后余生里,她心里为旁人留了一角。 与其这样,他自发提出,更能博得她青睐。 宁枭的位置,永远不可能重过他。 这便是他唯一的私心。 炙热的吻,已不能满足他。 不知不觉中,云知行早褪下她身上繁琐。 他循着娇躯缓缓向下,温热的唇瓣虔诚吻过她肌肤每一寸。 热度下激起人一层层颤栗。 凡是他所过之处,白嫩的皮肤被灼过,为淡粉色覆盖。 云知行喜欢这样的她,被他点燃的她。 迷恋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看得秦烟两颊一烫。 “你过来。” 这回他却恍若未闻,俯身向下去了。 高挺的鼻梁蹭过耻骨周围,秦烟僵得厉害。 这还不算。 男子的气息喷洒过,羞人的同时痒痒的,她难耐地扭动着身子。 云知行眼中含笑。 此等风情才是他渴望的。 因情欲而迷乱的眼,像找到了归属。他欺近她,低低唤了句烟儿。 与以前不一样,他的心不再是独占,被包容侵占。 秦烟抚过他眼睫,内心深处化为一片柔软。 她缓缓起身将他压下,云知行贪婪看过她曼妙风姿,将主导权交予她。 “这身子和命皆是烟儿的,烟儿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话潜藏深意,充满了引诱。 月华下画面缱绻。 帐内暖昧流淌,气温滚烫。 秦烟檀口微张,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纤白的指尖划过他胸膛,似不经意般,惹得男子一颤。 云知行眼中趣味横生,更是期待她接下来的举动。 那双手带着惑人的魔力,所过之处,让他欲罢不能。 妩媚的眼往下扫过,逡巡过他结实的身子,在他意外中弓身垂首…… 片刻后,好看的凤眸微微睁大。 看着那头秀发,他连出声都变得不稳。 “烟儿,你……” 秦烟并未回话,用动作回应了所有。 头一回,云知行体会到异乎寻常的愉悦。 他喘息不已,在濒临极限前,大手一把拉她起身。 两人视线相对,他目光落在微肿的红唇,心下一漾。 颀长的身子将她制住,男子再不能多等一刻。 暗色光影里,流淌过低低的喘气,他再度拥有了她。 纱帐后,男女身影交织,呼吸纠缠、难舍难分。 和她在一起的夜晚,对他来说总是不够用。 他珍惜当下的每时每刻,不敢分心…… 第259章 宁枭的回答 清晨,天边第一缕曙光乍现时,京城城门缓缓开启。 不少贩夫走卒早已在外等候着,门开后徐徐进入城内。 属于他们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涌入的人群中,一道影子逆流而上。 男子穿戴严实,牵着马匹脚下动作迟缓。 似是不舍什么。 即便再不愿,这条路终归是有尽头的。 他仍是走到了城门外。 巍峨耸立的城墙下,宁枭回首望着。 城内繁荣的景象与孑然一身的他,形成强烈对比。 他不知何时能回来,或者说,此生可能无法再见上她一面。 一想到此,胸口处像被挤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秦烟,今日之后,你可还会记起我? 他站了一会儿,马儿在旁边打了响鼻,貌似在提醒他,是时候启程。 宁枭垂下眼,里面的痛苦被掩去。 他翻身上马,少了几许意气风发,只剩沉重与无奈。 马儿迈开蹄子,逐渐步入官道。 宁枭坐在马上,心思都飘到了皇宫里。 昨日他逞强,跟秦烟说,无需送他。 她也当真没来。 以前每回说什么,她总是跟自己唱反调。这个时候,不知是否该欣慰她很听话? 他哭笑不得,这女人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真要放下她,谈何容易? 马上之人心事重重,眼神迷茫空洞,更没注意旁边。 官道侧边,一匹骏马和马车并排着。 等了多时,也没见到那人,秦烟不禁泛起嘀咕。 “莫非他早已走了?” “不可能,如今京城城防严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云知行深谙城门的情况,不认为他已经出城。 秦烟撩开车帘,昭儿也一并凑在窗户处。 眼前一大一小期盼着那道身影,他告诉自己,既然做了决定就勿要多想。 察觉到身上灼热的视线,她回首果不其然见他正望着自己。 他快速掩去心中失落,却被她捕捉到一闪即逝的伤感。 秦烟转身牵住他,凑近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烟儿……” 她笑而不语,潜在的关心令他一喜。 他就知道,烟儿始终将自己放在首位! 当下甩开那些不必要的伤情,反守为攻,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正值此时,但听昭儿激动道,“师父!” 两人对视一眼,云知行率先出了马车。 宁枭自是没想到,会在此遇上他。 他先是眉头一皱,极不耐烦。随后想起什么,话中带着不确定,“你怎么会在此?” 云知行扫过周围过路旅人,眉尾一挑,“上车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又看了眼一脸欣喜的昭儿,可算露出笑模样,“不过跟昭儿有说不完的话。” 云知行闲闲瞥了他一眼,看不惯他这拽劲,催促道,“上去。” 宁枭利落下马,长腿一跨,跃上马车。 掀开车帘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僵在当场,瞳孔放大,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你,你这是……” 见他那怂样,云知行轻哼一声,从窗边将昭儿抱出,走到一边将空间留给两人。 他站在路旁,莫名其妙泛起酸味。心想着今夜定要狠狠折腾一番烟儿! 秦烟将车门处的人拉进来,疏懒开口,“一夜不见,这是不认得我了?” 宁枭坐在垫上,不知是局促还是怎的。一时间那个说一不二、潇洒自如的人,难得扭捏起来。 “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送我。” 秦烟心下一转,想起昨天他的话,算是明白他这兴奋从何而来。 她也不说穿,继续问道,“然后呢?” “我很开心!也很满足。” 他一双黑眸晶亮,胸膛也带上起伏,亢奋溢于言表。 只是一想到稍后就见不到她,他又耷拉着脑袋。 “……看在我即将离开的份上,我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吗?你能不能陪我到下个城镇?” 一句话慎之又慎,听得秦烟蹙眉。 因为自己,他真的变了许多。 以前他心随意动,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从不会考虑她的感受。 如今一切颠倒,他变得如履薄冰,这样的他,很难再和最初的人联系到一起。 殊不知,宁枭见她这般,下意识以为她不愿意。 当即苦涩道,“我也没什么资格提要求,你不想的话——” “可以。” “什么?” 秦烟望着他,定定地开口,“不止是下个城镇,下下个、之后的每一处,我都陪你去。” 话音落下,宁枭久久不曾开口。 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可对上她带笑的目光,他又产生了怀疑。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的意思是……” “我陪你去北漠。”怕他不懂得,还补充了一句,“若你不介意,往后每一天,我都会同你一起。” 宁枭彻底沉默了。 此事是云知行开的头,但她却不知道宁枭的意思。 一直以来,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可以说优秀的他身边,并不缺乏女子喜欢。 高傲自负如他,怎么可能甘于同另一人享有她? 从昨晚到现在,秦烟都不相信他会应承下。 可云知行说得那般笃定,就像是认定他愿意且会答应。 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人,秦烟渐渐明白。 她收起低落情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不必往心里去,我送你到——”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可算作玩笑话?” 他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秦烟误以为他是生气了。 “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这才唐突了你。” “秦烟,什么时候,你跟我也这般见外了?” “嗯?” 眼前的人脸上看不出喜悲,她忽然不知如何回应。 早在她开口之时,联想到云知行方才的话,他当即了悟。 他缄默的原因并非是在考虑、也不是想着如何拒绝她。 他只是震惊云知行那样的人,竟会愿意与自己‘分享’她? 其实秦烟根本无需问他的想法。 一贯以来,他这颗心扑在她身上,甘愿辞了官不远万里赴京找她。 这便是他的心意。 能守在京城偶尔看上她一眼,已是他所求,遑论一辈子陪在她身侧? 宁枭知道,这种话从一介女子口中说出有多不易。 他们之间早已不能用熟识来形容。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用行动来回应,证明他的心意。 第259章 宁枭的回答 清晨,天边第一缕曙光乍现时,京城城门缓缓开启。 不少贩夫走卒早已在外等候着,门开后徐徐进入城内。 属于他们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涌入的人群中,一道影子逆流而上。 男子穿戴严实,牵着马匹脚下动作迟缓。 似是不舍什么。 即便再不愿,这条路终归是有尽头的。 他仍是走到了城门外。 巍峨耸立的城墙下,宁枭回首望着。 城内繁荣的景象与孑然一身的他,形成强烈对比。 他不知何时能回来,或者说,此生可能无法再见上她一面。 一想到此,胸口处像被挤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秦烟,今日之后,你可还会记起我? 他站了一会儿,马儿在旁边打了响鼻,貌似在提醒他,是时候启程。 宁枭垂下眼,里面的痛苦被掩去。 他翻身上马,少了几许意气风发,只剩沉重与无奈。 马儿迈开蹄子,逐渐步入官道。 宁枭坐在马上,心思都飘到了皇宫里。 昨日他逞强,跟秦烟说,无需送他。 她也当真没来。 以前每回说什么,她总是跟自己唱反调。这个时候,不知是否该欣慰她很听话? 他哭笑不得,这女人真是令人又爱又恨。真要放下她,谈何容易? 马上之人心事重重,眼神迷茫空洞,更没注意旁边。 官道侧边,一匹骏马和马车并排着。 等了多时,也没见到那人,秦烟不禁泛起嘀咕。 “莫非他早已走了?” “不可能,如今京城城防严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云知行深谙城门的情况,不认为他已经出城。 秦烟撩开车帘,昭儿也一并凑在窗户处。 眼前一大一小期盼着那道身影,他告诉自己,既然做了决定就勿要多想。 察觉到身上灼热的视线,她回首果不其然见他正望着自己。 他快速掩去心中失落,却被她捕捉到一闪即逝的伤感。 秦烟转身牵住他,凑近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烟儿……” 她笑而不语,潜在的关心令他一喜。 他就知道,烟儿始终将自己放在首位! 当下甩开那些不必要的伤情,反守为攻,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正值此时,但听昭儿激动道,“师父!” 两人对视一眼,云知行率先出了马车。 宁枭自是没想到,会在此遇上他。 他先是眉头一皱,极不耐烦。随后想起什么,话中带着不确定,“你怎么会在此?” 云知行扫过周围过路旅人,眉尾一挑,“上车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又看了眼一脸欣喜的昭儿,可算露出笑模样,“不过跟昭儿有说不完的话。” 云知行闲闲瞥了他一眼,看不惯他这拽劲,催促道,“上去。” 宁枭利落下马,长腿一跨,跃上马车。 掀开车帘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僵在当场,瞳孔放大,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你,你这是……” 见他那怂样,云知行轻哼一声,从窗边将昭儿抱出,走到一边将空间留给两人。 他站在路旁,莫名其妙泛起酸味。心想着今夜定要狠狠折腾一番烟儿! 秦烟将车门处的人拉进来,疏懒开口,“一夜不见,这是不认得我了?” 宁枭坐在垫上,不知是局促还是怎的。一时间那个说一不二、潇洒自如的人,难得扭捏起来。 “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送我。” 秦烟心下一转,想起昨天他的话,算是明白他这兴奋从何而来。 她也不说穿,继续问道,“然后呢?” “我很开心!也很满足。” 他一双黑眸晶亮,胸膛也带上起伏,亢奋溢于言表。 只是一想到稍后就见不到她,他又耷拉着脑袋。 “……看在我即将离开的份上,我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吗?你能不能陪我到下个城镇?” 一句话慎之又慎,听得秦烟蹙眉。 因为自己,他真的变了许多。 以前他心随意动,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从不会考虑她的感受。 如今一切颠倒,他变得如履薄冰,这样的他,很难再和最初的人联系到一起。 殊不知,宁枭见她这般,下意识以为她不愿意。 当即苦涩道,“我也没什么资格提要求,你不想的话——” “可以。” “什么?” 秦烟望着他,定定地开口,“不止是下个城镇,下下个、之后的每一处,我都陪你去。” 话音落下,宁枭久久不曾开口。 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可对上她带笑的目光,他又产生了怀疑。 “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的意思是……” “我陪你去北漠。”怕他不懂得,还补充了一句,“若你不介意,往后每一天,我都会同你一起。” 宁枭彻底沉默了。 此事是云知行开的头,但她却不知道宁枭的意思。 一直以来,女人对他趋之若鹜,可以说优秀的他身边,并不缺乏女子喜欢。 高傲自负如他,怎么可能甘于同另一人享有她? 从昨晚到现在,秦烟都不相信他会应承下。 可云知行说得那般笃定,就像是认定他愿意且会答应。 看着眼前默不作声的人,秦烟渐渐明白。 她收起低落情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不必往心里去,我送你到——”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怎可算作玩笑话?” 他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秦烟误以为他是生气了。 “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这才唐突了你。” “秦烟,什么时候,你跟我也这般见外了?” “嗯?” 眼前的人脸上看不出喜悲,她忽然不知如何回应。 早在她开口之时,联想到云知行方才的话,他当即了悟。 他缄默的原因并非是在考虑、也不是想着如何拒绝她。 他只是震惊云知行那样的人,竟会愿意与自己‘分享’她? 其实秦烟根本无需问他的想法。 一贯以来,他这颗心扑在她身上,甘愿辞了官不远万里赴京找她。 这便是他的心意。 能守在京城偶尔看上她一眼,已是他所求,遑论一辈子陪在她身侧? 宁枭知道,这种话从一介女子口中说出有多不易。 他们之间早已不能用熟识来形容。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用行动来回应,证明他的心意。 第260章 父皇,你不舒服吗? 在她疑惑之时,他没有任何迟疑上前。 以吻封缄。 高大的身子压住她,秦烟紧靠在车壁上,被他特有的气息包裹。 他的唇因她而变得灼热,重重碾压在樱唇上,似要掠夺尽她的一切。 这样直接的人,和以往霸道的他对上。 他还是那个熟悉的他。 对于秦烟,他总是充满热忱和渴望。 几年来的守候,他是幸运的,等来了她的回应。 她愿意跟他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宁枭扣上她脖颈,恨不得将她揉进身子里。 秦烟只觉空气渐渐稀薄,快要喘不上气。 换做曾经,他定会在此刻强要了她。 可现在不是时候。 感知到她的脱力,宁枭很是不愿放开她。 那双眼里夹杂着喜爱,他爱她入骨。 太过炙热的视线盯着她,她被看得脸热,垂下了眼。 “你,当真——” “还要我再回答你一次吗?” 欲望还没散尽,他声音低沉,令人想入非非。 秦烟轻咳一声,敛下不自在,“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你去将昭儿抱来。” “好。” 他脸上升起笑意,在出去之前,猝不及防又啄过她唇间。 车帘轻晃,他已闪身出去。 秦烟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云知行等了许久,觉得面对朝政也没如此焦虑过。 偏生隔着车帘,又不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思及此,他脸色一沉。 还能发生什么? 宁枭那厮现在只怕高兴得升天,指不定在里面为所欲为! 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父皇,你不舒服吗?” 低气压下,昭儿眼尖地问道。 云知行和煦一笑,“昭儿真乖,知道忧心父皇。父皇无碍,你不用担心。” 说着,他的眸光落在马车上,眼底的凌厉积聚。 帘子开合后,讨厌的人终于现身。 他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嘴上不饶人,“在里面话家常吗?说这么久。” 宁枭现在算是春风得意,看什么心情都好。即便是云知行,他也难得的好脸色。 “是啊,沟通下感情。你知道的,秦烟一开始跟了我,我们之间的确有很多要说的。” 他冷笑着,“有没有人告诉你,凡事莫要得意得太早?” “对于没能力的人,的确如此。可我不需要。” 说罢,宁枭从他怀中抱走昭儿,很是听话地抱进车里。 好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知行险些把牙关咬碎,随后恢复了一贯的疏冷。 没关系,一路还长,发生些什么尚未可知。 宁枭,你且等着…… 几人正式启程。 秦烟和昭儿坐在马车里,两个男人一人一匹马,紧随其侧。 行过不久,云知行刻意放缓了速度。 宁枭注意到这点,知道某人有话要说。 正好,他也是。 两人打马缓行,渐渐落后于马车一截。 云知行随时注意着周遭动向,即使有暗卫随行,他也怕有变故。 “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个决定。” 宁枭的话唤回他注意力,云知行轻蔑道,“怎么,没想到我这般爱她,自愧弗如?” 闻言,宁枭嗤之以鼻,“将她囚在身边,这叫做哪门子爱?” “我想你弄错了,烟儿是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我看不见得。” “好啊,既然如此。我现在反悔,你又能奈我何?” “果真是个小人,不过若是秦烟心里没我,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宁枭不屑一顾睨了眼他,道出他所想,“你深知她心思,不过是顺水推舟,送我个人情罢了。” 云知行以前只道他是个莽夫,没想到也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尤其是在秦烟的事上,他也变得鬼精起来。 “那又如何?没有我的推波助澜,烟儿断不会选择你,我依然是她唯一的依靠。” 宁枭不置可否。 事已至此,即便两人再看不惯对方,也深知谁都不能取代,彼此在秦烟心中的地位。 他们不过各退一步罢了。 也许唯一的希望,便是指着哪日对方惹上了秦烟,这样她身边便只会留下自己。 有时候,男人的小心思并不比女人少。 相反,他们顾全大局的同时,对待深爱之人情感更加细腻。 秦烟知道两人有话要说。 她在马车中待了良久,并没听到外间吵闹。 这倒是反常。 不过如今的她并不好奇,若两人连这个都解决不好,更不用谈日后的相处了。 希望他们,真的可以摸索出一条两全其美之道。 晚间,一行人在一处大些的城镇住下。 此去边关尚需八九日时间,更别提到北漠的安都,估计得是半个月后了。 下车时,云知行很是自觉地过来。 他抱走熟睡的昭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一个眼神,让她莫名定了心。 几人在客栈住下,云知行同她一个房间,昭儿则跟着宁枭。 对此,宁枭竟然没有任何反对。 看来两人已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们不说,她也不想多加探究。 总之不要像以往那样,动不动就出手的好! 赶了一整日的路,秦烟洗漱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等到云知行收拾完,她强撑着最后的清醒拉住他。 他本以为她已睡下,一时有些讶异,“烟儿还没歇下吗?” “你居然能说服他。” 语毕,他笑得温柔,“等这么久,便是想同我说这些?方才问我便好了。” “原本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烟儿,我们并非少不更事的少年。” 她不以为然,前几日两人还大打出手,弄坏了两扇门。 云知行替她掖好被子,这才吹灭火烛躺下来。 他将她揽在怀里,轻嗅着女子身上的皂角香。 “好在有宋司谏代理朝政,我才得以陪你一起。” 他没说的是,他不想宁枭霸占她一月之久,这才拜托了宋生。 秦烟并未深想,“朝中那些老臣,可有说什么?” “如今朝阳内外安宁,即便心有微词,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 宋司谏的嘴可比我毒些,每回都能将人的话堵回去,因此我并不担心。” 不久前,他擢升宋生为太傅。有宋生坐镇朝中,他才有离京的底气。 秦烟不免感慨道,“宋司谏刚正不阿,教导昭儿也是极为用心,可惜就是夫人走得早,没有个把持家务的人。” 第260章 父皇,你不舒服吗? 在她疑惑之时,他没有任何迟疑上前。 以吻封缄。 高大的身子压住她,秦烟紧靠在车壁上,被他特有的气息包裹。 他的唇因她而变得灼热,重重碾压在樱唇上,似要掠夺尽她的一切。 这样直接的人,和以往霸道的他对上。 他还是那个熟悉的他。 对于秦烟,他总是充满热忱和渴望。 几年来的守候,他是幸运的,等来了她的回应。 她愿意跟他在一起,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宁枭扣上她脖颈,恨不得将她揉进身子里。 秦烟只觉空气渐渐稀薄,快要喘不上气。 换做曾经,他定会在此刻强要了她。 可现在不是时候。 感知到她的脱力,宁枭很是不愿放开她。 那双眼里夹杂着喜爱,他爱她入骨。 太过炙热的视线盯着她,她被看得脸热,垂下了眼。 “你,当真——” “还要我再回答你一次吗?” 欲望还没散尽,他声音低沉,令人想入非非。 秦烟轻咳一声,敛下不自在,“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你去将昭儿抱来。” “好。” 他脸上升起笑意,在出去之前,猝不及防又啄过她唇间。 车帘轻晃,他已闪身出去。 秦烟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厉害。 云知行等了许久,觉得面对朝政也没如此焦虑过。 偏生隔着车帘,又不知道里面在发生什么。 思及此,他脸色一沉。 还能发生什么? 宁枭那厮现在只怕高兴得升天,指不定在里面为所欲为! 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父皇,你不舒服吗?” 低气压下,昭儿眼尖地问道。 云知行和煦一笑,“昭儿真乖,知道忧心父皇。父皇无碍,你不用担心。” 说着,他的眸光落在马车上,眼底的凌厉积聚。 帘子开合后,讨厌的人终于现身。 他如释重负松了口气,嘴上不饶人,“在里面话家常吗?说这么久。” 宁枭现在算是春风得意,看什么心情都好。即便是云知行,他也难得的好脸色。 “是啊,沟通下感情。你知道的,秦烟一开始跟了我,我们之间的确有很多要说的。” 他冷笑着,“有没有人告诉你,凡事莫要得意得太早?” “对于没能力的人,的确如此。可我不需要。” 说罢,宁枭从他怀中抱走昭儿,很是听话地抱进车里。 好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云知行险些把牙关咬碎,随后恢复了一贯的疏冷。 没关系,一路还长,发生些什么尚未可知。 宁枭,你且等着…… 几人正式启程。 秦烟和昭儿坐在马车里,两个男人一人一匹马,紧随其侧。 行过不久,云知行刻意放缓了速度。 宁枭注意到这点,知道某人有话要说。 正好,他也是。 两人打马缓行,渐渐落后于马车一截。 云知行随时注意着周遭动向,即使有暗卫随行,他也怕有变故。 “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个决定。” 宁枭的话唤回他注意力,云知行轻蔑道,“怎么,没想到我这般爱她,自愧弗如?” 闻言,宁枭嗤之以鼻,“将她囚在身边,这叫做哪门子爱?” “我想你弄错了,烟儿是心甘情愿和我在一起。” “我看不见得。” “好啊,既然如此。我现在反悔,你又能奈我何?” “果真是个小人,不过若是秦烟心里没我,会做出这样的抉择?”宁枭不屑一顾睨了眼他,道出他所想,“你深知她心思,不过是顺水推舟,送我个人情罢了。” 云知行以前只道他是个莽夫,没想到也有这样的玲珑心思。 尤其是在秦烟的事上,他也变得鬼精起来。 “那又如何?没有我的推波助澜,烟儿断不会选择你,我依然是她唯一的依靠。” 宁枭不置可否。 事已至此,即便两人再看不惯对方,也深知谁都不能取代,彼此在秦烟心中的地位。 他们不过各退一步罢了。 也许唯一的希望,便是指着哪日对方惹上了秦烟,这样她身边便只会留下自己。 有时候,男人的小心思并不比女人少。 相反,他们顾全大局的同时,对待深爱之人情感更加细腻。 秦烟知道两人有话要说。 她在马车中待了良久,并没听到外间吵闹。 这倒是反常。 不过如今的她并不好奇,若两人连这个都解决不好,更不用谈日后的相处了。 希望他们,真的可以摸索出一条两全其美之道。 晚间,一行人在一处大些的城镇住下。 此去边关尚需八九日时间,更别提到北漠的安都,估计得是半个月后了。 下车时,云知行很是自觉地过来。 他抱走熟睡的昭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一个眼神,让她莫名定了心。 几人在客栈住下,云知行同她一个房间,昭儿则跟着宁枭。 对此,宁枭竟然没有任何反对。 看来两人已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们不说,她也不想多加探究。 总之不要像以往那样,动不动就出手的好! 赶了一整日的路,秦烟洗漱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等到云知行收拾完,她强撑着最后的清醒拉住他。 他本以为她已睡下,一时有些讶异,“烟儿还没歇下吗?” “你居然能说服他。” 语毕,他笑得温柔,“等这么久,便是想同我说这些?方才问我便好了。” “原本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烟儿,我们并非少不更事的少年。” 她不以为然,前几日两人还大打出手,弄坏了两扇门。 云知行替她掖好被子,这才吹灭火烛躺下来。 他将她揽在怀里,轻嗅着女子身上的皂角香。 “好在有宋司谏代理朝政,我才得以陪你一起。” 他没说的是,他不想宁枭霸占她一月之久,这才拜托了宋生。 秦烟并未深想,“朝中那些老臣,可有说什么?” “如今朝阳内外安宁,即便心有微词,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 宋司谏的嘴可比我毒些,每回都能将人的话堵回去,因此我并不担心。” 不久前,他擢升宋生为太傅。有宋生坐镇朝中,他才有离京的底气。 秦烟不免感慨道,“宋司谏刚正不阿,教导昭儿也是极为用心,可惜就是夫人走得早,没有个把持家务的人。” 第261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在我身边有烟儿,不至于孤身一人。” 心上人心中亦有自己,没什么比这更幸福。 每每想到这里,云知行一整颗心被她填满。 他收紧手臂,牢牢抱住她。 想起他的让步,她心中一柔,轻缓出声,“君如磐石,妾如蒲草,磐石永不移,蒲草韧如丝……”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云知行垂首凝视着她,薄唇轻启,“烟儿,我想……” 秦烟抬手摁上他唇畔,“赶路许久,早些歇下。” “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不行。” “可是我累了。” “烟儿只需躺着,什么也不用做。” 轻言细语含着万般诱惑,他唇角的笑魅住人心。 秦烟还想再阻止,“路途奔波,你得养精蓄锐。” “唔,我已等了一整个白天,烟儿莫要再劝。” 在这方面,云知行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他说到做到,不多时将她侍弄得满身薄汗。 看着身下玲珑有致的身躯,他逐渐压上她身子…… 鸡鸣不久,崭新的一天到来。 早起后,几人在走廊上碰面。 昭儿从没出过远门,知道此次要去往北漠,大早上就兴奋得不行。 他缠着宁枭听了一晚上北漠的事,现在更是精神奕奕。 反观宁枭,眼下带着轻微的青黑色,显然是没睡好。 谁都不知他昨晚有多难受。 并非是因为给昭儿讲故事。 他第一时间看向秦烟,她双颊泛着淡粉,媚眼如丝。 这般勾人模样,令他又想起昨夜。 也不知是不是云知行故意的,所选的两间房挨着。 他听力极好,难免能听到些常人不为知晓的声音。 云知行缠了她许久,直到后半夜隔壁才安静下来。 宁枭什么都听见了。 女子的娇喘犹回荡在耳际,他某处僵硬得不行。 秦烟并不知晓这些,倒是云知行意味深长瞥了宁枭一眼。 自己的确是故意的。 谁让这厮昨日出言不逊?便想着给他些颜色瞧瞧。 若非烟儿实在太累,定不会停住。 宁枭看懂他眼里的挑衅,嫉妒和不屑涌上心头。 男人们似乎大事小事都要比较一番,尤其是床第间的事,更是重中之重。 谁都不想输给对方。 宁枭打定主意,下回得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 不过眨眼间功夫,他已暗暗接下’战书’。 秦烟牵着孩子走在前头,并不知两人心里的弯弯绕绕。 今日也是枯燥至极的赶路。 初秋已至,一路上风景变幻,看得人目不暇接。 越往北走,青翠的树林渐渐变成金黄。层林尽染,昭儿看得好不喜欢! 他掀着帘子,欣赏着窗外,开心极了。 宁枭见了也心生欢喜,他干脆隔窗捞出孩子,秦烟看得心惊。 下一刻,昭儿稳稳落在马上,拍手叫好,“师父真厉害!” “你喜欢,便多看看!” 对于昭儿,他向来有求必应。 秦烟嗔怪道,“外间风大,仔细染了风寒。” “我骑慢些。” 他笑得愉悦,秦烟不忍打断,便由着他去了。 她相信宁枭有分寸。 云知行将之收入眼中,心思一动,下马去了马车里。 宁枭见他‘作弊’,说不在意是假的,一时凑近了马车。 某人进了马车,二话不说靠在秦烟身上。 “怎么了?” “烟儿,我有些累了。” “昨晚便同你说,好好休息,你还非要……” 云知行拉过柔荑,贴在自己额头上,语气软道,“烟儿看看,我是不是发了高热?” “我瞧瞧。” 秦烟认真感受着掌下温度,觉得跟自己的也没什么不同。 “好像没什么事。” “可我真的很难受,烟儿可以抱着我休息会儿吗?” “你这演技,未免太过拙劣。” 宁枭的声音插入,马车内突然亮了许多。 他正掀开帘子,冷冷看着装疯卖傻的某人。 秦烟唇角一抽,“你都听着呢。” “我怕他对你起了不轨心思。” 他说得一本正经,云知行听完笑道,“谁居心叵测,再明显不过了。” 白皙的手一把扯过帘子,将宁枭隔绝在外。 秦烟不免觉得,昨日兴许是高兴太早了。 这两人怎么可能握手言和? 没成想,下一刻宁枭抱着昭儿进来。 几人面面相觑,秦烟苦笑不已,“不是带昭儿看风景吗?” “现在风凉了,还是让他少吹风的好。” 他说得理所当然,引来云知行讽刺,“自己的一切胜过孩子,若说你是昭儿的生——师父,旁人都不敢相信。” “你懂什么?莫不是看我打扰了你,心生不悦?” “只是感慨,你对孩子也不怎么样罢了。” 昭儿的头转来转去,听着两人滔滔不绝、有来有往。 这时秦烟出声了,“要吵外面去吵,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语毕,两人如被点了穴,不约而同噤声。 昭儿敬佩的眼光看向秦烟,觉得母后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比父皇和师父还要厉害的人! 谁也不愿先低头出去,两人僵持在里面,将对方视作眼中钉。 秦烟岂会不知他们所想? 她无奈摇了摇头,靠着车壁睡下。 一路颠簸,马车左摇右晃。 宁枭想也不想坐在她旁边,将她靠在自己身上。 云知行不甘落后,同样过去紧挨着她。 本想将人儿转过来,又怕弄醒了她,只得忍着。 昭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将两人动作收入眼中,若有所思。 随即只见他从宁枭怀里滑下,小手小脚爬上了秦烟身上。 他抱着母后很是开心,冲两个男人笑笑。 如此纯洁无瑕的笑意,却被他们看出更多的意思。 昭儿似乎在,嘲笑他们! 云知行循循善诱,“昭儿,母后睡着了,勿要打扰她。乖,到父皇这边来。” “昭儿,师父教你的那套口诀记会了吗?背出来听听。” “昭儿累了,想睡了。” 说完,孩子搂着秦烟的胳膊,头枕在她身前,就这样闭上了双眼。 不多时,浅浅的呼吸声响起,他睡得甚是香甜,还流着口水。 拉扯了这般久,没成想到最后,昭儿后来居上。 两人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幽幽的怨,可什么也做不了。 谁让他是自己的孩子呢!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向前,两个男人彼此盯着对方,生怕秦烟被占了便宜。 第261章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好在我身边有烟儿,不至于孤身一人。” 心上人心中亦有自己,没什么比这更幸福。 每每想到这里,云知行一整颗心被她填满。 他收紧手臂,牢牢抱住她。 想起他的让步,她心中一柔,轻缓出声,“君如磐石,妾如蒲草,磐石永不移,蒲草韧如丝……”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云知行垂首凝视着她,薄唇轻启,“烟儿,我想……” 秦烟抬手摁上他唇畔,“赶路许久,早些歇下。” “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不行。” “可是我累了。” “烟儿只需躺着,什么也不用做。” 轻言细语含着万般诱惑,他唇角的笑魅住人心。 秦烟还想再阻止,“路途奔波,你得养精蓄锐。” “唔,我已等了一整个白天,烟儿莫要再劝。” 在这方面,云知行的确有自己的想法。 他说到做到,不多时将她侍弄得满身薄汗。 看着身下玲珑有致的身躯,他逐渐压上她身子…… 鸡鸣不久,崭新的一天到来。 早起后,几人在走廊上碰面。 昭儿从没出过远门,知道此次要去往北漠,大早上就兴奋得不行。 他缠着宁枭听了一晚上北漠的事,现在更是精神奕奕。 反观宁枭,眼下带着轻微的青黑色,显然是没睡好。 谁都不知他昨晚有多难受。 并非是因为给昭儿讲故事。 他第一时间看向秦烟,她双颊泛着淡粉,媚眼如丝。 这般勾人模样,令他又想起昨夜。 也不知是不是云知行故意的,所选的两间房挨着。 他听力极好,难免能听到些常人不为知晓的声音。 云知行缠了她许久,直到后半夜隔壁才安静下来。 宁枭什么都听见了。 女子的娇喘犹回荡在耳际,他某处僵硬得不行。 秦烟并不知晓这些,倒是云知行意味深长瞥了宁枭一眼。 自己的确是故意的。 谁让这厮昨日出言不逊?便想着给他些颜色瞧瞧。 若非烟儿实在太累,定不会停住。 宁枭看懂他眼里的挑衅,嫉妒和不屑涌上心头。 男人们似乎大事小事都要比较一番,尤其是床第间的事,更是重中之重。 谁都不想输给对方。 宁枭打定主意,下回得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 不过眨眼间功夫,他已暗暗接下’战书’。 秦烟牵着孩子走在前头,并不知两人心里的弯弯绕绕。 今日也是枯燥至极的赶路。 初秋已至,一路上风景变幻,看得人目不暇接。 越往北走,青翠的树林渐渐变成金黄。层林尽染,昭儿看得好不喜欢! 他掀着帘子,欣赏着窗外,开心极了。 宁枭见了也心生欢喜,他干脆隔窗捞出孩子,秦烟看得心惊。 下一刻,昭儿稳稳落在马上,拍手叫好,“师父真厉害!” “你喜欢,便多看看!” 对于昭儿,他向来有求必应。 秦烟嗔怪道,“外间风大,仔细染了风寒。” “我骑慢些。” 他笑得愉悦,秦烟不忍打断,便由着他去了。 她相信宁枭有分寸。 云知行将之收入眼中,心思一动,下马去了马车里。 宁枭见他‘作弊’,说不在意是假的,一时凑近了马车。 某人进了马车,二话不说靠在秦烟身上。 “怎么了?” “烟儿,我有些累了。” “昨晚便同你说,好好休息,你还非要……” 云知行拉过柔荑,贴在自己额头上,语气软道,“烟儿看看,我是不是发了高热?” “我瞧瞧。” 秦烟认真感受着掌下温度,觉得跟自己的也没什么不同。 “好像没什么事。” “可我真的很难受,烟儿可以抱着我休息会儿吗?” “你这演技,未免太过拙劣。” 宁枭的声音插入,马车内突然亮了许多。 他正掀开帘子,冷冷看着装疯卖傻的某人。 秦烟唇角一抽,“你都听着呢。” “我怕他对你起了不轨心思。” 他说得一本正经,云知行听完笑道,“谁居心叵测,再明显不过了。” 白皙的手一把扯过帘子,将宁枭隔绝在外。 秦烟不免觉得,昨日兴许是高兴太早了。 这两人怎么可能握手言和? 没成想,下一刻宁枭抱着昭儿进来。 几人面面相觑,秦烟苦笑不已,“不是带昭儿看风景吗?” “现在风凉了,还是让他少吹风的好。” 他说得理所当然,引来云知行讽刺,“自己的一切胜过孩子,若说你是昭儿的生——师父,旁人都不敢相信。” “你懂什么?莫不是看我打扰了你,心生不悦?” “只是感慨,你对孩子也不怎么样罢了。” 昭儿的头转来转去,听着两人滔滔不绝、有来有往。 这时秦烟出声了,“要吵外面去吵,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 语毕,两人如被点了穴,不约而同噤声。 昭儿敬佩的眼光看向秦烟,觉得母后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比父皇和师父还要厉害的人! 谁也不愿先低头出去,两人僵持在里面,将对方视作眼中钉。 秦烟岂会不知他们所想? 她无奈摇了摇头,靠着车壁睡下。 一路颠簸,马车左摇右晃。 宁枭想也不想坐在她旁边,将她靠在自己身上。 云知行不甘落后,同样过去紧挨着她。 本想将人儿转过来,又怕弄醒了她,只得忍着。 昭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将两人动作收入眼中,若有所思。 随即只见他从宁枭怀里滑下,小手小脚爬上了秦烟身上。 他抱着母后很是开心,冲两个男人笑笑。 如此纯洁无瑕的笑意,却被他们看出更多的意思。 昭儿似乎在,嘲笑他们! 云知行循循善诱,“昭儿,母后睡着了,勿要打扰她。乖,到父皇这边来。” “昭儿,师父教你的那套口诀记会了吗?背出来听听。” “昭儿累了,想睡了。” 说完,孩子搂着秦烟的胳膊,头枕在她身前,就这样闭上了双眼。 不多时,浅浅的呼吸声响起,他睡得甚是香甜,还流着口水。 拉扯了这般久,没成想到最后,昭儿后来居上。 两人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幽幽的怨,可什么也做不了。 谁让他是自己的孩子呢!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向前,两个男人彼此盯着对方,生怕秦烟被占了便宜。 第262章 这辈子别想再甩掉我 一路上因为有两个男人斗嘴,过得并不算乏味。 秦烟觉得自己的忍耐力愈发好了,只要两人不是忽然打起来,什么都好说。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快要临近边境。 上回来边陲已过了很久。 犹记上次长城一别,两人各自带着伤痛。 再度旧地重游,却物是人非。 宁枭颇有感触,还好一切都是向着好的发展,秦烟也在身边,他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这日,他们在关内歇下。 秋高气爽,北方吹来的朔风隐隐透出一股凉。 再过不久,这里便会飘雪。 用过晚膳后,昭儿在云知行怀里睡熟。秦烟说想出去转转,兀自登上了城墙。 耸立的城楼上,可一览远方景象。 夕阳在天际那头,还不愿落下。 橙色的光影透过云层,那颜色让人安稳心定。 不一会儿,夜色渐浓。 橙黄与湛蓝相接,交相辉映的色彩异常和谐。 女子站在高处远眺,眼神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感慨世事无常。 前尘旧梦惊尘,对应今日光景,当真让人心生波澜。 她对宁枭是歉疚的。 这些年,他不求任何,只为换得留在她身边。 她深知他心意,却什么也给不了。 若问是否爱他? 自是爱的。 可云知行在前,她什么也做不了。 无法表露的情意深埋在心,隐秘得连她自己都不能发觉。 之后的王小姐、凌锦出现,终于在一次次后,她发现自己竟也会嫉妒、吃味。 起初她并不敢承认这份情谊,可是看着凌锦对他面面俱到、事事上心,心里别样的想法生出,她终于明白自己无法放下他。 可那又如何? 她是云知行的皇后,怎可再肖想他? 这感情藏了多时,不知从何时开始。 又或者,她从未忘怀过。 当年在北漠时,他的霸道、炙热,明艳如七月流火,令她深陷其中。 她也曾毫无保留地爱过他。 本以为事后放下了,然,只是潜藏在内心深处。 那雨夜的缠绵,彻骨深刻。 一如许多个在将军府的日日夜夜,他对她总是充满热忱…… 如此想着,她一时忘了时辰。 天边幽云早已落幕,满天星河崭露头角。 她身后忽有温热靠近。 来人拥上她,紧贴着娇躯。 在寂寂秋夜里,别样的温暖令人心动。 宽阔的胸膛成为最牢固的靠山,她可以永远放心于他。 与云知行的细腻温和不同,宁枭的爱总是多了分强制。 却仍是建立在爱她的基础上。 秦烟第一时刻知道了是谁。 这一回,她并没推搡,反而出乎他意料的,就这样放心大胆地靠在他身前。 这意味着,她全身心的相信他。 宁枭有一种失而复得之感。 他唇边的笑意愈深,自然地抵在她脸侧。 “此间寒凉,你一直站着,难免受冻。” “你在等我?” 他浅浅一笑,“想看看你何时下来,可过了许久也没等到你。” 他没说的是,自己一直在城墙下站着。 怕被赶走,他不敢上去。 秦烟焉能不知他所想? 她搭上那环在腰间的手。 这个动作更令他惊讶。 “这些日子,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声谢。” “你跟我哪用言谢?” 秦烟摇摇头,忽而转过身子直视着他。 那双深色眸子,比星河璀璨。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深情再容不下旁人。 许多时候,她刻意忽略这些,如今想来真是错过许多。 “宁枭,是我太过自私,没能顾及你的感受。” 闻言,他忽而一愣,笑道,“你今日为何这般伤感?” 她复杂地望了许久,忽而一头扎进他怀中。 这在以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现在对于他来说,也变成了奢侈。 明显感到他身子僵住,她眼前忽然起雾。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 “那你这是?” 秦烟不语。 察觉到异样,他退开打量她。 见到她眼中晶莹,他忽然慌了神,愈加认定她受过委屈。 “谁让你伤心落泪?说出来,我去找他。” 秦烟被他逗笑,顺势问道,“找到了又如何?你想做什么?” “定然是狠狠揍他一顿!再将他扔到大漠里喂狼群。” “你当真舍得?” “这有何舍不得?你且说,他是谁?莫非是云知行?” 想到这里,他语气中透出兴奋和激动。 秦烟早已止住泪,一句话打断他的天马行空。 “是你。” “我?” 她垂下眸子,哀伤满眼。 宁枭思绪一转,他何时欺负她了? 是雨夜那次? 不对,她亦是享受其中。 难道是被他感动了? 这倒很有可能! 他音调陡然升高,“你为我哭了?” 秦烟懵了一瞬,“你……” “你因为我落泪!” 若非还搂着她,他定然是要手舞足蹈一番。 秦烟唇角一抽,“你这是何意?” 他从未想过,这么久以后,秦烟会被自己感动。 一刹那,他觉得付出的所有都值得了! 可是转瞬,他又因此自责。 宁枭为她抹去泪痕,愧疚不已,“是我没做好,竟然惹你哭了。” 他前后的反差太大,她只觉好笑,“你这人,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 “我发誓,以后你同我在一起,只有欢笑、没有心伤!” 明明是浪漫的情话,经过他口中,变成了三军阵前的誓词。 她娇笑连连,方才的伤感一扫而光。 在他身边,似乎真没什么难事。 “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姑且信你一回。” “可你我之间,不只是交情这般简单。” “那还有什么?” 她忽而生出打趣的想法,听他正经纠正道,“我可是你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这辈子别想再甩掉我。” 他素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严肃的面孔下,连孟浪的话也不会引人反感。 秦烟渐渐适应,也不再扭捏,“话说得如此满,希望你别食言。” 他轻笑着,俯首蹭上她额间。 男女身子相依,湛蓝光线中,成了最完美的剪影。 望着近在咫尺的花颜,他低声道,“几日之前,我倒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如今你可还满意?” “甚是满意。” 说着,他一顿,并不掩藏小心思,“若是没有云知行那厮,必会更完美!” 第262章 这辈子别想再甩掉我 一路上因为有两个男人斗嘴,过得并不算乏味。 秦烟觉得自己的忍耐力愈发好了,只要两人不是忽然打起来,什么都好说。 就这样过了七八日,快要临近边境。 上回来边陲已过了很久。 犹记上次长城一别,两人各自带着伤痛。 再度旧地重游,却物是人非。 宁枭颇有感触,还好一切都是向着好的发展,秦烟也在身边,他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这日,他们在关内歇下。 秋高气爽,北方吹来的朔风隐隐透出一股凉。 再过不久,这里便会飘雪。 用过晚膳后,昭儿在云知行怀里睡熟。秦烟说想出去转转,兀自登上了城墙。 耸立的城楼上,可一览远方景象。 夕阳在天际那头,还不愿落下。 橙色的光影透过云层,那颜色让人安稳心定。 不一会儿,夜色渐浓。 橙黄与湛蓝相接,交相辉映的色彩异常和谐。 女子站在高处远眺,眼神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感慨世事无常。 前尘旧梦惊尘,对应今日光景,当真让人心生波澜。 她对宁枭是歉疚的。 这些年,他不求任何,只为换得留在她身边。 她深知他心意,却什么也给不了。 若问是否爱他? 自是爱的。 可云知行在前,她什么也做不了。 无法表露的情意深埋在心,隐秘得连她自己都不能发觉。 之后的王小姐、凌锦出现,终于在一次次后,她发现自己竟也会嫉妒、吃味。 起初她并不敢承认这份情谊,可是看着凌锦对他面面俱到、事事上心,心里别样的想法生出,她终于明白自己无法放下他。 可那又如何? 她是云知行的皇后,怎可再肖想他? 这感情藏了多时,不知从何时开始。 又或者,她从未忘怀过。 当年在北漠时,他的霸道、炙热,明艳如七月流火,令她深陷其中。 她也曾毫无保留地爱过他。 本以为事后放下了,然,只是潜藏在内心深处。 那雨夜的缠绵,彻骨深刻。 一如许多个在将军府的日日夜夜,他对她总是充满热忱…… 如此想着,她一时忘了时辰。 天边幽云早已落幕,满天星河崭露头角。 她身后忽有温热靠近。 来人拥上她,紧贴着娇躯。 在寂寂秋夜里,别样的温暖令人心动。 宽阔的胸膛成为最牢固的靠山,她可以永远放心于他。 与云知行的细腻温和不同,宁枭的爱总是多了分强制。 却仍是建立在爱她的基础上。 秦烟第一时刻知道了是谁。 这一回,她并没推搡,反而出乎他意料的,就这样放心大胆地靠在他身前。 这意味着,她全身心的相信他。 宁枭有一种失而复得之感。 他唇边的笑意愈深,自然地抵在她脸侧。 “此间寒凉,你一直站着,难免受冻。” “你在等我?” 他浅浅一笑,“想看看你何时下来,可过了许久也没等到你。” 他没说的是,自己一直在城墙下站着。 怕被赶走,他不敢上去。 秦烟焉能不知他所想? 她搭上那环在腰间的手。 这个动作更令他惊讶。 “这些日子,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声谢。” “你跟我哪用言谢?” 秦烟摇摇头,忽而转过身子直视着他。 那双深色眸子,比星河璀璨。 他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深情再容不下旁人。 许多时候,她刻意忽略这些,如今想来真是错过许多。 “宁枭,是我太过自私,没能顾及你的感受。” 闻言,他忽而一愣,笑道,“你今日为何这般伤感?” 她复杂地望了许久,忽而一头扎进他怀中。 这在以前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现在对于他来说,也变成了奢侈。 明显感到他身子僵住,她眼前忽然起雾。 “……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 “那你这是?” 秦烟不语。 察觉到异样,他退开打量她。 见到她眼中晶莹,他忽然慌了神,愈加认定她受过委屈。 “谁让你伤心落泪?说出来,我去找他。” 秦烟被他逗笑,顺势问道,“找到了又如何?你想做什么?” “定然是狠狠揍他一顿!再将他扔到大漠里喂狼群。” “你当真舍得?” “这有何舍不得?你且说,他是谁?莫非是云知行?” 想到这里,他语气中透出兴奋和激动。 秦烟早已止住泪,一句话打断他的天马行空。 “是你。” “我?” 她垂下眸子,哀伤满眼。 宁枭思绪一转,他何时欺负她了? 是雨夜那次? 不对,她亦是享受其中。 难道是被他感动了? 这倒很有可能! 他音调陡然升高,“你为我哭了?” 秦烟懵了一瞬,“你……” “你因为我落泪!” 若非还搂着她,他定然是要手舞足蹈一番。 秦烟唇角一抽,“你这是何意?” 他从未想过,这么久以后,秦烟会被自己感动。 一刹那,他觉得付出的所有都值得了! 可是转瞬,他又因此自责。 宁枭为她抹去泪痕,愧疚不已,“是我没做好,竟然惹你哭了。” 他前后的反差太大,她只觉好笑,“你这人,怎么还跟没长大似的。” “我发誓,以后你同我在一起,只有欢笑、没有心伤!” 明明是浪漫的情话,经过他口中,变成了三军阵前的誓词。 她娇笑连连,方才的伤感一扫而光。 在他身边,似乎真没什么难事。 “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姑且信你一回。” “可你我之间,不只是交情这般简单。” “那还有什么?” 她忽而生出打趣的想法,听他正经纠正道,“我可是你第一个男人,也会是最后一个,这辈子别想再甩掉我。” 他素来想到什么说什么,严肃的面孔下,连孟浪的话也不会引人反感。 秦烟渐渐适应,也不再扭捏,“话说得如此满,希望你别食言。” 他轻笑着,俯首蹭上她额间。 男女身子相依,湛蓝光线中,成了最完美的剪影。 望着近在咫尺的花颜,他低声道,“几日之前,我倒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如今你可还满意?” “甚是满意。” 说着,他一顿,并不掩藏小心思,“若是没有云知行那厮,必会更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