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第一剑,先斩猪队友》 第1章 开局反派 听说,每个人最后都会慢慢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萧玠信了。 他选择仇富。 毕竟,他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他成功了。 他穿越了。 他穿越后的便宜老爸是当今皇上。 整个天下都是他爸的,他成了天下最牛逼的官二代加富二代……之一。 毕竟,他爸可不止他一个儿子。 不过问题不大,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蛋糕大了,多几个人分也不要紧。 只不过,他一没穿越到古代,二没穿越到异世,三没穿越到平行时空,而是穿越进一本名为《逆袭夺嫡》的架空爽文小说里。 书中的大概内容是三皇子萧璜因母妃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自幼不受到父皇重视,不仅饱受其他皇子的欺凌,连宫女的太监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是最终他还是在主角光环的加持下,得良臣,收猛将,拥美人,坐江山,君临天下,逆天改命。 可能是穿越的姿势不太对,他没有穿越成主角萧璜,而是穿越成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反派七皇子萧玠,全书有一千多章不到四十章就下线领盒饭的炮灰角色。 真可谓垂死病中惊坐起,反派竟是他自己。 从作者给他取的名字就知道他对这个角色恶意满满。 主角叫萧璜,谐音萧皇,一股王霸之气迎面扑来,妥妥天选之子龙傲天。 而他呢,萧玠,但凡有点口音念出来都可能面临十几天行政拘留,恶趣味都快溢出屏幕了。 作为书中的小反派,齐王萧玠可以说是天胡开局,只是硬生生被他和一帮猪队友玩成了天崩结局。 萧玠出身非常高贵,他的母妃是姓王,琅琊王氏的王,他一出生就背靠大宁王朝的第一豪门世家,当朝丞相王崇是他的外公,掌控朝廷最精锐的十万西凉铁骑的凉州大都督王澄是他的舅舅,甚至连掌管禁军戍卫京城的执金吾高扬都是他的表姐夫,更别提朝中和地方上的多少官员都是王家的门生故吏。 民间甚至有“萧与王,共天下”的说法。 但所谓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没有一个正常的君王会愿意跟臣子共享天下的。 王家却没有任何的危机意识,在作死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王贵妃目中无人,在后宫飞扬跋扈,动辄打骂宫女太监,频频欺辱宫中其他妃子,甚至多次对皇后和皇太后出言不逊,以至于宫中提起王贵妃之名无不咬牙切齿。 王崇在朝中大搞党争,大肆拉拢朝中大臣,党同伐异,将朝堂搞得乌烟瘴气,官员怨声载道,也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和不满。 王澄更加能作,与羌族暗中往来,养寇自重,更偷偷向北方的胡人走私盐铁,被朝中大臣多次弹劾仍不知收敛。 高扬倒是正常人,但是他的夫人、萧玠的表姐王妍不是省油的灯,仗着自己是王家嫡女,看不起家道中落的高扬,对高扬动辄羞辱,开口必是如果没有我们王家哪有你高扬的今天,搞得高扬经常颜面丧尽,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 王家的那些门生故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打着王家的名头贪赃枉法,欺压百姓,导致百姓最终把怒火都转移到了王家身上,民间甚至有“王家不亡,宁朝不宁”的说法。 萧玠自己更是作死的集大成者,骄奢淫逸,强抢民女,对朝臣傲慢无礼,大肆收留亡命之徒,豢养死士,刺杀弹劾他的大臣和对自己有威胁的皇子,可以说所作所为都是在皇上和满朝文武的容忍底线上疯狂蹦哒。 全员作死的下场就是但不限于—— 王贵妃被赐自尽,死后还被以发覆面,口中塞糠…… 王崇被满门抄斩,夷灭九族,盛极一时的王家灰飞烟灭…… 王澄起兵造反,却遭副将反戈斩杀,死后还被挫骨扬灰…… 高扬为萧璜折服,杀妻反水,成为压垮王家最后的一根稻草…… 凡是跟王家沾亲带故的官员或被杀,或被罢官,或被流放,无一幸免…… 萧玠被贬为庶人,枭首示众,成为大宁开国以来第一位被公开处斩的皇子…… 而萧璜就踏着萧玠和王家的尸体和鲜血,崭露头角,开始自己的夺嫡制霸之路。 因此,萧玠在书里的地位就是萧璜起步的垫脚石,或者说,萧玠就是萧璜打怪升级路上的第一关的小boss,负责掉经验和装备让萧璜进化升级。 萧玠为对付萧璜做的所有事情没有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被萧璜一次次轻松化解反杀,花式吊打,要多可怜有多凄惨。 当初他看书看到这一段真有被萧玠和他的猪队友们的迷之操作给秀到,感觉智商有被羞辱。 在他看来,萧玠和他那帮猪队友当真是全员智商掉线,集体骚操作条条大路通地府,九族真的会谢。 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万万想不到他最后不仅活成了他曾经讨厌的人,还活成了他曾经看不起的人。 “叮咚” 就在萧玠还在各种无力吐槽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清晰的电子音。 “检测到有位面之子即将逆袭,反派系统觉醒……” “锁定宿主萧玠,反派系统绑定中……” “恭喜宿主萧玠成功绑定反派系统,请宿主务必用尽一切手段阻止位面之子萧璜崛起逆袭。” “喂喂喂,你这系统过分了,我们都不熟,你是怎么好意思问都不问就强行绑定我的。”萧玠不干了,都还不知道这系统是什么东西就它被强上……呃是强行上身了,这能忍? “本系统一经绑定,除非宿主死亡,否则终身不可解绑。” 好家伙,萧玠直接好家伙,强绑一时爽,自己火葬场。 “所以你这个系统到底是做什么的,如果你不太行的话,我会马上死给你看。”身为一个知道自己只能活四十多章的小反派,萧玠与其被主角反复吊打,不如自己主动提前下线,还能少受不少罪。 早死早超生,说不定下一次穿越更精彩。 “本系统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了阻止位面之子萧璜逆袭成功……” “你这是什么毛病,萧璜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搞他。”萧玠再次大无语,这么损人不利己的系统也是绝了。 “本系统跟他无冤无仇,但他是主角光环选中的人,本系统跟主角光环有仇。” “所以主角光环选了萧璜,你就选了我,如果我成功阻止了萧璜逆袭,就算你压了主角光环一头是吗?”萧玠总算听明白了那么点意思。 “没错!” “为什么选中了我?” “你是被我随机抽中的幸运宿主。” “那我有够幸运的……但我好端端我为什么要帮你,毕竟萧璜现在算是我的挚爱亲朋……” “本系统可以让你多活好多章。” “是让我多被萧璜吊打好多章。” “本系统可以可以提高你的属性,增加你的技能,给予你各种稀世之宝,让你变得更高更快更强……” “这个时代没有奥运会,谢谢。” “本系统还可以助你改写剧情,逆天改命,截胡原本属于位面之子萧璜的一切。” “成交!”说到这个,萧玠可就不困了,毕竟在小说里,萧璜一个人占尽所有的好事,人才是他的,江山是他的,最后美人也是他的。 如果真能系统真能帮他改变剧情,帮他逆天改命,那原本属于萧璜的一切不都通通归他了? “现在发放激活礼包……” “恭喜宿主获得技能‘洞若观火’,可随时查看他人的属性面板。” “恭喜宿主获得属性增强卡,全属性自动增强10。” “恭喜宿主获得初始天命值1000。” “激活礼包发放完毕。” “天命值是什么东西?”萧玠发现了一个知识盲点。 “天命值用于兑换天命商城的物品,获取途径只有两个,一是从完成任务获取,二是从萧璜身上夺取。” 萧玠正想进入所谓的天命商城看看自己这1000天命值可以兑换什么东西,门外去突然传来王府管家老胡杀猪般的嚎叫—— “殿下,大……大事不好啦!” 第2章 萧璜暗算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萧玠皱了皱眉,迅速进入王爷的角色。 管家老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哆哆嗦嗦指王府大门的方向,气喘吁吁道:“殿……殿下,河南尹……尹和洛……洛阳令带……带人要强闯……闯王府,说……说……说是要抓……抓拿江洋大……大盗入江……江龙。” 好不容易听管家把磕磕巴巴把话说完,萧玠迅速回想一遍书中的情节,暗道一声不好。 他知道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入江龙就被前身藏在王府中…… 是萧璜昨夜蒙面翻墙进洛阳令范伦府中,用飞镖传书的方式秘密告知他这一消息。 因此事牵扯到当朝皇子,范伦不敢擅作主张,一大早去找了顶头上司河南尹娄业。 娄业也犯了难,最后两人一合计,决定一起上门问齐王萧玠要人,希望萧玠能给他们二人几分薄面,将入江龙交给他们。 按照书中的情节,萧玠没有给他们入江龙,而是一人给了他们一个大嘴巴子,还另外多送了一个“滚”字。 有被羞辱到的娄业和范伦直接跑去跟皇上告状,控诉萧玠侮辱朝廷命官,揭发萧玠窝藏朝廷钦犯。 虽然碍于王丞相和王贵妃的面子,皇上并没有公开处罚萧玠,却暗中命麒麟卫(大宁的情报机构)调查此事,在萧璜的有心引导下,发现了萧玠秘密豢养死士之事…… 皇上得知死士之事大为震怒,对萧玠乃至整个王氏一族都起了猜忌之心,也动了杀心…… 这是书中萧玠走出作死的一小步,却是走向地府的一大步。 “叮咚……” 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电子音: “检测到宿主遇到穿越后的第一次危机,触发任务‘瞒天过海’。” “任务要求:不因入江龙之事暴露死士的存在。” “成功奖励:天命值+1000,随机道具1。” 虽然系统给的奖励很有诱惑力,但是萧玠一时半会儿真的想不出什么破局的办法。 萧璜第一次出手就把萧玠逼入了死局。 若是今天不把人交出去,娄业范伦两人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不管自己今天有没有羞辱他们,他们都会跑去跟父皇告状,最后的结果还是让父皇起疑心,派麒麟卫顺藤摸瓜查出死士之事。 交出去更加不行,小说中就是萧璜设计抓住了入江龙交给麒麟卫,入江龙为求保命供出了萧玠要收他做死士之事……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做掉入江龙,将他的尸体交给娄业范伦,就说他闯入王府行凶被自己府中的护卫斩杀了,对上对下都有个交代。 但问题在于入江龙太过彪悍了,在荆州面临上百捕快的围捕还能全身而退,萧玠就是看中了他这份凶狠,才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窝藏他在府上,希望收为己用。 按照书中给入江龙设定的战力值,王府的几十号护卫真不一定对付得了他,要是一不小心让他跑了,还把自己豢养死士之事公之于天下,自己的下场绝对比原来的剧情还惨。 难道萧璜随便一出手就要把自己给坑死吗? 作者要不要把自己安排得这么明明白白。 前世他在番茄看到这一段的时候,还看到某位读者跟作者在段评那里互怼起来,那读者评论作者为了吹主角强行给反派降智,说萧玠只要问洛阳令要来字条,一查字迹就会发现这是萧璜的笔迹,轻松反杀萧璜,作者毫不客气在下面回复该读者我把键盘寄给你你来写…… 等等,这个主意不错呀! 万能的番茄读者,万能的评论区,爱死你们了! “殿下,您看此事要怎么处置?”管家老胡看萧玠半天光发呆不说话,忍不住追问道。 萧玠心中有了主意,也不慌了,换上了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微笑道:“不急,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 齐王府大门外。 差役和王府护卫隔着台阶对峙。 洛阳令范伦和河南尹娄业轮番上阵,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但护卫统领邱坤就是油盐不进,说什么就是不给差役进府搜查。 范伦和娄业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宰相门前还七品官呢?更何况人家还是一个皇子的护卫统领,怎么会把两个小小的父母官放在眼里。 邱坤看到二人有退却之意,更加得意,开始有些口不择言:“早就警告过你们了,齐王府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你们偏要来自讨没趣,老子把话撂这了,别说是你们小小的洛阳令和河南尹,就是刑部尚书来了,也别想踏进齐王府一……” “啪——” 邱坤话还没说完,后背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直挺挺面朝下栽倒在地,吃了个狗啃泥,貌似门牙也被磕掉了两颗。 邱坤被人偷袭吃了大亏,立时怒火中伤,正待发作,起身却看到齐王萧玠阴沉冷酷的脸色和他高高抬起的鞋底,当即脑袋轰的一下就懵了。 范伦和娄业面面相觑,不懂齐王唱的是哪一出。 萧玠指着地上的邱坤,怒斥道:“娄大人和范大人都是堂堂朝廷命官,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他们如此出言不逊。” 这下,不光是被踢翻在地邱坤懵了,在场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懵了,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 这是齐王殿下该说的台词吗,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目中无人,连朝中那些一品大员都不放在眼里,今天居然会为了两个小小的地方官如此大动肝火。 萧玠是真的被气到了,这些猪队友真是一天天的有事没事就喜欢给自己拉仇恨,骂洛阳令和河南尹也就算了,连刑部尚书都招惹是几个意思,嫌自己仇家太少是吗? 邱坤从未见过萧玠冲他发这么大的火,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就势翻身跪倒在地,不住磕头求饶:“小的该死,求殿下恕罪。” 萧玠冷声道:“你不必跟我求饶,你应该向娄大人和范大人赔罪。” 邱坤哪敢不从,又转身跪向二人,连连磕头赔罪。 这下反倒是搞得娄业和范伦有些不好意思。 “齐王殿下,邱统领只是一时失言,再说也是出自一片拳拳护主之心,殿下不如就饶了他这一次。”娄业看不下了,主动站出来为邱坤说情。 萧玠点点头,目光转向脑袋磕出血的邱坤:“孤看在娄大人面上就饶你这一次,如若再犯,严惩不贷,还不快滚,丢人现眼的东西。” 邱坤如遇大赦,慌忙谢过萧玠和娄业,狼狈而去。 邱坤一走,萧玠对娄业和范伦抱歉一笑,语气也带着歉意,显得非常诚恳:“孤管教不周,让娄大人和范大人见笑了。” 萧玠如此有礼反倒让娄业和范伦感觉受宠若惊,自觉承受不起,慌忙连说殿下言重了,刚刚被邱坤阻拦在门外的那股子怨气也被冲淡了不少。 不过,感动归感动,公事还是要公办的, 犹豫了片刻,娄业还是主动开口道:“齐王殿下,有件事下官还请您见谅……是这样子的,范大人收到线报,说您的府上窝藏有朝廷钦犯入江龙……我跟范大人担心是有人在栽赃诬陷殿下,所以想进府查看一番,还殿下一个清白,还望殿下行个方便。” 说话的时候娄业一直盯着萧玠的脸看,他觉得自己说话很委婉了,也给足了齐王面子,但是他还是担心齐王会突然翻脸也给他一脚。 萧玠心中暗笑,自己表演时间到了。 第3章 御前对质 萧玠一脸震惊:“娄大人,你说什么?有人告发孤窝藏朝廷钦犯入江龙?” 娄业吓得赶紧否认三连:“齐王殿下,没有,不是的,你别误会,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想进王府查看一二,好还殿下一个清白。” 萧玠一脸愤然:“孤一向奉公守法,清白做人,想不到居然有人如此诬陷孤。范大人,你且把线报给孤看看,孤倒要看看是何人如何诬陷孤。” 范伦神色有些为难,担心萧玠会耍什么花样,偷偷看了一眼娄业,见娄业冲他点点头,才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萧玠。 萧玠其实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但是他还是接过纸条,打开一看,看到上面写的“齐王府窝藏朝廷钦犯入江龙”这一行字时,立即换上一副不可置信的错愕表情,半天不说话。 娄业成功被萧玠的表演迷惑,小心问道:“殿下,字条有什么问题吗?” 萧玠假装从失态中回过神,道:“这是三皇兄的笔迹,孤认得出。” 这下轮到娄业和范伦戴上震惊面具了。 一个小小的入江龙,怎么又扯出了一位皇子。 范伦率先反应过来,怀疑是萧玠故意胡乱攀咬转移视线,遂说道:“不如齐王殿下先让我们进府查看一番,好确认是不是有人在诬陷殿下。” “范大人,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萧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入江龙在不在我府上并不重要,诬陷者目的就是想混淆视听。” “若你们在孤府中搜出了入江龙,你们怎么知道是孤窝藏在府中而不是别人丢到孤府中陷害孤的。” “若你们在孤府中搜不出来入江龙,又怎么确信孤没有窝藏而不是偷偷把人转移走了。” 萧玠三两句话成功把娄业和范伦给绕晕了。 但是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娄业无奈问道:“依齐王殿下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萧玠嘴角不经意勾起一丝冷笑:“此事非同小可,又牵扯到孤和三皇兄,你们随我一道进宫面见父皇。” …… 长宁宫,御书房。 御桌上摊开一份三皇子萧璜早些年所上的贺表,贺表上面还有一张展开的纸条,是由洛阳令范伦递呈的关于朝廷钦犯入江龙的匿名线报。 皇上萧稷面色深沉,目光游移交替看贺表和纸条上面的字迹,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萧稷合上双眼,用手指轻轻叩打桌面上的贺表。 贴身太监连奕会意,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陛下,是否传唤三皇子萧璜入宫。” 萧稷也不言语,只是微微颔首。 连奕随即叫来一个小太监,传口谕命三皇子萧璜进宫面圣。 自始至终,萧稷不威不怒,也没有问下面的萧玠娄业范伦三人一个问题。 娄业和范伦有些惶恐,猜不透陛下是什么意思。 萧玠面上惶恐,心中却反而十分淡定,现在他已经成功转移了问题的焦点,现在父皇应该更关心的是萧璜为何偷偷摸摸告发自己的弟弟,而不是自己这个皇子为何窝藏朝廷钦犯。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萧璜被太监带入御书房,萧玠一看他身高八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玉树临风的样子,心中气得不打一处来,当初作者到底是喝了多少假酒,居然把他写得这么帅。 萧璜由于母妃出身微寒的缘故,迟迟不得封王,也无法开府,一直住在洛阳城中的一处小宅内,平日里深居简出,难得一见,文武百官见过他的并没有几个。 如今一见萧璜,不由眼前一亮,果然是堪称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呀。 萧玠看他们二人眼睛都快冒小星星了,更是气得牙痒痒。 萧璜对着萧稷行礼下拜:“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稷目光有些复杂看着萧璜,几年不见,他都这么大了吗?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瘦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吃多了苦,这些年朕是不是对他关心太少了。 萧玠悄悄抬头,见父皇神色有些恍惚,暗道一声不好,想不到主角光环如此强势,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父皇都微微有些失态。 “三皇兄,几年不见,你越发英俊了。”萧玠故意大声跟萧璜打招呼。 萧玠的大嗓门令萧稷猛然从恍惚中惊醒…… 萧璜淡淡一笑,道:“七弟过誉了。” 萧玠心中暗骂一声真能装逼。 萧稷恢复了常态,却没有让萧璜平身,而是让连公公将贺表和纸条一起拿下去给他看。 萧璜脑袋轰的一声,面色瞬间大变。 百密一疏,自己居然平日里深居简出,没几个人认得出自己的笔迹,因此才大胆亲手写下匿名信告发萧玠,想不到却被人认出还告到父皇这里。 萧璜的脸色变化逃不过萧稷,他却没有发怒,只是淡淡问道:“说,为何要告发自己的亲弟弟?” 萧璜默然不语。 萧稷的语气慢慢变得冰冷:“玠儿有错,你这个当兄长的不仅没有及时劝他改正,反而落井下石去跟官府告发他,这就是你的为兄之道?” 话已至此,萧璜知道自己不能狡辩了,只得俯首认错:“儿臣有罪,儿臣担心七弟犯下大错,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希望借洛阳令范大人之手阻止七弟。” 萧玠心中卧了个大槽,暗道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明是存心要搞自己,现在却红口白牙说成是为了自己好。 萧稷也听不下去了,面色阴沉道:“你若是真有此心,完全可以先去劝劝玠儿,如若他不听,你大可再来跟朕说,而不是跑去跟官府告发,传出去岂不是让我们皇家颜面尽失。” 萧璜抬起头,泪眼婆娑:“父皇,从小到大,儿臣能见上你几面?” 萧稷一时语塞,想想这些年自己对这个儿子确实太淡漠了,心肠不由软了几分。 萧玠将一切看在眼里,暗叹一口气,知道父皇大概率不会怪罪萧璜了。 “罢了,看在你是为玠儿好的份上,朕就不责罚你了。”但萧稷随后加重语气,“但倘若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萧璜松了一口气,立即磕头谢恩。 萧玠心中抓狂,什么叫为我好呀,他就是单纯想搞死我。 “娄卿家,范卿家。”萧稷终于看向一直在旁边吃瓜的二人,“此事到此为止了,不必再多查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齐王留下。” 范伦还想问问入江龙的事,却被娄业使了个眼色,直接拉走了。 连公公也很识趣跟着萧璜退出去了,现在御书房只剩下萧稷和萧玠这对父子。 第4章 兄弟阋墙 萧玠心中有些不安,不懂这个便宜老爹独独留下自己干嘛? 萧稷似乎完全忘了萧玠的存在,只顾低头批阅奏折。 萧玠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站着等父皇先开口。 御书房静得只有翻阅奏折的沙沙声,还有萧玠越跳越快的心跳声。 “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朕坦白的吗?”萧稷合上奏折,放下朱笔,语气平静问道。 萧玠心中咯噔一下,只好装傻充愣:“儿臣愚钝,不知父皇所指何事?” 萧稷冷冷一笑:“非得要朕把话挑明吗?好,既然如此,朕问你,入江龙是不是被你窝藏在府上。” 这无疑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自己否认说不是,父皇必然会派麒麟卫密查,到时候自己不仅面临欺君大罪,更会暴露死士的存在。 如果自己承认说是,必然就要交出入江龙,还是会暴露死士的存在。 萧玠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先的死局。 见萧玠半天不回话,萧稷怒了,语调也提高了几分:“告诉朕,是还是不是!” 萧玠一咬牙,决定赌一把,低下头,假装不敢看父皇,小声道:“是。” 萧稷微微一愣,似乎也没想到萧玠会如此痛快认下,随即冷冷一笑:“你堂堂一个皇子,窝藏亡命之徒,意欲何为?” 这话几乎算是诛心了,皇子跟亡命之徒联系起来总会让人产生别样的联想。 萧玠故意表现出一副惶恐的样子,战战兢兢道:“父皇明鉴,儿臣绝无他想。儿臣一开始并不知道此人是朝廷钦犯,只是有人告诉儿臣此人有万夫不敌之勇,儿臣起了爱才之心,想收为己用任命为贴身护卫……直到娄大人范大人上门儿臣才知道他是朝廷钦犯入江龙……儿臣眼拙,险些犯下大错,求父皇恕罪。” 萧稷听完不置可否,只是冷冷问道:“此话当真?” 萧玠指天发誓:“儿臣所言,千真万确,如有半句虚言,我萧玠愿受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萧玠咬咬牙,替前身发了个重誓。 眼见自己的儿子发下如此毒誓,终究是父子连心,萧稷还是选择了相信萧玠。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拍手,屋顶上顿时跳下一个如鬼魅般的黑衣人,落地无声,悄无声息。 萧玠面色淡定,他知道按照书中的设定,父皇身边有大宁最顶尖的三大高手,只听命于父皇一人,平时谁也不知道他们藏身在哪儿,但是只要父皇一召唤,他们就会立即现身。 萧稷面无表情,轻描淡写道:“你立即去齐王府上,杀了那个入江龙,把尸首丢在洛阳县衙外。” 明明下达的是杀人的命令,但萧稷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黑衣人领命而去,萧玠长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这一关总算有惊无险过了关,不仅父皇相信了自己,还帮自己除掉了这个入江龙这个大隐患。 萧稷头也不抬,继续批阅他的奏折:“这次的事朕就算了,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萧玠赶紧感激涕零状,叩谢天恩。 …… 走出御书房,萧玠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初次跟萧璜交锋,算是打了个平手。 萧璜没有坑到他,他也没能拉萧璜下水。 不过萧玠不理解的是,按照书中的设定,父皇是个很看重纲常伦理的人,特别希望皇子之间兄友弟恭,非常反感皇子之间相互攻讦,但是现在萧璜跟官府告发自己,父皇居然也不追究,着实令他费解。 “叮咚” 耳边响起了系统悦耳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瞒天过海’,天命值+1000,获得道具‘金丝甲’。” 萧玠看了一下金丝甲的介绍,可以抵挡绝大多数的普通兵器的伤害,是个好东西。 “恭喜宿主成功阻止萧璜坑害自己,夺取萧璜500天命值。” 萧玠心中暗暗冷笑,萧璜你能奈我何。 比起完成任务,让萧璜吃瘪更让他开心。 “系统,萧璜扣完500天命值还剩多少天命值?” “还剩九万九千五百天命值。” 萧玠的笑容瞬间凝固…… 敢情萧璜的初始天命值有十万……按照自己斗赢他一次扣五百来算,自己斗赢他两百回也就行了…… 坑爹呢! 系统似乎感受到了萧玠的不满,主动解释道:“因为这一次你只是成功阻止了萧璜陷害你,但是你的反击对萧璜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因此只能成功夺取他的500天命值。如果下次成功反击,对他造成的伤害越高夺取的天命值也会越多。” 萧玠脸上才稍微好一点,他可不想真的跟萧璜斗个两百多次。 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夺取萧璜的天命值对他有什么影响?” 系统:“当然有,萧璜每失去两万天命值,就会随机减少一项天命buff,当他的天命值降为0,他将失去主角光环,彻底沦为一个普通的路人甲。” 萧玠一愣,好家伙,萧璜还有什么天命buff加持。 系统感应到了萧玠的疑惑,主动解答道:“萧璜的第一个天命buff是无限生命,萧璜在任何情况下都杀不死;第二个天命buff是月老赐福,所有的女性都会对萧璜怦然心动;第三个天命buff是天下归心,有才之士都会对萧璜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第四个天命buff是言之有理,萧璜说出的话别人大多会认可;第五个天命buff是吉星高照,萧璜一生会有无数奇遇,好运相伴一世。” 听完系统的介绍,萧玠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知道主角光环恐怖,但是不知道恐怖至斯。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萧璜向官府告发他也没有受到父皇的惩罚了,大概率就是因为父皇受了“言之有理”天命buff的影响,满脑子只觉得对对对,萧璜说的都对。 对付如此妖孽的男主角,萧玠突然感觉自己开了金手指也不一定斗得过他。 他赶紧查看自己的属性面板,看看自己到底拿什么跟萧璜斗。 人物:萧玠 统率:58 武力:43 智力:67 政治:58 魅力:93 天命值:2500 技能:无 果然,皇家的基因就是强大,自己除了颜值和气质一无是处,这该死的魅力。 萧玠又选择查看萧璜的属性面板。 人物:萧璜 统率:100 武力:100 智力:100 政治:100 魅力:100 虽然萧玠早就预料到萧璜属性会很高,但是没想到人家直接就是天花板,出场就是满级五边形战士。 连自己引以为傲的魅力跟他一比也被秒成渣渣。 金手指跟主角光环的战斗,开局输一半。 系统感应到萧玠有些泄气,急忙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丧气,虽说现在萧璜满属性,但是当你彻底改变某一段剧情,并对萧璜造成严重损害时,萧璜的某些属性值也会永久减少,而你可以则通过完成任务和用天命值来提升属性值。” 萧玠的心这才稍稍宽慰,萧璜有机会减少,自己有机会增加,自己总有机会反超他的。 以后自己什么事都专门跟萧璜对着干就是了。 就像他费尽心思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一样。 说来也可笑,萧璜如此处心积虑要对付自己,并不是生来就跟自己这个弟弟有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因为自己的母妃。 自己的母妃王贵妃出生于天下第一名门,性格骄横惯了,连皇后和皇太后都不大放在眼里,更别提萧璜宫女出身的母妃了。按照书中剧情,有一次在御花园母妃当众嘲笑萧璜的母妃出身卑微,让她下不了台。这一切都被年幼的萧璜看在眼里,他那时就发誓要整个琅琊王氏来为王贵妃的骄横无礼陪葬,而自己身为王贵妃唯一的骨肉,自然也要从肉体到精神一并消灭…… 经过三十八章的尔虞我诈,到了第三十九章的时候,萧璜淡淡跟旁人说了一句:“天凉了,王氏该灭了。” 随后,曾经的大宁第一名门琅琊王氏灰飞烟灭,连自己这个王家的外孙也被废黜斩首。 身为一个清醒的小反派,萧玠知道自己跟萧璜之间没有任何的调节的余地,按照萧璜有仇必报的性格,两人名为兄弟,实际上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今天御书房这一番交锋,萧玠没有占到任何上风,自己必须要在其他地方阴一把萧璜,把场子找回来。 反派对付男主最有效的手段是什么,抢女主! 第5章 夜游花舫 夜幕降临,萧玠出现在了洛阳城南的洛水河畔。 夜色中,河畔边停靠了上百艘花舫,灯火辉煌,灯红酒绿,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这里是洛阳最大的销金窟,无数达官贵人纨绔子弟寻欢作乐的场所,有全洛阳最醇厚的美酒,也有全洛阳最漂亮的姑娘。 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妙人舫。 全洛阳最醇厚的三十年女儿红在妙人舫。 全洛阳最漂亮的花魁怜儿姑娘也在妙人舫。 唯一遗憾的是,怜儿姑娘卖艺不卖身,而且极少见客,想要见她还得先答对她出的三个问题,否则哪怕豪掷千金,也根本无缘一见。 因此,想见怜儿姑娘一面,才和财缺一不可。 也有不信邪想用强的,据传某个朝中三品高官之子就曾经仗着几分醉意想强闯怜儿姑娘闺房,结果妙人舫压根没惯着他,直接把他揍了一顿丢下船,就在旁人想着妙人舫惹下大麻烦时,却发现那位三品高官第二天就被罢官全家都被流放到岭南…… 自此,所有人都知道妙人舫后台强大,谁都惹不起,再无人敢寻妙人舫的麻烦,打怜儿姑娘的主意。 但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就是因为怜儿姑娘如此难得一见,更引得无数公子哥趋之若鹜,毕竟若是有幸成为怜儿姑娘的入幕之宾,此生无憾了。 今天萧玠就是要去妙人舫见怜儿姑娘。 因为这个怜儿姑娘将来会是萧璜的首席后宫。 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将是她跟萧璜第一次相遇,一见误终身那种。 但萧玠今晚就想做那个意外,阻止他们相遇。 萧玠身着一身贵公子打扮,摇着折扇,不理会沿途其他花舫莺莺燕燕的招徕,径直走向最热闹的妙人舫。 妙人舫的下人们眼睛极毒,看得出萧玠贵气更胜一般纨绔子弟,慌忙将萧玠接引上船,老鸨更是亲自出来招呼。 “这位公子眼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我们妙人舫呀?”老鸨大老远就迎了上来,浓妆艳抹的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脂粉扑扑往下掉。 萧玠心中不由一乐,怎么跟影视剧里看的不一样呀,老鸨不是应该看见一个男的就来一句大爷你可好些日子没来玩了吗? 不过萧玠确定前身没有来过妙人舫,因为皇室规矩极严,皇族子弟是严禁流连烟花之地,前身虽然放浪,却也不敢触犯这条规矩。 但是现在萧玠就敢来,他知道凭他的身份,借给妙人舫十个胆子也不敢将他来妙人舫的事泄露出去。 因为妙人舫的后台就是他的外公,当今丞相王崇。 所以才能做到三品的高官说流放就流放。 妙人舫表面上是一艘普通花船,但实际上却是王崇在洛阳的一个秘密情报据点,专门为王崇搜集情报,毕竟天下再没有其他地方比从酒桌上和枕头边更容易套话了。 但是,萧玠知道,妙人舫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身份。 这里实际上前朝旧人在洛阳的秘密据点,表面上是一艘花船,暗地里他们打着为丞相收集情报的名义行事,但实际上却是在大肆进行他们的复国活动。 而他们的花魁怜儿姑娘,真实身份就是前朝皇室遗孤,公主宇文萱。 按照小说的设定,宇文萱是书中第一女主,身为前朝皇族的最后血脉,甚是美貌,足智多谋,心思缜密,杀伐决断,但原本一心只想复国的她,自从遇上萧璜沉底沦陷…… 萧璜对她说了一句:“我们两人的孩子也有你们宇文皇族一半血统,将来由他继承皇位也算你们复国成功。” 这种荒诞不经的话居然成功说服了宇文萱,她从此秒变恋爱脑,彻底放弃了复国大业,前朝旧人苦心经营多年的巨额财富和秘密组织也被她心甘情愿交给萧璜,一心只想做萧璜身边的女人……之一。 今晚,萧玠就是来会会这个宇文萱的,一来见识一下小说的第一女主、萧璜未来的首席后宫究竟是如何的倾城绝色,二来自然是阻止她今晚与萧璜的第一次邂逅。 老鸨不敢怠慢萧玠,将他安排进了妙人舫中最好的一个包房内,随后满脸堆笑问道:“公子第一次来我们妙人舫,可需要老身给公子介绍一下我们妙人舫的姑娘?” 萧玠淡淡一笑,道:“不必了,我是来见怜儿姑娘的。” 老鸨笑容微微一顿,随即恢复如常,还是满面春风笑道:“公子,实在是对不住呀,今晚怜儿身子有些不适,不便见客,我们妙人舫还有很多姑娘,老身保证她们也能把公子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不!”萧玠微笑着摇摇头,神情十分坚决,“今夜我只想找怜儿姑娘。” 萧玠知道宇文萱不是什么身子不适,而是没空见他,按照书中剧情,她今夜要去刺杀左骁卫将军周彦。 周彦身为三品武将,身边自然时刻有不少亲兵护卫,宇文萱虽然最终成功刺杀了周彦,但她也不幸被周彦的护卫一箭射中胸口…… 宇文萱在仓皇逃亡的过程中误入萧璜的宅邸,萧璜成功帮她支开了追兵,还成功帮她治疗了胸口的箭伤,身为男主角的福利,过程自然十分的香艳旖旎……宇文萱被萧璜看了身子,自此也对萧璜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身为反派,萧玠今晚就要坏掉他们两个的好事。 老鸨眼看萧玠如此坚持,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依旧陪笑道:“既然公子如此坚持,老身也不好拦着,但是妙人舫的规矩,想必公子是知道的,若是想见怜儿姑娘,要先答对怜儿出的三道题,不知公子准备好了没有?” 萧玠笑了,三道题答案他自然知道,但是…… 他今晚是来砸场子搞破坏的,不是来卖弄才华技惊四座的。 他为什么还要按照他们妙人舫的规矩来。 他的规矩才是规矩! 萧玠冷冷一笑,道:“我没兴趣答什么题,我今晚只想见怜儿姑娘。” 老鸨也看出了萧玠今晚是来者不善,当即脸上笑容尽敛,冷笑道:“公子今夜若是来寻欢作乐的,我们妙人舫自然是欢迎之至,但若是公子是存心想来找麻烦的话,最好先去打听打听,我们妙人舫可能不是谁都能惹得起的。不知公子是否听过,曾经有一个朝中三品大员的公子在我们妙人舫闹事,直接被我们当众丢下船,第二天这位三品大员就被罢官,全家流放岭南……” 要开始比拼实力吗,萧玠喜欢这个环节。 “你说的是前户部侍郎余泽吗?”萧铮淡淡一笑,从容接过话头。 老鸨闻言神色有些迟疑,因为事关朝中要员,一般人私下谈及此事都是讳莫如深,不敢说得太细,因此很多人虽然听说过此事,但却根本不清楚这位因得罪妙人舫导致全家被流放的三品高官到底是官任何职,姓甚名谁。 而萧玠居然能直接说出此人的官阶姓名,想来身份也不简单。 老鸨又换上了一副笑脸,道:“公子如此清楚朝中之事,想来身份也必然不凡,既然如此,又何苦为难老身一介老妪呢。公子若是真心想见怜儿姑娘,自然也得尊重怜儿姑娘的规矩不是。” 萧玠并不是非要跟老鸨和妙人舫过不去,只是他知道今夜宇文萱要去刺杀左骁卫将军周彦,不会有心思搭理自己,就算自己成功答出了她的三道题,估计见上一面也是三言两语就被她打发走,然后继续执行今夜的刺杀计划,最终还是阻止不了她今晚跟萧璜相遇。 所以萧玠今夜一定要拖住宇文萱一整晚,不给她有时间会出去刺杀周彦,也就避免了她跟萧璜的相遇。 是时候抛出自己的杀手锏。 他相信此杀手锏一出,妙人舫和宇文萱根本无法拒绝他。 第6章 极限拉扯 萧玠从腰间摘下一块金牌,丢在桌面上,微微一笑:“你可知道我是谁?” 老鸨身躯一震,颤颤巍巍拿起金牌,只看一眼,瞬间满脸不敢相信:“齐王殿下?” 萧玠点头一笑:“正是孤。” 老鸨总算明白为何他说话如此飞扬跋扈了,她当即颤抖着将金牌放回桌面上,冲萧玠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老身有眼无珠,冲撞了齐王殿下,望殿下恕罪。” 萧玠将金牌拾起重新挂回腰间,随即道:“我今夜并非来找妙人舫的麻烦,只是久闻怜儿姑娘艳名,特来一睹芳容罢了。” 眼见萧玠如此坚持,老鸨也有些为难,若是平时,大不了叫公主出来见他一面,将他打发走算了,但她知道今晚公主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虽然说公主坚持不肯说是什么事,也不要他们插手,但想来肯定是非常要紧的急事,哪有空搭理这个齐王。 想及此处,老鸨一咬牙道:“齐王殿下,非老身不愿让你见怜儿姑娘,只是老身记得朝廷有规定,皇族子弟严禁流连烟花之地,老身只是担心此事若是传出去,恐怕对齐王殿下是大大的不利呀。” 萧玠心中冷笑,一点儿也不慌,他早就料到老鸨会拿这个说事威胁自己。 “那你可知道,我萧玠除了是齐王,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王丞相的亲外孙?”萧玠似笑非笑,“若是我来妙人舫的事传出去,不知你们如何跟王丞相交代?” 老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片刻后,老鸨故作镇定,强笑道:“齐王殿下说笑了,我们一个小小的妙人舫,丞相大人怎么会过问呢,我们又何须跟丞相大人交代。” 萧玠见老鸨矢口否认,也不着急,只是微微一笑,道:“我萧玠乃王丞相的外孙,你当真以为我会不知道你们妙人舫跟我外公有什么关系?” 见萧玠如此笃定,老鸨已经确信他已经知道此处就是王丞相的一个秘密情报据点,心中对王丞相不由一阵抱怨,如此隐秘之事怎能乱告诉他人。 他们虽说名义上为王丞相工作,但实际上只忠于公主宇文萱,如今王丞相的外孙要来坏公主的大事,老鸨自然心生不满。 眼看萧玠一副吃定她们的样子,又想到今晚公主说的要事,老鸨决定再挣扎一下。 “齐王殿下,今夜怜儿姑娘身子确实不舒服,改天……改天她身子好一些,一定要她陪殿下喝两杯,我们妙人舫还有很多不错的姑娘,湘儿和馨儿就很好,我叫她们来陪殿下,一定把殿下侍候得舒舒服服的。” 萧玠心中冷笑,你们公主现在身体还是好好的,但是过了今晚她可就不好了,不仅胸口中箭,还会被一个刚认识的男人吃了放心奶。 萧玠眼见老鸨如此推脱,决定耍耍她,于是哈哈大笑,道:“那就叫湘儿和馨儿过来。” 老鸨长长松了一口气,庆幸总算搞定了这个难缠的皇子,脸上再次笑成一朵花。 “齐王殿下,你在房内稍等片刻,我马上叫湘儿和馨儿过来。” 萧玠笑着摇摇头:“孤的意思,叫湘儿、馨儿还有怜儿姑娘一起过来。” “齐王殿下,你……”老鸨脸上的笑容在此凝固,知道自己被耍,眼底耍过一丝怒色,稍纵即逝。 萧玠把一切尽收眼底,他心中冷笑,笃定妙人舫也不敢把他怎么样,他佯装动怒,冷冷说道。 “孤的耐心是有限度,一盏茶的功夫我再见不到怜儿姑娘,我就叫人把你们妙人舫砸了,看看到时候王丞相是怪你们还是会怪我。” 眼见萧玠似乎真的动怒了,老鸨也有些慌了,他们负责为王丞相收集情报,消息自然灵通,也大概听说过萧玠往日里的一些恶行,知道这位齐王殿下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把他惹急了说不定真的会把妙人舫给砸了。 到时候王丞相必然还会为他遮掩此事,妙人舫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白白吃个哑巴亏。 无奈之下,老鸨只能让萧玠在房中稍等片刻,自己马上去跟怜儿姑娘说。 看着老鸨远去的背影,萧玠心中不由一阵暗爽,反派就该有反派的样子,横就完了,什么答题展露才华惊艳女主那是男主该干的事,他一个反派不玩那套文绉绉酸溜溜的。 好,其实是他清楚,在萧璜满级魅力面前,他是真没自信可以通过才华和魅力吸引到宇文萱。 …… 芷萱阁内,已经换好一身夜行衣的宇文萱,听完老鸨一通话后,也不由秀眉紧锁,一脸无奈。 这个萧玠早不来晚不来,非要挑今天晚上她要出门去刺杀的时候来,这是故意来坏她大事吗? 听老鸨的说法,这个萧玠今晚不见到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了,说不定这个跋扈皇子真的会叫人把妙人舫给砸了,到时候更坏自己的事。 罢了,就去见他一面,随便几句话把他打发走,晚点再去刺杀周彦,就让周彦那个叛将之子多活个一时半刻。 “妈妈,你先让湘儿和馨儿去陪那个齐王,我换身衣服就下去。” 老鸨点点头就要下去,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强调道:“公主,我看那个萧玠不是什么好人,你自己务必要小心,若是他对你有什么不轨,不必迟疑,直接取他狗命,到时候大不了这个妙人舫我们不要了,也不能让他毁了你的清白。” 宇文萱点头道:“妈妈尽管放心,我心中有数的。” 话虽如此说,但妙人舫是他们一帮前朝旧人多年的心血,哪能说废弃就废弃。 老鸨走后,宇文萱脱下夜行衣,换上一身淡粉色衣裙,浅浅化了个淡妆,略一沉吟,打开梳妆台的暗格,取出一支极为精美的蝴蝶样式的发簪,插入后脑的发饰中。 可别小看这一支小小的发簪,它中间是空心的,灌注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哪怕只划破一点皮也会立时毙命。 若是萧玠敢乱来来,她就用这支发簪结果他的性命。 萧氏夺了他们宇文家的江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绝不能让萧家的仇人碰一下她的身子。 第7章 戏耍花魁 宇文萱推门而入的时候,萧玠已经在里面美酒佳人,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宇文萱初见萧玠,面若冠玉,剑眉星目,样貌长得倒是颇为俊美,只是一手搂着湘儿一手抱着馨儿,各种调笑,一副纵情酒色的样子让她心中一阵厌恶。 不过若是大宁皇族个个如他一般耽于逸乐,大周倒是复国有望。 萧玠也在上下打量宇文萱,不愧是第一女主,身材高挑,体态轻盈,乌发如漆,峨眉淡扫,凤眸滟潋,鼻若琼瑶,朱唇皓齿,肤如凝脂,手若柔夷,一顾一盼倾国倾城,一颦一笑动人心魄。 萧玠最后目光停留在宇文萱凹凸有致的胸口,暗叹萧璜可真有口福。 随即萧玠使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立刻出现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怜儿 统率:67 武力:91 智力:100 政治:73 魅力:100 果然拿的是女主的剧本,智力和魅力直接拉满,武力也高得不像话。 不过面板显示的名字居然是怜儿而不是宇文萱,看来这破技能不能用来看别人的隐藏身份呀。 宇文萱也感受到了萧玠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内心更加厌恶,但她还是强压住心中的不适,向萧玠施了一礼。 “小女子见过齐王殿下。小女子身子抱恙,让殿下久等了,还望殿下恕罪。” 萧玠微微一笑,道:“无妨,怜儿姑娘如此绝色,我等多久都值得。” 见萧玠说话如此轻浮,宇文萱心中愈加反感,面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轻移莲步走过来,拿起一个空杯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小女子敬殿下一杯,聊表歉意。” 言罢,举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却被萧玠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喝下去。 宇文萱手被萧玠抓住,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杀机,却很快掩饰下去,不动声色抽出自己的手,故作一脸不解。 “殿下这是何意?” 萧玠一握住宇文萱滑嫩细腻的手,脑中瞬间闪过两个字——很润。 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一番,宇文萱就把手抽走了,萧玠也不好再放肆,他刚刚也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这女人虽说颜值爆表,但是武力值也爆表,真把她惹恼了当真要牡丹花下死了。 萧玠笑着摇摇头:“既然怜儿姑娘身子抱恙,就不要饮酒了,免得伤了身子。” 宇文萱面上微微一笑表示对萧玠关心的感谢,但是心中却微微一惊,她原先就打算喝一杯酒后假装身体不适要回房歇息,伺机再出去继续刺杀计划,没想到这个萧玠一句话就把这条路堵死了。 宇文萱有些怀疑萧玠能识破了自己内心所想,那他也太可怕了。但是一看萧玠一副目迷五色的样子,宇文萱随即抛弃了这个猜想。 萧玠心中暗自发笑,有他在,今晚你宇文萱别想有机会离开妙人舫见到萧璜。 眼看一计不成,宇文萱暗暗给萧玠身边的湘儿和馨儿使了个眼色。 “殿下,怎么怜儿妹妹一进来,你都不看人家了,难道人家长得不美吗?”萧璜右手边的湘儿突然一屁股坐到萧玠身上,一双手搂住萧玠的脖子,一张俏脸快贴到萧玠脸上,撅着小嘴一脸委屈。 温香软玉在怀,萧玠还未来得及反应,左边的馨儿也贴了上来,左臂感受到了一阵异样的柔软,随即耳朵传来一阵温热的香风,痒痒的甚是舒服。 “殿下,天色不早了,我和湘儿一起伺候您歇息。” 萧玠禁不住一阵心旌摇曳,差点当场沦陷在这温柔乡中,好在脑子里的一丝清明提醒他别忘了今晚的正事。 用心险恶呀,居然用这个考验皇子,好在自己最后关头把持住了。 宇文萱故意露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女子就不打扰殿下的雅兴了。” 萧玠却从温柔乡中探出一颗脑袋,调笑道:“何妨,一起呀。” 见萧玠言语如此放肆,宇文萱一张俏脸立即冷若冰霜:“殿下,小女子向来卖艺不卖身,你若再如此轻浮孟浪,恕小女子不敢奉陪了。” 言罢,作势生气转身就要离去,心中却庆幸刚好可以趁此机会脱身。 萧玠却哈哈一笑:“怜儿姑娘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卖艺,湘儿和馨儿卖身。” 宇文萱身形一滞,又惊又气,心中感叹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湘儿和馨儿却是不依,佯装嗔怒用小拳拳捶打萧玠胸口。 萧玠哈哈一笑,不理湘儿和馨儿,只是笑着对宇文萱道:“久闻怜儿姑娘不仅人美,琴艺更是一绝,不知可否为我抚琴一曲?” 宇文萱无奈,只得道一句小女子献丑了,轻移莲步到琴台处,婉转悠扬的琴声开始在房内飘荡。 魅力值除了决定颜值和气质,也决定艺术修养,萧玠分明从如鸣佩环的琴声听出了一丝肃杀的气息,看来今夜自己当真把宇文萱气得不轻。 萧玠却佯装不知,继续和湘儿和馨儿打情骂俏,不亦乐乎,感慨前世那就是活着,现在才叫生活呀! 一曲抚罢,宇文萱站起身道:“小女子已为殿下抚完一曲,天色不早了,小女子也该回去歇息了。” “如此天籁之音,只听一曲如何够,劳烦怜儿姑娘为我再弹奏几曲,如何?”笑话,萧玠怎么可能会放她走。 宇文萱努力压住心头的怒火,勉强笑道:“小女子这几日身子有恙,实在有些支撑不住,还望殿下垂怜。若是殿下当真喜欢听小女子抚琴,改日小女子身子好一些,一定多为殿下弹奏几曲。” 萧玠还未说话,一旁的馨儿贴得更紧了,用胸前的柔软不住摩擦萧玠的胳膊,在萧玠的耳边吹气如兰。 “殿下,既然怜儿妹妹身子不舒服,你就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有我和湘儿陪你还不够吗?” 湘儿也在萧玠怀里不住忸怩撒娇,为宇文萱求情:“殿下,你就让怜儿妹妹回去休息,这里不是还有我和馨儿吗?” 萧玠心中冷笑,现在放你们怜儿妹妹走,今晚有人就要没命了。 “若是怜儿姑娘实在是支撑不住。”萧玠微微一笑,一指身后的大床,“包间内有床,不妨先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继续为我弹奏。” 这下不仅是宇文萱,连湘儿和馨儿也被萧玠的无赖给惊呆了。 港真,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宇文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强压住拔出发簪刺死萧玠的冲动,脸上却再没有一丝笑容,一张俏脸完全拉下来,冷声道:“既然殿下如此喜欢听小女子抚琴,小女子弹便是了。” 宇文萱坐下,随后房内回荡的是激昂肃杀的《十面埋伏》…… 萧玠该庆幸宇文萱学的武功不是什么“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否则此刻如此激烈的琴音足以把他大卸八块。 反派难做呀,明明是想做好事救人性命,却只能使如此无赖手段。 宇文萱被迫为萧玠弹奏了一夜的琴,萧玠也被迫跟湘儿和馨儿打情骂俏了一整晚。 直到窗外天色微亮,萧玠眼看宇文萱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出门去刺杀周彦了,这才伸个懒腰站起身表示自己该告辞。 宇文萱心中有气,只是说了一声殿下慢走,没有半点要起身相送的意思。 萧玠毫不在意,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萧玠赏给陪玩乐一整晚的湘儿和怜儿一人一锭金子,喜得两人是笑逐颜开,一人抱住萧玠一边胳膊在他脸上各亲了一口。 萧玠擦了擦脸上的脂粉,走到宇文萱面前,笑吟吟看着她。 宇文萱冷着一张脸,半点没给他好脸色,右手却暗暗运功,她已经忍了萧玠一整晚,若是萧玠再敢有半点不轨举动,哪怕废弃整个妙人舫不要,她也要立即取了萧玠性命。 萧玠却嘴角一扬,邪魅一笑,突然开口吟诵道。 “烟锁池塘柳;炮镇海城楼” “人归夜半夜归人;蝶醉花间花醉蝶。” “六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四水沝沝,江河湖海泉泽。” 萧玠吟诵了三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即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宇文萱却是面色一变,妙人舫靠她的美貌在洛阳诸多花船中声名鹊起,但也吸引了不少慕名而来只求一见的文人骚客,令宇文萱不胜其烦。 为了难住那些冲她而来的男人,她特意出重金找名师出了三副极难的对子,至今无人能全部对出,想不到这个萧玠居然三副对子都能对出。 但既然他能对出对子,足以让自己对他刮目相看,为何却要用如此蛮横无礼的方式来见自己,难道就单纯为了听自己弹奏一晚上的曲子。 但是也不对呀,他分明跟湘儿和馨儿寻欢作乐一整晚,根本无心在听自己弹奏。 宇文萱随即想到萧玠昨夜居然如此作弄自己一整晚,还坏了自己的刺杀计划,心中不由一阵恼怒。 萧玠,本公主迟早要你好看! 第8章 寿宴将至 “叮咚” 萧玠耳边响起了系统悦耳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成功阻止萧璜与宇文萱的初次相遇,夺取萧璜1000天命值。” 一夜寻欢作乐,居然还能夺取萧璜的天命值,这个反派做得不要太爽哈! 萧玠不知道的是,他在外风流快活一夜,整个齐王府上上下下却因为他一夜未归已经快急疯了。 毕竟皇子失联可不是开玩笑的,一旦有萧玠在外面什么闪失,整个王府的下人都难逃一死。 管家老胡已经将府里能派出的人手都派了出去,找遍大半个洛阳城都没发现萧玠的踪迹,眼看天就快亮了,一旦被宫里知道此事,恐怕他们一个都活不到晚上。 就在老胡急得方寸大乱之时,齐王的贴身丫鬟香菱来报,殿下已经回到府中。 老胡慌忙去见萧玠,却不想一进门扑面而来就是一阵酒气和脂粉气,老胡眉头一皱,心中大致猜出来,齐王殿下昨晚一夜未归大概是去哪里风流快活了,亏他们王府上上下下担惊受怕一整晚。 不过殿下没出什么事就好,王府上下都算躲过了一劫,保住了一条性命。 但老胡觉得自己作为伺候殿下多年的老仆,还是应该劝劝殿下。 “殿下,恕老奴多嘴,殿下在外面若有相中的姑娘,带回府里便是了。殿下若是夜不归宿,只怕风言风语传出去,对殿下的名声也不好,若是传到皇上或是贵妃娘娘耳朵里,那就更不好收场了。” 老胡一番话语重心长说完,一抬头,却看到萧玠似笑非笑看着他。 老胡心中不由一“咯噔”,暗叫一声不好,这位殿下可不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主儿,一向喜怒无常,自己倚老卖老,多嘴多舌,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老胡刚想跪下赔罪,好少受点皮肉之苦,却不想耳边却听到萧玠温和的声音:“好的,胡伯,孤知道了,孤下次会注意一些的。” 老胡一时不敢自己的耳朵,一脸不可置信看向萧玠。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还是昨晚殿下假酒喝多了喝昏了头,他不仅没有生气自己多嘴,还好言接受自己的忠告。 等等,殿下好像叫自己胡伯?殿下几时对自己这么客气过? 在原书中,萧玠对这个管家老胡并不好,动辄打骂羞辱,但是老胡却毫不记恨,仍然一心一意伺候萧玠。萧玠被杀后,也是这个老胡冒着生命危险为他收尸,带回老家安葬。 单凭他对萧玠的这份忠义,老胡就值得自己对他的尊重。 “胡伯,全府上下找了孤一整晚想来都辛苦了,你知会账房一声,府中每个人都赏银一两,他们拿了赏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老胡说得没错,皇族规矩极严,自己身为皇子一夜未归,传出去容易招来风言风语,麒麟卫手眼通天,若真传到父皇耳朵里,以他眼里掺不得沙子的性格,当真不好收场,他给府中下人们赏钱就是要府里人乖乖把嘴闭上。 虽说整个齐王府上上下下有上千号人,但萧玠身为一个得势皇子,又是琅琊王氏的外孙,他名下光田庄就有一万多亩,这点赏钱对他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老胡连连点头,他自己没有孩子,萧玠是他从小看着长大了,对他而言既是他的主子,也是他的孩子,看如今萧玠如此长进,他内心深感欣慰。 除此之外,他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萧玠。 明天就是皇太后的七十大寿了,他提醒萧玠该给他的皇祖母准备寿礼了。 萧玠当然知道明天皇太后寿宴的意义。 在原书中,萧璜给皇太后献上的寿礼是一本《金刚经》,一本以他自己精血为墨书写七七四十九天的《金刚经》。 他说自己得到一个得道高僧指点,以至亲之精血为墨书写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金刚经》,可以保人长命百岁,魑魅魍魉不敢近身。 反正血书《金刚经》有没有这个效果不好说,倒是一心礼佛的皇太后看到面无血色的萧璜瞬间被他的孝心感动坏了,从此对这个孙子疼爱有加。而父皇是个大孝子,也因为此事对萧璜另眼相看。 萧璜也因此事在皇太后的寿宴上正式封王,开始崭露头角。 至于原身给皇祖母送了什么寿礼呢?一个刚好七十斤重的金寿桃,当初自己看书看到这一段险些笑不活,什么样的脑回路能送出手这种礼物,你皇祖母缺那七十斤金子吗? 明天寿宴上自己一定得拿出一个能力压萧璜的血书《金刚经》的礼物,盖过萧璜的风头。 要不自己也准备一部血书《金刚经》,就说自己花了九九八十一天以经血为墨书写出来的,效果比萧璜那一本更好? 想想还是算了,不说抄袭可耻,就说自己这副唇红齿白的样子,说放了九九八十一天的血谁会信呀。 “胡伯,关于寿礼你有什么好主意?”萧玠决定问问老胡的意见。 老胡心中早有盘算,他嘿嘿一笑:“殿下,老奴早就派人在京城四处打听过了,洛阳城东有一户张姓人家,他家有一块寿山石,浑然天成,极像一个大寿桃,殿下不妨出高价买下,献给皇太后,也算是天降祥瑞,祝他老人家寿比南山。” 萧玠摇摇头,心中有些失望,这石寿桃也就是比金寿桃强那么一丢丢,但还是被萧璜的血书《金刚经》秒成渣。 老胡看萧玠不满意,只好请求先告退,他再去洛阳城中打探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作为寿礼。 管家告退后,萧玠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寿礼。 所谓万事不决问系统。 萧玠进入系统空间,直奔天命商城,很快他就被一个物品吸引住了目光。 遗失的释迦牟尼舍利。 萧玠看了一下物品相关介绍:相传乃是佛祖释迦牟尼圆寂后,他的指骨化成的舍利。当年由天竺高僧将此舍利带到中原,一直供奉在洛阳白马寺的齐云塔中,供中原佛家弟子瞻仰。但在几十年前宁太祖萧俨攻打洛阳,齐云塔失火,自此舍利遗落凡尘,不知所踪。 虽说这颗“遗失的释迦牟尼舍利”需要花费三千天命值之多,萧玠一共也才3500天命值,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兑换。 舍利在手,明天在寿宴上他倒要看看萧璜还怎么崭露头角。 第9章 为孙讨封 天下是皇家的天下,皇太后的大寿自然也是天下人的节日,名曰万寿节。 国朝以孝治天下,天子自然要为天下人做表率,不仅早早宣布大赦天下,还在宫中大摆筵席,皇族成员、后妃、诰命在身的大臣妻女,甚至连远在封地的王爷也要携世子进京来为皇太后贺寿。 “孙儿恭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萧玠和其他皇子,还有一帮世子跪成两排,一齐恭敬向皇太后行跪拜大礼。 皇太后脸上满是慈爱之色,皱纹似乎都舒展开,口中不住道:“好孙儿们,都起来,地上凉。” 她是皇太后,但也是一个老人,没有一个老人面对儿孙满堂能不笑逐颜开的。 萧玠随其他皇子一齐起身,目光偷偷瞟了一下左右,却没有看到萧璜。 目光再稍稍往后一看,好家伙,这个心机boy居然跟一帮世子站到了后排。 要知道,万寿节寿宴等级深严,规矩甚多,就是连站位都有讲究,孙辈贺寿的时候,皇子要站在前排,而世子要站在后排。 萧璜就算现在再不得宠,身份再卑微,他也是皇子,应该站在前排,他却故意跑到了后排。 萧玠大概也能猜出他的小心思。 皇族的衣服图案是有着严格的规定。 皇上的衣服被称为龙袍,上面绣的是九条五爪金龙,意为九五之尊。 皇太子的衣服很接近龙袍,但是也只能称为蟒袍,颜色也淡一些,上面绣的是九条四爪蟒。 萧玠和其余皇子穿的也是蟒袍,他们的衣服颜色更淡一些,上面绣的是七条四爪蟒。 而世子身为王爷的儿子,也有资格穿蟒袍,但他们的衣服颜色更淡,上面绣的四爪蟒只有五条。 萧璜身为皇子,虽然未得封王,但也是皇子,今天穿的也是七条四爪蟒的蟒袍,跟一帮世子站在一起还是蛮显眼的。 更别提那个沙雕作者给了他满分的魅力值,出众的颜值和超脱的气质在人群中根本隐藏不住。 果然,皇太后慈爱的目光扫视一遍他的孙儿们,很快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十分起眼的萧璜。 不过毕竟年纪大了,眼神也不是太好使,她倒是没看到萧璜穿着上的不同,也没被他俊美的相貌吸引,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孩子有点眼生。 “这是哪家王爷的世子呀?” 萧璜的母妃宋才人位份低微,萧璜又不得封王,是不得随意进宫请安的,因此萧璜极少进宫,太后也不认得他,只是见萧璜站在后排,皇太后自然以为萧璜是随父进京贺寿的哪位王爷家的世子,笑呵呵问道。 陪坐一旁的萧稷抬眼一看,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立时消失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太后的问题。 太后头也不回头自然没有注意到萧稷的异样,只是继续笑呵呵问道:“怎么,皇上也不认得他?” 就在萧稷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之际,却见站在萧璜旁边的那名世子突然惊呼一声:“咦,你身上怎么穿的是七条蟒的蟒袍?” 萧玠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逼又成功被萧璜装到了。 太后也听到这声惊呼,面色微微一怔,扭头问萧稷:“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稷面色有些窘迫,尴尬道:“回禀母后,他不是哪家王爷的世子,乃是宋才人所出的三皇子萧璜。” “宋才人?” 太后似乎完全想不起宫中还有这号人物。 一旁的王贵妃冷笑道:“宋才人以前不过是一个宫女,太后不记得也是正常。” 萧玠心中忍不住哀叹,真是猪队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自己这个便宜母妃难道不知道太后当年也是宫女出身吗? 这是在提醒太后回忆前尘,同病相怜吗? 果然,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没听到王贵妃在说什么,反而朝萧璜一招手,面上满是疼爱之色。 “萧璜是,乖孙儿,快过来让皇祖母好好瞧瞧。” 萧璜闻言走出,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乖巧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恭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乖孙儿,快起来,走近点让皇祖母好好看看。”太后笑着让萧璜起身,招呼萧璜走到她面前。 萧璜起身向前几步,走到太后面前,跪坐下去,好让太后看得更清楚。 太后越看萧璜越欢喜,轻轻抚摸萧璜有些消瘦的面庞,目光充满怜爱:“小时候皇祖母还抱过你,想不到转眼的功夫你都这么大了,你说你也不会常来看看皇祖母。” 萧璜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语气也有些哽咽:“孙儿也很挂念皇祖母,只是……” 萧璜抬头看了一眼萧稷,没再说下去。 太后也没有多想,反而问起另一个问题:“皇祖母还想问问你呢,你说你一个皇子,怎么跟王爷家的世子站到后排去了,多不合规矩呀。” 萧璜又抬眼看了一眼萧稷,小声道:“是孙儿一时站错了位置,望皇祖母见谅。” 太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也不再问萧璜,而是看向旁边满脸尴尬的萧稷:“皇上,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萧稷满脸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却不想一旁的王贵妃直接接过话:“萧璜未曾封王,跟其他封王的皇子站一起也不合适,站后排倒也说得过去。” 萧玠心中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便宜母妃怎么就偏偏长了一张嘴,挖苦人也不分场合的吗。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也不理王贵妃,只是继续追问萧稷:“我没记错的话,萧璜今年应该也有二十了,怎么皇上还不给他封王呀。” 萧稷有些尴尬,只好搪塞道:“朕只顾忙于国事,一时竟忘了此事。” “皇上到底是忘了,还是不想封呀。”太后却有点儿不依不饶的意思,冷笑道,“皇上是不是觉得宫女生的孩子不配封王呀。” 萧玠暗暗摇头,可怕的主角光环,居然能让太后为了一个十几年不见的孙子,让自己的亲儿子下不了台。 太后的话多少有些诛心,毕竟太后以前也是宫女,萧稷自己也算宫女所出。 萧稷有些坐不住了,慌忙回道:“母后切莫生气,儿臣寿宴后就让宗正府尽快为璜儿拟定封号,择日封王。” 太后这才面色稍霁,却随即开口道:“今日是哀家生日,皇上给哀家一个面子如何?也不用劳烦宗正府那边拟定封号了,秦王的封号不是还空着吗?就封璜儿为秦王如何?” 第10章 金刚血经 太后此言一出,众皇子一片哗然,眼中纷纷流露出羡慕嫉妒之色。 连坐在最角落的宋才人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要知道,在宁朝,从封号就可以看出一个皇子的尊贵程度。 首先,单字王比双字王尊贵,按惯例来说,皇后和四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所出的皇子封单字王,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婕妤、美人和才人所出的皇子封为双字王。 其次,单字王实际上也有高下之分,陈王、郑王这种上古小国封号远不如魏王、赵王这等称霸一时的大国封号尊贵,但宁朝公认最尊贵的四个封号是秦王、齐王、楚王和晋王。 萧玠身为齐王是王贵妃所出,楚王萧珩是周淑妃所出,晋王萧珝是卢贤妃所出。 想不到萧璜一个最低位份的才人所出的皇子,太后居然亲口为他向皇上讨封为秦王。 太后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总觉得一见到萧璜这个孩子就喜欢得紧,忍不住就为他讨封秦王了。 萧稷面色有些为难:“这恐怕不合常例,一般来说只有皇后和四夫人所出的皇子才能封秦王……” “常例又并非祖宗之法,有何不可违背的。”太后冷笑道,“说到底,皇上还是跟某些人一样,瞧不起宫女所出的皇子罢了。” 这话很明显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王贵妃面色也随即阴沉下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稷不好再驳太后的面子,反正萧璜也是自己的儿子,于是勉强笑笑:“母后既然都开口了,儿臣哪有不从的道理,儿臣稍后会让宗正府择日正式册封璜儿为秦王。” 太后这才满意点点头,萧璜连忙磕头谢恩。 萧玠心中有些奇怪,按照原书所说,明明是萧璜献出血书《金刚经》后,太后大受感动,才让皇上当场封萧璜为秦王。但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太后只是看了萧璜两眼,就非逼着皇上封萧璜为秦王。 要说是“蝴蝶效应”,但自己今天明明什么都没干呀。 “萧璜有天命buff‘吉星高照’,一生中会有无数的奇遇,好运连连。” 系统主动做出了解释,当然声音只有萧玠一个人听得到。 萧玠明白了,主角光环牛逼就对了。 可惜了,今天萧玠本来想阻止萧璜起势的,但是想不到自己还未来得及行动,萧璜已经提前起飞了。 萧玠心中遗憾,他的便宜母妃王贵妃也不是省油的灯,故意在一旁冷嘲热讽道:“三皇子……哦,不,该改口叫你秦王殿下了,太后如此恩宠于你,今日她老人家大寿,不知你为她准备了什么礼物呀。” 王贵妃知道萧璜母子不得宠,他在宫外就靠宗正府每个月发放的那点月钱过活,根本没有多少闲钱为太后置办什么贵重礼物,因此故意有此一问,就是要萧璜当众出丑。 其他皇子也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毕竟嫉妒使他们面目全非。 只有萧玠一个人戴上了痛苦面具,我的亲娘呀,你这是怕今天萧璜出的风头不够足吗? 萧璜还没说话,太后却主动为他解围:“好孙儿,皇祖母不要你什么礼物,只要你今后能多进宫看看皇祖母就好了。” “孙儿今后一定会多进宫看皇祖母的。”萧璜点点头,“但今天是皇祖母大寿的日子,孙儿也有给皇祖母准备礼物。” “乖孙子,礼物贵不贵重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的这份心意。”太后显然也担心萧璜置办不起太贵重的礼物,怕他失了面子,特意有言在先。 萧璜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看样式应该是本经书。 就这? 众人一片哗然,知道萧璜寒酸,却不知道萧璜寒酸到如此地步,堂堂一个皇子给太后贺寿居然送一本经书。 萧玠无语,你们现在哗得多开心,等下打脸就有多疼。 萧稷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暗暗恼怒,只是当着太后的面不好发作。 太后却毫不介意,乐呵呵接过经书,道:“乖孙子,你有心了,知道皇祖母信佛,还特意送皇祖母一本经书,这是你亲手抄写的经书吗?” 萧璜点点头。 其他人却不以为然,手抄经书谁不会,太后也太好糊弄了。 太后笑呵呵翻开经书,却很快发现了异样,随即鼻尖凑上去一闻,果然经书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太后面色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是血经书。”萧璜点点头,“曾有一位得道高僧告诉孙儿,以至亲之精血为墨花费七七四十九天书写而成的《金刚经》,可以保人长命百岁,魑魅魍魉不敢近身。” “孙儿身无长物,买不起贵重礼物为皇祖母贺寿,只能以精血书写一本《金刚经》,希望可以护佑皇祖母长命百岁,一世安康。” 太后摸着萧璜消瘦的面庞,感动得一塌糊涂,脸上分明挂着泪水,哽咽道:“好孙儿,不枉皇祖母疼你一场。” 萧稷在旁边神色也有些动容,暗道这孩子竟然如此孝顺,怪不得母后如此对他疼爱有加,不惜要逼自己封他为秦王。 众皇子面上有些惭愧,毕竟他们自认做不到连续七七四十九天放血为墨来写一本经书。 萧玠面无表情,既然今天萧璜注定要起飞那就让他飞,自己能做的就是比他飞得更高。 王贵妃心中恨得要死,本来想狠狠挖苦萧璜一番,想不到居然弄巧成拙,反而让萧璜出尽风头。 她的目光恨恨看向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却发现萧玠一脸冷峻之色,似乎成竹在胸,心中不由一动。 “玠儿,今日皇祖母大寿,你可有什么礼物献上?”王贵妃一句话把全场的焦点引到了萧玠身上。 萧玠毕竟是所有皇子财力最雄厚的,其他人也想看看萧玠会拿出什么样的贺礼。 萧玠松了口气,我滴个亲娘哎,今天你可算干了件人事,替你儿子当了一回嘴替。 萧玠摇了摇头:“回禀母妃,今日儿臣并没有礼物要献上。” 第11章 佛祖舍利 萧玠此话一出,所有人一片哗然。 知道齐王素来骄横,但是没想到竟然骄横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皇祖母生日都敢不放在心上,连份寿礼都不准备。 萧稷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铁青。 王贵妃也慌了,虽说她平日里也骄横,但是在皇上面前她还是会稍稍收敛,至少当着皇上的面都会给太后留一点面子,却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比自己还夸张,敢在太后的寿宴上让太后难堪。 太后却是一脸平静,笑呵呵打起了圆场:“寿礼没带就没带,心意到了就好了。” 见老寿星发话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萧稷的面色也稍稍好转了一些,但还是狠狠瞪了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儿子一眼。 萧玠偷偷看了一眼萧璜,却见他低下头冷笑不止,一抬脸却又换上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毕竟有他这么一个好大孙在,才显得萧玠多么的不像话。 一直不说话的孙皇后却笑着在一旁帮萧玠说话:“想来是齐王今日出门太匆忙,一时忘了带来,寿宴之后叫府里下人送到宫里来就好了。” 孙皇后与王贵妃关系并不好,王贵妃觊觎皇后之位,依仗娘家势力,根本不把孙皇后放在眼里,时不时还故意找孙皇后的麻烦。 但是孙皇后却还是在关键时候选择维护萧玠。 萧玠知道孙皇后并非是惺惺作态,而是真的善良。在原书中,当萧稷还在纠结要不要处死原身时,孙皇后是唯一一个替他求情的人,劝谏萧稷虎毒尚且不食子,若是处死亲子恐怕会在后世史书留下污点。虽说最终没能救下原身一命,但是也足以看出孙皇后的菩萨心肠。 倒是乐呵呵帮自己打圆场的太后才是一个狠角色,原书中,萧稷还在纠结要不要处死原身时,太后特意提醒萧稷既然打算解决整个王氏一族,那就不能心慈手软,别忘了萧玠身上也流有一半王家的血。就是这一句话,坚定了萧稷杀原身的决心。 想想也知道,一个宫女,不仅能在尔虞我诈的宫斗中生存下来,最终还能母仪天下,那必然不可能是什么傻白甜。 太后可以说是萧璜的贵人,原书中萧璜就是靠着太后的宠爱,在夺嫡大战中异军突起,无往不利。 而今天,自己就要跟萧璜抢这个贵人。 萧玠微微一笑:“皇祖母和皇后娘娘误会了,我只是今日没有礼物要献上,并非没有为皇祖母准备礼物。” 萧玠的话让众人瞬间懵了,什么叫准备好了礼物但是没有今日没有礼物要献上。 萧玠继续说道:“孙儿知道皇祖母一心礼佛,因此一直想为皇祖母搜寻一件佛门至宝,希望我佛慈悲,可以护佑皇祖母一生平安,无病无灾。” 一番话说得太后连连点头,连萧稷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不知七弟搜寻到了吗?”眼看事情朝着对萧玠有利的方向发展,萧璜赶紧插了一句嘴,既然萧玠说今日没有寿礼可以献上,那估计就是没找到,画大饼谁不会。 “天可见怜,也许是我的一片孝心感动了佛祖,佛祖居然显灵入我梦中,赐我一件佛门至宝,我第二天醒来果然在床边发现了一件佛门至宝。” 萧玠一脸虔诚讲起了神话故事。 所有人瞬间石化,显然被这个神话故事给雷到了。 倒不是大家不信鬼神,而是不信萧玠这个人。谁不知道萧玠是出了名的骄奢淫逸,这种人渣能感动佛祖,糊弄鬼呢。 萧璜更加不信,故意拆台:“所以佛祖到底送了你一件什么佛门至宝,不妨拿出来让皇祖母和我们大伙开开眼界。” 萧玠摇摇头,道:“拿不出,我已经以皇祖母的名义物归原主了。” 大家越听越糊涂,到底是什么佛门至宝,还能物归原主?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有宦官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启禀太后娘娘,白马寺的住持通达大师在宫外求见。” 通达大师是天下有名的得道高僧,曾多次受邀进宫为太后讲佛经。 太后一听是通达大师求见,忙叫人将他请进来。 不多时,通达大师被宦官引进来,一见到太后,瞬间拜倒在地,老泪纵横道:“贫僧通达代表白马寺全寺上下,谢过太后恩典。” 太后何时见过通达大师如此失态,慌忙叫宦官去扶他,然而通达大师却长跪不起,继续说道:“从今日起,我白马寺上下愿每日为太后诵念经文,祈求我佛保佑太后长寿百命,无病无灾。” 众人纷纷呆住了,这还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得道高僧吗? 萧玠走上前扶起通达大师,笑道:“大师言重了,我皇祖母将佛祖舍利归还给贵寺,乃是出自一片虔诚向佛之心,并非贪求贵寺的回报。” 通达大师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萧玠,今天就是齐王府的人将齐云塔遗失几十年的佛祖舍利送到白马寺,说是奉太后之命物归原主。 虽说通达大师不明白太后送还佛祖舍利为什么要通过齐王府的人,但是能将此等佛门至宝送还白马寺就是他们的恩人。 几十年前白马寺的住持还是他的师父圆信大师,齐云塔失火,佛祖舍利不翼而飞,圆信大师自此得了心病,自认为罪孽深重,一病不起,临终前还叮嘱通达大师务必要寻回佛祖舍利。通达大师接任住持后谨遵师命,几十年来白马寺重金悬赏,佛祖舍利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了无踪迹。 如今太后寻回佛祖舍利归还给白马寺,通达大师和白马寺上下如何能不对太后感恩戴德。 太后从通达大师和萧玠的话中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应该就是萧玠寻回了白马寺当年遗失的佛祖舍利,但他却以自己的名义归还给了白马寺。 太后心中微微有些动容。 她一心礼佛,当然知道佛祖舍利不仅仅对于白马寺,对于整个中土佛家都意义重大,当年宁太祖攻打洛阳导致佛祖舍利在战乱中遗失,又何尝不是一桩罪孽,今天萧玠能将佛祖舍利寻回归还给白马寺,也算是还清了祖宗遗留的孽债。 因为王贵妃的缘故,太后并不喜欢萧玠,但是萧玠今日的所作所为却让她对萧玠的印象大为改观,至少也不输她的乖孙子萧璜了。 太后不想抢萧玠的功劳,笑着解释道:“哀家不敢欺骗佛祖,也不敢欺骗大师,佛祖舍利并非哀家寻回,而是齐王寻回的,大师要谢就齐王。” 通达大师懵了,目光又疑惑看向萧玠。 萧玠却摇摇头笑道:“皇祖母说得不对,佛祖舍利并非我寻回,而是佛祖有感我的孝心,主动显灵赐予我,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皇祖母的缘故我才得到的佛祖舍利,通达大师自然是要谢皇祖母。” 通达大师也听明白了,道:“一切果皆有因,是太后诚心和齐王孝心,才让佛祖显灵,佛祖舍利得以重见天日。” “贫僧再代表白马寺上下,谢过太后和齐王殿下。” 通达大师又郑重向太后和齐王拜谢一礼。 太后也不再推辞,安心受了通达大师的礼,看向萧玠的眼神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慈爱。 “这是今日哀家收到的最好的一份寿礼,齐王不仅了了哀家一桩心事,也消了大宁太祖皇帝的佛门旧债。” 萧璜的脸色不经意间沉了下去,感觉自己七七四十九天的血白流了。 萧玠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事情可不会到此为止。 第12章 二王争女 不仅是太后对萧玠的印象大为改观,连萧稷也是对萧玠刮目相看,之前因为王贵妃和王家的关系,萧稷对自己这个儿子多多少少也有些看法,想不到今日萧玠的所作所为却让萧稷大为触动。 王贵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不愧是自己生的儿子,这股子聪明劲儿一看就是随的自己。 萧玠这事确实干得漂亮,原本想看他笑话的其他人也无话可说,只是想不通这齐王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萧玠却突然跪下,一脸认真道:“皇祖母,既然你说孙儿送的礼物是最好的,那你可否答应孙儿一个要求。” 此言一出,其他人瞬间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漂亮!这才是齐王本色嘛。 萧稷面色阴沉,原先对萧玠的好感一扫而空,若非太后在场,恐怕早就龙颜大怒了。 萧璜嘴角悄然划过一丝冷笑,小丑就是小丑,得意便猖狂。 王贵妃一脸不以为然,我皇儿送出如此贵重的礼物,提个要求怎么了? 太后似乎毫不在意,仍然乐呵呵道:“齐王这话说得没错,你有什么要求直管开口,只要哀家能做得到,一定尽量满足你。” 萧玠偷偷向萧璜飞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后者心中没来由一紧,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萧玠郑重向太后磕了一个响头,面色有些微微发红,似乎有些不好有意思: “孙儿今年已经十七,其他皇兄像孙儿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纳妃了……” “哈哈哈……”太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打趣道,“皇祖母还当是什么要求呢,是不是哀家的好孙儿看中了哪家千金,想让哀家这个皇祖母去替你提亲呀。” 萧玠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道:“正是。” 其他人傻了。 就这? 齐王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让太后帮自己提亲? 这不像齐王一向的做派呀,他应该狮子大开口趁机提出什么非分要求才对呀。 王贵妃也是一脸无语,你看中哪家姑娘跟我这个母妃说一声不就得了,难道我一个贵妃和王家的面子不比太后大? 萧稷也是哑然失笑,不过心中对萧玠的不满倒是瞬间消散了,只是佯怒道:“玠儿,你若是想纳王妃,朕给你赐婚便是了,何必来麻烦你皇祖母。” 太后笑呵呵道:“皇上这话就不对了,自家孙子的事怎么能叫麻烦呢,既然哀家的乖孙子都开这个口了,你就不要跟哀家抢这门亲事了。说,乖孙子,你看中谁家的姑娘了。” 萧玠假装不经意看了一眼萧璜,嘴角却悄然露出一丝冷笑,萧璜心中不安的感觉更重。 萧玠抬头看向太后,神色非常认真:“国子监祭酒苏弘之孙女苏瑶。” 萧璜的心瞬间如坠冰窟…… 苏瑶是萧璜的青梅竹马。 他们十多岁的时候相识于洛阳城的一场灯会上。 年少的萧璜对美人坯子的苏瑶惊为天人,发誓此生非此女不娶。 而年幼的苏瑶也对器宇不凡的萧璜芳心暗许,只盼将来可以比翼双飞。 在原书中,萧璜被册封为秦王后不久,就主动去苏府提亲,经过国子监祭酒苏弘的多项考验,最终抱得美人归。 不过萧玠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神仙爱情,萧璜洞房当夜跟苏瑶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第二天就跑去妙人舫撩宇文萱,妥妥的渣男! 不过苏瑶也是排得上号的美人,颜值也不输宇文萱,与其便宜萧璜这个渣男,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既然阻止不了萧璜当秦王,那就先抢他的秦王妃。 “苏家世代书香门第,倒也配得上哀家的好孙子。好,明日哀家就派人出宫下道懿旨,给哀家的好孙子跟苏家提个亲。”太后满口答应下来。 萧玠刚想谢恩,萧璜却“扑通”一声跪下,语气甚是激动:“皇祖母,此事万万不可呀。” 太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又是为何?” 萧璜情绪有些失控:“孙儿与苏小姐自幼便青梅竹马,私定终身,她立誓非儿臣不嫁,儿臣立誓非她不娶。” “放肆!” 太后没说话,萧稷却是怒了:“婚姻大事理应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定终身岂不荒唐!你身为皇子,理应以身作则,却为何明知故犯。” 萧玠趁机在一旁拱火,故作委屈道:“皇兄,你怎可如此,弟弟对苏小姐虽仰慕已久,却发乎情止乎礼,从未做过逾越规矩之事,可你竟然……” 萧玠一番话下来,太后和萧稷的脸色更难看了。 要不怎么叫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呢? 同样是喜欢苏家的姑娘,做弟弟的还知道求长辈上门提亲,做哥哥的却偷偷跟人家私定终身,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 萧玠突然感觉封建礼教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嘛。 萧璜还想再辩解什么,看见一脸怒容的父皇和脸色不太好看的太后,心中也不由有些迟疑。 自己好不容易通过一本血书《金刚经》博得父皇和太后的欢心,若是自己再坚持,惹怒了父皇和太后,恐怕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自己真的要为了瑶儿放弃一切吗? 沉默了许久,萧璜终于低下了头:“父皇,儿臣知错了。” 萧玠心中顿生鄙夷,什么破主角。 你的底线呢? 你的原则呢? 你的霸气呢? 要是你刚一点,坚持要娶苏瑶…… 我也不会让给你的。 毕竟萧玠可时刻记得自己的反派定位,就是专门跟主角抢皇位抢好处抢女人的。 萧稷面色倒是缓和了不少:“你知错就好,既然是玠儿先提出想迎娶苏家小姐,你身为皇兄就不要跟他争了。你今后若是看中其他家的姑娘,朕为你赐婚便是了。” 太后也趁机打圆场:“璜儿,你父皇说得没错,你身为皇兄,为了一个女子跟自己弟弟争风吃醋,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你们都是哀家的孙子,哀家绝不会偏爱你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人,你今后若是看中其他家的姑娘,哀家这个做皇祖母也会为你下懿旨赐婚的。” 萧璜木然点点头,心中却暗暗对萧玠动了杀机。 第13章 贵妃之忧 寿宴过后,萧玠本来想回自己的齐王府,却被王贵妃叫去了她的漪兰宫。 “玠儿,纳王妃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跟本宫商量,反而自作主张。” 一屏退宦官和宫女,王贵妃的脸色立即拉了下来,冷声质问萧玠。 萧玠面色看似平静,但心中却在冷笑。 他知道王贵妃生气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己在纳王妃这件事上自作主张,而是因为她跟王家早就替自己挑好了齐王妃的人选。 她就是萧玠的表妹,凉州大都督王澄的女儿王妤。 在原书中,王妤也是萧璜的后宫之一,也是萧玠全书中最讨厌最恶心的角色,没有之一。 王妤一直倾心萧璜,迫于家族压力不得不嫁给原身做了齐王妃,却一直跟萧璜藕断丝连,暧昧不清,不仅多次偷偷给萧璜通风报信导致原身在跟萧璜的交锋中屡屡失败,甚至还怀上了萧璜的孩子,给原身头顶送了一片绿油油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更毁三观的是,萧璜灭了整个琅琊王氏后,她居然认为家族罪孽深重,她的情郎萧璜是在替天行道,最后改名换姓继续跟萧璜在一起。 对于这种圣母,萧玠只想敬而远之,免得雷雨天气的时候连累到自己。 娶她更加不可能,毕竟自己可没收集环保色帽子的爱好。 不过这些事情没办法直接跟王贵妃解释,萧玠只能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 萧玠脑子骨碌碌一转,瞬间就想好了说辞。 “母妃希望我当太子吗?”萧玠突然没头没脑问道。 王贵妃先是一惊,心虚望了望周围,才反应过来宦官和宫女都早被自己支开了,一颗心才算安定下来。 “本宫当然希望你能当上太子。”出于本能,王贵妃还是压低了声音,“因此本宫才希望你迎娶王家之女,与王家亲上加亲,最大限度获得王家的支持,你才更有机会问鼎东宫之位。” 萧玠突然笑了:“母妃的意思是,若我不迎娶王家之女,外公和王家便不会再支持我入主东宫了,是吗?” 王贵妃愣了一下,思考了片刻,发现事情好像确实没那么糟。 “那倒不会,再怎么说你都是王家的外孙,王家无论如何都希望由你来当这个太子的。” 萧玠继续笑道:“既然我娶不娶王家之女,王家都会支持我,那母妃为何非要我娶王家之女,而不是借着纳妃的机会拉拢朝中其他势力的支持呢?” 王贵妃认真想了一下,发现萧玠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只是她心中还是感觉不解。 “你说你想借纳妃的机会拉拢朝中其他势力的支持,那你为何放着那么多重臣家的女儿不娶,非要娶一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的孙女。国子监祭酒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三品官,在朝中能有多大的势力,对你入主东宫又能有多大帮助。” 萧玠心中大无语,这个便宜的娘亲目光有够短浅,但他还是耐心解释道:“母妃有所不知,苏家乃是书香门第,家主苏弘更是执掌国子监多年,更是多次担任科举考试的主考官,是公认的清流领袖,你可知朝中有多少官员、天下有多少士子自认是苏弘的门生,我若成了苏家的女婿,你说对我入主东宫能有多大帮助?” 萧玠说得没错,在原书中,萧璜就是因为娶了苏瑶,成了苏家的女婿,获得朝中许多年轻官员的支持,逐步建立了自己在朝堂的势力和影响力,一步步问鼎储君之位。 萧玠一心要娶苏瑶,除了想跟萧璜争女人之外,也是想跟萧璜争抢苏家的影响力。 王贵妃算是认可了萧玠的说辞,但是她心中还有一个困惑:“你想迎娶苏家之女,大可以叫我这个做母妃的出面去替你提亲,你为何偏要去劳烦太后?” 萧玠心中更加无语,王贵妃整天在后宫忙着搞宫斗,对朝堂之事还真是一无所知。 她的父亲王崇在朝堂上拉帮结派,党同伐异,苏弘自命清高,如何看得惯王崇。 若是王贵妃上门为自己提亲,以苏家的风骨和苏弘的脾气,估计门都不一定给她进,理由都是现成的,就说臣子不得与后宫来往,保证让王贵妃气都没处撒。 但是太后出马就不一样,太后虽说也是后宫妇人,但是身为天子之母,身份之尊贵天下无出其右者,若是由她下懿旨赐婚,就是苏家也不敢拒绝。 “母妃有所不知,苏弘与外公不和,若是你上门为我提亲,恐怕苏家未必会应允这门亲事,因此儿臣只好请皇祖母出面了。” 萧玠一番解释,王贵妃总算明白过来了,但是她心中又突然多了一层担忧。 “你说苏弘与你外公不和,你若娶了苏弘的孙女,你外公那边会不会不高兴呀。” 萧玠心中冷笑,谁管他高不高兴,不出意外的话还有半年时间整个王家都会出意外,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但是话当然不能这么跟王贵妃说,萧玠只是说他自己会找机会跟外公王崇解释清楚前因后果,相信外公会理解他的,毕竟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入主东宫。再说外公与苏弘只是因为朝堂之事不和,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正好可以在中间说和他们,一起齐心协力支持自己入主东宫。 王贵妃总算是相信了萧玠的话,但还是要求以后萧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事先跟她商量,绝不可再自作主张。 萧玠满口称是,这才得以告退,离开漪兰宫回自己的齐王府。 谁知萧玠的车驾刚回到齐王府大门,却看到有人在王府大门口蹲守他。 他认出是妙人舫的小厮。 小厮一看到萧玠的车驾,赶紧一脸贱笑凑了上来。 萧玠猜应该是宇文萱派他来的。 果然,小厮告诉萧玠,怜儿姑娘说身子好多了,今夜特邀齐王殿下妙人舫一聚。 萧玠的马夫一听妙人舫,脸色瞬间变了,他自然听说过妙人舫,那种烟花之地是殿下能去的吗,气得一挥手中的马鞭就要抽小厮。 萧玠却阻止了马夫,告诉小厮回去禀报怜儿姑娘,他今夜一定会去赴约。 第14章 佳人有约 夜幕时分,萧玠如约出现在妙人舫。 不需他开口,一看到他出现,就有小厮笑脸迎了上来,将他引到楼上最豪华的那间包房内。 萧玠一踏入房门,小厮立即在外面把房门关上,随即萧玠感觉眼前一黑…… 后背被两团异样的柔软顶住,一双娇嫩的小手捂住萧玠的眼睛,耳边传来一阵热热的气息: “殿下,猜猜奴家是谁?” 萧玠听出是湘儿的声音,却故意嘿嘿一笑:“这还用猜吗?当然是我的宝贝馨儿。” 后面的湘儿还没说话,又是一阵温香软玉撞入怀中,随后就是一阵娇柔无力的小拳拳轻轻捶打胸口。 “殿下真坏,连馨儿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好意思叫人家宝贝。” 湘儿也松开了萧玠的眼睛,娇憨道:“殿下猜错了,要自罚三大杯。” 萧玠哈哈大笑:“有两位美人相陪,我就是自罚三十杯又如何?” 湘儿和馨儿簇拥萧玠坐下,一个为他斟酒,一个为他夹菜,萧玠左拥右抱,乐在其中,似乎完全忘了是谁约他来妙人舫的。 包房外的走廊,宇文萱和老鸨站在门外,听着包房内的动静,两人都是眉头紧皱。 “怜儿,会不会是你多想了,这个萧玠看起来就是一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浪荡王爷呀。” 走廊人来人往的,老鸨自然不敢称呼宇文萱为公主。 宇文萱也感觉会不会真是自己多想了。 但是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她想刺杀左骁卫将军周彦那天夜里,萧玠就出现了,还缠了她一个晚上,导致她的刺杀计划流产。 昨天夜里萧玠倒是没有再来缠着她,但是当她要再去刺杀周彦的时候,却发现左骁卫将军府已经是人去府空。 她白天派人去打听,才得知周彦前一天已经被朝廷派去扬州平定山越人叛乱了。 宇文萱感觉事有蹊跷,又派朝中的内线去兵部打听,得知是丞相王崇的意思,好像是周彦得罪了齐王萧玠,萧玠特意找王丞相惩治他。 一切都太过于巧合,宇文萱不得不怀疑到萧玠身上。 她怀疑萧玠那天出现在妙人舫就是为了阻止她去刺杀周彦,而第二天故意要丞相王崇把周彦调去扬州平叛也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机会再下手。 她把自己的怀疑都告诉老鸨。 老鸨也慌了,她顾不上责怪宇文萱为何自作主张去刺杀朝廷高官,她知道若是宇文萱的怀疑是对的,那就说明她们是前朝旧人的身份暴露了,这个萧玠必须得死,他们所有的前朝旧人都必须得马上撤离京城。 但是击杀萧玠撤离京城也意味着他们这么多前朝旧人在京城多年的经营和心血都将化为乌有,他们的复国梦更加遥遥无期,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所以宇文萱还是决定叫来萧玠最后试探一次,若是情况不对,当场击杀他,再一把火烧了妙人舫,全部人撤离京城,日后再图其他。 她把萧玠叫来后,自己故意避而不见,让湘儿和馨儿去招呼他,萧玠也似乎完全沉浸在温柔乡里,只顾着寻欢作乐,全然忘了他是来妙人舫见谁的。 宇文萱不信萧玠这种酒色之徒真能破坏自己的事,会不会一切都是巧合而已,只是自己多想了而已。 她决定进去亲自去会会萧玠。 宇文萱让老鸨先去忙其他,自己直接推门进去。 萧玠似乎对宇文萱的到来毫不意外:“怜儿姑娘终于来了,可让我一阵好等。” “我看殿下跟湘儿和馨儿三个人在房内玩得甚是开心,哪有等奴家的意思。” 宇文萱的话分明带着三分揶揄七分讥讽。 “哈哈哈,若是怜儿姑娘觉得被冷落,不妨一起坐过来喝两杯。” 只要萧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宇文萱。 “殿下就不好奇奴家今夜为何要主动约殿下前来一见吗?” 宇文萱早就习惯了萧玠的厚脸皮,脸上还是挂着甜甜的笑容。 萧玠嘴角一扬,调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怜儿姑娘想我了吗?” 宇文萱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能接受萧玠的厚颜,但是真心受不了他的无耻。 “殿下说笑了,怜儿是因为前天晚上身子不舒服,怠慢了殿下,心中不安,今夜特意备下薄酒,聊表歉意,希望殿下不要怪罪奴家。” “怜儿姑娘言重了,你如此倾城绝色,我怎会舍得生你的气呢?” “殿下不生气就好,奴家也就放心了。”宇文萱故作释然,随即似乎是不经意说道,“听说得罪殿下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奴家自然也怕。” “是吗?不知道怜儿姑娘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可否说给我听听?”萧玠面上微笑,心中却在冷笑,他早料到宇文萱约他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确认周彦被调离京城一事是否跟自己有关。 事情当然是他干的,毕竟他也不可能每天晚上都跑来妙人舫不让宇文萱出门,索性借外公王崇之手将周彦调离京城,让宇文萱无从下手,自然也就破坏了她和萧璜相遇的机会。 “殿下也知道,妙人舫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奴家就听到有流言说左骁卫周将军因为得罪殿下被派去扬州平叛……” “这并非是流言,而是确有其事。”萧玠大大方方承认了此事,不过随即安慰道,“不过怜儿姑娘放心,我只是对男人狠,但是对女人,尤其是怜儿姑娘这等美人我可是很温柔的。” 宇文萱心中一沉,周彦被调离京城果然是他干的。 她不敢确定萧玠到底只是单纯出于报复的目的,还是为了破坏她的刺杀计划,决定继续套一下萧玠的话。 “殿下将周将军调离京城真的只是为了报复他吗?” “不然呢?怜儿姑娘以为还会有什么其他原因吗?”萧玠似笑非笑看着宇文萱。 宇文萱怕萧玠起疑,也不敢再多问,只好跟萧玠顾左右而言他。 萧玠心中却在笑,只要有他在,萧璜这辈子别想遇见宇文萱。 第15章 太后赐婚 “小姐,不好了。” 整个苏府的后院都在回荡丫鬟冬儿的大呼小叫。 冬儿是苏家小姐苏瑶的贴身丫鬟,很小的时候就被苏府买进府做丫鬟,跟苏瑶一起长大,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 她刚刚路过前厅,无意中看到苏府的主母白老太君在下跪接旨,出于好奇她躲在门外角落偷听了一下,旨意的内容听得她吓了一大跳,当即吓得慌忙跑去告知小姐。 一间闺房内探出一张绝美的面庞,臻首娥眉,明眸皓齿,姿容温婉,颇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娴雅,正是苏府的大小姐苏瑶 “冬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苏瑶心中奇怪,冬儿跟了她多年,一向端庄稳重,她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慌张。 冬儿冲入苏瑶的闺房内,声音带着哭腔。 “小姐,大事不好了,宫里来人了,是来宣旨的。” “宫里来人宣旨派人去国子监通知祖父或者去翰林院通知我父亲就好了,有什么可慌的。” 苏瑶心中更加不解,不就是宫里来人宣旨吗,又不是没来过,冬儿至于如此惊慌失措吗。 冬儿拼命摇摇头,几乎快哭了:“小姐,不是皇上的圣旨,是太后的懿旨。” “太后娘娘好端端的给我们苏家下什么旨?”苏瑶想不通,也不明白冬儿怎么会急成这样子,“太后娘娘的懿旨自然有祖母去接旨,你一个小丫鬟有什么可慌的。” 冬儿“哇”的一声终于哭出来,梨花带雨道:“白老太君已经在前厅接旨了,我偷听到了懿旨的内容,跟小姐你有关,我才赶紧跑来通知小姐你的。” 苏瑶一听说懿旨与她有关,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没来由一慌:“冬儿你先别哭,快告诉我懿旨怎么说。” 冬儿强忍住哭声,泪眼婆娑道:“小姐,太后要为你赐婚。” “赐婚?”苏瑶看冬儿哭得如此难过,心中不由一沉,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是三皇子萧璜吗?” 苏瑶多么希望是太后发现了自己和萧璜私定终身,为了掩盖这一皇室丑闻而为他们赐婚。 “小姐,若是三皇子我怎会如此难过。”冬儿再也抑制不住,再度哭出声,“是七皇子萧玠。” 冬儿的话打破了苏瑶最后一丝幻想,她眼前一黑,娇躯摇晃几下,几乎要昏厥过去,幸好冬儿眼疾手快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冬儿扶着失魂落魄的苏瑶去床上休息,但还是担心小姐想不开做什么傻事,默默守在床边。 苏瑶躺在床上,脑中回忆着跟萧璜的点点滴滴,两行清泪瞬间划过凄美的面庞。 冬儿看小姐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万般难过。 冬儿如此难过一半是因为小姐,一半也是因为自己,她作为苏瑶的贴身丫鬟,会作为陪嫁丫鬟随苏瑶出嫁,最终很大可能会成为姑爷的通房丫鬟。 也就是说,小姐要嫁的人将来也会是她冬儿的夫君。 因此她多么希望苏瑶可以嫁给三皇子萧璜,三皇子是她见过的相貌最英俊,武功最好的男人,对她一个小丫鬟也很温柔,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郎。 她没见过萧玠,对他也没什么恶意,她只是单纯觉得全世界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萧璜。 “冬儿,你能出去替我送封信吗?” 苏瑶的话打破了冬儿的沉思,她看过去,不知道苏瑶几时已经自己坐起身,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目光满是哀求之色。 冬儿自然是拼命点头,心中隐约猜到小姐要自己送信给谁。 苏瑶翻身下床,快步走到书桌前,取来纸笔,略一思索,随即开始下笔。 苏府家风开明,女子也能读书识字,苏瑶自幼熟读经史,腹中才华不下于苏家其他男子,素来有才女的美誉。 也就是因为一时技痒,去参加洛阳的灯会,才认识了萧璜…… 往事历历在目,苏瑶边写边落泪,晶莹的泪水啪嗒啪嗒落在信纸上,她却顾不上擦拭。 不过片刻功夫,苏瑶就写好了信,随后拿出一个信封装好,郑重交给冬儿。 “冬儿,你务必要将此信亲手交给三皇子,并告诉他今晚巳时,我在通仙桥等他。” 冬儿接过信转身就要走,刚要走出门口却被苏瑶叫住, “冬儿,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洛阳吗?” 冬儿娇躯一震,回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苏瑶,声音颤抖问道。 “小姐,你要跟三皇子私……” 苏瑶重重点点头,冬儿是她最信得过的丫鬟,她相信冬儿不会去告密出卖她。 “小姐去哪里,冬儿就去哪里。” 冬儿没有犹豫,重重点了点头,转身跑了。 她其实没有其他选择,小姐一旦失踪,她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难辞其咎,就是苏府不处罚她,宫里也不会放过她的。 冬儿大摇大摆从后门出去了,并没有家丁敢拦她,毕竟身为苏瑶的贴身丫鬟,她在苏府的仆人中地位不算低,打着为小姐采办东西的名义出入苏府还是挺自由的。 就是凭借着这种便利,她常常溜出去帮苏瑶送信给萧璜,或者帮萧璜带话给苏瑶,她可以算得上是萧璜与苏瑶之间牵线搭桥的月老了。 冬儿也很乐于做这个红娘的工作,毕竟萧璜实在是太俊美了,每次看到他冬儿都感觉自己心里小鹿乱撞的。 冬儿轻车熟路穿过半个洛阳城,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宅院,这里就是萧璜的府邸,只有萧璜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仆福伯两个人住在这里。 冬儿有时候也不理解,萧璜明明也是皇子,为什么住得这么偏僻简陋。 冬儿轻轻拍了拍门扉,屋内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呀!” 冬儿听出是福伯的声音,遂自报名字:“是我,苏府的冬儿,我们小姐派我来找三皇子。”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福伯自然是听得出她的声音。 片刻之后,门咯吱一声打开,出现在门口的却不是福伯那张沧桑的老脸,而是冬儿朝思暮想的三皇子萧璜,只是不知道为何看起来有些憔悴。 冬儿一看到萧璜的骏脸,心跳瞬间加速,但是看到萧璜面色憔悴,心中不由也有一些发疼。 “三皇子,你是不是知道太后娘娘给我家小姐赐婚的事了。”冬儿不忍问道。 萧璜心中猛然一痛,他没有直接回答冬儿,而是苦涩一笑,问道:“苏小姐让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冬儿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塞给萧璜:“我家小姐要我亲手交给你的信,她还说今晚巳时在通仙桥等你。” 萧璜点点头:“今晚我一定会准时赴约的。” “那我现在马上回去跟小姐说一声,你今晚可一定不要失约哦。”冬儿说完话,人一溜烟就跑了,再看萧璜那张俊脸她生怕她的小心脏会从胸口跳出来。 第16章 萧璜往事 萧璜没有心情理会冬儿的少女心思,他拆开手中的信封,抽出信纸展开一看,上面还有佳人未干的泪痕,萧璜心中不由一痛。 在信里,苏瑶告诉他,太后给她赐婚要他嫁给七皇子萧玠。她心里只有萧璜一个人,她不想嫁给其他人,她今晚会在通仙桥等萧璜,让萧璜带她一起连夜离开洛阳,远走高飞,浪迹天涯,从此不羡鸳鸯不羡仙,或者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隐居,过男耕女织的日子。 萧璜看完信,心情更加沮丧和沉重。 “苏家的丫头是要你跟她一起私奔。” 福伯的话打断了萧璜的思绪,他抬眼望去,福伯目光如炬,眼神犀利,完全不像一个年暮的老人。 萧璜多年来跟福伯相依为命,他的武功和兵法、谋略都是福伯所授,他们二人情同父子,萧璜对福伯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福伯猜得没错。 “所以你要跟她私奔吗?”福伯语气平淡追问道,听不出是悲是喜。 萧璜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是前些日子,他可能会毫不犹豫选择抛下一切跟苏瑶去私奔,因为那时的他一无所有,整个洛阳城没有任何东西是让他放不下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父皇已经在太后寿宴上亲口答应封他为秦王,现在只差宗正府择良日正式为他举行册封仪式了。 秦王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大宁王朝最高贵的四个封号之一,还意味着他从此之后可以独立开府,可以慢慢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开始自己的夺嫡之路。 已经不止一个人断言过他天命在身,是天选之人,将来贵不可言。 但是却没人告诉他,要走到那一步需要经历如此多的磨难。 他的母亲宋才人很小的时候,就有相士告诉她的父亲,他的女儿有太后之命,当生天子。 他的祖父对此深信不疑,不惜倾尽家财打通关节让自己女儿选上秀女,顺利进入宫中,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 但,她进宫三年都无缘见到皇上一面,更别提有机会被皇上临幸了。 她父亲自认为被相士所欺,气得一命呜呼。 但是说来也巧,就在她父亲去世这一年,皇上无意中路过在御花园赏花见到她,见她颇有几分姿色,一时兴起宠幸了她,天子不愧是天子,一发入魂,十个月后她为皇上生下了三皇子萧璜,被封为最低的位份才人。 但宋才人的待遇并没有因为诞下龙子而改善,反而引起了其他没有生养的妃子嫉恨,变着法欺负他们母子,尤其是出身琅琊王氏的王贵妃,更是有事没事找他们母子的麻烦,宋才人性子柔弱,受了什么委屈都只会默默埋在心底,不敢反抗,也不敢找皇上或太后诉苦,只是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见宋才人如此好欺负,最后连一些宦官和宫女也逐渐不把宋才人放在眼里,虽然明着不敢怎么样,但是暗地里可没少说她坏话,也没有少给她使坏。 萧璜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发誓将来一定要所有欺负过他们母子的人都付出代价,尤其是欺负他们母子最厉害的王贵妃。 他发誓要王贵妃死无葬身之地,要她的娘家整个琅琊王氏灰飞烟灭,让她的儿子身首异处。 本来母妃在宫中还有他相依为命,但是在他八岁的时候,因为宫中失火,有相士说是后宫中阳气太盛所致,皇上就命宫中所有未成年的皇子都搬去宫外住。 其他皇子因为早早被封为王都坐拥豪华王府,有大批的仆人可以使唤。只有他因为母妃身份卑微一直不得封王,只分到一处偏僻小院落,跟一个老仆人福伯一起生活。 好在这个福伯不是常人,第一次见到萧璜就告诉他他有天命在身,乃是天选之人,弱冠之前受尽磨难励练心志,未来贵不可言。 福伯身份神秘,但天文地理、兵法武功无一不通,他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传授给萧璜,萧璜天赋异禀,一身本事很快便不弱于福伯。 一切正如福伯所言,萧璜今年刚及弱冠,便在太后寿宴上被太后一眼相中,亲口向父皇讨封为秦王。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一飞冲天的时候,他最讨厌的弟弟萧玠居然跳出来要抢他青梅竹马的苏瑶。 现在太后已经下旨赐婚,摆在萧璜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苏瑶,从此开启自己的逆袭人生;要么放弃一切,跟苏瑶远走高飞。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要江山还是要美人的问题。 “你要想清楚,你经历了多少磨难,付出了多少努力才熬到了今天这一步。我说过,天命在你,天下迟早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切,值得吗?” 福伯短短的两句话,萧璜眼中的迷茫慢慢褪去,目光逐渐变得坚定,甚至冒出一股仇恨的火焰。 萧玠,我萧璜不杀你誓不为人。 第17章 苏瑶死心 夜色笼罩洛阳城,万物俱籁。 通仙桥上,一身丫鬟打扮的苏瑶不停在桥面上来回踱步,面带忧色,目光中满是焦虑和期盼,焦急等待萧璜的出现。 而她的贴身丫鬟冬儿背着两个行囊在桥下的一棵柳树下放风,毕竟三更半夜的,她跟小姐两个弱女子在外面她心里总是不安,她更担心小姐没见到三皇子反而会碰见什么登徒浪子。 今晚是冬儿负责引开后门的家丁,打扮成丫鬟的苏瑶才得以趁机逃出苏府,作为始作俑者,若是苏瑶在外面出了事,冬儿万死难辞。 他们如此千辛万苦才逃出苏府,但眼看巳时快到了,萧璜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苏瑶心中是又急又慌,急的是焦虑萧璜怎么还不出现,慌的是担心萧璜不愿意跟她一起私奔。 就在苏瑶内心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她朝思暮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暮色中。 苏瑶满腔焦虑惊惶瞬间化作激动,泪水也不争气夺眶而出,一路小跑冲到萧璜面前,语气带着哭腔道:“你怎么才来呀!” 萧璜神色复杂,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要赶紧想办法离开洛阳,晚了苏府和宫里的人就该来找我们了。” 苏瑶有点着急,刚要招呼不远处柳树下放风的冬儿,萧璜却伸手拦住了她。 “对不起,瑶儿,我不能带你走。” 苏瑶呆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璜痛苦闭上了眼睛,重复了一遍:“对不起,瑶儿,我不能带你走。” 苏瑶这时候才注意到萧璜一身便装打扮,身上也没有行囊,并不像要出远门的样子。 “为什么?” 苏瑶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冷冷问出了三个字。 两行清泪却悄然划过她凄美的面庞。 萧璜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带你走……” “以前可以,为什么现在不可以?”苏瑶冷冷追问道。 “我……”萧璜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苏瑶说。 “是因为准备被封为了秦王,舍不得抛弃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吗?”苏瑶的语气更加冰冷。 萧璜蓦然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他封秦王一事宗正府尚未公告天下,他不明白苏瑶怎么会知道此事。 苏瑶目光中满是痛苦,又是一串伤心的泪水流下。她刚刚在跟冬儿来通仙桥的路上,无意中听到两个路人在闲聊,说三皇子终于要封王了,还是最尊贵的秦王。 她很奇怪两个路人怎么会知道如此宫闱大事,更奇怪为何萧璜没跟他说过此事,更重要的是,她也有点担心萧璜一朝得势是否还愿意跟自己远走高飞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吗? 萧璜的反应让她心碎了,他只是诧异,并没有否认。 “我明白了,以前你愿意带我走是因为你一无所有,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但是现在不同了,你即将是尊贵的秦王殿下了,你没办法抛下好不容易到手的荣华富贵,跟我去做普通百姓。” 萧璜拼命摇头:“瑶儿,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个样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那你告诉我事情是什么样子,你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苏瑶的语气越来越淡漠。 萧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解释道:“你还记我跟你说过吗,我有天命在身,注定要成为这天下之主。” “我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承载了太多的希望,我没办法抛下一切去跟你私奔,这是对天下人的不负责。” “瑶儿,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生而注定不平凡,没办法跟你去浪迹天涯。” “所以你不愿意跟我私奔不是因为秦王这个封号,而是因为你放不下你口中所谓的天下,是吗?”苏瑶的语气更加冰冷。 萧璜低下了头,他无法去反驳苏瑶的话,因为苏瑶说得没错,他在江山和苏瑶中选择了前者。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要为了你所谓的王图霸业,宁愿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其他男人,是吗?”苏瑶再一次发出了直击萧璜灵魂的质问 萧璜抬起头,目光炯炯:“瑶儿,你相信我,你给我一点时间,假以时日,我一定会将你从萧玠手里夺回来的。” 苏瑶笑了,笑容很凄惨,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让她感觉无比陌生。 “不必了,萧璜,算我所托非人,看错了你,从今夜开始,我苏瑶与你再无瓜葛。” 苏瑶心灰意冷,对萧璜彻底死心了,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瑶儿……”萧璜在后面伸手喊住她的名字。 苏瑶的脚步停住了,但是她并没有回头,只是冷漠说了一句。 “秦王殿下,你以后再这么叫我于礼不合,或许你应该称呼我为齐王妃,或者弟妹。” “祝秦王殿下早日得偿所愿,成为这天下之主。” 言毕,头也不回,快步而去。 冬儿也赶紧跟了上去,刚刚苏瑶和萧璜的对话她在桥下听得一清二楚,她也对萧璜很失望,果然男人有权就变坏,当了秦王连小姐都不要了。 萧璜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心如针扎,眼中的仇恨仿佛要夺眶而出。 萧玠,我萧璜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萧璜不知道的是,他要杀的萧玠此刻就在不远处的一处阁楼窗台处,静静看着他和远去的苏瑶。 萧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很简单,他怕萧璜提前试穿他的鞋,或者说怕苏瑶提前送他一顶环保色的帽子。 毕竟在原书中,萧玠的官配王妤就干出了这种事。 因此,从他请太后赐婚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派人日夜盯着苏府,盯着苏瑶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刚刚在半路上故意让苏瑶知道萧璜被封为秦王的路人也是他安排的。 经过他的一系列骚操作,他成功让苏瑶对萧璜死心,拆散了这对青梅竹马。 只是看着苏瑶如此伤心萧玠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毕竟他要对付的是萧璜,苏瑶是无辜的。 苏瑶即将成为他的女人,以后对她好一些也算是补偿她。 作为一个反派,他还是有点不够狠呀。 萧玠忍不住摇头感慨。 第18章 齐王大婚(上) 婚嫁讲究六礼,即纳采(送礼求婚)、问名(询问女方名字和出生日期)、纳吉(送礼订婚)、纳征(送聘礼)、请期(议定婚期)、亲迎(新郎亲自迎娶),哪怕是皇族也得按照六礼来进行嫁娶之事。 前五礼不用萧玠操心,有专人替他操办,不过转眼之间很快也到了亲迎的良辰吉日,他也要亲自上门去迎娶苏瑶回齐王府了。 齐王萧玠大婚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洛阳城。 这门亲事成了洛阳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热衷于八卦齐王娶的是哪家大人的千金,对方容貌如何,彩礼多少,嫁妆几何。 而朝中某些大臣则嗅到了不一样的信息,丞相王崇是百官之首,国子监祭酒苏弘是公认的清流领袖,两人关系一向势同水火。而现在王崇的外孙齐王萧玠居然迎娶了苏弘的孙女苏瑶,是不是意味着王崇和苏弘达成和解,或者是王党和清流开始联手。 有些大臣想得更深一些,如今东宫太子未定,齐王萧玠若是可以同时获得王党和清流的支持,谁还能阻止他入主东宫?自己是不是应该趁早投奔齐王门下,争取一个从龙之功。 其他人都在揣测这门亲事背后的利害关系,但对于苏瑶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她已经被萧璜伤透了心,现在对于她而言,嫁给谁都一样,她的心已经死了。 但是她的母亲沈夫人不这么想,她之前隐约知道一些女儿跟三皇子萧璜私会的事,但是她不敢声张,一来苏家家风极严,若是被公公知道还不知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二来传扬出去女儿的声誉可就全毁了。 沈夫人原以为依女儿的性子,会因为心有所属而抗拒这门亲事,但是没想到女儿居然不哭不闹,只是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如此一来更教沈夫人担心。 她隐隐猜出女儿如此模样应该跟三皇子萧璜有关,他不好问女儿,更不敢去问萧璜,只是看女儿这副模样,心中实在难受得紧。 沈夫人也差人去打听过齐王萧玠的情况,骄奢淫逸,目中无人,暴虐成性,苏家最讨厌的缺点他一个不落的都齐全了,女儿嫁给这种人沈夫人如何放心得下。 但是沈夫人也没办法,若萧玠是普通官宦人家,大不了苏家以对方人品不好推掉这门亲事就是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萧玠是当朝皇子,太后亲下懿旨赐的婚,苏家敢退婚就是抗旨不遵,他们如何敢。 沈夫人只希望外面打听到的消息都是谣言,这个齐王为人没差劲到那种地步。 沈夫人叹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的女儿,不由一阵悲从心来。 苏瑶却没有想那么多,她一身盛装,头戴凤冠,身穿霞帔,脸上妆容更是精致,更显美貌动人,然而她却还是一副神色木然的样子,好像今日的大婚完全与她无关。 沈夫人又叹了一口气,打开一个精致的盒子,取出两根银丝线,开始为女儿开面。 开面,就是用两根丝线把新娘额头上的汗毛绞去,让额头变得光洁,这也意味着新娘少女时代的结束。 沈夫人当年出嫁的时候体验过开面,还是有些细微疼痛的,但如今任凭她在苏瑶脸上如何动作,苏瑶完全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连感觉都麻木了。 沈夫人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洞房花烛夜,若是那齐王见到女儿这般木讷的样子,以他的性子,女儿岂会有好果子吃。 就在沈夫人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鞭炮声大作,鼓乐之声由远及近,想来是齐王的迎亲队伍到了…… 按照惯例,新郎上门迎亲的时候,女方家要给迎亲队伍中除新郎之外的每一个人封一个红包,里面塞上十几枚铜钱,以表庆贺和感谢之意。 苏家也不是第一次嫁女,对面过来迎亲的队伍人数每次都不超过两百人,苏家猜测这次新姑爷是皇族,场面难免铺张一些,也许人数两倍不止,于是苏家特意提前准备好五百份红包,想着怎么样都够发了。 但是很快苏家就知道什么叫血统限制了想象力。 因为男方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眼看不到尾,目测至少有两千多号人。 其实一般皇子纳王妃迎亲人数也就是一千人左右,萧玠也没想搞得多铺张,但是谁叫他有一个喜欢讲排场的母妃,她必须要自己的儿子大婚排场压其他皇子一头,光迎亲队伍就要比其他皇子翻一倍。 苏家人在震惊中缓过来之后,立即偷偷跑去通知府里其他人多包一千多份红包,待会前头的五百份红包再发得慢一些,堂堂苏家绝不能因为红包不够这种小问题闹出大笑话。 在一阵阵鞭炮声和鼓乐中,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停在苏府大门前。 打前的自然是萧玠,束发冠英,身穿象征喜庆的大红锦袍,胯下一匹没有一丝杂毛的红色骏马,更显威武英扬之气。 苏府再宽敞,也不可能一下子涌进两千号人,萧玠下马步行进入苏府,一百多号人拿着袋子抬着花轿跟在他后面。 府外,苏家的人开始沿着迎亲队伍长龙从前往后挨个给人发红包,大伙儿自然知道这是上门迎亲的规矩,自然也不会客气,说一句恭贺的吉祥话,也就大大方方收下了,皆大欢喜,普天同庆。 萧玠进得了苏府大门,但是里面通往后院的门却是关得严严实实。 萧玠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结婚都有这个规矩,塞钱叫门,塞到女方家人满意门自然就开了,至于需要塞多少钱全看男方的财力和女方家人的心情。 萧玠这一世身为皇子,是全天下最豪横的官二代加富二代,自然不会在乎钱。 未等萧玠发话,身边的十几个迎亲人一人拎着一只袋子上前,一个个开始往门缝里塞。 苏府的女眷还奇怪门旁边那么大一个门洞不塞,干嘛要一股脑塞那么窄的门缝。 有人接过红包,一时间不由大失所望,红包又轻又薄,里面能装什么东西?他们都是官宦人家出身,见多识广,别家迎亲都是在红包里塞银子,分量足,大家也不好多拿,一般意思意思也就给新郎开门了。 如今齐王大婚,却塞这种又轻又薄的红包叫门,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有人却很快想到了什么,拆开红包一看,忍不住大呼小叫起来,嘴巴瞬间大得可以塞下一颗鸡蛋,里面居然是一张银票,抽出一截一看,居然是一张一百两银子面值的银票。 其他人也纷纷拆开红包,果然每个红包里面都是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 苏家女眷不由感慨皇族就是皇族,出手阔绰远非寻常官宦人家能比,刚刚还腹诽萧玠小气的几个人更是羞愧低下了头。 要知道,家主身为国子监祭酒,每年的俸禄都不到三百两银子,维持苏府上上下下这么多口人更多的是靠祖上传来的田地收上来的租子。 也难怪苏府一个官宦人家居然会被萧玠的大手笔给吓到,毕竟现在萧玠塞进门缝的银票金额已经不懂是家主多少年的俸禄了。 眼见门外的红包还是源源不断塞进来,苏府女眷有人脸上挂不住了,主动开了门。齐王可以大方,但是苏家也要见好就收,毕竟是苏家怎么说也是传承百年书香门第,若是得个贪得无厌的名声可就得不偿失了。 萧玠嘴角不由扬起一丝笑意,果然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上一世最大的问题是没钱,这一世总算是狠狠弥补了这个遗憾。 门一开,萧玠后面的迎亲队伍一拥而入,抬着花轿飞奔到新娘闺房下,一起放声大喊: “请新娘上轿!” 第19章 齐王大婚(下) 声音如此响亮,沈夫人和苏瑶自然在阁楼上听得清清楚楚。 沈夫人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瑶木然的脸上却是微微一动,小声说道:“娘亲,你送女儿下去罢。” 沈夫人无奈只好拿起红盖头要为苏瑶盖上头,见苏瑶还是一脸木然,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无论如何都要表现出一点开心的样子,否则齐王见了你这副模样,恐怕……” 沈夫人眼睛一红,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苏瑶见母亲如此模样,心中自然也不好受,只是微微点头,轻声道:“娘亲放心,女儿知道的。” 苏夫人不再说什么,为女儿盖好红盖头,搀扶女儿下楼。 陪嫁丫鬟冬儿看小姐这般模样,心中也是异常难受,但是夫人在场,她也不敢跟小姐说什么,只是默默跟在夫人和小姐后面,手里还捧着一个盖有红布的托盘,上面放有枣子和梨,意为“早立子”。 见新娘下楼,众人纷纷起哄,沈夫人也挤出了一脸笑容,似乎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管怎么说,今日都是自己女儿大喜的日子,自己这个做娘亲的绝不能失礼。 沈夫人远远看见萧玠,剑眉星目,一身新郎官打扮更是显得姿容焕发,沈夫人心中也得承认,这个女婿不管名声如何,长相上倒是配得上自己女儿。 眼见苏瑶走近了花轿,萧玠很自然主动为苏瑶掀起轿帘,倒是让沈夫人心中意外,这个女婿似乎为人还挺体贴的,并不像外边传言的如此不堪呀。 苏府其他女眷也是艳羡不已,苏瑶真是好命呀,嫁的夫君出身高贵,出手又大方,人还体贴,苏瑶上辈子到底是积了什么德呀。 苏瑶低声说了一句“谢谢殿下”,随后一头钻进了花轿内。 陪嫁丫鬟冬儿也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萧玠,脸微微一红,也跟在小姐后面钻进花轿。 这个齐王也长得也蛮好看的嘛,不比那个负心汉差多少,是不是他们这些皇子都这么英俊呀。 沈夫人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说了一句:“齐王殿下,我女儿还小,从小又被我惯坏了,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点,不要生她的气。” 萧玠微微一笑:“泰水大人言重了,苏瑶嫁入齐王府自然就是我的妻子,我会照顾好她的。还有,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泰水大人就不要称呼我为齐王殿下了,会折煞小婿的。” 沈夫人面上赔笑,心中却越加狐疑,这个女婿怎么感觉跟传闻中完全不一样呀。 就在萧玠和沈夫人交谈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苏家的家主苏弘就坐在一间不起眼的阁楼的窗边,远远看着萧玠,还时不时叹口气。 正如苏瑶和沈夫人对这门亲事不满意,苏弘对这门亲事也同样不满意。 原因有二,其一是他身为清流领袖,看不惯王崇党同伐异,不肯屈服于王崇的威势,多年来一直被王党打压,对王崇怨念颇深,因此对身为王崇外孙的萧玠自然也喜欢不起来,更不想萧玠做自己的孙女婿。 其二是齐王萧玠的名声并不好,苏弘虽未与他打过交道,对萧玠的种种行径也是早有耳闻,他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孙女嫁给这种飞扬跋扈的皇子。 但这桩婚事是太后下旨赐婚的,他们苏家没有拒绝的余地。如果他苏弘敢强行拒婚,他们苏家在整个大宁王朝再没有任何立足之地,甚至有可能被满门问罪下狱。 他想起曾经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的三皇子萧璜,心中不由感慨,同样是太后的孙子,如果太后赐婚的对象是三皇子萧璜多好。 后院鞭炮声大作,鼓乐声起,花轿缓缓被抬起,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萧玠身为新郎,自然是跟在花轿旁一起走。 其余人挑着箱子跟在后面,箱子里装的都是新娘的东西和嫁妆。 花轿一出苏府大门,苏家女眷就端着铜盆将盆中水泼出门,意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的水,苏瑶从此不再是苏家之女,而是萧家的媳妇。 萧玠重新骑上骏马,与花轿并排而行,二千多人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跟在后面,甚是壮观。 十几辆马车拉着苏府的家眷,跟在迎亲队伍最后面一起朝齐王府的方向而去。 沿途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少人开始大声起哄讨要喜钱。 这种事不用萧玠管,早有人开始从袋中掏出一把东西,手一扬,就往人群中撒。 撒落下来的东西砸到头上居然还有点小痛,有人抓起来一看,居然是碎银子。 齐王出手果然不同凡响,要知道其他家成亲都是撒铜钱,哪有像萧玠这样子撒银子的。 一时间,围观的队伍竟因为争抢银子有一点小骚乱,没捡到钱的自然起哄得更大声,捡到钱乐得高声大喊:“恭贺齐王新婚大喜。” 萧玠在马上满面春风,抱拳行礼,心中却在暗笑,这种真·拿钱砸人的感觉不要太爽,不过若是自己撒的是铜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喊一声:“多谢齐王撒币。” 萧玠不知道的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萧璜正用一种恨入骨髓的眼神死死盯着他。 萧璜自己也不知道的是,花轿中除了冬儿并无其他人,苏瑶觉得闷就悄悄掀开红盖头透透气,微风无意中吹起花轿中窗帘的一角,只一眼,苏瑶就看到了巷子中的萧璜。 苏瑶美目出现一丝波动,随即平静下来,不动声色拉紧窗帘,不再多看一眼。 是萧璜自己放弃这段感情的,她又何必留恋。 不管她喜不喜欢齐王萧玠,从今日起,她就是萧玠的王妃,不论如何她都要保证自己身为一个妻子的忠诚。 第20章 洞房花烛 “新人到——” 齐王府门口的人远远看到迎亲队伍由远及近,立即高声大喊。 刹那间,齐王府门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硝烟弥漫。 齐王府所有的人自动分站两边,列队欢迎新人,目送花轿被抬进齐王府,一路被抬到内院。 负责主持大婚的傧相一声高喝:“新人下轿。” 这次不用萧玠自己上去,早有王府的喜娘上前为新娘掀开轿帘,一左一右搀扶新娘下轿。 吉时未到,两位喜娘先带新娘去厢房歇息,而萧玠作为新郎官,需要去招呼一下客人。 萧玠的婚礼是由王贵妃一手操办的,场面极尽宏大,洛阳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在邀请之列,萧玠自然不可能一一招呼得过来,他需要的做的不过是招呼几个最重要的人物。 萧玠一路往正堂方向走去,沿途还不住向两边恭贺他的客人微笑点头致谢,笑得脸部肌肉都有些僵硬了,笑容也是越来越敷衍,但是客人却毫不在意,毕竟齐王殿下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今天能看在大喜的份上肯笑一笑敷衍一下客人已经很难得了。 萧玠一走进正堂,果然太后皇上皇后和他的母妃王贵妃都在里面,萧玠连忙分别见礼。 太后乐呵呵一笑,打趣道:“哟,我们的新郎官来了,今天打扮得好生俊俏呀。” 按照目前的剧情进展,太后只是看不惯王贵妃的飞扬跋扈,倒还没有到势同水火的地步,而且因舍利子一事对萧玠的印象大为改观,今天萧玠大婚,她还是流露出了一个祖母该有的欢喜。 萧玠很配合地脸色一红,赧然一笑:“皇祖母又在笑话孙儿了。” 太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倒是一旁的孙皇后主动帮萧玠解围:“母后,齐王这孩子脸皮薄,你就别逗他了。” 孙皇后天性善良,却一直无所出,但她从不嫉恨其他育有皇子的妃嫔,反而对她们的孩子关怀备至,虽说王贵妃时常对她不敬,但是她却从未因此对萧玠冷眼相待,在原书中甚至在萧玠要被杀的时候冒着触怒天威的风险替萧玠请求。 而萧璜之所以能够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也得益于他对孙皇后无微不至的关心,孙皇后对他视若己出,萧璜也因此享受到了类似于嫡子的关注和待遇。 不管是出于对孙皇后善良的回应,还是出于对付萧璜的需要,萧玠都需要跟孙皇后搞好关系。 萧玠感激冲孙皇后笑笑,算是感谢她帮自己解围,孙皇后也回以淡淡一笑。 这一幕被一旁的王贵妃看在眼里,心里很明显不是滋味,毕竟她才是萧玠的生身母亲,孙皇后这是在喧宾夺主吗? 但今天是儿子大婚的日子,皇上又在场,她也不敢说什么不合适的话。 “玠儿,你对母妃今日的安排还满意。” 王贵妃特意加重了“玠儿”两个字,似乎在向某个人宣泄主权。 萧玠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母妃真是的,这种时候抢什么风头呀。 “母妃费心了,儿臣自然很满意。” 不管怎么说,该说的场面话萧玠还是得说。 “玠儿,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朕先恭贺你新婚大喜,祝你们一对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萧稷也开口了,虽是天子,但作为一个父亲,该说的吉祥话还是要说的。 萧玠猜到此处应有转折。 “但是今日朕也有几句话想跟你说。”果然萧稷随即话锋一转,微微正色道,“你以前再胡闹朕看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朕都没有追究过。但大婚之后你就不再是个孩子了,你往后自当谨言慎行,不可再胡作非为,否则朕决不轻饶你。”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萧玠神色很认真点点头,他心里清楚萧稷不是在跟他开玩笑,毕竟在原书中,前身最后不是喜提大宁王朝唯一一个被亲生父亲处死的皇子的成就嘛! “皇上,今天是齐王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个干嘛?”又是善良的孙皇后主动帮萧玠解围。 王贵妃心中更不是滋味,我自己的儿子还用得着你来说情? 萧稷哈哈一笑,道:“皇后说得对,今天是玠儿大喜的日子,朕不说什么扫兴的话了,朕今日也给新郎官一份贺礼,齐王萧玠听封。” 萧玠不知道父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着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应该是有什么好事要关照自己,立即高高兴兴下跪听封。 “齐王萧玠,谦虚有礼,温文尔雅, 能文能武,逸群之才,特遥授青州大都督一职,钦此。” 虽然萧玠不明白自己穿越之前前身出了名的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父皇怎么好意思夸这个儿子“谦虚有礼,温文尔雅”,但是听到遥授自己为青州大都督,还是忍不住暗自窃喜。 在大宁王朝,大都督是一个很特殊的官位,官居一品,手握一州重兵。朝廷只在凉州、幽州和交州三州设立大都督一职,比如说,萧玠的舅舅王澄就是凉州大都督,掌管凉州一州军务。 但宁朝还有一种很特殊的制度叫遥授大都督,专门为皇族特设以示恩宠。比如现在遥授萧玠为青州大都督,但实际上青州并没有大都督这个机构,萧玠也不需要去青州就任,有名而无权。 宁朝设立这项制度的初衷很简单,皇族身份再尊贵在朝廷上也是无品无级的白身,但若是得以遥授某个州大都督,名义上就是朝廷的一品官,不仅有资格参加朝会,而且还可以开府征辟人才做属官,更可以拥有一支不超过两千人的私人部曲。 因此,能不能遥授大都督,是一个皇子受不受宠的重要标志。 在原书中,萧璜是第一个被遥授大都督的皇子,想不到现在被自己抢了先。 耳边适时传来系统悦耳的提示音。 “叮咚,恭喜宿主成功抢在萧璜之前遥授大都督,夺取萧璜2000天命值。” 什么t的叫惊喜!什么t的叫t的惊喜! 就在萧玠还在暗自窃喜的时候,苏家的人也前前后后进入了正堂,一见太后皇上皇后都在,慌忙下跪分别见礼。 萧稷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苏弘,笑道:“都平身,今日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亲家,不必如此多礼。” 苏弘有些受宠若惊,口中不住说道:“老臣愧不敢当。” 萧玠注意到后面的苏敬倒是面有得色,毕竟他身为苏瑶的父亲,能跟皇上做亲家自觉脸上有光。 萧玠知道,苏敬并不像他父亲苏弘那般醉心学问,反而热衷于钻营官场。在原书中他是极力反对苏瑶和萧璜在一起的,因为那时候他不知道萧璜已经被封为秦王,因此对萧璜极尽嘲讽,不幸成为萧璜逆袭打脸装逼的背景板,从此在女儿女婿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苏家的人大多都是书生意气,对自己这个皇子姑爷未必认可,这个岳父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萧玠随即以晚辈的身份上前分别跟在场的苏家长辈见礼。 苏弘虽说对萧玠这个孙女婿不是很满意,但是当着皇上的面也不可能乱说话,只好随意叮嘱两句,无非就是从今日开始就把孙女交给你了希望你们两口子相敬如宾之类的话。 一阵寒暄之后,堂外第一声钟响,提醒众人吉时快到了。 第二声钟声响起,早有喜娘一左一右将新娘搀扶过来。 喜娘拿过一道红绸缎,新郎与新娘各执一头,相隔一丈,静待吉时。 第三声钟声响起,负责主持婚礼的礼生立即高喊一声:“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萧玠和苏瑶转过身面向门外,同时一拜。 苏瑶盖着红盖头,萧玠不知道她现在什么表情,但是看她下拜时候干脆利落,似乎没有什么犹豫迟疑。 萧玠反倒有些胡思乱想,毕竟前世情感狗血剧没少看,萧玠也担心新娘被掉包了,真正的苏瑶已经跟萧璜远走高飞了,只留下凌乱的自己独自面对世人的嘲笑。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因为他看到萧璜在门外死死盯着自己,一双眼睛快喷出火,萧玠则报之以微微一笑。 “二拜高堂!” 萧玠和苏瑶同时转过身,面对长辈们跪下,深深一拜。 众长辈都不住唏嘘,他们都是各自看着自家孩子长大的,眼看他们现在成家立业,自然是感慨万千。 沈夫人也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担心女儿会在最后关头反悔,折了皇家颜面,到时候不仅害了自己,也会连累整个苏家。 “夫妻对拜!” 萧玠和苏瑶各自转身面对面跪下。 苏瑶心里明白,只要她行了这个礼,她从此就是齐王妃,就是萧璜的弟妹,今生今世跟萧璜再无可能,但是一想到萧璜为了所谓的王图霸业毫不犹豫抛弃自己,苏瑶便不再迟疑,弯腰低头对萧玠行了一礼。 萧玠明显感觉到苏瑶犹豫迟疑了片刻,但是他什么都没说,毕竟他刚刚使计拆散她跟萧璜,对方哪有那么快接受自己。 他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门外,却发现萧璜不见了身影,不由好奇他去了哪里,总不会学后世电视剧那种狗血剧情,在最后一刻抢走新娘。 不过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直到他跟苏瑶行礼完成,也不见萧璜出现。 “礼成,送入洞房!” 现在当然只是送新娘一个人回洞房,按照惯例,新郎要敬一圈酒才能走。 趁着敬酒的功夫,萧玠到处转了一下,却都没有发现萧璜的踪迹,他有些担心萧璜会不会暗度陈仓去偷新娘,匆匆喝了两杯赶回洞房…… 萧玠不知道的是,早在他跟苏瑶二拜高堂的时候,萧璜就一个人踉踉跄跄离开了齐王府,一个一直关注她的女子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萧玠一个人回到洞房,推开门一看,房内只有一个披着红盖头的身影坐在床边,两只纤纤玉手不停拨弄衣角,似乎非常紧张。 萧玠关上门,上前几步,定了定神,轻轻掀开红盖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眼前是苏瑶白璧无瑕的绝美容颜,浓妆淡抹,在烛光摇曳中更显明艳动人。 这本书是没有易容术的,因此萧玠可以百分百确定眼前的新娘正是苏瑶本瑶。 萧玠暗暗使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苏瑶的属性面板。 人物:苏瑶 统率:36 武力:33 智力:88 政治:79 魅力:98 此刻的苏瑶是如此的美,萧玠怀疑98的魅力值是不是给低了。 苏瑶也没想到萧玠会回房这么早,心跳瞬间加速,砰砰砰狂跳个不停,脸也仿佛又抹上胭脂,更显可人。 “你回来了?”苏瑶脑中一片空白,感觉自己傻傻问了一句废话。 萧玠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苏瑶感觉脑袋更加空白,又傻傻说了一句:“殿下是不是累了,累了就早些休息。” 话一说出口,苏瑶就自觉失言了,毕竟洞房花烛夜,休息这个词好像另有含义。 萧玠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咽了一口口水。 他得承认,苏瑶很美,哪怕不是为了抢萧璜的天命值,苏瑶也是他想娶的女人……之一。 萧玠看着苏瑶绝美的面庞,再也抑制不住,扭头吹灭了烛火,随即房内传来苏瑶的一声惊呼…… 强扭的瓜甜不甜不重要,解渴就行! 先把生米煮成爆米花再说,否则难道还把一血留给萧璜? …… “叮咚,恭喜宿主成功抢到苏瑶,夺取萧璜5000天命值。” 第21章 英雄救美 “叮咚,亲爱的宿主,我很抱歉地通知你,由于萧璜成功抢到王妤,我需要扣减你的5000天命值,返还给萧璜。” 一大早,吵醒萧玠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梦想,而是系统的提示音。 wth,昨晚找不到萧璜是因为他去睡王妤了? “系统,你有没有搞错,我没打算娶王妤呀。”萧玠彻底被整无语了。 系统嘿嘿一笑:“宿主你可以不要王妤,但是不能被萧璜抢走。” 萧玠彻底无言以对,敢情自己布局了这么久,就跟萧璜换了个7? “殿下,你醒了?” 就在萧玠还在无能狂怒的时候,一旁的苏瑶也幽幽醒了过来。 萧玠只得先抛下心中的郁闷,点点头,笑道:“你也要一起起床的,等下要随我一道进宫请安。” 苏瑶也想到,儿媳妇过门的次日都要给婆婆敬茶,哪怕是皇家也不能免俗。 苏瑶轻轻“嗯”了一声,却仍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没有动弹。 萧玠有些奇怪:“你身子不舒服吗?若是如此,你先好好休息,我派人跟母妃说一声,我们明日再进宫也可以。” 苏瑶听到“不舒服”三个字,俏脸不由一红,似乎脑海中浮现起昨夜某些疯狂的画面…… 但她还是摇摇头,面色红若桃李,小声道:“不是不舒服,是因为我没穿衣服……殿下,你先出去好吗?” 她出身书香门第,家风极严,就是跟萧璜多年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任何逾越之举,肌肤之亲。 虽说如今嫁给萧玠,也跟萧玠有了夫妻之实,但还是不能接受在萧玠面前赤身露体。 萧玠知道苏瑶脸皮薄,也不好逗她,索性也不叫丫鬟进来伺候自己更衣,自己起身麻利穿好衣服。 苏瑶偷偷把头深深埋进了被窝里,不敢看萧玠的身体…… 萧玠说了一句“我在前院等你”就推门出去了,一出门就看到苏瑶的陪嫁丫头冬儿就站在门外,萧玠就让她进去伺候苏瑶更衣,却不想冬儿看见他脸瞬间红得不像样,应了一声侧着身子逃似的进了房内,搞得萧玠一阵莫名其妙。 不过这个冬儿也是萧璜的后宫之一,按照系统的说他,萧玠可以不收,但是绝不能让萧璜抢走。 …… 马车不急不慢往皇宫的方向驶去,萧玠和苏瑶并排坐在车内,萧玠闭门靠着车厢内壁在闭目养神,苏瑶则低着头看着地面,两个人都很默契地都没有开口说话,车内气氛有些沉闷尴尬。 这大概就是包办婚姻的最大坏处了,两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突然成了夫妻,加上还有一个刚刚失恋不久,不尴尬就见鬼了。 不过萧玠可没时间慢慢培养感情了,毕竟自己的主线任务是夺嫡呀,培养感情什么的太费时间了。 “纳命来!”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随后几个蒙面黑衣人从两边屋顶上跳落下来,手持刀剑杀向萧玠的车驾。 “保护殿下和王妃!” 车外很快传来王府护卫的暴喝声,随即就是一阵叮叮当当兵刃撞击的打斗声,时不时还掺杂着惊呼声和惨叫声…… 苏瑶何时经历过这种场面,瞬间玉脸一片苍白,几乎本能抱住萧玠的胳膊,用求助的眼光看向萧玠。 萧玠温柔冲她笑笑,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微微侧身护住苏瑶。 苏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心安,不自觉靠在萧玠胳膊上,只感觉在他身边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可惜,温馨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时跳到马车上,以剑挑开门帘,看了一眼车厢内的二人,随即却是一剑刺向苏瑶…… 苏瑶瞬间花容失色,感觉命不久矣…… 电光火石之间,萧玠用另一只手替苏瑶挡开了致命一剑…… 苏瑶安然无恙,萧玠的胳膊却被划破一道口子,尹红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眼见萧玠受伤,苏瑶瞬间慌了,既担心萧玠的安危又担心趁萧玠受伤继续发难。 好在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声,刺客似乎收到了某种口令,立即跳下马车,随其他刺客一同撤退…… 眼见刺客退去,苏瑶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安下来,随即赶紧拿出手帕,为萧玠包扎伤口。 伤口并不浅,苏瑶刚包扎好,殷红的鲜血瞬间就染红了手帕,苏瑶心疼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殿下,你乃万金之躯,我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萧玠笑笑:“我既然是你的夫君,自然要护你周全。” 泪水瞬间模糊了苏瑶的双目,一时之间她心中的感动瞬间无以复加。 她担心萧玠的伤势,也担心刺客去而复返,遂提议道:“殿下,要不我们今日先不进宫。” 萧玠摇摇头,笑道:“放心,我这不过小伤而已,若是耽误了你进宫给母妃奉茶可就不好了。” 苏瑶见萧玠处处为她着想,心中更加感动,突然发现,也许相当于决绝的萧璜,似乎眼前的萧玠更值得她托付终身。 萧玠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等下见到母妃你不要说今日遇刺之事,我不想她担心,最好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苏瑶一双美眸不解看着萧玠,不让王贵妃知道怕她担心自己能理解,为什么不要告诉其他人? 萧玠笑着解释道:“知道的人多了,迟早会传到母妃耳朵里,不一样会让她担心吗?放心,我自己会派人查清楚的。” 苏瑶感觉萧玠说得有理,遂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萧玠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当然不想其他人知道此事,因为刺客就是他安排的。 毕竟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苏瑶一介弱女子在洛阳城又没什么仇家,哪能随便出个门就能碰上刺客当街行凶,他还那么巧成功救了苏瑶一命。 没办法,他既然娶了苏瑶,就不仅要得到苏瑶的人,还得得到苏瑶的心。若不让苏瑶尽快爱上他,他也怕苏瑶成为第二个王妤呀。 真心换真心什么的效率太低了,而且还不一定有什么效果,而且一不小心还容易变舔狗。 既然都做反派了,那就走点邪门歪道又如何。 英雄救美这一招虽然老套,但奈何管用呀。 至少萧玠现在从苏瑶的眼神中除了感动,已经可以看到一丝不一样的情愫了。 第22章 去向成谜 漪兰宫。 王贵妃接过苏瑶奉上的茶,却迟迟不喝下,反而一双眼睛不住上下打量她。 昨天婚宴上苏瑶一直披着红盖头,王贵妃没机会一睹儿媳妇的美貌,今日细细一看,果然是端庄秀美如出水芙蓉,怪不得玠儿如此倾心,连青梅竹马的表妹王妤都不要了。 不过,因为儿子娶苏瑶一事,父亲那边却是很不高兴,按照父亲的说法,王妤嫁给萧玠不仅仅是亲上加亲的问题,将来扶持萧玠当了皇上,王妤自然成了皇后,生下的太子还是王家的外孙,王氏还能再有几十年的尊崇和富贵。 王贵妃也自觉失了算,但是如今生米已经成了熟饭,萧玠已经纳了苏瑶为齐王妃,除非说萧玠休了苏瑶,否则说这辈子萧玠是没办法再娶王妤为正妃了。 但苏瑶是国子监祭酒的孙女,又是太后下懿旨赐的婚,哪能说休就休。 苏瑶看王贵妃拿着茶半天不喝,心中自然有些忐忑…… 萧玠怕苏瑶难堪,及时上前帮她解围,“好心”提醒道:“母妃,茶再不喝可就凉了。” “你这孩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王贵妃白了萧玠一眼,但还是将茶放在唇边轻泯一口,随即将茶杯放到一边。 苏瑶感激看了一眼萧玠,心中不经意间又划过一丝感动。 眼见玠儿如此向着苏瑶,王贵妃也不好继续为难苏瑶,虽说因为她玠儿没有娶王妤,但既然事已至此,只能寄希望于她祖父那边的清流多多支持玠儿。 但该做的事还得做,王贵妃开始以一个婆婆的身份开始给苏瑶训话,无非就是三从四德那些,听得萧玠都有些犯困了。 苏瑶却表现得很好,一直面带微笑,一副洗耳恭听乐于受教的模样,反倒让王贵妃对这个儿媳妇有了几分好印象。 萧玠心中却是暗暗叫苦,他进宫之前特意新换了一件衣服,遮住了胳膊上的伤,但是刺客下手没个轻重,伤口一直在渗血,他也怕王贵妃看出什么端倪,到时候就真解释不清了。 好不容易等王贵妃训完话,萧玠刚想带苏瑶告退,一个宫女却来报说崔夫人宫外求见,王贵妃连忙叫宫女把人领进来。 崔夫人就是凉州大都督王澄的妻子,也是萧玠的舅母,还是王妤的母亲。 按照大宁律令,大将在外领兵,妻儿要留在京中,实际上也就是变相作为人质,以约束在外的将领。 因此崔夫人和王妤一直在洛阳城中生活,母女二人相依为命。 如今崔夫人找上王贵妃,萧玠心中猜想十有八九是因为王妤的事,突然也不急着走了,躲在一边想听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想起今天一大早被扣减天命值的事,他也想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按照剧情进展,萧璜这个时候应该还不认识王妤,他也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突然就好上了? 崔夫人很快被宫女领了进来,脸上似乎泪痕还未干,她没注意到一旁的萧玠和苏瑶,跟王贵妃见礼之后马上追问道:“娘娘,恕妾身冒昧,昨晚齐王婚宴后,你有见过妤儿那孩子吗?” 王贵妃奇怪道:“王妤不是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吗?” 一听此话,崔夫人眼泪又下来了,掏出丝帕擦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哽咽道:“之前她一直跟我在一块,齐王拜堂的时候说有事离开一下,我们也没在意,毕竟她以前去过几次齐王府,对齐王府熟悉得很也不怕走丢,但直到婚宴结束我们都没见到她人。” “我们问过齐王府的护卫,说看到她先行离开了,我们原以为她自己先回家了,谁知道我们回到家,府里的下人都说没有看到她人回来过,我们等了一晚上还是见不到她人,妾身只好斗胆来宫中问问娘娘了。” “若是妤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远在凉州的老爷交代呀。” 言罢,崔夫人眼泪又是止不住往流下,若非是在宫里,只怕都要哭出声了。 王贵妃一边好言安慰王夫人,一边狠狠瞪了一眼萧玠。 萧玠顿时无语,王贵妃不会以为王妤是因为自己拜堂受不了刺激才闹离家出走,她可从头到尾喜欢的都是萧璜。 不过联想到一大早被扣减的天命值,萧玠心中已经猜到八九不离十。 “舅母别哭了,或许我知道王妤表妹在哪里。” 崔夫人这才注意到萧玠也在,但是她急得已经顾不上行礼了,慌忙追问道:“殿下快说,妤儿在哪里?” 萧玠微微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妤表妹现在应该在三哥的住处。” 王贵妃和崔夫人面色瞬间大变,不明白王妤怎么跟三皇子萧璜扯上关系了。 苏瑶脸上也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 “三皇子,你是不是喜欢苏瑶姐姐呀?” 王妤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萧璜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你怎么知道?” 王妤低下了头,幽幽道:“昨天在表哥府上,我一直有在注意你,你一看到苏瑶姐姐,你就会流露出很难过的表情,后面她跟表哥拜堂的时候,你伤心得直接不辞而别……” “还有就是昨晚我们……你嘴里一直喊着‘瑶儿’,你昨晚是把我当成了苏瑶姐姐吗?” 萧璜痛苦低下了头,狂抓自己的头发。 昨晚萧玠和苏瑶拜堂的时候,他实在看不下去,一个人醉醺醺离开了齐王府,后面的事都迷迷糊糊不记得了……只是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是这个不着寸缕的自称是“王妤”的女子…… 看萧璜如此模样,王妤赶紧拉住他的手:“三皇子,你不要这样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昨晚都是我自愿的。” 王妤的话让萧璜更加难受,他明明爱的是苏瑶,为什么转眼间却跟王妤发生了关系。 对,萧玠,一切都怪萧玠,是他抢走了苏瑶,事情才会发展到这一步的。 萧玠,我萧璜不杀你誓不为人! “三皇子,你会去我家里提亲,娶我为妻吗?” 王妤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这个问题,目光中满是期盼。 她虽说昨晚毫无顾忌把自己交给了萧璜,但她也希望萧璜可以给自己一个名分,光明正大和自己在一起。 萧璜一抬头,随即又快速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妤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下来,但她随即还是强笑道:“没关系的,三皇子,我可以等,等到你忘记苏瑶姐姐接受我为止……” “我们王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破旧的院门轰然被一脚踢开…… 萧璜和王妤错愕间抬头一看,门外站着三个人。 最前面的自然就是萧玠,门就是被他一脚踹开的。 萧玠左边是面色铁青的崔夫人,她眼睛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 萧玠的右边则是面无表情的苏瑶,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的样子。 第23章 重创萧璜 崔夫人黑着脸三步并两步走到王妤面前,王妤慌乱中忙站起来,低着头不敢看崔夫人,只是怯生生叫了一声娘。 “啪!” 崔夫人狠狠一巴掌打在王妤脸上,王妤半张脸瞬间一片通红。 王妤捂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眼中闪烁着泪花。从小到大,娘亲都没骂过她,更别说打她了。 一巴掌下去,崔夫人自己眼眶也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流,目光死死盯着王妤。 “夫人,你不要怪王姑娘了,千错万错,错在我萧璜一人身上,你要打就打我。” 萧璜也展现出了一个男人该有的气概,拉起王妤挡在自己身后。 “你还说……你为什么要毁我女儿名节……你叫她以后如何嫁人……” 萧璜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崔夫人就跟疯了一样,不顾形象疯狂抓挠捶打萧璜,萧璜低着头,既不反抗也不闪避,任由崔夫人发泄。 萧玠和苏瑶也顾不上尴尬了,萧玠上前挡在两人中间,苏瑶则拉开快发疯的崔夫人。 两人合力安抚住崔夫人的情绪,萧玠好不容易以外甥的身份劝崔夫人先带王妤回去,免得失联时间久了外面风言风语更多。 崔夫人听从萧玠的劝说,擦干眼泪撂下一句“我们王家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狠话,强行拉着王妤离去,王妤眼睛满是伤心和不舍,似乎在上演一出生离死别。 萧玠再次庆幸自己没有娶王妤,否则呼伦贝尔大草原终身套餐就要被安排上了。 “瑶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崔夫人一走,萧璜就要向苏瑶极力辩解,完全不顾及萧玠的存在。 萧玠心中一万匹羊驼在狂奔,劳资特么还没被你搞死呢,你就开始当着劳资的面调戏劳资的女人。 “三皇子殿下,请你放尊重一点,虽然你我过去曾经相识过一场,但我现在是齐王妃,是你的弟妹,你当着我夫君的面如此称呼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萧玠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但是苏瑶的话和她的表情一样冷冰冰。 萧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随即睁开双眼道:“好的,齐王妃,那你现在可以听我好好解释一下吗?” “大可不必!”苏瑶没有给他留任何情面,态度依旧冷冰冰,“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希望三皇子殿下可以承担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不要让人看不起。” “夫君,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言罢,苏瑶拉着萧玠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萧玠心中简直笑开了花,这一声夫君叫得太自然了,估计至少得对萧璜造成一万点暴击伤害。 “瑶……苏瑶,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萧玠的阴谋,他就是为了拆散我们,把你从我手里抢到手……” 萧璜在后面声嘶力竭大喊大叫。 这话萧玠可不爱听了,什么叫一切都是我的阴谋,诬陷人也要遵守基本法呀,虽说自己确实耍了亿点点小手段,但是是我叫你要江山不要美人的?是我让你去睡王妤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好不啦,真以为自己是主角就想好事占尽? 苏瑶停住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只是冷冷说道:“三皇子殿下,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与他人何干?还有,齐王殿下是我的夫君,我今后不想再听到你跟我说他的任何一句坏话。” 言罢,苏瑶和萧玠直接出了小院,完全不顾萧璜在后面的无能狂怒…… “叮咚,恭喜宿主成功对萧璜心灵造成永久性创伤,夺取萧璜天命值3000,萧璜魅力值永久-2。” 萧玠耳边传来系统悦耳的播报声。 哈哈哈,系统认证,萧璜这次弱小的心灵真的受了重伤,从此不再是五边形战士了。 马车车厢内,苏瑶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面若冰霜,只是一脸不安看着萧玠,双手捏着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殿下,我想解释一下,我跟三皇子过去真的没有……” “为何不像方才那般叫夫君?我喜欢听你叫我夫君。”萧玠笑着打断苏瑶的话。 苏瑶低下头,轻声叫了一声“夫君”,脸红得简直快要滴出血。 “你跟三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谁还没有自己的过去呢?我只知道你现在属于我就够了。”萧玠开始飚起了情话,虽说话有些肉麻,但是奈何对这个时代的妹子管用呀。 萧玠不用听苏瑶解释的理由很简单,他做为一个阅读过全书的穿书者,对他们之间那点事儿门清,根本不需要苏瑶解释,还不如假装大度一点,把苏瑶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夫君!”苏瑶抬头看着萧玠,目光已经在闪烁泪光。 “叮咚,恭喜宿主成功让任意一位女主彻底爱上自己,获得特别奖励魅力值满分。” 魅力值满分,意思是自己以后是比萧璜还要帅的男人了。 …… “哈哈哈,这是天大的好事呀。” 福伯回到家的时候,看到的是醉成一滩烂泥的萧璜。福伯没有客气,一盆冷水下去,萧璜瞬间清醒了不少,痛苦告知了福伯昨夜和今日发生的事,没想到福伯听完却是哈哈大笑,仿佛真是天大的好事。 萧璜有些不解看着福伯,可能是假酒喝多了,一时不明白喜从何来。 “我问你,这个王妤是谁?”福伯一脸严肃问道。 萧璜老老实实回答:“她说她是凉州大都督王澄的女儿,丞相王崇的孙女。” “若是你娶了王妤,你是不是就是丞相王崇的孙女婿。萧玠是王崇的外孙,那你觉得是外孙亲还是孙女婿亲。” 萧璜一时哑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福伯如此刁钻的问题,但心中却隐约有几分明白福伯的想法。 福伯冷笑道:“外孙再亲,终究也是外姓之人。但你若是娶了王妤就不一样了,若是王家支持你登上皇位,王妤就是皇后,王妤生的孩子还是王家的外孙。如果你是王崇,你会怎么选?” “福伯,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萧璜虽说想通了关节,但是心中还是有些坎一时之间过不去。 福伯摇摇头,耐心劝道:“我知道,你恨王贵妃,因此你也恨王家。但是你既然生而为王者,就要有王者的心胸和气魄,王贵妃是王贵妃,王家是王家,你要拎得清。” “如今王崇在朝堂上权势滔天,王澄在地方上手握重兵,你要做的就是通过王妤攀上王家这棵大树,只有借助王家的力量,你才能不断发展壮大自己的实力,击败萧玠和其他皇子,在夺嫡中脱颖而出,成为最终的胜者。” “一个真正的王者,不是要忘记仇恨,而是要学会隐忍仇恨,待你将来真正执掌天下之时,你还想对付王贵妃,恐怕王家也不敢反对,” 萧璜如醍醐灌顶,瞬间想通了一切,只是他似乎很快想到了什么,一时迟疑道:“我如今并不受宠,又在跟萧玠争夺储君之位,恐怕王家未必会让王妤嫁给我。” “如今你与王妤已经有夫妻之实,王妤已经名节尽毁,若王妤不嫁给你,谁还敢娶,王家的颜面何存?”福伯哈哈一笑,随即嘴角露出一丝狡诈,“若王家当真不同意这门婚事,你大可以每天晚上偷偷去王府跟王妤幽会,我想以你的武功应该不是难事,只要让王妤怀上你的孩子,到时候说不定王家还会求着你娶王妤。” 萧璜有些迟疑:“这么做会不会太卑鄙了,毕竟王妤是无辜的。” “糊涂!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怎可有妇人之仁!”福伯见萧璜事到如今还在心软,不由厉声呵斥道。 萧璜闻言只有心一横,用力点了点头。 第24章 苏瑶回门 回门又称归宁,是指女子出嫁后首次回娘家探亲,一般是在婚后的第三天,算是婚礼的最后一步。 回门有两层意思,一来新娘感谢娘家养育之恩,也是表示夫家对女方的尊重;二来也是意味着女方家对新女婿的接纳。 齐王府的车驾缓缓停在苏府的大门外,苏府的长辈和家眷们全都出大门相迎。 萧玠先下了马车,又回身扶着苏瑶的手从车里出来,这个小细节沈夫人看在眼里,心中不由一阵欣慰,暗自感慨女婿那么好的一个人,哪个天杀的到处在外面传他的坏话。 苏瑶看到父母还有祖父母都亲自出大门相迎,忙拉了一下萧玠的衣服,两人一齐下拜行礼:“女儿苏瑶携婿回门,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诸位长辈见礼。” 萧玠也鹦鹉学舌:“小婿萧玠回门,给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诸位长辈见礼” 苏弘抚须坦然接受了两人的大礼,在他看来,哪怕萧玠是天潢贵胄,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孙女婿罢了,自己身为长辈如何受不起他的大礼。 他的儿子苏敬却不敢托大,慌忙上前扶起萧玠,口中不住道:“快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苏弘不住摇头叹息,这个儿子呀…… 沈夫人也上前扶起了苏瑶,看着女儿气色不错,想来他们两口子的婚后生活还是颇为融洽的,心中也暗暗为女儿开心。 苏府的家人簇拥着萧玠和苏瑶直接进入苏府,至于萧玠带来的回门礼,自然会有苏府的管家来接收,只是管家看着后面十几辆满载箱子的马车,不由咋舌齐王殿下当真是豪富,感慨小姐嫁过去下半辈子过的该是什么日子呀。 回门宴一时半会儿还没开始,白老太君和沈夫人带苏瑶去内院叙话,苏弘则将萧玠带进了自己的书房,苏敬想跟进去,苏弘却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接关上了书房门,并交代门口的家仆,不许任何人靠近书房。 苏弘目光有些复杂看着萧玠,心中不住叹气。 明明三皇子萧璜才是他最中意的那个孙女婿,但是天意弄人,偏偏他的孙女最后却嫁给了七皇子萧玠。 他虽只与萧璜有过数面之缘,却对他印象颇佳,总觉得此人胸藏乾坤,绝非池中之物。 相比之下,萧玠却是风评不佳,苏弘之前虽说从未与他打过交道,却素闻萧玠素来骄奢淫逸、飞扬跋扈,苏家书香门第,苏弘自然不希望这种人做自己的女婿。 更重要的一点是,萧玠还是丞相王崇的外孙,苏弘身为清流领袖,一向看不惯王崇的党同伐异,但想不到因为萧玠,他苏弘有一天居然会跟王崇沾亲带故。 “殿下,既然你喊老夫一声祖父,那老夫就倚老卖老,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萧玠微微欠身:“请祖父示下。” 萧玠的低姿态让苏弘对他的好感度又提高了不少,他也奇怪,这个齐王看起来明明如此谦恭有礼,就是不知道为何在外面的风评会如此差。 萧玠心中却在暗笑,我叫你祖父,你叫我殿下,咱俩各论各的。 “我听宫里的人说,是殿下在太后寿宴上一力请求,太后才会下懿旨为殿下和瑶儿赐婚,不知可有此事?” 苏弘盯着萧玠的眼睛,不动声色问道。 萧玠点点头:“确实如此。” 苏弘眉头一皱:“据我所知,殿下从未与瑶儿见过面,是怎么想到要娶瑶儿的。” 萧玠笑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其实我曾有缘在洛阳花灯会上见过瑶儿一面,惊为天人,当时已经立誓非瑶儿不娶了。” 苏弘暗暗点头,这就说得通了,苏家家风极严,平日里是不给女眷随意出府的,但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却是个例外,想来萧玠就是那时候看上孙女的。 这也让苏弘心中多少有些放心下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萧玠娶苏瑶是看中了自己这个祖父的清流领袖地位,是为了入主东宫获得更多的支持,他不希望自己的孙女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殿下,你现在虽然娶了瑶儿,是我苏家的女婿,但有些话我们需要有言在先。”苏弘还是决定把丑话说在前面。 “近日来一直有门生询问老夫,说殿下娶了老夫的孙女,是不是就意味着苏家要支持殿下入主东宫,老夫都是直接否认。” “瑶儿是瑶儿,苏家是苏家,殿下虽说成了老夫的孙女婿,但老夫一向公私分明,绝不会因私废公,我们清流之所以是清流,就是因为不愿涉入党争才自成一派,我们更不想卷入皇子夺嫡之争,这一点希望殿下能够理解。” 萧玠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之所以娶瑶儿是因为我对瑶儿的爱慕之情,绝对与党争、与夺嫡之事无关,请祖父尽管放心。” 漂亮的场面话萧玠还是会说的,但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在原书中,萧璜娶了苏瑶后,苏弘也是这么对萧璜说的,但是后来呢,然并卵,最后苏弘还不是发动门生全力支持萧璜入主东宫。 自己娶了苏瑶,成了苏弘的孙女婿,那么多多少少都会对苏弘有些影响,进而影响到整个清流的态度,在很多事情上,属于清流的官员自然会有意无意偏向自己,久而久之整个清流多多少少都会被打上支持齐王的烙印。 萧玠的态度又让苏弘对这个孙女婿多了几分好感,心中的遗憾又淡了几分。 可能三皇子真的跟自己的孙女无缘,可惜自己就只有瑶儿这么一个嫡孙女,只能错过三皇子这么好的孙女婿了。 苏弘从墙上小心翼翼取下一幅水墨画,慢慢卷起收好,随即递给萧玠:“这是前朝名士卫章的《江山社稷图》,是老夫最为珍爱之物,现在赠予殿下,希望将来无论殿下能否入主东宫,一切都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再贵重的名画对于这一世的萧玠而言,不过就是一件贵一点的装饰品而已,但是对于苏弘而言,已经是府中为数不多的能够送得出手的礼物了,萧玠明白这是苏弘在心中已经认可自己这个孙女婿了,才舍得将他最心爱的画赠送给自己。 萧玠心中微微有些感动,口中推辞道:“既是祖父最为珍爱之物,我岂敢夺祖父所爱,祖父还是留着。” “前些日子的彩礼,还有今日的回门礼你都多有破费,你若不收下这幅画,老夫心中也是不安。”苏弘坚持把画塞到萧玠手中,“画再贵重,也是死物,瑶儿才是老夫最为疼爱的孙女,老夫别无所求,只希望你们二人今后可以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萧玠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双手接过画,再三谢过苏弘。 萧玠如此谦恭有礼的态度又怒刷了一波苏弘的好感,感觉这个弟弟也未必不如那个哥哥。 此时,书房外有家仆敲门告诉二人回门宴开始了,苏弘跟萧玠一前一后从书房走了出来。 看苏弘的脸色好了不少,苏敬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感觉父亲似乎对齐王这个孙女婿似乎不是很满意,担心两人在言语中会有什么冲撞,触怒了齐王,到时候连带自己这个儿子一起被连累就不好了。 苏瑶则一眼看到了萧玠怀中的画,从画轴上一下子就认出是祖父最宝贝的那幅《江山社稷图》,心中也是暗暗高兴,毕竟没有什么事比一向古板固执的祖父接纳自己的夫君更值得开心了。 一场回门宴就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25章 王家心思 萧玠昨天在苏府喝了不少酒,早上起床的时候感觉脑袋都快裂开了。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都不太高,喝的时候感觉寡淡无味,但是喝多了十分上头。 萧玠感觉自己有空要学学别的穿越者,要靠酿酒挣下穿越后的第一桶金,虽说自己这一世最不缺的就是钱,但是钱这东西多了又不扎手。 脑袋实在疼得难受,萧玠本来打算躺平一天算了,但是宫里派人来传话了,王贵妃要萧玠马上进宫见她,而且还强调他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不必带上齐王妃。 萧玠仔细回忆了好久,印象里按照现在的剧情进展,这两天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呀,王贵妃火急火燎要见他干嘛,还不让苏瑶一起跟去。 越想头越痛,萧玠索性也就不多猜了,只能悻悻换上衣服,不情不愿跟着来人一起进了宫。 萧玠一进漪兰宫,王贵妃早已正襟危坐在等自己,旁边坐着的是一直在抹眼泪的崔夫人。 萧玠一看到崔夫人,暗猜王贵妃叫他过来不会跟王妤有关。 但是王妤已经跟萧璜那啥了,找我有什么用,总不至于哥哥睡了女孩要自己这个做弟弟的负责。 萧玠一进来,王贵妃就赶紧屏退了所有的宦官和宫女,萧玠心中更加确定应该跟王妤有关,毕竟事关名节,越少人知道越好。 宫人一退下,崔夫人就一把跪倒在萧玠面前,口中不住哭道:“殿下,你可要帮帮你的表妹呀。” 萧玠心中顿时无语,先把话说清楚呀喂,不要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悠……不对,是三下跪。 “舅母,你先起来说话,外甥可承受不了你如此的大礼。” 萧玠想让崔夫人先起来,但是崔夫人却执意不肯,口中只是不停重复要自己帮帮表妹。 “表妹到底怎么了?” 眼见崔夫人非要赖在地上不起来,萧玠只能直接问事情。 但崔夫人却是嘴巴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王贵妃。 看崔夫人如此难以启齿,萧玠心中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感觉肯定有什么坏事要找上自己。 等等,不会是因为王妤被萧璜睡了不好嫁人,要自己接盘。 萧玠也把求助的目光看向王贵妃,你可是亲娘呀,可千万不要坑自己的儿子呀。 王贵妃见崔夫人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只好道:“算了,还是本宫替大嫂说了。玠儿,你可愿意纳妤儿为侧妃。” 虽说萧玠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亲娘能开得了这个口,说得出这种话。 几个意思,就因为自己是个反派就活该要帮主角背黑锅戴绿帽吗? “母妃,舅母,你们不觉得这个提议太荒谬了吗?” 萧玠出乎意料没有发火,只是语气异常冰冷。 萧玠一番话让崔夫人有些无地自容,毕竟王妤做出了如此伤风败俗之事,她这个做娘亲的也感觉实在有些丢脸。 她也不想上门来丢这个脸,但是实在没办法,女儿已经名节尽毁,将来嫁人恐怕也会被夫婿所嫌弃,王家的名声也会因此被连累,到时候她女儿可真成为王家的千古罪人了。 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知晓一切的萧玠纳王妤为侧妃,这样一来,这桩丑事也就算了掩盖过去了。 这也是家主王崇的意思,毕竟他原先就一直希望萧玠娶王妤为齐王妃,王家才好全力支持萧玠入主东宫,现在纳王妤为侧妃也算是一种补救,反正凭借王家的实力,将来扶正王妤为正妃又有何难。 王贵妃也认可父亲的这个想法,在她看来,萧玠已经娶了苏瑶为正妃,再纳王妤为侧妃,萧玠就可以同时获得王家和苏家的支持,岂不是一举两得。 而且,父亲已经通过崔夫人暗示她,如果萧玠不愿意纳王妤为侧妃,王家为了保住颜面,只能将王妤嫁给萧璜了。 王贵妃不敢想象,若是萧璜成了王家的孙女婿,那王家还愿意支持萧玠这个外孙入主东宫吗? 因此,王贵妃比崔夫人和王崇都迫切希望萧玠可以纳王妤为侧妃。 “玠儿,你说的是哪里话,本宫的提议哪里荒谬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表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个做表哥的帮帮她不应该吗?” 好一个一家人,好一个帮帮忙,王贵妃轻飘飘两句话,绿帽就要强行往自己头上扣呀。 见萧玠不说话,王贵妃继续耐心劝道:“当初你要娶苏瑶,说是为了获得苏家的支持,现在你若再纳妤儿为侧妃,王家必然也会全力支持你,若你同时得到王苏两家的支持,何愁不能入主东宫。” 萧玠不说话,心中却感觉有一万头草拟马在奔腾。 这母妃到底怎么想的,自己刚娶了苏瑶为正妃,没过几天又纳王妤为侧妃,简直就是把苏家的脸面摁在地上反复摩擦,苏家不撕了自己都算他们家风好,还支持自己入主东宫,想桃子呢! 眼看萧玠还是一脸的抵触,王贵妃也有些怒了,大声道:“你再不知好歹,就不怕王家把王妤嫁给萧璜吗?” 萧玠一愣,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怕王妤嫁给萧璜,他就希望王妤嫁给萧璜,免得给自己惹来一头绿。 王贵妃见萧玠如此油盐不进,也怒了:“若萧璜娶了王妤,他就成了王家的孙女婿,到时候王家怎么可能还会支持你入主东宫。” 王家不再支持自己,那可真……真是太好了,毕竟原书中萧玠下场那么惨,除了自己作之外,猪队友的骚操作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 若是自己王家不再支持自己,自己可以一口气少多少个猪队友呀。 王贵妃话说到如此份上,眼看萧玠还是如此一脸不屑,一旁的崔夫人再也忍不住嗷嚎大哭,女儿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想不到如今被人嫌弃成这样子。 见崔夫人哭成如此模样,王贵妃也不好再和萧玠争吵下去,只得先低声安抚崔夫人。 此时,一个宫人在门外通报,说王家派人来宫里传信,说小姐出事了,要崔夫人赶紧回府。 崔夫人大嚎一声“我的妤儿”呀,顾不上告退就夺门而去。 王贵妃瞪了一眼萧玠,要他赶紧跟上去看看。 萧玠也想知道王妤那边到底又怎么了,也就不紧不慢跟了上去。 第26章 彻底决裂 萧玠赶到王府的时候,王府上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萧玠不想去王妤的闺房,免得到时候在场的一帮王家长辈玩道德绑架,非逼自己娶王妤。 萧玠想找府里的下人打听一下什么情况,但一连问了好几个,一个个吞吞吐吐都不敢说,最后还是有一个小丫鬟看在一块碎银子的份上,大着胆子告诉萧玠,是王妤上吊自杀,好在被府里其他丫鬟发现得早及时救下,才捡回来一条命。 好家伙,萧玠只能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上吊自杀。 但这是萧璜跟王妤,或者说是萧璜跟王家之间的事,他实在不想掺和。 本反派很忙,主角的烂摊子让他自己收拾。 萧玠本想趁王家没人有空搭理他趁早溜之大吉,但是人还没走出王府大门,王府的管家就火急火燎跑过来告诉他,老爷要见他。 王府中辈分高年纪大的人不少,但只有一个人能被尊称为老爷,自然就是家主王崇。 王崇派管家来请,萧玠也不好推辞,只好硬着头皮去见见这个便宜外公。 此时此刻,萧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见归见,谈归谈,坚决不接萧璜的盘。 管家将萧玠一路带到书房,萧玠人刚走进去,管家就在后面轻轻把门给关上了。 萧玠一进入书房就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味,闻之神清气爽,萧玠知道这是龙涎香的味道,十分珍贵,天下间只有两处地方用得起,一处是王家,另一处是皇宫,王家的权势和豪富可见一斑。 为什么萧玠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因为在原书中,王崇被处决之前,萧稷下旨昭告天下他的十八项大罪,其中有一条就是僭越,说的就是王崇擅自在家中使用宫廷御用的龙涎香。 萧玠深深吸了一口气,龙涎香的味道固然沁人心脾,但是萧玠闻在鼻子里感觉全都是死亡的气息。 王崇一直默默在观察萧玠。 他是从小看着萧玠长大的,在萧玠身上倾注了太多的精力和希望,在他看来萧玠与王家未来的荣辱息息相关。 但是现在的萧玠却让他感觉越来越陌生,跟从前的他完全判若两人。 如果说性情大变王崇尚且还能接受的话,那要萧玠娶苏瑶绝对越过王崇和王家的底线。 王家之所以愿意支持萧玠入主东宫,不是因为萧玠是王家的外孙,而是王家认为萧玠是未来的孙女婿。、 在王家的计划里,萧玠必须娶王妤为正妃,如此一以来才能保证萧玠将来的继承人也是王家的外孙。 唯有世世代代以血缘关系做纽带,才能保证萧王两家休戚与共,王家世代尊荣。 但萧玠迎娶苏瑶打乱了王家的计划,王崇虽说不会因此立即放弃对萧玠的支持,但是他必须要让一切回到原先的计划上。 萧玠跟苏瑶的婚事是太后赐的婚,正妃的位份也是太后定下的,短时间内不可动摇。王崇的想法是先让萧玠纳王妤为侧妃,将来再想办法将苏瑶从正妃的位置上拉下来。 但刚刚王崇去问过崔夫人了,得知任凭王贵妃如何费尽口舌,萧玠就是不愿意纳王妤为侧妃。 王崇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这个外孙当面谈谈,晓以利害,就特意让管家将萧玠叫来了书房。 “殿下若是喜欢龙涎香的味道,老夫可以派人送一些去齐王府。” 王崇见萧玠进门后深吸气,淡淡一笑。 “龙涎香乃是外翁心爱之物,我岂敢夺外翁所爱。” 天地良心,萧玠真的不是在客气,他是真不想要。 王崇笑笑,也不再卖关子,而是直言不讳道:“殿下,我想你的母妃该说的应该已经都说了,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愿意纳妤儿为侧妃。” 既然王崇如此直白,萧玠也就果断拒绝了:“恕我不能从命。” 王崇似乎早就想到萧玠会拒绝,脸上丝毫没看出半点恼怒,只是淡笑着追问道:“理由呢?” 萧玠突然发现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理由好? 因为王妤喜欢的是萧璜?这个时代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跟脚。 因为王妤是自己表妹跟她成亲算乱伦?问题是这个时代表亲之间成亲算亲上加亲,不算乱伦呀。 因为说自己心里只有苏瑶,不想再娶其他女子,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一个王爷说这种理由就很不靠谱。 实在不行就说王妤失了贞,自己嫌弃,不想娶,貌似这是唯一合理的理由了,就是太伤王家的面子了,就怕王崇一下子恼羞成怒,当场翻脸。 “是不是因为妤儿失了贞,你觉得她配不上你,娶她有伤你男人的自尊。”见萧玠半天不说话,王崇索性把话挑明,在他看来萧玠不愿意纳王妤为侧妃无非就是男人的面子上过不去。 萧玠看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干脆也点点头表示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王崇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仍在努力“开导”萧玠:“你要知道,妤儿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代表我们整个王家。你只有娶了妤儿,我们王家才可以毫无保留地支持你争夺储君之位。” 王崇先是陈明利害,随即又笑道:“你若感觉心里不舒服,你大可以多纳几个几名侍妾,想必妤儿也不会说什么?” 在王崇看来,自己已经够开明了,这个外孙无论如何也该开窍了。 萧玠也明白王崇话里的另外一个意思,若是他坚持不肯娶王妤,王家便不会再支持他夺嫡。 但这恰恰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王家之所以会落得一个株连九族的下场,除了一系列令人智熄的骚操作外,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王家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皇权。 “萧与王,共天下”,在王家看来是一种荣耀,但是在父皇看来就是王家的催命符。 宁朝是萧氏一家一姓的天下,绝不可能容忍他姓染指的。 原书中萧玠为什么身为皇子最后也要被一同处死,还不是因为他身上流了一半王家人的血,太后和父皇才决定要斩草除根。 与王家的血缘关系对于萧玠而言,是一种无法摆脱的先天劣势。 因此萧玠明白,若想有机会问鼎东宫之位,最需要做的就是尽快切断自己和王家的联系,无论王妤是不是跟萧璜有一腿,萧玠都不会娶王妤。 没有王家的支持对于萧玠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外翁不必再劝了,我意已决,我是不会纳王妤表妹为侧妃。” 萧玠一句话算是彻底把天聊死了。 王崇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深深看了萧玠一眼,决定直接摊牌:“既然如此,为了保住王家的声誉,我只能将妤儿嫁给三皇子萧璜了。” 萧玠笑了:“这或许对王妤表妹和三皇兄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其实对于萧玠而言也是好事,只要萧璜成了王家的孙女婿,那么将来父皇立太子的时候一样也会忌惮这层关系。 话已至此,王崇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道:“那殿下好自为之。” 萧玠也很识趣地起身告退。 萧玠明白,这一走,意味着他跟王家的彻底决裂,从今以后,他不能再从王家获得任何支持。 相反,萧璜将从此成为王家的乘龙快婿,将会得到王家的全力支持。 但他不会后悔,毕竟没了猪队友拖后腿,自己的夺嫡之路反而会大有所为! 第27章 一心搞钱 齐王府。 夜深人静,书房却还是灯火通明,萧玠一个人坐在在书桌前默默发呆。 他现在的心情跟豪哥一样,没有什么心情想萧璜和王妤什么狗屁浪漫爱情故事,他现在就想搞钱,光羡慕萧璜有王家的财力支持有什么用,他要自己行动起来,要变得比王家够更有钱。 决裂一时爽,缺钱火葬场。 虽说跟猪队友一刀两断是很爽,但最直接的影响就是萧玠从此将会失去王家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 夺嫡什么都可以缺,缺德都行,就是不能缺钱,毕竟要使银子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萧玠虽说号称是大宁最豪横的皇子,住众皇子中最大的府邸,坐拥众皇子中最多的田庄,但是也仅此而已。 王家每年都会拨十几万两银子给齐王府以供支用,因此前身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自然不会想到要自己去经营一些产业搞点钱。 现在自己与王家彻底决裂了,就算王家看在王贵妃的面子上继续给钱,他也不可能再没皮没脸去要这个钱了。 那么,唯一的办法自然就是自己想办法搞钱了。 前世身为一个老书虫,看过那么多穿越者发家致富的案例,萧玠自己也总结出来穿越者是如何搞钱的。 精制食盐、制造玻璃、制糖、制取肥皂、制取香水、酿酒、……身为一个穿越者,搞钱的方法简直不要太多。 前世萧玠无聊的时候还真把书中的这些方法一一背了下来,只是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派上用场。 所以说人还是要多看书的,万一一不小心穿越了呢? 萧玠现在只希望这些作者是真的有查过资料,而不是信口胡编一通,否则真的会害死自己的。 至于选择哪一种方式作为自己的穿越后的第一桶金,萧玠觉得当真要好好掂量对比一下。 首先,制盐肯定得pass掉,盐铁是朝廷专营的,宁朝每年靠卖盐挣的钱比收上来的税还要多,自己要是敢打盐的主意,想必那个便宜父皇不会介意让自己提前下线领盒饭的。 制取玻璃倒是不难,只是需要上好的石英砂和纯碱,这两样东西在目前的情况下都不太好搞到,也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制糖需要用到大量的甜菜或者甘蔗,而甜菜还没有传入宁朝,甘蔗长在南方,原料都没有,制糖自然更不用想了。 制取肥皂需要用到大量的油脂和酒精,宁朝的养殖业不发达,猪肉因为膻味重而没人吃自然也没人养,牛不能随意宰杀,因此肉食上基本是以羊肉为主,量不算多,油脂不好搞到,酒精纯度也不够,肥皂也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香水需要用到纯度比较高的酒精…… 萧玠现在明白为什么穿越者都会不约而同选择酿酒作为穿越后的第一桶金了…… 老毛子说得没错,酒果然是生命之源! 酿酒并不难,只是需要大量的粮食,萧玠自己名下有上万亩的田庄,自然不会缺粮食。 现在宁朝在萧稷的励精图治下,虽还不是盛世,但天下大体还算承平,粮价并不算高,一斗(大概10斤)米也不过10文钱,一小斗(大概4斤)上好的美酒却可以卖到10两银子(1两银子等于1000文),而一般一斤粮食大概可以出4-5两的酒,其中的暴利可见一斑。 若是把田庄中的几万石(1石等于100斤)粮食通通酿成酒来出售,那岂不是分分钟就能实现财富自由? 萧玠越想越兴奋,找出纸笔,开始凭印象一点点在写出酿酒的过程,从酒曲的制造到酒水的蒸馏提纯,一个步骤不落地通通写下来。 “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萧玠刚写好放下笔,书房门外就传来了苏瑶轻柔的声音。 萧玠抬头一看,见苏瑶端着一个托盘站在书房门外,托盘上还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萧玠有些意外,忙道:“外面风大,赶紧进来。” 苏瑶得到萧玠的准许,这才端着托盘走进书房,放在萧玠书桌上。 萧玠看着苏瑶被晚风吹得有些微微发红的面庞,有些心疼又有些责备道:“以后这些事情让府里的下人做就好了,你别冻坏了身子。” 苏瑶低头轻轻“嗯”了一声,幽幽道:“我见你今日被母妃召进宫,回来后就一个人一直待在书房里,我怕你有什么心事,就想过来看看你。” 萧玠摇摇头,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呢,不过就是待在书房写点东西罢了,你不用多想。” “夫君,我能问你个事吗?”苏瑶神色有些迟疑。 萧玠看她的神情也猜到几分,淡淡一笑:“你是不是想问今日母妃召我进宫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苏姐一双美目瞬间瞪大,神情有些不敢相信萧玠能猜透她心中的想法,但还是点点头:“嗯,我确实想问这个事,但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苏瑶心中确实踌躇了很久,今天王贵妃召萧玠进宫,还特意交代不用带自己,她凭女人的第六感知道事情一定与自己有关,而且对于自己而言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但萧玠回府后就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让她心中更加不安,她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来书房问问萧玠。 “你既然是我的王妃,自然应该知道此事。”萧玠没做什么亏心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母妃和王家要我纳王妤为侧妃。” 苏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和悲哀。 自己这个正妃过门不过才几天,婆婆居然迫不及待要自己的夫君纳侧妃,究竟要置自己这个齐王妃于何地。 “那你答应了吗?”苏瑶的声音明显带有一丝颤抖,似乎生怕萧玠嘴里蹦出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萧玠看她这副模样,忙起身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温柔道:“当然没有!” 苏瑶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但还是轻轻将头靠在萧玠胸前,感觉心中还是有些委屈,母妃怎么能如此待自己。 “你为什么不答应?”苏瑶在萧玠怀里幽幽问道。 萧玠除非脑抽才会在这种时候告诉她真实原因,当然是挑她最想听的答案说:“我不希望你难过。” 果然,怀中的丽人听到他的回答后,抱得更紧了,似乎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 “可是你不答应的话,恐怕母妃和王家那边不会善罢甘休的。”苏瑶显然还是有些担心。 萧玠笑笑:“惹不起我躲得起呀,我打算明天一早去城外的田庄躲几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苏瑶自然是在萧玠怀中一个劲儿用力点头。 第28章 路遇奇人 天色刚微亮,十几名侍卫便护卫一辆华丽的马车快速驶出长宁宫朱雀门,在朱雀大街上奔驰,速度极快,吓得大街上为数不多的行人纷纷避让。 马车里坐的是王贵妃,她心中焦急,在车厢内坐立不安,明明车夫已经驾得很快了,她却还嫌慢一个劲儿催促车夫继续加快速度。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尽快见到儿子萧玠和儿媳苏瑶。 昨晚下午父亲派人进宫告知她,萧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纳王妤为侧妃,王家已经决定接受萧璜的提亲,将王妤许配给萧璜。 王贵妃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感觉天都快塌了,没有王家的支持萧玠一个人如何去争夺太子之位。 她回复父亲无论如何再给他们母子一次机会,明日她亲自出宫一趟去劝说萧玠,一定会说服萧玠回心转意的。 在王贵妃看来,萧玠之所以不愿意纳王妤为侧妃,无非是顾及苏瑶的感受,索性她就亲自出宫上门去说服苏瑶,只要苏瑶一松口,不怕萧玠那边不同意。 按大宁律令,妃嫔出宫需要得到太后或者皇后的同意,为此王贵妃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拉下脸去求孙皇后同意她出宫去一趟齐王府,好在孙皇后没有为难她,没有多问便毫不犹豫给她出具了出宫的手书,饶是如此,王贵妃仍是觉得颜面丧尽。 但不论如何,只要此行能说服萧玠,一切都是值得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王贵妃的车驾终于抵达齐王府的大门时,王贵妃反而端起了架子,稳坐在车上,要齐王府的阍侍去通报,要齐王和齐王妃一起出大门迎接她。 王贵妃的想法很简单,她要给萧玠和苏瑶一个下马威,震慑一下他们。 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阍侍战战兢兢告诉王贵妃,齐王殿下和齐王妃一大早就出城了,说是去城外的庄园散散心。 王贵妃听完气得险些昏过去,她杏目圆睁,厉声问道:“他们是否有说几时回城?” 眼看王贵妃如此生气,阍侍吓得话都快说不利落了:“回……回娘娘,齐……齐王殿……殿下说会……会在庄园住……住……住几日……” “逆子!”王贵妃咬牙切齿,气得几乎发疯。 住几日,几日后萧璜都把王妤娶过门了,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猜测萧玠就是故意躲着她,才一大早带着苏瑶跑去城外的庄园,看来他是真的吃了秤砣铁了心不愿意纳王妤为侧妃。 自己怎么会生出如此蠢笨的儿子,宁可要美人也不要江山,将来若是萧璜在王家的扶持下坐上了皇位,天下之大,岂还有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这一刻,王贵妃只感觉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 一大早就离开洛阳城的萧玠当然感受不到王贵妃的愤怒与绝望。 他此刻斜躺在宽大松软的座位上,虽说跟后世的沙发没法比,但已经是相当的舒服惬意了。 宽大的车厢里除了他和苏瑶之外,还有苏瑶的丫鬟冬儿和她的婢女香菱。 香菱在原书中也算是个奇女子,明明萧玠对她不怎么样,但她却对萧玠异常忠心,当萧玠死后王妤要改名换姓跟萧璜走的时候,这丫头跳出来痛骂萧璜和王妤是奸夫淫妇,不知廉耻,最终惨死在萧璜剑下。如果说管家老胡是唯一一个愿意帮萧玠收尸的人,那么香菱就是唯一一个愿意为萧玠殉葬的人。 就凭她的这一份忠义护主之心,萧玠怎么说也得对她另眼相看。 当然,除了车厢内的三个女子,车外还有十几名随行的齐王府护卫,毕竟以萧玠现在高达43的武力值,连自保都成问题,更别提保护三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了。 三个女孩子可能是因为很少出远门的缘故,显得异常兴奋,连一向端正稳重的苏瑶也掀开车窗帘望着车外的田园风光出神,两个小丫头更是恨不得把整个脑袋探出车外,萧玠都有些担心她们会一不小心掉出车外。 就在此时,马车却突然急刹车停了下来,冬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苏瑶心情瞬间阴沉下来,担心是王贵妃或者王家派人出城拦截他们,不由把目光投向萧玠,现在萧玠就是她的主心骨和定心丸。 萧玠轻轻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你们好好待在车里,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瑶点点头,目光满是关心:“一切小心。” 萧玠笑笑,点点头,随即翻身下车。 “怎么回事?” 萧玠随口问一个离马车最近的护卫。 “启禀殿下,好像是前方有官差在缉捕盗匪,我们担心会误伤到殿下和王妃,就让车夫先把马车停下来。” 缉捕盗匪,没事出个城还能碰上这档子事? 萧玠也来了兴趣,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索性看个热闹,反正身边有十几个护卫,身上还穿有系统送的金丝甲,寻常武器根本伤不了他,干脆不顾护卫的阻拦,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 这下萧玠看清了,前方有十几个身穿皂衣的官差将一个大汉围在中间,却无一人敢上前,只是大声冲大汉喊话,距离太远萧铮没听清官差喊的什么,但是想来应该也是缴械不杀之类的。 那大汉满脸身形异常魁梧,萧玠目测应该有两米往上,一脸络腮胡子不知多久没打理了,凌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也是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最显眼的是这个大汉裤腰带上居然还挂着一个还在滴血的脑袋,看着甚是骇人。 明明面对十几个官差的围攻,大汉却是满脸不在乎,嘴角还叼着一根野草,一把血淋淋的大刀斜搭在肩膀上,深刻诠释了什么叫目中无人。 萧玠心中一动,这大汉看着有点东西呀,赶紧发动“洞察之眼”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这个大汉的属性面板—— 人物:庞虎 统率:72 武力:96 智力:48 政治:27 魅力:56 萧玠笑了,就出城转一圈居然捡到宝了。 这个庞虎他知道,后面是萧璜的贴身护卫,类似于典韦许褚之类的角色,忠心耿耿,但是嗜酒如命。 既然他比萧璜先见到庞虎,那他就不客气了。 身为反派,跟主角抢完女人抢男人没什么问题。 “你们去帮他赶走那些官差,他们问的话就报我齐王的名号。” 萧玠直接对他的护卫下了命令。 护卫们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没有一个敢动,一个护卫大着胆子问道:“殿下,我们不是应该去帮官差捉拿盗匪吗?” 萧玠对这个护卫微微一笑:“你在教我做事?” “属下不敢!”这个护卫吓得慌忙策马冲出去,其他护卫也不敢再多嘴,纷纷策马冲上去。 官差们见十几个身穿制式铠甲的护卫策马冲过来,纷纷面露喜色,自以为来了帮手,庞虎还是一脸的不屑,似乎再来多少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下一刻,不知道护卫跟官差说了什么,官差们脸色都变了,连庞虎也是一脸不解看着护卫们。 眼看官差们还是不走,一个护卫直接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丢在官差面前,一个官差弯腰捡起腰牌,仔细查验了一番,随即又朝萧玠这边看了一眼,满脸陪笑将腰牌双手奉还给护卫,随后一招手,所有官差一个个一溜烟跑得飞快,转眼都不见了人影。 护卫们似乎在跟庞虎说什么,但是庞虎只是朝萧玠这边看了一眼,还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萧玠猜应该是护卫想叫庞虎来见自己,但是庞虎不愿过来。 有本事的人有点架子很正常,萧玠决定给庞虎一个面子,自己过去见他。 眼见萧玠走了过来,一个护卫赶紧诉苦:“殿下,这厮不识好歹,我们叫他不动……” “没事,不怪你们。”萧玠笑着摇摇头。 “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齐王?”庞虎歪着头看着萧玠,似乎对萧玠有几分兴趣。 “大胆,怎可对齐王殿下如此无礼……” 一个护卫刚想呵斥庞虎,却被萧玠一个冰冷的眼神硬生生止住了话头。 萧玠冲庞虎点点头:“没错,我就是齐王萧玠。” 庞虎一扬头:“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 萧玠摇摇头,笑道:“我没有救你的性命,我是在救那帮官差的性命。” “哈哈哈,那他们还真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赶走他们,恐怕他们现在都跟他一个下场了。”庞虎哈哈大笑,终于吐出嘴里的野草,拍了拍腰间的脑袋,随即一脸神秘,“你可知道我腰间挂的是谁的脑袋?” 萧玠还是摇摇头笑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个好人。” 庞虎又是哈哈哈一阵大笑:“你怎知道他不是好人?” 萧玠微微一笑:“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汉,杀的自然都是该杀之人。” “哈哈哈,这话我喜欢听。”庞虎又是一阵大笑,十分畅快,似乎遇见了知己,“这个脑袋是成皋县县令的,这狗官强抢民女,我直接冲进县衙把他脑袋剁了,那些官差不是来捉拿我的,而是求着我把脑袋还给他们的,否则他们没法回去交差。” 庞虎说完,直接解下腰间的脑袋,随手丢进身后的臭水沟里。 萧玠笑了,是个狠人,他喜欢。 “你虽说是个王爷,但是你的性格对我庞虎胃口,有机会我去洛阳找你喝两杯。”庞虎说完这番话,拍拍屁股就要走。 萧玠怎么可能放他走,既然遇上了赶紧截胡,否则再见说不定就是萧璜的护卫了。 “虽说那狗官该死,但你毕竟是杀了朝廷命官,恐怕会被整个天下通缉,到时候别说进洛阳城了,恐怕随便进酒楼喝杯酒都会被人揭发。”没办法,萧玠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吓唬住他。 庞虎一听这话也是十分头痛,他倒不怕被通缉,反正那些官差又奈何不了他,但是每次出门去喝酒就有官差找上门坏他酒兴他是真受不了。 一看庞虎这幅样子,萧玠就知道有戏,随即笑道:“要不你以后就跟着我,有我在,没有任何人敢找你麻烦。” “跟你?”庞虎上下打量着萧玠,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萧玠笑了,说了一句让庞虎无法拒绝的话:“酒管够!” “好!一言为定!” 庞虎哈哈大笑,终于点了点头。 萧玠知道,庞虎愿意跟他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酒的原因,毕竟天下间能管得起他的酒的人不在少数,最根本的原因无非是萧玠对他的胃口。 原书中,萧璜只是帮庞虎付了一顿酒钱,庞虎从此就死心塌地跟着萧璜,无非也是庞虎视萧璜为知己。 但现在,萧玠抢先下了手,萧璜再没有那个机会了。 “恭喜宿主抢在萧璜之前招揽猛将庞虎,夺取萧璜天命值3500。” 今天系统的声音在萧玠听来,那是格外的悦耳。 第29章 酿酒大业(上) 下午时分,萧玠的车驾终于停在一处庄园的大门外。 这处庄园名叫栖凤庄园,占地一万六千多亩,庄园内除了良田三千余亩,溪流、树林、清泉、山丘和楼阁轩榭一应俱全,另外还有庄丁一千多号人,庄园四周都有高墙包围,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都有安排人巡哨,不给闲杂人等接近半步。 这座庄园原本是一座皇家庄园,是在萧玠受封齐王之时萧稷赏赐给他的。 萧玠名下一共有三处庄园,这座庄园离洛阳最远的,也是最小的,另外两座都在洛阳附近,都比这座庄园大得多。 萧玠之所以选择来这处庄园,是因为另外两处庄园是王家送给他的,他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王家。 以后可能就是对手了,总不能还吃王家的嘴软,拿王家的手短。 因为早有护卫提前快马赶来通知,庄园的管事早早带着庄园里的一千多名庄丁,不分男女老少,通通站在大门口恭迎萧玠。 “恭迎齐王殿下,恭迎齐王妃。” 萧玠和苏瑶一下马车,所有庄丁齐刷刷跪下,有些小孩子茫然不知所措的,也被爹娘强行摁着脑袋跪下,生怕冒犯惹怒到萧玠。 他们名义上是佃农,但实际上都是萧玠的家奴,在他们眼里,萧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都起来。” 萧玠一发话,所有庄丁才敢起身,但是大都还是低着头不敢看萧玠。 庄园管事姓钱,已经在这座庄园当了几十年管事,虽说庄园几易其手,但钱管事却是稳如泰山,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萧玠。 钱管事虽然不知道萧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来庄园这边,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给萧玠留下一个好印象。 知道萧玠是第一次来,钱管事就凑上前自告奋勇要带萧玠参观一下栖凤庄园。 萧玠也不客气,直接就问钱管事庄园里有没有酿酒坊。 在萧玠的印象里,这种大庄园实际上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里面像打铁铺酿酒坊这种民生设施是一应俱全的。 钱管事虽说不明白齐王殿下为什么刚来就问酿酒坊,但还是老老实实告诉萧玠庄园是有酿酒坊的,毕竟这么大一个庄园,存粮也不少,那些陈年的粮食正好用来酿酒。 萧玠也不废话,直接就要钱管事带他去酿酒坊,钱管事不敢多问,乖乖在前面带路。 萧玠本想让苏瑶跟冬儿香菱在庄园到处逛逛,但苏瑶现在却只想跟着萧玠,两个丫鬟自然也不好到处乱跑,也只好跟在后面。 庞虎更不用说了,看到萧玠一来庄园就问酿酒坊,还以为萧玠是在关照他,心中暗呼果然没跟错人,一个人跑到钱管事前面,嫌钱管事走得慢还一个劲儿催钱管事快一点。 很快,钱管事就带着萧玠一行人来到了酿酒坊。 酿酒坊规模并不大,只有几个酿酒师傅在忙碌,看到钱管事过来纷纷向钱管事见礼。 钱管事又气又怕,赶紧大声告诉这些酿酒师傅,这是齐王殿下和齐王妃,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东西,还不快快行礼。 酿酒师傅们瞬间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朝萧玠和苏瑶下拜行礼。 萧玠倒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发怒,只是让酿酒师傅随便挑一坛刚酿好的酒拿来给他,酿酒师傅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办,很快拿了一坛酒。 萧玠没有接,而笑着对一旁目光早就直勾勾盯着酒坛的庞虎道:“老庞,你尝尝看。” 庞虎可不会客气,接过酒坛,解开封泥,仰头咕噜咕噜,大半坛酒下肚,才意犹未尽用衣袖一抹嘴角,直呼痛快。 “味道如何?”萧玠见他喝得几分尽兴后,才开口问道。 庞虎摇摇头:“一般般,太淡了,不过瘾。” 钱管事和酿酒师傅们脸色瞬间全变了,心中暗骂这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就不会说句好话吗?你说句好话不会死,但你不说好话我们可能会死呀。 庞虎的回答早就在萧玠的意料之中,不过这不怪酿酒师傅。宁朝的酿酒技术还比较原始,酿出来的酒水度数一般都在十度以下,最高不会超过十五度,酿酒技术再差点的可能就度了,白酒的度数跟后世的啤酒和果酒差不多,也难怪庞虎会觉得不过瘾。 不过萧玠当然知道如何提高酒的度数,使最普通的酒也成为这个时代的佳酿。 萧铮走到钱管事面前,钱管事吓得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喘。 “我这里有份图纸,你找人照样式帮我弄好,我明天就要,另外再帮我准备一些石膏。”萧玠半蹲下来,从怀中掏出早就画好的图纸,伸到钱管事鼻子下面。 钱管事如获大赦,慌忙双手接过图纸,看也不看,口中不住道:“殿下放心,小的一定办好。” 萧玠交代完就招呼苏瑶跟他去逛逛庄园,两个丫鬟和庞虎也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待齐王一行人走远后,钱管事才敢起身,颤颤巍巍打开萧玠给的图纸,几个酿酒师傅也凑了上来。 (记住这个装置的构造,说不定以后哪位幸运读者穿越了用得上) 萧玠画的图纸并不复杂,钱管事和酿酒师傅倒也看得明白,虽说不明白齐王殿下搞这玩意儿干嘛,但钱管事知道不该问的别多问,照做就是,否则到时候误了殿下的事,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钱管事当即也不废话,要几个酿酒师傅赶紧停下手头的活,在酿酒坊清出一块空地,他马上去找工匠过来,哪怕今晚不睡觉也要弄出图纸上的东西来。 …… 第二天,当萧玠他们重新来到酿酒坊的时候,他要的简易蒸馏装置已经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 该说不说,这个钱管事办事效率还是蛮得力的。 苏瑶和庞虎他们看看这个奇怪的装置,再看看萧玠,都不知道萧玠要做什么。 萧玠也不想多解释,直接要酿酒师傅们将已经封好口的酒水倒进大锅里,酿酒师傅不明所以,刚想问原因,钱管事一个凌厉的眼神,他们的好奇心瞬间无影无踪,乖乖照着萧玠的意思,开始一坛坛往大锅里倒酒…… 酒水很快装满了大锅,整个酿酒坊都弥漫着一股酒香味。 “往里面加些石膏。”萧玠下了第二道命令。 酿酒师傅傻眼了,往往酒里加石膏,他们是头一次听说这种骚操作,那酒水还能喝吗? 钱管事看酿酒师傅们一个个傻站着不敢动,气得自己亲自动手,一点点往酒里加石膏,但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需要加多少,只能一直用眼睛看着萧玠,看萧玠几时喊停。 其实萧玠对于要加多少石膏心中也没底,他只是在其他穿越小说中看到过,酿造酒的酒精浓度不高,在贮藏过程中可能进一步氧化为乙酸,称为“酸败”。为了避免酸败,往往在发酵成熟之前向醪液中加入适量的石灰,以中和乙酸降低酸度,并使醪液变清。现在酒水已经酿造好了,萧玠也不知道再加石灰还有没有用,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感觉钱管事已经加了不少了,萧玠这才喊停,要他们盖上盖子,在底下的灶开始生火煮酒。 这次酿酒师傅们总算聪明了一点,知道不该问的少问,直接照办就是了,灶火很快烧起来。 随着火越烧越旺,很明显能听到锅中的酒水开始沸腾,整个酿酒坊开始弥漫更浓烈的酒香味。 很快,锅盖顶部的竹筒开始滴出了第一滴液体,滴落在下面的酒坛中。 第30章 酿酒大业(下) 庞虎使劲吸了几下鼻子,喉结急促滚动了几下,忍不住往前几步,不顾滚滚热浪,伸出两根手指接住了滴落的液体,探到鼻子底下一闻,瞳孔瞬间放大……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手上的酒液,一股从未有过的辛辣瞬间冲撞他的味蕾…… 萧玠看庞虎这样子忍不住摇摇头,道:“老庞,你别急,等一下出来的第一坛酒一定给你先尝尝。” “你说的,不许反悔。”庞虎一听到萧玠的话瞬间整个人都亢奋了,感叹自己真没跟错人。 不知道烧煮了多久,酒坛中终于积攒了小半坛酒,庞虎再也等不及了,拿起酒坛仰天灌下,一口喝完,意犹未尽打了一个酒嗝,直呼痛快! “这是我庞虎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酒!”庞虎直接给出了最高的评价。 几个酿酒师傅面面相觑,昨天这老兄还说他们酿出的酒一般,怎么今天加点石灰煮过之后就成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酒了。 萧玠知道庞虎没有夸张,按照传统技术酿造出来的酒没有超过15度的,他刚喝下的酒水经过一次蒸馏之后,度数至少提高到了20-30度,差别不是一点点大。 经过大半天的蒸煮,终于将锅中的酒水煮干了,虽说蒸馏出的酒水少了不少,但每个人尝过之后,都不由眼前一亮,一个个都感慨此酒是他们这辈子喝过的最浓烈最好喝的酒。 但萧玠很快就会让他们知道他们错了。 他要酿酒师傅将蒸馏出的酒水重新倒进锅里,再煮一遍。 大家都目瞪口呆,不是刚煮过吗,怎么又要煮一遍。 萧玠也不解释,让他们照做就是了…… 当第二轮酒水被蒸馏出来,他们尝过之后,才明白自己真的错了,现在喝到的才是他们这辈子喝过的最浓烈最好喝的酒。 庞虎的反应最夸张,他感觉自己上半辈子白活了,现在喝的才叫酒,以前喝的与他现在喝到的相比简直就是淘米水。 他脑袋突然像开光一样,主动提议可以再煮一轮,那味道不是得上天呀。 这一刻,萧玠相信他的智力肯定不止48。 萧玠笑笑,表示可以试试,不过这次只拿一半的酒来试。 第三轮酒水被蒸馏出来后,庞虎又是第一个品尝,但是结果令他有些失望,虽说酒味更浓烈了,但是口感却差了不少,远远不及第二次蒸馏出来的酒水。 萧玠心中暗笑,第三次蒸馏出来的酒有70度左右,已经是消毒酒精了,味道能好喝就见鬼了。 “殿下当真是神人呀,如此平平无奇的酒水经殿下之手居然成了世间少有的佳酿。”钱管事由衷感慨道,几个酿酒师傅也是连连点头。 这话听在萧玠耳中就是不知道有几分佩服,几分吹捧了。 不过萧玠也不管这些,直接要钱管事在庄园中另外建一个大型的酿酒坊,还要专门建一个大型的蒸馏作坊,以后庄园的生产的粮食一粒都不卖了,全部用于酿酒,还要钱管事去其他庄园大量收购粮食。 钱管事不傻,当然知道酿酒比卖粮食的利润高得多,只是苦于庄园中没有好的酿酒师傅,导致酿造出来的酒水口感一般,在市面上并不好卖,只能在庄园内自产自销。 但现在经过萧玠蒸馏处理过的酒,已经是世间少有的佳酿,如果把庄园每年产的粮食全部酿酒出售,一年能挣多少钱呀。 钱管事仿佛已经看到以后每天无数白花花的银子流入庄园的场景,那感觉比自己捡到钱还开心,毕竟庄园挣了大钱那好处还能少得了自己这个管事的? 钱管事当即就跟萧玠拍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萧玠也给他画了个饼,告诉他以后庄园的收益会分百分之一给他,钱管事高兴地直掐自己胳膊,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萧玠也没忘了那些酿酒的师傅,直接告诉他们以后他们也不要闲着,他们今后的任务就是不断尝试增加和改进酒的种类和口感,不管是谁,只要他能研发出一款新口味的酒,这款新酒的利润会也会分百分之一给他,几个酿酒师傅瞬间也是两眼放光,我的乖乖,百分之一,那是多少银子呀,这是要发呀! 连庞虎也在旁边傻乐,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会经常有新酒喝。 但随即萧玠面色一寒,话锋一转,告诉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谁敢将酒水的蒸馏技术泄露出去,他保证不仅仅泄密者本人,还有他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听的他们纷纷面色一寒,身躯一抖,连连口称不敢。 最后萧玠要钱管事尽快安排人将庄园的围墙重新加高,还要再抽调一百多个精壮的庄丁专门交给庞虎训练,他要保证栖凤山庄成为一个坚不可摧牢不可破的堡垒。 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旦栖凤庄园出产的酒在市面上打响名头,必然会引来觊觎的人,他必须要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随后的日子里,萧玠每天一头扎进酿酒坊跟那些酿酒师傅一起研究,从酒曲的制造,到不同原料的配比再到酿酒蒸馏器具的改良,忙得不亦乐乎。 庞虎每天的工作就是训练庄丁和喝酒,小日子简直不要太快活。 苏瑶每日跟两个丫鬟不是踏青就是放纸鸢,日子也是快乐的很,苏瑶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可以一辈子跟萧玠待在栖凤庄园,不用回那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洛阳城该有多好。 唯一影响心情的就是王贵妃会时不时派人来庄园劝萧玠和苏瑶回洛阳,一开始萧玠还敷衍几句,后面烦了连见都不见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就过了十天不到,萧玠就收到一份请柬—— 萧璜和王妤将在后天大婚。 萧玠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回洛阳了,好在酿酒的事已经上了正轨,完全可以交接给钱管事和自己调教过的酿酒师傅。 苏瑶有几分不想走,倒不是因为萧璜这个过去式,纯粹是喜欢这种自由快乐的田园生活。 不过她也理解萧玠终究是个要干大事的人,虽说心中有些不舍,但她不会使小性子让萧玠为难的。 不过遗憾的是,庞虎暂时不能跟萧玠一起回洛阳,毕竟杀县官不是什么小事,萧玠也需要一点时间摆平,否则贸然带庞虎回城说不定会跟入江龙一个下场。 庞虎还求之不得呢,毕竟在庄园天天与美酒为伴简直就是他的人生梦想。 最终,在栖凤庄园一千多号人的欢送下,萧玠的车驾启程返回洛阳城。 第31章 洛阳变局 在萧玠不在洛阳城的这段时间里,城中局势已经发生了惊天的反转。 原本在萧玠迎娶苏瑶后,很多官员认为萧玠作为丞相王崇的外孙,又成了国子监祭酒苏弘的孙女婿,可以同时获得王党和清流的支持,又在大婚当日被皇上遥授青州大都督,入主东宫已经是指日可待,甚至不少官员已经在开始暗中考虑要如何攀附萧玠了。 只是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京城又传出一条更劲爆的消息,那就是新晋秦王萧璜即将迎娶王家的嫡孙女王妤,成为王家的乘龙快婿。 局势瞬间变得扑朔迷离,太子的位置只有一个,谁也不知道权倾朝野的丞相王崇会支持自己的外孙还是支持自己的孙女婿入主东宫。 但是随着萧玠一连消失数日,而王家则赠送给萧璜一座比齐王府更大更豪华的府邸,大家也就立刻明白了王家的态度。 所有人都开始看好萧璜,刚刚落成的秦王府大门前天天车水马龙,肩摩毂击,与之相比的是往日门庭若市的齐王府变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萧玠倒是无所谓,只是急惨了身为齐王府管家的老胡,因为认为萧玠失势,整个齐王府上下的人都变得人心浮动,甚至出现齐王府的护卫统领邱坤带着齐王府一大半护卫投奔了秦王萧璜的事。 因为洛阳发生过某位王爷率王府护卫意图谋反的事,按照如今的大宁律例,王府的护卫既不属于府兵,也不属于家奴,完全是自由之身,他们要去投靠新主子,老胡也没办法阻拦。 因此,老胡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萧玠回来主持大局。 回到齐王府的萧玠听完老胡一番诉苦后,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个邱坤在原书中也就是一个打酱油的角色,武功平平,虽说没有做过什么背叛萧玠的事,但在萧玠死后还是通过王妤第一个投靠了萧璜,现在不过是因为萧璜提前起势他也提前投靠萧璜而已,对于这种小角色的背弃离开萧玠怎么会在意。 不过萧玠也终于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自己每次抢走萧璜一样东西,萧璜就会获得别的补偿。比如说自己娶了苏瑶,萧璜马上就得到王妤;自己招募了庞虎,萧璜直接挖走了自己的护卫统领邱坤。 好在这个护卫统领邱坤实在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所以说系统也不好意思扣减自己的天命值返还给萧璜。 看萧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老胡也很无奈,问萧玠要不要重新招一些护卫,毕竟那么大的齐王府现在仅剩的这点护卫,根本照看不过来。 萧玠让老胡先不着急,他自有安排,老胡见萧玠如此成竹在胸,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也就告退了。 萧玠自然有自己的想法,原先的王府护卫就是保镖的角色,纯粹就是领薪水干活,忠诚度堪忧,根本没法指望他们能为自己赴汤蹈火,出生入死。而夺嫡之路异常凶险,靠这种保镖给自己和家人保驾护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正现在自己还挂着青州大都督的头衔,依照大宁律例可以拥有一支不超过2000人的私人部曲,自己还不如利用这个编制,直接招募人马,组建训练一支特种兵,对外就是一支对付敌人的利箭,对内则是一面保卫家人的坚盾。 甚至连这支特种部队的指挥官萧玠都想好是谁了,按照剧情进度,过几天这个人也应该出现在洛阳城了。 …… 很快就到了秦王萧璜大喜的日子,一大早萧玠便带上早已经备好的厚礼,和苏瑶一道乘车前往秦王府。 洛阳城分为3市109坊,洛水穿城而过将洛阳城一分为二,达官贵人都住在皇城对面的洛水南岸。 萧玠的齐王府在淳化坊,萧璜的秦王府在相隔不远的宽政坊,萧玠车驾没走几步就停在了秦王府的大门外。 一下车萧玠就笑了,王家果然是大手笔,光看这大门就比自己的齐王府气派得多。 听老胡说,这座府邸是前朝权臣宇文祜的府邸,占地极大,是洛阳城中最大的府邸,王家多年前买下它后就一直闲置着,想不到如今自己的好外公王崇大手一挥就送给了自己的孙女婿萧璜。 萧玠也猜到王崇的意图,无非就是告诉天下人,从今往后,萧璜才是王家支持的那个潜力股。 萧玠带着苏瑶直接走进秦王府,一路上都听到宾客在八卦这次大婚的排场有多大,比如说光迎亲的队伍就高达五千人,是上次齐王大婚迎亲队伍的人数的两倍还多,萧玠也是无语,这有什么好卷的,王家就那么想让世人知道他萧玠被抛弃了吗。 苏瑶作为女眷,自然不宜抛头露面,一进府内就被婢女带去了内院,那里专门为女宾们单独安排了几桌。 萧玠刚找到自己的座位准备坐下,一位宦官却走过来叫住了他,告诉他萧稷要见他。 萧玠虽说不明白这个父皇在萧璜大喜的日子没事找自己干嘛,但是也不好多问,只好跟着宦官穿过人群,一路走去正厅。 萧玠被宦官带进正厅,发现太后皇上皇后居然都在,萧玠甚至还看到了王贵妃,只是看他的眼神颇为冰冷,若非有其他人在场,恐怕早已经冲萧玠怒骂一通。 萧玠也是没想到王贵妃今天居然也会来,他忘了王贵妃也是王妤的姑母,来参加王妤的婚礼也在情理之中。 “孙儿见过皇祖母,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后娘娘,见过母妃。” 萧玠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坦然跪下,一一见礼。 “这些日子听说你都没在洛阳,是去哪儿了?” 萧稷没有让萧玠平身,只是很平静抛出了一个问题。 “儿臣带王妃去了父皇赏赐的栖凤庄园小住了几日。”萧玠大概猜出萧稷想问他什么了,但他还是故意装傻,避重就轻。 “只是小住几日?”萧稷语气还是很平静,听不出喜怒,“那成皋县县令朱常的事你作何解释?” “是儿臣派人干的。”萧玠直接大方承认了。 第32章 母子情深 萧稷闻言不由愣了一下,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萧玠百般狡辩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萧玠居然直接承认了此事。 但天子毕竟是天子,短暂的愣神后立即恢复了平静,冷冷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大宁皇子,好一个齐王殿下,当真是朕的好儿子!” 太后皇后王贵妃三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出萧稷的语气中的不善,也感受到了萧稷的怒意,心中也是不由一惊。 “皇上,玠儿这是怎么了?”终究是母子连心,王贵妃还是想先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再看看怎么劝皇上消消气。 “自己问你的好儿子去!”萧稷语气冰冷,似乎连王贵妃也一块怪上了。 王贵妃也有些急了:“玠儿,你到底做了什么事,看看把你父皇气成什么样了。” 萧玠面色平静,语气也十分平和:“我派人杀了成皋县县令朱常。” 三个妇人闻言不由同时发出一声惊呼,虽说从萧稷的态度他们多少能猜到萧玠犯的错不会多轻,却万万没想到萧玠居然胆大包天到派人去杀害一个朝廷命官。 萧玠表现得越平静,萧稷心中的怒火越盛,他感觉萧玠完全没意识到杀害一个朝廷命官的严重性。 依照大宁律例,平民百姓杀害朝廷命官要被凌迟处死,官员杀害其他朝廷命官也要被开刀问斩,而皇亲国戚杀害朝廷命官要先被贬为庶人再另行问罪。 也就是说如果罪名坐实,萧玠最好的下场不过就是被贬为庶人。 王贵妃几乎要气昏过去,两行眼泪瞬间流了下来:“玠儿,你糊涂呀,你怎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如此性情大变,执意要娶苏瑶,宁可和王家决裂也不愿意纳王妤为侧妃,如今居然还做出杀害朝廷命官之事…… 王贵妃忽然猛地跪在萧稷前面,脸上带着几分决绝:“皇上,玠儿犯下如此大错,都是臣妾这个母妃没教好,望陛下看在玠儿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他这一次,臣妾愿替他承担一切责罚,哪怕是打入冷宫,臣妾也绝无怨言。” 萧玠有些意外,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萧玠对王贵妃的印象并不好,虽说自己占着前身的身体,但他从未把王贵妃当成自己的母亲,总觉得这个女人太作太闹,目光短浅,尽拖自己后腿。若非跟王贵妃的母子名分无法割断,萧玠倒也想跟王贵妃决裂,一口气抛开所有的猪队友,让自己的夺嫡之路更加顺畅。 但是想不到如今王贵妃为了保下自己,居然愿意替自己扛下所有的罪责,甚至不惜被打入冷宫。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萧玠心中也隐隐涌起一丝感动。 “陛下,我看七皇子也并非是什么残暴之人,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关键时刻,又是孙皇后主动站出来为萧玠说情,“七皇子,还不快快向你父皇解释个中缘由。” 王贵妃感激看了一眼孙皇后,心中微微有些羞愧,她一向对孙皇后颇为不敬,但想不到孙皇后居然毫不记恨,在关键时候反而为她们母子说话。 萧玠知道再装逼就装过头了,也该是时候再次展现自己的演技了。 “父皇,皇后娘娘说得没错,我派人杀朱常确有缘由。” 萧稷自然不会被轻易糊弄过去,冷冷一笑,道:“是吗?说来听听,我倒知道你跟他有多大的仇。” 萧玠摇摇头:“父皇,我跟朱常素未谋面,无仇无怨,我杀他绝非是因为私仇,而是为了维护父皇的颜面和大宁的江山。” “七皇子,你好好解释便是了,但岂可在陛下跟前胡言乱语。”萧玠的解释太荒谬了,连孙皇后都听不下去,好心出言提醒。 萧稷怒极反笑,冷笑道:“皇后不妨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倒想听听他是如何杀害一个朝廷命官的性命来维护朕的颜面,维护大宁的江山。” 萧玠从袖中抽出一沓纸,双手高举过头顶:“父皇看过这些便知缘由。” 一旁的宦官连忙将这些纸转呈给萧稷。 萧稷狐疑看了萧玠一眼,随即开始低头看这些纸张,但却越看越不对劲,翻阅的速度越来越快,面色逐渐涨红,胸口剧烈起伏…… 孙皇后和王贵妃看萧稷如此反应,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萧玠看萧稷如此反应,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早有准备。 当日他为救庞虎自报门户,知道庞虎杀了成皋县县令之后,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沾惹了麻烦,杀害朝廷命官绝非小事。 因此他一到栖凤山庄就立即给京城的死士飞鸽传书,要他们立即去成皋县查实这个县令朱常的罪行。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贪污,受贿,索贿,草芥人命,勾结土匪,欺压百姓,强抢民女……一个贪官能干的坏事,这个朱常一个不落的通通都干过,萧玠的死士按照萧玠的吩咐一件不落统统记下,就是萧稷现在看到的东西。 萧玠还怕火候不够,还特意命派去的死士收集了一份万民书,请求朝廷将朱常满门抄斩。也许是朱常太过招百姓恨了,居然有很多百姓抢着在万民书上摁手印。 现在萧稷已经看到了最后一张纸,正是那份万民书,萧稷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印,何止万人。 “此獠简直死有余辜!”萧稷胸中气郁难平,忍不住雷霆震怒。 王贵妃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萧稷说的是萧玠,慌忙磕头如捣蒜:“陛下请饶了玠儿这一次,臣妾愿意替玠儿赴死。” 萧玠心中无语,但也是愈加感动,不管怎么说,王贵妃对自己的舔犊之情都是真切的。 萧稷看王贵妃磕得额头都有些红肿了,心中也有些不忍:“玠儿,你去将你母妃扶起来。” 萧玠忙去扶起王贵妃,轻声道:“母妃,你误会了,父皇说的不是我。” 声音虽小,但是萧稷却是听得一清二楚,冷哼一声:“别以为朱常死有余辜你就没有事,官员有罪自有御史台和大理寺查实问罪,岂能轮到你一个皇子滥用私刑,擅自杀害朝廷命官。” 萧玠无奈只好再次跪下:“父皇,儿臣确实有罪,但儿臣绝无私心,当真是为了维护父皇的颜面和我大宁的江山。” “朱常是父皇的臣子,他残害百姓,百姓痛恨他之余,也难免会对父皇生出怨恨之意,久而久之,难免民心生变。而成皋县距洛阳不足百里,若是百姓被有心之人挑拨,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儿臣唯有斩杀此獠,方可挽回为父皇民心,维护父皇的颜面和大宁的江山。” 萧稷身为天子,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也明白萧玠杀朱常于情没错,但于法皇子擅杀朝廷命官也是大罪,不处置萧玠他这个皇上没法跟文武百官交代。 “朱常有罪,但你为何不上报给御史台大理寺或者上报给朕,反而是私下派人直接一杀了之,难道你是怕朕办事不公,包庇朱常吗?” “儿臣不敢,父皇英明,天下谁人不知。”萧玠赶紧否认三连,“非儿臣信不过父皇,而是有人等不了了。” 萧稷不由一愣:“谁等不了了?” 萧玠叹了一口气:“是成皋县的一个退伍老兵,叫老王,他当年曾经参加过河西之战,虽说身负重伤,但是好歹也捡回了一条命,但是没想到这么一个老兵,最终没死在胡人手里,反而因得罪朱常被其派人打成重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急着杀朱常,就是为了把人头送到他跟前,让他死之前可以瞑目,不至于含恨而终……” 萧稷听到“河西之战”,面色瞬间变得一片铁青。 萧稷是宫女所出,最终能坐上皇位,最关键的人生转折就是率军打赢了一场河西之战,打得胡人数十年不敢再犯境,也为自己赢得了空前声望,最终在诸多皇子中成功脱颖而出,龙登九五。 河西之战异常惨烈,十万大军最终活下来的不足三万,因此一直以来,萧稷对参加过河西之战的人都有一种特别的感情,视为生死兄弟。 因此,当萧稷听说一个参加过河西之战的老兵被朱常派人打死,萧稷更加对朱常恨之入骨,恐怕若是自己知道此事,恐怕也等不及御史台和大理寺查实问罪了,当场就要诛杀此獠。 当听到萧玠以朱常的人头让他得以瞑目,不至于怨恨自己这个当年的统帅不为他做主,萧稷心中又感到几分欣慰。 萧玠没有骗萧稷,所有的事都是真的,老王也是确有其人,也的确参加过河西之战,也被朱常打得只剩一口气,他的死士也确实从臭水沟找到朱常的人头送到老王床榻前让他得以瞑目。 这个世上最厉害的谎言就是可以用一堆真话来证明。 萧稷将手中的那沓纸交给旁边的宦官:“将这些东西送去麒麟卫,让他们将朱常的罪行昭告天下,并承认朱常是麒麟卫所杀。” 萧玠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又成功翻篇了。 眼看萧玠安然无恙,王贵妃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心中对萧玠的怨气也全消散了,不管怎么说,儿子没事就好。 “玠儿,这次朕念你是初犯,本意也是为了维护朕的颜面和大宁的江山,朕就帮你按下此事,但国有国法,你若再敢擅杀朝廷命官,朕决不轻饶。”最后萧稷也没忘了敲打一下萧玠。 萧玠自然连连点头称是。 一直不发话的太后也终于开了金口:“皇上,今天毕竟是璜儿大婚的日子,玠儿的事就不要再说,免得让人看到了有损皇家颜面。” 一物降一物,皇上自然也连连点头称是。 第33章 借花献佛 萧玠眼见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刚想告退,萧璜却一下子从外面走进正堂。 看到萧玠那一刻,萧璜也愣了一下,显然完全没想到会在正堂遇到萧玠。 但毕竟是身为主角的男人,萧璜很快又恢复一脸风轻云淡,跪下一一见了礼:“孙儿见过皇祖母,儿臣见过父皇,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 太后乐呵呵一笑,打趣道:“哟,我们的新郎官来了,今天打扮得好生俊美呀。” 萧璜原本淡定的脸一下子微微有些发红:“皇祖母又在笑话孙儿了。” 太后哈哈一笑,随即对萧稷道:“皇上,地上凉,可别让新郎官跪着了,赶紧让他起来。” 对于太后而言,萧璜和萧玠都是他的孙子,她现在倒没有厚此薄彼,特别偏爱谁。 萧稷也微微一笑:“既然你皇祖母发话了,你就赶紧平身。” 萧璜这才站了起来,似乎刚看到萧玠,笑道:“七弟也在呀。” 萧玠也回以微笑:“是呀,做弟弟的特意来恭贺三皇兄大婚。” 两个人的笑容看起来都十分真诚,一派兄友弟恭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兄弟俩感情多深呢。 萧稷看在眼里,心中也微微感到一丝欣慰,虽说他是天子,但也是一位父亲,他也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兄弟情深。 “璜儿,当日玠儿大婚,朕遥授他青州大都督一职。你也是朕的儿子,朕不会厚此薄彼,秦王萧璜听封。” “秦王萧璜,谦虚有礼,温文尔雅, 能文能武,逸群之才,特遥授雍州大都督一职,钦此。” 萧璜大喜,立即跪下谢恩:“儿臣领旨。” 萧玠心中暗暗感慨,果然不愧是身为主角的男人,该来的待遇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此时,王家的人也前前后后进入了正堂,一见太后皇上皇后都在,慌忙下跪分别见礼。 萧稷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王崇,笑道:“都平身,今日这里没有君臣,只有亲家,不必如此多礼。” 王崇似乎一副受之有愧的样子,口中不住道:“臣愧不敢当。” 王崇这时也注意到了萧玠,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了一脸玩味的笑容:“齐王殿下也在呀。” 毕竟是名义上的外公,萧玠也只好给王崇行了一个晚辈礼:“见过外翁。” 王崇也坦然受了萧玠的礼。 王贵妃看在眼里,心中特别不是滋味,她看得出自己的父亲与自己的儿子已经是貌合神离了。 正堂内个个沾亲带故,表面看起来其乐融融,实际上各怀心思。 “三皇兄,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我这个做弟弟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希望你能笑纳。” 萧玠一番话引起了正堂内众人的兴趣,毕竟萧玠分明两手空空,不像是能拿出厚礼的样子。 “七弟太客气了,为兄怎么好意思让你如此破费?”萧璜嘴上推辞,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不认为凭他和萧玠的关系,萧玠能送出多贵重的礼物。 萧玠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两张薄薄的纸,笑着递给萧璜。 萧璜一脸狐疑接过两张纸,只看一眼,瞳孔瞬间放大,不复原本的淡定。 王崇感觉这两张纸有些眼熟,凑过来一看,眼睛也瞬间瞪大,居然是他送给萧玠那两个庄园的地契。 其他人看到萧璜和王崇如此模样,也不由心生好奇到底是什么厚礼,纷纷凑上前,一看清上面的字,瞬间也不淡定了。 萧玠居然把自己名下最大的两座庄园送给了萧璜,这是何等的豪横。 这是萧玠经过一夜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反正自己以后有的是挣大钱的方法,两座庄园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而且现在这两座庄园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就是烫手的山芋,王党那边的人随时都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自己指指点点,指责自己吃王家的饭砸王家的锅。 至于将庄园还给王家还是送给萧璜差别不大,萧璜作为王家的女婿,自己若是不送,说不定王家反手就会送两座更大的庄园给他,还不如自己送还能得个好名头呢。 “七弟,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萧璜不知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然不肯收下如此厚礼。 萧玠却是不接萧璜递回来的地契,只是笑道:“这两座庄园是外翁当初送给我的东西,我一直用不上,索性就借花献佛转送给三皇兄作为贺礼了。” 王崇面色一沉,显然是听出了萧玠的言外之意,这是萧玠在公开宣布跟他们王家一刀两断了。 萧璜不傻,自然也明白了萧玠的意思,目光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崇,确认过眼神后,也就不再推辞了:“那为兄就谢过七弟了。” 王贵妃默默叹了一口气,从萧玠不愿纳王妤为侧妃那一天开始,她就担心这对外祖孙二人有一天会反目成仇,想不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她更想不到萧玠居然如此决绝,为了表明决裂之心,连父亲当初送的庄园也退还了回去。 萧稷将一切看在眼里,眼中不由划过一丝异色。 第34章 陶家兄妹 此时,堂外第一声钟响,提醒众人吉时快到了。 萧玠自然不好再留在正堂,当即告退出去。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座位,虽说穿越过来也有些日子了,但他还是一直保持饭前洗手的好习惯。 毕竟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堪忧,没有抗生素这种特效药,一个小小的病菌感染可能就会要了自己的命。 萧玠洗完手出来的时候,注意到一个小厅内异常热闹,里面每个客人都在扯开嗓子大声说话,完全不似其他桌客人那般斯文矜持。 宁朝对于各个阶层的服装样式都有规定,萧玠一眼就看出小厅内的客人都是商人。 萧玠也没有想到萧璜大婚居然会邀请商人,虽说宁朝对商业的打压没有前朝那么严重,但是商人的地位还是高不到哪里去,前些日子自己大婚王贵妃就没有邀请任何一个商人参加,可能也是担心传出去名声不好。 但如果王家和萧璜想在婚宴的排场上盖过自己,好像也只能邀请洛阳城中的商人参加了。 不过也可能是担心其他达官贵人与商人共坐一桌心生不快,因此特意单独安排一个小厅专门招待这些商人。 不过这些商人倒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感觉受到了羞辱。他们的思维方式跟一般人不同,什么事情对于他们而言都可能是一桩生意。 一般人受邀参加秦王萧玠的婚礼,可能唯一的感觉就是深感荣幸,但是在这些商人眼里,这可是一个结识更多同行和贵人的机会,也是一个与同行交流商业信息的机会,更是一个寻找赚钱商机的机会。 因此,与其他桌的矜持和稳重不同,这个坐满商人的小厅反而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热切讨论赚钱之道。 萧玠本想一笑而过,但是突然心中一动,若是萧璜当真邀请了整个洛阳的商家,那么陶家应该也在他的邀请之列。 陶家是大宁第一商业世家,世代经商,商业版图遍及天下,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连大宁的开国皇帝,宁太祖萧俨也曾经感慨过一句话——萧氏天下之贵,陶家天下之富。 萧俨起兵之初,陶家先祖陶巩资助了他数不尽的钱粮和兵器,为萧俨最终夺得天下立下了大功。萧俨立国登基后,也没有亏待陶家,给陶巩封了一个关内侯的头衔,这也是陶家的高光时刻。 可惜,陶家的巅峰没有持续多久,宁太祖萧俨死后,继位的宁太宗萧煊也就是萧玠的爷爷并不喜欢商人,陶家在宁朝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更是莫名其妙卷入一桩谋反案,导致陶巩被杀,关内侯的爵位也被朝廷剥夺,重新沦为一个社会地位低下的商人世家。 因此,陶巩死后,陶家一直追求的目标就是恢复祖上的荣耀和地位,重新获得关内侯甚至更高的爵位。 在原书中,陶家选择押注在萧璜身上,成为了萧璜的钱袋子。就是靠着陶家富可敌国的财力支持,萧璜最后斗赢了王家和萧玠,还有其他世家支持的皇子,最终龙登九五。 而萧璜登基后也投桃报李,给了陶家一个世袭罔替的富春侯。 如今萧璜已经得到了王家的支持,萧玠绝不能再让陶家倒向萧璜,否则真的没法玩了。 想及此处,萧玠当即走进小厅,开始扫视厅内众人。 厅内的商人聊得热火朝天,几乎没人注意到有一个新面孔出现。 很快,萧玠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一个年轻的男子,面若冠玉,肌肤白皙若雪,一身青衫折扇,活脱脱一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姿色相对于女子而言也不遑多让。 萧玠知道他不是娘,他就是在女扮男装。 为了以防万一,萧玠还是发动了“洞察之眼”的技能,果然,眼前很快出现此人的属性面板。 人物:陶晗 统率:48 武力:46 智力:87 政治:67 魅力:96 果然是她! 没错,陶晗也是原书中萧璜的后宫之一,这也是为什么陶家会押注萧璜的原因。 萧玠知道自己身为反派的使命来了,女人和钱袋子,他都要抢过来! 萧玠径直朝陶晗的方向走过去,很快就有商人注意到他,小小引发了一阵骚动。 毕竟在大宁衣服是不能乱穿的,虽说萧玠今天没有穿蟒袍,但是厅内的商人还是从他的服饰和气度上看出萧玠身份并不简单。 陶晗骨子里毕竟是个女子,不太喜欢这种嘈杂喧闹的场合,因此她特意选择坐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人低头想自己的事情。 但是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动静不小的骚动,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抬头,却不知眼前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俊美非凡的贵公子,正一脸微笑看着她。 那个贵公子自然就是萧玠,他笑着问道:“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陶晗还没说话,一旁的一个面容与陶晗有几分相像的年轻男子却突然挡在她的面前,一脸警惕看着萧玠,语气颇为不善:“不知这位公子贵姓?找舍弟有何贵干?” 从他的面相和称呼来看,萧玠知道他是陶晗一母同胞的哥哥陶晖,一个护妹狂魔,也微微有些头疼。 原书中,陶晗跟萧璜在一起的最大阻碍就是这个陶晖,他可能有被迫害妄想症,总觉得萧璜跟陶晗在一起是别有用心,是贪图陶晗的美色和陶家的财力,对他们百般阻拦,萧璜也是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成功感化他,最终抱得美人归。 如今看到萧玠一过来就要坐在妹妹旁边,陶晖想也不想就挡了过来。 萧璜拥有那么强烈的主角光环都还要花了那么长时间的时间感化他,萧玠身为反派可没那个时间和耐性。 萧玠也不废话,直接从自己腰间摘下腰牌,丢在桌子上,冷声道:“你自己看!” 陶晖一脸狐疑拿起腰牌,只看一眼,顿时大惊失色,失口念出声:“齐王萧玠……” 满厅的商人顿时一片哗然。 他们虽说早就看得出此人身份不简单,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当朝皇子。 陶晗面色微微一变,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虽说陶家富可敌国,但说到底还是无权无势的商人,无论如何也不想招惹到一个当朝皇子。 “齐王殿下,家兄多有冒犯,我替他跟你赔个不是,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陶晗一把推开还傻在原地的哥哥陶晖,举起一杯酒向萧玠赔罪。 萧玠却没有动,只是冷冷道:“我本来想跟陶家谈笔生意,但既然令兄如此不喜欢我,那就没什么好谈的,告辞!” 言罢,萧玠拿回自己的腰牌,转身就走,不再给陶家兄妹任何解释的机会。 第35章 布局卖酒 正如萧玠想的那样,他走出小厅没多远,身后就传来陶晗的声音:“齐王殿下,请等一下。” 见好就收的道理萧玠还是懂的,他也停下了脚下的步伐,转过身一看,没看到陶晖,只看到陶晗一个人向他跑来。 陶晗好不容易跑到萧玠面前,娇喘连连,香汗淋漓,但是她却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汗水,只是再次向萧玠赔礼:“齐王殿下,我再次为家兄的无礼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怪罪于他,更不要因此迁怒于陶家。” 萧玠摇摇头,道:“你太小瞧我萧玠了,我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喜欢公报私仇的人,我找你只不过是想跟陶家谈一笔生意,但既然令兄如此不欢迎我,我这个人也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干脆就不谈了。” “我再次为家兄的态度向殿下赔个不是,若是殿下想跟陶家谈生意不妨先跟我说说看,我可以代为转告家主。”陶晗再次放低了姿态,只求萧玠不再生气。 萧玠心中感慨,这就是有权有势的好处,明明是自己在耍横,但别人还是得一直赔礼道歉。 陶晗也没办法,萧玠主动找过来,还能知道他们是陶家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估计盯上他们很久了,她无论如何都得安抚好萧玠,免得给陶家带来什么无妄之灾。 至于萧玠说的什么跟陶家谈一笔生意,陶晗心中只有冷笑,她太清楚这些权贵的套路,都喜欢打着跟陶家合作做生意的名头,从陶家这里拿走好处,但是陶家也没办法,毕竟惹不起这些权贵,只能选择破财消灾了。 想到此处,陶晗心中不由一阵惆怅,感慨若是陶家还有关内侯的爵位在,这些权贵也不至于如此放肆。 此次陶家派她和哥哥陶晖来参加秦王萧璜的婚礼,多少也有一些想结交萧璜的意思,毕竟现在萧璜成了琅琊王氏的乘龙快婿,很多人都看好萧璜会入主东宫。 陶家也想提前投资萧璜,为此不惜重金送出了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贺礼,却如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半点回应,哥哥陶晖反而一不小心招惹了齐王萧玠。 虽说洛阳城中都在传言萧玠失势了,但一个失势的皇子也绝不是陶家能轻易招惹的。 陶晗已经想好了,只要萧玠的要求不太过分,她完全可以替陶家答应下来,不就是破财免灾吗,陶家已经习惯了。 “我有一批酒,过些日子会运来京城,而你们陶家名下有不少酒楼,希望到时候可以借你们酒楼帮我卖出去,利润可以五五分。” 俗话说,酒香也怕巷子深,萧玠可没工夫到处推销自己的酒,而陶家的酒楼遍布京城各个坊市,若是让陶家的酒楼帮自己卖酒,自己就可以躺着数钱了。 他不知道的是,陶晗听他说完内心却是冷笑不止,之前朝中有个高官也说自己手里有一批酒,想要陶家的酒楼帮卖,陶家不敢拒绝只好答应下来。谁知那批酒又酸又苦,根本无法入口,最后陶家只能将酒全部倒掉,另外拿了一笔银子给高官。 有如此教训在前,陶晗自然多了个心眼,感觉萧玠十有八九也是在玩这套把戏,从而坑陶家的钱。 但陶晗既然已经决定破财免灾,也就打算再吃一次同样的亏。 “不知殿下的酒水打算卖个什么价格?”陶晗心中默默祈祷萧玠稍微要点脸,价格不要报得太离谱。 萧玠微微一笑:“二十两一斗。” 饶是陶晗见多识广,也被萧玠这个报价震惊住了。 要知道,目前市面上的好酒一般也就是十两银子一斗,陶家有自己的酿酒坊,出产的品质最好的酒玉香春也才十五两银子一斗。 陶晗当然不会相信萧玠酿出来的酒会比玉香春更好,她感觉萧玠为了坑他们陶家的钱脸都不要了。 “殿下,这个价格会不会……贵了一些。”陶晗尽力使自己的措辞委婉一些,免得一不小心又惹怒这个跋扈皇子。 萧玠微微一笑:“一点也不贵,相信我,我的酒绝对值这个价。” “我相信殿下的酒值这个价,但是一开始就卖这么贵,恐怕很多客人会接受不了,可能会卖不动,不如先降低一些价格,若卖得好再涨价。”为了让陶家少被坑点钱,陶晗还是继续劝劝萧玠。 萧玠摇摇头:“就先卖二十两一斗,若是卖得好,到时候再涨涨价。” 陶晗几乎要吐血,都卖到二十两一斗了,这个皇子居然还想往上涨价,真把客人当傻子了。 陶晗现在基本已经认定萧玠就是想从陶家这里讹诈一大笔银子,但是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天潢贵胄呢,陶家真的惹不起。 “不知齐王殿下手里一共有多少酒?”陶晗银牙一咬,现在就想知道一个准确的数字,萧玠到底打算坑他们陶家多少钱。 萧玠微微一笑,道:“我庄园的酿酒坊每天都在酿造,隔段时间就会送一批酒来洛阳。” 这话在陶晗听来的意思就是,我萧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坑你们陶家一次钱。 “殿下,此事事关重大,我一个人无法做主,需要回去秉明家主,由他决断,过些日子再给殿下一个准确的答复。”没办法,萧玠要得实在太多了,陶晗实在不敢随便答应他。 “无妨,我理解陶家的苦衷,这样,过些日子等酒送到洛阳,我亲自带一坛登门拜访陶府,你们品尝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帮我卖。”萧玠话是这么说,但是他自信不管是谁,只要喝过蒸馏后的高度酒,绝对不会再觉得他卖得贵。 毕竟好酒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品,没必要走什么薄利多销的路子,不信看看后世某台的飞天,卖那么贵还不是卖到断货。 看萧玠如此笃定,陶晗突然怀疑他不会真的是诚心卖酒。 不管怎么说,一切等他带着所谓的好酒登门拜访后自然见分晓。 此时,萧玠突然看到陶晖远远望着这边,见萧玠看过来,忙心虚背过身,想来是见陶晗追出来久未回去,心中担心就出来看看。 反正该谈的已经谈完了,萧玠也就好心提醒陶晗她哥哥在她后面。 陶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有些抱歉对萧玠道:“殿下,你的事我一定会跟家主说的,我们陶家也非常欢迎你来登门拜访。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退了。” 萧玠却突然微微一笑,稍稍靠近,低声道:“陶姑娘,我希望我过几日登门拜访陶家的时候,你可以换上女装。” 陶晗脸色先是一红,随后变白,她没想到萧玠居然能够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装,她刚想问个清楚,萧玠却早已转身扬长而去。 第36章 朝堂交锋(上) 天色渐黑,萧玠和苏瑶才回到齐王府。 萧玠让苏瑶先回房歇息,自己去书房处理点事再回去睡觉,苏瑶也没有多想,只是嘱咐萧玠别忙太晚。 萧玠待苏瑶走远,却没有去书房,反而走到一处假山后面,确定四下无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哨,轻轻吹了一下。 一声低沉的哨声响起,在寂静的夜空中倒有几分像是夜枭的叫声,也不怕其他人起疑。 片刻之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落在萧玠身前,纳头便拜: “属下甲壹,参见殿下。” 此人便是前身豢养的死士首领,没有名字,代号甲壹。 萧玠没有马上回话,只是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他的属性面板。 人物:甲壹 统率:72 武力:86 智力:76 政治:48 魅力:55 这个属性面板算是相当的可以了。 看来前身只是智商不太在线,但是挑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前身豢养了十八死士,都是天下各州郡搜罗来的亡命之徒,分别以甲壹到甲拾捌作为代号。 不过在原书中,这十八死士的表现十分拉胯,日常操作就是被萧璜各种吊打,挨个花式送人头,当萧璜装逼的背景板,最后还成为前身被杀的催命符。 因此,萧玠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每天都想着怎么解散掉这十八死士,免得一旦暴露他们的存在会连累到自己。 但他后来发现,这十八死士是真的好用,不管是监视和拆散萧璜和苏瑶,或是假装刺杀苏瑶,还是这一次帮自己调查成皋县令朱常,他们活儿都干得相当漂亮。 他可算明白了,不是这十八死士不行,是前身不会用他们,完全没有发挥出他们应有的价值。 而现在,十八死士成了自己手中的秘密武器,可以替自己搞定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萧玠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递到甲壹面前,笑道:“成皋县的事情办得不错,这些银票你们拿去分了。” 甲壹没有接,只是沉声道::“完成殿下的吩咐是属下分内之事,不敢领受殿下的赏赐。” 萧玠微微一笑:“孤这个人向来是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你们应得的,安心收下。” 甲壹这才接过银票,声音微微有些颤动:“属下谢过殿下。” 在前身眼中,死士不过是一群没有思想没有感情的工具人,自然不会想到要去赏赐笼络他们。但是在现在的萧玠看来,只要是个人,就会有七情六欲,想要获得他们的绝对效忠,自己总要费点心思,别的不说,至少要做到赏罚分明,让他们知道死心塌地跟自己混好处少不了。 “我现在有一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们去办,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赏。”不管怎么样,萧玠先提前画个饼。 “请殿下吩咐。”甲壹现在说话中气都足了不少。 萧玠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甲壹:“去趟渔阳,帮我找到上面这个人,带来京城见我。” 甲壹接过纸,看也不看,直接抱拳道:“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微微颔首,喜怒不形于色。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萧稷扫了一眼殿中百官,竟然意外看到萧玠和萧璜,不由微微一愣。 宁朝的惯例是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 不过像萧玠和萧璜这种挂着一个遥授某州大都督的一品虚职,一般来说大朝会和小朝会都可以不用参加。 因此,萧稷看到这两兄弟今天居然同时来参加朝会,也是颇感意外。 萧玠今天之所以破天荒来参加朝会,是因为他知道今天朝会上会发生一件大事,他必须要赶上热乎的。 但是他不明白萧璜今天来参加朝会干嘛,按照书中的剧情来说,今天的事他应该不在场才对呀。 算了,问就是主角光环。 但萧玠也看得出来,萧璜对他今天参加朝会显然也是很意外。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龙椅旁边的连公公例行公事喊了一嗓子,似乎又是一个平平无奇且枯燥的朝会。 只有萧玠知道,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臣有本启奏。” 一个文官手捧一份奏折出列,他乃是监察御史贺屹,现在不知为何却是一脸决绝。 “贺爱卿所奏何事?”萧稷语气平淡,也没意识到一场席卷朝堂的暴风雨即将来袭。 只有萧玠暗暗冷笑,好戏开场了。 “臣弹劾凉州大都督王澄勾结胡人,养寇自重,违反朝廷禁令,私自向漠北的胡人走私盐铁,恳请陛下严惩。” 贺屹一字一句,短短一句话瞬间在朝廷掀起轩然大波。 殿中百官一片哗然,各自交头接耳。 王澄是谁,当朝丞相王崇之子,坐镇西北的凉州大都督,手握朝廷最精锐的三十万西北边军,其中还有十万是足以横扫天下的西凉铁骑。 若是他勾结胡人,后果不堪设想呀。 萧稷也不由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道:“既是弹劾,可有证据?” 贺屹高高举起手中的奏折,高声道:“,有本在此,请陛下御览。” 平日里都是小宦官下去拿奏折上来转呈皇上,但如今事关重大,连公公亲自走下御阶取来奏折,转呈给萧稷。 萧稷打开奏折,越看脸色越加阴沉,最后索性不看了,直接奋力丢在王崇脚下,冷冷道:“王相国,你要不自己看看。” 王崇面色有些苍白,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颤抖着打开,只看一眼,瞬间冷汗直流。 贺屹的奏折上面,王澄跟胡人每一次的交易,从时间,人物,货物重量和数量,钱款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王崇甚至都怀疑王澄和胡人交易的时候,贺屹就在一旁边看边用笔记下来。 对于王澄私下向漠北胡人走私盐铁一事,其实王崇是心知肚明的,也再三叮嘱他多加小心,毕竟此事风险太大,一旦被朝廷发现,可能会连累到整个琅琊王氏。 不管在哪个朝代,私自向胡人走私盐铁都是重罪,严重的话甚至会被视为通敌叛国。 但王澄完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自认为整个凉州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朝廷又怎么会发现得了。再说,西北贫瘠,若是不向胡人走私盐铁,他哪有钱去拉拢将领,笼络士兵。 退一万步讲,王澄认为,即使被朝廷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凭他手握三十万西北边军,朝廷也得投鼠忌器,不敢轻易拿他怎么样,大不了到时候再推出一个替罪羔羊,把一切罪责扛了,也算给朝廷一个交代了。 王澄人在凉州,天高皇帝远,一时半会儿当然不担心朝廷会将他怎么样,但如今他的父亲王崇就在朝堂之上,需要独自一人承受皇上的怒火,面对百官的质疑。 “此事事关重大,老臣窃以为还是先调查清楚为好。”王崇无论如何都不能认下此事,否则一旦坐实整个王家上下必然万劫不复。 第37章 朝堂交锋(下) 但王党之所以是王党,那就绝不会让王崇一个人孤军奋战,毕竟若真是坐实王澄勾结胡人,不仅是王家会被连累,很多王党的官员一样会受到牵连。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让王澄出事。 何为党争,就是只管党同伐异,不问是非对错。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单凭贺御史一面之词就认为王大都督有罪,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望陛下明察秋毫。”中书舍人陈池出列。 “陛下,微臣也认为陈舍人言之有理,王大都督一向对朝廷忠心耿耿,朝野共知,微臣相信他绝不会做出养寇自重,勾结胡人之事。”兵部侍郎尹直出列。 “陛下,王大都督镇守凉州多年,屡次为朝廷击退胡人和羌人,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若朝廷单凭一面之词就要处置王大都督,岂不让边关数十万将士心寒?”司农少卿杜振出列。 “陛下,微臣认为此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妨由我御史台派出御史远赴凉州,一定为陛下查明真相,若查无此事,也好还王大都督一个清白。”治书侍御史乔泰提出了一个看似很公正很中立的办法。 萧玠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在冷笑不止。这个办法听着不错,但凉州离洛阳十万八千里,等御史赶到凉州,估计王澄那边该销毁的证据早就销毁了,该灭口的也早就灭口了,御史台能查出东西就见鬼了。再者说,这个治书侍御史乔泰是御史台的二把手,又是王党的重要人物,他派出去调查此事的御史肯定也是向着王澄,说不定最终还要倒打一耙,告监察御史贺屹一个诬告之罪。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朝堂上已经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官员出列为王澄说情。 这些官员有文有武,涉及三台五省六部十一寺监,几乎涵盖了朝廷所有的机构,他们倒不全是王党成员,有一些不过是与王党交好的官员,关键时候选择拉王党一把。 萧稷的面色愈加阴沉,却没有发作,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 眼看如此多官员站出来为自己儿子说话,王崇多少也恢复了一些底气,沉声道:“陛下,王澄是老臣的儿子,老臣自认还是了解他的为人的,他是断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贺御史所上奏折,只有只言片语,并无任何人证物证,实在难以教老臣信服呀。” “是呀,没有人证物证,实在无法教人信服呀。”王党官员纷纷附和。 萧稷看向贺屹,沉声道:“贺御史,你说王澄私自向漠北胡人走私盐铁,可有人证物证。” 贺屹一时语塞,叹了口气,摇头道:“启奏陛下,臣没有……” 百官一时哗然,尤其是王党成员彻底沸腾了,纷纷指责贺屹无凭无据弹劾封疆大吏,混淆视听,其心可诛。 萧玠在一旁看着,心中也不禁有些可怜贺屹。 他知道贺屹为什么拿不出证据,是因为王澄走私盐铁一事是宇文萱派人告知他的。 宇文萱那边在王澄身边安插了一个人,那人深得王澄信任,每次跟胡人交易都会带上他,他每次都会暗中记下交易的时间、人物、货物重量和数量、钱款,写成一本小册子派人秘密送回洛阳妙人舫。 宇文萱将小册子半夜丢入监察御史贺屹府中,贺屹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宇文萱也就是利用他的耿直,让他出面弹劾王澄,目的自然就是逼反王澄,王澄一反,天下必然大乱,到时候就是他们大周复国的好机会。 贺屹果然不负宇文萱所望,连夜写奏折弹劾王澄,在他看来,虽说目前暂无人证物证,但此事事关朝廷西北边关安危,朝廷绝不能等闲视之,理应查个水落石出,若是王澄当真向胡人走私盐铁就要坚决查处,若是最终证实此事是子虚乌有也可以还王澄一个清白,也安了朝廷和天下百姓之心。 “陛下,微臣认为,事关朝廷西北边关安危,朝廷绝不能等闲视之,臣恳请暂且先召王大都督回京,调查清楚真相,若证实此事子虚乌有,我贺屹愿意亲自向王大都督负荆请罪。” 面对众多官员的指责,耿直的贺屹毫不退缩,反而提出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解决办法。 这下王党的官员更激动了,脾气好的顶多就说一句荒谬荒唐之类的,脾气不好的直接骂贺屹居心叵测其罪当诛,好好的朝堂成了菜市场一般喧闹。 萧玠也不知道该夸贺屹耿直还是该笑他无知。 王澄是绝对不会回京的。 按照朝中惯例,边关大将不能在一个地方任职超过三年,为的就是防止地方将领拥兵自重,但王澄是个例外,他在凉州大都督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 每次朝廷要将王澄调往他处任职,羌人或者胡人好巧不巧就会立即犯边,朝廷无奈只能让王朝澄暂且留任凉州大都督,先率军抵御羌人或者胡人。 如此几次,朝中就有传言说非王澄不能镇凉州,王澄不在,西北不宁。 明眼人都看得出背后是王党在造势,却也无可奈何。 王澄这一留任就是十几年,几乎将凉州打造成他的独立王国,三十万西北边军几乎也成了他的个人私兵。 也正是因为王澄手握三十万大宁最精锐的西北边军,虽说王崇在朝中党同伐异,结党营私,但朝廷投鼠忌器,萧稷也只能对王党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坐视王党在朝中做大。 而王党在朝中做大,又进一步稳固了王澄凉州大都督的位置,使其留任凉州大都督十几年,朝中也无人敢有异议。 王崇和王澄这对父子,一政一军,牢牢把持住从朝堂到地方的军政大权。 萧玠知道,在萧稷心里,无时无刻不想铲除王家,只是一直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在原书中,萧璜能崛起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帮助萧稷成功铲除了王家,而萧玠被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是王家的外孙,萧稷对王家的痛恨有此可见一斑。 但是如今风水轮流转,在萧玠的一番骚操作下,萧璜现在却成了王家的孙女婿,而萧玠自己这个王家的外孙反而跟王家一刀两断。 今日萧玠特意参加这次朝会,就是特意来帮助萧稷对付王党,他要让萧稷知道,他萧玠不再是王家的外孙,而是他萧稷的儿子。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萧玠不再沉默,慨然出列。 (注:三台是指司隶台、谒者台、御史台 五省是指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秘书省、内侍省 六部是指吏部、礼部、工部、户部、刑部、兵部 十一寺监是指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府寺、将作寺和国子监) 第38章 以彼之道 萧玠突然出列发话,殿中原本交头接耳的文武百官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不解看着萧玠,不懂萧玠为什么会在这时候会跳出来。 王崇和其他王党官员微微有些紧张,毕竟王家刚刚向天下人释放出信号,今后王家不再支持外孙萧玠而是改支持孙女婿萧璜,难道萧玠这时候出于报复心理要落井下石吗。 “皇儿所奏何事?” 萧稷还是一脸面色平静,语气平淡,完全分辨不出喜怒哀乐。 “父皇,儿臣以为陈大人、尹大人、杜大人和乔大人所言极是。”萧玠第一句话就给自己定了调,他相信王澄,支持王党。 王崇心里一颗石头瞬间落了地,王党官员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齐王殿下还是顾念甥舅之情的,关键时刻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选择为自己的舅舅辩解说情。 只有萧璜微微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他,萧玠一定不是在帮王澄。 当真是王家的好外孙! 萧稷心中异常恼怒,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是吗?” 萧玠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已经惹恼了父皇,还是在继续侃侃而谈:“王大都督是儿臣的舅舅,儿臣相信他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再说,舅舅一直坐镇凉州多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父皇单凭一面之词就认定舅舅有罪,如此岂不让边关数十万将士心寒?” 萧玠像个复读机一般,把王党几人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王党成员大为振奋,纷纷附和:“齐王殿下所言甚是。” 眼看自己儿子如此帮着王澄说话,萧稷心中更加恼怒,刚想让萧玠退下,萧玠却突然提高了声调: “然而既然贺御史如此笃定,想必凉州确有向胡人走私盐铁之事,绝非是捕风捉影。但王家豪富天下尽知,舅舅断然看不上如此蝇头小利,依儿臣看,必是下面的将领瞒着舅舅所为,儿臣请求务必彻查此事,还舅舅一个公道。” 许多王党官员没有反应过来,习惯性继续附和:“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王大都督一个清白。” 萧玠等的就是这句话。 萧璜却瞬间面色大变,不好,中计了。 本来问题的焦点在于到底有没有走私盐铁这回事,现在经过萧玠的引导,焦点已经变成到底是谁在向胡人走私盐铁。 萧稷目光划过一丝异色,语气平淡问道:“那依皇儿之见,该如何彻查此事?” 萧玠微微一笑:“自然是将贺御史奏折上所涉及的将领都召回京城,由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三司会审,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王党一系的官员瞬间都呆住了。 到底是自己看不懂还是局势变化太快。 萧玠不是在帮自己的舅舅王澄说好话求情吗,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要彻查王澄手下的将领了。 但是他们还真不能去反驳萧玠,毕竟人家是打着还王澄一个清白的名义要求彻查此事的。 他们若是否认下面的将领有问题,那就是承认问题出在王澄身上了。 若是他们坚持向胡人走私盐铁一事是子虚乌有,又何必担心朝廷彻查呢? 但若是放任朝廷追查那些将领,又难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最终又将事情牵扯到王澄身上。 王党的官员发现已方陷入了一个死局,不论怎么走都是死胡同。 王崇心中恨得滴血,萧玠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也万万想不到萧玠如今变得城府如此之深,竟然连自己的舅舅都算计上了。 王崇把目光投向萧璜,毕竟知弟莫若兄,他想看看萧璜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对付萧玠。 其实今天萧璜来上朝是王崇的意思,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尽快融入王党,只是没想到刚好碰上王澄被弹劾,整个王党方寸大乱,反而让萧璜看了笑话。 萧璜也注意到王崇的目光,但是他只能冲王崇暗暗摇摇头,表示如今局势不利,只能从长计议。 王崇心中也有些后悔,早知道萧玠这般有心机,就不该如此草率抛弃萧玠支持萧璜,明显萧玠比萧璜难对付得多,自己却硬生生把他逼到了王家的对立面。 萧璜内心也是十分烦乱,他也是刚刚想到朝廷有可能会以下面的将领为突破口来调查此事,他还在想如何堵住这些漏洞,却不想萧玠却抢先一步提了出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就好像完全预判了他心中所想一样。 无论如何,王澄是绝对不能出事的,否则他这个女婿也绝对会被牵连到。 萧璜心中也是十分不满,自己原本是想借助王家的权势,暗中培植和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是没想到王家如此不中用,连向胡人走私盐铁这种要命的事都能这么轻易被人发现,随随便便就被萧玠逼入了死局。 如今看萧玠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萧璜甚至怀疑一切都是萧玠布的局,先是跟王家一刀两断,再找人出面告发王澄。 如果萧玠知道此刻萧璜心中所想,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事实上,他现在用的这一招正是原书中萧璜对付王澄的招数,以王澄手下的将领为突破口,查实王澄向漠北胡人走私盐铁的问题,同时还分化离间了王澄和其他将领的关系,引起了他们之间的相互猜忌,最终出现了王澄起兵造反而手下将领倒戈的事。 只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萧璜站到了猪队友那一边,就别怪萧玠这个反派走主角的路,让主角无路可走了。 “齐王之提议,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萧稷目光扫视了一遍殿中群臣,平静问道。 王党成员个个低下了头,无人敢回应。 他们实在也不好去回应,若是赞成萧玠的提议,担心最终会通过涉事将领查出王澄什么问题。但若是反对萧玠的提议,那无疑就是承认王澄有问题了。 “启禀陛下,臣认为齐王殿下所言甚是,应当召涉事将领回京,三司会审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贺屹也难得开窍了,意识到召王澄回京不太现实,也赞同从王澄的部将开始查起。 萧稷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依齐王所言,召涉及将领回京,由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三司会审,彻查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只是……” 萧稷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萧玠身上:“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互不统属,需要一个主审官主持此事,既然是齐王提出的三司会审,就由齐王来负责此事。” “儿臣领旨!” 萧玠下跪领旨,心中毫不意外,毕竟原书中萧璜也因为提出这一招被父皇任命为主审官,最终狠狠打压了王澄一番。 刑部尚书崔寔、御史大夫沈量和大理寺卿周沐也出列下跪领旨。 “朕也乏了,散朝。” 三司会审之事已定,萧稷也直接宣布散朝了。 “恭送皇上!” 群臣下拜山呼。 第39章 父子交心 散朝后不少官员并未马上离去,反而一个个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瞟向萧玠这边,看得萧玠多少有些不舒服。 反正今天是自己第一次上朝,萧玠也不认识几个官员,也就干脆拍拍屁股走人得了。 只是没曾想萧玠一只脚刚迈出勤政殿,却被早就守候在殿外的内侍监连奕叫住,说皇上要见他。 萧玠猜测是今天自己表现太出乎父皇的意料了,所以才特意要在下朝后单独召见他。 连公公带着萧玠在宫中一路穿行,很快就到了御花园,萧玠目力极佳,远远就看到萧稷坐在湖心亭的长椅上,目光眺望着远方。 连公公只带萧玠走到湖边通往湖心亭的桥头,就止住了脚步,笑道:“殿下,老奴就送你到这儿,你自个儿走过去见陛下。” 萧玠猜测这应该是萧稷的意思,不想任何人听到他们父子间的谈话。 萧玠无暇多想,一个人走上桥,往湖心亭走过去。 他的脚步声并不小,但是萧稷似乎完全听不到,还是背对着他遥望远方的风景,丝毫没有转过身的意思。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玠不可能因为萧稷不看他就失了礼数。 萧稷还是没有转过身看他,甚至没有让他平身,只是一直保持着眺望远方的姿势。 良久,萧玠膝盖跪得有点生痛,但是萧稷还是没有叫他平身的意思,萧玠甚至怀疑自己面前的会不会只是一尊蜡像。 就在萧玠心中暗自腹诽的时候,蜡像……不,萧稷终于开口了,没有转身,也没有叫他平身,只是语气很平淡说了一句话。 “你今天在朝会上让朕很意外。” 这句话没有一丝感情,听不出任何喜怒哀乐,萧玠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萧稷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 “儿臣只是做了自认为应该做的事。”萧玠有样学样,语气平静回了一句,让萧稷分不清他在自夸还是在自责。 “哦?那你说说看,什么是你自认为应该做的事。”萧稷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就喜欢背对着萧玠说话。 “儿臣身为萧氏子孙,最应该要做的自然就是维护我大宁的江山社稷。” 萧玠嘴上慷慨激昂,心中却在偷偷吐槽,你就不能让自己儿子站起来说话吗? 萧稷终于回过身看萧玠,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萧玠的眼睛,似乎是要从萧玠的眼中读出点什么。 天子就是天子,萧玠感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一时间甚至让他产生一点窒息的错觉。但萧玠目光没有躲闪,而是勇敢迎上了萧稷的目光。 “你平身。” 萧稷收回了自己咄咄逼人的目光,淡淡说出了那句萧玠期盼已久的话。 萧玠暗暗松了一口气,慢慢起身,却也不敢放肆,反而垂手站在萧稷旁边,像极了一个听话的乖儿子。 “你为什么会突然跟王家决裂。” 萧玠真的很佩服这个父皇,明明问的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却能做到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当儿臣意识到王家在危害我大宁江山社稷的时候,儿臣就决定跟王家一刀两断。”萧玠相信自己的回答一定是满分。 萧稷目光再度变得锐利,冷冷盯着萧玠的脸:“但是王家的人都是你母妃的亲人,都是你的长辈,你是怎么忍心对付他们的。” 这无疑是一道送命题。 如果萧玠继续跟复读机一样重复回答自己只是为了维护大宁的江山社稷,萧稷一定会认为他是一个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之人,虽说不会说什么,但是估计自己在萧稷心里的形象会大打折扣,甚至会对自己有所猜忌,毕竟今天可以背叛自己的舅舅和外祖父,谁知道他日会不会背叛自己的兄弟和父母。 但若是自己稍微表现出一丝不忍,可能萧稷又会觉得自己顾念旧情,终究不是对付王家的最佳人选。 好在萧玠前世没少看宫斗剧和权谋剧,一早想到萧稷可能会问这种问题,早就提前想好了说辞:“父皇,恰恰相反,儿臣就是因为不忍心,才决定去对付外祖父和舅舅。” 萧稷微微一愣:“为何如此说?” 萧玠深吸一口气,开始侃侃而谈:“父皇,恕我直言,如今外祖父与舅舅的所作所为既是在危害我大宁的江山社稷,也是在将整个王家带向一条不归路。若儿臣再不阻止他们,恐怕到时候王家上下全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正如父皇所言,他们都是母妃的亲人,都是儿臣的长辈,儿臣实在不忍心,只能阻止外祖父和舅舅继续错下去,避免王家更多的人被连累丧命。” “你是因为不忍心王家其他人被连累丧命,还是因为担心他们父子出事会牵连到你和你母妃。”萧稷目光还是死死盯着萧玠,嘴上继续逼问。 萧玠坦然点点头道:“儿臣既不忍心王家其他人被连累丧命,也不想自己和母妃无辜受牵连。” 萧稷目光突然柔和下来,脸上也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话锋一转突然:“你既然负责这次三司会审,你跟朕说一下你有什么想法。” 萧玠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道德那一关的考问自己算是通过了,现在萧稷要开始考验自己的能力。 但自己既然敢站出来揽下这个差事,必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 萧玠微微一笑,道:“儿臣的想法是点到为止,引而不发。” “点到为止?”萧稷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但是他没有发作,只是用目光示意萧玠继续说下去。 萧玠丝毫没有因萧稷的笑容消失而惊慌,反而平静解释道:“儿臣知道舅舅手中掌控三十万西北边军让父皇寝食难安,这次很想借题发挥,借机收回兵权。但是恕儿臣直言,三十万大军是舅舅和王家手中最重要的依仗,若是朝廷逼之过甚,舅舅起兵反叛朝廷,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你有如此顾虑,为何还要朕三司会审彻查此事?”萧稷沉声问道。 萧稷耐心解释道:“父皇,虽说朝廷暂时动不了舅舅,但是完全可以借题发挥,削弱分化离间三十万西北边军。能参与走私盐铁者,必然都是舅舅的亲信将领,只要查实了罪名,完全可以趁机铲除掉,大大削弱舅舅对西北边军的控制力。依我对舅舅的了解,他断不会为了几个亲信将领的死活反叛朝廷的。” “儿臣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些亲信将领中必然有那么一两个贪生怕死的,父皇可以趁机以性命相要挟逼迫他们效忠朝廷,反而成为了父皇安插在舅舅身边的眼线和棋子,关键时候必然能够派上大用场,这就叫引而不发。” “此计甚妙!”饶是萧稷也无法再保持原先的淡定,面上微微显露激动之色,忍不住拍手称妙。 萧玠心中暗笑,能不妙吗?你的好大儿萧璜在原书中已经试验过了,好用得很。 只是想不到现在被自己用来对付他的新岳父。 萧稷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儿子面前多少有些失态了,脸上又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既然你心中自有计较,那一切就依你说的办,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朕。朕一向赏罚分明,你若是将这桩差事办好,朕自有赏赐。” “儿臣谢过父皇。” 规矩萧玠懂,不论如何先谢个恩总不会错的。 萧稷轻轻摆摆手:“边关将领进京也需要一些时日,你先回去准备一下。” “儿臣告退。” 萧玠施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萧稷看着萧玠远去的身影,目光不自觉流露出一丝为人父的慈爱与欣慰。 他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呀! 第40章 拜访陶家 正如萧稷所言,凉州的将领进京也需要一些时日,萧玠也不会干等着,先做自己的事。 反正成皋县县令朱常的事已经被自己了结了,萧玠也就放心大胆让庞虎押送第一批蒸馏酒来洛阳。 正常情况下一个酿酒周期需要三个月左右,萧玠当然等不了那么久。 现在运来洛阳的这批酒实际上是萧玠让钱管事大量低价收购其他庄园的酒,直接蒸馏两次的高度酒。 反正大多数庄园虽说都有酿酒坊,专门用陈年的粮食来酿酒,但是往往因为酿酒师傅手艺不行,酿造出来的酒水度数都很低,口感很差,一般只能自产自销,因此,钱管事用白菜价就可以收购到大量的低度酒。 不管在哪个时代,二次加工都是一个挣钱的买卖。 庞虎押送酒水到洛阳的当天,萧玠直接让他挑上一坛好的,跟他一起去一趟陶府。 陶府在靠近南市的修善坊,离萧玠所在的淳化坊并不算近,等萧玠的车驾抵达陶府大门外时,天已经微微黑了。 在大宁,上门拜访是有讲究的。一般来说,拜访者要提前派人给对方送拜帖,约定好拜访时间才能登门拜访。 毕竟若是贸然登门,对方不想见自己或是没时间见自己,会搞得双方都很尴尬。 拜访的时间也有讲究,一般都是选择白天时间登门拜访,尽量避免晚上上门,否则传出去就有瓜田李下之嫌。 但是萧玠都当反派了,干嘛还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 萧玠直接让车夫跟陶府的阍侍自报家门,不出所料,没过多久,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直接一路小跑迎出大门,一见到站在车驾旁边的萧玠,纳头便拜: “草民陶松,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回想了一下书中的剧情,记起他是是陶晗的父亲,掌管陶家最赚钱的钱庄和珠宝生意,是陶家的二号人物。 毕竟有可能未来是自己的岳父,萧玠觉得有必要给他留一个好印象。 萧玠和善笑笑:“陶东主快请起,你长我一轮,也算是我的长辈,不必行如此大礼。” 陶松有些忐忑起身,见萧玠如此和善,心中反而更加发毛。 陶晗自然跟他说过萧玠想让陶家酒楼帮忙卖酒的事,陶松的想法跟女儿一样,本能就觉得这些权贵又打着合伙经商的名义坑陶家的钱,尤其是陶晗告诉他萧玠打算将酒卖到20两一斗的天价时,连一向稳重的陶松也忍不住骂萧玠当真是贪得无厌。 在他看来,现在萧玠笑得越和善,等下坑钱就坑得越狠。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陶松就在前面引路,带萧玠进府,庞虎怀抱一坛酒也跟在后面。 陶松也注意到了跟在萧玠后面的庞虎和他怀中的酒坛,心中微微一愣,他也想不到萧玠会真的带酒上门,但他神色很快恢复如常,不经意间跟一个下人使了个眼色,随即不动声色继续为萧玠在前面带路。 陶松刚带萧玠穿过前院,就看到正厅门外站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身边簇拥着一帮男女老幼,想来应该都是陶府的家眷,一看这架势,萧玠就猜到此人应该是陶家的掌舵人、陶晗的祖父陶闾。 意外的是,萧玠居然没在人群堆中看到陶晗,反倒是看到他的哥哥陶晖。 陶闾也看到了萧玠,当即向萧玠行了一个大礼:“老朽陶闾,见过齐王殿下。” 他身后的家眷也有样学样,一齐向萧玠行礼:“草民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笑着让他们起身,随口问道:“怎么不见陶小姐?” 陶闾一时没反应过来,陶家那么多位姓陶的小姐,也不知道萧玠问的是哪位陶小姐。 还好一旁的陶松反应够快,想起女儿跟自己说过这个齐王一眼看出了她女扮男装,猜到萧玠问的应该是自己的女儿陶晗。 “小女今日身体有些抱恙,不能出来见客。还望殿下恕罪。” 萧玠自然不相信会有如此巧的事,心中暗想八成是陶晗不想穿女装见自己,干脆装病躲了起来。 不过他那天晚上本来就是随口逗逗陶晗,不至于会因为这个而生气。 “既然陶小姐身体抱恙,那就让好好休息,别累着自己。”萧玠看起来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 “草民替小女谢殿下关心。” 陶松暗暗松了一口,他也怕萧玠死皮赖脸非要自己女儿出来见他,他也担心自己的女儿会被盯上。 又是一番简单的寒暄,陶闾这才将萧玠带进正厅,萧玠一眼看到正中的桌子上摆放了一坛酒。 “陶东家,这是何意?”萧玠直接笑着指指桌上的酒坛。 陶闾抚须一笑:“听闻殿下也是爱酒懂酒之人,正巧府上有一坛窖藏了三十年的玉香春,特意斗胆取来请殿下一试。” 萧玠心中一乐,也猜到了陶家的意思。 陶家肯定是听到自己打算将酒卖到20两银子一斗,觉得不靠谱,为了让自己知难而退,特意拿来陶家最好的玉香春给自己尝尝,让自己知道差距,知难而退,不敢再报如此不现实的价格。 不过萧玠可不带怕的,毕竟这个时代酿造出来的酒再好,只不过是口感上好一些罢了,但是远不及蒸馏的高度数酒来得醇厚。 “我萧玠可不是什么懂酒爱酒之人,不过我身边这位老兄绝对是,不妨给他尝尝。”萧玠摇头一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庞虎。 陶府不少人悄然变色,要知道这可是窖藏了三十年的玉香春,天下间最好的酒,市面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多少人有钱也不一定能喝得到。 陶家是看在萧玠身份尊贵的份上,主动拿出一坛让他尝尝,可他居然让陶家给自己的跟班喝,这不是在糟践好酒,也是在作弄陶家。 陶闾不愧是陶家的掌舵人,纵是所有族人都愤愤不平,他也可以面不改色,反而微笑吩咐道:“那就按齐王殿下的意思,给这位壮士倒一杯酒。” 一个下人将桌上的酒坛拆开封泥,一股淡淡的酒香瞬间弥漫整个厅内。 很快有另一个下人拿来一套精美的琉璃杯,澄清透亮的酒液很快注满了其中一个杯子。 庞虎放下怀中的酒坛,拿起桌上的酒杯,先闻了闻,却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一是因为他长这么大喝酒一直都是用大碗,还没试过用杯子喝酒,二是他在栖凤庄园待了好些日子,天天喝的都是蒸馏过的高度数烈酒,现在一闻到这种低度酒,自然感觉不习惯。 庞虎二话不说,仰天一饮而尽,面色有些怪异,眉头却是皱得更厉害,谁都感觉到他是很勉强咽下去的。 萧玠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却还是明知故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庞虎猛摇头:“不好喝,淡得跟水一样。” 第41章 陶家心思 陶家众人顿时哗然。 这可是窖藏了三十年的玉香春,喝过的人谁不夸是人间佳酿,这个莽汉怎么敢如此贬低它。 齐王为了卖自家的酒,脸都不要了吗? 陶闾眉头也微微皱了一下,他倒不是生气,他看得出来庞虎神情不似作伪,感觉他是真的觉得这玉香春不行。 “无礼之徒!” 人群中不知谁失口骂出声。 陶家众人纷纷大惊失色,当着齐王的面骂他跟班是想找死吗,一旦惹怒了齐王,陶家可能会大祸临头。 萧玠微微一笑,一指人群中的陶晖:“陶公子,麻烦你过来一下。” 他看得一清二楚,失口骂人的正是陶晖。 他因秦王婚宴当天的事对萧玠多少有些不满,如今又见他的跟班如此贬低陶家的玉香春,忍不住暗暗腹诽两句,没成想一不小心竟然骂出了口。 陶晖自知惹祸了,一听萧玠点他名字,瞬间面色惨白,内心极度惶恐不安,哪里敢上前。 萧玠继续微笑道:“陶公子,我在叫你。” 在陶晖眼中,萧玠的笑容比魔鬼还可怕,他不敢抗命,他想往前走,但脚下却如同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一旁的陶松吓坏了,扑通一声朝萧玠跪下,苦苦哀求道:“殿下,吾儿年少无知,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无方,你要责罚就责罚我,求求你放过吾儿。” 陶闾叹了口气,也开口为陶晖求情:“殿下,老夫也替孙儿向殿下赔个不是,希望殿下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这一次。” 萧玠没有理会陶闾和陶松的请求,只是仍旧微笑着对陶晖道:“陶公子,还要我再请几次呢?” “殿下,我求求你不要再为难我哥哥了。” 屏风后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扑通一声跪倒在萧玠脚下。 萧玠低头一看,感觉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居然是换上女装的陶晗,与女扮男装时候相比多了几分温柔与妩媚。 萧玠故作惊讶:“陶小姐,令尊不是说你身体抱恙吗?” 陶晗脸色瞬间一片嫣红,低头轻声道:“多谢殿下关心,小女子身子好多了,听说殿下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萧玠哪里不知道她刚刚是一直躲在屏风后面观察,不过他也不想拆穿,只是笑道:“陶小姐没事就好。” 陶晗迟疑了片刻,还是毅然抬头道:“殿下,算我求你,你可不可以饶恕我哥哥这一次。” 萧玠没回答他,只是转而看向陶晖,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笑容:“陶公子,你的祖父,你的父亲,还有你的妹妹都已经站出来为你求情了,你确定还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敢过来面对我吗?” 陶晖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脑中逐渐一片空白,似乎无意识一般缓慢走到萧玠面前,只感觉一股咄咄逼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他不敢直面萧玠的目光,只是低着头。 萧玠笑了:“陶公子,我叫了你那么多次你才肯过来,想请你喝杯酒可当真不容易。” 众人傻住了,敢情闹了半天只是叫陶晖过来喝酒。 你们做皇子的可真会玩,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心病都快吓出来了。 但萧玠搞这一出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真的就是为了治治陶晖这个护妹狂魔。 毕竟在他看来,打着为妹妹好的名义干涉妹妹的感情,多多少少有点大病,说到底不过是变态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他不是萧璜,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时间来感化他。 他只想要陶晖知道,自己要对付他跟对付个蚂蚁一样,要他识相一点,今后别管他和陶晗的事。 萧玠向庞虎使了一个眼色,庞贲心领神会,一掌拍碎酒坛封泥,浓烈的酒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大厅。 众人瞬间神色大变,他们这辈子从未闻到过如此浓烈的酒香味。 连一向处变不惊的陶闾面色也是微微一动,神色若有所思。 庞虎拿来另一只没用过的琉璃杯,满上一杯,推到陶晖面前,大嗓门嚷道:“陶公子,请。” 陶晖先是畏惧看了庞虎一眼,又偷看了萧玠一眼,随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股辛辣浓烈的酒水瞬间灌入他的咽喉,额头瞬间冒出热汗,不禁道:“这酒好生辣。” 人群中一个中年人上前几步,眉宇间跟陶松有几分相像,想来应该是陶松的兄弟,他向萧玠施了一礼:“殿下,草民陶林,在陶家负责的就是酿酒的生意,可否让草民也尝一尝这酒。” 萧玠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庞虎也给陶林倒了一杯,陶林举起酒杯先放在鼻下嗅闻片刻,随即轻抿一小口,闭上眼睛细品片刻,而后再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随后,陶林放下酒杯,感慨道:“殿下,我必须得承认,我陶林跟酒打了一辈子交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到如此浓烈醇厚的好酒。” 萧玠调笑道:“不知道此酒能否卖到20两银子一斗?” “不能。”陶林摇摇头,随即笑道,“应该卖100两银子一斗。” 萧玠也笑了,这个陶林说话还挺有意思。 陶林号称陶家的“酒神”,眼看连他都给出如此高的评价,个个都感觉有些心痒痒,都想尝尝这酒到底什么滋味。 萧玠也看出他们的想法,要他们随意,不用客气。 “殿下可否随老朽来一趟内堂。” 趁着众人竞相品酒的功夫,陶闾突然对萧玠发出邀请。 萧玠没什么不敢去,只是陶闾不知怎么想的,除了叫上了陶松和陶林兄弟,居然还叫上陶晗一起过去。 “殿下手中不管有多少酒,我们陶家都可以以20两一斗的价格收了。除此之外,我们陶家还想跟殿下谈另外一桩买卖。” 一进入内堂,主宾分坐,陶闾直接开门见山。 萧玠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却还是笑着问道:“不知陶老爷子说的是什么买卖。” “我们陶家愿意出高价购买殿下的酿酒技术,不知殿下能否割爱。” 第42章 半夜遇刺 萧玠笑而不语,未置可否。 看萧玠如此,陶闾一时也猜不透萧玠的意思,只好继续说下去:“殿下不妨直接开个价,只要我们陶家给得起,今晚我们就可以把现银送到齐王府。” 有钱人说话就是豪横。 陶家世代经商,自然知道这种能酿造出高度酒的酿酒技术的价值,清楚它带来的收益绝对是不可估量的,甚至还能让子孙代代人受益无穷。 因此,陶闾才会特意邀请萧玠来内堂,不惜重金想买下萧玠手中的这项酿酒技术。 见萧玠还是笑而不语,陶林沉不住气了:“殿下,恕我直言,你酿造出来的酒虽说浓烈醇厚,但口感上并不太好,倒不如你将酿酒技术卖给我们陶家,我们陶家有天下间最好的酿酒师傅,一定可以用这个酿酒技术酿造出更好的酒。” “陶林,不许对殿下不敬。”陶松轻轻推了一下陶林,提醒他说话注意一点。 萧玠淡淡一笑,道:“不错,我知道我酿出来的酒并不太好,若是将技术卖给你们陶家,你们可以用这个酿造出更好的酒。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若卖给你们这项酿酒技术,你们陶家可以保得住吗?” “殿下是什么意思?”陶林有些不解,若是陶家买到这项酿酒技术,这自然就是陶家的命根子,陶家自然要守护好。 陶闾面色微微一变,隐约有几分明白了萧玠的意思。 萧玠笑道:“正所谓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你们酿出了举世无双的好酒,别家的酒自然就不好卖了,你们陶家会引来所有人的觊觎,其中自然不乏朝中权贵,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逼你们交出手中的酿酒技术,请问到那时候,你们陶家还敢说自己保得住吗?” 萧玠一席话,陶家几人瞬间面色黯然,尤其是陶林,深深叹了一口气,感慨自己与陶家注定跟这项酿酒技术无缘了。 “是老朽一时糊涂,被眼前利益蒙蔽了双眼,多谢殿下提醒。”陶闾深深向萧玠施了一礼。 萧玠摇头笑道:“其实今天除了卖酒,我也想与陶家谈另外一笔买卖。” “哦?殿下说来听听。”陶闾似乎饶有兴趣,笑问道。 “不知你们陶家有没有兴趣与我一起合伙开公司?”萧玠笑问道 陶闾一脸问号:“敢问殿下,何为公司?” 萧玠一时有些尴尬,一不小心口嗨连“公司”这个词都蹦出来了。 “公司是西洋那边的叫法,就是几个人一起合伙开店。”萧玠只能胡乱解释道。 陶闾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殿下是想与我们陶家一起合伙开店吗?” 萧玠点点头:“不错。” 陶家几人一下子沉默了。 陶家世代经商,奉行的一个原则就是绝对不让旁人插手自家的生意,免得十几代人创下的家业被外人夺了去。 毕竟想跟陶家合伙做生意的都是当朝权贵,陶家也知道他们多大数打的是什么心思。 “殿下不妨具体说一下。”陶闾还是决定先完整听一下萧玠的想法。 萧玠微微一笑,开始侃侃而谈:“合作经商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取长补短,陶家的长处在哪里,在于陶家有遍布天下的商铺,有天下最好的酿酒师傅,而我萧玠有什么,我有天下最好的酿酒技术,还有身为皇族的权势,若是陶家与我合作,我们双方取长补短,何愁不能垄断天下的酒水买卖。” 陶闾心中有些意动,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笑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还需要跟其他人商议一下,可能要晚些日子才能答复殿下。” 萧玠也没指望陶家马上就答应,只是笑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陶闾却没有起身送萧玠,反而对一旁的陶晗道:“晗儿,我跟你父亲还有你叔父还有事要谈,你替我们送送齐王殿下。” 萧玠自然不会拒绝陶闾的好意。 陶晗面色反而微微有些发红,轻声对萧玠道:“殿下,我送你罢。” …… “你们觉得这个齐王怎么样?” 萧玠和陶晗一走,陶闾马上就对他的两个儿子发出了灵魂拷问。 陶林实话实说:“儿子一开始只是佩服他的酿酒技术,现在更佩服他的深谋远虑和目标宏大。” 陶松叹了口气:“我只觉得他城府极深,心智远超常人。” “你们觉得他是那个能帮助我们陶家重新振兴的人吗?”陶闾抛出了他的第二个问题。 陶林沉默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陶松也沉默,因为他心里一直有另一个人选,那就是秦王萧璜,他与萧璜虽只有一面之缘,却总感觉他绝非池中之物,如今他又成了王家的乘龙快婿,入主东宫的希望很大,陶松一直希望陶家能够投靠萧璜,派陶晗兄妹参加萧璜的婚礼就是他的意思。但是今天见到萧玠,他突然发现这个齐王萧玠并不比他的哥哥差,因此陶林心中也开始摇摆了。 陶闾自己也沉默了,他心里明白,萧玠提出合伙开店肯定不是普通的商业合作那么简单,这意味着陶家今后将倒向齐王。如今夺嫡局势扑朔迷离,人人都说秦王萧璜希望最大,陶家也不敢如此坚决站队齐王萧玠。 毕竟如果站错了队,陶家不仅恢复爵位无望,更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 正如陶闾想的那般,萧玠的目的并不是单纯只是想跟陶家合作卖酒而已,他就是想通过合伙做生意的方式将陶家拉入自己的阵营。 虽说他相信自己以后不会缺钱,但是他绝不能让陶家这个钱袋子落入萧璜或者其他皇子手中。 况且,陶家的铺面遍布天下,用后世的话来说,也就是拥有天下最大的线下渠道,如果他们跟自己合作,一定能助自己打造出一个宏大的商业版图。 但现在局势未明,人人都看好萧璜,陶家一时半会也未必有勇气敢选择站队自己。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打压萧璜和王家,让所有还在观望的人知道,他和萧璜谁更值得支持。 “叮咚,检测到宿主即将遇到危险,现发布紧急任务‘水落石出’。” “任务要求:查清楚幕后黑手。” “成功奖励:天命值+3000,随机道具1。” 耳边突然传来系统的提示音,萧玠也隐隐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肃杀的气息。 “老庞,小心,有刺客!” 萧玠立即提醒跟车夫一起坐在车头的庞虎。 庞虎却一反常态没有回应他,马车也突然停了下来。 萧玠心中奇怪,掀开帘子,随即看到马车前方几十米开外,有十几名蒙面黑衣人一字排开,将前路堵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似乎有一种猫看老鼠的戏谑感。 萧玠没有惊慌失措,第一时间发动“洞若观火”技能,想看看是到底是何方神圣要刺杀他。 人物:??? 统率:??? 武力:??? 智力:??? 政治:??? 魅力:??? 萧玠:??? “宿主,若对方有意隐藏身份,则洞若观火技能不能查看对方的信息。” 系统主动解释道。 萧玠彻底无语了,这破系统要不要这么有礼貌,别人不给看还真不看了。 “殿下,你待在车里不要动,有我老庞在,绝不让他们伤你分毫。” 老庞弓起身子,拦在在车门前面,护住萧玠周全。 萧玠表面上看似镇定,实际上内心也是慌得一批,毕竟庞虎再勇猛,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身上穿有金丝甲刀枪不入,但是可护不到自己的脑袋。 难道自己今日就要丧命于此吗? 第43章 栽赃陷害 “齐王殿下且放心,有老朽在,谁都伤不了你分毫。” 萧玠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沧桑老迈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萧玠心中顿时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这破系统还跟自己玩spy,换个变声器耍自己。 系统似乎读取了萧玠的心声,很委屈回应道:“宿主,真不是我在说话。” 萧玠一愣,那自己耳边的声音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是自己幻听了。 “齐王殿下身负重任,陛下怕有人会对你不利,因此特意派我暗中保护你。” 萧玠瞬间明白了,对方是用内力传音的方式在跟他说话。 天下间有如此内力能使出这一招的人不会超过十个,而萧稷身边就有三个,很明显是他派了其中一个来暗中保护自己。 确定了,是亲爹没错。 “看看你这破系统,说好让我变得更高更快更强的,就这?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萧玠狠狠吐槽起自己不中用的系统。 “哎呀呀……你要这么说本系统这暴脾气可忍不了了,他能保护你一时能保护得了你一世吗?本系统现在就要你看看,谁才能真正护得了你一世!”系统也急了,气得差点爆粗口。 “自动扣除宿主全部天命值,获得‘单项属性满级卡’。” 萧玠瞬间惊呆了,系统居然跟他来一个强买强卖,只能说这一波操作真的很6。 他也不知道这算雪中送炭还是算趁火打劫。 但是现在他已经顾不上多想了,当即选择立即使用“单项技能满级卡”,随后勾选武力…… 似乎就如武侠小说形容的那般,萧玠只感觉任督二脉瞬间被打通,一股奇异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奇经八脉,最后汇聚在自己的丹田之中…… 萧玠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慨这就是武力到达天花板的感觉吗。 武力爆棚带来的自然就是自信心爆棚,萧玠直接翻身跳下马车,一个人坦然面对刺客,目光满是戏谑。 庞虎吓了一大跳,一个翻身跳到在萧玠身前,将萧玠护在身后,口中道:“殿下,危险!你快回到车上。” 萧玠刚想回应庞虎的话,耳边却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殿下,虽然我说过有我在没人能伤得了你,但是你现在实在有点过分。” 萧玠心中暗笑,这家伙还以为自己是因为有他的保护才如此膨胀呢。 不过萧玠不会什么内力传音,只好拿起手中的折扇在空气中晃了两下,示意躲在暗处保护他的高手不必担心。 但是在对面的刺客看来,萧玠这个动作多少有些挑衅的意思。 领头的黑衣人目光一寒,冷哼一声:“找死!” 手一扬,十几个刺客挥舞刀剑瞬间朝萧玠冲来…… “殿下,你快走,我老庞来挡住他们。”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庞虎怕他们伤到萧玠,当即挥刀冲上去与他们战成一团,口中还大声嚷着要萧玠快走。 萧玠哈哈大笑:“我萧玠像是那种不讲义气之人吗?” 随即萧玠也展开手中的扇子,冲上去助庞虎一臂之力。 “你疯了吗?” 萧玠耳边传来一声怒骂,他疯没疯不知道,但那位躲在暗处的高手肯定是气疯了。 只见一道身影不知从哪一处屋顶高高跃起,轻轻落在萧玠身边,拔剑与刺客交起手来。 两方人马战成一团,萧玠他们以少敌多,似乎局面十分凶险。 但萧玠现在的感觉十分奇妙,敌人凌厉的杀招落在他眼里却是缓慢无比,他轻轻一侧身就可以躲开,他随手一个简单还击都能将刺客击飞数米远,吐血倒地不起…… 庞虎很快注意到萧玠的不一样,满脸的不敢相信,他没想到萧玠居然还有如此身手。 奉命暗中保护他的高手也惊呆了,瞬间感觉自己的出现似乎有些多余,萧玠哪里需要他的保护,心中也惊叹他暗中跟了萧玠那么多天,居然一直没有发现他是如此的深藏不漏。 萧玠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十几个刺客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是死伤惨重,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刺客的尸体,活着的几个也是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撑不住。 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掏出一个球状物往地上一丢,一声爆炸,瞬间烟雾弥漫,活着的几个刺客趁机逃之夭夭。 萧玠也没有追上去,而是开始检查地上的尸体。 他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有些刺客身上的伤并不致命,但是他们都是七窍流血而死,想来应该是不愿暴露身份,受了重伤后立即吞服藏在牙齿缝中的毒药自尽。 “殿下,你看看这个。” 庞虎在一个刺客胸口搜到一块金牌,赶紧拿来给萧玠。 萧玠拿过来一看,金牌样式和做工异常精美,上面还有一个斗大的“王”字。 他当然知道知道这个“王”字是代表的是谁。 他原本还怀疑是王家派人来刺杀他,现在看到这块金牌他反而确信不是王家干的,栽赃的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 王家是经常全员智商掉线,但是也还没蠢到这种地步,派刺客来刺杀自己居然还带上暴露身份的金牌。 “齐王殿下,他们似乎并不想要你的命。” 一旁的高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萧玠一愣,道:“为何这么说?” 高手用剑挑开一个刺客的袖子,露出绑在手腕上袖箭,每一支短箭的箭头都闪着蓝幽幽的光泽,一看就是涂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他们宁可被我们杀死,由始至终都没有向我们发射一支毒箭,很明显他们得到的命令是绝不能伤害殿下的性命。”高手不急不慢解释道。 萧玠点点头,那就没错了,这些刺客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刺杀自己,而是栽赃给王家。 “好了,殿下,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该告退了,明天我自会去跟陛下复命的,告诉他,我们都看走眼了,你一直都是深藏不露,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说完,也不等萧玠反应,直接飞遁而去。 萧玠摇头一笑,随即对庞虎道:“老庞,我们也走。” …… 翌日,洛阳城中传出一个惊天消息—— 齐王萧玠昨夜遇刺,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第44章 刺杀疑云 长宁宫,御书房。 “你确定玠儿没有受伤吗?” 萧稷负手而立,他的身后跪着的是他派去保护萧玠的高手。 “是的,陛下,齐王殿下只不过是一直深藏不露罢了,他的身手绝不在老朽之下,区区十几个刺客根本奈何不了他。”高手的回答斩钉截铁。 萧稷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手让高手退下。 “连奕,你说朕的这个好儿子明明没事,为何却对外宣称自己身受重伤?”高手一退下,萧稷就问一直在一旁垂手而立的连奕。 连奕低眉顺眼:“殿下也许另有谋划,老奴不敢妄加揣测。” 萧稷摇摇头,语气似乎有些自嘲:“别说是你,连朕这个父皇也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了,他明明身负武功,却一直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朕都被他骗过去了。” “齐王殿下怎么说都是陛下的儿子,就算有些事隐瞒了陛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恶意罢。”连奕在一旁宽慰道。 萧稷微微颔首,似乎在认可连奕的话,随即笑道:“朕虽说不太懂他装伤的意思,但既然他要装,朕就索性配合一下他,朕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传朕旨意,着命太医署那边派出一个医术最好的御医去齐王府为玠儿治疗,玠儿一日不痊愈,他就一日不得离开齐王府。另外,通知高扬那边,调遣一队金吾卫守卫齐王府,任何人没有朕的旨意都不得进入齐王府,否则格杀勿论。” …… 如果说之前大家对齐王萧玠遇刺身受重伤的消息还是半信半疑,但是随着宫里派出御医进驻齐王府,还有金吾卫日夜严防死守,大家这才确信,萧玠是真的出事了。 一时间京城流言四起,每个人都在议论萧玠现在是生是死,又是何人所为。 萧玠遇刺重伤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对于朝中百官而言,很多人都从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王党和亲近王党的官员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总感觉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萧玠遇刺的时机太敏感了,他刚接下皇命,负责主审凉州将领向胡人走私盐铁一案,案子还没开始审他就遇刺受伤,大家很难不怀疑此事是王党所为。 更何况,负责此案的麒麟卫那边还传来消息,说在齐王萧玠遇刺现场的刺客尸体身上找了几块刻有“王”字的金牌…… 似乎,所有的证据都在指明,王崇就是这次刺杀案的幕后黑手。 不管在哪朝哪代,刺杀都是每一个官员最痛恨和最忌讳的行为。朝堂党争,你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去攻击、抹黑甚至陷害你的政敌,但是大家都有一条默认的底线,那就是绝对不能行刺杀此等卑劣之事。无论是谁触犯到这一条,都会招致每一位官员的群起而攻之。 毕竟,一旦这条底线被打破,所有官员每天都会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惧当中,谁也不愿意这种情况的发生。 更何况,现在遭遇刺杀生死未卜的还是一个皇子,这更加让王党和亲近王党的官员担惊受怕。 结党营私罪名可大可小,轻则罢官免职,再重不过是人头落地全家流放,但是刺杀皇子不一样,皇子是当今天子之子,刺杀皇子就是冒犯天威,藐视皇权,是要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的。 现在很多亲近王党的官员都恨不得扇自己耳光,明明自己可以置身事外的,为什么却非要趟这趟浑水,一旦齐王萧玠真的一命呜呼,自己很可能会被列为同谋,九族都会谢的。 亲近王党的官员尚且如此惶恐,更不用说那些真正的王党官员了,很多人已经开始后悔跟着王党混了,王党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王家以利益为纽带撮合起来的团体,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抱团获取更大更多的利益,但是大家可从来没想过要跟王家一起抱团送死呀。 王崇是疯了吗,向胡人走私盐铁撑破天不过就是他儿子王澄一个人人头落地的事,为什么要将他们都拖下水,还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去刺杀负责此案的皇子,这是要大家都给王家陪葬吗? 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一些加入王党不久或者跟王党勾连不深的官员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王党割席断交,许多人官员悄无声息脱离王党,更要从此跟王党划清界限…… 一场齐王遇刺案,已经在无形中开始开始影响到朝堂的格局…… …… 王府。 “玠儿也是你的外孙,纵然他有万般不是,你这个做外祖父的是怎么狠得下心下得去手的……玠儿若是无事便罢,玠儿若是有事,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王崇的书房内回荡的都是王贵妃愤怒的斥责声。 王贵妃一听说萧玠遇刺身受重伤,当即吓得不成人样,立即去向孙皇后讨来出宫文书,要去齐王府看望萧玠,但是却被金吾卫挡在门外,声称没有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入齐王府,无论王贵妃怎么威压和哀求都不肯放行。 王贵妃见不到萧玠,只能把气都撒到王家身上,当即调转车头杀去王府,逮着自己的父亲王崇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无论王崇怎么解释都没用,她就认定此事一定是王家所为,目的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哥哥王澄。 王崇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随便找个理由伺机脱身,一走出王府大门后王崇没有犹豫,直接要车夫送自己去秦王府。 不仅仅是因为萧璜是他的孙女婿,还是因为他总对萧璜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总感觉萧璜能帮他想出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局。 …… 秦王府,书房。 “祖父,我感觉此次刺杀极有可能是萧玠自己所为。” 萧璜淡淡一笑,一语惊人。 王崇瞬间一脸震惊,满眼的不敢相信。 “为何这么说?难道你掌握什么证据?” 萧璜摇摇头,沉声道:“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是祖父想想,若是萧玠遇刺,谁受损最严重,谁又受益最大。” 王崇略一沉吟,萧玠遇刺,受损最严重的无疑就是自己和王党,每一个人都把矛头对准了他,怀疑是他所为,但至于说到谁受益最大…… “萧玠负责主审凉州将领走私盐铁一案,事关岳父和王家生死,王党上下自然要齐心协力,共同阻扰萧玠查案。” “但若是萧玠遇刺,很多官员怕株连自身,必然会心生恐惧,纷纷与王家划清界限,萧玠也就达到了分化瓦解王党的目的。” “因此,萧玠遇刺,他看似是受害者,但实际上却是最大的受益者,因此我怀疑遇刺一事就是他自己所为。” 王崇瞬间暴怒,咬牙切齿道:“萧玠小儿,居然敢如此设计我,亏老夫多年来一直对他多有照顾。” 萧璜却是淡淡一笑,道“祖父不必动怒,我倒有一计可以对付萧玠。” 王崇当即大喜,忙道:“殿下请讲。” 萧璜冷笑一声:“祖父不妨让人上奏父皇,就说齐王重伤,恐无法再主审凉州将领走私盐铁一案,请求父皇换一个主审官。” “此主意甚妙!”王崇顿时眼前一亮,大喜过望,但随即神色有些迟疑,“若是要换主审官,不知道推荐谁人为好?” 萧璜微微一笑:“自然是推荐我。” 王崇却是摇摇头:“你乃是吾儿之婿,恐怕陛下未必会同意。” 萧璜却是哈哈一笑:“父皇自然是不会同意,但是我们可以趁势提出萧玠也是岳父的外甥,也理当避嫌。如此一来,萧玠也不能再主审此案了。只要不是萧玠主审,一切都好说。” “哈哈哈,有道理。一切就依殿下所言。” 王崇抚须大笑,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 第45章 布局反击 齐王府。 “殿下,宫里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已经下旨改由大皇子晋王萧珝主审凉州将领走私盐铁一案。” 书房内,庞虎正向萧玠禀报他刚打听到的最新情况。 萧玠装伤不能出门,庞虎自然成了他最好的耳目,专门负责在外替他打听收集情报。 虽说皇上有命无旨意不得进入齐王府,但那是针对外人的,萧玠又不是被圈禁在齐王府中。庞虎作为萧玠的贴身护卫,持萧玠的令牌还是可以出入自如的。 听完庞虎禀报,饶是萧玠再淡定也是不由眉头一皱,感觉有些失算了。 他知道凭王崇的智商想不到如此绝妙的计策,十有八九是萧璜出的主意。 不愧是满智力的位面之子,萧璜这反击打得他有点措手不及。 正如萧璜猜测的那样,他确实就是借助自己遇刺之事,故意假装身受重伤,目的就是扰乱王党人心,进而分化王党官员,削弱王党的势力。 没想到萧璜反过来利用他装伤,趁机上奏要求剥夺了他对凉州将领走私盐铁一案的主审资格。 若这个案子不是由自己主审,自己分化离间拉拢王澄部将的计划就不好操作了。 唯一的利好就是这个案子由晋王萧珝来主审。 晋王萧珝也是原书中的炮灰反派,他的母妃卢贤妃出身范阳卢氏,舅舅卢林乃是吏部尚书,卢党也是朝堂上一股不可小视的势力。 在原书中,萧稷不想王党一家独大,一直在暗中扶持卢党与之抗衡。随着王党倒台,萧玠身死,获益最大的就是卢党,他们一跃成为了朝堂第一大势力,萧珝也水涨船高,成为继萧玠之后最热门的太子人选,可惜也没蹦跶多久,一样被萧璜轻松团灭。 这也许就是现在萧稷选择由萧珝主审凉州将领走私盐铁一案的原因,就是想借助萧珝背后的卢党,尽可能削弱王党的势力。 必要时候,自己也可以考虑跟萧珝和卢党合作,一起对付王党和萧璜。 毕竟谁都知道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另外,他必须要在这次三司会审中安插一个自己的人,掌握一定的主动权和话语权。 萧玠甚至已经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那就是他的岳父苏敬。 苏敬目前的官职是国子监司业,在国子监仅次于他的父亲祭酒苏弘,这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这个官职很清贵,却没有多少实权。 如果不出意外,待苏弘致仕退下,苏敬将会接替他担任国子监祭酒,继续苏家一门书香世家世代治学的传统。 但是萧玠知道自己这个岳父苏敬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一直不甘心在国子监安心治学,一心只想当一个手握实权的朝廷重臣。 一个人只要有想法就会很容易被人利用,萧玠现在就打算利用苏敬的这种追求,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 只要苏敬被拉入自己的阵营,苏弘那边代表的清流也很难再独善其身,无法再置身事外。 如今自己扰乱王党的目的已经达到,已经没必要再继续装伤,是时候出去活动活动了。 不过再结束装伤之前,还得先把屁股擦干净。 萧玠让庞虎去带萧稷派来给他治伤的周御医来见他。 庞虎领命告退而去,萧玠随即从怀中摸出玉哨,对着窗外吹了一声。 片刻之后,一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闪进书房内,跪倒在萧玠面前。 “属下甲拾壹参见殿下。” 甲壹带人去渔阳帮萧玠找人了,眼前的这个甲拾壹萧玠也不知道能力如何。 他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甲拾壹的属性面板。 人物:甲拾壹 统率:68 武力:81 智力:77 政治:52 魅力:58 萧玠放心了,只是武功比甲壹差了一点罢了,但他智力上甚至还高了一丢丢,刚好去帮自己干件脏活。 萧玠低头刷刷刷在一张纸上写上一个名字,递给甲拾壹。 “你连夜出发去庐江,帮我杀掉上面这个人,记住,一定要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要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暴病身亡。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 甲拾壹接过纸张,也不看上面的名字,直接抱拳领命道:“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萧玠一挥手,甲拾壹瞬间飞身离去。 甲拾壹刚走,庞虎就带着周御医来书房见他。 周御医走进书房,第一眼就看到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的萧玠,整个人瞬间傻住了。 他是奉皇上之命来齐王府给萧玠治伤的,但是谁知他一进齐王府的大门,连萧玠的面都没见上,就被人软禁起来了。 他一直提出抗议,可是齐王府压根没人理他,虽说每天好酒好菜供着他,他是他始终忐忑,不知道萧玠的伤情到底如何。 他担心,若是萧玠重伤不治身死,他大概率也得跟着一起陪葬。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那位大家口中身负重伤的齐王萧玠此刻好端端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看着他,哪里有半点身负重伤的样子。 “周御医,多亏了你的妙手回春,孤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你明日就可以回宫复命了。”萧玠微笑着对他的治疗表示了感谢。 周御医彻底傻在原地,他来齐王府那么久今晚才第一次见到萧玠,哪里为他治过伤。 他也隐约猜到了,萧玠根本没事,不过就是在装伤罢了。 “殿下恕罪,小人不敢欺君。”周御医低下头不敢看萧玠,嘴上嗫嚅道。 萧玠淡淡一笑,语气却满是威胁:“你可以跟我父皇一个人说实话,但是若你胆敢跟其他人乱嚼舌头,胡说八道,我保证不仅是你,你的全家上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周御医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磕头如捣蒜,不住求饶:“殿下饶命,小的不敢。” 萧玠轻轻点头,他知道害怕就好。 第46章 翁婿密谋 国子监。 苏敬正在整理典籍,同僚都看得出他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大家也能理解,整个洛阳城都知道他的女婿齐王萧玠遇刺生死不知,若当真不治身亡,他那嫁过去没多久的女儿年纪轻轻就得守寡了。 虽说宁朝并不禁止妇女人丧夫后改嫁,但是苏敬的女儿嫁的可是皇子,那就是天家的儿媳妇,绝无改嫁他人的可能。 若是他女儿为萧玠诞下子嗣还好,起码还能继承齐王的爵位,自己也能荣升王太妃,至少身份尊荣。但现在无所出,恐怕只能回苏家寡居下半生了。 原本苏敬嫁女的时候大家还挺羡慕他的,跟天家成了亲家,一下子迈入了皇亲国戚的行列,整个苏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是老子怎么说来着,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谁知道堂堂皇子居然会如此短命,年纪轻轻就被人刺杀,生死未卜,害得苏敬不仅仕途渺茫,女儿年纪轻轻还有可能成为寡妇。 因此,大家都挺同情苏敬,这几日时不时还宽慰他几句,无非就是齐王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之类的话,却让苏敬心中没来由更加苦闷。 正如大家想的那般,自从听说萧玠遇刺那天开始,苏敬每天都是心神不宁,无心工作。 除了担心女婿的安危,还担心自己女儿年纪轻轻就得守寡之外,他更多是忧心自己的仕途。 他是真心不想跟祖上世世代代的先人一样,在这国子监虚度一生了,他受够了这种每天埋头故纸堆的日子,他也想当一个跻身勤政殿的朝廷重臣。 但是如今的朝堂王党权势滔天,尽管他努力四处奔走,但是因为父亲与王崇交恶的原因,他根本没有办法调离国子监,跻身朝堂。 原本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太后居然主动为他的女儿和齐王萧玠赐婚,他苏敬也一跃成为了皇亲国戚。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乘龙快婿还恰巧是丞相王崇的外孙,苏敬满以为王崇会看在齐王萧玠的面子上,不说跟他们苏家化敌为友,至少也不会再打压他,让他得以调离国子监。 可谁知世事无常,后面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萧玠迎娶自己女儿没几天,突然就莫名其妙跟王家翻脸了。王崇也一脚踢开了萧玠,转而去扶持自己的孙女婿秦王萧璜,苏敬自己的女婿一下子由太子的热门人选沦为了失势的皇子。 更让苏敬崩溃的是,萧玠不知惹了什么人,在天子脚下竟然还遭人刺杀,至今生死不明。 倘若萧玠一死,他这层皇亲国戚的身份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苏敬现在感觉自己当真是个大冤种,赔了女儿又折婿。 就在苏敬还在自怨自艾之时,办公房外忽然有差役通报,说有人要求见苏司业。 苏敬心中烦闷,以为又是什么苏家的门生,哪有什么心情见客,要差役回复来人说自己公务繁忙,不便见客。 差役有些急了,赶紧大声嚷道来的可是齐王萧玠。 这下不仅是苏敬,连整个办公房内的其他人一时之间也惊得合不拢嘴。 …… 苏敬没有叫差役将萧玠请进来,而是亲自去大门迎接萧玠。 他的的步伐非常急促,心情也是异常激动,萧玠能来见他,说明身体已经无大碍,他的女儿不用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他苏敬也还继续是大宁朝的皇亲国戚。 只要还有这层关系在,他总会有机会升职加官。 苏敬一走到国子监的大门,果然看到萧玠正气定神闲站在门外,笑吟吟望着他,看样子身体并没什么大碍。 苏敬彻底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萧玠没事就是女儿的福分,也是他苏敬的福分。 “殿下,你大病初愈,怎么不在府中好好休息,若是你有事找我,派人来告知一声,我去齐王府见你便是了。” 苏敬语气半是责备半是关心。 萧玠微微一笑,道:“我现在打算进宫见父皇,正巧路过国子监,就想顺便探望一下泰山大人,有些唐突冒昧,还望泰山大人切莫见怪。” “殿下有心了。” 苏敬心如明镜,齐王府在淳化坊,一条定鼎大街直通皇城,根本不会路过建春门附近的国子监,这个女婿分明是有事专程来找自己的。 “泰山大人,借一步说话。”萧玠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停在一旁的车驾。 苏敬心领神会,一头钻进了萧玠的马车,萧玠也随后上了马车,车夫不用萧玠吩咐,很自觉就离马车远远的,顺带帮他们二人望风。 …… “殿下,你找我到底有何事?” 苏敬眼见萧玠如此阵势,心中莫名有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萧玠微微一笑:“泰山大人,你是不是一直想调离国子监。” 苏敬瞬间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萧玠。 苏家是书香门第,苏弘一直希望自己儿子可以潜心治学,将来接任自己的国子监祭酒一职,是极力反对苏敬谋求其他官职的。苏敬怕惹恼父亲,除了跟妻子沈夫人偶尔抱怨几句不满,从未对过苏家其他人吐露过心声,他也不知道萧玠是从何而知。 “不知殿下是从何而知的?”苏敬没有否认,只是面色有些紧张,更有一些期待,他相信萧玠不会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萧玠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我从何而知并不重要,若是泰山大人真想调离国子监,或许我可以帮得了你。” 苏敬闻言不由身躯一震,面上的惊喜再也掩饰不住,只是嘴上多多少少还得矜持一下:“如此自然是好,只是会不会太麻烦殿下了。” “泰山大人哪里的话,既然瑶儿嫁给了我,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泰山大人的事就是我萧玠的事,既然泰山大人有心调离国子监,我这个做女婿的自然是要鼎力相助。”萧玠适时打起了感情牌。 苏敬心中万般感动,心中感慨女儿当真没白养,嫁了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婿。 “不知殿下觉得我调任何职为好?” 但是感动归感动,苏敬更想知道萧玠能帮他调到什么部门担任什么官职,倘若还不如现在,他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国子监继续当他的四品司业。 萧玠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治书侍御史如何?” 苏敬瞬间有些心动,但随即面露迟疑。 心动的原因是因为治书侍御史隶属于御史台,仅次于御史大夫和御史中丞,品级虽不高,但钦命监察百官,审理疑狱,职权极重,正是苏敬一直梦寐以求的重臣之职。 但迟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治书侍御史是从五品,比自己现在的从四品国子监司业还低了一级,让他感觉自己面子上多多少少有些过不去。二是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极易得罪其他大臣,因而苏敬更想被调去其他部寺。 萧玠看他面色阴晴不定,也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苏敬的犹豫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但现在不是谈翁婿之情的时候,不是看苏敬愿不愿意去当这个治书侍御史,而是他萧玠必须要将苏敬安插进御史台,这是他利用这次走私盐铁案对付王党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我知道泰山大人是认为这个治书侍御史官职太低,但是我保证,只要泰山大人听我的,不出一个月,我一定能让你升任御史中丞。” 萧玠不想跟苏敬说太多道理,解释太多原因,他选择简单粗暴直接画饼。 萧玠的话彻底击碎了苏敬心中的犹豫,御史中丞虽说不过正四品,表面上是御史台的二号人物,但实际上御史大夫不过是虚衔,并不过问御史台事务,御史中丞才是真正的御史台掌舵人,国子监司业与之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虽说苏敬心中也有些怀疑自己女婿是否真有这个能力,御史中丞说安排就安排,但是一想到能调离国子监跻身朝堂,他也只能选择无条件相信萧玠了。 萧玠要苏敬这几日安心等待,估计不久朝廷的旨意就能下发了。 送走了苏敬,萧玠命车夫直接送他进宫。 第47章 帝王心机 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萧玠一进门就恭恭敬敬给萧稷下跪行礼。 萧稷似乎没有听到萧玠的声音,还是继续低头自顾自批阅自己的奏折。 萧玠也不敢造次,老老实实挺直腰板跪在地上,心中却有些无语,这便宜老爹就不能换个别的招吗,每次都指望用这招沉默杀来镇住自己。 御书房静得只有翻阅奏折的沙沙声,气氛多少有些凝重。 “你不是遭遇行刺身受重伤吗?怎么不好好待在你的齐王府养伤。” 气氛已经到这儿了,萧稷终于合上奏折,放下手中的御笔,却没有让萧玠平身,只是语气平静问道。 跪着就跪着,反正自从武力达到100后,萧玠的身体素质也达到了巅峰,一口气能跪五个时辰,不费劲,腰也不酸,腿也不痛。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虽遭遇刺杀,但并未受伤。”萧玠自然不会蠢到这种时候撒谎。 “哦,是吗?那你除了假装受伤一事,还有什么事欺瞒了朕?”萧稷语气还是十分平静。 萧玠装伤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萧稷都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也猜到萧玠装受伤就是为了扰乱王党的人心,让他们方寸大乱,离心离德,大大利于日后各个击破。 虽说萧玠送给了他这么大一份惊喜,但是萧稷高兴之余,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介怀。 正如他跟连奕所说的那般,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他不喜欢这种超脱自己掌控的感觉,哪怕是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因此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敲打一下萧玠,免得他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 萧玠摇摇头:“儿臣不敢有事再欺瞒父皇。” “那你告诉朕,你明明身怀武功,却为何一直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萧稷没有动怒,他也想听听儿子的解释。 “父皇误会了,儿臣并非一直会武功,是前些日子儿臣去栖凤庄园之时,路遇一位白发老者,说儿臣天生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便将他毕生的功力传授给了儿臣。” 还好前世武侠片没少看,这种剧情萧玠完全可以做到张口就来。 萧稷似乎有些半信半疑:“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萧玠怕萧稷不信,略一思索,又想到了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证据,“父皇细想,若儿臣早会武功,又何须父皇派人去帮我杀掉那入江龙。” 萧稷面无表情,心中却不再怀疑萧玠的话,毕竟正如他所说,若他早有如此武功,完全可以自己杀掉入江龙再将尸身交给河南尹或者洛阳令,根本就不会闹到御前。 只不过今天萧稷的目的是为了敲打萧玠,武功深藏不露这件事他解释通了,但是萧稷手里还有一份杀手锏。 萧稷拉开抽屉,取出最里面的一份奏报,上面有麒麟卫的印记。 “你自己看。” 萧稷将奏报丢到萧玠面前。 萧玠捡起面前的奏报,略略看了一遍,瞬间面色微微一怔。 奏报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是庞虎杀成皋县县令朱常在前,萧玠派人取证在后。 “儿臣有罪,不该欺骗父皇。” 萧玠选择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 “那你承认你欺君了?”萧稷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萧玠面色凝重:“儿臣罪该万死。” 萧玠的态度让萧稷很满意,他的本意就是为了敲打一下萧玠让他别飘了,而不是真想治萧玠的罪。 毕竟在对付王党这件事情上,他跟自己完全是一条心的。 更何况朱常的罪行本身就是证据确凿,那个庞虎杀他也算是替天行道,只要他今后跟着萧玠不再以武犯禁,萧稷也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了。 萧稷起身,走到萧玠面前,拿走他手中的奏报,直接在一旁的蜡烛上点燃。 萧玠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入江龙的事是第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你应该知道什么叫事不过三。”萧稷面无表情,不忘再一次敲打萧玠。 萧玠语气恭顺道:“儿臣明白,儿臣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萧稷也不再为难他:“你平身。” 萧玠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以他现在的身体跪多久都不会觉得累,但是谁也不会喜欢一直跪着。 “刺客的事有眉目了吗?” 萧玠刚起身,萧稷就抛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萧玠摇摇头:“儿臣还在查?” 萧稷眉头一皱:“你相信是王党所为吗?” 萧玠微微一笑:“父皇,可以是王党所为。” 萧稷自然明白萧玠是什么意思,看来他还想用这次刺杀案做做文章来对付王党,这是他乐见其成的,但是该敲打还得敲打。 “你要做什么朕不会多过问,但是朕希望你都能事先主动跟朕知会一声,朕不喜欢什么事都被人蒙在鼓里,更不喜欢被别人当枪使。” “儿臣明白,儿臣不敢。”萧玠满脸都是一个儿子和臣子该有的温顺。 萧玠的低姿态让萧稷很满意,然而他随即却皱起了眉头:“不过现在你已经不是凉州将领走私盐铁案的主审官了,你还能如何介入此案?” 萧玠也摊牌了:“这就是儿臣今日来见父皇的原因,儿臣希望父皇任命儿臣的岳父,国子监司业苏敬为治书侍御史。” “治书侍御史?” 萧稷不由微微一怔。 三司会审是由刑部、御史台和大理寺三个部门联合审理,刑部和大理寺都是派出主官即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参与审理,但御史台却是个例外,御史大夫为虚衔,并无实权,也不过问御史台的工作,因此实际上御史台是掌握在御史中丞手中,自然也是由御史中丞参与三司会审。 因此,萧稷想不明白,萧玠在这时候安插自己岳父进御史台担任治书侍御史有什么意义? 萧玠不敢卖关子,只是告诉萧稷,在凉州将领被押解进京前,王党必有动作,而御史台也必有大变动。 萧稷虽说半信半疑,但见儿子如此笃定,也就决定按照他说的试试看,自己稳坐钓鱼他,等着安心看戏。 第48章 落井下石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微微颔首,喜怒不形于色。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萧稷照例扫了一眼殿中百官,意外发现萧玠今日竟然又上朝了,想起他前几日所说的,心中暗自思量莫非就在今日御史台会有大变动。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监连奕照例用他尖利的嗓门替天子询问殿中群臣。 “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中书舍人陈池出列。 “陈卿家所奏何事?”萧稷身子微微前倾。 “臣弹劾御史中丞黄毅不孝,私德败坏,不堪为人臣。” 陈池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瞬间哗然,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宁朝以孝治天下,连民间也有百善孝为先的说法,可以说孝是考验一个人德行的最基本要求,百姓不孝要被万人唾弃,官员不孝则无法在朝堂立足。 现在陈池弹劾御史中丞黄毅不孝,就是在弹劾黄毅道德败坏,若是黄毅坐实不孝之名,不仅无法再在朝堂为官,甚至回归故里也会被乡邻唾弃。 萧稷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目光不由望向萧玠,这个儿子究竟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一早就料到御史台即将会有大变动。 萧玠神色泰然自若,按照原书中内容,为了三司会审的结果偏向王党,王崇在凉州将领被押解进京之前,指使党羽以不孝的罪名弹劾御史中丞黄毅。黄毅一被罢官,他的党羽治书侍御史乔泰自然而然就递进代表御史台成为此案的三位审理官员之一。 与女婿萧玠的镇定自若截然不同,他的岳父苏敬却是感觉如芒刺在背,他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以治书侍御史的身份参加朝会就会遇上自己上官被弹劾的事,他原本一直在国子监埋头故纸堆,也是第一次发现朝堂斗争如此残酷,心中隐隐约约升出一丝后悔。 黄毅自然是不服,愤然出列,手指陈池:“陈舍人,你休得血口喷人,毁我声誉,你说我不孝,可有证据!” 陈池冷冷一笑:“证据?黄中丞不孝百官尽知,何须证据,我且问你,去年九月令堂病故,你为何没有丁忧,辞官回乡守孝。” 按照礼制,朝廷官员在位期间,如若父母去世,则无论此人担任何官何职,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为父母守制二十七个月,这叫丁忧。 黄毅闻言更加勃然大怒:“荒谬,去年九月病故的不过是我的一个庶母,为何要我丁忧。” 陈池摇摇头:“黄中丞之言恕我不敢苟同,民间尚且有‘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的说法,连目不识丁的普通百姓都尚且知道养恩大于生恩。” “而黄中丞年幼之时生母便病逝,多年来黄家大小事全靠庶母操持,对黄中丞可谓是有养恩,而她去年病故,黄中丞却不愿丁忧,岂非有违人伦之道?” 陈池之言可谓是字字诛心,一时之间黄毅却是百口莫辩。 黄毅出身官宦世家,他的父亲也是朝中高官,虽说他自幼丧母,但府中总有奴仆负责照顾他的日常起居,根本无须他的庶母刘氏操持,自己与这个庶母感情也是一般,因此去年他的庶母去世之时,他自然没想过要辞官回去为其守孝,这本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想不到现在此事居然被陈池翻出,以此为罪名弹劾他不孝,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辩驳。 “陛下,臣也认为陈舍人所言甚是,百善孝为先,黄中丞却贪恋权位,不肯丁忧为其母守孝,实乃有违人子之道,臣恳请陛下将黄中丞罢官免职,以儆效尤。”兵部侍郎尹直出列,趁机火上浇油。 “陛下,臣附议,黄中丞执掌御史台,却不尽孝道,难为百姓之表率,恳请陛下将其罢官免职,以安天下百姓之心。”司农少卿杜振也出来落井下石。 一时之间,除了同在御史台治书侍御史乔泰不方便出面,王崇的党羽纷纷出列攻击黄毅,对他口诛笔伐,斥责他不孝,几乎将他一个执掌御史台的御史中丞描绘成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与之相反的是,殿中无一人敢出列为黄毅辩护,御史台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弹劾不法,很容易得罪其他官员。黄毅身为执掌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得罪的官员自然更加多,如今看他落难,很多官员心中也是暗爽,不趁机落井下石不错了,怎么还可能站出来为他说话。 就是一些平日里与黄毅交好的官员,此刻见到如此阵势,也不由心生怯意,低头不语,根本不敢出面为他辩解。 更何况,现在黄毅是被人弹劾不孝,这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若是出面为他辩解,很容易被视为同类人,无端端引火烧身。 萧稷端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冷眼看着殿中的这出闹剧。 他敏锐地发现一件事,与上次为王澄辩解相比,这次参与讨伐黄毅的官员竟少了不止一半,看来萧玠装病扰乱王党的计策非常奏效,不少官员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疏远王崇,甚至干脆与之划清界限了。 萧稷再度把目光投向萧玠,却见萧玠冲他神秘一笑,随即出列: “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黄毅面上微微一喜,满朝文武都知道齐王萧玠与王家翻脸了,上次在朝堂上还狠狠摆了王党一道,若是他愿意拉自己一把,说不定自己反而有一线生机。 王党官员看到萧玠又冒出来,心中暗暗一紧,毕竟上次萧玠让他们吃了那么大的一个哑巴亏,这次主动跳出来又不知要耍什么花样。 “准!”萧稷言简意赅,他也想知道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萧玠淡淡一笑,开始侃侃而谈:“圣贤书有言,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人若不孝,与禽兽何异。黄中丞庶母病逝,却不愿辞官守孝,实在有违人伦之道,儿臣认为如此行径大为不妥,父皇理应严惩。” 言罢,萧玠再向萧稷一拜,回到自己的队列中。 殿中百官瞬间被萧玠的一番骚操作惊呆了。 他们都以为萧玠是出来跟王党唱反调,但万万想不到萧玠居然是来落井下石,不仅没有拉黄毅一把,反而还狠狠再踩上他一脚。 王党官员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细细品味萧玠的话,每一字都是在帮他们一起弹劾黄毅,难道真的是上次的刺杀把他吓怕了,他现在想跟王家重修旧好? 黄毅彻底心灰意冷,他万万想不到连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齐王萧玠也会在最后关头选择落井下石,跟王党一起弹劾他。 “臣有负圣恩,请陛下降罪。” 萧稷目光复杂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已经万念俱灰伏地认罪的黄毅,心知大局已定,只好下旨道: “黄毅事母不孝,有违人伦,着免去御史中丞之职,罢黜为民,永不叙用。” “臣,叩谢皇恩。” 黄毅磕头谢恩,当场泪洒勤政殿,他的仕途之路今日开始算是彻底毁了。 第49章 麒麟都督 要说今日朝堂上最大赢家是谁,不是王崇,而是是治书侍御史乔泰。 黄毅被免去御史中丞一职,御史台以后就是他这个治书侍御史说了算了。虽说朝廷前两日也任命苏敬为治书侍御史,但他可没有把苏敬放眼里。 想那苏敬之前不过是一个在国子监埋头故纸堆的书呆子罢了,靠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攀附上齐王萧玠,哪里玩得过在御史台为官多年的自己,自己随随便便就能排挤得他在御史台一天都待不下去,乖乖滚回他的国子监。 下朝回家的路上,乔泰坐在马车上,一路都在哼唱着小曲儿,心情那叫一个美滋滋。 谁知他的马车刚停在自家府邸大门外,却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哭声,掀开车帘一看,却看到大门外有几个人披麻戴孝,打着白幡,哀哭不止。 他一眼认出这些都是他在庐江老家的家人,看这阵势,难道是来京城给自己报丧来了? 乔泰心中没来由一慌,慌忙跳下车,险些摔倒在地,但他却什么都顾不上,只是冲上去一把抓住一个老家来人,大声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家谁过世了?” 此人见是乔泰,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哭起来:“大人,乔老太爷没了。” 乔泰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名字,瞬间如遭雷击,在原地呆若木鸡,随即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乔府的人更加乱作一团…… …… 御书房。 萧稷面前的御桌上摊开一份奏折,是治书侍御史乔泰刚刚派人送进宫的。 内容很简单,自己老父病故,请求萧稷准许他丁忧,辞官归故里,为亡父守孝。 萧稷其实也可以不同意,命其不必弃官去职,不着公服,素服治事,不预庆贺,祭祀、宴会等由佐贰代理,称为“夺情”。 但乔泰是王党的重要成员,萧稷怎么可能会对他夺情。 萧稷拿起御笔,轻轻在乔泰的奏折上画了一个红圈,意思是准其所请,放他辞官回家守孝。 “你说御史台的事怎么这么巧,御史中丞刚因庶母去世未丁忧而被免官,今天又轮到治书侍御史因父亲病故请求丁忧。”萧稷似笑非笑望着萧玠。 御史中丞被免官,另一位治书侍御史丁忧,苏敬这个新上任的治书侍御史一下子就成了御史台的实际掌控者,也就作为御史台的代表参与审理凉州将领走私盐铁一案。如此种种,萧稷自然能想到一切都是萧玠在背后搞的鬼。 萧玠之前派甲拾壹去庐江杀掉乔泰的父亲,这几日一直派人盯着乔府,他前脚刚得知乔泰老家派人来报丧,后脚就被萧稷派人叫进宫,自然明白萧稷已经猜到了一切都是自己所为。 见萧稷问起,萧玠自然不敢装傻,老老实实承认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乔泰父亲并非病故,而是儿臣派人杀的。” 萧稷意味深长看着自己儿子,悠悠道:“病故就是病故,不要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萧玠明白,萧稷意思就是不会追究此事。 萧稷心如明镜,知道萧玠是为了帮自己对付王党才杀的人,他不可能会因为此事而怪罪萧玠。 对他而言,这才是作为自己儿子该有的决断和狠辣。 他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最终能够龙登九五,杀过的人还少吗。 他只在意自己的儿子是否会欺瞒他,是否对自己忠诚,是否跟自己一条心。 “说真的,你越来越让朕感到意外。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从御史台下手,而不是刑部或者大理寺。” 萧玠这次真的让萧稷惊住了,自己这个儿子似乎早就洞察到了一切,早就提前做好了布局,不仅提前派人杀掉乔泰的父亲,还早早安插自己的岳父到御史台当治书侍御史,更在朝堂上公然帮王党将御史中丞黄毅弹劾到罢官免职。 可怜王党白白忙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赶走了黄毅,却想不到一切早就在萧玠的算计之中,白白便宜了他的岳父苏敬。 萧玠总不能告诉萧稷自己是从书中知道的,不过好在他早就提前想好了说辞:“启禀父皇,刑部尚书崔寔在朝中根基深厚,王党未必能动得了他。而大理寺卿周沐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又深得父皇信任,更不好对付。因此御史中丞黄毅自然就成了王党最好的下手目标,儿臣也派人查过黄毅的底细,猜到王党定然会用他庶母病逝没有丁忧之事来攻击他,索性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萧稷微微颔首,如此一切自然就说得通了。 不过萧玠的能力确实再度让他刮目相看,毕竟能洞察一切本就不简单,但是能提前布局好一切还做到万无一失,那就更加让人惊叹了。 “看来叫你做个闲散皇子还真是屈才了。”萧稷突然没来由感慨了一句。 “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萧玠听明白这是萧稷有事要交给自己去做。 “凉州将领走私盐铁一案,朕交给珝儿一个人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你这个做弟弟的也得帮帮他。朕决定任命你为麒麟卫都督,协助三司彻查此案。” 萧玠也没想到萧稷居然会让自己出任麒麟卫都督,麒麟卫“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是大宁历代皇帝最亲信的耳目,一般由他们最亲信的武将担任麒麟卫指挥使,使麒麟卫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但指挥使之上还有一个麒麟卫都督,一般不常设,也不管事,是一个挂名性质的虚衔,代表皇上对某个臣子或者勋贵的恩宠和信任。 但是现在听萧稷的意思,自己当这个麒麟卫都督不仅仅是挂名而已,还可以暂时执掌麒麟卫查处盐铁走私案,不过这次应该是特事特办,案子完结后萧稷还得罢免自己这个麒麟卫都督,毕竟即使他再信任自己这个儿子,但是天子的耳目岂能假手于人。 原书中,萧稷要查萧玠豢养死士之事,就任命萧璜为麒麟卫都督,结果萧玠一死,萧稷马上找理由罢免了萧璜的麒麟卫都督一职。 虽说自己只是短暂执掌麒麟卫一些时日,但足够自己做不少事情了。 “儿臣领旨!” “叮咚,恭喜宿主抢在萧璜之前被任命为麒麟卫都督,夺取萧璜天命值2500。” 第50章 翁婿交心 萧玠离开长宁宫回到齐王府之时,门口阍侍告诉他,他的岳父苏敬来找他了,已经在府里等了一个多时辰。 对于苏敬的到来,萧玠并不意外,一个一直在国子监埋头治学的学究刚调来御史台没几天,就先后遇上上官被弹劾和同僚丧父丁忧,意识到朝堂斗争的残酷,难免会被吓到。 看来自己还是得下点功夫好好开导开导他,毕竟他可是自己培植朝中势力的一颗重要棋子。 正如萧玠所料,苏敬是真的被吓坏了,自己刚调去御史台没几天就接连发生两件大事,御史中丞和另一个治书侍御史先后去职,他这个治书侍御史屁股还没坐热,转眼间就成了御史台的实际掌控者,但是他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他将代表御史台出面去审理凉州将领走私盐铁一案。 苏敬政治头脑再迟钝也知道此案涉及到凉州大都督王澄,背后就是权势滔天的王党,他没有勇气去趟这趟浑水。 自己的女婿为什么会半夜遭人刺杀,还不是因为担任此案的主审官,自己若是也牵扯其中,说不定哪天晚上就得横死街头。 他今天来找萧玠,就是希望萧玠想办法将他调离御史台,调去其他哪个部门都好,哪怕是灰溜溜回国子监他都认了。 御史台的水太深了,他真把握不住。 苏敬在会客厅根本坐不住,茶也喝不下,只是一直来回踱步,焦急等待萧玠回府。尽管女儿苏瑶一直在旁边劝慰开导,但是苏敬还是坐立不安,总感觉心神不宁,目光老是望向大门的方向。 苏瑶也有些无奈,他的母亲沈夫人告诉过她,父亲时不时就跟自己抱怨说不想一辈子待在国子监当一个学究,也想跻身朝堂成为国之重臣。沈夫人自己也暗示过几次苏瑶,要女儿没事跟女婿萧玠吹吹枕边风,想办法了却一下父亲这桩心事。 苏瑶却一直没有跟萧玠说此事,一来她不想为难自己夫君,二来她认为自己不应该干涉公事,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萧玠却主动运作将他父亲调去御史台当了治书侍御史,也算了了他跻身朝堂的夙愿。 苏瑶感激萧玠的善解人意,也为父亲得偿所愿而高兴,谁知道这才没几天,父亲就又找上门了,她看得出父亲满脸不安,但是问他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说要等萧玠回来。 “泰山大人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就在苏瑶还在好言安慰苏敬之际,萧玠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外,朗声笑道。 苏敬似乎看到了救星,慌忙迎了上去,神情十分激动。 苏瑶也松了一口气,跟萧玠交换了一下眼神,说自己去让下人再沏一壶茶过来,实际上就是找借口离开,让他们二人谈事。 “不好意思啊,泰山大人,父皇临时有事召我进宫,让你久等了。”萧玠刚一落座,便开口跟苏敬解释道。 苏敬哪里敢多说什么,只是道:“不要紧,陛下的事要紧些。” “泰山大人特意来府上找我,不知所为何事?”萧玠心如明镜,却故意明知故问。 苏敬低下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当初是他亲口答应萧玠去御史台,可是这个治书侍御史没当几天,他就打了退堂鼓,多多少少有些难以启齿。 萧玠看出了苏敬的窘迫,决定再来一把火上浇油,笑道:“对了,我还要恭喜泰山大人,我今日在父皇那里得到消息,御史台的另一位治书侍御史乔泰上奏丁忧,自请辞官回乡守孝,父皇已经准了。在父皇没有任命新的御史中丞之前,御史台可就是由泰山大人一个人说了算了。”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苏敬再也坐不住了,一咬牙,鼓起勇气对萧玠道:“殿下,我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我自感能力浅薄,恐怕无法执掌御史台,有负圣恩,不如求陛下将我另调他处……就是调回国子监也无妨。” 言罢,苏敬低下头不敢再看萧玠。 萧玠却没有生气,也不作回应,只是默默捧起一杯茶,慢慢细品起来。 空气中充斥着凝重的气息,苏敬更是感觉如芒在背。 就在苏敬感觉倍感煎熬之际,萧玠终于开口了,语气不急不慢道: “恐怕泰山大人不是担心执掌不了御史台,而是不想趟走私盐铁案这趟浑水,担心招来杀身之祸。” 萧玠的话无疑扯掉了苏敬最后一块遮羞布,他面有羞惭之色,但还是呐呐道:“我书生意气,恐怕难担重任。” 萧玠笑了,却突然话锋一转:“如今东宫无主,泰山大人觉得我萧玠有机会吗?” 萧玠的直白和露骨让苏敬瞬间吓了一大跳,赶紧心虚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有其他人听到,才稍微安心一些。 “殿下也是陛下之子,自然是有机会的。”苏敬刻意压低声音,含糊其辞。 萧玠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泰山大人希望我成功吗?” 苏敬毫不犹豫点点头,他当然希望萧玠能够入主东宫,那他这个岳父的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的。 萧玠淡淡一笑,道:“泰山大人自然希望我成功,我若夺嫡成功,将来就是天子,瑶儿会成为皇后,我跟她的孩子就是太子,将来也是新的大宁天子,而泰山大人也会成为大宁王朝的国丈,苏家也会成为真正的外戚,满门尊荣。” 这些苏敬自然都有想过,只是他认为权倾朝野的王家支持萧璜,其他皇子背后也有世家支持,自己女婿希望并不大,只是他不明白萧玠为什么突然要跟他说这个。 “那泰山大人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夺嫡失败会怎么样?”萧玠笑意尽敛,语气平静问道。 苏敬疑惑不解看着萧玠,在他看来夺嫡失败大不了就是当不上皇帝,但终究还是皇族血脉,还可以继续做个富贵王爷呀。 “如果我夺嫡失败,不仅我会死无葬身之地,瑶儿还有我们的孩子都会被斩草除根,甚至整个苏家都会被新君清算。”萧玠语气非常平静,似乎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 苏敬内心一时大为惊骇,他自己也读遍史书,细细回想,萧玠的话绝非是危言耸听,好像历朝历代不少参与夺嫡但功亏一篑的皇子确实都难得善终,与之有瓜葛的家族也大多会受到牵连。 苏敬的心情瞬间变得更加沉重。 这是他第一次后悔跟皇室结亲,他没想到就一桩简单的婚事,居然就将他和整个苏家卷入夺嫡纷争中。 苏敬似乎一下子老了几岁,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若想助殿下夺嫡成功,需要我做什么?” 萧玠淡淡一笑,苏敬的回答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毕竟他根本别无选择,从他的女儿嫁给自己那天起,他和苏家就已经牢牢跟自己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泰山大人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心留在御史台,参与审理盐铁走私案就好了,你也不会担心会被刺杀,父皇刚任命我为麒麟卫都督,我会暗中派麒麟卫保护你的。” 苏敬再次被震住了,麒麟卫可是天子近卫,帝王耳目。现在陛下居然将麒麟卫交给萧玠,可见对这个儿子的器重和信任。 苏敬心思也瞬间活络了,萧玠如此受宠,兴许真有机会问鼎东宫,如此一来,苏家岂不是也能跟着沾光,一跃而成为真正的名门望族。 想通了关节,苏敬再无迟疑,重重点了点头,表示一切听从萧玠的安排。 萧玠微微一笑:“泰山大人,我答应过你,此案过后,我一定会让你荣升御史中丞,真正执掌御史台。而苏家,将来我会给你们想要的东西。” 苏敬点点头,明白这话不仅仅是对他一人说的,也是萧玠对他们整个苏家的承诺。 第51章 再见花魁 大理寺。 今日是三司会审的第一天,萧玠作为新任麒麟卫都督,自然是有资格去旁听的。 晋王萧珝、刑部尚书崔寔、大理寺卿周沐,还有治书侍御史苏敬各自坐定,互相点头致意,三司会审也就正式开始。 五个未着甲胄的将军被差役带了上来,朝廷也算给他们保留了体面,没有五花大绑,也没有上手镣脚镣,甚至都准许他们不用下跪受审。 毕竟这五人不仅牵扯到王澄与整个王党,更牵扯到三十万西北边军,朝廷也担心引起军心动荡。 “堂下何人?” 身为主审官的晋王萧珝率先一拍惊堂木,声势凌厉喝问道。 这一招先声夺人或许对普通百姓有用,但是如今堂下五人都是久经沙场的将军,都是在刀山血雨中拼杀出来的,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惊堂木轻易震慑住。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奋威将军张奎是也。”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扬威将军李锦是也。”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扬武将军徐光是也。”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折冲校尉许立是也。”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凉州大都督王澄的亲兵校尉,王图是也。” 萧珝见他们五人一口一句老子,勃然大怒,再拍惊堂木:“大胆,公堂之上岂能容你们如此放肆。” 五人皆哈哈一大笑,王图更是大声说道:“晋王殿下莫见怪,我们都是粗人,直性子,向来说话就是这么粗鲁,不像朝堂上那些文官,嘴上文绉绉,就会在背后捅刀子,中伤我们这些镇守边关为国尽忠的将士。” 这句话多少有讽刺他们残害忠良的意思,一时间堂上的负责审问他们的几个官员脸上多少都有点挂不住了。 萧珝冷笑:“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为国尽忠,为何却违背朝廷禁令,胆敢私自向胡人贩卖盐铁……” “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们跟胡人打了多少仗,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我们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怎么可能会向他们走私盐铁,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萧珝话音未落,张奎就开始大声嚷嚷为自己辩解。 “对对对,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们!”其余四人纷纷附和 萧珝面色一寒,也不废话,拿起一支签子直接丢在他们脚下,喝令左右的差役:“给我先重打五十大板,狠狠地打,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大理寺的杀威棒更硬。” 萧玠看到此处,也没兴趣看下去了,直接摇摇头走人。 自己这个皇兄还是嫩了点,一吓二骂三动刑可能对普通人有用,但是这五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会怕挨打吗,区区几十下杀威棒怎么可能撬得开他们的嘴。 萧玠知道这五人之所以如此死硬,除了出于对王澄的忠心外,更多是因为对王家的信任,他们相信王家会保下他们,退一万步讲,哪怕是王家真的保不住他们,也会好生赡养他们的家人的。 若想撬开他们的嘴,最好的办法就是打破他们对王澄和王家所有的信任与幻想,让他们明白,王家保不了他们,也保不了他们的家人。 …… 夜晚,萧玠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洛水河畔的妙人舫,开口就要见花魁怜儿。 老鸨可能是忍了萧玠很久了,皮笑肉不笑道:“齐王殿下,你与王丞相的事,整个洛阳城早已经人尽皆知,恐怕我们妙人舫现在不太好听你的话呀。” 萧玠淡淡一笑:“你们的消息既然如此灵通,那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麒麟卫都督了,只要我一句话,麒麟卫立即就会来将你们整个妙人舫翻个底朝天。” 老鸨脸色瞬间大变,他知道萧玠做得出这种事,妙人舫有太多的秘密,根本经不起麒麟卫搜查。 片刻之后,萧玠被请进了宇文萱的闺房。 “齐王殿下今天还是来听奴家弹琴的吗?” 宇文萱面若冰霜,丝毫不假于色,反正萧玠已经和他们明面上的老板王崇闹翻了,她也不用再给萧玠什么好脸色。 萧玠摇摇头,笑道:“不,我今天是来问怜儿姑娘一件事的。” “齐王殿下尽管问,但是奴家可不一定能答得出来。”宇文萱的声音和她的面庞一样高冷。 萧玠定定望着她的脸,冷不防问一句:“为什么要派人刺杀我。” 宇文萱面上瞬间划过一丝异色,夹带着一丝稍纵即逝的慌乱。 萧玠将一切尽收眼底,已然得到了答案。 他原本只是怀疑,因为冒充王家的人假装去刺杀他,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搅乱局势,让自己和王家自相残杀,他们好趁机浑水摸鱼。 萧玠思来想去,自然感觉宇文萱这些前朝旧人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 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跟王家不死不休,最终逼反王澄,一旦朝廷和王澄开战,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复国的的大好机会。 “殿下,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宇文萱嘴上装无辜,掌心却暗暗运起了内力。 既然萧玠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么多秘密,那就绝不能再留着他。 她的小动作没有瞒过萧玠,他突然星目一寒,嘴角一扬,右手一动…… 宇文萱只感觉一阵轻风拂过,再看萧玠手上已经多了一支发簪,正是她头顶上那支,中间灌注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正是她打算用来取萧玠性命的武器。 宇文萱面色骇然,自己也算身手了得,但萧玠动作太快了,她竟然没有半点机会。 派去刺杀他的刺客回报说萧玠武功奇高他们不是对手的时候,宇文萱还以为他们在夸大其词,但是这一刻宇文萱才算见识到萧玠真正的实力,他竟然一直深藏不露,跟自己玩扮猪吃老虎。 天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事在瞒着自己。 “不用想着杀我灭口,你们这里谁都不是我的对手。” 武力值都爆满了,萧玠说话自然要嚣张一点。 “殿下,你今天说的话,奴家是半句都没听懂。”宇文萱只能继续装傻,心中却在拼命思考对策。 萧玠却是微微一笑:“怜儿姑娘,你当然可以不承认。但我今日既然是孤身一个人来妙人舫,就说明我不是来问罪的,更不是来报仇的,我只是想要你们妙人舫帮我一个忙,只要你们帮我做好此事,你们之前刺杀我的事就一笔勾销。” “殿下,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被刺杀一事真的与与我无关,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宇文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承认此事,以免落入萧玠的圈套。 萧玠微微一笑,继续自说自话:“明日我会带人去搜查王澄的亲兵校尉王图在洛阳的宅邸,我希望我能在里面搜到一些关于王图谋反的证据,如果我搜不到,我只能亲自带麒麟卫来搜妙人舫了。” 宇文萱面色瞬间大变,她当然听得明白萧玠的意思,萧玠这是要借他们的手去陷害王图。 “家中有娇妻,我今夜就不留下来听怜儿姑娘弹琴了。至于这支发簪,怜儿姑娘就送给我做个纪念罢。” 萧玠当着宇文萱的面将发簪放在鼻下轻轻一嗅,嘴角露出了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随即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宇文萱面色阴晴不定,却只能放任萧玠离去。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水落石出’,天命值+3000,获得道具‘龙元丹’,服用后可无视上限提高某一项属性值10点。” 萧玠现在该考虑一下自己要当天下第一帅还是天下第一强。 第52章 惊天大案 三司会审的第一天毫无进展,尽管张奎等五人的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一直怒骂不止,更别说招供罪行了,最终只得草草收场。 但就在第二日,麒麟卫接到密报,嫌犯之一的王图府中私藏有兵器甲胄,似有意图不轨之嫌。 皇上为之震怒,下旨由晋王萧珝、刑部尚书崔寔、大理寺卿周沐和治书侍御史苏敬协同麒麟卫都督萧玠上门搜查王图府邸。 王图原姓赵,本是王家的一个家奴,因为身强体壮精明能干被王澄选用为亲兵,追随王澄多年,深得王澄信任,一路升到亲兵校尉一职,为了感谢王澄的知遇之恩,也为了表忠心,赵图也就改姓王,而王家也没有亏待他,赏给王图一座里仁坊的宅子,让他得以在京城落户安家。 据麒麟卫接到的密报,涉嫌私藏兵器甲胄的就是里仁坊的这座宅子。 萧玠等人赶到这座宅子大门外时,早有大批麒麟卫已经将不大的宅子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麒麟卫校尉上前跟指挥使张初禀报:“启禀指挥使大人,属下等已经将此处团团围住,绝无一人逃脱。” 张初面色有些难看,新任麒麟卫都督萧玠就在自己旁边,这个校尉不认得,竟然跑来跟自己禀报,这不是打萧玠的脸吗。 虽说指挥使直属御前,但萧玠现在名义上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是皇子,张初无论如何都不想得罪他。 这也怪不得这个校尉,虽说大家都听说在麒麟卫又来了一个新的都督,官位还在他们指挥使之上,但是他不认得萧玠,只是习惯性向指挥使张初禀报。 张初狠狠剜了校尉一眼,也不理他,只是向一旁的萧玠问道:“齐王殿下,宅子已被围住,下一步该如何,还望示下。” 校尉瞬间被吓得面如土色,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他虽不认得萧玠,却也知道新任都督就是齐王。 萧玠无心计较这种小事,回头看晋王萧珝等人都下了车驾,随即向校尉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开始搜查。” 校尉看萧玠没有动怒,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大声应了声“喏”,就跑回去指挥其他人开始动手。 王图的家人看到大批士兵围住府邸,早就吓得把大门紧闭了。麒麟卫也不会文明到拍门叫对方给他们开门的地步,早有两名武功高强的麒麟卫翻墙进入宅子内,王图的家人一看他们身上那身绘有麒麟的锦袍,哪里敢反抗阻拦,只能任他们从里面打开了大门,门外的大批麒麟卫瞬间涌入宅子内。 “麒麟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麒麟卫的经典语录一出,王图的家人哪里还敢说个不字,纷纷避让,麒麟卫开始对整个宅子进行大肆搜查,一副要将宅子翻个底朝天的架势。 萧玠等几人也前前后后走进宅内。 宅子里的人都被麒麟卫赶到前院,面对如狼似虎的麒麟卫,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周沐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他身为大理寺卿,专门负责复核案件和平反冤狱,对麒麟卫行事向来多有不满,忍不住问萧玠:“殿下,私藏兵器甲胄一事非同小可,你确定情报属实吗?” “情报属不属实,搜过不就知道了吗?”一旁的麒麟卫指挥使张初直接接过话,周沐对他们麒麟卫行事多有不满张初都看在眼里,他同样也不会喜欢周沐对他们麒麟卫做事指手划脚。 周沐面色一沉,刚要跟张初理论,一个麒麟卫校尉就上前禀报:“启禀诸位大人,我们在后院一间废弃的柴房发现了两口大箱子。” 萧玠大手一挥:“抬过来。” 麒麟卫很快就将两口大箱子抬到前院,萧玠扫了一眼,每一口箱子都贴上封条,封条上面是一个斗大的“王”字。 王图的家人瞬间吓得面无血色,他们竟不知道自家一间废弃的柴房居然还藏着两口大箱子。 萧玠嘴角一扬:“通通撬开。” 一声令下,麒麟卫也不客气,纷纷拿起刀剑上前撬动箱子,很快就撬开了第一口箱子,里面居然整整齐齐码放了一整箱的兵器,不仅有刀剑弓矛,甚至还有军弩。 一看到箱子里面的东西,王图的家人纷纷喊冤声称不是他们的东西,私藏刀剑还能解释王图喜欢收集兵器,但私藏军弩可是重罪。 很快,第二口箱子也被撬开了,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整整齐齐码放了十几件甲胄。 王图的家人瞬间瘫软在地,有几个胆小的吓得直接昏死了过去。 连晋王萧珝等人也是面色大变,满脸都是震惊,方才还为王图辩解的大理寺卿周沐面色也瞬间变得有些阴沉。 只有苏敬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婿,目光有些复杂,更有一丝隐约的畏惧。 依照大宁律令,私藏甲一领及弩三张,流放二千里,私藏甲三领及弩五张,斩立决。 现在居然从王图宅子里搜出这么多军弩和甲胄,大宁开国以来闻所未闻呀。 萧玠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丝笑意,宇文萱果然没让自己失望。不过他们根本没得选,若自己真的带麒麟卫去搜查妙人舫,他们这些前朝遗老遗少在京城多年的经营和心血都将化为乌有。 况且,帮自己对付王图也符合他们扰乱局势逼反王澄的计划,他们没理由会不帮自己这个忙。 “事关重大,皇兄,崔大人,周大人,苏大人,我们立即一起进宫面圣。” 四人还能说什么,只能互相对视一眼,艰难点点头,他们心里都清楚,接下来会是如何的轩然大波。 果不其然,皇帝萧稷龙颜大怒,下旨将王图抄家,男丁尽数问斩,女眷没入教坊司,王图本人凌迟处死。 与谋逆大罪相比,王图是否参与走私盐铁已经不重要了。 王崇和王党自始至终不敢为王图辩解和求情,毕竟麒麟卫是当着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的面在王图家中搜出军弩甲胄的,私藏甲弩的罪名无论如何都洗刷不掉。 更严重的是,王图身份比较特殊,他是凉州大都督王澄的亲兵校尉,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小的校尉会有谋反的心思,更何况那座宅子还是王家所赠,很多有心人难免会怀疑那些甲弩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 凌迟之刑共计三千六百刀,需要行刑三天,而萧玠直接找到萧珝,在他的提议下,这三天时间暂停三司会审,每日押四名嫌犯去刑场观刑,让他们四人亲眼看着王图是如何受尽千刀万剐而死…… 第53章 自相残杀 王图最终承受了3357刀,第三日才气绝身亡。 王图死的当晚,萧玠就一个人来到大理寺大狱,支走所有看守的狱卒,亲自提审四名嫌犯。 虽说这不合规矩,但是麒麟卫都督办事,这些狱卒谁敢说一个不字呢。 狱卒全部退下,四人不解看着萧玠,目光除了不善,但更多的是畏惧,尤其是他们连续看了三天王图是如何受尽折磨而死的。 他们不知道萧玠为什么要大半夜提审他们,还支走所有的狱卒,又想玩什么把戏,但他们知道萧玠肯定是不怀好意。 “王图家中搜出来的兵器甲胄都是我事先派人放的。” 萧玠第一句话就如晴天霹雳,让四人瞬间当场震住,继而勃然大怒,厉声怒骂不止,目光中充满愤恨和怨毒,似乎恨不得将萧玠生吞活剥。 他们也想过,王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亲兵校尉,私藏这么多兵器甲胄有什么用,就是起兵谋反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和能力呀,最后他们得出两个结论,要么这些兵器甲胄是王家的,要么就是有人在借机陷害王图。 没想到现在萧玠一开场就直接痛快承认此事是他所为,如何不让他们震惊和愤怒。 他们都是刀山火海中冲杀出来的将军,根本不畏惧死亡,但是这三天他们眼睁睁看着王图在自己面前被一刀刀活剐,他们心中的死志早就开始动摇,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身上。 他们还听说了,王图家的男丁都被尽数斩杀,香火断绝,女眷没入教坊司,受尽凌辱。 他们是不怕死,但是也绝不想连累到家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陷害他!”与王图关系最为要好的徐光冲萧玠怒吼道,若非狱卒担心萧玠的安全,都给他们上了手镣脚镣,恐怕早就冲上前跟萧玠拼命了。 “为什么?”萧玠冷冷一笑,“他既然选择为王澄尽忠,跟朝廷作对,自然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你们也是一样!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王澄和王家保不住你们的性命,更保不住你们家人的性命!” 萧玠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你叫徐光是,听说你与王图交情匪浅,我会成全你,让你们尽快在地府团聚的,我敢保证,明天麒麟卫一定也会在你家中搜出兵器甲胄的……” “我跟你拼了!” 徐光大怒,不顾身上拖着沉重的镣铐,如饿狼一般冲萧玠扑过来,一副要与萧玠同归于尽的架势。 萧玠没有惯着他,不闪不避,直接狠狠一拳击出,正中徐光面目,当场将徐光击飞数米,倒在地上,吐血不止,半天起不来。 其余三人瞬间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这个看似文弱的皇子居然有如此身手,心中的蠢蠢欲动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玠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玩味一笑,似乎在自言自语:“我本来只打算要你满门抄斩,但是现在你竟然敢跟我动手,那我就只好将你夷灭三族了。” 躺在地上的徐光瞬间气血上涌,又一股污血喷了出来,险些昏了过去。 其余三人也是吓得面色惨白,看萧玠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恐惧,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萧玠不是一个人,是一个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齐王殿下,冤有头债有主,纵然我们四人犯下了天大的罪,但罪不及家人,请殿下念在我们镇守边关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放过我们的家人。”李锦突然冲萧玠跪下,苦苦哀求。 萧玠面上却丝毫不为其所动,反而冷冷一笑,道:“你们还有脸跟我说功劳?你们吃着朝廷的俸禄,却违背朝廷禁令,私自向胡人贩卖盐铁,将胡人养得兵壮马肥,反过来用我们汉人冶炼出来的铁砍在我们汉人自己的脑袋上,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功劳?你们的家人无辜,那些惨死在胡人刀下的汉人百姓就不无辜吗?” 萧玠一番怒骂,三人瞬间面色涨红,连躺在地上的徐光微微露出一丝羞惭之色。 萧玠说的他们未必没有想过,只是向胡人走私盐铁是王澄的意思,他们若不参与其中根本无法在西北边军中立足,他们也是被王澄拖下水的,但王澄分给他们不少好处,他们也就慢慢抛弃了本心,死心塌地跟着王澄干,已经再也顾不上会不会危害到朝廷的利益,会不会危害到无辜百姓的性命。 现在萧玠一番话,也算是扯掉了他们最后一层遮羞布,将他们的丑陋不堪毫不遮掩地暴露在世人面前。 “我愿意认罪伏诛,请殿下放过我的家人。” 许立猛然向萧玠跪下,磕头不止。 张奎又惊又怒,怒骂道:“许立,王大都督待你不薄,你竟敢出卖他!” 萧玠冷冷一笑,他派人查过这几个人的底细,如果说其他人参与走私盐铁多多多少少还有些迫于王澄的淫威,那么这个张奎就属于主动参与其中了,分到的好处也是最多的,从一开始萧玠就没打算留他性命。 “哐当” 萧玠直接丢了一把匕首在许立脚下。 许立抬头不解看着萧玠,目光满是疑惑。 “你既然有心背叛王澄,那就得纳一个投名状,捡起地上的匕首,杀了张奎,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张奎吓得连连后退,许立却吓得不住摇头,根本不敢捡地上的匕首,他想告诉萧玠,自己的意思是愿意一死换家人平安,而不是出卖王澄。 他不敢得罪萧玠,但是也不敢得罪王澄呀。 就在许立刚想开口解释之际,一直躺在地上的徐光却突然暴起,跳起来从背后扑向张奎,用手上的铁链死死缠住张奎的脖子…… 变故突生,谁都想不到一直躺在地上身受重伤的徐光会突然跳起来抢先对张奎动手…… 张奎脖子被铁链勒住,面色涨红,险些喘不过气,但他哪里肯乖乖受死,拼命用手肘击打徐光的肚子…… 徐光本就被萧玠打得身受重伤,如何经得起张奎的连番肘击,很快口吐鲜血,眼看快要支持不住,萧玠却没有任何帮他的意思,只是一直冷眼旁观。 许立还在傻傻看着两人缠斗,一道身影却从眼前晃过,一匕首狠狠扎入张奎的心口…… 张奎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脸,对方居然是一向与他称兄道弟的李锦,他选择了在最关键的时候捅了自己一刀…… 张奎软软倒下,徐光再也支撑不住,顺势跪倒向萧玠,虚弱道:“徐光愿为齐王殿下效命。” 萧玠没有理他,只是看向许立,淡淡一笑:“你没有机会了。” 许立还没反应过来,背后的李锦突然发难,拔出插在张奎胸口的匕首,狠狠在许立的脖子上一抹。 许立也倒下了,眼睛依旧圆睁,其中有不甘,也许还有后悔。 李锦也拜倒在地:“李锦愿意为齐王殿下效命。”、 萧玠也不客气,直接拿出笔墨纸砚放在桌面上:“将你们知道的全部各自给我一五一十写出来,其中若有半点出入和遗漏,我保证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两人哪里敢不从,各自绞尽脑汁,一人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恨不得将王澄的所作所为扒个底朝天,生怕有遗漏。 萧玠收好他们的供状,却叮嘱他们在三司会审时继续嘴硬死不交代,过段时间朝廷自会放他们回凉州。 他们心中自然清楚,即使回到凉州,他们也是为谁效命。 萧玠一离开大理寺监狱,连夜进宫面圣…… 次日,大理寺监狱传来奋威将军张奎和折冲校尉许立畏罪自杀的消息,但是其中疑点颇多,王党官员趁机造势,要求皇上彻查此事,以安西北将士之心…… 最终皇帝萧稷迫于压力,草草结案,将走私盐铁的罪行全部推到已死的王图、张奎和许立身上,释放狱中的扬威将军李锦和杨武将军徐光,准许他们官复原职,重返凉州…… 为了安抚凉州大都督王澄,萧稷还罢免了齐王萧玠的麒麟卫都督一职,但是却将其岳父苏敬提拔为御史中丞…… 轰动一时的凉州将领向胡人走私盐铁一案最终虎头蛇尾,草草收场,王党虽保住了凉州大都督王澄,却也大伤元气,势力远不如从前…… 第54章 推荐人选 齐王府。 “殿下,今日下朝后陛下特意在御书房召见我,对我多加勉励,要我为朝廷管好御史台。” 苏敬神色如沐春风,说话间语气志得意满,与上次来见萧玠时的失魂落魄判若两人。 毕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就由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一路高升到了执掌御史台的御史中丞,如此升迁速度大宁开国数十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萧玠笑而不语,也不打算泼自己这个岳父的冷水。 说直白点,他能当上这个御史中丞,跟他自身能力没有半毛钱关系,就如同僚背后议论的那般,他只是因为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攀附上了自己这个皇子女婿罢了。 若非是父皇为了感谢自己这个儿子在走私盐铁案中出的力,也出于帮自己扶持妻族势力的需要,这个御史中丞无论如何都落不到一没能力二没资历的苏敬头上。 不过萧玠猜到今天苏敬特意来拜访自己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跟自己炫耀,十有八九是有事情要来求教自己。 果不其然,苏敬话锋一转:“陛下今日还说,如今御史台空缺两个治书侍御史,要我有合适的人选尽快推荐上去。” 萧玠不动神色,只是淡淡问道:“不知岳父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苏敬点点头:“我打算推荐刑部司门郎中邝元和都官员外郎任寿,他们二人都是我父亲的学生,为人也是公正,又在刑部任职多年,通晓大宁律例,出任治书侍御史也合适。”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苏敬不好直言,他自认为在御史台毫无根基,需要调两个自己人过去帮自己撑持一下御史台,免得自己在御史台处处碰壁。 虽说苏敬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但是他还是决定来问问女婿的意见,一来萧玠虽说年轻,但是为人处世比他老辣得多,二来萧玠毕竟是皇子,知父莫若子,不管怎么说总比自己这个亲家更能揣摩圣意。 萧玠笑着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岳父心里的小九九,只能说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苏敬看萧玠摇头,心中也是没来由一慌,忙问道:“殿下,我推荐的两人是否有什么不妥?” 这两人萧玠都不熟,不知道他们的能力和品性如何,但是只要他们是苏弘的学生,就绝不能进入御史台。 父皇是说将御史台交到苏敬手里,但是不代表从此不再过问御史台之事,任由苏敬一人只手遮天。 若苏敬一执掌御史台,即大肆安插亲信,难免会引起父皇反感,认为又是一个党同伐异之人,估计苏敬这个御史中丞做不了几天也到头了。 “泰山大人,我且问你,御史台的职责是什么?”萧玠没有正面回答苏敬的问题,反而笑着抛出自己的问题。 苏敬不明白萧玠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自然是‘监察百官,弹劾不法’。” 萧玠点点头,笑道:“若御史中丞与两位治书侍御史皆出祖父门下,你如何让父皇相信你们的弹劾乃是出自于公心,而不是因为党争?” 萧玠一番话,苏敬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他突然发觉自己一当上这个御史中丞确实有些飘飘然忘乎所以了,居然想培植自己的势力,把持整个御史台,确实没想到可能会触犯皇上的忌讳。 自己终究还是书生意气,政治嗅觉和敏感差了些,还好自己的女婿及时提醒了自己。 “那依殿下的意思,这两个治书侍御史的位置,推荐谁为好?”苏敬眼巴巴看着萧玠。 萧玠略一沉吟:“这次的走私盐铁案,监察御史贺屹也算是揭发有功,可以上奏父皇请求破格提拔他为治书侍御史。” 苏敬神色有些迟疑,这个贺屹他倒是知道,人倒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但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谁都看不惯,在朝中不知得罪了不少大臣,因此虽说在御史台待了十几年,却还是一个七品的监察御史,一直不得升迁,但他还是死性不改,依旧我行我素。 若是这个贺屹当上了治书侍御史,以他的性格和脾气,御史台还不得把朝中百官得罪个遍?到头来还不是自己这个御史中丞帮他擦屁股。 萧玠看出苏敬的迟疑,笑着解释道:“泰山大人有没有想过,贺屹得罪了那么多朝中大员,为什么还能继续待在御史台,那是因为父皇在袒护他,说明连父皇也欣赏他的这种刚正不阿,若是泰山大人主动向父皇举荐他升任治书侍御史,岂不是正中父皇下怀吗?也恰恰表明泰山大人自己也是一个刚正不阿之人,正适合担任这御史中丞一职。” 苏敬心悦诚服点点头,随即追问道:“那另外一位举荐何人?” 萧玠微微一笑:“侍御史柳藴。” 苏敬瞬间愣在当场。 他万万想不到萧玠居然会推荐此人。 如果说贺屹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那柳藴就是出了名的墙头草,一开始他巴结御史中丞黄毅,然后又为了攀附上王党,开始讨好治书侍御史乔泰,后面王崇涉嫌刺杀齐王萧玠,这个柳藴又立即跟王党划清界限,现在自己执掌御史台,他又开始拼命奉承自己。 对于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苏敬都恨不得将他赶出御史台,而现在萧玠居然要自己推荐他去当治书侍御史,苏敬是真的想不通。 但是萧玠有自己的想法,既然父皇让自己的岳父执掌御史台,那御史台就得为自己所用,一些见不得光的脏事,苏敬不方便做,贺屹不会去做,而这时候柳藴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自然就派上用场。 要对付王党,没有人比叛徒更了解他们,也没有人比叛徒下手更狠了。 另外,萧玠也想利用柳藴王党叛徒的这层身份好好做做文章,告诉其他王党官员,背弃王崇脱离王党一样有机会可以加官进爵。 但这些话萧玠也不方便对苏敬直说,只能含糊其辞表示,提拔柳藴他自有自己的打算,苏敬直接报上去就行了,父皇会明白他用意的。 苏敬见萧玠不愿意说,也不好再多问,只能点头称是,随后翁婿二人又寒暄几句,苏敬也就告辞了。 出于礼貌,萧玠直接送苏敬到大门外,却意外看到陶家的马车刚巧也停在自己的齐王府大门外,车上下来的是陶松和陶林这对兄弟,还有一身女装的陶晗。 还未上车的苏敬不由眉头一皱,他从对方的车驾和衣着看得出他们是商人,自己出身书香门第,骨子里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商人,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婿居然还和商人有往来,心中多少有些诧异。 尤其是他们上门拜访自己女婿居然还带上一个如此貌美的女子,让身为岳父的苏敬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满,总觉得他们有些不安好心。 只是当着萧玠的面,苏敬也不好说什么,若无其事上车离开。 回家的路上,苏敬一直想着回去之后得让夫人有空来提点一下女儿,得尽快怀上齐王的子嗣才得,免得正妃的位置不稳。 第55章 陶家回访(上) 萧玠送别了苏敬的车驾,随后将陶家三人迎入府内。 陶家身为大宁巨贾,登门拜访自然不会空手而来,萧玠注意到陶松手捧一个长长的匣子,而陶晗则怀抱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一时也好奇他们到底给自己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殿下,这是陶家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殿下笑纳。” 还未落座,陶松就恭恭敬敬奉上自己一直捧着的长匣子。 “陶东主太客气了。” 萧玠嘴上客气,但是也没推辞,接过长匣子,一眼认出这个匣子是由上好的紫檀木所制,样式古朴,花纹精细,显然单单这个长木匣便已经是价值不菲。 萧玠也好奇如此名贵的匣子里面装的是什么,遂将匣子放在桌子上打开,一柄宝剑静静躺在匣子之中。 萧玠目光一紧,轻轻拿起宝剑,但见剑柄有一条金龙盘旋,尽显霸气不凡,剑鞘同样有金龙浮雕图腾。 萧玠轻轻抽出宝剑,剑长大约三尺,剑身薄,剑刃利,但见寒芒熠熠,冷光森森,轻弹剑身,竟发出一阵无法描述的金属嘶鸣之声。 萧玠心中已然有了数,猜到了此剑的来历。 “此剑名为‘龙吟’,乃是上古第一名匠庚辛子以天外陨铁所铸神兵,乃是我们陶家的镇宅之宝,今日特赠予殿下。” 虽说已经猜到陶家送的是龙吟剑,但萧玠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要知道,按照原书中所说,龙吟剑是陶家家传的镇宅之剑,一直不轻易示人,更别提赠与他人了。还是在萧璜迎娶陶晗的那一天,陶家为了表现自家对此门婚事的看重,才将龙吟剑赠送给萧璜。 没想到现在自己还没跟陶晗好上,陶家却主动先把龙吟剑奉上了,这多少让萧玠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陶家是怎么想的。 萧玠收剑回鞘,放回匣子,轻轻摇头:“陶家的心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份礼物太过贵重了,既然是陶家的镇宅之宝,我又岂能夺人所爱呢?” 虽说萧玠心中很喜欢陶家送的礼物,但是表面上该客气还是得客气一下。 “殿下言重了,此剑乃是神兵,但对于陶家而言不过就是一件名贵的装饰品,无疑是在暴殄天物,只有到了殿下手里,才可谓是宝剑配英雄,还望殿下切莫再推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玠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笑道:“那多谢陶东主的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此时,陶晗也怀抱着盒子上前,轻声道:“殿下,这是我为齐王妃准备的见面礼。” 萧玠没有打开,只是笑道:“既然是给王妃的礼物,那就让王妃自己打开。” 随即,萧玠唤来一个丫鬟,命她带陶晗去见苏瑶,顺便让苏瑶带陶晗在府中四处看看,替自己好生招待她。 陶松和陶林不经意间交换了一个眼色,相视一笑,他们带陶晗来拜访萧玠也是这个意思,就是希望陶晗可以结交齐王妃,走走夫人路线。 毕竟在很多时候,枕边风可比任何风都管用。 “不知两位陶东主今日上门拜访有何贵干?” 陶晗被丫鬟带下去后,三人又是一阵寒暄,萧玠这才问起他们的来意。 陶松和陶林又是对视一眼,沉吟了片刻,陶林才不紧不慢道:“殿下,上次所说的一起合伙经商之事,若殿下不嫌弃,我陶林个人愿意拿出自己的全部家当,与殿下合作经营酿酒的生意。” 言到此处,兄弟二人有些紧张看着萧玠。 萧玠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送自己如此贵重的礼物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自己收下了礼物就算再生气也不会随意翻脸了。 不过萧玠并没有生气,陶家的想法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毕竟陶家本质上还是商人,基本上每一个的商人都有一个很重要的经营原则就是不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如今夺嫡形势未明,自己优势并不明显,陶家不愿意完全押注在自己身上完全可以理解。 就是在原书中,陶家一开始也只是与萧璜眉来眼去,暧昧不清,直到后面萧璜娶了陶晗,成为陶家之婿,陶家才全面倒向萧璜,不惜财力支持萧璜夺嫡。 不过娶陶晗的事一时半会儿还真急不来,萧玠倒还知道有一个方法可以让陶家全面倒向自己阵营。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只要让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好处,陶家会比谁都要迫切想要投靠自己。 萧玠捧起一杯热茶,对陶林笑道:“我就以茶代酒,提前预祝我与陶东主合作愉快。” 神经一直绷紧的陶林也长长松了一口气,偷偷与兄长陶松交换了一下眼神,也从兄长眼中看到了几分如释重负。 正如萧玠猜测的那样,陶家这些日子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一方面萧玠是唯一一个主动向陶家释放善意的皇子,这自然是让陶家有些怦然心动。但另一方面,如今东宫空缺,夺嫡局势未明,三皇子萧璜有王家支持,其他皇子也各有自己背后的世家支持,萧玠似乎处于下风。 但经过走私盐铁案,王党的实力大受削弱,而萧玠居然能将自己岳父从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捧到御史中丞的位置,这也使陶家意识到齐王萧玠深得圣心,入主东宫的几率并不小。 但饶是如此,陶家也不敢完全押宝到萧玠身上,想先让陶林以个人的名义跟萧玠合伙酿酒经商,再观望形势决定要不要彻底倒向萧玠。 他们自己心中也明白如此行为多少有些不厚道,为了不惹怒萧玠,不惜忍痛将家传宝剑赠送给萧玠。 他们也没想到萧玠居然毫不动怒,非常爽快就接受了他们的合作方案。 “多谢殿下。” 陶林心中万般感激,虽说陶家内部意见不一,但陶林本人是非常支持萧玠的,他总隐隐约约有种感觉,陶家未来之兴盛,全在萧玠一人身上。 “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两位陶东主。” 萧玠放下茶杯,突然话锋一转。 “殿下尽管问。”陶松和陶林几乎是异口同声。 萧玠微微一笑:“不知道你们陶家是否想恢复关内侯的爵位?” 第56章 陶家回访(下) 陶松和陶林兄弟瞬间呼吸一紧,一脸不敢置信看着萧玠,眼神中分明有了光。如果说陶家几代人有什么执念,那就是一心想拿回关内侯的爵位,重新恢复祖上的荣耀了。 若是有关内侯的爵位在,他们陶家也算得上是大宁的勋贵,也就不必如现在这般,事事夹着尾巴,谁也不敢得罪,谁也得罪不起。 但是想恢复关内侯的爵位谈何容易,他们试过很多种方法,走过很多门路,甚至连当今天子登基之前也拿过他们陶家不少银子,答应将来为他们恢复爵位,但是登基之后还是迫于朝中大臣的压力,根本无法兑现之前的承诺。 这几十年陶家为了恢复爵位付出了太多,到头来却是一次次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陶家却始终没有放弃过努力,只要有一线希望都会去尝试。 如今萧玠居然主动问起他们是否想恢复爵位,他们第一反应自然就是激动到难以呼吸。 “若是殿下能帮我们陶家恢复爵位,对我陶家而言就是恩同再造,我陶家上下必然结草衔环以报。” 陶松的脸上和眼睛都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渴望与激动。 萧玠淡淡一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陶家若想恢复爵位,在我看来,其实一点不难。”陶松和陶林眼睛蓦然瞪大,他们陶家三代人为了恢复爵位付出了多少努力和代价都没有成功,但想不到在萧玠口中却是如此轻描淡写。 “还请殿下指教。”陶松激动起身,恭敬向萧玠行了一礼。 萧玠淡淡一笑:“你们陶家从今日起,在荆州、扬州和交州大量收购粮食,有多少收购多少,但是一粒都不要卖,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你们陶家就能得偿所愿。” 陶松和陶林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大大的问号。 毕竟萧玠的话多少有些匪夷所思。 在荆州、扬州和交州大量收购粮食就能够恢复爵位,怎么听着都不像很靠谱的样子。 他们甚至有些怀疑萧玠在耍他们,甚至是在报复他们,毕竟大量收购市面上的粮食,很容易引起粮价暴涨,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引发三个州的暴乱,到时候陶家上下都难辞其咎。 萧玠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再三提醒他们,收购粮食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引起粮价的波动,否则到时候被问罪下来神仙也救不了了。 听到萧玠居然主动提醒他们控制粮价,陶松和陶林心中更加大惑不解,这很明显就不是在戏耍或者报复他们了。 萧玠也是言尽于此,反正机缘已经告诉他们了,就看他们陶家能不能把握住机会。 他们又跟萧玠寒暄了两句,看着天色已晚,也就带着陶晗告辞了。 …… “你确定他真的要我们大量收购荆州、扬州和交州粮食囤积起来,还说不出一个月就能帮我们陶家恢复关内侯的爵位?” 饶是老辣沉稳如陶闾,听到两个儿子的话也不由心中一惊,毕竟这个消息多少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了。 陶松郑重点点头:“没错,父亲,他还特意提醒我们务必不要引起粮价波动。” 陶闾低头沉吟不语,神色若有所思。 “父亲,我觉得这个齐王殿下不怀好意,存心想让我们陶家惹上大麻烦。” 一旁的小儿子陶柏沉不住气了,他在陶家负责的正是粮油方面的生意,在他看来,囤积粮食收益低风险大,稍有不慎陶家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柏弟,我觉得是你多虑了,我虽说与齐王殿下打交道不多,但也感觉他绝非是什么阴险之人,不会设什么阴谋诡计陷害我们的。” “三哥,常言道,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你们不管粮食这一块你们不知道囤积粮食的风险,一旦碰上灾年,粮价暴涨,民怨沸腾,一旦灾民暴乱,就会开始大肆劫掠粮铺和粮仓,到时候我们不仅我们会平白无故损失大批的粮食,更严重的是很可能会被官府扣上囤积粮食哄抬粮价的帽子,到时候我们陶家上下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陶柏的话让陶松和陶林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收购粮食的心也淡了不少。 但是陶柏的话却让陶闾一瞬间想通了关节。 他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萧玠信誓旦旦告诉他们,只要在荆州、扬州和交州收购和囤积大量的粮食就能够恢复关内侯的爵位。 要知道,想给一个商人赐予爵位并非皇上一个人就能决定,需要面临满朝文武的压力,除非商人为朝廷立下了不世功勋,可以彻底堵上那些大臣的嘴,否则一切根本无从谈起。 大宁开国几十年,只给两个商人授予过爵位,一个人就是陶家的先人陶巩,另外一个是凉州的大马商张平,他在朝廷向胡人开战前夕捐出了几万匹良驹,使大宁组建起了一支精锐骑兵,最终得以大胜胡人,战后论功行赏,宁太宗萧煊直接封他为食邑八百户的列侯。 陶闾隐约想到,应该是一个月内荆州、扬州和交州将会发生什么大事,急需要大量的粮食,而到时候,若是陶家能够拿出大量的粮食无偿捐给朝廷,也算是为朝廷立下了不世的功勋,恢复爵位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想到此处,陶闾不再犹豫,他要陶柏去一趟江南三州,专门负责收购和囤积粮食事宜。 陶柏心中虽然万般不解,但是父命不可违,他最终还是应诺而去,次日就离开了京城。 陶闾心中也暗暗下定了决心,若是这次陶家真的能够顺利恢复关内侯的爵位,他们陶家一定要彻底倒向齐王。 陶闾甚至想到,齐王殿下貌似有些喜欢喜欢老大陶松家的那个丫头,让她给萧玠做个齐王侧妃也不错,也不算折辱了陶家的名头。 第57章 又得大才 齐王府。 入夜,万物俱寂,书房内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甲壹跪在地上复命,而他的旁边则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将,一身银甲白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眸射寒星,两道浓眉浑如漆,威武鹰扬,英气逼人。 这正是萧玠特意派甲壹不远千里赴幽州渔阳郡带回的人。 老规矩,萧玠先用“洞若观火”查看一下他的属性面板。 人物:叶秋 统率:98 武力:97 智力:92 政治:72 魅力:93 信息完全对上了,萧璜未来的头号大将,又被萧玠抢先一步截胡了。 叶秋现在的身份不过只是幽州大都督秦阳麾下一个普普通通的边军校尉,并未展露出任何过人之处。 他愿意跟甲壹来洛阳见萧玠并非是因为感受到萧玠的赏识,毕竟在他看来,只有待在边关才有杀敌立功崭露头角的机会,去洛阳不过就是给齐王当一个看家护院的护卫,只会埋没了自己这身本事。 但萧玠托甲壹告知叶秋,自己知道他失散多年的弟弟的下落,只要叶秋愿意来洛阳,他就有办法让他们兄弟相见。 因为萧玠的一句话,叶秋便毫不犹豫辞去边军校尉一职,选择跟甲壹一起来洛阳见萧玠。 叶秋生平有三大夙愿,一是出人头地,重振门楣;二是扫平胡虏,为父报仇;三是寻回母亲,兄弟相认。 他的父亲本是镇守渔阳的边将,然而一次胡人南下犯边,围攻渔阳,因为兵力悬殊,寡不敌众,他的父亲不幸战死,连身怀六甲的母亲也被胡人掳走,只有年幼的叶秋因事先被母亲藏进一口枯井而躲过一劫,却从此沦为一个孤儿。 幸运的是,叶秋遇上了一位云游四方的世外高人,主动收他为徒,不仅还教授了他一身武艺,还将兵法韬略倾囊相授。 叶秋出师后立即投身幽州边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出人头地,率兵扫平胡人,为父报仇,寻回自己的母亲与弟弟。 只是自从河西一战后,胡人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再南下,边关大体相安无事,因此叶秋一直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在幽州边军混迹几年仍是一个小小的边军校尉。 但叶秋始终相信,只要自己留在幽州边军,终有一天会立下大功,得到上官和朝廷的赏识,一举实现自己的人生三大夙愿。 只是叶秋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还没有等到立功的机会,也没有等到上官的赏识,却等到弟弟的消息。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来洛阳问个清楚,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殿下,恕草民冒昧,殿下的属下告诉草民,殿下知道草民弟弟的下落?” 叶秋如今已经辞去军中职务,只能以草民自称,他也顾不上寒暄客套,火急火燎开口就问。 萧玠知道叶秋心中的焦虑,点点头道:“我知道他的下落,不过他人现在不在洛阳,你要过几日才能见到他。” 叶秋听到要过几日才能见到自己弟弟,眼眸中瞬间划过一抹深深的失望。 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毕竟自己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我弟弟……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叶秋问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显然有些紧张,生怕从萧玠嘴中听到什么不好的答案。 萧玠深深看了他一眼:“他跟你母亲这些年都过得很好,只是……” 叶秋听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不仅还健在人世,而且还过得很好,心中不由一阵欣慰,只是听到萧玠的“只是”二字,心中没来由又是一紧。 “只是什么?”叶秋的心感觉快提到了嗓子眼。 萧玠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同情:“你母亲现在是胡人可汗的侍妾,你弟弟是胡人的小王子,他过几日会跟胡人使团一起进京的。” 叶秋瞬间傻在原地,一脸的不敢相信,目光中满是痛苦 他的父亲死于胡人之手,但他的母亲居然成了胡人可汗的侍妾,弟弟居然成了胡人可汗的继子,一时之间他如何能接受得了这么残酷的事实。 看着叶秋如此痛苦,萧玠也有些同情他,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也不要怪他们,胡人可汗垂涎你母亲的美色,以你未出世的弟弟性命做威胁,逼你母亲做他侍妾,你母亲也没有办法……不过好在胡人可汗对你弟弟还算不错,他作为胡人的小王子,这些年日子也过得不错。” 叶秋摇摇头:“我不会怪我母亲,我知道他只是为了保全弟弟……只是我弟弟,如果他知道自己认杀父仇人为父,不知道他如何能接受得了如此残酷的事实。” 萧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继续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也不用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叶秋用力点点头,随即对萧玠跪下,双手抱拳,郑重道:“殿下不仅为草民找到了母亲和弟弟,还帮草民查清了一切真相。虽然草民也不知道殿下为何如此帮助草民,但草民绝非知恩不报之人,若殿下不弃,从今日起,我叶秋愿意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对于叶秋而言,如今什么为国立功出人头地已经都不重要了,萧玠如此帮他,他唯有以死相报,哪怕一辈子为萧玠看家护院他也认了。 萧玠心中一阵欣慰,其实他做了那么多,等的无非就是叶秋这句话罢了。 萧玠扶起叶秋,笑道:“秦阳识人不明,不知道你的才能,白白埋没了你的一身本事,但我知道你身负惊世之才,你且放心,既然你投效于我,我必然会让你脱颖而出,一展生平抱负。” 叶秋闻言自然是一阵大喜,士为知己者死,萧玠如此看重他,他定当竭忠尽智以报。 随即萧玠叫来管家胡伯,要他带叶秋下去好生安顿。 叶秋一走,萧玠也没有吝惜赏赐,又给了甲壹厚厚一沓银票,让他拿去分,甲壹感激涕零告退而去。 “恭喜宿主今日获得龙吟剑,夺取萧璜天命值2500。” “恭喜宿主今日招揽一员大将,夺取萧璜天命值5000。” 今晚的夜色,似乎格外迷人…… 第58章 夫妻交心 萧玠离开书房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也就直接往自己寝房的方向走去。 只是还没走到自己小院的门口,萧玠就看到有两盏灯笼,是苏瑶和冬儿一人提着一个灯笼在小院门口等自己。 萧玠连忙走上去,看着苏瑶冻得微微发红的脸颊,有些心疼又有些责备道:“外面那么大的风,你们怎么在外面站着呀?” 苏瑶莞尔一笑:“我方才看陶姑娘走了,以为你送完客也会很快回来,所以就跟冬儿出来等等你。” “刚刚又在书房见一个朋友,跟他聊了一会儿,因此回来得晚了些。”萧玠轻描淡写解释道,“这个怪我,我应该让人事先告知你一声,害你白白在外面等了那么久,要是冻坏了身子我可就罪过大了。” 苏瑶也听出了萧玠话里的自责,心中不由涌起一阵甜蜜,摇头笑道:“我身子哪有那么孱弱,就是等你一会儿,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冻坏身子。” 两人说着话一前一后回到寝房,冬儿很识趣没有跟进去。 进入房内,萧玠刚想点灯,苏瑶却是神秘一笑,反而捧出一个盒子,萧玠一眼就认出是今天陶晗带来的那个盒子,他一时也心生好奇,想知道陶晗送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苏瑶打开了一个盒子,盒子内静静躺着一颗硕大的珠子,光芒四射,将整个寝房照个通亮。 居然是一颗夜明珠。 萧玠不是没见过夜明珠,但如此硕大的夜明珠他倒还是第一次见。 这颗夜明珠个头足足有一个橘子那么大,虽说萧玠不懂珠宝玉石,却也猜到眼前这颗夜明珠绝对称得上是价值连城。 陶家不愧是大宁第一巨贾,出手就是阔绰,第一次登门拜访自己又送龙吟剑又送夜明珠。 不过萧玠不会感觉有什么不好意思,毕竟他也给陶家指了一条明路,单单一个他们陶家心心念念的关内侯的爵位,就不知抵得上多少把神兵利器和多少颗夜明珠。 “喜欢吗?”萧玠微微一笑,宠溺问道。 苏瑶点点头,但凡女子都对这种闪闪发光的东西毫无抵抗力,苏瑶自然也不例外。 萧玠笑道:“你喜欢就好,说明人家送对了礼物。” 苏瑶面色却是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我喜欢是喜欢,可这礼物就是太贵重了些。陶姑娘说这颗夜明珠也是她的心爱之物,本来是打算留到将来成亲之时作为嫁妆带去夫家的。但她初次上门实在不知道该带什么礼物,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颗夜明珠拿得出手了。” 萧玠有些暗暗哑然失笑,他知道陶晗是想让苏瑶知道这份礼物很贵重,进而表明自己的诚意,但是告诉苏瑶自己送的是嫁妆,就不担心她误会吗? “夫君,要不明日还是派人将这颗夜明珠还回去,我总觉得夺人所爱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苏瑶看着眼前的夜明珠,很认真对萧玠说道。 萧玠摇摇头,笑道:“我们愿意收下陶家的礼物,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若突然将礼物退还回去,他们反而会多想,以为是陶姑娘或者陶家突然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这个齐王妃,说不定到时候反而会带更贵重的礼物送上门。” 苏瑶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也就打消了将夜明珠退回去的念头。 萧玠继续笑道:“你既然喜欢这颗夜明珠就安心收下,我自然会帮你回一份厚礼给陶家,他们知道这颗夜明珠送得物超所值。” 苏瑶点点头,却突然话锋一转,幽幽问了一句。“夫君,你觉得陶姑娘怎么样?” 根据萧玠两世为人的经验,他心中清楚得很,当自己老婆问你另一个女人怎么样的时候,她绝不会只是随便问问。 傻子都猜得出来,这丫头十有八九是吃醋了。 萧玠故意假装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故意装傻,笑道:“她一个女孩子能够纵横商场,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也称得上是女中豪杰。” 苏瑶白了萧玠一眼,娇嗔道:“谁跟说你这个了,我是问你觉得陶姑娘长得如何?” 这个问题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很美,不过你更美!” “就你贫嘴。”苏瑶面色一红,心中却微微有些释然。 她不傻,如她父亲苏敬忧心的那般,陶家登门拜访还带上一个如此貌美的陶晗,苏瑶也隐隐约约猜到了陶家的心思,她心中自然会有些不开心,但是身为一个王妃的涵养,她对陶晗还是以礼相待,并没有刻意去为难她,免得让萧玠难做。 她也知道自己夫君萧玠身为齐王,不可能一辈子都只有她一个正妃。 按照大宁礼制,王爷可以娶正妃一人,正一品;侧妃二人,正二品;良娣二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五品;承徽十人,正六品;昭训十六人,正七品;奉仪二十四人,正九品。 其中正妃是正妻,侧妃是次妻,其余都算妾室。 除此之外,在妻妾之外,身为王爷还可以拥有不限数量的通房婢女。 一想到将来要跟这么多的姐妹分享一个夫君,苏瑶心中自然有些难受。 苏家也是书香门第,但也不禁止纳妾,她的父亲苏敬就纳有三房妾室。 每次新的妾室进门,她都会看到母亲沈夫人偷偷躲起来抹眼泪,第二天却还是得假装若无其事接受父亲妾室的奉茶。 她也知道自己将来也会面临这种局面,对于皇族而言,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开枝散叶,若是他强行阻止萧玠纳妾,不仅会被人骂作妒妇,甚至还会坏了苏家的名声,认为苏家女子无德。 而且更严重的是,若是对夫君逼之过甚,有可能会让萧玠在外面置别宅养一大堆女人,甚至会有私生子……到时候就会是一桩令整个皇族蒙羞的丑闻,会严重伤害到萧玠。 “其实陶姑娘也是一个不错的女子,虽说是商人出身,却没有一点市侩之气,嫁过来也不算辱没齐王府的门风。” 苏瑶又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 既然阻止不了萧玠纳妾,她只能在人选上好好把把关,免得到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嫁进齐王府,将一个好好的家搞得鸡飞狗跳。 萧玠无奈摇摇头:“我跟陶姑娘现在真的没什么,再说这事情也不是你我就能说了算的,你也得问问人家陶姑娘的意思呀。” 苏瑶也听明白了,只是现在没什么,这个夫君对人家陶姑娘也是有想法的。 “那妙人舫的怜儿姑娘怎么样?”苏瑶又幽幽问道。 萧玠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心中不由一沉,他不明白苏瑶怎么会知道宇文萱的存在。 看萧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苏瑶心中也是一慌,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夫君,有一件事我要向你坦白,今天有人托阍侍转交了一封信给我。”苏瑶不安摆弄着衣角,轻声说道。 萧玠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明白为什么苏瑶大晚上要等自己了,必然是这封信引起了她的不安,想向自己问个明白。 “我能看看那封信吗?”萧玠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问道。 苏瑶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萧玠,全程低着头不敢看萧玠的眼睛。 萧玠拆开信封,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只写了7个字:“萧玠 妙人舫 怜儿。” 字迹很陌生,但是萧玠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萧璜干的,心中不由一阵恼怒。 在原书中,他就是用这招不断撩拨已经嫁为人妇的王妤,送给前身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前身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知道,王妤肚子里面怀的是萧璜的孩子,若是泉下有知,估计棺材板都能气得震飞。 自己明明已经将王妤让给他了,他居然又用这招来对付苏瑶,萧玠真怀疑萧璜是不是曹贼转世,如此魏武遗风,干脆改名叫萧操算了。 好在苏瑶不像王妤,选择主动跟自己坦白,这让他心中多少好受一些。 “我派下人去妙人舫打听过了,怜儿虽说是青楼女子,却也是卖艺不卖身,也算是个清白女子,若夫君当真喜欢她,大可以为她赎身娶进门,我不会反对的。我只是想劝劝夫君,你毕竟身为齐王,若是被人发现流连烟花之地,会坏了名声……”苏瑶终于抬头看萧玠,鼓起勇气劝道。 萧玠摇摇头:“你相信我,我跟妙人舫的怜儿之间真的没什么,我去妙人舫是有正事要办,并不是沉迷烟花之地。而且,我答应你……” 萧玠很认真看着苏瑶:“我绝不会在外面私养宅妇,我若想纳妾也一定主动让你知道,你若不同意我绝不让她进王府。” 萧玠不想学原书的萧璜那么渣,新婚之夜跟苏瑶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结果后面以生米煮成熟饭为由将后宫一个个往家里带,逼着苏瑶承认既成事实。 甚至因为他跟宇文萱的承诺,最后连正妃苏瑶生的孩子都没办法被立为太子。 萧玠自己也渣,除了王妤,他想抢走萧璜的每一个后宫,但是他也希望保持对苏瑶足够的尊重。 毕竟在这个时代,若是丈夫不经正妻同意,随意将其他女子娶进府,那么这个正妻必然会被人看轻。 苏瑶也感受到了萧玠的理解和尊重,心中十分感动,一下子扑入萧玠怀中。 萧玠也轻轻抚摸她的青丝。 “夫君,我想要个孩子。” 怀中的苏瑶轻不可闻说了一句。 萧玠嘴角不由扬起一丝笑意。 “那我们一起努力。” 言罢,将苏瑶拦腰抱起,往大床走去…… …… 第59章 漠北狄胡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端坐在龙椅之上,缓缓抬手道。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萧稷又在勋贵队列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萧玠,面色波澜不惊,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他也发现了,自己这个儿子一般没事都不会上朝,但是每次只要一上朝总会搞出点动静。 他倒也想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文武百官也注意到了萧玠,有些官员心中已经微微有些发毛。 这位齐王殿下第一次上朝,凉州大都督王澄遭殃;第二次上朝,御史中丞黄毅罢官。 他们也怕这次轮到自己倒霉。 萧玠也发现大家看他的眼神多多少少有些不对劲儿,心中也有些哑然失笑,感觉自己现在多少有点大宁朝堂风向标的意思,他往哪边吹,哪边就得倒。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监连奕照例用他尖利的嗓门替皇上问群臣。 鸿胪寺卿常怀出列:“启禀陛下,胡人王子赫连霸与丞相大野突奉胡人可汗赫连罗之命进京朝见陛下,如今已经抵达京师,就住在鸿胪寺的驿馆当中,等候觐见陛下。” 萧稷微微颔首,胡人遣使进京一事,礼部和鸿胪寺前几日就向他上奏过,按照路程和时间推算,也该是这几日到的京城。 “虽说胡人与我大宁历年来多有纷争,但来者即是客,既然他们远道而来,我大宁也不能失了礼数,今晚朕就在这勤政殿设宴款待他们罢,也让这些化外蛮夷见识一下我中原的物产丰饶,诸位卿家今夜一并作陪。” “臣等遵旨。” 诸大臣俯身一拜,以示领旨。 萧稷目光扫到萧玠身上,略一沉吟,随即对一旁的内侍监连奕道:“传朕口谕,今晚所有十六岁以上的皇子都要参加晚宴,既然赫连可汗派了他的儿子前来,朕的儿子又岂能落于人后。” “奴婢遵旨。” 连奕低头领旨。 “退朝!” 萧稷一走,百官都长长松了一口气,看萧玠的眼神也和善了不少。 萧玠也是无奈,自己就是因为下朝后有事要见父皇,因此才来参加朝会,你们至于担惊受怕成这个样子嘛! …… 胡人是汉人对北方游牧民族的统称,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一个统一的民族,主要分为东胡、狄胡两大支,其中又以狄胡势大,与中原王朝纷战不休。 狄胡内部又分化为不同的部落,其中的一支宇文部更是一度打进中原腹地,占据了整个长江以北的疆土,定都洛阳,建立了大周,与衣冠南渡的汉人政权大梁划江而治,对中原的统治持续了八十多年。 直到宁太祖萧俨横空出世,以宁代梁,挥师北伐,攻破洛阳,才将宇文部赶回漠北,结束了狄胡对中原的统治。 尽管宁朝结束了宇文部对中原的统治,但狄胡不少部落却还是对中原虎视眈眈,其中尤以呼延部最甚,屡屡派兵南下犯边,烧杀抢掠,掳夺人口,给大宁造成严重的边患。 直到二十多年前,当时还是武威王的萧稷率军在河西之地大败呼延部,呼延部元气大伤,自此一蹶不振,赫连部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狄胡可汗和草原霸主。 赫连部吸取了宇文部和呼延部的教训,意识到一个四分五裂的狄胡是无法与一个统一的中原王朝抗衡的。 欲取中原之地,必先一统草原诸部。 因此,自赫连部崛起,除了偶尔派小股部队骚扰边关,劫掠百姓,总体上倒是与大宁相安无事,宁胡之间再未爆发过大规模的冲突与战争。 但这并不代表赫连部安于现状,恰恰相反,多年来赫连部一直频频对其他部落用兵,一直致力于整合草原诸部落,统一整个漠北狄胡。 如今,狄胡赫连部不仅占据了整个漠北水草最丰美的草原,还控制了西域诸国,阻断了丝绸之路,对大宁王朝更是虎视眈眈。 但狄胡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因为受场地、生产工艺和生产技术的制约,极度缺乏盐铁这两样重要的战略物资,没有盐他们的战士和马匹都会虚弱不堪,没有精铁他们就无法打造出锋利的武器。 河西之战后,为了消除狄胡对北方边境的威胁,朝廷颁布了严密的贸易禁令,从官方到民间都禁止盐铁流入狄胡。 就在狄胡一筹莫展之际,镇守西北的凉州大都督王澄却向赫连部伸出了橄榄枝,主动联络狄胡可汗赫连罗,提出可以高价秘密向狄胡出售盐铁。 尽管因为跟王澄购买盐铁,狄胡耗费了巨额的财富,但是赫连罗却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只要狄胡积累到了足够的盐和铁,到时候就可以挥师南下,一举消灭中原王朝,最终花掉的每一两银子都会分文不少回到自己的手中。 只是好景不长,王澄向他们狄胡走私盐铁才一年不到就东窗事发,朝廷还因为此事召五位凉州将领进京进行三司会审,最终虽说王澄全身而退,但是五个将领进京,最终只有两个活着回到凉州,可以说王澄也是被斩断臂膀,元气大伤,也不敢再向胡人走私盐铁。 既然王澄那边的供应来源断了,狄胡只能再次将目光重新投回朝廷的层面上,这次赫连罗派遣长子赫连霸和幼子赫连拓一起进京朝见大宁天子萧稷,就是想请求朝廷重新开放边境贸易,尤其是盐铁贸易。 为了让宁朝同意他们的请求,赫连罗甚至愿意答应一些苛刻的条件,暂时忍气吞声,只待积蓄实力,以图将来。 萧玠身为原书的忠实读者,对于狄胡赫连部打的什么主意自然心中一清二楚,他也想好了应对之策,今日就是来给自己父皇通个气,免得到时候又怪自己瞒着他,或者怪自己把他当枪使。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不仅是对臣子说的,也是对皇子说的。 第60章 御前献策 御书房内,萧稷正在批阅奏章,而内侍监连奕垂手站在一旁,恭候待命。 “启禀陛下,齐王殿下殿外求见。” 一个小宦官轻声进入御书房通报道。 萧稷放下手中御笔,淡淡一笑,仰头对一旁侍立的连奕道:“连奕,我就说嘛,朕这个儿子每次上朝不搞出点动静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连奕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低眉顺眼道:“陛下圣明,一切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萧稷哈哈一笑,随即对小宦官道:“宣他进来。” 小宦官匆匆退下,随后将萧玠带进御书房,而后低头退下。 “儿臣参见父皇。” 萧玠一进门就向萧稷行了一个大礼。 “皇儿平身。”萧稷微微颔首,“你有何事要见朕?” 萧玠起身,随后道:“儿臣是为胡人遣使进京一事而来。” 萧稷似乎早就猜到了萧玠的来意,笑道:“不知皇儿如何看待此事?” 萧玠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目光看了一眼的御书房内侍立的其他宦官宫女们。 萧稷明白儿子的意思,冲连奕轻轻一颔首。 连奕会意,忙招呼御书房的宦官和宫女都退下,自己也跟着一起退出去。 虽说陛下很信任他,但是连奕时刻牢记一个道理,那就是不该自己知道的事情最好还是不知道得好,说不定知道的越多活得越短。 萧稷摇摇头,道:“神神秘秘的,现在御书房没有其他人了,你大可以直言不讳。” 萧玠也不再掖着藏着:“父皇,依儿臣之见,胡人此次来京觐见必是为了盐铁之事而来。” “嗯,你继续说下去。” 萧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微微有些失望,萧玠想得到他其实也想到了,自从河西之战后,宁朝和胡人之间往来几乎断绝,如今突然遣使进京,必有所求。 联想到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凉州将领走私盐铁案,他不难猜出胡人必然是为了盐铁而来。 他见自己儿子如此神神秘秘,以为他萧玠会提出什么独到见解,却没想到只是提醒他胡人是为了盐铁之事而来,心中难免有些失望。 但他是不会打击儿子的积极性的,因此他没有显露出任何失望之色,只是让萧玠继续说下去。 萧玠似乎并未感受到父皇的失望,继续说道:“不过估计胡人那边也清楚,盐铁贸易事关大宁安危,父皇是绝对不会轻易应允的,因此儿臣认为胡人必然会想方设法暗度陈仓,用迂回的方法让父皇同意开放盐铁贸易。” 萧稷心中冷笑,正如儿子所言,盐铁贸易关乎大宁安危,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松这个口的。 不过自己儿子也能看到这一点,还是让他这个做父皇颇为欣慰的。 “在皇儿看来,胡人会用何种迂回的方法要朕应允盐铁贸易之事?”萧稷的眼中已经有了欣赏与鼓励之色。 胡人用的什么方法原书中都写得一清二楚,但是萧玠需要自己准备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糊弄过去。 萧玠假装沉吟片刻,道:“据儿臣了解,胡人天性好斗,崇拜强者,若有纠纷,都是通过互相较量一决高下,一切由胜者说了算。他们必然会提出要跟我们大宁比试较量一番,若是我们大宁输了,就得按照他们的要求开放盐铁贸易。” 萧稷眉头一皱,他与胡人在打河西之战前也研究过一番胡人,正如萧玠所说,胡人喜欢用一决胜负来解决争端和问题。 “那玠儿你觉得胡人会提出与我们大宁比试什么?” 萧玠微微一笑,道:“胡人虽说没读过我们的《孙子兵法》,却也应该懂得以己之长攻彼之短的道理,他们胡人擅长骑射,自然会提出要跟我们大宁比骑射了。” 萧稷眉头锁得更紧:“胡人逐水草而居,自幼便在马背上长大,人人天生擅长骑射,若是与他们比骑射,恐怕我们当真没什么胜算。只是若是不答应……” 萧玠知道父皇没有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无非就是我大宁若是不敢接受胡人的挑战,岂不是说我们泱泱华夏怕了小小的蛮夷,此事传出去大宁将颜面丧尽,被他国耻笑。 萧玠却是淡淡一笑,主动请缨道:“父皇放心,世外高人传授儿臣武功之际,也教授了儿臣骑射之术,儿臣敢保证定能胜得过胡人。” 萧稷看着萧玠,心中确实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儿子是想为自己分忧,他也知道萧玠如今身负绝世武功,只是射箭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非一朝一夕可成,纵使自己的儿子学过一些骑射之术,又怎么能胜得了天生善骑射的胡人呢。 他也不想打击儿子的积极性,只是表示此事再容他三思。 萧玠也没有再坚持,因为他知道今晚晚宴上会发生什么事,到时候父皇骑虎难下,只能让自己或者萧璜出战。 “父皇,儿臣还有一件事要告诉父皇,是关于胡人使团中的小王子赫连拓的。” 萧稷心中有些奇怪,这次胡人使团是以大王子赫连霸为主使,副丞相大野突为副使,萧玠没事提起一个随行来凑热闹的小王子赫连拓干嘛。 萧玠也不隐瞒,直接将赫连拓的身世一一道来,当然,他跟萧稷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属下叶秋告诉自己的。 萧稷听完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叶秋的父亲都是为了守护大宁的江山而战死沙场,他的妻儿却被胡人掳走,还分别成为胡人可汗的侍妾和小王子,难免会让萧稷心生些许唏嘘。 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儿子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些事,他身为帝王,不可能为自己个人情感左右,他尽管同情叶秋一家的遭遇,但他也不可能冒着两国交战的风险去解救赫连拓母子,否则到时候大宁只会有更多的家庭支离破碎,妻离子散。 “儿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父皇有没有想过,我们大宁其实可以扶持赫连拓为胡人可汗。”萧玠目光炯炯,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萧稷瞳孔不由收缩,呼吸一紧。 他终于明白自己儿子为什么要御书房的宦官宫女都退下了。 这个想法真的太疯狂了。 第61章 醉翁之意 入夜,万物俱籁。 长宁宫却是另一番景象,宦官宫女手捧美酒佳肴急步而行,时不时还能听到阵阵压低的催促之声。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殿内宾客觥筹交错,举杯碰盏,丝竹之乐更是不绝于耳,一派歌舞升平的盛况。 “铛——” 一声清脆悠长的的钟声在勤政殿内回响。 宾客的声音逐渐变小,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坐席上,放下手中的杯盏,目光都看向端坐在正席上的皇帝萧稷,原本喧嚣热闹的勤政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内侍监连奕一甩手中的拂尘,尖声喊道: “请陛下致辞。” 萧稷站起身,端起手中的酒杯,目光扫视了一遍殿中的宾客,朗声笑道:“朕这第一杯酒,自然是要敬来自塞外漠北的敬赫连霸、赫连拓两位王子,还有副相大野突,希望三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今晚可以吃得开心,喝得高兴,玩得尽兴,也希望宁胡两国之间边关和睦,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兵戈之事。” “谢大宁皇帝陛下。” 赫连霸、赫连拓和大野突忙起身向萧稷的方向躬身致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稷淡淡一笑,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一旁的连奕连忙上前又为萧稷斟满了一杯。 “这第二杯酒,朕要敬在座的每一位大宁子民,没有你们辅佐朕,就没有大宁今日的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来,诸位大宁子民,与朕共饮此杯。” “谢陛下!” 殿内众宾客纷纷起身向萧稷的方向躬身致意,齐声应和,一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致辞完毕,萧稷刚要坐下,大野突却迅速向大王子赫连霸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起身,将右手按在胸前,弯腰向萧稷恭敬行了一礼,高声道: “外臣代表大王子和小王子,也代表我们狄胡大可汗感谢大宁皇帝陛下今夜的款待,外臣自进入大宁境内,沿途所见,大宁百姓皆安居乐业,丰衣足食,一切皆依赖大宁皇帝陛下圣德。” “外臣触景伤怀,不由想起我狄胡百姓因边贸断绝,缺衣少食,外臣不由悲从中来。大宁皇帝陛下乃是天子,代天牧民,对天下人自然不会以华夷而分之,因此,外臣斗胆,请求大宁皇帝陛下如古之圣贤一般一视同仁,让我狄胡百姓也能享受到圣天子的恩泽。” 大野突一番话说的是声泪俱下,殿内众宾客一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萧玠在一旁听着也是无语,这算不算道德绑架,父皇如果同意狄胡开放边贸的请求就是圣天子,不同意就是不配自称为天子。 萧稷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也是暗暗冷笑,这大野突将狄胡说得如此可怜,恳求自己开放边关贸易。可是自己一旦心软,待到胡人马肥人壮,甲坚刀锐之时,受害的可就是万千大宁子民了。 他之所以不愿在朝廷上接见狄胡使臣,反而在半夜设宴款待,就是不愿将此事拿到朝堂上讨论,因为开放盐铁贸易之事根本就没有谈判的余地,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松这个口的。 但现在大野突在宴会公然提及此事,群臣都在等着自己回应,萧稷也不慌不乱,料是早有准备,微微一笑,道: “大野突丞相可能是因为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我大宁的规矩和风俗,今夜乃是宴会,不是朝堂,没有君臣,也没有使者,只有主宾,大家只管吃喝,只管寻乐,莫谈公事,免得坏了诸位兴致。” “对对对,陛下说得对,今夜莫谈国事……哈哈哈……” 不少大臣纷纷大声应和,还很配合举起手中酒杯互相敬酒。 大野突有些傻眼了,他虽是狄胡的副丞相,但也跟不少汉人打过交道,还研究过汉人的风俗文化,从未听说过有宴会上不能谈公事的规矩。 萧稷看着大野突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冷笑,他是天子,口含天宪,他说有这条规矩就有这条规矩,谁敢拆他的台。 大野突无奈望了一眼大王子赫连霸,颓然坐下。 赫连霸倒是面无表情,他早就料到大宁皇帝不会如此轻易松口,好在他们还有别的计划,不怕他不上钩。 此时,殿内突然鼓声响起,乐声阵阵,一队身姿曼妙的舞女步态轻盈进入殿中,为殿中宾客表演起风情万种的舞蹈。 但见舞女个个容貌艳丽,身轻似燕,舞姿轻灵,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弱无骨,足下步步生莲,肤如凝脂在透明薄纱间若隐若现,令殿中宾客心往神驰,如痴如醉,无法自持…… 萧玠自己也是家里有漂亮老婆的人,却也是看得一阵心旌摇曳,心中暗自感慨,后世人凭什么天真地认为古人没有手机会很无聊,明明是因为后世人无聊到只能玩手机! 萧稷却注意到大王子赫连霸只是抬头看了两眼,便摇了摇头,随即低头一杯杯喝起了自己的闷酒,不再看殿中的歌舞一眼。 萧稷微微一笑,道:“大王子不喜欢看歌舞吗?” 赫连霸微微欠身,有些抱歉笑道:“回禀大宁皇帝陛下,是小王失礼了,她们跳得很好看,只是小王实在是欣赏不来。在小王看来,她们舞姿美则美矣,却太过柔和,缺少一种阳刚之气。” 这话多少有些无礼,萧稷甚至怀疑他说的可能不是舞女的舞姿,而是说汉人缺少他们胡人的阳刚之气。 萧稷虽说脸上还挂着客气的笑容,但一旁的内侍监连奕已经感知到了陛下的不悦,连忙冲舞女们摆摆手,原本轻歌曼舞的众舞女纷纷退下,丝竹之乐也停了下来,殿中也渐渐安静了下来,但仍有不少人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不知你们胡人宴会上一般是以什么助兴?”萧稷脸上保持着客套的笑容,不动声色问道。 “回禀大宁皇帝陛下,我们狄胡宴会一般也会有狄胡少女表演歌舞,有时也会以摔跤助兴,但更多的时候是比试骑射。” 萧稷心中冷冷一笑,果然,什么看不上汉女的歌舞,分明就是想把话题往比试骑射上引,逼大宁跟他们胡人比试骑射功夫。 萧稷抬眼看了一眼萧玠,暗自感慨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把胡人看透了,提前能够洞察一切。 萧玠也注意到父皇的目光,报之以淡淡一笑,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赫连霸见萧稷没有接话,干脆主动出击,借着酒意笑道:“今夜如此良辰美景,小王斗胆请求与大宁比试骑射,为在座的诸位助助兴如何?” 第62章 狡诈王子 萧稷心中暗恼,面上却还是没有露出半点不悦,反而笑道:“殿中怎可骑马,如何比试骑射,若是大王子执意要比试,不如比试点其他的。” 赫连霸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皇帝陛下,既然殿中不能骑马,那我们单比试射箭如何?” 殊不知萧稷也正有此意,在他看来,若是胡人执意要比试,而大宁不敢应战,传出去必然会让天下人耻笑。 但比试骑射萧稷自认为胜算不大,毕竟骑射与平地射箭不同,极其考验骑术,胡人天生在马背上长大,控马的本事远非汉人能比。 但若是单比射箭,萧稷反而不怕了,大宁不乏名将,可百步穿杨者也不在少数,有几人就在洛阳城中,根本不惧与胡人比试射箭。 “既然大王子执意要比试射箭为诸位助兴,那不妨比比。” 萧稷也是微微一笑,欣然应战。 赫连霸嘴角再度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皇帝陛下,我听说汉人但凡比试都有一个彩头,小王斗胆,也向皇帝陛下讨一个彩头,还望皇帝陛下应允。” 萧稷心中何尝不明白赫连霸在一步步将自己拉入他早已经设计好的圈套中,但事已至此,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他只能故作不知,笑道:“不知道大王子想讨个什么彩头?” 赫连霸一脸得意,笑道:“若是我们狄胡侥幸胜了,陛下开放边关贸易,不再禁绝盐铁流入我狄胡,如何?” 此言一出,殿中宾客哗然。 想不到这个狄胡大王子步步设计,意图竟是如此。 “若是大宁皇帝陛下不愿意,此次比试就作罢。”赫连霸将殿中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冷冷一笑,看似很体贴给了萧稷一个体面的台阶下。 但谁都看出,赫连霸的提议包藏祸心,毕竟若萧稷当真提出不比,狄胡必然大肆宣扬宁朝是怕了他们狄胡,到头来更会让大宁颜面扫地。 萧稷何等英明,如何不知道赫连霸打的什么算盘,淡淡一笑:“比!为何不比?只是若是大宁胜了,又该如何?” 赫连霸似乎早就料到萧稷会有如此一问,笑道:“若是大宁胜了,皇帝陛下也可以向我狄胡提一个要求。” 赫连霸没有给这个要求设置任何附加条件,因为在他看来,他们绝无输的道理。 “是吗?”萧稷冷冷一笑,沉声道,“若是大宁胜了,你们胡人向大宁俯首称臣,年年遣使进贡朝拜,如何?” “一言为定!”赫连霸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还是那句话,他相信自己绝不会输。 “狄胡这边由小王上阵,不知大宁打算派出何人与小王比试?赫连霸缓缓站起身,目视殿中众人。 萧稷冷冷一笑,朗声道:“高卿家,你来跟大王子比试一番。” 一身便装打扮的执金吾高扬霍然起身,对萧稷拱手行礼,慷慨道:“臣遵旨。” 萧稷微微颔首,高扬也是出身名门,自幼习得一身武艺,因为家道中落,不得已投身戎马,屡立战功,一路升到执金吾,掌管洛阳三万金吾卫。他最让人称道的就是那一手百步穿杨的无双箭术,别说洛阳,就是整个大宁境内也是罕逢敌手,因此萧稷才选择由他代表大宁出战赫连泰。 “不知大王子打算如何比?”高扬对赫连霸一拱手,询问道。 高扬对自己的箭术也是自信满满,不论赫连霸提出任何比法,他都绝不会输。 赫连霸笑而不语,他旁边的大野突却站了起来,讪笑道:“大宁皇帝陛下,如此比试恐怕对我狄胡不公。” 萧稷一愣,随即淡淡问道:“如何不公?” 大野突笑道:“大王子乃是可汗之子,皇帝陛下理应让大宁的皇子接受挑战,若是派遣军中将领,岂非对大王子不公平。” 群臣顿时一片哗然,萧稷也是又惊又怒,明白自己是中了赫连霸的圈套,但是如今反悔也来不及了,大宁丢不起那个脸。 但是大野突的话确实也没毛病,胡人王子可以出战,凭什么你大宁的皇子不能够出战,派军中将领确实有胜之不武之嫌。 萧玠倒是一脸淡定,穿越者就是这点好,什么都事先知道,根本不会一惊一乍。 不过他也明白父皇和群臣的想法,大宁虽说没有重文轻武的传统,但是民间素来有穷文富武的说法,习武的成本比从文高得多,普通人家根本负担不起习武的费用,因此宁愿让自己的孩子习文断字还能考科举搏个功名。而有钱人家的孩子又大多吃不得习武的苦,更喜欢习文,毕竟舞文弄墨,吟诗作赋,风花雪月总比舞刀弄剑优雅得多。 皇族子弟自然也不例外,虽说宫中专门有负责教授皇子武艺的武官,但是大多数皇子都提不起兴致,虽说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但拉弓射箭着实有点为难他们了。 眼见萧稷面色变幻不定,赫连霸故意激道:“若是诸位皇子比不了,那就算了。” 萧玠看到父皇的脸色愈加难看,知道自己此刻应该站出来了。 “父皇,儿臣愿意出战!” 萧玠与萧璜一齐站了起来,齐声说道 随后,萧玠跟萧璜相互诧异看了对方一眼。 殿中众人一时哗然,尤其是其他皇子,他们从来没听说过这两位兄弟居然还会拉弓射箭。 萧稷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变换,最后停留在萧玠脸上,萧璜的实力他并不清楚,但是萧玠身怀武功他是知道。 “父皇,儿臣身为兄长,大王子也是兄长,由我出战最为合适?”萧璜抢先补充了一句。 萧稷神情一怔,鬼使神差道:“既然如此,那就由璜儿你负责出战。” 随后,萧稷自己都楞了一下,似乎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萧璜出战,但话已出口,君无戏言,想改口也来不及了。 萧玠心中暗骂一声坑爹,这该死的主角光环和天命buff居然在如此关键时刻触发了,硬生生抢走了他的表现机会。 在原书中,这次比试的结果就是萧璜赢了,最终出尽风头,也因此更加得到萧稷的青睐,原身全程坐在角落看热闹。 想不到现在自己只能跟书中写的那样坐在角落看热闹。 但萧玠万万想不到,整个晚上一言不发的小王子赫连拓却突然站了起来,对萧稷微微欠身:“皇帝陛下,由小王对战你的另外一位皇子如何?” “嗯,朕准了。” 萧稷暗暗窃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萧玠的实力他是清楚的,比未知的萧璜胜算大得多。 赫连霸心中暗暗有些恼怒,他倒不是担心赫连拓会输,毕竟赫连拓的实力他是清楚的,箭术绝不弱于自己,他恨的是这个弟弟没事跳出来抢他风头。 大野突反而一脸无所谓,他是知道自家这两个王子的实力,那两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大宁皇子绝对没有半点胜算。 萧玠心中更是乐开了花,不愧是披着胡皮的汉人,关键时刻帮了自己大忙,回去一定要给你的大哥升职加薪。 趁着殿中的宦官和宫女在布置场地,萧玠催动意识偷偷进入系统空间,用5000天命值兑换并使用了养由基的“箭神”技能。 第63章 四王比箭(上) “姐夫,可否借你的弓一用?”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萧璜径直走向高扬,微笑着提出了一个请求。 “这有何不可,不过我的弓箭都在家中,我现在派人回府取来给你?” 高扬娶了王妤的堂姐王妍,他和萧璜也算得上是连襟的关系,现在妹夫主动开了这个口,高扬也是爽朗之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萧稷也注意到了萧璜的举动,有些疑惑道:“宫中的侍卫有的是弓箭,朕让他们拿几副过来便是了,何须劳烦高卿家派人回府去取。” 萧璜转向萧稷,面色似乎有些为难:“回禀父皇,侍卫的弓箭不够重,恐怕不适合儿臣。” 高扬经萧璜这么一说,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好意提醒道:“秦王殿下,臣的弓可有五石之力,寻常人可拉不开。” 萧璜嘴角轻微上扬,淡淡一笑:“不过区区五石之力罢了,有何不可。” 萧璜一番话,殿中众人瞬间发出一阵惊呼,大多人眼中皆是流露出怀疑之色。 一把弓的弓力计算方法,是把弓固定在墙上,然后往弓弦上挂重物,等弓完全被拉开时,弓弦所悬挂的重物的重量,就是这把弓的弓力。 一般士兵所用的弓箭都是一石弓,宫中的侍卫负责拱卫皇宫,自然都是军中精锐,用的是二石弓。 就是这二石弓不少人已经不好拉开了,而萧璜却还觉得宫中侍卫的二石弓不够重,非要借用高扬的五石弓,在殿中其他人眼中多多少少有些托大。 赫连霸也注意到了萧璜这边的动静,鼻孔哼一声,小声嘀咕一句“故弄玄虚”,他始终不相信看起来瘦弱的萧璜能拉得开五石重的弓,自己的骑射功夫在狄胡中也算是佼佼者,平时也不过用三石弓罢了,这个萧璜居然敢如此大言不惭。 退亿步讲,就算他拉得开又如何,射得准才行! 赫连拓望着萧璜,神情却是若有所思。 萧玠则是摇摇头,这个萧璜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装逼的机会。 他当然知道以萧璜高达一百的武力值,拉开区区五石弓不在话下,但是他如此大张旗鼓跟高扬借弓箭,说不是为了出风头打死自己都不信。 “玠儿,你是否也需要另外准备弓箭。” 不愧是亲爹,这时候还能想到另一位出战的儿子。 萧玠摇摇头:“儿臣手中并没有合适的弓箭。” 萧稷微微颔首,随即扭头对一旁的内侍监连奕道:“朕记得去年过寿之时幽州那边进贡了一把上好的弓,你派人去取来给齐王。” “陛下,那可是一把七石弓。”连奕嘴上是在回萧稷的话,眼睛却瞟向萧玠的方向。 萧玠也学萧璜的样子,嘴角轻微上扬,淡淡一笑:“不过区区七石之力罢了,有何不可。” 殿中众人更加又是一片惊呼,眼中的怀疑之色更重了,毕竟看齐王这瘦弱的小身板怎么看也不像能拉得开七石弓的人。 赫连霸更是一脸嘲讽之色,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能装,估计只能过个嘴瘾,等下看他们两个如何收场。 赫连拓则把目光转向萧玠,却不想萧玠也在微笑着看向他。 古人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萧玠暗暗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随即出现了仅他可见的赫连拓的属性面板。 人物:赫连拓 统率:91 武力:96 智力:87 政治:78 魅力:93 萧玠暗暗发笑,不愧是亲兄弟,属性面板跟他哥差不多是一条流水线复刻出来的,连颜值得分都是一模一样。 萧玠在看着赫连拓,萧璜却在看着他,目光有些阴沉。 他内心十分恼怒,自己刚成为全场焦点,风头就被萧玠抢去,感觉萧玠似乎像是专门跟他作对一般。 萧璜的目光慢慢变得阴冷…… 接下来的比试,他的对手不仅是赫连霸和赫连拓兄弟,还有萧玠! …… 勤政殿很快布置好比试用的场地,所有的宾客都退到了四人身后,以免一不小心被误伤到。 比试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射铜钱,要求六十步外一箭从吊着的铜钱中间的方孔穿过,每人射一壶三十支箭,射中多者胜。 尽管现在勤政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但是晚上毕竟是晚上,光线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白天,小小的铜钱在六十步外看都看不太清,要一箭从铜钱中间的小小的方孔穿过去,谈何容易。 而且每次射中之后,吊起来的铜钱必然会有轻微的晃动,又会多少影响到后面的准头。 围观的宾客议论纷纷,讨论今夜谁会胜出,不过却并无多少人看好萧璜和萧玠。 并不是说宁朝人不支持宁朝人,只是谁都没有听说过见识过这两位皇子的箭术,自然不会有人觉得他们能胜得过从小练习骑射的狄胡王子。 赫连霸作为客人自然第一个先来,他脱去黑色外袍,露出了一身细鳞紧身铠甲,双肩宽阔,两手修长,一看就是天生射箭的好手。 胡人极度缺铁,就是一般小贵族也购置不到足够的精铁为自己打造一副铠甲,而赫连霸这一身上好精铁打造的细鳞铠甲就是他身份尊贵的象征。 赫连霸静静站在六十步开外,先是闭上眼睛,均匀呼吸,显然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和节奏。 突然,只听赫连霸暴喝一声,抄起强弓,取出一箭搭在弦上,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第一箭就稳稳从铜钱正中间穿过,甚至铜钱都没有发生一丝轻微晃动…… “好!” 围观众人纷纷叫好,虽说赫连霸是胡人,还是对手,但这一箭确实射得漂亮,大宁也是礼仪之邦,该给对方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赫连霸没有停顿,又迅速射出了第二箭,也是稳稳从铜钱方孔中穿过…… 第三箭,中; 第四箭,又中; 第五箭,还是中…… 殿内众人的面色渐渐躁动起来,谁都看得出这个大王子赫连霸实力不俗,只求大宁不要输得太惨就好。 萧稷面无表情,目光深沉,一言不发 高扬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有些不安看着萧玠和萧璜,却发现两人皆气定神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也不由暗忖莫非两人皆是深藏不露? 射到第十二箭的时候,箭矢偏离铜钱从旁边掠过。 殿中众人却还是依旧面色凝重,毕竟十二中十一的命中率已经高得可怕了。 赫连霸自己也没有受到这一箭的影响,毕竟平时哪怕就是白天,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百发百中,更何况现在在夜里,光线不行,又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容易导致一瞬间的失神,射偏一两箭也很正常…… 果然,赫连霸只是稍微了一下状态,下一箭又是稳稳命中…… …… 最终赫连霸一共命中了二十七次,仅仅只有三次未中。 赫连霸脸上露出胜利者般的笑容,似乎已经是胜券在握。 “大王子当真是天生神射。” 萧稷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夸了赫连霸一句。 赫连霸也不敢在萧稷面前造次,故作谦卑笑道:“皇帝陛下过誉了,接下来不知秦王殿下和齐王殿下哪一位先上场。” “小王子也是客,让他先来。” 萧稷看似客气,实则心里也想早些知道这个汉人血统的胡人小王子实力究竟如何。 萧玠向他提议支持赫连拓成为狄胡可汗,他心中还在犹豫,毕竟此事异常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宁胡之间大战,有可能因此会让数万甚至数十万大宁将士白白命殒沙场。 但若是成功,也许从此可以永绝狄胡之患。 就是因为高风险高回报,因此萧稷一直举棋不定,未能彻底下定决心。 因此,他决定先看看赫连拓的实力,再决定他是否值得扶持。 第64章 四王比箭(下) “那小王就不恭敬不如从命了。” 赫连拓也脱下了自己的外袍,露出内里的穿着,围观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并非是因为赫连拓相貌英俊,而是脱下外袍的赫连拓活脱脱就是一副汉人男子的打扮,相貌上看不出多少胡人的影子。 众人的惊呼传到赫连泰的耳中,他不由冷哼一声,他一直不太喜欢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长得跟他那个汉人母亲一模一样,文文弱弱,哪有他们狄胡男子半点男子汉气概,但是偏偏父汗一直偏宠于他,更叫他恨得牙痒痒。 赫连拓不需要像赫连泰酝酿准备那么久,抄起弓箭,目光凝视前方的铜钱,开始一箭接连一箭射出…… 第一箭,中; 第二箭,又中; 第三箭,还是中…… …… 每一箭都是从铜钱正中间的方孔射穿过去,铜钱稳稳掉在那里,纹丝不动。 殿中众人的面色愈加凝重,但赫连霸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赫连拓这算是在当众打他这个哥哥的脸吗? 他是想告诉所有人他这个弟弟比自己这个哥哥强吗? 大野突也注意到大王子面色极度不悦,默默叹了一口气,眼看赫连拓已经连续射中二十九箭,在赫连拓准备射出最后一箭时,重重咳嗽一声。 赫连拓扭头看了一眼大野突,却看到大野突一直朝自己使眼色,顺着方向望去,却看到大哥赫连霸目光阴沉看着自己,目光中竟流露出几分怨恨之意…… 赫连拓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扭过头,也不瞄准就是一箭射去,箭矢偏离铜钱射向一边。 人群中有人不由发出几声惋惜,只差最后一箭,就是百发百中了。 赫连霸面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赫连拓没有全部命中,也算是给了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他也不会认为因为少命中一箭,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 汉人的皇子都是养在深宫之中,舞文弄墨还行,拉弓射箭还是算了,跟他们狄胡的王子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皇帝陛下,我和我弟弟已经射完了,接下来不知秦王殿下和齐王殿下哪一位先上场。” 赫连霸又追问了一次。 萧稷微微有些走神,谁都看得出来,赫连拓箭术更在赫连泰之上,他心中微微一动,赫连拓明明是汉人,却因为跟胡人一起生活,骑射功夫更胜胡人,若是自己专门从民间挑选一批小孩,让他们从小练习骑射之术,将来岂不是又是一支精于骑射的精锐,到时候又何惧胡人。 赫连霸的话惊醒了神游状态的萧稷,但是天子是不能让人看低的,他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两个儿子萧玠和萧璜。 “儿臣身为兄长,儿臣先来。” 又是萧璜抢先上前一步,微微一笑道。 萧玠有些无语,有事没事就强调自己是兄长,就是说我萧玠是个真·弟弟呗。 众人都把目光看向萧璜,因为太后亲口为他讨封秦王,又迎娶丞相王崇的孙女王妤,这段时间原本默默无闻的萧璜声名鹊起,风头正盛,甚至很多官员都看好他将入主东宫。 但是究根结底,殿中的很多人对萧璜都不熟悉,也从来没听说他还会射箭。 现在萧璜上场,大家心中自然都有些忐忑,丞相王崇更是不安,他想不通萧璜为何要强出头,萧璜虽说是他的孙女婿,但是他对萧璜的过去知之甚少,他知道今晚这场比试对于大宁的重要性,萧璜今晚表现将对他能否入主东宫有很大影响。 萧璜也不露怯,直接抄起高扬特意派人回府里取来的五石重弓,一箭射去,箭矢稳稳从铜钱正中间穿过,铜钱也没有发生一丝轻微晃动…… “好!”殿中众人发自内心的叫好声一片,心中的不安也减轻了不少,看这阵势,三皇子赢面还是不小的。 赫连霸、赫连拓和大野突三人神色微微一变,他们皆精于射箭,自然看得出萧璜的箭术绝不弱于他们。 待欢呼声停下,萧璜才射出第二箭,又是从铜钱方孔空心穿出,又是一片满堂喝彩…… …… 就这样,萧璜接连射出了二十八箭,箭箭空心穿过铜钱方孔,殿中众人嗓子也叫了二十八次好,嗓子都快喊冒烟了。 赫连霸、赫连拓和大野突三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照如此看来,萧璜百发百中不成问题,他们输了,计划破产了,甚至还得反过来对宁国俯首称臣。 萧稷的目光也划过一丝异色,他想不到除了萧玠,他还有这么一个令自己刮目相看的儿子。 射到第二十九箭的时候,萧璜却没有瞄准铜钱,反而抬高了箭头。 就在大家都疑惑不解时,萧璜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手一松,一箭射断挂着铜钱的细线…… 细线被被射断,铜钱随即下坠,萧璜却是又一箭射出,从下坠的铜钱中间的方孔穿过,将铜钱钉在了墙上…… “好!” 本来喉咙已经快要嘶哑的众人再次兴奋起来,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叫好。 萧稷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对面色极其难看的狄胡三人道:“大王子,小王子,副相,现在如何?” 赫连霸与大野突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即深吸一口,笑道:“皇帝陛下,如今胜负未分呢。秦王殿下射中二十九箭,吾弟也是射中二十九箭,只能算是打个平手,一切还要等齐王殿下射过之后才见分晓。” 殿中瞬间一片哗然,赫连霸这话多多少少有些无耻,谁都看得出萧璜倒数第二箭是故意去射断细绳,而最后一箭难度极大,很明显胜过赫连拓一头。 原本满面春风的萧璜面色也微微有些阴沉…… 就在有人要上前跟赫连霸理论一番时,殿中却传来萧玠懒洋洋的声音: “父皇,既然大王子都这么说了,那儿臣就让他心服口服。” 众人有些无语,你齐王到底算哪边的,关键时候添什么乱,明明是我大宁有理,可以将蛮夷驳斥得体无完肤,你非要跳出来继续比试,要是输了怎么办。 没有人会相信陛下能同时生出两个箭术无双的儿子。 萧玠也懒得废话,直接上前,抄起弓箭,一箭皆一箭连珠射出,不曾停歇片刻,箭箭皆是从铜钱方孔空心穿出…… 众人瞬间被惊呆了,想不到小小的勤政殿还真的能同时出两位卧龙和凤雏。 萧稷开怀一笑,这两个儿子今天还真是给他长脸。 萧玠一口气射中了二十八箭,每一箭都是从铜钱方孔空心穿出…… 既然最后一箭萧璜玩了个花活,萧玠也想搞点不一样,不能光让他一个人装逼。 第二十九箭萧玠故意射偏,虽说射中了铜钱,却没有从中间的方孔穿出,铜钱也因为这一箭剧烈旋转起来…… 众人只当是萧玠射偏了,却也没有惋惜之意,毕竟他已经射中了二十八箭,比第一个射的赫连泰多了一箭,大宁已经赢了。 然而下一刻,大家看到萧玠居然掏出了一块手帕,蒙住自己双眼,随即闭住呼吸,箭矢搭弓瞄向铜钱的方向…… 看样子,他居然要盲射最后一箭! 萧玠上次使用“龙元丹”,将武力值点到了110,发现自己的听力和耳力变得异常敏锐,他今天就打算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听力射中这最后一箭。 他屏住呼吸,一点点感受六十米外铜钱旋转引起的气流波动……突然间,他手一松,箭去似流星,箭矢激射而出,从铜钱中间方孔穿过,将铜钱钉在了墙上…… 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赫连霸颓然跌坐在地上,再无半点原先的意气风发。 萧璜的脸色阴森得可怕…… 第65章 父子密谈 一场精彩纷呈的射箭比试落下帷幕,宦官和宫女又开始忙碌起来,撤去比试用的东西,重新布置宴会。 皇帝萧稷却暗暗给儿子萧玠使了一个眼色,随即对左右吩咐道:“朕要更衣。” 十几名宫女和宦官簇拥着萧稷往后殿的方向而去,萧玠也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了勤政殿,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萧璜看着萧玠的背影,面色阴沉,目光复杂,他刚刚注意到了父皇在向萧玠使眼色,猜到此刻父皇应该是在私下秘密召见萧玠,心情百般滋味杂糅…… 今夜之胜明明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自己的表现也并不比萧玠差,为何父皇却独独…… 萧玠走到后殿门外时,只看到内侍监连公公一个人守在门外,看到萧玠过来,连忙迎上去,顾左右见无其他人,方压低声音道:“齐王殿下,陛下在里面等你。” 萧玠点头向连公公致谢,随即推门进入后殿内。 连奕看着萧玠的背影,目光神色若有所思,他伺候了陛下几十年,倒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看重一个儿子,什么事都喜欢私下召齐王商议。 后殿内,宫女已经伺候好萧稷更衣,见齐王萧玠进来,都很识趣低头退下,偌大的后殿只剩下这对父子。 “赫连拓之事,你有几成把握?” 萧稷冷不丁抛出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知父莫若子,萧玠自然明白父皇的意思是自己有几成把握可以扶持赫连拓坐上狄胡可汗的宝座。 “单就现在而论,半成把握都没有。”萧玠老老实实回答道。 萧稷闻言却并没有动怒,他知道儿子的话一定还有下文,他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萧玠继续说道:“据儿臣所知,狄胡可汗赫连罗共有五子,其中长子赫连霸、次子赫连胜、三子赫连吉皆是可敦(可汗正妻)所出,四子赫连涛乃是阏氏(可汗侍妾)所出,赫连拓名义上是一位汉人阏氏所出。” “虽说除了赫连罗和赫连拓的母亲外,连赫连拓自己都不知道他并非赫连罗之子,但因为赫连拓的母亲是汉人,赫连拓能当上可汗的可能性微乎其乎。” “你人在洛阳,为何会对远在塞外漠北的狄胡之事如此清楚。”萧稷突然打断萧玠的话,死死盯着他眼睛。 萧玠微微一怔,随即解释道:“儿臣知狄胡乃是我大宁心腹大患,有心想为父皇分忧,想对付狄胡就得知己知彼,因此儿臣任职麒麟卫都督之时,就专门查看过狄胡方面的情报,对狄胡情况比较了解。” 萧稷点点头,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 萧玠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又蒙混过去了。 麒麟卫派遣有力士潜伏在狄胡为朝廷收集情报,这些情况萧稷其实都非常清楚,因此当萧玠提出要扶持赫连拓为狄胡可汗时,萧稷感觉此事难如登天,可能性并不大。 他还担心赫连拓自小被胡人养大,或许早已视自己为胡人,未必会心向汉家。 但今日的一个细节改变了他的看法,那就是赫连拓里面居然穿的是汉家的服饰,这至少说明赫连拓心中是认可汉家文化的,这样的人还是值得拉拢的。 萧玠继续娓娓道来:“但这只是现如今的情况,只要父皇想办法帮助赫连拓提高他在狄胡的地位,让他能够逐步建立自己的势力,一旦将来狄胡发生变故,群龙无首之时,他未必没有机会。” “你为何会如此笃定狄胡将来会发生变故?”萧稷目光一沉,死死盯着萧玠。 萧玠的目光没有闪躲,反而笑道:“父皇,据儿臣所知,如今赫连罗偏宠阏氏,不顾大臣反对,执意改立她的儿子赫连涛为储君。” “但可敦所生三子早已成年,在狄胡早已建立自己的威望和势力,若是赫连罗死后,赫连涛继承可汗之位,赫连霸三兄弟定然不服,到时候狄胡必然会内战不休,而赫连拓只需坐山观虎斗,待几位兄弟都得你死我活之时,坐收渔翁之利,狄胡可汗之位必然唾手可得。” 萧稷陷入良久沉默,萧玠也不再言语,他知道父皇需要一些时间消化和考虑。 萧稷承认萧玠的计划听起来确实十分诱人,也具有可行性,但其中不可控的变数却是太多,譬如可汗赫连罗如今正值壮年,谁也不知道他几时会死;若是阏氏一旦失宠,赫连涛被废,可敦的三个孩子还如何打得起来…… 但是萧玠相信自己的父皇一定会想得通的,因为与狄胡开战相比,扶持赫连拓付出的成本和代价是最少,他没有理由不试一试。 “赫连拓远在塞外,与中原相隔万里,我们大宁如何帮助他提高在狄胡的地位,如何扶持他建立自己的势力。” 萧稷问出萧玠这个问题,意味着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决定试上一试。 萧玠微微一笑:“自然是要让胡人和狄胡可汗知道,赫连拓对于狄胡而言,不可或缺。” 萧稷眉头一皱:“如何让他们知道。” 萧玠笑道:“很简单,开放边贸互市,指定狄胡方面由赫连拓负责。” 萧稷面色一沉,今夜种种风波,不就是为了拒绝掉胡人开放边关互市的请求吗,哪有如今大宁胜了却还要主动开放边境互市的道理。 萧玠看父皇神色不悦,赶紧解释道:“父皇,其实除了食盐和精铁,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卖给胡人的,而且我们也有一样东西需要从胡人那里购买。” “你说说看,什么东西?”萧稷语气有些冷淡。 萧玠一字一句:“马匹!” 萧稷面色一僵,随即摇摇头,苦笑道:“胡人是绝不会卖马匹给我们的。” 正如大宁严禁盐铁流入塞外一样,胡人也是严禁马匹流入中原的。毕竟胡人最大的优势就是以骑对步,若是卖给大宁优良的马匹,让大宁得以组建起一支精锐的骑兵,那胡人对中原的优势将淡然无存。 正因为大宁无法从狄胡和西域获得良马,因此大宁极度缺少马匹,像西北号称有十万西凉铁骑,但实际上很多马都已经是老弱不堪,真正能上战场的不过只有十之六七。 也是因为大宁缺少马匹,太宗萧煊在位时,一个张平的马商,就因为花重金一次性跟狄胡的一个部落购买了几万匹良驹,并全部无偿捐献给朝廷,而被封为食邑八百户的列侯。 但那个可怜的部落却因为此事被呼延部所嫉恨,全族上下不论男女老幼尽数被呼延部诛杀。 萧玠笑了,摇摇头道:“父皇,凡是没有那么绝对的,胡人现在不愿意,但是将来可就不好说了。” 萧稷眉头紧蹙,有些不悦道:“你是说以盐铁换马匹吗?此事绝对不可!” 盐铁是萧稷的底线,他是绝对不容许如此重要的战略物资流入狄胡,反过来用来对付大宁的。 而且不管大宁卖给胡人的食盐和精铁品质如何,胡人都只会卖给大宁阉割过的马,防止大宁可以自己培育出良马,怎么看都是大宁吃亏。 萧玠还是继续摇摇头,正色道:“父皇,其实除了盐和铁,我们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卖给胡人。” 萧稷奇怪看着萧玠,河西大战之前大宁也跟胡人开放过一段时间的边关互市,但是限制颇多,大宁商人只能向胡人出售丝绸绢布和瓷器,而胡人向大宁卖的多是兽皮和药材,贸易效果并不太好,胡人对丝绸绢布和瓷器不感兴趣,而大宁也看不上胡人的兽皮和药材。 后面因为双方关系日益紧张,加上河西之战的影响,最终双方彻底关闭了边关互市,也无人再提重启之事。 “父皇,恕儿臣直言,我们向胡人卖错了东西。”萧玠神秘一笑。 “是吗?那依你之见,我们应该卖什么给胡人?”萧稷静静看着自己的儿子。 萧玠嘿嘿一笑:“酒,还有茶叶。” 第66章 宾主尽欢 萧稷神色有些失望,摇摇头道:“胡人好酒不假,朝廷也试过向胡人出售酒水,但他们嫌弃我们大宁酿造的酒水太过寡淡,他们更喜欢喝西域那边的烈酒。至于茶叶,我从未听说过胡人喜欢喝茶,他们都是粗莽之人,应该无法品味出茶水的风雅滋味。” 萧玠当然知道胡人为什么喜欢喝烈酒,因为冬天漠北严寒,喝烈酒可以暖身子。 至于茶叶,后世也是要到唐宋时候北方游牧民族才开始喝茶的,而且需求量极大,后面干脆有了茶马互市的说法,就是说游牧民族愿意用马匹换取中原的茶叶。 因为游牧民族日常饮食以牛羊肉为主,喝茶可以解腻,对于他们的身体健康也是大有好处。 而这本书中的狄胡人还没学会喝茶,对于萧玠而言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商机。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那位高人不仅教授了儿臣武艺,还教会了儿臣一种特别的酿酒方法,酿造出来的酒水保证比西域那边的更烈,卖给胡人正好合适。” “至于茶叶,我们不需要胡人喜欢喝茶,只要想办法让他们知道他们需要喝茶就好了。胡人顿顿都是牛羊肉,多喝茶水可以帮他们解腻,他们迟早会对茶叶欲罢不能的。” 萧稷心中不由一动,回想一下自身,每次饭后喝杯茶,确实都会感觉神清气爽不少。 萧稷看着萧玠,内心欣慰之余又有些好奇,自己这个儿子究竟是如何想到向胡人推销茶叶这种鬼主意的。 也不知道这个儿子到底还能给自己多少惊喜…… …… 宴会还在继续,接着奏乐接着舞…… 众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痛快,毕竟刚刚的比试,秦王殿下和齐王殿下大获全胜,狠狠为大宁长了脸。 但是赫连霸和大野突却是全程面色阴沉,赫连拓神情也有些尴尬,估计都恨不得宴会现在就结束,免得自己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 他们来中原是请求宁朝皇帝开放边关互市的,但是没想到不仅这件事没谈成,现在他们狄胡居然还要向大宁俯首称臣,他们回去要如何向可汗交待。 萧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突然笑着对三人道:“方才齐王向朕谏言,既然从今往后狄胡向大宁俯首称臣,那今后狄胡百姓也是朕的子民,自然也应该享受到朕的恩泽,朕深以为然,愿意开放互市,使塞外与我中原互通有无。” 殿中众人目光瞬间齐刷刷看向萧玠,目光除了疑惑就是无语。 不是我们大宁赢了吗,怎么反而要答应胡人的要求,齐王你到底是哪边的王爷。 萧璜眉头微微一皱,他总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赫连霸三人也是目露喜色,本来以来开放边关互市之事因为他们兄弟输了比试已经黄了,却没有想到宁朝皇帝却听从齐王的劝谏主动提出开放互市,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么看来,对大宁俯首称臣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的事,狄胡虽说丢了面子,却也得了实惠。 大野突将右手按在胸口,深深向下一拜:“我替可汗还有千千万万狄胡百姓,感谢大宁皇帝陛下恩典。” 萧稷微微一笑,道:“你们要谢就谢齐王,朕也是听了他的劝谏才决定开放边关互市的。” 大野突又手按胸口,转身郑重向萧玠行了一礼:“我替可汗还有千千万万狄胡百姓,多谢齐王殿下。若是他日殿下有空能来漠北,将是我们整个狄胡最尊贵的客人。” 萧玠非常无语,我好心给你们狄胡求恩典,你个老小子居然给我下套。 “副相此言差矣,一切皆是我父皇的恩典,他才应该是你们狄胡最尊贵的客人。” 萧稷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倒是暗暗发笑,自己这个儿子求生欲还是蛮强的。 赫连霸一言不发,直接走到萧玠面前,殿内众人皆疑惑不解看着两人。 赫连霸直接从腰间解下一把镶满宝石的黄金匕首,双手递给萧玠,道:“我们狄胡人从来不愿意欠他人的恩情,既然齐王殿下对我们狄胡有恩,这把黄金匕首是我的心爱之物,就当是我赫连霸的谢礼了。” 萧玠有些无语,参加宴会又是穿铠甲又是带匕首的,你们狄胡人有这么豪横吗?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赫连霸如此豪爽,如此贵重的匕首说送就送。 萧玠摇摇头,推辞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这把匕首是大王子的心爱之物,我岂敢横刀夺爱。” 其他人听这话只感觉齐王当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萧璜却感觉一阵气血上涌…… “在你们汉人眼里,这把匕首或许贵重,但是在我们狄胡人眼中,只有牛羊马和朋友才是最为贵重,你不仅在射箭上胜了我,还帮我们狄胡求来了恩典,你就是我赫连霸的朋友,你若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赫连霸。” 萧玠知道游牧民族敬畏强者,也讲究有恩必报,自己若是不收下反而会让对方不高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玠也不再推辞,双手接过匕首,入手分量极重,想来应该是纯金打造,更别提上面镶嵌的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宝石,想来价值必然不菲。 萧玠笑道:“我们汉人讲究礼尚往来,今日大王子送了我如此贵重的礼物,我自然是要还大王子一份厚礼的,若是大王子不嫌弃,他日不妨来我府上做客,我自会为大王子准备一份礼物,保证大王子一定会喜欢的。” 赫连霸也是豪爽之人,哈哈大笑道:“好,一言为定,我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一场宴会最终在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中结束,宾主尽欢愉…… 第67章 王府夜宴(上) “叮咚——” “恭喜宿主今夜在宴会上抢尽萧璜风头,夺走宁帝的关注,萧璜怀疑人生,自信心严重受挫,夺取萧璜天命值5000,萧璜武力值永久-3。” “另外,萧璜一共被夺取天命值,永久失去天命buff‘月老赐福’,萧璜将不再对女性有天生的致命吸引力。” “恭喜宿主获得一项反派buff‘命中注定’,每一位女性第一次看见宿主都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相见恨晚的感觉,宛若是上天注定的情缘。” 宴会散去,萧玠在回齐王府的路上,耳边响起一阵悦耳的系统夺命三连call。 失去“月老赐福”的天命buff,萧璜的后宫估计得空了。 相反自己居然会获得一项比之更强力的反派buff“命中注定”,看来自己只能勉为其难去替萧璜接手他的后宫了。 萧玠看了一眼车外,只感觉今夜的月色格外迷人…… …… 次日下午,萧玠正在陪苏瑶在齐王府花园赏花时,府中下人来报,说府外有几个胡人打扮的客人欲求见齐王,其中一人自称名叫赫连霸。 萧玠看起来没有半点惊讶,似乎早就知道今天会有胡人来找自己一般。 苏瑶倒是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担心看着萧玠,在她看来,萧玠身为皇子,身份敏感,若是与异族来往过密,难免会有居心叵测的嫌疑,有可能会遭到朝中官员的非议和弹劾。 “放心,我与这些胡人接触是父皇的意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萧玠猜到了苏瑶的担忧,笑着解释道。 苏瑶听到是皇上的意思,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随即莞尔一笑:“既然夫君有正事,那就去忙,有冬儿和香菱在此陪我就好了。” 萧玠轻轻点头,他没有让下人去请赫连霸,而是自己亲自去府外迎接他们。 当然,他没忘了让下人去告知自己的门客叶秋。 下人虽说心中也奇怪为什么胡人来了要去告知一个门客,却也不敢多问,只能乖乖照办了。 …… 齐王府大门外,赫连霸正在指挥其他人将大箱小箱的东西卸下马车,这些都是带给萧玠的登门礼。 这次洛阳之行,狄胡可汗赫连罗为他们准备了不少金银珠宝,是给他们用来贿赂宁朝的一些重要大臣,希望借助这些大臣的嘴说动宁朝皇帝开放边关互市,更能准许商人向他们狄胡出售食盐和精铁。 昨天晚宴上,宁朝皇帝萧稷金口一开,承诺开放边关互市,他们满心欢喜以为自己带来的金银珠宝都可以省下了。 只是今天一早去向鸿胪寺的官员一询问才知道,宁朝皇帝尽管同意开放边关互市,但是只准许商人向他们狄胡出售瓷器、布匹、酒和茶叶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们狄胡最需要的食盐和精铁根本不在其中之列。 赫连霸气得就想进宫求见宁朝皇帝当面理论,却被大野突直接拉住,告诉他找宁朝皇帝理论没用,而且以赫连霸火爆的性子,若是一不小心在言语上冲撞冒犯了宁朝皇帝,有可能对方一怒之下直接取消了边关互市,到时候事情可就更加糟糕了。 赫连霸虽说有些鲁莽,却也并不蠢笨,知道大野突说得在理,一时顿感泄气,毕竟以狄胡俯首称臣这么大的代价,只换来瓷器、布匹、酒和茶叶这些无用之物,他回去该如何向父汗交代。 大野突却笑着提醒他,齐王萧玠不是主动邀请你去做客吗,这个齐王看起来颇受宁朝皇帝的宠爱,既然他能够说服宁朝皇帝开放边关互市,必然也能说服宁朝皇帝准许向他们狄胡出售盐铁。 赫连霸深以为然,为了此次能够说服萧玠,他将自己带来洛阳的所有金银珠宝通通带上,以此来表明自己的诚意。毕竟萧玠怎么说都是一个堂堂齐王,怕给少了他看不上。 钱这东西,该花花,该省花,只要能够打动萧玠,让他帮狄胡说情就值! “我还在想大王子哪天会登门呢,想不到今日三位贵客就上门了。” 府内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随即萧玠的身影就出现在齐王府大门。 赫连霸他们也没想到萧玠居然会亲自来迎接他们,内心不由也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惊喜,更多了几分期待。 如此可以看得出萧玠还是比较看重他们的,否则也不会亲自出府相迎,这在他们汉人的文化里已经是非常高的礼节了。 “哈哈哈,齐王诚心相邀,我们怎好不来。”大野突上前一步,替赫连霸说道。 萧玠看了一身门外忙忙碌碌卸箱子的人,心中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故意装傻问道:“这些是……” 赫连霸哈哈一笑,大声道:“我赫连霸虽说是狄胡人,却也知道你们汉人的规矩,登门拜访齐王岂能空手而来,这些都是送给齐王的登门礼,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齐王笑纳。” 萧玠微微一笑:“大王子太客气了,既然是大王子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没什么好客气的,胡人常年南下侵扰边关,这些说不定都是抢掠汉人百姓得来的,自己只是替他们收回去罢了。 眼看萧玠如此爽快收下了自己的礼物,赫连霸和大野突交换了一下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喜色,毕竟他们汉人有一句话,吃人家最短,拿人家手软。 萧玠收下了他们如此贵重的礼物,也不好不帮他们的忙了。 萧玠将赫连霸三人迎进府内,却没有带他们会客厅,也没有带他们去书房,反而将他们带进了庭院。 庭院里已经架起了熊熊篝火,上方挂着一只香喷喷的烤全羊,外皮已经烤至微微发黄,正滋滋往下低落着油水,庭院内更是肉香味四溢。 赫连霸不由眼前一亮,喉结滚动了几下,连大野突和赫连拓也是不由微微一愣。 鸿胪寺每日为他们准备的饭菜说不上差,也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唯一的遗憾就是菜多肉少,他们吃多了总感觉有些寡淡,已经有些怀念草原上顿顿大口吃肉的日子了。 想不到今日居然能在齐王府这里看到烤全羊,自然感觉有些意外,当然更多的是惊喜。 “齐王,你这是……”赫连霸手指烤全羊,感觉魂都快被香味勾走了。 “大王子你们三位从草原而来,怕你们吃不惯京城的菜,因此特意为你们三位准备了这个烤全羊,希望你们三位喜欢。”萧玠指着烤全羊,笑吟吟向他们解释道。 “哈哈哈,齐王有心了。”赫连霸开怀大笑,显然萧玠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大野突和赫连拓也微微欠身对萧玠的周到表示感谢。 萧玠微微一笑:“羊一时半会儿还烤不熟,三位不妨先坐下稍等片刻。大王子还是否记得我昨夜跟你说过,只要你来齐王府做客,我会为你准备一份厚礼,我现在就命人将我为大王子准备的礼物带上来。” “哈哈哈,昨夜发生的事小王当然记得,现在齐王殿下这么此一说,小王倒有些几分想看看齐王准备的礼物了。”赫连霸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却偷偷跟大野突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两人在来的路上已经通过气,无论等下萧玠带来的是什么礼物,赫连霸都要装作很失望的样子,萧玠碍于颜面,必然会主动需要他喜欢什么礼物,赫连霸就可以顺水推舟提出让他劝谏宁朝皇帝准许边关互市贩卖盐铁的请求,如此一来萧玠骑虎难下,不怕他不出面去帮他们狄胡说情。 萧玠一挥手,很快就有四个下人一人捧着一坛酒走了上来,将酒坛放在他们面前。 赫连霸不用装,脸上的失望根本掩饰不住。 第68章 王府夜宴(下) 他是真没想到萧玠堂堂一个齐王,居然如此小气吝啬,自己送了一把镶满宝石的黄金匕首,萧玠居然给自己回赠了几坛酒,他是怎么好意思的。 萧玠假装没有看到了赫连霸脸上的失望之色,微微一笑:“吃肉岂可无酒,我特意为大王子准备的佳酿,大王子不妨尝尝看。” 赫连霸当然喝过中原的酒水,但他实在喜欢不起来,太清淡了,根本不过瘾,就是西域过来的那些烈酒,他喝着也总感觉差点意思。 但萧玠的面子他不好不给,只好勉为其难一笑,故作慷慨道:“那小王就不客气了。” 言罢,一掌拍碎封泥,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涌入他的鼻中,他的整个眼睛瞬间瞪大。 他生平第一次闻到如此浓烈的酒香,也顾不上客套了,仰头骨碌碌连喝几大口,浓烈的酒气涌遍他的五脏六腑,兴奋得他一抹嘴,不由大声道:“好酒!” 大野突面色微微一变,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原先的计划只能作废了。 赫连霸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等下再另想其他办法了。 此时,烤全羊外皮已经烤至金黄了,肉香味愈加浓烈,想来应该是烤熟了。 萧玠招呼他们三人一齐坐下,很快便有下人将烤得喷香的烤全羊放在桌子中间,随即给每人上了一个碟子和一把匕首。 赫连霸又是一乐:“想不到齐王还知道我们狄胡人的吃法。” 萧玠微微一笑:“诸位请自便,不必客气。” 赫连霸早就饿了,也没有再跟萧玠客气,直接在羊腿上切下一大块肉,就着美酒直接大快朵颐。 大野突和赫连拓斯文一些,都是先切下一大块先放入碟子中,再切成小块送入口中,酒水他们也喝了几下,入口确实十分醇厚浓烈,正符合他们狄胡人的口味,也难怪赫连霸会把持不住。 萧玠看着他们的样子,心中也是会意一笑。 陶家的酒楼已经在帮他卖酒了,一开始卖得十分火爆,但是近段时间销量却是一直走低,价格已经一降再降了,还是不怎么好卖。 萧玠这才明白自己被那些穿越小说误导了,这个时代酿制的酒度数偏低不假,但这恰恰是它能在上流社会流行的原因,酒水的最主要消费群体就是文人墨客,文人墨客就喜欢低度酒带来的微醺感觉,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会让他们灵感爆发,即兴创作出流芳百世的诗词歌赋。 自己蒸馏过后的高度酒确实喝着过瘾,但是却很容易让人一醉不醒,灵感全失,因此很多文人墨客喝过一次后根本不敢再尝试第二次。 但是萧玠也不想无底线继续降价,既然高度酒在中原不好卖,那萧玠自然就想到卖给胡人,漠北冬天严寒,正好需要高度酒御寒。 今天他玩这一出,多多少少也有些借赫连霸之手推销自己严重滞销的高度酒的意思。 “大王子,你有没有发觉齐王烤出的羊肉比我们草原上烤出来的更为鲜美。”大野突暗暗给赫连霸使了一个眼色,突然没来由对赫连霸感慨了一句。 赫连霸也注意到大野突的眼神,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意哈哈大笑:“哈哈哈,我早就尝出来,想来是齐王放了不少盐,我们草原上缺盐,如何敢放这么多盐。” 一个王子一个丞相口口声声说自己缺盐,萧玠哪里不明白他们什么意思,但是他就是故意装糊涂,笑道:“你们喜欢就好,喜欢吃不妨多吃点。” 见萧玠不接招,大野突只好继续说下去:“这把匕首我甚是喜欢,不知道齐王可否送我,不怕齐王笑话,我虽是副相,家中的刀子都早已经锈钝不堪,却也一直没有新的匕首更换……哎,没办法,我们草原太缺铁了。” 萧玠心中冷笑,却还在故意装傻,笑道:“副相言重了,一把匕首罢了,喜欢尽管拿去。” 见萧玠还是不接话,大野突和赫连霸互相对望了一眼,也只好直接摊牌了。 还是赫连霸先开口:“齐王,不瞒你说,我们今日上门其实是有一事相求的。” “大王子不妨直说。”萧玠微微一笑。 赫连霸郑重向萧玠行了一礼:“齐王既然能劝谏皇帝陛下开放边关互市,能否再帮我们狄胡一次,劝皇帝陛下允许向我们狄胡出售盐铁,我们狄胡百姓真的很需要这两样东西。” 大野突也在一旁郑重向萧玠行了一礼,接话道:“皇帝陛下也说了,既然我们狄胡对大宁称臣,狄胡百姓也是皇帝陛下的子民,自然也应该享受皇帝陛下的恩泽,请齐王为狄胡百姓计,帮我们狄胡向皇帝陛下说情,允许向我们狄胡出售盐铁。” 连赫连拓也郑重向萧玠行了一礼:“请齐王再帮我们狄胡一次。” 终于还是图穷匕见了,萧玠也不好继续装傻,只是轻轻摇摇头道:“三位不必行如此大礼,不瞒你们说,其实我向父皇提过准许边关互市出售盐铁一事,只是父皇认为时机未到罢了。” 三个人一下子愣住了,大野突直接问道:“多谢齐王仗义执言,只是皇帝陛下为何认为时机未到。” 萧玠笑道:“很简单的道理,自从赫连部称霸草原,虽说未曾与我大宁爆发过大战,但边境摩擦却是不断,不仅是父皇,朝中很多官员也担心一旦向你们狄胡出售了盐铁,一旦你们狄胡马肥人壮,甲坚刀锐之时,便会对我大宁动手……” 萧玠此话一出,赫连霸三人瞬间神色大变,毕竟这话多多少少有些诛心。 片刻之后,率先发应过来的大野突指天发誓:“我大野突可以对天发誓,可汗和狄胡绝无此心,从中原购买盐铁只是为了狄胡百姓的福祉,绝无染指中原之心。” 赫连霸也反应过来:“我和弟弟也可以发誓,父汗绝无此心。” 萧玠心中冷笑,如果誓言有用,还要军队干嘛。 “我自然相信你们狄胡的诚意,只是凡是都需要一个过程,不如先开放边关贸易,两边慢慢建立信任,待时机成熟,我一定去向父皇说情,倒是再允许贩卖盐铁至狄胡。” 赫连霸和大野突默默对视了一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只能如此了。 晚宴还在继续,但赫连霸三人已经没了多少食欲,只是草草吃了两口。 萧玠看在眼里,直接笑道:“不过虽说铁没什么办法,但是盐我倒是可以帮帮你们。” 三人瞬间眼前一亮,如果宁朝能松口卖盐,他们也不算空手而归,对可汗也算有个交待。 “不知齐王要如何帮我们。”赫连霸急切追问道。 萧玠微微一笑,轻轻拍手,很快有下人拿来三个碗和一个大茶壶。 萧玠亲自弯腰为他们三人一人斟一大碗乳白色的液体,随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道:“三位不妨尝尝。” 他们自然不会担心萧玠敢在自己的王府下毒,只是看着这碗奇怪的乳白色的液体,多多少少有些不敢喝。 但是萧玠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赫连霸率先端起一碗,先闻了闻,居然闻到一股奶香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迟疑了片刻,还是仰头一饮而尽。 入口一股浓浓的奶香,还有一丝淡淡的咸味,除此之外更有一股神奇的清香,味道竟然相当不错。 赫连霸眼前一亮:“敢问齐王,此为何物?” 萧玠微微一笑:“奶茶!” 第69章 兄弟相见 一听奶茶赫连霸就明白了,应该就是拿他们草原的牛奶或者羊奶跟中原的茶水混合而成。 他以前也喝过所谓的茶,听说还是中原最好的茶叶泡出来,但是他只感觉味道又苦又涩又清淡,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赫连霸又尝了一口,感叹想不到这奶和茶混合起来居然有如此滋味。 大野突和赫连拓也尝了一下这所谓的奶茶,滋味确实不错,相当符合他们狄胡人的口味。 萧玠看他们三人如此模样,笑笑道:“三位就没有发现吃完烤肉后再喝奶茶,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吗?” 经萧玠如此一提醒,赫连霸最先反应过来,似乎今夜喝过奶茶后,口中完全没有以往那种油腻之感,反而多了几分神清气爽的感觉。 “我明日就派个下人来齐王府学会这奶茶的做法,齐王务必要教会他,这样回到漠北之后小王也能天天喝上了。” 还未等萧玠回应,一旁的大野突就凑过来插话道:“恐怕大王子学会也没用,这奶茶之中我似乎尝到一股咸香之味,想来是齐王往其中放了一些盐,但大王子回到漠北可是无盐可放。” 言罢,大野突玩味看着萧玠,神色似笑非笑。 萧玠心中顿感无语,这三个老六,是三句话不离盐铁。 萧玠摇摇头,笑道:“这奶茶是用茶砖煮出来的,无须另外放盐。” 茶砖? 赫连霸三人一时愣住了,茶他们知道,砖他们也知道,这个茶砖是何物? 萧玠也不废话,轻轻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下人捧着一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放着三块黑乎乎的方块物。 萧玠一人递给他们一块,笑道:“此物就是茶砖,制作之时就放了少量盐,因此煮出的奶茶自然自带一丝咸味。” “大王子若想学做奶茶何须派人来齐王府学,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大王子这奶茶的做法,只需先烧开小半锅水,从茶砖上掰下一小块,放入沸水中,待茶水煮一小会儿,再掺入牛奶烧开即可。” “当真如此简单?”赫连霸有些惊喜,他见过中原人泡茶,那叫一个磨叽,想不到这奶茶做起来反而简单不少。 萧玠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北方游牧民族喝的奶茶实际上还要在煮沸后再加一些盐巴调味,但是萧玠没必要说这个免得给自己添麻烦。 萧玠轻轻颔首,笑道:“就是如此简单。这三块茶砖我就一人一块送给三位了,而且我明日我会向父皇上奏,要求以后将边关互市的茶叶一律替换成这种茶砖,这里面也含有少量的盐,我说过,铁的是我没办法,盐的事我也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赫连霸和大野突互相看了一眼,似乎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小王就替父汗和我们万千狄胡百姓谢过齐王了。”赫连霸起身,将右手按在自己胸前,弯腰深深向萧玠行了一礼,这已经是他们草原最高的礼节了。 但赫连霸心中想的却是,待我们狄胡杀入洛阳之日,我一定求父汗饶你一命。 萧玠心中也在冷笑,漠北其实不缺咸水湖也不缺铁矿,狄胡人迟早也能自行制盐炼铁。自己现在做的就是给草原上的狄胡人创造一个新的每日生活必须的消费品,一旦狄胡人再也离不开茶叶,那大宁就可以用茶叶源源不断换走狄胡人的财富。 更重要的是,漠北苦寒之地根本种不出茶叶,狄胡人想获得茶叶只能用他们的牛羊和马匹来交换。 明明两边都是各怀鬼胎,气氛却是愈加热烈起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何其痛快。 赫连拓却突然感觉肚中肠胃有些不适,有些尴尬向萧玠表现自己欲出恭,萧玠唤来一个下人,命他领赫连拓去如厕。 赫连霸轻轻皱了皱眉头,神情有些厌弃,似乎是感觉自己这个弟弟的失礼有些丢狄胡人的脸。 赫连拓走后,萧玠则继续招呼赫连霸和大野突该吃吃该喝喝,不用客气。 赫连拓一身舒爽从茅房出来,却发现领他来的下人不见了踪影,齐王府并不算小,赫连拓也不敢到处乱跑,免得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他看到不远处的亭子有一个人似乎正看着自己,想着应该也是齐王府的人,就走过去想向对方问问路。 但随着赫连拓越走越近,他也逐渐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对方长相居然与自己颇为相似,感觉就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般。 对方显然也看清了自己,脸上却没有半点讶异之色,更多的反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眼框竟然有些发红。 随后,对方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两个字: “弟弟!” 赫连拓身体一震,瞬间待在当场…… …… 赫连霸已经肉足饭饱,酒酣耳热了,但是却始终不见赫连拓回来,心中不由暗自有些恼怒。 萧玠也注意到了赫连霸的神色异常,只是笑着表示可能小王子有些水土不服,他再叫人去看看。 说话间,赫连拓却是自己回来了,向三人表示了一下歉意,只是看得出神色似乎有些恍惚,整个人也有些心不在焉。 萧玠不用猜也知道赫连拓应该是跟他的哥哥叶秋见过面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兄弟二人聊了些什么。 自己可是为了给他们兄弟创造相认的机会,不惜偷偷在赫连拓的奶茶碗偷偷涂抹了泻药,可谓是用心良苦呀。 赫连霸心中十分恼怒,但毕竟是在萧玠府上,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狠狠瞪了赫连拓一眼,赫连拓却浑然未觉。 赫连霸和萧玠又寒暄了几句,眼看天色已晚,也就起身告辞了。 萧玠一送走三人,本想叫叶秋过来问问情况,但是想想他们兄弟刚刚相见,他也需要一些时间平复心情,决定还是明天再问。 此时,管家老胡带了一份礼单过来,上面是关于今天赫连霸送上门的礼物,他刚清点好,只能说数字令他咋舌,不知道齐王该有多高兴。 萧玠接过礼单,却看都没看一眼就收入袖中,随即吩咐老胡,明日找几个人将赫连霸送来的东西统统送进宫,一样都不留。 老胡瞬间惊得目瞪口呆,齐王都不看一下胡人送来都是什么东西吗就直接全部送进宫,他敢保证虽说萧玠贵为齐王恐怕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金银珠宝。 萧玠却淡淡一笑,无论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他都不能收,正如苏瑶所言,一个皇子跟异族往来密切本身就不合适,再收受如此贵重的礼物很容易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就是父皇那边都有可能会对自己心存怀疑,不知道自己提议将带盐的茶砖卖给狄胡,是出于为大宁考虑,还是看在狄胡送的金银珠宝的份上。 第70章 意外赏赐 马车飞快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疾驰,赫连拓颓然靠在车厢内壁,只感觉自己的心也是空荡荡,耳中不住回响起叶秋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根本不是什么狄胡小王子赫连拓,你的父亲是渔阳守将叶恭,我是你的哥哥叶秋,你是我的弟弟叶辰,这是父亲在你还出世前就为你取好的名字……” 赫连拓真的无法接受,他自幼在漠北草原长大,因为样貌随自己母亲长了一张汉人的脸,自小被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视为异类,他曾一度因为自己长了一张汉人的脸与哥哥们格格不入而难过,好在自己母亲教会了他与世无争的人生态度,他也慢慢接受了现实,对一切异样的目光都能淡然处之。 但今日那个自称是他哥哥的人却告诉他,他不是赫连拓,他的父亲是一个汉人边将,而他叫了将近二十年父汗的人却是自己的杀父仇人,一时之间他如何接受得了这么残酷的事实。 赫连拓知道,现在只有一个人能告诉自己真相。 他回到漠北王庭之后,一定要亲口问一问自己的母亲,自己到底是赫连拓,还是叶辰! …… 翌日,御书房内,萧稷正在翻看一份长长的礼单,上面登记的金银珠宝数量之多,连他这个皇帝也不由有些微微咋舌。 “胡人出手倒是阔绰,对你舍得下如此血本,不过这不是他们送给你的登门礼吗,为何你要转送给朕。” 萧稷玩味看着萧玠,神色似笑非笑。 萧玠摇摇头道:“父皇,他们对儿臣如此下血本,并非是因为儿臣,而是因为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希望借儿臣之口说服父皇罢了。儿臣是因为父皇才能收到如此厚礼,这些厚礼自然也应该属于父皇。” 萧稷微微颔首,似乎萧玠的回答令他很满意,随即他笑问道:“昨夜你与他们三个谈得如何了?” 萧玠不敢隐瞒,一字不落将昨晚全部谈话内容统统娓娓道来。 萧稷却皱起了眉头:“茶砖这个主意不错,只是制作茶砖一定要放盐吗?” 萧玠明白父皇的意思,他毕竟亲手打垮过一个狄胡的部落,对狄胡有很强的戒备心,因此对食盐之事自然尤为敏感。 “父皇,制作茶砖可以不放盐,但是若想卖出茶砖,这点盐是非放不可。”萧玠耐心解释道。 萧稷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萧玠继续解释道:“父皇,你细想,草原牧民大多生活困苦,根本无所谓茶水能否解腻,若是茶砖中没有盐,这个茶砖对于他们生活而言也就可有可无了。” “但若是茶砖加了盐,他们缺盐,只能通过喝茶来补充盐分,这个茶砖自然就成了他们非买不可的每日生活必需品,一旦胡人再也离不开茶叶,那大宁就可以用茶叶源源不断换走狄胡人的财富。” “儿臣知道父皇是担心茶砖中的盐会让胡人马肥人壮,但父皇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茶砖中的食盐含量微乎其微,根本无法满足胡人一家人身体所需,只是多少增加一些滋味罢了。” 萧稷点点头,如此看来,正如自己儿子所言,茶砖中的这个盐是非放不可了。 但萧稷很快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你也说胡人牧民大多困苦,他们如何有足够的钱购买我们中原的茶。” 萧玠笑道:“父皇,他们是没钱,但他们有的是牛羊。” 牛羊? 萧稷愣住了,当年他率军打赢河西之战后,缴获了几十万头牛羊,但是朝廷实在找不到这么大的牧场安置这些牛羊,就是赏赐也不好赏赐,结果一到冬天这些牛羊大规模冻死饿死,朝廷还得倒贴一大笔银子去处理这些牛羊的尸体,以免爆发什么可怕瘟疫。 但是萧稷想不到现在自己儿子居然主动提出用茶叶换取胡人的牛羊,换回来的牛羊如何安置处理? 萧玠笑道:“父皇有没有想过,为何胡人士兵身体比我们中原士兵强壮得多,无非就是胡人士兵吃肉,我们士兵吃米和面罢了,若是我们用茶叶跟胡人换来牛羊,让我们士兵甚至百姓也能吃上肉,将士强则大宁强,那我们还何惧胡人。” 这个道理萧稷当然懂,当年朝廷也想过用那几十万头牛羊来好好犒劳大宁将士,只是大宁疆域何其辽阔,若将牛羊押送至各地驻军,对朝廷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若是先将牛羊宰杀再将生肉送去给各地驻军,恐怕还没到半路肉就臭了,最终只得不了了之,白白冻死饿死了几十万头牛羊。 萧玠也知道自己父皇在担心什么,继续笑着补充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一种特别的方法,可以长时间保存牛羊肉,彻底解决生肉不容易保存的问题。” 萧稷看着自己儿子,心中有些好奇这孩子到底会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茶砖换牛羊的事也就这么敲定下来了,随后萧稷命御书房所有的宦官宫女退下,这才放心问道:“赫连拓之事如何?” 萧玠今天进宫之前已经问过叶秋了,叶秋只告诉他自己弟弟一时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事实,他需要冷静一段时间,还得回漠北王庭向自己的母亲问个清楚。 赫连拓的回答完全在萧玠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 萧稷听完萧玠所述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萧玠务必跟紧此事,毕竟此事事关大宁未来几十年的边关安定。 “此次狄胡之事,你屡次立功,还给朕送来了如此厚礼,你说朕该如何赏赐你呢?”萧稷扬扬手中的礼单,微微一笑。 漂亮场面话萧玠还是要说的:“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儿臣不敢邀功。”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父皇还能赏赐他什么,他已经是齐王、青州大都督,王妃苏瑶也不需要封诰命,自己也没有儿子给他封。 萧稷微微一笑:“朕赐你衮冕九章,如何?” 萧玠瞬间傻眼了,衮冕九章,那不是太子专用的吉服嘛! 第71章 征募士卒 按照大宁礼制,皇帝为衮冕十二章,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六种织于衣,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于裳,十二旒冕。 太子为衮冕九章,上衣绘火、山、龙、华虫、宗彝5章花纹,下裳绣藻、粉米、黼、黻4章花纹,九旒冕。 萧玠府上有一套衮冕七章,衣三章,裳四章,衣重宗彝,七旒冕,是他加封齐王那天宗正府派人一并送来的。 当然,不是说萧稷赏赐给萧玠衮冕九章他就是太子了,太子作为一国储君,册立的流程也是十分复杂的,祭祀、仪仗、下诏、谢礼、受礼、拜庙这些必要的流程一步也不能少。 而且,衮冕九章只是吉服,不是常服,一般只有祭祀或者庆典的时候可以穿。 不过,哪怕真有祭祀和庆典,萧玠打死也不敢穿衮冕九章,这种行为叫僭越,一旦触犯能被朝中官员弹劾到怀疑人生。 因此,萧稷赏赐给萧玠一套衮冕九章,萧玠也只能当吉祥物放在家里供着。 萧玠也多少猜出父皇赏赐衮冕九章的用意,一言以概之,那就是—— 你看这个饼,它又大又圆! 如今东宫未定,意味着每一个皇子都有机会问鼎,而萧稷给萧玠送一套太子专用的衮冕九章,很容易让萧玠心生遐想,认为父皇属意自己,自己大有机会,自然而然就会让自己更加拼命卖力去表现。 而且对于不少朝中大臣而言,皇上给赏赐给一个皇子衮冕九章,本身就是一种带有强烈意味的暗示,会刺激一些朝臣向自己靠拢,方便建立偏向甚至拥护自己的朝堂势力。 但凡事都是福祸相依的,父皇赏赐自己衮冕九章对于其他皇子和他们背后的支持者而言,无疑会引发他们的危机感,自己很可能会因此成为其他皇子和他们背后势力的众矢之的。 萧玠已经可以想象得到,当宗正府将衮冕九章送到自己府上之时,在朝廷和宗室之间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 萧玠从御书房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到齐王府,而是先顺道去了一趟兵部讨要一份文书。 一回到齐王府,萧玠立即命人叫叶秋来书房见他。 “末将见过殿下。” 萧玠给叶秋向兵部申报的官职是青州大都督府的司马,从四品下,因此叶秋现在对萧玠都是自称末将。 萧玠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箱子,他也不废话,直接打开面前的小箱子,里面满满一箱子的银票。 叶秋看看银票,再看看萧玠,目光满是疑惑:“殿下,你这是?” 萧玠从袖口中取出一份文书,递给叶秋,这正是他今天去兵部讨要来的募兵批文。 “叶司马,你拿上这份兵部的募兵批文和这些银票,去一趟扬州丹阳郡,替我招募一千五百个士卒。” 萧玠身为青州大都督按律是可以拥有不超过两千人的私人部曲,其中骑兵数量不能超过五百。 萧玠之前因为跟王家决裂,手头没那么宽裕,一直没有组建自己的私人部曲,最近跟陶家一起酿酒卖钱挣了不少银子,加上自己的老底,也是时候也该组建自己的特种部队了。 叶秋愣接过萧玠手中的文书,目光望着满满一箱子的银票,神情更加疑惑,招募一千五百个士卒而已,也用不着这么多银两呀。 萧玠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我对士卒的要求有些高,一是必须能拉开必须要能拉开十二石的弓弩,而是必须能身披重甲和铁头盔,携带长枪、配剑、弓弩、五十支箭矢以及三天粮草半日行军百里。”(弩最高有十五石) 叶秋神色一凛,殿下的选拔标准可不是一般的高,要知道大宁实行的是募兵制,他原先所在的幽州边军肩负防守北境重责,对士卒的要求比其他州郡高出不少,却也只对身长、跑跳和目力有一定要求,远远不及萧玠的选拔标准严苛。 “殿下,如此严苛的招募条件,不知道给他们的月饷几何?”叶秋也算在很委婉提醒萧玠,如此严苛的招募条件要给付的军饷可不低,毕竟符合如此选拔标准的士卒,去边军不说能当个校尉都尉,混一个什长伯长肯定是没问题的。 萧玠淡淡一笑,道:“钱不是问题,只要他能够通过选拔,我会立即在他们老家买一百亩上田给他们的家人,他们全家人的税和庸(不愿意服徭役可以缴纳一定数额的钱或者绢布代替称为‘庸’)都可以由青州大都督府来出,月饷为五贯,每日三顿皆供应肉食,每次战后论功行赏另有奖赏,若是不幸伤残青州大都督府终身供养,若是阵亡则给其家人三百两抚恤金。” 叶秋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气,有些迟疑道:“殿下,如此待遇……是不是过高了一些?” 叶秋真不敢想象,若是真的按照如此标准供养这一千五百士卒,殿下一年得花多少银子呀。 萧玠微笑着摇摇头,道:“我说过,钱不是问题,我要的是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精锐。” “末将明白了,末将定当不辱使命。” 既然萧玠话都说到这份上,叶秋也不好再多言,食殿下之禄当忠殿下之事,自己能做的就是将殿下吩咐的事办好。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想不通,招募士卒为何要去千里之外的扬州丹阳郡,如果看不上京畿之地的青壮,完全可以去北边的冀州,谁不知道燕赵之地自古多有慷慨悲歌之士。 萧玠似乎又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笑问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要你千里迢迢跑到扬州丹阳郡去招募士卒?” 叶秋点点头,目光有些惊讶,他怀疑萧玠到底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自己想什么他都一清二楚。 萧玠笑笑,解释道:“丹阳自古以来盛产精铁,更因山险,民多果劲,好武习战,高尚气力,乃是精兵之地,去丹阳招募士卒必能招募出精锐之士。” 萧玠前世看史书看到过一段,汉武帝天汉二年,李陵率五千步兵从居延向北挺进,进入草原后与匈奴八万骑兵遭遇。李陵的五千步兵死战八万匈奴骁骑,最后因孤立无援而被歼灭,主帅李陵被俘,只有四百人逃回关内。李陵统率的这五千步兵就是丹阳兵,当时面对十倍于己的敌军,死战不退,一度令匈奴单于丧胆。此战后,丹阳兵以勇猛善战死战不退闻名于天下。 这本书中虽说是一个架空的朝代,但是完全对应的是现实中的世界,萧玠相信这里的丹阳兵也不会令自己失望的。 叶秋却有些不服气,他是幽州人,幽州濒临胡人,常年与北方胡人作战,论尚武好战绝不输什么丹阳人,而且他们幽州人身材更加高大,上了战场这也是一项优势。 萧玠看出了叶秋的不服气,笑道:“北人善马,南人善舟,各有所成,大都督府还有五百骑兵的名额,将来我待我弄得到五百匹战马,我一定从你们幽州挑选骑士。” 叶秋闻言心中顿时释然了不少,看来殿下还是有识人之明的。 萧玠从抽屉中取出一本书递给叶秋,继续说道:“你在丹阳招募到士卒后不必带回洛阳,按照上面记载的方式就地训练,过些日子我会飞鸽穿书告知你率军去何处与我会和。” 叶秋双手接过书,封面上并无书名,随意翻阅几次,不竟有些目瞪口呆,上面记载的训练科目和方式五花八门,除了正常的兵器操练,甚至还有化妆,下毒,解毒,治伤、刺杀,对于叶秋而言简直是匪夷所思。 叶秋忍不住暗暗感慨,这位齐王殿下还真是个奇人呀! 第72章 天灾人祸 大宁景兴二十四年夏,岭南爆发了大规模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肆虐交州,将百姓辛苦耕种的作物啃食个精光,眼看今年就要颗粒无收。 消息传到洛阳,一时朝野震动。 在这个时代,盛行天人感应之说,一般认为是天子失德才导致如此大规模蝗灾。 一时之间,朝野人心惶惶,王崇趁机发动党羽在朝堂上造势,大肆宣扬灾异天谴,集体上书要求皇帝萧稷下罪己诏,则蝗灾自消。 罪己诏有损天威,萧稷自然不愿意下诏,奈何蝗灾愈演愈烈,祸害完交州后,铺天盖地的蝗虫转而北上,开始进犯相邻的扬州和荆州,若是再任由蝗虫继续如此肆虐,恐怕今年整个长江以南都颗粒无收,就是长江以北也会因为抢收而大规模减产的,最终的恶果就是酿成大规模饥荒,严重的话甚至会引发民变。 更坏的消息是,交趾因为蝗灾严重,当地土人对官府极为不满,在一些交趾当地贵族的鼓动下,袭击当地官府,斩杀汉人官吏,反抗大宁的统治,最终交趾土人自称是原来交趾王室的后裔阮南为帝,自称大越皇帝,宣布交趾脱离大宁的统治。 ……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面上是完全掩饰不住的愁容,如今天灾加上人祸,已经足够他焦头烂额,方寸大乱了。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萧稷目光扫视了一遍殿内群臣,居然在勋贵那一列看到萧玠,心中竟莫名涌起一丝希望。 这个儿子轻易不上朝,但每次上朝都能帮自己解决难题,希望今天他也能帮到自己。 现在他不仅仅要面对肆虐的蝗灾和交趾的叛乱,还得面对王党的反扑,他们借蝗灾造势,大肆宣扬天子失德,要求自己下罪己诏以谢天下万民,以平蝗虫肆虐之灾。 但萧稷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下这个罪己诏的,天子代天牧民,受天下万民景仰,岂能有错,一旦自己承认失德,不仅天威丧尽,更会在史书上留下不光彩的一笔,受尽后世指责。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龙椅旁边的内侍监连奕虽说知道自己必然有官员上奏,但是该说的台词还得说,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陛下,臣有本启奏。” 司农少卿杜振第一个跳了出来,面色沉重,语气悲戚:“启奏陛下,如今蝗虫已至扬州的豫章郡和会稽郡,还有荆州的武陵郡和长沙郡,若朝廷再不拿出整治措施,恐怕整个荆州和扬州今夏都会绝收,到时候将有无数百姓颗粒无收,流离失所呀。” 萧稷面色阴沉,蝗灾的严重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但是如今是身为王崇党羽的杜振再度渲染,恐怕是不怀好意。 “诸位卿家可有应对之策?” 司天台保章正(官名)时博出列:“回禀陛下,臣最近夜观星象,发觉帝星晦暗不明,绝非吉兆,还望陛下明鉴。” 萧稷面色愈加阴沉,王党一个说蝗灾严重,一个说帝星晦暗,下一个就该劝朕下罪己诏了。 果不其然,中书舍人陈池出列:“启禀陛下,天降灾祸乃是上苍示警,昭示陛下一时不察。天意不可违,圣贤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望陛下为了天下万民,下诏罪己,以安万民,以平蝗灾。” 图穷匕见,萧稷额上青筋爆出,心中已经是怒火滔天。 今日朝会他是希望群臣出主意帮朝廷解决问题,不是让臣子趁机逼宫犯上的,他们眼里还有一点君臣纲常吗! “父皇,儿臣认为陈舍人此言差矣!” 关键时刻,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玠出于出列了,一开口就驳斥了陈池。 看到关键时候又是自己儿子站出来,萧稷微微一暖,同时也莫名多了一丝心安。 陈池今天看到萧玠上朝,早已经猜到他今天可能又会搞出什么事,倒也不慌不忙,不急不慢道:“齐王殿下,不知我此言差在何处?” 萧玠目视着陈池,冷笑道:“如陈舍人所言,既然天降灾祸乃是上苍示警,昭示父皇一时不察,既是如此,岂是一道区区的罪己诏就能平得了蝗灾?” 陈池面色一沉,反唇相讥道:“若是连罪己诏都不能平蝗灾,那殿下认为要如何做才能平得了蝗灾?” 萧玠微微一笑:“若是官员一时不察乃至酿成灾祸,自然是要罢黜此官,倘若是真的因为父皇一时不察以致于蝗灾肆虐,自然应当……” “齐王你胆敢如此大逆不道,你这是想造反吗?” 陈池眼见萧玠要说出悖逆之言,自然不会放过如此机会,立即大声斥责道。 百官一时也是哗然,纷纷对萧玠指指点点。 苏敬更是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的好女婿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敢在朝堂上胡言乱语,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萧稷面色依旧阴沉,却也没有发作,他自认还是了解自己儿子的,他如今已经跟王家决裂,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是绝不可能还敢在此时背叛自己的。 “让他说下去!”萧稷的声音异常冰冷。 “父皇,儿臣也研究过谶纬之学,自知天地不调,便是人间阴阳失衡所致,也许并非天子失察之过,也可能是因为百官失德所致。” 群臣更加哗然,看向萧玠的眼神更加不善,萧玠一句话算是将天下官员得罪透了。 萧玠没有理会他们,继续对着萧稷说道:“倘若当真是百官失德,父皇下罪己诏也是无济于事,但也不可能因此罢黜天下官员。” “因此,儿臣建议,丞相既然身为百官之首,父皇可罢免丞相,以安万民,以平蝗灾。” 第73章 唇枪舌剑 殿中文武百官再次哗然,目光纷纷投向丞相王崇,后者原本古井不波的神色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郁。 萧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荒谬!自古以来只听说天降灾祸是因为天子失德,百官失德以致天降灾祸简直是闻所未闻!” 中书舍人陈池愤然驳斥萧玠。 萧稷眼中隐隐划过一丝杀机,陈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朝堂上指责他失德! 萧玠冷冷一笑:“陈舍人口口声声说父皇失德导致灾祸,哪敢问我父皇何处失德?” 陈池瞬间被驳斥得哑然失声,上一句说皇上失德他已经感觉有些失言,现在再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如此大逆不道,在朝堂上一一指摘萧稷的不是。 “齐王殿下此言差矣圣贤有云,唯民亡拙哉,彝昧天命,故亡。允哉,显。唯敬德,毋攸违。如今天降灾祸,乃是上天对陛下的示警,意欲提醒陛下敬天修德罢了。” 看到陈池被萧玠驳斥得无言以对,礼部侍郎严政也出列为陈池站台。 他自然不会傻到在朝堂上一一指摘萧稷的不是,毕竟自己跟九族也没什么仇什么怨,他选择了一种委婉迂回的话术,意思就是现在蝗灾肆虐,就是上天告诉萧稷你犯大错了,至于错在哪里需要萧稷自己反省去! 简而言之,皇帝萧稷何错之有?莫须有! 萧稷面色愈加阴沉,右手不自觉抓紧了龙椅右侧扶手上,心中杀机更盛。 萧玠摇摇头,笑道:“严侍郎,天降灾祸,是上天的示警不假,但既是示警父皇,又何曾不是示警百官呢?圣贤还有云,百姓不亲,五品不训,则责之司徒;蛮夷猾夏,寇贼奸宄,则责之司马;沟渎壅遏,水为民害,田广不垦,则责之司空。如今我朝并无司徒司马司空三公之职,但丞相为百官之首,若天降灾祸,为何不能责之丞相呢。” 严政一时也是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驳斥萧玠。 萧玠心中冷笑,这就叫用魔法打败魔法,你们喜欢聊天人感应我就陪你们聊天人感应,看谁能忽悠得过谁! 眼看连精通礼法的礼部侍郎严政也被自己的儿子驳倒,萧稷心中也是大呼痛快,他目光转向王崇,含笑道:“王卿家,此事你如何看?” 王崇看向萧玠,目光是说不出的恨意,这个他曾经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外孙,如今居然一心要将自己罢官,这不是要置整个王家于死地吗? “陛下,若可消弭蝗灾,老臣愿意辞去丞相一职。” 殿中百官当即惊得目瞪口呆,王党官员更是一个个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稷眉头却是一皱,他敏锐捕捉到了王崇的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若他辞了官之后,若是蝗灾不消,又该当如何? “父皇,若是王相国辞官后,蝗灾不消,儿臣愿意一死以谢天下。” 萧玠自然也听出了王崇的言外之意,冷冷一笑,一字一句道。 殿中百官再次被震住了,连萧稷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肆,这里是朝堂,生死之事岂能如此儿戏,还不速速退下。” 萧稷面色一沉,赶紧厉声喝止萧玠,虽说他内心也希望借蝗灾免掉王崇的丞相一职,让整个王党群龙无首分崩离析,但若是要赔上自己儿子的性命,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别说罢免掉一个王崇,就是罢免掉所有的王党官员,蝗灾也不会自己消失的。 王崇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萧玠,这可是你自找的。 “陛下,齐王殿下也是老臣的外孙,老臣自然愿意相信他,为了天下苍生福祉,老臣愿意辞去丞相一职。” 王崇亲手摘下头上的官帽,向萧稷俯首重重一拜,正义凛然道。 百官已经震惊到麻木了,一些反应过来的官员纷纷出言劝阻王崇。 王崇却是极力摇头,言语间甚是慷慨激昂:“诸位同僚不必再劝,一切不过是为了消弭蝗灾,老夫岂敢因贪恋相位而误了苍生百姓。” 萧玠心中冷笑,明明是为了杀我,偏偏说得这么大义凛然,该配合你演出的我怎能视而不见。 “萧玠替天下苍生谢过外翁,若蝗灾消弭,大宁百姓都应该谢谢外翁的深明大义。” 萧稷面色铁青,却心知已经无法再阻止事态的恶化,只得愤而拂袖而去。 “退朝!” “退朝!” 内侍监连奕一声尖利的声音,宣告今天这场荒唐的朝会闹剧告一段落。 …… “你为何如此冲动,偏要以命相搏,自寻死路?” 御书房内,萧玠跪在地上,迎接父皇萧稷的雷霆之怒。 萧玠却没有被萧稷的震怒吓到,目光平静看着萧稷,语气异常冷静:“父皇,你不觉得这次是罢免外公的天赐良机吗?外公一旦去职,王党群龙无首,迟早会分崩离析。” 萧玠说的他萧稷何尝不知道,这是为了扳倒王崇而失去萧玠这么优秀的儿子,他深感不值。 扳倒王崇这次不行下次还有机,但自己儿子可就没有另外一条命了。 “为了扳倒你外公,搭上你自己的性命,你觉得值吗?”萧稷冷冷反问道。 萧玠笑道:“父皇,儿臣从未想过搭上自己的性命,既然儿臣敢以命相搏,自然早就想到治理蝗灾的法子?” 萧稷一愣,神情似是不信:“蝗灾如此肆虐,你确定能治得了?” 萧玠从袖口中掏出一份奏折,递给萧稷。 “父皇,只是儿臣写的关于治理蝗灾的策略,请父皇过目。” 萧稷一脸狐疑接过奏折,心中好奇这个世上到底有什么事是自己这个儿子不懂的。 萧稷打开萧玠的奏折,上面洋洋洒洒写了条方法,一开始看着还感觉颇有道理,萧稷越看到后面越觉得匪夷所思,有好几条方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第一种方法是“夜中设火,火边掘坑”。 第二种方法是以五十人为一队,一个人打鼓,其他的人紧随其后用扫帚,铁锹等,将不能飞的幼蝗虫赶到沟中,用土掩埋。 第三种方法是用布围式,用一块一丈宽,一尺二的粗布,两头各套一根插入土中的木杆,等到蝗虫来的时候,迎面将布落下就可以将蝗虫困在布里。 第四种方法是在田地里寻找是否有像蜂巢一般的小孔用土锹挖起,查看是否有蝗虫的卵,如果有的话便用大火烧去。 第五种方法是把用油和水混合在一起撒在农作物的枝叶上,草木灰和石灰碾压成细末撒在粮食上面,蝗虫就不会啃食农作物了。 第六种方法是用木杆,稻草杆等东西燃起浓烟,借助烟雾中的有害物驱除蝗虫。 第七种方法是禁止民间捕杀鸟雀,鼓励百姓养殖鸭子。 第74章 自求恩典 萧稷看完手中的手中的奏折,再抬头看自己的儿子,有些不敢相信问道:“你确定用上面这些方法可以消灭蝗灾?” 萧玠摇摇头:“上述方法并不能根治蝗灾,但若是父皇将此奏折明发天下诸州郡,必能大大减轻蝗灾带来的损失,而且未被蝗灾波及的州郡也能提前预防……” “既然不能彻底根治蝗灾,你为何还要与你外公以命相搏。” 萧稷面色铁青,直接打断萧玠的话,还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萧玠面前,显然是气得不轻。 萧玠捡起被摔在地上的奏折,重新递给萧稷。 “儿臣还另外知道一种方法可以彻底根治蝗灾,只是不方便写在奏折上,而且此方法非儿臣不能办到,请父皇任命儿臣全权负责灭蝗之事,儿臣一定能为为大宁消弭蝗灾。” 萧稷眼见萧玠如此信誓旦旦,又重新接过萧玠手中的奏折,有些好奇难道还有比养鸭子更离谱的治理蝗灾的方式吗? 萧稷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儿子:“你先告诉朕,到底是什么方法,令你如此自信能够彻底消灭得了蝗灾。” “父皇恕罪,儿臣现在真不便说。”萧玠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这个方法有些凶险,他知道自己若是说出来萧稷是绝不会同意的。 萧稷的声音提高了几度,似乎有些生气了:“对朕也不能说?” 萧玠一咬牙,坚持三缄其口:“父皇恕罪,儿臣现在真不能说。” 御书房内气氛似乎瞬间凝固了…… “你当真有把握能灭得了蝗灾?” 萧稷妥协了,放弃继续追问下去,但他想确认这个萧玠无论如何都不愿说出来的方法到底有几成把握。 萧玠点点头:“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也是一个惜命之人,既然敢与外公以性命相搏,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消弭蝗灾。” “好,朕晚些时候会下旨,任命你为钦差大臣,负责前往江南负责扑灭蝗灾事宜。” 萧玠俯首再拜:“儿臣谢父皇,儿臣一定幸不辱命,为大宁彻底消弭蝗灾。” 萧稷摆摆手:“朕还有批阅奏折,你若无其他事便可以告退了,回府上好好准备准备,及早出发去江南。” 萧玠却是神秘一笑,又从袖中掏出一份单子,双手呈递给萧稷,道:“父皇,这是陶家要儿臣转呈给父皇的,他们听闻交扬荆三州遭受了蝗灾,百姓颗粒无收,深感痛心,愿意捐出三州陶家所有仓库的粮食共计一百二十万石,这是仓库的位置和存粮情况,父皇只需让当地官府上门取用便是了。” 萧稷接过单子,面上也不由露出喜色,此次蝗灾波及之广,肆虐之大,受灾之多都是历年罕见,不仅扑灭蝗虫是个难题,如何救助受灾百姓也是一个令自己头疼的问题,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激发民变,动摇大宁江山。 如今有陶家捐赠的一百二十多万石粮食,足以救助绝大多数的灾民,也算解了自己和朝廷的燃眉之急。 “陶家如此大手笔,捐给朝廷这么多的粮食,想要朕赏赐什么给他们?” 萧稷静静看着萧玠,目光若有所思,麒麟卫早就跟他上报过萧玠与陶家往来之事,甚至他还知道萧玠现在在跟陶家的陶林合作酿酒挣钱,不过萧稷却没有在意,毕竟萧玠跟王家决裂后,总得另外找赚钱的门路,只要不违背大宁律例,不坏宗室名声,他都懒得理会。 但是如今陶家居然通过萧玠向朝廷捐献了这么多粮食,萧稷突然有些感兴趣自己儿子和陶家关系密切到哪一步。 萧玠摇摇头,笑道:“陶家家主陶闾告诉儿臣,他们陶家能有今日之财富,全都仰仗父皇圣德,如今朝廷有难,他身为父皇的子民,自然也该出一份力,不敢奢求父皇恩德。” 萧稷笑笑,商人重利,捐出如此多的粮食怎么可能会不求回报,只是有些话他们不敢说出口罢了。 毕竟他们主动索求和自己主动赏赐性质是完全不同的,他是天子,他给的别人才能要,他不想给的别人不能问他要。 麒麟卫手眼通天,自然也跟萧稷汇报过陶家的事,萧稷自然也明白陶家这些年没少为恢复关内侯爵位而奔走的事。 “朕不喜欢别人的人情,陶家捐出一百多万石的粮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也算是为救灾立了一件大功,朕一向是有恩必报,有功必赏,当年陶巩只是与郑王有些交情,并未参与郑王谋反,陶家爵位被剥夺也是有些冤枉,既然如此,朕自会下旨重新封陶闾为关内侯。” 萧玠再拜:“儿臣替陶家谢父皇恩典。” 萧稷却将手中的单子还给萧玠:“既然朕要你全权负责扑灭蝗灾之事,救灾之事也一并交给你,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萧玠接过单子,心中明白,这也是萧稷给他的一个恩典,如今朝廷手中有粮,赈灾是一件捞名声的大好事,能够大大提高自己在天下百姓和士人心中的名望,对于自己夺嫡而言是一项极大的政治资本。 但是萧玠并不满足,他还想另外再做一件大事。 “父皇,若是儿臣能够彻底扑灭蝗灾,儿臣斗胆请求父皇的一项恩典。” 萧稷眼睛微微眯起来,有意思,第一次见这个儿子主动跟自己求起了恩典。 “你想要什么?”萧稷饶有兴趣问道。 萧玠抬头看着萧稷,一字一句道: “儿臣想打交趾!” (注:交趾就是越南北部的红河流域,自古以来你们懂的,汉武帝灭南越国开始归属中原王朝,但是每次中原一乱当地土人动乱,中原一稳定就收复,明成祖时候彻底独立出去,拿它作为主角夺嫡生涯第一战练练手不过分。) 第75章 陶家归心 交趾? 萧稷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自是大惑不解。 交趾位于大宁王朝最南端,当地百姓以越人为主,几乎没有什么汉人,因此对中原王朝归属感和认可度一直不高。 中原王朝对交趾的重视度也不够,视其为王化外之地,被朝廷派往治理交趾的官员虽也是汉人,却多为失势流放的官员,要么在交趾要么不理政事,对当地越人不闻不问,要么就是在交趾实行严刑峻法,对百姓横征暴敛。 因此历朝历代,交趾就是大大小小的叛乱不断,时不时就欲脱离中原王朝的统治。 此次因为岭南最先爆发蝗灾,交趾当地贵族借助越人对汉人官吏的不满,鼓动越人袭击官府,斩杀汉人官吏,反抗大宁的统治,最终拥立一个自称是原来交趾王室的后裔阮南为帝,自称大越皇帝,宣布交趾脱离大宁的统治。 但对于此次交趾叛乱,大宁朝廷上下却都没有当一回事,在他们看来,相对于肆虐江南的蝗灾,交趾的叛乱不过是疥癣之疾,根本不值一提,王师一至,叛乱自平。 毕竟,交趾历朝历代都是降而复叛,叛而复降,文武百官早就习以为常了。 甚至还有官员上书萧稷,认为交趾乃是蛮荒化外之地,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朝廷与其每年砸大量的钱粮去维持在交趾的统治,倒不如索性承认交趾独立,要求其去帝号,对大宁称臣纳贡,反倒是美事一桩。 萧稷毫不犹豫拒绝了这个提议,若是在他为帝期间丢失疆土,自己将来驾崩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大宁的列祖列宗,后世史书又会如何评价他。 但是萧稷也没想到蝗灾还没消灭,自己的儿子居然就主动请缨要去打交趾。 “皇儿有所不知,朕已经命交州大都督李芮调遣兵马,待蝗灾一消,立即挥师攻入交趾,区区叛匪徒,岂能挡得住我大宁王师。” 萧玠怎么会不知道萧稷如此安排呢,他甚至还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李芮攻入交趾后,一路高歌猛进,根本没有遭遇什么有效的抵抗,李芮遂产生了轻敌之心,彻底不将叛军放在眼里,贪功冒进,没想到正中了敌人的计谋,一头扎进了交趾叛军的埋伏中,最终导致大宁官兵全军覆没,李芮更是死于乱军之中。 而交趾叛军趁势反扑,一度攻入岭南的桂林郡、象郡和郁林郡,大肆残杀汉人官吏和百姓,朝野震动。 最后,是一个皇子主动请缨率三万军马杀入交州,不仅顺利收复了岭南,还反攻进交趾,生擒伪帝阮南和一干反叛越人贵族,将他们通通押往洛阳枭首示众,彻底为朝廷平定了交趾之乱。 没错,那个皇子就是秦王萧璜。 既然已经事先知道了剧情,萧玠肯定要夺走这份原本属于萧璜的荣誉呀。 “父皇,据儿臣了解,这份李大都督有些自大轻敌,我担心恐怕容易中越人的圈套。”萧玠也不敢直接表现出自己未卜先知,只能很隐晦地提醒萧稷。 萧稷摇摇头笑道:“皇儿多虑了,李芮也是一员久经战阵的大将,区区交趾叛军,他对付得了。” 萧玠也只能提醒到这儿,再提醒就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儿臣自然信得过李大都督的能力,儿臣说的是万一,若是儿臣消灭了蝗灾,而交趾之乱未平,还请父皇准许儿臣协助李大都督剿灭叛乱。” 萧稷有些奇怪:“玠儿,朕知道你想为国建功心切,只是岭南和交趾都乃是烟瘴之地,你为何非要去那里平乱?若是你染上什么疫疾,我要如何向你的母妃交代。” 萧玠略一沉吟,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儿臣不敢隐瞒父皇,前些日子儿臣派青州大都督府司马叶秋去丹阳招募了一些部曲,就想着拉他们去交趾历练一下,见见血,也试试他们的斤两,免得花重金招来一群花架子,还望父皇准允。” 萧稷哈哈大笑,随即点点头“哈哈哈原来如此,既然如此,朕准了,只是你务必要跟李芮大军一道行动,绝不可擅自行动,以免不测。” 兵部也跟萧稷禀报过萧玠讨要募兵公文之事,但是萧稷却没有放在心上,本来萧玠身为青州大都督就可以拥有不超过两千人的私人部曲,他自然不会过问此事,他唯一好奇的是萧玠为什么要跑到离洛阳千里之外的丹阳郡招募士卒。 萧玠心中则感叹恐怕等自己消灭蝗灾,李芮坟头的草都发芽了。 …… 萧玠回到齐王府的时候,发现陶家的马车已经停在了府外,阍侍禀报说是陶家的家主陶闾亲自来的,已经等了萧玠好些时辰。 对于陶闾的到来,萧玠毫不意外,虽说朝廷正式敕封陶闾为关内侯的旨意还未下达,但是陶闾只要不傻,都能猜到只要他们陶家一捐出那一百多万石的粮食,关内侯的爵位肯定是没跑了。 自己说能帮他们陶家恢复爵位就能帮他们陶家恢复爵位,他们再蠢笨也知道他们陶家今后该跟谁混了。 陶闾在会客厅已经喝了好几杯茶了,但是萧玠却始终没有回府,饶是陶闾再淡然,心中也不由微微有些不安。 萧玠是唯一一个主动向陶家释放善意抛出橄榄枝的皇子,但自己和陶家却一直在犹豫迟疑,不敢彻底倒向萧玠。 但是如今,萧玠是真的把他们陶家震惊到了,他们不知道萧玠是如何做到未卜先知,提前预知到江南会闹蝗灾,要他们陶家提前收购好大量粮食献给朝廷,换取关内侯的爵位。 陶闾只能得到一个结论,这个齐王绝非常人,恐怕是有天命在身,得神灵庇佑。 他们甚至还得到一个消息,皇帝萧稷赐给了齐王萧玠一套太子专用的衮冕九章,意思不言而喻。 陶闾现在只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一味推脱,没有及时站队齐王,只希望现在为时未晚。 第76章 出发前夕 “怪不得我一回府就听到喜鹊在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上门呀。” 会客厅外终于传来萧玠爽朗的笑声。 陶闾听到笑声,心中顿时为之心安,看来齐王并没有生陶家的气,那一切就都还好说了。 “草民见过齐王殿下。”陶闾此次姿态放得极低。 萧玠却是玩味一笑:“陶东主恐怕以后大可不必自称草民了。” “殿下,你的意思是……” 陶闾瞬间呼吸一滞,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只要一日不落实,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但如果从齐王萧玠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萧玠微微一笑,点头道:“今日父皇说亲口跟我说了,你们陶家捐出一百多万石的粮食,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也算是为救灾立了一件大功,当年令祖陶巩只是与郑王有些交情,并未参与郑王谋反,陶家爵位被剥夺也是有些冤枉,父皇会重新封陶闾为关内侯,旨意应该是这几日就下发了。” “老朽代表陶家上下,代表陶家列祖列宗,谢过齐王殿下,从今日起,殿下就是我陶家的大恩人,我们陶家今后愿鞍前马后为殿下效命,以报殿下之恩。” 萧玠淡淡一笑,他如此筹谋至今,等的不就是陶闾这句话吗!有陶家的财力相助,自己很多事情都会如鱼得水的。 “我在此也可以立下一个誓言,只要陶家愿意助我成大事,我今后绝不会亏待陶家,陶家也绝不会只是今日之富,陶东主也绝不会止步于关内侯。” 陶闾大喜,再次拜谢萧玠。 …… 萧玠刚送走陶闾,下人就来报,治书侍御史柳藴求见。 萧玠让下人直接带柳藴去书房见他。 柳藴一路上心情都十分激动,但又有些忐忑,不是他想来见萧玠,而是今天下朝之时萧玠暗暗叫住他,要今天下午来齐王府见自己的。 柳藴与萧玠素来没打过什么交道,但柳藴却一直在想方设法攀附萧玠,一来萧玠的岳父御史中丞苏敬是他的顶头上司,二来自从皇上赏赐给萧玠衮冕九章后,朝中很多大臣都认为皇上属意齐王萧玠,都动了攀附萧玠的心思,柳藴自然也是不例外,只是一直苦无门路。 而且柳藴一直很奇怪一件事,就是御史中丞苏敬明明看自己不顺眼,却主动表奏皇上提升自己为治书侍御史,后面他听到一些风声,说举荐自己为治书侍御史是齐王的意思…… 柳藴一直想着如何跟齐王搭上关系,但是想不到今日萧玠居然主动找上他,还邀请他上门见他,柳藴如何能不激动,只不过他也想不出萧玠找他的原因,因此心情激动之余自然也有些忐忑。 “下官柳藴,拜见齐王殿下。” 一进入书房,柳藴纳头便拜。 萧玠微微一笑:“柳御史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柳藴起身,垂手躬立一旁,不敢抬头看萧玠。 萧玠却从抽屉取出一份奏折递给柳藴:“柳御史先看看这个。” 柳藴伸出双手恭敬接过奏折,打开一看,瞬间吓得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奏折。 这居然是一份弹劾萧玠拥兵自重,怯敌畏战的弹劾奏折。 “殿下,这是……”柳藴看着萧玠,身体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萧玠摇摇头,笑道:“柳御史不必如此紧张,这份奏折是孤写的。” 柳藴瞬间傻眼了,殿下玩的是哪一出,这天下间哪有自己弹劾自己的道理。 萧玠却是伸出一只手,柳藴慌忙将奏折放回萧玠手上,萧玠随即用书桌上的烛火点燃奏折。 “你记住奏折上的内容,回去写一份意思一样的,到时候带头弹劾孤。” 柳藴慌忙吓得跪倒在地:“下官不敢。” 萧玠淡淡一笑:“是孤叫你弹劾的,你有什么不敢的。” 柳藴还是有些迟疑,萧玠却是冷冷一笑,语气也带上几分威胁道:“柳御史,你应该知道你这个治书侍御史是怎么来的,孤既然能让你从侍御史升到治书侍御史,也能将你一撸到底,甚至将你赶出御史台,让你连官都做不成。” 萧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藴如何敢再拒绝,只是迟疑道:“下官愿意为殿下效命,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弹劾殿下。” 萧玠脸上的冷峻消失了,主动上前扶起柳藴,笑道:“什么时候朝中对孤议论纷纷的时候,你带头弹劾孤便是了。” 柳藴犹豫了一下,用力点点头。 萧玠拍拍他的肩膀,发动了中华民族传统技能画大饼,笑道:“你放心,事成之后,孤不会亏待你的。” 柳藴眼前一亮,再度下拜:“下官多谢殿下,愿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 萧玠命下人送走柳藴后,随即提笔给还在丹阳练兵的叶秋写了一封信,要他立即率领自己的一千五百部曲去荆州襄阳等自己,同时要他们秘密帮自己搜寻一些天花病人。 墨迹一干,萧玠立即叫下人拿来一只信鸽,将信装进一个金属小筒,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信鸽扑棱几下翅膀,直接往南飞去。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渐晚,萧玠想到自己明天就要启程南下,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苏瑶开这个口…… 萧玠回到自己卧房的时候,发现苏瑶正坐在床边等自己,一看到萧玠,神情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一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夫君,还是你先说。”苏瑶笑道。 萧玠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瑶儿,交州、扬州和荆州爆发蝗灾的事你知道。” 苏瑶点点头,这次蝗灾肆虐得太严重了,整个洛阳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但是他不明白自己夫君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个。 苏瑶突然神色一滞,似乎想到什么,一脸不敢相信看着萧玠。 萧玠看得出苏瑶已经猜到了,遂点点头:“父皇任命我为钦差大臣,负责前往江南负责扑灭蝗灾事宜。” 他终究不敢告诉苏瑶自己是主动请缨去的。 苏瑶面色有些苦涩,但还是强笑道:“夫君身为皇子,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夫君只管放心去办差,我会打理好王府,绝不会让夫君分心的。” 萧玠知道苏瑶心中有些难过,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良才才问道:“你呢?你想告诉我什么消息?” “夫君,我有身孕了。” 第77章 各怀心思 “王相国,萧玠今日一早已经离开洛阳启程前往襄阳了。” 王府内,一个一身金吾卫装扮的士兵跪在王崇面前禀报道。 王崇端起手中的茶水,轻轻吹了几下,不紧不慢浅饮了几口,才微微颔首道:“嗯,老夫知道了,你去账房那边领赏。” 报信的金吾卫士兵千恩万谢退下,一旁的中书舍人陈池上前双手奉上一份奏折,道:“王相,这是昨日皇上派人送来中书省的奏折,是萧玠上奏的关于如何扑灭蝗灾的方案,皇上要我们拟旨明发天下。” 王崇现在虽名义上已经不是丞相,但任是谁见到他还是得称一声“王相国”或者“王相”。 毕竟朝中仍有王崇的众多党羽,他即使人在相府也能时刻知悉朝中局势,总会有人及时给他通报各种大大小小的消息。 一听是萧玠上的关于何扑灭蝗灾的奏折,王崇一时也来了兴致,放下茶盏,接过陈池手中的奏折,慢慢翻看起来。 奏折上洋洋洒洒写了七条方案,王崇初看还觉得是老生常谈,无非就是点火、扑杀这些老办法,虽说有些作用但若想彻底扑灭蝗灾无异于天方夜谭,不过越看到后面越觉得匪夷所思,最后几个方法简直是闻所未闻。 “想不到老夫这个外孙倒是有些见识,居然还真懂得一些治理蝗灾的奇巧淫技。” 王崇合上奏折,语气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嘲讽。 “依王相之见,这些方法多管齐下,能否真能扑灭得了蝗灾。” 陈池语气有些焦虑,这也是他今日一大早来见王崇的原因,若是萧玠的这些方法当真奏效,蝗灾消弭,王崇将再无官复原职的可能,王党一旦在朝中失去王崇这棵主心骨,分崩离析之日为期不远。 王崇却重新端起了茶杯,又轻抿了一口,才慢悠悠道:“这些方法就是当真有效又如何,凡事讲究一个事在人为,不论再好的方法,若是地方上的官员不好好执行,如何扑灭得了蝗灾。” 陈池一下子听出了王崇的言外之意,王党在地方上也有庞大的势力,若是他们让地方上的党羽皆是阳奉阴违,没有地方官府的配合,萧玠纵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扑灭得了蝗灾。 陈池阴恻恻一笑:“王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这就派人吩咐下去,地方上的同僚会明白王相的意思,知道他们应该怎么做的。” 王崇轻轻颔首,抚须道:“记住!派靠得住的人亲自下去,不要落于纸笔之上,留下证据,以免落人口实。” 陈池点头称是,随即匆匆告退。 陈池一告退,王崇当即挥笔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侄子荆州刺史王淡,告知他萧玠作为朝廷钦使下江南治理蝗灾一事,他相信自己的侄子知道该如何好好招待萧玠的。 扬州和交州萧玠不去,非要一头扎进他们王家人治下的荆州,那就不要怪他这个外公不讲情面了。 一切都是萧玠自己自找的,与王家决裂也就算了,居然还帮萧稷来对付王家,自己必然要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 大船缓缓起航,往南而去。萧玠站在船尾,码头渐行渐远,慢慢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彻底在视野中消失。 大船要横渡长江才能抵达襄阳,萧玠自然不可能一直在船尾傻站着,转身就要返回船舱休息,目光却是不自觉望向另一处船舱,那是陶晗的船舱,陶家派她来协助自己处理调运那一百多万石粮食之事。 萧玠不傻,陶家那么多男丁,却偏偏派陶晗一个女子来协助自己,他当然明白陶家的意思,无非就是给自己和陶晗创造独处的机会,以便日久生情,让陶晗可以顺利嫁进齐王府,陶家也顺势可以和自己以婚姻为纽带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和关系。 萧玠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虽说不喜欢政治婚姻,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必须要接受,唯有自己娶了陶晗,成了陶家的女婿,陶家才能死心塌地倒向自己,支持自己。 他也知道如此政治婚姻对于陶晗一个女孩子非常不公平,但是他也不可能会因此而心软,毕竟若是自己不娶陶晗,按照剧情陶晗很有可能会跟萧璜在一起,进而影响到陶家的立场,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强扭的瓜甜不甜对萧玠而言并不重要,他只要这桩政治联姻对自己的夺嫡大业有帮助就够了。 反正萧璜也不是什么正经情圣,也是一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陶晗跟他在一起也不见得会比跟自己在一起更幸福,自己以后对陶晗好一些便是了。 只不过现在绝不是一个好的时候,正妃苏瑶刚刚怀孕,若是自己此时纳妾,即使苏瑶不说,但苏家会如何看自己,父皇会如何看自己,朝中大臣会如何看自己,天下人会如何看自己。 一旦自己被天下人打上道德败坏的标签,自己也就彻底与皇位无缘了。 萧玠摇摇头,决定不再想此事,回到自己的船舱。 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办。 放着交州和扬州不去,非要跑到荆州刺史王淡治下的荆州,萧玠自然也是另有所图,他知道王淡一定会想方设法针对他,他也想趁此次机会对付王淡,一举拔出王党在荆州的势力。 萧玠在船舱中一心想着如何对付王淡,但在另一个船舱,陶晗也在默默望着他船舱的方向。 临离开洛阳前一夜,祖父和父亲特意叫他去谈话了,直言不讳告诉她,这次派她去江南,名义上是协助齐王萧玠处理调运那一百多万石粮食之事,但实际上陶家就是希望她能跟齐王趁这次机会加深感情,为日后正式嫁入齐王府做准备。 陶晗此刻心中非常乱,她并不讨厌萧玠,甚至在某些方面她还很欣赏萧玠,尽管她自己也分不清这种欣赏算不算得上是喜欢,但她很介意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但是她也明白婚姻大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她的几个堂姐都是嫁给了其他商人之子,目的也是为了能够加强陶家与其他家族的联系,相比之下,她能够嫁给一个皇子为妾,已经是足以让陶家其他女子艳羡不已了。 陶晗并不排斥嫁给萧玠,但是她多么希望萧玠是因为喜欢她才娶她,而不是为了拉拢陶家而娶她,那样她会觉得自己只是一件廉价的商品,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齐王殿下,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陶晗看着萧玠船舱的方向,不由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第78章 谁人难堪 傍晚时分,萧玠的船终于停靠在了襄阳,然而码头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面色忐忑的官吏在等候萧玠的到来。 不仅荆州刺史王淡没来,刺史府的属官也是一个不来,南郡的太守和长史也没有出现,甚至连襄阳城的县令也没有来接他,码头上职位最高的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襄阳县县丞,还有一帮不入流的小官小吏。 萧玠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自从自己踏入荆州地界,这种待遇他已经都习惯,自己身为钦差,一路上却是连狗都不带搭理。 如今自己抵达襄阳,按理说王淡身为荆州刺史,是要率领襄阳大小官员前来码头迎接自己的,但现在居然只要一个八品县丞带一帮更不入流的官吏来迎接自己,摆明了就是给自己下马威,给自己难堪,让自己下不了台。 看到萧玠下了船,县丞一脸不安上前,对萧玠下拜道:“下官乃是襄阳县丞赵丰,恭迎齐王殿下。” “下官恭迎齐王殿下。” 赵丰身后的一帮小官小吏也是纷纷下拜,稀稀拉拉道。 萧玠装傻,故意笑道:“怎么不见我舅父?多年不见,我还挺想念他的。” 赵丰低着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萧玠的话,他们当然知道刺史王淡是齐王母妃王贵妃的堂兄弟,从名分上来说王刺史确实是齐王的舅父,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小官吏自然不会知道京城中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们也奇怪王刺史为何要故意如此轻慢自己身为钦差的齐王外甥。 “回禀殿下,王刺史说他……他偶感风寒,大夫说不能见风,因而不能来码头接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赵丰磕磕巴巴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头更加低了,生怕萧玠拿自己撒气。 萧玠似乎并没有怀疑赵丰的话,只是笑道:“既然我舅父病了,不能来码头接我自然是情有可原,让他好好歇息,争取早日康复。” 赵丰刚想松一口气,却听到了萧玠的第二个问题: “那襄阳的其他官员呢,不会连南郡太守和襄阳县令也一起偶然风寒了?” 赵丰头低得几乎要碰到地面,但他不敢不回萧玠的话,只得用力点点头,咬咬牙道:“回禀殿下,你说的没错,他们也病倒了。” 赵丰说完,闭上双目,等待齐王萧玠的雷霆大怒。 但出乎意料的是,萧玠却没有动怒,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既然他们都病了,那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争取早日康复。” 赵丰抬头看着萧玠,一脸的不敢相信。 这个齐王如此好糊弄吗,这么蹩脚的理由都信,荆州又不是闹瘟疫,哪有一州长官全部病倒的道理。 萧玠微微一笑,继续道:“你替我转告一下他们,既然他们都病了就都好好休息,蝗灾之事我自己能处置得了。” 赵丰再次傻住了,什么意思,齐王要以一己之力扑灭蝗灾,不需要地方官府协助? 开什么玩笑!若是地方官府不配合,齐王无人可用,怎么可能整治得了蝗灾。 但他一个小官也不敢多嘴瞎问,只好一脸陪笑道:“殿下,天色已晚,下官领你去城中的驿馆歇息。” 萧玠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不去住馆驿。” 赵丰一愣,齐王不住馆驿还能住哪里?听说齐王是第一次来襄阳,没听说他在襄阳城还有宅子呀。 萧玠却是目视前方,淡淡一笑:“接我的人来了。” 赵丰疑惑间,码头上却是突然骚动起来,大家都看到一支黑压压的军队突然向着码头的方向奔跑而来。 赵丰面色大变,襄阳城的军队有调动他怎么不知道,再看这些士兵一个个身披重甲,身配枪剑弩,赵丰断定他们必然不是荆州的州兵,荆州的州兵哪有如此好的装备。 那支军队一路奔跑到码头,齐刷刷止住了脚步,队列居然丝毫不乱,更是令人啧啧称奇。 领头的人一副将军打扮,突然对萧玠抱拳行了一个军礼,朗声道:“青州大都督府司马叶秋,率一千青州兵,拜见齐王殿下。” “青州兵拜见齐王殿下。” 叶秋身后的一千青州兵也齐刷刷对萧玠行了一个军礼,高声喊道,动作整齐划一,声震九霄。 赵丰和其他官吏刹那间目瞪口呆,如此精锐之师,居然是齐王的私人部曲。 萧玠很满意,叶秋不愧是小五边形的男人,短短时间就把这支青州兵训练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样子。 萧玠上前几步,轻轻拍了拍叶秋的肩膀,轻轻说了一句:“你做的很好!” 叶秋重重点点头,心中涌起一阵感动,有萧玠这句认可,他这些日子的努力都值得了。 一千青州兵都目不转睛看着萧玠,心中都有一股难言的激动,今天终于见到一个活的齐王了。 萧玠不知道的是,叶秋在营中到处挂满了萧玠的画像,每日都不厌其烦告诉每一个士兵,这位就是你们的齐王,是他给你们家人买了一百亩土地,是他帮你们家人交了税和庸,是他每个月给了你们五贯饷银,是他让你们每日三顿都吃上了肉食…… 每日洗脑下来,尽管将士们从来没见过萧玠,心中却早已经对萧玠奉若神明。 如今终于见到萧玠,他们如何能不激动,若非青州兵军纪严明,恐怕他们早已经把持不住自己了。 萧玠的目光从每一个士兵脸上划过,心中也是十分感慨和激动,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精锐,只为他一人而战! “你们,很好!” 最真诚夸奖往往就是如此的朴实无华且枯燥! “谢齐王!” 整齐划一的呐喊声再次震动九霄。 此时陶晗也下了船,她这几日为了方便行事一直是一身男装的打扮,她走到萧玠旁边,轻声问道:“殿下,若是不愿意住在驿馆,我陶家在襄阳也有一处宅子,也算宽敞干净,不如你就去那里住。” 萧玠摇摇头,道:“陶……陶公子,我要去军营办些事情,这几日就不进襄阳城了,待我办完了事,自会去襄阳城找你的。” 陶晗有些奇怪,萧玠不是来江南治理蝗灾的吗?连襄阳城都不进,如何治得了铺天盖地的蝗灾。 但她也不好多问,只是轻轻点头。 萧玠随即对叶秋道:“叶司马,你派一些人随陶公子回襄阳,这几日保护好陶公子。” 陶晗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本能就要拒绝,萧玠目光去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探头探脑往这边看的官吏,轻声道:“襄阳城这些人跟我都不对付,我担心他们会找你的麻烦。” 陶晗这才明白萧玠的用意,也不再拒绝萧玠的好意,想到萧玠居然如此顾念自己的安危,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感动,还伴随着一丝甜蜜。 萧玠没有时间再顾念陶晗的小女儿家心思,除了留下几十个护卫陶晗的青州兵,其余人都簇拥着萧玠离开码头往军营的方向而去,只留下一脸错愕的赵丰等人…… 第79章 牛痘治蝗 醉香楼是襄阳城内最大的一家风月青楼,是整个襄阳城乃至全荆州无数达官显贵和文人骚客趋之若骛流连忘返的烟花之地。 每当夜幕降临之后,醉香楼必是灯红酒绿,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但今夜的醉香楼却是一反常态,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开门迎客,相反却是大门紧闭,门外还站着一排彪形大汉将醉香楼的大门堵个水泄不通,根本不给其他人靠近半步。 但谁都看得出醉香楼内灯火通明,莺莺燕燕之声更是不绝于耳,显然里面是在接待客人。 有些乘兴而来的客人心有不甘,刚走近两步,往日里一向笑脸迎人的老鸨却冷冷警告说若今后还想在荆州的地界混就不要再往前半步,吓得客人只得悻悻离去。 醉香楼三楼雅间内,荆州刺史王淡、南郡太守李祯还有襄阳县令钱轲等人却都一个个温香软玉在怀,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快活,哪有半点染风寒卧病不起的样子。 一想到他们在襄阳城内喝花酒风流快活,身为钦差的萧玠却是一个人在襄阳码头喝西北风,王淡心中就更加痛快了。 此时,一个壮汉将赵丰带进雅间。 赵丰全程低着头,不敢看满屋的莺莺燕燕,更不敢看雅间内目迷五色的上官们,这里面随便一个官员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他一个小小的县丞哪有胆子敢到处乱看。 王淡认出这个赵丰就是被派去码头迎接萧玠的小县丞,不由斜着眼睛问道:“怎么样,齐王揍你了?” 王淡来荆州上任之前就在京城为官,他印象里的萧玠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暴虐成性,自己如今这么羞辱他,他必然会狠狠暴揍这个接他的小县丞一顿好好出一口恶气,自己也可以借此机会发动整个荆州的官场弹劾他。 赵丰摇摇头:“回禀王使君,齐王并没有对我等动手。” 王淡这才看清赵丰身上确实没有半点伤,不由眉头一皱,暗道这个萧玠居然没上套,难道他真的如叔父说得那般彻底转性了? “他也乖乖去住驿馆了吗?”王淡继续追问赵丰,在他的印象里,萧玠为人骄奢淫逸,贪图享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睡简陋的驿馆。 赵丰摇摇头,王淡的脸上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这才符合萧玠的做派嘛。 “齐王跟他私人部曲回军营住了。” 赵丰下一句话,王淡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前些日子襄阳城外确实来了一千多人的军队,王淡派人去查看过,对方自称是青州的大都督府的府兵,持有兵部的文书,王淡当时也不好多过问,现在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萧玠的私人部曲,是提前来襄阳恭候萧玠的。 “那萧玠有没有说要我们荆州地方官府如何配合他扑杀蝗灾?” 王淡问出了整个荆州官场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赵丰还是摇摇头,道:“齐王殿下要下官转告一下诸位上官,既然大家都病了就都好好休息,蝗灾之事他自己能处置得了。” 赵丰此言一出,雅间内的众官员纷纷停止寻欢作乐,齐刷刷望向赵丰。 赵丰被如此多双眼睛看着,心中多少有些微微发毛,但还是点点头,道:“这个就是齐王的原话。” 雅间内众官员面面相觑,皆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意思?这个齐王居然打算不需要他们荆州上下地方官府的协助,打算凭借一己之力消灭这铺天盖地的蝗灾? 王淡心中暗暗冷笑,估计萧玠是以为朝廷明发了灭蝗七条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岂不知道凡事都讲究一个事在人为,只要自己暗暗发动整个荆州官场对灭蝗敷衍了事,这蝗灾只会愈演愈烈。 “诸位,既然钦差大臣话都撂下了,说他自己能对付得了蝗灾,那我们何必替他操这份闲心呢?大家今夜尽管尽情吃自己的,喝自己的,玩自己的,诸位定要不醉无归,今夜所有的花费由我王淡买单!” 雅间内众官员瞬间欢呼声一片,大家纷纷对王淡举杯致意,与怀中丽人打情骂俏,好不痛快。 赵丰则在一片喧嚣中悄然退出了雅间,他知道以他的身份继续留在雅间只会扫了诸位上官的雅兴。 …… “殿下,我们已经按照你的吩咐,秘密找来了几个患了天花的病人,并将他们与十几头母牛一起关在了前面的营帐。” 青州兵营帐内,叶秋遥指几个孤零零的营帐对萧玠说道。 萧玠点点头,随即一脸关切问道:“我们的将士没有人不小心染上天花。” 萧玠原先生活的时代天花已经被彻底消灭,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天花是一种传染性非常强致死率非常高的病毒,致死率非常高,就是治好了也极有可能会留下一脸的麻子,故而得名天花。 若非为了对付蝗虫,萧玠也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招募训练的宝贝疙瘩去接触天花病人。 叶秋摇摇头:“殿下放心,末将严格按照你的吩咐,我们的将士接触这些天花病人的时候都用浸泡过烈酒的布捂住口鼻,包住手掌,过后将衣物全部用火焚毁,因此我军并无一人因此染上天花。” 说到此事叶秋还有些感慨,之前他还不理解萧玠为什么要给自己部曲开出如此优厚的待遇,直到发现这些将士训练时格外卖力,执行命令不折不扣,甚至要他们去接触可怕的天花病人他们也都没有皱一下眉头,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叶秋才明白过来这些将士早已自认将性命卖给萧玠,此生只为齐王而活! 不过叶秋真的不明白,齐王殿下不是来江南扑灭蝗灾的吗,为何要自己找这些可怕的天花病人,还要将他们与牛关在一起。 萧玠听到并没有将士感染上天花也长长松了一口气,毕竟天花传染性强致死率高,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有效的药物可以治疗,一旦爆发大规模的天花瘟疫,后果可比蝗灾可怕多了。 他之所以如此冒险找来天花病人,是因为他知道要消灭蝗灾最快的方式就是生物武器。 萧玠前世看过的一些穿越小说会告诉读者可以通过吃蝗虫的方式用嘴来消灭蝗灾,毕竟蝗虫是一种高蛋白的昆虫,烤着吃嘎嘣脆。但实际上这种方法是极其不靠谱的,一是蝗虫之所以会泛滥成灾,就是因为以人工的方式已经无法彻底捕捉蝗虫,既然抓不过来,又怎么可能吃得完。二是因为蝗灾的蝗虫并不能吃,蝗虫在群居状态下会分泌氰化物,分解后产生氢氰酸,是剧毒物质。 既然连华夏民族消灭入侵物种最好用的吃货大法也不管用,萧玠只能祭出最危险也是最有效的痘毒治蝗法。 明朝时期,湖北曾有一种方法在捕获的蝗虫身上刺孔点痘浆,然后放出这样便会在蝗虫中进行传染,造成蝗虫成批成批的死亡,蝗灾很快就会得以扑灭。 但是萧玠除了确定不是青春痘,也只不知道当时的人用的是什么痘病毒,水痘肯定不行,传染性太强了,而且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一不小心很容易造成大规模的水痘大规模传播。 萧玠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用牛痘,因为牛痘虽然传染性也很强,但人若是感染牛痘病毒,只会产生轻微不适,而且很快便会痊愈,并且终身不再感染牛痘病毒,即使自己在扑灭蝗灾的过程中导致某些人感染了牛痘,萧玠相信他们也会感谢自己的。 因为,得过牛痘的人终身不会得天花! 第80章 上书报捷 而让牛患牛痘的方式就是让牛感染天花病毒,因此萧玠才会秘密让叶秋找来几个天花病人并且跟牛关在一起,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想来也应该有牛患上牛痘了。 萧玠命士兵将那十几头母牛牵到自己面前,随即就要蹲下去检查这些牛的下腹。 叶秋却一把拉住萧玠:“殿下,这些牛跟天花病人待了好几日,说不定也感染了天花,殿下万金之躯,还是小心为上。” 萧玠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叶秋解释,只得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牛会得天花。” 叶秋微微一愣,似乎印象里真没有听说过牛得天花的事。 萧玠蹲下来,认真仔细检查每一头牛,果然在几头母牛的牛乳那里看到了水疱或者局部溃烂,这个就是牛患上牛痘的标志。 萧玠大喜过望,慌忙命士兵拿来一大袋刚捕捉来的还在活蹦乱跳的蝗虫。 萧玠的命令很简单,命他们用细针从这些患牛痘的母牛身上刺下痘液,在蝗虫身上刺孔点上痘液。 士兵们虽说不理解萧玠为什么要他们这么做,但他们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只是不折不扣依令执行。 倒是叶秋有些心疼将士,他们白天训练了一天已经够累了,现在还要连夜黑灯瞎火加班加点折腾这些母牛和蝗虫。 萧玠也心疼,但他实在没办法,灾情就是命令,早一个晚上消灭蝗灾就可以多保住百姓不少粮食。 经过青州兵半个晚上的奋战,终于将每一个捕获来的蝗虫都点上了牛痘。 萧玠没有迟疑,命叶秋点出三百个士兵,连夜带这些点过牛痘的蝗虫去蝗灾最严重的几个郡县放飞…… …… “什么!你说蝗虫都几乎死绝了?” 刺史府内,王淡一脸震惊看着眼前长沙郡前来襄阳报捷的差役。,神色间满是不敢置信。 差役没看出王淡的异样,只当是王淡太过激动了,拼命点点头,兴奋道:“是的,刺史大人,我们太守大人特意派我来给刺史大人报喜,不仅是我们长沙郡,连隔壁武陵郡的蝗虫也大都死得差不多了,听说连扬州那边的蝗虫也快死绝了。” 王淡身子一软,直接颓然跌坐椅子上,面色一片惨白。 报信的差役还想再说点什么,王淡却一下子情绪崩溃爆发,狠狠将茶杯摔在地上,怒吼道:“滚!” 差役不知道王淡为何会发如此大的火,吓得屁滚尿流,当场落荒而逃。 王淡心中当然明白,蝗灾已然消弭,意味着朝廷罢免自己叔父王崇的丞相一职是对的,乃是顺应天意,自己叔父王崇再无官复原职的可能。 琅琊王氏一旦失去丞相之位,还能继续继续保持天下第一世家的地位吗,其他官员还愿意继续依附王党吗,他们王家今后该何去何从。 他不明白萧玠到底是使了什么妖法,在不需要荆州地方官府的配合下,居然一个人真的彻底扑灭了蝗灾。 一连串的忧虑压得王淡心中极其压抑,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没办法,他还是提笔给远在洛阳的朝廷上了一份蝗灾消弭的奏折,毕竟如果自己身为刺史不主动上报,后果只会更加严重。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份奏折一旦报上去,该在朝中掀起怎样的波澜…… …… 赵丰一个人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跟踪自己后,才大着胆子拍了拍门口,一边拍还一边心虚看看左右,确认没有人在跟踪自己。 门内响起一个声音:“谁呀?” 赵丰有些心虚低声回道:“我乃是襄阳县县丞赵丰,是齐王殿下叫我来的。” 大门很快打开,赵丰心虚看了一眼周围,这才闪身进入宅子内。 他不知道齐王萧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找自己,但他知道齐王在襄阳城的敌人不少,若是让其他官员知道自己与齐王有往来,恐怕自己今后再无法在襄阳甚至是荆州的官场立足了。 但是齐王找他也不敢拒绝,只能偷偷摸摸前来见萧玠。 “下官参见齐王殿下。” 一被带到萧玠面前,赵丰倒头便拜。 萧玠微微一笑,很热情跟赵丰打了个招呼:“起来,赵县丞,我们好久不见了。” 赵丰小心起身,有些心虚低下头了,呐呐道:“殿下日理万机,下官不敢打扰。” 萧玠用指头轻轻叩击桌面,笑道:“我现在打算写奏折向朝廷报捷,我想在奏折后面添上赵县丞的名字,不知赵县丞意下如何?” 赵丰呼吸一下子停滞了,抬起头,一脸不敢置信看着萧玠。 他当然明白扑灭蝗灾是多大的功劳,若是齐王也让自己位列其中,那自己至少可以官升县令。 “下官多谢殿下栽培之恩,下官今后愿意唯殿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赵丰立即再度向萧玠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谁能让他加官进爵,谁就是他赵丰的再生父母。 萧玠淡淡一笑:“我不需要你为我肝脑涂地,我既然帮了你的忙,我也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殿下直管开口,下官一定帮忙。” 赵丰心中乐开了花,帮个忙而已,换个天大的功劳,值了。 萧玠微微一笑,道:“你写封奏折上奏朝廷,检举荆州刺史王淡置蝗灾于不顾,狎妓作乐……” 赵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王淡可是荆州刺史,在荆州一手遮天,自己若是检举他,以后如何能在荆州官场混得下去。 萧玠似乎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笑道:“我知道你担心事后会被王淡报复,但是你不妨想想,若是你的检举奏折一递上去,王淡这个荆州刺史还能做得下去吗?” 赵丰还在犹豫中,毕竟哪怕王淡不再是荆州刺史,但王家一样权势滔天,无论如何他都不敢得罪的。 萧玠摇摇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强人所难,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你走罢,就当我没见过你,不过我相信总会有人愿意写这份检举王淡的奏折换取自己平步青云的。” 萧玠说完一挥手,他的亲兵刚要将赵丰带离,赵丰却一下子又跪在萧玠面前。 “殿下,我愿意写这封检举王刺史的奏折!” 他想清楚,他想赌一把,他不想一辈子当一个小小的县丞,为什么襄阳城那么多官员偏偏派自己去迎接齐王,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权没势没背景,容易拿捏,让自己故意去触齐王的霉头,自己会不会被齐王打死他们才不在意呢。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帮齐王一个大忙,换取一场富贵呢。 萧玠微微颔首,笑道:“你能想得通就好,相信我你的奏折一递上去,我可以保奏你为南阳郡长史,而且有我庇护你,我保证荆州没有人敢找你的麻烦。” 赵丰眼前不由一亮…… 第81章 相互攀咬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如今是满面春风,前些日子的愁容早已经是一扫而光,明眼的官员一看就知道今日朝会必有好事要宣布。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帝王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但今日的萧稷却是丝毫不隐藏满脸的欣喜之色,笑吟吟道:“朕今日有一个大好的消息要告知诸位卿家,连奕,你来念一下荆州刺史王淡上报的奏折。” 内侍监连奕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随即整个大殿内都回荡着连奕尖利的嗓音。 王淡的奏折很长,一开始先是长长的一段话渲染了蝗灾之严重,百姓之凄惨,他们荆州官员之忧心,随后却是话锋一转,仰仗陛下圣德,明发治蝗七条于天下,在他们荆州全体同僚的一起努力下,上下一心,终于彻底扑灭了蝗灾,还荆州、交州、扬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殿中官员一时哗然,一个个纷纷出列向萧稷道贺,言语间都是对萧稷歌功颂德,大赞天子圣明,救百姓于水火。 只不过王党的许多官员面色却是一个个深深低下头,生怕被同僚看到自己苦瓜脸,他们也想配合其他人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但是一想到丞相王崇一被免职蝗灾立即消弭,如此一来不是坐实了蝗灾乃是示警百官失德吗,王丞相如何还能官复原职,王党若是没了王丞相撑持,那还是王党吗? 萧稷高坐在龙椅之上,对殿中自然是一目了然,群臣反应是尽收眼底,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明明派了齐王萧玠作为钦差大臣下江南扑灭蝗灾,如今王淡在奏折中却对萧玠的功劳闭口不谈,殿中大臣也是一个个故意装傻充愣,真当他萧稷好糊弄吗! “蝗灾肆虐,害民不浅,如今已然被扑杀,自是天大的喜事,只是有一件事朕心中不明。”萧稷面带笑意,话锋却是突然一转,“朕明明派了齐王萧玠为钦差大臣,赴江南扑灭蝗灾,如此他人就在襄阳城,但为何王卿家在奏折中却对齐王绝口不提呢?” 殿中群臣顿时一个个闭口不言,他们能跻身在这勤政殿,自然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未必不奇怪王淡为何在奏折中对身为钦差的萧玠片字不提,只是如今齐王与王党势同水火,为齐王出头就是跟王党过不去,他们跟萧玠都没有多大的交情,犯不着为了他得罪王党。 毕竟如今虽说王崇辞去了丞相之位,但王党在朝中的党羽却还是不少的,势力并没有削弱多少。 中书舍人陈池出列,如今王崇去职,他身为中书舍人位不高但权重自然而然成为了王党的主心骨,也成了王崇在朝中的代言人。 “陛下,臣有本奏,臣听闻齐王殿下下江南名为治理蝗灾,但却每日在襄阳城外军营与青州大都督府部曲厮混,对蝗灾之事根本不闻不问。更有甚者,有人看到齐王殿下居然与一女子终日招摇过市……” 陈池说到此处,百官顿时哗然,纷纷把目光投向萧玠的岳父御史中丞苏敬。 苏敬面色铁青,女儿苏瑶怀有身孕之事他自然是知道,因为萧玠不在洛阳,他的夫人沈氏还特意去齐王府照顾女儿。 但是如今王妃有孕在身,萧玠居然在襄阳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恼恨萧玠糊涂,还是出来为萧玠辩解。 “陈卿家人在洛阳,对千里之外的襄阳城之事倒是一清二楚呀。”萧稷面色波澜不惊,言语间却是颇为玩味。 陈池却是不慌不忙,他既然敢站出来揭露萧玠的丑事,自然早就提前想好了说辞了:“回禀陛下,臣与南郡太守李祯有旧,齐王所作所为他实在看不下去,特意来信告知臣,臣也是心中不忿,决意向陛下揭发此事,免得陛下被蒙在鼓里。” 萧稷冷冷一笑:“那朕还真得谢谢陈卿家,正巧齐王也给朕一封奏折,连奕,你也给诸位爱卿念念,也让他们听听,齐王这个钦差到底在江南做了些什么!” 一旁的内侍监连奕又从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折,随即整个大殿内再度都回荡着连奕尖利的嗓音。 相对于荆州刺史王淡冗长的奏折,萧玠的奏折只是详细介绍了自己前前后后如何采用痘毒治蝗法扑灭蝗灾。除此之外,萧玠还说了一个事,就是自己身为钦差一到襄阳城,上至荆州刺史王淡下到襄阳县令钱轲全都告病,只有一个县丞赵丰到码头迎接自己,他也是从赵丰口中了解到荆州蝗灾的情况。 萧玠的奏折一念完,百官再度哗然,神色各异,有感慨的,有佩服的,也有无奈的。 陈池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若真如萧玠奏折中所言,他不仅无过反而有天大的功劳,自己对他的指责也瞬间变成对他的诋毁。 萧稷从龙椅上起身,扫视了一遍殿中群臣,面色有些动容,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高亢的声音:“齐王身为皇子,身份尊崇,但心系百姓疾苦,为了帮大宁扑灭蝗灾,明明王妃有孕在身,他却为了天下百姓,毅然决然亲下江南。” “天花何等凶险,然而他却不顾自身安危,只为了能以痘毒扑灭蝗灾,还百姓一个安宁,朕为有此子而骄傲。” “至于陈卿家所说的他与一女子招摇过市,朕已经派荆州的麒麟卫查实过了,那名女子乃是陶家之女,负责协助齐王处理调运陶家捐赠的一百多万石粮食。” 萧稷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说得殿中百官个个低下了头,一个个自愧不如齐王。 但其实萧稷心中也是有几分动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儿子那日在御书房,为何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最终的治蝗策略了。 天花是人人闻之色变,唯恐避之不及,他却为了扑灭蝗灾,不惜以身涉险,这是何等的难能可贵。 萧稷眼见殿中群臣一个个低头默不作声,连刚刚出面指责萧玠的陈池也是一脸尴尬,哑口无言,不由暗暗冷笑,随即道: “齐王在奏折中提到了一个叫赵丰的县丞,正巧他也有一份奏折上到朕这儿,连奕,你再念念。” 陈池心中顿感不妙,虽说他不知道这个赵丰会在奏折里面说什么,但是他确定这个赵丰一定是投靠了萧玠。 按照大宁律例,京官四品及以上和地方官三品及以上才有资格直接上奏折面君,低于上述品级而没有专折奏事权的官员,若想向皇帝上奏折,可以通过御史台或各部寺监以及各州刺史转奏。这也就是为什么长沙郡太守报捷还要通过荆州刺史王淡的原因。 赵丰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远远达不到专折奏事的资格,但如今既然他的奏折能够直达天听,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身为钦差的萧玠帮他递交皇上的。 赵丰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在襄阳城待的时间却不会短,想来必然是知道荆州官场不少内幕,若是他投靠了萧玠,恐怕整个荆州官场都得为之震荡呀。 陈池内心忐忑不安之时,内侍监连奕已经开始用他尖利的嗓音开始念赵丰的奏折。 赵丰的奏折并不长,只是揭发了一件事,就是齐王萧玠抵达襄阳码头之时,上至荆州刺史王淡下到襄阳县令钱轲并非真的生病,而是在襄阳城的醉香楼狎妓作乐,因而无暇去码头迎接齐王…… 百官又双叒叕哗然,不少官员面露愤慨之色,蝗灾当前,荆州官场上下居然都在青楼寻欢作乐,如此丑事大宁开国数十年也是闻所未闻。 这已经不是渎职了,简直就是赤裸裸在视百姓生死如草芥。 陈池也是叫苦不迭,此事他并不知晓,他心中也在暗暗痛骂王淡愚蠢至极,他知道王淡是想给初到襄阳的萧玠一个下马威,想让萧玠难堪,但问题在于你直接在府里装病不就好了吗,为何要组织一帮官员去青楼喝花酒。 如今赵丰的奏折很明显是得到了萧玠的授意,绝口不提王淡的目的是想让身为钦差的萧玠难堪,一口咬定王淡等人就是只顾寻欢作乐,对蝗灾不闻不问,置百姓死活于不顾。 官员狎妓作乐在大宁并不是什么重罪,顶多就是品行不端,但若是大灾当前一切就不一样了。 “陈卿家,南郡太守李祯口口声声说齐王对蝗灾之事不闻不问,他自己就是这么治理蝗灾的?”萧稷语气冰冷点了陈池的名字。 事到如今,陈池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更不敢辩解或者反驳,只得嘴硬道:“陛下,臣以为此事或有蹊跷,不能光听一个县丞的一面之词。” 萧稷似乎早就料到陈池会这么说,冷哼一声,道:“朕自然会命荆州的麒麟卫查清此事,到时是非真相自然都会水落石出,今日朝会就到此处罢,退朝!” “退朝!” 内侍监连奕用自己一声尖利的声音,宣告结束今日的朝会。 陈池却还是呆呆站在原地,殿中王党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一个个都是愁眉不展。 他们心中都明白,若是王淡狎妓作乐之事坐实,那对于整个荆州官场必然就是一场大地震,有可能王家在荆州根植多年的势力会被连根拔起。 这将是继王崇因蝗灾被罢相之后王党遭受的又一场灭顶之灾。 第82章 夜会王崇 荆州的麒麟卫都尉吴元亲自率领麒麟卫搜查醉香楼,老鸨不敢得罪荆州刺史王淡,一开始还矢口否认,但最终还是承受不住麒麟卫的严刑拷打,还是老实招供,签字画押。 醉香楼的其他人亲眼见识到麒麟卫的毒辣手段,吓得没等吴元开口便主动招供,一一签字画押。 最终,吴元将所有的证据和供词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洛阳,萧稷看到后龙颜大怒,将刺史王淡等人通通削职为民,下狱问罪,整个荆州官场几乎为之一空,王党在荆州几十年的经营顷刻之间化为乌有,甚至连为南郡太守李祯说情的中书舍人也因识人不明被贬,调离了中书省。 借此机会,萧稷还命交州和扬州的麒麟卫明察暗访,将不好好执行朝廷下发的治蝗七条的官员通通问罪,而这些人当中又有不少人也是王崇的党羽,王党再一次遭受到了重创。 连番打击之下,最后连罢相在家的王崇也气得告病在家,闭门不出,谢绝宾客。 但夜深人静之时,本应该躺在床上养病的王崇却是一个人坐在书房内,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很快,一个一身劲装打扮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外,王崇却没有丝毫慌乱,只是淡淡说了一声:“殿下,你来了。” 来人闪身进入书房,在烛光的映照下,王崇看到他正是自己的孙女婿,秦王萧璜,也是他一直在等待的人。 “想不到最终一定要置老夫于死地的居然是老夫的这个好外孙。” 王崇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和沧桑,显然最近一连串的打击令他十分心累。 萧璜却是微微一笑,神色倒是颇为从容:“祖父不必如此忧心,凡事都还有回寰的余地,说不定祖父失之东隅,可以收之桑榆。” 王崇微微一愣,如今局面对于自己和王党如此不利,还谈什么收之桑榆呢? 萧璜淡淡一笑:“我知道王家在荆州经营多年,祖父也是付出了不少心血,但事到如今,既然失去荆州已经不可挽回了,祖父不如想想如何能够在其他州找补?” “其他州?”王崇一脸狐疑望着萧璜。 萧璜轻轻点头:“没错,比如说交州。” 王崇不由眉头一皱,交州是大宁为数不多的都督州,都督州与刺史州最大的区别就是刺史只是掌管一州民政,但大都督除了掌管一州民政外,还能够掌管一州军务,位高权重。 因此虽说交州贫瘠,但世家大族却是打破脑袋想争这个交州大都督,毕竟若是族人在边关手握重兵,自己在朝中说话也硬气一些。 王党为何在朝廷如此权势滔天,还不是因为凉州大都督王澄手握大宁最精锐的三十万西北边军。 但问题是,现在交州大都督李芮是陇西李氏的人,陇西李氏也是大宁一等一的世家,李芮的兄长李荣更是官任尚书令,自己如何从李芮手中夺走这交州大都督之职。 萧璜似乎看出了王崇的疑惑,笑道:“若是寻常情况下,自然不好从李家手中夺走这交州大都督,只是若是李芮兵败身死,一切就不一样了……” “什么?你说李芮会兵败身死?”王崇不由大吃一惊,李芮也是当世名将,怎么会如此轻易败在小小的交趾叛军手里。 萧璜摇摇头:“不是李芮会兵败身死,而是我怀疑李芮已经兵败身死了。” 王崇倒吸一口凉气:“你为何如此笃定李芮已经兵败身死?” 萧璜笑道:“自从李芮率军进入郁林郡与叛军交战,每隔三日都会有一封最新的战报八百里加急发往兵部,但如今兵部已经有将近八日没有收到李芮的战报了,因此我确信他已经兵败身死了,只是交趾叛军一直秘而不宣罢了。” 兵部侍郎尹直也是王崇的党羽,萧璜身为王崇的孙女婿,尹直对他自然不会对他有所隐瞒,只是尹直也只是认为交趾道路不便,李芮的战报不能及时发出,却从未想过李芮出事了,但萧璜却凭直觉断定李芮已经兵败身死。 王崇这些日子一直为荆州和王淡的事焦头烂额,无暇关注交州之事,因此初闻李芮兵败身死,自然是大感震惊。 “即使李芮当真兵败身死,恐怕这交州大都督也未必会轮得到我们。”王崇说的也是大实话,那么多世家大族对交州大都督虎视眈眈,而王家已经有一个凉州大都督王澄了,皇上不可能再会给他们王家一个交州大都督。 萧璜微微一笑:“我知道父皇不会让王家人再当交州大都督,但是祖父可以让朝中同僚推举我为交州大都督。” 王崇心中一震,对呀,萧璜是王家之婿,与王家是一体的,他来当这个交州大都督与王家人当也没有多大区别。 “但皇上和朝中大臣未必会同意你出任这个交州大都督。”王崇还是感觉心有疑虑。 萧璜轻轻一笑:“一般情况下,父皇和朝中大臣确实不会同意,但若是交趾叛军攻入岭南,是我萧璜不仅亲手收复了失地,还消灭了叛军,到时候祖父只需要发动朝中同僚为我上书请命,一切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此计虽妙,只是殿下手中无兵,如何平定得了交趾之乱。”王崇疑惑道。 萧璜哈哈大笑道:“祖父忘了吗,我乃是遥授雍州大都督,可以拥有不低于两千人的部曲,既然萧玠可以拿着兵部的批文去丹阳募兵,我为何不能拿着兵部的批文去岭南募兵,正好遭遇交趾叛军打来,我率领两千部曲以少胜多,剿灭叛军,岂不是顺理成章?” 王崇面色一动,却还是有些怀疑:“交趾人如此凶悍,连李芮都兵败身死,你仅有两千部曲,如何击败得了叛军。” 萧璜面露自负之色:“我萧璜自幼熟读兵法,交趾人纵使再凶悍,在我眼里不过是土鸡瓦狗尔,弹指可破。” 王崇终于重重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会全力支持你,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粮给粮,一定助你训出一支精锐之师。” 萧璜大喜,低头重重行了一礼:“多谢祖父栽培之恩。” 第83章 陶晗定情 荆州遭受的蝗灾并不严重,赈灾事宜也很快安排妥当,萧玠即将离开襄阳,南下受灾最为严重的交州。 当然,真实的原因是萧玠按照时间推算,交州大都督李芮兵败交趾的消息很快就要传到洛阳,他必须要尽快赶到交州。 与上次初到襄阳遭受冷遇不同,当萧玠辞别襄阳的时候,不仅有一千五百青州兵随行南下,整个襄阳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都出城十里相送,生怕独独落下自己。 毕竟,他们全都是亲眼看到那日没有去码头接萧玠的官员,上到刺史,下到县令,一个个通通被麒麟卫关进囚车,押往洛阳问罪。 送别的官员中新任南郡长史赵丰虽说官阶不是最高的,但是他的位置却最是靠前,没法子,谁叫人家跟齐王的关系不一般呢。 虽说襄阳有不少同僚背地里嘲笑他赵丰就是齐王萧玠的一条狗,但是赵丰丝毫不以为耻,他就想让这群瞧不起他的人都好好看看,当狗有什么不好! 其他人如果知道当齐王的狗可以短短几日从一个小小的县丞升到一郡长史,估计一个个都恨不得跑到齐王面前摇尾乞怜呢! 但是他们有那个机会和福分嘛! 萧玠对送别的官员挥手道别,随即翻身上了马车,在青州兵的护卫下启程南行。 因为萧玠自己在襄阳没有备有马车,实际上他现在乘坐的就是陶家的马车,与陶晗共乘一车。 虽说车内空间颇为宽敞,两人同乘也并不显得拥挤,但也许是因为车内只有他们孤男寡女的缘故,陶晗低头不语,萧玠也是默然无言,气氛显然有些尴尬。 此情此景萧玠似曾相识,他和苏瑶成婚的第二日他就经历过一次,他甚至考虑要不要明日叫叶秋假扮一下刺客,他再上演一次英雄救美。 这种招数虽说有些下三滥,但奈何是真的好用。 “殿下,其实在我离开洛阳的前一天晚上,我祖父该说的都已经跟我说了。”萧玠心中还是在天人交战,但是陶晗却是率先开口了。 萧玠沉默了一下,随即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陶晗轻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萧玠心中微微一沉,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愿意么?” 陶晗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低下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这几天心里很乱,我真的不知道。” 萧玠决定赌一把,脸上流露出了一副很难过的神情,语气非常沮丧道:“陶姑娘,我明白了,如果你实在是不愿意嫁给我的话,我会主动跟你祖父提出取消这桩婚事……” “不!殿下,不是这样!” “我承认我之前是很讨厌你,觉得你跟其他权贵公子一般,只会以权势压人,吓唬威逼我们陶家。” “但是你那日登门拜访,没有追究我哥哥的口无遮拦,酿造出来的酒连我三叔都赞不绝口,那时候我已经对你心生好感。” “后来,你还无私指点我们陶家如何恢复关内侯的爵位,我就对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男子。” “江南闹蝗灾,你身为皇子,却不顾个人安危,主动请旨下江南扑灭蝗灾,甚至不惜接触天花病人,只为救三州百姓于水火,我就认定我的夫君就应该如殿下这般!” “我很愿意嫁给殿下,只是我不愿意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我希望殿下是因为喜欢我而娶我,而不是为了拉拢陶家而娶我……” 陶晗说到此处眼中分明噙满了泪花,语气也慢慢变得哽咽,显然是说不下去了…… 萧玠心中也有一些动情,他轻轻握住陶晗的手,柔声道:“那日三皇兄的婚宴上,那么多大商贾在场,我为何偏偏找上了你,你不明白吗?” “天下经商世家何其多,我为何偏偏要找上你们陶家合作酿酒,为何非要教你们如何恢复关内侯的爵位,还不是为了一点点搏得你的好感和青睐。” “我拉拢陶家的方式有很多,陶家想对我表忠的方式也有很多,但是你的祖父为何偏要想到要将你许配给我,还不是因为他看穿了我的心思,知道我一直不遗余力帮助陶家只是为了接近你。” “你现在明白了,我不是为了拉拢陶家而娶你,我是为了娶你才拉拢陶家的。” 陶晗终究是待字闺中的少女,耳中听着萧玠如此露骨而直白的表白,手又被萧玠握住,一张俏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处,但是她的心里却是异常甜蜜。 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倾心的人刚好喜欢自己更令自己开心了。 “殿下,你……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陶晗低下了头,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萧玠微微一笑:“你说,别说一件,就是十件百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希望在我们成婚之前,你都可以对我以礼相待。”陶晗头更加低,但似乎是怕萧玠多想,赶紧抬头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苏王妃为人真的很好,现在还有孕在身,我不想做对不起她的事。” 萧玠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松开陶晗的手,重重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 萧玠自然理解陶晗的顾虑,虽说陶家和自己都有意联姻,但毕竟还没有开始走流程,一旦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对于自己的形象和陶晗的声誉都是致命的打击。 而且萧玠也不想学原书中的萧璜,每次都是在外面瞎搞一通后,回到家里就跟苏瑶装无辜,逼苏瑶承认和接受既成事实。 更何况,自己还跟苏瑶许诺过,绝不会在外面私养宅妇,若想纳妾也一定主动让苏瑶知道,苏瑶若不同意绝不让其进门。 “谢谢你,殿下。”陶晗目光晶莹看着萧玠,心中的感动无以复加。 萧玠却不以为意笑笑,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陶姑娘,你想给自己攒点嫁妆吗?” 陶晗一听到嫁妆这个词,俏脸瞬间红到脖颈处,但却忍不住偷偷白了萧玠一眼,这男人尽想美事,什么叫嫁妆,最终还不是要便宜了你。 但是她心中却有一种直觉,说不定这个殿下又发现了什么发家致富的门路。 “那齐王殿下倒是给小女子指点一下,这个嫁妆怎么个攒法。”话已经说开,陶晗如今在萧玠面前说话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拘谨。 萧玠淡淡一下,缓缓吐出两个字:“制糖!” 第84章 初到番禺 陶晗心中瞬间略微有些失望。 无他,这门生意不好做,更挣不到什么钱。 喜欢甜味是人的天性,制糖自然而然也就是一门很有前景的生意。 在大宁,能获取糖的方法只有三种。 其一就是用蜂蜜制成蜜水,风险极高,产量极低,价格极其昂贵,是达官贵人才配有的享受。 其二就是用发芽的粮食熬煮成饴,就是俗称的麦芽糖。 其三就是用甘蔗榨取甘蔗汁,再进一步制作出淡黄色的砂糖或者糖霜(冰糖),但是产量极低,一般用于药用。 交州是大宁着名的甘蔗种植区,陶晗猜测萧玠应该是想利用好交州的这个优势,制糖牟利。 陶家在番禺就有整个交州最大的一家制糖坊,但是试过好多方法,糖产量一直上不去,一年到头根本挣不到几个钱,陶家内部一度传出不少要关闭这家制糖坊的声音。 “殿下,恕小女子直言,制糖不易,恐怕这个钱不好挣。”陶晗尽量委婉告知萧玠制糖这门生意不好赚钱。 萧玠却是哈哈一笑:“就是因为他人制糖不易,才有大利可图。” 陶晗不由一愣,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萧玠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 萧玠神秘一笑:“若是我有法子能够大大提升蔗糖的产量呢?” “那制糖自然是有暴利可图。”陶晗脱口而出,神情也微微有些激动,也没有去追问萧玠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皇子是怎么知道如何制糖的。 她现在对萧玠有一种盲目的迷信,觉得萧玠既然能够提高酿酒的度数,自然也知道该如何提升蔗糖的产量。 但接下来,无论陶晗如何撒娇卖萌追问,萧玠都卖起了关子,只是表示到了交州一切自然见分晓。 陶晗一颗心瞬间飞到了交州,只恨车马太慢,令他们久久不能到达番禺…… …… 经过一连数日的颠簸,萧玠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交州的州治,也是南海郡的郡治番禺。 交州大都督李芮奉命率军入交趾平叛,番禺城中其余大大小小的官吏都亲自出城去迎接萧玠。 但并不是因为襄阳官场剧变的事已经传到偏远的番禺,而是萧玠身上挂着一个钦差大臣的头衔,这个地方官无论如何都不想得罪他,免得到时候被萧玠嫉恨,回京参他们一本那就麻烦了。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萧玠是皇子,若是自己讨得他的欢心,巴结上了他,回京后替自己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自己也有机会能够调离这鸟不拉屎的南蛮之地不是。 没办法,虽说番禺就是后世的广州,但是在大宁王朝,这里只是一片远离中原的南蛮之地,土地贫瘠,经济困顿,加上汉人与越人杂居,流放犯众多,民风剽悍,私斗成风,难以教化。 交州的官员除了交州大都督李芮,其余官员基本上都是因为朝堂争斗失利或是犯事被贬至交州,根本无心政事,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离开交州,能够重返中原为官。 萧玠与这些官员正常寒暄之后,谢绝了他们为自己接风洗尘,也没有入住驿馆,而是住进了陶家在番禺城中的别宅,因为附近就是陶家那座整个交州最大的制糖坊。 至于随他而来的青州兵,正巧大都督李芮率领绝大多数兵马去了交趾,城外的军营一时之间也空了出来,正好安置萧玠的一千多的青州兵。 叶秋另外率领一百青州兵也住进了陶宅,方便随时护卫在萧玠左右。 叶秋看着陶晗如今一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与她刚离开襄阳时一脸挥之不去的忧伤完全是判若两人,也不知道齐王在车上这几日到底跟陶小姐说了什么,让她有如此大的转变。 最终,叶秋只能感慨,齐王就是齐王,撩妹手段岂非是自己这等凡夫俗子可比的。 萧玠刚在陶宅安顿好,陶晗就立即过来找他,让萧玠带自己去附近的制糖坊见识一下如何能够大大提升蔗糖的产量。 陶晗虽是女子,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没有比挣钱更能令她兴奋的事了。 更何况还是给自己攒嫁妆,这可事关到自己嫁进齐王府后在府中的地位呀,她更加得上心了。 萧玠却笑着递给陶晗一张分蜜机的的图纸,要陶晗去吩咐制糖坊的人先找人打造出这台分蜜机,还特别吩咐陶晗必须要做好保密工作,绝不能外泄。 即使萧玠不说陶晗也心中有数,能帮自己获取暴利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会随便泄露出去。 但是陶晗心中还有一些疑惑,就这么一个奇形怪状的装置,真的能够大大提升制糖的产量吗? 制糖的事萧玠暂时先放到一边,开始安排在赈灾事宜,有陶家早早调运来的粮食,交州缺粮的情况大大得到缓解,粮价也逐渐稳定了下来,民心也日益安稳,交州的局面也逐渐稳定下来。 萧玠身为钦差坐镇番禺,交州的地方官不仅不敢贪污挪用赈灾粮食,甚至一个表现得比一个积极,毕竟谁都希望萧玠最终在上奏朝廷的奏折上为自己美言几句,让自己可以调离这鸟不拉屎的交州。 另一方面,萧玠也令叶秋那边加紧训练青州兵,随时枕戈待战,因为他知道李芮兵败身死的消息应该会很快传到番禺,到时候就是他出兵交趾的机会。 除此之外,萧玠还劝陶晗派人去象郡和郁林郡大肆收购土地,雇佣当地越人种植甘蔗。 陶晗有些奇怪,她觉得自己只要专注于制糖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去买地种甘蔗,而且就算买地为什么不在人多热闹的番禺周边买,而要去更远更偏更危险的象郡和郁林郡买地。萧玠只好告诉她,垄断才是最挣钱的生意,只有将原材料也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最放心,至于为什么要去郁林郡和象郡买地,萧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要知道后世的广西可是着名的甘蔗种植区,种植出来的甘蔗糖分更足。 好在陶晗最终没有继续追问,虽说似懂非懂,但还是一切依萧玠的意思办了。 第85章 新法制糖 没过几日,陶晗兴冲冲来告诉萧玠,他要的什么分蜜机已经找工匠打造好了,她一个劲儿催促萧玠赶紧随她一起去陶家的制糖坊。 萧玠也没想到短短几日这些工匠就捣鼓出了分蜜机,想想已经跟陶家的钞能力有关系。 正巧萧玠手头也没什么要紧的公务,自然很乐意跟陶晗去一趟制糖坊。 交州地界人生地不熟的,叶秋不放心萧玠的安危,也跟着萧玠一齐过去。 没办法,庞虎留在洛阳守护苏瑶,叶秋只得临时充当萧玠的贴身护卫。 别误会,萧玠之所以要留庞虎在齐王府守家,倒不是不放心苏瑶,只是单纯不放心自己那个一身建安风骨和魏武之风长存的哥哥罢了。 “草民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随陶晗来到制糖坊的时候,制糖坊的郑掌柜事先收到消息,早早就带着制糖坊所有的伙计在制糖坊大门外恭候多时,一见到小姐带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翩翩公子出现,立即明白对方应该就是小姐口中的齐王殿下,慌忙跪倒一片。 萧玠微微一笑:“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陶晗听到萧玠张口就是自家人,一张俏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处,却没有反驳的意思。 其他伙计只当是萧玠好说话,但郑掌柜人老成精,再看小姐的脸红成那样,哪还能听不明白齐王的言外之意。 郑掌柜表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却一下子乐开了花,若是陶家跟齐王殿下结成了亲家,那以后谁还敢找我们陶家的麻烦。 要知道,交州天高皇帝远,这里的地方官基本都是因为被贬官才来这鬼地方任职,既然仕途无望了,那就拼命捞钱,对他们这些商家勒索敲诈得尤其狠,这也是陶家内部一直有声音想将全部产业撤出交州的原因。 以后有齐王殿下的名号撑腰,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官吏敢来打陶家的秋风。 一想到此处,郑掌柜脸上自然是堆满发自内心的笑容,很热情将萧玠一行人指引进了制糖坊内。 萧玠也没有客气,要郑掌柜的先按照往日的工序流程制作蔗糖。 毕竟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若是没有旧式制糖法的低产量作比较,怎么能看得出他的新式制糖法产量高。 陶晗自然早就告诉过郑掌柜,齐王是为了制糖而来,虽说郑掌柜也奇怪,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子怎么会知道制糖,但既然齐王都开尊口了,郑掌柜自然也不敢推脱,当即一声令下,制糖坊的伙计全都热火朝天开始忙活起来。 几个身强体壮的伙计先是抱来几大捆甘蔗,用锋利的竹刀将甘蔗一一剥去外皮,随即又有伙计将削去外皮的甘蔗削成铜钱大小的块,再将这些切好的小甘蔗块放入一个巨大的石碾通通碾碎。 随后又有伙计将这些碾碎的甘蔗放入一口大锅中,燃起大火开始蒸煮,直至将锅中的碎甘蔗完全蒸熟。 接下来有伙计捞出这些已经蒸熟的甘蔗,拿去人工压榨,榨出其中的汁水,随后再将也榨不出来汁水的碎甘蔗重新放入大锅中蒸煮,蒸一段时间时间后又继续拿去榨汁。 “这些碎甘蔗中其实还有一些糖没有被压榨出来,因此需要反复榨取几次。”郑掌柜怕萧玠他们看不明白,在一旁主动开口解释道。 萧玠有些无语暗暗摇摇头,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甘蔗的含糖量明明有百分之十七八,为什么这个时代的蔗糖产量却如此之低了。 当真是不该浪费的时候拼命浪费,没必要省的时候有可劲儿省。 不过萧玠心中虽说在吐槽,但面色却是依旧淡定如水,一言不发,只是微微一笑表示理解。 经过如此几次的反复蒸煮和榨取,最终伙计们将提取好的蔗汁放入一口新的大锅中用大火熬煮,熬煮过程中还有伙计不断翻搅锅中的甘蔗汁,锅中的水分不断蒸发,直至锅底只剩下了一层黏糊的褐色糖膏。 伙计用勺子将锅中的糖膏盛放到一个木制的托盘,拿去阴凉通风处等待冷却凝固。 萧玠摇摇头一笑,几大捆甘蔗就出来这么点红糖,萧玠终于明白为什么陶晗告诉他制糖这门生意赚不到什么钱了。 陶晗看萧玠摇头,心中已经了然,轻轻笑道:“齐王殿下,现在到你了,让大伙儿见识一下你的新式制糖法呗。” 一听齐王有新的制糖法,还在忙碌的伙计顾不上劳累,纷纷围了上来,连见多识广的郑掌柜也是一脸期盼。 萧玠也不客气,要伙计们抱来同样数量的甘蔗,一样先将甘蔗削去外皮,切成一个个小段待用。 但接下来,萧玠没有让伙计们拿这些甘蔗块去碾碎,也没有要他们拿去蒸煮,而是直接拿去榨汁。 “殿下,若是甘蔗不碾碎,不蒸煮,恐怕无法将甘蔗中的糖完全榨出。”郑掌柜有些心疼,大着胆子劝萧玠道。 萧玠心中顿时有些无语,与甘蔗渣中残留的那点儿糖分相比,碾碎和蒸煮过程中流失的糖分更多。 但是萧玠也不想过多解释,只是淡淡一笑:“一切按我的意思办便是了。” 萧玠虽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言语中的意味却是不容置疑,郑掌柜心中没来由一慌,不敢再多嘴。 郑掌柜都乖乖闭嘴了,其他伙计更加不敢忤逆萧玠的意思,按照萧玠的吩咐,将甘蔗块直接拿去压榨出汁水,很快就榨取出了不少汁水。 萧玠命伙计将榨出来的汁水倒入大锅中,生火加热,随即要伙计们往锅中加入石灰水搅拌。 伙计一下子傻住了,加入石灰水,那这一大锅甘蔗汁还能要吗? 伙计们没人敢动手,都把征求的目光投向郑掌柜。 郑掌柜心里还在纠结要不要劝劝萧玠,一抬头就看到萧玠一脸玩味的笑意,身躯不由一震,当即高声呵斥伙计道:“都傻愣着干什么,殿下要你们加石灰水你们就加,磨蹭个什么劲儿。” 郑掌柜都发话了,这些伙计还能说什么呢,立即取来石灰水加入锅中,也没忘了搅拌一下。 陶晗倒没有什么好奇,她去看过三叔陶林用萧玠教的新方法酿酒,也是要在酒水中加入石膏的。 待锅中的汁液完全沸腾沉淀后,萧玠命伙计只取上半部分的澄清汁液,放入另一口干净大锅中熬煮,随着水分被逐渐煮干,锅中很快出现了一大片白色的晶体。 第86章 兄弟争功 在场众人瞬间傻住了,一个个脑中一下子浮现出十万个为什么。 这是糖? 但为什么是白色的? 难道齐王殿下加石灰水是为了将糖染白? “殿下,这是糖?”郑掌柜替在场的每一个人问出了他们心中的那个问题。 萧玠微微点头,却笑道:“是,但还没完呢。” 随即,萧稷命伙计们将锅中的白色晶体放入那台刚刚打造好的分蜜机中,叫来几个最强壮的伙计,快速摇动机器,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之后,一小堆晶莹如雪的白砂糖很快出现在众人眼前。 分蜜机 (这是现代分蜜机的结构,利用离心力的原理分离出白砂糖,把电机换成人力简化一下就好了,如果谁穿越到南蛮之地用得上的) 萧玠招呼每一个人都过来尝一下,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但是一想到这东西可能是石灰水染白的,一时都没人敢下嘴。 倒是陶晗毫不忸怩,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沾了一小点白糖,一股清甜的滋味瞬间涌遍整个味蕾。 “甜而不腻!”陶晗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甜味儿,只能给出最朴素的评价。 一听陶晗如此评价,郑掌柜和一帮伙计纷纷上前蘸取白糖尝个味道,连叶秋也忍不住伸手指头尝了一口。 虽只有小小的几粒白糖,叶秋承认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尝过的最美味的滋味了。 “殿下真乃神人也!”郑掌柜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句话配得上萧玠了。 萧玠哈哈一笑,随即却是神色一凛,正色道:“今后你们就按照我今日演示的新方法制糖,但是要切记,一定要保密,绝不能外泄,若是有人胆敢吃里扒外,可不怪我萧玠翻脸不认人。” 郑掌柜和伙计们瞬间吓得身体一震,一个个吓得口称不敢。 萧玠也不会将宝全部压在这些伙计身上,只是要叶秋派一百青州兵守住制糖坊,防止其他人过来窃密。 郑掌柜心中一凛,他当然明白这一百士兵又何尝不是来监视他们的,不过也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一个平头百姓可着不住那些当官的逼问,现在有齐王的人在,也没有那个不长眼的人敢来找制糖坊的麻烦。 在郑掌柜和一帮伙计的恭送下,萧玠刚走出制糖坊的大门,一名差役火急火燎就上前禀报,交趾那边传来消息,交州大都督李芮不幸中了叛军的埋伏,兵败身亡,叛军已经反攻入岭南的象郡,大肆屠杀汉人官吏和百姓,并一路进犯郁林郡,所幸被秦王萧璜率领的两千部曲击败,叛军被迫退回象郡。 如今大都督李芮身死,交州百官群龙无首,正等着身为钦差和齐王的萧玠主持大局呢。 萧玠没有听清差役后面的话,他心中只有一个疑惑,他不明白萧璜为何会如此快出现在岭南,还跟叛军交上了手。 按照原书的剧情,萧璜是作为钦差大臣奉命下江南治理蝗灾,依靠主角光环和一系列老祖宗流传下来的灭蝗方法最终扑灭了蝗灾。 随后便是交州大都督李芮中了交趾叛军的埋伏,兵败身死,交趾叛军攻入岭南,危难之际是萧璜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收拢了交州的残兵败将,率领这些残兵败将击败攻入岭南交趾叛军,并最终攻入交趾,攻破叛军的都城升龙(就是现在的越南的首都河内),生擒了叛军首领阮南,彻底平定了交趾之乱,赢得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的称颂。 萧玠不明白,如今自己是负责治理蝗灾的钦差大臣,但是萧璜为何会出现在岭南,还抢在自己前面先行一步以自己的两千部曲击退了交趾叛军的先头部队。 萧玠最终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萧璜凭借自己满级的统率和智力,提前预判了李芮会兵败身死,以招募部曲的名义跑去岭南募兵,“正巧”遇上了交趾叛军祸乱岭南,他萧璜自然而然跟叛军交手并击退了他们,一切刚好都顺理成章。 萧玠已经可以想到,消息一旦传来朝廷,父皇一定会龙颜大悦,百官也会对萧璜交口称赞,萧璜也会顺势被正式指派平定交趾之乱,到时候一切功劳都跟自己无关了。 但是现在自己人在番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赶在萧璜的前面攻入交趾,而且在父皇和朝中百官看来,还多少有争功的嫌疑。 “叮咚,检测到宿主即将与萧璜争功,现发布任务‘兵贵神速’。” “任务要求:抢在萧璜前面攻占升龙城。” “成功奖励:天命值+5000,统帅值+30,智力值+20,随机道具1。” 沉默已久的系统在此时也是突然横插一脚,发布了一个最新任务。 萧玠心中顿时无语,破系统,这种时候跳出来凑什么热闹,番禺离升龙多远,郁林离升龙多远,自己总不能率领部曲飞去升龙城,这个时代有没有空军…… 萧玠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不由一亮,急忙问一旁的陶晗:“你们陶家有那种能载几百人的大商船吗?” 陶晗虽不知道萧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是看他一脸着急,也不多问,只是点点头:“番禺的码头就停有五艘,是运粮食来交州赈灾的。” 交州土地贫瘠,民风好斗,粮食产量并不高,陶家在交州并没有多少存粮,但是交州受蝗灾最严重,陶家只能用大型商船从盛产粮食的扬州调运粮食来交州。 萧玠顿时大喜,随即命叶秋立即回营中整顿士兵,今夜等他命令。 叶秋领命而去,萧玠随即让陶晗去通知停在码头的大商船立即将船上的货物卸下,他今夜要用船。 陶晗是何等的冰雪聪明,联想到萧玠刚刚给叶秋的命令,自然明白萧玠是要用商船率军出海。 虽说陶晗不知道萧玠要出海去何处,但是她本能就劝阻萧玠,毕竟商船体型虽大,但远不及战船,若萧玠在海上碰上大风浪或是海盗,恐怕会是九死一生,到时候自己可就万死难赎了。 萧玠无奈,只等告诉她如今交趾叛军攻入岭南,残杀汉人百姓,若是不尽快平定战乱,只会有更多无辜的百姓死于非命。 陶晗终于被萧玠的慷慨大义说服,一时激动紧紧抱住了萧玠,表示若是萧玠不幸葬身鱼腹或者死于叛军之手,她虽还未过门但也绝不会独活…… 当番禺城的大小官员涌到陶宅门外,想请身为钦差和齐王的萧玠主持大局,但却被告知萧玠病了,不能见客,连一直在番禺城外大营的青州兵也拔营离开了番禺,据说是连夜撤往荆州,以免跟叛军交手。 这些官员瞬间大眼瞪小眼,他们不是傻子,明白这个不成器的皇子应该是被交趾叛军吓破了胆,躲起来甚至已经逃离番禺了。 第87章 墙倒人推 近几日,洛阳城中各种大小道纷纷扬扬,几乎清一色都跟远在天涯海角的交州有关。 交州大都督李芮深入交趾不幸中了叛军埋伏,兵败身死,交趾叛军已经攻入岭南,连续攻占象郡和郁林郡,大肆屠杀汉人官吏和百姓,令朝廷颜面大失。 天朝上国,最不能丢的就是那份体面! 好在天佑大宁,秦王萧璜正巧人在岭南招募部曲,自然不能容忍交趾叛军为祸岭南,亲率刚招募不久的两千部曲,接连击败了进犯郁林郡和盘踞象郡的交趾叛军,并乘胜追击反攻交趾,誓要平了交趾之乱。 萧璜连战连捷大大挽回了朝廷的颜面,皇帝萧稷龙颜大悦,顺势下旨加封萧璜为征南将军,为朝廷平定交趾之乱。 但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平息,洛阳城中不知何时开始流传一则小道消息,说齐王萧玠及其部曲明明也身在交州,然而身为钦差的齐王却置身事外,对交趾之乱不闻不问,在番禺城中装病不出。 甚至还有小道消息称,因为大都督李芮之死,齐王萧玠已经被交趾叛军吓破了胆,早就逃离交州,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躲起来了。 若是往日,没有会责怪萧玠,毕竟萧玠虽身为钦差,但只是为了扑灭蝗灾,并无剿灭交趾叛军之责。 但如今同为皇子的萧璜珠玉在前,萧玠的表现在其他人眼中多多少少就有些不堪了。 一时之间,洛阳城中对于萧玠的所作所为议论纷纷,萧玠的风评再次跌落了谷底。 萧稷自然不希望百姓如此非议自己的儿子,特意派麒麟卫查过消息的源头,却是一无所获,洛阳城中的传言反而是愈演愈烈,萧稷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端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缓缓抬手道。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龙椅旁边的内侍监连奕照惯例得问一声殿中百官。 治书侍御史柳藴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袖口,里面有一份他早就写好的奏折,他内心在进行反复剧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一咬牙,迅速取出袖中的奏折出列,将奏折高高举过头顶,高声喊道: “回禀陛下,臣有本奏。” 殿中百官纷纷将诧异的目光投向柳藴,连皇帝萧稷也颇感意外。 这个柳藴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虽说身在御史台,却几乎没上书弹劾过什么人,说是怕得罪同僚,影响仕途。 今日朝会上他居然会主动跳出来,也不知道要弹劾谁的不是。 “准奏!” 萧稷微微颔首,似乎对柳藴接下来上奏的内容有些兴致。 柳藴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再次一咬牙,高声道:“臣弹劾七皇子齐王萧玠拥兵自重,畏敌怯战。” 柳藴此言一出,满殿文武百官瞬间一片哗然。 虽说如今洛阳城中消息纷飞,大家对萧玠畏敌怯战的行为多少有些不齿,但是萧玠毕竟只是一个奉旨扑灭蝗灾的皇子,不是武将,平定交趾之乱确实不是他的分内之事,因此没人想过以此事来弹劾他。 苏敬与柳藴同在御史台为官,两人之间自然站位自然近,他见柳藴居然胆敢弹劾自己的女婿,一时气得不打一处来,心中暗暗抱怨萧玠建议提拔的是什么人呀,怎么逮着机会就反咬他。 “陛下,柳御史简直是信口雌黄,一派胡言,齐王下江南只是为扑灭蝗灾,并非为了平交趾之乱而去,如何有畏敌怯战一说。” “苏中丞此言差矣,交趾之乱缘何而起,还不是因为岭南蝗灾,齐王既然奉旨下江南扑灭蝗灾,面对交趾之乱又岂能置身事外。” 司农少卿杜振出列,直接出言反驳苏敬。 王党与萧玠势同水火,自然有御史台的柳藴带头弹劾萧玠,王党官员又岂会放过这个对萧玠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杜少卿所言甚是,若是无李大都督兵败身死之事,自然不需要齐王殿下出兵平叛,但如今李大都督已死,交趾百官群龙无首,叛军在岭南烧杀抢掠,齐王身为钦差,又是天潢贵胄,身手不凡,更有精锐部曲在旁,不说为朝廷平了交趾之乱,也该率军去拖住叛军,待朝廷派大军平叛,保大宁江山周全。”兵部尚书尹直有理有据,将萧玠批得一无是处。 “若是说起置身事外,秦王不过是碰巧在岭南招募部曲,比谁都应当置身事外。但是当叛军大敌当前,秦王却没有丝毫退缩,率领一群新募之兵接连击败了交趾叛军,相比之下,齐王多少有些相形见绌。”陈池因王淡之事被贬为太仆少卿,对萧玠自然恨之入骨,讽刺起萧玠自然也是最为辛辣。 接下来的朝会几乎沦为了齐王萧玠的个人讨伐会,王党官员一个个轮番上阵,将萧玠批判得体无完肤,人人得而辱之。 除了萧玠的岳父苏敬和苏家的一些故交勉强为萧玠辩解几句,其余官员大都保持了沉默不语。 没办法,虽说萧玠确实没犯什么大错,但是与秦王萧璜相比,萧玠显得多少有些不堪。 本来之前因为萧玠为了扑灭蝗灾,不惜以身犯险接触天花,大臣对萧玠是颇为敬重佩服,但如今萧玠的畏敌怯战算是彻底败光了之前累积的好感。 反倒是始作俑者柳藴,随后反而是一言不发,只是呆呆看着有些失控的殿中局面,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后悔。 萧稷端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看着殿中乱糟糟的场面,两只手不自觉握紧了两侧的扶手。 第88章 各怀鬼胎 朝会后,弹劾齐王萧玠的奏折如雪花般飞向御书房,几乎在萧稷面前的御桌上堆成一座小山。 萧稷面色阴沉,他联想到最近京中的流言,感觉这是一场蓄谋已久针对萧玠的阴谋。 此时,御书房外传来一声通报: “治书侍御史柳藴求见。” 一听到柳藴的名字,萧稷面色愈加阴沉,冷冷吐出一个字: “宣!” 一个小宦官很快将柳藴带进御书房,随即低头退了出去。 柳藴低着头,对萧稷下跪行了一个大礼:“臣治书侍御史柳藴,参见陛下。” 萧稷没有让他平身,只是冷冷盯着他,一言不发。 柳藴低着头不敢看萧稷,但是分明感受到两道肃杀的目光在冷冷盯着自己,不由冷汗直流,暗暗后悔自己不该听萧玠的话,趟这趟浑水。 “柳卿家,你与齐王平日里可有仇怨?”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柳藴终于听到了皇上冷冰冰的问题。 “回禀陛下,臣与齐王并无仇怨。”柳藴自然是忙不迭否认道。 萧稷冷哼一声:“既然你与齐王并无仇怨,为何要突然在朝堂上弹劾他。” 柳藴心中万般惶恐,连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臣……臣……臣……” 萧稷看柳藴如此模样,心中已经了然,不由暗自冷笑,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说,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柳藴内心挣扎,脸上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说出来陛下会不会相信。 看柳藴不说话,萧稷心中更怒了,冷声道:“看来柳卿家是不想说了,也罢,朕让麒麟卫去查便是了。” “陛下恕罪,臣不敢隐瞒。”柳藴一听到麒麟卫三个字瞬间吓得魂飞魄散,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些破事心知肚明,可经不住麒麟卫查。 “是齐王!是齐王离开洛阳前一天找到我,要我在合适的时候带头弹劾他的。” 萧稷一愣,他千算万算,万万算不到一切的源头居然在自己儿子身上。 随即,萧稷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意拿起几本奏折一番,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果然清一色都是王党的官员上奏。 怪不得连麒麟卫都查不到京中流言的源头,想来也是萧玠派人散布的,任是麒麟卫那边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萧玠居然会自污名声。 也难怪蝗灾未平他就火急火燎要跟自己请旨平交趾之乱,看来他早就想到会有今日,提前布局好了一切。 只是交趾叛军狡猾异常,连久经战阵的李芮也中计兵败,不知道玠儿有什么办法可以平定交趾之乱。 不过话说璜儿也不错,率领两千新募之兵就可以连续击败交趾叛军,也是天生的将帅之才。 萧稷突然发现,儿子都很优秀也是一种烦恼。 “柳卿家,你退下。齐王要你弹劾他之事,朕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萧稷终于想起了一直跪在地上柳藴,淡淡说了一句。 柳藴如获大赦,连连点头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守口如瓶。” 心中的后悔也瞬间烟消云散,看来这次听齐王的话是听对了。 …… 萧璜已经接收到了洛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文书,以征南将军的身份开始收拢残兵败将,抽调了岭南各郡县的郡兵和县兵,手中已经聚集了三万兵马。 凭借这三万兵马,萧璜已经收复了郁林郡和象郡,兵峰直指叛军聚众作乱的交趾。 萧璜有信心,接下来自己定然可以荡平交趾,彻底平定交趾之乱。 他如此卖力当然不是为了帮王家争取交州大都督的位置,而是帮自己获得交州大都督的位置。 他跟福伯一开始就是打算借助王家的力量,不断发展自己的实力和势力,而此次交趾之乱,就是建立自己势力,扩充自己实力的最好机会。 一旦自己拿下交州大都督的位置,就可以学萧玠那般,逐渐与王家分割,直至彻底决裂,一刀两断。 知父莫若子,萧玠能看得到父皇铲除王家和王党的决心,他萧璜又怎么会看不到呢。 他与王家联姻跟王党合作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但若是想登上太子之位,必须得帮助父皇铲除王家和王党,向父皇证明自己也是萧家的子孙,一心只为大宁的江山社稷着想。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击败叛军主力,攻破伪都升龙城,将叛乱的大小头目统统擒获,送往洛阳处置,让父皇和满朝文武看看,他萧璜绝不比萧玠差! 但叛军似乎都被自己打怕了,萧璜率军进入交趾已经有几日了,却一直没找到叛军的主力,更别提与他们交手了。 萧璜也不敢大意,比较叛军狡猾异常,交州大都督李芮就是因为一时不察,轻敌冒进才会中了他们的埋伏,以致于兵败身死,他萧璜绝不可能再犯一样的错。 只不过交趾地势狭长,北边都是崇山峻岭,深山老林密布,这些叛军又常年在山野密林中生活,一旦隐匿行踪极难发现。 萧璜有种直觉,叛军主力一定在自己附近游离,如一群饿狼般盯着自己动向,一旦自己有所懈怠或者冒进,他们必然会对自己发动最致命的一击。 因此,萧璜没有再派斥候搜寻叛军主力的踪迹,只是特意放缓进军的速度,免得因为将士疲惫被叛军偷袭。他相信,拼耐心叛军无论如何都拼不过自己,只要自己的三万大军穿过了交趾北部的崇山峻岭,直抵升龙城下,这些叛军主力只能被迫出来与自己决战,到时候自己便可以一举击溃叛军主力,进而攻占升龙城,彻底平了交趾之乱。 …… 与升龙城北边的战云密布剑拔弩张不同,升龙城南边的清化却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 这里是交趾的大后方,朝廷平叛的军队还在千里之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越过升龙城打到此处。 叛军绝大部分的主力都被“大越国皇帝”阮南派去北边迎战宁朝的军队了,清化事实上已经是完全不设防,只有县令招募的一些本地乡勇在维持日常治安。 今天天气风和日丽,一些越人渔民如往常一般打算驾驶小渔船出海捕鱼,但很快有人惊恐发现远方的海面上出现了五艘身份不明的大船,正鼓足风帆,全速朝港口的方向驶来。 越人渔民担心是海盗上岸劫掠,慌忙将小船撤回港口,上岸就往家里的方向跑去,也有人赶紧跑去县衙跟清化县令报信。 萧玠他们也隐隐约约看到港口的轮廓,五艘船瞬间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海上漂泊了多少天,除了每天面对海上无休止的颠簸和阴冷咸腥的海风,还要每日忍受着孤苦和寂寞,还有好几次险些在惊涛骇浪中九死一生,如今蓦然看到了海港,如何能不激动。 待将士们逐渐平静下来,萧玠面对清化港口的方向,目光逐渐变得深沉,高声说了一句:“将士们,你们立功受赏的机会来了。” 每一个青州兵瞬间都沉默了,他们不再欢呼,他们都随着萧玠的视线望向港口的方向,神情逐渐变得狰狞,目光也开始露出杀戮的狂热…… 第89章 奔袭县衙 大船一靠近码头,一千四百名青州兵未等船停稳,一个个都动作敏捷跳下船,一手持弩,一手持剑,左顾右盼,目光警惕望着前方,弓着身体慢步前进。 虽说这些士兵也知道这座交趾小县城不会有什么像样的军队,但是经过叶秋日复一复的枯燥训练,战斗的意识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液中,甚至变成了一种本能。 此时,不远处几十个手持各式各样杂七杂八武器的越人朝着码头的方向冲过来,嘴里叽哩哇啦大喊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萧玠微微一皱眉,中原王朝对交趾的统治断断续续加起来怎么说都有几百年了,这些越人居然还是说当地的土语,怪不得完全不认可汉人的统治。 要知道番禺也是汉人与越人杂居,但是番禺的越人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虽说自认为自己是越人,但也会自认为是大宁人。 “迎敌!” 叶秋目光一沉,手中长剑高高举起,随即对准越人的方向重重挥下。 “喏——” 一声令下,青州兵个个面色一凛,持弩挥剑朝越人的方向冲杀而去。 这些越人都是清化县令临时招募的乡勇,用以维护地方治安,他们也恰巧在港口附近巡逻,听渔民来报说港口来了几艘身份不明的大船,他们远远看着像是运货的商船,以为有油水可捞,几十个人就咋咋呼呼直接冲了过来。 但是现在一看对方居然也朝他们冲来,定睛一看,瞬间吓破了胆,对面看起来至少有一千人,个个身披重甲,一手持剑,一手持弩,一身杀气,一看就是他们惹不起打不过的样子。 这些越人乡勇平日日替县令欺负平民百姓还凑合,如今一见青州兵这阵势,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人生态度,一个个毫不犹豫掉头四散奔逃,只恨爹妈没有多生几条腿。 可惜他们还是小看了青州兵的体力和速度,毕竟他们每天都得全副武装身背三日口粮半日行军百里,不就是为了战场上的这一刻嘛! 没过多久,除了几个因为负隅顽抗被射杀或斩杀,剩余的乡勇全都被押到萧玠面前。 几十个越人乡勇一个个跪在地上,一个个用惊惧惶恐的目光看着萧玠,面色惨白,身躯不住在颤抖。 萧玠目光阴沉扫视了一遍这些越人乡勇,冷冷问一句:“你们谁会说汉话。” 这些越人乡勇一个个目光茫然看着萧玠,不住在咽口水,显然是没听懂萧玠在说什么。 萧玠面色一沉,刚想下令,一个面容猥琐、瘦小如猴的乡勇颤颤巍巍举起了自己的手。 萧玠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的汉话?” 那名乡勇忙不迭点点头,磕磕巴巴道:“我……我叫范……范二,我……我以前跟父亲去岭……岭南做过一点小……小生意,学……学过一……一些汉话。” 萧玠微微一笑:“范二是,你要感谢你的父亲,他让你捡回来一条命。” 范二还在思索萧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萧玠却是手指范二,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除了这个范二,其他人通通宰了。” 没有半点犹豫,青州兵一个个手起剑落,还未等这些乡勇反应过来,几十颗人头瞬间骨碌碌掉在地上…… 范二瞬间吓得瘫软在地,胯下一阵温热,一股腥臊之味立时散开。 叶秋面色如常,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明白萧玠的意图,他们跨海奔袭而来,讲究的就是一个兵贵神速,这些战俘带着只能是一个累赘,放了又怕他们通风报信,还是直接处决最干净利落。 “带我们去县衙!” 萧玠没有半句废话,只是给了逃过一劫的范二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范二哪里敢说个不字,但是他两腿发软,根本站不起来,萧玠只能命两名青州兵架着他,往县城的方向快步而去…… …… 清化县的县令叫武江,原本只是清化县的一个小地主,在交趾越人反叛汉人官吏的风潮中,他趁机拿出了家里大量的粮食聚拢了一大批人,攻占了县衙,杀了汉人县令赵成和其他汉人官吏,自封为清化县县令,还无耻霸占了赵成的妻女,供其淫乐。 唯一可惜的是,就是赵成的女儿赵璇性子太烈,每次都是宁死不从,搞得自己一直不能得手,好在她那个母亲刘氏还算识时务,对自己曲意迎奉,将自己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也算稍微弥补了自己的遗憾。 虽说武江也听到一些风声,说宁国平叛的大军已经进入了交趾,但武江却是丝毫不慌,反正清化天高皇帝远,宁国打不下升龙最好,自己还能继续当自己的县令。 哪怕宁国打下了升龙城自己也不慌,反正他们打下了升龙城便不会再南下了,只会派个新的汉人县令来清化,到时候自己找个替死鬼替自己顶了杀赵成的罪过,可以继续回去当自己的小地主,过自己的小日子。 反正几百年来,交趾跟中原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今日没什么事,武将想到那个赵璇的花容月貌,不由一阵心痒难耐,就打算再去关押她的房间撞撞运气,看看今天有没有机会能够得手。 但就在此时,一个差役慌慌张张奔进来,边跑边喊道:“大人,不好了,有人要闯县衙。” 武江心中淫欲难耐,哪里顾得上这些,摆摆手道:“把这些刁民打出去就好了。” 差役面色惶恐,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哆哆嗦嗦道:“大人,打不过,他们人多。” 差役话音未落,县衙大门轰然被撞开,一大群身穿铠甲的士兵哗啦啦冲进来一大片,瞬间将武江团团围住。 还有一波士兵开始朝后院的方向冲去,随即后院传来一阵阵惊慌失措的叫声…… 第90章 杀人立威 “你们是什么人!” 武江好歹也算见过一些世面,虽说心中慌得一批,但还是壮着胆子,色厉内荏喝问了一句:“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闯我县衙。” 这些士兵只是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见这些士兵不说话,武江还想再说话,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恶狠狠吼了一句:“叽里呱啦说个屁,给老子闭嘴!” 交趾的地主乡绅都是学过四书五经的,自然识得汉字,会听汉话。 武江心底猛然一沉,这些当兵的居然是汉人! 同时心中也不由升起一阵疑惑,宁国的军队不是还在升龙北边的山林里吗?清化怎么会出现汉人的士兵,难道升龙城已经失守了? 此时,一个衣着华贵的俊美少年在一个全身铠甲的英武将军陪同下走进了县衙,武江猜测应该是这些汉人士兵的头头,慌忙用汉话朝着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啪——” 武江脸上瞬间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整个人被打翻在地,半张脸也肿成了猪头。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们家殿下说话!” 打人的士兵往武江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道。 武江捂住半张猪头脸,满脸的不敢相信看着萧玠,内心一阵抽搐,来的居然是一个汉人的王爷。 武江突然嗷嚎大哭起来,跪行着抱住萧玠的大腿,不住哭叫道: “这位王爷,小的可算是把你盼来了,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呀,小的也是被叛军胁迫才当了这个清化县令,小人日夜都盼着朝廷的军队到来呀。” 萧玠眉头一皱,也没想到这个县令会突然整出这一出。 “大人,你万万不可信这个奸贼的胡言乱语!”后院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怒骂声,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被几名士兵带了出来,目光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武江,眼中都是滔天的怒火。 武江一看来人,心中瞬间一慌,她居然是赵成的妻子刘氏,他可是知道自己率领叛军杀害原清化县令赵成之事,若是此事被这个女人揭发,自己必然难逃一死。 武江一咬牙,决定反咬刘氏一口:“王爷,你可不能听信这个女人信口雌黄,是她勾结了叛军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对,她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还一直勾引我……” “呸!若非我为了保全我女儿的清白,我岂能容你玷污我的身子。”刘氏对武江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已经是满脸泪水,悲愤欲绝。 随后,刘氏对萧玠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面色有些凄婉:“大人,我苟延残喘忍辱偷生至今,就是为了等到今日。如今朝廷大军打到清化,我夫君的大仇就拜托你们了,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躯,再无颜苟活于天地之间,我的女儿就托付给你了。” 言罢,趁所有人不注意,刘氏一头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当场头破血流,气绝身亡。 “娘!”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从后堂奔出,一下子扑在刘氏身上,悲痛欲绝,哭得梨花带雨。 叶秋有些不忍,上前弯下身子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请节哀。” 在叶秋的好言安慰下,那个姑娘方慢慢止住了哭声,抹干眼泪,跪倒在萧玠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面色坚毅: “大人,小女子名叫赵璇,乃是清化县县令赵成之女,我父亲在清化县为官多年,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从未因为汉越之分而亏待交趾百姓……” 说到此处,赵璇突然对武江投来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齿道:“可是武江这个狗贼,他趁着交趾闹蝗灾,鼓动越人攻打县衙,杀我父亲,辱我母亲,还一度想对我……” 说到此处,赵璇悲从心来,低声啜泣,再也说不下去。 萧玠一脚踢开脚边的武江,冷冷道:“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武江不敢再狡辩,爬起来一个劲儿对萧玠磕头磕到鲜血直流,不住求饶道:“王爷饶命,小的愿意将全部家财捐给王爷,只求王爷可以饶小的一条狗命。” 萧玠蹲下身子,嘴角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杀了你,你的家财一样是我的!” “将他拖下去宰了,尸体拿去喂狗。” 萧玠一声令下,几个如狼似虎的青州兵瞬间上前,刚想将武江拖下去,叶秋却在一旁大喊一声:“让我来!” 随即,叶秋不顾武江的苦苦哀求和挣扎,一只手将他像死狗一样拖去了后院,很快就传来一声惨叫声,县衙瞬间清净了。 赵璇目光看着后院的方向,看着大仇得报,泪水再度模糊了视线。 萧玠将一切看在眼里,暗暗摇摇头,果然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萧玠命人将赵璇送回后堂休息,随即命人将县衙内外的所有官吏差役和家眷都押了出来,这些人都一脸惊恐看着萧玠。 萧玠目光冷冷一扫,沉声问道:“谁会说汉话?” 几个人颤颤巍巍举起了手,更多人是一脸茫然无措看着萧玠。 萧玠对青州兵使了个眼色,青州兵会意,瞬间又有几十颗一脸茫然的人头滚落在地。 侥幸未死的人瞬间一个个瘫软在地,魂飞魄散,有几个当场尿湿了裤裆。 萧玠走到一个穿着县丞官服的官吏身前,面带笑容问道:“你是县丞?” 县丞有些犹豫,嘴巴嗫嚅了几遍,还是没胆量要不要承认自己的身份。 萧玠摇摇头,县丞身后的青州兵面色一凛,寒光一闪,县丞的脑袋瞬间滚落在了地上。 萧玠面色平静,淡淡说了一句:“我问话不喜欢问两遍。” “你是主簿?”萧玠目光转向一个身着主簿官服的官吏, 那名官吏疯狂点头,似乎生怕下一秒自己也人头落地。 萧玠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继续问道:“你愿助我攻打升龙城吗?” 主簿看了看周遭的士兵,目光有些茫然,感觉这些人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才一千个左右,想攻下一座城池简直是痴人说梦,但他也不敢拒绝,嘴边动了几下,还是不敢接话。 萧玠摇摇头:“你考虑得太久了。” 寒光一闪,主簿也瞬间人头落地。 萧玠目光转向一个身穿县尉官服的官吏身上,那官吏感受到萧玠的目光,一个劲儿磕头求饶道:“小人是县尉阮福,小人愿意愿助王爷攻打升龙城。” 萧玠微微颔首,不错,都学会抢答了。 萧玠一指阮福,冷声道:“除了这个阮福,其他人不必留了。” 县衙内瞬间惨叫声起此彼伏,阮福瘫在地上呆呆看着这一切,想大笑又想大哭…… 萧玠目光转向阮福,微微一笑:“阮县尉,我们现在出发。” 第91章 形势急转 入夜,萧玠一行人都终于抵达升龙城外。 夜色笼罩下,升龙城并不高大的城墙轮廓已经隐约可见,远远可以见到城头上几个越人士兵举着火把在城头上来回走动。 萧玠收回远眺的目光,对着一旁垂头丧气的清化县尉阮福道:“阮县尉,知道等一下该说什么。” 阮福耷拉着脑袋,不住点头:“知道知道,我们是奉大越皇……阮南之命,率清化义军来助阵守城。” 萧玠淡淡一笑,轻轻拍了一下阮福的肩膀,道:“你知道就好,每个人一生中可能会面临很多次选择,选错一次都会万劫不复的。” 阮福如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小的明白。” 萧玠命一百多名青州兵脱下身上的铠甲,卸下全部的兵器,跟他一样换上普通越人百姓的衣服。 随即,阮福在前面带路,萧玠率领一百多名伪装成越人乡勇的青州兵紧随其后,叶秋则率领一千多青州兵隐匿在城外的夜色中,随时准备接应萧玠。 一行人走到城门外时,还未等他们开口,城头上的亲兵率先发现了城下的动静,不由高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阮福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慌乱,高声回应道:“我们是清化县来的,奉我们大越国皇上之命,征召本县乡勇来守卫升龙城。” 宁国军队进入交趾平叛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升龙城,阮南只得将城中大量的军队派去北边抵御宁军,升龙城的兵力一下子空虚了,阮南于是便下旨给交趾的各个县,要他们征募乡勇送到升龙城来助阵守城。 城上的士兵伸出一个火把和一个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才高声朝城下喊道:“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你们在城外找个地方过一夜,明天天亮再进城。” 阮福摇摇头,压低声音对萧玠道:“他们说天太黑了,看不清,要我们明天再进城。” 萧玠面色一沉,他手中的兵力太少,根本不足以攻城,而夜袭无疑最好的选择,若是等到天亮自己还怎么偷袭城池。 “继续喊!”萧玠没有废话,只是冷冷低声命令道。 阮福不敢不从,只得扯开嗓子一遍遍冲城上高喊,但城上的士兵压根不搭理他,任凭他叫破喉咙也没人回应。 眼见萧玠的面色越来越阴沉,阮福也见识过萧玠的心狠手辣,知道自己今日若是叫不开这升龙城门,恐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阮福看着身后不着衣甲手无寸铁的一百多号人,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再看一脸寒意的萧玠,阮福心一横,大着胆子对着城上高声喊道:“快去告诉你们的将军,我身后的士兵不是清化县的乡勇,而是汉人的士兵,他们今晚想偷袭升龙城,对皇上不利。” 城头上很明显一阵不小的骚动,随即有人高声喝问道:“你说什么?” 阮福心虚看了一眼萧玠,见对方还是一脸微笑望着自己,很明显没听懂自己方才的越话,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又对着城头的方向大声重复了一遍,还特意强调这些汉人听不懂越话。 片刻之后,城头上的士兵回了一句:“你先等一下,我去禀报将军。” 听着城头上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阮福猜测应该是去告知今夜的守将了,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了。 “你跟他们说什么了?他们怎么愿意回你话了?”萧玠面色平静,低声问阮福。 阮福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还是故作镇定,眼珠骨碌碌一转,回道:“我跟他们说我们在城外发现了汉军的踪迹,可能明天就要打升龙城了,要他们一定要今晚放我们进城。” 萧玠微微一笑,又轻轻拍了一下阮福的肩膀,道:“想不到你还有几分机智,攻下升龙城后我会算你大功一件的。” 阮福面上感激涕零,心中却是暗暗冷笑,你们现在只有一百多号人,个个手无寸铁,一进入升龙城就是死路一条,还想攻城,呸! 这个王爷是这些汉军的头,只要拿下他,外面那些接应他的人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到时候自己也算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不知道皇上会怎么赏赐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阮福还在遐想之际,城头上伸出一个火把和一颗脑袋,脑袋上还戴着一个铁盔,想来应该就是今晚负责值夜的守将。 阮福看了一眼身边的萧玠,眼角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得意和狡猾,抬头高声回应道:“这些汉人是从海上来的,领头的还是一个王爷,他们杀了我们县令,还想偷袭升龙城,我现在身边有一百多个人,他们都没带武器,那个王爷也在这一百多人里面,外面还有一千多人等着接应,将军可以先把这一百多人放进城,将他们通通拿下,再逼城外那一千多人投降。” 城头上的将军叫陈山,听到城下只有一百多个手无寸铁的汉人,里面还有一个是汉人的王爷,不由一阵怦然心动,想着只要拿下这个王爷,他们大越国就可以逼宁国皇帝退兵,自己岂不是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陈山不放心又举起火把对着城下的人仔细看了几遍,大致数了一下,确实只有一百个人左右,两只手都是空的,的确没有携带任何兵器。 陈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活该自己立下这泼天大功。 “好,我现在就给你们开城门。” 升龙城是整个交趾最大的城池,但跟中原那些城池完全没法比,既没有护城河,也没有吊桥,只听格叽格叽一阵门轴转动的声音,城门缓缓向两侧洞开。 阮福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还是强作镇定对萧玠道:“王爷,我要不先进去跟他们说两句,先稳住他们。” 阮福的心思很简单,只要一摆脱萧玠的控制,城内的士兵就可以趁机发难了。 萧玠摇摇头,笑道:“一起进去。” 阮福心中没来由一慌,却也不敢拒绝萧玠,只得带着萧玠一行人往城内走去。 陈山率领几百名士兵守在门洞内的尽头,看着阮福带着一百多个手无寸铁的汉人缓缓走向自己,神色愈加得意…… 萧玠很快走到距离陈山不足三步远的距离,静静看着眼前的叛军将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玠,是大宁王朝的齐王,官拜青州大都督,奉旨前来平定交趾之乱。” 陈山和阮福瞬间惊在原地,神色大变,萧玠说的居然是一口流利的越话。 趁陈山愣神之际,萧玠袖中滑出一柄匕首,身形一晃,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出现在陈山的身后,匕首已经抵住了陈山的咽喉…… 第92章 夜袭皇宫 一百多名青州兵袖中也纷纷滑出一把匕首,反手制住给他们开城门的守军,牢牢护住城门和门洞,还有几个士兵转身往城外跑去,应该是去通知城外接应的同伴。 阮福就是再蠢笨也知道自己中计了,一下子瘫软在地,面无血色。 变故突生,守将被制,其余士兵一阵骚动,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拿着武器对着萧玠,目光满是茫然…… “让他们都放下武器往后退,否则我马上割掉你脑袋。”萧玠冷冷对陈山道。 陈山感觉到自己的咽喉处一阵冰凉,但是他还想再努力一下,色厉内荏道:“整个升龙城都是我们的人,你以为你逃得掉吗?我劝你还是丢下武器乖乖束手就擒,本将军还能放你一条活……” 萧玠没有听他继续废话,手上微微一用力,陈山感觉脖颈处一阵刺痛,匕首似乎已经割破了皮肤,吓得他哪里还敢再说半句狠话。 “你们都给我放下武器,往后退,听到没有!” 升龙城是别人的,但命可是自己的,他投身叛军也只是为了求一份富贵罢了,可没有什么誓死效忠大越国的心思。陈山再不敢有半点犹豫,立即厉声喝令士兵放下武器。 但士兵们面面相觑,一个个神色犹豫,没有一个人主动放下武器,也没一个往后退。 萧玠摇摇头,玩味笑道:“似乎他们都不听你的命令,留你性命有何用?” 陈山只感觉咽喉处的匕首似乎又割深了几分,有些急了,当即对士兵破口大骂道:“你们聋了吗,是不是想让本将军死?赶紧放下武器,往后退,违令者,杀无赦。” “哐当——” 可能是陈山往日的淫威起到了作用,终于有一个士兵丢下手中的武器,乖乖往后退。 有一人带头,越来越多的士兵纷纷将武器丢在地上,往后退去。 他们当兵不过就是为了吃份军粮罢了,对所谓的大越国和皇帝也没多少忠诚可言,没必要那么拼。 此时,叶秋也率领一千多青州兵杀到,彻底控制了城门。 萧玠将陈山丢给叶秋,自己慢慢朝阮福走去。 阮福慌忙对萧玠跪下,一个劲儿磕头,磕得脑袋都流出血,嘴里不住在求饶。 萧玠微微一笑,道:“我刚才告诉过你,每个人一生中可能会面临很多次选择,选错一次都会万劫不复的。你应该知道,你刚刚选错了。” 阮福便磕头边哀求道:“王爷恕罪,看在小的帮你叫开城门的份上,饶了小的。” 萧玠轻轻一摇头:“我这个人不仅看结果,也看过程,你想害我就是想害我,我不会因为你帮到我的忙而网开一面的。” 随即,萧玠阮福身后的青州兵使了个眼色,那名青州兵悄步上前,一个匕首割断了阮福的咽喉。 阮福两只手捂住咽喉,满脸不甘心倒在了地上…… 陈山身躯一震,脖颈处一阵冰凉,只感觉两腿发软,险些站不稳。 萧玠面沉如水,内心毫无一丝怜悯,他当然不可能将自己和将士的性命全部寄托在一个犯上作乱的越人县尉身上,他早在海上漂泊之时就进系统用1000天命值兑换了越语八级,阮福跟守军和守将的对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就是反过来跟他们玩了一出将计就计罢了。 只要能成功诈开城门,他就有办法能够从守军手中夺下城门。 青州兵也已经将整个城头上的守军通通控制住,守将陈山被制住,这些守军群龙无首,根本无心反抗,整个过程可以说是兵不血刃。 萧玠留下三百人守住城门,他和叶秋则率领剩下的一千青州兵押着陈山往皇宫的方向杀去。 夜色越深,万物俱寂,升龙城的街道格外安静,只有一阵快速奔走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王爷,那就是大越国皇宫。” 陈山缩着脑袋,右手颤颤巍巍指着不远处街道尽头一座黑黝黝的宫殿,在夜色中显得老旧和破败,墙壁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裂缝。 “呸,什么狗屁大越国,什么狗屁皇宫。” 叶秋忍不住吐槽,一脸鄙夷之色。 陈山低着头,一言不发 当年狄胡宇文部入主中原,交趾贵族阮氏趁机宣布自立,自称大越国皇帝,并一度派兵侵占了岭南,而退守江南半壁江山的梁朝无力征讨交趾,任由其独立了数十年,这座所谓的皇宫就是那时候修建的。 而宁太祖萧俨驱逐宇文部,一统中原后,派兵进入交趾灭了所谓的大越国,这座皇宫也就荒废了下来。 此次交趾贵族趁蝗灾再次自立,拥立一个自称大越国皇室后裔的阮南为帝,阮南自然而然也搬进了这座还未修缮的旧宫殿里。 萧玠带着陈山两个人出现在宫门外,叶秋则率领一千将士隐匿在身后黑暗的街道上。 “什么人?” 宫城上的士兵厉声喝问道。 “我乃南门的守将陈山,有重要的军情要进宫禀报皇上。”陈山腰间被萧玠的匕首抵住,只得按照萧玠的意思对着城上喊道。 士兵举起火把一看,宫门外只有两人,城内能称将军的人没几个,城上士兵听出声音是陈山,但还是回道:“皇上已经睡下了,陈将军有什么事要不明天再说。” 陈山感觉腰间的匕首似乎又往前刺了一些,只得咬牙大吼道:“我有紧急军情要马上禀报皇上,天亮就晚了,延误军机你担待得起吗?” 城上士兵听出陈山生气了,自己也慌了,慌忙道:“陈将军恕罪,小的这就给你开门。” 如果是在中原,天大的事也得先禀报皇帝才能由皇帝决定开不开门,但是在交趾这种草头政权这里,自然不会有那么多规矩。 宫门一开,陈山身后瞬间有无数道身影从黑暗中杀出…… 未等宫门的守军反应过来,萧玠和叶秋率青州兵已经率军冲杀到眼前,将宫门的士兵通通砍翻,迅速控制了宫门。 宫门轰然关闭,萧玠留三百人守住宫门,叶秋率领四百人在宫中大肆搜捕贵族和家眷, 萧玠则率领四百青州兵押着陈山直奔阮南的寝室。 与外面的破败不同,阮南的房间倒是装饰的富丽堂皇,到处摆放着阮南从交趾各地搜罗来装点的奇珍异宝。 但是房间内却没有看到阮南的踪迹,床上空空如也。 萧玠自然不会相信阮南能够逃得掉,命士兵一番搜索,很快就将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从床底下拖出…… “他就是贼首阮南!” 陈山一指那个胖子,激动得称呼都变了。 萧玠一时倒是有些哑然失笑了。 第93章 红颜祸水 “陈山,你这个叛徒,朕对你一向不薄,你居然敢勾结汉狗出卖朕!” 阮南不顾自己半裸着身子,指着陈山的鼻子破口大骂,满脸肥肉不住抖动。 陈山可能是心里有鬼,低着头不敢反驳半句。 萧玠却敏锐注意到阮南时不时用眼角余光看着床底的位置,神色异常紧张。 萧玠一摆手,目光看向床底的方向。 一名青州兵立即上前一步,弯腰伸手进床底一阵摸索,床底很快传来一声女人惊恐的尖叫,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被从床底拖出来,浑身上下不着片缕,紧紧抱住自己的大腿,娇躯不住在颤抖,惊恐地看着周遭的一大群男人。 “爱妃……你们这些该死的汉狗,放开朕!” 阮南眦目欲裂,想冲过去护住女人却被青州兵死死摁住,半点动弹不得。 萧玠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进攻如此神速,这个阮南却还能第一时间躲进床底了,敢情是自己中断了他的好事呀。 陈山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地上的女人,喉结不住在滚动…… 他一眼认出这是阮南的最宠爱的妃子,平日里素来打扮得花枝招展,举止间风情万种,一颦一笑皆是娇媚入骨,感觉世间没有哪个男人抵挡得住她的魅惑。 但是碍于身份,陈山一直不敢正眼看他,想不到今日托这些汉人的福,自己居然有幸可以看到她如此模样,感觉此生无憾呀。 萧玠拉起床上的被褥,直接扔在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赶紧将被褥围披在自己身上,抬头感激看了萧玠一眼,但是一看到萧玠异常俊美的面庞,先是微微一怔,脸上随即绽放出一个娇媚的笑容。 萧玠自然不会随便中美人计,他命青州兵松开阮南,随即将一把匕首丢在阮南身前,冷冷道:“你只要亲自动手杀了你的爱妃,我就饶了你性命。” 萧玠说的是越话,那名妃子瞬间花容失色,一脸不可置信望着萧玠,不明白这个刚刚还表现得十分温柔体贴的汉人怎么突然就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陈山目光挣扎,神色迟疑,他似乎想为这个女人求情,但是却又不敢开口。 阮南捡起地上匕首,先是茫然看了一眼四周虎视眈眈的青州兵,最后目光定格在萧玠身上,但是一对上萧玠凌厉的眼神,又吓得赶紧低下头,沉默不语。 “你考虑得太久了。” 萧玠摇摇头,语气有些冰冷。 阮南心中一狠,一咬牙,举起匕首朝那个女人扑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声惨叫,一只脚狠狠踢飞阮南手中的匕首,阮南捂着自己被踢骨折的手惨叫不已…… 踢出这一脚的人居然是陈山。 众人皆是一脸错愕,只有萧玠神色如常。 那女人一脸不敢相信看着陈山,眼中不自觉出现了一层水汽。 她对陈山此人没什么印象,只知道陈山是升龙城中的一个守将,时不时偷偷看自己几眼,这样的男人在升龙城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她压根不放在心上。 她万万没想到在如此命垂一线的危急关头,居然胆敢对阮南出手,冒险救下自己性命。 萧玠似乎面带不解,冷冷道:“陈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山向萧玠跪下,一连磕几个响头,道:“齐王殿下,求你看在小的献城带路有功的份上,饶了她一命。” 萧玠蹲在陈山面前,面色有些玩味,似笑非笑道:“你投身叛军本身已是死罪,献城带路不过是功过相抵,只能饶你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若你想让我也饶了她的性命,你是不是要再帮我做点什么?” 陈山低头沉默片刻,随即一咬牙抬起头,目光中满是决绝:“小的愿意带人将升龙城中所有的叛乱分子通通为殿下捉拿归案。” 听闻陈山此言,原本躺在地上嗷嚎惨叫的阮南瞬间又急又怒,对着陈山破口大骂: “陈山,你这个叛徒,你居然为了一个贱女人要背叛整个大越国……” 萧玠眉头一皱,士兵当即会意,狠狠一拳打在阮南面门上,打得他口吐鲜血,门牙也被打落了几颗,随即嘴巴被一大团破布塞住,只能徒劳发出呜呜的声音。 萧玠轻轻拍拍陈山的肩膀,笑道:“我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只要你能将全部叛乱分子一网打尽,助朝廷平了交趾之乱,我不仅会将她赏给你,我还会向皇上表奏你为交趾太守,清化侯” 陈山当即面色大喜,转头看向一旁梨花带雨的女人,见女人用力冲他点了点头,忙对萧玠再度叩首道:“齐王殿下放心,小的定当不负所托,为殿下将所有的叛乱分子一网打尽。” 言罢,陈山告辞退下,萧玠心中感慨一声当真是红颜祸水,命人将阮南和那名妃子分开关押,随即一个人登上了皇宫的城头。 城下,原本寂静的街道已经开始骚动起来,只见陈山带着一队越人士兵直接对一户人家破门而入,随即里面传来一阵怒骂声和惊呼声,以及士兵的呵斥声。 不多时,几个越人士兵将几个戴着手链脚镣的人从门内押了出来,往皇宫的方向押送过来,陈山则带着其余人继续去砸下一家的大门…… 不知何时,叶秋出现在萧玠旁边,看了一眼鸡飞狗跳的街道,目光却透着一丝担忧:“殿下,陈山毕竟是越人,由他出面去捉拿叛乱分子,属下担心……” “担心他靠不住是吗?”萧玠淡淡一笑,接过叶秋的话头。 叶秋点点头,他确实有这个担忧,毕竟交趾越人是出了名的反复无常,时不时就趁中原内乱无暇顾及之际闹独立,叶秋自然对每一个交趾人都有一种深深的不信任。 萧玠轻轻摇摇头,目光悠长望着乱糟糟的街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可能一直留在交趾,当我们撤离交趾的时候,交趾应该交到何人手里?” 叶秋有些不明白,这不是殿下应该操心的问题呀,他们的任务是为朝廷平定交趾之乱,朝廷自然会委派地方官过来治理交趾。 第94章 以越制越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交趾并入中原已经有断断续续也有数百年,交趾士人修习的也是孔孟之道,交趾为何几百年来一直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吗?”萧玠叹了口气,抛出了一个问题。 叶秋有些无奈摇摇头,这个问题他刚踏上交趾的土地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就不再费那个脑子了。 其实别说叶秋,就是朝堂上很多大臣都想不通这个问题,明明历朝历代都努力在交趾大力推行汉家文化,交趾上层人物明明都以精通四书五经,说一口流利的汉话为荣,但不知道为何中原一有风吹草动,这些交趾的上层人物就会趁机掀起叛乱,拥立交趾人割据称帝。 “殿下莫非知道原因?”叶秋有些好奇,萧玠一向不会无的放矢,他有此一问,说不定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萧玠轻轻颔首,沉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凡天下大事,追根究底都是因为一个利字,交趾贵族闹叛乱无非就是最大限度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 叶秋摇摇头表示不理解:“大宁乃是天朝上国,交趾人即使独立无非就是一个蕞尔小国,对于这些交趾贵族有何好处?” 萧玠微微一笑,道:“你是站在一个中原人的角度自然会如此认为,但你若是一个交趾的贵族,无论你在交趾如何豪富,如何只手遮天,但是放眼大宁,他们在中原的世家大族眼中,也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南蛮小地主罢了,在朝堂上也没有半点话语权,可以说是这些交趾贵族在大宁朝堂永无出头之日。” “交趾的大大小小贵族自然无法接受这些落差,因此他们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交趾独立,只要交趾独立建国,他们就可以在交趾这一亩三分地只手遮天,不需要仰仗中原世家大族的鼻息。” 叶秋恍然大悟,重重一点头:“如此说来,交趾人反复无常,屡屡反叛朝廷,都是因为这些交趾贵族在煽风点火咯?” 萧玠却还是摇摇头:“此事倒不尽然,虽说历朝历代一直都没放弃在交趾推行汉家文化和孔孟之道,当交趾百姓困顿,许多普通越人百姓跟,根本没机会读书识字,他们接触不到汉家文化,内心只会认为自己是一个越人,一个交趾人,而不是一个大宁人。” “加之朝廷派往交趾的汉人官吏多为失势流放的官员,要么在交趾不理政事,对政事不闻不问,要么就是在交趾实行严刑峻法,对百姓横征暴敛。如此一来,交趾越人自然尤为敌视汉人,一旦有交趾贵族煽风点火,必然群起而反叛朝廷。” 萧玠一番分析下来,叶秋茅塞顿开,但是也感觉颇为头痛,似乎这就是一个死结,无论如何都化解不开。 “如此说来,只怕越人的反叛周而复始,交趾永无宁日呀。”叶秋的语气多了几分沮丧。 萧玠却哈哈一笑:“只要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那离解决问题自然就为时不远了。” 叶秋精神一振,对萧玠一抱拳,虚心道:“还望殿下赐教。” 萧玠目光看着前方乱糟糟的街道,轻轻一笑:“既然每次交趾越人反叛都是上下一心,那我自然就得想办法另两边合作不起来,简而言之,那就是以越制越。” 叶秋顺着萧玠的目光望去,有些疑惑道:“殿下的意思是指用这个陈山对付交趾越人?” 萧玠微微点头,笑道:“没错,我已经答应过陈山,只要他能将所有参与叛乱的交趾贵族一网打尽,我会向父皇表奏他为交趾太守……”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呀!”叶秋慌忙劝阻萧玠,在他看来,以前交趾太守由汉人担任,交趾尚且时不时叛乱,若是由交趾越人自己当交趾太守,后果不堪设想呀。 更何况,这个陈山就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他今日可以背叛阮南,明日就有可能背叛萧玠,背叛大宁。 萧玠猜到叶秋心中的疑虑,笑道:“你猜我为什么要让陈山带兵去捉拿城中的叛乱分子。” 叶秋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殿下的意思是……” 萧玠淡淡一笑:“今夜之后,每一个交趾越人都会视陈山为越人的叛徒,若是没有朝廷支持他,每一个越人都想杀之而后快,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誓死追随朝廷,并帮朝廷对付每一个意图叛乱的交趾越人。” “而且我厚待陈山也想给所有交趾越人树立一个榜样,只要愿意效忠大宁,一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叶秋心悦诚服:“殿下深谋远虑,属下不及万一。” 萧玠摇摇头,神色有些无语:“老叶,你什么时候学会溜须拍马这套了。” 叶秋摇摇头,面色郑重道:“属下句句肺腑之言。” 萧玠又继续说道:“但是要彻底安定交趾,靠一个陈山是不够的,我要让交趾越人上下分裂,打压交趾上层贵族,拉拢普通越人百姓,我要让越人贵族和越人百姓势同水火,使其无法再齐心与大宁为敌。” 叶秋闻言大喜,如此一来从今往后恐怕交趾绝无再反叛大宁的可能,但他很好奇萧玠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交趾上下分裂,势同水火。 萧玠却突然卖起了关子,表示过几日自然会见分晓。 天亮时分,除了几个得知情况不妙,提前躲藏起来的叛乱分子躲过一劫,其余的“大越国”的官员一个不落,通通被陈山的人押送到萧玠面前。 萧玠刚想宣布对这些将士的处置,一个越人士兵却快步来报,北城门外出现了大量的士兵,看装束似乎是汉人的军队,足足有数万人之多。 陈山和他手下的将士一脸庆幸,他们果然不止只有这区区的一千多人,城外果然还有大军接应,幸好自己改换门庭改换得够早,还立下了大功,否则汉人大军一到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萧玠面色却是不经意间微微一沉,交趾天高皇帝远,对他而言,人多势众的萧璜比交趾的越人更危险! 第95章 先来后到 一切正如萧璜预料的那般,他对游离在他附近神出鬼没的叛军主力不管不顾,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朝升龙城进军,直到他们距离升龙城不到百里,叛军终于无奈只得主动对宁军发动进攻,但宁军早有准备,以逸待劳,最终数万叛军全军覆没,仅以不到千人得以逃出生天。 叛军主力一被一被全歼,萧璜再无顾忌,率军不顾将士大战后的疲惫星夜兼程奔袭升龙城,最终在天亮时分直抵升龙城下。 升龙城城门紧闭,城头上只有寥寥几百叛军一脸惶恐望着城下的大军。 萧璜自然不会将升龙城这点守军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叛军主力已经被自己尽数歼灭,城内仅存的最后一点兵力根本不堪一击,升龙城弹指可破。 萧璜下令麾下宁军将升龙城摆开阵势,要将升龙城围个水泄不通,但此时城头上却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三皇兄,你可终于来了,弟弟已经在城内恭候多时了。” 萧璜闻言身躯一震,抬头一看,瞳孔蓦然放大,城头上果然是萧玠那张一脸玩味的面孔,身边还有几百名手持弓弩的宁军。 “萧玠,你怎么会在此!” 萧璜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自岭南出兵进入交趾,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其他路宁军,萧玠是如何避开自己和叛军主力,抢在自己前面攻下升龙城的。 萧玠哈哈一笑,朗声道:“三皇兄似乎看到我一点也不开心,叛军狡诈,父皇担心三皇兄一人应付不来,特意派我另率一路大军前来平叛。” “说来还要感谢三皇兄,若非是你吸引了叛军绝大多数主力,我也不会如此顺利攻下升龙城,我萧玠素来知恩图报,上书父皇的时候一定会为三皇兄请功的。” 萧璜只感觉胸口气血有些上涌,他明白,自己虽说一路连战连捷,但最终却是给萧玠白白便宜了萧玠,自己空为其做了嫁衣。 他心中恨得几乎要滴血,为何萧玠什么都要跟自己抢,跟自己抢苏瑶,跟自己抢与胡人比射箭的风头,现在还要跟自己抢平定交趾之乱的功劳。 既生玠,何生璜! “叮咚,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兵贵神速’,天命值+5000,统帅值+30,智力值+20,获得‘洞若观火’技能升级卡一张。” “由于宿主抢在萧璜之前攻占升龙城,萧璜怀疑人生,自信心严重受挫,夺取萧璜天命值5000,萧璜统率值永久减少5。” 萧玠嘴角不由升起一丝笑意,这一次统帅值居然直接减少5,看来自己这次是把萧璜气得不轻呀。 “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副将王升向前一步,在萧璜耳边低声询问道。 萧璜回头扫视了一遍身后的将士,他们个个一脸茫然,但目光中都透露出深深的不满。 萧璜心中蓦然一动,顿时心生一计,随即对城头上的萧玠高声道:“不管怎么说,恭喜七弟和城上的弟兄攻下升龙城,拿下了平叛首功。” 此言一出,萧璜身后的宁军瞬间一片哗然,将士们个个露出愤恨之色,凭什么与叛军主力浴血奋战的是他们,但是立下平叛首功的却是别人。 “殿下,情况似乎有点不妙呀。”叶秋上前一步,语气中微微有些担忧。 萧玠自然明白萧璜是在挑动手下将士的不满,借此引发他们对自己和自己部曲的敌视,若是自己处置不慎,恐怕城下这三万将士都会将矛头对准自己,甚至有可能引起双方兵戎相见。 萧璜冷笑,继续说道:“七弟,我们昨日刚与叛军主力一番血战,如今将士疲惫,你打开城门放我等进城歇息。” 此言一出,萧璜身后的将士纷纷大声嚷嚷附和,要萧玠开城门放他们进城。 萧玠心里十分清楚,若自己现在不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萧璜极有可能利用麾下将士的满腔怨恨,直接发兵攻城,到时候再将他们的死推在叛乱的交趾越人身上,任是谁也查不出来。 但萧玠知道这个门是绝对不能开的,一旦放大军入城,萧璜下一步必然会鼓动心怀不满的将士制造摩擦,对他们发动攻击,再将他们的死推在叛乱的交趾越人身上,来个死无对证。 萧玠略一沉吟,随即对城下的萧璜朗声道:“三皇兄,恕我不能如你们所愿,开这个城门。” 萧玠此言一出,城下将士再次哗然,脸上的愤怒之情丝毫不加掩饰,甚至有些激进的士兵已经对着城上的萧玠开骂,含妈量极高。 “七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璜面沉如水,但是他心中却有一丝疑惑,萧玠如此直白拒绝他们,不怕自己身后的大军一怒之下直接攻城吗? 萧玠冷冷一笑,道:“三皇兄,你我虽然是兄弟,但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你麾下的宁军弟兄随你来交趾平叛是为了建功立业,我手下的弟兄又何尝不是如此,平叛之事,向来是先破城擒获敌酋者为首功,若我今日放你们入城,朝廷焉知是你们这一路破的城还是我这一路攻破的升龙城。” 说到此处,萧玠回头高声问身后的将士:“将士们,你们愿意自己浴血奋战才拿下的首功被别人抢走吗?” “不愿意!” 城头上的宁军面色涨红,声嘶力竭,异口同声。 城下的宁军瞬间哑口失声,一个个面色都有些难堪。 毕竟萧玠的话算是扯下他们最后一块遮羞布,什么进城修整都是假的,说到底就是为了抢功。 萧璜心暗中暗叫一声不妙,冷笑道:“七弟,大家同为宁军,你就这么看我们这些将士?” 萧玠也不惯着他:“三皇兄,你不妨设身处地想一下,若是先攻破升龙城的是你们,你们开城门放我军入城吗?” 不等萧璜回答,萧玠就对城下的宁军高声道:“将士们,我知道你们不服气,但此事怪不得我,你们从象郡出发进入交趾,而我们从番禺不远万里奔袭交趾,我们日夜兼程,不分昼夜行军,就是为了尽快攻到升龙城下。如今我们抢在你们前面攻下了交趾,这是我麾下的弟兄不舍昼夜长途奔袭的结果。” 萧璜面色有些铁青,萧玠没有一个字提到他,但是话里话外每一个词都在嘲讽他这个主帅进军缓慢,以致于误了先机,才让另一路宁军抢在他们前面攻下了升龙城。 这个萧玠果然口才了得,三言两语就成功将矛盾转移,他感觉身后不少士兵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善了。 第96章 兵戎相向 萧璜心中一狠,对城上的萧玠高声喊道:“七弟,你莫要多心,我们真的只是要进城休整一番,绝不是为了跟你们抢首功。若你执意不肯,我们只能强行进城了。” 萧玠心中冷笑,软的行不通这是要打算要硬来了,一挥手,数百名青州兵瞬间齐刷刷将弩箭对准城下…… 城下的宁军一时哗然,顾不上多想,也纷纷将手中的武器对准城上的宁军。 城头上越人士兵全都傻住了,这些汉人说什么从头到尾他们一句都没听懂,但是他们都不明白这些汉人怎么突然就翻脸互相兵戎相向。 陈山更是傻了眼,他是会听汉话的,但他更加是一脸懵逼,城下来的不是友军吗,那个主帅听起来还是萧玠的三哥,怎么突然间就要打起来了。 萧璜目光森然,沉声道:“七弟,刀剑无眼,你确定要跟我们动手吗?” 萧玠冷冷一笑:“三皇兄,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们才对,你们最好考虑清楚,我萧玠既然敢率军星夜奔袭升龙城,自然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我承认我兵力不如你们多,但也不会比你们少到哪里去,而且我是据城而守,以逸待劳,你们确定有把握攻下升龙城只管动手。” “我相信只要我们双方一旦打起来,不出几日,洛阳的父皇就会知道此事,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如何收场,攻击友军可是形同谋逆,诸位可要想清楚。” 城下的宁军瞬间都沉默了,眼中的狂热也渐渐消失,他们原先都是岭南的郡兵和县兵,也看得出城上的宁军装备和士气都在自己之上,若是强行攻城,己方真没多少胜算。 他们也知道萧玠说的都是真,一旦打起来自己无论如何都是理亏的一方,真的要闹到皇上那里去,他们恐怕一个个都得背上谋逆作乱的罪名。 萧璜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输了,他虽人多势众,但他也不知道萧玠手中到底有多少兵马守城,况且将士已经被萧玠成功吓住,一个个心生退意,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攻打升龙城了。 “既然七弟如此不欢迎我,那我们离开交趾便是了。” 萧璜面色阴沉,当即下令士兵撤退,往北而去。 “殿下,我们真就这么撤了?那岂不是太便宜萧玠了。” 副将王升凑上来,面色有些愤然。 王升是王家的假子,是王湛特意派来辅佐萧璜的,跟王家一条心,自然怎么看萧玠都不顺眼,更不想就这么吃萧玠的哑巴亏。 萧璜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声道:“在撤离交趾之前,我自然要给我的好弟弟送上一份大礼。” “殿下的意思是?”王升有些没听明白。 萧璜森然一笑:“你亲自率领一队兵马,屠戮几个升龙城附近的村子,你知道应该报谁的名号。” 王升眼前一亮,欣然领命而去。 …… “你哥哥……他真的撤退了?” 不是世界变化太快,而是陈山真的想不通,刚刚双方还剑拔弩张,兵戎相向,他还担心真打起来自己难逃一死,怎么转眼间就乖乖撤退了。 萧玠没有接陈山的话,只是要陈山将昨晚抓获的参与叛乱的交趾贵族通通押去城中校场,并将升龙城中的越人通通赶去围观。 很快,除了一些早早躲起来的越人,城中百姓基本都被赶去城中的校场围观一场盛事。 叶秋其实是不太支持萧玠如此搞的,在他看来,交趾越人反复无常,宁军又刚刚攻占升龙,他们的人数并不多,若是这些围观的越人被居心叵测者煽动,一旦暴乱,恐怕他们都有性命之虞。 萧玠却告诉叶秋现在才是最好的机会,他就要趁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还不清楚他们的底细,迅速拉拢交趾的普通百姓,等那些叛乱分子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经成功分化了越人,他们再想煽动恐怕已经晚了。 城中百姓心不甘情不愿被赶去校场之时,看到检阅台上跪着一排垂头丧气目光呆滞的官员,仔细一看居然都是大越国的官员。 一个多月之前,一帮交趾贵族就在这检阅台上对着满城百姓公然宣布交趾脱离大宁,台上也是跪着一大排的汉人官吏,想不到如今风水轮流转,转眼之间这些交趾贵族都成了阶下囚。 一时之间,这些越人百姓心情都有些复杂,虽说他们对这个建国没多久的大越国也没什么感情,但是好歹也是他们越人自己的政权,如今他们这副模样,看来宁军已经打过来了,意味着他们又再度要臣服在汉人的统治之下。 他们还看到升龙城的守将陈山站在一帮汉人中间,面色谄媚,一副鞍前马后的样子。 越人百姓看到此情此景无不咬牙切齿,一定是这个叛徒勾结了汉人,出卖了大越国,呸! 陈山也感受到了百姓们极不友善的目光,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他其实跟萧玠说过他想回避一下,但是萧玠却要他一定要出现,还说有一件事一定要陈山亲手来做,陈山也不好推脱。 眼看城中百姓都来得差不多,萧玠也就直接起身出现在检阅台,目光平静看着台下一张张越人的脸。 越人也慢慢停止了喧哗,仰头看着萧玠,一个个目光中多少带着戒备和敌意,心中想着哪怕今天萧玠舌灿莲花,他们也全都当做耳旁风。 “诸位父老乡亲,我自我介绍一下,我乃是大宁王朝的齐王,当今圣上的第七子,官拜青州大都督,奉我父皇之命,前来解救交趾百姓。” 萧玠说的是越话,此言一出,台下越人瞬间哗然,一个个皆面带嘲弄之色,一个汉人皇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来解救交趾越人,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97章 舌灿莲花 “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是汉人还是越人?” 萧玠淡淡一笑,抛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 台下百姓默默看着萧玠,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答案,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大声说出来。 萧玠没说话,只是静静等校阅台下的百姓回应他。 终于,不知哪个角落突然传来一句:“我们是越人,不是汉人。” 人群中受此鼓舞,瞬间炸开了锅,一个个纷纷振臂高呼:“我们是越人,不是汉人!。” 台下百姓气氛如此狂热,叶秋不由微微有些紧张,若是此时再有人煽风点火,很可能就是一场暴乱。 萧玠却是面带笑意,只是平静看着台下狂热的百姓,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 待台下百姓终于慢慢冷静下来,萧玠才重重点点头:“没错,你们都是越人。那我再问你们,现在台上这些跪着的人,他们是不是越人?” 台下百姓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仰头看着萧玠,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萧玠微微一笑,继续道:“你们不说没关系,我可以替你们回答,台上跪着的这些人不仅是越人,还是你们越人中的贵族,占有交趾最多的土地,你们很多人世世代代都在为他们耕种,我说的没错。” 台下百姓还是沉默不语,但是目光已经分明多了几分反思。 萧玠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而是继续追问道:“我再问你们,你们辛苦耕种这些交趾贵族的土地,他们一年收你们几成租子?” 台下百姓一个个都抿着嘴唇不说话,良久,一个满脸沧桑的老者弱弱应道:“大概四到五成。” “不对,明明是六成。”一个中年男人连忙开口反驳。 “我家耕种的田地是收到八成去。”一个越人妇女说完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不少百姓都说出了自己家需要给这些交趾地主缴纳的佃租,每家每户基本上每年的收成都被收走了大半。 萧玠眼看气氛差不多铺垫到位了,又立即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我再问你们,朝廷每年收你们的赋税是多少?” 台下百姓再度沉默了,与交给地主的那些租子相比,要上交朝廷的赋税当真不算什么了。 萧玠淡淡一笑,高声道:“我是洛阳来的,这个问题我可以替你们回答,朝廷在交趾的税制不过是二十税一,远远低于交趾地主给你们定的佃租。” “你们是越人,那些交趾贵族也是越人,而我父皇是汉人,那你们现在告诉我,为何我父皇这个汉人比那些越人地主更加优待你们?” 台下百姓显然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感觉萧玠有些强词夺理,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萧玠在台上继续慷慨激昂:“你们交趾人喜欢将人分为越人和汉人,视越人为同族,视汉人为敌人,却殊不知,恰恰就是这些与你们同宗同族的越人地主,侵占你们的土地,剥削你们的收成,残害你们的家人,却反过来告诉你们,是汉人在迫害你们,奴役你们,要你们去反叛朝廷。” “就说此次蝗灾,我知道交趾死了不少无辜百姓,那我问你们,这次蝗灾中台上这些族人可有体恤怜悯你们,减免你们的租子,或者说开仓赈济你们。” “我知道他们没有,他们只是骗你们说,都是因为汉人才会让你们交趾的越人如此困顿,鼓动你们反叛去朝廷,去实现他们重建大越国的美梦,对不对?” 台下的越人百姓一个个低头默然不语,萧玠的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直击他们的灵魂深处。 “你们自认为自己是越人,那你们告诉我你们与中原的汉人有什么区别。” 台下百姓都重新抬起头看着萧玠,目光中满是迷茫。 “我告诉你们,你们越人与汉人没有任何区别,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们需要吃喝拉撒,汉人也需要吃喝拉撒;你们疼爱家人,他们也疼爱家人;你们痛恨为富不仁,他们同样也痛恨为富不仁。” “中原汉人百姓心目中的敌人是什么,是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是为富不仁的地主奸商,那你们告诉我,你们交趾越人的敌人应该是谁?” “贪官污吏!” “地主奸商!” 台下百姓再也抑制不住,纷纷振臂高呼出自己心中的呐喊,看向台上的交趾贵族的目光不再有同情,而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陈山看得是目瞪口呆,交趾越人是出了名的排外,现在居然被齐王殿下三言两语就掉转了矛头,开始仇恨同宗同族的交趾权贵。 不过他自己想想也没错,他出身在交趾的一个没落小地主家庭,他受到的大多数刁难确实大都都来自同宗同族的越人,而不是汉人官吏。 叶秋虽说听不懂越话,但是将百姓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对萧玠那叫是一个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下这口才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份上了,萧玠终于决定抛出了他的杀手锏,朗声宣布道:“我说了,我萧玠奉父皇之命,前来解救交趾百姓,我现在就大声告诉你们,我要如何解救你们。” “台上的这些人,他们煽动百姓作乱,反叛朝廷,罪不容诛,今日当着你们的面,我将他们全部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这些人明正典刑之后,他们的家产和田地都是通过侵占和剥削你们而来的,朝廷一分都不要,通通分给你们!” 萧玠此话一出,台下百姓瞬间不淡定了,人群中再次沸腾起来。 毕竟萧玠说得再多都是虚的,但是分给他们家产和田地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那些跪在台上的交趾贵族听说萧玠要将他们通通杀了,一个个吓得痛哭流涕,哭着喊着告诉萧玠自己愿意献出全部家产,只求萧玠饶他们一命。 台下百姓一听也急了,这些家产是朝廷要分给他们的东西,怎么能用来换这些人的狗命呢。 “殿下,不要听他们的……这些人没一个是好人……杀了他们!”一个越人大着胆子磕磕巴巴向萧玠发出请求。 其他越人受到鼓舞,纷纷振臂高呼:“杀了他们!” 第98章 转移矛盾 萧玠扭头对一旁的陈山道:“陈将军,民意不可违,你来动手。” 陈山万万没想到萧玠居然会让他亲自动手,但是他只是犹豫了片刻,就重重点了点头:“是,殿下!” 从他昨夜亲自点兵捉拿城中的叛乱分子开始,他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知道自己若是迟疑或者推脱,只会惹来萧玠的不满,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 陈山拿过刽子手手中的大刀,走到台前,深吸一口气,不顾这些交趾贵族的哀求,面无表情般如切瓜砍菜般一个个将这些人的脑袋砍下…… 台下百姓看着这些人被砍头,目光中没有任何的同情和怜悯,有的只是兴奋和狂热,因为每一个交趾贵族倒下,都意味着他又能够分到不少好处。 甚至于,每有一个头颅滚落,台下竟有不少百姓拍手叫好。 此时,藏在人群中的范二突然振臂高呼一声:“大宁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兴奋中的越人百姓没有多想,纷纷跟着振臂高呼:“大宁万岁!皇帝陛下万岁!” 一切都在萧玠的意料之中,消除矛盾很难,但是转移矛盾却容易得多。 汉越民族矛盾尖锐不假,但是地主与农民的阶级矛盾才是封建时代最大的矛盾。 自己一旦引爆了阶级矛盾,民族矛盾与之相比反而微不足道。 从今往后,交趾的权贵和百姓是不可能再上下齐心一起反叛中原王朝了,他们两方人都只会想着如何依靠朝廷来维护自己的利益。 …… 处决完这些交趾贵族,萧玠让围观百姓各回各家等待官府宣布的好消息,而他自己并没有回那个破败不堪的皇宫,而是去了原来的交趾太守府。 不管怎么说,自己在交趾做的一切都得向远在洛阳的萧稷一一上奏折禀报,虽说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是他相信没有一个皇帝会喜欢手下的臣子行使这项权利。 “陈将军,你是个聪明人,我现在就上奏父皇,表奏你为交趾太守,清化侯。”萧玠看陈山眼巴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自然明白他的意图,又笑着给他画了个饼。 陈山激动得一下子给萧玠跪下:“小的谢过殿下,小的今后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玠摇摇头,笑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倒不必,我这里还有一件事要你做。” 陈山不住点头:“请殿下吩咐,小的一定为殿下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萧玠微微一笑:“我想应该不会只有升龙城的权贵勾结阮南反叛朝廷,我需要你带兵去交趾诸县,将那些参与叛乱的交趾权贵通通就地正法。有些人即使没有参与叛乱,但若是平日里对朝廷有不满者,你也不必留着了。” 陈山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这个齐王居然如此之狠,这是要对整个交趾旧贵族赶尽杀绝呀。 萧玠似乎看出了陈山的心思,轻轻一笑:“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帮你自己,你不妨想一下,如今这些交趾权贵对你是如何的恨之入骨,若是不杀他们,你岂能安生。” 陈山暗暗惊出一身冷汗,他知道萧玠说得没错,不再犹豫,欣然领命道:“殿下只管放心,小的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些人的田地朝廷需要没收分给百姓,至于他们的家产,你可以看着处置,只要不要太过分,给我留一些给朝廷交差就好了。还有,别忘了先去趟宫里,还有个大美人儿在等着你呢。”光画饼萧玠怕陈山饿死,决定给他一些看得见的好处。 陈山大喜,如此一来,清洗完交趾旧贵族势力后,自己将成为整个交趾最豪富之人。 一想到宫中那个女人的娇媚容颜,陈山心中不由一阵痒痒,当即跟萧玠告退,匆忙离去。 陈山告退后,萧玠慢慢静下心,提笔给洛阳的父皇写奏折,将自己如何走海路奔袭清化,夜夺升龙城的情况一一娓娓道来,随即还交代了自己占领升龙城后的种种所作所为,当然与萧璜那一小段争端他知道父皇不喜欢听就直接略过了。 奏折的最后,萧玠提出了自己的平交趾三策。 一策是借此次交趾之乱,彻底铲除交趾的权贵阶层,将他们的土地统统分给越人百姓,分化越人,使整个交趾上下再无法齐心对抗朝廷。 二策是在交趾的每一个县开设官学,从中原遴选一批秀才来交趾授学,不仅教授孔孟之道,更重要的是宣扬汉家文化,增加越人对汉家文化的了解,减少汉人与越人之间的差异,逐渐同化越人。当然,对于这些愿意来交趾授学的秀才,朝廷也不能亏待,可以规定他们只要在交趾待满三年,便可授同举人出身。 三策是为了鼓励交趾百姓学习孔孟之道和汉家文化,每一届的科举考试都可以为交趾人保留一个名额,若是交趾考生无一人中榜,在乡试中可以择成绩最优异者授同举人出生,在殿试中可以择一人授予同进士出身。 在萧玠看来,最后一条尤为重要,因为只有让交趾越人也有机会通过科举实现阶级跃迁,让交趾人有机会跻身朝堂,他们才会积极去学习汉家的思想文化,也会认可中原王朝对于交趾的统治。 这与后世优待少数民族的政策有异曲同工之处。 萧玠写完奏折后,直接叫来叶秋,命他派人走海路将奏折送去洛阳,虽说陆路快一些,但萧璜从来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若是奏折被他半路拦截就麻烦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玠开始在交趾实行编户齐民,将整个交趾的百姓按姓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等项目一一载入户籍,只有到官府登记的越人才有资格分配到田产。 当年宁太祖灭亡大越国后,为了尽快稳定交趾局势,保留了绝大多数的交趾旧贵族,并通过这些旧贵族统治交趾和百姓。 而这些旧贵族为了自身权力,大肆隐匿户口,不仅造成朝廷赋税减少,也不利于朝廷的统治和管理 如今萧玠既然在交趾大规模清洗旧贵族,自然就要对交趾的越人重新进行编户齐民,也可以大大加强朝廷对交趾的控制。 萧玠相信,若自己的这些政策都能正常施行,交趾永无再叛之日。 第99章 京师风云 洛阳,长宁宫。 “哈哈哈,朕这个儿子,从来就没让朕失望过。” 御书房内,萧稷读完萧玠快马加鞭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折,一时之间忍不住大加感慨。 秦王萧璜昨日已经班师回朝,在上书萧稷的奏折中,萧璜大肆赞誉萧玠才是平定交趾之乱的首功,而对于自己收复郁林郡和象郡,斩首叛军数万的功绩只是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萧稷已经命人将萧璜的奏折明发天下,告诉天下臣民交趾之乱已平,上至朝中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不称颂秦王的不争功的谦谦君子之风。 而那些之前上书言之凿凿谴责萧玠畏敌怯战的官员多多少少有些尴尬,只不过奇怪的是始作俑者治书侍御史柳藴反而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担心会引来萧玠的嫉恨或者皇上的怪罪。 但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疑惑,一直在番禺告病不出的齐王萧玠是如何瞒住每一个人抢在秦王萧璜之前攻下升龙城的,莫非他和他麾下的将士真能飞天遁地不成? 直至此时,萧稷看过奏折,才明白萧玠居然是商船跨海奔袭清化,继而以清化为跳板直捣升龙。 茫茫大海惊涛骇浪,又有海盗出没,是何等凶险,但是萧玠愣是凭借几艘商船就完成了如此壮举,连萧稷也不由不感慨自己儿子当真是敢想敢为。 不过,萧稷最惊喜的地方在于,萧玠不止攻破了升龙城,活捉了贼酋,平定了交趾之乱,更重要的是他还提出了平交趾三策,为自己提供了一个使交趾永不复叛的方略。 平交趾三策乍一看条条离经叛道,但细细一品,条条都是直击要害。 当初宁太祖萧俨派兵入交趾灭大越国,收复交趾之地,为了尽快稳定交趾局势,减少军费开支,选择了以越治越,保留绝大多数的交趾旧贵族,虽说朝廷往交趾派驻汉人官吏,但实际上交趾之地的许多事务都由那些交趾旧贵族说了算,朝廷已希望能够感化这些交趾旧贵族,使他们心向朝廷,永不复叛。 但事实证明这种政策是非常失败的,交趾之地依旧是不断在叛而复降和降而复叛之间循环,反复陷入了一个死结,朝廷为了维持在交趾的统治,耗费了大量的钱粮,却是收效甚微。 至还有官员上书萧稷,认为交趾乃是蛮荒化外之地,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朝廷与其每年砸大量的钱粮去维持在交趾的统治,倒不如索性承认交趾独立,要求其去帝号,对大宁称臣纳贡,反倒是美事一桩。 只是萧稷考虑到身后之名,毫不犹豫驳回了大臣的建议,毕竟若是在他为帝期间丢失疆土,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大宁的列祖列宗,后世史书又会如何评价他。 而如今萧玠提出的以越制越与以越治越虽说只有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差地别,没收大量交趾贵族的土地分给越人百姓,故意挑拨激化交趾贵族与越人之间的矛盾,使他们再无法上下齐心对抗朝廷,再辅以教化和科举,给越人一个跻身中原朝堂的机会,如此一来,谁还再有反叛朝廷之心。 萧稷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儿子那一肚子匪夷所思的奇思妙想到底是怎么来的,虽说看似离经叛道,但是却往往获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齐王殿下少年英武,也是承自陛下平日里的教导。” 一旁的内侍监连奕在一旁笑吟吟接过了萧稷的话头,看似在夸萧玠,但实则话里话外都在夸萧稷教子有方。 “你个老东西,一张嘴巴就是会说话。” 萧稷不由哈哈一阵大笑,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说萧稷也听得出连奕是在恭维自己,但是想想萧玠再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儿子,他能有今日的聪明睿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确实也有一份功劳。 连奕知道萧稷在兴头上,笑着继续恭维道:“陛下,老奴说的可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连民间那些百姓都说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若无陛下的英明神武,哪来齐王殿下的少年聪睿。” 萧稷将萧玠的奏折递给连奕,摇头笑道:“好了,别贫嘴了,将玠儿的奏折也明发天下,让朕的臣民看看,交趾不仅可定,也可治。” 连奕自然知道萧稷的话意有所指,那些上书劝谏萧稷放弃交趾之地的官员,其实多为王崇党羽。 果不其然,正如萧稷预料的那般,萧稷的奏折一明发天下,瞬间在朝野掀起轩然大波。 一直以来,因为交趾反复叛乱,天下官民皆视交趾为大宁的疥癣之疾,认为交趾不可治的人并不在少数,都觉得朝廷应该放弃交趾之地,免得再为了维持在交趾的统治,朝廷每年都需要支出不少钱粮,还时不时为了平定叛乱而焦头烂额。 只不过现在看到萧玠的奏折,许多人才意识到,不是交趾不可治,而是之前不会治,若是按照萧玠上面的平交趾三策,交趾如何不可治。 那些曾经上书劝谏萧稷萧稷放弃交趾之地的官员,自然成了最尴尬的人,只感觉自己在朝堂上已是无地自容。 但还是有官员上书萧稷,指出齐王萧玠的平交趾三策乃是离经叛道之举,一策有劫富济贫之嫌,二策三策更是破坏了科举取士的公平性。 萧稷的回应很简单,齐王在交趾一切所作所为都得到了朕的首肯和默许,若是有人觉得齐王的做法不合适,大可以提出比之更好的方略,朕一定从谏如流。 萧稷此话一出,瞬间再无官员敢上书指责齐王萧玠的不是。 一时之间,不少官员也动了别的心思,皇上如此偏袒齐王,如今东宫无主,先前皇上已经赏赐了齐王太子专用的衮冕九章,现在齐王又立下了如此大功,恐怕这个太子之位要花落齐王了,自己要不要趁现在抢一个从龙之功? 第100章 致命弱点 入夜,更深露重。 王府,王崇一个人坐在书房内,目光更是不自觉看向窗外,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很快,一个一身劲装打扮的身影出现在了书房外,王崇似乎暗暗出了一口气,笑道:“殿下,你可终于来了。” 来人闪身进入书房,在烛光的映照下,正是秦王萧璜。 自从王崇罢相赋闲在家之后,每日闭门谢客,看似不过问朝政,实则不过是在等待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王崇也没想到这个机会却是如此遥遥无期。 蝗灾一灭,坐实了自己失德导致天降灾祸的罪状,纵是朝中党羽再多也无法为自己开脱。 而交趾之乱成了王崇复出的另一根救命稻草,只要萧璜顺利平定了交趾之乱,自己作为资助萧璜组建部曲的幕后功臣,也算为平定交趾之乱立下了大功,只是没想到又被自己的好外孙萧玠横插一杠,抢在萧璜之前攻下了升龙城,擒获了贼酋,夺走了平定交趾之乱的首功。 现在王崇虽说已经罢相,但朝中的消息却还是灵通得很,他也知道现在朝中暗潮涌动,不少官员正在私下串联,意图上书劝谏皇上立齐王为储君。 王崇心中清楚,萧玠虽是自己外孙,但是如今与自己的关系势同水火,一旦他入主东宫,对于自己和王家而言恐怕都是灭顶之灾,整个琅琊王氏恐怕再无翻身之日。 “萧玠的平交趾三策想必殿下都看过了。” 王崇没有多余的寒暄,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问萧璜。 萧璜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他班师回朝后,自知萧玠的首功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改变,索性来个顺水推舟,在上书朝廷的奏折中,对萧玠的功绩大书特书,公推萧玠为首功,如此一来,反而能为自己博个好名声,也是在暗戳戳提醒天下人,若没有他萧璜率领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歼灭叛军主力,他萧玠如何能够如此轻松暗度陈仓攻下升龙城。 念及自己歼敌有功的份上,再通过王党官员造造势,他还是很有机会拿下交州大都督的肥缺。 但直到他看到萧玠的平交趾三策他才明白,萧玠最大的功劳不是平交趾,而是治交趾。 只要朝廷在整个交趾推行萧玠的三策,那么交趾再无复叛的可能,与此大功相比,自己歼灭交趾叛军主力的功绩简直就不值一提。 如此一来,自己如何再去竞争角逐交州大都督之位。 “殿下也应该听到朝中的一些风声,已经有不少人打算上书皇上,请求立萧玠为太子了。” 王崇叹了一口气,神色满是忧愁。 萧璜默默点了点头,这些风声他早有耳闻,却也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他感觉萧玠似乎就是天生专门为了对付他而来,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都会被他抢先一步夺走,打得自己心力交瘁,毫无招架之力。 更可怕的是,萧玠似乎非常了解他,有些弱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却每次都被萧玠发现从而一击致命,但是他到现在都没发现萧玠的弱点在哪里。 他现在心中有一种错觉,感觉自己似乎根本斗不过萧玠,与他为敌自己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王崇看得出自己的孙女婿与之前的意气风发相比,现在似乎有些挫败和沮丧。 这也是他今天把萧璜叫来的原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为自己和王家的前途在担忧呢。 “萧玠如此狡诈,直接对付他并不容易,但是从他身边的人下手就容易多了。”王崇突然抚须一笑,胸中似乎早有计较。 萧璜心中不由一沉,萧玠身边的人,难道是苏瑶吗?不行!自己绝不能允许王崇对苏瑶下手。 王崇似乎看穿萧璜的心思,呵呵笑道:“殿下只管放心,老夫说的不是苏王妃。” 萧璜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王崇也知道自己跟苏瑶的往事。 “那祖父要对付的到底是谁?”萧璜主动开口问道,一来掩饰自己尴尬,二来他也好奇萧玠身边的人除了苏瑶,王崇还能对付谁。 王崇目光阴沉,冷冷一笑:“自然是萧玠的母亲。” 萧璜暗暗吸了一口冷气,萧玠的母亲不就是王崇的女儿吗,王崇居然为了对付萧玠而牺牲自己的女儿。 不过仔细一想,王贵妃确实也是萧玠最大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王崇将萧璜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其实要对王贵妃下手他自己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不管怎么说,王贵妃都是他的亲生女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很难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 但是如今他已经没有办法了,萧玠已经把整个王家和王党逼到了悬崖边上,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而自己的女儿是反击的最好突破口。 萧玠自己可以为了讨好萧稷跟琅琊王氏一刀两断,但是他永远无法改变自己是王贵妃之子的事实。 他手中有王贵妃一个非常致命的把柄,一个足以让他们母子二人万劫不复的把柄。 他今夜特意把萧璜叫来,就是已经下定了决心,打算牺牲王贵妃来对付萧玠,继而保全自己和王家上下。 他做出一,我做十五。既然萧玠可以抛弃自己这个外公,那自己不要王贵妃这个女儿也罢。 “祖父打算如何对付王贵妃?” 萧璜心中有些好奇,他其实也猜出来王崇手中必然是有王贵妃的什么把柄,才可以如此笃定对付得了萧玠。 王崇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沉默了良久,方才慢慢开口道:“你可知为何皇后不能育有子嗣?” 萧璜瞬间明白了一切,他看看王崇,心中料想此事恐怕不止王贵妃一人所为,也许正是出自王崇和王家的授意,只是现在为了对付萧玠,要将黑锅全部甩在王贵妃一人身上罢了。 萧璜暗暗给自己提了个醒,自己绝不能有任何把柄在王崇手中,他今天可以丧心病狂牺牲自己女儿,说知道哪天不会对付到自己头上。 萧璜沉吟片刻,笑道:“如今萧玠人尚在交趾,此事我们不妨先引而不发,祖父可以鼓动让朝中官员上书请求父皇立萧玠为太子。” “这又是为何?”王崇一时有些不解。 萧璜冷冷一笑:“须知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王崇顿时露出会心的笑容。 第101章 交趾遇刺 入夜,升龙城。 夜色如墨,几百名越人人趁着月黑风高从四面八方悄然接近太守府。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目光死死盯着夜色笼罩下的太守府,眼眸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整座太守府以及太守府里面的人焚烧殆尽。 他叫黎同,是升龙城附近的一个普通农户,一向老实本分,甚至在许多交趾越人都卷入叛乱风潮之时,他也丝毫不为所动,只想守着父母妻子儿女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但黎同没想到,几日前,他外出耕作,回家之时整个村子都已经化作一片火海,全村上下除了外出务农的那些青壮,其余无一人存活。 黎同经过多方打听,升龙城附近不少村子都被一支汉人军队屠戮殆尽,有听得懂汉话的越人幸存者说这些人自称是奉了升龙城那位汉人王爷的命令。 黎同发誓要为无辜惨死的家人和越人报仇,他要升龙城的那个汉人王爷血债血偿。 为此,他特意纠集了那些被屠戮的村子的幸存者,还有跟他一心想为惨死的亲友报仇的越人,打算趁夜攻打太守府,将那个滥杀无辜的汉人王爷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也为每一个惨死在他手里的越人报仇。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从他们开始秘密接近太守府的那一刻,早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若是萧玠早有命令,他们根本没机会接近太守府。 “黎同,我感觉有些不对劲,怎么太守府门口连个守大门的人都没有?”一个叫黎五的同乡感觉有些不对劲,低声在黎同耳边说道。 黎同看着空无一人的大门,心中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已经到这一步不可能收手了,想到自己惨死的父母妻儿,还有那些越人,他今天一定要手刃汉人王爷,为他们报仇。 黎同没有理会黎五,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大刀,厉声对身后的越人道:“诸位兄弟,汉人残暴不仁,滥杀我们越人,你们现在随我一起冲进去,杀光里面的汉人,为我们惨死的越人兄弟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 “杀!杀!杀!” 黎同一句话瞬间激起每一个越人的同仇敌忾,他们纷纷举起手中杂七杂八的武器,跟在黎同的后面,朝太守府冲进去…… 太守府内,萧玠站在堂前,手持龙吟剑,眼神冰冷望着汹涌杀至的越人,却不由轻轻摇摇头。 这些越人人数不但少,进攻又毫无章法,是怎么有勇气攻打太守府的。 黎同也看到了萧玠,他从萧玠的衣着上猜到此人应该就是那个汉人王爷,但他还未来得及高兴,身后的大门轰然关闭,随即从他们两侧长廊和堂前冲出大量青州兵,手持弓弩对准他们,将他们围个水泄不通。 这些越人看着围住他们的汉人士兵,一个个精神抖擞,盔明甲亮,手持弓弩利剑,每一双眼睛都闪烁着浓浓战意,不由一阵胆寒。 萧玠目光分明带着嘲弄,淡淡一笑,道:“我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交代出幕后指使之人,我饶你们不死。” 不想萧玠此话反而激怒了黎同,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自己惨死的父母和妻儿,内心生起一股悲愤,大吼一声:“汉狗,拿命来!” 说完,黎同挥舞着手中的大刀,朝萧玠的方向冲去,其余的越人受黎同的鼓舞,心中也想到自己惨死的家人和亲友,也挥舞手中的兵器朝萧玠的方向冲去。 萧玠也没想到自己就想套个话他们居然直接对自己发难,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殿下,贼军凶狠,你暂且回避一下,一切交给属下来对付。” 叶秋担心萧玠安危,好心劝萧玠回避一下。 萧玠却是哈哈一笑,朗声道:“我自为尔等之主,自当与尔等并肩作战。” 言罢,萧玠一人一剑率先杀入敌群之中,叶秋和亲兵为保萧玠周全,只得紧随其后,青州兵担心会弩箭会误伤到自己人,纷纷收起弓弩,拔出长剑攻向越人。 “杀——” 萧玠大吼一声,一剑朝一名越人疾刺而去,那名越人猝不及防,被萧玠一剑刺穿了胸膛,当场毙命,随即萧玠手持龙吟剑在敌群中前刺后挑,左劈右砍,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雾弥漫,杀得越人心惊胆寒,无人敢近前。 眼见殿下如此身先士卒,宛如天神下凡,青州兵将士大受鼓舞,一个个也是奋勇杀敌,将来犯的越人杀得魂飞魄散,溃不成军,伤亡惨重。 这些越人原来不过是普通的农户,没有经过任何的军事操练,只是受满腔仇恨驱使,而他们面对的却是萧玠以特种兵标准操练的精锐。 对于越人来说,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偷袭,但现在却变成一场毫无悬念的一边倒的屠杀。 经过不到半个时辰的厮杀,来袭的越人基本上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只有身受重伤的黎同还拼着最后一口气强撑着站在地上,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还是死死看着萧玠,目光中满是愤怒和不甘。 “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是谁指使你来刺杀我的,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萧玠冷冷看着黎同,厉声追问。 “哈哈哈,谁指使我?”却不想黎同仰天一阵狂笑,随即一口血痰狠狠吐在地上,恨声道,“我还要人指使吗?你屠杀了那么多的村子,杀害了那么多的无辜的越人,可怜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妻子,我们的孩子,他们全都被你害死了,我们都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哪里还需要别人指使!” 萧玠眉头一皱:“你说我派人去屠村杀人?” 黎同又是一口重重的血痰吐在地上,目光满是鄙夷和愤怒:“除了你还有谁?很多人都看见了,是一队汉人士兵干的,还说是奉了升龙城的王爷之命。” 萧玠面色一沉,瞬间明白了一切,一定是萧璜派人干的,他在撤离交趾之前派兵以自己的名义大肆屠村杀人,一来坏自己在交趾越人心中的名声,二来也能激发越人对自己的仇恨,让越人来对付自己,这一招不可谓不狠毒。 第102章 儿女情长 “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否认,不管你信不信,屠村杀人的事不是我干的。”萧玠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平静对黎同说道。 “不可能,除了你,还能是谁!”黎同情绪几近崩溃,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萧玠轻轻摇摇头,道:“我做过的事情我一定会承认,但是我没做过的事情不喜欢被人陷害,我知道这事是谁干的,我一定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黎同呆呆怔在原地,他也明白事到如今萧玠真没必要再否认,屠村杀人确实不是眼前的王爷干的,他们真的是寻错了仇。 他茫然看着周边惨死的兄弟,内心悲愤交加,暴喝一声,反手将大刀狠狠刺入自己的胸膛…… 萧玠无奈摇摇头,这叫什么事呀! 此时,大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是陈山焦虑的声音:“齐王殿下,小的救援来迟,你没事。” 萧玠嗤然一笑,来得倒真是时候,刚好过来帮自己洗地板。 萧玠命人打开大门,陈山率人一拥而入,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地上血淋淋一大片,横七竖八都是越人的尸体,汉人士兵反而一个个意犹未尽的样子。 陈山知道萧玠带来的这些汉人士兵骁勇善战,却不想战力恐怖至斯,偷袭者全军覆没,被偷袭者反而毫发无损。 陈山再看萧玠衣服都是血,不由心中一慌,慌忙问道:“殿下,这些贼人没伤到你。” 陈山是真的怕萧玠有事呀,一旦萧玠在交趾有什么闪失,别说交趾太守和清化侯了,自己的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萧玠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淡淡一笑:“这些又不是我的血,我能有什么事?” 陈山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慌忙告罪道:“是小的失职,小的一定查清楚这些贼人是受谁指使,竟然敢对殿下不轨。” 萧玠轻轻摇摇头,道:“不必查了,我都问过了,他们都是受那些交趾旧贵族指使,他们不满我在交趾没收他们的田产分给百姓,因而派这些人来谋害我。” 陈山不知道是真的气愤还是为了讨好萧玠,咬牙切齿道:“这些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小的绝不会放过他们的。” 萧玠微微颔首:“此事我就交给你了,务必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对我和大宁不满的交趾旧贵族。” 陈山当即领命:“殿下放心,小的明白!” 事到如今,萧玠也只能将错就错,将这些人的死都推到交趾旧贵族身上,进一步清洗交趾的贵族势力。 至于他跟萧璜的这笔新仇,来日方长。 萧玠让陈山带人收拾前院一地的尸体,随即跟叶秋回后院。 “殿下这些刺客都交待了他们都是受交趾旧贵族指使的吗?” 叶秋不会听越话,因而他不知道黎同跟萧玠说了什么,他只听到萧玠告诉陈山这些刺客都是交趾旧贵族指使,他心中有些奇怪,黎同看着不像是怕死之人,怎么会轻易出卖幕后主使。 萧玠淡淡一笑,没有隐瞒将全部真相告诉叶秋。 “秦王怎可如此滥杀无辜,陷殿下于不义。”叶秋听完一时又惊又怒,有些不敢相信。 萧玠却反而有些不以为意,耸耸肩膀道:“夺嫡之争,素来如此,哪有什么兄弟情分可言,若是我在他那个位置,说不定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 叶秋叹了一口气,似乎又想起自己那个远在狄胡的弟弟,一时之间默然无语。 萧玠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冷不丁笑问道:“对了,过几日我们就要离开交趾了,那个赵姑娘要不要随我们一起回中原呢?” 叶秋听到“赵姑娘”三个字,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呐呐道:“如今赵姑娘父母都已经过世,她一个弱女子留在交趾总归是不太安全,殿下不如好人做到底,不妨将她一起带回中原。” 萧玠却是玩味一笑,提醒叶秋道:“但赵县令是全家被贬到交趾,非奉召不得返回中原哦。” 叶秋一时愣住了,他是真没有想过这一点,随即目光有些央求看向萧玠:“殿下,赵姑娘真的很可怜,你帮他向皇上求一下情。” 萧玠哈哈一笑:“想让赵姑娘回中原何须去求我父皇?我自己就有好办法!” 叶秋闻言大喜,急忙追问道:“殿下,你快说说看,是什么好办法?” 萧玠再次哈哈大笑:“很简单呀,你娶了赵姑娘不就行了,她成了你的妻子,自然可以随夫君一起回中原。” 叶秋脸色不由一红,慌忙道:“殿下莫再拿属下开玩笑了,这怎么可以。” 萧玠见他还在嘴硬,故意皱了皱眉头:“看来倒是我乱点鸳鸯谱了,既然叶司马你不愿意娶赵姑娘,那我再问问军中有没有哪位未曾婚配的兄弟愿意娶赵姑娘……” “殿下,婚姻大事岂可如此儿戏……好,我只是怕赵姑娘知书达理,看不上我这等赳赳武夫。”叶秋本来还想继续狡辩,但看萧玠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不敢再否认,只得红着脸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 萧玠拍拍叶秋的肩膀,笑道:“放心,我知道你脸皮薄,我会替你去问赵姑娘的,但我看得出来,赵姑娘肯定不会看不上你的。” 叶秋鼻子有些发酸,当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殿下,此生最不后悔的事就是跟萧玠混。 萧玠继续语重心长道:“此次平定交趾之乱,你也立下了大功,我父皇肯定会对你有封赏,升任将军肯定是没得跑了,但是你应该知道朝廷有质子于朝的规矩,若是你孑然一人,朝廷是不敢重用你的。” 叶秋心中再度涌起万般感动,这个殿下,当真是什么都帮他考虑好了。 第103章 太后劝子 洛阳,长宁宫。 御书房内,萧稷正端坐在御桌前翻阅手中的奏折,但只是看了两眼就摇摇头丢在了一旁,微微叹了一口气,神情似乎有些玩味。 “朕都不知道这是第几封要朕立齐王为储君的奏折了。” 萧稷摇摇头似乎在自言自语,目光却有意无意望向一旁的内侍监连奕。 连奕低眉顺眼,讪笑道:“齐王殿下天资聪颖,深得陛下宠爱,又屡屡为朝廷立下大功,这些臣子自然都会认为陛下属意齐王殿下。” 萧稷扭头看着连奕,神色似笑非笑:“你也觉得朕该立齐王为太子?” 连奕却似乎受到了惊吓,慌忙跪下,嘴上不住辩解道:“老奴不敢,此乃天家之事,谁为太子陛下自有圣断,老奴岂敢妄言。” “老东西,瞧把你给吓得,这里只有你我主仆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萧稷看连奕吓成如此模样,也是摇头笑骂一句。 萧稷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却还是有些高兴。 身为天子,他不喜欢臣子揣摩自己的心思,更不喜欢臣子左右自己的想法。 虽说萧玠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也早动过立其为储的念头,但他不希望臣下那边群起而上书,令他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 而如今连奕这种一口一句“陛下自有圣断老奴岂敢妄言”倒是令他颇为受用,正如连奕说的,立谁为太子乃是天家之事,全凭自己圣断,哪里轮得到外臣多嘴。 连奕却还是不住摇头道:“老奴自幼进宫,一直跟在皇上身边伺候,只知道照顾好皇上的饮食起居,朝政之事老奴不敢多嘴。” “是呀,转眼间我们都老了。” 萧稷闻言也不由有些心生感慨,因为母后是宫女出身,他们母子在宫中的待遇并没有多好,他身为皇子身边伺候的人只有一个小宦官连奕,主仆二人感情甚笃,自己即位后连奕也水涨船高升任内侍监,转眼间两人都已经到了不惑之年,也该为子女儿孙考虑了。 “朕现在问你,你老实告诉朕,你觉得齐王如何?可否继承大统?”萧稷目光紧紧盯着连奕,语气倒是异常平静。 萧稷一再追问,连奕知道自己不能再模棱两可了,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老奴认为齐王殿下天资聪颖,文韬武略,杀伐果决,满腹乾坤,颇有陛下当年之风。” 萧稷哈哈一笑:“连你也觉得齐王最像朕年轻的时候吗?” 连奕点点头:“老奴只是个人愚见,还望陛下圣断。” 萧稷似乎对连奕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他曾几何时认为三子萧璜最像自己,毕竟同为宫女所出,难免也会对他有几分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之感。 只是随着萧璜迎娶王家之女,成为王家之婿,萧稷这种感觉却是越来越淡了,他心中对王家父子把持朝政拥兵自重极为忌惮,但萧璜却主动靠拢王家,虽说一直以来倒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但萧稷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芥蒂。 相反,七子萧玠虽为王家外孙,却牢牢记住了自己乃是萧氏子孙,为了维护大宁江山不惜与外公决裂,不遗余力助自己对付王党,这一点倒是令萧稷尤为侧目。 在萧稷看来,若想成为大宁王朝的储君,必须得心系大宁江山,一切以维护祖宗基业为己任,在这一点上,萧玠无疑是做的最好的,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比得上他。 虽说萧玠为王家外孙,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和深明大义,自己百年之后将大宁江山交到他手中也未尝不可。 其实哪怕没有臣子上书劝立萧玠,萧稷自己也动过立萧玠为太子的念头,否则也不会无端端的赏赐给他太子专用的衮冕九章,这已经算是一种赤裸裸的暗示了。 只是萧玠今年不过才十七,太过年幼,萧稷想着先让他再历练几年,待他到了弱冠之年再正式册立他为太子。 但这段时间萧玠是彻底让他刮目相看了,不仅灭得了蝗灾,平得了叛乱,还能提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平交趾三策,使萧稷意识到,自己儿子尽管年纪尚幼,却十分老成,有着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大智慧。 现在他更得到群臣拥戴,纷纷上书请求自己册立其为太子,自己顺水推舟,立玠儿为太子,提前熟悉一下朝政,也能替自己分担一些政务,好将来能够顺利接手大宁江山。 虽说主意已定,但萧稷还是想听听一个人的意见。 “连奕,摆驾万寿宫,朕要去给母后请安。” …… “如此说来,皇上已经想好要立玠儿为太子了?” 万寿宫内,太后听完萧稷一番述说,神色却依旧平静,不急不慢问道。 萧稷点点头,神色有些坚定,道:“儿臣考虑过了,儿臣膝下虽有十二子,却无人及得上玠儿,若是将大宁江山交到玠儿手里,必能再造一个盛世。” 太后呵呵一笑:“哀家一介后宫妇道人家,本不该干涉朝政,但既然皇上问起,哀家也就随便说说几句,听不听全凭皇上。” 萧稷微微颔首:“母后请讲,儿臣听着。” 太后沉吟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道:“哀家虽久居深宫,却也多少听说玠儿的一些事,知道他在很多事情上都帮了皇上不少大忙,萧家能有如此儿孙,哀家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而且哀家也知道,他虽说是王家外孙,却一直为了维护我们大宁的天下,一直在帮皇上对付王家,如此看来,这孩子还是心向我们萧氏的,皇上要立他为储君,哀家也是没有意见的。” “只是皇上要知道,如今王崇把持朝政,王澄拥兵自重,王家还是我大宁的心腹大患,而玠儿毕竟还是王氏所出,王氏终究是王崇之女,哀家始终担心玠儿始终年幼,也许有王氏在中间说情,玠儿难免会心慈手软,说不定一时心软对王家网开一面,恐怕将来后患无穷。” 萧稷明白太后的意思,默默点头,微叹一口气:“儿臣明白了。” 太后看出萧稷有些惆怅,微微一笑,语重心长道:“皇上不要多想,哀家是支持皇上立玠儿为太子的,只是哀家认为,王家一日不剪除,玠儿则不宜为太子。” 第104章 宫闱丑闻 萧稷也挤出一丝笑容,只是语气多少有些无奈:“儿臣没有多想,只是玠儿过几日就要回到洛阳了,儿臣本来想着趁他立下如此大功册封他为太子,只是如今听母后这么一提醒,此时确实不好册立他为太子,但儿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封赏他了。儿臣一向讲究赏罚分明,玠儿虽是儿臣之子,儿臣也不想有功不赏呀。” 太后眉头微微一皱,这倒也是个问题,萧玠已经是封无可封,除了册立太子似乎也没有其他方式可以奖赏了。 “罢了,这次朕就好好封赏他的部将和部曲,玠儿年纪轻轻的,捧得太高容易摔着。”萧稷自己倒是想出了一个变通的法子。 经儿子一提醒,太后也是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笑呵呵道:“听说齐王妃苏瑶已经有了身孕,皇上不妨等到哀家的乖曾孙或者曾孙女出世再一并封赏。” 萧稷也笑着点点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齐王妃苏瑶若是生下男孩,自然就是齐王世子,但萧稷可以以萧玠之功荫封其子为王爵,要知道王爷可比世子要尊贵上不少,还能享有单独的封邑赋税。 同理,若是苏瑶生下女孩,理论上只是郡主,但萧稷可以同样以萧玠之功荫封其女为公主,名分上也要比郡主高上一级,一样能够享有单独的封邑赋税。 一切尘埃落定,萧稷刚要告退,殿外却传来一阵骚动。 萧稷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微微有些恼怒,现在这些宫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明明知道自己在和母后议事,竟还敢在外面喧哗。 萧稷面露愠色,刚要发作,殿外却传来内侍监连奕的声音: “启禀陛下,是椒房宫的宦官小李子有急事要觐见陛下。” 萧稷面色微微一怔,椒房宫,那不是皇后的寝宫吗?他的宫人怎么找到这儿了?难道是孙皇后那边出了什么事? 萧稷顾不上多想,沉声道:“宣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小宦官连滚带爬一路小跑进来,倒头便拜:“奴婢小李子参见太后娘娘,参见陛下。” 萧稷沉声问道:“说,椒房宫出了何事,尔等急急忙忙要来见朕。” 小李子似乎还有些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道:“回禀陛下,是皇后娘娘的一个贴身宫女小翠今日投井自尽了……” 萧稷闻言不由大怒:“荒唐,一个小小的宫女投井自尽也要来惊动朕,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天子一怒,小李子顿时吓得更加魂不附体,他也不敢辩解,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双手高高举过头顶,低下头道:“这是在井边发现的小翠的遗书,皇后娘娘已经看过了,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要奴婢拿给陛下过目。” 萧稷再次一愣,居然是孙皇后派人送来的,难道这封遗书中另有隐情? 萧稷也顾不上多想,直接夺过小李子手中的纸,展开一看,瞬间感觉如五雷轰顶,一下子呆在原地。 太后看到萧稷看过之后竟然如此失态,心中也是微微一沉,忙拿过萧稷手中的纸张,只看一眼,也瞬间呆在原地。 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宫女小翠的忏悔书,大意是自己被王贵妃所胁迫,每日都会在孙皇后的药膳中偷偷加入麝香,从而导致孙皇后一直孕育不上皇子,她感觉愧对孙皇后,因此选择投井自尽,以赎清一身的罪孽。 太后身体止不住在颤抖,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一旁的萧稷道:“皇上,如此宫闱丑闻,务必要彻查此事,还皇后一个公道。” 萧稷没有接话,他依旧傻傻呆站在原地,身体不住在抖动,没有人敢直视他,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眶已经发红,双目也是一片赤色。 世间除了孙皇后,没有人知道他对孙皇后的感情有多深。 在他还没有被封为武威王之前,孙氏就已经嫁给他为妻。那时候,他因为是宫女所出,先帝子嗣众多,根本关注不到他,其他兄弟姐妹也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他。 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只有孙氏一直在身边默默陪伴他,安慰他,鼓励他,他才慢慢振作起来,每日坚持读书习武,研习治国之道和用兵韬略,最终在河西一战崭露头角,大破狄胡呼延部,不仅为朝廷收复了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还解除了狄胡对于大宁的威胁。 就是因为河西之战,萧稷一战成名,进入了先帝和群臣的视野,最终在众多兄弟当中脱颖而出,继承了大宁的江山。 在萧稷看来,自己能当上这个皇帝,孙氏至少有一半的功劳,因此他继位立即册立孙氏为皇后,多年来尽管萧稷又纳了无数妃嫔,孙皇后的位置却始终稳若泰山,无人能够取代,只因孙皇后在萧稷心中永远有一份沉甸甸的特殊位置。 萧稷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孙皇后始终不能孕育子嗣,宫中几乎每一个太医都看过了,甚至萧稷还征召过不少民间名医进宫为孙皇后诊治过,药也吃了不少,孙皇后的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 最后萧稷无奈了,连孙皇后也心灰意冷,坦然接受了自己无子的事实,这也成了夫妻二人一辈子的遗憾。 但现在看了孙皇后贴身宫女小翠的临终忏悔,萧稷才明白孙皇后不孕是人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王贵妃。 连奕伺候萧稷多年,从未见过萧稷如此模样,一时之间他也有些手足无措,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小声问道:“陛下,是否摆驾椒房宫看看皇后娘娘?” 连奕一番话似乎提醒了萧稷,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出,咬牙切齿道:“不!去漪兰宫。” 连奕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漪兰宫,那是王贵妃的寝宫,看来陛下要去找王贵妃当面兴师问罪呀。 连奕又想到,王贵妃可是齐王萧玠的生身母亲,看来册立齐王为太子之事,恐怕也悬了。 可怜齐王殿下呀,本来距离东宫之位近在咫尺,却偏偏摊上这么一位不省事的母妃。 第105章 天子一怒 漪兰宫内,所有的宦官和宫女已经被屏退,王贵妃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龙颜震怒的萧稷。 “你自己看看这个,好好跟朕解释一下。” 萧稷也不废话,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狠狠丢在王贵妃面前。 王贵妃捡起地上的纸张,只看一眼,面色瞬间惨无人色,拿信纸的手也不由一阵颤抖。 她的反应萧稷尽收眼里,真相已经不言而喻,内心的愤怒更加无以复加。 “皇上,臣妾冤枉呀。” 王贵妃面无血色,却还是试图颤抖着声音为自己辩解。 “冤枉?要不要朕让麒麟卫将漪兰宫的宫人一一拷问过吗,看看你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萧稷怒极反笑,手指着王贵妃厉声喝问道。 听闻萧稷要命麒麟卫拷问漪兰宫的宫人,王贵妃面色愈加惨白,神情更加慌乱,萧稷更加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他虽然愤怒,却没有丧失理智,知道如此恶事王贵妃绝不可能亲自出面,必然是假手亲信宫人替自己操办,只要拷问她身边的宫人必然能拷问出结果。 见王贵妃只是咬着牙低着头不说话,萧稷更加气得不打一处来,继续怒骂道:“玠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母妃,你做出如此歹毒之事,叫玠儿今后有何颜面在天下人面前立足。” 听到萧稷提到儿子萧玠,王贵妃终于崩溃了,她流着泪水着爬跪到萧稷面前,抱住萧稷的大腿痛苦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是臣妾鬼迷心窍,臣妾甘愿受任何处罚,但玠儿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呀,请皇上不要怪罪于他。” 萧稷神情厌恶甩开脚下的王贵妃,冷声道:“这么说你承认一切都是你所为了?” 王贵妃不敢再否认,只是闭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萧稷内心的愤怒一下子到了极点,他恨不得手中有一把刀可以一刀劈死眼前这个女人。 王贵妃趴伏在地上,双肩不住在抖动,不知道是因为出于后悔还是出于恐惧。 良久,萧稷似乎慢慢平复了心情,恢复了一个君王该有的冷静,冷冷问道:“你老实告诉朕,这事究竟是你一人所为,还是你父亲的主意。” 王贵妃不敢抬头看萧稷,只是低着头颤声回道:“此事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与我父亲和王家无关,恳请陛下不要牵连到他人。”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维护维护王家,维护你那个所谓的父亲。”萧稷更加愤怒了,他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咆哮道,“朕告诉你,这些日子不断有大臣给朕上书,要朕册立玠儿为太子,其中不乏你父亲的党羽,朕心里还有些奇怪呢,现在你这个母妃闹了这么一出丑事,朕才明白过来,你父亲分明是在捧杀玠儿!” 王贵妃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喃喃道:“不会的,我父亲不会这么对玠儿的,玠儿可是他的亲外孙,他不会的……” 萧稷眼见王贵妃如此冥顽不灵,更是怒极反笑:“哼!亲外孙?你还不是他的亲女儿?你当真以为那个宫女是因为心中有愧投井自杀吗?她为何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偏偏要选玠儿快回京的时候自杀?她自杀就算了为何临死之前还要留下一封遗书告发你?你就没有想过这些?” 萧稷一连串反问彻底将王贵妃击溃,她满脸泪水,目光呆滞,只是一个劲儿不住摇头,口中反复喃喃一句话:“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萧稷目光中却没有一丝怜悯之色,他只是冷冷说道:“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从实招来,到底是不是你父亲指使你给皇后下麝香的,若你还是不肯说,朕只有等玠儿回京后让他来彻查此事,还你这个母妃一个清白了。” “皇上不要,臣妾愿说。” 听到萧稷提到要萧玠来彻查此事,王贵妃终于扛不住了,以子查母,若是传出去萧玠如何在世人面前立足。 “那你还不快从实招来,到底是不是你的父亲指使你干的。”萧稷厉声叱骂道。 王贵妃痛苦合上双目,重重点点头:“是我父亲的主意,是他告诉我说若是皇后孕育有子嗣,将来必然会被立为太子,玠儿再无半点机会,为了让玠儿有机会坐上太子之位,臣妾一时鬼迷心窍,错信了父亲,一切都是臣妾的错,与玠儿无关,请陛下不要怪罪到玠儿身上。” 萧稷额上青筋暴出,双拳紧握,一切果然是王崇的主意。 再看看眼前伏地哭泣的王贵妃,萧稷心中更加愤怒。 “愚蠢至极!你还有脸提玠儿,你闹出如此丑事,就算朕不怪罪玠儿,你以为他会好过吗,告诉你,既然你父亲如此苦心孤诣对付玠儿,我相信不出几日,整个洛阳甚至是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你的这桩丑事,让天下人知道玠儿有你这种歹毒的母亲,你要玠儿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足。” 萧稷一番话终于彻底将王贵妃击倒了,她疯一般再次抱住萧稷的大腿,泪眼婆娑哀求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求陛下赐死臣妾,臣妾一死一切自然一了百了,臣妾不想连累到玠儿,求陛下赐臣妾一死。” 萧稷毫不留情甩开脚下的王贵妃,厌恶道:“若是赐死你能够解决问题,朕绝不会手软,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你以为你死了就不会连累到玠儿吗?” 听到自己去死都于事无补,王贵妃只能瘫软跪坐在地上掩面大哭。 他这么一哭,萧稷心情更加心烦意乱,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朕且问你,你手中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你父亲指使的?” 王贵妃捂着脸摇摇头,痛哭流涕道:“父亲只是给我出了个主意,麝香是我指派宫人偷偷出宫采办的,皇后的宫女也是我派宫人去收买胁迫的。” “你不仅断送了皇后的儿子,也毁了你自己的儿子!” 萧稷痛苦闭上了双眼,他一刻也不想再待在漪兰宫,直接拂袖离去,只留王贵妃一个人瘫坐在房内嘤嘤而泣。 萧稷一出漪兰宫,盛怒未消之下,让等候在外的内侍监连奕立即通知侍卫过来封闭漪兰宫,不许任何人进出。 同时,还命人去传唤麒麟卫指挥使张初去御书房等自己。 吩咐完这些,萧稷才下令摆驾椒房宫,他心中也是十分踌躇,经过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孙皇后,也不知道王贵妃的儿子萧玠今后该如何去面对孙皇后。 第106章 萧玠回京 洛阳城南的官道上,萧玠一行人被麒麟卫指挥使张初率领一众麒麟卫拦住了去路。 “张指挥使,你这是何意?” 萧玠有些不解,他当过一段时间的麒麟卫都督,是张初的前上司,曾经一起查过凉州盐铁走私案,大家也算旧相识,他不明白张初为何要带人出城拦截自己。 他也隐隐猜到就是再借给张初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私下带麒麟卫出城拦截自己,必然是奉了父皇的旨意。 那萧玠就更加想不通了,自己不管在扑灭蝗灾还是平定叛乱之事上都立下了大功,父皇没有理由派张初带麒麟卫出城拦截自己呀。 “齐王殿下别误会,下官是奉陛下之命,特意带人出城恭迎殿下回京的。” 张初似乎也担心萧玠有所误会,连忙主动开口解释道。毕竟他也与萧玠共事过,知道萧玠的手段,无论如何都不想去招惹到萧玠。 萧玠有些无语,让麒麟卫出城迎接自己,这个便宜父皇整的是哪一出呀。 “有劳张指挥使了,那就请张指挥使前面带路。” 萧玠也不想好多问,估计张初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初面色却有些为难:“殿下,皇上的意思,你一人回京就好了,你的部曲不必进城。” 萧玠心中不由一沉,断定京城一定是出事了,否则父皇是绝不可能禁止自己的部曲进城。 毕竟自己的部曲不过才一千多人,洛阳城中的戍卫部队超过十万,父皇绝不会是在预防自己图谋不轨。 但也不可能是担心自己的部曲会扰民,毕竟偌大的齐王府,再容纳一千多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萧玠看看眼前神色为难的张初,还是决定问个明白:“张指挥使,看在大家当初一起共事过的份上,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初默默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道:“殿下,你不必多问了,你进城后自然就知晓一切,皇上如此安排都是为了你好,你照做便是了。” 麒麟卫有一项重要的职责就是负责刺探民情,如今洛阳城中王贵妃之事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张初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也大概猜出皇上如此安排的用意,毕竟如今的萧玠因为王贵妃之事必然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人人瞩目,若是此时带兵进城恐怕太过招摇,难免落人话柄。 “殿下,出什么事?” 叶秋见萧玠出面交涉良久无果,遂主动上前问道。 萧玠摇摇头道:“可能洛阳出事了,父皇要我不要带部曲进城。” 叶秋闻言不由一惊,禁止殿下带部曲进城,怎么听着都像是提防殿下的意思。 萧玠看出了他的担忧,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必多想,我相信父皇如此安排自有他的用意,我照办便是了,你带人去城外的栖凤庄园,那里的管事会安置好你们的。” 叶秋却重重摇摇头道:“殿下,若是洛阳真的出事了,属下岂可一个人置身事外,属下陪你一起回洛阳,若真出了什么事属下说不定也能帮上忙。” 萧玠也没推辞,叶秋随即去吩咐其他都尉和校尉将部曲带去栖凤山庄。 忙完这些,萧玠和陶晗,以及叶秋,还有随他们一起回中原的赵璇才在麒麟卫的一路护送下返回洛阳城。 …… “什么?你说我母妃派人给孙皇后的药膳下药导致孙皇后不能孕育子嗣?” 一回到齐王府,萧玠就从庞虎口中得到了这一堪称晴天霹雳的噩耗。 萧玠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不准许他的部曲进城了,分明是担心自己母子情深,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傻事。 萧玠一时之间也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他回想了半天书中的情节,确定书中没有记载过王贵妃给孙皇后下药这件事。 正因为这是剧情之外的事情,所以自己一无所知,也没有提前布局预防,才被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苏瑶还告诉萧玠一件事,前些日子她的父亲偷偷上门,神神秘秘告诉她这些日子朝中有不少官员上书陛下,请求册立萧玠为太子,苏瑶也很有可能要荣升为太子妃了。 萧玠将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哪里还能不明白,一定是王家和萧璜布的局,故意先策动朝中官员纷纷上书拥立自己为太子,再在自己快回京之前引爆自己母妃这桩丑闻,彻底搞臭自己,让自己更加狼狈不堪。 萧玠一下子也陷入了两难境地,虽说一切都是王贵妃所为,自己毫不知情也并未参与其中,但子有错,母之过,反过来也是一样,母亲犯了错,做儿子的同样难辞其咎。 万恶的封建社会愚孝观,王家和萧璜就用这一点轻松将自己给道德绑架了。 大义灭亲也是不可能的,大宁以孝治天下,没有人会拥立一个对母妃落井下石的皇子为帝的。 萧玠长长叹了一口气,秦王府的一幕幕也不由浮现在脑海中—— “皇上,玠儿犯下如此大错,都是臣妾这个母妃没教好,望陛下看在玠儿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他这一次,臣妾愿替他承担一切责罚,哪怕是打入冷宫,臣妾也绝无怨言。” “陛下请饶了玠儿这一次,臣妾愿意替玠儿赴死。” 王贵妃也许蠢笨,也许做事不择手段,但是她对自己的母爱是真心实意的,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自己,自己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帮她渡过这一劫。 但萧玠也知道,自己不管能不能够救下王贵妃,王贵妃终究要被世人诟病,此事也将成为自己一生抹杀不掉的污点。 “夫君,你打算怎么办?”苏瑶也看出了萧玠的忧心,轻轻握住萧玠的手,柔声问道。 萧玠又长叹一口气,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我想明天进宫去见一个人,希望他能对母妃网开一面。” 苏瑶点点头,柔声问道:“夫君是要去求皇上吗?” “不!”萧玠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打算去求求孙皇后。” 苏瑶一惊,孙皇后可是受害人,她未必能够原谅王贵妃,但细细一想,似乎也只有说通孙皇后才有一线生机了。 “无论夫君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 漪兰宫。 王贵妃将自己关在房内,点着烛火,低着头正一针一线绣一件小孩子的肚兜。 她出身名门,自幼锦衣玉食,自然不用学什么女红,但是自从被萧稷软禁在漪兰宫后,她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非逼着宫女教她女红,她要亲手给自己未出世的孙子或孙女缝制一件小肚兜。 她为了缝制这件小肚兜,已经连续几天不合眼了,一向精致的面容已经变得十分憔悴,双眼也布满了血丝,一双原本白嫩的青葱玉手已经满是针孔和伤口,她却浑不在意。 她将漪兰宫和自己身上所有的首饰都拿去贿赂侍卫和宦官宫女,总算打探出萧玠已经回到洛阳。 她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做个了断了。 王贵妃用力咬断了线头,又举起手中的小肚兜看了看,上面绣的是一个很可爱的胖娃娃,只是自己毕竟针法生疏,很多地方绣得歪歪扭扭的,看着有些滑稽。 王贵妃举着小肚兜看了好久,眼眶中慢慢噙满了泪水,喃喃道:“希望我的乖孙子不要嫌弃我这个做祖母的手艺太差。” 言罢,王贵妃终于将小肚兜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头,随即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一封信,待墨迹一干便将信塞入信封中封好,随即在信封上重重写下几个字—— “皇后亲启。” 做完这一些,王贵妃从抽屉中翻出一个小瓷瓶,拔掉塞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仰头一饮而尽…… 第107章 前尘今事 翌日,萧玠最终还是没能进宫。 宫里派人给他送来了一件小肚兜,还给他带来了王贵妃服毒自尽的消息,这件小肚兜就是她临终前留给萧玠的最后一件礼物,是她花了几天时间为自己还未出世的孙儿缝制的。 萧玠什么也没有说,默默收好了王贵妃留给自己孙儿的遗物,一个人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齐王府今日异常安静,每一个人都知道萧玠心情不好,都心照不宣没有去打扰他。 入夜,因为萧玠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苏瑶实在放心不下,吩咐厨房给炖一碗燕窝粥,她亲自端去书房给萧玠。 书房并没有上锁,但苏瑶还是先在门外轻轻敲了敲房门,柔声问道:“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良久,屋内并没有任何回应。 苏瑶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了书房门,书房内并没有点灯,显得异常黑暗,只有几缕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书房内,才稍微有些亮光。 苏瑶在门口站了片刻,方适应了书房内的黑暗,他看到黑暗中萧玠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静静发呆,怔怔望着前方,眼神一片空洞茫然。 也许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萧玠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苏瑶,慌忙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扶她去椅子上坐好,嘴上还不住提醒道:“屋里黑,你小心一些,不要动着胎气。” 苏瑶感受到萧玠的关心,嘴上却嗔怪道:“知道屋里黑还不点上烛火。” 萧玠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感觉在黑暗里反而能够更专注去思考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萧玠还是拿起火折子一一点燃了房间内的几个烛台,整个书房刹那间灯火通明。 苏瑶听萧玠这么说,知道他心中还有心结,于是便温柔安慰道:“母妃故去了,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其实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这一切不是你的责任,你真的不用将自己关起来自责了。” 萧玠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道:“怎么会不是我的责任呢,若不是我将王崇逼到穷途末路,他也不至于会狗急跳墙,将母妃逼上绝路的。” 苏瑶的眼眸也一下子红了,摇头道:“这一切真的不怪你,虎毒尚且不食子,谁能想到王崇如此丧心病狂,为了对付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萧玠低头又长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苏瑶站起来,拉起萧玠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柔声道:“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可能都无法平复心情,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尽快振作起来,就当是为了死去的母妃,也为了我们还未出世的孩子,母妃在天有灵,一定是希望你还是我们的孩子都好好的。” 萧玠抬头看了一眼妻子,终于重重点点头:“我会的。” 苏瑶趁势要去将燕窝粥端来给萧玠,萧玠却担心她会被烫到忙拦住她:“粥先放那儿晾一下,我等一下会喝的,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我喝了粥就回房。” 苏瑶没有坚持,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书房。 苏瑶走后,萧玠摸摸盛粥的碗并不是太烫,端起来刚要喝,耳边却传来系统的声音: “你希望王贵妃复活吗?” 萧玠闻言顿时感觉手中的燕窝粥不香了,立即放下碗,忙不迭回道:“当然希望。” 系统沉默了片刻,幽幽道:“你应该明白王贵妃为什么要选择自杀。” 萧玠点点头,叹了口气:“我当然明白,她自己也明白,若是她活着,她会永运成为父皇和孙皇后心中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令父皇和孙皇后永远对我心存芥蒂,这将成为我夺嫡路上一个阻碍。” “他也知道,,她活着只会成为我一个永远抹杀不掉的污点,对手会不断用这个污点来抹黑我对付我攻讦我,令我无法翻身。” “因此,她选择服毒自尽来保全我,只有她死了,才能消除父皇和孙皇后的怨恨,对手也没法再用此事来抹黑我对付我攻讦我。”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何还希望王贵妃复活。”系统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解。 萧玠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可能是因为亏欠,也许她不够聪明,也许她做事不择手段,但是她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我,为了让我有机会入主东宫。” “你知道我的来历,严格来说我并不算是她真正的儿子,但是她对我的母爱是发自内心的,是毫无保留的,在萧璜婚礼那天,当她以为父皇要问罪于我时,她可以为了保全我甘愿被打入冷宫,甚至替我去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将她当成是我真正的母亲,好好孝顺她。” “但我不仅没有孝顺到她,还因为我对王家一而再再而三出手,将王家逼到穷途末路,逼得王崇狗急跳墙,丧心病狂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痛下杀手……可以说,王贵妃不仅是被王崇逼死的,也是被我害死的。” “如果你能够复活王贵妃,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系统却突然哈哈一笑:“放心放心,代价不会太大的,老规矩,清空你的天命值换王贵妃一命,你愿不愿意。” 萧玠毫不犹豫点点头:“必须愿意。” 系统嘿嘿一笑:“那好,一言为定,成交,不过现在还不是复活王贵妃的时机,必须要等到王贵妃入殓之后,我才能令她起死回生。” 这其实也正合萧玠的意思,现在让王贵妃诈尸确实没多大用处,为了保全自己儿子她大概率会选择再死一次。 系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提醒萧玠道:“不过我要告诉你,我可以复活她的人,但是没办法保留她的记忆,她会忘记过去的所有事,甚至连你这个儿子都不记得,你能接受吗?” 萧玠沉吟了片刻,默然道:“其实她失去记忆也挺好的,与其让她一辈子活在连累儿子的愧疚中和被父亲出卖的痛苦中,倒不如让她一无所知。” “还有,出于对宿主的保护,我不会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复活她,如何复活她,在她复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们都无法相见。” 萧玠默默点了点头,他明白系统的意思,现在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他,如果现在一个复活的王贵妃出现在自己身边,会给他招来天大的麻烦。 “统子,说真的,我以前觉得你弱得一批,今天我才发现你是真的深藏不露呀,连起死回生都能做到。”萧玠突然莫名有些感慨,一时有感而发。 系统的语气却一下子谦虚起来:“嘿嘿嘿,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功能,别忘了这个世界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凭我的能力强行改写某段情节还不是小菜一碟?” 萧玠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个起死回生法,估计是给王贵妃强行改写成假死,再给“已死”的王贵妃安排某一段奇遇,从而达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第108章 烈女陶晗 王贵妃服毒自尽后不久,皇帝萧稷正式下旨昭告天下,贵妃王氏因突染重疾不幸香消玉殒,以妃嫔之礼下葬。 同时,萧稷严令麒麟卫彻查,凡官民若是再有造谣王贵妃毒害孙皇后者,一律收监问罪,严惩不怠。 经过麒麟卫一番铁血弹压,上至朝中官员下至平民百姓,无人再敢议论此事,算是勉强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 正如王贵妃预想的那般,她一死一切都一了百了,皇帝萧稷不再怨恨她,孙皇后也宽恕了她,主动劝说萧稷给了她死后最大的体面。 有些事情会因为她的死烟消云散,但有些事并不会。 比如说,立储之事,兹事体大,事关国体。 至少,没有一个大臣再上书给萧稷进言请求册立萧玠为太子,甚至不少大臣恨不得收回原来的奏折。 丑闻就是丑闻,污点就是污点,不会因为王贵妃的死而立即消散不见,虽说无人可以再用此事来抹黑和攻讦萧玠,但这终究还是文武百官心中的一根刺。 大宁以孝治天下,王贵妃涉嫌犯下如此恶行,没有一个大臣会认为身为儿子的萧玠是清白的,可以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因此,很多大臣选择远离萧玠,更有甚者选择远离苏家,似乎是担心走得太近会惹来一身骚。 不久之后,萧稷下旨,齐王萧玠因为扑灭蝗灾和平定交趾之乱有功,改授交州大都督,即刻赴任。 朝中很多官员似乎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这是皇上彻底放弃齐王了,因而将他贬去了交州那化外之地。 如果这还不够明显的话,就在萧玠被改授交州大都督的当天,萧稷同时下旨免去萧玠的岳父苏敬御史中丞一职,改封为国子监司业。 翁婿二人同一天被贬职,也算是大宁王朝的一大奇闻。 每一个人都很清楚,齐王的失宠和失势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还被打发去了化外之地交州,恐怕这辈子他都是没机会翻身了。 很多原本有心攀附萧玠的人或家族就要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了,比如说陶家。 今夜,陶家各房的主要人物都齐聚一堂,商讨陶家今后的出路,说直白点,最主要的内容就是讨论陶家要不要跟齐王萧玠一刀两断。 陶家不少重要家族成员是要求跟萧玠一刀两断的,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如今萧玠丑闻缠身,不仅失去圣宠,还被贬到化外之地的交州,不仅不能再给王家提供任何助力,甚至还会拖累到陶家。陶家与其跟萧玠休戚与共,倒不如当机立断改换阵营,另寻明主。 这些支持与萧玠一刀两断的家族成员中,陶松的想法最为强烈,他是陶晗的父亲,他实在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跟着萧玠一起沉沦。 更重要的是,秦王萧璜已经派人告知他,表示可以纳陶晗为秦王侧妃,与陶家结亲。 陶松心动了,与失势的齐王萧玠相比,如今的秦王萧璜可谓是如日中天,又有王家和王党的支持,是最有机会入主东宫的皇子,陶晗嫁给他不会吃亏。 但是也有人坚决反对脱离齐王萧玠的,陶林就是其中意见最强烈的,在他看来,萧玠对陶家可谓是仁至义尽,不仅从未做过亏待陶家之事,还帮陶家拿回了关内侯的爵位,若是此时因为齐王失势,陶家就离他而去,甚至是对他落井下石,陶家人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 意见相左的两派人就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身为家主的陶闾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静静听着,任凭双方各抒己见,也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只是神色多少有些捉摸不透。 纵是支持脱离萧玠一派人多势众,众口一词,陶林等人的声势一下子弱了下去,局面完全被压制。 “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 一个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随即陶晗的身影缓缓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张俏脸却是冷若冰霜。 众人闻言先是一怔,见说话者是陶晗,却一下炸开了锅,七嘴八舌纷纷指责起陶晗目无尊长,此乃是家族各房长辈议事,哪里有她一个后辈女娃子说话的份。 陶松也是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晗儿,不得如此无礼,还不速速赔罪退下。” 陶晗却没有理会自己父亲,反而直接走到众人面前,怒视着那些口口声声说要与萧玠一刀两断的家族长辈,娇声斥责道:“你们不觉得自己太无耻了吗?当初齐王受宠得势的时候,你们一个个想着怎么去讨好他,巴结他,现在看他失势了,一个个都在想着怎么跟他断绝关系,另外去攀附别的皇子。” “我问你们,齐王有亏待过我们陶家吗?我们陶家攀附他那么久,他有问过我们陶家要一文钱吗?有做过一件对不起陶家的事吗?没有他的帮忙,我们陶家如何能够恢复关内侯的爵位,现在他失势了,你们就想跟他脱离关系,划清界限,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陶晗一番话振聋发聩,不少支持脱离萧玠的陶家成员都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陶松被女儿一顿抢白,脸上更加挂不住,不由厉声呵斥道:“晗儿,休得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陶晗却用一种决绝的眼神看着自己父亲,冷声道:“父亲,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不就是想把我嫁给秦王萧璜,好让陶家去攀附秦王,巴结王家吗,我告诉你,这绝不可能,谁想嫁秦王谁嫁,我陶晗今生只认齐王萧玠一个夫君,生是齐王的人,死是齐王的鬼!” 厅内众人瞬间一片哗然,一个个脸色都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陶晗一个女孩子家家说出这么一番话,多少有些惊世骇俗,耸人听闻。 陶松只感觉颜面丧尽,一时怒上心头,高高扬起自己的手,暴怒道:“气死我了,我打死你个不知廉耻的不孝女。” 陶晗却不闪不躲,只是昂着头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目光满是决绝。 第109章 一锤定音 “我看谁敢打我陶闾的好孙女!” 关键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家主陶闾终于开口了,他缓缓从椅子上起身,冷冷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陶松本来就是怒上心头,一时气急,并不是真的想对自己女儿动粗,本来骑虎难下,如今见父亲开口解围,也就借坡下驴,赶紧放下自己高高扬起的巴掌,垂手道:“父亲言重了,儿子不敢。” 陶闾目光冷冷扫视一遍厅内众成员,冷哼一声,语气似乎分外痛心:“我这个家主刚刚从头到尾听完你们的争论,说句心里话,我非常的失望,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痛心。” “父亲,我……”陶松心知不妙,还想要辩解。 “你给我闭嘴,我说的就是你!”陶闾手指陶松,目光严厉,厉声叱骂道,“我说的就是你,晗儿是你的女儿,可你把她当成什么了?齐王得势你想让她嫁给齐王,齐王失势你想让她嫁给秦王,将来秦王失势了你是要她改嫁给晋王还是楚王?”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陶松先是被女儿一顿抢白,现在又被父亲一阵叱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要分辩却又不懂该如何解释。 陶闾却没有理陶松,他的手指一一从每一个支持与萧玠决裂的家族成员脸上划过,被他的手指指到的人无一不惭愧低下了头。 “我真的很痛心,陶家那么多男人,见识反倒不如晗儿一介女子,林儿和晗儿说得没错,齐王何时问我们陶家要过一文钱,齐王何时亏待过我们陶家,没有齐王相助我现在哪来的关内侯,如今齐王有难,我们陶家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陶家众人一时之间纷纷羞愧低下头了,陶晗眼眶却一下子红了,不知道是因为祖父的一番话,还是因为想到了萧玠如今的境遇。 “我们陶家世代经商没错,商人逐利也没问题,但做人要讲良心,一个人没有良心如何在天地间立足,一个家族没有良心世人又会怎么看我们陶家,世人一旦皆认为我们陶家无信无义,谁还愿意与我们陶家做生意。” 陶闾目光再度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儿子陶松的脸上,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但我告诉你,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且问你,若你是秦王萧璜,当你知道陶家在齐王落难之时抛弃了齐王,你会如何看待陶家?你会看得起陶家吗?你敢放心陶家吗?你敢重用陶家吗?你能不处处堤防陶家吗?你会恨不得榨干陶家吗?” 陶闾的一连串反问问得陶松禁不住一阵冷汗直流,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他一下子跪在陶闾面前,面色羞愧道:“父亲,儿子知道错了。” 陶闾还是没有理跪在地上的儿子,只是继续劝说众人道:“我不是非要陶家一条路跟齐王走到黑,但我陶闾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不是白活的,很多事我看得比你们透彻。” “你们都觉得齐王失宠了,但我不这么看,交州是什么地方我懂,但是交州大都督是什么官职你们也懂,大宁王朝手握重兵的大都督也只有三个,皇上怎么会让一个失宠的儿子出任如此重要的官职。” “父亲的意思是?”陶林似乎明白了什么。 陶闾重重一点头,一双老眼此刻却是精光四射:“依我看,如今因为王贵妃之事,京城之中对于齐王也是议论纷纷,流言蜚语不少,皇上很可能只是要齐王暂时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去地方上好好历练一番。” 陶家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既为自己的短视而惭愧,又不由发自内心地佩服家主的高瞻远瞩,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陶闾环视众人,语重心长道:“陶家既是经商世家,就要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如今人人皆以为齐王失势,人人皆对齐王唯恐避之不及,若此时我们陶家对齐王不离不弃,助他东山再起,他将来一旦坐拥天下,以他的性情,必然不会亏待我们陶家的。我相信,只要齐王一日没有被废为庶人,他就还有东宫的机会。” 陶闾一番话说得众人心悦诚服,再无人敢有与萧玠一刀两断念头,陶家自此,上下一心,决定继续扶助和支持齐王萧玠。 陶晗的眼眶再度红润了,她似乎下定了某一个重要的决心。 她要陪萧玠去交州赴任。 …… 御书房内,麒麟卫指挥使张初正在向萧稷禀报重要情报。 “这么说,陶家最终还是决定继续支持玠儿?”萧稷目光若有所思,沉声问道。 张初语气恭敬道:“是的,陛下,这还是多亏了陶小姐的据理力争和家主陶闾的一锤定音。” 萧稷淡淡一笑,对侍立一旁的内侍监连奕道:“这个陶家还算有点良心和见识,现在这种时候还愿意支持玠儿。” 连奕也笑了,低眉顺眼道:“多亏了他们还有这点良心和见识,否则陶闾这个关内侯恐怕也做不了几天了。” 萧稷哈哈一笑:“还是你这个老东西看得透彻。苏敬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还没有你这个老家伙明白。” 说到苏敬,萧稷心中就有些恼怒,麒麟卫那边的消息,自从他被罢免御史中丞一职调离御史台后,便每日魂不守舍,浑浑噩噩度日,已经多次被人弹劾。 “老奴跟在陛下身边久了,看事情自然透彻一些,苏大人读书多了,难免书生意气,他不知道陛下罢免他的官职是为了保护,以他的性情,若无齐王殿下在京中指点一二,迟早要栽大跟头的。”连奕连忙接过萧稷话头,话里话外也是有理有据。 萧稷也叹了一口气,默然道:“朕希望玠儿不要学他的岳父,他还年轻,虽说少年老成,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一直以来没受过什么挫折,现在京中对他的流言蜚语甚多,朕将他调离京中这是非之地,派他去交州,就是想好好历练他一番,将来时机成熟自然会调他回京。若是他想不通,自此一蹶不振,朕就当看走了眼,大宁江山绝不能交到他手里。” “朕年轻的时候吃过的苦比他多得多,朕不一样挺过来了。玠儿迄今为止都从未令朕失望过,希望这一次也不会!” 第110章 皇后上门 “皇后娘娘,齐王府到了。” 十几名侍卫护送一辆华丽停在了齐王府大门外,一个离车驾最近的侍卫主动向车内的孙皇后禀报。 孙皇后探手缓缓掀开车厢内的帘子,只看到齐王府大门挂满白布,门可罗雀,甚是冷清,护卫和阍侍都身着素衣,怯生生望着自己的车驾。 孙皇后默默叹了一口气,轻声对车外侍卫说道:“去通报一声” 片刻之后,一身素衣的萧玠和苏瑶迎了出来,对着车驾下拜施礼:“萧玠(苏瑶)恭迎皇后娘娘。” 孙皇后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走下车驾,上前扶起苏瑶:“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孙皇后随即看到苏瑶微微隆起的小腹,语气似乎带着一丝心疼道:“让齐王一个人出来迎接本宫便是了,你怀有身孕身子多有不便,要是动了胎气可就麻烦了。” “还有齐王你也是的,明知道自己妻儿有孕在身,还要她出来迎我,这不是胡闹吗?不说动了胎气,就是受了风寒对腹中胎儿也是不好的。”孙皇后说完苏瑶也没忘记点一下一旁的萧玠。 萧玠无故躺枪,却也不好争辩,只得赔罪道:“皇后教训得是,我知道错了。” “皇后娘娘不要责怪殿下,是我听说皇后娘娘登门,执意要出来亲迎皇后娘娘,以免失了礼数。”苏瑶不忍心孙皇后见怪萧玠,忙主动开口为他辩解道。 孙皇后看着眼前如此恩爱的夫妻,再看看苏瑶时不时低头轻轻抚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内心却是没来由一阵心酸:“若是自己有孩儿,也许现在应该已经如齐王差不多一般大了,说不定自己已经做上祖母抱上孙子了。” 虽说心中有些伤感,但孙皇后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只是笑着对萧玠和苏瑶道:“我们别光站在门外说话,外面风大,赶紧进去,要是让齐王妃当真着了风寒,本宫可就是罪人了。” 萧玠闻言忙要将孙皇后迎进府内,孙皇后却主动搀扶着苏瑶说说笑笑步入王府。 孙皇后的贴身宫女不由一阵感慨,皇后娘娘就是太善良了,王贵妃对她做出了如此恶毒之事,但孙皇后不仅没有记恨她,还对王贵妃的儿子和儿媳如此好。 …… “齐王,关于你母妃的事,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会客厅内,见厅内没有外人,孙皇后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歉然对萧玠说道。 苏瑶脸上原本一直挂着笑容,闻听孙皇后此言面色也微微有些一动,忙将目光望向夫君萧玠。 孙皇后的这句话可不好接,若是责怪王贵妃就是不孝,若是责怪孙皇后问题就更严重了。 萧玠轻轻摇摇头,叹气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是我该替母妃对你说一声抱歉,是她一时糊涂对你犯下了大错,以至于才有今日的后果。” 孙皇后也摇摇头,再度叹气道:“你母妃既然已经故去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只是有些难为了你,明明一切都与你无关,但你却偏偏遭此横祸,连京城都待不下,要去交州那种烟瘴之地,那是你一个皇子该待的地方吗?” 萧玠却是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言重了,父皇派我去交州对我而言未尝不是一种历练。我不就是刚从交州回来嘛,其实交州也没有皇后娘娘想象中的那么差,听说皇后娘娘喜欢吃荔枝,荔枝就是交州那边的特产,明年盛夏我一定派人给皇后娘娘和父皇送来岭南最新鲜的荔枝。” “齐王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只是交州离洛阳何止千里,等荔枝送到京城早都坏了。” 嘴上虽然如此说,孙皇后看萧玠笑容真诚,不似作伪,一颗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王贵妃害她不能孕育子嗣,说她不恨王贵妃是不可能的,但是随着王贵妃服毒自尽,这份恨意也就慢慢淡下来了,甚至为了顾及皇家颜面,主动请求皇上澄清此事,将王贵妃以妃嫔之礼下葬,给自己仇人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王贵妃一死,孙皇后反而有些心疼萧玠,知夫莫若妻,她知道皇上对于萧玠的看重,也多少听说皇上动了册立萧玠为太子的念头,只是没想到因为王贵妃造的孽,萧玠不仅触手可及的储君之位没了,甚至连洛阳都待不下,要被发配到交州那种蛮荒之地。 孙皇后昨夜特意去拜见皇上,恳求他看在萧玠为朝廷屡立大功的份上,哪怕真要将他逐出京城也不要派他去交州那种化外地方,她不希望萧玠因为自己母妃犯的错而遭受如此磨难。但皇上却不知为何吃了秤砣铁了心,只是说了一件朕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在西北边塞待了几年,自己的儿子为何就不能去蛮荒之地历练一番。 眼见劝服不了皇上,孙皇后感觉有些愧对萧玠,因而才会今日一大早就特意上门拜访萧玠,当面表达心中的歉意。 但看现在萧玠心态如此豁达,孙皇后一颗心总算是稍微放了下来,心中的负罪感也减轻了不少。 但听到萧玠居然还知道自己喜欢吃荔枝,孙皇后心中还是略略有些感动,她是荆州人,离交州甚近,小时候还时不时能够吃上岭南的荔枝,但是自从做了皇后,她便绝口不再提荔枝,为的就是担心交州的地方官为了讨好自己和皇上,兴师动众,劳民伤财运送荔枝进京,反而害了不少百姓。 她不知道萧玠是如何知道自己喜欢吃荔枝一事,但想到自己虽无子嗣,但萧玠却有这份孝心,心中也是微微一动,莫名想起王贵妃临终前写给自己的那封信。 萧玠倒没有分辩,反正到了明年夏天,不需要什么红尘一骑皇后笑,他有的是办法让孙皇后吃上新鲜的岭南荔枝。 第111章 雪中送炭 孙皇后似乎想到什么,又幽幽叹了一口气,再次歉然道:“我昨夜还特意去跟皇上求情了,说你跟齐王妃新婚燕尔,如今齐王妃又怀有身孕,希望皇上准许齐王妃随你一起赴任,可惜皇上还是拒绝了,说你身为皇子,更应当以身作则,岂能例外。” “多谢皇后娘娘一番好意,只是父皇说得没错,质子于朝是朝廷的常例,我身为皇子自然更要以身作则。” 萧玠明白孙皇后的意思,质子于朝的规矩不仅仅针对其他统兵在外的大将,也包括自己这个即将手握重兵的皇子。 不过相对于孙皇后的愧疚,萧玠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现在的番禺不比后世的广州,苏瑶又怀有身孕,确实不方便随他一起去交州赴任。 他也理解父皇的顾虑,自己一旦带头坏了质子于朝的规矩,那些边关大将如王澄之流恐怕会纷纷要求将家人送去团聚,只怕到时候局面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后患无穷。 但是想到孙皇后如此处处为他着想,萧玠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动容,这个孙皇后当真是太善良了。 但苏瑶毕竟是女子,没有萧玠那般洒脱,虽说心中早有准备,但是想到自己即将和夫君分隔两地,心中多多少少有些难过,脸上还在强颜作笑,但是却难掩眼底的黯然。 孙皇后心细如发,很快注意到了苏瑶的异样,特意叮嘱苏瑶萧玠离京之后可以多多带孩子进宫看望自己,陪自己说说话儿,苏瑶自然不好推辞,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有些疑惑,毕竟孙皇后并非萧玠生母,自己与孙皇后关系更疏远了,自己携子进宫看望孙皇后多多少少有些不合情理。 孙皇后随后又跟萧玠和苏瑶二人寒暄了几句,临告辞前,孙皇后留下了一封信,要萧玠晚点务必看看。 送走孙皇后之后,萧玠才慢慢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略略看了个大概,却一下子愣住了,这居然是王贵妃临终之前写给孙皇后的亲笔信,信通篇几乎全是王贵妃对孙皇后的忏悔,萧玠甚至在上面看到几滴已干涸的泪痕,就是不知道是王贵妃写信时流下的还是孙皇后读信时流下的,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在信的最后,王贵妃表示自己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孙皇后的宽恕和原谅,只愿意一死以减轻自己的罪孽,她还表示萧玠是无辜的,恳求孙皇后不要迁怒于自己的儿子,她甚至表示自己死后萧玠无母,孙皇后无子,可以让萧玠给孙皇后养老送终,她身为萧玠的生母甘愿死后不受香火,以减轻自己犯下的罪孽。 “夫君,皇后娘娘留给你的信中写了什么?” 苏瑶见萧玠看完信后神色有些不对劲,忙在一旁问道。 萧玠摇摇头,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信纸递给苏瑶:“你自己看完便知道了。” 苏瑶有些不解接过信纸,看到竟然是王贵妃留给孙皇后遗信,不由一阵愕然,随即看完信中的内容,更是大感困惑。 “夫君,皇后娘娘给你留下母妃的遗信是什么意思?” 萧玠神情有些古怪,苦笑道:“她是在问我愿不愿意做她的儿子。” 苏瑶也是一下子怔住了…… …… 萧玠临赴任交州的前一天,久不露面的陶家家主陶闾亲自携家人上门拜访,原本一直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的齐王府大门却一下变得热闹非凡,门口一下子停满了整整十来辆拉着大箱子的马车,吸引了路人的围观。 萧玠也给足了陶家面子,亲自出齐王府大门外相迎,也算是回应了陶家在如此关头还如此大张旗鼓支持自己的情义。 “陶东主太过客气了,亲自登门拜访已经是客气了,又何须带上如此重礼呢。” 不管怎么说,按照礼节,表面上萧玠怎么说都得推辞一下以示客气。 陶闾抚须一笑,道:“齐王殿下即将远赴交州,老朽也是担心殿下在那边住不惯,特意给殿下送来一些物品,殿下带去交州想来也是用得上的。而且听说小世子也快出生了,老朽也为他准备了一些东西,只希望他莫要嫌弃。” 萧玠哈哈一笑:“陶东主太客气了,那我在这里就替犬子先谢过陶东主了,里边请!” 萧玠知道陶家的意思,其实就是在告诉自己和世人,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他们陶家也还是会一如既往支持自己,绝不改弦易张。 萧玠心中也是微微有些动容,不管陶家是出于何种目的愿意继续支持自己,他保证将来陶家会因为他们的这份坚持获益无穷。 萧玠将陶闾迎进了会客厅,而跟随而来的陶晗则被府中的丫鬟带去了后院见苏瑶。 陶闾一坐定,立即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推到萧玠面前。 萧玠低头一看,都是千两一张的大面额,但从厚度上判断,至少有五十万之多。 “陶东主,你这是何意?”萧玠没有直接收下,却也没有直接推辞,只是笑吟吟看着陶闾。 陶闾哈哈一笑:“殿下在交州,自然是要大展拳脚大干一番,若没有银子开路,恐怕很多事都不会好办的,这也是陶家的一点心意,助殿下在交州大展宏图尽一份力。” 萧玠微微一笑,语气却有些感慨:“所有人都认为我萧玠被父皇流放到了交州那蛮荒之地,恐怕只有陶东主一人认为我萧玠去交州会有一番大作为。” 陶闾却是摇摇头,正色道:“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自信也有几分看人的本事,老朽观殿下有龙凤之姿,终非池中之物,说不定离开了京城这一亩三分地,反而能有一番大作为。” “那我就多谢陶东主的吉言了。”萧玠也不再客气,拿起桌上的银票放入袖中,神情却十分认真道,“这个算我借陶家的,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陶闾心中不由有些感慨,齐王果真是实在人,就是在如此时候也不占陶家的便宜。 萧玠却似乎想到一事,又笑道:“陶小姐应该跟陶东主说过制糖之事。” 陶闾点点头,陶晗不仅告诉了他,他特意带来一些白糖回京给他,陶闾自然从中发现了巨大的商机,特意派人去交州大量购置土地种甘蔗,还新建了不少制糖坊,如今齐王刚好还被任命为交州大都督,今后每年白花花的砂糖可以为陶家挣来多少白花花的银两呀。 但陶闾不明白萧玠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说起制糖之事,莫非萧玠也想参与其中? 萧玠却似乎看穿了陶闾的心思,淡淡一笑:“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制糖的生意,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的可不止酿酒和制糖,交州可是一块未曾开发的宝地,有很多你们未发现的商机,若是你们陶家愿意随我一道经营交州,我保证你们会挣到比现在多得多的财富。” 饶是陶闾见多识广,也一下子被萧玠的话震惊住了,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自己只是随口一句戏言,但齐王殿下去交州有可能真的是游龙入海。 (祝大家冬至快乐,今晚有聚餐,不能三更,还望读者大大们海涵。) 第112章 二女交心 “陶姑娘,你愿意嫁给殿下吗?” 齐王府花园内,陶晗正陪着苏瑶赏花,苏瑶却主动支开身边所有的婢女,一句话就把陶晗问懵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否认还是应该承认,若是否认那就是在欺骗苏瑶,承认又担心会伤害到苏瑶,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萧玠的孩子。 “殿下都跟王妃说了吗?” 良久,陶晗只得低下头,呐呐回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脸色有些涨红,羞愧得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毕竟苏瑶有孕在身,自己却跟人家夫君不清不楚,怎么都感觉有些做贼心虚。 苏瑶见陶晗如此模样,却是噗嗤一笑,反而主动拉起陶晗的手,柔声道:“你不必如此紧张,他还什么都没有跟我说,但我自己能看得出你们陶家和他的意思,我只是想亲口问问你的想法而已。” 陶晗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眶却微微有些红润,心中总感觉有些对不起苏瑶。 苏瑶却笑了,柔声道:“你愿意就好,虽说我不该对他的事说三道四,但我和你都是女人,我真的不希望你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陶晗心中愈加感动,她抬起头,已然是泪眼婆娑,哽咽道:“王妃,你真的不怨我吗?” 苏瑶摇摇头,掏出丝绢轻轻为陶晗擦去泪水,笑道:“我怎么会怨你呢,从嫁给他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他是齐王,绵延子嗣是头等大事,他绝不会只有我一个妻子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女子嫁入王府,如果来一个我怨一个,那我怨得过来嘛,外面的人还不骂我做妒妇呀。” 虽然嘴上话是如此说,但苏瑶心中却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毕竟身为一个女子,谁又愿意跟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呢,但她也没办法,嫁给一个皇子,这就是逃脱不掉的宿命。 她也知道如今萧玠的处境,因为王贵妃之事,许多人都对萧玠唯恐避之不及,但陶家还是选择在如此关头大张旗鼓上门拜访萧玠,向天下人宣示陶家对萧玠的支持,这份情义足以令苏瑶动容。 而如今的萧玠处境困顿,身为大宁第一豪商的陶家对于萧玠的支持自然尤为重要,身为王妃,苏瑶自然不能拖萧玠的后腿,她现在一番话就是为了表达自己对于陶晗进门的支持,希望稳住陶家,加强巩固陶家对萧玠的支持。 “对了,陶姑娘,我还想问你,你是不是也要去交州?” 待陶晗情绪平复下来,苏瑶继续问道。 陶晗有些诧异,这其实就是她今日来找苏瑶的目的,她希望苏瑶能同意自己随萧玠一起去交州赴任,怎么说苏瑶都是萧玠的正妻,她要表示足够对苏瑶的尊重,否则惹恼了苏瑶她将来很难进齐王府的大门 但陶晗也没有想到苏瑶居然会主动问起自己,只得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却多少有些忐忑。 在她看来,正妃有孕在身,她这个还未过门的女人却随萧玠去交州赴任,多少有些不像话。 苏瑶却似乎长长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按照朝廷规矩,我身为王妃要留在京城,是不能随他去交州赴任的,我总担心他在交州照顾不了自己,有你照顾他我就放心。” 说到此处,苏瑶却突然玩味一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在交州你可要好好盯紧他,可别让他在外面到处沾花惹草,我就怕他回京的时候,府上又多了好几个姐妹,甚至凭空冒出一堆孩子。” 苏瑶一番话瞬间逗得陶晗破涕为笑,连连点头道:“王妃放心,我一定看好他,不会给他在外面乱来的。” 苏瑶却微微轻叹一口气,面色庄重,语重心长对陶晗道:“我是认真的,我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廷是明令禁止官员狎妓和养别宅妇,他是皇子更要以身作则,要知道外面多少双眼睛不怀好意在盯住他,若稍微被人抓住一点把柄,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你再想想看,他身为皇子,又生得如此俊美,外面有多少女人想对他投怀送抱,自荐枕席,若是他来者不拒,见一个爱一个,若干年后,有一帮莫名其妙的女人找上门,又有一帮孩子跑出来叫他父王,对我们是何等的不公平,又是何等的伤害。” “我身为齐王妃,很多事情我都可以不干涉他,由着他,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如果是他看上的女子,只要人品正派,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我可以接纳她,但我绝不能容忍他在外面私养女人。” “王妃,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定替你看好他。” 陶晗郑重点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毕竟她自己也是不希望萧玠在外面花天酒地,胡作非为。 苏瑶却再次噗嗤一笑,主动纠正道:“不是替我看好他,是替我们看好他,他将来可也是你的夫君呀。” 陶晗一下子羞红了脸,低下头只是用手摆弄衣角。 苏瑶似乎想到什么,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歉意道:“可惜现在他还在守孝期间,暂时不能娶你过门,给不了你名分,委屈你了。” 陶晗连忙抬起头摆摆手,宽慰苏瑶道:“王妃千万不要这么说,我明白的,其实现在这样子挺好的,若是我也过门了,恐怕我也不能离开京城了。” 苏瑶轻轻点头:“确实如此,但你放心,将来我一定要他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陶晗再次红了脸,轻不可闻道:“谢谢王妃,” 心中却在暗暗遐想,待到自己真的嫁入齐王府那一日,会是何等光景。 第113章 夜会萧玠 夜深人静,一辆外观普通的车驾悄无声息停在了齐王府的后门外。 一个黑衣男人跳下马车,一双锐利异常的眼睛四下查看,左顾右盼,确定周边没有人之后,方才快步走到后门,轻轻拍打了两下门扉。 “谁呀,三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呀!” 片刻之后,门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丝被吵醒的不满。 “宫里的人!” 黑衣男人冷冷吐出几个字。 门后的下人似乎一阵手忙脚乱,片刻之后,后门轻轻被打开一条缝,一双眼睛透过门缝上下打量着黑衣男人,毕竟眼前这个男人衣着朴素,怎么看都跟宫里的人也联系不上。 黑衣男人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从门缝塞了进去。 下人接过令牌,借助微弱的月光看清上面对的字,瞬间吓得身子有些发软,险些跪倒在地。 黑衣男人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命令道:“别声张,立即给我们开门。” 下人不敢多嘴,立即打开了后门,开门过程中手却不自觉一直在发抖。 见后门打开,另一个黑衣男人立即搀扶一个全身黑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下车,目光时不时还警惕看着四周。 待三人进入后门,下人双手捧着令牌要还给叫门的黑衣男人,对方却没有接,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拿着这块令牌,去通知齐王来书房见驾。” 下人不敢有违,也不敢多问,关好了后门立即一溜烟朝萧玠的院子方向飞奔而去…… …… “儿臣参见父皇。” 书房内,匆匆赶来的萧玠看到坐在书桌后等待自己的父皇萧稷,纳头下拜见礼。 “皇儿平身。”萧稷的语气平静,听不出一点喜怒哀乐。 萧玠起身,垂手站在一旁,心中也在猜想父皇为何半夜秘密来见自己。 “你母妃的事,你怨恨朕吗?” 萧稷静静看着眼前的儿子,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问出一句话。 萧玠刚要开口,萧稷却又强调了一句:“朕要听真话。” “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母妃的死儿臣确实很难过,但儿臣心里明白,是母妃有错在先,她选择自尽既是为了保全儿臣,也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儿臣不会怨恨皇后娘娘,更不会怨恨父皇,相反,今后若是有机会,儿臣好好孝敬皇后娘娘,效忠父皇,尽力弥补母妃犯下的罪孽。” 萧稷目光死死盯着萧玠的眼睛,见他面色坦然不似作伪,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身为萧玠的父皇,也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因为王贵妃之死对自己心存芥蒂。 “你能如此深明大义,朕心甚慰,那你可知朕为何要任命你为交州大都督?”萧稷继续追问道。 萧玠略一沉吟,随即道:“如今京城之中,因为母妃之死,关于儿臣的流言蜚语甚多,父皇是希望儿臣能够暂且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也是希望儿臣能够在外历练一番。” 萧稷微微颔首,神色似乎对萧玠的回答颇为满意,但却随即话锋一转:“你说得不错,但这只是其一。” 萧玠闻言不由微微一愣,难道父皇将自己指派去交州还有什么深意? 萧稷看萧玠有些发怔,心中也有微微有些得意,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即使再能洞察先机,也敌不过自己天威难测。 “朕看过你的平交趾三策,从中可以看得出你对如何治理地方还是颇有见地,但是朕还是想看看你实际治理地方的能力如何,若是你只会纸上谈兵,朕也无法将大宁的江山交给你!” 萧玠再次被震惊住了,这不是在画大饼,而是已经在赤裸裸地明示了。 萧稷没有理会儿子的震惊,而是继续说下去:“你去过交州,你也清楚交州是个什么情况,汉越杂居,山地众多,耕地不多,人烟稀少,经济凋敝,百姓困顿,天下官民皆视之为蛮荒烟瘴之地,人人唯恐避之之不及,甚至有官员宁可辞官为民,也不愿意去交州赴任。” “而且,交州那边的麒麟卫传来消息,随着李芮战死交趾,交州军备松弛,兵力空虚,不少越人土司可谓是蠢蠢欲动,恐怕不日又会是一场席卷岭南的大叛乱,朕想到了你,你既然能平定交趾之乱,对付得了交趾的越人,自然也有本事对付得了岭南的土司,因而朕才决定任命你为交州大都督,为我大宁扑灭这场即将爆发的土司叛乱。” 萧玠这才明白萧稷的用意,敢情父皇是把自己当成大宁一颗螺丝钉了,哪里需要自己就钉在哪里,什么调离是非之地发派地方历练什么的反而在其次。 见萧玠有些若有所思,萧稷以为自己儿子另有想法,又再次画起了大饼。 “朕也知道交州不是什么好地方,放你在那里是有些委屈你了,朕可以在这里答应你,只要交州的土司叛乱一平定,朕会立即将你调回京城。” 萧玠却是笑了:“父皇言重了,儿臣既然身为萧氏子孙,自然要以守护大宁江山为己任,既然父皇信任儿臣,委儿臣以重任,儿臣必然会为父皇治理好交州。” 漂亮的场面话谁不会说是!更何况此刻的萧玠神色庄重,目光坚毅,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 萧稷心中不由有些感慨,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呀,遭遇了如此大的变故,心中却还一直挂念着大宁的江山社稷,自己没有看错人。 萧玠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其实,父皇,对付土司叛乱最好的方式不是镇压,而是防范于未然,将这些土司的叛乱扼杀在萌芽状态。” 萧稷微微一怔,一下子来了兴趣:“你有办法阻止这些土司叛乱?” 身为当今天子,他自然比谁都不希望大宁的任何地方爆发叛乱,那会大大损害到他的威严,危害到他的统治。 萧玠点点头:“儿臣同样有治交州三策,一为推恩令,二为以越制越,三为改土归流” 萧稷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且细细说来。” 萧玠微微一笑,开始侃侃而谈:“父皇,岭南越人频频叛乱的原因在于土人不肯归化,朝廷为了稳住交州局势,笼络越人首领,在交州册封了大量的世袭土司,这些世系土司仗着天高皇帝远,自然而然成了地方的土皇帝。不少叛乱爆发缘由,追根究底要么是越人不堪土司压榨愤而叛乱,要么干脆就是这些土司带头叛乱,因而对付岭南越人叛乱的关键就在于这些土司,尤其是那些实力强劲的土司。既然如此,对付这些土司的第一步就是削弱他们的实力,而推恩令可以大大分散那些大土司的实力,他们实力一旦被削弱,自然也不敢再轻易造次了。” “所谓以越制越,一是要挑拨这些越人上层和越人百姓之间矛盾,二是要挑拨不同越人部落之间矛盾,如此一来,这些人只会频于内斗,再无法合力反叛朝廷。” “至于改土归流,就是逐步废除交州的土司,改由朝廷委派流官直接进行治理,既然土司是岭南越人叛乱的根源,那么对付越人叛乱最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彻底废除掉交州的土司制度。” 萧稷眼前一亮,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似乎任命萧玠为交州大都督是自己无意间走出的一着好棋,也许困扰朝廷多年的交州问题真的会在他任内终结。 (今日思路不太顺,只能先更个两章了) 第114章 赴任交州 洛阳城外,萧玠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定鼎门,目光有些复杂,内心也是百感交集。 虽说他倒是不排斥去交州闯出一个新天地,但是他不喜欢这样子被人灰溜溜赶出京城。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后世某一部着名动画片的经典台词—— “我一定会回来的!” “殿下,你还年轻,好好治理交州,将来总会有机会得以重返京城的。” 苏弘见状以为萧玠心中不甘,上前一步安慰道。 今日离京,苏家父子是唯一出城送萧玠的官员。 萧玠微微颔首,轻声说了句:“多谢祖父。” 岳父苏敬也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殿下,一路平安。” 萧玠反倒是有些可怜苏敬,本来国子监司业当得好好的,因为自己的缘故去御史台兜了一圈,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这种落差。 “岳父,你放心,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有机会东山再起的。”萧玠临走时不忘再给自己岳父画个饼。 苏敬木然点点头,一番宦海沉浮下来,他似乎对什么都心灰意冷了。 萧玠也不再劝他,转而对一旁的苏弘道:“祖父,待我在交州立稳根脚之后,你可否派一些国子监的学子去交州传授当地越人圣贤之道?” 苏弘面色有些为难,交州乃是化外之地,他倒是愿意支持在交州推行王化,只是交州蛮荒,百姓困顿,国子监的学子们未必愿意去交州吃那个苦。 萧玠却是淡淡一笑:“我自会跟父皇请旨,可以效仿交趾之事,若是他们愿意在交州待满三年,可以授同举人出身。” 苏弘眼前一亮,这也是一个好办法,国子监的监生只是相当于秀才,很多人也是连续考了几年都没能考上举人,若是去交州宣扬圣学三年便可以授同举人出身,总会有监生愿意去的。 “好,若是圣上同意此事,老夫愿意一试。” 萧玠又再次向苏弘父子道了别,翻身钻入马车,头也不回迎着朝阳往南而去,其余人跟他的马车之后,与繁华的京师渐行渐远 没人注意到的是,萧璜一个人负手站在城头上,望着萧玠的车驾渐行渐远,目光中满是胜利者的光彩,京中没有萧玠,没有谁再能阻止自己问鼎东宫之位了。 萧玠离开洛阳南下交州赴任,在很多朝臣看来,意味着原本最有机会被册立为太子的齐王萧玠彻底出局,而王家也因为王贵妃之事牵连,王崇复相更加遥遥无期,王党在朝中的势力一落千丈,甚至也影响到身为王家之婿的秦王萧璜。 自从,洛阳城中的夺嫡之争终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皇长子晋王萧珝,二皇子赵王萧瓒,四皇子燕王萧琛,五皇子魏王萧瑁,六皇子楚王萧珩,八皇子韩王萧珣,九皇子吴王萧珏纷纷对东宫之位发起了冲击,加上已经出局的七皇子齐王萧玠和强势崛起的三皇子秦王萧璜,史称“九子夺嫡”。 …… 半个月后,番禺城外。 萧玠下车之时,整个城门外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除了官员,还有世家和豪商,一个个探着头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萧玠猜到这些人应该都是特意出城来迎接他的。 果然,很多人一看到萧玠的身影,纷纷下拜行礼:“恭迎齐王殿下。” 毕竟萧玠前些日子刚奉旨来交州扑灭蝗灾和放粮赈灾,不少人还是认得他的。 不过大家心中都在感慨,大家之前都在拼了命讨好身为钦差大臣的齐王萧玠,想要他回京后在陛下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让自己可以调离这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只是想不到世事如此无常,没想到他们对齐王满怀期待,转眼间萧玠自己都被自己父皇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交州来出任大都督,你说跟谁说理去。 但谁都可以瞧不起萧玠,唯独他们不行,说句不好听的,在这天高皇帝远的交州,大都督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若是得罪他,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诸位不必如此多礼,孤也是初到交州,今后许多事情可能还要仰仗诸位。” 这种时刻,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众人拜谢萧玠而后纷纷起身,交州大都督府长史傅况主动上前一一为萧玠介绍在场的官员。 大都督府的官职分为上佐,判司和录事参军。 上佐即长史和司马,一文一武分别辅佐大都督。 判司既为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司士六参军,与尚书省六部对应,具体分管州的官吏考课、礼仪、赋税、仓库、户口、驿传、刑狱和工程水利各方面事务。 录事参军即负责监察举劾本州六曹官吏,相当于朝廷御史台与尚书左右丞的职责。 除此之外,还有分别负责学校的经学博士、负责医药的医学博士、负责市场的交易市令。 长史傅况一圈介绍下来,每一位官员都躬身向萧玠行礼,但是萧玠敏锐发现在场的官员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交州副都督崔寅。 凉州、幽州和交州三州大都督手握重兵,朝廷为了防止其拥兵自重,另外设了副都督一职,用以分散和制衡大都督。 这个崔寅萧玠倒是知道,乃是刑部尚书崔寔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自己二哥赵王萧瓒的舅父。 “不知为何不见崔副都督?”萧玠笑问道。 傅况笑容似乎一下子凝固了,随即干笑两声,有些尴尬道:“崔副都督说他昨夜受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还望殿下海涵。” 萧玠心中暗暗冷笑,什么身子不适,就是不想来见自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萧玠能猜到崔寅搞这么一出的原因,李芮一死,大都督一直出缺,任职副都督多年的崔寅自然是最有机会顶上去的,但是如今父皇安排自己空降任职交州大都督,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必然想给自己找点不痛快。 萧玠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我改日自己登门去探望崔副都督便是了。” 傅况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自然对崔寅装病之事心知肚明,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是大都督和副都督闹得不可开交,最终遭殃的还不是他们下面这些官吏。 第115章 登门告密 萧玠一行人在长史傅况的指引下进了番禺城,一路来到大都督府门口。 傅况走在前面带路,一一为萧玠介绍这座大府衙。 “殿下,我们交州大都督府大概有四十五亩大,前面是办公的衙门,后面是殿下的住处,除此之外,左边还有一处大军营,至少能容纳一万将士,殿下可以用来安置自己的部曲……” 一听到有军营,萧玠来了兴趣,立即要傅况带他们去看看,傅况带着他们从府衙左边的侧门走出,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规模颇大的军营,四州围着高大的木栅栏,里面遍布军帐,军营大门处还有一座高高的了望塔,足以眺望到旁边的大都督府,以便随时可以支援。 但如今偌大的军营里却是空无一人,萧玠猜到这些将士应该是随李芮一道战死在交趾了。 萧玠远远指着一顶顶帐篷和一座孤零零的了望塔问傅况:“傅长史,明明是在城内,为何将士们的住所不用砖木建房,反而用起了帐篷。还有,军营明明应该有六座了望塔,营门前两座,四个角各一座,为何这大营里只有一座?” 原本侃侃而谈的傅况一下子面露尴尬之色,随即低下头嗫嚅道:“殿下,交州经济困顿,不比中原,要花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实在是顾不上修营房和了望塔。” 萧玠明白了,说到底,就是历任交州大都督都不想在修军营这种事情上花钱呗,可能在他们看来,当兵就是活该吃苦的命。 萧玠也不为难傅况,直接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一旁的叶秋:“叶将军,你等下立即去找城里的匠人来修营房和了望塔,我不希望将士们在城中还要夜夜睡帐篷,了望塔该有几座就是几座,绝不能因为在城里而减少数量。” 叶秋也没有任何废话,大声应了声诺,直接从萧玠手中接过银票,眼角却不自觉划过一丝感动。 傅况心中却默默叹了一口气,这个齐王还是太年轻,不知交州凋敝到何种程度,以他如此的花钱方式,哪怕带个几十万两银子来交州也用不了多久。 但他也不说什么,毕竟谁都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齐王殿下想折腾军营就由他折腾,反正花的是是他自己的钱,只要到时候别来跟自己哭穷就得了。 参观完军营,傅况随即带萧玠去看了衙门后面的官宅,虽说陶家在番禺城有更好更大的宅子,但萧玠身为交州大都督,若是天天不在官宅,很容易落人话柄。 官宅只有十亩左右大小,李芮和之前的几任交州大都督都是住在此处,傅况已经事先将床铺和书桌等个人家具全部更换成新的,只是家丁和丫鬟这些还需要萧玠自己去买,倒不是傅况不想帮萧玠安排,只是这就是官场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毕竟当官的谁不怕被别人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耳目。 傅况带萧玠参观完整座大都督府后便识趣告退了,叶秋也起身去找匠人来修营房和了望塔,为了方便女扮男装的赵璇也主动跟了上去。 此时,一直女扮男装跟萧玠身旁的陶晗才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殿下,我叫制糖坊的郑掌柜帮忙买几个家丁和丫鬟来伺候你们的饮食起居,他在番禺城呆了十几年,对这里熟得很,买来的家丁和丫鬟绝对靠得住。” 陶晗一番好意,萧玠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笑道:“那麻烦你了。” 陶晗却给了萧玠一个白眼,娇嗔道:“跟我还这么客气。不过你可不要指望我叫郑掌柜帮你挑的丫鬟多好看,出发前王妃可是一再叮嘱我,要我好好看紧你,不给你在交州沾花惹草。” 萧玠一时有些哑然失笑,苏瑶就这么不放心自己吗? 萧玠刚想狡辩两句,一名亲兵却在门外禀报,说大都督府司马宋安求见。 司马宋安? 萧玠眉头微微一皱,方才自己在城外见他之时,他也跟其他官员一样只是简单跟自己见个礼,但是现在长史傅况一走,他便马上登门求见自己,恐怕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话要跟自己私下说。 不管怎么说,萧玠决定还是得见见此人。 萧玠让陶晗先去忙其他事,他自己则来到前院,只见一个身材壮硕,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武将正坐在座位上,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一旁的茶水一点没少。 萧玠暗暗对宋安发动升级版“洞若观火”技能,眼前瞬间出现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宋安 统率:83 武力:79 智力:73 政治:78 魅力:65 道德:低 好感:一般 “不好意思,让宋司马久等了。”萧玠笑呵呵走进厅堂内,语气歉然。 宋安慌忙起身行礼,躬身抱拳道:“卑职不敢,是卑职叨扰殿下了。” 萧玠微微一笑,一指旁边的椅子:“宋司马不必如此多礼,请坐!” 宋安刚重新坐下,萧玠就笑道:“我让人再给宋司马上杯新茶。” 宋安连连摇头:“不必麻烦了,属下有急事来找殿下,就不喝茶了。” 萧玠却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宋司马不要急,有事不妨慢慢说。” 宋安迟疑了一下,一咬牙道:“卑职不敢欺瞒殿下,其实崔副都督根本没生病,他只是不想来见殿下,给殿下一个下马威” 萧玠笑而不语,这种事谁都看得出来,他不信宋安私下急冲冲来见自己就是为了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 见萧玠没反应,宋安只得一咬牙,继续加码:“殿下,你可想赶走崔寅?” 萧玠心中暗暗发笑,故作讶异道:“宋司马何出此言,我与崔副都督都是朝廷委派来治理交州的,理应精诚团结,共同造福交州百姓,我为何要赶走崔副都督?” 见萧玠还在故意装傻,宋安只得直接摊牌,直言不讳道:“卑职自然相信殿想与崔副都督精诚合作,造福交州百姓,但是崔副都督可不是这么想,不瞒殿下说,崔副都督如今正在联合一帮官员和将领密谋要将殿下赶出交州。” 似乎是怕萧玠不信,宋安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萧玠,直言道:“殿下,这份名单你也许用得上。” 萧玠没有接过名单,只是眉头微微一皱:“这是?” 宋安狡黠一笑:“这就是参与密谋赶走殿下的官员和将领名单。” 这下轮到萧玠愣住了。 (读者大大们,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我可能羊了·,祈祷不会断更) 第116章 望风使舵 萧玠接过名单,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一十八个名字,上至副都督崔寅,下至一县县令,连刚刚为自己忙上忙下的长史傅况也赫然在列。 萧玠一时心中有些好笑,自己人刚来交州,就有那么多官员想把自己赶走吗? 萧玠将名单小心叠好,收入袖中,宋安见状不由心中一喜,他明白萧玠这是领受自己的一番“好意”。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多谢宋司马提醒。”萧玠微笑着再次对宋安表示感谢。 宋安似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再对萧玠行了一个大礼:“卑职愿为殿下效劳。”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了几句,宋安也就识趣起身告退。 自始至终,萧玠都没有问宋安这份名单从何而来,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将名单交给自己,更没有问他做这一切想要什么好处。 官场上有些事情,说透了就没意思了,说不定反而搞得大家都不好下台。 宋安告辞之后,天色差不多也黑了,萧玠却也顾不上吃晚饭,叫来一名大都督府的差役,在城中一番七拐八拐之下,很快走到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门前。 “殿下,这里就是麒麟卫交州司的所在。”差役低着头,目光都不敢望向大门的方向,似乎大门后面隐藏什么见不得人的妖魔鬼怪。 萧玠看他怕成这副样子,就让他自己先回去了,差役如获大赦,跟萧玠道了声谢就一溜烟跑了。 萧玠有些无语摇摇头,上前拍了拍大门,不多时,门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呀,有没有一点眼力劲儿,没看到天都黑了,天大的事不能等明天再说?” 萧玠没有生气,只是微笑着报出了自己的名号:“我乃交州大都督萧玠,初到番禺,特来拜访赵都尉。” …… 萧玠并没有在门外等候多久,大门一开,都尉赵铭亲率交州司全部人出门外恭迎萧玠大驾光临。 萧玠却是笑了,摇头道:“赵都尉,我只是来你们交州司混一顿晚饭,不用如此大阵仗。” 见萧玠如此平易近人,赵铭暗暗松了一口,随即赔笑道:“殿下说笑了,殿下来番禺第一天就肯赏脸来我们交州司是给我们面子,我们高兴还来不及了,更加不能失了礼数。” 赵铭将萧玠迎进府内,两人刚一坐定,很快便有下人端上酒菜,山珍海味一应俱全,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赵铭亲自为萧玠斟满一杯酒,有些歉然道:“殿下请见谅,番禺小地方,吃喝都比不得京城,粗茶淡饭,委屈殿下了。” 萧玠笑着跟赵铭碰了个杯,口中直呼赵都尉客气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赵铭,笑道:“这是我离开洛阳之时你们张指挥使托我转交给你的。” 赵铭接过信,看也不看就塞入怀中,笑着继续跟萧玠推杯换盏,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其实赵铭心如明镜,他跟指挥使张初之间并没有多少交情,否则他也不会被分配到整个条件最差的交州司一待就是近十年了,这封信中写了什么内容并不重要,但是由眼前的齐王萧玠转交给自己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萧玠大晚上登门拜访就是为了蹭顿酒菜,十有八九是有什么事想要请教自己,不管是齐王的面子还是指挥使张初的面子他总要给一个。 “殿下,下官在交州也待了将近十年了,对交州上上下下的事情也算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殿下今后若碰上什么不懂的只管开口,只要能帮上忙的,下官一定鼎力相助。”赵铭似乎喝多了几杯,眼神迷离,言语间开始有些大包大揽。 萧玠心中暗暗一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有赵都尉这句话,证明我这一趟就是不虚此行,不瞒你说,我还真有一事想请教赵都尉。” 赵铭心中暗暗感慨这个齐王当真是一点都不客气,面上却还是挂着笑容道:“殿下只管问,下官还是那句话,只要下官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玠微微一笑:“我想知道赵都尉如何看司马宋安此人。” 赵铭哈哈一笑,玩味道:“我猜宋司马今日一定是第一个登门拜见殿下了,要不然殿下怎么会有此一问呢!” 萧玠也笑了:“看来这个宋司马在赵都尉这里风评不佳呀。” 赵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摇头道:“不是在我赵铭这里风评不佳,是在整个番禺城都风评不佳。” “此话怎讲?”萧玠一时之间也有些好奇。 赵铭嘴角分明勾起一丝嘲讽:“谁不知道宋安是出了名的墙头草,风吹哪边往哪倒,殿下来交州出任大都督,想来这个宋司马必然抢着第一个上门巴结。” 萧玠心中了然,怪不得系统直接给这个宋安一个道德低的评级。 似乎是怕萧玠不信,赵铭又继续补充道:“当然若他只是个墙头草倒也没有什么,毕竟这年头当官的谁还不会几招见风使舵的本事,大伙儿受不了的是他得势便猖狂,当初仗着有李大都督撑腰,谁都不给什么好脸色,连崔副都督都不放在眼里。” 萧玠也明白宋安为什么要这么急不可耐帮自己对付崔寅,想来是这些年跟着李芮没少得罪了崔寅,现在李芮凉了,担心崔寅挟私报复,自然想要借自己这个新任大都督的手帮他对付崔寅了。 赵铭看似醉眼惺忪,实则也在察言观色,他看出萧玠有些心领神会,心中也是暗暗一喜。 宋安官任司马,放眼交州地位仅次于正副都督,虽说自己这个麒麟卫交州司都尉直属御前,并不惧怕宋安这个司马,但官场上都讲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自己若没什么事也不想无端得罪他。 只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萧玠亲自登门请教,身上又带有自己顶头上司的亲笔信函,这个面子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卖一个,索性故意借着酒意对宋安一顿吐槽,好让萧玠认清其为人。 再说,他相信,与得罪一个小小的司马相比,卖给一个皇子一份大大的人情,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第117章 月黑风高 只不过萧玠心中还有一个疑惑,按说崔寅跟宋安势同水火,崔寅是绝对不会拉拢宋安来对付自己的,那宋安给自己的名单又从何而来? 萧玠也看得出赵铭是在装醉,不该回答的问题他是半个字都不会吐露的,遂换个角度旁敲侧击问道:“那赵都尉如何看长史傅况?” “傅况?”赵铭微微张开醉眼,呵呵一笑道,“傅长史倒是个厚道人,交州大都督来来往往换过那么多任,没见谁说过他这个长史半句不是,交州官场甚至还有一句戏言,说是‘流水的都督,铁打的长史’。” 萧玠心中冷笑,如此说来,这个傅况绝无可能跟崔寅一起合谋来对付自己,宋安给自己的名单到底有几分真实性可言。 “如此说来,宋司马和傅长史品性相差如此之大,想来他们关系必然不佳。”萧玠笑问道。 赵铭哈哈大笑道:“那是,番禺城中谁不知道他们二人素来不合,谁也看不起谁。” 萧玠与赵铭又喝了几杯,见天色更晚,也就起身告辞了。 赵铭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看萧玠并没有亲兵随行,想要派人送萧玠回府,萧玠却谢绝了他的好意,他没有带亲兵随行本身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若是麒麟卫派人送他回府反而是打草惊蛇了。 见萧玠执意谢绝自己一番好意,赵铭也没办法,只得再三叮嘱萧玠月黑风高,务必小心为上。 …… 离开交州司,萧玠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沿途看不到一个行人,只是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在寂静的夜晚更显得渗人。 萧玠一路上都在思索交州的这一团乱局,崔寅既然敢装病不来见自己,说明他确实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也许正如宋安所说,他一开始就打定了要联合其他官员要将自己排挤出交州的主意。 但宋安给的名单里面又出现了一个绝不可能参与此事的傅况,这就值得让人怀疑了。 人心都是复杂的,任何人最大的诉求都是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如此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崔寅想联合其他官员对付自己是真的,只是宋安在给自己提供的名单里夹带了私货,偷偷加了一些与自己不和的人进去,借他萧玠的刀杀他宋安的人。 就在萧玠想通一切之际,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点银芒划过,耳朵随即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咔”的一声,他分辨得出这是弩机扣动的声音…… 萧玠几乎是本能一闪,一支蓝幽幽的弩箭从他耳旁划过,一股强劲的冷风割得他脸上的肌肤有些生疼。 “有刺客!保护齐王殿下。” 萧玠刚回过神,他的身后却一下子冲出五个人,瞬间围上来将萧玠紧紧护在中央。 他们正是赵铭放心不下萧玠的安危,特意派了交州司身手最好的五名麒麟卫暗中跟在后面护送他回府,没想到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还真有人敢胆大包天派人行刺萧玠。 此时,两侧的屋顶上跳下十二名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人高声大喊一句:“萧玠,你死期已到,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萧玠冷冷一笑:“想要我的命,你们只管来试试看。” 刺客也不废话,一挥手,十二名刺客立即朝他们围攻了上来。 “记住,留活口!”关键时刻,萧玠还不忘提醒护卫在旁的麒麟卫。 麒麟卫一个个心中暗暗叫苦不迭,我的好殿下,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能留下自己的活口就不错了,还想要留对方的活口。 刺客们一个个武功都是不俗,仅仅用同样的五人便缠住保护萧玠的五名麒麟卫,尽管麒麟卫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但因萧玠有令在先,打得束手束脚,根本伤不得他们半点分毫。 其余的刺客则从四面八方围攻萧玠,好在萧玠武功极高,以一打七也丝毫不落下风。 众人激战正酣,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支蓝幽幽的弩箭悄无声息已经对准了萧玠…… “咔——” 一声轻不可闻的细响,待萧玠反应过来的时候,弩箭已经近在眼前,他本能一闪躲,但弩箭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背。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萧玠怔怔望着自己的手背,虽只有一道浅浅的伤口,但是整个手背已在渐渐发黑,显然是剧毒蔓延的征兆。 “得手了,兄弟们,速撤!” 一声令下,刺客们瞬间作鸟兽散,一个个没了踪迹。 麒麟卫也不敢去追,只是围上去查看萧玠的伤势,只见萧玠斜靠在一棵柱子上,面无血色,嘴唇发白,直冒冷汗整个胳膊已经发黑。 此时,空荡荡的大街上突然出现了大批兵马,正是亲自率人出府寻找萧玠的叶秋,他也看到萧玠,慌忙带人冲了上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到萧玠如此惨状,叶秋当即愤怒质问在场几个麒麟卫。 麒麟卫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也不敢辩解,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若是身为皇子的萧玠当真死在交州,整个番禺城不知有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叶秋也懒得再理他们,直接背起萧玠就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跑去,其余士兵也跟他们后面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而去,大街上很快只剩下五个面面相觑的麒麟卫。 最后,他们也没什么法子,只得跳上跳下在现场好一番搜罗,总算找到几把刺客丢弃的弓弩和两支剧毒的弩箭,也算给他们赵都尉交个差。 翌日,齐王萧玠深夜在番禺街头遇刺身中剧毒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番禺城,整个交州官场都为之一颤。 更令人心惊的是,麒麟卫那边传来消息,他们核查过刺客现场丢弃的弓弩编号,发现这些弓弩都是出自朝廷军器监拨付给交州使用的军械,换而言之,这批军弩出自交州的军械库。 而且,更离奇的是,当夜本该在城中正常巡逻的兵马一整夜都不知所踪,按照值夜将领的说法,他们发现了一伙盗匪的踪迹,一整晚都在追捕这伙盗匪,但如此巧合,实在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种种迹象表明,这次刺杀案明里暗里都指向了一个人——交州副都督崔寅,只有他有足够的能力制造出这一切的巧合。 第118章 自取其辱 交州大都督府外,崔寅探手掀开车厢内的小窗帘,看着自家的小厮被堵在大门外和大都督府的人争吵不休,内心愈加烦躁。 他曾经比谁都希望萧玠死于非命,但是当萧玠半夜遇刺身中剧毒的消息传来,他却比谁都不希望萧玠一命呜呼。 因为他突然发现,若是萧玠当真在交州地界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崔寅就是最大的疑凶,甚至不仅是他,整个崔氏一族都会受到牵连,就是整个交州官场都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人头落地。 不管哪朝哪代,谋害皇子都视同谋逆,是要抄家夷族的。 因此,当他得知萧玠半夜遇刺的消息,哪里还顾得上装病这回事,除了严令下面的官员缉拿凶手之外,他还一大早让小厮驱车赶往大都督府,他迫切需要知道萧玠的伤情到底如何。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萧玠安然无恙一切便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萧玠回天乏术恐怕自己也是命不久矣。 但他的车驾已经在大都督府大门外停了好几刻钟了,他亲眼看着自家的小厮跟大都督府的人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好赖话说了一箩筐,对方就是油盐不进,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崔寅越看越来气,心中焦虑实在是等不下去,索性钻出马车亲自出马,他就不信一个小小的将校难道还敢拦他一个二品的交州副都督不成。 “人人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要我看,齐王殿下门前的官怎么说也得有一品,要不怎么连我一个二品副都督都叫不开这个门?” 虽说是来探病的,但是崔寅嘴上可没有打算服软,脚刚一踏上台阶,嘴上却没忘记一顿冷嘲热讽。 倒不是崔寅天性如此,而是在大宁王朝风气就是如此,若是世家出身的大臣对皇亲国戚卑躬屈膝就会被同僚视为曲意媚上,人人羞与之为伍;相反,若是一个大臣对皇亲国戚不假辞色甚至横眉冷对,同僚反而盛赞其为世家风骨,家族也以他为荣。 因此,面对萧玠府上的小喽啰,崔寅也不会有什么好声气的。 叶秋看此人身上的官服,已然知道了他就是副都督崔寅,但他还是故意装傻,冷声问道:“你是?” 小厮看到崔寅出马,如同看到了救星,腰板也一下子挺直了了几分,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骄横,颐指气使道:“瞎了你的狗……” “啪——” 叶秋没有半点惯着他的意思,直接一个耳光重重将小厮扇翻在地,门牙也被打落了几颗,疼得在地上哇哇大叫。 “大都督府门前,岂容尔等撒泼放肆!” 叶秋的话似乎像是对地上的小厮说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瞟向崔寅的方向。 崔寅瞬间面色铁青,叶秋这一巴掌与其说是打在自己小厮的脸上,倒不如是打在自己这个主人的脸上。 不是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吗,人家很明显就是特意当着自己这个主人的面才动手打的。 既然比横自己吃亏,崔寅决定好好跟对方讲讲大宁律例。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现居何职?”崔寅强压住心头怒火,冷声问道。 “叶秋,现任鹰扬将军。”叶秋的话和他的脸一样冷若冰霜。 一个个小小的五品鹰扬将军,居然也敢如此目中无人。 崔寅再也抑制不住胸口满腔怒火,冷声道:“叶将军如此做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官居大将军呢!” 叶秋也是毫不客气,反唇相讥道:“阁下的小厮如此做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交州大都督呢?” 这话简直不是诛心,分明是直接戳到了崔寅的肺管子上。 交州大都督一直被人空降截胡是崔寅这辈子最难言的痛,现在却一下子被叶秋无情揭开了这道伤疤,气得崔寅当场就想冲上去生撕了叶秋,但是看到叶秋那健硕如虎的身躯,崔寅还是强行按捺住内心的狂躁与冲动,但他也不想再耗费一分一毫的时间在这个小小的鹰扬将军身上。 “我不想再跟你废话,我乃是交州副都督崔寅,听闻齐王殿下遇刺受伤,特来探视,还望叶将军不要再为难。” 在崔寅看来,自己已经屈尊自报身份,又说清登门事宜,这个叶秋再怎么样也不敢再将自己拒之门外。 叶秋却是冷冷一笑,语气分明带着讥讽:“崔副都督既然知道我家殿下昨夜遇刺受伤,就知道他如今必然在养伤,如何有空见客?” 崔寅一时有些语塞,但还是不死心:“我只探视一眼便走,绝不会打扰齐王殿下休息的。” 叶秋还是冷冷一笑,毫不留情拒绝道:“恕难从命!” 饶是崔寅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怒了,冷哼道:“叶将军如此目中无人,藐视上官,就不怕本官参你一本吗?” 叶秋反而哈哈一笑,好意提醒道:“崔副都督,我乃是齐王殿下的家将,可不归兵部管,若你对我有任何不满,可以等殿下醒后,再向殿下陈明一切。” 崔寅一下子也是无计可施,眼前这个叶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看来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进不得这大都督府的大门,但如果自己就这么离去,不仅多少有些狼狈,又有些心有不甘。 见崔寅还是进退两难,叶秋再度好心提醒道:“崔副都督,现在到处都传是你派人刺杀的殿下……” “简直是一派胡言,含血喷人,谁敢如此污蔑本官。”崔寅瞬间暴怒,目光瞪得几乎像是要吃人。 叶秋却没有被他吓住,继续冷笑道:“我只是想告诉崔副都督,如今我们殿下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我们都是跟殿下一起在交趾的刀山血海中闯出来的生死关系,若是殿下真有什么不测,我们是绝不会放过那些害过他的人!” 崔寅听完叶秋一番话,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抬头果然看到大都督府门口每一个士兵都用一种苦大仇深的目光冷冷看着他,似乎一个个都想杀他而后快。 崔寅再也不敢多留,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小厮,喝骂一声:“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走!” 随后,主仆二人便逃一般驾车离开了大都督府。 叶秋冷冷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哼!自取其辱。” 第119章 丧家之犬 “老爷,咱们现在就回府吗?” 马车驶离大都督府没多远,小厮忙扭过头问崔寅,只是可能因为被打落门牙的缘故,说话多多少少有点漏风。 崔寅看他这副样子,又不禁想起自己在大都督府外遭受的屈辱,当即气得不打一处来,狠声道:“回府?回什么府!去麒麟卫那边。” 小厮见崔寅无端冲自己发如此大的火,也不敢再多嘴,只得乖乖驾车朝麒麟卫交州司的方向驶去。 虽说最后叶秋还是说出了萧玠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但崔寅没有亲眼所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相信。 既然麒麟卫有人在现场亲眼见到萧玠受伤的,也就是说,完全可以通过麒麟卫去求证真伪。 另外身为皇子的萧玠在交州遇刺,麒麟卫必然会八百里加急上报朝廷,他迫切想知道麒麟卫的奏报中有没有不利于自己的内容,毕竟现在城中流言蜚语满天飞,有许多不利于自己的东西,就怕麒麟卫也一一上报。 但是当崔寅的马车停在交州司大门外时,他一样吃了闭门羹,麒麟卫的人只说都尉赵铭有要事在忙,不便见客,要他改日再来。 崔寅心中一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这个副都督虽管不到麒麟卫的头上,但是赵铭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将自己拒之于门外。 但如今他连见自己一面都不愿意,崔寅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赵铭很有可能将他当成了萧玠遇刺案的疑凶,而且可能已经上报朝廷了,因此才如此迫切要跟他划清界限。 崔寅不敢再在交州司大门外逗留,转而要小厮调转马头去了自己的好友录事参军吴剀的府上,想找他商量一下对策。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吴剀府外,他一样吃了闭门羹,吴府的人只说老爷卧病在床,不便见客,要他改日再来。 崔寅心一下子如坠冰窟,想不到连与自己最交好的吴剀也急着跟自己撇清关系,所有人都认定他崔寅是刺杀萧玠一案的主谋了吗? 崔寅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倍感孤立无援之际,一双眼睛却在不远处冷冷看着如丧家之犬的他,口中轻声冷哼道:“既然你不想出城见殿下,那就永远别想见到殿下了……” 言罢,此人不再理会崔寅,反而转身快步离去,不多久,便走到大都督府的侧门,轻拍两下,直接闪身进去。 一进入府内,此人便立即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伪装,正是萧玠的贴身护卫庞虎。 叶秋似乎在侧门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庞虎便笑道:“老庞,你终于回来了,殿下在书房等你呢,你跟我一起去见他。” 庞虎点点头,便与叶秋一前一后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路上,庞虎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跟叶秋吐槽道:“老叶,下次假装刺杀这种事能不能换个人来。” 叶秋忍不住打趣道:“殿下让你负责来刺杀他说明他信得过你呀,别人动手他还不放心呢。” 庞虎白眼一翻,没好气道:“少来,你不知道射那一箭我自己都怕,你说要真是一个不小心射偏了,一万个我庞虎的命都不够赔,为了保证那一箭不射出问题,我昨天一天都没敢喝酒。” 叶秋只是笑笑没说话,但是眼中分明满是调侃之色。 庞虎又忍不住继续吐槽道:“你说殿下怎么想的,假装刺杀而已,要不要玩得这么过火,又是暗箭伤人,又是给自己下毒,要我说还不如比划的时候直接划破手背做个样子不就得了。” 叶秋有些没好气道:“我要问你怎么想的才对,当时殿下身边的都是什么人,那全都是麒麟卫,一个个眼睛都毒得跟什么似的,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糊弄得过去,殿下不对自己狠一点怎么能骗得过他们?” 庞虎挠挠头,他现在算是发现了,跟这些聪明人待在一起,他的脑子似乎永远不怎么跟得上。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萧玠的书房门外,庞虎直接大大咧咧走了进去,叶秋则在门口站了一下,直到萧玠冲他微微颔首才走进去。 萧玠要他们先在书房坐一下,他则继续伏笔写给父皇的密信。 他知道自己一手策划炮制自导自演的刺杀案根本经不住推敲和细查,与其等父皇派人查明真相对自己心生猜忌,还不如自己主动将一切坦白,一来既能获得父皇的支持,二来说不定还能再刷一波好感。 在信中,萧玠坦言自己一到任,司马宋安就向自己密告副都督崔寅意图联合其他官员打算将自己排挤出交州,如今交州兵力空虚,军备松弛,而岭南土司虎视眈眈,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只得设计构陷副都督崔寅,抢在他前面将他赶出交州官场,以免坏了平乱大计云云。 密信内容到此戛然而止,至于崔寅之后的副都督人选萧玠只字不提,因为他心里明白,该说的话一定要说,不该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要提。 萧玠将密信封装好,随即唤来一名亲兵,命他务必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亲兵一退下,早就坐得不耐烦的庞虎赶紧绘声绘色主动说起今天崔寅的狼狈相,那是越说越解气,在他看来,跟我家殿下过不去,就该是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萧玠听完却是笑着摇摇头:“这还不够狼狈,他的苦难还没真正开始呢。” 庞虎一下子来了兴趣,嘿嘿一笑:“难道殿下还有后招?” 萧玠点点头,笑道:“老庞,你现在马上去见一下宋安,要他明天大张旗鼓上书朝廷检举崔寅,你告诉他事成之后,我会想办法调他回京城的。” 庞虎笑嘻嘻领命而去,虽说他也不喜欢宋安那种人的嘴脸,但是只要能帮到萧玠对付崔寅,他还是很乐意跑这一趟的。 叶秋则在一旁摇摇头,他已经可以预想得到,如今萧玠生死未卜,一旦宋安起了一个头,番禺城中每一位大小官吏,为了撇清自己和刺杀案的关系,跟崔寅划清界限,必然纷纷也上书朝廷检举崔寅,让崔寅犯过每一桩事都无所遁形。 甚至当初一些跟崔寅合谋排挤萧玠的官员,为了证明自己与刺杀萧玠无关,也为了减轻自己的罪状,会一个个抢着将自己当初与崔寅的合谋和盘托出,又为崔寅增添了不少新的罪状。 如此一来,即使最终查明刺杀案不是崔寅所为,但是这么多白纸黑字的罪状加起来也足够他崔寅万劫不复了。 叶秋一时之间甚至忍不住有些可怜这个崔寅,你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齐王殿下,人家都不用打个照面就能让你灰飞烟灭。 同时,叶秋再度庆幸自己是萧玠的队友,而不是对手。 第120章 胜负已分 洛阳,长宁宫。 御书房内,刑部尚书崔寔满脸惶恐跪拜在地,头深深低下,不敢直视天子萧稷。 萧稷直接将御桌上几十本奏折统统掷于他面前,冷声道:“崔卿家,朕的刑部尚书,好好看看这些奏折上面写的都是什么?” 崔寔心中顿感不妙,猜到这些奏折十有八九都和自己有关,他也不敢争辩,只是说了句“臣遵旨”,便强定了一下心神,随意捡起一本散落在地的奏折,缓缓打开,只是大致看了个大概,背后不由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交州录事参军吴剀所上的奏折,录事参军即负责监察举劾本州六曹官吏,相当于朝廷御史台与尚书左右丞的职责,一般上奏折都是弹劾州内不法官吏。对于这个吴剀崔寔也有几分印象,去年他进京办事的时候还特意上崔府拜访过自己,自称是弟弟崔寅的至交好友,他也没太当一回事,毕竟他们崔家最不缺少的就是这种慕名而来的朋友。 但是万万想不到,当初这个口口声声称是至交好友的吴剀如今居然在奏折中对自己弟弟崔寅大加控诉,说崔寅胁迫他和州内不少同僚反对新到任的交州大都督齐王萧玠,还逼迫他们同谋一起将萧玠赶走,似乎是怕轻飘飘几句话不够证据,吴剀还特意一一列出崔寅与他们合谋的内容,譬如如何一步步架空萧玠的权力,要他什么事都办不成,让他在交州一个月都待不下去诸如此类……奏折的最后,吴剀再次强调,刺杀齐王一案若真是崔寅所为,那也是他崔寅一个人的主意,真的与他吴剀无关呀。 崔寔恨得心中几乎要滴血,这个吴剀出卖检举崔寅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将刺杀萧玠的脏水往他弟弟身上泼! 他也是昨日刚收到弟弟从交州传来的消息,知道齐王萧玠半夜遇刺,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他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心知不妙,不仅是崔寅有大麻烦了,可能整个崔家都有大麻烦了。 身为大都督的萧玠遇刺,自己那个身为副都督的弟弟变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即使最终证实刺杀案并非崔寅所为,但若是萧玠不治身亡,一个皇子被人刺杀死在番禺,崔寅身为交州副都督一样难辞其咎,轻则罢官免职,重则人头落地,整个崔家上下也必然会因此受到连累。 崔寔暗暗擦了一把冷汗,又拿起第二本奏折,内容基本大同小异,都是控诉崔寅胁迫他们一起反对齐王萧玠,并再次强调刺杀齐王一事很可能是崔寅所为,他既不知情也没有参与。 崔寔一连翻阅了几本,越看越心凉,直到翻到司马宋安的奏折,看完内容内心瞬间涌起一股无名火,宋安检举的内容倒没有什么新意,也没有什么亮点,只是措辞严厉得多。而崔寔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宋安在排挤同僚和刺杀齐王的基础上,又给自己弟弟安了一条新的罪名,那就是藐视皇权,说崔寅多次向其他人表达对陛下任命齐王为交州大都督一事的不满,还说只有他崔寅才有资格接任这个交州大都督。 藐视皇权是什么分量的罪名,崔寔身为刑部尚书自然比谁都清楚,这个宋安是打算将他们整个崔家连根拔起吗? 崔寔越想越心惊,也没心思继续看下去了,估计再看下去内容也都是大同小异。 “哼!怎么不看了?” 萧稷冷冰冰的声音传入崔寔耳中。 崔寔不敢辩解,只是伏地认罪:“臣弟崔寅有罪,请陛下息怒。” 萧稷的声音愈加冰冷:“崔寅哪里有罪了?他不是觉得他崔寅才有资格接任这个交州大都督吗?朕倒想问问你,交州到底是大宁的交州,还是你们崔家的交州。” “陛下明鉴,臣弟崔寅虽说愚昧,但老臣担保他绝不敢有此心!” 萧稷的话几乎是在诛心,吓得崔寔慌忙为自己弟弟辩解。 萧稷却冷冷一笑:“既然崔寅不敢有此心,那为何朕任命齐王为交州大都督,他便迫不及待胁迫一帮交州官员一起反对齐王,还要他在交州一个月都待不下去,甚至还要派刺客去行刺他。” “陛下!”崔寔一下子老泪纵横,“老臣相信刺杀齐王之事绝非臣弟崔寅所为,还望陛下明察秋毫,派人查明真相,还臣弟和我崔家一个清白。” 萧稷只是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崔寔,目光看不到半点动容。 崔寔原本是打算哭两声博取一下萧稷的同情,但见萧稷丝毫不为所动,想到崔家的命运,反而一下子悲从中来,哭得越发伤心和凄惨。 他心中更多的是对自己那个无知弟弟的痛恨,恨他为什么没事自不量力要去招惹萧玠。崔寅几斤几两他这个哥哥不一定清楚,但是萧玠几斤几两他是领教过的。他跟萧玠一起联合侦办过凉州盐铁走私案,亲眼见识过萧玠的阴险狠辣,王图一个小小的亲兵校尉愣是让他从家里翻出十几张甲胄以致于被满门抄斩凌迟处死,四个边将一夜之间蹊跷死亡两人,两个案子都是疑点重重但是偏偏被他操作成了铁案,萧玠自己最后反而能够全身而退。 权倾朝野的外公王崇也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连丞相之位都丢了。 对于萧玠这么一个狠人,崔寔在京城都得躲着走,他不明白那个傻弟弟好端端干嘛还要无故去招惹他,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嫌崔家家族枝繁叶茂? 虽说现在都说萧玠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性命危在旦夕,但崔寔知道这出刺杀案一定是萧玠一手炮制构陷自己弟弟的,萧玠做得出这种事。 但崔寔也不敢拆穿此事,一来如今交州官员已经都被吓到了,排着队在检举揭发自己弟弟,不管有没有这项刺杀齐王的罪行,崔寅都无法再在交州官场立足了;二是他知道以萧玠的性格,若是他们崔家再揪着刺杀案不放,过两天说不定麒麟卫交州司的人就会在崔寅府上搜出当晚行刺的凶器了…… “若朕将此案交给你们刑部,你打算如何处置?” 良久,崔寔终于重新听到了萧稷的声音,只是语气依旧冷若冰霜。 崔寔却是如释重负暗暗长舒一口气,他明白皇上这是有心放他们崔家一马,但具体还要看自己的回答是否让他满意。 事情到了这一步,保住崔寅的官位已经很不现实了,崔寔只能尽力保全他的性命。 “回禀陛下,老臣相信臣弟没有参与刺杀齐王一事,但有如此多交州同僚检举他意图反对齐王出任交州大都督,想来应当确有此事。老臣虽是他的兄长,却也深感痛心,交州乃是陛下的交州,由谁出任大都督自有天子圣断,岂容他一个臣子妄议。崔寅虽是臣弟,老臣也认为如此以下犯上决不可姑息,臣认为应当将崔寅削职为民,永不叙用。” 崔寔一番话说的是大义凛然,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但实际上也是避重就轻,只帮自己弟弟认了最轻的那一条罪状。 萧稷却未置可否,只是目光平静看着崔寔。 崔寔心一狠,继续补充道:“交州其他官员也罔顾圣恩,与臣弟合谋排挤齐王,老臣认为也不能姑息,理应一并问罪罢官。” 既然这些人敢在关键时候背叛出卖崔寅,让他们崔家吃了如此大的亏,崔寔也不想让他们独善其身。 萧稷终于点点头,冷声道:“崔寅等人如此目无君父,藐视天威,革职查办是不够的,你派人好生查实一下,凡是有参与反对齐王到任交州大都督的官员,一律下狱问罪,依照大宁律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朕会派人送一道旨意到你们刑部。” “老臣替臣弟谢过陛下天恩。”崔寔再度感激涕零。 虽说与自己的提议相比,崔寅多了一顿牢狱之灾,但不管怎么说,能保住这条命就知足了。 让崔寅在牢里待些日子吃点苦头清醒一下也好,免得在交州那种小地方待久了,自以为是,谁都不放在眼里,总以为萧玠不过是一个被逐出京城的皇子,能奈他何,却也不想想,被逐出京城的皇子也是皇子,身上流淌着的也是皇上的血脉,岂是谁都能动得了的? 看看现在,有份参与排挤萧玠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逃掉,毕竟是人家才是亲儿子,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会帮着外人对付自己儿子的道理。 第121章 天子家事 崔寔告退后,萧稷却还是一脸的怒气未消,转而对一旁的内侍监连奕抱怨道: “萧玠是仗着朕的宠信,真的越来越不像话,刺杀这种事是可以用来闹着玩的吗?真出了闪失该怎么办?” 连奕干笑两声,没敢接话。 他天天跟在萧稷身边,自然清楚萧稷的怒气从何而来。 麒麟卫交州司的人先萧玠的人一步进京,萧稷听闻萧玠在番禺遇刺身中剧毒,当场龙颜大怒,一怒之下差点要指挥使张初率领麒麟卫去翻了整个番禺缉拿凶手,幸好后脚萧玠的密信就到了,萧稷松了一口气之余,满腔怒火亟需发泄,崔寔就成了那个倒霉鬼。 虽说现在崔寔走了,但是看着皇上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连奕也不好接这个话茬。 见连奕半天没回自己,萧稷斜着看一眼连奕,冷哼道:“老东西,朕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回朕” 连奕见实在躲不过,只得继续干笑两声,附和道:“陛下说得极是,齐王殿下这次确实闹得太过了,哪有拿刺杀这种事来做戏的,该骂该罚,陛下可要下旨好好申饬他一番。” “下旨……下什么旨!”萧稷白了连奕一眼,又好气又好笑道,“按照麒麟卫的消息,他现在应该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你要朕下旨申饬一个卧床不起的人吗?” 连奕似乎才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忙轻轻掌了自己几下嘴,告罪道:“陛下息怒,是老奴思虑不周。” 经连奕如此一闹,萧稷气反而消了一大半,但还是冷着一张脸道:“朕不是气你,朕是气那个逆子,一肚子得阴谋诡计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尽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他就不能走点正道,学学古之圣贤如何以德服人吗?” 连奕在一旁陪笑道:“陛下,这正说明齐王殿下心思聪慧非常人所能及也,不拘泥于循规蹈矩,老奴也是佩服得紧。” 萧稷眼一瞪,没好气道:“你跟皇后都一个样,就会帮他说话,才让他变得越来越如此无法无天,真不知道他到底给你们什么好处,这么向着他。” 这话可不兴乱说,连奕吓得慌忙跪倒在地,哭诉道:“陛下明鉴,老奴伺候皇上多年,心中只有皇上一个人,绝没有拿过齐王殿下一点好处,也没有拿过其他任何一人的好处。” “瞧瞧你,都吓成什么样子了。,地上凉,快起来,朕说的不是你。”看连奕吓成这番模样,萧稷也是有些于心不忍,“你呀,真是人越老胆子越小,朕说的不是你,是另有其人。” 连奕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但萧稷的脸色却还是一片阴沉。 连奕明白萧稷的意思,自从萧玠去交州赴任,不少人一致认为最有希望的齐王已经出局,一时之间,除了三个尚且年幼的皇子,其余的八个皇子似乎一夜之间都看到入主东宫的希望,纷纷介入了夺嫡的纷争之中。 为了增加自己问鼎太子之位的胜算,这些皇子在外是大肆拉拢群臣,希望可以获得更多官员对自己的支持,对内则是大肆打听皇上的日常和喜好,希望可以投父皇所好,博取父皇的好感。 譬如前些日子,萧稷与皇后在御花园闲聊之时,无意中说起当年在河西喝过的产自西域的蒲桃酒,结果没过多久,麒麟卫那边就传来消息,有好几个皇子正派人日夜兼程冒险奔赴西域,只为买回蒲桃酒…… 若非是被孙皇后苦苦劝住,恐怕当天在御花园陪驾的宦官和宫女一个都活不成。 但萧稷一想到此事,心中仍是愤愤然,他这个父皇还正当壮年,这些儿子就一个个迫不及待想要接手大宁的江山社稷吗? 如此一想,萧玠反而是个大孝子了,除了行事剑走偏锋,喜欢耍阴谋诡计之外,对内对外还能帮自己不少大忙。 想及此处,萧稷对萧玠的怒气算是彻底消散了,又想起刚刚提到的孙皇后,遂问道:“对了,跟皇后说一声,朕今天去她的椒房宫用午膳。” 连奕面色却有些为难:“陛下,皇后娘娘今天一大早就出宫了,还不知道中午回不回宫。” 萧稷一愣,不解道:“出宫,她是去哪儿了?” 在萧稷的印象里,孙皇后平日里是最不喜欢出宫的。 连奕讪笑道:“陛下,听椒房宫的人说,是去齐王府了,说是皇后自己亲手做了些家乡的小点心,带去给齐王妃尝尝。” 萧稷摇摇头笑了,看来孙皇后真的是把齐王妃当自己的儿媳,将她肚子里的孩子当自己的孙子了。 其实孙皇后也明里暗里跟自己提过一次,希望萧稷准许她将萧玠过继到自己名下,使她成为萧玠名正言顺的母后,而不再是嫡母。 宗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若是一个皇子未及弱冠便丧母,可以过继到一个无所出的妃嫔名下,而如今萧玠才十七岁,是可以过继给孙皇后为子的。 萧稷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表示现在萧玠丧母不久,还在守孝期内,要孙皇后再等些时日。 其实,真是的原因是,萧稷不想过份刺激其他还在为夺嫡争得头破血流的儿子,毕竟一旦将萧玠过继给孙皇后,意味着萧玠将获得类似于嫡子的身份,对于其他皇子和支持他们的朝臣和家族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会在朝野掀起一番惊涛骇浪,萧玠也会成为所有人的众矢之的,如今萧玠尚且年幼,又羽翼未丰,萧稷真的担心他会无法承受,最终反而毁了他。因此,萧稷宁可孙皇后不开心,也要再拖一些时日。 更何况,萧玠是他萧稷的儿子,其他皇子也是他萧稷的儿子,他还是愿意再给每一个儿子一个平等的机会去逐鹿太子之位。 只有自己最优秀的那个儿子,才有资格可以接手大宁的江山社稷。 第122章 番禺募兵 番禺城内,百姓很自觉分站在大道两边,看着眼前长长的囚车队伍从眼前驶过,不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少眼中都是些解恨之色。 这些百姓大都没读过书,也不认得几个字,更不懂得什么政治斗争,他们的想法很简单朴素,就感觉这些被抓的肯定都是贪官污吏,抓得好,谁叫他们平日里鱼肉百姓的。 崔寅颓然靠坐在囚车内,面如死灰,内心充满懊恼,他只是想试着冲击一下大都督的位置,没想到齐王萧玠下手如此快速果断狠辣,连一个照面都不用,自己就沦为了阶下囚,早知道还不如老老实实老死在副都督的位置上,可惜这个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呀。 在他身后的囚车里的官员可没他这份不哭不闹的心态和定力,一个个不是大声咒骂前面的崔寅不该拖他们下水,要么就是哭着喊着自己为交州做过贡献,你们不能抓我,自己要见齐王…… 闹市囚车,倒是向两侧的百姓展示了什么叫官场百态。 囚车队伍行进到北门的时候,叶秋一个人站在城门口平静看着这些意图反对萧玠的官员,从自己眼前一个个被押出城北上洛阳,目光无悲无喜。 他只知道,这些官员的倒台,意味着从此在交州再无人可以掣肘自家殿下,殿下将成为新的交州之主,完全执掌交州军政大权。 囚车全部被押运出城之后,跟在后面围观的百姓倒没有马上散去,还是远远朝着渐行渐远的囚车队伍指指点点。 叶秋也决定趁现在人多,好好办一下萧玠给他交代的事。 他从身后的士兵手中拿来一份布告,工工整整贴在城门一侧,随即站在一旁。 “铛——” 一名士兵手持铜锣用力一锤,喜欢看热闹是百姓的天性,人群一下子都围了上来,都想知道公告上面写了啥。 但交州之地民生凋敝,即使身为州治的番禺城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多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吃饭都成问题,自然没有闲钱去读书识字了,因而大多数百姓都是目不识丁,只能互相打听布告上面的内容。 “大都督府征募新兵!” 叶秋也看得出围观的百姓没几个人看得懂上面的内容,索性高声说出了布告的核心内容。 一听说征募新兵,围观百姓顿觉索然无趣,很多青壮却是面色微微一变,当场就想溜之大吉。 前任大都督刚刚统帅五万交州子弟战死在交趾,不知多少父母失去了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多少孩子失去了父亲,如今这些战死的士兵尸骨未寒,新来的大都督又打算征募新的士卒,谁肯去做这份要命的差使呀。 眼看围观的百姓就要散去,叶秋却是不慌不忙,大声喊了一句:“月饷为三千铜钱。” 围观的百姓似乎脚底全部踩中了强力胶水,一个个瞬间都走不动道了,很多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对方说的不是三千铜钱而是三百铜钱。 毕竟前几任大都督给士兵的月饷相差不太大,根据具体兵种的不同,从三百文到九百文不等,还经常拖欠,不至于换个大都督就直接就将月饷提高那么多。 叶秋似乎看得出围观百姓不信,微微一笑,继续大声补充道:“我再说一次,月饷是三千文铜钱,每月按时足额发放,若是立功或晋升,还会另外有赏银。对了,还保证每个士兵不超过三天能吃上一顿肉。” 围观百姓瞬间一片哗然,三千文……按时……足额……赏银……吃肉,每一个字都在重重撞击他们的心神呀,不少百姓一时之间都有些意动了。 要知道,三千文在番禺城是个什么概念,岭南顾名思义山地多,耕地少,很多人去当苦力从早累到晚也不过才得五六十文钱,但因为工商业也不发达,经常没活干,满打满算一个月下来不过才一千文左右的收入,勉强够一家人填饱肚子。 但如果眼前这个大嗓门的将领没有骗他们,意味着若是自己去当兵,家人拿着自己的三千文饷银足以吃得上饱饭,逢年过节说不定还能添一件新衣裳,若是自己再有机会立个功什么的,得一笔赏银,自己家的娃儿说不定还能进私塾念个书,将来也有机会中个进士当个大官什么的,就是考不中科举也可以去当个账房掌柜也好。 叶秋似乎看到了不少百姓眼中的意动之色,立即趁热打铁,直接拍拍手,很快就有几名士兵抬着几口大箱子出场。 叶秋随意打开其中一口箱子,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黄澄澄的新铜钱,手一松,铜钱从他的指缝间哗啦啦又落回箱子中,发出一阵阵悦耳的金属撞击声,直撞得每一个围观百姓心里痒痒,金灿灿的光泽更是晃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现在开始报名,只要能被大都督府选中,立即发放一贯钱的奖励。”叶秋微微一笑,又添了一把火,随即话锋一转,好心提醒道,“对了,大都督府此次只招募一万人哦。” “军爷,我要报名!” …… 一听名额有限,百姓们再也忍不住了,不少青壮立即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手,嘴中还大声嚷嚷,似乎就怕叶秋看不到自己的手,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虽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但奈何大都督府实在是给得太多了。 很多上了年纪的百姓只能连连摇头叹息,只恨爹妈将自己生早了,居然错过了此等好事。 眼看大家都积极响应高举双手想应征入伍,叶秋倒也不急,只是吩咐下面负责征募工作的将校要好生把关,务必保证招募来的新兵质量,不说个个身强体壮,但至少要保证没有残疾,智力低下之类的人混进去滥竽充数,否则出了问题他和殿下就拿他是问。 将校一个个点头称是,叶秋也就放心离开城门回大都督府向萧玠复命去了。 第123章 白日胡话 长史傅况站在大都督府大门外,一脸忧心忡忡等候齐王萧玠的接见。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毕竟崔寅等人前脚刚刚被关入囚车押往京城受审问罪,如今的萧玠在整个交州都可以说得上是说一不二,他这时候应该明哲保身,不该触萧玠的霉头。 但是为了交州的百姓和未来,也为了萧玠自己,他一定要来劝劝萧玠。 今天当他听说萧玠派人在城门口征募新兵的时候他本来也没多想,毕竟原本的交州兵基本都随原大都督李芮战死在交州,招募新兵的工作确实是首当其冲的急事。 但是当他听到骑兵给新兵的月饷和待遇之后,顿感不妙,虽说他也不明白什么齐王会给新兵如此离谱的优渥待遇待遇,但他感觉齐王还是太年轻了,完全不理会交州的实际情况,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负担得起新兵如此高额的耗费,一旦将来无法支付这些新兵的粮饷,极有可能会引发一场哗变,到那时已经是悔之晚矣! 他来大都督之前特意绕道去了一趟司马宋安的府上,想让他一起出面劝说萧玠,毕竟兵事是他宋安的分内之事,但宋安却托病不肯见他,摆明了就是不敢得罪齐王,宁可放任齐王胡闹。 傅况也没办法,只有孤身一人来求见萧玠,他已经抱定决心,哪怕今天就是冒犯到齐王,也必须得劝他收回成命,募兵之事须当视交州实际情况而来,士兵待遇也当量力而行,绝不可如此胡闹。 带着这种心态,傅况被萧玠的亲兵带到大都督府的书房,萧玠正笑吟吟坐在书桌后看着他。 “下官傅况,参见齐王殿下。” 虽说心中已经抱定直言犯上的决心,但是当真的看到萧玠这一刻,他心中还是没来由一紧。他不傻,他也了解副都督崔寅的为人,知道刺杀萧玠之事绝不可能是崔寅所为,但萧玠就成功利用这次刺杀之事,将崔寅和他的党羽通通赶出了交州。 若非他亲自上门探过病,亲眼见到过萧玠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模样,他都怀疑此次刺杀案是齐王自导自演的。 萧玠似乎是因为重伤初愈的缘故,面色有些苍白,他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笑道:“傅长史不必如此多礼,请坐!” 傅况谢过萧玠,起身找了个座位坐下,随即有亲兵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放在傅况手边的案几上。 傅况哪有心思喝什么茶水,但是出于礼貌,还是端起茶水勉为其难喝了一小口,略一沉吟,决定还是先寒暄两句:“殿下重伤初愈,理应多加休息,不必如此劳碌的。” 萧玠其实已经多少猜到了他的来意,但是见他不肯直说,也只好陪他一起打哈哈:“多谢傅长史关心,我身体已经无恙,交州事务繁多,却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傅况干笑两声,语气有些言不由衷:“殿下有此心,乃是交州和交州百姓之福,只不过殿下初到交州,若是有什么不懂之处,只管来问下官,下官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玠微微一笑:“如此说来,我还真有一事想问傅长史。” “殿下不妨直言!” 傅况心中暗暗一喜,萧玠有问题求教他最好,他也算有机会卖了一个人情给齐王,有这层关系在,萧玠说不定反而能够听得进自己的劝谏。 萧玠玩味一笑,似笑非笑道:“我想问的是,傅长史来找我,是不是想来告诉我给士兵们的粮饷和待遇太高了,以交州的财力恐怕无法支撑和维持,希望我收回成命,降低新兵待遇,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傅况一时之间呆坐在座位上,片刻之后,面露苦涩,原来齐王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到了。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了,傅况也就不再掖着藏着,直接摊牌道:“殿下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为了此事来劝说殿下。殿下久居中原,或许不知道交州……” “交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很清楚,但我想问傅长史一个问题。”萧玠直接笑着打断傅况,反而要反问他。 傅况点点头:“殿下请问。” 萧玠淡淡一笑:“我的上一任李大都督前几个月才率领五万交州子弟战死在交趾,交州百姓人尽皆知,若我们大都督府还是以原本的待遇征募新兵,试问还有谁敢来应征入伍?” 傅况一时之间被萧玠问得哑口无言。 萧玠毫不客气又继续问道:“若我们大都督府迟迟招募不到新的士卒,若此时那些土司见有机可趁,趁势兴兵作乱,我们又哪来的士兵去镇压平叛。” 傅况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萧玠说的都是事实,但他还是觉得萧玠的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虽然解了如今的交州的危局,但提升士兵的待遇容易,但将来若是再想降低,搞不来就是一场军队哗变,整个交州都将卷入战火之中。但若是不降低,如此高额的军费支出迟早会拖垮交州的财政和经济,到时候整个交州都将天下大乱。 想到此处,傅况心中愈加沉重,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萧玠,他只是深深为交州的未来忧心。 萧玠是皇子,皇上哪天气消了随时会将他调回京城,但是最终留下的这一大烂摊子,还不是留给他们这些交州的地方官来善后。 萧玠看傅况的脸色,也看得出来他到底在忧心什么,心中有些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这个傅况虽然有些迂腐,为人还是不错的,前几日那么多官员上奏折检举崔寅他反而没有任何动作,可知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也难怪能在长史这个位置上一呆就呆那么多年。 现在甘愿冒着触怒自己的风险也要亲自上门劝谏自己,看得出他是真的在为交州的未来考虑。 就凭这一点,萧玠也绝不会为难他。 不管傅况信不信,萧玠该说的还是要说:“傅长史,我父皇既然派我来治理交州,就是希望我能在交州有一番作为。只要假以时日,我一定可以让交州成为大宁十四州中最繁华、最富庶的一个州,到时候你就会发现,这点军费支出对于交州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傅况刹那间目瞪口呆,天还没黑呢,怎么齐王殿下就开始说胡话了。 第124章 有钱同赚 亲兵刚送走心事重重的长史傅况,陶晗就端着一碗燕窝走入萧玠的书房。 “怎么,陶小姐也想劝我降低一下士兵的待遇,给交州的财政和经济省一点儿钱?” 萧玠喝着热气腾腾的炖燕窝,笑着打趣道。 陶晗一脸无语,摇着头道:“这种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懒得多嘴呢!” 萧玠哈哈一笑:“开个玩笑罢了,对了,你找我可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嘛?真是不识好人心,亏我看你病刚好,还特意亲手给你炖燕窝送过来。”陶晗小嘴一撅,似乎有些气呼呼的样子。 “好好好,陶大小姐,我错了还不行吗!是我不识好歹,将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向你赔不是好不好。”萧玠看她如此模样,只得摇头宠溺一笑,装模作样向她赔礼道歉。 陶晗却突然狡黠一笑:“赔罪这种事光用嘴说可不行,你得拿出一点实际诚意才行。” 萧玠哪里看不到她眼角的得意,但他却没有拆穿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道:“那你还想要我拿出什么诚意来?” 陶晗嘿嘿一笑,得意看着萧玠,一双眼眸闪烁着星辰一般的璀璨:“你能不能再给我提供一门挣钱的生意,跟白糖那样挣钱的生意。” 萧玠有些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刮了一下陶晗的鼻子,笑骂道:“陶大小姐,你也太贪心了,白糖的生意还不够你挣吗?”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到这话陶晗瞬间就变得气呼呼的,撅着樱桃小嘴道:“别提了,制糖的生意都被陶家接管了,我爷爷说制糖这门生意牵扯太多了,怕我一个女孩子家家应付不过来,他老人家自己亲自接手了。” 似乎是怕萧玠多想,陶晗又特意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对你没什么影响,我爷爷说了,制白糖的技术是你提供的,每年陶家卖糖得到的一半利润他们都会派人送到你府上的。” 萧玠淡淡一笑,他其实明白陶闾的想法。在后世,白糖只是一种最普通不过的调味品,但是在这个时代,白糖绝对算得上是一种奢侈品,虽说自己带来了制取白糖的方法,但是在工业化到来之前,白糖的产量注定不会太高,产量越低价格也就越高,利润也就惊人,注定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制糖这门生意,也难怪乎陶闾要亲自接管制糖这一块。 但不管怎么说,萧玠还是得安慰陶晗两句:“你爷爷想接手就让你爷爷接手呗,反正不都是你们陶家的生意吗,谁管不是管,你还能落个轻松自在。” “陶家的生意跟我的生意能一样吗?哎……你这人,怎么就是说不懂!”陶晗似乎有一点小小的气急败坏了。 看陶晗如此模样,萧玠似乎一下子恍然大悟:“你是说嫁……” 陶晗一下子用小手捂住萧玠的嘴,一双眼眸瞪着他,嘴上适时警告道:“不许说那两个字!” 萧玠冲着她点点头,陶晗才松开自己的手,脸色微微发红,心中暗自思虑方才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大胆过火了,虽说她跟萧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但她只要一日不过门,他们就还名不正言不顺,殿下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呀。 但萧玠显然没有多想,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挣钱的法子我这里还真有一个现成的,不过需要你投入一点本钱,你老实告诉我,你能拿得出多少本钱?” 陶晗看萧玠似乎没有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得意笑道:“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本钱嘛,本小姐还真有,不怕告诉你,这次来交州,我可是整整带来了三十万两的银票。”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经商世家,一个孙辈的就能拿出三十万两银子的私房钱。 萧玠哈哈一笑,提议道:“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先将三十万两银子借给我,三个月后我还给你五十万两,二是你投入三十万两银子做本钱,到时候我不管挣到多少钱都分你一半,你选哪个?” 陶晗心中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跟着陶家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还真没听说过什么生意可以在三个月时间赚到二十万的。 但是陶晗没有丝毫犹豫:“我选第二个!” 萧玠似乎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好心提醒道:“你要仔细考虑清楚,选第二个可能会血本无归哦。” 陶晗却哼哼道:“休想套路我,我可知道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我相信你脑子里那些挣钱的法子,能帮我挣到的钱绝不可能只有区区的二十万两银子。” 萧玠哈哈大笑:“看来你是了解我的。” 陶晗也一下子兴奋了,央求萧玠赶紧跟她好好说道说道,但是萧玠却要她不要急,要她先将三十万两银子交给他,过段时间他带她去开开眼。 虽说陶晗怎么听着都像是萧玠想骗走她的三十万两私房钱,但陶晗出于对萧玠的信任,还是毫不犹豫回房拿了三十万两的银票给萧玠。 但是收了钱的萧玠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告诉她稍等几日,他已经派人去雇人和建造工坊了,等过些时日弄好就让她见识一下她的钱花在了哪里。 萧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陶晗还能说什么,只能忍住性子听萧玠的话好生再等些时日。 第125章 玻璃制造 陶晗并没有等太久,没过几日,萧玠便带着她和叶秋他们一行人来到番禺城外的一处人迹罕见的工坊。 可以看得出工坊是新修不久的,规模很大,只是大家内心都很好奇为什么要在远离番禺城的地方修建这么大的一座工坊,来往尤为不便。 而且叶秋还注意到工坊外围还有士兵在不间断巡逻,似乎工坊里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 萧玠他们刚进入工坊内,工坊里面的师傅都纷纷上前拜见萧玠,只是他们一个个都不知道为何都精赤着上身,只是在肩膀上打了一条脏兮兮的毛巾,露出了一身黝黑似炭的皮肤,陶晗和赵璇两个女子自然有些不自在。 管事也看出了随行的两个姑娘不自在,一时气得不打一处来,大声叫骂这些人为何如此没有规矩,在齐王殿下袒胸露腹成何体统,要他们赶紧去穿上衣服,这些师傅才一个个慌慌张张去找上衣穿。 似乎是怕萧玠怪罪,管事慌忙解释道:“殿下恕罪,这些人原来都是打铁匠,炼铁的炉子太热了,他们也就天天习惯光着上身,一时改不过来,冒犯了殿下和两位姑娘,小人以后一定好好说说他们,要他们都改过来这种坏习惯,绝不能他们再犯。” 萧玠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给了陶晗和赵璇一个抱歉的眼神。 陶晗倒也没说什么,她也知道这些铁匠师傅只是工作习惯使然,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但是她心中十分奇怪萧玠为何要雇佣这么多铁匠。 她环顾工坊四周,几座硕大的炉子甚是扎眼,很像是一个大型的铁匠铺,一时心中也是不解,难道殿下真要打算靠炼铁来挣钱,但这门生意可更不好做,利润也不见得三个月能挣二十万两银子。 “丁管事,我要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萧玠冲一旁的管事老丁问道。 丁管事满脸陪着笑,低眉顺眼道:“殿下吩咐的事,小的哪敢不尽心,东西都早早准备好了,就恭候着殿下来呢!” 萧玠微微一笑:“既然准备好了,那大伙就开干。” 萧玠一声令下,铁匠们立即往其中一个熔炉放入大量木炭,炉子内很快便燃起了熊熊大火,还有一个师傅卖力拉着风箱往炉内送风,工坊内的空气很快变得热起来。 熔炉温度上去还需要一些时间,萧玠也没给这些师傅闲着,而是要他们拖来一个大麻袋,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 陶晗上前仔细一看,认得出这些都是最普通不过的沙子,从外形上看应该还是海边取来的沙子,虽说他不明白萧玠想做什么,但是她猜到萧玠绝不是在炼铁。 她一时心中更加好奇萧玠到底想制造出什么东西。 此时,萧玠对丁管事似乎耳语了几句,丁管事立即屁颠屁颠去打开一个大缸的盖子,自己亲手从大缸中舀出几大瓢白色颗粒倒入沙子中,围着沙堆的几名师傅立即开始将沙子和白色颗粒搅拌混合在一起。 陶晗猜到这些白色颗粒有玄机,连忙走上前问丁管事这是什么。 丁管事有些为难看着陶晗,又把目光投向萧玠,萧玠点点头表示可以告诉她,毕竟这位才是砸了重金的金主爸爸……呃,金主妈妈,有个知情权不过分。 丁管事这才大着胆子告诉陶晗,这是草木灰水做出来的。 陶晗一时之间愣住了,草木灰水不是黑不溜秋的吗,如何变得成这种雪白的小颗粒。 丁管事只得耐心解释道,是齐王殿下要他们用冷水浸泡大量的草木灰,然后用细布反复过滤掉草木灰水的杂质,虽说他们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说来也奇怪,反复过滤之后的草木灰水真的变得清澈,他们就将澄清的草木灰水煮干,就得倒了这些白色颗粒。 别看眼前只有小半缸草木灰颗粒,他们可是没日没夜烧了多久,又烧坏多少口锅才烧出这么多,就为了给齐王殿下交差,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殿下要这些白色颗粒干嘛。 陶晗听完心中也是微微一乐,又是草木灰,记得上次看他制糖用的也是草木灰,这位齐王殿下怎么就跟草木灰给杠上了。 如果萧玠能听得到陶晗的心声,他也只能表示大写的无奈呀,其实效果最好的是纯碱碳酸钠,但奈何这个时代的条件实在制取不出来纯碱,而纯碱矿开采难度又高,他只能用制取碳酸钾来替代了。 因为木炭熔炉能达到的最高温度只有1600度左右,而沙子的熔点在1700度,因此在沙子中掺入碳酸钾可以降低它的熔点,保证其能够在熔炉内融化。 待丁管事加完碳酸钾,萧玠又要丁管事往沙子中加入一些芒硝,丁管事没有多问,直接遵命行事。 陶晗更加感觉不可思议,芒硝她知道,是一味中药,主要是用于泻下通便,清火消肿,加入沙子中怎么感觉都有些诡异。 师傅将沙子和碳酸钾还有芒硝充分搅拌混合好,熔炉也被烧得通红,萧玠此时要师傅将混合了碳酸钾的沙子装入一早准备好的耐火土模中,送入炉内,任由熊熊烈火炙烤……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看着炉内被熊熊大火吞噬的沙子,心中满是疑虑。 “殿下烧沙子做什么?” 赵璇忍不住拉了拉叶秋的叶秋的衣袖,低声问道,这也正是大家心里的疑虑。 叶秋无奈一摊手,表示他也看不懂。 倒是庞虎一脸无所谓,他只关心萧玠几时在番禺建酿酒坊,交州人酿制的酒水实在是太难喝了。 赵璇又忍不住问一旁的陶晗:“陶姐姐,你知道原因吗?” 陶晗摇摇头,但是随即笑靥如花:“我是看不懂,但是殿下说了这些东西三个月至少能挣个二十万两银子。” 二十万两银子? 众人闻言无一不瞠目结舌,靠烧这些沙子三个月就能挣到二十万?怎么听着都像是天方夜谭呀。 萧玠也不解释,只是静静看着炉内的火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玠命令师傅将土模从炉内取出。 师傅不敢怠慢,立即取出土模,只见里面的沙子已经完全融化,土木内满满都是澄清透明的液体。 “这……这是烧沙子变出来的?”连最见多识广的陶晗也忍不住感觉新鲜。 萧玠笑着点点头,要他们稍安勿躁,耐住性子继续等着看好戏。 又不知等了多久,土模中的液体逐渐冷却定型,却还是保持原本透明的样子。 “殿下,这……这是玉?”丁管事知道以自己的地位不该问殿下,但是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萧玠却是摇摇头,笑道:“不!这叫玻璃。” 一名师傅冒着炙热将玻璃脱模,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大块透明的玻璃,晶莹剔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陶晗更是忍不住掩嘴偷笑,她知道自己决定选对了,这个东西的价值绝对不止区区二十万两银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萧玠却皱起了眉头,别人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玻璃,自然感觉神器,但他好歹是个穿越者,知道这块玻璃问题不少,最严重的就是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气泡,严重影响到了透光性和美观度。 “将它砸碎,放入炉内重新烧制!”萧玠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下命令道。 众人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但殿下有令,他们不能多嘴,更不敢抗命,只得找来几把锤子忍痛将玻璃砸碎,又按照萧玠的意思重新加入碳酸钾颗粒和芒硝再次放入炉中烧制…… 当玻璃重新化成液体被取出时,萧玠命人找来一根干净的棍子不断轻轻搅拌,确保将液体中气泡挤出。 待液体再度冷却凝固之后,萧玠看着眼前的成品,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显然跟后世常见的那种玻璃在外观上已经是区别不大了。 (各位待穿越的读者大大拿出小本本记好了,制造玻璃最重要的东西是提前准备好碳酸钾和芒硝,没有碳酸钾沙子烧不化,芒硝是澄清剂,剩下的就是搞点沙子去铁匠铺了。) 第126章 此越彼越 萧玠回到番禺城中,就告诉陶晗今后制造玻璃的事就交给她负责了,陶晗自然大感激动和兴奋,终于感觉自己有了一点用武之地。 萧玠也告诉她现在可以先用浇筑模具的方式制造玻璃工艺制品,但还得提前布局,另外训练一批匠人学会如何吹制玻璃瓶,毕竟将来做的很多东西都少不了玻璃瓶这么重要的容器。 陶晗天生商业嗅觉敏锐,现在更感觉一个全新的产业要从自己手中被缔造出来,当即兴奋告退,一个人回到自己闺房规划和布局玻璃产业蓝图。 而叶秋这边也向萧玠禀报,如今他们已经成功在南海郡诸县合计募兵三万,征询萧玠的意思要不要继续征募直到募满五万人为止。 大宁十四州,司隶为校尉部,交州和凉州、幽州为都督部,其余十州为刺史部。虽说三州同为刺史部,但是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凉州因为需要同时面对西南的羌人、西北面的西域诸邦和漠北的狄胡人,面临的战略威胁和压力最大,因而可以拥有步兵二十万骑兵十万的常备军;幽州需要面对西面的狄胡和东北面的东胡,面临的战略威胁和压力也是不小,因此可以拥有步兵十万骑兵五万的常备军。 至于偏居岭南的交州,因为面对的都是一帮小国小邦,虽说也时不时侵扰大宁,但是本质上并不能对大宁构成任何威胁,因此交州只有五万的常备军。 但就是这五万人也并非全部由萧玠这个交州大都督统领,这五万人中只有三万人属于大都督府直属军,另外两万分由不同的将领统领,避免大都督一家独大,无法约束和制衡。 这也不止是针对萧玠一人,哪怕是在兵多将广的凉州,王澄名义上是三十万西北边军的统帅,但实际上他能直接指挥得动的也只有三万大都督府直属军,剩余的二十七万都由不同的将领统帅,避免王澄尾大不掉。 如今叶秋为萧玠招募的三万人都是交州大都督府的直属军,因此他需要问萧玠那另外两万人是萧玠现在一并招募了,还是等朝廷新任命的将领到了凉州再由他们自己去招募。 萧玠却未置可否,只是笑着问叶秋:“叶将军,你招募的三万人里有多少越人?” 叶秋愣了一下,但随即摇摇头,老老实实道:“回禀殿下,我招募的三万新兵里全部都是汉人,没有一个越人。” 萧玠摇摇头一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叶秋有些疑惑道:“殿下,其实属下也想不通,越人比汉人穷困得多,我们的新兵待遇如此优渥,我们派人张贴的募兵告示也从未写过不要越人,却不知为何却无一个越人前来报名应征。” 萧玠微微一笑,解释道:“其实很简单,交州的常备军主要是用于镇压越人和土司叛乱,这些越人自然认为加入我们交州军就是对付他们越人,自然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叛徒。” 叶秋一时恍然大悟,心中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萧玠却随即笑道:“所以说,这两万人的缺额我招两万越人填上空缺。” 叶秋愣了一下,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两万越人士兵是不是太多了,要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萧玠有些无奈摇摇头,叶秋已经算是这个时代比较开明的一个人了,但是连他对于越人都有如此大的戒心,也难怪汉人和越人之间的隔阂和芥蒂这么深。 “老叶,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仅仅是越人,也是大宁的子民,既然是大宁的子民,就该有同样的国民待遇。” 叶秋默默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黯然,道理他当然明白,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汉人和越人之间的隔阂和矛盾已经有几百年,双方互相之间都有很强的戒备心,只怕殿下一视同仁的赤诚之心,那些越人却未必能够感受得到。 殿下可能一视同仁招越人进交州军,但这些越人却有可能更加心向他们的族人,关键时刻极有可能临阵脱逃,甚至倒戈相向。 萧玠似乎看出了叶秋的担忧,只是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别忘了,连交趾的越人都能搞得定,更何况岭南的越人。” “再说,你也知道岭南西部是什么情况,深山老林,猛兽遍地,瘴气密布,在如此环境中作战,越人反而比我们汉人更有优势,我招越人为兵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叶秋面色还是有些迟疑:“我也知道这些越人在山林中确实比我们更善于作战,属下只是担心他们未必靠得得住。” 萧玠却是神秘一笑:“又不是只有交州有越人,交州的越人靠不住,我们可以招越人为兵呀。” 叶秋先是一愣,继而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看来自家殿下已经是胸有成竹了,自己反倒是多虑了。 叶秋想得确实没错,萧玠心中确实已经有了想法,这也是他在临行前向父皇提出的以越制越之策中重要的一环。 其实越人不止交州有,荆州南部和扬州南部也有着不少越人部族,而且他们风俗都与交州的越人大不相同,虽说在汉人眼中,他们同属于越人,但是在他们彼此之间却互相视对方为异族。 萧玠就打算利用这一点,派人去深入荆州和扬州的深山老林中重金招募越人,将他们编入交州军,一旦岭南的越人或者土司叛乱,立即以这些外来越人为先锋前去平叛。、 萧玠只须规定将叛乱部族的土地和粮食作为战利品奖赏给这些越人士兵,他们为了获取土地和粮食,作战自然尤为勇猛。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虽然也是越人,但他们并非交州土着,即使通过战争获得了大量的土地,但仍需防范周边其他越人部族对他们的虎视眈眈,因此他们为了生存,大多对朝廷忠心耿耿,因为他们深知只有跟交州官府和官兵合作,才能保住自己用命拼杀来的土地。 萧玠要叶秋现在抓紧训练三万新兵,因为依照麒麟卫交州司赵铭那边传来的消息,桂林郡、象郡和郁林郡的越人土司近段时间频繁聚集,似乎有一些聚众叛乱的苗头。 叶秋领命告退而去,萧玠随即提笔分别给扬州刺史谢瑜和新任荆州刺史卢煦各写了一封信,内容一模一样,就是希望他们两位可以允许自己派人去他们州内招募越人为兵。 萧玠相信他们二人即使不看在自己这个皇子的面上,也会乐于帮自己这个忙,毕竟越人作乱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现在萧玠既然愿意拐跑这些越人青壮,削弱越人部族的力量,他们自然是乐见其成。 第127章 控诉齐王 一切正如萧玠预料的那般,谢瑜和卢煦收到他的来信之后,都分别给他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非常痛快同意他派人去荆州和扬州南部的深山老林中招募当地的越人入交州军。 萧玠也没有客气,直接派出自己的将校,深入荆州和扬州的深山老林,在优渥的待遇和将来瓜分叛乱部族战利品的诱惑下,很快便有两万来自荆州和扬州越人青壮出现在了番禺城中的校场上。 萧玠将这两万越人士兵一并交给了叶秋训练,他要求叶秋务必做到一视同仁,确保在自己麾下的五万交州军中,不分越人还是汉人,都能一致对外。 就在一切都都迈向正轨之时,系统却开始疯狂萧玠。 “叮咚,亲爱的宿主,桂林郡、象郡、郁林郡、苍梧郡和合浦郡五郡的越人土司已经联手发动叛乱,现发布新任务‘势如破竹’。” “任务要求:三个月内平定交趾的叛乱。” “任务奖励:天命值+5000,统帅值+30,随机道具1。” 萧玠一时有点懵,他记得书上记载的岭南土司叛乱爆发没有这么早,规模也没有涉及五郡这么大。 但是萧玠很快反应过来,这些土司在番禺城中必然都安插有眼线和耳目,眼看着自己这个新上任的大都督又是招募新兵又是大练兵,难免感受到了威胁,提前发动了叛乱。也许是因为看到自己还特意从扬州和荆州招募越人,一些本来还在摇摆不定的土司也加入叛乱,因而才会导致叛乱规模的进一步扩大。 既然如此也好,索性毕其功于一役,不打疼打残这些叛乱的土司,自己下一步如何顺利在交州推行改土归流。 萧玠命叶秋直接集结五万大军,在番禺城中的校阅场誓师,他本人更是不顾长史傅况等人苦苦劝阻,亲率大军讨伐叛军。 傅况眼睁睁看着大军出城,心中也是惶恐不安,他想起几个月前,他也是亲眼看着上一任交州大都督李芮率军出城,结果没过不久,李芮战死在交趾,如今上一任大都督尸骨未寒,新任大都督萧玠也是一意孤行率军亲征,只怕也是凶多吉少,难道当真是应了那句话,好言劝不回该死的鬼吗? …… 萧玠的大军还未到达叛乱诸郡,叛乱土司派出的使者侬卜乌却已经先行一步到了洛阳,要求见皇帝萧稷。 萧稷没有选择在御书房私下接见侬卜乌,而是直接召开朝会,并在朝会上直接宣使者上殿。 他就是要在这长宁宫勤政殿中,与满朝文武一起来听一听,这些作乱地方的土司使者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一个身着异服的老者很快被侍卫领进了大殿,对着高坐在龙椅上的大宁皇帝恭恭敬敬三叩九拜,口呼万岁:“小民越族人侬卜乌,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看着这个越人,一时议论纷纷,无非就是感慨此人虽是越人,但还是礼数倒还周全。 萧稷冷冷看着这个侬卜乌,沉声道:“平身。” “谢皇帝陛下。” 侬卜乌叩谢起身,低头垂手站在大殿下,似乎甚是恭敬,皇帝不问话,他便绝不主动开口。 “尔等为何事要来京城见朕?”萧稷冷哼一声,沉声问道。 侬卜乌又很恭敬冲萧稷行了一个礼,一开口却是惊煞众人:“小民为控告交州大都督齐王萧玠而来!” 此言一出,殿中百官瞬间一片哗然,一时之间更加议论纷纷,边疆异族殿中控告当朝皇子,简直是闻所未闻。 萧稷面色一沉,却没有发作,只是待殿中百官安静下来,才冷声问道:“为何事控告齐王。” 侬卜乌又恭敬向萧稷行了一个大礼,才缓缓说道:“为三事控告齐王,一为横征暴敛,二为穷兵黩武,三为挑拨离间。” 殿中群臣更加议论纷纷,这三条罪状每一条分量可都不算轻。 萧稷冷冷一笑:“尔等既然控告齐王三大罪状,可有证据?” 侬卜乌再拜:“小民所言句句为真,皇帝陛下可派人详查。齐王一到任交州,即以高薪大肆招兵买马,而以交州的财力,根本无力供养如此多的军队,齐王必然只能大肆搜刮我交州的民脂民膏,而且我们交州的越人和荆州、扬州的越人一直相安无事,齐王还派人去荆州和扬州大量招募越人为兵,分明就是行挑拨离间之事,请皇帝陛下为我们越人做主,严惩齐王……” “够了!简直是一派胡言!”萧稷不再忍让,霍然起身,目光直视你侬卜乌,“朕的麒麟卫早就替朕查得清清楚楚,齐王从未在交州搜刮过一分一毫,招募五万新兵也是为了填补常备军的空缺,他从扬州和荆州招募越人入伍也是因为你们交州的越人不愿意投军。到时你们这些越人,自从前大都督李芮身死交趾,便一直暗中联络,意图联手作乱,如今居然还敢跑来京城恶人先告状,诬告齐王。” 殿中百官再度哗然,一时交头接耳,看皇上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敬畏,似乎皇上手眼通天,连几千里外的交州发生什么都了如指掌。 侬卜乌一时瞠目结舌,他来洛阳的目的就是来混淆视听,借控诉齐王萧玠的名义来扰乱朝堂,为交州土司的叛乱争取更多的时间和余地,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个深居宫中的皇帝陛下居然对远在交州的一切了如指掌。 侬卜乌人老成妖,很快镇定下来,沉声对萧稷道:“回禀皇帝陛下,非我越人一心作乱,实乃齐王欺人太甚,若是皇帝陛下愿意撤掉齐王殿下的交州大都督一职,我愿意立即回去劝说众土司罢兵,不再反叛朝廷。” 百官一时交头接耳,看得出不少官员神情有些意动,毕竟罢免一个大都督就可以平息叛乱,怎么看都像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萧稷未置可否,只是冷冷一笑道:“若是朕不肯撤掉齐王呢?” 侬卜乌倒头便拜,随即抬起头,一张脸却满是决绝:“那我们几十万越人愿意战至最后一个人,流干最后一滴血!” 萧稷目露杀机:“你这是在威胁朕?” 侬卜乌摇摇头:“小人不敢,只是齐王在交州所作所为,我们交州的越人实在是不敢苟同,若是他继续担任交州大都督,我们交州将永无宁日。我们也知道齐王是皇帝陛下的儿子,但我们交州越人也是皇帝陛下的子民,还望皇帝陛下垂怜。” 百官一时默然,这个侬卜乌短短一番话,完全将萧玠描绘成了站在交州百姓的对立面上的恶王。 萧稷面色阴晴不定,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第128章 关键一步 侬卜乌被侍卫上殿押了下去,群臣的担忧并未因为侬卜乌的退下而消散。 大宁立国之初,交州越人土司也趁机掀起过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最终朝廷派遣强将精兵深入交州平叛,尽管花了三年时间最终成功镇压了叛乱,却也耗费朝廷大量的军费和粮草,更有大量士兵因瘴气染上疫病不幸身死,可谓是惨胜。 如今交州土司再叛,若是朝廷再为此大动兵戈,只怕又会重蹈覆辙,不知又会消耗大宁多少国力,又有多少大宁将士要丧生在岭南的深山老林当中。 “陛下,臣认为,江南三州今年刚遭受了蝗灾,如今交州百废待兴,要花银子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不宜再行兵戈之事。既然这些土司愿意同朝廷谈判,只要陛下免去齐王的交州大都督一职便可罢兵言和,不如与他们虚以委蛇,暂且罢免齐王,将来再做打算。”兵部尚书尹直出列,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建议。 “臣以为尹侍郎之见乃是老成谋国之见。”司农少卿杜振出列附和尹直。 “臣附议。” …… 殿中不少大臣纷纷出列附和尹直,不少人并非王崇党羽,也跟齐王萧玠没什么仇怨,他们只是单纯感觉罢免一个皇子换取一场和平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岭南西部,崇山峻岭,深山老林,瘴气密布,毒蛇猛兽,官军若想深入其中剿灭叛军,需要耗费多少钱粮,牺牲多少将士。 而且叛乱越人常年在山林中活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到时候官兵很可能很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说不定花费几年时间都未必能彻底平得了叛乱,到时候对于朝廷又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别说现在朝廷国库捉襟见肘,就是朝廷银子再多,也经不起这么花。 但既然现在这些叛乱土司主动提出只要朝廷罢免掉齐王萧玠的交州大都督一职便可换取他们退兵言和,若是朝廷借此就坡下驴,便可以挽救大宁无数将士的性命,使整个交州免于战火之中,何乐而不为呢。 虽说如此一来可能多少有些伤齐王的颜面,但是与大宁万千百姓和将士的性命相比,也是值得了。 “朕知道诸位卿家的顾虑,也明白诸位卿家都是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在着想。”萧稷目光扫视殿中群臣,沉声缓缓道,“但诸位卿家有没有想过,,若是朕当真顺了叛乱土司之意,罢免了齐王,但若是他们还是不满意,要朕退位才愿意罢兵言和,到时候又该如何?” “臣等罪该万死!” 萧稷一番话过于诛心,殿中群臣吓得慌忙拜倒在地请罪。 萧稷静静看着自己脚下跪成一片的百官,良久,方厉声道:“交州土司胆敢犯上作乱,就是与朕为敌,与大宁为敌,朕绝不姑息,也绝不与乱臣贼子妥协。朕何尝不知道平叛不易,但既然土司叛乱,朕就要坚决剿灭,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三年不行就十年,朕就不信平不定这交州土司之乱。” “朕既然将交州交给了齐王,平叛之事自然由齐王全权负责,朕绝不会因为叛军使者的三言两语便罢免掉齐王,寒了前线将士之心。朕相信朕绝不会看走眼,诸位卿家不妨在洛阳静候佳音,朕相信过些时日,交州定然会有捷报传来。” “吾皇圣明,大宁必胜!” 百官再度拜服,口称圣明。 但不少大臣从皇上的言语中还是品出了一番不一样的意思,似乎皇上并未因为王贵妃之事苛责齐王,对于齐王还是颇为信任的,恐怕这“九子夺嫡”之势齐王并未出局,甚至还有可能是其中一个重要竞争者。 …… 萧玠率领大军刚进驻叛乱最严重的象郡,坏消息便接二连三传来,几乎都是叛军袭击了某一座县城,却是一直久攻不下,周边其他城池的驻军派兵驰援,却被叛军半路伏击,损失惨重。 叛军击败了援军,随后一鼓作气拿下了县城,大肆劫掠一番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座满目疮痍的城池。 眼见叛军如此猖獗,萧玠麾下将士自然一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跟萧玠请战,要跟叛军决一死战。 萧玠有些无奈,其实叛军的战斗力并不比官兵强,但是他们最大的问题在于神出鬼没,随时能够化整为零,官兵根本无法找到他们的主力,依靠他们对山林环境的熟悉,硬生生拖垮耗死官兵。 萧玠没有兴趣跟叛军捉迷藏打游击,既然知道对方的战术,他就有办法逼出他们的主力。 他知道叛军为了行动迅速,身上都不会携带太多的干粮,他们在山中有专门藏匿粮食的地方,只要找到这一处地方,将叛军的粮食尽数焚毁,敌军无粮可吃,唯有跟自己速战速决了。 在原书中,萧璜奉旨出兵平定土司叛乱深入深山老林,也是久久寻不到叛军主力,只能在山中任由叛军将他们耍得团团转,但是最终萧璜还是依靠自己的主角光环,机缘巧合之下无意中发现了叛军藏匿粮食和财宝的峡谷,最终一把火焚毁叛军的粮食,逼土司率主力与官兵决战,最终将叛军一网打尽,彻底平了土司叛乱。 如果没记错的,萧璜发现叛军粮草的地方叫飞虎峡,意为除非老虎长了翅膀,否则一样无法飞跃的峡谷。 萧玠相信,即使换了一个主角,叛乱的土司大概率还会选一样的地方藏匿他们的粮食和财宝。 第129章 士气大振 萧玠终于明白,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是你知道了答案,却不知道解题步骤。 他率领大军已经在十万大山转了半个月,却还是无法找到那个该死的飞虎峡。 飞虎峡是一处不存在任何地方舆图中的山谷,很多本地越人山民根本闻所未闻,他们这群外来的官兵更是两眼一抹黑。 他们身上携带的干粮和水已经所剩无几,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还要走多少日才能找到飞虎峡。 但是相对于粮食消耗殆尽,最折磨他们的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山中的瘴气让不少士兵得了严重的皮肤病,不少人的皮肤溃烂,不碰就瘙痒无比,一碰就血肉模糊。 更令他们难以忍受的是蛇虫鼠蚁,一旦被这些玩意儿叮上一口或是咬上一口,轻则疼痛难忍,重则直接丧命。 还有就是神出鬼没如影随形的叛军,他们如鬼魅一般跟在官兵后面,经常趁他们不备突然一支冷箭射来,箭头上也不知道涂抹了什么毒药,总能让中箭的官兵在受尽疼痛折磨后才痛苦离世。 五万大军已经完全失去了最初的斗志昂扬和士气如虹,,他们现在再也看不到原先的半点斗志,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与贼军战斗,他们可以不惧生死,只求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但是在他们看来,他们现在是在和天斗,而人是不可能斗得过老天的。 萧玠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官兵,他们形容狼狈,神情麻木,目光毫无生气,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用跟叛军交手,官兵自己就先垮了。 萧玠默默叹了一口气,望着四周密布的丛林,再抬头看看透过茂密的林间射下来的几缕阳光,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忧虑。 “殿下,别灰心,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找到飞虎峡的。”叶秋主动凑过来安慰萧玠。 萧玠看着眼前的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叶秋,早就失去了原本英气勃发的模样,但是他的眼睛还是异常明亮,充斥着一股强大的自信。 “对,我相信老叶说得没错,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找到那个该死的飞虎峡!”庞虎也凑过来打气。 萧玠摇摇头,他倒是有信心,只是现在看着这些将士状态不太对劲,叛军还一直游离在他们附近,若是将士们的士气还是如此低迷,很随时会有被叛军击溃的危险。 他知道丛林作战的恐怖性,后世美帝武装到了牙齿,在越南的密林中与游击队缠斗了十年,最终还不是饮恨撤军。 如今自己率军在深山老林中转悠了半个月,士兵饱受恶劣环境折磨,士气自然大受打击。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提振一下士气,否则将士们根本撑不到发现飞虎峡那一刻。 “将士们!” 萧玠闪身跳到一块巨石上,确保每一个士兵都能看到他,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士兵们都抬眼望着萧玠,曾经他们看萧玠的眼神都充满感激,充满期待,充满爱戴,但是经过半个月深山老林的折磨,他们的眼神现在只剩下疲惫和麻木,以及对于对未来的迷茫。 萧玠目光从每一个士兵脸上划过,沉声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很难受,其实我比你们还难受,不说在京城,就是在番禺城中,我也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存在,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甚至不管我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她都会乖乖爬上我的床……” “殿下是疯了吗,这时候跟大伙儿说什么胡话呢?”庞虎不解对一旁的叶秋低声问道,现在这种时候跟士兵说这种话不怕激怒到将士们吗,一旦士兵心生恶意,极有可能就是一场哗变。 叶秋也是深深皱起了眉头,但他却没有做声,以他对于萧玠的了解,他不是一个会胡言乱语的人,说不定此话另有深意。 如庞虎所料,士兵们看萧玠的眼神不再麻木,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不善,都什么时候了,你齐王还在这里充什么大爷。 萧玠似乎没有注意到大伙儿的愤怒,还在兴致勃勃继续说道:“但是你们呢,如果不是加入我的交州军,也许一辈子也吃不上几次肉,穿不上几件新衣裳,更没有什么机会娶得上婆娘……” 士兵们瞬间一片哗然,看向萧玠的目光已经满是怒意。 庞虎和叶秋暗叫一声不好,悄悄上前几步,似乎打算随时护住萧玠周全。 萧玠却是冷冷一笑,提高语调道:“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很愤怒,你们是人,我也是人,但是为什么大家活得差别这么大。那我告诉你们,是因为我有一个好祖宗,而你们没有!” “我的太爷爷叫萧俨,他就是我们大宁朝的开国皇帝,但他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皇帝,他也是出身平民,父母早亡,小时候也是过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为了吃饱饭只能去从军,因为他作战勇猛,在战场上不断杀敌立功,最终一步步当上了大将军,执掌了天下兵权,建立了宁朝。” “就是因为有他在,我们萧氏一族成了皇族,我从小也就过上了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哪个睡哪个的日子。如果没有他,没有他在战场上杀敌立功,那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对你们发号施令,我也只能跟你们一样站在下面听着长官训话。” “我现在之所以跟你们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们,如今改变你们自己和家族命运的机会就在你们自己手里,只要你们能够助朝廷剿灭叛军,那你们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封侯拜将,不仅仅是你们,你们的子孙后代都会因此过上这种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 “现在,告诉我们,你们该怎么做!” “杀敌!立功!” 每一个士兵喉咙都爆发出一声发自肺腑的怒吼! 他们眼中的冷漠和麻木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战斗的渴望,对功业的渴求。 “殿下,好消息好消息……” 一小队斥候搀扶着一个受伤的同伴,大老远就冲着萧玠的方向大喊大叫,兴奋之情言溢于表。 萧玠心中微微一动,连忙跳下巨石跑到这些斥候面前,追问道:“你们是发现了飞虎峡吗?” 斥候小队慌忙将目光投向受伤的同伴,此人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微微有些紧张,先是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迟疑道:“回禀殿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飞虎峡,我是刚刚失足跌落到山下,无意中看到一个隐蔽的峡谷入口,谷口看到有越人把守,不懂是不是飞虎峡。” 萧玠兴奋一扬拳头,应该就是飞虎峡没错了,原书中也是萧璜率领的官兵在从林中迷路,有士兵无意中失足跌落下山,意外发现了一个个隐蔽的峡谷入口,谷口看到有越人把守,最终带兵强行攻下山谷,发现了里面有大量的粮食…… 萧璜能够发现飞虎峡是因为他吉星高照的天命buff,没想到如此自己的一个小兵居然也成功复刻了。 第130章 飞虎泣血 飞虎峡中的越人叛军万万想不到,会有一帮衣衫褴褛的官兵突然从天而降,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还未等他们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宁军已经迅速控制了整个飞虎峡。 如萧玠预料的那般,官兵很快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中发现了大量的粮食,和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这些都是叛乱土司们积累多年的财富,是叛军用以持久对抗朝廷的资本,现在全部都被萧玠带人一锅端了。 萧玠的命令很简单,金银珠宝暂且封存不动,粮食除了留下一小半作为官兵的口粮,其余的全部一把火烧了。 众将士一时不解,纷纷苦劝萧玠留下粮食。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交州多山,耕地少,粮食也稀缺,他们现在缴获这么多粮食,若是分给他们,足够他们家人吃上大半年的饱饭,一把火烧了实在可惜。 但是萧玠还是坚持要一把火烧了这些粮食,因为他知道这是逼叛军出来跟自己决战的唯一方式。 这些被藏匿在飞虎峡的粮食不仅仅是叛军的口粮,也是诸多卷入叛乱的越人村寨的口粮,若是自己一把火烧掉这些粮食,就是烧掉了他们全部的希望,意味着每一个涉嫌叛乱的越人村寨都将失去全部过冬的粮食,他们在绝望之下,已经无法再与官兵打持久战,只能被迫与官兵决战,唯有击败官兵,他们才有存活下去的机会。 若是不烧掉这些粮食,他们会感觉还有夺回这些粮食的希望,他们可以通过打猎甚至吃草根树皮的方式与官兵继续周旋,唯有毁掉他们最后一点希望,才能逼迫叛军与自己进行一场最终的决战。 在萧玠的坚持下,整个飞虎峡火光冲天,叛乱的越人村落和他们的土司积累多年的粮食,都在熊熊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如萧玠所料,三日后,飞虎峡外出现了大批的越人叛军,他们每一个人都用仇恨的眼神看着萧玠和峡谷内的官兵。 随着土司们的一声令下,这些叛乱的越人疯一般对飞虎峡发动了最惨烈的进攻。 完全沉浸在仇恨当中的叛乱越人高喊着“杀光汉人”的口号,前赴后继杀向飞虎峡,而官兵则依靠飞虎峡的地形优势,顽强抵抗叛军的一次次进攻,双方完全厮杀在了一起,一时竟分不清敌我。 这是一场双方都没有退路的决战,叛军知道,若是自己不能击败官兵,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只能活活饿死,而每一个官兵心中也很清楚,若是不能阻挡叛军的进攻,他们都将丧生在飞虎峡。 令叛军感到奇怪的是,按照他们收到的线报,官兵的兵力应该在五万人上下,但是在山谷中与他们作战的官兵远远不够这个数,不过也容易理解,这些汉人这半个月来在山林中行军也是受尽折磨,造成大规模非战斗减员也在情理之中。 叛军在人数上占优,又久居山林之中,很快便压制住峡谷中的官兵,几次突破了官兵的防线冲入峡谷内,但是都被萧玠率兵一次次顽强击退。 叛乱土司不甘心,他们不再选择保存实力,而是全军压上,意图一举拿下飞虎峡,他们心里清楚,粮食已经被一把火烧了,他们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就是夺回飞虎峡的金银珠宝和生擒萧玠,只有夺回金银珠宝,他们才能跟买到足够的粮食安然度过冬天,唯有生擒萧玠,才有筹码跟朝廷交涉,争取朝廷网开一面。 如此失去了粮草,他们已经失去了长期对抗朝廷的资本,只希望可以争取朝廷的宽大处置,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元气,再图将来。 眼看叛军全军压上,萧玠似乎也早就等着这一刻,当即朝天发了一支信号弹。 自从萧玠控制了飞虎峡,便命叶秋率领两万越人士兵离开飞虎峡,在飞虎峡附近隐匿。萧玠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要他们避开敌军的主力,枕戈待旦,以便在最关键的时候,从背后给予叛军最致命的一击。 眼看山谷中齐王终于发出了进攻的信号弹,叶秋不再犹豫,缓缓抽出腰间佩剑,缓缓指向飞虎峡的方向,喉咙爆发出一声怒吼: “冲呀——杀光叛军!” 叶秋一声令下,两万越人官兵便如猛虎下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杀向叛军背后。 他们都是萧玠从荆州和扬州招募的越人,自从他们入伍的那一天开始,萧玠就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帮助朝廷镇压交州的越人叛乱,那么叛乱越人的土地和财物都会分给他们和他们的族人。 他们打这一仗不仅仅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他们自己,为了他们的族人,他们如何能不奋勇杀敌呢! 叛乱越人和土司突然闻听身后喊杀声大作,还未反应过来,转眼间大批越人官兵已经杀到他们身后,不由分说举刀便砍,杀得叛乱越人措手不及。 坚守飞虎峡的官兵眼见自家援军杀到,也瞬间士气大振,也英勇向叛军发动反击,杀得叛军鬼哭狼嚎,溃不成军。 在官兵的前后夹击下,叛乱的土司和越人再也无力抵抗,纷纷四散奔逃,但是萧玠给官兵下的命令是不要俘虏,他要用鲜血和杀戮彻底震慑住其他蠢蠢欲动的越人村寨。 既然萧玠有令在先,官兵们自然不会客气,一个个叛乱的土司和越人被官兵无情砍下了脑袋,挂在了他们的腰间,化作了他们的军功。 最终,在官兵漫山遍野追杀下,叛军只有不到千人得以逃出生天。 飞虎峡一战,有超过十万叛乱的越人被斩杀,叛军的有生力量基本被消灭殆尽,从此,飞虎峡有了新的名字,泣血峡。 据后面进山的樵夫和猎户所说,他们每次进山路过飞虎峡之时,总能隐隐听到峡谷内传来的哭泣之声,大家都说这是那些惨死在飞虎峡一战中的冤魂。 自此,每一个越人都记住了萧玠这个名字,据说若是村寨中有哪个小孩半夜啼哭,只要大人说一句:“萧玠来了”,小孩便会立即吓得不敢再哭闹。 第131章 夺地存人 萧玠率领大军刚返回象郡郡治邕宁,一个自称张高的人便不请自来,主动上门拜访萧玠。 张高也是一个越人土司,但是与一般的土司不同,他偏向朝廷,崇尚汉家文化,带头给自己改了一个汉姓,在自己治下的村寨也是大规模推行汉化,在每一次的土司叛乱中都选择毫不犹豫站在了朝廷这一边,多次受到官府褒奖,也是朝廷一直积极拉拢的对象。 如今萧玠刚刚在飞虎峡击败了叛军,他便登门拜访,萧玠心中便有几分猜到他的来意,十有八九是为叛乱的土司和越人求情的。 也许是因为有求于人,张高并不是空手而来,而是提来了几口大箱子,满满当当摆放在了会客厅。 萧玠随意打开一口箱子,果然里面满满当当装的都是金银珠宝。 萧玠故意装傻,笑问道:“张土司,你这是何意?” 张高低眉顺眼,陪笑道:“齐王殿下率大军远道而来辛苦了,这些都是我们诸位土司的一点心意,还望殿下不要推辞。” 萧玠淡淡一笑,好整以暇道:“听闻张土司素来熟知我汉家文化,应当知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无功不受禄,我没有帮到你们什么忙,恐怕不便收下如此重礼。” 张高干笑两声,神色有些不自然道:“殿下为平叛而来,也是为了保我交州一方平安,如此也算是帮了我们这些土司的大忙,自然有资格接受我们的谢礼。” 萧玠听得出他言不由衷,微微一笑,道:“张土司心中当真是如此想吗?要知道我们率兵前来平定的就是你们越人的叛乱,杀的也是你们叛乱的越人。” 张高面色有些尴尬,叹了一口气,朝萧玠跪下,重重施了一礼道:“老朽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恳请殿下对我们越人网开一面,不要再增加杀戮了。” 萧玠目光冷冷看着他,冷声道:“听张土司的意思,是在指责孤滥杀无辜,残害越人吗?” 张高慌忙连连摇头,极力辩解道:“殿下误会了,老朽绝无此意,只是飞虎峡一战,我们越人流的血已经够多了,还请殿下垂怜,不要对我们越人赶尽杀绝。” “张土司既然如此看重越人的性命,为何当日他们叛乱之时,没有及时劝他们回头,反而在今日孤出兵镇压之时,却要孤对叛军网开一面,岂不可笑。”萧玠面色一沉,语气分明带着一丝嘲讽。 张高摇摇头,叹气道:“当日他们反叛之时,老朽也曾好言相劝,劝他们不要与朝廷作对,只是……” “只是他们不听,一意孤行反叛朝廷是,既然如此,那一切就是他们自找的,他们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萧玠冷冷一笑,说话毫不留情。 张高又叹了一口气,苦苦哀求道:“老朽也知道他们背叛朝廷罪无可恕,只是如今他们幡然悔悟,愿意痛改前非,永不再背叛朝廷,只希望殿下能够网开一面,给他们一条活路。” “幡然悔悟?”萧玠摇摇头,冷笑道,“张土司说他们是幡然悔悟,我看是因为大势已去,若不是我在飞虎峡一战击败了绝大多数的叛军,恐怕他们也不会想到要痛改前非。” 张高面露羞惭之色,显然是萧玠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他也明白萧玠说的是事实,若非朝廷官兵在飞虎峡一把火烧了叛军的粮草,消灭了叛军的有生力量,那些叛乱的土司也不会想到要请自己出面求情,希望萧玠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虽说张高心向朝廷,但他终究是越人,他也不希望朝廷对他们越人赶尽杀绝,因此他才跟其他几家土司一起凑了几箱子厚礼,希望可以说服萧玠,对叛乱的土司和越人网开一面。 但是眼见萧玠如此决绝,张高也没有办法,只得再次试探问道:“既然如此,老朽敢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参与叛乱的土司和越人。” 萧玠平静看着他,淡淡一笑:“很简单,每一位叛乱的土司都要缉拿归案,送往京城,由我父皇发落。至于参与叛乱的村寨,他们必须交出手中全部的土地,我对我的越人将士有言在先,叛乱村寨的土地都是我分给他们的战利品。” 张高瞬间惊得目瞪口呆,他此次来见萧玠,一来是受人所托求个情,二来也是探探萧玠的口风,看看萧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也没想到萧玠的条件会如此苛刻。 要知道,越人反叛朝廷是家常便饭,一般朝廷对他们的态度是只诛首恶,对于普通越人一般是网开一面,以示朝廷的宽大怀柔之意。 但是萧玠也知道那只是朝廷一种没有办法的无奈之举,毕竟这些越人深居山林之中,想要彻底清剿难于登天,只能无奈选择放其一条生路。 这其实也是越人反复叛乱的一个原因,无非就是知道最终朝廷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宽大处理,因而有恃无恐。 而现在,萧玠就是要每一个越人都知道,反叛朝廷是没有任何退路可言的,既然选择反叛朝廷,就得承受走投无路的后果。 不彻底打破越人的幻想,他下一步如何在整个交州强势推行改土归流?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下一步要在交州大力发展工商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换而言之,他需要大量失去土地的劳动力,而这些参与叛乱的村寨百姓就是最好的劳动力来源。 总之,他要利用这次越人土司叛乱,彻底改变整个交州。 “殿下还望三思,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族人固然有罪,但是罪不至死呀,殿下若是夺走他们的土地,就是将他们往绝路上逼,恐怕到时候整个交州将永无宁日。”张高咬咬牙,继续苦苦相劝。 萧玠淡淡一笑,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是汉人还是越人,只要犯了错就得付出代价,没收他们的土地就是他们为反叛朝廷付出的代价。但是张土司放心,我只要他们的地,不会要他们的命,毕竟我萧玠还是交州大都督,他们还是我治下的百姓,我会带他们去番禺好生安置的。” 张高一时傻住了,不知道萧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要知道参与叛乱的村寨可不再少数,那可是十几万张嘴,萧玠如何安置得了他们? 第132章 双喜临门 洛阳,长宁宫。 “哈哈哈,玠儿果然没有令朕失望,只用了短短一个多月便为我大宁平定了这越人土司之乱。” 御书房内,萧稷看着交州快马加鞭送来的战报,禁不住一阵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岭南崇山峻岭,深山老林,瘴气密布,蛇虫鼠蚁盛行,官兵行军尚且困难,更别提剿灭叛军了,在萧稷的设想中,即使萧玠进攻再顺利,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是无法彻底平得定这越人土司之乱的。 但他也没想到萧玠如此得力,仅用一个多月便找到了叛军藏匿粮草的飞虎峡,一把火烧了叛军的粮食,逼迫叛军与官兵决战,一举歼灭绝大多数叛军,平定叛乱,如此一来,交州接下来数十年再无战事矣! 一旁侍立的内侍监连奕眉毛也笑成了一道弯,连声恭贺萧稷道:“一切全赖大宁列祖列宗庇佑,仰仗陛下圣德。” 萧稷摇摇头,笑骂道:“你这老家伙尽会挑好听的话哄朕开心,仗是玠儿和前线将士打的,跟远在洛阳的朕有什么关系?” 连奕还是一脸嬉笑道:“齐王殿下乃是陛下的儿子,若无陛下往日里对齐王殿下的栽培和教导,没有陛下对齐王的信任和重用,焉有如今的岭南大捷。” 萧稷没好气白了连奕一眼,摇头道:“你呀,就是什么功劳都喜欢往朕身上安,就不怕人家说你是奸佞小人,只会谗言媚上吗?” 连奕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笑道:“老奴只知道一心服侍陛下,哪管得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萧稷也懒得再跟他扯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手中的捷报,似乎在喃喃自语:“这一次,玠儿立下了如此大功,朕可要好好赏赐他一番。” 说话间,门外的值守的宦官高声通报,说太医署派人求见。 听闻是太医署的人,萧稷以为是宫中有哪位贵人染疾,随微微颔首,连奕会意,高声宣召进殿。 片刻之后,一个太医慌慌张张冲进了御书房,倒头便拜:“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何事急着要见朕?”萧稷只顾埋头批阅奏折,头也不抬,沉声问道。 太医稍稍缓了口气,结结巴巴道:“回……回禀陛下,齐王府那边传来消息,苏……苏王妃要生了。” “什么!” 饶是萧稷再从容,也禁不住霍然起身。 自从萧玠离京南下交州赴任,萧稷便命太医署那边专门派一个太医常驻齐王府,保障齐王妃苏瑶和她腹中的胎儿无恙,以示恩宠。 太医署那边自然不敢怠慢,特意派了医术最好的一位周姓御医入驻齐王府,专门负责为苏王妃一人诊疗。 也是这个周御医刚刚派人传来太医署的消息,齐王妃今日腹痛不止,恐怕是今日就要临盆了,太医署这边也不敢怠慢,立即派人来御书房告知皇上。 萧玠刚为朝廷平定了交州土司之乱,他的妻儿万万是不能出问题的,萧稷一时也微微有些紧张,也再无心批阅奏折,当即命连奕传召御辇,他要亲自去一趟齐王府才安心。 当然,萧稷没忘记派人去椒房宫通知孙皇后,他知道孙皇后对于萧玠和苏瑶的特殊感情,知道她比谁都紧张苏瑶肚中的胎儿。 当萧稷和孙皇后同乘御辇到达齐王府时,府中上下已经乱成了一团,家仆和婢女到处奔走,整个齐王府弥漫着不一样的气氛。 萧稷还在齐王府见到了苏敬和沈夫人夫妇,还有匆匆赶来的老臣苏弘,萧稷没有让他们多礼,反而追问起王妃的情况,却得到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苏瑶似乎有难产的征兆。 一听说苏瑶难产,孙皇后瞬间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若不是还有苏弘和苏敬夫妇在场,恐怕就要当场埋怨萧稷不该派萧玠去交州当什么大都督,哪有王妃临盆在即,却把人家丈夫派去千里之外的道理。 萧稷神情有些尴尬,也不便多加解释,只是命人传他的旨意,不论如何,一定要保证苏王妃和她的孩子周全,否则拿他们是问。 不管怎么说,苏瑶怀的都是萧家的骨血,也是他萧稷的孙子(女),听说苏瑶难产他心情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毕竟母女连心,听说苏瑶难产,最担心的就是沈夫人了,她目光担忧望着产房的方向,听到里面时不时传来苏瑶撕心裂肺的叫声,不由一阵揪心。 但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念叨老天爷可以保佑苏瑶和自己外孙子(女)一切平安,她沈氏从今往后愿意吃斋念佛,不沾荤腥。 孙皇后也听到了沈夫人的话,虽说她自己心中也是焦虑,但还是上前体贴安危沈夫人宽心,苏王妃一定会母子(女)平安的。 沈夫人心中感动之余也微微有些奇怪,她也听说孙皇后时不时来齐王府探望自己女儿的事,她对自己女儿似乎也太关切了一些,要知道她只是自己女婿的嫡母而不是生母。 在众人焦虑的等待中,产房方向很快终于几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片刻之后,产房内传来产婆高亢激动的声音:“恭喜齐王妃诞下龙凤胎,齐王妃身体安好。” 产婆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开心,刚刚外面传来皇上的旨意,说若是齐王妃和她腹中的胎儿有什么三长两短,皇上要拿他们是问……刚刚不仅是难产的苏王妃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他们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在鬼门关前晃荡了一圈。 很快便有两名丫鬟抱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上来,孙皇后和沈夫人赶紧上前一人抱起一个。 萧稷一颗心也松了下来,若是自己的儿媳和孙子(女)有什么不测,他也不懂该如何向自己的儿子交代。 萧稷凑上前,看着孙皇后怀中皱巴巴的婴儿,一股久违的怜爱之情禁不住涌上心头,他禁不住伸手轻轻捏一下婴儿肥嘟嘟的脸蛋,对孙皇后笑道:“这个孩子眉眼倒有几分像朕。” 孙皇后不由白了萧稷一眼,孩子连眉毛都没长出来,怎么看得出像他的。 第133章 众矢之的 此时,苏瑶也悠悠醒转过来,沈夫人慌忙将孩子抱上前给女儿看,苏瑶不顾身子虚弱强撑着坐起来,伸手摸摸自己孩子的脸蛋,脸上流露出母性的慈爱。 “对了,瑶儿,殿下临去交州前有给孩子取好名字吗?” 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女顺利产下一个外曾孙和一个外曾孙女,苏弘高兴之余,忍不住提醒苏瑶。 苏瑶面色一怔,萧玠离开洛阳南下赴任之时,当时因为王贵妃的事他们夫妻二人心情都有些低落,也没有想到要提前给未出世的孩子取好名字。 看苏瑶如此神情,大家哪里还不明白,孙皇后又忍不住悄悄白了萧稷一眼,分明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萧稷面色却是如常,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朕这个做父皇的就代个劳,帮自己的乖孙子和乖孙女好好取个名字。” 苏弘心中微微一震,当朝天子赐名,这可难免让人遐想呀。 萧稷看着孙皇后怀抱的男婴,沉吟片刻,随即笑道:“朕的乖孙子,就叫萧恪。” 又看了一眼沈夫人怀中的女婴,笑道:“至于朕的乖孙女,就叫萧苒。” “多谢父皇赐名。” 苏瑶虽说心思单纯,却也清楚萧稷赐名的分量,有这一层关系在,自己的两个孩子注定会有与其他皇孙不一样的际遇。 “萧恪……萧苒……” 孙皇后反复念叨了几下这两个名字,不由展颜一笑,看得出对这两个名字还是颇为满意的。 萧稷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对一旁跟来的连奕笑道:“跟中书省和宗正寺那边说一声,择个黄道吉日,朕要正式册封萧恪为武威王,册封萧苒为云梦公主。” 众人一时惊得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皇上对齐王的两个儿子居然如此恩宠,一出世便封王封公主,连孙皇后都感觉有些意外。 只有连奕毫不意外,他伺候消极多年,知道皇上如此慷慨大方并不完全出于对自己孙儿和孙女的疼爱,而是对齐王屡立功勋的一并封赏。 只是他已经料到,在如今“九龙夺嫡”的敏感风头下,皇上如此厚待齐王刚出世的子女,恐怕其他皇子很难再淡定了。 …… 一切正如连奕所料,当萧玠的子女一出世便被赐名封王封公主消息一传出,瞬间在朝廷和众皇子间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要知道,此前晋王萧珝,燕王萧琛,魏王萧瑁,楚王萧珩的妃子都先后诞下过子嗣,却没有一人得到赐名的待遇,更无人得以封王封公主。 更何况,皇上给萧玠长子萧恪的封号居然是武威王,这可是皇上即位前的封号,如今居然封给齐王萧玠刚出世的儿子,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大理寺的监牢很快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秦王萧璜,他是来探望被关押在此的越人侬卜乌。 自从萧玠远赴交州,其他皇子感觉时机已到,纷纷冒头加入这场夺嫡之争中,但是萧璜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中,早已经视太子之位为自己的囊中之物。 原因无他,自从王崇退居幕后,王党官员在朝中可以说是以他萧璜马首是瞻,在这些人的配合和协助下,他在朝中可以说是如鱼得水,无往而不利,一连做了几件漂亮事,引得朝中百官交口称赞。 但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的时候,想不到远在交州的萧玠居然还能死灰复燃,仅仅用了一个多月时间便派平定了席卷交州五郡的越人土司叛乱,令天下官民可以说是刮目相看。 如今萧玠的一子一女刚出生便能够得到父皇如此恩宠,自然与他在交州立下的功勋有关。 既然如此,萧璜很快便想到从交州越人土司叛乱上下文章。 朝中有党羽给他传来消息,说被关押在大理寺中的叛军使者侬卜乌这几日一直吵着要面圣,要在当面控诉齐王萧玠在交州借平叛之名屠杀越人,抢夺无辜越人的土地。 萧璜敏锐感觉到其中必有玄机,便决定亲自来大理寺大狱见见这个侬卜乌。 狱卒很快将侬卜乌带到了萧璜面前,萧璜借故支开了狱卒,一个人单会侬卜乌。 侬卜乌警惕看着眼前的萧璜,虽说他不知道萧璜为何要深夜秘密单独见他,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萧璜不怀什么好意。 萧璜似乎一眼看穿了侬卜乌的心思,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想说的是,你想对付齐王萧玠,我也想对付齐王萧玠,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那你为何不选择跟我合作呢?” 侬卜乌心中暗暗一紧,显然是被萧璜说中了心思,但他也不会被萧璜三言两语说服,只是目光狐疑看着萧璜,一言不发。 萧璜依旧还是淡淡一笑:“说或不说都在你,我不会逼你,你若是说出来我也许还能帮到你,但你若是还是什么都不肯说,恐怕只能带着对萧玠的满腔恨意下阴曹地府了。” 侬卜乌看着萧璜的眼睛,只感觉他目光深邃,似乎其中有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使他根本无法拒绝,只是木然点点头,道:“好,只要你愿意帮我们越人对付萧玠,我什么都告诉你。” 随后,侬卜乌开始一五一十将萧玠在飞虎峡屠杀十几万越人以及夺取几十个越人村寨土地分给自己麾下越人士兵的事统统告诉萧玠。 这些都是叛乱的越人土司派人快马加鞭来给他通报的消息,就是希望远在洛阳的他向皇上请命,一来控诉齐王萧玠在交州的暴行,二来争取朝廷对叛乱的越人宽大处置,但是皇上根本不愿再见他,只是将他一直关押在大理寺大狱中,只待萧玠将叛乱土司押送进京再一并处置。 但是侬卜乌没有放弃,他知道越人已经到了事关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他每日坚持请求面圣,没想到没有等到宫里的消息,却等来了秦王萧璜。 既然萧璜口口声声愿意帮他,那他也只能抱着一线希望,将一切都告知萧璜。 萧璜听完一切心中也是微微一惊,朝廷对外公布的只有一份萧玠在飞虎峡大胜叛军的捷报,他当真不知道其中居然还有如此文章。 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对付萧玠的大好机会,毕竟越人也是大宁子民,萧玠如此残杀越人,抢夺土地分给部下,难为朝中诸多卫道士所容。 但是萧璜知道不需要自己出面,他知道因为萧玠子女封王封公主的事,引起了很多皇子和他们背后势力的忌惮,他只需要将消息泄露出来就可以了…… 如此一来,他萧璜可以置身事外,但有很多人会抢着冲在最前面的。 很快,弹劾齐王萧玠的奏折便如雪花一般飞向御书房,不少大臣纷纷表示齐王萧玠身为交州大都督,在平定交州越人土司叛乱之时,不仅大肆屠杀越人,还无情抢夺未曾参与叛乱越人土地,眼中加剧了汉越百姓之间的对立和矛盾,也大大损害了皇上的天威,请求皇上严查此事。 第134章 改土归流 萧玠一回到番禺,就收到洛阳快马加鞭送来的两幅画像,是自己刚出生的一子一女的肖像画,据说是宫里最好的画师的手笔。 可惜,初为人父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萧玠就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朝中不少大臣在弹劾他借平叛之名,行不义之事,甚至还给他总结出了三大罪。 其罪一是烧毁大量粮食,致使不少越人百姓失去了过冬了粮食,扩大报复范围。 其罪二是大肆屠杀越人,加剧越人和朝廷的矛盾。 其罪三是牵连无辜,夺取大量越人村寨的土地,假借平叛扩大事态收买人心的嫌疑。 这三大罪不能全说是子虚乌有的诬告,毕竟三件事萧玠一件不落全都做过,只是没想到还是被朝中那帮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给揪住不放。 但是萧玠也想到,这些大臣一个个跳出来弹劾自己绝不是为了给这些越人出头,而是为了打压自己,因为夺嫡之争本身就是此起彼落,自己这边在平定叛乱中大出风头,自然意味着其他皇子落了下风,自然就要集中火力对付自己。 不过好在远在洛阳的父皇倒是选择了力保自己,弹劾自己的奏折一律留中不发,只是为了给大臣一个交代,要求麒麟卫交州司严查此事。 萧玠当然相信麒麟卫交州司的人不敢无缘无故跟自己过不去,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尽快稳定交州的局势,证明自己在交州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尽快给朝廷和父皇一个交代。 如今自己刚刚镇压了越人土司叛乱,斩杀了大量对朝廷心生不满的越人,拔除了大量反对朝廷的力量,正是强势在交州推行改土归流的时候。 但是萧玠的想法却遭到了长史傅况的反对。 傅况的理由很简单,身为交州大都督的萧玠在平定叛乱的过程中杀死了太多的越人,如今越人对萧玠可谓是恨之入骨,越人对官府的仇恨可谓是不共戴天,汉人与越人之间可谓是矛盾重重,若是此时再强势推行改土归流,强行剥夺越人土司的权力,恐怕那些原本心向朝廷的土司也会因此愤而反抗朝廷,会有更多的越人加入其中,只怕到时候交州将永无宁日。 按照傅况的想法,如今越人叛乱虽然已经被萧玠强势弹压,但越人心中必然还是不服气,对萧玠和朝廷还是心怀不满,正是需要大加安抚的时候,若是此时还要强推改土归流,恐怕就是在背道而驰。 但是萧玠却还是坚持就要借如今大胜之机强推改土归流,他的理由一样很简单,土司制度本身就是交州越人叛乱不休的根源,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废除之,朝廷现在废除土司他们要反,朝廷现在不废除土司他们将来也要反,既然废不废除这些土司都要反,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那为何不趁现在一劳永逸,彻底拔出土司制度这颗毒瘤,换取将来的一劳永逸。 现在越人是恨自己,但是他们更怕自己,只要自己坐镇交州一天,他相信这些越人和土司即使再心怀不甘或是心怀不满,都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泣血峡那十几万的孤魂野鬼就是前车之鉴。 傅况还想再劝萧玠,萧玠却很直白告诉他,改土归流也是皇上的意思,他身为长史是要负责协助自己在交州推行改土归流,而不是来劝自己放弃。 眼看萧玠连远在京城的皇上都搬了出来,傅况无奈之下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表示自己会全力协助萧玠推行改土归流的。 萧玠微微一笑,怪不得这个傅况能在交州长史这个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几年,看来还是有点眼力劲儿,还知道什么时候该坚持,什么时候该服软。 萧玠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要排除越人土司的干扰和破坏,毕竟改土归流的本质就是剥夺那些世袭土司的权力,恢复朝廷对越人的直接统治。 萧玠也知道这些土司绝不会心甘情愿放弃手中的权力,必然会千方百计破坏改土归流的推行。 因此,萧玠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在整个交州颁布了迁居令,要求所有的世袭土司必须在一个月内统统迁居番禺城,给予他们一定的俸禄,未经大都督府准许,一律不得返回自己的村寨。 如萧玠预料一般,迁居令一发布便在整个交州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官员纷纷上门说情,表示迁居令太过不近人情,请求萧玠收回成命,但是萧玠却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眼见萧玠还是一意孤行,不少土司只得上书朝廷,再次控告萧玠迫害越人,要朝廷垂怜越人百姓,不少大臣也趁势再度上书弹劾萧玠,但是萧稷还是一样的态度,一律留中不发,似乎放任萧玠在交州胡作非为。 一月之期转瞬即至,绝大多数土司出于对萧玠的畏惧,尽管心中百般不愿,还是被迫离开了村寨,迁居番禺城。 但也有一些头比较铁的土司,他们仗着自己住在深山之中,不相信萧玠能把他怎么样。 对于这些钉子户,萧玠也没跟他们客气,一个月时间一到,立即宣布所有拒不迁居番禺的土司为叛军,直接派鹰扬将军叶秋率领越人士兵荡平他们的村寨,将土司枭首示众,将族人尽数逐出村寨,将他们的土地分给平叛有功的越人士兵。 在萧玠的铁血手腕下,最终成功将交州所有的土司统统软禁在了番禺城中,排除了推行改土归流的最大隐患。 改土已经初见成效,下一步就是如何归流的问题。 萧玠也知道相对于废除土司,派驻流官才是一个更大的难题。 土司虽说是越人频繁叛乱的根源,但不可否认的是,土司们都在自己的村寨和族人中有着巨大的威望,他们能够替官府管制住桀骜不驯的越人,这也是朝廷多年来一直不能真正下定决心废除掉土司制度的原因。 但若是派驻一个汉人的流官去治理村寨,一来双方语言不通,习俗迥异,越人对汉人又素来有很深的成见和隔阂,他们如何会甘心屈从于一个汉官的治理。 第135章 未雨绸缪 不过萧玠早在离开洛阳之时,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些越人之所以愿意追随土司,除了土司本身的威望,还因为土司控制了村寨中最重要的两样东西,那就是土地和粮食,掌控了这两样东西也就掌控了村寨中绝大多数越人的生死,不管村寨中的越人心中对土司的观感如何,为了生存,他们只能无条件依附于土司。 既然如此,那么萧玠的思路就是想办法让自己委派出去的流官掌控自己治下的土地和粮食,借此来笼络和控制住这些越人。 现在交州的每一个越人土司都已经被萧玠软禁在番禺城中,虽说明明可以直接抢,但是萧玠还是决定文明一些,花钱从这些土司手中赎买回大量土地。 如今土司们都生活在萧玠的眼皮底下,哪里还敢说个不字,萧玠很快从这些土地手中赎买到了大量的土地。当然萧玠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如此多的银子,只好以大都督府的名义给他们一个个都打了欠条,土司们也是个个都很通情达理,一个个都表示理解现在官府的难处,绝不会催齐王殿下现在就还钱的。 萧玠随后在自己的部曲中挑选了一大批毕竟精干的士兵,紧急培训他们如何开垦梯田,以及如何制作引水到山上梯田的龙骨水车,同时还教授了他们如何制作土化肥,进一步提高作物产量。 听到萧玠讲解如何开垦梯田和制造龙骨水车的时候这些士兵还听得津津有味,暗暗感慨齐王殿下懂得真多,只是当他们听到萧玠介绍如何制作化肥的几种方法时,差点没把这些士兵的隔夜饭给吐出来。 第一种方法是制作土氨肥,用新鲜牛粪和熟石膏粉末,以10:1的比例均匀混合,再掺少量黄豆粉,存放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密封三天即可,施肥时取出来兑三倍重量的水。 第二种方法是制作土硫肥,用人尿、熟石膏、水,以10:1:5的比例均匀混合,存放进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密封十天即可。 第三种方法是制作土法氮氨磷复合肥,收集大量动物骨骼研磨成粉末即可。 第四种是堆肥方法,就是大量去收集麦秆、落叶、人畜粪便等混合堆积起来,覆盖上稻草,每隔大半个月翻堆一次,三个月后就是妥妥的有机肥。 除此之外,萧玠还要他们去大量收集草木灰和鸟粪,那可都是钾肥和磷肥呀。 萧玠一介绍完,这些士兵瞬间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满脸不适,齐王殿下堂堂一个皇子,为何如此重口味,要自己去折腾屎尿骨灰这些恶心玩意儿。 但是萧玠却很郑重告诉他们,如果想要提高粮食的产量,还真要靠屎尿骨灰这些他们眼中的恶心玩意儿制造出来的化肥。 怕他们还是不理解,萧玠只能继续语重心长劝道,他们都是即将被任命为派驻越人村寨的流官,他们要面对的都是对他们心存敌意的越人,若想获得他们的对自己的认可,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吃饱饭。 要知道,交州经济困顿,汉人百姓尚且生活得很贫困,而那些越人百姓自然生活得更加艰苦。 所谓民以食为天,不管是汉人还是越人,只要是个人,第一需求都是想吃饱饭活下去。 而如今虽说在萧玠自己的一番操作下,流官们手中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但是这也只能令越人畏惧流官,但是若想要他们心悦诚服接受流官的管理,就必须得在越人心中建立起足够的声望。 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帮助当地越人提高粮食的产量,让更多的越人可以吃上饱饭,任何人对于一个能够让自己吃上饱饭的人,心中必然存在深深的敬畏心理,甚至是敬若神明一般的存在。 如此一来,流官们便可以在越人心中建立足够的威信,使越人心悦诚服接受官府的治理。 最后,萧玠语重心长告诫他们,世上本无汉人越人之分,汉人是人,越人也是人,大家人生最大的追求无非就是可以吃上一口饱饭而已,而他们治理越人的方略说到底就是一视同仁,只要想办法让越人也能吃上饱饭,谁还会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反叛朝廷。 众人纷纷心悦诚服,都表示定当不负殿下所托,为朝廷治理好越人村寨。 改土归流的事算是告一段落,萧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安置自己强行掳来的十几万越人百姓。 要知道,因为自己强行夺走了他们的土地,导致他们无地可种,无家可归,这些人对自己可谓是恨之入骨,一个不慎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虽说萧玠心中最有大兴工商业的规划,但是建立一套完整的产业链是需要大量时间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安置好这些无事可做的越人 萧玠身为一个穿越者,自然知道消化大量劳动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建立劳动密集型产业,比如说炼铁。 他还知道,番禺不仅有丰富的铁矿石,还有丰富的煤炭。 于是乎,一座座简易的工棚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个简单的小村落,不少越人男人纷纷下矿,为官府开采铁矿和煤炭,换取酬劳养活家人。 另一方面,陶晗那边开始布局,一座座名字闻所未闻的新工坊围着玻璃制坊拔地而起,大有一副要再建一座全新的番禺新城的样子。 同时,萧玠还征发了大量的劳动力,开始扩大修建了番禺的海港。 不得不说,这一步棋连陶晗都没看懂,毕竟如今番禺百姓困顿,资源匮乏,交州没什么东西可以往外卖,百姓也手上也没有几个钱买不起什么东西,商贸并不发达,这时候扩建海港意义何在? 萧玠只是笑而不语,他相信在他的治理下,番禺很快便会成为大宁工商业最发达的城市,提前扩建港口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 毕竟,每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都会知道,后世的珠江三角洲到底有多繁华。 第136章 粮食危机 大都督府书房内,长史傅况正在苦口婆心劝谏萧玠。 “殿下务必三思呀,交州非中原可比,山林密布,耕地极少,粮食产量本就不高。当初殿下在飞虎峡一把火烧掉了大量越人的粮食,如今又夺走十几万越人的土地,逼迫其去开矿,恐怕会造成粮食大规模减产,严重的话甚至会造成大规模的饥荒,到时候整个交州都会陷于无休止内乱之中的。” 面对傅况的苦苦相劝,萧玠既不动容也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问道:“那依照傅长史的意思,孤该如何做?” 傅况毫不迟疑道:“自古以来,若想治得一方安宁,必须得以农为本,劝课农桑,奖励耕织,如此一来,百姓人人衣食无忧,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交州自然可以大治。” 萧玠闻言摇了摇头,笑道:“不知上一任李大都督在劝课农桑和奖励耕织方面做得如何?” 傅况一时没反应过来,颔首道:“李大都督自到任之日,一直秉持以农为本……” “那交州在李大都督任内实现大治了吗?”萧玠笑着追问道。 傅况一时哑口无言。 萧玠目光平静看着傅况,淡淡一笑,道:“既然李大都督对农事如此上心,交州也没有实现大治,那傅长史为何还要孤再走一条没有前途的老路呢?” 傅况沉吟良久,才呐呐道:“李大都督在任内,举交州百姓之力,方才让每一个百姓都有一口饭吃,若是殿下不注重农事,不坚持以农为本,反而大兴工商,恐怕如今会引发严重的饥荒,后果不堪设想呀。” 萧玠却还是摇摇头,笑道:“傅长史,我既然敢迈出现在这一步,自然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还是那句话,交州在我的治理下,只会越来越好,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大宁最繁华最富庶的一个州。” 看萧玠说得如此轻松,傅况心情却是愈加沉重,这些天潢贵胄,久在京中,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不知道民间的疾苦,只会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根本考虑不到实际的情况。 比如说眼前的齐王殿下,口口声声说要把交州治理成为大宁最繁华最富庶的一个州,但是却根本清楚交州面临的困境,如今经过蝗灾、交趾叛乱和越人土司叛乱,对交州的损害可谓是伤筋动骨,府库早已快见底,不说别的,交州府库中的存粮供给五万交州军尚且困难,更何况还要供养那十几万无家可归的越人。 一旦交州府库中的粮食消耗殆尽,到时候恐怕不止那十几万越人要作乱,恐怕连辛苦招募来的五万交州兵都有可能哗变。 眼看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关头,傅况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直白对萧玠说道:“殿下,实不相瞒,并非我这个长史不愿意相信你支持你,只是凡事都要徐徐图之,一步步来。如今我们交州的府库存粮已经不多,恐怕无法再长时间供养那十几万越人了,请殿下务必三思呀。” 萧玠笑了,他身为交州大都督怎么会不清楚交州的府库情况呢,他既然还是坚持走到这一步,自然早就想好了如何解决当前的粮食问题。 虽说他已经派流官去指导越人村寨如何开垦梯田,制造化肥,但是种出粮食也需要一些时间,他有一个更快搞来粮食的方式,那就是抢! 不过这种事自然不方便对傅况这种老好人说,免得出什么波折,萧玠只能要傅况先回去,他保证过不了几天,交州的府库一定会堆满粮食。 傅况只当萧玠是在敷衍他,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忧心忡忡告退而去。 如果傅况再细心一些,他就会发现一直追随在萧玠身边的鹰扬将军叶秋已经好些天不见踪影了,和他一起失联多日的还有两万多名越人士兵。 …… 交趾郡,升龙城。 太守府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鹰扬将军叶秋。 朝廷早已经正式任命陈山为交趾郡太守,官居四品,而叶秋不过是一个五品的鹰扬将军,但是陈山却不敢在叶秋面前摆上官的架子,对叶秋可谓是谦恭之至,生怕一不小心怠慢了对方。 陈山心中清楚得很,叶秋是齐王萧玠的家将,代表的是齐王萧玠,他陈山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陈山特意在太守府设宴招待叶秋,从升龙城最好的酒楼订购了一大桌好酒好菜,为了表示对叶秋的敬意甚至让自己新娶进门的宠妾,也就是原来那位叛军首领阮南的宠妃亲自出面为叶秋斟酒,弄得叶秋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山才小心翼翼问起了叶秋来升龙城的来意。 叶秋却要陈山屏退所有人,包括陈山的宠妾,这才从怀中掏出萧玠的亲笔信,要陈山自己看。 陈山伸出双手恭敬接过信,拆开一看,瞬间面色大变。 萧玠在信中居然要他挑起与林邑国的战事。 林邑国在交州南边,国内大多是越人,风俗与交趾并无二致,曾经也是中原王朝的日南郡和九真郡,但是与交趾不同,他们几百年前就已经脱离中原王朝独立建国,但一直对大宁称臣纳贡,是大宁的一个藩属国。 陈山心中清楚,林邑国虽是一个小国,但挑起与林邑国的战事涉及到两国邦交,绝非他一个小小的交趾太守能够担待得起的。 叶秋似乎早就知道了信中的内容,待陈山已经看完,随即从陈山手中拿走信函,举到烛火边付之一炬。 “叶将军,此事不好办呀?”陈山面露难色,小心翼翼说道。 叶秋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沉声道:“殿下的为人我想陈太守你应该也很清楚,他既然给你写了这封信,就是在交代你帮他办这件事,而不是问你能不能帮他办。” 陈山一时低头默然不语,虽说他也听出叶秋语气中带有几分威胁,却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实话,萧玠不是那种可以讨价还价商量的人。 看到陈晱沉默不语,叶秋冷冷一笑:“若是陈太守觉得难办,那我就照实回复殿下,想来殿下会再派一个能帮得上他的人来交趾帮他办这件事。” “叶将军言重了,既然殿下有吩咐,我陈山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帮他办成这件事的。”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陈山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若是自己对萧玠没有利用价值,恐怕自己这个交趾太守的位置就不保了,一旦失去交趾太守这个护身符,那些对自己恨之入骨的交趾旧贵族残余势力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第137章 寻衅开战 事实上,交趾作为大宁疆域的最南方,朝廷素来视此处为蛮荒之地,历来不重视,只是笼统设了一个交趾郡。 林邑人常年跟中原王朝打交道,也知道朝廷对于交趾郡的态度,知道那些远在洛阳的君臣对于这种蛮荒之地不会有太多的兴趣。 因此,趁着交趾旧贵族作乱,林邑人自认为是扩大地盘的天赐良机,不断越过边境,一点点蚕食林邑与交趾之间的“无主之地”,将两国边境不断向北推进。 只是林邑人也没有想到,宁朝居然会如此神速平定交趾之乱,为了不给宁朝出手教训他们的机会,林邑人迅速撤离了原本侵占的交趾郡土地,退回了无功城,静待下一次机会。 无功城濒临交趾郡,是林邑国最靠北的一座城池,如此战略要地,林邑国自然屯驻了大量的兵马,防范北面的宁朝。 虽说林邑国对大宁称臣,但是他们天生对每一个中原王朝有一种说不出的戒备心理,总担心对方什么时候就会出兵吞并自己,可能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这种心理的缘由。 这日,原本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无功城的林邑士兵一如往常一般在城头巡逻,严密监视北边的一举一动。 但此时,对面却出现了大量的交趾越人,他们没有越过边境,却在城下开始对城头上的林邑士兵大肆辱骂。 林邑和交趾都是越人,大家同文同种,说的都是越话,交趾越人辱骂什么内容,城头上的林邑人自然听得明明白白。 一开始,林邑人虽说被骂得一头雾水,但也是怒上心头,不甘示弱,也是纷纷破口大骂回敬城下的交趾越人。 但是眼看城下城下的交趾越人越聚越多,骂得也是越来越难听,城内的林邑士兵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纷纷跟守将请命要出城去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交趾越人一个教训。 守将虽然心中也是愤怒,但还是保持最起码的理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想跟这些交趾越人计较。毕竟如今城下这些人虽说是越人,但如今也是宁朝的子民,他们一旦对这些人动了手,可就没法给宁朝交待了,自己极有可能成为平息两国纷争的替罪羔羊。 为了不继续激化矛盾,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守将严令林邑士兵不许还击,随交趾人骂去。 林邑士兵虽说感觉心中憋屈,但是既然主将有令,他们也不敢违抗,只得一个个一言不发,任由城下的越人辱骂。 眼看城头上的林邑人偃旗息鼓,默不作声,城下的交趾越人更加来劲了,什么污言秽语都骂得出口,还不带重样儿,要多不堪入耳有多难听。 城下的交趾越人一直骂到太阳下山才恋恋不舍各回各家,城头上的林邑人才算松了一口,但是一个个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守将虽说不明白这些交趾越人的用意,却也怀疑这些越人可能想挑事,早已经派人快马加鞭禀报了首都占城中的国王范隆。 范隆慌忙召来诸位大臣问策,大臣们众说纷纭,大家都感觉是交趾越人在挑事,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得到了宁朝皇帝的授意。 最终还是身为相国的黎利提出派人去跟交趾太守陈山交涉,要求他们惩治挑事的交趾越人的无礼行为,给林邑国一个交代。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无功城下又聚集了大量的交趾越人,他们还是如昨天那般对城头上的林邑人进行了不堪入目的辱骂,林邑士兵遵照守将的命令,无人敢开口还击,但是心中却是憋了更大的气。 而林邑国王派去交涉的使者则吃了闭门羹,交趾人根本不给使者进入交趾郡,更别说见到交趾太守陈山一面了。 林邑国的君臣就是再傻也看得出这些挑事的交趾越人就是受了太守陈山的指使,国王范隆也不再忍耐,直接对武功城的守将下令,明日若是交趾人还敢来挑衅,不必客气,直接给他们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让他们知道挑衅林邑国的下场。 同时,林邑国的丞相也直接启程绕道海上,他要直接进京向宁朝皇帝控诉交趾太守陈山纵容百姓辱骂林邑国,妄图挑起大宁与林邑的争端,其心可诛。 林邑国君臣有信心,宁朝一向是讲究以和为贵的,一定会狠狠惩治交趾太守陈山从而给他们林邑人一个交代的。 第三日,当交趾越人来到城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城头上突然万箭齐发,箭矢如飞蝗一般射向城下的交趾越人,城下瞬间死伤无数,惨叫连连。 城下的交趾越人一下子都被突如其来的箭雨吓傻了,太守大人不是说好一天给他们几十文钱叫他们来叫骂这些林邑人,说有大宁撑腰,这些林邑人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怎么突然就敢放箭射杀他们呢? 但此时情况已经顾不上他们多想,纷纷抱着头四下逃命。 此时,城头上的林邑士兵看着城下狼狈逃窜的交趾越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心中早已经憋了一肚子怒火,一个个弯弓搭箭,无情射杀城下的交趾越人,以泄这两日胸中的怨气。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此时交趾的南定城中突然杀出大量宁军,领先大将更是指着城头上的林邑人高声喊道:“林邑人无端射杀我大宁子民,其罪难恕,奉交州大都督之命,特出兵伐之!” 林邑士兵一时之间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宁军从城中推出攻城云梯和破城锤,如潮水般朝无功城涌来! “快派人去占城报信,我们中了宁国人的奸计,他们早有图谋!” 守将绝望看着城下不断逼近的宁军,慌忙派人去给占城通风报信。 第138章 神秘访客 夜幕笼罩下的洛阳城格外寂静,白天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此时空无一人,只是时不时可以看到一小队金吾卫在来回巡逻,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在空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有节奏。 但此时,一阵骨碌碌的车轮声打破了夜色的沉寂,值夜巡逻的金吾卫很快看到一辆马车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纵马飞驰,借着微弱的火光,他们看到这辆马车车辕高大,车厢宽敞,有两匹毛色纯正的高头骏马一齐拉拽,这一切都在昭示马车的主人非富即贵,身份很不一般。 但令金吾卫奇怪的是,一般马车上悬挂的灯笼都会直接一目了然写明主人的身份,但这辆马车悬挂的灯笼却是空无一字,似乎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虽说洛阳身为帝都,并没有实行宵禁,但是夜里巡逻的金吾卫按照惯例,要盘查每一个大晚上不好好待在家中反而上大街转悠的人。 即使料想到对方身份不简单,但是出于职责所在,金吾卫还是大着胆子拦下马车,上前盘问车主人的身份。 车内的人一言不发,但好在并未为难金吾卫,只是隔着门帘递出来一块金色的腰牌。 金吾卫刚想上前拿过金牌细细查看,一旁眼尖的什长却突然一脸紧张拉开他,还满脸陪笑连声告罪给马车放行。 车内的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金吾卫的举动,只是默默收回了自己手中的金牌,随即车夫冷着脸继续赶着马车在空旷的大街上飞驰而去。 待马车渐行渐远,负责盘问的金吾卫才一脸疑惑地问什长,为什么没有查验过金牌就给他们放行? 什长冷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亏你还离得那么近,就没有看到金牌上面的四爪金龙吗?那块金牌叫天潢玉牒,是宗正寺发给皇族宗室的金牌,车上坐的不是皇子就是王爷,是我们几个小小的金吾卫能得罪得起吗?你还想拿人家的金牌过来查验,不要命啦!” 听什长说得如此严重,金吾卫士兵脸色也唰一下变得惨白,一副大祸即将临头的样子,一不留神得罪一个皇族,自己在京城还待得下去吗? 看他这副模样,什长也不好再吓他,只是轻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他既然大晚上出门,又没有在马车上挂自家的灯笼,应该是不想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只要我们嘴巴严实一点,不在外面瞎说,他是不会找我们麻烦的。” 金吾卫士兵听什长这么一说,总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目光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中暗暗疑惑这是哪位皇族大晚上不在家睡觉,偷偷摸摸在大街上晃悠。 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皇上的几个儿子为了争抢太子之位明争暗斗,想来马车内坐的说不定就是其中的一位。 …… 马车在大街上一路飞驰,很快就停在了一座府邸的大门外。 夜色已深,但府邸大门前的几个大灯笼却是灯火通明,映照出门匾上斗大的“李府”二字,再看府门前两侧排列十八支戟,无一不彰显府邸主人尊贵的身份。 在大宁王朝,门前列戟十八支是一品之位,偌大的洛阳城虽说李姓人家不在少数,但是只有一个人官居一品那就是陇西李氏的家主,当朝尚书令李荣。 此时,李荣的嫡子李桦却不顾深夜更深露重,亲自站在台阶上拱手恭迎来人,更看得出车上的人身份不一般。 马车上很快下来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正是八皇子韩王萧珣,他乃是李荣的妹妹李昭容所出,也是李荣的外甥。 虽说从亲缘关系上说李桦是萧珣的表兄,但是萧珣毕竟是皇子,李桦可不敢在他前面摆兄长的架势,一看到萧珣走下马车,立即上前陪笑道:“殿下请随我来,家父已经在书房恭候殿下多时了。” 萧珣微微颔首,但还是小心四顾左右,确定没有空旷的大街上再无其他人,一颗心总算放松下来,在表兄李桦的指引下低着头步入李府,随即李府的大门缓缓关上。 如今“九子夺嫡”之势已经愈演愈烈,形势越来越微妙,萧珣知道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是被其他人尤其是父皇知道自己半夜拜会李家,难免会多想。 李桦带着韩王萧珣在李府中一路穿行,很快走到了了书房外,李桦也不需要人通报,直接推开书房的门,冲里面笑道:“父亲,韩王殿下到了。” 尚书令李荣原本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听到萧珣来了,当即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离开书桌,笑呵呵道:“殿下来了。” 萧珣步入书房,上前一步,拱手弯腰给李荣行了一个晚辈礼:“外甥萧珣参见舅父。” “殿下如此这是在折煞老臣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李荣慌忙上前扶起萧珣,心中却是颇为欣慰,他就喜欢自己外甥这份谦恭。 李昭容一共生有二子,魏王萧瑁和韩王萧珣,但是李家没有选择支持年长的萧瑁,而是选择支持年幼的萧珣,无非就是萧瑁性格暴烈,目中无人,对自己这个舅父素来不甚恭敬,令李荣对他颇为不喜,自然也不愿意支持他。 毕竟王家的例子就在眼前,齐王萧玠明明是王崇的外孙,但是萧玠与王家的关系却是势同水火,萧玠逼得王崇连丞相之位都保不住,李荣可不希望重蹈王家王家的覆辙,因此李家宁可支持年幼的萧珣。 李荣请萧珣坐下,又命人给他上了茶,随即屏退了书房内的其他人,连自己的儿子李桦都识相退下。 眼看李荣如此阵势,萧珣隐隐感觉出事情绝不简单,但还是耐住性子,若无其事笑问道:“不知舅父深夜唤外甥前来,是否有要事相商。” 其实萧珣也一直想找机会跟身为陇西李氏家主的李荣好好谈一谈,他也有夺嫡之心,虽说他也看得出相对于一母同胞的兄长萧瑁,李荣更加倾向于支持自己,但是只要李荣没有正式表态,他就担心事情会有变故。 毕竟兄长萧瑁娶了京兆韦氏之女为王妃,已经得到了韦家的全力支持,明面上比自己更有机会入主东宫,因此萧珣只有寄希望于李家可以全力支持自己,这也就是为了什么在如此敏感时刻,他半夜冒险来上门拜见舅父李荣的原因。 李荣微微一笑,不急不慢道:“我深夜见殿下,自然是有要事要跟殿下相商,我只问殿下一句,你可想对付齐王萧玠?” 第139章 暗潮涌动 萧珣闻言不由精神一振,李荣的话里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李家愿意助他对付其他皇子,换而言之,李家愿意全力支持他萧珣入主东宫,问鼎太子宝座。 他也明白李家为什么第一个就把矛头对准齐王萧玠。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叫如今萧玠如此风头正盛,隐隐约约已经有压其他皇子一头的感觉呢,连他刚出世的一子一女也被封王封公主,还是武威王这个父皇继位前的封号,如何不挑动其他皇子和他们背后势力的敏感神经。 他也知道现在不少人都在找机会打压萧玠的风头,只是他如今圣眷正盛,不少大臣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奈何得了他。 只是那么多大臣都拿萧玠没有办法,萧珣倒想知道自己舅父想如何对付他。 李荣似乎看穿了萧珣的心思,笑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萧珣,示意他自己看。 萧珣有些狐疑接过信函,拆开大致看了一遍,心中不由也是微微一惊。 信函来自交州司仓陈嗣,他在信中说如今交州府库存粮已经不多,但还要同时供养五万的交州兵和十几万的越人,长此以往,恐怕交州迟早会出大乱子。 “这个陈嗣信得过吗?”萧珣生性谨慎,忍不住追问起陈嗣的为人,毕竟交州远在数千里之外,实际情况如何不得而知,只是陈嗣的一面之词。 李荣微微一笑,沉声道:“殿下请放心,我们李家这么多年的交州大都督可不是白当的,在交州官场上总会安插有那么一两个亲信,这个陈嗣是我们李家一手提拔起来,没有我们李家就没有他的今天,他是绝不敢欺骗我的。” 听这么一说,萧珣也不由松了一口气,脸上也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喜色,笑道:“民以食为天,若一切真如这个陈嗣所说,交州府库存粮不足,无力再供养五万交州兵和十几万越人,恐怕交州大乱不远矣,我这个皇兄一时糊涂,却要害得整个交州生灵涂炭。” 明明心中乐开了花,但是萧珣面上却露出了几分悲天悯人的神色,似乎在感慨交州百姓的不幸。 李荣却是摇了摇头,笑道:“这个萧玠怎么可能会如此容易对付,交州府库无粮,他就不会花钱去其他州郡采买吗?别忘了,大宁第一富商陶家可是支持萧玠的,只要陶家出钱,萧玠何处买不到粮食填补府库。” 萧珣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心中凉了半截,心情瞬间沮丧了不少,如此说来,有陶家的财力相助,交州根本乱不起来。 萧珣的神情李荣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微微一笑,这个外甥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看事情不够透彻,自己大晚上唤他前来,怎么可能只为了跟他说这些,必然是心中早已经想好了对付萧玠的方略。 不过他心思简单些也好,这样将来反而更容易让自己掌控,李家不愿意支持萧瑁,不就是因为他性格暴烈,不好掌控吗? “殿下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可以提前一步先让交州乱起来。” 事到如今,李荣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城布公道。 萧珣一愣,似乎有些疑惑道:“舅父的意思是?” 李荣淡淡一笑:“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交州的百姓知道府库粮食告急,但是市面上却买不到一粒粮食,你说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萧珣略一沉吟,沉声道:“如此一来,交州的粮价必然暴涨,百姓又买不到粮食,必然怨声载道,恐怕到时候整个交州都会陷入动乱之中。” 李荣负手站在窗边,目光悠然望着南边的方向,笑道:“一旦交州百姓骚乱,到时候萧玠只能出兵镇压,但他手中无粮,又买不到一粒粮食,恐怕到时候士兵会说不到反而带头哗变,整个交州必然都会陷入一片战火当中,即使他能够捡得一条性命逃出生天,陛下也会对其失望透顶,太子之位他是想都不用再想了。” 萧珣闻言也是连连点头,如此一来,萧玠将永无翻身之日。 只不过萧珣心中还有一个疑惑:“舅父,外甥还有一事不明,萧玠既然有陶家的财力支持,我们要如何让他有钱也买不到粮食?” 李荣哈哈一笑,没有丝毫隐瞒:“我弟弟虽然已经不幸战死沙场,但是他这么多年的的交州大都督可不是白当的,在交州也埋下了不少棋子,你可知交州最大的米商是谁?” 萧珣摇摇头,但是心中已然猜到此人必然与李家有关。 李荣接下来的话验证了萧珣心中的猜想:“交州最大的米商叫汤氏米行,控制了整个交州八成的粮食。米行虽然叫汤氏米行,但是他的东主汤贵不过是一个我李家的一个家奴,幕后老板实际上是我们李家,我们李家掌控了整个交州的粮食命脉,所以殿下你明白了,我可以让萧玠拿再多的钱在交州也买不到一粒粮食。” 萧珣恍然大悟,同时心中也微微涌起一丝寒意,这些世家大族的能量果然远超自己的想象,居然可以随意操控一州的粮食命脉。 李荣淡淡一笑:“我已经派人去了交州散布消息,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整个交州的百姓都会知道府库粮食告罄的消息,交州即将大乱,我们就在洛阳静候佳音就是了。” 萧珣微微颔首,心中有些欣慰,既然李荣可以毫不避讳开城布公跟自己陈明一切,说明李家是愿意全力支持自己入主东宫,这倒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萧珣也负手站在窗边,望着南边的方向,目光有些复杂。 此次李家如此步步设计,萧玠看来是在劫难逃了,只是交州要有无数无辜的百姓一起陪葬了。 可是,夺嫡之争就是如此残酷,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若是萧玠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恐怕也不会顾念所谓的兄弟之情,会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付自己。 第140章 借刀杀人 任是谁都可以感觉得到,交州这些日子不太平静。 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粮价飞涨,斗米已经卖到两百多文钱,交州不少百姓已经无钱买米下锅了。 事实上,粮价上涨从上半年就开始了,铺天盖地的蝗灾肆虐交州,造成整个交州大量田地庄稼减产,甚至是颗粒无收,随即而来就是引发百姓恐慌,纷纷群起疯抢市面上的粮食,造成粮价的第一次暴涨。 随后就是蝗灾引发交趾叛乱,大都督李芮战死沙场,叛军攻入岭南,大肆屠杀汉人,交州百姓尤其是汉人百姓人心惶惶,只能再度疯抢市面上的粮食随时准备逃离交州,进一步推高了粮价的上涨。 原本齐王萧玠就任交州大都督,大家都以为交州局势即将尘埃落定之时,越人土司却掀起了新一轮的叛乱,交州百姓不知叛乱要持续多久,只能大量疯抢囤积粮食,造成粮价持续暴涨。 按理说,随着蝗灾扑灭,交趾之乱和土司之乱先后被平定,交州的粮价应该会逐渐降下来,慢慢恢复到一个正常的水平,但不知道哪里流传出来的消息,说交州的府库存粮即将告罄,甚至无力再供养五万交州军,交州军无粮可吃迟早会哗变,交州即将大乱。 此流言一出,交州百姓一时人人陷入惶恐不安之中,争先恐后上街争相疯抢粮食,粮价再度迎来暴涨,几乎是以每天几十钱的幅度在上涨,昨日已经超过斗米两百钱。 奇怪的是,尽管粮价已经大涨,但是市面上却反而买不到什么粮食,家家米行都挂出了售罄的牌子,宣称自家的粮食已经卖空,如此一来更加印证了交州缺粮的流言,百姓更加恐慌,已经零星出现了十几起抢粮事件。 粮价的上涨也带动了其他物价的上涨,高昂的物价致使交州百姓怨声载道,流言四起,对官府的不满也是越积越深,愈演愈烈,整个交州似乎已经处在一个即将动乱的边缘。 长史傅况满脸愁容站在大都督府门外,等候萧玠的接见。 如今交州的局面如此危急,身为长史的傅况自然也是忧心忡忡,如今流言四起,百姓人人自危,若官府再不拿出一个举措来应对,就要出大乱子了。 就在他刚出门的时候,东市那边发生了暴乱,一大群越人洗劫了一条街的米行,抢走了大量的粮食,还波及附近的其他商铺,大量的财物被这些越人抢走,还有几十个掌柜和伙计被打伤,万幸的是,目前还没有造成任何人员的死亡,那些越人也被官兵围堵在了东市,就等着身为大都督的萧玠来做处置。 就在傅况还在大都督府门前的台阶上焦虑来回踱步的时候,一身戎装的萧玠已经在一大群士兵的簇拥下往大门的方向走来。 看到萧玠如此打扮和他身后杀气腾腾的士兵,傅况心中也是微微一惊,心想这个殿下不会打算用武力镇压暴乱的越人,如此一来恐怕只会进一步激化矛盾,只会引发更大的乱子呀。 萧玠也看到站在门口的傅况,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似乎也猜到了他的来意,也不废话,直接沉声道:“傅长史来得正好,坊市的事你也应该听说了,你随我一道去处置。” 傅况也不推脱,重重一点头,他心中也下定了决心,若是齐王真的打算使用武力强行镇压,他一定要尽力劝阻他,免得进一步激化双方矛盾,免得引发更大的乱子。 萧玠一行人赶到东市之时,五千手持盾牌的官兵已经将东市围个水泄不通,一个个目光森冷盯着坊市内,严防东市内任何人冲出来突围。 而坊市之内的越人反倒是一个个一脸畏惧,只敢隔着老远手持棍棒与官兵对峙,无一人敢上前。 一个校尉打扮的军官看到萧玠,立即快步奔到萧玠面前,大声禀报道:“启禀殿下,我等奉殿下之命,已经将全部暴乱人员围堵在坊市之内,并无一人逃脱。” 萧玠微微颔首:“知道了,你们辛苦了。” 傅况心中暗暗一惊,怪不得官兵行动如此迅速,原来早就奉了齐王之命,难道齐王对此早有准备? 再看萧玠一脸淡定从容的样子,傅况更加感觉似乎一切都在萧玠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此时,城中的不少官员也前前后后纷纷赶到东市,虽说东市暴乱并不在很多官员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是番禺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自己全程不出现,怎么也说不过去,还是得来现场露个脸,将来也好给朝廷一个交代。 萧玠似乎早就等着他们的出现,目光扫过匆匆赶来的众官员,神色有些捉摸不透,看得这些官员没来由一慌。 “司仓陈嗣何在?”萧玠的目光最终落到司仓陈嗣身上。 陈嗣心中没来由一慌,但是萧玠喊他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装听不到,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道:“下官在!” 萧玠目光平静看着他,微微一笑:“陈司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到最后关头,孤也不想痛下杀手。因此孤想劳烦你进去一趟,跟这些暴民谈谈,劝他们束手就擒,孤可以对他们从轻发落。” 陈嗣脸色瞬间一片惨白,现在双方如此剑拔弩张,要他进去劝降,不就是要他进去送死吗? 在场的其他官员也纷纷面露不忍,一个个都暗暗猜想这个陈嗣如何得罪了齐王,居然要如此置他于死地。 看陈嗣迟迟既不行动,也不回应,萧玠也没有动怒,只是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淡淡道:“怎么,陈司仓想抗命不遵?” 陈嗣看着萧玠,一咬牙,决然道:“殿下,此事如此凶险,请恕下官不能从命。” 萧玠似乎早就料到陈嗣会有如此一说,静静看着陈嗣,冷笑道:“既然如此,前些日子陈司仓在城中派人大肆散播流言,说交州府库无粮,交州军哗变在即之时,怎么没想过今日之凶险。”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瞬间哗然,纷纷把目光投向陈嗣,毕竟萧玠的指控不可谓不严重,他们都想听听陈嗣如何辩解。 陈嗣面色愈加苍白,虽说他也担心萧玠是不是掌握了什么证据,但他清楚事情的严重性,他绝不可能承认此事,只能咬紧牙关矢口否认道:“殿下明鉴,下官身为朝廷命官,绝不可能知法犯法,胡乱散播流言。” 萧玠早就知道他不会痛快承认,冷冷一笑,轻轻拍了拍手,随即有几个官兵押出一个人,正是陈嗣的管家。 陈嗣一看到自己的管家,脑袋瞬间嗡的一声,知道全部事情都要隐瞒不住了,正是他派自己管家收买了番禺城中的乞丐和地痞,大肆散播府库无粮的消息,制造城中百姓的恐慌,为了不让萧玠查到自己头上,他还让自己的管家回乡下暂避一段时间风头,却没想到管家这么快便落到了萧玠的手中。 陈嗣心中还存有最后一丝希望,避重就轻道:“殿下恕罪,是下官御下无方,即使府库缺粮的消息泄露了出去,以致于铸成大错。” 萧玠没有理会陈嗣,只是将目光投向管家,淡淡道:“怎么陈司仓的说法与你不一样,莫非你在骗我?” 管家似乎十分畏惧萧玠,低下头根本不敢直视萧玠,只是不住摇头道:“不是的,陈司仓在撒谎,明明是他派小人故意在城中散播府库缺粮的消息,想要制造城中百姓的骚乱,对殿下不利……” “住口!你胆敢含血喷人,污蔑本官!”眼看管家将自己卖得如此彻底,陈嗣又惊又怒,扑上来就要跟管家拼命,却被萧玠的亲兵死死拦住。 萧玠命人将管家押了下去,随即目光平静看着陈嗣,淡淡道:“你们二人说的话孰真孰假一时孤也分不清,只是流言确实是从你陈司仓这里散播出去,今日的骚乱也是由你陈司仓而起,只要陈司仓可以劝降东市内的暴民,我可以一切既往不咎。” 陈嗣瞬间跌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神情绝望。 其他官员也目光复杂看着陈嗣,再看看面色平静的萧玠,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寒意,这位齐王殿下年纪轻轻却如此心狠手辣,嘴上说着既往不咎,但实际上却逼着陈嗣去送死。 “殿下,暴民残暴,陈大人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孤身犯险恐怕不合适。”长史傅况有些不忍,虽说他和陈嗣交情不深,但毕竟也是同僚一场,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救下陈嗣一命。 陈嗣感激看了一眼傅况,随即满怀希望看着萧玠。 萧玠神色却是似笑非笑:“此事因陈司仓而起,若是陈司仓不愿意去赴险,那孤自己进去跟这些暴民谈谈。” “此事凶险,殿下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傅况闻言不由大惊,开什么玩笑,若是身为皇子的萧玠死在暴民手中,恐怕他们这些在场的官员一个都活不成。 众官员也纷纷苦劝萧玠,原本有些与陈嗣关系不错的官员也将求情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萧玠将目光重新投到陈嗣身上,他的意思很明白,现在必须有一个人进去劝降暴民,要么是他,要么是陈嗣。 第141章 以身犯险 陈嗣看着周边同僚的目光,没有一个人的脸上带着同情,一个个眼中只剩下催促之色,意思很明显,要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赶紧进去劝降暴民,不要连累到他们。 陈嗣内心陷入了空前绝望之中,他一言不发,木然站起身,一步步朝身后的坊市深处,朝着众多暴民走去…… 萧玠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目光却没有一丝同情。 有因必有果,陈嗣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只能说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对于每一个想要害他的人,他都绝不会手软! …… 不多时,只听坊市内突然一阵骚动,随即就是一声声惨叫,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被从坊市内丢了出来,从身上的官服可以看得出正是孤身进去劝降的陈嗣。 众官员瞬间一个个面如土色,看向萧玠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畏惧,显然也是被萧玠的狠辣果决震慑住了。 萧玠目光平静,他也知道陈嗣是没有胆量对付自己的,一切都是李家在后面搞的鬼,李芮担任交州大都督多年,李家在交州的党羽绝不会只有一个陈嗣,他现在就是用陈嗣的血让这些跟李家不清不楚的交州地方官知道,跟他萧玠作对,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借刀杀人归借刀杀人,眼前的暴乱还是要解决的。 萧玠看着陈嗣的尸体,淡淡一笑,道:“看来终究还是要孤亲自进去去跟他们谈谈。” 众官员一时间大惊失色,纷纷苦苦劝说萧玠三思。 萧玠却没有理会他们的苦劝,率领自己麾下的五百亲兵,一步步朝坊市内走去…… 众官员拼命想上前阻止萧玠,却被萧玠的亲兵纷纷拦住,在这个世上没人比他们更知道萧玠的武功如何恐怖如斯。 萧玠率领亲兵很快走到距离暴民大概百步的位置就停了下来,他武力再高也不可能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暴民聚集在大街上,一个个手持棍棒远远跟萧玠他们对峙,目光满是敌意。 萧玠一挥手,身后的五百亲兵立即散开,手持弓弩对准眼前的暴民,目光中闪烁着杀机。 暴民中不由一阵骚动,看萧玠的目光多了几分畏惧,脚步也悄然后退了几分,似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对面乱箭射杀,因为刚刚杀过人而狂躁的心也在冰冷的弩箭面前渐渐冷静下来。 萧玠目光冷冷从这些暴民脸上扫过,凡是被他看到的人无一不感觉通体发寒,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我乃是交州大都督萧玠,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暴民中再度一阵骚动,看向萧玠的目光更加畏惧。 他们都是越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萧玠这个名字。 他们听说过泣血峡中的十几万越人冤魂…… 他们也听说过番禺城外十几万无辜牵连日夜挖矿的越人…… 他们还听说过番禺城中几十个被软禁的越人土司…… 萧玠这个名字对于越人而言,就是杀神一般的存在。 虽说没有人回答他,但是萧玠已经从他们脸上的神情得到了答案,他也不再废话,冷声道:“你们伤人抢掠,杀害朝廷命官,按律当斩。” 听到萧玠说出“斩”字,暴民骤然神色大变。 方才进来谈判的那个官员也是这么威胁他们,却激起了他们的愤怒,直接一拥而上将他乱棍打死,将尸体丢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这种话可吓不住他们。 但是现在同样的话从萧玠口中说出,他们却一个个心生惧意,他们知道萧玠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毕竟手中已经沾染了那么多越人的血债,也不在乎再多他们这些人命。 “你们这有几百人,但是我们这里可有几千人,真打起来我们可不怕你们。” 一个年轻的暴民大着胆子对萧玠喊话道。 萧玠摇摇头,淡淡一笑:“不是我看不起你们,你们人再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根本没有将你们放在眼里。而且,你们在对我动手之前最好想清楚,我可是当今圣上之子,若我真有什么闪失,不仅仅是你们自己,就是你们的族人,也一个都活不成!” 萧玠此话一出,暴民们却无一人敢反驳,他们心中也清楚,虽说萧玠说得难听,却也是事实。 既然硬的不行,他们决定试试软的,还是刚刚那个年轻的暴民大着胆子对萧玠道:“齐王殿下,若是还有一条活路,谁又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作乱,但是现在市面上的粮价都涨成什么样子了,我们根本买不起,也买不到呀,我们走到这一步,也是为了活命呀……” 萧玠点点头,沉声道:“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我萧玠也不喜欢杀人,可以放你们一马,你们可以带着粮食离开坊市,但是其他抢来的财物哪怕是一个铜板也不能带走。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若是还有谁留在坊市内,不论男女老少,格杀勿论!” 暴民们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原本以为能保住自己性命就不错了,却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杀神不仅要饶了自己的性命,还准许自己将救命的粮食带走。 也许是因为萧玠的条件太过优厚,他们反而心生迟疑,那个年轻的暴民再度大着胆子问道:“殿下,若是我们按照你说的做,你出尔反尔怎么办,我们到时候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玠哈哈一笑,随即语气冰冷道:“你们最好搞清楚,我愿意进来跟你们谈判是想跟你们一条生路,如果你们信不过我,只管继续赖在东市不走,我还是那句话,一炷香后,若是还有谁留在坊市内,不论男女老少,格杀勿论!” 言罢,萧玠没有再理会他们,直接率领亲兵离开了坊市,只留下暴民们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面面相觑……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坊市内的暴民开始大着胆子陆陆续续走出来,在官兵们虎视眈眈的目光下,一个个战战兢兢离开坊市。 好在一切如萧玠所说,官兵只是对他们在进行了搜身,确保没有身上携带抢来的财物便放人,对于他们身上的粮食并没有过问…… 众官员一个个目光复杂看着萧玠,如果说陈嗣之死让他们见识到了萧玠的果决和狠辣,现在暴乱危机成功解除则让他们见识到了萧玠的胆识与魄力,有他坐镇交州,对他们这些下官而言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第142章 囤积居奇 东市暴乱虽有惊无险被萧玠平定,但是长史傅况并没有随其他官员一样告辞而去,而是跟随萧玠一道回大都督府,他需要跟萧玠一道商讨出一个解决粮价危机的办法。 傅况心中十分清楚,因为东市暴乱,米行被抢,只会大大加剧市面上对于缺粮的恐慌,进而继续推高粮价,继而引发更大规模的骚乱。 要知道,一个寻常的五口之家,一个月大概需要吃掉五斗的米,而交州民生凋敝,不少百姓一个月也赚不到一贯钱,若是大多数百姓一个月挣的钱只够买几天的粮食,必然要闹起来。 但傅况为官多年,他知道现在交州最大的问题是不是粮价暴涨,而是无粮可买,百姓花钱也买不到粮食,才是百姓恐慌的根源,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随时可能会引发一场比今日更大的暴乱。 萧玠将傅况请进了书房,傅况一坐定茶水也顾不上喝一口,便忧心忡忡对萧玠道:“殿下,恕下官直言,若是再不解决市面上粮食短缺的问题,恐怕还会有新的暴乱。” 萧玠看了傅况一眼,笑问道:“傅长史觉得如今市面上无粮可买,真的是因为交州粮食短缺吗?” 傅况一愣,似乎没明白萧玠的意思,难道市面上无粮可卖还另有隐情? 萧玠淡淡一笑,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本册子,递给傅况,道:“傅长史看过这本册子就明白了。” 傅况一脸狐疑上前拿过册子,翻开一看,面色微微一变,上面详细记载了各个仓库的存粮情况,他略略算了一下,光是番禺的几个仓库的粮食加起来超过六十万石,若是投放到市面上,足以解决当前的粮食危机。 “殿下,这是……”傅况又是惊奇又是疑惑看着萧玠。 萧玠微微一笑:“这是汤记米行的账簿。” 听到“汤记米行”四个字,傅况神色瞬间有些不自然。 萧玠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了然,看来这个傅长史也是知道这个汤记米行的背景。 自从他发现有人在散播交州府库粮食短缺,导致市面上粮价暴涨,但是售卖的粮食却在大量减少的时候,萧玠已经察觉有人在背后操纵一切,想用粮食之事做文章,进而引发骚乱对付自己。 萧玠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派出自己的死士暗中调查,很快查到了交州司仓陈嗣和汤记米行身上,也查到他们都跟已故的交州大都督李芮关系匪浅,萧玠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跟他们背后的陇西李氏逃脱不了干系。 李家跟自己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此大费周折对付自己,必然是因为夺嫡之争。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萧玠显然不是一个君子,他讲究有仇必报,从早到晚! 现在借暴民之手除掉了司仓陈嗣,下一步萧玠要对付的自然就是这个汤记米行了。 “汤记米行如此机密信息,不知道殿下从何得来?”傅况心中有些疑惑,他手中的册子算得上是汤记米行最重要的核心商业机密,他很好奇齐王是怎么搞到手的。 萧玠微微一笑:“自然是我派人调查出来的。” 傅况心中不由微微一惊,暗道一声齐王的人还真是无孔不入,感觉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他的眼线和耳目。 “如今市面上粮价暴涨,百姓花大价钱都买不到粮食,但是汤记米行身为交州最大的粮商,却在此时囤积居奇,捂粮不售,着实可恶,不知傅长史怎么看?”萧玠看着傅况,一脸义愤填膺状,明知故问道。 傅况面色更加尴尬,只得干笑两声,有些言不由衷道:“殿下说得不错,如此行径,着实可恶。” 萧玠霍然起身,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明天就带兵去封了汤记米行,查抄他们各个仓库的粮食,将这些粮食投放到市面上售卖,拉低市面上的粮价。” “殿下,此事万万不可。” 傅况闻言不由面色大变,他跟前任大都督李芮共事多年,当然清楚汤记米行跟李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知道汤记米行靠垄断交州粮食市场赚得盆满钵满,交州不少地方官也是从中分到了一杯羹。 若是萧玠当真带人查抄了汤记米行,得罪的不仅仅是陇西李氏,还会得罪不少与汤记米行有利益瓜葛的地方官,到时候整个交州官场都会鸡飞狗跳一地鸡毛的。 傅况甚至隐隐约约感觉到,汤记米行如今囤积粮食,不仅仅是想待价而沽,高价出售,更想借机对付萧玠,毕竟萧玠这个交州大都督可以说是从李家人手中抢来的。 “殿下,汤记米行囤积粮食确实过分,但并未有违大宁任何一条律例,若是殿下带兵强行查抄汤记米行,只怕会落人口实,反而对殿下大大不利。”傅况不好直说实情,只能拐弯抹角劝谏萧玠打消这个念头。 萧玠似乎被傅况的话说动,眉头一皱,语气颇有几分无奈:“难道我堂堂一个齐王,交州大都督就拿一个小小的汤记米行没有办法?” “也不尽然,这样,殿下,明日我去找汤记米行谈一谈,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让他们不管如何至少得拿出一些粮食投放到市面上,缓解一下粮食危机。若是他们执意不肯,我们还可以派人去扬州和荆州购买一些粮食,总归会有办法,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的。”傅况似乎下定了决心,语气也坚定了不少。 傅况也心知若是萧玠给自己的情报无误,汤记米行确实也是解决交州粮食危机的最好突破口,他也觉得有必要去跟汤记米行谈谈,要他们见好就收,不要做得太过分,比较如今交州大都督已经不是李芮,他们一个粮商也该收敛一些,闹得太僵对谁都没有好处。 萧玠微微颔首,似乎收到了傅况的感染,语气也慷慨了不少:“我身为交州大都督,怎么能让傅长史一个人出面,而自己置身事外呢,我明日跟傅长史一块去跟汤记米行谈谈。” 傅况神色微微一怔,不经意间露出一丝苦笑。 萧玠愿意跟他一起出面去汤记米行谈谈本来是好事,但他担心萧玠眼里揉不得沙子,跟汤记米行起什么冲突,到时候反而激化双方矛盾,事情反而更加不好办。 但是现在萧玠自告奋勇,傅况也不好推辞,只得跟萧玠约好明日一起上门的原因,随机告辞而去。 萧玠看着傅况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随机摇了摇头。 这个傅长史什么都好,就是人太过实在,都快被自己卖了还在帮自己数钱。 第143章 死亡警告 宁朝对商贾的歧视虽说没有前朝严重,但是秉承着重农抑商的原则,对商人也有颇多限制,比如说规定商人不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不能搭乘多少匹马拉的车驾,府邸占地面积不能超过十亩。这是一种对商人地位的变相打压,免得百姓纷纷弃农从商,导致田地荒芜,粮食减产,继而引发大量问题。 正因为对商人有如此多的限制,汤记米行的东主汤衡虽说垄断交州大部分的粮食市场,在交州可谓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也不得不住在一处紧邻着东市不到十亩的宅邸。 不过汤衡对自己如今的境遇已经十分满意了,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经当过李府的账房,将李府上下的开支理得明明白白,深得李家的信赖和器重。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汤衡得以跟随二老爷李芮一起赴交州,在李芮的授意和出资下,汤衡出面建立了汤记米行,凭借着身为交州大都督的李芮的大力支持,汤记米行很快垄断了交州的粮食市场,每年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毕竟在交州这种穷苦地方,其他生意可能不好做,但是谁也离不开粮食,做粮食买卖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汤衡心中也十分清楚,自己虽说名义上是汤记米行的东主,但实际上汤记米行是李家的产业,每年赚的绝大多数银两都是进了李家的口袋,自己只能拿点蝇头小利。 但就是这点蝇头小利,也足够汤衡成为了番禺城中屈指可数的巨富,汤衡没有理由不知足。 如今虽说李芮已死,但汤衡还是继续保持自己对李家的忠心耿耿,他很清楚,没有李家的支持,现在自己的一切都将立即化为乌有。 此时,在汤府的贵客厅内,汤衡正低眉顺眼接待一位来自洛阳的贵客,李家家主李荣的族弟李茂。 李茂是庶出,因此并未出仕为官,只是负责打理家族产业,可以说的李家的财神爷,地位并不低,绝不是汤衡能得罪得起的。 李茂是奉家主李荣之命,前来交州坐镇,全权负责利用粮食危机对付萧玠一事。 他现在靠在椅背上,看似在闭目养神,却一直竖起耳朵在听汤衡汇报今日东市暴乱之事。 当听到萧玠不仅成功解决了东市暴乱,还借暴民之手除掉了陈嗣,李茂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家主说得不错,这个萧玠心机深沉,心狠手辣,果然不好对付,怪不得连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王崇也栽在他手里。 但李茂还是暗暗冷笑,只要交州的粮食还掌握在他们李家手中,萧玠就翻不了天。只要他手中无粮,哪怕今日平了东市暴乱,过几日还会有更多更大的暴乱在等他,看他还如何平定得过来。 “你记住了,我出发前,家主交代得很清楚,不管萧玠还是其他人上门跟你说什么话,施加多大的压力,汤记米行都是一句话,你们没有粮食可卖。”李茂看着汤衡,眼神和语气都十分凌厉。 汤衡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道:“老爷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怕萧玠未必信,因此我觉得我们不要回绝得那么彻底,可以每天稍微拿出一点点粮食售卖,也算给萧玠一个交代。但这一点点粮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加剧百姓的恐慌,萧玠也抓不到我们一点把柄,老爷以为如何?” 李茂略一沉吟,觉得汤衡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遂点点头道:“那就按照你说的,每天卖一点敷衍萧玠,也算给他一个交代,让他抓不到把柄。” …… 翌日,萧玠和傅况一大早就出现在汤府门外,指名道姓要见汤记米行的东主汤衡。 一个大都督一个长史,汤衡自然不敢怠慢,亲自出大门恭迎两位贵宾。 “草民汤衡参见齐王殿下,参见长史大人。” 汤衡快步跑下台阶,倒头便拜,态度可谓是十分恭敬。 毕竟是上门有求于人,傅况笑呵呵上前扶起汤衡,客套寒暄一番。 萧玠态度却十分冷淡,只是冷冷瞥了汤衡一眼,神情十分倨傲。 傅况一时感觉有些尴尬,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齐王既然对汤衡如此轻视,为何还要跟自己来见汤衡,搞得双方都下不了台呢。 萧玠的冷淡和轻视也令汤衡心中暗暗发毛,但他还是强装镇定,热情邀请萧玠和傅况进府。 “进府就不必了,孤跟傅长史今天来,只是想要你们汤记米行尽快将仓库中的存粮投放到市面上出售,拉低粮食价格,就这么简单。”萧玠丝毫不给汤衡一点好脸色,也不废话,直接就在大门外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傅况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齐王是一点也不通人情世故呀,上门求人办事怎能如此态度,怎可如此说话。 萧玠的态度也让汤衡微微有些恼怒,但他也不敢在萧玠面前发作,只得陪着笑道:“殿下,现在粮价这么高,正是我们赚钱之时,我们汤记米行也想好好大赚一笔,但是今年又是蝗灾又是叛乱的,我们仓库中根本没有多少粮食可卖呀。” 汤衡的话连傅况都听不下去了,萧玠昨天给他看的册子里明明显示光是在番禺的几个仓库存粮加起来就超过六十万石,现在这个汤衡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告诉他们汤记米行无粮可卖。 傅况刚要拆穿汤衡,萧玠却冷冷一笑:“那你老实告诉孤,你们汤记米行还有多少存粮,你别告诉孤一粒粮食都没有。” “殿下说笑了,不至于一粒粮食都没有。实不相瞒,我也命人盘点过我们汤记米行所有的仓库和米铺,大概还有……”汤衡满脸赔笑看着萧玠,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片刻之后,终于讪笑道,“一万石不到。” 萧玠似乎有些不信:“你们汤记米行这么大的生意,居然连一万石粮食都没有?” 傅况心中则暗骂一声无耻至极。 汤衡面色十分真诚,满脸赔笑道:“草民岂敢欺瞒殿下,今年因为蝗灾和连番叛乱,我们仓库早就空了,殿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一家家查我们汤记米行的铺面。” 汤衡面上陪着笑,心中却是暗暗得意,他确实不怕萧玠来查,毕竟他在番禺城中的所有铺面的粮食加起来确实不够一万石,剩余的六十多万石粮食都被他们分开存放在城内城外的仓库中。 “好,我信你这一次,今天你要将剩下的粮食都卖出去,粮价就按照现在的价格出售。”萧玠点点头,似乎相信了汤衡的说辞。 汤衡故作为难了片刻,最终艰难点了点头:“殿下有命,草民不敢不从,我现在就吩咐下去,把剩下的粮食统统卖掉,一粒都不留。” “好!孤言尽于此,傅长史,我们走罢!” 萧玠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冷声告辞而去。 傅况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齐王手中不是有记录汤记米行存粮的册子吗,为什么不拿出来与汤衡这个奸商对峙,反而一走了之。 汤衡心中却是乐开了花,没想到这个齐王如此好糊弄,这么轻易就将他骗过去了。 尽管心中已经看不起这个愚蠢无礼的皇子,但是汤衡面上却还是保持恭敬,对萧玠的方向再度下拜行礼:“草民恭送齐王殿下。” 萧玠骑在马上,静静看着汤衡,神色似乎有些玩味:“汤衡,你最好不要让孤知道你在骗孤,否则不仅是你,你的一家老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言罢,萧玠纵马离去,傅况一脸无奈坐车跟在后面,他心中万般后悔为什幺要跟萧玠一起来拜访汤衡,以至于白忙活一趟。 汤衡看着渐行渐远的萧玠,鼻孔中轻哼一声,小说嘀咕一句:“哼!虚张声势!” 但不知道为何,想到萧玠最后跟自己说的那句话,他还是没来由打了一个冷战。 第144章 言而无信 沙罗是一个住在番禺城中的普通越人,但这几日一直处在惴惴不安之中。 他前几日一时头脑发热,带着一帮越人大闹东市,洗劫了坊市内的大量商铺,还失手打死了一名朝廷命官,更重要的是,他在与身为交州大都督的齐王萧玠的谈判中,多次出言不逊冲撞质疑这位交州大都督。 虽说最终萧玠网开一面,放过了所有大闹东市的越人,但是想到自己在东市谈判中的种种行为,沙罗总感觉自己就要大难临头。 虽然有一种说法叫法不责众,但是沙罗心里也清楚,萧玠即使不拿他们一起闹事的几千越人问罪,不过要对付一个自己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因此这几日沙罗都如惊弓之鸟一般躲在外面不敢回家,生怕有官府的人上门捉拿他之时连累到家人。 但眼看几天时间过去了,官府那边一点没有缉拿他的意思,他还特意托好友去打听过,从没有官差去过他家里捉拿他。 沙罗感觉东市的事情应该过去了,萧玠和官府不会再找他麻烦,加上对家人的思念,他决定大着胆子返回家中。 但是出于谨慎,他白天还是继续躲在外面,待夜幕降临才敢大着胆子趁着夜色返回家中。 夜晚的番禺城一片寂静,大街上空荡荡的看不到其他行人,沙罗借着微弱的月光,靠着墙壁压低动静往家的方向走,时不时还警惕望望四周,确保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出现在附近,对自己不利。 但是人往往怕什么来什么,沙罗突然听到身后出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自己而来,沙罗心中一紧,回头一看,看到身后的大街上出现了一小队官差打扮的人,正冲着他的方向奔跑而来,嘴里似乎还在大声喊着什么。 沙罗呼吸骤然一顿,感觉这些人就是来捉拿他的,那个狗日的大都督出尔反尔了,果然汉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出来的话就跟放屁一样不可信。 沙罗低声咒骂一声,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立即借着夜色的掩护闪身躲进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后背紧紧贴着墙,大气不敢出,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那些官差很快快步奔跑到他刚刚的位置,一个个打着火把四处搜寻,大概找了一盏茶的功夫,没发现沙罗的踪迹,这才一个个骂骂咧咧离开了。 看着这些官差终于离去,沙罗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情也一下子放松下来。 但他万万想不到,就在此时他身后的围墙上突然落下两个身影,还未等沙罗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瞬间将他牢牢困住。 沙罗一时之间方寸大乱,刚要奋力反抗,鼻孔却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沙罗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间屋子内,周边还有十几个跟自己一样一脸茫然的人。 房间内灯火通明,沙罗的眼睛很快慢慢适应了屋内的光线,他扫视了一下周边的人,从衣着打扮上他看得出这些人也是越人,但他总感觉这些人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在脑中一遍遍回忆,终于想起来这些不就是前几日跟他一起大闹东市的越人,而且他们似乎还都是某些家族的领头人。 沙罗很快反应过来,这个交州大都督不是个东西,说好放下武器交出财物离开东市就既往不咎,现在又秋后算账,将他们这些领头人统统一网打尽,今夜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了。 “很好,看来你们都醒了。” 就在沙罗在心中一遍遍咒骂萧玠的卑鄙无耻言而无信之时,一个人说着笑着走进房间内。 这个声音沙罗就是化成灰都记得,就是那个前几日红口白牙承诺给他们一条活路的交州大都督萧玠。 “卑鄙小人,背信弃义,言而无信,你不配做我们交州的父母官,我沙罗死在你这种人手里死不瞑目,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眼看活命无望,沙罗决定临死之前骂个痛快,好好发泄一番心中被戏耍的怨气,大不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听沙罗这么一骂,屋内的其他越人也一下子反应过来,一个个也是怒不可遏,纷纷冲萧玠破口大骂,一个比一个骂得难听,什么狗贼,杂碎之类的,要多不堪入耳有多不堪入耳。 反正落入萧玠手中也是不可能有活下去的希望了,倒不如临死之前骂个痛快,一泄心头之恨。 这些越人的反应似乎完全在萧玠的意料之中,旁边的亲兵一个个面色涨红完全听不下去了,但是萧玠还是神色如常,面色坦然任他们辱骂,没有半点动怒的意思。 萧玠泰然处之,但是骂他的人却一个个声嘶力竭,口干舌燥,辱骂声渐渐小了下来。 眼看他们快骂不动了,萧玠反而淡淡一笑,好意提醒他们道:“你们在辱骂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你们家人的安危吗?”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连骂得最起劲的沙罗都生生将嘴边快喷薄而出的脏话强行咽了回去。 此刻,这些越人一个个面色惶恐,看向萧玠的目光满是畏惧和害怕,他们也反应过来,萧玠既然能够要他们一一捉拿归案,想拿下他们的家人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他们刚刚是骂痛快了,但是他们的家人可能统统都要遭殃了。 “齐王殿下,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可以将我千刀万剐,但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 又是沙罗带头认怂,冲着萧玠连连磕头求饶,直至额头磕出血也不罢休。 其他越人也反应过来,一个个纷纷冲萧玠磕头求饶,求萧玠可以放过自己的家人性命。 屋内的亲兵一个个目瞪口呆,感觉十分荒谬和滑稽,这些人刚刚还在将齐王辱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现在却一个冲殿下磕头求饶。 这些亲兵心中不由一阵感慨,殿下就是殿下,不管是谁,都会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第145章 软硬兼施 萧玠面色还是依旧平静,淡淡一笑道:“你们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家人,也不会杀你们的。” 沙罗等人闻言一个个都长长松了一口气,不伤害自己的家人就好,不要自己的性命更是好了,但是他们心中更加疑惑,既然萧玠口口声声不杀他们,又为何大费周折将他们绑来此处? 萧玠似乎一眼看穿了他们心中的疑惑,继续笑道:“我将你们诸位请来,只是要你们帮我一个忙罢了。” 屋内越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笑和无奈,还有这么求人帮忙的? “不知殿下需要我们帮什么忙,我们只怕自己无能,帮不上殿下的忙。”还是沙罗大着胆子追问萧玠,他不敢直接拒绝,只是小心翼翼试探问道。 他心中有数,萧玠用这种手段将他们“请”来,要他们做的事绝对不简单。 萧玠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手,很快有一队亲兵鱼贯而入,将一张纸条和一袋东西分别交到每一个人手里。 沙罗先是一脸疑惑打开手中的字条,上面是一幅简单的地图,标注的是好像是番禺城外一个仓库的位置。 沙罗一脸困惑望向萧玠,却发现萧玠也在含笑看着自己,似乎在用示意他看看袋子中的东西。 沙罗不敢直视萧玠,低头掂了掂手中的袋子,似乎分量还不轻,他疑惑打开袋口,待看清里面的东西,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居然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忍不住再次掂了掂袋子的分量,感觉里面大概有一百两之多,他这辈子可都没见过这么多银两。 此时屋内惊呼声此起彼伏,显然大家都看到了袋子中的银两。 每一个人都抬头困惑不解看着萧玠,内心又是激动又是迷惑,不明白萧玠为什么要给他们这么多银两。 萧玠还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淡淡一笑道:“我萧玠向来赏罚分明,我既然找你们帮我办事,就绝不会让你们白忙活一场,这些银两是我提前给你们的酬劳,你们可以放心收下。” 萧玠一番话说得众人心花怒放,喜不自胜,殿下果然是个厚道人呀,还没办事就先给钱,还给这么多,天下间哪里去找这种好人。 他们心中也暗暗有些羞愧,殿下这么好一个人,刚刚他们居然被猪油蒙了心,将他辱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自己可真不是个东西。 “多谢殿下厚赏,我们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是不知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 只有沙罗没有完全被金钱冲昏头脑,他的潜意识告诉他,一百两银子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萧玠要他们办的事绝不容易。 萧玠眼中划过一丝欣赏,这个沙罗倒是个明白人,有机会可以收为己用。 “我要你们做的事情很简单,看到我给你们的地图了吗?我要你们明天晚上带人去洗劫上面的仓库,将里面的粮食搬来给我。” 萧玠的语气很平静,众越人听在耳中却感觉犹如晴天霹雳。 什么,萧玠堂堂一个皇子,坐镇交州的大都督,居然雇佣他们去洗劫仓库,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殿下,这恐怕不行?” 沙罗语气迟疑,脸上写满不情愿。 上次因为参与东市暴乱,他在外面东躲西藏,连家都不敢回,他已经下定决心今后绝不再干这种掉脑袋的活,但是没想到现在萧玠居然要他带人去洗劫仓库,这不是将他绝路上逼吗? 萧玠静静看着沙罗,直到看得他心里发毛,才不急不慢道:“我刚刚应该说得很清楚,我是要你们帮我一个忙,而不是求你们帮忙。” 萧玠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屋内每一个越人却是心中一凛,分明是听出了萧玠话里话外威胁的意味。 萧玠是在给他们下命令,而不是在跟他们商量,他们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若是他们胆敢拒绝,恐怕真的不能活着离开这间屋子,甚至还会累及家人。 众人感觉手中的银袋瞬间变得沉甸甸,怪不得给这么多银两,这分明就是在买自己的命呀。 萧玠似乎一下子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微微一笑,道:“你们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我既然找你们帮我办这件事,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别忘了我萧玠是交州大都督,只要有我在交州一天,就没有人敢因为这个事找你们麻烦。” 似乎是怕他们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萧玠继续好意提醒他们:“你们也不要想着拿着这些银两一走了之,别忘了我姓萧,这天下也姓萧!” 萧玠一番话说得众人心中不由一凛,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想法也瞬间烟消云散,他们知道萧玠说得没错,若是他们敢跑,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萧玠的手掌心。 他们现在别无选择,只能上萧玠的贼船,跟他一条路走到黑了。 …… 两日后的一大早,汤衡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都督府门外,神情焦虑言语卑微请求拜见萧玠。 但是门口的阍侍却告诉他齐王殿下公务繁忙,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见就见的。 即使被如此羞辱,汤衡却还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态度愈加卑微,一个劲儿哀求阍侍去帮他通报一声,他真的有要事要求见萧玠。 汤衡现在真的是快发疯了,昨晚他们汤记米行在城内城外的仓库统统被洗劫一空,六十多万石粮食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按照守护仓库的守卫的说法,是一大帮越人半夜袭击打晕了他们,他们醒来的时候,发现仓库已经完全被搬空,一粒粮食都没有给他们剩下。 每一个仓库的守卫都是如此说辞,显然这些粮食都是被这些越人洗劫一空的。 汤衡不知道这些越人为何可以如此精准知道自己米行每一个藏匿粮食的秘密仓库,也不知道他们将粮食藏匿到了何处,但他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回粮食,否则李家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就是死路一条。 只是这些越人人多势众,一个个又好勇斗狠,自己米行养的那些护卫绝不是他们的对手,甚至连一般的官差也不敢轻易去招惹他们。 唯一的办法就是请求手握重兵的交州大都督萧玠调集重兵对付这些越人,帮自己抢回粮食。 第146章 搬石砸脚 虽说汤衡也看得出萧玠看不起他,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汤记米行可不姓汤,那六十万石也不是他的粮食,如果不能从越人手中抢回这些粮食,李家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因此,汤衡只能厚着脸皮来求萧玠,没想到在阍侍这里就吃到了闭门羹,人家也没将他这个交州最大的米商放在眼里,压根都不帮他通报。 汤衡眼见好说歹说都行不通,无奈之下,只得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塞到阍侍手中,想让他行个方便,帮自己通报一声。 却不曾想阍侍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将银两打落在地,还叫他快滚,否则乱棍伺候。 汤衡灰溜溜捡起地上的银两,又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阍侍,求他不要再为难自己,赶紧帮自己通报一声。 阍侍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银票,反而将目光投向他腰间悬挂着的玉佩,神色似笑非笑。 汤衡心中一紧,他腰间的玉佩可是上好的古玉,又是名家雕刻,价值不菲,在市面上至少能卖一万两银子。 但是一想到玉再贵重也没有自己的性命贵重,汤衡只能咬着牙,含泪摘下腰间的玉佩,双手乖乖奉送给阍侍。 阍侍眉开眼笑接过玉佩,语气也客气了不少,要汤衡在门口等候片刻,他进去通报一声。 汤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若是萧玠不愿见他,他这块价值上万银两的古玉可就打水漂了。 而且更令他头痛的是,他前几日刚刚信誓旦旦跟萧玠说汤记米行的粮食只有不到一万石粮食,现在他又怎么跟萧玠解释这六十万石粮食? 就在汤衡内心惴惴不安之际,阍侍从府内出来,笑着告诉他殿下请他进去。 汤衡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想到见萧玠一面居然要搭上一块价值万两的玉佩,又是没来由一阵肉痛。 汤衡被大都督府的下人带进了会客厅,萧玠坐在椅子上,神情惬意品着香茗,哪里有半点公务繁忙的样子。 汤衡心中暗骂一声阍侍心黑,但还是一进门就拜倒在地,大声哭诉道:“求齐王殿下为草民做主呀。” 萧玠似乎被汤衡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忙放下手中的茶杯,问汤衡发生了什么事。 汤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向萧玠哭诉了汤记米行仓库被越人洗劫一事,请求萧玠为他做主,派兵去剿灭那些无法无天的越人,夺回他们汤记米行财产。 当然,他并没有告诉萧玠自己被抢走六十万粮食一事,他担心萧玠恼羞成怒不愿帮他,他想的是待萧玠派兵剿灭那些越人,夺回粮食,到时候他再慢慢跟萧玠解释这六十万石粮食的事。 萧玠听完汤衡的哭诉,却突然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仓库昨晚被洗劫了,放心,孤既然坐镇交州,自然要护交州一方平安。而且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汤东主,昨夜士兵巡逻的时候,发现一帮越人半夜鬼鬼祟祟,便将他们统统带回来关押审问,想来应当就是昨晚洗劫你们仓库的贼人。” 汤衡闻言大喜,想不到这些贼人现在居然在萧玠手中,但他很快想到,那些粮食也必然在萧玠手中,自己现在要如何跟萧玠解释这些粮食呀。 但是找回粮食总归是好事,自己也算能给李家一个交代了。 萧玠命人将昨晚捉拿的越人主犯带过来,片刻之后,一个年轻的越人被士兵押了进来,正是沙罗。 萧玠面色一寒,目光凌厉看着沙罗,厉声道:“大胆贼人,我且问你,你昨夜如此鬼鬼祟祟,是不是带人去抢劫汤记米行的仓库了。” 沙罗似乎被萧玠吓住了,慌忙磕头认罪道:“殿下饶命,小人只是一时起了贪念,小人下次不敢了。” 眼看犯人如此痛快招认,汤衡大喜,顾不上身份,忙厉声追问道:“果然是你干的,快说,你把里面的粮食藏哪里了,还不快交出来。” 沙罗却是一脸疑惑看着汤衡:“粮食,什么粮食,仓库里面明明是空的,我们还觉得倒霉呢,粮食没有拿到一粒,还被官府抓了。” 汤衡险些气昏过去,那些仓库里面随便一个都装有几万石粮食,怎么可能会是空的,这些越人分明是将粮食藏起来了。 汤衡还想要继续逼问沙罗,萧玠却是面色一沉,冷冷道:“汤东主,这里是交州大都督府,似乎还轮不到你来审问犯人。” 汤衡心中一凛,不敢再造次,只得对萧玠道:“殿下不可听此人一面之词,我们仓库中明明是有粮食的……” “荒谬至极!”萧玠毫不客气冷冷打断汤衡的话,“前几日孤和傅长史一起上的门,你红口白牙告诉孤你们汤记米行只有不到一万石粮食,孤去派人去盯了你的每一家铺面,亲眼看着你们汤记米行将粮食卖得一粒不剩的,你现在居然还敢说你们在仓库中还有粮食,你是在愚弄孤?” 汤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还是努力辩解道:“殿下,那日其实是我记错了,我一时忘了我们汤记米行的仓库还有存粮,昨夜被抢了我才想起……” 汤衡越说越小声,毕竟如此蹩脚的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萧玠没有动怒,只是冷冷一笑:“你把我萧玠当三岁小孩吗,如此重要的事你都能忘记?孤看你不是忘记了,而是故意藏匿粮食,拒不出售,想引发交州百姓恐慌甚至暴乱,从而对孤不利。” “殿下明鉴,草民绝不敢有此想法。”汤衡嘴里在努力辩解,心中却是底气不足,毕竟萧玠所言也正是他跟李家的图谋。 “你当日红口白牙告诉孤和傅长史,你们汤记米行只有不到一万石粮食,现在却借着仓库被抢一事,诬告他人抢你粮食,其心可诛!”萧玠冷冷看着汤衡,语气更加冰冷。 汤衡心中一阵哀嚎,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自己绝不能承认囤积粮食哄抬粮价之事了,否则别说李家,眼前的齐王也绝不会放过自己的,李家那边另外再想办法,只希望他们看在自己多年来为李家挣那么多银子的份上,放自己一马。 想及此处,汤衡只能含泪承认仓库确实是空的,是自己记错了。 萧玠也不客气,直接叫他滚。 看着汤衡落荒而逃的背影,萧玠缓缓摊开自己的掌心,里面赫然就是汤衡那块被阍侍勒索走的古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不管是汤衡还是他背后的李家,他都绝不会让他们全身而退。 第147章 翻脸无情 汤衡失魂落魄回到汤府,还未来得及缓过劲儿,李茂就怒气冲冲不经通报直接闯进了府中。 李茂也是听说了所有存放粮食的仓库一夜之间都被洗劫一空,他是来跟汤衡兴师问罪的,因为这不仅仅让李家凭空损失了一大笔钱财,还会致使李家借粮食打压萧玠一事彻底流产。 眼见李茂一脸怒容,汤衡也不敢辩解,更不敢欺瞒,只得战战兢兢说出了仓库被越人洗劫一事,还说出了自己一大早去求见萧玠一事,向李茂表明自己也在很努力想办法夺回粮食。 李茂面色阴沉,瞬间感觉荒谬至极,他们囤积这么多粮食就是为了设计坑害萧玠,现在粮食被抢了,居然只能去求萧玠帮忙调兵去夺回这些粮食,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李茂冷静下来一想,越人人多势众,一个个桀骜不驯好勇斗狠,除了调集重兵清剿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对付他们。 萧玠不愿意帮忙倒在李茂的意料之中,但是令他想不通的是,仓库的守卫明明说是越人袭击洗劫了仓库,这些越人也痛快认罪了,但是他们为何一口咬定仓库是空的,他们没有见到一粒粮食。 对于此事李茂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思来想去,怀疑是不是这些越人搬走了粮食藏匿了起来,跟他们和官府来个死无对证。 “要不,老爷出面以李家的名义去拜见一下番禺县令和南海太守,要他们纠集一下官差,捉拿那些抢劫仓库的越人,施以重刑,不怕他们不乖乖交出粮食。” 李茂眉头紧锁,照眼下的形势看,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凭县衙门和郡衙门那几十号官差,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么多越人。 而且,虽说当年这些地方官没少受族兄李芮和李家的恩惠,但如今族兄已故,交州大都督易主,自己又是一介白身,就是不知道这些地方官还愿不愿意卖自己和李家这个面子。 就在李茂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且试一试之时,一家米行的伙计匆匆赶来告知了一个令他们二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陶家的几家米铺开始以每斗一百文的价格大量出售粮食,百姓们都上街排队抢疯了,粮价也是应声暴跌,听说这些粮食都是陶家从其他州郡调运过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陶家哪里来的粮食!” 汤衡又急又气,脱口而出道。 交州的粮食市场情况别人不清楚,他汤衡身为交州最大的米商怎么会不知道,陶家确实大肆收购过一段时间的粮食,仓库中确实也囤积过大量的粮食,但是在南方闹蝗灾之后,陶家就将交州、荆州和扬州所有的粮食一粒不剩统统都献给了朝廷,短时间内是绝不可能调运得了多少粮食来交州出售的。 李茂面色阴鸷,瞬间想通了一切关节,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蠢货,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的仓库一被洗劫,陶家那边就大肆卖米。这哪里是陶家的粮食,这分明是我们仓库丢失的那些粮食。” 汤衡一时大惊失色,一脸不敢置信道:“怎么可能,陶家怎敢如此大胆,雇佣越人来洗劫我们的仓库,抢走我们的粮食。” 李茂简直要被汤衡气昏了头,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汤衡如此蠢笨,不由再次怒骂道:“你脑袋上挂的那个玩意儿是夜壶吗?你不知道陶家和萧玠是什么关系吗?我们仓库里的粮食一定是被萧玠叫人抢走了,交给陶家出售。” 汤衡瞬间整个人傻了,他宁可相信是陶家雇佣越人将他们仓库的粮食洗劫一空,也不敢相信粮食是被萧玠派人抢走的。 萧玠可是堂堂的交州大都督,坐镇交州的父母官,怎可能做出劫人财物的如此无耻行径。 但是联想到自己之前在大都督府的种种遭遇,再想想现在陶家凭空出现的粮食,汤衡也不得不相信,粮食确实大概率就是被萧玠派人洗劫一空的。 想到自己居然还天真跑去求助萧玠,平白无故受了一顿羞辱,汤衡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爷,我们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萧玠哪怕是大都督,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我们一定要将此事告诉京城的大老爷,要他向朝廷揭发弹劾萧玠。” 汤衡知道萧玠身为大都督在交州地界上可谓是只手遮天,以自己和李茂在交州无论如何都斗不过他,只能寄希望于京城官居尚书令的李荣可以帮他们狠狠出一口恶气,帮他们一把,也狠狠打压一下萧玠的无法无天。 “弹劾?你说得够轻巧,你说萧玠派人抢走汤记米行的粮食,你有证据吗?再说……”李茂冷冷瞥了汤衡一眼,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不屑道,“萧玠可不仅仅是交州大都督,还是皇子,皇上再圣明也会偏向自己的儿子。” 汤衡瞬间哑口无言,感觉自己确实是异想天开了,自己手中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粮食是被萧玠抢走的,再说天下间哪有老子帮助其他人对付自己儿子的道理。 其实更深层次的原因李茂没有说,他虽说无官一身轻,却也不是对官场的事一窍不通之人,他心里清楚得很,一旦将此事上报御前,很有可能会被萧玠反咬一口,到头来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毕竟李家无论如何也撇不清自己与汤记米行的关系,也无法解释清楚为何在交州因为粮价暴涨引发暴乱之时,李家要在交州囤积这么多粮食拒不出售。 商人囤积居奇待价而沽牟取暴利并无问题,但是你屯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囤积粮食,尤其是在市面上因为缺粮而导致粮价暴涨百姓怨声载道之时囤积粮食,会让朝廷怀疑你图谋不轨,居心不测,甚至有谋反的嫌疑。 孰轻孰重,李茂完全拎得清,李家可以承担六十万石粮食的损失,但是绝不能被朝廷发现李家在利用粮食刻意引发交州动乱。 况且,李茂也压根没打算由李家承担这六十万石粮食的损失。 李茂将目光投到汤衡身上,冷冷道:“不管怎么说,六十万石粮食是在你手下弄丢的,你就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若你解决不了,你就自己去京城跟家主解释。” 言罢,不等汤衡解释和哀求,直接拂袖而去。 汤衡怔怔傻在原地,他听明白了李茂的意思,李家这是打算就锅甩到自己身上,由自己承担一切损失呀。 良久,汤衡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悲凉,自己为李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也会李家挣下了不少银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到了紧要关头,李家却根本不顾及自己的死活。 第148章 荒唐至极 沙罗扛着一大袋米快步走在大街上,眼光却时不时往后瞟,发现那几个人还是紧紧跟在自己后面,心中不由一慌,不自觉又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前些日子他帮萧玠办事得了一百两银子,虽说分了一些给其他一起去洗劫仓库的族人,但还剩下不少。听说陶家的米铺在大量出售粮食,赶紧拿出一些钱出门抢购,排了大半天队总算买到了一大袋米,足够一家人吃上几个月,却没有想到在他兴高采烈扛着大米回家的路上,发现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居然在后面跟踪自己,一路上都在拼命加快脚步,却还是没有甩掉他们,对方反而越跟越紧。 就在此时,沙罗发现前面竟然也出现了几个人,一脸不怀好意正正拦住了他的去路,沙罗心中一慌,慌忙转身一头扎进了旁边的小巷,但不曾想这居然是一条死胡同,他心知不妙,刚想转身离开,那些人却堵在了后路,将他困在巷子中。 “你们是什么人?” 沙罗心中慌得一批,但面上还是得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冲这些人喝问道。 “小贼,你可还记得我汤某人?” 此时,汤衡拨开众人,上前冷冷看着沙罗,面色还有几分得意。 沙罗一愣,随即也认出了汤衡,也猜到对方肯定是因为汤记米行仓库被洗劫一事找上自己麻烦。 “汤老板,我那日在大都督府说得很清楚了,我们打开仓库的时候里面就是空的,我们没有拿过你们一粒粮食。” 事到如今,沙罗只能选择继续嘴硬,他心里清楚得很,拒不交代大不了被汤衡的人活活打死,但是出卖萧玠可能自己全家人都性命不保。 汤衡怒极反笑,冷冷道:“我知道,你不会这么老实就交代,你放心,我会先将你带走,有的是时间慢慢拷问你,到时候看你还能嘴硬到几时。” 言罢,汤衡一摆手,几个打手狞笑着,摩拳擦掌慢慢逼近沙罗。 他想过了,只要抓住眼前这个小贼,逼问出萧玠派他洗劫仓库粮食之事,也算抓住了萧玠的把柄,不怕萧玠和陶家不乖乖将他们的粮食还回来。 沙罗心一横,也不愿意束手就擒,也摆好架势准备迎战几个打手。 “哟,要打架呀!算我老庞一个!” 此时,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众人扭头一看,是一个身材十分壮硕的男人,正一脸玩味看着他们。 汤衡一眼认出此人是齐王萧玠的贴身护卫,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这位壮士,我们跟这个越人有些私人恩怨要了结,希望你不要多加干涉。”汤衡对庞虎满脸赔笑,语气十分客气。 毕竟不管怎么说,庞虎都是萧玠的人,汤衡自然也不敢轻易得罪。 庞虎却哈哈大笑,用手指指着沙罗道:“巧了,这个越人是我老庞的朋友,今天之事我老庞还真就管定了。” 汤衡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只得狠狠瞪了沙罗一眼,愤愤离去。 毕竟庞虎能当上萧玠的贴身护卫,身手绝不会弱,自己这些打手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况且,再借他汤衡十个豹子胆,他也不敢跟萧玠的人动手。 庞虎却在他身后大喊一句:“汤东主,还记得我家殿下跟你说过什么吗?他若发现你骗他,不仅是你,你的家人统统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汤衡身躯似乎猛然一震,脚下更是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眼看汤衡等人渐行渐远,沙罗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给庞虎重重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庞虎却哈哈一笑,重重拍拍沙罗的肩膀道:“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家殿下,是他叫我暗中保护你的。” 沙罗一愣,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暖流,呐呐道:“殿下为何要壮士你暗中保护我?” 庞虎摇摇头,笑道:“你还记得殿下那日跟你们说过吗,你是在为他办事,只要他在交州一天,就没人能找你们麻烦。不过你自己以后也要多加小心,我不会每次都出现得这么及时的。” 言罢,庞虎又重重拍了拍沙罗的肩膀,哈哈大笑,转身扬长而去。 沙罗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这个齐王殿下,似乎人还真的挺不错的! …… 汤衡与几个打手分开后先是回了一趟汤府,随后捧着一个箱子头也不回去了陶记钱庄。 今日绑架沙罗不成,反而险些与萧玠的贴身护卫起冲突,汤衡再傻也明白,萧玠已经盯上了自己,再想从萧玠手中抢回这些粮食已经不现实了,但是拿不回这些粮食他又没办法跟李家交代,思来想去,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从陶家手中花钱买回这些粮食。 自己的粮食被抢了,自己居然还得花高价将这些粮食买回去,虽说听着就很荒唐,但汤衡感觉这已经是唯一能解决当前困境的方法,既不会过分得罪萧玠,又能给李家一个交代。 只是买回这些粮食需要一大笔钱,汤衡已经暗暗计算过了,按照当前一百文一斗米的价格,六十万石粮食需要六十万两银子,但是他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毕竟汤记米行虽说控制了交州绝大多数的粮食买卖,但利润大头都被李家拿走了,自己只不过分到一点蝇头小利。别说一下子拿出六十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银子都得东拼西凑才能凑齐。 无奈之下,汤衡只能想到跟钱庄借钱,而陶记钱庄是整个交州最大的钱庄,估计除了他们,没有哪一家能够一次性拿出几十万银子借给自己了。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事比花钱买回自己被抢走的粮食更荒唐,那就是借陶家的钱买陶家的粮了。 汤衡也不怕陶记钱庄不借他银子,虽说李家是汤记米行的幕后老板,但什么事都是由他汤衡出面办的,汤记米行名下那些房契地契也是写着他汤衡的名字,这些东西价值可远远超过六十万两银子。 他相信有这些房契和地契作为抵押,陶记钱庄没理由不借给自己银两。 虽说几十万两银子的债务不是个小数目,但是汤衡已经没时间再瞻前顾后了,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过了眼前这个坎才能考虑以后的事。 经过这么多事他也算看透了,给李家做狗没什么前途,该抛弃时一样会毫不留情被抛弃,他今后也要多为自己打算,多给自己捞点银子。 看到汤衡上门,陶记钱庄的吴掌柜不敢怠慢,亲自接待了汤衡,汤衡也不废话,直接拿出箱子中的一大摞房契和地契,提出要借五十万两银子。 吴掌柜没有半点为难,只是要汤衡稍等片刻,和伙计一张张核验过这些房契和地契,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很爽快给了汤衡五十万两的银票,还亲自欢送汤衡出了大门。 迈出陶记钱庄大门,汤衡轻轻拍了拍怀中的钞票,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有这些银票在,眼前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他不知道的是,他离开没几步,吴掌柜脸上热情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直接派一个伙计去大都督府,要他告知萧玠此事。 第149章 成竹在胸 随着陶记米行的每一家铺面同时不限量在市面上抛售粮食,粮价也开始一路应声下跌,吓得其他家原本还在囤积粮食待价而沽的粮商也纷纷抛售手中的粮食,整个交州缺粮的情况一下子缓和了不少。 市面不再缺粮,粮价慢慢下跌,本来是两件好事,但是长史傅况却敏锐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危机。 在他看来,如今粮价还是偏高,意味着买卖粮食有大利可图,而商人都是逐利的,他担心会有一些投机商人大量买进陶记米行手中的粮食,囤积不卖,一旦陶记米行的粮食售罄,这些投机商人再加价抛售手中的粮食,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普通百姓。 一旦大量百姓都买不起市面上的高价粮食,很可能又会引发新一轮的骚乱,到时候头痛的还是他们这些交州的地方官。 因此,傅况特意登门拜访萧玠,希望萧玠出面要求陶家限购,规定每一个人只能购买一斗粮食,如此一来便可阻止那些心怀不轨的投机商人大肆买进粮食囤积,也能保证每一个普通百姓都能买到便宜的粮食。 但是萧玠却拒绝了傅况的一片好意,笑称粮价供应和涨跌都是市场行为,官府不该出面横加干涉,免得扰乱了粮食市场。 傅况见萧玠不肯听从自己的建议,只得摇头叹气告辞离去,心中对萧玠也是异常失望。 这些日子他与萧玠频繁打交道,看得出萧玠也是一个洞察先机明察秋毫之人,但是他不明白一个如此简单细微的漏洞萧玠为何却是视而不见,一旦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 正如傅况所预料的那边,市面上开始有人开始大肆从陶记米行的铺面疯狂抢购粮食,一副要卖空陶记米行存粮的气势,以至于不少百姓辛辛苦苦排队大半日却买不到一粒粮食,对此自然是怨声载道,甚至抱怨起官府不作为。 傅况一直派人盯着陶记米行的几家铺面,眼见自己担心的情况再次发生,他还暗中派人调查得知那些大批量买进粮食的人都跟汤记米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汤记米行的汤衡在背后操纵,心中顿感不妙,若是真让汤记米行买空陶记米行的存粮,下一步必然就要高价抛售这些粮食,粮价必然再次疯涨,到时候交州局势危矣。 傅况不得已只能再次上门劝说萧玠,陈明利害,告诉萧玠若是再不让陶家限购,或者对汤记米行加以惩治,交州迟早再次大乱。 萧玠却再一次拒绝了傅况的提议,他的理由很简单,大宁没有任何一条律例规定商人必须限量出售货物,也没有哪一条律例规定商人不能从同行手中购买货物,自己若是横加干涉显然是师出无名,既然陶记米行和汤记米行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官府又何必多管闲事。 眼看萧玠如此刚愎自用,不听劝谏,饶是傅况脾气再好,也是气得当场黑着脸拂袖而去。 既然萧玠一个大都督都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自己一个长史就不再操这份闲心了,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就要他自己去解决。 萧玠看着傅况气冲冲而去的身影,不由摇了摇头,这个傅长史,怎么就这么信不过自己呢? “你呀,傅长史人还是挺不错的,一直在为你着想,你干嘛老是要气他。” 看见傅况走远,一直躲在屏风后面的陶晗才敢现身,对萧玠嗔怪道。 她方才正和萧玠说起米行的事,傅况却突然不请自来,陶晗只得暂时回避,躲在屏风后面,自然将他们二人的谈话听得是一清二楚,知道傅况也是一片好意,处处在为萧玠着想,眼看两人闹得不欢而散,也不由有几分同情这个傅长史。 萧玠摇摇头,有些无奈笑道:“傅长史一片好意我怎会不知呢?只是他为人太过实在,性格又过于古板保守,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免得吓到他,连觉都睡不好。” 陶晗默默叹了一口气,知道萧玠也说得在理,但是傅况的忧虑也是她担忧的地方,她今天来找萧玠就是想说说米行的事情,没想到却被傅况的突然来访给打断了。 “虽说我跟傅长史一样,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我可提醒你,今天几家米铺掌柜可都找到我了,说若是再这么任由汤衡这么抢购粮食下去,恐怕仓库中的存粮撑不过七天了。他们的意思哪怕不限购,也要不要适当涨点价,让汤记米行稍微收敛一些。” 萧玠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七天时间足够了,让每一家米铺都敞开了卖,不必有任何顾虑。至于限购和涨价大可不必,我还怕汤衡买不完这六十万石原本属于他的粮食呢!” 看萧玠如此说辞,陶晗冰雪聪明,瞬间猜到萧玠必然是早有应对之策,心中也是大为好奇,忍不住追问道:“那七天之后怎么办,粮食都被汤记米行买光了,他再捂着不卖,或者高价抛售,到时候百姓闹起来,你看你这个交州大都督怎么办。” 萧玠却是神秘一笑,摇头道:“你放心,别说汤衡,就算是李家出手,也买不完市面上的粮食。” 陶晗一愣,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过几日交州会有大量的粮食投放到市场上?” 萧玠笑而不语,只是微微颔首,大大方方表示陶晗说得没错。 陶晗心中更加疑惑,不论是交州还是临近交州的荆州和扬州,大量粮食早已经被陶家买进献给朝廷,萧玠又从哪里可以搞来大量的粮食。 萧玠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突然没头没脑笑着说了一句:“对了,你有没有问过赵姑娘,老叶离开番禺这么久,她有没有思念老叶。” 陶晗何其聪慧,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记得叶秋是奉萧玠之命率领两万兵马去了交趾,而且叶秋出发没几日,萧玠就要她帮忙联系陶家的船队,调集大量货船开往林邑国都城占城。 她记得祖父跟她说过,南洋小国林邑盛产稻米,难道萧玠是要这些货船去林邑国大量购买稻米运回交州售卖? 只是,若是购买稻米,为何又要叶将军带两万兵马去临近林邑国的交趾郡? 第150章 自作聪明 “汤衡,你最好从实招来,你哪里来的银子从陶记米行买回这么多粮食?” 李茂再次怒气冲冲不经通报带着一帮人直接进入汤府,不顾汤府下人的苦苦劝阻强行闯进汤衡的书房,不给汤衡一点面子直接开口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 自从那日闹得不欢而散,李茂便再也没来见过汤衡,完全将六十万粮食丢失的事情交给汤衡一个人处理,自己当起了甩手掌柜,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但是李茂的眼线和耳目很快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他震惊万分的消息,汤衡居然花高价从陶记米行大肆抢购粮食。 李茂的第一反应是荒谬,汤衡明明知道陶记米行的粮食都是萧玠从他们汤记米行的仓库抢走的,却甘愿吃这个哑巴亏,居然还花银子从陶记米行买回这些本来就属于他们的粮食。 但很快李茂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汤衡的底细他是一清二楚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拿得出手五六十万两银子去买回这么多粮食,如此一来买粮的银子来源自然就十分可疑,李茂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挪用了汤记米行的银子。 李茂对此自然是怒不可遏,他汤衡不会是真的以为汤记米行姓汤,那里面的每一文钱可都是属于李家的,他汤衡有什么资格挪用。 李茂自然越想越气,二话不说直接带人闯入汤府,要汤衡给他一个说法。 汤衡似乎早已意料到李茂会来找他,毕竟自己这些日子在番禺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李茂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必然会找上门问个清楚明白,对此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想好了应对之策。 汤衡脸上陪着笑,也没有隐瞒,大大方方跟李茂承认自己将汤记米行所有的地契和房契都抵押给了陶记钱庄,借出了五十万两银子,用来大量抢购陶记米行的粮食。 李茂闻言更加怒不可遏,语气更加冰冷,恶狠狠道:“汤衡,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们李家养的一条狗罢了,你怎敢如此大胆,居然敢拿我们李家的房契和地契去抵押借钱。” 汤衡见李茂居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辱骂他,心中也是异常恼怒,但是他也不敢跟李茂翻脸,只得压下心中火气,继续赔笑道:“老爷只管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五十万借款是我汤衡一个人的债务,与李家无关,过些日子我自然会将这些房契和地契原封不动统统赎回来,物归原主。” 李茂似乎丝毫不为所动,面色阴沉,冷冷一笑,道:“别人不清楚你汤衡什么货色,我们李家还不清楚,五十万两银子连本带利要还多少钱,你汤衡就是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挣不到这么多银子来还给陶记钱庄。” 眼见李茂越说越过分,汤衡却反而面露得意之色,笑道:“老爷,我汤衡这么多年生意可不是白做的,我既然敢从陶记钱庄借这么多银子,自然早就想好要怎么还。你想一下,一旦我将陶记米行的粮食统统买过来,到时候市场上只有我汤衡一人有粮食卖,到时候卖多少钱一斗还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只要将这些粮食高价卖掉,我不仅能够还上陶记钱庄的欠款,也能补上那六十万石粮食的损失,岂不是一举两得?” 汤衡特意强调这些都是他汤衡的粮食,跟汤记米行无关,更加与李家无关。 经过这几天的事他已经彻底大彻大悟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做人就应该多为自己打算,给他们李家作狗没前途。 李茂一愣,随即眉头紧锁,虽说汤衡的语气他听着十分不舒服,但汤衡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只是李茂还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冷冷道:“你是把萧玠当傻子吗?你觉得你如此明目张胆抢购陶记米行的粮食,他会不知道?他会不管?” “萧玠知不知道我不懂,但是他还真就不管!”汤衡的语气更加得意。 一开始,汤衡也担心会被萧玠发现,也是小心翼翼,只敢雇佣一些人少量多次从陶记米行购买粮食。但是看陶家和萧玠都对此毫无反应,汤衡又大着胆子继续加量购买,陶家和萧玠还是无动于衷,汤衡索性直接派人明目张胆大批量从陶记米行买进粮食直接拉到汤记米行,萧玠和陶家还是不管不问,汤衡也就彻底放下了心,心中也是欣喜异常,他已经买下了将近五十万石的粮食,只要再过两三日,整个交州的粮食都会掌控在他汤衡一人手中,到时候他想卖多少钱还不是他说了算?白花花的银子还不是争先恐后往自己口袋流? 他也不怕萧玠再派人假装匪徒抢走他的粮食,毕竟现在这些粮食都是自己光明正大从陶记米行买回来,萧玠再敢抢自己可就不用再吃一个哑巴亏了。 李茂心中更加疑惑和不安,在他看来,萧玠一个如此心思缜密之人,怎么可能会放任汤衡如此大肆抢购囤积粮食,哄抬交州的粮价,扰乱交州的粮食买卖,只怕其中是有什么阴谋。 想及此处,李茂心中不由一沉,汤衡死不足惜,可千万别连累到他们李家呀。 自从汤记米行藏匿的六十万石粮食被抢走,李茂已经明白利用粮食打压萧玠的阴谋已经流产,他们反而得小心萧玠反咬他们李家一口,给他们李家安一个囤积居奇操纵粮价鼓动骚乱的罪名上报御前就麻烦了。 只是为了多少挽回一些颜面和损失,他要汤衡赔偿这六十万石粮食的损失。 但他万万想不到汤衡这个蠢货居然自作主张,竟然借了大量的银子来买进陶家的粮食,做着倒卖粮食大赚一笔的春秋大梦,而萧玠那边却是一反常态无动于衷,使李茂心中更加不安,总感觉萧玠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 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汤衡这个蠢货,绝不能落入萧玠的圈套,免得连累到他们李家。 “快!你现在立即将粮食以一百文一斗的价格尽快抛售掉,越快越好!” 李茂不再迟疑,果断强硬对汤衡命令道。 但是不曾想汤衡的态度却是异常激动和强烈:“绝不可能,若是将这些粮食原价卖掉,那我不是白白忙活一场,到时候我连陶记钱庄的利息都还不了,又怎么填补你们李家那六十万石粮食的损失。” 汤衡的反应令李茂大吃一惊,他万万想不到一向对自己唯唯诺诺的汤衡居然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不由勃然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说了,那五十万石粮食是我属于我汤衡一个人的,不是汤记米行的粮食,我想什么卖就什么时候卖,我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总之,房契和地契我会赎回来还给你,那六十万石的粮食的损失我也会填补上,我不会欠你们李家任何东西。” 汤衡也豁出去了,他给李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也早就受够了李家的气,自己这么多年也帮李家挣了不少银子,早就不欠李家任何东西了。他心中也下定了决心,一旦自己将那些粮食高价出售,就跟李家一刀两断,从此自立门户,不用再受李家这份鸟气。 “你你你……” 李茂用手指颤抖着指向汤衡,气得半天说不出第二个字。 汤衡心中也是大感痛快,这么多年一直活在李家的阴影之下,何尝如此酣畅淋漓说过话。 只是他的这份痛快没有维持多久,一个米行的伙计很快火急火燎跑来府上,给他带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番禺的码头停靠了几十艘陶家的大海船,又运来了几十万石的粮食,现在陶记米行的粮价已经降到了二十文一斗。 汤衡瞬间瘫坐在地上,粮价如此暴跌,意味着他手中高价买进囤积的五十万石粮食价值急剧缩水八成,他别说赎回汤记米行的房契和地契,恐怕他连陶记钱庄的利息都还不起了。 想到此处,汤衡又惊又俱,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茂,希望他可以帮自己拿个主意。 李茂也在看着汤衡,只是他的眼神异常冰冷,汤衡甚至看到李茂的眼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杀机,身躯不由一震,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 第151章 赶尽杀绝 李茂已经一言不发当场拂袖而去,只留下汤衡一个人瘫坐在地上,神情麻木,目光呆滞,久久起不来,府上的下人却不不敢上前去扶,免得触了霉头。 此时,一群番禺县衙的衙役却是不请自来,声称有人把他告到了衙门那里,他们奉县令赵泽之命,前来“请”汤衡跟他们去一趟县衙。 汤衡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起身,结结巴巴问衙役道:“敢问几位兄弟,是……是谁把我告了?” 衙役看了他一眼,倒没有一点隐瞒:“是陶记钱庄的吴掌柜。” 汤衡脑袋嗡了一声,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番禺县衙内,县令赵泽升堂断案,审理陶记钱庄吴掌柜状告汤记米行东主汤衡一案。 吴掌柜和汤衡先是一道下跪行礼,各自报上姓名。 随后,吴掌柜不慌不忙取出一份契约,高举过头顶道:“禀县令大人,前些日子汤东主以房契和地契作为抵押,从我们陶记钱庄借走了五十万两银子,现在我们陶记钱庄要求汤东主提前还回这五十万两本金,至于利息我们陶记钱庄可以分文不收。” 汤衡闻言顿时急了,如今就是他把全部粮食抛售掉也凑不齐这五十万两银子呀,他慌忙高声对吴掌柜道:“吴掌柜,你们陶记钱庄怎能如此,我跟你们约定的还款期明明是两个月,如今时间尚早,你怎能现在就逼我提前还款,这不合规矩。” 赵泽眉头一皱,用力拍了拍惊堂木,厉声道:“肃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汤衡吓得浑身一激灵,慌忙向赵泽赔罪道:“县令大人恕罪,是草民一时失礼了。” 赵泽没有理会汤衡,只是命差役将吴掌柜手中的契约呈到他桌前,他低头仔细看完一遍,眉头不由再次紧锁:“吴掌柜,正如汤东主所言,你们契约上约定的还款日期明明是两个月,为何现在不过才十日不到你就要汤东主提前还钱。” 吴掌柜摇了摇头,不慌不忙解释道:“青天大老爷,草民与陶记米行几家铺面的掌柜一向交情匪浅,他们告诉草民,近些日子汤东主大量从陶记米行的几家铺面大量买进粮食,数量加起来将近五十万之多,草民自然有理由怀疑汤东主买进粮食用的钱就是我们陶记钱庄借出去的五十万两银子。” “但自今日开始,粮价暴跌,如今已经不足二十文一斗,意味着汤东主手中的五十万石粮食只值十万两银子,远远不足以偿还我们陶记钱庄的五十万两借款。因此,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我们陶记钱庄要求汤东主提前还回这五十万两本金,利息我们可以分文不收。” 赵泽抚须微微点头,若情况确实如此,陶记钱庄要求汤衡提前还钱也在情理之中。 “汤东主,对于吴掌柜的要求,你可有什么说法?” 汤衡神色变幻不定,如今自己已经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去哪里找来这五十万两还给陶记钱庄。 “县令大人,既然我与陶记米行签订的契约约定的还款时间是两个月时间,一切自然要按照契约执行,两个月后,五十万本金和该付的利息我都会分文不少还给陶记钱庄的。” 事到如今,汤衡也只能死咬着契约精神不放了。 赵泽将目光转而投向吴掌柜:“吴掌柜,对于汤东主的要求,你可同意?” “恕草民不能同意!”吴掌柜头摇得像波浪鼓,毫不犹豫斩钉截铁直接拒绝,“正如草民所说的那般,汤东主借走的五十万两银子已经被他全部拿去买进粮食,如今粮价暴跌,就算汤东主马上抛售手中全部的粮食,得到的钱也远远不足以偿还欠我们陶记钱庄的五十万两欠款,若是现在不马上想办法追回这笔钱,只怕两个月更加血本无归。” 赵泽一下子为难起来。 如果是寻常的商人打官司,该怎么判完全是他这个县令一个人说了算,哪里轮到他们说话的份。 但是眼前这两家背景都有点特殊,整个番禺的官场谁不知道汤记米行是陇西李氏的产业,虽说前任大都督李芮已经战死,但是李家的家主李荣可还是朝廷的尚书令,位高权重,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番禺县令能够招惹的。 只不过陶家的背景更棘手,陶家小姐天天跟齐王萧玠出双入对,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二人是什么关系,自己若是得罪了陶家就是得罪了萧玠,他是堂堂交州大都督,在交州可谓是一手遮天的存在,要对付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吴掌柜眼看赵泽左右为难,也想起萧玠派人告诉自己的话,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道:“县令大人,今日我们陶记钱庄是一定要收回这笔欠款的,若是县衙这里说不通,我们就告到郡衙,若是郡衙还是说不通,我们就捅到大都督那里去,相信大都督为人公正严明,一定会为我们陶记钱庄做主的。” 赵泽心中暗暗一阵恼怒,这个姓吴的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这么跟自己说话,只是听到他提到萧玠,身躯却不由一个激灵。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个姓吴的不过只是一个个小小的掌柜,是绝对没胆量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八成是得到了齐王萧玠的授意才敢如此放肆。 罢了,县官不如现管,尚书令再大也是天高皇帝远的存在,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自己,但是自己可就在齐王殿下的眼皮子底下为官,该得罪谁已经不言而喻。 “啪——” 赵泽重重一拍惊堂木,目光凌厉看向汤衡,高声道:“汤衡,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刚才你也承认欠了陶记钱庄五十万两银子,他们要求你们提前归还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本官现在宣判,你汤衡要在今天日落之前务必归还欠陶记米行的五十万两银子,否则你们抵押给陶记钱庄的地契和房契都归陶记钱庄所有。” 汤衡眼前一黑,险些昏了过去,那些房契和地契上面的商铺和土地都是当初李芮在任时帮他们汤记米行弄来的,哪一间哪一块不是得天独厚,加起来价值何止百万。 更重要的是,那些商铺和土地实际上可都是李家的东西,他要如何跟李家交代,李家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第152章 杀人灭口 汤衡一路上失魂落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汤府。 汤衡踉踉跄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反锁,从头到脸缩进被子之中,饶是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不住在打寒战,显然是心中害怕到了极点。 他脑海中一遍遍回想起萧玠对自己的警告,还有李茂临走之前那两道目露杀机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大祸临头,彻底死路一条了,同时得罪了齐王萧玠和陇西李氏,现在两边都一心想置他于死地。 “呯呯呯——” 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重重的敲门声,也在重重敲击着汤衡的心脏,他从被窝中探出一个面色苍白的脑袋,颤声问道:“是……是谁呀!” “是我呀!还不快开门,你说你大白天的你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干嘛?” 门外传来的是他妻子杨氏的声音。 汤衡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踉踉跄跄上前打开了房门。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我呀。” 杨氏看到汤衡的面色也是吓了一大跳,她也是听府里的下人说老爷自从去了一趟县衙后神色就不太对劲,就过来看看顺便问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现在看他这般模样,杨氏也猜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夫人,我可能这次真的要没命了。” 毕竟也是夫妻一场,汤衡在妻子面前也不再掩饰自己,双手痛苦抓着自己的脑袋。 “老爷,这话可不能胡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赶紧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杨氏也是吓了一大跳,赶紧抓住汤衡的双手,一脸焦急追问道。 在杨氏的一番好言安慰下,汤衡情绪总算是慢慢平复下来,整个人也是冷静下来不少,眼睛似乎不经意间划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他反手握住杨氏双手,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你现在立即带着我们的儿子离开番禺,走得越远越好……” “不行呀!老爷,若是我们走了,你一个人怎么办呀。” 杨夫人摇着脑袋毫不犹豫拒绝,毕竟夫妻多年情分,危难关头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汤衡只带着儿子去逃命。 汤衡目光却更加坚毅,语气更是不容拒绝:“你听我说,我现在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这是我能活命的唯一机会,如果我能逃过此劫,一定去跟你们汇合,或者将你们重新接回番禺。若是你跟儿子留在番禺,我担心他们会用你们的性命威胁我。”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杨氏只得与汤衡抱头痛哭告别,含泪连夜收拾细软带着儿子远走高飞。 送走妻儿后,汤衡头也不回扎进了书房,反锁好书房门,取出笔墨纸砚,开始提笔给萧玠写信。 他已经想过了,如今的他对于李家而言已经毫无利用价值,李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饶他性命。 但相反,他发现自己在萧玠那边反而还有一线生机,他对付萧玠也是李家的意思,但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萧玠也没有什么非杀他不可的理由。 只不过汤衡心里也清楚,若不仅想要萧玠放他一马还救他性命,他必须要向萧玠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汤衡思来想去,汤记米行之前听从李家的安排,意图囤积粮食引发交州动乱,自己作为其中的执行者,无疑就是萧玠对付和扳倒李家的一个关键证人,他相信就凭这一点,萧玠也会努力保住自己性命的。 灯下,汤衡奋笔疾书,已经写了满满三页纸,上面详细叙述了从京城来的李茂是如何要他在交州大量囤积藏匿粮食,以致于整个交州市面上无粮可卖,目的就是为了引起百姓对官府的不满,继而引发骚乱,目的就是对付身为交州大都督的萧玠,使其在夺嫡之争中落於下风。 就在此时,书房外响起了敲门声。、 汤衡只得停下笔,心中微微有些不满,没好声气道:“谁呀!” “老爷,是我呀,张二郎。”门外传来的确实是小厮张二郎的声音。 张二郎是汤衡的贴身小厮,跟了他多年,汤衡对他倒是颇为信任。 “有什么事吗?”汤衡也不知道张二郎为何要在这时候来找自己。 “我看老爷回家到现在滴水未沾,特意来给老爷送一杯参茶。”张二郎隔着房门点头哈腰回道。 听张二郎这么一说,汤衡还真感觉有几分口渴,遂起身打开书房门。 汤衡并不想让张二郎进来书房,免得看到书桌上不该看到的东西,但他刚要拿过张二郎手中的参茶,却见张二郎一脸惊恐向他身后,颤声道:“老爷,你看你后面。” 汤衡心中有些疑惑,忙扭过脑袋看向自己身后,却不想就在自己转过头的瞬间,张二郎面色却突然变得异常狰狞,眼中也闪过一阵杀机,迅速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扎进汤衡的心口…… 汤衡痛苦捂着胸口,一脸不敢置信看着眼前这个伺候自己多年的小厮,缓缓倒了下去,至死眼睛都无法闭上…… 张二郎直接跨过汤衡的尸身,走到书桌前,看到桌面上的三页纸,拿起来大致一看,嘴角不由流露出一丝冷笑,这个汤衡,死到临头居然还想出卖李家。 没有丝毫犹豫,张二郎直接用烛火将三页纸点燃,丢到火盆之中,直到亲眼看着这三张纸化为灰烬,才开始在书房内翻箱倒柜,拿走每一样值钱的东西,营造出一副杀人越货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张二郎这才退出书房,重新锁好了房门,自己则连夜逃离了汤府…… 同一时间,番禺城外,几个黑衣人正挥舞着铲子卖力往一个坑里填土,坑里赫然躺着的就是汤衡的妻子和儿子,只是他们脖颈处都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显然早已经一命呜呼…… 第153章 妙手书生 翌日,萧玠带人出现在汤府。 隔着一个院子萧玠就闻到了书房内散发的血腥味,但是萧玠还是不顾其他人的劝阻,走进了书房。 房间内充斥着挥之不散的血腥味,汤衡的尸身就直挺挺倒地大门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地上的鲜血早已经凝固,想来是昨夜就已经死亡了。 萧玠眉头不由皱了皱,心中也微微有些郁闷,他想到李家会杀汤衡灭口,但是却没有想到对方出手却是如此迅速而狠毒,根本不给他一点反应机会。 此时,院子中的差役也一一审问了汤府的下人,都说汤衡的贴身小厮张二郎不知所踪,怀疑会不会是他下的手。 萧玠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这个张二郎杀的汤衡,但肯定与汤衡的死逃脱不了干系,但是既然他现在失踪了,萧玠感觉大概率也被人灭口了。 毕竟以对方的果决和狠辣,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和隐患的。 萧玠再次无奈摇摇头,但是目光却无意中瞥见了书桌下的火盆,里面似乎有烧过纸的痕迹。 萧玠走上去,蹲下仔细看着火盆中的灰烬,拿来一支毛笔拨弄两下,很快注意到里面没有完全烧掉的一小块。 萧玠顾不得什么,直接伸手拿起来一看,只能看到上面有一个齐字。 萧玠心中微微一动,,立即想到这是汤衡临死之前要写给自己的信,只是被凶手一把火烧掉了。 萧玠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汤衡临终前给自己写信,必然是希望自己能够救他一命,因此自然要在信中出卖李家,将李家的底细抖落得一干二净,以此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萧玠静静看着盆中的灰烬,心中慢慢有了一个主意,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李家的人真的以为把信烧掉就没事了吗? …… 大都督府书房内,甲壹将一个被黑布蒙住眼睛的中年文士带了进来。 萧玠微微颔首,甲壹随即扯下中年文士眼前的黑布。 中年文士摇着脑袋,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总算慢慢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他目光茫然看了一遍四周的环境,最后将目光落在萧玠身上,疑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将我绑来此处?” “大胆!这是我们齐王殿下,你怎敢如此无礼!”甲壹厉声帮萧玠作了介绍,也省却萧玠的一番自我介绍。 中年文士显然也是被萧玠的身份吓到了,慌忙跪下,冲萧玠连连磕头:“草民杜伦参见齐王殿下,草民一时有眼无珠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萧玠淡淡一笑,语气温和道:“你叫杜伦是,听说你外号叫妙手书生,极善于模仿他人字迹,据说天下没有你临摹不出来的字迹,是吗?” 虽说萧玠听起来是在夸奖他,但是杜伦神色却极不自然,嘴巴嗫嚅片刻,才低声道:“一点雕虫小技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让殿下见笑了。” 杜伦心中一直在暗暗叫苦,他在番禺城中靠给人抄书为生,很少显露自己的这个本事,因此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却不知道为何会传到这个齐王殿下的耳中,还特意命人将他绑来,只怕今日是凶多吉少了。 萧玠示意杜伦在一张小桌前坐下,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刚刚抄写的一首诗,萧玠将纸放在杜伦面前,笑道:“我还真想见识一下杜先生的本事,这是我的字迹,你来临摹一下给我看看。” 杜伦神情似乎有些不愿,但他也不敢拒绝,只好对萧玠干笑一声:“既然殿下想见识,那草民就献丑了。” 言罢,杜伦拿起萧玠给他的纸,目光一下子深沉了不少,静静盯着纸上的每一个字,似乎想将每一个字都深深刻画在自己脑海中。 随后,杜伦拿起早已经准备好的毛笔,在虚空中比划几下,便开始饱蘸浓墨,在一张白纸上挥毫而作,奋笔疾书,完全是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半刻停顿。 写完之后,杜伦放下笔,双手拿起纸呈给萧玠,低声道:“请殿下过目。” 萧玠接过纸,只消一眼,不由微微一怔,若不是自己方才亲眼看着他一笔一划写的,再加上纸上墨迹未干,他还真以为就是自己写的。 他又拿起自己原本交给杜伦临摹的纸张,两相仔细一对照,果然两张纸字迹一模一样,连字里行间的细节都分毫不差,就是他本人都分不清。 萧玠微微一笑,不愧是妙手书生,这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吗? “怪不得能被人称为妙手书生,先生这一手本事确实叫人叹为观止。”萧玠该夸还是要夸的。 只是杜伦却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目光反而隐隐透出一丝不安,只是嘴上还得老老实实回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殿下过誉了。” 萧玠也不客气,直接从抽屉中拿出几本汤记米行的账簿,还有几张写满字的纸,全部放到杜伦面前,笑道:“不瞒杜先生说,我将杜先生请来是想要杜先生帮我一个小忙,就是用这些账簿上面的字迹,帮我将那几张纸上面的内容抄写一遍就可以了,当然,我不会让杜先生白忙活的,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足以保证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杜伦却扑通一声跪倒在萧玠面前,连磕几个响头,泣声道:“草民不敢要殿下赏赐,只求殿下可以饶草民一条性命。” 萧玠似乎有些意外,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事后会杀你灭口?” 杜伦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道:“草民不敢欺瞒殿下,草民原本也是京城人士,原本是靠这门临摹字迹的手艺谋生,还收了一个弟子,日子倒还过得去。只是有一天草民的弟子告诉草民他要帮一个高官抄写一封书信,结果第二日他就不知所踪,生死不知,草民猜测他十有八九是被人灭口了。” “草民吓坏了,连夜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逃到交州,从此不敢再显露此本事,更不敢再以此谋生,却没想到还是被殿下找到了……” 说到此处,杜伦又一连冲萧玠磕了几个响头,苦苦哀求道:“殿下,今天你要草民做的事草民绝不会向其他人吐露半个字,只求殿下可以饶草民一条性命,草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 萧玠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你有如此本事,帮人抄书度日太过屈才了,你以后就给我当文书郎,将你的妻儿也接来大都督府,只要你好好替我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杜伦闻言顿时大喜,原本以为能够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想不到以后还能跟着齐王混,这往后的日子还不得风生水起! “草民……不,属下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萧玠微微颔首,随即笑道:“你尽快将那几张纸上的内容抄好,我明天就要。” 杜伦躬身道:“殿下只管放心,用不了明天,属下就可以写好。” 萧玠点点头,也不等杜伦写完,直接就离开了书房。 他现在要去一趟麒麟卫交州司,毕竟,抓捕李茂这种事,怎么能少得了麒麟卫在场。 这一次,自己一定要整个陇西李氏万劫不复! 第154章 祸从口出 李府大门外,停着一辆即将远行返回洛阳的马车,李茂则正站在马车旁,抬头看着匾额上的“李府”二字,目光满是惆怅。 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此次一走,代表李家在交州多年的布局毁于一旦,李家在交州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想及此处,他现在瞬间恨得几乎要滴血,他不怪萧玠,毕竟是李家欲对付萧玠,他将这一切都要归咎于汤衡那个蠢货,是他败光了李家在交州的一切产业。 即使现在他已经他派人灭了汤衡一家三口,却依旧难消心头之恨。 临出发前,李家上下和韩王殿下对他此行都可谓是信心满满,觉得手握交粮食如此利器,哪怕不能彻底击垮萧玠,也能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奔命,在夺嫡之争中落於下风。 只是他们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萧玠的魄力和手段,到头来不仅萧玠毫发无损,还因为汤衡这个蠢货的自作聪明,让萧玠和陶家趁机吞并了李家在交州的所有产业,致使李家在交州的多年经营瞬间化为乌有。 李茂只管百般不愿,但是心中也不得不承认,此次与萧玠的交锋,他们李家一败涂地。 现在该清除的隐患和威胁都已经清除了,李茂知道自己是时候应该尽快撤离交州了,如今李家在交州的根基已断,他继续留下来也会担心萧玠会对他不利。 毕竟交州天高皇帝远,萧玠身为大都督可谓是一手遮天,如今自己手中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对付他和威胁他的筹码,萧玠要对付自己可谓是易如反掌。 想到此处,李茂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府邸,随后头也不回转身登上马车,对车夫道:“我们走罢!” “恐怕你今天是走不了了!” 此时,马车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玩味的笑声。 李茂面色一变,他听出了这是萧玠的声音,心中也是没来由一慌,赶紧对车夫道:“不要管,赶紧走!” 马夫不敢违抗,当即一甩缰绳,马车刚骨碌碌没前进几步,前方瞬间冲出几十号麒麟卫,一个个手持刀剑挡在路上,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李茂心知不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了马车,故作镇定,对萧玠和赵铭笑道:“齐王殿下,赵都尉,你们这是何意?为何要带人来拦住草民的去路。” 赵铭笑笑没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萧玠,意思是这一切都是萧玠的意思,他们麒麟卫只是来协助罢了。 萧玠上前几步,淡淡一笑,道:“孤既然带人来找李先生,自然是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李茂自然知道萧玠带人来拦他车驾,就绝不会是问话这么简单,但是他一介白身,也不好跟萧玠耍横,只得干笑两声道:“殿下只管问,草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玠神色从容,微微一笑,却是语出惊人:“孤就是想问问李先生,为何要派人去杀害汤记米行的东主汤衡。” 李茂万万想不到萧玠问题居然如此露骨和直白,内心不由一阵抽搐,面色也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继续强装镇定,干笑道:“草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草民与那汤衡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派人去杀他。” 李茂的矢口否认似乎早在萧玠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废话,直接从衣袖中拿出几张纸,在李茂眼前晃了晃,冷笑道:“这是汤衡临死前派人送给孤的东西,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他受了你们的指使,在交州大肆囤积藏匿粮食,哄抬粮价,制造动乱,从而对孤不利,他愿意出面检举你们李家,希望孤可以派人去保护他……” “不可能,这是假的,他写给你的书信明明已经被烧掉了……” 李茂又惊又怒,一时失口说出了最不该说出的话,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慌忙闭上了嘴,惊恐交加看着萧玠。 这也怪不得李茂,张二郎是他们李家安插在汤衡身边替他们监视汤衡的人,是张二郎亲口告诉他,他不仅亲手结果了汤衡的性命,还一把火焚毁了汤衡临死之前写给萧玠的书信,也正是确定消除了所有威胁,李茂才放心派人将张二郎也灭了口…… 但是现在萧玠居然又拿出了汤衡写给他的书信,李茂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时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萧玠面上含笑,冲着远处似乎有些目瞪口呆的赵铭笑道:“赵都尉,你刚刚也听到了,看来这位李先生跟汤衡的死脱不了干系。” 赵铭毕竟也是麒麟卫出身,什么场面没见过,很快恢复过来,上前几步,对萧玠笑道:“殿下,李先生说得这么大声,我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 李茂眼看萧玠与赵铭一唱一和,自知事情再无挽回的余地,只得一咬牙,心一横,大声道:“我承认汤衡是我派人杀的,我跟他有些生意上的仇怨,一时心中不忿,就派人杀了他,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李家无关,至于他写给殿下的书信,只不过是为了污蔑我们李家,进而报复我,殿下不可轻信他的胡说八道。” 萧玠微微一笑:“是非曲直,我相信赵都尉自会派人查个水落石出的,若真一切与你们李家无关,赵都尉自会还你们李家一个清白的,但若是真如你们李家有关,我相信赵都尉也会据实上奏的。” 言罢,萧玠将手中的书信交给赵铭,笑道:“赵都尉,论查案,我自然及不上你们麒麟卫,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们了。” 赵铭闻言不由大喜,知道这是萧玠要送给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 囤积粮食,哄抬粮价,制造动乱,构陷皇子,杀人灭口,哪一项不是足以轰动朝堂的重罪,若是自己真的破了此案,如此大的功劳足以将自己调离这个鸟不拉屎的交州,回到京城任职了。 更何况现在李茂对杀人之事供认不讳,萧玠又给了自己如此重要的物证,简直就是白捡的大功一件呀。 “殿下放心,下官一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负殿下的重托。”赵铭拱手向萧玠重重行了一个大礼,目光中满是感激之色。 萧玠笑而不语,只是不经意间冷冷瞥了李茂一眼。 李茂没来由打了一个寒战,心中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可能自己要成为陇西李氏的千古罪人了。 第155章 大煞风景 萧玠辞别麒麟卫,回到大都督府之后,府中的亲兵却告知他带来一个等待已久的好消息—— 叶秋回来了,现在正在会客厅等他。 萧玠心中也有些激动,不由加快脚下的步伐往会客厅的方向而去,全然没顾及到亲兵在他身后焦急地大喊大叫,似乎还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没来得及告诉他。 当萧玠兴冲冲赶到会客厅,却猛然看到叶秋正和赵璇紧紧相拥,喜极而泣,互诉衷肠…… 会客厅内的气氛一下子尴尬到极点…… 这一刻,萧玠差点用脚指头在地板上抠出了一个新的大都督府。 叶秋和赵璇显然也没想到萧玠会回来得这么快,更加没想到萧玠会突然出现,还好巧不巧撞见了他们如此尴尬的一幕。 萧玠干笑两声:“要不我先回避一下,你们小两口继续叙叙旧?” 他不说话这话还好,他这话一说出口,赵璇终究是女孩子家家,脸上更加挂不住,直接红着脸跑出来会客厅,只留下萧玠和叶秋二人在大眼瞪小眼。 良久,萧玠才干笑两声,有些尴尬道:“老叶,我是不是有些出现得不是时候?” 叶秋面色有些无语,但是也没法跟萧玠说理,只得干笑两声,有些言不由衷道:“殿下哪里话,是属下一时孟浪了。”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叶秋赶紧转移话题道:“殿下,我按照你的意思,搜查了林邑国的王宫,将你要的东西都找出来,我已经带过来了。” 言罢,叶秋拖出一口大箱子,放到萧玠面前。 萧玠俯身打开箱子,里面满满一大箱都是奏折,书信,还有一些书籍,他随意拿出一封奏折,打开略略看了一下,果然内容跟自己想像得差不多,正是自己需要的东西。 萧玠将奏折放回箱子,合上箱盖,唤来两个亲兵,命他们八百里加急将箱子里的东西送去京城。 他大概算过时间,林邑国派去洛阳告状的使者应该快进京了,不管怎么说,他身为边关大将,未经请示朝廷擅自派兵攻打一个藩属国,攻破了他们都城和王宫,还洗劫了他们的国库,羁押了他们的国王,怎么样都得给朝廷和自己的父皇一个交代。 两名亲兵抬着箱子一走,萧玠上前轻轻拍了叶秋的肩膀,亲昵道:“老叶,这一趟辛苦你了。” 叶秋笑笑,朗声道:“殿下言重了,为国尽忠,为殿下效力,谈何辛苦。” 萧玠却目光平静看着他,沉吟片刻,才沉声道:“我想跟你谈谈你和赵姑娘的事?” 叶秋也看出萧玠神色的异样,心中也微微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点点头道:“殿下,你说。” 萧玠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你现在为朝廷也算立下了灭国之功,你也许是时候该和赵姑娘成亲了。” 叶秋心中不由一沉,他也听出萧玠的言外之意,他这次为朝廷立下了大功,皇上必然会对他大加封赏。 但是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凡事总是有利有弊,他升官自然也要付出代价,就是要把自己的妻儿老小送去京城。 萧玠的意思很明白,要他尽快跟赵璇成亲,然后送赵璇去京城为质,朝廷才敢放心重用他。 叶秋心情面色凝重,心情异常低落,他率兵深入林邑国作战多日,好不容易打了大胜仗,可以返回番禺与赵璇团聚,一解相思之苦。 但是现在萧玠却要他尽早完婚,以便将赵璇送去京城为质,换取朝廷对他的信任和重用,他一时半会儿真的无法做出如此艰难的抉择。 若是两人从此分隔两地,交州和京城山高路远,两人不知何时能够重聚。 “我觉得殿下说得不错,我也觉得我们也该成亲了。” 就在叶秋心中百般纠结的时候,赵璇却端着两杯茶水走入了会客厅,脸上再无半点羞涩之色。 她其实刚刚并未走远,借故端来两杯茶水去而复返,没有想到却在门外听到萧玠和叶秋的对话,她也感受到了叶秋的纠结,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帮叶秋下定这个决心了。 因此,她再也顾不上女儿家的羞涩,大大方方进门提出要叶秋迎娶她过门。 叶秋显然没想到赵璇会去而复返,有些惊慌失措,结结巴巴道:“赵姑娘,你……你怎么回来了?” 赵璇却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只是放下茶水,径直走到叶秋面前,静静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叶将军,你愿意娶我为妻吗?” 叶秋毫不犹豫点点头,但是随即面露一丝迟疑,叹气道:“我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娶你,只是你知道吗?若是我们成亲,你就要……就要……” “我就要被送去京城为质,对吗?” 赵璇语气十分平静,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叶秋再度叹了口气,重重点点头,显然是默认了赵璇的话。 赵璇却笑了,笑得异常美丽,语气更加轻柔:“叶将军,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很敬佩我的父亲,因为他是一个可以为了百姓舍小家为大家的人,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希望我将来嫁的夫君也可以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一个跟我父亲一样可以舍小家为大家的英雄,不会沉迷于儿女情长的英雄。只有这样的英雄才配做我赵璇的夫君,若是你为了我甘愿舍弃一次大好机会,我也许反而不配做你叶将军的妻子。” “赵姑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一时糊涂,堂堂男子汉居然还不如你看得透彻,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这一刻,叶秋也彻底下定了决心。 萧玠摇头笑笑,悄然离开了会客厅。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他这个电灯……夜明珠再留在此处煞风景可就没意思了。 (建个楼,很多读者反应身为一本爽文女主太少了,没关系,你们可以帮我设计几个角色,最好跟现有的女主人设不重复,目前苏瑶是镇场的正宫,陶晗是帮忙挣钱的小富婆,宇文萱是有恩怨纠葛的前朝公主,冬儿是单纯看脸的花痴,香菱是忠心护主的丫鬟,你们可以再帮我设计一下其他你们理想型的女主。) 第156章 帝心生隙 这几日,洛阳朝堂上的局势可以说是明面上群情汹涌,暗地里暗潮涌动。 原因无他,是因为林邑国的国相黎利亲自进京觐见大宁皇帝萧稷,声泪俱下控诉交州地方官府鼓动百姓挑衅林邑国边军,企图挑起边境战事,认为林邑国身为大宁藩属,一向对大宁恭谨温顺,而大宁却视征伐为儿戏,在林邑国无错的情况下,对林邑国妄动刀兵,此举是为大不义,若是传扬到其他藩属国耳中,难免有损天朝威望。 还说大宁立国之初,林邑国奉上国书祈求归顺为藩属,太祖武皇帝当面向林邑国使臣承诺将林邑纳为不征之国,如今交州军却悍然入侵林邑,实为背信弃义之举,若大宁再不罢兵,林邑国上下也必然众志成城,与宁朝南下侵犯之军决一死战,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苟且投降云云…… 黎利种种言行自然让萧稷十分不悦,林邑国不过是一个偏居一隅的藩属小邦罢了,敢如此对自己说话已是大不敬,但是萧稷也不好惩治他,毕竟若一切如黎利所言,交州军入侵在先,大宁自然理亏在后,此事若是真的传到其他藩属国耳中,难免会因引起他们对大宁的戒备与忌惮,更会大大损害天朝上国的威望。 因此,在事情还未弄清楚之前,萧稷不好有所动作,只得命鸿胪寺那边对黎利多加安抚,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 只不过萧稷还未来得及派人去交州调查,交趾郡太守陈山就派人八百里加急给自己送了一份奏折,上面坦白他确实有鼓动交趾郡百姓去挑衅林邑国的边军,但这一切都是奉了身为交州大都督的齐王萧玠之命,他也是不得不照办。 更严重的的是,陈山还在奏折中告诉萧稷一个几乎令他气昏过去的消息,那就是萧玠的家将鹰扬将军叶秋已经率领两万交州军攻入林邑国,进一步扩大了战事。 萧稷瞬间明白了一切,这是一场针对林邑国早有预谋的侵略,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就是自己的好儿子萧玠。 他甚至能够猜到萧玠这么做的理由。 交州的麒麟卫早就给洛阳传来过消息,如今交州市面上粮食短缺,粮价暴涨,似乎有不稳之嫌。 但是萧玠从头到尾没有向自己提过一句,也没有向朝廷要一粒粮食,萧稷对此拭目以待,想看看自己的儿子如何化解这一场危机,也算让自己这个父皇见识一下他的治国之才。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萧玠解决问题的办法居然是派兵攻打盛产稻米林邑国,通过洗劫林邑国的方式获得大量的粮食,解决交州的粮食危机。 萧稷虽然理解自己儿子的思路,但是不代表他能接受和认可萧玠的做法。 如今交州的粮食危机是解决了,但是洛阳的朝廷却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大宁可以随便对大多数国家用兵,但是绝不能对自己的藩属国下手。 因为自古以来,中原王朝一向因为国力强盛,引得四海宾服,周边小国一直以中原王朝为尊,甘愿臣服,奉中原王朝为“天朝上国”,自己则自降身份为藩属国或附属国,岁岁入朝纳贡,甚至连他们的国君继位也需要中原朝廷的承认和册封,否则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现在萧玠居然悍然派兵攻打身为藩属国的林邑,让其他臣服大宁的藩属国怎么想,又怎么看大宁,必然会觉得大宁是以大欺小,以强打弱,对他们这些附属国虎视眈眈,心存吞并之心,最终导致的后果就是这些藩属国对大宁离心离德,甚至纷纷脱离大宁的宗藩体系,更严重的话也许中原传承数百年的天朝上国体系就要在大宁一朝彻底终结了。 这一刻,萧稷心中真的对萧玠失望透顶,原本因为他的交趾三策,萧稷一直认为自己儿子有经天纬地的治国之才,也有心想将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自己也可以放心将大宁江山传给他,甚至在他因为母妃王贵妃一事被牵连时,自己也没有丝毫怪罪他的意思,反而为了保护他送他去交州历练一番。 还有前些日子,因为萧玠在镇压交州土司叛乱之时,大肆屠杀越人叛军,没收他们的土地分给自己的部下,强行逼迫未参与叛乱的土司迁居番禺加以软禁,事情一经发酵,也是引得满朝文武哗然,纷纷上书指责萧玠太过残暴,有损陛下圣德,自己也是念在他平叛有功的份上,不顾群臣劝谏和反对,强行压下此事,一力保下他。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儿子不仅没有收敛,反而越加肆意妄为,变本加厉,居然敢不经请示朝廷,擅自派兵攻打林邑国,陷自己和朝廷于不义。 如今看来,萧玠只不过是擅长谋略和领兵打仗罢了,虽谈起治国之道也是说得头头是道,只是如今自己将交州交到他手中,他却治理得一塌糊涂,还频频给自己和朝廷惹下大麻烦,看来未必能做一个合格的太子,也许自己要重新考虑储君的人选了。 萧稷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若是萧玠不行,其实三子萧璜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他为什么偏偏是王家之婿呢! 萧稷其实也能理解萧璜,毕竟他母亲不过是一个位份低微的才人,若是萧璜不娶一个世家之女,恐怕难有出头之日。 只是他娶谁不好,为何非要娶王家之女,他如此聪明,就看不出王崇父子的狼子野心吗?就不怕有朝一日要跟自己这个父亲站在对立面上吗? 想到此处,萧稷目光隐隐透出一丝杀机,王家到底还想掌控自己几个儿子。 虽说如今萧璜跟王党来往并不过密,也从未做过对自己不利之事,但是他是王家之婿始终是萧稷心中的一根刺。 萧稷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毕竟都是自己儿子,萧稷还是决定也给萧璜一次机会。 不久,宫里宫外同时发出两道旨意,一是册封秦王萧璜的母妃宋氏为昭仪,由位份最低的才人一跃成为九嫔之首。 二是册封宋氏的兄长宋端为太府寺少卿。 如今“九子夺嫡”之势如火如荼,皇上却在如此敏感关头破格提升秦王萧璜的母妃宋氏位份,还连升几级重用秦王萧璜的舅舅,难免会让人遐想。 第157章 分道扬镳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但是王府书房内却依旧一片灯火通明。 而家主王崇却支开了府中所有的下人,不许他们靠近自己的书房。 有些下人不明所里,有些下人却是心知肚明,也就只有秦王殿下来的时候会这般情形,虽说他们自己也想不通,秦王殿下明明是老爷的孙女婿,却为何每次来拜见老爷都不能光明正大而来,而是每次都是选择大晚上神神秘秘偷偷摸摸前来,似乎是生怕被什么人知道似的。 此时,书房内。 “殿下可谓是一日之内双喜临门呀,皇恩浩荡,同时提拔了殿下的母妃与舅父,真乃可喜可贺也。” 王崇笑呵呵向萧璜表示恭贺,笑容真诚,语气不似作伪。 只是萧璜目光何等锐利,一眼看到王崇眼角中不经意间稍纵即逝的落寞。 这几个月时间王崇肉眼可见苍老了不少,毕竟对于他这种宦海沉浮多年的政客而言,失去了权力,也就失去了人生最大的乐趣。 自己母族如今皆得到父皇的恩宠,两厢一对比,王崇自然心中难免有落差。 “祖父言重了,这一切都是父皇的恩典,只是若无祖父和朝中同僚的协助,让我得以在朝中立足,立下了一些微末之功,恐怕父皇的恩典也落不到我母妃和舅父的头上。”萧璜淡淡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尽量把功劳往王家和王党身上安。 萧璜的话似乎令王崇十分受用,他呵呵一笑道:“我早看出殿下非池中之物,终究有一飞冲天之时,如今陛下的恩典也是殿下凭本事得到的。” 萧璜听得出王崇语气有些言不由衷,知道其实他对自己母妃和舅父得到父皇恩宠一事并不开心。 萧璜心如明镜,心中也大致揣测出父皇的心思,重用自己的母族就是想加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也在暗示自己不要再和王家走得太近,和王党保持距离。 萧玠为何能够屡次得到父皇的重用,甚至连王贵妃毒害孙皇后一事都没有连累到他,还不是身为王崇外孙的他主动跟王家一刀两断,让父皇看到了他心向萧氏江山。 他心中又何尝不知道父皇对于王家的忌惮,只是当初的自己无所依仗,只能迎娶王妤,通过王家和王党在朝堂上立足,逐渐培植自己的势力。 但他也不希望刺激到父皇敏感的神经,因此他在明面上一直和王党保持若即若离的姿态,也从不在白天登门拜见王崇或其他王党官员,为的就是避免引起父皇的猜忌,觉得自己身为萧家子孙却心向王家。 如此萧玠因为擅自派兵攻打林邑国之事,引起了父皇的猜忌和不满,而父皇却在此时突然提升自己母妃的位份和重用自己的舅父,显然也是动了培养自己,立自己为储的心思。 这对于自己而言也是一个天赐良机,自己也是时候要逐渐脱离王家和王党,彻底倒向父皇那一边了。 只是自己现在羽翼未丰,还需要与王崇和王党虚以委蛇,还不到最后一刀两断的时候。 萧璜心思神游天外之际,王崇也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的看着萧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他有时候也在怀疑,自己押宝在萧璜身上到底是不是选错了人。 他原先之所以愿意支持萧璜,一来是因为王妤已经失身于萧璜,二来是因为觉得萧璜母妃位份低微,他在朝中毫无势力,与性情大变的萧玠相比容易掌控得多,因此王崇才会选择放弃支持多年的外孙萧玠,转而支持孙女婿萧璜。 只是后面他才发现,萧璜的心机深沉得可怕。 他虽说是王家之婿,明面上却几乎不跟王家往来,在朝堂上也一直与自己的党羽保持距离,一副与王家和王党牵扯不深的样子。 现在皇上那边又突然提升他母妃的位份和重用他的舅父,很明显就是为了提升他母族的实力,说不定还有助他摆脱王家掌控的意思。 如此种种,王崇有时候也会心生出一种无力感,似乎相对于萧玠,萧璜一样不好掌控,若是将来真的扶持他登上了皇位,会不会王家地位不盛反衰。 只是如今大局已定,王家和王党势力也是大不如前,再改弦更张也是不容易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将王氏一族和萧璜紧紧捆绑在一起,也要让萧璜知道,他借助王家这么多资源上位,如今想一脚踢开王家是不可能的。 想到此处,王崇再次抚须一笑,问道:“不知殿下对于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交州军攻打林邑国一事怎么看?” 萧璜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反而反问王崇道:“不知祖父怎么看此事?” 王崇瞬间面色一寒,冷冷道:“虽说朝廷对于此事三缄其口,但萧玠身为交州大都督,此事必然与萧玠脱不了干系,他如此肆意妄为,简直是自寻死路。” “不瞒殿下说,现在朝中文武百官对此事可谓是群情汹涌,诸位皇子也是一个个摩拳擦掌,都要上书弹劾萧玠,落井下石,恳求陛下严惩他以儆效尤,都想要让萧玠永无翻身之日。上次他大肆屠杀越人之事,陛下强行保下了他,这次就算是满天神佛下凡也保不住他了。” 萧璜却是眉头微微一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祖父,我不这么看。” 王崇不由一怔,随即疑惑不解道:“殿下何出此言?” 萧璜目光深沉,沉声道:“我们跟萧玠交手过那么多个回合,祖父应该也能看得出来,萧玠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他若无十足把握,是绝不会擅自派兵攻打林邑国的。” 王崇神色变幻不定,沉吟片刻,随即道:“会不会是殿下多虑了,说不定是萧玠自以为交州天高皇帝远,难免得意忘形,因而敢擅自出兵攻打林邑国。” 萧璜还是摇摇头,语气郑重道:“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是萧玠在自寻死路,但是我心中清楚得很,萧玠既然敢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必然是留了后手。” “即使他留了后手又如何,他身为边关大将,不经请示朝廷,擅自出兵攻打大宁的藩属国,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现在满朝文武又打算群起而弹劾他,他过不了这一关了,这一切都是他在自寻死路,我们绝不能错过此等天赐良机。” 萧璜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知道王崇听不进他意见,但迟疑片刻,还是道:“既然祖父说如今朝廷不少官员已经打算群起而弹劾萧玠,我希望祖父可以劝我们的人不要参与此事。” 王崇面色一沉,冷声道:“这又是为何?” “若萧玠当真解释不清自己出兵攻打林邑国之事,现在这么多同僚的弹劾已经足以让他万劫不复,根本不需要我们的人参与其中。但若是萧玠最终无事,弹劾过他的官员就有落井下石之嫌,恐怕会引起父皇的不满和猜忌。” 萧璜静静看着王崇,希望他可以听自己一声劝。 王崇却摇摇头,道:“殿下难道忘了,上次萧玠屠杀越人强占土地之事,就因为我们听从你的劝告,没有一起上书弹劾萧玠,最终因为声势不够大,陛下强行压下此事,萧玠得以全身而退。若是这一次,我们再不出手,恐怕结果还是一样,让萧玠可以再次逃过一劫。” 萧璜心中一阵哀嚎,他突然理解萧玠为何非要跟王家一刀两断了,自己话已经说得够清楚明白了,但是王崇却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固执己见。 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是一个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的人,若是他想惩罚萧玠,不管谁来求情都没有用。相反,若是他有意放过萧玠,即使满朝文武全部百官落井下石,他也会想方设法保下萧玠的。 自己看来也得尽快跟王家一刀两断,免得他们的愚蠢会连累到自己。 萧璜自知今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说服王崇了,他只好笑笑道:“既然祖父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妤儿还在家中等我,我也该早些回去了。” 王崇也微微颔首,笑道:“殿下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 萧璜告辞而去,王崇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嘴角也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哼!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想置身事外,不想让他那位父皇知道此事与他有关,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王家和王党好,真当自己那么好糊弄吗? 此人心机太深了,绝非自己所能掌控,自己也该重新考虑去扶持一个新的皇子上位了。 想到此处,王崇默默叹了口气。 先是萧玠,再是萧璜,为何自己会两次看走眼,支持的都是什么狼心狗肺,翻脸无情之人…… 此时,一番乔装打扮的萧璜也走出了王府的后门,看着身后的王府,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萧璜低声感慨了一句,随即头也不回转身离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中…… 第158章 峰回路转 长宁宫,御书房。 “这个逆子,简直是要气死朕了!” 正坐在御桌前批阅奏折的萧稷不知何故,突然一阵无名火起,狠狠将手中的奏折摔在地上。 一旁的内侍监连奕摇摇头,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默默上前弯腰拾起地上的奏折,放回御桌上,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已经不记得萧稷在这短短几日内是第几次在御书房气得突然摔奏折了。 但这也怪不得皇上,他刚刚瞥了一眼奏折上的内容,果然又是弹劾齐王目无君父,擅自出兵攻打藩属国,损害陛下的威望,败坏朝廷形象,请求陛下严惩之类的。 看着萧稷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连奕心中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也不明白齐王为何会如此犯下大错,他一个宦官都知道藩属国是不可以随便乱打,会给皇上和朝廷带来数不尽的麻烦。 “连奕,你说朕是不是太惯着这个逆子了,以至于他越发肆无忌惮,无法无法,连天都敢给朕捅一个窟窿!” 萧稷也没有心情继续批阅奏折了,而是斜眼看了一旁垂手而立的连奕,忍不住开口问道。 连奕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干笑两声,讪笑道:“此乃陛下的家事,老奴也不便插嘴。” 萧稷面色一沉,语气似乎有些微怒:“这御书房只有你我二人,有什么不便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朕不会怪罪你就是了。” 话都说到这一份上,连奕也不敢再打马虎眼,只得看着萧稷,小心翼翼道:“陛下,在老奴看来,齐王殿下不是一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说不定他派兵攻打林邑国一事,其中另有隐情呢。” 连奕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萧稷心中更加怒,冷着脸道:“他能有什么隐情,还不是因为交州缺粮,以致于粮价暴涨,局势动荡,他这个人又自负,不肯开口向朝廷求助,生怕朕看低了他,于是就想到了攻打盛产稻米的林邑国这种馊主意……现在他交州是不缺粮了,但是朕要怎么给林邑国臣民一个交代,怎么给其他臣服大宁的藩属国一个交代。” 萧稷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用力重重一拍桌子,恨声道:“逆子,真是气煞朕也!” 连奕慌忙跪倒在地,苦劝道:“陛下息怒呀,保重龙体为上呀。” 萧稷却没有丝毫消气的意思,依旧怒气冲冲道:“最可恨的是,他闯下了如此弥天大祸,却至今不给朕这个父皇上一封奏折解释,让朕还如何相信他,保全他。” 连奕也是无奈,小心提议道:“陛下,要不先召齐王殿下回京,当面问个清楚。” 萧稷却狠狠瞪了连奕一脸,面色一沉,小声斥责道:“朕看你是老糊涂了,现在京中是什么局面你又不是看不到,若是此时召他回京,不是将他放在火上炙烤吗?你就不怕到时候百官一人一口唾沫把他给活活淹死呀。” “是老奴糊涂,不该乱给陛下出馊主意,老奴自己掌嘴。” 连奕闻言吓得慌忙一个劲儿自打耳光,两边脸很快就有些红肿起来。 萧稷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但还是沉着脸冷声道:“好了好了,又不是你打的林邑国,你没事打自己耳光干嘛?” 连奕这才停止自打耳光,磕头谢恩,心中却微微松了一口气,看来陛下还是顾念父子之情的,就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也还在为齐王着想,不愿意为难齐王。 可是齐王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呀,真是造孽! 但说曹操曹操就到,就在他们二人还在谈论齐王萧玠之时,门外却有一个侍卫高声通报,说交州那边派人送了一箱东西,询问是否要送进御书房。 连奕有些哭笑不得,刚刚皇上还在抱怨齐王惹了这么大的祸都不知道派人上一封奏折解释,可谁能知道话刚说完,齐王就派人送东西进宫了。 他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萧稷,见皇上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丝期待,却还是冷着脸沉声道:“送进来。” 很快,两名侍卫就抬着一口箱子进了御书房,后面还跟着两个一脸局促不安的士兵,想来就是他们二人奉命送箱子进京的。 萧稷目光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再看看两个浑身不自在的交州士兵,有些疑惑询问道:“齐王只要你们送了这箱东西进京,就没有要你们捎带奏折书信什么的给朕?” 两名交州士兵对视一眼,随即一个大着胆子回话道:“回禀陛下,殿下只要我们送这口箱子进京,除此之外,并无书信或是奏折。” 连奕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随即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萧稷,果然脸上露出了一丝恼怒和失望。 但萧稷也不会无端冲两个小兵发火,只是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可以退下了。 “连奕,你说齐王千里迢迢派人送来的箱子,里面装的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萧稷看着地上的箱子,冷冷一笑,语气满是玩味之意。 连奕深深低下头,轻声道:“老奴不敢瞎猜。” 萧稷起身离开御桌,慢慢走到箱子前面,冷笑道:“朕猜里面应该是他在林邑国王宫搜刮出的奇珍异宝,特意派人进献给朕,想要朕宽恕他攻打林邑国之事,他把朕这个父皇当什么了……” 萧稷一边说这话,一边撕开了箱子上的封条,打开了箱子,却一下子愣住了。 箱子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全是奏折和信函,还有一些文书布告。 “陛下,这是……” 连奕伸长脖子也看清了箱子中的东西,一下子也愣在原地,心中大惑不解。 萧稷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从箱子中拿出一本奏折,打开一看,只看了一眼,却不知为何,面色瞬间涨红,胸口也是剧烈起伏,似乎是气到不行,倒是把一旁的连奕吓到了,心中揣测奏折中到底写了什么,以致于陛下如此愤怒。 萧稷狠狠将手中的奏折丢回箱中,又拿起一封信函,拆开一看,面色更涨红,胸口起伏更剧烈…… 萧稷一连看了几份箱中的材料,想不到却是越看越气,最后索性将手中的奏折狠狠丢回箱中,重重关上了箱子,但脸上却还是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 “连奕!” 萧稷面色盛怒之下,大喊了一声还跪在地上的连奕。 “老奴在!”连奕慌忙应道。 “朕要立即开朝会,你立即派人去传旨,通知朝中百官上勤政殿。记住,不要忘了通知鸿胪寺那位林邑国使臣一并上朝,他不是要朕还他们林邑国一个公道吗?朕今天就给他们林邑国上下一个公道!” 连奕听出萧稷语气中的不对劲,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慌忙告退下去安排人去百官家中宣旨。 萧稷刚要下去准备换上朝的冠冕,但门外的侍卫却再次高声通报,说麒麟卫指挥使张初求见,说是有关于交州的重大事情要上奏皇上。 萧稷急于上朝,本无心见张初,但当他听到张初要上奏的事与交州有关,心中微微一动,遂让侍卫宣召张初觐见。 张初快步走入御书房,纳头便拜:“臣张初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稷微微颔首,抬手道:“张卿家平身,不知你要何事要急着见朕?” 张初谢恩起身,随即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呈递给萧稷,沉声道:“回禀陛下,交州那边的麒麟卫已经查明,关于交州粮食短缺,粮价暴涨一事,乃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萧稷接过纸张,大致翻看几下,脸色愈加阴沉,却突然冷冷一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今天的朝会恐怕有好戏看了。” 第159章 身死国灭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似乎已经怒气全消,面无表情示意百官平身。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随后,萧稷冲一旁的内侍监连奕微微颔首,连奕会意,随即提着嗓子尖声喊道: “宣林邑国使臣黎利觐见。” 殿中百官瞬间精神一振,知道今天皇上要正式处置交州军擅自攻打林邑国一事。 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上奏折恳求皇上严惩身为交州大都督的齐王萧玠,但是宫中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出,大家都本以为皇上要跟上次一样强行压下此事,却没想到今天皇上居然要为此事临时开紧急朝会,看来今日陛下下定决心要了结此事了,就是不知他打算如何处置自己的儿子。 当然,他们如此对于弹劾齐王萧玠一事如此上心,可不是真的在为林邑国鸣不平,只不过谁叫齐王如今风头太盛,如果不将他打压下去,自己支持的皇子如何有机会入主东宫。 很快,侍卫便领着林邑国国相黎利上殿,他脚步如风,显然心情是异常激动和紧张。 他乘船离开占城那日,边关已经传来了消息,交州军已经攻破了无为城,正朝着占城一路推进,如今也不知道打到了何处,林邑国的军民能不能坚持到他觐见宁国皇帝。 他也是进京之后才知道现任的交州大都督居然是宁国皇帝的儿子齐王萧玠,这使他心中不由一沉,宁国皇帝当真会为了一个藩属国惩治自己的儿子吗? 而事情的发展正如他预料的那般,宁国皇帝虽说口头上答应会还他一个公道,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宫中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黎利感觉这个宁国皇帝显然就是在偏袒自己的儿子。 好在这几日他也没闲着,到处上门拜访宁国的大臣,希望对方能够上书为林邑国说话,令他惊喜的是,很多人都是一口答应下来,甚至有人当着他的面就写下弹劾齐王萧玠的奏折。 当然,黎利也不是一个不懂来事的主儿,他的感谢也不会只停留在口头上,不少人最终也是半推半就一脸为难收下了他带去的厚礼…… 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没有白费,宁国皇帝估计也是迫于这么多臣子的压力,今日终于临时召开紧急朝会,要处理此事了,就是不知他会如何处置他的儿子。 黎利强行稳住心神,倒头便拜,语气十分恭谨:“下臣黎利,参见大宁皇帝陛下。” 萧稷看着跪在殿中的黎利,脸上却露出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冷声道:“贵使说错了,什么大宁皇帝陛下,不应该是北朝皇帝陛下吗?” 黎利脑袋轰的一下,抬起头满脸不可置信看着萧稷,目光满是惊恐,宁国皇帝怎么会知道北朝这个说法的。 百官也是一片哗然,一个个面带不解,不知萧稷所言何意。 要知道南北朝说法始于狄胡宇文部入主中原,周帝为北朝皇帝,梁帝为南朝皇帝。但自从大宁太祖武皇帝萧俨取梁朝而代之,灭周国一统天下,便不再有南北朝的说法,天下只有一个皇帝。但不知为何今日陛下居然自称北朝皇帝,分明是在自贬身份,自降身价。 黎利强装镇定,干笑道:“大宁皇帝陛下说笑了,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天下间只有陛下一个天子,哪有什么北朝皇帝的说法。” 萧稷却是怒极反笑,冷冷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看不见得,在你们林邑国的占城,不是还有一个南朝皇帝范隆吗?” 听到萧稷直接说出自己国君的名字,黎利脸色刹那间无一丝血色,显然明白宁国皇帝已经知晓了一切。 百官们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黎利,有困惑,也有愤怒,显然他们也不理解,林邑乃是大宁的藩属国,他们的国君从礼法上来说不过就是大宁的一个藩王罢了,怎么跟南朝皇帝扯上关系了。 黎利感受到了众大臣的目光,心中也是有苦难言。 几百年前,中原有一个朝代叫秦朝,国力极盛之时曾跨过交州一路向南扩张,设立了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也将先进的汉家文化传到了此处。但秦朝灭亡之后,中原陷入内乱,三郡之地都趁机杀掉当地汉人官吏独立,其中交趾郡建立了大越国,九真郡和日南郡则建立了林邑国。 后面大越国屡次为中原王朝所灭,但林邑国却因为及时向中原王朝称臣纳贡而躲过了一劫,历朝历代统治者也看不上这些化外蛮荒之地,因此林邑国得以保留至今。 但林邑国自诩受过汉家文化熏陶,虽说一直对中原王朝俯首称臣,却一向自认为自己也是中原王朝的分支,以“南天小中华”自居,自认为南朝,而北边的中原王朝为北朝,臣民上书也得称呼国君为皇帝,国君平日里发的文书布告也以朕自居,甚至宫中的称呼和措辞也与中原皇帝无异。 甚至林邑国历代国君还效仿中原王朝的宗藩体系,逼迫周边一些更弱小的国家对林邑国称臣纳贡,满足林邑国自诩“南天小中华”的美梦。 正是因为林邑国偏南一隅,消息不通,中原王朝已经改朝换代不知换了多少任皇帝,却一直没能发现林邑国玩的这一套把戏。 黎利也想不明白,几百年都这么糊弄过来了,怎么今天宁国皇帝就发现了此事。 但此事是万万不能承认的,黎利只能咬紧牙关,嘴硬到底:“大宁皇帝陛下,我想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林邑国一向虔诚侍奉大宁,绝不敢有二心。” “好一个误会,好一个虔诚侍奉,好一个不敢有二心,朕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萧稷再次怒极反笑,对一旁的连奕道:“连公公,命人将东西带上来,朕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连奕点点头,对一个小宦官使了一个眼色,小宦官会意,随即快步跑出勤政殿…… 不多时,两个侍卫抬着一口箱子走到黎利面前,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黎利面前。 黎利一眼认出这些似乎都是林邑国的官方文书,心中猛然一震,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 林邑国的都城甚至是王宫,难道已经被交州军攻占了吗,否则为何这些属于林邑国的官方文书会出现在这大宁王朝的朝堂之上。 但黎利现在已经顾不上多想,他面色苍白,颤抖着手拿起一本奏折,只翻看一眼,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昏厥过去…… 但他不敢昏厥,只是连连朝萧稷磕头,痛哭流涕道:“陛下,是国君一时糊涂,请陛下饶恕林邑国。” “一时糊涂?”萧稷面色阴沉,冷冷道,“你们林邑国不知多少代国君,当了几百年的南朝皇帝,现在跟朕说你们是一时糊涂?” 黎利只是磕头求饶不止,不敢再做狡辩。 殿中百官也是一个个终于听明白了,好家伙,林邑国不过是一个偏南一隅的蕞尔小国,国君居然敢在暗地里自称南朝皇帝,与我们大宁皇帝并列,简直是大逆不道,罪不可恕,其心当诛。 当初,黎利进京控诉交州军无故攻打林邑国,大家还在可怜林邑国的遭遇,认为身为交州大都督的齐王萧玠简直是目无君父,无法无天。 但现在看来,齐王打得好呀!他哪里是在欺压弱小藩属国,分明是在讨伐不臣,维护大宁的尊严和国威呀。 萧稷看着跪地苦苦求饶的黎利,目光没有一丝怜悯之色,冷冷道:“圣贤有云,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 可亡也。既然你们林邑国如此不知分寸,欺下枉上,朕岂能坐视不理,听之任之。” 黎利听出了萧稷的言外之意,哀嚎一声道:“陛下——” 萧稷没有理会黎利,继续沉声道:“所谓林邑国,不过就是前朝的九真郡和日南郡,既然你们如此心向中原,那林邑国也不必再存在了。” “朕即日下旨昭告天下,除林邑国国号,复置前朝的九真郡和日南郡,归附交州治下,林邑国旧贵族及官员,一律迁居番禺。” “至于林邑国国君范隆,大逆不道,其罪当诛,不必押赴京城受审,直接就地处斩,首级传阅其他藩属国,再有对大宁如此大不敬者,也是如此下场。” 黎利眼前一黑,当场彻底昏死过去。 萧稷手一挥,很快有两名侍卫进殿拖了出去。 百官默默看着黎利被拖下去的身影,心中百味杂陈。 皇上对林邑国的处置不可谓不重,但无人敢提出异议,谁叫林邑国作死在先,还一作就是几百年,活该身死国灭。 只是有些人心中却不由发毛,尤其是那些上书弹劾了齐王萧玠还收受了黎利贿赂的官员,若是皇上要追究此事,恐怕自己是凶多吉少呀。 第160章 体面辞官 虽说林邑国已经为自己的狂妄无知付出了最惨重的代价,但萧稷似乎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林邑不过一介蕞尔小国,却胆敢以南朝自居,僭称皇帝,诸位卿家皆是朝廷栋梁之材,竟无一人发现他们的狼子野心吗?若非齐王出兵讨伐不臣,恐怕朕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沦为笑柄。” “臣等无能,还望陛下治罪。” 殿中满朝文武齐刷刷跪下,齐声向萧稷告罪。 虽说他们心中都明白,此事与自己扯不上半点关系,毕竟林邑国天高皇帝远,人家关起门来自己称帝,远在洛阳的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 但是能跻身勤政殿的官员即使不是天下间最聪明的人,也是最一等一的人精,他们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天子龙颜震怒之时,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只要跪下乖乖认罪就好了,千万不要想着去辩解。 萧稷看着殿中跪倒一片的满朝文武,沉声道:“朕思来想去,大宁藩属国何其多也,但难保不会再出现如林邑国这般,表面上归顺大宁,对大宁俯首称臣,但暗地里关起门来称孤道寡的国家,因此,朕决定效仿前朝旧事,设立安南大都护府,抚慰南洋诸藩,辑宁外寇。” 殿中群臣顿时哗然,一个个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不少人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数百年前的秦朝国力强盛,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四方异族摄于大秦威势,纷纷自请依附,为了加强对新得疆土的统治,也为了对这些归附的异族人进行有效管理,秦朝分别设立了安西、安北、安东、安南、单于、北庭六大都护府,职责是抚慰诸藩,辑宁外寇,凡对周边民族之“抚慰、征讨、叙功、罚过事宜,皆其所统。 如今出了林邑国这档子事,皇上要重置安南大都护府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大臣们更加关心的是,这个首任安南大都护会花落谁家。 既然大都护要抚慰诸藩,辑宁外寇,必然要手握重兵,想来权势也不会在凉幽交三大都督之下,若是能够落在自己或者族人身上,对于家族地位的提升可是大有裨益。 萧稷目光扫视了一遍殿中百官,似乎一下子看穿了不少人的心思,嘴角不经意间划过一丝冷笑:“既然是齐王发现了林邑国不轨之心,率兵为朝廷讨伐不臣,足以证明其有抚慰和震慑南洋诸藩的能力,依朕看,就先由齐王暂代安南大都护一职,诸位卿家可有异议?”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不管心中赞不赞成萧稷对萧玠的任命,大臣们还是只能齐声应和,而且按照目前的的情况来看,确实没有比坐镇南方的齐王萧玠更适合的人选了。 虽说齐王萧玠以交州大都督的身份兼领安南大都护,可能会有些权势过重,尾大不掉的嫌疑,但是人家可是陛下的亲儿子,你敢跟陛下提这一茬,不怕陛下治你一个挑拨天家父子感情之罪? 只是不少原本对这个安南大都护之位还抱有期待的大臣,心中自然难免有些失落。 比如说尚书令李荣,自己弟弟李芮也算是为国战死,但是皇上却没有让李家的人继任,反而任命了自己的儿子萧玠接任交州大都督一职,李荣心中若说没有别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朝廷要重建安南大都护府,李荣满心以为皇上会拿大都护一职来补偿李家,最终却没想到居然还是由齐王萧玠兼任,李荣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失落。 只不过即便是如此,李荣面色还是如常,似乎内心毫无波动。 “尚书令李卿家何在?” 但想不到萧稷却意外点了李荣的名字,只是神情有些捉摸不定。 “臣在!” 李荣慌忙出列,拜倒在地。 萧稷淡淡一笑:“交州的麒麟卫送来了一些东西,涉及到你们陇西李氏,朕想让李卿家过目一下。” 听到麒麟卫三个字,李荣心中不由一咯噔,隐隐约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前些日子派了自己的族弟李茂奔赴交州以粮食对付萧玠,李茂原本还时不时派人进京给自己传递消息,似乎事情进展并不顺利,连他们李家安插的重要棋子司仓陈嗣也被萧玠借暴乱越人之手当众除掉了,这令李荣意识到,萧玠并不好对付。 但就在李荣还在犹豫要不要及时收手的时候,远在交州的李茂却一下子断了消息,至今音信全无,李荣自然更加心神不宁,总感觉要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不多时,内侍监连奕端着一个装着薄薄几张纸的托盘走到李荣面前,笑道:“李尚书令,请过目。” 李荣深吸一口,强装镇定,拿起托盘上的纸张,定睛一看,瞬间面色惨白,双手也不住在颤抖…… 殿中众臣一时都有些疑惑,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为何一向从容淡定的李荣会吓成如此模样。 “臣治家不严,有负圣恩,愿辞去尚书令一职,望陛下恩准!” 李荣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痛苦合上双目,向高坐在龙椅之上的萧稷重重一叩首,当朝提出辞呈。 百官瞬间再度一片哗然,都很好奇纸张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内容,就可以逼得李荣主动辞去尚书令一职。 要知道陇西李氏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他们有如此地位,离不开他们家族累世出任朝中高官,使得他们李家长盛不衰。但如今身为交州大都督的李芮战死在交趾,李荣又主动辞去尚书令一职,李家在朝中只剩下一个出任鸿胪少卿的李堪,算不得位高权重,若李家失去了高官这重身份,恐怕避免不了日渐没落。 如此种种李荣又何尝不知呢?但是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汤衡在被杀之前写信给萧玠揭发是李茂主使他在交州囤积藏匿粮食,哄抬粮价,制造动乱,从而陷害萧玠,虽说李茂在麒麟卫的严刑拷问下,一口咬定此事是自己一人指使,与陇西李氏无关,但李荣知道这个说法根本经不起推敲和调查,毕竟李茂一介白身,跟远在交州的萧玠能有多大仇多大怨,不可能会如此费尽心思对付萧玠的,若是任由皇上和麒麟卫追查下去,迟早会查到自己和李家身上的。 因此,李荣只能选择主动辞去尚书令一职,希望皇上能够到此为止,给自己和李家一个体面。 李荣的请辞似乎也在萧稷的意料之中,看来李荣这么多年的尚书令没有白当,还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是一个暴君,相反,他待人宽容,不会随意去责罚任何一个臣子,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底线,就是决不允许臣子弄权,更不允许臣子借助手中的权势损害朝廷的利益。 而李家授意交州的粮商操纵粮食制造骚乱来对付自己的儿子,已经严重冒犯了他的底线,这是他坚决不能容忍的。 只是李家累世高官,李荣又担任尚书令多年,在朝中的势力并不可小觑,萧稷虽然已经下定决心要惩治李荣,却也不希望牵连太广,引起朝堂震荡。 而如今李荣主动提出辞去尚书令一职,正中萧稷下怀,他也决定顺水推舟,点到为止,不再进一步追究。 “李卿家任职尚书令多年,一向兢兢业业,并无过错,辞官之事,休要在朝堂上再提!” 李荣嘴角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他明白萧稷的意思,这不是在挽留他,只是告诉他不要在朝堂上提出来,免得让萧稷为难,要他自己下朝后主动上表再请辞。 想想也是,他毕竟是多年老臣,公然在朝堂上提出辞官,皇上是留也不是,准也不是,不是让皇上为难吗? 第161章 父子离心 下朝不到一个时辰,李荣的辞呈就递交到了萧稷的御桌前,再次请求辞去尚书令一职,乞骸骨回乡养老,萧稷再三派人劝说,但眼见李荣心意已决,最终不得已只能无奈批准了李荣的辞官,准他致仕回乡。 同时,萧稷下旨任命尚书左仆射韦哲接任李荣的尚书令一职。 但对于出缺的尚书左仆射一职,萧稷出乎意料任命了国子监祭酒苏弘。 虽说国子监祭酒是三品,尚书左仆射是二品,看似提升不大,但说难听点,国子监祭酒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老学究,与尚书左仆射完全没有可比性。 大宁以左为尊,尚书左仆射自然就是尚书省仅次于尚书令的二号人物,而尚书省执掌六部,左仆射分管吏部、礼部和户部,可谓是位高权重。 苏弘身为大宁文坛领袖,清流之首,如今出任尚书左仆射的高官,他的门生自然大受鼓舞,认为这是他们清流的一次崛起。 但是更多的官员却看出了另外一层意思,苏家可是齐王萧玠的妻族,而如今陛下突然重用家主苏弘,很难不让人往深处想。 况且,现在宫中还传来消息,皇上已经听说了有大臣收受林邑国使臣黎利的贿赂借机弹劾齐王萧玠,要麒麟卫指挥使张初彻查此事,已经有不少官员纷纷因为此事下狱免官,而空缺出来的官职,似乎多由清流官员接任…… 不少人已经在暗中揣测,莫非陛下这是要为齐王萧玠入主东宫铺路吗?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如今苏家和齐王萧玠春风得意,风头正盛,要问谁最落寞,自然就是陇西李氏,还有他们支持的韩王萧珣了。 如今陇西李氏失势,放眼朝堂,已经再无韩王的支持者。 但正因如此,自然也有另外的眼睛盯上了无所依仗的八皇子萧珣。 王府。 连续将自己关在书房多日的王崇终于唤来了管家,命他备车,他要去一趟尚善坊。 虽说王崇只说了一句尚善坊,但是管家跟随王崇多年,自然心领神会,老爷是要去拜访尚善坊的太原王氏家主、光禄卿王政。 琅琊王氏与太原王氏一脉相承,同气连枝,因此一向互相扶持,只是琅琊王氏一脉在朝堂上权势更大,因此太原王氏一向以琅琊王氏马首是瞻。 因此管家有些奇怪,平日里都是王光禄卿主动上门拜访老爷,为何今日老爷反而要主动去拜见王光禄卿。 …… 长宁宫,御书房。 萧稷正伏在御桌上奋笔疾书,待墨迹一干,立即装入一个信函中封好,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番禺,亲手交给齐王萧玠。 连奕一反常态没有站得离御桌有些远,他伺候萧稷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看得出萧稷似乎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信中的内容,他自然识趣站得远远的。 但他猜测信中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他太了解萧稷了,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林邑国欺君罔上,齐王出兵讨伐没有错,但是他错在不该不请示皇上和朝廷就擅自出兵,若他不是陛下最宠幸的儿子,恐怕早已经被削职为民,永不叙用了。 写完书信,萧稷刚想批阅奏折,门外的侍卫高声通报韩王萧珣求见。 听到萧珣的名字,萧稷面色不由微微一沉。 他自然知道李家支持的是萧珣,他并不反对此事,毕竟都是他的儿子,只要太子之位一日不定,每一个儿子都是有机会的。 但是他十分反感这些儿子和他们背后的支持者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甚至通过残害百姓对付其他兄弟。 他萧稷虽说也参与过夺嫡之争,但是他手中没有沾染过任何萧家人的血,即使他即位后,兄长萧秧不服起兵造反,他也只是将其贬为庶民,终身软禁,并没有要他性命。 他相信在李家设计以粮食对付萧玠一事中,萧珣极有可能是知情的,甚至更有可能牵扯其中,但是他都没有阻止,这无疑是让萧稷有些不满的。 他希望自己儿子夺嫡的方式是向自己这个父皇和向天下臣民显露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通过打压和陷害其他兄弟上位。 但是如今萧珣既然主动来求见他,他还是愿意再给萧珣一次机会,希望他主动坦白一切,别再让自己这个父皇心寒了。 想到此处,萧稷的面色瞬间恢复如常,随即命人宣萧珣觐见。 萧珣快步走入御书房,纳头便拜,恭敬道:“儿臣参见父皇。” 萧稷面色平静,语气平淡道:“珣儿,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萧珣略一迟疑,最终还是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恭声道:“回禀父皇,儿臣今年已经年近十七,也该到了纳妃的时候,儿臣自己也相中了一个姑娘,是来请求父皇赐婚的。” 听到萧珣是为求赐婚而来,萧稷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失望,但毕竟是父子连心,但听到儿子要纳妃,他这个父皇自然也不好扯开话题,只好笑笑道:“不知珣儿你看中哪一家的姑娘?” 萧珣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父皇,不知为何有些小心翼翼道:“是光禄寺卿王政的女儿王畅。” 萧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但他并未动怒,只是语气平静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纳王寺卿的女儿为韩王妃?” 萧珣低下头,不敢看萧稷的眼睛,轻声道:“王家小姐端庄秀丽,儿臣深深爱慕之,还望父皇成全。” 萧稷依旧没有发作,只是沉吟片刻,笑道:“我听闻崔侍郎有一女年方二八,也是洛阳出了名的美人,不如你纳她为妃如何?” 崔侍郎就是工部侍郎崔恒,他也是清河崔氏的家主。 萧稷知道李家一倒,萧珣再无依仗,因此急需迎娶一个家族强大的妻子来支持自己,但是他不希望自己任何一个儿子再跟琅琊王氏扯上关系,虽说王畅是太原王氏之女,但太原王氏唯琅琊王氏马首是瞻,娶她和娶王崇孙女有何区别。 萧珣头更加低了,但还是坚持道:“父皇,儿臣现在只想娶王家小姐为妻,不想再考虑其他女子了,恳请父皇成全。” 萧珣明白父皇的意思,但是博陵崔氏跟清河崔氏同出一脉,博陵崔氏已经支持自己的兄长萧瓒了,自己就算娶了清河崔氏之女他们也未必愿意全力支持自己。 而如今既然太原王氏主动提出这门亲事,自然就是想支持他,虽说他也不明白王家为何会突然放弃自己的兄长萧璜,但是以王家在朝堂的权势和人脉,若是他们支持自己,他还是还有机会入主东宫的,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这门亲事。 萧稷默默叹了口气,眼中是无尽的失望,但他也不动怒,只是摆摆手让萧珣退下,要萧珣自己想清楚再做决定,他这个父皇不会过问此事的。 萧珣一听父皇没有直接反对这门亲事,瞬间兴奋告退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一离开御书房,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重重的摔击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重重砸在了地上。 连奕亲眼看着一方上好的端砚被萧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不由摇头叹了一口气。 王家这是取死之道呀,为何总想着要去掌控皇上的子嗣! 第162章 自请外放 “启奏陛下,秦王殿下求见?” 此时,门外传来侍卫高声的通报声。 萧稷眉头一皱,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这段时间,不少大臣群起而上书弹劾萧玠,只有萧璜上书为萧玠辩护,与王党和大多数官员唱起了反调,认为在事情没有调查水落石出之前,不应妄下定论,更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处罚萧玠。 萧稷对于萧璜的态度还是很欣慰的,他原以为因为苏瑶和王妤的事,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即使不能说势如水火,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但他也没想到到了萧玠落难之时,萧璜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极力维护自己的弟弟,这是萧稷乐于看到的。 他虽是天子,但也是一个父亲,没有一个父亲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之间兄弟和睦,兄友弟恭的。 只是萧璜在现在这种时候来找他,他心中隐隐约约必然与王家有关。 毕竟现在太原王氏有意将女儿嫁给韩王萧珣,很明显就是王家有意改换门庭,转而支持韩王萧珣的意思,身为琅琊王氏之婿的萧璜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想及此处,萧稷自然心情百般复杂,对王家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先是玠儿,再到璜儿,现在轮到珣儿,他们往王家到底还打算在几个儿子之间反复横跳,让自己多少个儿子继续反目成仇。 但萧璜已经在门外了,萧稷也不好不见,只得命侍卫宣他觐见。 萧璜一走入御书房,一眼就看到了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端砚,顿时心念直转急下。 他刚刚在宫门看到了八弟萧珣,满面春风,一副好事将近的样子,他也听说了太原王氏家主王政有意与萧珣结亲一事,自然知道萧珣喜从何来。 现在又看到地上碎了一地的端砚,他自然也明白父皇怒从何来。 他心中反而大定,看来自己与王家划清界限是对的,王家已然成了父皇的一块心病,谁敢沾惹就是触犯了父皇的逆鳞。 但是他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纳头便拜,恭敬道:“儿臣参见父皇。” 萧稷微微颔首,笑道:“皇儿平身,不知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萧璜却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看向侍立在一旁的连奕。 连奕十分识趣,没等萧稷发话,便主动退出了御书房,还十分贴心关上了房门,只留下了他们父子二人。 “说,究竟是何事如此神神秘秘的,竟然连连奕都不能听。” 萧稷静静看着自己儿子,语气也有几分玩味。 萧璜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冲萧稷重重一叩首,沉声道:“儿臣想去凉州,请父皇恩准。” “你去凉州干嘛!”萧稷目光一下子变得凌厉,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语气也不由加重了几分。 萧稷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今王崇很明显是打算抛弃萧璜,扶持萧珣,而萧璜却在此时提出离开京城去凉州,怎么看都像是别有用心。 要知道,萧璜只是王崇的孙女婿,关系算不得亲近,只要狠得下心随时可以放弃萧璜,但是王澄不一样,萧璜娶的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他比谁都希望萧璜能够君临天下,这样他的女儿才能母仪天下,他王澄才能一跃而成为国丈。 萧稷甚至觉得,如今虽说王崇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萧璜,但是远在凉州的王澄却未必会赞成自己父亲的决定。 因而,在如今这种情况下,王崇决定放弃萧璜,萧璜却要去凉州投奔自己岳父,分明就是想通过王澄给京城的王家施加压力,迫使他们不敢轻易放弃自己。 萧稷心中瞬间涌起一阵深深的失望,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的这个儿子还要紧抱着王家这根朽木不松手,跟王家一条路走到黑吗? 萧璜抬起他,毫不畏惧迎上萧稷凌厉的目光,眼神满是坚定与决然:“回禀父皇,儿臣想去凉州,不为别的,只想效仿七弟,为我大宁开疆拓土,横扫西域,重建安西大都护府。” 萧稷微微一怔,似乎完全没想到萧璜想去凉州居然是为了重建安西大都护府,恢复中原王朝对西域的统治。 但萧稷的心似乎也一下子热了起来,他生平最佩服的皇帝就是秦朝的武皇帝,想他北扫狄胡,南平百越,东征诸胡,西镇西域,以一己之力建立了安西、安北、安东、安南、单于、北庭六大都护府,使秦朝的疆域达到了历朝历代的极致。 他心中始终还是有着一颗开疆拓土的雄心,否则也不会在萧玠找到林邑国上下悖逆欺君的罪证之后,便立即宣布除林邑国国号,恢复九真郡和日南郡的称谓,因为在他心里,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林邑国,哪里本来就应该是大宁的九真郡和日南郡,是他的偶像秦武帝当年损兵折将打下来的疆土。 不过萧稷很快便冷静下来,他继位之初,也想过效仿秦武帝,为大宁开疆拓土,使疆域恢复到当年大秦极盛之时,只是内有世家掣肘,外有狄胡虎视眈眈,再加上朝堂上有王党党同伐异,地方上王澄又拥兵自重,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免得一步走错,他就是大宁的千古罪人,死后有何颜面见萧家的列祖列宗。 “璜儿能有此心,朕心甚慰,只是如今时机未到,出兵西域,言之尚早。” 萧稷笑着拒绝萧璜,但是语气中分明有一丝失落和赞许。 “不!父皇,在儿臣看来,如今正是出兵西域的最好时机。”萧璜却摇了摇头,语气反而愈加坚定。 萧稷并没有因为萧璜的坚持而动怒,他也看出了自己儿子是有备而来,遂沉声问道:“你为何认为现在是出兵西域的最好时机?” 萧璜没有直接回答父皇的问题,反而反问道:“父皇,景兴十八年,朝廷曾调兵遣将,意图出兵西域,最终为何却不了了之。” 萧璜不说此话还好,此话一出,萧稷瞬间面色变得异常阴沉。 第163章 一视同仁 景兴十八年,大宁国富民丰,兵强马壮,萧稷踌躇满志,决定对西域用兵,打破狄胡对西域诸国的控制,打通丝绸之路,重建安西大都护府,恢复中原王朝对于西域的统治。 但萧稷此举却遭到了王家父子的极力反对,他们同时在朝堂上和地方上都掀起一股反对的浪潮,反对朝廷穷兵黩武,但实际上萧稷心中清楚,他们父子就是担心一旦朝廷拿下西域,便会对凉州形成东西合围之势,不利于王澄继续在凉州拥兵自重,因此自然极力反对朝廷对西域用兵。 最终,迫于朝廷上和地方上的压力,又考虑到一旦凉州不支持朝廷出兵西域甚至在背后使坏,很有可能会造成大军孤军深入,粮草不济,有全军覆没的风险,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出兵西域,错过了一次恢复对西域统治的大好机会。 因为此事,萧稷对王家父子可谓是恨之入骨,甚至认为王家之害更甚于狄胡,至此不遗余力打压王家,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你既然知道景兴十八年的事,为何还想要再次出兵西域。”萧稷看着萧璜,目光有些疑惑。 萧璜微微一笑:“因为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父皇有没有想过,若是由我统率兵马出兵西域,我的岳父王大都督是否还会如此极力反对?” 萧稷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似乎感觉萧璜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萧璜是王澄的女婿,若是萧璜能够横扫西域,对于最终是否能够问鼎东宫之位显然是大有好处,王澄说不定不仅不会反对,说不定反而会大力支持萧璜对西域用兵。退一万步讲,即使王澄不支持萧璜出兵西域,但是也绝不会在背后使坏,否则一旦萧璜战死西域,他的女儿下半生就得守寡了。 萧稷沉吟再三,心中的雄心壮志似乎再一次燃起,他看着萧璜,沉声问道:“若是朕派你出兵西域,你需要朝廷给你多少兵马?” 萧璜再次摇摇头:“父皇,我不需要朝廷给我拨付一兵一卒。” 萧稷一怔,大惑不解道:“你说什么?朝廷若不拨付给你兵马,你拿什么去攻打西域?” 萧璜却紧紧盯着萧稷的眼睛,沉声道:“父皇是不是觉得相比于外敌,我岳父王大都督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萧稷闻言不由一愣,随即面色一沉,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儿臣想说的是,儿臣之所以执意要去西域,一来是想为我大宁开疆拓土,而来是希望可以为父皇剪除我岳父这个心腹大患。” 萧璜的语气十分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 萧稷怔怔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十分复杂,他明白萧璜的意思,是打算利用自己是王澄女婿这一重身份,借出兵西域之机,分走王澄的兵马,继而一步步夺走王澄手中的兵权。 他承认他无时无刻不想去对付王家,如今王崇失了相位,在朝中势力大不如前,只要想办法收回王澄的兵权,王家便再无翻身之日。 但任何人都可以对付王澄,唯独自己的儿子萧璜不行,他是王澄的女婿,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一旦他出手对付王澄,便会落人话柄,一辈子遭人指摘。 更重要的是,萧璜是自己儿子,他知道萧璜想对付王澄是为了帮自己,也是为了证明他的能力足以胜任大宁的太子,但是萧稷不想自己儿子为此变得不择手段,冷血无情。 “你有没有想过,不管怎么说,王澄都是你的岳父,也是你妻子的父亲,你怎么狠得下心去对付他?” 萧稷面无表情,冷冷看着萧璜,冷声问道。 “但儿臣首先是父皇的儿子,也是萧氏子孙,最应该要做的事就是维护大宁江山社稷。” 萧璜没有丝毫畏惧迎上了萧稷冰冷的目光,语气慷慨而决绝。 萧稷没有说话,一双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萧璜的眼睛,似乎是要从萧璜的眼中读出点什么。 天子就是天子,萧璜感觉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但萧璜目光没有躲闪,勇敢对上了萧稷犀利的目光。 萧稷看着萧璜的目光,一时之间精神却有些恍惚,他回想起一年前,在御花园问萧玠同样的问题时,萧玠差不多也是这么回应他了。 他心中一时之间竟涌起一丝感慨,不管是王家的外孙还是王家的女婿,体内终究都是流着自己的血,始终牢记着自己是萧家子孙,以维护祖宗基业为己任。 “你是因为王崇决定放弃你支持珣儿,你一怒之下才想去对付王家和王澄吗?” 毫无疑问,萧稷抛出了一个送命题。 萧璜却是神色如常,摇摇头道:“回禀父皇,其实不是王家放弃了儿臣,而是儿臣放弃了王家。” 萧稷闻言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如常,沉声道:“这又是为何?” “儿臣一直看得出王家在危害我大宁江山社稷,儿臣也试过劝说王相国,但他还是置若罔闻,儿臣无奈唯有决意与王家划清界限。”萧璜面色似乎有些无奈,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萧稷目光再度变得锐利,冷冷盯着萧玠的脸:“但是你娶了王家之女,王家上下这些年也给了你不少帮助,甚至连你现在的府邸都是王家所赠,你是怎么忍心转而去对付王家的。” 萧璜长长叹了一口气,面露痛苦之色:“父皇,恰恰相反,儿臣就是因为不忍心,才决定去对付王家。” 萧稷再度微微一愣:“为何如此说?” 萧璜没有说话,只是再度冲萧稷重重磕了几个头,语气满是恳切:“这也是儿臣想对父皇说的,纵然王家对父皇和大宁有千般不是,但他们毕竟是妤儿的娘家,也是妤儿最亲的亲人,我不希望妤儿下半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因此恳求父皇将来若是扳倒了王家,可以将他们终身软禁,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随意取他们性命。” 萧稷迟疑了片刻,但最终还是点点头:“朕答应你,除非王崇父子公然谋逆,否则朕可以饶他们不死。” 萧璜再度叩首:“儿臣替王家上下和妤儿,谢过父皇恩典。” 萧稷微微颔首,心中还是颇感欣慰,自己的儿子终究是有情义,知进退的。 “朕过几日自会下旨,任命你为凉州副都督,至于剩下的事,只能靠你自己了。” 萧璜心中大喜过望,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磕头谢恩道:“儿臣谢过父皇恩典,只是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萧稷微微颔首:“你说。” 萧璜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鼓起勇气道:“父皇可否准许我带妤儿去凉州赴任,她如今也有身孕在身,我相信岳父一定很想见到她还有未出世的外孙。” 萧稷明白萧璜的意思,王澄也许不会卖女婿面子,但一定会给自己女儿面子。 虽说这不符合质子于朝的惯例,但好在副都督并不算边关大将,也不算坏了朝廷规矩。 “此事朕可以答应你。”萧稷点点头,随即却是话锋一转,笑道:“上次朕为玠儿的两个孩子赐名了,你也是朕的儿子,朕也不会厚此薄彼,若是王妃生的是男孩,就叫萧憬,若是女儿,就叫萧菡。若是你真能收复西域,重建安西大都护府,朕也会给你的儿女封王封公主的。” 萧璜大喜,叩谢道:“儿臣多谢父皇赐名。” 但谁也没注意到,低下头的萧璜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冷笑。 正如福伯所说,如今“九子夺嫡”愈演愈烈,若是继续待在洛阳相互攻讦,只会惹来父皇反感,还不如效仿萧玠,在外为大宁开疆拓土,也让父皇和群臣看看自己的真本事。 既然萧玠能够在交州如鱼得水,自己在凉州必然也能游龙入海。 他总有一天会向天下人证明,他萧璜比萧玠更有资格继承这大宁的江山! 第164章 千里求才 番禺城,大都督府。 萧玠谢主隆恩,从宣旨的宦官手中接过圣旨,正式领受安南大都护一职。 宣读完旨意,宦官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笑着对萧玠道:“齐王殿下,老奴临出发前,内侍省的连公公还特意托老奴给殿下转告两句话,不知殿下愿不愿意听。” 萧玠微微一愣,继而笑道:“公公但说无妨,洛阳和番禺相隔何止千里,连公公能专程托公公给我传话,想来必然是金玉良言,我自然是非听不可了。” 要知道连奕可是从父皇年幼时就追随左右,一直伺候在旁,深得父皇信任,他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完全就能反映父皇的态度和意思。 宦官笑眯眯道:“连公公说,殿下天纵奇才,凡事自有自个儿的想法,但对于殿下而言,陛下是君又是父,殿下不可失了君臣分寸,父子之义。” 萧玠默默点头,他明白连奕的意思,是要他以后做事一定要先请示过父皇,免得惹得父皇不快,严重的话甚至可能会引起父皇的猜忌。 前几日他已经收到萧稷派人从洛阳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信的内容不长,里面也没有半句话在苛责他,萧稷只是在信中用最平淡的语气告诉他,这是第三次了。 萧玠其实倒能理解萧稷的想法,对于天子而言,什么时候都是皇权至上,对于他而言,能威胁到自己皇位的不仅仅是外族和外姓,还有自己的臣子甚至儿子。他也明白自己这次擅自对林邑国用兵多少有些犯了大忌。 若是其他任何一件事,萧稷都可以认为自己是年轻气盛,年少无知,但唯独在兵权上不行,天下一兵一卒都是天子的兵马,自己虽然身居交州大都督,不过也是代天子统率兵马罢了,大军剑指何方只能由天子决断,自己即使是他儿子也不能越俎代庖,妄动兵马。 虽说这一次萧稷没有对自己做任何处罚,还给自己兼领安南大都护一职,甚至还重用了自己的妻族进而提升自己在朝堂的话语权,但萧玠却也读出了萧稷更深层次的意思,就是萧稷在告诉自己,他给自己的才是自己的,他不给自己的自己不能乱动。 可能是连奕怕自己不能领会父皇的意思,还特意托宣旨的宦官来再次提点自己。 想到此处,萧玠不由笑着问道:“还不知公公贵姓呢?” 宦官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慌忙陪笑道:“殿下说笑了,贵姓不敢当,老奴姓李,叫李顺,现在在内侍省当差,任内给事一职。” 萧玠微微颔首,又笑道:“李公公一路舟马劳顿,辛苦了,府上特意给公公还有京城的连公公都备了一副薄礼,还望公公笑纳。” 闻听准备有礼物,李顺瞬间乐开了花,笑得眉毛和眼睛挤到了一处,还得是齐王呀,就是会来事,但是嘴上却还是得客套推辞一番:“这怎么好意思呢……殿下太客气了。” 也不能怪李顺贪财,毕竟他们已经失去了对于男人而言最重要的一样东西,此生最大的欲望也只能剩下权势和金钱。 萧玠笑了笑:“李公公太客气了,不过是一点小小的心意罢了,李公公若是执意不收,就是看不上我萧玠准备的礼物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顺自然也不好再继续推辞,就顺水推舟领受了萧玠的一番心意,乐呵呵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却之不恭,多谢殿下了。” 萧玠也微微一笑,道:“李公公回到京城后,替我跟连公公说一声,我萧玠多谢他的提醒,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李顺眉开眼笑连,连连点头称是,随即向萧玠告退,跟着府中的亲兵去取他和连奕的“薄礼”去了。 待李顺一走远,萧玠脸上的内容慢慢消失了,他一言不发转身去了书房,随即从怀中摸出玉哨,对着窗外轻轻吹响了一声。 不多时,一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闪进书房内,跪倒在萧玠面前。 “属下甲壹参见殿下。” 萧玠提笔在纸上刷刷写下两个名字,递给甲壹,沉声道:“你带几个人替我去一趟颍川郡,帮我找到这上面的两个人,立即带来番禺见我。” 甲壹接过纸张,看也不看,直接揣入怀中,抱拳道:“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萧玠沉吟片刻,随即道:“你可以报出我的名号,好言相请,就说我萧玠本想亲自登门拜见,奈何因为俗务缠身,一时脱不开身,只能委托你等上门相邀,务必要让他们二人知道我的诚意,愿来番禺助我。” 甲壹再度一抱拳:“属下明白!” 萧玠迟疑了一下,目中还是闪过一丝狠色:“他们若是执意不肯来,你们就是绑也要将他们绑来,若还是绑不来,那就将他们都给我宰了。” 甲壹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慨然领命:“属下遵命。” 眼看甲壹就要告退而去,萧玠犹豫一下,还是叫住了他:“算了,若是他们执意不肯来番禺,你们就留在颍川郡盯紧他们就好了,再飞鸽传书告知于我,大不了到时我亲自上门给他来个三顾茅庐。” “属下明白!” 甲壹虽说不明白萧玠为何突然会改变主意,也不知道何为“三顾茅庐”,但是他只知道自己身为死士,不需要明白太多,也不需要多问,只需要不折不扣执行殿下的命令就是了。 萧玠看着甲壹远去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经过这一次的事,他也发现自己在政治上还是幼稚了一些,一不小心就容易犯了帝王的大忌,虽说自己现在正得圣心,父皇可能对自己尚且包容,但是随着自己权势日益见长,迟早会引起父皇的忌惮,到时候一步错就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的局面。 他感觉自己是时候需要找一两个顶级智囊了,不仅随时为自己出谋划策,也能在关键时候及时给自己提醒,避免自己犯不该犯的错。 他现在派死士去颍川郡替自己找的就是日后辅佐萧璜成大事的卧龙凤雏,也是这本书中的智力天花板,一来有他们相助自己也能事半功倍,二来也能断萧璜的左膀右臂。 他甚至想到若是他们当真受萧璜的主角光环影响,坚决不肯投效自己,自己也只能痛下杀手,除之而后快了,不管怎么样都绝不能让他们投入萧璜麾下,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只是他最终还是无奈放弃了这个念头,并非他心慈手软,只是自古以来颍川郡多出谋略之士,他们二人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名动天下,若是自己当真派人杀害了他们,不仅会毁了自己的名声,也会成为整个颍川智囊团的公敌,恐怕到时候都会一窝蜂去投奔萧璜或者自己的其他对手,到时候当真得不偿失了。 自古奇才多傲气,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对卧龙凤雏多少能够稍微感受到一点自己的诚意,出山相助自己。 否则,自己还真有可能得跑去颍川三顾茅庐了。 第165章 齐王设宴 翌日,萧玠派人在交州大肆发放请柬,表示自己十日后将在大都督府大摆宴席,邀请整个交州的商人参加宴会。 交州的商人对此自然又是惊喜又是忐忑,不知道萧玠打的是什么主意。 惊喜是因为宁朝虽说不像前朝那般打压商贾,但是商人在宁朝的地位并不高。虽说很多商人身家不菲,在整个交州民间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宁朝对于他们却有着诸多限制,不准购置超过十亩的宅子,不准乘坐华丽的车驾,不准穿绫罗绸缎,甚至不准纳妾,可以说很多商人尽管富可敌国,却称得上有钱没处花。但现在萧玠却主动设宴邀请他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商人,无疑使他们感觉一个个脸上有光,毕竟萧玠坐镇交州,若是他不排斥商贾,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是天大的好事。 忐忑是因为大家都不自觉想到了那位曾经一跺脚整个交州粮食市场就要抖三抖的汤衡,他就因为得罪了萧玠,莫名其妙被人杀人灭门,他们担心因为汤衡的事,萧玠将罪过归咎于他们交州其他商人身上,他们也担心这会不会是一场清算他们的鸿门宴呀。 但是交州大都督设宴相邀,哪个商人敢有胆子不来,除非以后不想在交州地界混了。 只是不少商人都偷偷在身上揣上了几万甚至是几十万两的银票,他们都想好了,若当真是宴无好宴,他们就舍财保命。 在大都督府下人的指引下,商人们纷纷进入宴会厅,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身为东道主的萧玠还未出现,商人们也一个个交头接耳,纷纷互相探听消息。 此时,下人们一个个端着酒菜鱼贯而入,大家面前的酒桌很快摆满了满满一大桌好酒好菜。 有不少商人眼尖,一眼认出这是番禺城中最好的“醉八仙”酒楼的酒菜,一桌要几十两银子呢。 如此宴会规格也令商人们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殿下还是想真心实意请他们吃饭的,否则也不会准备这么多好酒好菜。 不过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动筷子,毕竟身为东道主的萧玠还没现身呢,自己如果敢失礼,这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顿饭了。 “齐王殿下到!”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通报声,萧玠的身影出现在了宴会厅内,含笑看着厅内众商人。 商人们自然不敢失礼,齐刷刷朝萧玠跪下,齐声恭敬道:“草民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微微一笑,轻轻抬手:“诸位绅贾不必多礼,请坐。” “多谢殿下!” 商人们这才敢起身,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不少商人却微微面露喜色,他们方才听得真切,齐王殿下分明称呼他们为绅贾,这是对他们身份的一种抬举呀,再看看今日宴会的规格,说明齐王殿下还是很尊重他们这些商人的。 要知道,一般走街串巷称为商,坐地开店称为贾,而绅是指有名望的大户人家,无论如何绅字都跟地位低下的商贾扯不上关系,但是现在萧玠居然称他们为绅贾,这就是对他们商人的一种高看呀。 萧玠目光扫视了一遍全场,见大多数商人都是生得肥头大耳,脑满肠肥,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但是一个个只能穿着颜色单调的粗布衣服,与自身的派头完全不搭边,倒是显得有几分滑稽。 商人们也注意到了萧玠的目光,虽说萧玠的眼神并不凌厉,但不少人还是感觉身上有些不自在,一个个都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不敢对上萧玠的目光。 “你们一定很奇怪,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特意邀请你们这么多商人来大都督府参加宴会。” 萧玠微微一笑,直接开门见山抛出在场每一个商人心中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商人们闻言纷纷抬起了头,一个个将目光集中到萧玠身上,目光中满是疑惑,似乎有隐隐有几分期待。 萧玠面色从容,但是说出来的话在商人听来却是如同惊雷:“我一向认为,士农工商都是国之根本,不应过份歧视商人,因此我打算上书我父皇,取消商籍,恢复民籍,也解除对你们商人的诸多限制……” 萧玠话音未落,不少商人已经一个个热泪盈眶,激动和兴奋得不能自已,完全顾不上会不会失礼了。 殿下真乃广大商人的知己和救星呀,几百年来,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为他们商人正名了。 萧玠将他们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但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封建时代,重农抑商的观念在朝野上下可谓是根深蒂固,岂是自己一个人可以轻易扭转的,但是只要他们愿意配合自己,让朝廷看到商人存在的重要价值,自己倒是可以想办法让朝廷一点儿一点儿提高商人的地位。 不管怎么说,先画个大饼总不会错的,希望可以促使他们进步,若想要马儿跑,得让他们先看到草。 待在场的商人们情绪稍微平复一些,萧玠才继续开口道: “但是天下没有的午餐,若你们商人想提高地位,不能光靠我一个人,打铁还要自身硬,你们自己也得为之努力。” 此时宴会厅内瞬间一片寂静,不少商人也从最初的激动与兴奋中冷静下来,心情也开始变得有些复杂,是呀,重农抑商的观念深入人心,又岂是齐王一个人可以改变或扭转的。 但大家也似乎隐隐约约听明白了萧玠的意思,他可以上书朝廷请求提高商人的地位,但是他们这些商人也得做什么来证明自己。 “殿下,我们也想努力去提高自己的地位,但是我们根本不知从何做起,还望殿下为我等指出一条明路。”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的商人大着胆子对萧玠说道。 有人认出此人是布商王重,心中暗暗佩服不已,此人是个汉子呀,问出了他们想问而不敢问的问题。 萧玠微微一笑,目光也望向王重的方向,这是个聪明而有胆识的人,他就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你们商人应该听说过张平和陶巩,他们也是商人,但是他们最终一个封列侯,一个封关内侯,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一听萧玠说到这两个名字,商人们瞬间就不困了,他们二人可是商界的偶像,每一个商人顶礼膜拜的偶像呀,以商人的身份能够封侯者,从古至今也只有他们二人呀。 王重面色也不淡定了,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向萧玠一拜:“还望殿下赐教,为我等解惑。” 萧玠微微一笑:“很简单,他们虽说商人,但却让朝廷看到了他们的价值,毕竟用自己的能力和财富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因此,若是你们想有所作为,提高自身地位,就应当效仿他们二人,向朝廷证明自己的价值,为朝廷做出自己的贡献。” 商人们瞬间一片哗然,一个个交头接耳交换意见,无不认为萧玠说得甚有道理。 “敢问殿下,我们愿意报效朝廷,也愿意向朝廷证明自己,只是要如何做呢?”有一个商人大着胆子问萧玠。 萧玠微微一笑,终于直接摊牌道:“现在就有一个天赐良机摆在你们大家面前,就看你们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只要你们帮朝廷做成了这件事,虽说不能如张平和陶巩那般封侯,但是我也有足够的理由请求朝廷稍微提高你们的地位了。” “殿下,到底是什么天赐良机,我等都一心报效朝廷,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厅内气氛愈加热烈,有一个商人大着胆子问萧玠。 萧玠神秘一笑,道:“你们大家应该也知道了,朝廷刚刚设立了安南大都护府,由我担任安南大都护,节制南洋诸国。既然要节制南洋诸国,就不能如以前那般对他们听之任之,朝廷需要切实去掌控他们,但用兵实为下策,因此我希望你们可以助我和朝廷兵不血刃降服南洋诸国。” 商人们一个个顿时傻了眼,他们明白萧玠的意思,只是殿下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们了,他们只不过是一介区区商人,如何能够降服南洋诸国? (题外话:你们喜欢什么类型的谋士,贾诩这种毒士,还是郭嘉这种放浪不羁的,或者诸葛亮和张良这种半神化的,甚至说刘伯温这种神棍) 第166章 买空南洋 “殿下,非我等不愿为朝廷效力,只是我们不过都是商人,只识得买卖之道,对于国之邦交可谓是一窍不通呀。” 王重面露迟疑,但似乎是怕萧玠误会,极力解释道。 萧玠微微一笑:“有些事不是你们做不到,只是你们不知道怎么做罢了,你们若是愿意听我安排,我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为朝廷立下大功的机会。我还是那句话,现在机会就在你们眼前,就看你们自己能不能把握住了。” 商人们议论纷纷,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意动,只是一个个都没人愿当这个出头鸟罢了。 王重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商人,看其他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遂一咬牙,当即朝萧玠跪下:“草民王重,愿为朝廷和齐王殿下效命。” 见有人带头,其他本来还在犹豫中的商人也一个个打定了主意,纷纷朝萧玠下拜,齐声道:“草民愿为朝廷和齐王殿下效命。” 萧玠面上露出会心一笑,抬手道:“诸位请起,你们大家报效朝廷的赤诚之心,我一定会上报朝廷,上奏父皇的,我在这里可以向诸位保证,只要此事事成,我必然将诸位的功劳一一上报朝廷,请求父皇准许你们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 商人们瞬间沸腾了,虽说朝廷对他们商人有诸多限制,但其实大多数在他们看来都是无关痛痒,不就要车马简陋些,衣服粗糙些,府邸狭小些,还不能公开纳妾吗,忍忍也就看开了。 但他们真正感到切肤之痛的是,朝廷禁止商籍出身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这意味着即使他们挣再多的银两,他们的子女享受再好的教育,再有才华,都没有办法通过科举入仕,世世代代无法摆脱商人低贱的社会地位。 现在萧玠居然承诺他们只要愿意助朝廷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可以上报朝廷准许他们的子女参加科举考试,他们如何能不兴奋和激动。 虽说他们不知道萧玠到底要自己做什么,也不知道需要自己付出多大的代价,更不知道最终萧玠能不能兑现自己的诺言,但只要后代有一线摆脱商人低贱社会地位的机会,他们就是散尽半数家财也要一试。 “到底需要我们如何做,还望殿下示下。” 一个看起来资历很老的商人大着胆子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萧玠也不隐瞒,笑道:“不瞒你们说,在我降服南洋诸国的计划中,需要大量的银两,非你们之中任何一家所能单独承受的,因此,我建议你们可以成立一个商会,大家关起门一起坐下来商量,根据各自财力分摊出资比例,也方便你们之间协调行动。” 商人们闻言都不由纷纷愣住,萧玠需要他们出血早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萧玠居然会主动提议要他们成立商会。 要知道,官府对商人的限制中就有一项是严禁商人结社,就是防止商人之间相互勾结,哄抬物价,谋取暴利。 但看萧玠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商人们心思一下子活络了,看来齐王殿下是真的要搞大动作呀。 萧玠笑笑,随即继续说道:“接下来我再说说我需要你们做什么,很简单,我需要你们都去南洋诸国帮我做一笔大买卖。” 商人们一个个瞬间竖直了耳朵,毕竟这可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甚至是身家性命,必须得好好洗耳恭听呀。 “你们商会各自分配好自己的任务,各自去不同的国家,高价收购当地的特产,你们去的国家有什么,你们就买什么,象牙,香料,木材,皮革,宝石都可以,凡是你们从南洋采买回来的东西,陶家那边都会加价全盘照单全收的。” 商人们瞬间一个个傻眼了。 齐王殿下神神秘秘说了半天,就这? 似乎除了多费点银子之外,全无难度呀,更何况还有陶家兜底,他们怎么样都不会吃亏的。 而且有些记性不错的商人还记得清清楚楚,刚刚齐王殿下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想要降服南洋诸国,但是现在却要他们去这些国家高价收购当地特产,这不是妥妥去给他们送钱,助当地百姓脱贫致富,促进他国经济繁荣吗?到时候人家在他们的帮助下国富民丰,更加对大宁阳奉阴违了。 萧玠似乎一眼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笑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心中都有不少疑惑,但你们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我萧玠一向说话算数,事成之后,我会上奏父皇准许你们的子弟今后参加科举考试的。” 萧玠一番话总算让商人们一颗心放下了,是呀,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嘛,齐王殿下要自己去做什么照做就是了,这可是能够改变家族子弟命运的唯一机会,错过了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一场宴会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好不热闹。 酒足饭饱,商人们纷纷告退。 此时,一直坐在一个角落默然不语的长史傅况终于上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萧玠聊聊。 他虽然不明白萧玠为何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是要这些商人出面去高价采购南洋诸国的特产,但他更关心的是商人成立商会这个问题。 “殿下,我不赞成让这些商人成立商会,这些商人一个个世故精明,还家财万贯,若是他们联合起来跟官府作对,也是一大麻烦和隐患,因此官府一直以来都是严禁商人结社,就是希望他们保持一盘散沙的状态,好让官府可以各个击破。” 萧玠摇摇头,微微一笑,道:“傅长史,你听说过商人造反吗?” 傅况一愣,继而细细一想,似乎从古至今,确实从未听说过有商人造反之说。 萧玠笑笑,继续道:“正如你所说的那般,商人一个个精明世故,最大的特点就是趋利避害,他们一心只想安稳求财,与官府作对对于他们而言无疑是最愚蠢的行为。” “退一万步讲,即使他们真的蠢到要跟官府过不去,那不正好可以一网打尽吗?这些商人可都是一个个富得流油,说不定到时候抄完他们的家之后,朝廷还会下旨重赏地方官府呢!” 萧玠神色似笑非笑,语气颇为玩味。 傅况心中却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他听萧玠的说法,似乎有点将鱼养肥了再宰杀的意思。 第167章 心机深沉 送走府上最后一位客人,萧玠这才转身匆匆前去书房,他知道陶晗应该已经等他好久了。 虽说他们二人早有婚约,但是萧玠出于对陶晗的尊重,每次跟她谈话都是在书房,免得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话,败坏陶晗的名声。 萧玠走入书房,就看到陶晗手托香腮看着某一处地方傻傻发呆,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萧玠进门,陶晗瞬间回过神来,一双美眸惊喜看着萧玠,但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巴一撅,娇哼一声道:“哟,齐王殿下可算是忙完了,可让小女子一阵好等呀。” 萧玠也笑笑,随即故作庄重向陶晗作了一个揖,赔礼道:“小生让陶小姐久等了,当真是三生有愧。” 见萧玠如此模样,陶晗再也忍不住噗嗤一笑,笑骂道:“道歉都没个诚意,嬉皮笑脸的,还三生有愧呢。” 萧玠也哈哈一笑,书房内外充满快活的气氛。 “说,齐王殿下,特意叫本姑娘前来,有何指教?”陶晗笑完也没忘了正事。 萧玠微微一笑,道:“指教倒是不敢当,只是我这里有一笔赚钱的买卖,不知陶小姐有没有兴趣听听。” 陶晗心中有些气得牙痒痒的,这个家伙,没正事的时候就不能也找找自己聊聊天说说话吗?也不学学人家叶将军,一有空就围着赵姑娘转。 “哟,齐王殿下现在终于想起我们陶家了,我可是听说殿下把整个交州的商人都请来大都督府吃饭,独独漏了我们陶家,我还以为殿下已经忘了我们陶家了呢。”陶晗心中有气,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揶揄。 萧玠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们陶家呀,我只是要他们帮我去办点事,但是挣大钱的机会我可是留给了你们陶家。” 陶晗听得出萧玠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时也来了兴致,追问道:“你要这些商人帮你办什么事?” 萧玠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要他们去一趟南洋诸国,高价收购当地的特产,比如说宝石香料象牙这些玩意儿。” 陶晗眉头不由一皱,有些疑惑道:“这些事我们陶家也可以派人替你去做,只是要多准备一些银子罢了,何必还要大张旗鼓动员这么多商人去做呢?” 萧玠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尽敛:“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陶家去做。” 其实萧玠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就是如果没有这些商人营造出的海运繁荣,他砸那么多银子修建的番禺新港不就白瞎了。 陶家财力再雄厚,也没办法以一己之力繁荣整个番禺,若想要番禺重现后世广州的商业繁华,还是需要整个交州的商界一起努力的。 陶晗也瞬间变得认真,点点头道:“什么事你说,我们陶家上下一定竭尽全力配合。” 萧玠微微颔首,沉声道:“很简单,我需要你们陶家派出大量的商船前往南洋诸国,想办法打压当地的粮价,再悄无声息买空市面上的粮食,将买到的粮食统统运到占城,将来我有大用。” 陶晗默然不语,心中却在慢慢思索萧玠如此做的目的。 突然,她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满脸不可置信看着萧玠。 萧玠则微笑着看着她,似乎在告诉陶晗,她猜得不错! 这一刻,陶晗心中是庆幸的,她庆幸萧玠幸好不从商,否则将是他们陶家在商界上的一大劲敌。 …… 与此同时,番禺城南一处宅子内,十几名商人正齐聚一堂共商大事,而布商王重也赫然在列。 在座的商人都是交州的商业巨鳄,一个个都是足以左右自己那一门生意的人物,其实按照身家来说,生意做得不大不小的王重是没有资格与他们坐在一起谈事的。 但是交州商界资历最老的大商人钱进欣赏他今日在大都督府的胆识,力排众议执意邀请他前来一起商讨,他们现在所在的宅子也是钱进的宅子,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博他面子,也就默许了王重的存在。 他们今日齐聚一堂,主要就是商讨两件事,一就是成立商会的问题,二自然就是商讨萧玠交待给他们的事。 商会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抱团取暖是他们这些商人一直以来的心愿,只是官府一直不允许罢了,但是现在身为交州大都督的齐王殿下都主动提出来了,他们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了。 至于会长的人选也没什么好说的,钱进资历最老,由他做这第一任会长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钱进也不推辞,欣然接下了会长的差使,随后便以会长的身份让在座的其他人谈谈对萧玠要他们高价从南洋买进当地特产一事的看法。 当然,钱进的本意不是要大家推脱此事,只是商人的嗅觉让他觉得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他只想搞清楚萧玠的意图,甚至想着自己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 在座的其他商人瞬间一个个都默然不语,显然这也是他们想不通的地方。 钱进注意到王重眉头紧皱,不由笑问道:“不知王兄怎么看待此事?” 王重也没想到钱进居然会主动点自己的名,一时有些愣住,但是既然新会长问起,他也不好隐瞒,直接道:“我在想,齐王殿下为什么不让陶家来做这件事?” 众人闻言也不由一愣,对于,齐王和陶家小姐的关系人尽皆知,陶家有钱有人,为什么不要陶家来做此事。 钱进眼中精光闪烁,继续追问道:“不知王兄想到了什么?” 王重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我怀疑要我等去高价采购南洋诸国特产只是第一步,陶家才是齐王的后手。” 众人瞬间感觉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纷纷感觉王重言之有理,也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但心中也在思索齐王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王重似乎看出了众人的心思,忍不住提醒道:“我跟大家说这些不是要大家去揣测齐王的意思,甚至想去分一杯羹,齐王既然承诺只要我们帮他办成这件事,他就上书皇上准许我们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我们需要做的是把握这次机会,为齐王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若是我们妄加揣测,甚至轻举妄动,坏了齐王大事,恐怕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众商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称是,连钱进分一杯羹的心思也瞬间烟消云散。 钱进重重咳了两声,起身道:“诸位,王兄说得不错,其实齐王对我们已经很不错了,给了我们一次改变家族命运的重要机会,我们必须要把握住,为他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如齐王说的那般,向朝廷证明我们的价值。” 众商人目光一个个瞬间变得狂热。 是呀,能不能改变家族命运就看着一次了! (也有读者表示主角身边只有庞虎和叶秋两个能打的太少了,关于名将猛将你们也可以说说自己的想法) 第168章 互通有无 南洋诸国虽说背靠中原王朝,但是彼此之间的贸易往来并不频繁,更多是以一种朝贡的方式在进行。 简单来说,就是南洋诸国每年以本国特产,如香料、象牙和宝石之类的进贡大宁,大宁朝廷再赐还等价值甚至超价值的丝绸和瓷器等东西。 从本质上来说,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官方层面的以物易物。 这也是南洋诸国愿意臣服中原王朝的一个重要原因,虽说需要向大宁俯首称臣,岁岁进贡,但实际上南洋诸国并不吃亏,更重要的是还可以获得大宁的庇护,免却其他大国的觊觎和侵略。 但即使如此,大宁与南洋诸国之间的民间贸易却并不兴盛。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货币结算。 大宁与南洋诸国的货币各有不同,虽说受中原文化的影响,南洋诸国也学历代中原王朝,用青铜铸造本国货币,外形上也是外圆内方,但却因国家不同各有特色,彼此之间互不流通,也因价值与购买力不同不好相互换算。 虽说大宁是南洋诸国眼中的天朝上国,但是大宁的“大宁通宝”在南洋诸国之间并不流通,也不被南洋诸国的君臣和百姓承认。 正因种种原因,大宁和南洋诸国的民间贸易都是要求金银结算或者以物易物,如此多的限制,导致商人们对于与南洋诸国的贸易并不热心。 但近来不知何故,南洋不论是哪一个国家,但凡是个港口都停靠满了来自大宁大大小小的商船,上面载满了来自中原的丝绸、茶叶、布匹、瓷器甚至还有铁器。 正如萧玠预想的那般,商人重利,即使是在帮萧玠和朝廷的忙也要想办法挣上一笔外快,他们知道中原的什么商品在南洋诸国好卖,因此很多商人除了携带金银来购买南洋诸国的特产,还从中原运来大量南洋百姓亟需的紧俏货,用来跟南洋诸国以物易物,狠狠赚上一笔差价。 磅逊港,是整个扶南国最大的港口。 当一艘艘满载货物的商船停泊在港口时,整个城市的商人全部都疯狂了,一个个蜂拥而至码头。 要知道,扶南国跟大宁一样,也是处于一个男耕女织的时代,很多日常生活物品都是百姓自产自销,商人们能够售卖的东西种类并不多,但扶南国不比大宁,不像大宁那般地大物博,生产技术也远远落后于大宁,这意味着大宁可以生产出许多扶南国没有的东西,每一个商人都能意识得到这是多大的商机。 陆飞是经商会内部讨论决议之后分配到磅逊港,全权负责对扶南国的贸易事宜。 他一下船,也险些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到了。 整个港口已经是人满为患,众多商人和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将不大的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每一个操着各种奇怪的口音,询问船上的伙计们商船上的货物怎么卖。 伙计们也早就事先得到了命令,全部统一口径告诉这些扶南商人和百姓,他们只接受金银购买,或者用木材、香料、象牙、犀角和沉香交换。 不少在场的扶南国商人和百姓闻言不由一个个心思开始活络了。 中原商人不会接受扶南国铜钱早在扶南商人的预料之中,但扶南国百姓穷困,金银多在贵族手中,商人们一时也不会拿得出太多,但木材、香料、象牙、犀角和沉香这些东西都是扶南国的特产,他们完全可以用扶南国的铜钱从民间大量收购,再用来跟这些中原商人交换丝绸、茶叶、布匹、瓷器和铁器这些扶南国急缺的商品,继而转手卖给扶南国的百姓,中间的利润无疑是非常可观的。 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码头上不少人开始作鸟兽散,各自行动去了,每个人心中都明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自己要在更多人发现这个巨大商机之前,大量买进中原商人需要的货物,若是晚了恐怕连骨头渣子都吃不上。 眼看着码头上的扶南人都渐渐散去,陆飞和船队的伙计们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们心中也是担心人一多容易出乱子,毕竟人在异国他乡,一切还是得小心为上,免得钱没挣到还把人给搭进去。 陆飞趁少人赶紧带着几个伙计上岸,在临近港口的位置租下了几个大仓库,随即命伙计们加班加点将船上的货物统统搬到仓库。 但是船上的货物实在是太多了,几十个伙计一直搬到太阳快落山,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总算将东西全部搬到仓库。 但还未等他们喘一口气,仓库外突然一阵喧哗,陆飞担心有失,亲自领着几个健壮的伙计出门查看。 仓库外,一个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扶南国商人正招呼着身后的几辆牛车,每一车上的货物都是堆得满满当当。 陆飞鼻子极灵,很快闻到一股异香,不由大喜,难道这就是扶南国特产的沉香木吗? 他也不敢怠慢,亲自迎上前接待那位扶南国的商人,好在那商人也学过四书五经,懂得说汉话,两人沟通其他并无障碍,对方告诉陆飞他叫留陀,是扶南国做的正是沉香木的生意,听闻中原来的商船愿意以中原商品交换扶南国特产,特意将自家仓库的全部沉香木拉来,想跟陆飞做一笔大买卖。 扶南国百姓大多穷困,大多数人根本消费不起沉香这等价格昂贵的商品,留陀也只能偶尔做做达官贵人的生意,仓库里积压了大量的沉香木,他也很发愁要怎么卖出去。 因此留陀一听说有中原商人拉着几十船中原商品要来交换沉香这些扶南国特产,他也顾不上多想,立即请人将自家仓库的全部沉香拉来陆飞这里。 陆飞唤来一名精明的伙计替他招呼留陀,带他去查看自己带来的商品,他自己则亲自一车车去检查对方带来的沉香木。 留陀带来的沉香木虽然多,但陆飞却是越看越满意,这些沉香木无论是品相还是香味,都是一等一的上品,若是转卖到中原去给那些达官贵人,自然必然能够狠狠赚上一笔。 但随即他又想起他们当初答应过齐王,这些商品运回番禺陶家会照单全收,这钱十有八九要让陶家赚走了。 想到此处他心中不由一阵失落和嫉妒,要不人家陶家怎么是大宁第一商贾呢,什么赚钱的事都让人家给干了,他们能不富可敌国吗? 但随即,陆飞突然想到,既然南洋贸易如此挣钱,自己又何必拘泥于一个小小的交州,只局限于区区的布匹生意呢,自己今后明明可以常年跑南洋这条贸易线,每一趟都是低买高卖,还不次次赚个盆满钵满? 就在陆飞还在思绪万千神游九霄之际,伙计已经领着留陀走出仓库,从他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可以看得出他对陆飞带来的商品十分满意。 接下来的谈判很顺利,陆飞和留陀经过一番并不激烈的讨价还价,很快达成了共识,留陀将他拉来的全部沉香木留下,拉走了一车车的丝绸和瓷器,还有茶叶。 留陀常年跟扶南国贵族打交道,自然知道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身上穿着丝绸料子衣服,家里摆着瓷器,嘴里喝着来自中原的茶叶,这些在扶南国可都是身份的象征。 想到自己用一仓库卖不出去的沉香木换了这么多来自中原的好东西,转手卖给扶南国的达官贵人就能狠狠赚上一笔,留陀不由乐得心花怒放,他还不忘特意叮嘱陆飞,务必给他多留上一批上好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这几日他会雇佣大批百姓进深山老林,一定会给陆飞带来更多更好的沉香木,陆飞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刚把留陀送走,又有几个商人赶着大车小车前来,似乎都在赶着趟给陆飞送钱。 这一刻,陆飞心中下定了决心,这一趟是为了完成齐王交代的任务,但今后他自己就要专注于南洋贸易了。 他是要成为海商王的男人! 第169章 扶南君臣 扶南国在一百多年前,在南洋诸国中也是强极一时。 只是几十年前,扶南国因边界纷争与林邑国交恶,两国自此纷战不休。 林邑国虽不及扶南国强大,但是因为曾为中原王朝故地,受中原文化影响更深,也学会了一些汉人的行军布阵之法,在两国交战中频频占据上风,甚至一度攻入扶南国都城吴哥城,一把火将这座百年古城付之一炬,逼得扶南国只能迁都于金边,另建新都,国力自此大衰,甚至连原本臣服于扶南的北方属国真腊也趁机脱离了扶南国的掌控,甚至趁扶南国与林邑国交恶之际,反过来频繁侵扰扶南国北部边境。 因此,历代扶南国王对林邑国可谓是恨之入骨,认为扶南国的衰落皆因林邑国而起,时时欲灭林邑国而后快。 但是当大宁的使者将林邑国国王范隆的人头传示到扶南国国王黎跋多面前,并告知他从此世上再无林邑国只有大宁的九真郡与日南郡之时,他心中却只剩下了无边的恐惧与不安。 他们扶南人与林邑人交战几十年,胜少败多,深知林邑军队的难缠和不好对付,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令他们扶南国吃尽苦头的林邑国却在大宁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转眼间便身死国灭,烟消云散。 虽说扶南国一直身为中原王朝的藩属国,但直到这一刻,黎跋多才意识到大宁的恐怖如斯。 虽说大宁一再向他们这些藩属国申明林邑国的犯上不敬和咎由自取,但是林邑国的灭亡还是本能让其他藩属国物伤其类,并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深深担忧。 尽管他们都相信林邑国对大宁大不敬的事实,但是大家同为藩属国,还是觉得林邑国罪不至死,小惩大诫即可,大宁灭亡林邑国太过蛮横和霸道,绝非天朝上国以德服人之道。 更何况,大宁一灭掉林邑国,便立即在林邑国故地恢复前朝的九真郡和日南郡,怎么看都是蓄谋已久。 而且,大宁皇帝已经给他们南洋诸国下旨,正式重建前朝的安南大都护府,由他的儿子交州大都督、齐王萧玠兼领安南大都护一职,怎么看都是要进一步加强控制南洋诸国的信号。 因此,扶南国君臣上下自然而然心生危机感,总觉得宁朝在北方虎视眈眈,时时欲吞并他们扶南国而后快。 但好在大宁灭了林邑国之后再无动静,连替大宁镇抚南洋诸国的新任安南大都护齐王萧玠也是无所作为,扶南国上下才算是稍微松一口气,却也不敢放松对大宁的戒备之心。 此刻,扶南国国王黎跋多就站在王宫的最高处,俯瞰着眼前的金边新都。 金边位于扶南国境内几条河流交汇处,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经过几代扶南国王的努力,如今已经是颇具规模,不比当年的吴哥城差多少了。 黎跋多心情异常沉重,如今林邑国虽灭,北方的真腊国也消停了许多,但宁朝如一片挥之不散的阴影萦绕在他心头。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际,王宫侍卫来报,国相竺哲耶求见。 黎跋多没有回过身,只是微微颔首,侍卫会意,随即将国相竺哲耶领了过来。 “老臣竺哲耶参见国主。” 竺哲耶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向黎跋多行了一个大礼。 黎跋多终于回过身,笑着扶起了竺哲耶:“国相不必如此多礼。” 竺哲耶是三朝老臣,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黎跋多对他还是十分尊敬的。 竺哲耶面色似乎有些着急,刚一起身,便迫不及待道:“老臣来见国主,是磅逊城发生了一件奇事,因而特意来告知国主。” 黎跋多有些疑惑道:“磅逊城发生了什么事?” “港口出现了几十艘宁国的船只……” 竺哲耶话未说完,黎跋多只感觉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想不到可恶的宁国人真的来攻打扶南国了。 竺哲耶慌忙扶住黎跋多,解释道:“国主莫慌,只是宁国的商船罢了。” 黎跋多这才松了一口,又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心中也是一阵恼怒,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哼一声,绷着脸道:“这么多宁国商船来我们扶南国作甚。” 竺哲耶笑道:“老臣已经派人了解过了,他们是运来了丝绸、茶叶、布匹、瓷器和铁器这些中原商品,想用来交换我们扶南国的木材、香料、象牙、犀角和沉香这些特产。” 黎跋多心中还是不喜:“宁国的东西又贵又不实用,对于我们扶南国并无多少好处,这不是明摆着将我们扶南国百姓积攒的财富拱手送给宁国商人吗?不行,我要下令阻止他们。” “国主三思,万万不可呀。”竺哲耶慌忙劝谏道,“宁国自诩天朝上国,兵多将广,连林邑国都不能抵挡,我们若是阻止两国商贸往来,岂不是落宁国口实,一旦惹恼了宁国皇帝,恐怕林邑国就是我们扶南国的下场呀。” 黎跋多闻言不由一阵泄气,但还是愤愤道:“那我们就什么也不做,任由这些宁国商人这么赚走我们扶南国的财富?” 竺哲耶却突然哈哈一笑:“国主不必担心,在来王宫禀报的路上,我已经想到了一条妙计,不止可以阻止我们扶南国的财富外流,还能反过来狠狠赚宁国人一笔。” 黎跋多闻言不由大喜,兴奋道:“我就知道国相足智多谋,必有妙计,快说来与我听听。” 竺哲耶神秘一笑,道:“国主,虽说老臣不明白为何宁国商人会突然如此大张旗鼓前来收购我扶南国的这些特产,但老臣猜想因为我们扶南国常年征战,百姓大多困苦,这些东西在我们扶南国卖价并不贵,因此宁国商人觉得有利可图,自然前来我们扶南国大肆购买,运回他们宁国售卖牟取暴利。” “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将宁国商人要购买的东西价格统统涨上去,宁国商人自觉无利可图,自然就会退去,对宁国那边也算有个交代,他们也找不到借口为难我们扶南国和国主。” “国相此计甚妙!” 黎跋多抚掌大笑,但随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迟疑,“若宁国商人还是继续照买不误呢?” 竺哲耶哈哈大笑:“那就更好了,我们扶南国反过来可以狠狠赚这些宁国商人一笔,国主不是准备要打真腊人吗,这下打仗的钱粮不就有着落了吗?” 黎跋多闻言也是哈哈大笑:“有国相在,真乃扶南国和我之大幸也!” 第170章 举国狂欢 陆飞现在已经不想再当海商王了,他只想回家。 因为一夜之间,他要收购的每一样东西都价格飞涨,已经与中原的卖价相差无几,毫无利润可言。 他的账房先生告诉他,若是按照新的卖价大量收购扶南国的特产,算上其他人工之类的支出,他这一趟至少要亏损十几万两银子。 没有一个正常的商人会做亏本的买卖,陆飞也不例外,他特意派人在磅逊城中到处打探了一下,才知道是扶南国国君亲自下的旨意,认为扶南国的物产都是上等之物,不应该贱价售卖,因而特意一一制定了规定价格,若是扶南国商人敢以低于规定价格出售,则会被官府问罪重罚。扶南国的商人也不敢抗命,只能遵循国君的意思将商品价格统统上调到规定价格。 陆飞一下子陷入了两难境地,若只是扶南国的商人见利忘义趁势涨价还有周旋的余地,但现在是扶南国国君亲自下发的旨意,意味着价格暴涨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了。 毫无疑问,若是他还继续大量收购扶南国的特产,这一趟扶南国之行不仅没什么赚头,反而会倒贴不少银子。 但若是现在就扬帆起航,离开扶南国,返回中原,他又不好跟齐王交代。 想到齐王跟他承诺过,不管他们以什么价格收购回这些南阳特产,陶家都会加价照单全收,陆飞最终还是一咬牙,决定还是留在扶南国,按照新的价格继续大量收购扶南国的特产,反正最终不管亏损多少都由陶家兜底,他怕什么呢? 前几日他还在嫉妒陶家,攀上了齐王这根高枝,什么赚钱的好事齐王都会交给陶家,现在他才明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都是陶家在负债前行,敢情陶家之所以能搭上齐王,是因为他们一直默默在替齐王扛下那么多亏损呀。 仅仅是扶南一国,陶家就要赔上不下十几万两银子,若是再加上其他南洋国家,最终合计下来陶家至少要亏损上百万两银子。 也就是陶家,若是换成其他任何一家,根本承担不起如此大的损失。 陆飞不知道的是,随着他决定继续留在扶南国大量收购特产,扶南国上下的百姓几乎全都疯狂了。 要知道,木材、香料、象牙、犀角和沉香这些东西在中原是稀罕之物,但是在扶南国虽不至于说是随处可见,但是要搞到这些东西也绝非什么难事。 现在这些扶南国特产价格暴涨,但是来自中原的商人还是愿意继续收购,意味着任何一个扶南国的百姓,只要稍微有门路搞到其中任何一种,卖给宁国商人,他们便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钱财,是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耕种好几年都挣不到的数额。 如此一来,扶南国不少百姓再也无心耕织,纷纷全家男女老幼齐上阵,到处去搜罗宁国商人需要的特产来换钱。 而恰在此时,整个扶南国不知何时起流传一种说法,说宁国灭掉了盛产稻米的林邑国,发现了占城有一种良种水稻,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产量颇高,宁国打算大量往林邑国迁徙汉人深耕细种,以汉人先进的耕种技术,稻米必然年年丰收,如此一来,稻米将变得一文不值。 此消息一出,瞬间引发整个扶南国百姓的不安,因为扶南国绝大多数百姓都是以耕种水稻为生,虽说大多数也是自产自销,但也会拿吃不完的稻米去换一些生活用品,若是稻米当真变得不值钱,对他们正常的生活影响还是很大的。 而市场的反应是最真实的,粮价已经一路下跌,那些贵族、地主和商人也开始在大量抛售手中的粮食,又造成粮价的进一步下跌,反而继续加重了扶南国百姓的不安。 一边是搜罗特产获利颇丰,一边是继续耕种担惊受怕,扶南国的百姓没有一个人再坐得住,家里有地的没有人愿意再继续种植不值钱的水稻,而是改种肉豆蔻等香料,而没有地的百姓则全家出动,到处去搜罗宁国商人需要的特产。 整个扶南国再无人愿意继续在地里辛苦刨食,不少百姓反而通过搜罗特产卖给宁国商人赚到了不少钱财,过上了好日子,又带动了更多的百姓疯狂投入这场赚大钱的盛宴中。 扶南国已经没有一个百姓愿意继续种地了,种地哪有卖特产来钱快,反正将来粮食也变得一文不值,他们手头有了钱,到时候花钱从其他国家买来就是了。毕竟南洋这个地方,气候炎热,土地肥沃,河流密布,雨水充足,最不缺的就是粮食了。 当陆飞率领船队满载满载着一船船的南洋特产即将离开磅逊港时,大量的扶南国百姓亲自跑到码头依依不舍送行,并迫切想打听这些宁国的商船几时会再来,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些商船都是来给他们扶南国百姓送钱的财神爷。 陆飞的回答没有让他们失望,他按照萧玠事先的吩咐,大声告诉这些扶南国百姓,只要船队回到宁国卸下船上的货物,他们便会立即返航,继续回扶南国收购他们的特产。 扶南国百姓瞬间一个个都放心了下来,这些宁国商船还会继续回来就好,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好日子还可以继续延续下去,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好日子的他们可不愿意继续去过以前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了。 金边,王宫。 一听到宁国船队离开磅逊港的消息,国相竺哲耶立即匆匆进宫向国君黎跋多禀报此事。 “启奏国主,宁国商人的商船已经离开磅逊返回宁国了。” “好呀,他们可终于走了。”得知这一消息的黎跋多也是大为开心。 他依从国相竺哲耶之言,将宁国商人想要收购的扶南国特产统统涨价,但是却没想到宁国商人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还是照单全收。 虽说不明白这些宁国商人为什么愿意做赔本的买卖,但是黎跋多也没有客气,从中也狠狠大赚了一笔,国库因此充实了不少。 现在听说这些宁国商人走了,他心中一颗石头总算是终于落了地,毕竟此事太不符合常理,这些宁国商人一天不离开扶南国,他总担心国库中的银子会有什么变故。 “国相,如今国库充实,我们也是时候讨伐真腊人了,让他们知道背叛我们扶南国的下场!” 手中有钱,黎跋多也变得踌躇满志,多了几分开疆拓土的雄心壮志。 竺哲耶连连点头称是,他也认为如今扶南国钱粮充足,是时候彻底消灭北方的真腊人了。 (祝各位读者大大新的一年大展鸿兔) 第171章 番禺新港 番禺新港刚动工不久,萧玠就立即上报朝廷,请求皇帝萧稷批准设立了一个全新的衙门番禺市舶司和一个全新的官职市舶使,从九品,是大宁官僚体系中最低一等的官吏,主要职责就是管理番禺新港的对外贸易,并征收关税。 萧稷倒没有什么反对之意,毕竟他有言在先只要萧玠不要搞得太过火,他可以最大限度允许萧玠在交州境内随便折腾,只是新设一个小小的九品官,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倒是有些文官知道了此事看不惯,认为交州蛮荒穷困之地,齐王身为大都督理应推行圣贤之道,劝课农商,奖励耕种,而不是大建什么番禺新港,这不仅是浪费民脂民膏,还有历朝历代重农抑商的既定国策背道而驰。 好在这些言论并未对影响到萧稷,毕竟他在心里还是想知道,自己儿子究竟能将交州治理成什么样子,到底适不适合继承大宁的江山。 虽说经过长时间夜以继日的赶工,番禺新港已经落成,但是却鲜有船只停靠,市舶司和市舶使每日都是无所事事,只是点卯度日。 而萧玠和陶家投入大量钱财和人力建好大批作坊和工场也是因为原材料不足,除了少数几个,大多数都是处于停工状态,大量招来的工人和伙计一天天无事可做,好在工钱还是正常每月发放,因此倒没什么人闹事。 但不少交州的官员私下倒是颇有微词,认为萧玠浪费大量民力和财力,劳民伤财建了番禺新港和这么多工场作坊,最终却毫无用处,简直就是在胡闹! 而且前些日子还大肆宴请商人,据说还私下允诺会想办法上奏朝廷,请求朝廷提高商人地位,这不是舍本逐末,重商轻农吗? 甚至不少人笃定认为,就是陶家尤其是陶家小姐在怂恿和误导齐王,一再将齐王引入歧途。 一旦将来齐王将交州治理得一团糟,皇上大不了责骂自己儿子几声,再将他调离交州,齐王倒是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是留下来的烂摊子还不是他们这些交州地方官来面对来收拾? 陶晗自己也听到一些对她和陶家不利的言论,其实连她自己也觉得萧玠太过激进,曾经劝过他放缓一下步伐,但萧玠却只是一笑了之,只是要陶晗再给他一些时日拭目以待,反而令陶晗更加忧心忡忡。 其实并非是萧玠不想解释,只是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向陶晗解释如此复杂的后世经济学知识。 他毕竟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非常清楚为什么历朝历代统治阶层都会重农抑商,很多人都以为是受儒家重义轻利思想的影响,其实不然。 就连古之圣贤都从来没有歧视过商贾,对士农工商都是一视同仁,只不过是后世的儒生,为了迎合统治者的需求,硬生生制定出了重农轻商的思想。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也并非天生歧视商人,只不过是因为商业的兴起会严重阻碍到农业生产,会影响到国计民生罢了。 中原王朝自古以来就是人口众多而着称,人口多也意味着需要消耗的粮食多,但粮食产量不高,意味着只能投入大量的人口到农业生产,生产出大量的粮食,才能养活这么多的人口。 但经商与种地相比,利润无疑高得多,若是不抑制商业发展,会有大量的农民弃农从商,从而导致生产的粮食锐减,最终带来的恶果就是天下大乱。 而现在萧玠借故挑衅派兵灭了林邑国,获得了优质的良种占城稻,已经开始在交州大力推广,下一步他还会在系统商城中兑换土豆、番薯和玉米等高产作物,加上土法化肥的推广,粮食产量必然连年翻番。 而粮食产量的极大提高,意味着只需要更少的人力和土地就可以生产出更多的粮食,意味着不需要打压商业和手工业也可以养活天下人,可以极大解放生产力,如果再顺势推广工商业,进一步推动手工业的发展和商业的繁荣,华夏大地一定会更早产生资本主义萌芽,无论将来是否还是大宁的天下,华夏大地都将比任何一个国家都更早步入资本主义,继续遥遥领先于世界民族之林。 但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即使他是个穿越者,又拥有系统,也不可能单凭一人之力完成如此创举。 他能做的,就是推动和加快这一进程,剩下的一切只能靠充满智慧的华夏后人一步步实现了。 萧玠和陶晗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还在大都督府交谈之际,番禺新港的市舶司上上下下已经快忙疯了。 交州市舶司一设立,番禺城中不少百姓都打破脑袋想进入这个新衙门,就是看中这份工作清闲,每天点个卯再巡查一下空荡荡的码头就再无其他事可做,要多悠闲有多悠闲,每个月的薪俸却还是照发不误,如何叫他们为之心动。 但是今日不懂是什么情况,一向空荡荡的港口浩浩荡荡停靠了几十艘商船,一问之下才知道,都是从扶南国返程的商船。 市舶司的职责就是管理港口贸易和征收关税,既然码头停靠了这么多商船,市舶使杨盛也就亲自带人前来处理市舶司成立以来的第一单业务。 杨盛三十出头,原本是陶家的一个管事,被陶家推荐给了萧玠,萧玠见他精明能干,也就任命他为番禺市舶司的第一任市舶使。 杨盛商而优则仕,自然格外感激萧玠的知遇之恩,心中也憋了一股气想要大展拳脚好好大干一场,可谁知道番禺新港每日空荡荡,连个船影都看不到,他也是有心无力呀。 但今日既然破天荒一下子难得停靠了这么多商船,杨盛自然是兴奋难耐,亲自带人过来清点货物,当场征收关税。 出于重农抑商的原因,按照大宁的税制,农业税是二十税一,而商税则重一些,是十税一,而入关课税也是参照寻常商税也是十税一。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商船,杨盛心中也十分期待,这一趟下来自己能为朝廷征收到多少银两。 第172章 端倪初现 正所谓好奇是人的天性,番禺城的百姓和商户似乎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纷纷蜂拥聚集到港口,一个个都伸长脖子往前看,都想知道这些南洋回来的商船都拉来了什么稀罕物。 眼看市舶司的差役已经搬来几把大秤,一个个站在码头摩拳擦掌候命,连市舶使杨大人也支好一张桌子,备好笔墨纸砚,看样子要亲自下场当个临时书吏。 一切准备就绪,杨盛一声令下,陆飞不敢怠慢,赶紧招呼自家伙计们将船上的货物卸下来。 第一艘船的东西一卸下船,杨盛心中瞬间涌起一阵失望,既然是一根根圆滚滚的木材,虽说以他的眼力一眼看出这些木材都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木龄,木质结实,都是上好的建材,倒是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但是想到他们千里奔波前往异国他乡就运回这些并不是很值钱的木材,心中还是深感不值。 但尽管他心中这么想,但是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吩咐差役们将这些木材一一过秤,再报给他记录在册。 但后面几船卸下来的都是一块块不规则的木块,差役们感觉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后面的木头越来越次了。 但是杨盛眉头一皱,用力一吸鼻子,闻到了一股异香,他当年过陶家走南闯北,闻得出这是沉香木的香味,而且还是上好的沉香木,至少能卖到几两银子一斤。 看来南洋还是有些好东西的,若是将它们卖到中原,倒是也能狠狠赚上一笔。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货物下船,杨盛感觉自己还是见识少了,感慨早了。 这些货物有硕大无比的犀角和象牙,还有堆成小山的香料……全都是中原稀缺之物,都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但在番禺新港,这些价值不菲的稀罕之物却堆积如山,令杨盛也不由有些眼馋。 在海港围观的百姓和商户也是一片沸腾,纷纷感慨这是要发呀,这些商人出海一趟,感觉是搬了一座座金山银山回来。 尤其是那些商户,恨不得现在就去搞来几艘船,也下一趟南洋去运几船特产回来售卖,总好过守着交州这几家半死不活的商铺。 上到市舶使杨盛和市舶司的差役,下到围观的百姓和商户,他们都把羡慕的目光投向陆飞,都在盘算陆飞这一趟到底挣了多少银子。 陆飞心中却是欲哭无泪,因为扶南人不讲武德肆意涨价,这一趟他足足亏了十几万两银子,就等着陶家过来照单全收填补他的损失,可谁知道陶家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他心中也一下变得忐忑不安。 虽说齐王曾经红口白牙跟他承诺过不论他们什么价格收购回这些南洋特产,陶家都会照单全收,但是只要一天见不到陶家的钱,他的心总归就放不下来。 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萧玠和陶晗很快出现了港口,随行的还有陶家各个工场作坊的管事,这些管事各自派人清点好自己需要的货物,当面跟陆飞结清了货款。 只是结款的时候这些管事多少有些肉疼,因为陆飞报来的价格跟中原的卖价相差无几,若是陶家按照这个价格收购这些货物,还要倒贴不少银子。 但是眼看齐王和小姐一脸镇定自若,似乎毫不在意,这些管事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管事们雇人将码头上这些货物立即运回自家的工场和作坊,毕竟他们请来的那些伙计也闲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该要他们动弹起来了。 杨盛也是一脸喜色,因为最终他们市舶司一共收上来差不多三万两银子的关税,可谓是拿了个开门红。 要知道,交州负责市场买卖的交易市令,一年收上来的商税不过也才两三千两银子,还不及他这一次的零头。 杨盛刚想上前向萧玠报喜邀功,却听一旁的差役和围观百姓又对着海洋的方向爆发出一阵惊呼。 杨盛不由扭头一看,瞬间也是目瞪口呆。 海面上又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正朝港口的方向驶来,看旗帜还是大宁的商队。 杨盛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今日又有得忙了。 萧玠却是不由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只要海上贸易一旦兴起,感觉珠三角崛起之日为时不远。 他其实如此迫切扩建番禺新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大力发展海上贸易,尽快开辟海上丝绸之路。 在原书中,萧璜因为平定西域恢复丝绸之路重建安西大都护府有功,正式被父皇册立为太子。 萧玠知道,自己父皇是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帝,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好大喜功,一生以秦武帝为榜样,时时想着为大宁开疆拓土,重建六大都护府,恢复秦朝极盛时的疆域。 不管是自己还是萧璜,只要谁能帮他了却这个夙愿,他心中的这个天平就会倾斜向谁,因为在他看来,只有自己最优秀的儿子才有资格继承大宁的江山社稷。 虽说自己如今助父皇灭了林邑国,恢复了秦朝的九真郡和日南郡,重建了安南大都护府,暂时占据了上风,但洛阳那边的眼线给他传来消息,萧璜已经自请外放,被任命为凉州副都督。甚至眼线还告诉他,萧璜是带着自己怀孕的妻子,凉州大都督王澄唯一的宝贝女儿一同赴任的。 萧玠一下子猜到了萧璜的心思,知道他一定是要打算借助王澄和凉州的兵马,横扫西域诸国,恢复大宁对于西域的统计,重新打通丝绸之路,重建安西大都护府。 在萧稷心中,西域对于大宁的重要性绝非南洋可比,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重新打通丝绸之路不仅可以使大宁与其他国家互通有无,增加朝廷税收,还可以引得万邦来朝,极大满足父皇的好大喜功。 自己坐镇交州,已经注定不可能抢在萧璜前面横扫西域诸国了,萧璜可以说是已经预定了这份平定西域的盖世功勋,自己是不可能抢走了。 但自己若是在萧璜荡平西域之前,抢先建立海上丝绸之路,将使萧璜的平定西域之功大打折扣,使其在父皇心中失去了不少分量。 正所谓,自己抢不走的东西,那就想办法削弱它! 第173章 夜袭粮仓 扶南国,上丁。 尽管在北境前线,扶南国大军和真腊国大军在打得不可开交,但是上丁因为地处后方,还是一如既往之前的安宁祥和,没有受到前线战争的多少影响。 正因为如此,扶南国大军主将笈努苏将绝大多数的粮草囤积在了上丁, 在他看来,前线大军严防死守,真腊人寸步难进,而上丁远离前线,足以保证大军粮草万无一失,当然为防粮草有失,他还是另外安排一千士兵驻守粮仓,日夜巡逻,防备真腊人的偷袭。 夜色如墨,月黑风高。 负责驻守粮仓的大多数士兵早已经睡入梦乡,只留下不到一百人还在继续值夜,防备敌人的偷袭。 连日来的相安无事,扶南士兵原本紧绷的神经早已经松懈,他们也不相信在这远离前线的大后方,会凭空出现什么敌人,难道说真腊人还能长了翅膀不成? 白天有将领盯着士兵们还稍微收敛点,不敢太放肆,但是现在到了晚上,当官的全都睡了,没人管着他们,他们也就松懈了不少,一支本该四处巡逻的十人巡逻队,直接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几个人席地而坐,直接玩起了骰子赌钱。 毕竟打仗是这个世上最枯燥无趣的事情,赌钱是他们这些大头兵仅剩的最后一点乐子了。 几个人聚在角落,一个个都在聚精会神盯着骰盅,没有一个人发现在黑暗中已经有几双锐利的眼睛悄然盯上了他们。 “咔咔咔……” 黑暗中,几声轻不可闻的扳机扣动声,完全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 “嗖嗖嗖……” 与此同时,只听闻几声轻微而尖锐的破风之声,几支泛着蓝幽幽光泽的弩箭激射而出…… 还在低头赌博的几个扶南国士兵全无防备,随着几声闷哼声,一个个倒地不起,当场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眼见一击得手,黑暗中迅速窜出几条身影,将十个扶南士兵的尸体拖到一处更偏僻黑暗的角落,剥下他们身上的军服换上,随即开始隐藏扶南士兵的尸体。 藏好尸体,他们并没有动作,只是一个个待在原地休息,等待换岗时间的到来。 “校尉,要我说呀,我们不就是要烧个粮草吗?何必搞得如此复杂,我看过他们的防守,简直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我们随随便便冲杀进去都能一把火将他们的粮草给烧个精光。” 也许是等待的时间太过无聊,其中一人忍不住小声嘟囔道。 校尉却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冷道:“郑老六,殿下要我们如此做自有他自己的道理,他的吩咐我们只管不折不扣照做就是了,还轮不到你来多嘴质疑殿下。” 眼见校尉有些动怒,这个名叫郑老六的士兵吓得乖乖闭嘴,不敢再说话。 他太了解这个叫封常的校尉,尽管跟他都是丹阳郡出来的同乡,平时大家嘻嘻哈哈没什么,但只要谁敢对齐王殿下不敬,他就会立即跳出来跟你急眼。 其实他还真没有质疑殿下的意思,他们十个人奉齐王之命,从林邑国冒险潜入扶南国,一路打扮成扶南国百姓的模样,一路前往扶南国囤积粮草的上丁,目的就是一把火烧毁扶南大军的粮草。 虽说他们也不明白小小的扶南国怎么莫名其妙就得罪了远在番禺的殿下,但只要是殿下的命令,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照办不误,绝不多问一句为什么。 毕竟殿下实在是给得太多了,他们早就默认自己这条命是殿下的,哪怕殿下要他们去死,他们也会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抹脖子。 只是当他们日夜兼程赶到上丁的粮仓,才发现囤积大军粮草的粮仓的守备松懈,漏洞百出,而他们在叶秋的日夜操练下,虽不敢说个个以一当百,但是强行趁夜强行杀进粮仓放火烧毁扶南人的粮草绝非难事,但负责此次行动的校尉封常还是决定按照原先殿下制定的计划,找机会袭击扶南人的巡逻队,扮成他们的模样,借机进入扶南人的粮仓防火烧毁粮草。 虽说封常也不完全明白殿下的用意,但是他只知道一切听从殿下安排。 十个人就躲在黑暗中默默等待,全都一言不发,静静等待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 不多时,估算换岗时间已到,他们十人一个个从黑暗中走出,以巡逻的队列大摇大摆朝粮仓的方向走出。 镇守粮仓大门的扶南国士兵心不在焉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十个人有些面生,也没有任何盘问,想来心思不知神游到了何方,就大大咧咧放他们进入了粮仓重地。 几人一进入粮仓,立即四下散开分散行动,借助夜色的掩护,从身上掏出一个个皮囊,将里面的火油喷洒在一个个装满粮草的小粮库…… 而值夜的扶南士兵对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的行动毫无察觉…… 十个人分工合作,将每一个小粮库都喷洒上火油后,开始拿出火折子在粮仓中四处纵火,在火油的助燃下,烈火瞬间吞噬一个个装满粮草的小粮库…… “失火了,大家快救火呀!” 巡逻的扶南士兵率先发现粮仓失火了,一个个急得不行,去喊人的喊人,去拿水的拿水,而哨塔上的士兵也慌忙“铛铛铛”敲响了警钟…… 不少睡梦中的扶南国士兵被惊醒,以为是遇上了敌袭,衣服都顾不上穿就匆忙跑出去一看,才发现是粮草失火了,当即也急了,直接回去摇醒其他人起床救火,整个粮仓混乱一片,狼藉不堪…… 而封常他们十人则借着粮仓混得一团糟之际,悄无声息离开了扶南人的粮仓,并不忘在粮仓不远处“遗落”几件真腊人的军服…… 做完这一切,封常带人头也不回往扶南都城金边方向而去,他们接下来要执行殿下的第二步计划了。 …… 次日,还在前线跟真腊人浴血奋战的珠江笈努苏得知了后方粮仓重地被真腊人派兵偷袭,几乎全部粮草被焚毁的消息,惊怒交加险些口吐鲜血,但他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派人快马加鞭前往国都金边报信,希望国君尽快筹措粮草送往前线,以免军心不稳,让真腊人有机可趁。 第174章 国家危难 扶南国,金边。 国相竺哲耶步履匆匆进宫觐见国君黎跋多,上奏他一个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真腊人派一支奇兵趁夜绕道偷袭了扶南军的后方粮草重地,一把火将大军的几十万石粮草付之一炬…… 黎跋多听闻此噩耗,不由眼前一黑,身子摇晃几下,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却也知道粮草对于一支征战在外的大军意味着什么,毕竟哪怕一个士兵再勇敢,对国家再忠诚,也是要张嘴吃饭的,若是国家不能保证军队的粮草供应,轻则士气溃散军心大乱让敌军有机可趁,重则引发大军哗变甚至反戈一击。 “卑鄙无耻的真腊人,居然使出如此阴险下作的手段,烧我粮草,乱我军心……笈努苏真是个废物,枉我如此重用他,居然让真腊人随便一把火就烧掉了这么多粮草!”黎跋多此刻已经是心乱如麻,方寸大乱,完全失去了一个国君应有的气度,直接对真腊人和前线大将破口大骂。 竺哲耶默默叹了一口气,他看过不少来自中原的典籍,也听说过什么叫兵不厌诈,两国交战本身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烧毁对方粮草的事例在中原的战争可谓是比比皆是,并不罕见,要怪自能怪己方将领无能,没有保护好自家的粮草辎重,才让真腊人有机可趁。 但是如今再追究前线将领的责任也已经是于事无补,如今粮草被烧,前线大军军心不稳,当务之急是尽快调集粮草运往前线,否则大军无米下锅,到时候不需要真腊人打过来,扶南国军队自己就会不战自溃。 “国主,真腊人既然派人烧毁我军粮草得逞,下一步必然会对我军发动反攻,我们需要尽快想办法筹措粮草送往前线,否则一旦我军粮草耗尽,后果不堪设想呀。” “对对对,国相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筹措粮草送往前线,我这就立即派人去收购粮食。”黎跋多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点头称是,心中一下子镇定了不少,如今局势危急,好在还有竺哲耶这个老臣在给他出主意,为他指点迷津。 好在这些年扶南国一向风调雨顺,几乎年年丰收,想来百姓和商人手中还积存有不少余粮,只要官府派人去民间收购,想来也能筹措上不少粮食,再加上国库中的余粮,足以暂时解了前线将士的燃眉之急。 竺哲耶点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好在前段时间宁国商人在扶南国高价大肆收购特产,扶南国上下都赚了不少银两,国库充实了不少,而现今粮价低贱,足以买上不少粮食送往前线了。 但是令黎跋多和竺哲耶都想不到的是,不知是谁走漏风声,整个金边城的百姓都听说了前线大军粮草被烧真腊人随时会打过来的消息,一时间整个都城流言四起,甚至传言真腊人已经击败了前线的扶南军队,即将兵临金边城下,百姓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在如此局面下,百姓开始自发大肆抢购市面上的粮食,毕竟一旦真腊人真的打过来,到时候手中有粮才能保命呀。 好在大家前段时间通过向宁国商人售卖扶南国特产都挣上了不少钱,足够买到不少粮食保全家人。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很多人涌上粮店想要购买保命的粮食时,却被告知粮店无粮可卖,一连问了几家都是如此。 恐慌和愤怒的情绪开始蔓延,不少人都认为是这些商人见如今人人抢购粮食,打算囤积居奇,狠狠赚上一笔。 眼见不管自己说什么这些奸商都不肯卖粮食,不知是谁带的头,百姓开始在城中自发打砸抢烧城中的一家家粮店,但令他们绝望的是,粮商居然没有骗他们,每一家的铺面和仓库几乎都是所剩无几,甚至是空空如也。 商人们也是欲哭无泪呀,当初到处疯传宁国要往林邑国故地迁徙大量汉人,粮食产量暴增,粮价将跌到一文不值,他们一个个都急哄哄将手中的粮食大量抛售了,当时还在庆幸居然有人愿意全盘接手,想不到如今局势突变,偌大的一个都城居然没有多少粮食了。 百姓们一个个拎着沉甸甸的钱袋子也是陷入了绝望,买不到吃的粮食,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不能当初饭吃呀。 但更令他们绝望的是,粮价暴涨引发了物价飞涨,但是危难关头,谁也不敢轻易出售的手中的任何东西,造成的后果就是扶南国的货币急剧贬值,原本十几文钱可以买到一斗米,现在上千文钱居然还买不到装米的斗。 大家现在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在苦苦积攒的扶南铜钱,居然成了一堆不能吃不能用的废铜烂铁,完全砸在了手里。 百姓们的愤怒终于无可阻拦,城中开始掀起一场场暴动,不少百姓开始自发成群结队,袭击城中的富户,洗劫他们家的粮食,令人讽刺的是,对于铜钱他们却是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更严重的是,连派去镇压暴乱的官兵也开始哗变滋事了,因为扶南国给他们发的军饷也是铜钱,如今粮食奇缺,铜钱又一文不值,他们和自己家人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 如今的金边城已经乱成一锅粥,更可怕的是,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暴乱也开始向金边城之外的地方蔓延,屋漏又逢连夜雨,前线又传来了消息,真腊人趁扶南军军心不稳,大举进攻,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整个扶南国已经陷入了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扶南国君臣对此也是束手无策,黎跋多也派人去旁边的暹罗国,想要跟他们购买粮食度过危机,却也被告知暹罗国的粮库也是无故失火,他们自己也是粮食奇缺,还想跟扶南国买粮食呢。 黎跋多无奈,只得派人去林邑国故地,也就是现在大宁的九真郡和日南郡想要购买粮食,却被当地官府告知大都督下令严禁粮食卖与他国,他们也不敢抗命。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黎跋多就是再蠢,也明白背后都是宁国人在搞鬼了。 第175章 刀剑加身 “该死的宁国人,我们扶南国对他们皇帝俯首称臣,岁岁纳贡,并无过失,但他们居然如此设计坑害我们,简直是岂有此理!” 整个宫殿内都在回荡国君黎跋多愤怒的咆哮声,吓得殿中的诸位大臣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慌忙打起精神,免得一不小惹怒国君,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国相竺哲耶面容苦涩,心中也是十分惭愧,他也是三朝老臣,自认为目光毒辣,能够洞察一切,却没有一眼看穿宁国人的阴谋诡计,以至于整个扶南国陷入如此境地,君臣上下却是一个束手无策。 但是他心中觉得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他一人,谁知道这些宁国人居然如此奸诈,给他们扶南国上下处处挖坑,步步陷阱,简直是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就着了他们的道。 他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寻常宁国人未必有这个胆识和能力对他们一个国家下手,必然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在幕后操纵着一切,一步步将他们扶南国引向深渊。 他甚至怀疑这幕后黑手要么是宁国朝廷,要么就是那位新任的安南大都护,毕竟只有他们有此能力对付他们扶南国。 只是竺哲耶是真的想不明白,宁国人如此费尽心思对付他们扶南国到底是为了什么,扶南国本身就是宁国的藩属国,他们没有动机要对自己的藩属国下手呀。 虽说竺哲耶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但是他也听过汉人的一句俗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一切都是宁国人在背后搞鬼,他们扶南国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派人去见那位安南大都护,问清对方的意图,才能解决扶南国眼前的困局。 想通个中关节,竺哲耶刚要上奏谏言,却不想殿外突然传来一声侍卫的通报声:“安南大都护府参军事封常求见我王。” 听到是安南大都护府的人,殿中百官瞬间哗然,一个个竞相交头接耳,纷纷猜测此人的来意。 黎跋多不由面色一沉,宁国人如此设计坑害扶南国,居然还敢派人前来见他,这是要上门当面羞辱自己吗? 更何况,大都护府没有人了,指派一个最低等级的小吏来见自己是什么意思,看不起自己这个一国之君吗? 要知道,安南大都护府设有大都护一人,从二品;副大都护二人,从三品;副都护二人,正四品上;长史一人,正五品上;司马一人,正五品下;录事参军事一人,正七品上;录事二人,从九品上;功曹参军事、仓曹参军事、户曹参军事、兵曹参军事、法曹参军事各一人,正七品下;参军事三人,正八品下。 虽说扶南国是他们宁国的藩属国,如今归安南大都护府节制,但是新任大都护萧玠也太过无礼了,不派副大都护和副都护也就算了,连个长史或司马也不派,到底是有多不将自己这个扶南国君放在眼里。 “一个小小的宁国八品参军事也想见我?不见!”黎跋多面色阴沉,毫不犹豫直接拒绝。 竺哲耶慌忙出列拦下正要离殿回话的侍卫,随即对黎跋多行了一礼,语气十分无奈:“国主,宁国人有一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能够帮我们扶南国度过眼下危机的只有南国人,既然大都护府主动派人来见国主,国主不妨听听他们的说辞,说不定其中另有转机,反而能够解决我们扶南国眼前的困境呢。” 黎跋多抿着嘴一言不发,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分明透露出不甘,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内心深处在进行强烈的思想斗争。 他心中真的感觉十分屈辱,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宁国人的阴谋,但是现在他们居然还要向这些罪魁祸首求助来解决扶南国眼下的困境。 竺哲耶目光锐利,一下子看出黎跋多内心已经有些动摇,顺势再加了一把火,痛声道:“国主,我们眼下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现在国内暴乱四起,真腊人又在北边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若是我们不能尽快解决粮食问题,恐怕我们扶南国几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黎跋多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慢慢平复心情,良久才慢慢睁开双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无表情冷声道:“宣他进宫。” 竺哲耶默默长叹一口气,他又何尝品不出黎跋多话中的屈辱与无奈呢,但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多时,一名侍卫领着一名一身戎装的宁国将校进殿,他脚步不急不慢,神色泰然自若,缓缓上前向端坐在王座上的扶南国君黎跋多作揖行了一礼,不亢不卑道:“安南大都护府参军事封常,奉安南大都护、齐王殿下萧玠之命,见过王上。” 黎跋多面色一沉,冷哼一声,怒斥道:“大胆,你怎敢如此无礼,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八品参军事,见到本王为何不跪。” 封常知道对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他面上毫无惧色,只是冷冷一笑,毫不客气回道:“齐王殿下奉吾皇旨意领安南大都护一职,抚慰南洋诸藩,辑宁外寇,我封常虽说位卑职低,却也是奉大都护之命前来拜见王上,自然是上国之使,这世上岂有上使给藩属国君王下跪的道理。” “放肆,你怎敢如此对本王说话,来人,将此人给本王拿下!” 眼看一个小小的宁国八品官说话居然如此尖锐,话里话外对子多有讥讽之意,群臣一个个看在眼里,黎跋多自然感觉脸上挂不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直接唤来侍卫,要给封常一点颜色瞧瞧。 一大批扶南国侍卫冲入大殿,手持明晃晃的刀枪,刹那间将封常团团围住…… 第176章 巧言令色 封常目不斜视,面不改色,似乎完全没有将周围的侍卫放在眼里,只是冷笑一声,讥讽道:“这就是你们扶南国的待客之道,今日我总算是领教了。” 黎跋多也没有料想到一个小小的宁国八品小官居然如此胆识,刀剑加身还能如此从容不迫,一时之间倒是有些进退两难。 他本意只想吓唬一下封常,也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毕竟他官职再低微也是安南大都护的人,是宁国的使节,他要是真有什么不测,恐怕整个扶南国都会遭殃的。 国相竺哲耶看出了黎跋多的左右为难,连忙上前解围,笑着对封常道:“上使莫怪,我们国君只是想跟上使开个玩笑,试试上使的胆识罢了,现在一看,不愧是上国之使,果然是胆识过人。” 封常目光看看竺哲耶,再看看黎跋多,脸上流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这个玩笑倒是别出心裁,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 竺哲耶假装没有听出封常话里的嘲讽之意,暗暗对黎跋多使了一个眼色,黎跋多尽管心中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无奈一挥手,侍卫们纷纷收起武器退出大殿。 “不知上使来我扶南国,有何贵干?”黎跋多心中有气,语气越发冷淡。 封常微微一笑,语气从容不迫道:“大都护奉旨节制南洋诸藩,听闻扶南国如今深陷内乱,特意派我前来了解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帮助扶南国解决眼下困境。” 封常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殿中众人个个面露愤怒之色,尤其是黎跋多,他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将封常烧成一具枯骨。 明明一切都是你们宁国人背后使的坏,现在居然跑来这大殿之上装无知和无辜。 黎跋多尽力压住胸中怒火,不怒反笑,冷冷道:“其实我也想问上使一声,我们扶南国一向视大宁为天朝上邦,岁岁入贡于朝,不曾有半点失礼,可是大宁却要无辜算计欺凌我们扶南国。” 封常似乎愣了一下,神色满是不解,摇头道:“请王上恕罪,我没有听懂王上的意思,我们大宁一向以德服化四方,何曾算计欺凌过扶南国?” 眼看话说到这一份上封常还在装傻充愣,黎跋多再也无法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勃然大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敢在本王面前装蒜,你们大宁先是派人前来大肆高价收购我们扶南国的物产,使得我国百姓人心浮动,无人再从事农耕,而后再派人暗中大量收购我们扶南国的粮食,以至于我们扶南国……” “恕我吗,冒昧打断一下王上,我只想问王上两个问题,希望王上据实已告。”封常毫不客气打断黎跋多的话,冷笑道,“第一,我们大宁商人收购贵国物产之时,是否有付钱?第二,我们大宁商人在收购贵国粮食,是否有强买强卖。” 黎跋多瞬间哑口无言,殿中诸位大臣也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封常的“谬论”。 确实,宁国人在收购扶南国物产的时候是给了大价钱的,他们在座的不少人也是趁机狠狠大赚了一笔。 另外,当时是因为扶南国流言四起,都在盛传粮食一文不值,粮价一天天暴跌,是扶南国急匆匆要将手中的粮食抛售,还是宁国商人照单全收的。 如此说来,宁国商人在此过程中还真没有半点不轨举动,一切都是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封常目光扫视一遍殿中众人,见无人回应自己,遂微微一笑,高声反问道:“如此看来,我们大宁的商人在贵国的买卖完全公平合理的,那王上为何要将如今扶南国暴乱动荡的罪名安在我们大宁头上,还说我们大宁算计欺凌扶南国。” 竺哲耶默默叹了一口气,他也算看出来了,宁国人的布局十分精妙,但是每一步都是合情合理,他们吃了大亏却根本抓不到对方半点把柄,没办法跟对方说理。要怪只能怪自己眼拙心蠢,完全没有看出人家的阴谋轨迹,才会着了人家的道。 眼见讲道理讲不通,竺哲耶决定跟对方打打感情牌。 “我们扶南国向大宁称臣,以父子之礼侍奉大宁,但天下间哪有父亲算计欺负儿子的道理,若是大宁对此坐视不理,难免会使我们扶南国上下对大宁心灰意冷,恐怕难以再心向大宁。” 封常看向竺哲耶,目光深沉,冷笑一声,再次大声强调道:“国相,我再说一遍,我们大宁商人再贵国的交易买卖完全公平合理,我们大宁并没有任何算计欺凌贵国的地方。至于你说扶南国上下可能从今以后对大宁心灰意冷,不愿再心向大宁,我自然会如实上报大都护,我想大都护自有打算,大不了……” 封常的目光突然变得冷酷森然:“我们大宁可以派人去问问真腊人愿不愿意心向大宁。” 殿中百官再度一片哗然,眼中不自觉露出一丝惶然和惊慌。 真腊国曾经是扶南国的属国,扶南人为了遏制真腊人崛起,对他们可谓是百般压榨,因此真腊人对扶南人可谓是恨之入骨,若是大宁真的放弃扶南国转而支持真腊国,以扶南国如今的情况,根本挡不住真腊人,到时候扶南国真的就要亡国灭种了。 要知道,真腊人已经击败了扶南国前线大军,之所以迟迟不敢大举攻入扶南国境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扶南国是大宁的藩属国,他们是担心大举入侵扶南国会引来大宁的干涉,恐怕到时候对于真腊国而言就是灭顶之灾,毕竟林邑国的前车之鉴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这些南洋小国根本不是大宁的对手。 黎跋多面色铁青,双拳紧握,额上青筋根根爆出,心中的愤怒也是无以复加,但他也不敢发作,只是冷冷对封常道:“你这算是在威胁本王吗?就不怕本王一句话,你就得人头落地。” 面对黎跋多恼羞成怒的威胁,封常却是哈哈大笑,面上也挂上了几分讥讽之色,冷笑道:“那还请王上赶紧动手,用我封常一条不值钱的烂命,换大宁得到一个扶南郡,这买卖很划算!” 第177章 用心险恶 殿中众臣一个个吓得不敢再说话,一个个都把恳求的眼光看向黎跋多,生怕他盛怒之下真的下什么不理智的命令。 如果说刚刚支持真腊人还是在疯狂暗示,现在设立扶南郡就是在赤裸裸的威胁了。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种可能性是真实存在的,毕竟如今世上已经没有林邑国了,只有宁国的九真郡和日南郡了。 好在黎跋多只是坐在王座上怒视着封常,两只手死死扣着王座两侧的扶手,却终究没有失去理智,做出什么令整个扶南国上下悔之晚矣的举动。 竺哲耶暗暗叹了一口,只得再次解围道:“上使莫怪,我们国主只是跟上使开个玩笑罢了,没有对大宁任何不敬的意思。” 封常却没有给竺哲耶任何面子,面色一沉,冷笑道:“开个玩笑,很好!我奉大都护之命前来贵国,一心只想帮贵国解决问题,脱离困境,但贵国却一再羞辱戏弄于我,既然如此,我留在贵国也无益,就此别过!” 言罢,封常当场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殿中众人面面相觑。 “上使请留步,我愿为我方才的失礼向上使道歉。” 封常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黎跋多疲惫而无奈的声音。 萧玠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封常当然不会真的一走了之,他也只不过是想让殿中这些扶南国君臣认清形势,知道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封常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无力坐在王座上的黎跋多,笑问道:“不知王上还有何指教?” 黎跋多面无表情看着封常,他的心中已经再也提不起一丝怒气,他已经想通了一切,知道封常说得没错,如今扶南国内忧外患,能帮助他们的只有宁国,宁国就是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自己把握不住,扶南国将面临亡国灭种的结局。 既然宁国如此费尽心思算计他们,那么必然对他们扶南国有所图,还不如干脆听听他们的条件,看看到底要扶南国付出什么代价。 封常心中对萧玠再度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下真乃神人也,远在千里之外的番禺,足不出海,一样可以将扶南国一国之君玩弄于股掌之中。 封常沉吟片刻,心中默默背诵萧玠给自己的锦囊中的内容,缓缓道:“大都护向来洞察先机,其实扶南国一乱,他就派人了解过情况,认为若是要解决扶南国眼下的问题,只有行以下三策。” “其一,如今扶南国铜钱已经与废铜烂铁无异,百姓已经完全失去对其的信心,既然如此,干脆废除扶南国铜钱,改用大宁通宝,也利于扶南国与大宁的商贸往来。” 殿中众人再次哗然,废除扶南国铜钱,改用大宁通宝,与亡国灭种何异? 黎跋多对此却是面无怒色,只是面无表情道:“请上使继续往下说。” 封常面对微笑,继续娓娓说道:“其二,大都护看扶南国虽为大宁藩属国,但扶南国人却没有多少人懂得汉文汉话,如此并不利于扶南国与百姓之间的往来,因此,大都护希望可以在扶南国各郡县设立汉学馆,教授扶南人汉家文化。” 殿中众人一个个低头不语,他们又岂会不明白宁国的险恶用心,汉人文化博大精深,若是扶南百姓学习汉家文化,自然心向宁国,这是要从文化上奴役扶南国呀。但是看身为国君的黎跋多还是一言不发,他们又岂敢多嘴。 封常见无人驳斥自己,遂直接说出最后一个条件:“其三,既然要学汉家文化,自然要有人带头,大都护希望王上和扶南国的达官贵人可以将自己的子弟送去洛阳进学,给其他百姓做个榜样。” 殿中众人瞬间纷纷面色大变,一个个怒上心头,什么送子弟去洛阳进学,这不就是送去洛阳做人质吗?再说,扶南国的贵族子弟若是一个个自小接受宁国人的教育,即使将来回到扶南国,还会觉得自己扶南人吗? 众人再次将恳切的目光看向黎跋多,要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这个条件。 黎跋多看出诸位大臣的意思,他自己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儿子送去洛阳为质,接受宁国人的教育,但他也不敢直接拒绝,只是委婉道:“上使,这第一第二条件本王都可以答应,只是这第三个条件可否从长计议。” 封常重重摇头,毫不犹豫道:“王上,我们大都护说了,三个条件缺一不可,若是王上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清楚,我们可以等。” 黎跋多怔怔坐在王座上,一直沉默不语,众大臣也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说话,殿中的气氛压抑得难受。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黎跋多终于缓缓从王座上起身,重重合上双目,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睁开双眼,目光环视殿内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封常身上,苦涩一笑,艰难道:“本王……考虑清楚了,愿意接受大都护的条件。” 殿中众大臣深深低下头了,虽说大家都感觉屈辱和愤怒,却无人敢站出来反对。 他们心中又何尝不明白黎跋多的屈辱和无奈呢,但是没办法,宁国人可以慢慢等,但是扶南国的暴民不能等,北方虎视眈眈的真腊人也不会等。 他们扶南国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黎跋多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追问道:“本王已经答应了大都护的条件,不知道大都护要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 封常微微一笑,道:“王上请放心,大都护在占城已经备下了大量的粮食,不日就可以运送到扶南国,必能解了扶南国的燃眉之急。” 黎跋多再度苦笑,粮食早已经备好……果然,那位素未谋面的安南大都护早就什么都算计好了。 其实也是,其实一切的根源说到底不就是因为缺粮食吗?如果扶南国有足够的粮食,国内岂会暴乱,又何惧北边的真腊人。 那三个条件,说到底就是宁国在趁火打劫罢了。 第178章 龙生九子 洛阳。 御书房内,萧稷端坐在御桌前,面含笑意翻看苏禄国派人不远万里递交的国书,国书的内容洋洋洒洒篇幅不短,但关键内容只有一处,就是苏禄国对天朝上邦万分敬仰,仰慕汉学文化,愿意派王太子都伽玛和一干贵族子弟前往洛阳就学,以便将来即位之后能够以大宁王化之道教化苏禄国臣民,望圣天子准允云云。 看罢国书,萧稷摇摇头一笑,提起御笔在苏禄国的国书后面写了一个“敕”字,准了苏禄国奏请。 至此,大宁在南洋的六个藩属国兰仓、扶南、蒲甘、琉球、暹罗和苏禄全部向大宁递交国书,请求遣子入朝,以示心向大宁之意。 随后,萧稷对侍立一旁的内侍监连奕吩咐道:“连奕,待会记得派人跟礼部和鸿胪寺那边都打个招呼,不仅要好生安顿好这些远道而来的各国王子和贵族子弟,还要为他们专门开设一个汉学馆,一定要请几个当世大鸿儒传授他们学问,切不可怠慢。” “老奴遵旨。”连奕赶紧下跪领旨,又看到萧稷一脸喜色,也不失时机笑着恭维道,“大宁威德远播,大宁威服四海,才有这南洋藩国自请遣子入朝的盛况。” 萧稷瞥了连奕一眼,似笑非笑道:“既然大宁威德远播,朕威服四海,那为何高丽和狄胡这些藩国没有自请遣子入朝?” 连奕也没想到萧稷会有如此一问,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只得干笑两声:“兴许他们要晚些时候。” “这御书房内只有你我二人,就不用说朝会上那些漂亮话了。”萧稷笑着摇摇头,“他们虽是大宁的藩属国,但毕竟自成一国,哪一国国君没有自己心中的小九九,谁会没事主动要求派自己的儿子来洛阳做人质,处处受制于大宁。” 连奕一下子似乎一下子被萧稷说迷糊了,目光不自觉望向御桌上的苏禄国国书,不解道:“既然如此,那南洋诸国的国君为何还要主动自请遣子入朝?” 萧稷哈哈一笑:“此事可能就要问朕的那个好儿子,那位走马上任不久的安南大都护了,谁知道他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可以将南洋六国的君王治得如此服服帖帖,一个个抢着将王太子和贵族子弟送来洛阳做人质。” 说到此处,萧稷又拿起御桌上的另一份奏折,这是齐王萧玠派人从番禺快马加鞭送来的,他在上面奏请萧稷,自己想在南洋诸国的一些重要郡县开设汉学馆,向这些藩属国的百姓宣扬中原文化,萧玠希望父皇可以派一些读书人来这些藩属国的汉学馆传道授业,可以参考交趾郡旧事,以三年为限,授同举人出身。 萧稷微微一笑,提起御笔在萧玠的奏折后面写了一个“敕”字,准了他的奏请。 “其实相对于遣子为质,朕更看重的是向这些王子和贵族子弟教授中原文化,他们将来都是要执掌南洋诸国朝政的,再加上在南洋诸国郡县设立的汉学馆以王化之道教化百姓,则这些藩属国上下个个心向大宁,永世不叛,则大宁南疆安矣。” “这也是陛下英明之故,若不是陛下教子有方,慧眼识才,任命了齐王殿下为安南大都护,将南洋诸国交由他节制,又怎会有南洋诸国竞相派遣王子和贵族子弟入朝的盛况。” 连奕就是如此,不管什么大大小小的功劳,他总能强行安到萧稷身上,再来一句陛下圣明。 萧稷听在耳中,感觉也是十分受用,一时之间也有几分自得之意。 其实从某些角度来说连奕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萧玠再有能耐和手段还不是自己的儿子,如果不是自己大胆重用他,他又如何有机会能够大展拳脚,震慑南洋诸藩。 想到此处,萧稷心中也是有几分窃喜,他让萧玠兼领安南大都督的本意只是出于对他灭林邑国有功的一种奖赏,也没指望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可以创造什么丰功伟绩,却没想到这个儿子总能给自己制造惊喜,走马上任没多久,就将南洋诸藩治得服服帖帖,进一步加强了大宁对这些藩属国的控制力。 “朕不求每个儿子都有玠儿这般得力,只要他们能够少让朕操一些心少丢一些脸就算不错了。” 不知何故,萧稷脸上笑容突然尽敛,面色也是阴沉了不少。 连奕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萧稷意有所指,毕竟这段时日他和朝廷上下没少为诸皇子之事焦头烂额。 “九子夺嫡”之势愈演愈烈,这些皇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闹出的事情一个比一个大。 淮河决堤,冲毁房屋,淹没良田,扬州和徐州受灾严重,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萧稷本打算派遣朝中重臣去治理淮河,安抚灾民。 不想二皇子赵王萧瓒和六皇子楚王萧珩竞相主动请缨前去治水赈灾,萧稷最终经过一番权衡,委任更稳重的赵王萧瓒为钦差。 但结果却是萧瓒治下无方,官吏一个个欺上瞒下,大肆贪墨赈灾的银两,克扣民夫的粮食,若非混入灾民和民夫中的麒麟卫探子及时上报朝廷,萧稷紧急派御史台去处置贪墨官吏,重新发放赈济灾民的银两,赔偿补发了民夫的粮食,恐怕已经引发了一场民变。 经过此事,萧稷对萧瓒自然十分失望,但是萧瓒却是不服,反而上书揭发是楚王萧珩在背后从中作梗。 萧稷派麒麟卫一查,发现曾有官员上书检举治理淮河的官吏贪墨赈灾银两,克扣民夫粮食,但掌侍进奏的中书省却以各种理由扣下奏折没有送报给御书房,虽说萧稷最后处置了中书省的几名涉事官员,但中书令周骏乃是楚王萧珩的舅舅,自然很难让人不联想这一切是不是得到了周骏的授意,故意纵容治水赈灾的官吏贪赃枉法,妨碍阻止萧瓒治水赈灾有功。 虽说最终萧稷没有治萧瓒和萧珩之罪,但在他心中,已然将他们二人排除在太子的人选之外。 如果是萧瓒和萧珩之事尚且还能亡羊补牢,那大皇子晋王萧珝就是让萧稷和整个大宁皇室颜面丧尽了。 萧珝虽是皇长子,却迟迟不能入主东宫,眼见父皇似乎无意自己,萧珝自己也是无比焦虑,人一急就容易昏了头,萧珝不知道哪里找来一名道人,据说有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能够未卜先知,萧珝对道人也是深信不疑,日夜询问如何能够坐上太子之位。 道人却告诉萧珝有一女子天生皇后命格,若是晋王殿下能够娶得此女为妻,必能当上太子,将来也可以龙登九五。但道人所说的女子却是萧珝的妻妹,已经嫁与太常少卿郑昊为妻。 但晋王萧珝为了能够当上太子,不顾伦常与妻妹通奸,最终被其夫婿郑昊察觉此事,郑家不堪忍受如此奇耻大辱,将此事捅到御前。 萧稷也是颜面无光,龙颜大怒,直接下旨派人冲进晋王府将妖道乱棍打死,毒杀郑昊之妻,甚至将萧珝贬为庶人,但尽管如此,整个皇族还是为此蒙羞。 如今萧稷看看萧玠在外为大宁镇抚一方,再想想另外三个儿子做出的龌龊事,萧稷心中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感慨明明都是自己儿子,为何差别却是如此之大。 但萧稷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凉州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连奕自然听出萧稷的言外之意,知道他问的实际是三皇子秦王萧璜,但他还是摇摇头道:“回禀陛下,凉州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 萧稷“哦”了一声,不再追问。 虽说他也知道王澄把持军权,哪怕萧璜是他的女婿,王澄也绝不会轻易让他插手军务,萧璜在凉州并不好有所动作,但是当真的听到萧璜毫无进展,心中还是不自觉有些失望。 第179章 不问政事 凉州,武威郡,姑臧城。 夜深人静,大都督府书房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凉州大都督王澄看着桌子上的线报,目光深沉,神色若有所思。 线报上只有寥寥几个字:“秦王深居简出,闭门谢客。” 这是王澄派去监视萧璜的眼线呈送回来的最新线报,在此之前,王澄已经收到了上百份内容一模一样一字不差的线报。 王澄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自己这个乘龙快婿了。 想当初,他是极力反对自己的女儿反对嫁给萧璜的,原因无他,就是王澄单纯看不上萧璜。 虽说王崇写信告诉他,他们一直从小看着长大的齐王萧玠已经跟王家翻脸决裂,王家打算改换门庭,转而扶持秦王萧璜入主东宫。 尽管王崇在信中再三强调萧璜天纵奇才,谈吐不凡,必能成大器,再加之母族弱势,若是将来在王家的扶持上登基为帝,必然对王家感恩戴德,对内对外都要仰仗王家。因此,对于王家而言,萧璜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但王澄对此还是不以为然,他始终觉得王妤是他唯一的女儿,身份尊贵,而萧璜出身卑微,母妃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罢了,如何配得上他自己的宝贝女儿。虽说外甥萧玠不愿娶自己女儿,但皇上又不止只有这两个儿子,以他宝贝女儿王妤王家嫡女的身份,自然会有其他皇子抢着迎娶,以攀附上王家这棵大树。 只是随着他的妻子崔氏写信告诉他,女儿王妤口口声声非萧璜不嫁,一天天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寻死觅活,最终王澄还是因为心疼女儿,也担心她真的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这才勉强松口同意将女儿王妤嫁给萧璜。 而萧璜倒也没有辜负他们王家的一番苦心和栽培,屡立大功,在诸位成年皇子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看起来还真有机会问鼎东宫之位。 只是唯一的变数就是跟他们王家决裂的外甥萧玠,不知他到底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居然处处压自己女婿萧璜一头,事事抢占萧璜的功劳,看起来显然比萧璜更有机会当上太子。 而父亲王崇不惜以牺牲妹妹王贵妃为代价,终于将萧玠打发去了蛮荒之地交州,可没想到萧玠在交州也没有消停,平土司之乱,灭林邑国,件件大功深得圣宠,照此情况下去,太子之位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但就在王澄还在想着如何扶持女婿上位之时,父亲王崇却派人给他送来一封密信,告诉他萧璜城府太深,心机太重,绝非王家所能掌控,决定放弃萧璜,转而扶持年幼文弱孤立无援的韩王萧珣。 王澄对此自然是极力反对,放弃继续支持萧璜,意味着即使将来王家真的能够顺利扶持萧珣继承皇位,皇后也不是他的女儿王妤,他王澄也没办法以外戚的身份执掌大宁权柄。 似乎知道王澄会反对此事,父亲王崇一再写信劝他,告诉他萧璜脑后长有反骨,若是继续支持萧璜,又可能将来会遭到反噬,导致整个王家面临灭顶之灾。甚至王崇为了说服王澄,还表示将来可以说服太原王氏那边将萧珣的妻子王畅过继到王澄名下,王澄一样还是新皇的国丈。 但即便如此,王澄还是无法接受,毕竟过继的女儿是怎么样也无法跟自己的亲生女儿相提并论的。 他心中甚至暗暗对自己的父亲王崇有些恼怒,当初也是他逼着自己非要将女儿嫁给萧璜,现在王家跟萧璜闹翻了,又一脚将萧璜踢开,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女儿王妤也成了无辜可怜的牺牲品,到底把他女儿当成什么了。 就在王澄和王崇意见冲突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女婿萧璜却带着他的妻子、自己的女儿王妤来凉州赴任凉州副都督一职。 这不得不引起王澄的警觉,毕竟如今朝廷一再打压王家的势力,随着父亲王崇相位不保,王党群龙无首,人人自危,被贬官的被贬官,被外放的被外放,被罢免的被罢免,眼看已经到了树倒猢狲散的边缘,如今自己手中的三十万西北边军已经是王家最后的底牌,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王澄有理由怀疑,皇帝萧稷这时候派自己儿子来出任凉州副都督,很有可能是盯上了这三十万西北边军,妄图染指凉州兵权。 否则为何那么多儿子不派,非要派萧璜前来凉州当什么副都督,还破例允许他带上妻子一起同行,还不是因为秦王萧璜是他王澄的女婿,秦王妃王妤是他王澄唯一的女儿,企图打一波感情牌。 而且父亲王崇那边也一再写信提醒他,萧璜此人城府极深,极不好对付,要他务必小心为上,处处提防,不要中了他的圈套。 即使没有父亲王崇的提醒,王澄自己也是心里有数的,他自知自己十几年来多次对朝廷阳奉阴违,早已经引起了皇帝萧稷的警觉与忌惮,甚至说不定已经动了杀心,只是碍于自己手握三十万西北边军,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一旦自己失去了兵权,不仅是自己身首异处,甚至整个王家都会万劫不复的,因此哪怕萧璜是自己的女婿,是朝廷钦命的凉州副都督,他也绝不会让萧璜插手军务,染指兵权的。 因此,萧璜还未到任,王澄便派出眼线昼夜不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管萧璜每日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做了何事都要事无巨细一一向他详细汇报。 但令王澄奇怪的是,萧璜自从到了姑臧城,除了第一天带王妤来拜见自己这个岳父和上司叙叙家长里短,之后的日子只是每日到大都督府衙点个卯,随后便一直枯坐在自己的公房内看书度日,并不过问凉州任何公务,也不见任何人,不做任何事,到点下值便返回府中,足不出户,闭门谢客。 王澄还是有些不放心,还特意派人试探过萧璜,故意呈送一大摞公文给他,说大都督有事外出公办,要萧璜这个副都督代为处理一下公文。 萧璜的反应却是摇摇头将公文通通推回去,笑着告诉派去的人,凉州大小事务自有大都督决断,轮不到他一个副都督来过问,要他等大都督回来再行处置。 如此一来,王澄反倒是糊涂了,既然萧璜如此无心凉州之事,为何不好好待在洛阳,非要带着怀孕的妻子跑来这千里之外的凉州当什么副都督呢。 若是说萧璜暗地里有什么小动作,王澄也是不信的,因为似乎是为了取信于自己,萧璜将自己的两千部曲都留在了洛阳,只带了妻子王妤和一个年迈的管家一起来凉州赴任,他又不出门见客,王澄不信背地里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就在王澄还在对着今日眼线呈送的线报沉思之时,萧璜府中的老管家却匆匆赶来报信,给王澄带来一个令他喜不自胜的好消息—— 他的女儿王妤刚刚产下一名男婴。 王澄顿时大喜,当即命人备下车驾,他要马上去看看自己的宝贝外孙。 第180章 翁婿之谋 王澄小心翼翼从稳婆手中接过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看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婴儿,一股久违的怜爱之情禁不住涌上心头,他王澄只有王妤这么一个女儿,怀中的这个婴儿可就是他王澄唯一的孙辈血脉了。 看着外孙熟睡的面庞,他禁不住伸手轻轻捏一下婴儿肥嘟嘟的脸蛋,不想却一下子将外孙弄醒,哇的一声大哭。 王澄瞬间也是慌了手脚,一个叱咤西北的凉州大都督一时之间也是手足无措,居然笨拙扮起了鬼脸哄起了外孙,但外孙丝毫不给他面子,反而哭得越加大声。 还是一旁的稳婆有经验,告诉王澄是婴儿哭得如此厉害因为饿了,王澄只好将外孙交给稳婆,要她赶紧抱着去找奶娘。 待稳婆抱着外孙走远,王澄才不得不收回视线,笑着问萧璜道:“殿下,孩子的名字可曾想好?” 王澄的意思很明显,若是萧璜还没想好名字,自己这个长辈可就要代劳了。 萧璜却点点头,笑道:“我临出发来凉州之前,父皇便已经为孩子取好了名字,叫萧憬。” 听到孩子已经有了名字,王澄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皇帝萧稷亲自为孙辈赐名,这个意义可不一般。 听闻之前似乎只有萧玠的子女有这个待遇,还被不少大臣认为这是皇上有意立萧玠为太子的征兆。 王澄想不到自己的外孙居然也得到萧稷赐名。 他不由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婿,感觉萧稷似乎也挺看重这个儿子的,但他为何不留在洛阳争一争太子之位,反而跑来凉州当什么副都督膈应自己。 王澄隔着屏风看了一眼内室,女儿王妤因为身子太过疲惫已经沉沉睡去,他决定单独跟萧璜聊聊,有些事情还是当面问个明白说个清楚为好。 “殿下,我们出去单独聊两句。” 萧璜点点头,对伺候王妤的丫鬟交待了两句,随后便随王澄一起出了卧房,朝院子走去。 王澄没有让自己的亲兵跟随在后,他和萧璜两个人在夜色中不紧不慢走着,直到四下无人,王澄终于停下脚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萧璜,沉声问道:“殿下,这里除了你我再无其他人,殿下不妨跟我说一句实话,殿下来凉州,到底有什么目的?” 萧璜丝毫没有回避王澄凌厉的眼色,反而淡淡一笑,道:“洛阳纷乱,待着也不舒服,凉州反而清净一些。” 王澄自然听得出萧璜的言外之意,目光还是死死盯着萧璜,继续追问道:“殿下说的洛阳纷乱,是指诸皇子夺嫡之事?” 萧璜轻轻点头,大大方方承认了此事。 王澄却面色一沉,似乎微微有几分愠意,冷笑道:“如今诸位皇子都在为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殿下却跑来凉州躲清静,莫非真对太子之位和大宁江山没有半点想法。” 萧璜却突然面露苦笑,摇摇头道:“龙登九五,君临天下,谁人不想,但皇位只有一个,现在朝中谁人不知父皇属意齐王,我有想法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还不如远遁凉州,好好当一个闲散王爷,将来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王澄闻言心中不由一阵恼怒,怪不得萧璜到任那么久都不过问凉州事务,原来竟是已经心灰意冷到如此地步,跑来凉州是为了求自己这个岳父庇护来了,自己和王家当年居然还想着靠他再保几十年尊崇和富贵呢。 自己的女儿怎么嫁了这么一个稍遇挫折即认输的废物,亏当初父亲还如此看重他,我们王家还在他身上投了那么多本钱,想不到他如今自己就自暴自弃了。 “殿下,你真太让我失望了。”王澄目光一下子严厉不少,一脸的怒其不争,痛心疾首道,“殿下如此轻易向齐王认输,可否有想过自古以来就是成王败寇,殿下想放弃争江山,齐王却未必会放过殿下,将来也许不仅仅是殿下性命不保,恐怕妤儿和憬儿也活不成。” 萧璜长长叹了一口气,面上似乎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无奈道:“岳父大人,我又何尝想认命呢,但我发现自己真的无论如何都斗不过齐王,自从齐王灭了林邑国,父皇已经任命苏弘为尚书左仆射,大力重用苏家门生,显然已经是在为正式册立齐王为太子铺路了。” “想必王相那边应该也跟岳父说过了,王家也已经放弃我,转而去支持韩王了,你说,我现在还能拿什么跟齐王斗!” 王澄一时也是哑口无言,是呀,王家都已经决定放弃萧璜了,还要他拿什么去跟萧玠斗! 王澄略一沉吟,索性直接摊牌道:“可我父亲告诉我,是殿下一直对王家保持若即若离的姿态,而且时时与他唱反调,因而他认为即使将来扶持殿下登上皇位,殿下也不会心向我们王家,因而才决定放弃殿下,转而支持韩王。” 萧璜摇摇头道:“这就是我与王相之间的误会了,我与王家保持若即若离的姿态,是不想落其他人口实,而与王相意见相左更是天大的误会,若是王相听从我的意见,不让朝中党羽事事充当出头鸟,也不至于会有这么多官员被贬斥被流放被罢官,导致整个王党势力大受削弱。” 王澄一愣,似乎也没想到萧璜居然会倒打自己父亲王崇一耙。 但细细想想萧璜的话似乎也不是全无道理,父亲这些年不知何故屡出昏招,导致王党势力几乎土崩瓦解,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凉州苦苦支撑。 但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怪萧璜或者怪父亲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当务之急是尽快亡羊补牢,挽回王家的颓势。 最重要的是,绝不能让萧玠顺利当上这个太子,毕竟王家出卖了王贵妃,导致她自杀身亡,萧玠将来一旦继位是绝对不会放过王家的。 王澄也不认为韩王萧珣能够斗得过萧玠,恐怕王家投在萧珣身上的本钱最终还是会血本无归。 王澄眯着双眼看了看眼前的女婿,既然萧稷能够给他的儿子赐名,说明心中还是比较看重这个儿子的。 若想阻止萧玠当上这个太子,还是继续支持萧璜更合适。 更何况,一旦扶持萧璜将来坐上皇位,他的女儿王妤就是皇后,他的外孙萧憬就是太子,他王澄将是大宁两代皇帝最为倚重的外戚。 这一刻,王澄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不,违背父亲意志的决定,他要继续支持萧璜。 “殿下,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齐王是因为灭了林邑国得到了皇上的器重,那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立下比齐王更大的功劳,必能令皇上刮目相看,到时候也许皇上要册立的太子就是你了。” 萧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道:“若是想立下比齐王更大的功劳,除非就是攻打西域了。” 王澄也是一愣,继而一喜,对呀,西域小国林立,哪一个不比林邑国强,若是萧璜能够带兵横扫西域,不比萧玠灭区区一个林邑国功劳大得多? 但王澄还是有一丝疑虑:“殿下,西域诸国倒是不难打,我只是担心狄胡那边会插手,他们可不好对付。” 萧璜也点点头,面色凝重道:“岳父大人说得不错,狄胡确实不好打,此战非要准备万全不可,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王澄眉头一皱:“依你之见,大概需要多少兵马?” 萧璜沉吟良久,看着王澄道:“若想万无一失,大概要十万精兵,而且狄胡人善于骑射,我们至少得有三万骑兵。” 王澄心中暗暗一惊,十万精兵,这可是西北边军三分之一的兵力。 但是他也明白萧璜说得不错,狄胡人不好对付,确实要准备十万大军才稳妥。 “殿下,你能保证我帮了你这一次,你将来不负王家,不负我,不负妤儿吗?”王澄目光死死盯着萧璜的眼睛,似乎想借此看穿他的内心。 萧璜面色沉静,没有半点迟疑道:“我萧璜可以对天发誓,将来必不负王家,不负岳父,不负妤儿,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王澄见萧璜发下如此毒誓,一颗心终于放下来,点头道:“我明日就上报朝廷,请旨调精兵十万征讨西域诸国,并表奏殿下你为主将。” 萧璜大喜,连忙对王澄作揖道:“多谢岳父大人,我定当不负所望。” 王澄哈哈大笑,却没有注意到萧璜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 第181章 西域大捷 隆冬时节,大雪纷飞,将洛阳城内外装扮成一派银装素裹的模样。 城西丽景门的守军在如此严寒时节却还是坚守岗位,尽管手脚已经冻得僵硬,却还是得缩在门洞里,清查进出城的人流。 天气如此寒冷,洛阳城外白雪皑皑一片,积雪重重,大多数人都早已龟缩进城中,闭门不出,自然没有多少人进出城门。 但此时,城外的官道上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守军们纷纷探头往城外的方向一看,只见官道上一名骑兵正骑着骏马踏着积雪飞奔而来,马蹄踩得官道上的雪花四处飞溅。 有目力较好的守军士兵一眼认出这名骑兵是西北边军的打扮,腰间还绑着一面黄色的旗帜,背后还背着一个铁筒,铁筒上还有火漆封口的痕迹,显然这是八百里加急的快报。 眼看骑兵大声呼喊着冲向城门,士兵们一个个下意识自觉后退几步让开一条路,不敢阻拦,骑兵如旋风一般快速通过丽景门,在城内继续纵马疾驰,吓得两侧的行人纷纷避让。 毕竟,按照大宁律例,若是因为自己闪避不及,被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撞伤撞死,不仅得不到半文钱的赔偿,一旦导致军情延误自己甚至家人还要被追究责任。 如今临近年关,谁也不想摊上这种倒霉事,但是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嘀咕一句,到底是什么紧急军情,还需要用到八百里加急传送到京城。 骑兵在大街上一边大声呼喊着行人避让,一边策马踏着雪泥在大街上飞驰,一路往兵部衙门方向而去。 兵部门口的几个差役也远远听到了马蹄声,抬眼望去,一人一马已经快冲到大门前。 骑兵勒住缰绳,拉住了快马,随即一个翻身下马,却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还在兵部的几个差役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 骑兵满脸风霜,似乎早已经筋疲力尽,但还是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气喘吁吁冲差役高声喊道:“急报……急报……我军西域大捷……” 差役们闻言也不敢怠慢,取下骑兵背后的铁筒朝着兵部尚书周青的公房而去,毕竟兵部尚书周青亲自交代过他们,一旦有来自西域的军情,不管何时何刻,一定要第一时间立即告诉他。 不多时,一辆马车停在兵部大门外,兵部尚书转入车中,一路朝宫里的方向疾驰而去…… …… 长宁宫,御书房。 “好!秦王这一仗打得真是漂亮,大大扬我大宁国威呀!” 萧稷看完兵部尚书周青亲自入宫呈送的捷报,龙颜大悦,禁不住起身拍案叫好。 侍立在一旁的内侍监连奕见皇上如此激动和兴奋,不由偷偷低头看了一眼御桌上的捷报,只见上面写着,秦王萧璜率奇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狄胡使者在西域的驻地,消灭了狄胡在西域的数万驻军,铲除了狄胡在西域的势力,而后率军一路降服了鄯善、于阗、龟兹、大宛等心向狄胡的国家,并在车师大败反扑而来的狄胡联军,彻底将狄胡人的势力赶出了西域,确立了大宁对西域的统治。西域三十六国纷纷上表称臣,并愿意派自家王子前往洛阳作为人质,以示永不背叛大宁之心。 连奕也一下子明白了萧稷如此振奋的原因,毕竟他一向以秦武帝为榜样,一心想打破狄胡对西域诸国的控制,打通丝绸之路,重建安西大都护府,恢复中原王朝对于西域的统治,重现当年大秦极盛之时的疆域。如今秦王帮他达成了这个愿望,他如何能不激动,如何能不振奋。 周青眼见皇上如此模样,也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对了,景兴十八年的时候他还是兵部侍郎,当时已经看得出皇上对于西域的执念。正因如此,当他得知皇上准允凉州大都督王澄的奏请,派兵攻打西域之时,他就对此事格外关注,一收到西域来的捷报便立即不顾严寒亲自送入宫中,就是想趁着西域大捷沾沾光。 “陛下,真是天佑我大宁呀,陛下洪福齐天,大宁盛世永昌呀!” 周青说得多少有些肉麻,但萧稷正在兴头上,也不计较,只是哈哈大笑,纠正道:“此番西域大捷,皆仰仗秦王运筹帷幄,统率得当,大宁三军将士勠力同心。” 周青连连点头称是,又不忘补充了一句:“这也是陛下英明之故,若不是陛下教子有方,慧眼识才,委秦王殿下以重任,又岂会有如今之西域大捷。” 连奕脸色不自觉一阵抽搐,似乎某样重要的东西被人抢走了,心中忍不住暗骂周青一声斯文败类。 萧稷倒没有反感周青的恭维,只是笑笑道:“周卿家,你回去务必派人去一一核实远征西域将士的功绩,绝不可遗漏任何一人,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敢有任何疏漏。” 周青领旨退下,但萧稷还是有些意犹未尽,对一旁的连奕吩咐道:“你派人跟中书省那边说一下,替朕拟三道旨意,一是在西域设立安西大都护府,由秦王萧璜领安西大都护一职,二是秦王之母宋昭仪晋升为贵妃,三是册封秦王之子萧憬为中山王。” “老奴遵旨。” 连奕低头领命,心中却在感慨秦王立下如此大功,满足了皇上收复西域开疆拓土的夙愿,现在也是深得圣眷,看来夺嫡之争又要增加变数了。 正如连奕所预料的那般,萧稷三道圣旨一发出,瞬间在朝堂上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之前皇帝萧稷任命苏弘为尚书左仆射,大量提拔重用苏家门生,朝野上下官员都认为皇上是在为正式册立齐王萧玠为太子做准备,夺嫡之争大局已定。 但想不到才过了几个月,因秦王萧璜收复西域,皇上又突然大肆封赏秦王萧璜,连秦王的母妃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也得以沾光,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后来居上的趋势。 这倒使朝中文武百官一时之间也摸不清头脑,不知道皇上到底是想册立齐王还是秦王。 但他们能笃定的是,大宁王朝的皇太子,应该是要在齐王和秦王之间产生了。 现在秦王萧璜立下大功深得圣心,就看齐王那边如何作为了。 第182章 惊世骇俗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岁末年关,再有十几日,便是景兴二十六年的新年了。 临近新年,洛阳城中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模样,家家户户也到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人人都在忙着采购年货准备欢度新年。 对于在外为官的大大小小的地方官来说,今年也是到了三年一度要进京述职的时候,按照大宁律例,州、郡、县三级官府的主官都要去洛阳城朝觐天子,并接受吏部的考核,以此来定夺官员升迁或下贬。 虽说大多数地方官还未进京,但吏部的大小官员也没有闲着,毕竟每年进京的官员述职的官员高达三四千人,他们任务如此繁重,自然就得好好提前做个准备,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忙不过来。 而准备工作的第一步,就是去户部查阅各州郡县的地方官员提前派人送进京的钱粮簿册,毕竟其他什么爱民如子都是虚的,最能体现政绩的还是得看你为朝廷征收上来多少赋税。 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个官员都抢着去上郡富县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地方士绅百姓相对富足,稍加努力就可以征收上一笔可观的赋税,让自己得以顺利通过吏部的考核,一路平步青云。相反,若是不幸被分配到苦寒蛮荒之地,百姓生活困顿,饭都吃不饱,更别提交税了,即使自己再用心治理,也是时时收不齐赋税,若是逼百姓过甚还容易引发民变,到头来别说升官了,能保住自己的仕途和性命就不错了。 吏部这一派人查阅,便很快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一向年年排名最末的交州今年上交的赋税居然一跃排在了第一。 按照户部的统计,今年大宁十四州征收上来的总税钱是三千七百多万贯(一贯等于一千文,官价能兑换一两银子),而交州上报的的税钱就有七百二十万贯,比第二名的冀州足足多了两百多万,而交州去年上交的税钱还不到七十万贯。 这意味着齐王萧玠治理交州不过大半年,交州上交的税钱就整整翻了十倍! 吏部的官员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他们每一个人又揉揉眼睛看了几遍,确定上面写的数额就是七百二十万贯。 吏部官员还是不放心,又追着问户部的官员是不是抄录的时候一不小心多写了一个零,但是户部的官员斩钉截铁告诉他们,他们一开始也觉得这个数不对劲,但是他们已经再三跟交州送钱粮簿册的官吏确认过了,上面的数额就是就是七百二十万贯,还说这些税钱已经在押送进京的路上了。 吏部官员又仔细看了一遍钱粮簿册,发现其中居然有六百五十万为商税。 他们吏部对齐王萧玠在交州大兴工商业早有耳闻,也知道朝中不少官员对此颇有微词,认为这与朝廷以农为本重农抑商的国策背道而驰,乃是舍本逐末之举。 但是任谁也没有想到,齐王就靠着大兴工商业,一年就为朝廷创造了六百多万的税钱,实在令人咂舌。 但吏部的官员很快想到了什么,交州如此大兴工商业,必然导致不少百姓抛荒田地,弃农从商,今年交州的粮食产量定然惨不忍睹。 但是很快吏部官员们又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交州今年征收上来的税粮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是增加了四成。 这也意味着今年交州大兴工商业之后,粮食不仅没有减产,产量反而至少提高了四成。 这已经不是用政绩斐然能够形容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了。 不知是户部还是吏部的官员走漏了风声,没过多久,整个朝野上下都知道今年交州的赋税超过去年十倍,一跃升上了第一的事。 但出人意料的是,大多数官员对此的反应却是认为交州定然是在造假。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又怎么会不知晓推广商业比推广农业更容易增加税收,但为何还要执意推行重农抑商的国策,无非就是因为工商业的兴起会严重阻碍到农业生产,毕竟经商与种地相比,利润无疑高得多,若是不抑制商业发展,会有大量的农民弃农从商,从而导致粮食大量减产,最终百姓食不果腹,会引发天下大乱,危害到江山社稷。 先前听闻齐王在交州大力发展工商业,朝中不少官员已经是忧心忡忡,认为这是舍本逐末的取祸之道,交州越人众多,民风彪悍,本就不好治理,一旦遇上荒年,粮食减产,百姓吃不饱饭,结果就是暴乱四起,交州必然大乱。因此当时已经有官员上书皇上,恳求他下旨阻止齐王,免得将来后患无穷,可陛下还是听之任之,任凭齐王在交州胡闹。 虽说如今交州税银增多本就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毕竟谁不知道经商比种地挣钱,但是足足多了十倍有余就过份了,真当满朝诸公没见过世面好糊弄吗? 更离谱的是,大兴工商业会导致粮食减产乃是常识,毕竟经商的人多了,种地的人必然减少,但如今交州报上来的税粮居然还比去年增加了四成,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在羞辱满朝文武的智商和常识了。 因此,洛阳城没有一个官员相信交州报上来的赋税数目,谁都在笃定齐王就是在造假。 毕竟齐王是有造假的动机的,如今秦王萧璜收复西域,圣眷正隆,而齐王若想压他一头,也只能在自己治理交州的政绩上下功夫了。 虽说户部那边红口白牙说交州的税银和税粮都在押送进京的路上,到时候一入国库便知分晓。 但很多官员却认为,齐王为了证明自己的政绩,上交的税银和税粮数目上一定不会有问题,毕竟谁都知道如今天下第一巨富的陶家跟齐王同穿一条裤子,完全可以拿得出七百多万贯铜钱给齐王交差,至于这么多粮食,就不知道是搜刮交州的百姓还是威逼盛产稻米的南洋诸国而来了。 只是齐王终究还是年轻了一些,若是在上报的税钱和税粮的数目上稍微收敛一些,也不会这么轻易被人识破。 临近年末的京城因为交州赋税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一时之间也是流言四起,众说纷纭,大家都在等着齐王进京,看他到时候如何收场。 最终流言愈演愈烈,连萧稷都坐不住了,特意给麒麟卫指挥使张初下了死命令,一旦齐王萧玠进城,立即带来宫中见他,片刻不能耽搁,他要当面问个一清二楚。 就在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等着看萧玠笑话之时,陶家的各个铺面不知何时突然上架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名字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什么玻璃,肥皂,香水之类,个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虽说价值不菲,但还是引得洛阳城中的达官贵人一个个趋之若鹜,竞相抢购,一时在洛阳城也是蔚然成风。 其他商人眼见这些新奇玩意儿如此抢手,纷纷去跟陶家打听这些商品的进货渠道,陶家倒没有藏私,大大方方告诉同行们这些东西都是产自交州…… 第183章 护夫心切 临近春节,洛阳城内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换上了新的桃符,用以辞旧迎新,祈福灭祸。 齐王府大门外,苏瑶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萧恪,领着府上的丫鬟仆役,不顾天气严寒统统站在大门外,一个个翘首以盼,恭候萧玠的归来。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尽管每一个人都穿得很厚实,却还是感觉阵阵寒意逼人。 冬儿怀抱着睡得香甜的云梦公主萧苒,感觉冻得手脚有些发麻,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不是说姑爷今天回京吗?怎么现在都不见人影?” 苏瑶闻言也是笑笑,萧玠昨日派人先行进城告诉自己他今日到京城,自己一时激动,今日一大早便领着府上的人站在大门口等着恭迎夫君,没曾想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却始终没有见到夫君的影子,想来其他都该站累了。 苏瑶看着冬儿的脸蛋冻得通红,也感觉有些心疼,遂对她道:“冬儿,你先带其他人进去暖暖身子,我一个人在这里等殿下就可以了。” 冬儿一听慌忙解释说自己不冷不累,只是担心冻着王妃、小王子和小公主,其他丫鬟仆役也纷纷出言附和,表示自己身体身体倍儿棒,再站一天一夜都不成问题。 开玩笑,王妃可以跟自己客气,但他们可不能不客气,若是殿下回来看到王妃抱着小王子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大门外等他,他们这些下人今后就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苏瑶还想再劝,一旁的侍女香菱却突然激动指着远处大道上的一队车马,兴奋喊道:“王妃,看,殿下的车驾。” 苏瑶闻言忙循声望去,虽说大雪纷纷扬扬挡住了一些视线,她还是一眼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在几个熟悉的身影的护送下,叽叽呀呀轧着雪泥朝自己的方向而来。 苏瑶一时之间感觉自己的鼻子微微有些发酸,眼眶似乎也有些微微发红,似乎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内心的思念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苏瑶用力吸了几下鼻子,眨了几下眼睛,才避免了在众人面前失态。 车马很快停在齐王府大门外,但令苏瑶他们诧异的是,只有陶晗从马车中下来,那道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苏瑶目光从其他人脸上扫过,却看到他们一个个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自己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王妃,我们刚一进城门,张指挥使就带着一帮麒麟卫过来,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带殿下进宫。”陶晗叹了口气,告诉苏瑶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苏瑶身子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好在一旁的香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陶晗也连忙上前搀扶苏瑶,安慰道:“王妃,你不要多想,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这些日子洛阳城中流言四起,都在传齐王萧玠为了入主东宫不惜弄虚作假,苏瑶自然也有耳闻,她不知道事实到底如何,但她知道萧玠素来争强好胜,不甘屈居人下,如今萧璜因为收复西域风头正盛,她也担心夫君为了能够力压萧璜一头而弄虚作假,谎报税赋,造成无法挽回的可怕后果。 苏瑶似乎想到了什么,把身子转向陶晗,目光定定看着陶晗的眼睛,沉声道:“陶姑娘,你跟我说实话,殿下报上来的赋税数目到底是不是真的。” 尽管苏瑶问得没头没尾,但是陶晗冰雪聪明,一下子明白了苏瑶的意思,也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反而一下子长长松了一口气。 想来是今年交州上报的税赋数目太过惊世骇俗,皇上不信,特意召见殿下当面问个清楚,如此说来倒是虚惊一场了。 想到此处,陶晗笑了笑,宽慰苏瑶道:“王妃,如果是因为赋税之事,大可不必担心,殿下派人上报户部之前找人再三核算过了,今年交州的赋税就是这个数,一分一毫不差。” 苏瑶闻言也总算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想到这段时间京城针对自己夫君的各种流言蜚语,银牙一咬,自己身为齐王妃怎么说也得为自己的夫君正名,维护他的声誉。 “香菱,你和冬儿好生照顾好两个孩子,陶姑娘,你跟我去一趟苏府。” 苏瑶将怀中的孩子交给香菱,交代了几句,随后便拉着陶晗一头钻进了马车,要车夫送自己去苏府。 夫君护了她那么多次,这次轮到自己为夫君出头一次了。 …… 萧玠和张初刚进入御书房,就看到自己的父皇端坐在御桌后,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侍立在身侧的内侍监连奕也是面容古怪看着自己。 “儿臣(臣)参见陛下,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玠顾不上多想,和张初一道跪下,恭敬向萧稷行了一个大礼。 “张卿家,平身。”萧稷微微颔首,示意张初可以起身。 萧玠内心有些无语,果然是亲爹呀,一言不合就喜欢先要自己跪个够。 萧稷没有说话,只是冲一旁的连奕使了一个眼色,连奕会意,拿起御桌上的一本簿册,轻步走到萧玠面前,双手呈递给他:“殿下,陛下想要你看看这个?” 萧玠接过簿册,一眼认出这正是自己派人送进京上报给户部的交州赋税簿册,心中顿时了然,想来是自己今年报上来的的税赋数目太过惊世骇俗,父皇不信,以为自己在弄虚作假谎报数目,甚至是横征暴敛,因而特意召见自己来兴师问罪。 他心里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怎么别的穿越者稍微闹出点动静就会被其他人奉为神人,而自己做出了这么大的成绩,怎们是个人都以为自己在造假。 没办法,萧玠身为一个有系统的穿越者,只需要略微出手,就已是这个时代的极限了。 第184章 宫中论农 “萧玠,你可知罪?” 萧稷冷冷看着自己儿子,低声喝问道。 平日里萧稷都是喊“玠儿”或者“齐王”,如今居然直呼萧玠其名,显然是动了真怒。 萧玠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摇了摇头,沉着道:“回禀父皇,儿臣不知何罪之有,还望父皇明示。” 萧稷见自己儿子看起来还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内心更加恼怒,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不知何罪之有,那朕问你,朕委派你治理交州,你却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居然连上报户部的赋税数目都能写错,如此疏忽大意,岂不是犯了玩忽职守的渎职之罪。” 连奕暗暗点头,果然陛下还是有心要保护齐王殿下的,毕竟现在京中到处风言风语,人人都在传齐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择手段,弄虚作假,而陛下却选择避重就轻,用一句轻飘飘的疏忽大意就一笔掩过此事,也算给了天下臣民一个交代了。 想到此处,连奕忙把目光投向萧玠,我的好齐王,皇上已经给你台阶下了,你就不要再狡辩了,乖乖承认自己一时疏忽大意,这样大家都下得了台。 但萧玠还是让他失望了,直接摇摇头道:“父皇,儿臣在派人上报户部之前找人再三核算过了,今年交州的赋税就是这个数,一分一毫不差,儿臣的人已经将税粮和税钱押送进户部入库,父皇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查验,若有半点出入,儿臣甘受任何责罚。” 萧稷眼前一黑,只感觉一股气血直冲脑门,心中也是连连哀嚎,这下是真的完了,税赋一旦入库,就再也说不清楚,自己就是想帮这个儿子圆也圆不回来了。 “如此说来,倒是朕小看齐王了,想不到齐王竟有如此经天纬地的惊世之才,只用半年时间就将大宁最为积贫积弱的交州治理成了我大宁赋税最多的第一州,哪怕是圣贤在世,也不见得有如此本事。”萧稷怒极反笑,语带讥讽。 萧玠故意假装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反而谦虚道:“父皇过誉了,这其实不全是儿臣一人之功,一切都仰仗父皇圣德,还有交州诸位同僚的同心戮力。” 眼看自己儿子还在如此大言不惭,萧稷却没发火,只是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且问你,交州有多少户数,多少人口。” 萧玠早就提前做过功课,沉声道:“回禀父皇,交州共有五十二万户,两百一十万人。” 萧稷冷冷一笑:“两百一十万的人口,七百二十万贯的税钱,齐王你是如何做到平均从一个交州百姓身上搜刮到三贯钱的。” 连奕等人忍不住暗暗摇头,齐王还是太年轻,吹牛都不提前打草稿,谎报的数目离谱到没边了,根本经不起推敲。 萧玠却还是一脸淡定,不慌不忙道:“父皇说笑了,若是从交州百姓身上搜刮税钱,恐怕儿臣连去年的七十万贯都够不到。而且交州汉越杂居,民风彪悍,若是儿臣横征暴敛,交州早就大乱了。” “但是你还是在交州征收上来了七百二十万贯的税钱,那你告诉朕,这么多税钱你是从何征收而来?”萧稷面色愈加阴沉,感觉自己儿子现在都无法自圆其说了。 萧玠微微一笑,道:“这一切还是得感谢父皇英明,准许儿臣在交州大兴工商业和设立番禺市舶司,交州今年收上来的商税就有六百五十万贯。” “你说交州的商税有六百五十万贯之多,可有证据?”萧稷似乎早就预料到萧玠会拿商税来说事,见招拆招。 萧玠似乎早就预判了萧稷的预判,从怀中取出两本账簿,高举于顶,道:“父皇,这是交易市令和市舶司今年下半年的簿册,请父皇过目。” 萧稷微微一怔,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做了如此周全的准备,连交易市令和市舶司的簿册都带来了。 连奕上前从萧玠手中取过两本账簿,放在御桌上。 萧稷低头翻阅市舶司的账簿,表情逐渐变得微妙起来,上面每一笔关税收入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令他心惊的是,每一笔少则几千,多则数万,若没有作假,这关税收入着实惊人,能收到六百五十万贯商税倒也不足为奇。 “一个个小小的市舶司,半年时间竟有四百多万的关税收入?”萧稷暗暗吸了一口凉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错,父皇。”萧玠笑着解释道,“交州的商人在交州采购丝绸,茶叶,瓷器,布匹还有铁器,运到南洋诸国,换取木材、香料、象牙、犀角和沉香这些南洋特产,运回交州售卖,这一进一出都要交关税,市舶司征收上来的关税自然就多了。” 萧稷微微颔首,如此说来,这倒也说得通,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账簿,心也一下子热乎起来。 当初萧玠奏请成立市舶司和市舶使,自己只当他在瞎折腾,由他去了,却想不到短短半年时间就可以为大宁创造如此丰厚的关税收入,而大宁良港众多,若是每个港口都设立市舶司,那一年能为大宁带来多少丰厚的税收? 但萧稷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黯淡下来,沉声道:“就算商税收入为真,但自古以来,工商伤农,你在交州如此大兴工商业,为何粮食产量不降反升?” 萧玠似乎早就想到父皇会有此一问,依旧不慌不忙答道:“回禀父皇,有时候工商伤农确实不假,但凡事不可一概而论,若是能够增加粮食产量,保证交州不缺粮,未必不能农工商并举。” 萧稷面无表情:“你且说说看如何增加粮食产量?” 萧玠微微一笑,侃侃而谈:“若想粮食粮食增产,方法有三,其一就是良种,儿臣在林邑国故地发现了一个良种水稻,性早莳、早熟、耐旱、粒细,产量颇高,儿臣在交州大力推广,果然今年大获丰收。” “其二就是提升田地的肥沃程度,儿臣命人研究出了一些土质化肥,可以提升田地的肥力,增加粮食产量。” “其三就是鼓励用畜力替代人力,儿臣派人跟狄胡人买来十几万头牛,出售或租借给交州各郡县百姓耕地之用,既减少了人力,还提高了百姓种地的效率。” 萧稷和连奕看萧玠说得如此头头是道,心中也是暗暗称奇,他们是真想不明白,一个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子为何如此精通农事。 但是他们已然相信,交州粮食增产也确实为真,一个弄虚作假的人不会说得如此头头是道。 萧稷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抛出一颗炸弹:“父皇,儿臣听出海的商人说,海外有三种神奇的作物,分别叫做玉米,番薯和马铃薯,产量都极高,玉米能够亩产五石,而番薯和马铃薯能够亩产二十到三十石。” 萧稷、连奕和张初三人闻言都惊呆了。 虽说他们三个人不下地种田,但农事事关大宁兴衰,他们也知道一般一亩中田的小麦或水稻产量也不过半石罢了,若是萧玠说的这三样作物真的存在,意味着整个大宁的粮食至少能够上涨十倍甚至几十倍之多。 “齐王,你说的这三样神奇作物可为真?”萧稷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追问道。 萧玠点点头:“回禀父皇,儿臣已经派人出海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若是真的找到,儿臣可以在交州先用部分田地试种,若是产量真有那么高,儿臣再献给父皇,在整个大宁推广。” “好!好!好!”萧稷激动着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即萧玠还是跪在地上跟自己说话,忙笑道,“地上凉,齐王就不要一直跪着了,先平身。” 萧玠:“……儿臣谢父皇。” 萧玠谢恩起身,随即继续道:“父皇,若是这三样新作物真有如此产量,我大宁自然再无缺粮之忧,工商伤农自然就不合时宜了,应该是无工不兴,无商不富,大兴工商不仅富的是工匠和商人,也会惠及升斗小民,还有我大宁的国库。” 萧稷连连点头,自己儿子说得在理,现在的交州不就是榜样吗,不仅征收上来的商税惊人,连粮食也是增产的,证明重农完全可以不必抑制工商。 “张初,你派麒麟卫在洛阳城严加排查,再有诋毁齐王弄虚作假者,严惩不贷!” 萧稷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面色一沉,开口给张初下了口谕。 简直太不像话了,自己的儿子为大宁立下了如此大功,却还要被人非议,蒙受不白之冤。 第185章 家长里短 苏瑶的车驾停在了苏府大门外,沈夫人带着家中的一干家丁仆妇匆匆赶到门口,迎接苏瑶的到来。 虽说苏瑶是苏家的孙女,是她沈氏的女儿,但苏瑶现在的身份毕竟是齐王妃,地位尊崇,即使是回娘家一趟,苏府也是要开大门,铺红毯相迎的。 只是苏瑶来得突然,事先既没有派人来通报,也没有送来拜帖,苏府上下都没有准备,苏弘和苏敬父子二人又还未下值,不巧白老太君又去庙里上香了,只好由沈夫人带着府中的下人出府恭迎。 苏瑶一走下马车,苏夫人连忙领着一帮下人纷纷下跪见礼:“参见齐王妃。” 虽说她是苏瑶的生母,但是上下尊卑,礼不可废,免得传出去让人说苏家失礼。 苏瑶连忙上前扶起母亲,嗔怪道:“娘,跟你说多少次了,见到我不用行礼,我是你的女儿,天下间哪有娘亲跪拜女儿的道理。” “你们也都起来。”苏瑶又对沈夫人身后跪倒一片的下人笑道。 “多谢齐王妃。”众人纷纷拜谢起身。 沈夫人笑笑,不在意道:“虽说我是你的娘亲,但你现在的身份毕竟是王妃,我若对你不敬,传出去是会让人说闲话的,不能让外面的其他人说我们苏家不懂礼的。” 苏瑶微微叹了口气,知道沈夫人说得确实没错,心中也有些无奈。 “小女子陶晗见过沈夫人。” 此时,陶晗也下了马车,上前几步向沈夫人见礼。 沈夫人一时微微有些诧异望着陶晗,萧玠和陶家的事她也有些耳闻,也多少听说陶家想把孙女陶晗许配给萧玠的事,虽说她身为萧玠的岳母不好多说,但心中也有一点为女儿不值,哪有正妃娶进门没多久就要急着纳妾室的道理。 只是沈夫人没想到苏瑶今日回苏府居然还带上了陶晗这个情敌,看样子似乎两人的交情还非常不错,这倒让沈夫人一时之间搞不懂她们年轻人的事。 不过沈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虽说心中大为不解,但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笑着将苏瑶和陶晗迎进了府内,一面还不忘派人去尚书省和国子监通知苏弘和苏敬。 因为苏弘和苏敬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府,沈夫人也难得以主人的身份作陪一回,跟女儿好好说说话。 沈夫人第一个问的就是女婿萧玠回京了没有,毕竟他们夫妻二人已经大半年不得相见了,沈夫人也是见不得女儿受这种分隔两地的相思之苦。 虽说交州距离京城相隔千里,但按时间估算,自己女婿也差不多这几日就能赶到京城了。 沈夫人现在非常喜欢萧玠这个女婿,主要是因为太给自己这个丈母娘争面子了。 她们沈家也是一个名门望族,族中姐妹嫁的也大多是其他官宦人家或者当朝显贵,相互之间没事就喜欢互相攀比谁嫁得更好。 虽说苏家也是书香门第,但自己的丈夫只是一个国子监司业,虽说品阶不低,却没有什么实权,在沈家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埋头故纸堆的学究罢了,搞得沈夫人每次回娘家都感觉有些抬不起头,再加上沈夫人只生下了苏瑶一个女儿,没有为苏家生下嫡子,沈家不少人更认为沈夫人老来无依无靠,更加不将她放在眼里。 但自从苏瑶嫁给了萧玠,苏家一跃成为了皇亲国戚,而自己丈夫也沾光升任御史中丞,虽说没做多久便被调回国子监,但自己的公公苏弘却一跃升任尚书左仆射,权势炙手可热,更有消息说自己的女婿萧玠很有可能会被册立为太子。 朝中之事沈夫人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她只知道自从自己女儿嫁给萧玠,沈家的人现在谁不是对她客客气气,一个个一天到晚都在想办法巴结她。 沈夫人真的感觉,有萧玠这个女婿,是她的福气。 只是一提到萧玠,苏瑶面色就有些不自然了,勉强笑笑告诉沈夫人萧玠已经回京了,只是一进城皇上就召他进宫了,兴许是有什么急事要问他。 知女莫若母,沈夫人也看出了苏瑶神色不太对劲,但是陶晗在场她也不好多问,只是隐隐约约猜出苏瑶突然造访苏府可能与女婿进宫有关,说不定是想要苏家或者是公公苏弘帮女婿一把。 毕竟现在洛阳城中对于萧玠的风言风语不少,沈夫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只是公公那个人太过刚直,自己儿子都不拉一把,未必愿意帮自己孙女婿这个忙,偏偏自己夫君位卑言低,也帮不上什么忙,唉! 苏瑶也看出娘亲神色有些黯然,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陶晗,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爹是不是还在生祖父的气?” 沈夫人点点头,叹了一口气道:“哪能不生呀,你爹和你祖父两个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已经大半个月都没说一句话了。” 陶晗闻言也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感觉微微有些头疼。 自从苏弘从国子监祭酒升任尚书左仆射,一跃而成为大宁朝廷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 要知道,尚书省执掌政令,综理全国政务,权力极大,而尚书省的最高长官虽然是尚书令,但尚书令实际上是名誉性虚职,并不理事,尚书省的实际权力都集中在尚书左右仆射手中,而大宁以左为尊,苏弘这个尚书左仆射实际上就是尚书省的一把手。而自从丞相王崇辞官,萧稷迟迟不任命新的丞相,可以说苏弘现在就是大宁朝堂权力最大的官员。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会因此认为苏弘升任尚书左仆射就是皇上在为正式册立齐王萧玠为太子做准备的原因。 苏弘为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处事公正,深得朝野上下称颂,无人不服之。 但苏敬却对自己父亲十分不满,他实在不想一辈子待在国子监,他多次请求父亲苏弘将自己调到尚书省或者六部这种实权部门,但却都被苏弘严词拒绝。 若是苏弘为了避嫌不愿提拔自己的儿子也就罢了,但上个月吏部侍郎出缺,苏弘却提拔了自己的侄子,苏敬的堂弟苏政补了此空缺,此举彻底激怒了苏敬,至此不再跟苏弘说一句话。 沈夫人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丈夫和家主闹到这个份上,但是她人微言轻,只得去求身为齐王妃的女儿苏瑶,想要她出面劝劝他们二人。只是苏瑶也十分为难,一个是她的祖父,一个是她的父亲,两个人都是她的长辈,她夹在中间实在不懂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最终只得给他们两人一人写了一封信,劝他们以和为贵,现在看来自己的信是没有起到半点效果呀。 第186章 左右为难 “呵呵呵,是王妃来了呀。” 就在气氛有些冷场之时,门外传来了家主苏弘笑呵呵的声音。 苏瑶面露惊喜,慌忙起身迎上去,嘴上撒娇道:“祖父说的什么话,这里是苏府又不是齐王府,这里只有苏家之女苏瑶,可没有什么齐王妃。” “好好好,说得是,都是一家人,今日苏府没有什么齐王妃,也没有什么尚书左仆射。”苏弘也是抚须大笑,他是当朝高官,又是苏瑶的长辈,要他向自己孙女行礼他还真拉不下这个面子。 “祖父,还说呢,你可算回来了,可叫瑶儿一阵好等。”苏瑶似乎还是有些不依不饶。 苏弘无奈摇摇头,宠溺道:“这可怪不得我,我原本还在公房处理公务,一听说你来了苏府,便立即赶回来了。” 苏弘自小就很喜欢苏瑶这个聪明伶俐的孙女,如今见她虽然贵为王妃,身上却没有半点骄横傲慢之态,心中也是十分欢喜和欣慰。 此时苏弘也看到厅内的陶晗,不由有些疑惑道:“这位是?” 陶晗连忙起身,向苏弘施了一礼:“小女子陶晗,见过苏仆射。” 苏弘自然也是听说萧玠和陶家之事,知道陶家想要将陶家之女陶晗嫁进齐王府。虽说他也明白萧玠是为了得到陶家的财力支持而迎娶陶晗,尽管只是侧妃,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是当世鸿儒,骨子里是有些轻视商人的,也不想跟商人有什么瓜葛,更担心萧玠娶了商人之女会坏了名声。 不过苏弘现在见陶晗也是端庄大方,知书达礼,没有一般商人的市侩之气,对她的印象也好了几分,遂点点头笑道:“陶小姐有礼了,请坐。” 见家主回来,沈夫人知道他们要谈正事,便找个理由离开了。 苏弘和苏瑶各自坐下,两个人随意寒暄了几句,苏弘也知道自己孙女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回苏府,遂笑着问苏瑶的来意。 见苏弘主动问起,苏瑶和陶晗交换了一下眼色,也不再隐瞒:“祖父,其实我带着陶小姐突然回苏府,是因为我夫君之事。” 听闻涉及到萧玠,苏弘面色也一下子凝重起来,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苏瑶继续说下去。 苏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祖父,你应该也听说了,现在洛阳城满城风雨,都在流传我夫君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不择手段,谎报税收,一个个都在等着看他笑话。现在连皇上都相信了这些流言蜚语,我夫君一进入京城就被麒麟卫带进了宫,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 苏弘也叹了口气,神色有些为难。 他身为尚书左仆射,分管吏部、礼部和户部,如何能不知道此事,当日户部向他上报交州赋税之时,他自己也被上面的数目吓了一大跳,再三确认这就是交州今年报上来的赋税数目,他反而感觉有些棘手。 交州的情况他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一直以来都是大宁最为穷困的一个州,每年征收上来的税收没多少,还时不时需要朝廷接济一下,要说萧玠治理经营交州大半年有所起色他相信,但是一跃而成为大宁税收最多的第一州多少就有些离谱了,任是谁都会觉得其中一定是有猫腻的,甚至有时候苏弘都怀疑自己孙女婿可能是为争夺太子之位急昏了头,受小人蛊惑走了一步臭棋。 萧玠是苏弘的孙女婿,苏弘的立场比较尴尬,他也担心自己若是偏向萧玠会被人说自己徇私,反而毁了自己一辈子清誉,但是他也不可能对萧玠落井下石。 因此他的态度只能是不偏不倚,一切以事实为准,待萧玠回到京城自然一切都会见分晓。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女今日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他一时之间也感觉更加难办。 “苏仆射,在和王妃来苏府的路上,王妃告诉我现在京中都在传言是我们陶家给了殿下七百多万贯钱来交差,我想说,这种流言不仅侮辱了我们陶家,也侮辱了殿下。”陶晗也忍不住站起身,主动为萧玠说话,只是语气多少有些义愤填膺。 苏弘闻言不由微微一愣:“陶小姐何出此言?” 陶晗看了一眼苏瑶,见后者冲自己点点头,于是便继续说道:“我是跟殿下一起去的交州,殿下在交州的所作所为我都一清二楚,他在交州大兴工商,也不忘农事,不仅派人去林邑国故地搜寻良种,还教人制造肥料,自己掏钱跟狄胡买了十几万头牛租给百姓耕种土地,才有了如今交州的工商业蓬勃,粮食丰收,这一切都离不开殿下的功劳,但想不到居然这么多人在背后诋毁他,当真是叫人寒心。” “还有人还造谣说我们陶家拿出七百万贯给殿下交差,这些人也不想想,我们陶家再有钱,又能有多少个七百万贯,若是我们每年都拿出这么多钱给殿下交差,那我们陶家迟早都得倾家荡产。若他们还不信,尽管派人去查我们陶家的账,看看我们陶家账面上有没有少了几百万贯。” 苏弘一下子默然不语,显然也是相信了陶晗的话,但他心中更多的却是震惊。 按照这陶家所说,自己这个孙女婿当真是有经天纬地的不世之材,居然能用半年时间就将大宁最落后的交州治理成大宁最富裕的一个州,为大宁贡献了将近五分之一的税收,就是圣人再生也未必能够创造如此神迹。 苏弘甚至想到,若是萧玠真能继承大宁的江山社稷,那倒真是一件造福苍生的美事,百姓必然人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百业兴旺,天下大治。 想到此处,苏弘哪里还坐得住,直接站起身,面色郑重道: “若是一切正如陶小姐所言,交州有如今之大治,殿下居功甚伟,确实不该蒙受如此不白之冤,受世人如此非议诋毁,我现在就进宫面圣,陈明一切,为殿下正名,还殿下一个清白公道。” 苏瑶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点点头。 这其实也是他来苏府找祖父的意思,他身为萧玠的妻子,自然不希望自己夫君别人如此被世人非议诋毁,但自己毕竟是一介女流不好干政,只能请求自己位高权重的祖父出面帮帮自己夫君了。 第187章 苏家归心 “不用劳烦祖父了,我自己已经跟父皇解释清楚了。” 门外突然传来萧玠清朗的声音,随即一道苏瑶朝思暮想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苏瑶面色激动,慌忙起身,一下子冲到萧玠面前,一双眼眸定定看着自己夫君,满是不敢相信,若非有其他人在场,恐怕早已经扑到萧玠怀中一诉相思之苦了。 萧玠也看到了苏瑶眼中的思念与情义,心头也是涌起万般柔情,他也克制住想将苏瑶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让她确信自己的夫君真的回来了。 “老臣参见齐王殿下。” 苏弘虽说不想煞风景,但迫于礼法,还是不得不上前双手作揖弯腰向萧玠行了一礼。 萧玠对苏瑶歉然一笑,随即上前扶起苏弘,笑道:“祖父不必如此多礼,大家都是一家人,这里没有什么齐王,只有苏家的女婿。” 苏弘满意抚须一笑,孙女不错,孙女婿更不错,不因自己出身显贵而傲慢无礼。 虽说有一肚子的话想跟自己夫君倾诉,但是苏瑶还是借口带陶晗参观苏府,拉着陶晗离开了会客厅,让自己祖父和自己夫君谈点男人之间的正事。 两人照例先寒暄了几句,苏弘才感慨道:“若非陶小姐说起,我还不知道殿下居然在交州做了这么多事,每一个人都不相信交州短短半年时间就由大宁最穷的一个州变成了最富的一个州,却不知道殿下在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交州百姓有殿下这个大都督,是他们的福气。” 不管怎么样,萧玠该谦虚还是得谦虚一下:“祖父过誉了,在其位谋其政,既然父皇任命我为交州大都督,我自然要竭尽全力造福一方百姓,才不负圣恩。” 苏弘微微颔首,看萧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赞赏和钦佩,沉声道:“不瞒殿下,如今京中关于殿下的流言蜚语甚多,多在非议殿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弄虚作假,殿下如此大功,怎可如此诋毁,我明日就上书陛下,恳求陛下严查此事,保全殿下声誉。” 萧玠摇了摇头,笑道:“多谢祖父,只是父皇那边已经派麒麟卫在办此事了,倒是不用麻烦祖父再另外上书了。” “麒麟卫……如此倒是可以。”虽说苏弘身为一个文官,自然不喜欢麒麟卫这么血腥的机构,但若是查这种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也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话题都是似是而非,没有聊到点子上。 苏弘甚至还告诉萧玠一件事,就是吴王萧珏的母妃顾昭媛嫉妒秦王萧璜的母妃宋氏短短半年时间就从一个位份最低的才人一跃成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经常私下说宋贵妃的坏话,却不想被身边的丫鬟告发,萧稷大怒,直接将其从昭媛贬为才人,连吴王萧珏也受其牵连,在府中禁足一个月。 萧玠笑笑:“三皇兄收复西域,为朝廷立下大功,宋贵妃母以子贵,顾才人这是自讨苦吃呀。” 苏弘目光突然紧紧盯着萧玠,沉声问道:“现在朝中不少同僚都在传言,说皇上极有可能在殿下与秦王殿下之间选一人立为太子,不知殿下怎么看?” 萧玠还是笑笑,未置可否道:“其他人怎么传言不重要,我怎么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怎么想。” 苏弘目光还是死死盯着萧玠,语气也加重了几分:“难道殿下对太子之位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萧玠也没想到苏弘会问得如此直白露骨,想来当了快半年的尚书左仆射,还是没有改变他刚直的性子。 但既然苏弘已经摊牌,萧玠也不好再含糊其辞,遂点点头:“不敢欺瞒祖父,我萧玠也是天家血脉,也是父皇的儿子,我自然是想当这个太子,继承大宁江山社稷,守护祖宗基业。” 苏弘似乎也没有意料到萧玠居然如此坦诚,他一时默然不语,表情凝重,内心好像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沉吟良久,苏弘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朝萧玠一点头,沉声道:“既然殿下对我如此坦白,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我,我们苏家,还有我苏弘所有的门生,都会全力支持殿下入主东宫,拥立殿下成为大宁的太子。” 萧玠暗暗松了一口气,起身对苏弘施了一礼,面带感激道:“多谢祖父。” 苏弘摆摆手示意萧玠坐下,面色庄重道:“我支持殿下,不是因为殿下是我苏家的女婿,而是因为殿下治理交州做出的成绩,让我苏弘相信,若是殿下继承大宁江山社稷,必然是大宁之幸,天下百姓之福。” 萧玠再次起身,指天发誓:“若是我萧玠有朝一日真的能够继承大宁江山,定然不负苏家,不负大宁列祖列宗,不负天下百姓。” 苏弘欣慰点点头,自己总算是没有看错人。 他是当世鸿儒,谨遵圣贤之道,自然不好直接开口问萧玠索要回报。 但他毕竟不是一个圣人,他还是苏家的家主,他也得为苏家的前途命运着想。 若是萧玠将来继承了皇位,他的孙女苏瑶就是大宁的皇后,他的外曾孙子萧恪将是大宁的太子,他们苏家就是大宁的外戚,至少还能有几十年的尊崇和富贵,若是苏家后人善加经营,未必不能成为琅琊王氏那样的名门望族。 第188章 坦诚相告 辞别苏府,陶晗表示自己要回陶府,很识趣给了萧玠和苏瑶难得的独处机会。 马车一路往齐王府的方向而去,车厢内,苏瑶轻轻靠在萧玠怀中,完全没有往日里齐王妃的端庄威严,只有一个女子该有的温柔缠绵。 反正车厢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这一刻她不想再做什么齐王妃,她只是一个跟丈夫久别重逢的妻子。 很奇怪,她在见到萧玠之前明明感觉有一肚子话想对夫君诉说,但是现在靠在夫君怀中,她却一下子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只想静静在夫君怀中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萧玠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妻子的手,眼神满是柔情和宠溺之色。 也许是因为感觉车内的气氛有些冷场,苏瑶忍不住先开口:“夫君,祖父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萧玠笑笑,调侃道:“他问我想不想做皇帝。” 苏瑶娇躯不由一震,似乎一下子从两人的温存中惊醒过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是怎么答复祖父的?” 萧玠深深看了苏瑶一眼,笑道:“我当然是告诉他,我萧玠也是天家血脉,也是父皇的儿子,我自然是想当这个太子,继承大宁江山社稷,守护祖宗基业。” 苏瑶紧紧抿住嘴唇,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看萧玠的目光却突然变得有些忧愁。 萧玠也注意到苏瑶神色的异样,柔声道:“怎么了?难道你不愿意做大宁的皇后吗?” 苏瑶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愿意做皇后,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我也看过不少史书,知道夺嫡之争何等凶险,我既怕其他皇子会害你,又担心你会为了争夺皇位变成一个不择手段六亲不认之人。” 苏瑶人在京城,自然听说现在皇子之间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已经到了同室操戈的地步。 楚王萧珩为了阻止赵王萧瓒立功,可以置淮南数十万灾民于不顾;晋王萧珝听信术士之言不顾伦常与妻妹通奸;魏王萧瑁与韩王萧珣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今却是势同水火…… 苏瑶现在每日都在为萧玠担惊受怕,既担心萧玠被其他皇子所害,更担心萧玠对其他皇子痛下杀手,留下千古骂名,遭万人唾弃。 萧玠看出苏瑶对自己的关心和在乎,之前他的事一直不让苏瑶参与其中,就是不想她为自己担惊受怕,但他其实也早就想过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苏瑶摊牌说清楚,毕竟他们是夫妻,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他们需要同一条心,某些时候苏瑶说不定还可以帮上自己忙。 想到此处,萧玠不由轻轻搂紧了苏瑶,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是你要明白,我既然生在皇家,很多事情就是身不由己的,我就是想置身事外,我的其他兄弟也不会相信我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的,我根本没有退路,若我不能成为大宁的太子,继承大宁的江山,也许新皇登基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或许不仅仅是我,还有你,恪儿和苒儿,可能一个都活不成……” “不行!夫君,你要答应我,决不能让任何人伤害恪儿和苒儿的性命!” 听萧玠说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苏瑶终于慌了,一下子脱离萧玠的怀抱,双手紧紧抓住萧玠的双臂,目光满是惊慌和哀求。 对于她而言,萧玠,萧恪和萧苒就是现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她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他们三个人。 萧玠重重点点头,重新将苏瑶拥入怀中,沉声道:“我没有任何退路,为了你,为了我们的两个孩子,夺嫡之争我绝不能输。” 苏瑶在萧玠怀中点点头,目光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她想起了服毒自尽的母妃,她不就是夺嫡之争的牺牲品吗?夫君说得没错,夺嫡之争只能胜不能败。 “祖父后来怎么说?”苏瑶心中突然有些紧张,她太了解自己的祖父了,为人刚直,最是厌恶党争,虽然说自己的夫君是他孙女婿,他也未必会因为这层关系支持自己的夫君夺嫡。 这一刻,苏瑶甚至决定,如果夫君说不通祖父,她就带上两个孩子亲自出面去劝说,她不信自己祖父一点都不顾念祖孙之情。 萧玠笑笑,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放心,祖父说了,不仅是他自己,还有苏家和他的门生,都会全力支持我入主东宫的。” “真的吗?”苏瑶闻言也是又惊又喜,她有些意外,想不到自己祖父那么刚直顽固的一个人,居然会有如此表态。 萧玠却笑道:“是呀,不过他还特意强调说,他之所以支持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孙女婿,而是因为我治理交州有方,他因此相信我有能够治理好天下的能力。” 苏瑶闻言也是莞尔一笑,这话倒是符合自己祖父的秉性,他这个人一向是认理不认亲的。 萧玠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问道:“对了,祖父是不是和岳父闹了什么别扭?” 苏瑶闻言不由一愣,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萧玠微微一笑:“我猜到的,今日你突然去苏府,府里的人一定会同时派人去通知岳父和祖父,但最后祖父回府了,但是岳父却一直不见人影,我猜他肯定是不想见到祖父。” 苏瑶心悦诚服点点头表示萧玠猜得确实没错,随即重重叹了口气,将自己父亲与祖父因为吏部侍郎一职出缺而交恶一事告诉萧玠。 萧玠自然清楚自己这个岳父是个官迷,从来都不甘心一辈子待在国子监当个学究,如今自己的父亲一跃成为尚书左仆射,自己却没有沾光得到升迁,内心自然极度不平衡,只能说吏部侍郎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不过他也知道苏弘之所以不愿意提拔自己儿子的原因是因为苏敬才德不显,能力平平,怕他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到头来反而是害了他。 不过萧玠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便笑着对苏瑶道:“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夫君,你说的是真的吗?”苏瑶闻言自然是大喜,她自己没少为这件事头疼,却根本没办法说服这两人,想不到自己夫君居然有办法。 萧玠点点头,笑道:“现在问题的关键无非就是岳父不想再待在国子监,既然祖父坚决不肯提拔他,那我就去请求父皇任命他为交州副都督,相信岳父也会愿意的。” 苏瑶眼前不由一亮,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既安抚了父亲,又不让祖父为难。 苏瑶不由往萧玠怀中靠了靠,还是自己夫君有办法。 但苏瑶不知道的是,这其实也是萧玠深思熟虑的决定。 自从崔寅被自己陷害问罪,朝廷就一直没有往交州派驻新的副都督,萧玠也知道父皇是出于偏袒自己的目的,毕竟自己做事一向不循常规,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父皇也担心派一个新的副都督可能会有所掣肘,导致自己反而不能大展拳脚,甚至会坏自己的事。 因为原本交州民生凋敝,副都督又没有什么实权,因此满朝文武百官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现在交州在自己的一番治理下,一跃成为大宁第一税收大州,副都督也自然而然成了一个香饽饽,会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这个位置,与其让朝廷派一个可能跟自己不对付的副都督去交州,还不如自己主动挑选一个不会掣肘自己的人担任这个副都督。 而自己的岳父苏敬无疑就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虽然说他能力一般,但是最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言听计从,完全不担心会跟自己争权夺利,也不用担心会坏自己的事。 最重要的是,自己一个皇子不可能永远留在交州,但自己在交州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绝不可能拱手让人,一旦自己将来去职,苏敬就是最合适的继任人选,自己完全可以通过他继续掌控交州。 就在他们夫妻二人还在继续享受这难得的温存之时,车外却突然喧哗骚动起来。 萧玠挑开车窗的帘子,看到百姓一窝蜂往西城的方向涌去,不由心中有些好奇,让车夫停下马车,去跟百姓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不多时,车夫回报说是秦王萧璜率横扫西域的凯旋之师抵达丽景门,皇上正亲自带领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出城迎接,百姓们都去看热闹了。 “夫君,我们要不要也去西城看看?”苏瑶心中有些不安,皇上如此大排场出城去迎接一个皇子,对于自己夫君而言不是一个好事。 萧玠却笑笑,摇摇头道:“我们去凑这个热闹干嘛?我现在只想回家看看我们的恪儿和苒儿。” 看萧玠如此从容,苏瑶心中突然有一种感觉,哪怕天塌下来,自己夫君也会护自己和两个孩子周全的。 第189章 宴会风波 正月初二,是大宁天子在太庙祭祀列祖列宗的日子。 “当!” 宗正寺卿萧煜亲自敲响了太庙前面的紫金钟,清脆悠长的钟声响彻太庙前的广场。 大宁天子萧稷身着十二章衮冕,头戴二十四旒冕冠,与一众皇族成员在宗正寺卿萧煜的高声喝喊中一齐对着太庙大殿的方向行跪拜之礼。 此时,数百名宦官正手捧各类祭器和祭品进入太庙内,按照规定的位置一一摆放。 三叩礼毕,宗正寺卿高声喝喊道:“列队,入太庙大祭!” 大宁天子萧稷在前,身后众皇族成员分列两队,一齐缓缓走入太庙大殿。 大殿正中立着大宁开国皇帝太祖萧俨的塑像,下面的供桌上则是供奉着其他祖宗的灵位。 萧稷先是携一众皇族成员对塑像和祖宗牌位行跪拜之礼,随即起身拿出祭文,开始大声向列祖列宗宣读,要让祖宗们知道过去的一年大宁发生的大事。 当萧稷念到重建安南大都护府和安西大都护府,扬国威于域外这一段时,不少皇族成员纷纷将目光投向齐王萧玠和秦王萧璜,几个兄弟神色尤为复杂,感觉心里更不是滋味…… 祭祀太庙完毕,按照大宁礼制,天子要在勤政殿设宴,皇族和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列席,这也是天子对于皇族和臣子一种赐福和犒赏。 入夜,万物俱籁。 长宁宫却是另一番景象,宦官宫女手捧美酒佳肴急步而行,时不时还能听到阵阵压低的催促之声。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殿内宾客觥筹交错,举杯碰盏,丝竹之乐更是不绝于耳,一派歌舞升平的盛况。 “铛——” 一声清脆悠长的的钟声在勤政殿内回响。 宾客的声音逐渐变小,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坐席上,放下手中的杯盏,目光都看向端坐在正席上的皇帝萧稷,原本喧嚣热闹的勤政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内侍监连奕一甩手中的拂尘,尖声喊道: “请陛下致辞。” 萧稷站起身,端起手中的酒杯,朗声笑道:“朕这第一杯酒,自然是要敬大宁的列祖列宗,今年有赖祖宗庇佑,虽有交州蝗灾和淮南水灾,但天下大体还算风调雨顺,百姓也能得以五谷丰登,丰衣足食。” 言罢,萧稷郑重将杯中酒水缓缓倾倒在地面上,敬了列祖列宗一杯。 一旁的内侍监连奕连忙上前为萧稷斟满第二杯酒,萧稷高举起手中的酒杯,目光扫视了一遍殿中的大臣,高声说道:“朕这第一杯酒,要敬大宁的每一位臣子,没有你们辅佐朕,就没有大宁今日的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来,诸位大宁的肱股之臣,与朕共饮此杯。” “谢陛下。” 众位大臣连忙起身向萧稷的方向举起酒杯,随后仰头一饮而尽。 萧稷微微一笑,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一旁的连奕连忙上前又为萧稷斟满了一杯。 “这第三杯酒,朕要单独敬两个人。” 萧稷此言一出,殿中瞬间一片哗然,众人纷纷交换眼色,交头接耳,纷纷猜测哪两个人会有此殊荣。 “朕要敬的就是朕的两个儿子,秦王萧璜和齐王萧玠!”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将目光投向在座的萧玠和萧璜,神色各异。 萧玠也没想到宴会之上父皇居然会来这么一出,但是也顾不上多想,和萧璜连忙起身,几乎是异口同声道:“儿臣在!” 萧稷的目光在两个儿子的脸上不断变换,高声道:“秦王萧璜横扫西域,重建安西大都护府,齐王萧玠威震南洋,重建安南大都护府,朕希望在座的诸位可以以他们二人为榜样,为大宁开疆拓土,使大宁宾服四海,引得万邦来朝。” “父皇过誉了,儿臣身为萧氏子孙,只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萧璜率先开口,引得萧稷连连点头。 萧玠也只能有样学样,慷慨激昂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愿为大宁开疆拓土。” “说得好!你们与朕共饮此杯。”萧稷也是龙颜大悦,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萧玠和萧璜也拿起桌上的酒杯,与萧稷仰天一饮而尽。 “陛下,既然两位皇子如此优秀,何不在他们之中择一人立为太子?” 就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殿中一个角落却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殿中众人纷纷大惊,一个个都循声望去,想看看何人如此大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议论立储之事,这可是犯了大忌讳呀。 萧稷面色瞬间一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御史中丞贺屹缓缓站起身,毫不畏惧迎上了萧稷的目光。 见是贺屹,萧稷不由眉头一皱,似乎脑袋微微有些发疼。 自从苏敬调离御史台,萧稷有感于贺屹的忠直,力排众议将贺屹提拔为御史中丞。可谁知贺屹却并没有因为萧稷的重用而感恩戴德,反而多次在朝堂上直言劝谏,言辞颇为激烈,有时候搞得萧稷都下不了台,虽说心中不悦,但是念在他是忠于大宁和自己的份上,并没有治罪于他。 但是前些日子,这个贺屹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多次上书给萧稷,恳求他早立太子,理由是如今几位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不利于江山社稷的稳定,也有损陛下和皇家声誉。 萧稷对此十分恼怒,派人下旨上门申饬贺屹,他总算才有所收敛,萧稷原本以为他已经消停了,却没想到今日公然在宴会上来这一出。 “贺卿家看来是喝多了,竟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萧稷不想扫了宴会的兴致,笑呵呵给了贺屹一个台阶下,要他别再胡闹。 贺屹却毫不领情,梗着脖子道:“陛下,臣没有喝醉,臣句句肺腑之言,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萧稷终于忍无可忍,冷冷看着贺屹,沉声道:“既然你口口声声要朕立太子,那你当着这么多皇子和大臣的面告诉朕,朕应当立谁为太子?” 贺屹目光在萧玠和萧璜身上变换,最终目光落在萧玠身上,萧玠莫名其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若是陛下问臣的意见,臣认为当立齐王!” 第190章 冲撞御前 一瞬间,殿中的每一道目光都集中在萧玠身上。 萧玠恍惚间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是不是曾经和贺屹密谋过什么事,只是自己贵人多忘事,一时忘记了。 萧玠有些心虚抬眼看向自己的父皇,却看到他目光冰冷注视着自己,神色是难以言述的复杂。 萧玠心中不由苦笑,现在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毕竟贺屹原本只是一个监察御史,是萧玠的岳父苏敬上书表奏他为治书侍御史,苏敬去职之后,又是贺屹接任了御史中丞,在其他人眼里贺屹就是他萧玠的党羽。 现在贺屹又在宴会上当着一众皇族成员和大臣的面,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举荐萧玠为太子,很难让大家不误会。 “放肆,该立谁为太子乃是天子的家事,陛下自有圣断,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御史中丞来多嘴,贺中丞你在御前如此咄咄逼人,简直是目无君父,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 此时,中书令周骏愤然起身,手指着贺屹,怒而驳斥道。 萧玠感觉周骏没一个字提到自己,但是却每一个字都不离自己,就差直接念出萧玠的身份证号了(如果有的话)。 贺屹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沉声回应周骏道:“我贺屹进谏一向出自对大宁和对陛下的一片赤诚之心,从不受任何人指使。况且天家无私事,天子的家事自是天下的公事,如今陛下迟迟不立储君,导致诸位成年皇子人人觊觎东宫之位,彼此不和,甚至相互攻讦,而朝中大臣人人沉于揣测圣意,竞相攀附,以致于朝野上下结党营私,党同伐异……” “简直是一派胡言!”刑部尚书崔寔拍案而起,毫不留情打断贺屹的话,冷声驳斥道,“陛下如今正值壮年,年富力强,你为何非要逼迫陛下急着立太子。更何况,立储之事事关国体,理应慎之又慎,岂可如此草率。” 贺屹今日似乎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驳斥他他便反驳谁:“崔尚书此言差矣,陛下正当壮年不假,但只要储君之位一日不定,诸位皇子必然还是会争抢不休,朝中大臣依旧执着于拥嫡之功,天下臣民心中难安。” 周骏嗤笑几声,冷声道:“我且不说你如此逼迫陛下册立太子乃是大不敬之罪,即使陛下要立太子,那为何非要立齐王,而不是其他的皇子。” 周骏一番话算是彻底将萧玠拖下了水,每一个人看萧玠的眼神都有些古怪和玩味,似乎他们都已经认定,这一出闹剧的始作俑者显然就是萧玠。 萧玠面沉如水,默不作声,丝毫没有辩解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根本没法解释,就算是说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相信自己的,只会越描越黑,还不如省点口水,静观其变。 贺屹的目光再度落在萧玠身上,沉声道:“陛下共有十二位皇子,以齐王和秦王最为优秀,其他皇子无出他们右者。如今皇后并未生有嫡子,那太子之位自然就是立贤不立长,自然要从齐王与秦王之间择一人而册立。” “陛下尚武,一心要为大宁开疆拓土,而秦王横扫西域,武功显赫,自然深得圣心。虽说论行军打仗齐王不如秦王,但是齐王胜在治国之才,他可以用一年不到的时间将大宁最积贫积弱的交州治理成大宁赋税第一州,其经天纬地之才可见一斑,就是圣人在世也未必能够创造如此神迹。” “如今天下承平,为君者最重要的不是打天下,而是治天下,因此陛下若是要立储,自然以齐王为最佳。若是由齐王继承大宁江山,必然是大宁之幸,天下百姓之福……” “够了!” 萧稷龙颜大怒,拍案而起,目光死死盯着还在苦苦进谏的贺屹。 “臣等万死,陛下息怒。” 天子一怒,殿中众人纷纷跪下,口称死罪。 萧玠心中也是一阵哀嚎,后世有女讲师用三句话让男人为自己花了十八万,当朝有贺中丞用三句话得罪整个皇族。 说萧稷好大喜功,说萧玠行军打仗不如萧璜,说萧璜治理地方不如萧玠,说其他皇子不如萧玠和萧璜二人。 好家伙,不管哪个皇帝在位,贺屹只要有一个九族成员能活着都得说得感谢天子仁德呀。 萧玠也算看出来了,贺屹没有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捧杀自己,也没有受任何人指使,就是单纯认可自己的治国之才,真心实意要推举自己做这个大宁的太子。 萧玠也终于明白什么叫一粉顶十黑,他是一片好心没错,但是情商确实捉鸡,宴会上搞这么一出闹剧,不知道会有多少大臣以为他是受了自己的指使,因而对自己路转黑甚至是粉转黑。 如今父皇龙颜大怒,也不知道这出闹剧最终会如何收场。 “陛下,贺屹身为御史中丞,公然妄议立储之事,挑拨天家父子亲情,实在是罪不容恕,臣请陛下将贺屹下狱问罪,我们刑部一定彻查此事,揪出幕后主使之人。” 眼见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刑部尚书崔寔主动请命要查明真相,揪出幕后黑手。 萧玠心中暗暗摇头,腹诽道你还不如直接说要将齐王萧玠捉拿归案呢。 但是现在萧玠的处境极为尴尬,进退维谷,他若是站出来为贺屹求情,就坐实贺屹是受自己指使之事,若是自己落井下石,就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嫌疑,更会让那些偏向自己的官员心寒。 贺屹自己倒没有被崔寔的话吓住,他向萧稷的方向再拜,痛声道:“陛下明鉴,臣今日在宴会上斗胆进谏,绝非是为故意扰乱陛下和其他人的雅兴,更无挑拨天家父子亲情之意,只是实在不忍心因为争夺太子之位,以致于诸位皇子之间兄弟失和,继而导致江山不稳呀。为了大宁江山长远计,陛下理应尽快决断,早立太子。” “来人!” 萧稷一声暴喝,随即一队侍卫鱼贯而入,静候圣命。 第191章 得一失一 殿内众人一时噤若寒蝉,纷纷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贺屹,心中也在暗暗揣测皇上会如何惩治他。 萧玠心中暗暗叹了一口,不管怎么说,此事因自己而起,自己还是得救贺屹一命。 反正不管自己出不出面救贺屹,其他人都会认定此事与自己有关,若是自己坐视不理见死不救,以后还有谁敢投向自己阵营,支持自己。 “陛下,可否听老臣一言。” 萧玠刚要开口,殿内却率先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正是尚书左仆射苏弘。 萧玠心中暗暗感慨,果然是亲祖父呀,说要全力支持自己就一定会做到,关键时刻站了出来。 虽说苏弘因为萧玠的原因,身份也有些尴尬,但朝中大臣谁不知道苏弘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对自己的儿子苏敬都是公事公办,更何况是儿子的女婿呢。 萧稷面无表情,沉声道:“苏卿家请讲。” 苏弘先是向萧稷一拜,随后才沉声道:“陛下,若是其他人敢在正月宴会如此场合不合时宜恳请皇上立齐王为太子,老臣必然会认为他是趋炎附势之辈,只不过是为了讨好齐王罢了,但贺中丞的为人老臣还是了解的,他素来忠直,绝非什么争名逐利之人,他力劝陛下立储,不过是为了陛下的江山安定,绝不是对陛下不敬,更不会受人指使,还望陛下明鉴。但他今夜确实冲撞御前在先,陛下不妨小惩大诫。” 果然老干部说话就是有水平,随便几句话,不仅将萧玠摘得干干净净,还将贺屹的罪过用一个轻飘飘的殿前失仪一笔带过。 苏弘一带头,其他官员也纷纷开口为贺屹求情,不仅有苏弘的门生,还有不少其他的官员,毕竟贺屹的为人大家也是有目共睹,虽说脾气臭一些,但确实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之人。 萧稷却突然哈哈一笑:“诸位卿家这是何故?朕何时说过要治贺爱卿的罪,只是朕见他多喝了几杯,怕他喝醉,要侍卫先送他回家休息罢了。” 贺屹见这么多人为他求情,知道若是自己再坚持下去只会让这些人难以下台,无奈之下只得告罪一声,由侍卫带离大殿,送回家中。 贺屹一走,宴会接着奏乐接着舞,殿内众人还是继续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只是萧玠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因为刚刚的插曲,大家多少有些不自然。 他又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父皇,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问过自己一句话,一时之间萧玠也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 宴会一结束,萧玠立即驱车赶回府中,命人叫姚策来书房见自己。 姚策是颍川名士,时人称之为“凤雏”。 当初萧玠派甲壹他们几个死士去颍川郡请“卧龙”和“凤雏”二人来交州相助自己,想不到自己的人赶到颖川之时,他们二人早已经结伴出游,不知去处。甲壹他们找不到人也不敢回交州,几个人一商量,只得到处边打听边寻找他们二人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他们半年时间的苦苦追寻,终于在蜀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见到了两人。 甲壹直接表明了他们的来意,“凤雏”姚策有感于萧玠的诚意,欣然应允,而“卧龙”太史峥却表示要考虑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却不知所踪,无奈死士只得带姚策一人向萧玠复命,也是前两日才到的京城。 萧玠倒也没有说什么,毕竟这也符合他们二人在书中的人设,姚策功利心极重,一心想要出人头地,名动天下,而太史峥淡泊名利,更向往闲云野鹤周游天下的生活,在原书中,若不是萧璜靠着“天下归心”的主角光环buff,恐怕也未必能够将他收入麾下。 萧玠只能祈祷太史峥云游天下不要游到凉州或者西域去,否则到时候一旦受萧璜的主角光环吸引投入他麾下,自己可就功亏一篑了。 只是这几日因为新年诸事繁多,萧玠疲于奔命,还未来得及好好跟这位“凤雏”好好谈谈。 好在姚策倒也没觉得受到冷落,这几日不是待在自己房间看书,就是去街上品茶听曲,倒也逍遥洒脱。 不多时,姚策出现在萧玠的书房内,萧玠直接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姚策的属性面板。 人物:姚策 统率:85 武力:62 智力:98 政治:89 魅力:75 道德:中 好感:知己 萧玠有些意外,他想不到姚策居然视自己为知己。 不过想想也是,为了招揽他,自己的人能花大半年时间,从中原追到巴蜀去,还不够有诚意吗?还不能让姚策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吗?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感动了姚策,却没能感动得了太史峥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萧玠将今晚宴会之事和盘托出告知姚策,想听听他的看法。 姚策闻言略一沉吟,摇头道:“殿下,今夜之事,虽说皇上并未责罚贺中丞,也没有责怪殿下,但皇上恐怕已经心生芥蒂了。” 萧玠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父皇当真会以为贺屹是受了我的指使?” 姚策还是摇摇头,笑道:“殿下与皇上既是父子,皇上必然清楚殿下的为人,知道殿下不会做出这等蠢事,但正因为如此,这也意味着贺屹是真心实意想拥立殿下为太子,想来朝中有如此想法的臣子绝不会只有贺屹一人,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心中自然十分不喜。” “殿下自然也明白皇上的为人,他把皇权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朝中有大臣心向殿下,一心要拥戴殿下入主东宫,这何尝不是对皇权的一种威胁。” 萧玠听完心中也是暗暗惊出了一身冷汗,怪不得自己回来的路上一直觉得心神不宁,原来自己也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如今经姚策三言两语一点拨他才彻底明悟其中的玄机。 他从未想过表现得太过优秀居然也是一种原罪,不经意间居然已经威胁到了皇权。 虽说父皇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对自己心生不满,但如今因为贺屹之事,已经在他们父子之间种下了一颗猜忌的种子,若是不尽早拔除,迟早会酿成大祸。 “先生可有办法化解?”萧玠目光望向姚策,他觉得姚策既然能够一眼看出问题关键的所在,应该也会有应对之策。 姚策淡淡一笑:“过几日殿下应该要进宫拜见皇上和皇后,我去为殿下准备一份礼物,说不定会有奇效。” 萧玠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却也好奇姚策到底会为自己准备什么礼物。 第192章 意外礼物 椒房宫是孙皇后居住的宫殿,因为孙皇后性子恬淡,不喜喧嚣,往日里椒房宫都比较清静,连宫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但今日是难得的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齐王萧玠今日携苏王妃和一子一女进宫拜见孙皇后,孙皇后难得开心,破例给椒房宫的每一个宫人另外又封了一个一两银子的红包,分享自己的喜悦,宫人们自然也欣喜万分,整个椒房宫都沉浸在一片欢乐氛围当中。 萧玠当然不是空手来的,除了年糕之类的一般年货,还给孙皇后带来不少交州产的稀罕玩意儿,孙皇后尤其喜欢其中的香皂和香水。 毕竟虽说孙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但追根究底也是个女人,天生对于散发着香味的东西还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尤其是萧玠送来的香水和肥皂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更是勾起了自己儿时不少美好的记忆。 她是荆州人,幼时家中庭院种有一大片茉莉花,每一年盛夏都是茉莉花绽放的时节,她自幼便喜欢这种茉莉花这种淡雅的幽香,只是自从入了宫,她也试过从南方移植来茉莉花苗种在椒房宫的花园,可惜都活不久,更别说开花了,这也成为了孙皇后生平的一小憾事。 如今萧玠给她送来的茉莉花香味的肥皂和香水,让自己终日与茉莉花香相伴,也算是弥补了孙皇后的一点小遗憾。 孙皇后心情大好,当即命宫人立即去张罗一顿家宴,要留萧玠一家在椒房宫用膳,当然她也不忘派人去通知萧稷一声,请皇上一起过来用膳。 萧玠的孝心和细心让她感动,她觉得也有必要让皇上知道,毕竟之前那件事皇上还一直拖着没有正式答应她,她今日也想跟皇上好好说一说,她相信皇上会给她这个面子的。 “这是什么异香,似茶非茶,似花非花?” 不多时,萧稷就在连奕的陪伴下来到椒房宫,一进入殿内就闻到一股不一样的香味,似花香又似茶香,而孙皇后正和萧玠一家围坐着品茶谈天,一派其乐融融。 “参见皇上!” 看到萧稷进来,众人连忙下跪见礼。 “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是家宴,只有家人,没有什么君臣,不必拘礼。” 萧稷呵呵一笑,笑要众人平身,不必多礼。 萧稷的一番话自然让殿内的气氛放松了不少,孙皇后也笑回到萧稷刚刚的问题道:“陛下刚刚闻到的乃是茉莉花茶香味,是齐王特意额从交州带来的,陛下不妨尝一尝。” 言罢,孙皇后没有吩咐宫人,而是亲自提起茶壶,为萧稷满满斟上一杯茶水,侍立一旁的宫人们一个个紧张不已,生怕孙皇后烫到自己。 萧稷端起茶杯,先凑到鼻下细细一闻,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他不由会心一笑,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儿子。 他自然是知道孙皇后生平最为喜爱的就是茉莉花,爱屋及乌,他也找过不少花匠在御花园和椒房宫尝试移种茉莉花,可惜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萧稷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另辟蹊径,居然将茉莉花制成了花茶,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至少他也看得出来,孙皇后还是很喜欢萧玠带来的茉莉花茶的。 萧稷将茶水送到唇边,轻抿两口,入嘴香甜,唇齿留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陛下觉得这茉莉花茶如何?”孙皇后轻笑着追问道。 萧稷放下茶杯,轻轻笑道:“不错,清香怡人,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若是皇后喜欢,朕让采买司的人去交州采购一些便是了。” 萧玠摇摇头笑道:“父皇这话见外了,若是皇后娘娘喜欢,我时时派人送进宫便是了,何须麻烦采买司。” 孙皇后哪里会占萧玠的便宜,也笑道:“齐王哪里的话,哪能时时让你一人破费,还是让采买司那边去交州采办。” 萧玠也没有再坚持,因为他也清楚孙皇后的为人,若是他再固执下去,恐怕孙皇后今后反而不好意思再继续喝这茉莉花茶了。 但他又变魔术一般拿出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瓶子,孙皇后透过玻璃,不由欣喜惊呼一声:“荔枝!” 萧玠笑着点点头,随即命宫人取来一把匕首和几个瓷碗,撬开密封的瓶盖,将里面的荔枝果肉和汁水倒入几个碗中,请父皇和孙皇后品尝。 萧稷眉头不由一皱,疑惑看着萧玠道:“荔枝不是盛夏结果吗?如今已经是正月,过了半年之久,还能食用?” 他当然知道孙皇后喜欢吃荔枝,之前也试过命宫中采买司的人去岭南采购过一些荔枝送来洛阳,只是不管采买司的人用什么方法装运,这荔枝都是不到几日就腐烂,,每次都是还没送到洛阳全都坏了,萧稷也只能无奈放弃。 因此,萧稷自然不会相信萧玠送来的荔枝超过了半年还能吃,只怕早就腐臭得不成样子了。 萧玠也不解释,只是微微一笑道:“父皇和母后不妨先尝尝看?” 萧稷还在迟疑,孙皇后却已经忍不住端起其中的一个碗,凑到嘴边一闻,一股荔枝特有的香甜味,一时胃口大开,拿起勺子舀起一块荔枝果肉送入口中…… 萧稷刚想阻止,却看见孙皇后眉开眼笑,满脸欢喜之色,笑道:“味道着实不错,陛下也来尝尝。” 眼看孙皇后又舀起一块果肉送入口中,萧稷也不由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荔枝肉,凑到陛下一闻,果然只有荔枝的香甜味,没有半点水果腐烂的酸臭之味,遂不再怀疑,当即拿起勺子舀起一块荔枝果肉送入口中,果然是满嘴香甜,风味独特。 萧稷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又是茉莉花又是荔枝肉,自己儿子倒是对孙皇后这个嫡母颇为上心呀。 “朕倒是好奇,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可以让荔枝保存长达半年之久。”萧稷吃完自己碗中的荔枝,心中也是十分好奇,忍不住问萧玠道。 萧玠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萧稷解释微生物这种超纲的问题,只好笑着道:“父皇,儿臣是无意中发现高温煮过和密封可以长时间保存水果,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原因。” 萧稷点点头,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也只是一时好奇随口问问,倒不是非要追根究底不可。 萧玠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着道:“其实儿臣还发现,不仅仅是荔枝之类水果,还有肉类也可以用这种办法长时间保存。” 萧稷闻言不由眼前一亮,他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第193章 父子释怀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足见军队粮食供应的重要性,平日里还好,但一旦到了行军打仗之时,粮食就成了大问题,米麦倒还好,起码可以长时间保存,但是士兵若是长时间吃不上肉是使不上劲儿的,但如何给大军供应肉食却是一个大难题,毕竟不管是牛羊还是其他肉类,只要一宰杀都保存不了多久就会腐烂发臭,他们又不能学胡人那般赶着一群牛羊一起行军。 若是萧玠真有办法,如同保存荔枝肉那般长期保存肉食,倒是解决了朝廷的一个大难题。 虽说如今放开了跟狄胡的边关互市,但双方边贸往来始终是不愠不火,大宁通过售卖特制的茶砖赚了不少银两,但就是因为肉类保存的问题,始终不敢跟狄胡以牛羊以物易物,只肯接受狄胡人的金银。 若是真能解决了肉类保存的问题,倒是可以大量买进狄胡人的牛羊,解决军队肉类供应不足的问题。 只是萧稷拿起桌面上装荔枝肉的玻璃瓶子,细看片刻,不由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抬眼看向萧玠。 萧玠明白父皇的意思,虽说如今陶家已经将大量的玻璃制品运到京城售卖,但毕竟是稀罕物,价格十分昂贵,萧稷的意思显然就是用这种昂贵的玻璃瓶子装肉食是不是太过奢侈了,朝廷如何负担得起。 萧玠微微一笑:“父皇,这个东西我称之为‘罐头’,若是做水果罐头,用玻璃瓶为佳,但若是做肉罐头,可以用铁来制作罐子。” “罐头?可以用铁?那倒是不错!”萧稷心中不由一动,虽说朝廷管制盐铁,但实际上大宁并不缺铁,若是真能用铁做出肉罐头,那倒不失为一个节约成本的好办法。只是朝廷一定要严格管控,绝不能让这些用过的铁罐子大量流入民间,以免影响朝廷的盐铁收入。 要知道,在大宁,每一年的盐铁税收都占到了大宁的税收的一到三成,解决了不少“军旅之费”和“国赋之急”的问题。 萧稷忍不住又深深看了萧玠一眼,感觉时不时总能给自己制造一个大惊喜。 “你们父子两个真是的,好好的一顿家宴,非要谈什么国事,我丑话说在前面,今日在我这椒房宫只准谈家事,若想谈国事,你们父子去御书房谈个够去。” 谈话间,宫人已经摆满了满满一大桌的酒菜,孙皇后故作嗔怒,招呼大家过来一起用膳。 萧稷哈哈大笑:“既然皇后都开口了,朕自然也要给皇后一个面子,今日在这椒房宫只谈家事,不谈国事。” 随后就是一大桌子人围坐在一起用膳,其乐融融。 饭后又是一阵寒暄,随即萧玠便告辞而去,只是临行前将一个盒子交给萧稷,表示这是自己给父皇准备的一份新年礼物。 萧玠走后,萧稷才缓缓打开萧玠留给他的盒子,却瞬间愣住了,孙皇后也是一脸好奇凑了过来,随即也愣住了。 盒子里只有一本名为《二十四孝图》的书。 萧稷拿起盒子中的书,看着封面上的几个字,轻轻叹了一口气,神色十分复杂。 知夫莫若妻,孙皇后也看出了萧稷神色有些不对劲,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陛下,臣妾虽说是一介妇人,按理说不该过问国事,只是齐王不管怎么说都是陛下的儿子,这也算是家事,若是可以,臣妾想问问陛下和齐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稷对孙皇后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将正月初二宴会上发生的事和盘托出,告知孙皇后。 孙皇后闻言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敢相信道:“陛下怀疑贺屹是受了齐王指使,公然在宴会上大放厥词,逼皇上立其为太子?” 萧稷摇摇头,道:“玠儿是朕的儿子,朕还是了解他的为人,他做不出这种逼宫犯上的蠢事。” 孙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她也不相信萧玠会做出这种傻事,于是便笑道:“既然陛下知道此事不是齐王所为,那为何还要心存芥蒂呢?” 萧稷轻轻翻开手中的《二十四孝图》,沉声道:“皇后可还记得皇兄萧秋之事?” 一听到萧秋这个名字,孙皇后也不由心中一沉。 萧秋乃是先皇的嫡长子,被封为太子,但他等不及先皇驾崩,以封官许愿为手段大肆拉拢朝中官员和禁军将领,意图架空先皇,逼迫先皇提前退位,最终惹得先皇龙颜大怒,将他废为庶人,终身软禁,以致于萧秋最后抑郁而终。 “陛下会担心齐王会是下一个萧秋?”孙皇后看着萧稷,目光满是忧色。 萧稷合上书本,摇摇头道:“朕知道玠儿的性子与皇兄大不相同,只是朕担心有些臣子为了拥立之功,会在一旁怂恿他,他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酿成大错,到时候就有可能父子失和,甚至是兵戎相见。” 孙皇后却是摇摇头:“臣妾倒不是这么看,齐王的为人臣妾都是看在眼里的,他绝不是皇兄那样的人,陛下不妨想想,他的母妃王贵妃因为我而死,他却从未对我有过丝毫怨恨之心,还处处想着我,由此可见齐王也是一个明事理识大体的人,绝不会轻易受他人挑拨。” 说到王贵妃,孙皇后又不由叹了一口气:“其实齐王也是个可怜人,王贵妃的事明明与他无关,他却受到此事牵连被发配到交州,如今贺屹之事明明不是他指使,他却无端和陛下有了芥蒂……哎!陛下当年也是从皇子过来的,想来也能理解齐王此刻的心情。” 孙皇后的话一下子也勾起了萧稷的回忆,萧秋被废不久,因为先皇年迈,群臣纷纷上书劝谏先皇再立太子,不少大臣推举在河西大战中立下大功的武威王萧稷,最终先皇采纳大臣的意见,立萧稷为太子。 先皇只是迫于大臣的压力立他为太子,其实心中也不是很看好自己这个儿子,时不时就要敲打一下他,其他兄弟也时不时在先皇面前中伤他,萧稷这个太子可以说是当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由己推人,萧稷自然想到,现在萧玠面临的压力恐怕也不会比自己轻。 其实天下最难做的就是皇子,若是碌碌无为可能会被皇帝视为无能,但若是表现得太出色,受臣民拥戴,又会被皇帝忌惮,担心会威胁到自己皇权。 萧稷轻轻抚摸封面上的孝字,似乎透过这个字,他也感受到了萧玠心中的忐忑和不安。 正如孙皇后所说,他明明只是做好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虽然得到了大臣的支持和拥戴,却无端受到了自己的猜疑,自己确实有些敏感过头。 萧玠是自己的儿子,屡屡为朝廷立下大功,若是自己连他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 想到此处,萧稷突然笑道:“皇后,你不是一直想将齐王过继到名下吗?过几日我会跟宗正寺那边准备的。” 孙皇后闻言自然大喜,这其实也是她今日特意叫萧稷过来用膳的原因。 第194章 离谱任务 “叮咚,亲爱的宿主,现在发布一个高难度任务——‘独占鳌头’。” “任务要求:在正月十六的‘春试’中拔得头筹。” “任务奖励:一次性夺取萧璜天命值。” 今天一大早叫醒萧玠的不是梦想,而是系统提示。 但是萧玠听完系统发布的任务,心里只想骂一句坑爹,这哪里是什么高难度任务呀,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为大宁每年的‘春试’比的并不是什么骑射和角力,而是马球。 马球是大宁的第一运动,在大宁之盛,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痴迷于这项运动,尽管马球对于参与者的身体素质和财力要求都极高,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下场去打一场真正的马球比赛,但并不影响他们成为马球这项运动的狂热粉丝。 军队尤其是马球运动的拥趸,毕竟马球诞生的第一天就被称为“军中戏”,是不少地方军队的一项训练项目和军中娱乐项目,因此大宁的不少高水平的马球好手就出自于军队,尤其是精于骑射的凉州军和幽州军,更是人才辈出。 大宁的开国皇帝宁太祖萧俨就是出了名的马球高手,也正是他定下了每一年的正月十六在洛阳城外举办一场名为“春试”的马球大赛,由凉州军、幽州军、交州军和禁军四支军队之间相互比拼,一决胜负。 经过几十年时间,“春试”已经成为了洛阳百姓的一大盛事,毕竟马球比赛需要参赛者不仅要有强健的体魄,高超的骑术和精准的射术,还讲究队友之间的默契与配合,而各大军队组建的马球队无疑是占尽优势,他们之间的比拼也代表了大宁马球最高的竞技水平,精彩程度也远非民间马球比赛可比。 因此,对于每一个马球的粉丝而言,一年一度的“春试”无疑就是他们的一大盛宴,即使对马球无感的民众,也会想着去凑个热闹。 但是对于萧玠和交州军而言,快乐是属于凉州军和幽州军,热闹是属于洛阳城的百姓,留给他们的只有落寞。 原因很简单,马球马球,重点是得有“马”呀! 凉州军有十万铁骑,幽州军也是五万精骑,甚至连禁军都有专门的骁骑营和越骑营,只有交州军根本就没有骑兵,很多交州军士兵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骑上马,更别提骑马练习打马球了,以至于往年的“春试”,都是交州军厚着脸皮跟对手借来马匹参赛,得以进场凑个数,因此自从有了“春试”,交州军便年年牢牢占据这最后一名,稳若泰山。 与交州军的落魄相比,凉州军已经连续五年拿下了“春试”的桂冠,因此每年的“春试”唯一剩下的悬念已经变成了幽州军和禁军到底谁能夺得第二名。 但现在沉寂已久的系统给自己发布的任务居然是要自己带领习惯性垫底的交州军拿下今年“春试”的第一名,简直就是离离原上谱。 虽说萧玠是穿越者,即使他能开挂,但是如此离谱的任务他真的不能做到呀。 别的不说,他自己都不会打马球。 如果“春试”是比试别的说不定还有点戏…… 萧玠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进入系统空间确认了一下,确定任务要求是“在正月十六的‘春试’中拔得头筹”。 他心中瞬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上次完成平定交州土司叛乱的“势如破竹”任务,系统奖励的神秘道具是一张“双倍任务奖励卡”,萧玠毫不犹豫将这张卡片用在了这次的“独占鳌头”任务上,要玩就玩大的,玩的就是一个心跳。 一退出系统空间,萧玠便立即命齐王府的下人备好车马,他要立即进宫面圣。 …… 长宁宫。 尽管现在时值新年,但萧稷还是每日雷打不动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内侍监连奕则垂手站在一旁,恭候待命。 “启禀陛下,齐王殿下殿外求见。” 一个小宦官轻声进入御书房通报。 萧稷手中御笔不由一顿,摇摇头笑道:“他常年在外,好不容易回趟京城,不留在齐王府好好陪陪王妃和自己的孩子,跑来御书房求见朕干嘛?” 连奕在一旁低眉顺眼道:“陛下,齐王殿下既然专程进宫一趟来求见陛下,想来是有什么重要之事,陛下宣齐王进来一问便知了。” 萧稷微微颔首,随即对小宦官道:“宣齐王进来。” 小宦官匆匆退下,随后将萧玠带进御书房,而后低头退下。 “儿臣参见父皇。” 萧玠一进门就向萧稷行了一个大礼。 “皇儿平身。”萧稷微微一笑,随即问道,“你有何事要见朕?” 萧玠起身,也不隐瞒,直白道:“回禀父皇,儿臣是为了正月十六的‘春试’而来。” 萧稷心中顿时了然,每一年的“春试”交州军都是垫底,历任的大都督早已经想开了麻木了,反正交州天生劣势,也没人会苛责他们。但自己这个儿子素来争强好胜,从不愿屈居人下,想来是不甘心在再做这最后一名了。 但是萧稷也不明白儿子跑来找自己有什么用,毕竟交州自有州情在此,他也帮不上任何忙。 但萧稷没有直接一口回绝自己儿子,反而不动声色笑问道:“‘春试’怎么了?” 萧玠抬头看着萧稷,沉声道:“回禀父皇,儿臣认为现今的‘春试’对于交州军和禁军甚是不公。” 萧稷心中一时哑然失笑,这个儿子,明明是觉得“春试”是对于交州军不公平,却非要拖着禁军下水。 虽说萧稷也知道禁军已经连续两年没有赢过幽州军了,毕竟幽州军久在边塞,弓马娴熟绝非在京城养尊处优的禁军可比。 但“春试”毕竟是太祖皇帝老人家定下来的,他也不可能因为禁军打不赢边军而取消掉,否则必然会引来臣民的非议,认为自己这个皇帝输不起。 “皇儿,朕也知道‘春试’对于交州军而言不甚公平,但‘春试’毕竟是当年太祖皇帝定下来的,如今也是京城的一大盛事,朕岂可随意取消。”萧稷对于自己的儿子还是有足够的耐心,不要其烦解释道。 萧玠反而摇摇头:“父皇误会了,儿臣的意思不是说取消春试,而是希望今年可以换一个比赛项目,换一个对每一支军队都公平的比赛项目。” 萧稷眉头一皱:“换一个比赛项目,你想换什么?” 萧玠微微一笑:“蹴鞠!” 第195章 巧舌如簧 在大宁,蹴鞠是与马球并列的一项运动,其实相对于高门槛的马球,蹴鞠更加受到寻常百姓的喜爱和追捧,百姓的参与性也更加高。毕竟没有几个百姓玩得起马,但是拿点羽毛做一个蹴鞠用球还是不难的。 其实在宁朝之前,相对于马球,蹴鞠更加流行,只是因为大宁的开国皇帝萧俨喜爱打马球,上行下效,马球的地位水涨船高,很快成为流行于达官贵人之间的一项运动,蹴鞠的地位则一落千丈,只能沦为民间百姓的自娱自乐。 萧稷自然知道什么是蹴鞠,他也明白自己儿子的心思,毕竟若是“春试”真的将比赛项目改为蹴鞠,凉州军和幽州军骑术精湛的优势自然就不复存在,对于交州军甚至是禁军而言确实是公平了不少。 但是萧稷却不打算惯着自己儿子,在他看来,萧玠的胜负欲也太强了一些,这不是什么好事,身为上位者,有些事情该放手还是得放手,不能过于偏执。况且,“春试”比试马球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没有什么必要他也不想乱改,免得惹来臣民非议,说自己坏了祖宗之法。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就是太争强好胜,什么事不想输,但‘春试’比试马球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岂是你说改就能改的。”萧稷瞥了萧玠一眼,没好气道。 萧玠心中暗暗苦笑,若不是因为坑爹系统发布的坑爹任务,自己哪里会在乎什么‘春试’的输赢,大过年的跑来这御书房自讨没趣,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来都来了,自然得想方设想说服父皇。 好在自己来之前已经预料到父皇不会轻易答应此事,早就提前想好了说辞,他就不信说不动父皇。 “父皇息怒,儿臣想要更换‘春试’的比赛项目绝非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大宁的江山安危考虑。” 萧稷不由眉头一皱,不就是一场小小的马球比赛吗?怎么跟大宁的江山安危扯上关系了。 萧玠自然注意到父皇的神色变化,继续解释道:“父皇,凉州军已经连续五年拿下了‘春试’的第一名,若是他们今年再包揽第一,恐怕在幽州军和交州军甚至是禁军心中,只会认为凉州军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这绝非好事。” 萧玠话说到此处便戛然而止,他知道父皇一定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毕竟如今凉州大都督王澄拥兵自重,若是大宁其他军队都怕了凉州军,对于朝廷而言,确实不是一件好事。 果不其然,萧稷听完萧玠一番话,也是眉头紧锁,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他当年还是武威王的时候也曾带过兵,知道军中最多的娱乐活动就是打马球,也知道将士们将比赛的胜负看得有多重,若是其他军队常年败于凉州军之手,对于他们的士气和斗志确实是一种打击,若是将来王澄真有异动,确实十分不利。 但尽管如此,萧稷还是没有马上表态,毕竟“春试”比拼马球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若是自己以一个不能见光的理由便改换成蹴鞠,很难向天下臣民交代。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萧稷静静看着萧玠,沉声问道。 此话一出,萧玠便知道萧稷已经心动了,但是他现在需要一个更合理的理由来说服其他人。 想到此处,萧玠微微一笑,道:“父皇,当年太祖皇帝定下‘春试’,我想最主要目的不过是想通过各军之间的球技比拼,让各军之间得到一个公平竞技的机会,让胜者享受胜利者的喜悦,次年再接再厉,败者则可以知耻后勇,次年奋发图强。” “而之所以将比赛项目定为马球,只不过是因为太祖皇帝更偏爱马球罢了,但如今因为凉州军、幽州军、交州军和禁军情况各不相同,如今的马球比赛已然成为了凉州军一军之独欢,想来这与当初太祖皇帝公平竞技的理念背道而驰了。” “况且,如今‘春试’已然成为了洛阳百姓的一大盛事,他们也想欣赏的是一场场势均力敌的比赛,而不是凉州军的一枝独秀。若是凉州军年年夺冠,想来百姓迟早也会觉得索然无味,恐怕春试到时候便会沦为鸡肋,到头来朝廷岂不是反而失去了一个与民同乐的大好机会?” 萧玠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说得萧稷连连点头,心中也是明白自己儿子早有准备,否则不会说得如此头头是道。 不过萧玠说得确实也不错,太祖皇帝设立“春试”的目的是想让大宁各军之间相互比拼,公平竞技,如今凉州军一家独大,确实有违先祖的初衷。 “皇儿说得确实有道理,连奕,你派人去跟兵部说一声,今年的‘春试’比赛项目改为蹴鞠。” 萧玠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虽说他穿越了这么久也没玩过蹴鞠,但想来跟足球也差不了多少,更何况萧璜估计也没玩过,倒还真是一切凭实力说话。 若非是怕父皇觉得自己别有用心,他都想劝说父皇将比赛项目改为现代足球,毕竟那才是自己熟悉的比赛节奏。 这一刻,萧玠下定了决心,“春试”之后,自己一定要努力推广现代足球,想办法将足球发展为新的全民运动,要让中国足球的崛起从他开始! 想到此处,萧玠心中又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父皇,你的内帑最近缺钱吗?”萧玠大着胆子笑嘻嘻问道。 内帑是相对于国库而言,是皇帝和皇室的私财以及私产,主要用于皇家的开支。 萧稷自是看不惯自己儿子如此轻浮的模样,更不知道他为何无故打听自己的内帑,眉头一皱,轻声呵斥道:“你身为皇子岂可如此轻佻,打探内帑又是何意?” 萧玠微微一笑:“父皇不要误会,儿臣没有对父皇不敬的意思,儿臣只是想问父皇,要不要趁这次‘春试’挣一笔银子补贴内帑。” 萧稷神色瞬间变得古怪。 自己这个儿子,每天打的都是什么鬼主意。 第196章 全新商机(上) 萧玠出宫之后,并没有立即返回齐王府,而是命车夫调转马头,去了另一头的陶府。 听闻萧玠来访,陶家家主陶闾自然不敢怠慢,亲自携家中老小和仆役丫鬟出陶府大门恭迎萧玠。 “殿下当真是稀客呀,怪不得今日一早府中的喜鹊就一直在叫个不停,原来是在提醒老朽今日要有贵客上门呀。” 如今因陶家跟萧玠的亲密关系,陶闾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拘谨,反而跟萧玠打起了趣。 萧玠自然也不会在陶闾面前端什么架子,笑笑道:“陶东主说笑了,自从我去交州任职以来,陶家上下就对我多有帮助,可以说交州如今有如此发展也多亏了陶家的大力支持,我也一直想找个机会上门当面谢谢陶东主……不对,以后应该叫陶侯爷了。” 陶闾哈哈一笑,摇摇头道:“殿下太客气了,其实应该是我们陶家多谢殿下才对,因为殿下的支持,我们陶家去年所获之利超过往年三倍不止。” 陶闾倒没有完全在吹捧萧玠,说的也是肺腑之言,因为听从萧玠的安排,陶家去年大力投资交州,又是在番禺和交州其他郡县设立工场作坊,又是大肆购买和建造船只下南洋贸易,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当初虽说自己力排众议,执意继续支持萧玠争夺储君之位,并听从萧玠之言不惜财力投资交州,涉足海外贸易,上半年也是亏损不少钱财,家族中不少人对此也是颇有微词,认为继续支持萧玠只是一个无底洞,加上有一段时间因为交州贸然攻打林邑国导致萧玠在京中可谓是饱受非议,陶家有不少族人觉得萧玠已经入主东宫无望,纷纷劝说陶闾放弃支持萧玠,及时止损。但陶闾却还是不顾族人的苦劝,执意继续支持萧玠。 好在萧玠最终没有让他失望,不仅让陶家赚了个盆满钵满,他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朝中不少大臣已经认定,太子的最终人选必然是在齐王萧玠与秦王萧璜两人之间产生。 陶家消息灵通,甚至已经听到宗正寺那边传来消息,说萧玠很有可能即将要过继到孙皇后名下,意味着他离储君之位又近了一步。 现在陶家上下无一不佩服老家主的深谋远虑和料事如神,一个个心中也在暗暗窃喜,若是齐王殿下将来当真能够登基为帝,他们也是皇亲国戚了。 如今眼看萧玠登门拜访,陶家的人一个个也是笑脸相迎,笑容一个比一个真挚,尤其是陶晗的父亲陶松,现在怎么看萧玠怎么顺眼,完全不记得当初自己是怎么极力反对陶晗嫁给萧玠的。 萧玠在陶家众人的簇拥下进入陶府,各分主宾落座,品过香茶,一番寒暄过后,萧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陶侯爷,实不相瞒,我这次登门拜访陶家,除了当面感谢陶家一直以来对我的帮助之外,还有一门能赚大钱的生意要交给你们陶家。” 一听又有挣大钱的生意,陶家每一个人祖传的商业基因立即被激活,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 如果是其他人说要给陶家介绍一个挣大钱的买卖,他们只会觉得又是想来讹他们陶家的钱,但若是萧玠这么说,那百分之百就是真有好事要照顾他们陶家了。 毕竟,烈酒,白糖,玻璃,肥皂,香水,这些神奇的物品哪一个不让他们陶家赚得盆丰钵满。 萧玠也不卖什么关子,微微一笑道:“每一年的正月十六,朝廷会举行‘春试’,由禁军、凉州军、幽州军和交州军之间比赛打马球,陶侯爷应该知道?” 众人自然纷纷点头,如此盛事他们岂会不知,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还是马球的狂热拥趸,每一年都会亲自到场观看的,但是他们不明白这一年一度的“春试”跟挣大钱的生意有什么关联。 只不过萧玠的下一句话险些让众人惊掉下巴。 “父皇已经接受了我的提议,今年的‘春试’不打马球了,改为踢蹴鞠。” 陶家众人一片哗然,热爱马球的那些人瞬间感觉失魂落魄,悲愤难忍,却也不敢跟萧玠质问理论,只能强忍着憋在心里,却是越想越气。 但也有不少人不由面露喜色,毕竟大宁缺马,陶家尽管有钱也很难买得到什么好马,用来驮运货物还凑合,若是想骑来打马球就太难为它们了,因此相对于马球,他们也更加喜欢踢蹴鞠,今年的‘春试’不打马球改踢蹴鞠,他们自然是举双手赞成。 萧玠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也是不由暗暗一笑,待到兵部那边正式宣布今年‘春试’改踢蹴鞠,估计那些士兵和民众的反应也是差不多,难过的难过死,开心的开心死。 不过他倒也不担心会有多大的反对声音,毕竟就跟后世国人对足球和篮球的态度一样,有多少人喜欢足球就会有多少人喜欢篮球,这个时代对于马球和蹴鞠的支持者也差不多是对半开的,甚至相对于高门槛的马球,蹴鞠在军中和民间反而更加流行。 陶闾没有理会族人的反应,他倒是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重点:“听殿下的意思,莫非殿下所说的大生意和这‘春试’以及蹴鞠有关?” 萧玠心中暗暗感慨姜果然还是老的辣,遂也不再卖关子,笑道:“没错,正是如此,我已经跟父皇那边说好了,将今年的‘春试’蹴鞠比赛交给你们陶家举办,但你们陶家要给我父皇十万两银子。” 陶家众人再度惊掉了下巴,连陶闾也不由面露不解之色。 他们倒不全是心疼银子,反正今年他们靠萧玠也挣到了不少钱,别说十万,就是拿出一两百万给皇上他们也乐意。 只是他们清楚记得齐王殿下刚才进门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要交给他们陶家一门赚大钱的生意,怎么现在不仅要花钱帮朝廷举办蹴鞠比赛,还要再额外掏十万两银子给皇上? 萧玠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想不通,目光看向陶闾,笑问道:“陶侯爷,你是不是也想不通其中的玄机?” 陶闾也是爽朗一笑,不耻下问道:“还望殿下解惑。” 萧玠微微一笑,反问道:“陶侯爷,你知道每年最关心比赛输赢的人,除了马球的拥趸,还有什么人吗?” 陶闾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道:“还望殿下指教。” 萧玠淡淡一笑,直接揭晓了答案:“是赌徒!” 陶闾恍然大悟,随即却面露难为之色。 第197章 全新商机(下) 陶家尽管生意做得很大,却从未涉足过一门生意,那就是赌坊,这是陶家祖上定下来的规矩,认为开赌坊坏人心术,轻则让人不务正业,重则使人倾家荡产,绝非正途,因此陶家不仅不开赌坊,也禁止陶家族人沾染赌博。 陶林注意到父亲的为难之色,遂主动开口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陶家一直严格遵守祖上定下的规矩,从不涉足赌坊生意。” 萧玠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摇摇头笑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要你们设彩头,而是要你们售卖彩票。” “敢问殿下,何为彩票?”听到一个新名词,陶闾不由疑惑不解追问道。 萧玠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每一年的‘春试’都会有不少百姓因为押注比赛输赢而赔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这是朝廷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今年我向父皇建议,要求严禁赌坊以蹴鞠比赛开设赌局,若有顶风作案者一律严惩不贷。” 陶闾微微颔首,这倒是一个善政。 萧玠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百姓喜欢凡事都讲一个彩头,若是比赛少了彩头大伙儿也许反而觉得索然无味了,因此为了增加比赛的娱乐性,父皇准许你们可以售卖彩票,十文钱一张,一场比赛可以印两百万张,三场比赛你们一共可以印制六百万张,每场比赛再拿出一万贯钱作为奖金池,由押对胜利一方的人瓜分奖金池中的这一万贯钱。” 萧玠说到此处遂戛然而止,陶家众人一个个都是天生做生意的好手,纷纷在心里计算开来,一张彩票十文钱,两百万张彩票全部卖出去就是两万贯钱,拿出一万贯去作为奖金,陶家倒是还能挣一万贯,三场比赛下来就是三万贯。 连陶闾也释然了,洛阳有两百多万人,这两百万张彩票倒是不难卖出,而且很多人也不可能只买一张彩票,毕竟有机会可以瓜分一万贯钱。最重要的是,一张彩票不过十文钱,即使一个人一口气买上一百张也花不了多少钱,不至于闹到倾家荡产的地步,也不算违背祖宗之训。 但陶闾心中还有一个疑惑,哪怕陶家将六百万张彩票销售一空,减去用来瓜分的奖金,他们也只能挣到三万贯钱,尚且不够陶家给皇上的十万两银子,但殿下为何说这是一个能挣大钱的生意呢。 萧玠似乎看出了陶闾的疑惑,笑道:“除了售卖彩票,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就是向其他商家卖广告位。” “卖广告位?”陶闾听萧玠嘴里又蹦出一个新名词,有些似懂非懂。 萧玠点点头,笑道:“广告即为广而告之之意,一年一度的‘春试’乃是洛阳城的一大盛事,多少百姓前去观赛,又有多少商家想在如此重大的场合露个脸,提升一下自家商品的知名度,而蹴鞠场长宽各有四十尺(一尺约等于023),周长有一百六十尺长,若是每八尺作为一个广告位,那就是二十个广告位之多,洛阳的富商不在少数,出手阔绰,想来都愿意花点钱在如此盛大的比赛中露脸,为自己商品打个广告。” 萧玠一番话说得陶家众人连连点头,他们久经商场,心中自然也是清楚酒香也怕巷子深的道理,若是有机会在全洛阳瞩目如此盛大的比赛中广而告之,自然不管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如萧玠所说,二十个广告位,哪怕一个卖出五千两银子,那也有十万两银子,刚好抵了给皇上的钱。 而且更重要的是,皇上将如此重要的比赛交给陶家负责,这也是对陶家的一种信任,也向天下人表明他们陶家与皇家的关系不一般,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一笔财富,千金难买呀。 想通了关节,陶闾不由俯身对萧玠一拜:“皇上和殿下对我们陶家的恩典,我们陶家没齿难忘。” “陶侯爷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萧玠连忙扶起陶闾,心中却在暗笑,若不是时间仓促,来不及新建球场,如此盛大的比赛,挣钱的手段多了去了,什么卖门票,冠名权,拉赞助,卖授权,卖周边,毕竟粉丝的钱是最好挣的。 不过萧玠最后不忘提醒陶闾,此次“春试”之后,民间必然兴起一股蹴鞠热,陶家可以趁此机会建造一个大型的蹴鞠场,平时可以举办一些民间蹴鞠比赛,卖卖彩票和广告位也能挣不少银子,今后还可以继续承接每一年的“春试”。 只不过萧玠表示自己之后要对蹴鞠进行改变,要陶家新建的蹴鞠场长度调整为四百五十尺,宽度为三百尺,这也是后世足球场的标准大小。 虽说陶闾也不明白萧玠好端端的为何要折腾蹴鞠,但既然萧玠已经发话了,他也不多问,爽快表示一定会按照萧玠的要求来建新的蹴鞠场。 萧玠交代完自己的事,眼看天色也渐晚,遂起身表示要告辞,陶闾也不便挽留,只是表示自己还要和族人商议一些事,就不能远送殿下了。 萧玠也没有多想,随即起身告辞。 却不想萧玠刚离开陶家的贵客厅,身后就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齐王殿下这就走了?” 萧玠一听声音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一时哑然失笑,怪不得整个陶家的人都不出来送自己,原来是为了给自己和陶晗创造独处的机会呀,倒还真是用心良苦。 也怪自己,光顾着跟他们商议“春试”和蹴鞠的事,一不小心就冷落了陶晗。 萧玠回头看向陶晗,故作诧异道:“原来是陶小姐,刚刚我一直不见你人,还以为你今日不在府中,心中还有些小失落呢。” 陶晗气得有些牙痒痒,这个家伙,明明猜到自己躲在屏风后面,居然还跟自己装傻。 萧玠不等陶晗发火,就笑道:“陶小姐要不要去我的齐王府做客,王妃这几日可一直念叨着你呢?” 陶晗心中更气,这个家伙,明明是自己想邀请她去齐王府,非要将苏瑶姐姐给搬出来。 “苏王妃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不过我自己有马车,齐王殿下只管先行一步,我随后就到。”陶晗似乎还在生气,语气有些小傲娇。 萧玠却也知道陶晗是怕惹人闲话,毕竟这里是京城不是交州,他也还没正式将陶晗娶过门,若是同乘一辆马车对两个人的名声都不太好。 萧玠冲陶晗一笑,道:“那我先行一步,在府中恭候陶小姐大驾光临了。” 言罢,萧玠哈哈一笑,转身离去,陶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到了齐王府一定要跟苏瑶姐姐告个状,让苏瑶姐姐好好治治他。 第198章 意外邂逅 夜幕笼罩下的洛阳城格外寂静,白天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此时空无一人,萧玠的马车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纵马飞驰,骨碌碌的车轮声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萧玠靠在车厢内壁,脑子在不住思索“春试”之事。 虽说自己成功说服了父皇将“春试”比赛项目从打马球换成踢蹴鞠,成功将另外三个对手拉到了与自己同一个水平线上,但蹴鞠终归是和现代足球还是有不少差别的,他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以夺得第一。 但愿现代足球的战术对于蹴鞠比赛同样有效。 就在萧玠还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想后世的足球比赛战术时,车外却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萧玠耳力极佳,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而马车也适时停了下来。 萧玠心中暗暗发笑,不会又是遇上刺客行刺了,貌似自己每次走夜路都会碰上这种事。 萧玠也不多问,直接掀开车帘,却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黑衣人正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在他身后,远远可以看到一大群士兵在穷追不舍,似乎还是凉州军的装扮。 虽说不是冲自己来的,但是萧玠还是心中一动,京城中的凉州军自然就是萧璜的人,萧玠倒想看看他们追的是谁。 萧玠对着狂奔的黑衣人默默发动了“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一个仅自己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怜儿(宇文萱) 统率:67 武力:91 智力:100 政治:73 魅力:100 道德:中 好感:仇视 萧玠瞬间傻眼了,什么状况,萧璜的士兵居然在追杀宇文萱! 这还能被自己撞到,还真是一次让人意外的邂逅呀。 但眼看宇文萱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上似乎还受了重伤,脚步和呼吸也越来月凌乱,而她身后的凉州兵却是越追越紧,萧玠也顾不上再多想,只知道宇文萱绝对不能落在萧璜手里。 想到此处,萧玠身形一动,迅速飞落在宇文萱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宇文萱看到萧玠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显然也是微微一愣神,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和叫喊声让她再也顾不上多想,直接挥剑朝萧玠刺去…… 萧玠也不解释,侧身躲过宇文萱的攻击,随即以手为刀,重重打在宇文萱的握剑的手腕上,宇文萱本就身受重伤,身手大不如前,根本躲不开萧玠如此快速的攻击,也经不住对方这重重一击,手腕吃痛之下,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宇文萱还想再战,但萧玠却已经绕到了她身后,也不废话,直接用手刀劈在宇文萱的脖颈处,宇文萱脖颈一痛,眼前一黑,瞬间软软倒在了萧玠怀中。 萧玠捡起地上掉落长剑,抱起宇文萱,飞快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老庞,等下你帮我应付一下那些追来的凉州兵。” “好!” 庞虎虽说不明白萧玠为什么无端要去救一个刺客打扮的黑衣人,但他对于萧玠的话一向言听计从,不该问的时候绝不多嘴。 不多时,一大群凉州兵很快追到了马车附近,但是他们茫然看着空荡荡的四周,哪里还见什么刺客的影子,不由一个个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孤零零停在路边的马车,呼啦啦全都围了上来。 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上前几步,冷冷看着庞虎,语气颇为不客气道:“我们在追一个刺杀秦王殿下的刺客,要搜查一下你们的马车,希望你们好好配合一下,不要逼弟兄们动粗。” 车厢内的萧玠闻言也不由再次一愣,他还奇怪萧璜的人好端端的追杀宇文萱干嘛,想不到居然是宇文萱刺杀萧璜在先。 萧玠倒是没想到萧璜的“月老赐福”buff被自己搞掉之后,连宇文萱的恋爱脑都被自己一并成功治愈了,居然跟萧璜到了兵戎相向的地步。 “好大的口气,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就敢大言不惭想要搜查。” 庞虎冷冷一笑,铁塔一般的身躯死死挡在了车帘前面。 “让开!我管这是谁的马车,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刺杀我们秦王殿下,就是天王的车,弟兄几个们也要上去搜查。” 看得出萧璜还是深得将士们拥戴的,凉州兵们看庞虎挡住马车不愿配合,一个个怒目相视,甚至有几个已经拔出了佩刀,作势要强行闯上车搜查。 庞虎也怒了,直接抽出自己的大刀,横在身前,怒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连我们齐王殿下的马车也想搜查,谁再敢上前一步,别怪老子的刀不长眼。” 一听到齐王萧玠的名号,凉州军瞬间傻了眼,他们久在边塞,素来骄横,又刚在西域立下了大功,连皇上都亲自率大臣出城迎接他们凯旋,更让他们一个个眼睛长到了天上去,根本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但他们只是骄横,并不是傻,他们自然知道萧玠是谁,那是皇上另外一个儿子,受宠程度一点也不次于他们秦王,若是冒犯了他,一旦皇上怪罪下来,恐怕到时候连秦王殿下都不一定保得住自己性命。 军官用了咽了一下口水,眼睛怯生生瞟了一下车帘后的方向,试探着问道:“齐王殿下就在车上?” 庞虎还未答话,车厢内就传来萧玠冷冰冰的声音:“老庞,若是有人敢靠近孤的车驾一步,格杀勿论,若是有什么事,孤给你担着。” 虽说萧玠没有露面,但凉州军士兵还是从车内之人说话的气场上判断出,里面的人一定就是齐王萧玠。 “好咧!”庞虎也瞬间兴奋起来,目光从每一个凉州兵脸上扫过,狞笑道,“怎么样,你们谁先过来。” 凉州兵纷纷后退几步,他们都是行伍之人,从庞虎的外表就可以看得出此人绝对是一个练家子,他们绝不是对手。 校尉似乎有些为难,他隔着车帘对萧玠抱拳道:“齐王殿下恕罪,下官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只是如今我们奉秦王殿下之命捉拿刺客,但刺客跑到附近就失踪不见了,若是让刺客走脱,我们也没法向秦王殿下交代。因此希望齐王殿下垂怜我等,行个方便,让我们看一眼车内……” “你的意思是说,孤在窝藏刺客咯?”萧玠冷冷一笑,语气越发冰冷。 “齐王殿下恕罪,属下不敢!”校尉吓得身躯一震,慌忙辩解道。 “不敢就给孤滚开,不要挡着孤回府。”萧玠丝毫没有半点客气。 校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还是无奈命人让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萧玠的马车扬长而去。 “校尉,我们现在怎么办?” 萧玠的马车一走远,其他凉州军士兵纷纷围了上来,要校尉给大家拿个主意。 校尉望着萧玠渐行渐远的马车,咬牙切齿道:“你们问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在附近再仔细搜搜,再找不到人只能回去向殿下如实禀报了。” 第199章 满城风雨 “你们是说,刺客在齐王的马车附近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齐王也拒绝给你们搜查马车?” 萧璜看着眼前一帮垂头丧气的士兵,不由皱起了眉头,神色若有所思。 “正是如此,殿下。” 校尉忙不迭连连点头,他身后的士兵也纷纷点头附和。 “殿下,齐王素来跟你不对付,我觉得这些刺客十有八九就是他派来的,逃脱的那一个也是被他藏匿起来了。” 一旁的副将王升忍不住上前,在萧璜耳边低声道。 当初王崇将王升派到萧璜身边想要监视他,但王升却最终被萧璜的气度折服,不惜与王崇一刀两断,死心塌地跟在萧璜身边,成为萧璜的左膀右臂。 萧璜摇摇头,沉声道:“不会是他,他做不出这种蠢事。” 王升一愣,不解道:“那除了他,还能是谁?” 萧璜淡淡一笑:“如今我一遇刺,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齐王,那其他人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如今朝野上下都在盛传,太子之位,非我即他,我若是遇刺,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你说凭齐王的心计,他会做出这种蠢事吗?” 王升恍然大悟,但随即又疑惑不解道:“但若不是齐王指使,又是谁要派人来刺杀殿下呢?” 萧璜没有直接回答王升的问题,反而低头看向满地的刺客尸体,冷冷一笑:“不管是谁要派人刺杀我,我都要天下人怀疑,这一切都是齐王在背后指使的。” …… 翌日,洛阳城中传出一个惊天消息—— 秦王萧璜昨夜遇刺,不幸负伤,好在并无大碍。 但天子听闻秦王遇刺,还是龙颜大怒,限令金吾卫和麒麟卫限期彻查此事。 重压之下,金吾卫和麒麟卫开始在洛阳城内外大肆搜查,挨家挨户盘问,凡是稍有反抗或行为可疑之人一律抓进大牢,洛阳城中百姓人人自危,以致于大过年的整个洛阳城都笼罩在一股不安的氛围当中。 一时之间,上到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一个个纷纷都在猜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在过年期间在天子脚下刺杀一个皇子。 无疑,齐王萧玠是最值得怀疑的人,毕竟他是最有动机也是最有能力做这件事的人。 但萧玠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反而每日跑去城外的军营跟自己的部曲练习蹴鞠,似乎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这倒是反而让怀疑萧玠的人看不懂,不明白萧玠到底是真的问心无愧,还是故作从容。 萧玠自己是风轻云淡,但是天天跟他一起踢球的叶秋可坐不住了,趁着中场休息时间忍不住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殿下,如今洛阳城关于你的风言风语不少,都在怀疑是你派人刺杀的秦王,你就不想办法洗刷一下这不白之冤吗?你说是,老庞。” 庞虎似乎也没想到叶秋会突然问自己,连连点头称是,只是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好在叶秋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萧玠一耸肩膀,笑道:“洗刷?怎么洗刷?现在很多人都先入为主认定就是我指使人刺杀的秦王,我若是解释他们反而越觉得我是在狡辩,我若是想去调查此事他们反而会认为我是想销毁对自己不利的证据,既然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那我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好好跟你们练练蹴鞠,今年‘春试’争取拿个第一。” 叶秋又何尝不明白什么叫越描越黑的道理,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属下倒不在乎其他人怎么看待此事,属下只是担心三人成虎,对殿下不利的流言蜚语多了,最后连皇上都会怀疑到殿下的头上。” 如今金吾卫和麒麟卫搅得洛阳城内外鸡飞狗跳,叶秋自然担心他们查来查去最终会查到萧玠的头上。 萧玠摇摇头,微微一笑:“你小看了我父皇了,他不是一个听风就是雨的人,他必然也知道此事绝不是我所为,他现在之所以派金吾卫和麒麟卫彻查此事,除了想要揪出幕后主使之人给秦王和天下人一个交代之外,也是想尽快为我洗刷这不白之冤。” 叶秋闻言总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又是眉头一皱,忍不住追问道:“殿下,那你觉得到底是谁派人去刺杀秦王的?会不会一切都是秦王在做戏?” 毕竟叶秋在番禺跟萧玠玩过这种自导自演的把戏,以己推人,他自然也怀疑萧璜是不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如果萧玠不是半夜捡到宇文萱,他也会怀疑是不是萧璜在贼喊捉贼,但现在既然刺客是宇文萱的人,那么幕后之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宇文萱,要么就是能够指使妙人舫的王崇。 但毕竟事关宇文萱,萧玠不好明说,只得淡道:“其实这两日我也有在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应该不是秦王在贼喊捉贼,对方显然不仅想要秦王的命,也希望所有人都怀疑到我身上,他好在背后渔翁得利。” 叶秋不由大惊失色,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殿下的意思是,其他皇子干的?” 萧玠淡淡一笑:“说不定是其他皇子背后的人呢?” 叶秋面色满是忧虑,若是涉及到其他皇子和背后支持他们的世家大族,那事情可就更加棘手了,殿下在洛阳城中可谓是步步惊心呀。 萧玠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宇文萱身受重伤,自从被他带回府上也是一直昏迷不醒,只要等她醒来问个明白自然一切都水落石出了,这也是为什么萧玠如此淡定还有心情跟手下踢蹴鞠的原因。 萧玠轻轻拍拍叶秋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想,随后大声招呼其他人回到场上继续练习蹴鞠。 毕竟相对于什么幕后黑手,赢得“春试”第一对萧玠而言才更加重要,一下子夺取萧璜天命值,一次性削弱他两项天命buff,为自己获取两项反派buff,萧璜基本上就没机会再跟自己抗衡了。 第200章 一心护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台,洒落在宇文萱恬静绝美的面庞上。 她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华丽的纱帐,待慢慢适应了周围的光线,宇文萱举目四望,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处在一间完全陌生的房子里面。 她想起身,却一下子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只得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不敢再乱动。 宇文萱人躺在床上,但脑子却在一刻不停地快速飞转。 她记得自己亲自带领妙人舫的一帮手下趁夜想要刺杀秦王萧璜,却没想到萧璜早有准备,他们反而中了埋伏,死伤惨重,她自己也身负重伤,是其他人不惜用性命拦住了萧璜,她才得以侥幸逃脱。 但萧璜的人却在她后面穷追不舍,自己力有不逮之际却被登徒皇子萧玠拦住了去路,还出手将自己打晕,自己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了这个完全陌生房间了…… 宇文萱似乎想到了什么,艰难掀起自己身上的被子,瞬间感觉如遭雷击…… 她现在身上穿的已经不是原本的夜行衣,而是一身女子的衣裙…… 两行清泪瞬间从宇文萱眼角滑落,她只觉得心中悲愤万分,复国大业未成,自己反而被萧家之人玷污了清白,自己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想到此处,宇文萱心中瞬间涌起一阵滔天恨意—— 萧玠,我宇文萱就算是死,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的! 就在宇文萱悲愤交加之际,房门却被叽呀一声推开…… 宇文萱朝门口的方向怒目而视,却发现进来的人不是萧玠,而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俏丽少女,不由愣在当场。 少女也看到了瞪着一双大眼的宇文萱,不由微微一愣,随即长长松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道:“你可算是醒了。” 宇文萱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我一个弱女子哪有那本事,救你的人是我们殿下。” 一听到“殿下”这两个字,宇文萱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冷声道:“你说的殿下是萧玠吗?” 少女一听宇文萱冷言冷语顿时就不干了,没好声气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们殿下好心救你性命,你不感激殿下也就算了,竟然还对殿下如此不敬。” 宇文萱冷冷一笑:“他是好心救我?不过是别有所图罢了!” 少女也生气了,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度:“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亏殿下还让我照顾你,让我给你换衣裳,每日给你擦身子照顾你,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不应该管你。” 宇文萱闻言不由一愣:“我身上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除了我还能有谁?”少女对宇文萱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回道。 宇文萱反而长长松了一口,萧玠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就好。 不知怎么的,宇文萱此刻心中反而莫名对萧玠有了一丝歉意和感激,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自己一命,而且也没人趁人之危玷污自己清白。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呀,姑娘。”宇文萱也没忘记感谢眼前的少女。 少女却似乎还在气头上,冷冰冰气呼呼道:“谢我干嘛,要不是殿下有吩咐,我才不管你呢。” 宇文萱一直栖身在青楼,很少见到如此天真烂漫的少女,也忍不住莞尔一笑,问道:“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呢?这里又是哪里?” 少女虽然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叫香菱,这里还能是哪里,齐王府呗。” 想了一下,香菱又忍不住继续说道:“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救你性命也就算了,还将你带回府中,藏在后院,要是被苏王妃知道了,殿下和我可就惨了。” 香菱这话倒没有夸张,苏瑶虽说性子温和,平日里对府中的仆役和丫鬟也很好,可她确实一个很讲原则的人,不管是谁只要触犯了齐王府的规矩,一律驱逐出府,谁求情都没有用。 上个月,苏瑶的一个贴身丫鬟的哥哥不知道那根神经搭错了线,突发奇想想看看王府是什么样子,非要自己妹妹想办法让自己混进齐王府开开眼界。这个丫鬟禁不住哥哥的软磨硬泡,最终费尽心思说通了一个护卫,趁着苏瑶外出偷偷将哥哥放进齐王府,又在苏瑶回府前让哥哥离开齐王府。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到苏瑶耳中,虽说丫鬟的哥哥没什么恶意,又没给齐王府造成任何损失,但苏瑶还是不顾其他人的求情,毫不犹豫将自己的丫鬟还有那名护卫通通驱逐出府。 当然,临走前苏瑶还是多给了两人三个月的工钱,让每一个人都无话可说,自此王府的下人再无人敢违反王府的规矩,而被驱逐的人也对苏瑶没有任何怨言,反而怪自己犯下大错。 香菱不敢想象,若是苏王妃知道齐王殿下将一个女人带回府中,还藏在后院,不知道会在齐王府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呢。 她最担心的是,可能王妃可能不会将殿下怎么样,可是自己这个小丫鬟就惨了,毕竟光知情不报这一条就够自己喝一壶了,再加上还帮殿下照顾这个野女人……香菱此刻心中已经开始在想如果自己被驱逐出府到时候该怎么去谋生了。 宇文萱听香菱说得有趣,也忍不住打趣道:“怎么,你们殿下还怕你们王妃?” 香菱摇摇头:“怕倒是说不上,只是殿下很尊重王妃,从来不做任何让王妃不开心的事……除了偷偷将你带回府这件事。” 宇文萱闻言也不由微微一怔,心中更加想不明白萧玠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救自己一命还要偷偷将自己藏在府中,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香菱,你是不是又偷偷在背后说我坏话。”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玩味的声音,一个身影随即出现在房门口。 香菱一吐销项社,赶紧辩解道:“才没有呢,我可是一直在说殿下的好话,你说是,那个……那个谁。” 香菱急于想要宇文萱帮自己证明一下,却突然发现自己被套了这么多话,居然连对方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看到萧玠出现,宇文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但还是点点头,对萧玠道:“她没说你坏话,一直在夸你,都快把你夸上天了。” “殿下你看,我就说我没说你坏话。”见宇文萱主动帮自己说话,香菱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便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既然她人醒了,你们先聊,我去厨房煎药了。” 说完,一溜烟飞一般离开了房间。 萧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摇摇头一笑。 第201章 水落石出 “怎么样,怜儿姑娘,你好点了吗?” 萧玠收回自己的目光,随即笑着问宇文萱道。 “多谢关心,死不了!”不知为何,虽说萧玠救了自己一命,但宇文萱还是一看到萧玠心里就来气,言语间自然没有什么好声气。 萧玠也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皇族自有皇族的气度,不管怎么说我都算你的救命恩人,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有损你们宇文一族的气度。” 宇文萱瞬间神色一变,但还是很快恢复如常,冷冷说道:“我不知道齐王殿下在说什么,什么宇文一族,我听不懂。” 萧玠似乎早就料到宇文萱会矢口否认,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我可以再说得明白一点,你不是什么怜儿,而是周朝的遗孤宇文萱,我说的没错。” 宇文萱心不由一沉:“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玠轻轻一笑:“我一直就知道。” 宇文萱心情瞬间沉入谷底,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既然你一直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你为何一直不拆穿我。” 萧玠淡淡一笑,摇摇头道:“很简单,因为拆穿你的身份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但是我却可以利用你们帮我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比如说往别人家里偷偷放弓弩甲胄。” 宇文萱自然明白萧玠说的是陷害王图一事,但她心中更加不解:“既然如此,那你现在为何又要拆穿我的身份。” 萧玠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你听完就明白原因了。” 宇文萱心中没来由一紧,但还是点点头道:“你说。” 萧玠静静看着宇文萱,语气平淡道:“你刺杀秦王萧璜失败的那个晚上,妙人舫失火,无一人生还。” 宇文萱瞬间如遭雷击,满脸不敢相信。 “不可能,你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宇文萱情绪变得十分激动,朝萧玠吼道。 萧玠叹了一口气:“你觉得我有必要说出这种谎话骗你吗?” 宇文萱不再说话,她躺在床上,目光空洞望着前方,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妙人舫是他们这些周朝旧人几十年的心血,如今却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连那些一心追随自己复国的人也死于非命,这一刻,宇文萱感觉自己的心也死了。 萧玠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宇文萱,等待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良久,宇文萱眼眸中的空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仇恨,这些人都是为了她和他们宇文家而死,她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萧玠看着她,沉声问道:“我有点眉目,但还不是十分确定,如果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也许我最终反而能确认下来。” “好,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事就一定会告诉你。”宇文萱没有半点迟疑,语气斩钉截铁。 “是不是王崇要你们去刺杀萧璜的。”萧玠抛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是!”宇文萱重重一点头,又补充道,“他的意思是,若是萧璜死于刺杀,我们再在现场留下关于你的物证。你就无法摆脱弑兄的嫌疑,朝中大臣自然也不会再拥立你为太子。” 萧玠微微颔首,这倒是符合王崇的一贯作风。 “萧璜武功高强,又有一帮骄兵悍将护卫左右,你们既然决定要刺杀他,理应得计划周全,确保万无一失,可为何最终你们还是失败了。”萧玠继续追问道。 宇文萱眸中划过一阵痛苦之色,她脑海中又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为了保护她逃脱,一个个死在了萧璜和凉州兵的手下。 宇文萱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平稳住情绪,缓缓道:“萧璜身边每天都跟着不少亲兵,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直到有一天他半夜孤身一人外出,我们感觉时机已到,便决定在那天晚上动手,可谁知我们刚现身,周围就杀出了大量的凉州兵……” 宇文萱说到此处,脑海中又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萧玠心中一动,追问道:“你是说,你们那天晚上中了萧璜的埋伏,所以才导致刺杀行动的失败?” 宇文萱点点头,面露痛苦道:“我也很奇怪,我们计划如此周密,可是为何却被萧璜所知,还提前设下埋伏对付我们。” 萧玠心中却一下豁然开朗,冷冷一笑:“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宇文萱看着萧玠,目光中竟有一丝期盼:“你知道所有真相了?” 萧玠点点头,随即娓娓说道:“其实萧璜一早就知道有人想要刺杀他,因此他特意假装三更半夜孤身一人外出,就是为了引你们动手。” 宇文萱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解道:“你是说,他知道有人想要刺杀他,还故意给我们创造机会?” 萧玠淡淡一笑:“没错,其实他跟王崇打的是同一个主意,只要他一遇刺,每一个人都会怀疑到我身上。” “不可能,连王崇都不知道我们的行动时间,他又怎么会知道?”宇文萱还是不敢相信。 “他不需要知道你们的刺杀时间,因为他知道他只要给你们一个动手的好机会,你们是绝不会放过的,换而言之,你们的刺杀时间就是由他来决定的。”萧玠不厌其烦解释道。 “时间上就算你说得对,那他怎么会知道有人想要刺杀他,我们的人是绝不会背叛我的。”宇文萱还是连连摇头。 萧玠摇了摇头:“问题不出在你们这边,应该是出在王崇那边,萧璜得到了岳父王澄的支持,导致王家父子失和,他知道他一回到洛阳王崇必然会对付他,所以他应该一直派人在盯着王崇,自然知道王崇派人想要刺杀他的事。” 宇文萱合上了双目,凄然一笑,原来自己一早就落入别人的圈套当中,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不知。 “所以说,妙人舫也是萧璜派人烧的?” 萧玠点点头:“准确的说,是萧璜自己烧的,我去刑部衙门查过卷宗,妙人舫里面的人都是先被人杀死,而后才被大火焚尸,只有萧璜有这种身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宇文萱相信了,但是她想不明白。 萧玠略一沉吟,沉声道:“我猜有两个原因,一是只要摧毁妙人舫,烧掉所有证据,我就永远无法洗刷刺杀他的嫌疑,二是为了保护王澄,因为他一遇刺,父皇必然派人严查,迟早会查到妙人舫,但若是顺藤摸瓜查到王崇头上,也许会刺激到凉州的王橙,反而会影响他在凉州的计划,因此他要一把火烧了妙人舫从而保护王崇。” 宇文萱没有说话,只是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不杀萧璜,她宇文萱誓不为人! 萧玠也知道她现在需要静一静,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宇文萱还是没有说话,萧玠也转身离去,但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听到一句轻不可闻的话:“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萧玠脚步一顿,还是笑笑出了房门。、 但萧玠刚走到院子,就看到香菱端着药汤往这边走来,萧玠随口吩咐香菱一声说现在宇文萱心情不好要她好好陪陪宇文萱说说话。 香菱却扑棱自己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大着胆子调笑道:“殿下,你要我陪她聊天,就不怕我说漏嘴,一不小心告诉她她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 萧玠的脸色瞬间绿了…… (各位读者大大,今天是元宵佳节,在这里提前给你们拜个早年,祝各位龙年大吉!) 第202章 兄弟交锋(上) 洛阳城外,凉州军大营。 萧璜正和自己手下亲兵热火朝天在练习蹴鞠。 毕竟萧玠想赢,他萧璜也不想输。 他要在“春试”那一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堂堂正正击败萧玠,从而证明自己。 但此时,一个小兵却趁着一个间隙,快步跑到萧璜旁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萧璜听完眉头不由一皱,萧玠怎么无缘无故跑到自己的大营来了。 但他也没多想,只是命其他人继续好好练习,自己一个人朝营门的方向走去。 当萧璜走到营门时,果然看到萧玠的马车停在了营门外,萧玠站在马车旁边笑吟吟看着自己。 “七弟,你怎么来了?” 萧璜脸上的笑容温和而真挚,似乎真的是为萧玠的到来而开心。 萧玠也微微一笑,语气中充满对兄长真诚的关心:“三皇兄前些日子不是为宵小所伤吗,我今日闲来无事就想探视一番,只是三皇兄府上的人说你在城外大营,我也只能来此,希望没有唐突。” 萧璜哈哈一笑:“怎么会唐突呢?你能来看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闲话不多说,进来再说。” 言罢,兄弟二人有说有笑走进大营,只看得门口的凉州军守卫目瞪口呆。 不是说秦王殿下和齐王殿下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吗,可为何现在看着他们兄弟二人分明是一副兄友弟恭情深义重的样子。 路过大营中间大片空地之时,萧玠注意到一群凉州兵正热火朝天练习蹴鞠,不由会心一笑。 萧璜也注意到萧玠的目光,淡淡一笑:“这还是多亏七弟给父皇出的好主意,苦练了一年的马球,临到‘春试’却改成踢蹴鞠了。” 萧玠自然听得出萧璜话语中的嘲笑之意,分明是在讽刺自己输不起,但他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反唇相讥道:“你们凉州军有大宁最好的战马,已经连续五年拿了‘春试’的第一名,今年也该给我们其他军队一些机会。” 萧璜知道萧玠是在讽刺他们凉州军打马球能赢靠的都是马匹好,心中冷冷一笑,面上不动声色道:“今年改踢蹴鞠也好,若是我们凉州军还是侥幸拿了一个第一,旁人自然就不敢再说什么闲话了。” 萧玠淡淡一笑:“那就看‘春试’那日,大家脚下见个真章了。” 兄弟二人言语交锋间,已经走到了萧璜的帅帐内,各分主宾入座。 不多时,萧璜的亲兵捧来两杯热茶,分别放在萧玠和萧璜桌前。 萧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七弟,这里虽是洛阳城外,不过条件却比不过城里,茶水粗陋,你莫见怪。” 萧玠淡淡一笑:“三皇兄客气了,我此番前来,除了想探视一番三皇兄外,还给三皇兄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萧璜不知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笑问道:“哦?不知是什么好消息,七弟说来听听。” 萧玠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眼前的茶杯,目光不经意间却望向了帅帐内的一干亲兵,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我和齐王有要事相商,你们都退下。” 萧璜会意,命帐内的一干亲兵统统退下。 “现在帐内只有你我二人,七弟可以放心说出你的好消息了。”萧璜紧紧盯着萧玠,目光有些捉摸不透。 萧玠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道:“三皇兄,实不相瞒,关于你遇刺一事,我已经查明幕后主谋了。” 萧璜心中没来由一紧,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哦?麒麟卫和金吾卫查了这么多日都没有结果,七弟是又怎么查到的?” 萧玠耸耸双肩,故作委屈道:“三皇兄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做弟弟也没办法呀,现在整个洛阳城流言蜚语四起,都在怀疑是我派人刺杀的三皇兄,我自然要想方设法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自己一个清白呀。” 萧璜淡淡一笑:“所以七弟你查到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 萧玠饶有兴致看着萧璜,微微一笑:“这个人说出来别说是我,可能连三皇兄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就是三皇兄你的岳祖父,我的外公王崇。” 萧璜神色不由一变,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冷冷道:“七弟,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王崇乃是我妻子的祖父,我是他的孙女婿,他为何要派人行刺于我,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萧玠轻轻一笑:“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无缘无故派人去行刺自己的孙女婿,这也许就要亲口去问他本人,说不定是因为现在王家支持八弟,因此要对三皇兄赶尽杀绝了。” 萧璜端起面前的茶杯,看似在喝茶,目光却死死盯着萧玠,脑子却在飞快盘算。 不多时,萧璜终于放下茶杯,冷冷一笑:“你说刺杀我的幕后主使是王崇,可有证据?” 萧玠点点头,笑道:“王崇不管怎么说都曾经身居宰相,又是琅琊王氏的家主,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敢如此言之凿凿。” 萧璜心中越发不安,但还是强作镇定,不动声色道:“证据可否给我一看?” 萧玠微微一笑:“妙人舫的怜儿姑娘我想三皇兄应该听说过?” 萧璜心跳骤然加快,但表面上还是眉头一皱,故作不解道:“妙人舫,那不是烟花之地吗?怎么会跟行刺我一事扯上关系?” 萧玠见他还在故意装糊涂,心中也不急,面上还是笑道:“不敢欺瞒三皇兄,我已经暗地里派人调查过妙人舫,他们表面上是一艘花舫,但实际上却是王崇私下设立的一个秘密情报点,专门负责专门为他搜集情报,必要时甚至可以行刺杀之事。” 萧璜霍然起身,看起来十分激动:“既然如此,我们要立即通知金吾卫和麒麟卫查封妙人舫,免得夜长梦多,走漏风声。” 萧玠心中暗骂一句真能装,但还是继续陪他演:“三皇兄有所不知,就在你遇刺的那一晚,妙人舫就遭人灭口,无一活口,整艘画舫都被人一把火烧成灰烬。我怀疑是王崇派人灭的口。” 萧璜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还是故作可惜,叹口气道:“如此说来,线索倒是就这么断了,一切反而死无对证了。” 萧玠微微一笑,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萧璜,笑道:“人是被灭口了,但我还是找打了一份物证,三皇兄不妨看看。” 看着萧玠如此气定神闲,萧璜心中更加不安,但还是不动声色接过纸张,展开一看,神色不由一变。 这个笔迹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除了苏瑶之外最让她牵挂的女子——怜儿。 第203章 兄弟交锋(下) 但令萧璜震惊的不是怜儿的笔迹,而是纸上的内容。 怜儿在上面说得一清二楚,妙人舫一直以来都是在为王崇效命,暗地里为王崇收集各种情报,必要时甚至可以为他刺杀政敌。他们前些日子也是奉了王崇之命,前去刺杀秦王萧璜,并故意在现场遗落一些跟齐王萧玠有关的物品,从而嫁祸给萧玠云云。 萧璜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又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怜儿没事,难过的是既然萧玠能拿到这份供状,说明怜儿就在萧玠手中,甚至有可能他们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秘密交易。 那天晚上今晚一群刺客都蒙着脸,但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怜儿,他一再手下留情就是不想伤害她的性命,只想生擒她再慢慢跟她解释,可没想到在因为其他刺客碍事,最终她还是得以逃出生天…… 当前去追击她的士兵回来报信告诉萧璜他们碰上了萧玠的马车,当时萧璜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怀疑怜儿是落在了萧玠手中。 但在福伯的劝说下,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决定斩草除根,亲自和福伯去袭击了妙人舫,杀掉了船上的每一个人,并一把火将花舫烧为灰烬。 他知道他这么做也许怜儿会恨他,但他别无选择,若是不将妙人舫毁尸灭迹,麒麟卫手眼通天,迟早会查到妙人舫,到时候一旦顺藤摸瓜查到王崇身上,凉州的王澄必反,不仅会坏了他掌控凉州军的大计,也会彻底断绝他入主东宫之路。 可萧璜没想到自己千算万算,萧玠却通过怜儿知道了一切,一旦事情败露,自己的一切努力可就付诸东流了。 而且,事情一旦到了那一步,怜儿刺杀皇子,必然性命不保。 萧璜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反而很快有了计较。 萧玠既然来找自己而不是将怜儿的供状交给父皇或麒麟卫,说明他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大,但萧璜一时之间也摸不透萧玠为何要这么做。 萧璜在揣测萧玠的心思,萧玠何尝不是在赌呢! 他赌的是萧璜是不希望王崇有事,更不希望宇文萱有事。 毕竟在原书中,萧璜最爱的就是宇文萱,甚至为了宇文萱不惜辜负对苏瑶的承诺,册立宇文萱生的儿子为太子。 况且那天晚上,既然萧璜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宇文萱还是得以逃出生天,只能解释是萧璜心存爱意,不忍心伤害她的性命。 现在看萧璜变幻不定的脸色,萧玠断定自己赌对了,那一切就好办了。 “三皇兄,我打算将这份供状交给父皇,由他圣断,不知你意下如何?”萧玠微微一笑,故意刺激萧璜。 萧璜心中大恨,明明知道萧玠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却也只能无奈配合他,摇摇头道:“以为兄愚见,如此并不妥,王崇虽然已经辞去相位,但在朝中仍有不少党羽,与其他世家之间的关系仍然是盘根错节,不可轻易撼动,若是我们单凭一份供状就想指控他,只怕不易。” “况且,如今他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岳父王澄还手握几十万西北边军,若是对王崇逼之过甚,恐怕凉州生变呀。” 萧玠还在故意装傻:“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告知父皇一声,让他早做准备。” 萧璜心中恼怒,但还是得继续“耐心劝说”萧玠:“你又不是不知道,父皇一向忌惮王家,若是知道王崇当真派人刺杀于我,嫁祸于你,只怕龙颜大怒一时冲动,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呀。你我既然为人臣为人子,理应要为父皇分忧,而不是给父皇招惹祸端。”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玠也终于不再装傻了,直接摊牌道:“可是现在人人都怀疑是我指派人刺杀的你,若是不将真相公诸于天下,我岂非要一辈子蒙受刺杀皇兄的不白之冤?” 萧璜心中冷笑,说来说去,这才是萧玠今日来见自己的真实目的。 虽说两人都没有把话挑明,一个个却是心知肚明。 萧玠不想再背刺杀萧璜的黑锅,而萧璜现在是绝对不希望王崇有事,当然,两人还都不希望怜儿有事。 想到此处,萧璜心中反而有了计较,于是便笑道:“想要洗刷七弟的冤屈有何难?既然刺杀我之事确实是妙人舫所为,那此事就查到妙人舫为止,如此一来足以证明七弟你的无辜。” 萧玠微微一笑:“那他们刺杀三皇兄的理由呢?” 萧璜略一沉吟,随即笑道:“听闻狄胡商人来洛阳最喜欢去妙人舫寻欢作乐,我们不妨就告诉父皇和麒麟卫,说妙人舫是狄胡人派驻在京城的细作。” 萧玠心中暗暗苦笑,不愧是天命之子,随口说一句就能说出事情的本质。 兄弟二人又寒暄了几句,萧玠随即起身告辞。 萧璜看着萧玠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不经意间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不到这么布局了这么久,甚至为此不惜与怜儿交恶,可惜最终还是没有伤到萧玠分毫。 想到此处,萧璜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尽快完全掌控三十万凉州军,重兵在手,即使自己当不上太子,这个天下也会是他的! …… 次日,麒麟卫得到线报,指挥使张初亲自带人去搜查了已经化为一片废墟的妙人舫,在船底的夹层发现了一些兵器,与刺杀秦王萧璜的兵器一模一样,而且样式不像中原所有,更像出自塞外的狄胡之手…… 最终,朝廷公告天下,刺杀秦王萧璜之事乃是妙人舫所为,而妙人舫是狄胡人派驻在京城的细作,他们刺杀秦王的原因就是为了报复秦王将他们的势力赶出西域……最后,朝廷还再次强调,再有造谣齐王萧玠刺杀兄长者,一律严惩不贷! 自此,曾经轰轰烈烈的秦王遇刺案落下帷幕,而离正月十六也没几天时间了,每一个人都开始期待即将到来的“春试”。 第204章 帝后对赌 景兴二十六年的“春试”,在不少人眼中,今年最大的悬念就是凉州军能不能连续第六年拿下第一名。 毕竟今年的“春试”是第一次由打马球改成踢蹴鞠,谁也不知道最终会鹿死谁手。 不少人还是继续看好凉州军,毕竟凉州军除了有十万西凉铁骑之外,还有二十万的步卒,而蹴鞠也是步卒的训练科目之一,凉州军既然马球打得那么好,想来蹴鞠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也有人看好禁军,毕竟禁军都是从各大边军中抽调来的精兵,个个身材高大,身手了得,在蹴鞠比赛中可以说是占尽了优势。 还有人看好幽州军,因为听说幽州大都督秦阳自己就是出了名的蹴鞠高手,听说朝廷将今年“春试”的比赛项目换成踢蹴鞠,他比谁都高兴,还多次跟其他人说如果今年能拿个第一,他一定亲自登门感谢齐王殿下。 不过令人尴尬的是,几乎没有人看好交州军。 虽说是交州大都督萧玠亲自游说的陛下将今年“春试”的比赛项目改为踢蹴鞠,但不管是打马球还是踢蹴鞠,最终还是要看参赛者的身体素质,在绝大多数人眼里,交州军士兵大多个子矮小,身材削瘦,跟对手一起往蹴鞠场上一站气势上就已经输得个彻彻底底,一旦真正踢起来更是尽显劣势。 很多人甚至觉得,萧玠费了这么多心思劝说皇上更改比赛项目,就是在为幽州军和禁军做嫁衣,唯一的好处就是至少不用像打马球输得那么难看。 尽管更换比赛项目引来了不少人尤其是纨绔子弟的吐槽,说打马球才是上流人的活动,踢蹴鞠简直就是在有辱斯文,但却引发了民间百姓空前的热情,往年一般只有洛阳城和河南尹的百姓过来观赛,但一听说今年改为踢蹴鞠,不少人为了亲眼过来见证大宁立国以来最高规格的这场蹴鞠比赛,河内郡、弘农郡、河东郡、平阳郡这些司隶州的百姓纷纷涌向洛阳,最后甚至连周边的冀州、兖州、雍州、豫州、并州和荆州的百姓也被惊动了,一个个披星戴月往洛阳赶,生怕赶不上这场盛事。 一时之间,洛阳城的酒楼客栈纷纷爆满,商家也借此赚了个盆满钵满,获利比往年多上不少,一个个都在心里对齐王殿下感激得可谓是五体投地。 而因为今年朝廷特意颁布旨意,禁止以蹴鞠比赛开设赌局,大家只得疯狂抢购陶家印制的彩票,一场百姓两百万张很快销售一空,根本供不应求,眼看买不到彩票的百姓纷纷跳脚骂娘,陶家只能继续加印两百万张,奖金池的奖金也相应提升到了两万贯,很快又是销售一空,连一向见多识广的陶闾也是暗暗心惊,想不到蹴鞠迷的钱如此好挣。 在众人的苦苦等待中,正月十六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比赛分为三场,上午、中午和下午各踢一场,按照兵部公布的抽签结果,上午第一场是交州军对禁军,中午第二场是凉州军对幽州军,下午最后一场是两支获胜队伍之间的决赛。 天刚微亮,城门还未开启,但城门口已经是人山人海,城门一洞开,百姓们更是如潮水一般疯狂涌出城,往城外不远处的蹴鞠场飞奔而去,只求可以抢到一个好的观赛位置。 但是当他们冲到蹴鞠场,却瞬间傻眼了,因为他们发现蹴鞠场上却已经有几千人坐在那里,他们都是昨天晚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就出城跑过来的,硬生生在这空荡荡的蹴鞠场吹了一夜的冷风,就是为了占得全场最好的观赛位置。 因为时间太仓促,蹴鞠场并没有完全完工,整个蹴鞠场还是一个开放式结构,没有围墙,只有南面陶家派人临时搭建了一个三层的看台,专门为前来观赛的权贵们准备的。 到了临比赛开场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整个蹴鞠场除了南面已经被球迷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后面来的人只能看到前面人头攒动,根本看不到蹴鞠场内的情况,只得爬到附近的围墙和树上去观看,很快围墙和树上的人也满了,有些人干脆直接跑到不远处的房子,直接爬上人家的屋顶,倒是也能看个大概。 此时,东面突然一阵骚动,大队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将看台隔开,就在大家还在奇怪什么重要权贵要来观赛时,却看到了皇上和皇后出现在了看台上,引得围观百姓又是一阵沸腾。 萧稷和孙皇后一出现,看台上的其他权贵也坐不住,纷纷跪下见礼,心中却在狐疑今年这是怎么了,往年马球比赛也没见皇上前来观赛呀。 萧稷却笑着让众人平身,并表示今日都是为观看比赛而来,不分什么君臣。 萧稷和孙皇后各自落座,萧稷看着蹴鞠场周围的人山人海,心中也微微有些感慨。 之前萧玠建议他将今年“春试”的比赛项目改为蹴鞠时,他还有些迟疑,担心贸然改变会让这项洛阳城一年一度的盛事失去往年的盛况,到时候反倒让人诟病,但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玠儿说得不错,其实相对于马球,蹴鞠反而更受普通百姓的追捧和喜爱。 他也是听麒麟卫那边禀报说今年洛阳城涌尽了十几万人要来观看蹴鞠比赛,他也是一时心血来潮,本着与民同乐的想法,带上孙皇后一起来参与盛况。 孙皇后本来还不想蹭这个热闹,但是当她听说萧玠也在参赛者之列,便欣然随萧稷一起前来观赛。 此时,蹴鞠场却突然又是一阵沸腾,期间还掺杂着一片欢呼声和口哨声,气氛一下子狂热到了顶点,众人目光往场内一看,竟是禁军的队员和交州军的队员几乎是同时走出了场内。 萧玠和其他球员纷纷朝场外挥手致意,引来众多球迷更加狂热的欢呼声和口哨声,而场内的球员则如英雄般享受球迷们的致敬。 孙皇后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小小的蹴鞠居然有如此大的魅力。” 站在一旁的连奕连忙凑上前,陪笑道:“皇后娘娘,往年都是比的马球,今年比的是蹴鞠,可能大伙儿图的就是一个新鲜劲儿。” 萧稷却是哈哈一笑:“既然是比赛,最重要的就是输赢,连奕,你觉得这场比赛哪一队会胜?” 连奕瞬间有些傻眼,他目光往场下一看,一边是护佑天子的禁军,一边是皇上的亲儿子,他貌似选哪边都不合适。 萧稷看着一脸犹豫的连奕,嘴角的笑容更加玩味:“老东西,朕跟你设个彩头如何?” 虽说萧稷自己下旨禁止赌坊以蹴鞠比赛开设赌局,但是很明显他没把自己列入这个禁止的范围之内。 连奕忙欠身笑道:“只要陛下开心,老奴自然是可以。” 但此时一旁的孙皇后却忍不住凑过来,笑道:“皇上,你就不要为难连公公了,妾身跟你赌一把,如何?” 一听一向端庄稳重的孙皇后要跟自己赌一把,萧稷也来了兴致,笑道:“皇后想怎么个赌法?” 孙皇后莞尔一笑,道:“我就赌这场比赛交州军胜,若是我猜中了,皇上就将南洋进贡的黑色珍珠赏赐于我,若是我猜错了,我赔给皇上三万贯,如何?” “一言为定!”萧稷哈哈一笑,欣然答应。 他的目光投向蹴鞠场内,只见禁军的队员个个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相比之下,交州军的队员就相形见绌了。 “皇后,你为何觉得交州军能赢得过禁军?”萧稷感觉心中有些好奇。 孙皇后的视线也投回蹴鞠场内,目光似乎落到了某一个人身上,笑道:“我不是觉得交州军会赢,我只是相信玠儿不会输。” 萧稷摇摇头无奈一笑,他理解孙皇后对萧玠的舔犊之情,但是盲目的母爱,可是会吃大亏的。 第205章 首秀告捷 蹴鞠作为一种民间流行的运动,现今演化出了三种常见踢法,分别是双球门踢法、单球门踢法以及打球。 虽说民间百姓更中意花样繁多、动作精妙的打球踢法(即蹴鞠场中央竖立两根高三丈的球杆,上部的球门直径约一尺,叫“风流眼”,只有队长一个人能射风流眼,就是影视剧中常见的蹴鞠比赛形式。) 但是萧玠还是力排众议,劝说萧稷采用了冷门的双球门踢法,原因就是这个是最接近后世足球的踢法。 如果说跟后世最大的区别就是比赛场地是正方形的,每方为十二名球员,没有守门员,任何人都不能用手来触碰球。 初春寒料峭,刺骨的寒风中,两支队伍相对而立,各自在自家的球门前一字排开。庞虎和叶秋站在队伍的最两端,而萧玠身为队长则站在队伍中间。 禁军那一边,身为队长的执金吾高扬也是站在队列的中间,恰好就站在萧玠的对面,萧玠甚至还看到了高扬冲自己友好一笑,随即面色又恢复冷峻。 场边的计时香已经被点燃,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一只鞠球飞射进蹴鞠场正中,两边几乎同时启动,只扑向场地中央的鞠球。 观众时此时却是发出了一片惊呼…… 因为大家发现,禁军队这一边每一位队员都在奋力朝鞠球冲去,但交州队这边只有两侧的叶秋和庞虎,还有中间的萧玠一齐奋力冲向鞠球,其他队员则呈一个奇怪的队形守在自家球门前面,左右两翼突出,有些像雁形阵。 萧稷微微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何交州队其他队员如此懒散,居然连冲都不冲。 此时,蹴鞠场内,萧玠率先冲到鞠球跟前,但眼睛一瞥,看到高扬大吼一声,也快冲到自己面前,萧玠没有半点犹豫,轻轻将鞠球挑起,吊高一脚朝右边路一直闷着脑袋往前冲的叶秋传去…… 鞠球越过禁军队众人的头顶,稳稳落在叶秋脚下,叶秋目光四望,眼见有三名禁军队的队员朝自己夹击过来,也不敢恋战,目光准确找到了萧玠,又一脚吊高球回传给了萧玠。 萧玠此时距离球门已经不算远,七八个禁军队队员纷纷扑了上来,想要抢走萧玠脚下的鞠球。 但萧玠的脚却似乎跟脚下的鞠球粘在了一起,面对几个围攻上来的禁军队员,反而秀起了自己的脚法,直气得禁军队的队员牙痒痒。 此时,身为队长的高扬却敏锐发现边路的庞虎已经冲到了禁军队的球门附近,而他面前竟无一人阻挡,记得他当场大喊:“这是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快回去防守球门。” 但他话音未落,萧玠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脚下一挑,鞠球再次越过众人头顶落到庞虎脚下,庞虎怒吼一声,势大力沉一脚朝脚下的鞠球踢去,鞠球不偏不倚,正从中间一尺见方的球门穿过,为交州队拿下了宝贵的第一分…… 场边的观众瞬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声和口哨声,甚至还有人激动过度直接一头从树上摔下去,毕竟交州队的这一球进得实在是漂亮,配合得也甚是精妙,着实精彩! 其实很多观众心里是不太看好这场比赛的,毕竟比赛最重要的就是势均力敌,但是从身高和体格上看交州军和禁军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在他们看来,这种虐菜的比赛实在没什么意思,要不是为了占位置,谁想来那么早。 孙皇后也着看向萧稷,含笑道:“皇上,恐怕你今晚得派人将那颗黑珍珠送去臣妾的椒房宫了。” 萧稷也是面带笑意,不动声色道:“皇后这话说早了,比赛这才过去片刻,玠儿那边也才进了一个球而已,最终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话虽如此,萧稷也一眼看出萧玠他们三人是费了一番心思练过配合的,否则也不至于能踢出如此精妙的配合,若是禁军这一边再拿不出一个应对之策,恐怕真的回天乏术呀。 此时场内的比赛已经重新开始,两方队员你来我往,在蹴鞠场内疾奔,鞠球在半空飞舞。 队长高扬也吸取了刚才失球的教训,派人分别重点盯着萧玠、叶秋和庞虎三人,不再给他们任何射空门的机会。 鞠球落到了庞虎脚下,但他还没来得及分球,高扬和另一名队员已经杀到,前后夹击很快抢走了庞虎脚下的鞠球,径直朝交州队的球门冲去。 围在球门附近的交州队队员如临大敌,一个个上前封堵,高扬寻不到什么什么好的射门机会,只得将球分给另一名离对方球门更近的队友,那名队员接过球,看了看不远处的球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力一脚将鞠球朝球门射去。 不出意外,鞠球被交州队队员用头顶下,这名队员牢记萧玠的吩咐,接到球也不看看前面,直接一脚势大力沉的高空球越过众人头顶朝禁军队球门的方向射去…… 禁军队和场边众人都惊呆了,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踢法…… 萧玠他们三人一直在球场中央附近游弋,一看鞠球飞过来,遂同时朝鞠球落点的方向奔去…… 最终还是萧玠最先跑到鞠球附近,轻轻一脚踢去,鞠球不偏不倚,正从中间一尺见方的球门穿过,为交州队再拿下一分。 场边再次欢呼声雷动,纷纷为这一球拍手叫好。 连孙皇后似乎也被感染了,有些兴奋对一旁的萧稷道:“皇上,玠儿这一球踢得太漂亮!” 萧稷也微微颔首,虽说自己输了赌注,但毕竟赢的是自己儿子,怎么样自己这个当父亲的也是脸上有光呀。 连输两球之后,禁军队一下子变得畏首畏尾,反而龟缩在了自家球门附近,不敢再轻易出击,生怕再丢分…… 但萧玠、叶秋和庞虎的三叉戟却是越踢越有感觉,在禁军队的球门前面踢出各种精妙的配合,惊出了禁军队众多队员一身冷汗…… 但最终在比赛临结束前,叶秋还是得到萧玠的一脚妙传,攻破了禁军队的球门,为交州队拿下了第三分。 而最终的比赛结果也定格在了三比零…… 随着代表比赛结束的锣声一响,场边的关中再度沸腾,纷纷将欢呼声送给场下两支比赛队伍。 若非场边有金吾卫手持巨盾挡在蹴鞠场四周,只怕不少观众早已经冲入场内,与队员们一起欢呼了。 但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萧璜却目光复杂看着场内欢呼的交州队,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萧玠身上,他终于明白萧玠为何非要将“春试”的比赛项目改为踢蹴鞠了…… 第206章 双鬼拍门 简单一番休息后,萧玠和其他队员一起观看了凉州军对阵幽州军的比赛,这场蹴鞠一样踢得精彩纷呈,其中最惹眼的是凉州队的队长萧璜,他一个人踢进了三个球,包揽了凉州队的全部进球,踢得与他对位的幽州大都督秦阳毫无脾气,最终的比分也是定格在了三比零。 终场锣声被敲响那一刻,全场观众沸腾了,纷纷将最热烈的欢呼声送给了本场最为耀眼的秦王萧璜,而萧璜也面带笑容,挥手向场边的观众致意,很有后世足坛天王巨星的派头。 “殿下,下一场比赛,三皇子可不好对付!”叶秋忍不住凑到萧玠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他是很强,但是……”萧玠淡淡一笑,随即蹦出了一句后世着名的电影台词,“……蹴鞠,可不是一个人就可以踢的。” 萧玠说完,也不再看场上的萧璜,而是转身潇洒离去。 叶秋还呆在原地细细品味萧玠富含哲理的话,心中也不由一阵感慨,殿下就是殿下,随便一句话都这么有深度。 有他们交州队三叉戟在,何惧那萧璜! …… “铛!” 随着一声重重的锣响,决赛正式开始。 萧玠这一场也调整了战术,他一个人单防萧璜,庞虎和叶秋继续在对面半场游弋,寻找进球机会。 而萧璜则继续延续上一场对阵幽州军的战术,全队配合他来进攻,由他一个人撕裂整个交州队的防线。 上一场幽州大都督秦阳根本防不住他,被他接连灌进了三个球,这场比赛他相信萧玠一样防不住他。 萧璜率先抢到了球,如猛虎下山一般,朝交州队的球门冲去,在他身后,几名凉州队的球员也一齐压过半场,随时策应配合萧璜的进攻。 萧玠没有一开始就选择发力,而是如牛皮糖一般黏在萧璜附近,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萧璜试了几次,却始终甩不开萧玠,只得带着球在交州队的半场游弋,慢慢寻找合适的射门时机。 但萧玠的防守实在是滴水不漏,萧璜根本没有任何射门的机会,眼看又有几名交州队的队员围攻过来,为了确保脚下的鞠球不失,只得将球往回回传给其他队员。 接到球的正是离萧璜最近的王升,他也不敢贸然射门,毕竟他们一直以来演练的战术只有一个,就是如何将球交给萧璜,由他一个人来解决战斗。 眼看又有两名交州队的队员逼抢过来,王升又不能将球传给被萧玠死死缠住的萧璜,只得横踢一脚,将鞠球传给另一名离自己最近的凉州队队员,那名凉州队队员也没有射门,又将球传给其他队员…… 场边的观众发出了一阵不满的嘘声…… 上一场对阵幽州队的比赛,在萧璜的带领下凉州队打出了行云流水的顺畅进攻,全场压得幽州队毫无还手之力。 但这一场比赛,随着萧璜完全被萧玠限制住,凉州队变得畏首畏尾,只能将球传来传去,完全没有办法突破交州队的防守,甚至还失去了射门的勇气…… 尤其是那些买了几十张彩票押凉州队胜的蹴鞠迷,要不是场边有那么多金吾卫的士兵盯着,生怕自己被当成寻衅滋事的无赖押去关押,差点就要破口大骂了,凉州队踢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呀,到底行不行呀细狗,不行下来换我上! 萧稷远远看着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虽然没有亲自下场踢过蹴鞠,却也知道踢蹴鞠与行军布阵有些地方是相通的,凉州队最大的问题就是太依赖他们的核心萧璜,若是对方无人能够限制得住萧璜,则凉州队踢得顺风顺水,无人能挡。可一旦萧璜被一个势均力敌甚至是技高一筹的对手缠住,其他队员却无一人可以站出来扛起凉州队的进攻大旗,变得畏首畏尾,仿佛不会踢蹴鞠了一般。 就在萧稷感慨之际,场下的形势却突然风云变幻,凉州队在一次传球中鞠球不慎被一名身法灵活的交州军队员抢断,他叫沙罗,当日被庞虎所救之后主动上门投奔萧玠,最终被萧玠收为亲兵,又因为身强体壮,健步如飞,也有幸入选交州队的最终大名单。 尽管萧玠并没有在对方半场,但沙罗还是毫不犹豫势大力沉一脚将鞠球踢向对方半场…… 萧璜的脸色瞬间一阵阴霾…… 好在他也见识过交州队长传的厉害,提前在己方半场留住了四个人,他们的任务就是死死守在球门前面,不给交州队任何一个踢空门的机会。 现在萧璜回防不及,只能寄希望于他们四打二能够防住叶秋和庞虎的进攻…… 一直在对方半场附近游走的叶秋如一只敏捷的豹子朝鞠球下落的方向冲去,而庞虎则是一头朝凉州队的球门方向狂奔而去,四名凉州队的队员则死死记住萧璜的吩咐,一字排列在球门前面,不给叶秋或庞虎任何一个踢空门的机会。 叶秋很快接住了球,脚下生风,运着球如猛虎下山一般朝着凉州队的球门冲去,眼看叶秋越逼越近,两名凉州队队员只得上前逼抢,叶秋却不与他们缠斗,将鞠球传给了跑到球门附近的庞虎…… 庞虎稳稳接住了鞠球,另外两名眼见庞虎距离己方球门不过几步距离,只得朝庞虎的方向扑过去,封锁住了庞虎射门的线路。 庞虎却也没有蛮干,眼睛瞥到叶秋已经甩开了两名纠缠他的凉州队队员,跑到了球门的另一侧,而他的面前已经无人防守。 庞虎没有丝毫犹豫,又轻轻一脚将鞠球传给叶秋,这一球传给极为舒服,叶秋甚至不用停球,直接一脚抽射,鞠球不偏不倚,正从中间一尺见方的球门穿过,为交州队拿下了领先的第一分…… 全场观众瞬间沸腾,欢呼声此起彼伏,纷纷为交州队这一漂亮的进球叫好。 而那些买了凉州队赢的蹴鞠迷则一个个垂头丧气,只能不断安慰自己好在彩票一张才十文铜钱,自己也没输多少。 一些绝望的球迷甚至已经直接将自己手中的彩票撕得粉碎,撒向天空,不少人纷纷效仿,一时间场边下起了一阵不小的纸片雨…… 虽说凉州队只是丢了一个球,但不少蹴鞠迷也算看出来,交州队的齐王殿下可以限制住秦王殿下,但凉州队根本没有其他人能够挡得住叶秋和庞虎的双鬼拍门。 第207章 交州三杰 这一球也正如整场比赛的缩影,萧璜全场都无法摆脱弟弟萧玠的死缠烂打,踢得极为难受,勉强的几次出脚也无一射中,其他凉州队队员也毫无建树,完全帮不上萧璜。 反观交州队这边,尽管萧玠全场没有一次触球,他却死死限制住了萧璜的发挥,为其他队友不断创造出了断球和反击的机会。 最终,叶秋射中了两球,庞虎也射中了一球,交州军以三比零战胜的凉州军,摘下了交州军历史上第一个“春试”的桂冠。 全场观众纷纷起身欢呼,声音震耳欲聋,险些将自己的声带喊哑。 他们不知道什么“春试”的意义,只知道交州军为他们呈现了一场异常精彩的比赛,让他们知道原来蹴鞠还能这么踢,也能打出如此行云流水的完美配合。 可以预见的是,这场比赛将在民间掀起一轮新的蹴鞠热,这也正是萧玠喜闻乐见的事。 不过现在萧玠在场内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就在终场锣声敲响的那一刻,他的耳边响起了系统美妙的提示声。 “叮咚——” “恭喜宿主率领交州军拿下‘春试’第一名,夺取萧璜天命值,萧璜自信心严重受挫,萧璜各项属性-2。” “另外,萧璜一共被夺取天命值,永久失去天命buff‘天下归心’和‘言之有理’,萧璜将不再对良将贤才有天生的吸引力,旁人也不会再无条件认同萧璜的话。” “恭喜宿主获得一项全新的反派buff‘群贤毕至’,每一位有才之人都会想主动投奔宿主麾下,誓死效忠,永不相负。” “恭喜宿主获得一项全新的反派buff‘辩才过人’,宿主之言,旁人不敢轻易反驳。” 不知怎么的,萧玠总感觉系统的电子音似乎透着一股子不服气,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自己也是通过卡bug的方式完成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此时,一队御林军却护着内侍监连奕朝着萧玠而来,萧玠笑着主动向连奕打了个招呼。 虽说后世萧玠受影视剧影响,对太监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些宦官不男不女,一个个心理扭曲,不是贪财就是喜欢玩弄权柄,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当皇帝的会宠信他们。 但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发现似乎这就是读书人对于宦官的一种偏见罢了,别的不说,就说父皇身边的这位连奕,虽然深得父皇宠信,既不贪财也不擅权,对父皇忠心耿耿,对其他大臣也是彬彬有礼,若不是他少了某样重要东西,萧玠觉得这位连公公简直就是宰相之才。 尤其是上一次主动让传旨的小宦官指点自己不要越权,免得伤了父子情分,萧玠更加对他充满感激,还特意给他送了一份厚礼。 不过苏瑶告诉他,连奕收到礼物当天,连拆都没拆就直接派人送去了齐王府。 萧玠一时之间反而搞不清连奕的目的,他既然如此肯帮自己,却为何又不愿意接受自己的谢意。 连奕笑眯眯走向萧玠,拱手对萧玠庆贺道:“老奴恭喜殿下,率领交州军摘下了今年‘春试’的桂冠。” 萧玠不敢托大,也笑道:“连公公说笑了,这也不是我一人之功,全仰仗诸位兄弟的同心戮力。” 交州队其他人听到萧玠主动将功劳推到他们身上,也不由心中一暖,一个个感激看着萧玠。 连奕望了一眼看台上的萧稷,随后目光扫视了一遍其他球员,微微一笑:“诸位的努力,陛下也是看在眼里,他本想全部召见你们,但看台又不好挤下,所以派咱家只请了齐王殿下,叶将军和庞壮士三人。” 萧玠心中也不由暗暗感慨连奕情商高会说话,他明白实际上父皇只派他过来请了他们三个人,但却又不动声色照顾了其他队员的面子。 果不其然,连奕此话一出,其他队员一个个面露喜色,想来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在御林军的护卫下,萧玠他们四人朝看台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的萧璜将一切看在眼中,目光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儿臣(臣)参见父皇(皇上),参见母后(皇后娘娘)。” 三人齐齐下拜,给萧稷和孙皇后行了一个大礼。 “交州队三杰不必多礼,都平身。” 萧稷看了一场精彩的蹴鞠比赛,心情也是大好,竟还有心思给他们三人取起了外号。 其实场下踢球的两方都是自己儿子,他倒不在乎谁输谁赢,他是天子,看问题的视角自然与常人有些不同。 他之前一直在两个儿子之间摇摆不定,总觉得两人是不分上下,难分伯仲,他也是难以取舍,但是今日一场蹴鞠比赛,他却敏锐从中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萧璜的个人能力非常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扛着整个凉州队战胜幽州队,但这是凉州队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劣势,因为只要萧璜一旦被人限制住,整个凉州队就无所作为了。 萧玠的个人能力也很强,但是为了交州队的胜利却主动承担起防守对手进攻核心的重任,甘愿全场不触一次球,只为自己的队员创造进攻机会,从而保证交州队的胜利。 踢蹴鞠是如此,治国又何尝不是如此,秦武帝雄才大略,千古一帝,但他驾崩之后,秦朝再无人有他如此能力能够掌管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以致于转瞬间就分崩离析。 因此在萧稷看来,能力超群固然重要,但是能够最大限度发挥其他人的才能更加难能可贵,在这一点上,萧玠显然比萧璜做得更好。 这也是他为何破天荒在赛后召见他们三人的原因。 孙皇后也是满脸含笑,萧玠一声“母后”简直是叫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虽说宗正寺那边还没有正式确定好一个良辰吉日,但孙皇后心中早已将萧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萧稷目光看着场边久久不愿散去的观众,意味深长道:“连奕,跟兵部那边说一声,从今年起,往后每一年的‘春试’就改为踢蹴鞠。” 萧玠心中暗喜,若是如此,只要自己还是这个交州大都督,恐怕以后每一年的“春试”桂冠都是交州军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萧玠心里也明白,是因为这场比赛让父皇看到了相对于马球,蹴鞠显然对于各军更加公平,而且也看到蹴鞠在百姓之中更加受到欢迎和追捧,他自然也想体现一下自己的与民同乐。 不过萧玠也有自己的心思,下一步他就要推动蹴鞠向足球的方向发展了,毕竟后世足球比赛的各种规则更加完善,直接照搬过来就好。 而且足球最大的好处就在于难度低,更加容易上手,不需要那么多花哨的技巧,更加适合普罗大众。 不过萧稷不知道自己儿子已经神游天外,反而将目光投向进球的两位功臣,先是对叶秋道:“叶卿家不仅行军打仗有方,想不到踢起蹴鞠来也是一把好手,是个难得人才呀,趁朕今日高兴,想要什么赏赐只管开口。” 叶秋的回答中规中矩:“臣不敢受赏,今日之胜,全仰仗齐王殿下战术安排有方,臣不过一切依照殿下的吩咐行事罢了。” 萧稷笑着微微颔首,这个叶秋才德俱佳,也难怪儿子如此器重他,确实值得大用。 随后萧稷将目光投向庞虎,笑道:“你呢?庞卿家,你也不敢受赏吗?” 庞虎看了看萧玠,又看看萧稷,终于鼓起勇气道:“臣听说宫中珍藏有不少好酒,如果皇上非要赏赐臣,能不能赏给臣几坛好酒。” 萧稷一愣,继而哈哈大笑,笑得十分开怀。 叶秋目瞪口呆,萧玠低头捂住双目表示没眼看,连一向端庄的孙皇后也忍不住莞尔。 庞虎则不解挠了挠后脑勺,不就是要几坛好酒吗,一个个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第208章 痴男怨女 “春试”蹴鞠比赛结束的当日,不少外地的蹴鞠迷便连夜离开京城返程,毕竟洛阳可不止纸贵,吃住行也是样样不便宜,多留在京城一日对于他们而言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洛阳城一下子清净了不少,但很多人尤其是京城商家反而开始怀念起“春试”期间万人空巷的场景,心中隐隐约约有些期盼什么时候再来一场如此盛事。 但陶家却反而一下子忙碌了起来,毕竟他们在比赛期间卖出了一千多万张彩票,如今也到了该兑奖的时候。 但陶家的人很快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第一场交州队对禁军的比赛,卖出的四百万张彩票中,居然只有不到一百张彩票押注了交州队胜。 这也就意味着这几十个人就可以瓜分奖金池的两万贯奖金,平均下来这些幸运儿每一个人都能够分到两百多贯钱,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横财,可把那些负责发放奖金的陶家伙计羡慕坏了,后悔当初怎么自己就有眼无珠,不相信他们陶家的未来姑爷一回呢。 但他们更加好奇的是,在当初人人都不看好交州队的情况下,到底是什么人敢于去去押注交州队呢。 此时,一个年轻男子正从陶家的兑奖商铺出来,此人长身如玉,丰神俊朗,白衣胜雪,手中一把折扇更是增添了几分超然脱俗之气。 他也是为数不多能在第一场比赛押中交州队的幸运儿之一,腰间的荷包一下子多了两百多两银子。 他在陶家伙计羡慕的目光中轻步离开兑奖商铺,不多时人就出现在了城西的温柔坊。 温柔坊坊如其名,是洛阳城最出名最繁华最热闹的温柔乡,青楼教坊林立,酒肆客栈密布,还有各种官办和私立的舞坊乐馆也数不胜数,素来有“温柔坊人,丝竹讴歌,天下妙伎出焉”的说法,与长安的平康坊和建业的秦淮河畔并列为天下三大烟花之地。 夜幕已经降临,年轻男子一步入坊门,沿途皆是灯红酒绿,莺莺燕燕,但他目不斜视,摇着折扇,不理会沿途青楼酒肆的招徕,径直走向坊内深处一座更热闹的乐坊门前。 此处尤为热闹,门口停满了马车,各色男男女女进进出出,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年轻男子也在此处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赫然就是“梨园乐坊”四个大字。 这是一座官营乐坊,由教坊司直管,里面的女子多为罪臣家的女眷,但就这么一个地方,却是整个洛阳城的音乐圣地,引得洛阳城中不少喜好丝竹管弦之人趋之如骛,只求一听何为天籁。 门口揽客的小厮眼睛极毒,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卓尔不群的年轻男子,赶紧迎上前,一脸陪笑道:“史公子,又来听烟儿姑娘弹琴呀。” 史公子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只是轻轻点点头,随即缓步走入“梨园乐坊”内。 一进入乐坊内,迎面便是一座占地不小的水池,池子下假山荷叶,流水潺潺,锦鲤戏水,生机盎然。 池子上曲廊环绕,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廊亭,廊亭内亦有少女在翩翩起舞,莲步生花,而曲廊的尽头则是一座三层高的绣楼,时不时传出阵阵丝竹之乐,欢笑之声。 史公子也没有理会曲廊上的莺莺燕燕,而是径直走入绣楼内,眼前出现了一座极大的绣台,上面乐声阵阵,一队身姿曼妙体态婀娜的舞女正在为客人轻歌曼舞。 但见舞女个个容貌艳丽,身轻似燕,舞姿轻灵,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弱无骨,足下步步生莲,肤如凝脂在透明薄纱间若隐若现,令众多人心往神驰,如痴如醉,无法自持…… 史公子找了一个无人的位置坐下,目光却没有落在绣台上的舞女身上,反而唤来乐坊内的小厮,点了一壶酒,一个人坐在那里自酌自饮,与周围的一切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绣台上一曲舞毕,台上的舞女向绣楼内的客人委身施了一礼,随即纷纷从侧门退场。 史公子终于抬起了头,但他却没有看向退场的舞女,反而落在了绣台后的一处门口,这也是歌女舞女上场的必经之门。 不多时,果然又有一队怀抱琵琶的乐女从大门鱼贯而出,她们一个个也是姿容俏丽,粉衫罗裙,皆是人间秀色。 一踏上绣台,这些乐女便向两侧分开,一个白裙少女便出现在了她们中间。 绣楼内的客人一时之间爆发出了一阵惊叹之声,只见此女身材高挑,肤白胜雪,可惜脸上却蒙着轻纱,看不清容貌,但也凭空增添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她便是梨园乐坊的烟儿姑娘,以一手琵琶名动洛阳城,多少京城的达官贵人每日流连乐坊,就是为了听一听她的琵琶曲,见识何为天籁之音。 唯一可惜的是,烟儿姑娘每次出场都是脸蒙轻纱,没有一个客人真正见过她的容貌,据说曾经有客人愿意出价万两,只求烟儿姑娘可以揭下面纱一展真颜,可还是未能如愿。 如此一来,烟儿姑娘的琵琶和容貌反而成了洛阳城的一大传说,引得更多人对梨园乐坊趋之若鹜。 此时,绣台上的烟儿姑娘和其他乐女一齐向台下的客人委身施了一礼,随即各自坐好,开始弹奏怀中的琵琶,而绣台下的乐师也纷纷以自己手中的乐器应和。 一时之间,琴,瑟,笙,箫和琵琶之音此起彼伏,舒缓美妙,听得台下众人如痴如醉,沉醉在这天籁之音中。 史公子的目光却一直落在烟儿姑娘身上,视线全程没有移动过半分。 绣台上的烟儿姑娘似乎有所感应,一曲弹毕,目光也望向史公子的方向,隔着面纱微微对他一点头。 史公子隔着面纱与她目光对视,却不经意间轻轻叹了一口。 他们两人都不知道的是,在绣楼二楼的一间雅间内,有一个人正笑而不语看着他们二人…… 第209章 红颜知己 乐会一结束,史公子一如往常走向梨园乐坊后院,轻车熟路走到烟儿姑娘的房门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但门却没有如平常那般打开,史公子感觉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用力轻轻敲了几下房门。 房门终于打开了,但门后却不是史公子朝思暮想的面庞,而是一直伺候烟儿姑娘的贴身婢女小梅。 史公子微微一笑,彬彬有礼道:“小梅姑娘,烟儿姑娘在里面吗?” 小梅显然也是认得史公子的,但她却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道:“烟儿小姐不在。” 史公子有些奇怪,她记得烟儿姑娘素来喜欢清静,每次上台表演完之后,就会待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只是有什么事也是吩咐小梅去办的。 小梅看了看史公子,目光有些惋惜,长叹了一口气道:“史公子,你可能以后都见不到烟儿小姐了。” 史公子心中没来由一紧,面上也失去了几分淡定,忙追问道:“你为何这么说?是烟儿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烟儿小姐没出什么事,只是……”小梅看着史公子,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史公子听说烟儿姑娘没有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继续追问道:“只是什么?” 小梅又叹了一口气,但说出来的话在史公子听来却宛如晴天霹雳:“有人为烟儿小姐赎身了,已经用马车将烟儿小姐接走了……因此我说史公子你可能以后都见不到烟儿小姐了。” 史公子只感觉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昏厥过去,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梨园乐坊乃是教坊司直管,而烟儿姑娘又是梨园乐坊的招牌,对于梨园乐坊至关重要,因此乐坊绝不可能轻易放人。 更何况烟儿姑娘还是罪臣之女,戴罪之身,若非父亲沉冤得雪,绝无可能随便得以脱离乐籍恢复自由之身,而对方自然能够将她赎走,必然是有通天的本事,想来也只有朝中显贵和天潢贵胄有这个本事了。 想到此处,史公子反而冷静下来,他沉声继续追问小梅道:“你知道是什么人为烟儿姑娘赎的身吗?” 小梅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但是告诉史公子对方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如果是太史峥,必然知道烟儿姑娘在何处。 听到“太史峥”这三个字,史公子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叹了口气道:“齐王殿下,你又是何必呢?” …… 史公子雇了一辆马车赶到齐王府时,齐王府门口张灯结彩,似乎要办什么喜事的样子。 史公子跳下马车,上前对王府门口的阍侍道:“麻烦通报一声,就说颍川人太史峥求见。” 但此时,王府的管家老胡却突然从门后跳出来,倒是差点吓了太史峥一大跳。 胡伯对太史峥拱拱手,笑道:“老朽乃是王府的管家,我们殿下早有吩咐,若是太史先生前来,不必通报,直接带去见他。” 太史峥对胡伯点头致谢,便随他一起进入齐王府。 一路上到处都可见大红的灯笼和喜字,太史峥心中也有些好奇,不由向老胡追问道:“敢问管家,齐王府如此装扮,是要办什么喜事吗?” 老胡也看看周围已经布置好的一切,哈哈大笑道:“王府如此装扮,自然是有天大的喜色。” 太史峥心中不由一沉,齐王萧玠前脚刚为烟儿姑娘赎了身,后脚就要在齐王府大肆操办喜事,显然就是要将烟儿姑娘纳为妾室。 但他不明白,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与烟儿姑娘的事情,又为何没事要烟儿姑娘的贴身婢女小梅提示自己来齐王府见他。 难不成就是为了狠狠当面折辱自己,一报之前自己在蜀中不辞而别之恨吗? 想到此处,太史峥默默叹了一口气,自己只是淡泊名利,喜欢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喜欢受人束缚,因此拒绝了齐王,却想不到他如此心胸狭隘,居然要用如此方式羞辱折磨自己。 他真的打算转身一走了之,但是一想到烟儿姑娘的容颜,他又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罢了,就当去见故人最后一面,也算了结了这段孽缘,从此相忘于江湖。 但他心中此刻反而更加难受,自己虽然身负才华,却一心只想逍遥自在,不愿奉任何人为主,导致自己时至今日也是无权无势,若是当初自己答应齐王萧玠的人,与姚兄一起为齐王效命,以他对自己的器重,想来也会成全自己跟烟儿姑娘。 可惜,人就是这样子,你太看重某样东西,可能就会失去另外一些最重要的东西,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原本在太史峥心中将自由自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如今想到为了自由失去了相知相惜的红颜知己,心中反而堵得慌。 但恐怕现在后悔也是无济于事,其实现在自己愿意效忠齐王萧玠,他也不会将烟儿姑娘让给自己了,毕竟一来他丢不起那个人,二来他也不觉得有多少男子能够抗拒烟儿姑娘的容颜,哪怕是一个皇子。 就在太史峥胡思乱想之时,脚下却已经不自觉随管家老胡一起来到了正堂外,太史峥反而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有些事情他终究还是不愿意面对,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红颜知己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嫁给他人。 “太史先生怎么不进来?” 就在太史峥还在低头犹豫之际,一个玩味的声音却突然传入自己耳中。 太史峥连忙抬头一看,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虽说未曾谋面,但太史峥还是从他的穿着和气度上,一眼可以看出对方应该就是齐王萧玠。 太史峥在看着萧玠,萧玠也在上下打量着他,当然也没忘记发动自己的“洞若观火”技能。 人物:太史峥 统率:93 武力:87 智力:100 政治:96 魅力:98 道德:高 好感:情敌 最后好感度为情敌当真是把萧玠给逗笑了。 果然男人一旦恋爱脑,哪怕满分的智力都不够祸祸。 他聪明一世,难道就看不出自己这场婚事给谁安排的? “草民参见齐王殿下。” 尽管心中有气,但太史峥还是对萧玠拱手行了一礼。 萧玠微微一笑,抬手道:“太史先生不必如此多礼,进来说话。” 太史峥摇摇头,沉声道:“多谢殿下一番好意,只是草民还有其他事,就不打扰了,告辞。” 眼看太史峥转身就想走,萧玠却突然哈哈一笑:“恐怕太史先生今日是走不了了。” 太史峥面色不由一沉,冷冷道:“殿下何出此言。” 萧玠微微一笑:“你当然不能走,你走了,谁跟烟儿姑娘拜堂?” 饶是太史峥聪慧过人,也是瞬间愣在当场。 第210章 金童玉女 直到拜完堂,被一帮人拥入洞房,太史峥依旧还是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恍若在梦中。 他一天之内可以说是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原以为自己一生挚爱的红颜知己被抢,但最后却发现新郎竟是他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与烟儿姑娘之事就是连挚交姚策都不曾知晓,齐王殿下又是从何得知,还煞费苦心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让自己可以一夜之间抱得美人归。 此时,姚策为了不影响太史峥的春宵一刻,很讲义气将一帮瞎起哄吵着要闹洞房的宾客统统带离洞房,只留下了新郎新娘和一个小童。 洞房内,新人对坐,男西女东,意为阴阳交会有新,小童则端着合卺酒上前,用稚嫩清脆的声音轻声喊道:“有请新人共饮合卺。” 合卺酒并不同于后世婚俗上的交杯酒,而是将一个匏瓜一分为二,剖成两个瓢,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拿一瓢饮酒,同饮一卺,象征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而且匏瓜味苦,用来盛酒会导致酒水也微微发苦,新人同饮苦酒,也有从此夫妻二人共甘共苦的深意。 烟儿虽然披着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但小童的话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稍微抬起一些盖头,伸手接过其中一半匏瓜酒盏,太史峥也赶紧接过了另外一半匏瓜酒盏。 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烟儿有些娇羞低下头,将匏瓜酒盏中凑到唇边开始慢慢喝下里面的苦酒。 太史峥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也端起匏瓜酒盏慢慢喝下苦酒。 二人将各自匏瓜酒盏中的合卺酒一饮而尽,小童拿回匏瓜,随后再次用稚嫩清脆的声音轻声喊道:“吉时到,请有请新人坐床。” 太史峥和烟儿牵手一起步入内帐,双双在婚床边坐下。 小童随即退出了房间,在门外高声喊道:“新人已坐床!” 此时房门再度打开,齐王妃苏瑶在府中女眷的簇拥下进入房内,走到婚床前,众人一齐将手中的花果金钱洒在婚床上。 随后,苏瑶更是亲自为新人念起了咒愿文:“今夜吉辰,太史氏儿与杨氏女喜结良缘,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愿为卿相,女尽嫁王公,从兹咒愿已后,夫妻白头偕老。” 念罢,苏瑶一摆手,全部人一齐离开洞房,临走前还不忘放下内帐帘,吹灭外面的喜烛,只留下一对新人慢慢享受他们二人的时光。 太史峥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缓缓掀开烟儿的红盖头,映入眼帘的是眼前是烟儿一张白璧无瑕的绝美容颜,浓妆淡抹,在烛光摇曳中更显明艳动人。 太史峥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烟儿却被太史峥看得有些娇羞无限,却主动依偎进太史峥怀中,轻声细语道:“今夜为君妇,当与君共携白首,君不可负我。” 太史峥怀抱佳人,心中却是感慨万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烟儿见太史峥默然不语,心中没来由一慌,低声问道:“君缄口不言,莫非只是受了齐王殿下所迫,心中并不愿娶奴家为妻……想来也是,君乃天下名士,奴家不过是一介罪臣之女,又曾没入教坊司为乐女,如何配得上君……” 听闻烟儿说得如此伤心,太史峥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解释道:“烟儿姑娘误会了,在下仰慕烟儿姑娘久矣,自然是愿娶姑娘为妻,只是因心有感慨,一时失神罢了。” 听完太史峥一番肺腑之言,烟儿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却是破涕一笑,娇嗔道:“呆子,如今你我都已经结为夫妻,你怎么还一口一句‘姑娘’‘姑娘’的。” 太史峥愣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从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娘子。” 烟儿也是不由低头娇羞一笑,随即好奇追问道:“你方才说你心有感慨,在感慨什么呀。” 太史峥目光望向门外的方向:“我在想齐王殿下为何会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又为何愿意如此待我。” 说到齐王萧玠,烟儿也是不由面露感激之色。 她本姓杨,乃是前监察御史杨庆之女,因父亲为人刚正不阿,看不惯丞相王崇结党营私,因而上书弹劾王崇党同伐异,有违人臣之道,引来王崇嫉恨,最终被王崇及其党羽诬陷下狱,在狱中因染上恶疾含恨而终,她母亲也悬梁自尽随父亲而去,她自己则以罪臣之女的身份没入教坊司,好在因自幼弹得一手好琵琶,被梨园乐坊相中,才避免沦落青楼,保住了清白之身。 她本想一死了之,但想到父亲的冤屈无处伸张,她便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委身乐坊,寻找机会为自己的父亲洗刷不白之冤。 初见太史峥,她也同样为太史峥的才华所吸引,她也明白太史峥对自己的仰慕之意,但想到太史峥乃是天下名士,而自己不过是身份卑微的乐女,两人身份如此悬殊,又岂会有结果,再想到父亲的冤情未得昭雪,她也只能将这份感情深埋进心底。 但她万万没想到此时齐王萧玠出现了,告诉她自己已经帮助她的父亲洗刷了冤屈,还了她父亲一个清白,她从此不再是罪臣之女,不用继续待在梨园乐坊为乐女,完全恢复了自由身。 烟儿心中自然是对萧玠感激万分,却也一下子陷入了两难之中,她曾经对天发下重誓,若是有人能够帮他为父亲洗刷冤屈,她便以身相许。 但若是委身于齐王,她也只能负了彼此爱慕的太史峥了。 就在她左右为难最终决意斩断情丝以报齐王大恩之时,萧玠却主动告诉她,他不需要她对自己以身相许,他只要她配合好自己,他会让她嫁给她爱慕的太史峥。 虽说烟儿也不明白一个堂堂的齐王为何会知道她与太史峥之间的情事,但萧玠的话却一下子解决了所有的难题,她自己也可以得偿所愿嫁给太史峥。 她不傻,隐隐约约看得出萧玠做了这么多事,似乎就只是为了招揽太史峥为己用。 尽管萧玠并没有要她做什么,但烟儿心中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齐王殿下对她有大恩,既然他如此看重夫君,自己一定要尽全力劝说夫君投入齐王殿下麾下为他效力。 第211章 夫妻夜话 想到此处,烟儿反问太史峥道:“夫君可知齐王殿下为何如此待你?” 太史峥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岂会不知,不瞒娘子说,齐王殿下曾经派人不远万里到蜀中找到了我与姚兄,希望我与姚兄可以为他效力,姚兄见齐王殿下如此心诚欣然应允,可我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不想受人束缚,次日便不辞而别。” 说到此处,太史峥有些哭笑不得:“我本以为齐王殿下得姚兄相助,已然知足,也不会再挂念于我,可谁曾想他如此执着,为了招揽我,居然如此煞费苦心,倒是教我一时感慨万千。” “既是齐王殿下为了招揽夫君如此费尽心思,那夫君现在可改变主意,愿为齐王殿下效力?”烟儿看着太史峥,继续追问道。 太史峥也看着烟儿,迟疑道:“是齐王殿下要娘子劝说于我吗?” 烟儿摇摇头,目光中分明流露出感激之色:“齐王殿下只说已为我父亲沉冤昭雪,还说会让我得偿所愿嫁……嫁与你为妻,却不曾对我提出半点要求。” 太史峥闻言不由一愣,随即苦涩一笑:“如此说来,殿下于我们二人,皆有天大的恩情了。” 烟儿点点头,沉声道:“夫君,奴家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道大丈夫在世,当恩仇必报的道理,既然齐王殿下对我们有如此大恩,他又对夫君如此器重,夫君何不追随齐王殿下,以报其大恩。” 太史峥目光也不再迟疑,笑着点点头,郑重道:“娘子所言极是,我太史峥绝非忘恩负义之徒,既然齐王殿下有大恩于你我,我自当竭忠尽智,誓死相随。” 烟儿心中慰然,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俏脸一红,用几乎轻不可闻的声音道:“夫君,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休息。” 太史峥点点头,随即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良宵苦短,春色无边…… ……(以下内容不宜展示,省略十万字) 卧房内一片漆黑,萧玠和苏瑶二人也是相拥而眠。 苏瑶依偎在萧玠怀中,似乎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萧玠是何等耳力,不由轻轻抚摸了一下苏瑶的发丝,柔声道:“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叹什么气?” 苏瑶却白了萧玠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怪你,今天大中午你的亲兵突然跑来府中,又是挂红灯笼,又是贴喜字,问他们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是你吩咐他们去做的,我们都还以为是齐王殿下又要纳哪家的姑娘进门呢?” 萧玠顿时哑然失笑,想不到闹了半天原来是闹了个乌龙,苏瑶吃醋了。 “怎么会呢?若是我要纳妾,必然是第一个告诉你这个王妃呀。”萧玠的语气分明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看萧玠如此模样,苏瑶不由气结,但还是有些好奇问道:“那位太史先生到底有何等经天纬地的惊世大才,居然让你堂堂一个齐王如此煞费苦心去招揽他。” 萧玠没有对苏瑶隐瞒心中的想法,沉声道:“其实我如此费尽心机招揽太史峥,不只是因为想要他助我一臂之力,更不想他去投奔其他人,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苏瑶恍然大悟,瞬间也理解了夫君的想法,如今那么多皇子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若太史峥真有大才,若是投了其他人,确实对他夺嫡十分不利。 苏瑶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一时也是感慨万千,明明大家都是手足至亲,却为了一个皇位互相算计,争得头破血流。 她甚至想到,若是将来萧玠真的夺嫡成功,登基为帝,将来恪儿也会不会为了争夺皇位跟其他兄弟争得你死我活,甚至同室操戈…… 也不知道,生在皇家,到底是恪儿的幸运还是不幸。 萧玠不知道自己妻子心中的感慨,他在想的是太史峥的事。 原书中,萧璜和太史峥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萧璜也主动邀请太史峥为自己效力,但太史峥向往自由,不愿受人束缚,一开始也是拒绝的,可随曾想晋王萧珝主动送上助攻,不知怎么的谗上了烟儿的身子,非要强行收入府中,烟儿为了保住清白自尽身亡,太史峥为了给烟儿报仇,主动投奔萧璜,最终亲手了结萧珝性命。 萧玠庆幸有烟儿这个羁绊在,否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收服太史峥这匹放浪不羁的千里马。 正如他对苏瑶所说,他不担心太史峥不助他,他只是不想太史峥投入萧璜或是其他对手麾下,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不过现在太史峥的事是解决了,但萧玠却还有另外一件心事。 父皇前几日召见他,说是叶秋如此有勇有谋,给他做家将实在是屈才了,他打算重用叶秋。 现在朝廷打算将金吾卫拆分为左右金吾卫,原来的执金吾高扬改任左金吾卫将军,而叶秋担任右金吾卫将军。 他倒不是舍不得叶秋,毕竟叶秋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不管父皇如何重用他,在他心里还是永远将自己这个殿下放在第一位的。 况且,给自己的家将掌管一半京城禁军,这也是父皇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一种信任,增加了自己夺嫡的筹码。 而且萧玠心如明镜,知道这是父皇要对王家动手的前奏了。 如今萧璜在凉州分王澄之军,叶秋在洛阳分高扬之军,一旦削弱了王家的兵权,下一步就是要彻底将整个琅琊王氏连根拔起了。 萧玠倒不是惋惜王家的灭亡,他只是在想如何拉执金吾高扬一把。 高扬虽是王家之婿,但是却因为妻子王妍的飞扬跋扈和目中无人,对于王家也是有着深深的不满。 对于这么一个潜在的队友,萧玠实在是不希望他随王家一起陪葬。 萧玠倒是想学原来的萧璜那般,暗中拉拢高扬,利用他对妻子王妍和王家的不满,让他在关键时刻杀妻反水。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穿越的蝴蝶效应,王妍居然怀上了高扬的骨肉,以高扬的为人,他再对自己的妻子不满,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骨肉的。 萧玠越想越觉得棘手,加上白天忙了一天身体有些疲惫,只觉得脑袋中仿佛装满了浆糊,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但他怀中的苏瑶,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一个问题: “夫君,你能不能告诉我,后院中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萧玠虎躯一震,瞬间睡意全无…… 第212章 双女初见 翌日,齐王府后院厢房。 香菱如往常一般端着汤药推门进去,却看到宇文萱不知何时已经下床,正扶着墙壁艰难往外走。 香菱吓得慌忙放下汤药,上前扶住宇文萱,嘴上小声抱怨道:“我的姑奶奶,你身体还没好,怎么就自己下床了,要是摔着了加重伤势怎么办,殿下一定会怪我没有照顾好你,他会骂死我的。” 宇文萱却摇摇头,笑道:“我天天躺在床上,手脚都快麻木了,看今天天气不错,就想去院子里晒一下太阳,活动活动筋骨,免得天天躺在床上人都快发霉了。” 香菱哪里敢答应:“我的姑奶奶,你现在伤还没有痊愈,晒什么太阳呀,我还是扶你回床上好好躺着休息。” 但宇文萱无论如何都不肯听劝躺回床上去休息,还是执意想去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最终香菱拗不过宇文萱,只得扶她往院子走去。 但香菱扶着宇文萱一走出房门,一抬眼,瞬间傻在了原地。 齐王妃苏瑶和她的贴身婢女冬儿正站在院子中,目光平静看着香菱和宇文萱。 与自己关系一向不错的冬儿甚至偷偷冲自己做了一个鬼脸,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 “王妃,我……” 香菱可以说是欲哭无泪,满心的想法都是自己这次是真的完了,甚至这一刻她已经在想自己被赶出王府后该何以谋生了。 但苏瑶似乎并没有动怒,只是语气平静让香菱跟冬儿先出去,她一个人跟怜儿谈谈。 冬儿是抱着捉奸的心态跟苏瑶一起过来的,现在听到苏瑶要她出去,哪里肯答应,夺夫之仇不共戴天,她也怕她们两个人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时候苏瑶会吃亏。 但是看到苏瑶不容置疑的眼神,冬儿也不敢抗命,只得和香菱一起离开院子了。 与冬儿不放心一步三回头不同,香菱倒是脚下生风得飞快,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可没想到,她们没跑出院子多远,迎面上就撞见了萧玠。 香菱仿佛是看见了一根救命稻草,慌忙跑到萧玠面前,气喘吁吁道:“殿下,王妃她……” 萧玠不等她说完,轻轻点头表示自己什么都知道了。 但香菱似乎还担心萧玠误会自己,极力想要辩解:“殿下,我真的没有跟王妃告密,我不知道王妃怎么会知道你把怜儿姑娘藏在后院的。” 萧玠再次点点头,冷冷一笑:“我知道不是你,而且我也知道是谁告的密。” 香菱闻言也不由愣住了,王府的人几乎都不来后院,自己又一向小心,还有谁会知道这里藏了一个大活人,还特意跑去跟王妃告密呢。 香菱想不通,萧玠却是心如明镜,他昨晚并没有问苏瑶是如何知道自己在府上藏了一个女人,因为他知道,除了自己和香菱,还有一个人知道宇文萱被自己藏在齐王府,那就是他那位有建安风骨和魏武遗风的三哥萧璜了。 看得出他对苏瑶和宇文萱还真是贼心不死呀。 但萧玠担心的是,他不知道苏瑶和宇文萱谈得如何,一旦两人谈崩了,萧璜还真有趁虚而入绿自己的机会。 …… “齐王妃,你不要多想,我跟齐王之间是清白的。” 尽管宇文萱问心无愧,但她还是担心苏瑶会多想,主动开口解释。 苏瑶轻轻点头,笑道:“我知道。” 宇文萱反而愣了一下,有些狐疑望着苏瑶,毕竟他的夫君都将别的女人藏在府中了,她却还相信自己与她的夫君之间是清白的。 苏瑶似乎看出了宇文萱的困惑,笑道:“你有所不知,他与陶家小姐有婚约,他们在交州一起共事了近一年,但陶家小姐还是完璧之身,因此我相信他不是一个会胡来的人。” 宇文萱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知道苏瑶口中的陶家小姐就是陶晗,她之前去陶家商铺买胭脂水粉的时候恰巧有幸见过她一面,也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想不到萧玠面对如此人间绝色居然还能坐怀不乱,与自己印象中的浪荡王爷形象相差甚远呀。 “看来王妃倒是十分相信齐王呀。”宇文萱语气有些言不由衷。 苏瑶却微微一笑,道:“夫妻之间,本来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呀,若是疑神疑鬼,岂不是同床异梦。” 宇文萱一时有些语塞,却也不知如何反驳苏瑶。 她从记事的那一刻起,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告诉她,她是大周皇室遗孤,要以光复大周为己任。为了复国大业,她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委身在花舫做歌伎,见惯了男人的虚情假意和逢场作戏,早已经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但是现在她看到苏瑶说起萧玠时嘴角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笑容,听到她对萧玠无条件的理解和信任,心中也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她脑海中此时却不由自主浮现出萧玠的身影,这个浪荡王爷好像确实也没有这么坏。 但很快,宇文萱的面色冷了下来,萧玠尽管救过自己性命,但萧家夺了宇文家的江山,他们生来就注定是死敌。 苏瑶却在此时主动握住宇文萱的双手,叹了口气道:“你的事夫君都跟我说了……哎,你也是个可怜人儿呀。” 宇文萱心中暗暗一惊,难道萧玠连自己是前朝公主的身份都告诉苏瑶了?若真是如此,只怕自己性命危矣。 她本能对苏瑶起了杀心,但是看到苏瑶对自己关切的眼神,心肠却始终硬不起来。 苏瑶继续叹了一口气:“夫君说你小小年纪就被人卖去了妙人舫那种是非之地,想来这些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虽说朝廷说妙人舫是狄胡人在京城的窝点,但我相信夫君既然救你性命,你就不会是什么坏人。” 宇文萱闻言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萧玠并没有全盘托出,还是隐瞒了自己最关键的身份。 “王妃言重了,一切都过去了。” 苏瑶又笑道:“当初夫君将你藏在后院,是怕我多想,但既然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就不要再住在这里了,我隔壁的院子还空着,你就搬到那里去,照顾你也方便一些,我时不时还能有人陪我说说话。” “王妃,这怎么行呢?”宇文萱本能就想拒绝。 苏瑶却一下子摆出了王妃的架子:“这里是齐王府,我是女主人,既然怜儿姑娘来到府上做客,自然要听我的安排了。” 宇文萱推辞不下,最终只得同意,心中却暗暗感慨,萧玠这个浪荡王爷上辈子到底积了多少功德呀,此生居然可以娶到如此善解人意的王妃。 她不知道的是,苏瑶却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她身为萧玠的妻子,自然十分清楚萧玠的为人,又怎么会不知道萧玠那点心思,如果他对这个怜儿无意,是绝不会主动救她性命,还冒险将她藏在府中的。 尽管心中有些不开心,但她知道若是自己逼走或是气走怜儿,虽说萧玠不至于会休妻,但恐怕他们之间必然会有难以弥合的裂痕。 她只希望萧玠今后不要再动不动就将其他女人藏在府中,让自己这个正妃难做了。 第213章 奇耻大辱 这些日子,执金吾高扬的心情可谓是异常苦闷,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一件顺心事。 今年“春试”改为踢蹴鞠,高扬本来想着禁军都是从各大边军中抽调来的精兵,个个身材高大,身手了得,在蹴鞠比赛中可以说是占尽了优势,想来禁军应该是最有机会摘下桂冠。 可没想到第一场比赛踢下来,他们禁军队全场被交州队的三叉戟踢得毫无招架之力,被对手连进三个球,最终第一个被淘汰出局。 就在高扬还想着禁军今后多加训练蹴鞠,争取明年一雪前耻之事,宫中却传来一个惊天噩耗——皇上打算将金吾卫分拆为左右金吾卫,自己改担任左金吾卫将军,而齐王家将出身的叶秋担任右金吾卫将军。 尽管左金吾卫将军与执金吾的官阶品级还有薪俸完全一样,但自己掌管的禁军却是一下子少了一半。 高扬不傻,知道皇上如此做完全就是因为自己是王家之婿,因此处处提防自己,甚至还要分走自己手中一半的禁军。 高扬对此感觉心中憋屈得慌,他虽是王家的女婿,却一直自认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未做过任何对朝廷不利之事,但却始终得不到皇上的信任。 高扬没有怨恨皇上,他恨的是王家,更恨自己的妻子王妍。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娶了王妍为妻。 他们高家原本也是名门望族,但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祖父获罪,导致整个高家一下子家道中落,他的人生也一下子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从那时候起,他便立誓要重振高家,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为此,他勤练武功,练就一身过人的本事,后面投身戎马,屡立战功,最终得到了上官的赏识,被推荐入金吾卫,一路升迁做到了右翊中郎将。 高扬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很快引起了当朝丞相王崇的注意,主动提出要将自己的嫡孙女王妍嫁给自己。 王家根基深厚,王崇权倾朝野,高扬想到自己若是与王家结亲,此后必然官运亨通,重振高家也是指日可待,便没有丝毫犹豫便应下了这桩亲事,成为了王家的乘龙快婿。 但令高扬奇怪的是,王妍却似乎非常反感讨厌自己这个丈夫,对自己动辄羞辱,开口必是如果没有我们王家哪有你高扬的今天,搞得高扬经常颜面丧尽,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 好在虽说自己家门不幸,但在王崇和王家的扶持下,他一路升迁,很快升任执金吾,执掌京城数万禁军。 但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高扬很快敏锐感觉到皇上对他肉眼可见的不信任和疏远,他也明白是因为自己是王家之婿,皇上显然也是将他归为了王党一员。 而王崇那边也是借助自己执金吾的身份,时不时背着自己搞一些小动作,更加惹来皇上对自己的忌惮和猜疑。 高扬皇上与王家夹在中间,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 而在家里,夫人王妍也是愈加骄横,已经完全不将自己这个夫君放在眼里了,逼得高扬起了休妻的心思,也索性借此与王家一刀两断。 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王妍居然怀上了身孕。 但高扬记得清清楚楚,自己与王妍已经很久不同床了,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但王妍却哭哭啼啼告诉他,是他有一天晚上喝多了酒,强行跟她同了床,这才导致她怀孕。再说,她一向恪守妇道,难道还能怀上别人的孩子不成? 似乎是怕高扬不信,王妍还找来了几个侍女,她们也都纷纷为夫人证明说那晚老爷确实喝得醉醺醺与夫人圆了房…… 高扬也想到妻子虽然骄横,但确实也不是什么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就暂时打消了顾虑,反而为高家后继有人而深感高兴。 只是王妍怀孕之后,脾气更加喜怒无常,对他的态度更加恶劣,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让他在下人面前都抬不起头。 高扬也不敢跟她生气,担心会动了胎气,只得每日借故去金吾卫值班,借故躲开妻子。 只是这日半夜高扬临时有些事回府一趟,但他刚走近自己住的小院,就听到一阵阵男女荡笑声从自己房内传出来,他听得出女人的声音正是自己的妻子王妍,男人的声音也有些耳熟,但是一时半会儿听不出来。 而在院子门口,一个身影正鬼鬼祟祟趴在门边,一看到自己立即面色大变,拔腿就往院内跑。 高扬一眼认出她是王妍的贴身丫鬟小玉,看样子是要去里面通风报信。 高扬快步上前,一把捂住小玉的嘴,压低声音狠狠道:“你敢出声我就杀了你。” 小玉显然是被吓到了,慌乱中一直点头,表示自己不会乱喊乱叫。 高扬随即松开小玉,不动声色慢慢靠近自己的卧房,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放浪的嬉笑声,和一个男人得意的调笑声。 他听清楚了,女人的声音确实就是自己的妻子王妍,而男人的声音却是她的表哥卢绪。 按照妻子王妍的说法,她与表哥自幼感情就很好,即使她嫁为人妇,卢绪还是时不时带着礼物上门探望,可见他们表兄妹感情之深厚。 而且有时候上门时正巧碰到他们夫妻吵架,卢绪还主动从中说和,劝王妍家和万事兴,高扬也对他十分感激。 但高扬万万想不到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暗地里送了自己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再想到王妍莫名其妙怀的身孕,想来怀的也是这个表格卢绪的种。 想到这些年王家对自己的利用,王妍对自己尊严的践踏,高扬面色渐渐变得冷峻,目光流露出深深的杀机…… 高扬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第214章 高扬杀妻 一个震惊世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洛阳的街头巷尾。 执掌洛阳数万禁军的执金吾高扬夜半提剑斩杀妻子王妍与其表兄卢绪,而后一个人去京兆府衙门自首。 眼见杀人者高扬官居执金吾,而遇害者又是琅琊王氏的嫡女,京兆尹娄业自知兹事体大,绝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京兆尹能够担待得起,只得暂且将高扬收监,而后立即上报刑部,刑部上下也大感头疼,毕竟涉及到禁军将领,只能上报天听,听凭皇帝萧稷圣断。 萧稷下旨要京兆府和刑部彻查高扬杀妻一案,再做定夺。 京兆尹和刑部还在调查此案,但此事已经在民间迅速发酵,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流言蜚语此起彼伏。 京兆府那边衙门传出来的消息,据高扬自己供认,是因为他的妻王妍跟表哥卢绪通奸,甚至连王妍肚子里怀的孩子都是卢绪,他们幽会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自己撞见,遂怒而杀之…… 但这种说法遭到琅琊王氏的矢口否认,他们坚称他们王家之女皆贤良淑德,恪守妇道,绝不会做出此等龌龊苟且之事,甚至王家还派人给京兆尹娄业施压,要求京兆府衙门查处造谣生事者,还遇难者王妍一个清白,保护王氏一门百年清誉。 按照王家的说法,分明是王妍因为有孕在身,心情有些变幻无常,而她的表哥卢绪自幼与她感情深厚,出于关心上门探望表妹,可谁知高扬却疑神疑鬼,不分青红皂白杀害了二人,酿成了一桩惨案。 高扬与王家各执一词,案情一时之间更加扑朔迷离…… 京兆府又派人审问了高扬府上的家丁和丫鬟,他们纷纷表示虽说卢绪经常来府上做客探望王妍,但他们从未听说王妍与其有染。 而且他们还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就是高扬和王妍的关系非常不好,王妍经常辱骂高扬,高扬当面敢怒不敢言,但背地里没少抱怨王妍,甚至有一次喝醉了还咬牙切齿说了一句有朝一日一定要杀了这个泼妇。 尤其是王妍怀上身孕之后,高扬与王妍关系更差了,王妍身边的丫鬟甚至有一次听到他们二人吵架,高扬当面质疑王妍怀的不是自己的骨肉,尽管王妍极力辩解,但高扬还是疑神疑鬼,后面发展到经常夜不归宿,王妍心情苦闷,表哥卢绪才时不时上门探望,有时天色晚了,也会留宿在府中的客房,但也不见两人有什么苟且之事。 如此种种证词皆表明,王妍与其表兄卢绪之间并未有什么不轨之事,高扬只是因为疑心妻子不忠而怒杀二人。 消息一传来,洛阳舆论风向瞬时为之一转,上到朝中官员,下到贩夫走卒,纷纷都在谴责高扬身为朝廷命官,却因为一时疑心犯下杀害孕妻如此恶毒之事,以至于一尸两命,简直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一时之间,狱中的高扬仿佛成了过街的老鼠,几乎到了人人唾弃的地步,即使平日里与他交好的朝中官员和禁军将领,哪怕心中同情,但是碍于如今形势,也不敢为他说话。 其实即使没有这些家丁和丫鬟的供词,形势对于高扬而言也是非常不乐观的。 虽然大宁律例有规定“格杀奸罪勿论”与“捕奸拒惶而杀无罪”,但有一个共同的前提是丈夫必须要抓奸在床,而当夜王妍有孕在身,卢绪不可能还与她行苟且之事,而且高扬身为禁军将领,身手了得,而卢绪只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是绝不可能有“捕奸拒惶”这种情况发生的,因此即使王妍与卢绪真的通奸在先,高扬怒而杀二人也是重罪,轻则流放,重则人头落地。 因此,所有人都清楚,高扬这一次是彻底栽了,即使侥幸不死,也绝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不少人还是为高扬感到惋惜的,他戎马半生才坐到了执金吾这个位置,眼看他们高家复兴在望,但如今一切却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毁于一旦了。 萧玠也为高扬感到惋惜,高扬也是一个难得的将才,他还在想着如何拉拢他收为己用,只是没想到他却提前杀妻,导致自个儿身陷囹圄,萧玠也是无可奈何,爱莫能助呀。 萧玠要无奈放弃高扬,但他的系统却似乎另有想法…… “叮咚,检测到宿主欣赏的人才身陷危机,命悬一线,现发布任务‘救人救急’。” “任务要求:救高扬于危难之际。” “成功奖励:智力值+20,政治值+20,随机道具1,可夺取萧璜天命值。” 萧玠现在发现系统有事没事就喜欢刷存在感,就喜欢给自己发布一些高难度任务为难自己。 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救不救高扬和夺取萧璜的天命值有什么关系。 系统似乎探听到了萧玠的心思,主动为他解惑道: “宿主,高扬身为掌管洛阳金吾卫的执金吾,也是萧璜想要积极拉拢的重要人物,他现在也在想办法营救高扬,你务必要抢在他前面救下高扬,加油!” 听到萧璜也在想办法营救高扬,萧玠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但最后却被一句“加油”险些整破防。 虽说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到什么能救出高扬的办法,他还是决定先去一趟京兆尹大狱,见一见高扬,当面问清楚当天夜里的情况,到时候才能好好想想怎么帮他脱罪。 本着人多智力大的想法,萧玠还特意叫上了姚策随自己一起去探监,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帮自己出个主意。、 之所以不叫上太史峥,完全是因为太史峥道德太高,而要想帮高扬全身而退,不耍点阴谋诡计是不得的,而没有什么道德包袱的姚策显然更合适。 不多时,萧玠的马车就停在了京兆府衙门大门外,京兆尹娄业接到差役通报,虽说不知道萧玠的来意,但是也不敢怠慢,亲自出大门恭迎齐王大驾光临。 萧玠也不客气,直接提出要去狱中见高扬,娄业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问,亲自带萧玠去见高扬。 萧玠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进入京兆府衙门,后脚萧璜的马车也停在了大门外。 萧璜显然也认出了是萧玠的马车,一旁的副将王升更是目瞪口呆:“殿下,齐王怎么也来了,还赶在了我们前面。” 萧璜目光深沉,冷冷一笑:“如果他不来,那他就不是齐王了,只是我没想到他动作会这么快。” 王升无奈叹口气,恨声道:“那殿下,我们是现在进去,还是等他们出来再说。” 萧璜摇摇头,沉声道:“既然他已经比我先来一步,那我再进去见高扬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王升有些迟疑和失望:“难道我们只能就这么算了?” 萧璜冷冷一笑:“当然不是,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现在去一趟王家。” 王升追随萧璜已久,当然明白萧璜的意思,是想出面劝说王家可以放高扬一马,但他心中更加疑惑,毕竟萧璜现在与王家的关系并不好,而且高扬杀的还是王家的嫡女,你要王家上下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而且当年王家派他在萧璜身边是为了监视萧璜,他却为了萧璜背叛了王家,如今要和萧璜去王家,他多少有些心虚。 萧璜似乎也看出了王升的顾虑,淡淡一笑:“放心,有我在,王家不敢对你无礼。” 王升看着萧璜坚毅的面庞,重重一点头…… 第215章 凤雏之才 高扬也没有想到在自己众叛亲离的时候,萧玠居然会提着好酒来这暗无天日的大牢中来看他。 其实算起来他和萧玠还是有些沾亲带故的,他也算是萧玠的表姐夫,不过萧玠和王妍少有往来,萧玠和高扬之间自然也没有什么交情,因此对于萧玠的突然探监,高扬还是十分意外的,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暖流。 萧玠打发走京兆尹娄业和其他狱卒之后,也不说自己的来意,就在这又脏又臭的大牢中席地而坐,也不用碗,直接就要跟高扬一人一坛酒喝个痛快。 高扬一掌拍碎封泥,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这正是陶家经过蒸馏改良之后的玉香春,可以称得上是大宁最好的酒了。 高扬仰天痛饮一大口,而后豪迈用衣袖一擦嘴角的酒渍,大呼一声:“好酒!真是痛快,我高扬临死之前能够与殿下共饮此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萧玠却放下手中的酒坛,微微一笑:“谁说高将军要死了?” 高扬不说话,只是仰头又痛饮了一大口,才无奈笑道:“还用谁说吗,我虽然人在牢中,却也听说了外面的消息,现在王家一口咬定王妍与卢绪之间并无苟且之事,府中的下人的证言也都偏向王妍,说她和她表哥是清白的,我是愤而杀妻,我现在是百口莫辩,就等朝廷正式宣判了,估计也是个斩立决。” 高扬的语气确实有些心灰意冷,当夜他无意中撞见自己妻子和她表兄在自己房中调情,一时怒上心头,提剑冲进去怒斥二人无耻下贱,想不到王妍却丝毫没有羞愤之意,反而大骂自己是个废物,没有她们王家他高扬什么都不是,还直白告诉他自己肚子里怀的就是卢绪的种,要他识相的话就乖乖忍气吞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事情一旦闹大了,她和王家要他明天就当不成这个执金吾。 想到王妍多年来对自己这个丈夫的种种羞辱,自己一直容忍退让却换来她给自己戴绿帽子,如今肚子里居然还怀上了其他人的野种,最终他忍无可忍,怒上心头,亲手了结了这对奸夫淫妇的性命。 他杀人后选择主动投案自首,就是希望可以从轻发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使高家可以不至于断绝香火。 可他自己也没想到,经过王家一番运作,王妍和卢绪成了清白的,自己反而成了疑神疑鬼杀害孕妻的人渣,人人得而诛之。 经过这么多天,他自己也想开了,他不后悔杀人,只是后悔当初不该贪图王家的权势而娶了王妍,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自己的一切苦难都是自己自找的,只是自己一死,高家的香火就要断了,不知道自己到了九泉之下该如何面对高家的列祖列宗。 但他还是很高兴自己在临被处斩之前,萧玠还能带着好酒来狱中看望自己,可惜自己这辈子再没有机会报答萧玠了。 萧玠也看出高扬的心灰意冷,却反而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今日来狱中探望高将军,除了想给高将军送一坛好酒之外,还想救高将军一命。” 高扬又喝了一大口酒,而后摇摇头道:“殿下的好意我高扬心领了,只是我府中的下人都是当年随王妍陪嫁过来的,他们的卖身契都在王家手里,他们又怎么可能会为我说话呢?而现在王妍和卢绪皆被我杀死,他们苟且之事已经是死无对证,殿下又如何能够帮得到我?” 萧玠自然知道事情的棘手,但是再棘手他也要去想办法,绝不能让萧璜抢在他前面救下高扬。 刚刚守在门外的庞虎已经进来告诉过他,萧璜的马车也出现京兆府的大门外,只是一看到他的马车掉头就走,看起来似乎是奔着王府的方向而去。 萧玠猜到萧璜应该是想与王崇谈判,想要那些受制于王家的家丁丫鬟改口供,证明王妍和卢绪有染,高扬杀妻情有可原,得以从轻发落。 以萧玠对王崇的了解,他将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还是一个已经死掉的孙女,一旦被萧璜说动,他很有可能放高扬一马,顶多就是对外宣称一句家门不幸,将王妍革除出族籍,也能保全王家的声誉。 以高扬重情重义的性格,因为感激萧璜的救命之恩,必然会倒向萧璜的阵营。 一旦高扬倒向萧璜,而萧璜再完全掌握他岳父手中的三十万凉州军,即使自己最终当上太子,顺利继位,萧璜也会起兵造反,到时候与掌管禁军的高扬里应外合,自己还真没有多少胜算。 此时,一直躲在暗处偷听他们二人对话的姚策走了出来,冲萧玠微微一笑:“殿下,听完高将军一席话,我已经知道该如何帮高将军脱罪了。” 高扬没见过姚策,先是一愣,继而疑惑对萧玠道:“殿下,这位是?” 听到姚策想出了计策,萧玠心中也是大喜,为高扬介绍道:“高将军,这位是姚策姚先生,乃是颍川郡的名士,现在是我的幕僚。” 高扬虽是一介武夫,但显然也是听过姚策的名号:“原来阁下竟是传闻中的‘凤雏’,倒是高某失敬了。” 高扬此刻心中也微微升起了一股希望,方才听姚策说有办法帮自己脱罪他还不信,但对方居然是以足智多谋着称的“凤雏”姚策,说不定还真有办法能帮自己。 姚策也没想到高扬身在京城为官,居然也知道自己这号人物,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抚摸颔下几缕胡须道:“高将军言重了,其实你若想脱罪,说难也不难。” 高扬听他语气如此有把握,心中也是大喜:“还请姚先生直言。” 姚策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淡淡道:“其实按照大宁律例,在某一种情况下,丈夫杀妻是无罪的。” 萧玠心中一动,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但高扬却是更加不解,疑惑道:“姚先生说的情况是?” 姚策冷冷一笑,缓缓吐出四个字:“谋杀亲夫。” 高扬瞬间目瞪口呆,愣在当场。 萧玠却微微一笑,知道今日带姚策来是带对了。 第216章 高府管家 王丰是高扬府上的管家,自从夫人王妍被杀,老爷高扬下狱,他就成了高府上下最忙碌的人,一天三趟往王府跑。 他本不姓王,只是因为自幼被卖入王家为奴,因而随了主人家的姓,又因为得力精干,被王家选为小姐王妍的陪嫁管家,掌管高府上下几十号人,小日子倒也是过得有滋有味。 只是好景不长,王丰也没想到一向忍气吞声唯唯诺诺的老爷居然有一天会怒而杀掉夫人,导致高府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王家那边已经给他带话了,一旦这件案子了结,他们这些陪嫁出去的奴仆丫鬟都得回王家,自己这个二人之下几十人之上的管家眼看就要做不成了。 平心而论,老爷高扬其实对他们这些府里的家丁奴婢还是不错的,王丰自己也有点同情高扬。因为当年他还在王府的时候就听说小姐王妍跟她的表哥卢绪私定终身,只是家主王崇嫌弃卢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文弱书生,棒打鸳鸯,非要强行将小姐许配给身为禁军将领的高扬。 但谁都看得出王妍并不喜欢高扬,对高扬动辄羞辱,开口必是如果没有我们王家哪有你高扬的今天,搞得高扬经常颜面丧尽,甚至在他们这些家丁丫鬟面前都抬不起头,久而久之,连王妍身边的几个贴身丫鬟都不太将高扬放这个一家之主在眼里了。 而且王丰也知道王妍一直对她的表哥卢绪余情未了,府上的人已经不止一次撞见卢绪经常趁高扬不在家跑来高府与王妍幽会,他们甚至都猜到王妍肚子里那个孩子是卢绪的,毕竟他们都知道老爷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同房。 尽管他们都知道事实如何,但是当官府的人上门问话时,他们一个个还是只能遵照王家的意思,坚持宣称夫人王妍和卢绪是清白的,是老爷高扬疑神疑鬼滥杀无辜。 没办法,他们每一个人的卖身契都在王家手里,如果他们不按照王家的意思说,胆敢为高扬说话,坏了琅琊王氏百年清誉,恐怕下场就是过后被王家随便安一个什么罪名活活打死。 这日,当王丰从王府出来,夜幕已经降临,大街上人烟稀少,他和往常步行走回高府,虽说他是管家,但追根究底也只是一个下人,除了得到主人准许,否则是没有资格乘坐马车的,好在王府离高家也没有多远。 夜幕下的洛阳城格外寂静,白天热闹喧嚣的大街上此时空荡荡的看不到几个行人,王丰借着微弱的月光,不急不慢往高府的方向而去。 但此时,王丰无意中发现有几道身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一开始他也没当一回事,只是后面发现这几个人一直跟得很紧,他走快对方也跟着快,他走慢对方也跟着慢,他当即反应过来这些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王丰心中没来由一慌,尽管是天子脚下但这些人大半夜跟在他后面,显然是不怀好意,更不会安什么好心。 眼看对方越跟越紧,王丰也顾不上考虑自己在洛阳到底得罪了什么仇家,当即拔腿就跑,朝高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直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显然是愣了一下,随即在后面狂追不止……眼看那几人越追越近,王丰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一个拐角处闪身躲进旁边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隐藏在一片黑暗中,后背紧紧贴着墙,大气不敢出,冷汗已经浸湿了他后背的衣衫。 那些人似乎并没有发现王丰的小动作,还是朝着前面的方向狂追而去。 眼看终于甩掉了这些来路不明的跟踪者,王丰总算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情也一下子放松下来,暗暗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但就在他转身要离开小巷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破风之声,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后脑勺就吃了一闷棍,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王丰悠悠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间黑乎乎的屋子内,双手反绑,面前是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看不清长相,只露出一双满是戏谑的眼睛。 王丰第一反应是碰到了绑票勒索的劫匪,本着破财免灾的想法,他颤抖着声音哀求道:“好汉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别杀我,好汉也是为了求财而已,规矩我懂,只要你放了我,我可以将自己的钱财全部奉上,而且保证绝不会报官……” 眼看王丰罗里嗦说个没完,对方显然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冷冷吐出一句:“闭嘴,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 王丰吓得立即闭嘴不敢再说话,只是用畏惧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很满意王丰的识相和配合,淡淡一笑:“很好,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我让你见一个人。” 就在王丰还在奇怪对方要自己见谁的时候,黑衣人已经轻轻拍拍手,王丰身后的大门随即哗啦一声大开,随后王丰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小孩哭声。 一个满脸泪痕的小孩被另一个蒙面黑衣人像拎小鸡一般拎到王丰面前。 王丰定睛一看,瞬间身躯一震,脸上瞬间满是震惊和惶恐,对方居然连自己唯一的儿子王达都一起绑来了。 儿子就是王丰的命根子,他瞬间变得如同一只暴怒的豹子,不顾自己还被反绑着双手,就要扑上去救自己儿子,但却被第一个黑衣人死死摁住肩膀,根本动弹不得…… 王丰却还在拼命挣扎,嘴上也在无能狂怒:“你们居然敢绑架我儿子,我杀了你们。” 黑衣人目露凶光,冷冷道:“你再敢大喊大叫,我立即当着你的面将你儿子大卸八块。” 王丰显然吓住了,立即闭上嘴巴,不敢再吭声,只是用哀求的眼光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冲同伴点点头,对方会意,随即将王丰的儿子王达带离房间,重新关上了房门。 王丰的目光一直伴随着儿子的身影,直到房门轰然关上,才扭过头一脸可怜巴巴看着黑衣人,哀求道:“好汉,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还小,你就行行好放了他……你要杀就杀我。” 黑衣人松开了一直压制王丰肩膀的手,笑道:“我不想杀你,也不想杀你儿子,我们将你儿子绑来是想要你帮我们做点事。” 王丰再傻也反应过来对方费尽周折将自己和儿子绑来,是打算要挟自己替他们做事,但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儿子落在这些来路不明的人手里,王丰已经没有了任何拒绝的底气,只能任由对方摆布,恐怕现在就是要他却刺杀当今皇帝他也会乖乖照办。 “好汉,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们,但你们要保证绝不会伤害我的儿子,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黑衣人也是轻轻一点头:“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我们绝不会伤害你跟你孩子的性命,相反事成之后还会给你们父子一大笔银子,让你们远走高飞。” 银子不银子的王丰已经不敢想了,他只求黑衣人逼他做的事不要太难办,事成之后能遵守诺言放过他们父子就好了。 见王丰没有半点犹豫就连连点头答应,黑衣人显然十分满意他的态度,淡淡一笑:“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我,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我马上让你知道什么叫丧子之痛……你先告诉我,你们夫人王妍跟她表哥卢绪是不是有一腿。” 第217章 慢人一步 王丰闻言不由一愣,随即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打听高府的事情?” 黑衣人面色一寒,冷冷道:“现在还轮不到你来反问我,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王丰身躯一颤,吓得不敢多问,但是一想到王家对他们这些下人的警告,心中不由有些迟疑。 虽说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黑衣人的来历,但是从他问的问题上看,显然是要对王家不利,自己若是说实话就是出卖王妍,毁了琅琊王氏的百年清誉,王家上下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王丰摇摇头道:“我们夫人跟她的表哥之间是清白的。” 黑衣人笑了,随后面色一寒,冲门外大喊一声:“老二,当爹的不太老实,你卸掉那个小孩一条胳膊给他爹一点教训。” 一听对方要剁自己儿子的手,王丰吓坏了,立即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好汉,不要呀,我错了,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我们夫人跟她表哥通奸,夫人肚子里的怀的孩子也是她表哥的……我什么都说了,求求你放过我儿子,他还那么小,你们不能剁他手呀。” 看王丰终于学乖了,黑衣人这才出言让门外的同伴停手,随即冷冷道:“这是唯一一次机会,你若再不老实,下次我直接摘了你儿子的脑袋。” 王丰瘫倒在地,想大笑又想大哭,心中已经不敢再有其他想法,现在哪怕对方问他小时候是不是偷看过夫人洗澡他都得老老实实全招了。 但黑衣人却没有再问他任何问题,只是要他现在回到高府,想办法偷来一些王妍写过的文书交给他们。 听到只是要自己偷出一些文书,王丰反而松了一口气,虽说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但显然这样的要求对于自己这个管家来说并不难做到。 但他一想到对方为了要自己偷文书,居然连自己的儿子都绑了,他便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现在他们父子的性命捏在人家手中,他也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随后,黑衣人亲自将王丰送到高府后门,王丰故作镇定从后门进入高府,避开府中其他下人飞一般冲到书房,总算在一大堆书籍中翻找到一本王妍亲自手抄的佛经。 王丰不敢耽搁,立即又飞一般跑到后门,将佛经交给黑衣人。 黑衣人却看也不看就将佛经揣入怀中,还要明天这个时候王丰在此等他,他到时候要将一些东西交给他。 王丰刚想追问自己儿子怎么办,但是对方却已经一溜烟消失在了夜色中…… 与此同时,洛阳城中卢绪居住的小院也出现了一个鬼魅的身影,他悄无声息进入卢家的书房,拿走卢绪的几张文稿,随即便悄然离去…… …… 次日,王丰按照约定时间在后门见黑衣人,对方现身后也不废话,直接将一沓已经拆开的信函和一个小瓷瓶交给王丰,要他拿去书房藏好,藏得越隐蔽越好。 除此之外,黑衣人还特别叮嘱王丰,接下来几天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能对其他人透露半个字,否则就等着给儿子收尸。 王丰被吓住了,也不敢查看信函的内容和瓷瓶内的东西,只是偷偷摸摸拿着这些东西进入书房,最终将东西用一个小箱子装好偷偷埋在地板下面。 …… 王崇一连经过几日的考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接受萧璜的建议,大义灭亲,主动向世人承认嫡女王妍与其表兄卢绪通奸之事,放过高扬一马,使高扬从此死心塌地投入萧璜的阵营。 尽管这个决定会让琅琊王氏百年清誉蒙羞,但是王崇已经别无选择了。 正如萧璜所说,如今朝中上下都看得出来,太子人选基本上已经是在萧璜和萧玠之间二选一,但是宗正寺那边传来消息,孙皇后即将要将萧玠过继到自己名下,如此一来,萧玠入主东宫的希望要更大于萧璜。 萧玠与王崇之间有杀母之仇,一旦他将来即位,恐怕整个琅琊王氏都会被他连根拔起,身死族灭。 相比之下,尽管王崇也不满萧璜一直以来的首鼠两端左右逢源,将王家作为自己的垫脚石,但萧璜跟王家之间确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且有王家之女王妤和王家之孙萧憬这两层关系在,他也不会对王家赶尽杀绝的。 但就在王崇要派人去京兆府揭发王妍与卢绪通奸之事时,府外却传来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麒麟卫得到秘密线报,有人检举王妍为了能够和卢绪长相厮守,私藏毒药企图找机会谋害高扬。 萧稷得知此事也是大为震怒,命麒麟卫指挥使张初彻查此事,张初搜查高府,果然在书房地板下面挖出了一个小箱子,里面装了一沓信函和一个小瓷瓶。 经过查看,这些信件都是卢绪所写,除了跟王妍互诉衷肠外,还提到不希望他们的骨肉叫高扬为父,提议除掉高扬,再改嫁给他卢绪为妻,并表示自己会提前准备好剧毒的鹤顶红,保证高扬神不知鬼不觉一命呜呼云云…… 而瓷瓶里的东西麒麟卫经过查验,确定就是鹤顶红。 事关重大,为了保险起见,麒麟卫又搜了卢绪居住的院子,果然也在卢绪床底下发现了大量王妍写给卢绪的信件,按照王妍在信里所说,她答应会找机会用那瓶鹤顶红亲手毒杀高扬,从此与卢绪双宿双飞……、 自此,一直闹得纷纷扬扬的高扬杀妻一案彻底水落石出,皇帝萧稷的旨意很快下来,王妍与卢绪谋害高扬在前,高扬杀奸夫淫妇无罪,很快被放出了大牢,官复原职。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不久之后,高府的管家王丰和他的儿子王达都离奇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不过几年之后,有人在交趾见到了一个长得很像王丰的人,但对方却是矢口否认自己是王丰,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不久,朝廷正式下旨将金吾卫分拆为左右金吾卫,高扬担任左金吾卫将军,而右金吾卫将军萧稷却没有任命叶秋,而是任命了平定山越之乱有功的原左骁卫将军周彦。 萧玠也能理解父皇的想法,自己为救高扬所做的一切他心中肚明,即使他再信任自己这个儿子,也不可能将京城的禁军都交到齐王系将领手里。 第218章 前尘旧事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整座齐王府沉寂在夜色的静谧之中。 一道黑影却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避开沿途巡逻的王府亲兵,悄无声息往府外的方向快步跑去。 待他终于到底一处矮墙的位置,身形一闪,一个鱼跃翻上墙头,而后稳稳落在墙外。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墙外站着的萧玠,脸上还挂着玩味的笑容,似乎早就等待他的现身。 “你非要去杀周彦不可吗?”萧玠冲对方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显然是意有所指。 对方也不再装了,直接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布,露出一张冷艳绝美的面庞,果然正是宇文萱。 宇文萱冷冷看着萧玠:“我猜得不错,那天晚上你去找我果然就是为了阻止我刺杀周彦,后面也是你故意找关系将他调离京城防止我继续对他动手的。” 萧玠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反而反问道:“我想知道,你跟周彦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宇文萱没有直接回答萧玠的问题,反而冷冷反问道:“我更想知道,你跟周彦到底是什么关系,一而再再而三阻止我杀他。” 萧玠摇摇头,笑道:“我阻止你去刺杀周彦,不是为了救他,而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们大家都好。你有没有想过,周彦刚刚走马上任右金吾卫将军一职,就遭人刺杀,朝廷必然要严查,以麒麟卫的手眼通天,到时候不仅你逃不掉,还会连累到我们一家。” 宇文萱面色也露出了一丝迟疑,她又何尝没有想过这一点呢,虽说从小身边的人都告诉她为了复国大业不能有任何感情,但萧玠救过她性命,苏瑶又待她如好姐妹,她终究不是草木,她也不想连累他们二人。 但是终究还是仇恨战胜了理智和情感,只要她宇文萱活着,一定要取周彦的性命,大不了杀了周彦之后自己亡命天涯,不再回齐王府便是了。 但是现在碰到萧玠,她又想到萧玠对她的恩和苏瑶对她的好,又再次迟疑了,一边是大恩,一边是大仇,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萧玠也看到了宇文萱眼中的迟疑和恨意,其实他心里也很好奇,宇文萱跟周彦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杀之而后快。 原书中,周彦只是一个促成宇文萱邂逅萧璜的名字,从头到尾都没有交代过宇文萱为什么要杀他。 而且萧玠也派人去调查过周彦,他虽是勋贵武将出身,但为人性格谦和,名声还是不错的,也没听说有做过什么恶事,按理说不会跟年纪差不多的宇文萱结下什么深仇大恨呀。 萧玠怀疑问题可能出在他的出身上,周彦的祖父叫周信,当年也是北周的一员大将,深得周末帝宇文晟的赏识和器重,但是在宁太祖萧俨攻破洛阳之时,周信却选择率军投降了宁太祖,可以说是背叛了周朝,辜负了周末帝的信任。 但是这也说不通呀,一来背叛周朝的是周彦的祖父周信,他已经去世多年,即使宇文家对周家再心怀仇恨,都隔了两代人了宇文萱没必要还非杀一个降将的孙子不可。二来当年洛阳城破之时,投降大宁的文臣武将不在少数,宇文萱为何非要揪着周信和他的子孙后代不放。 也许,只有宇文萱本人才能告诉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这样,你给我一个非杀周彦不可的理由,如果我听完也觉得周彦该死,我不仅不会再阻止你,甚至还可以跟你一起去杀周彦。” 宇文萱怔怔看着萧玠,目光满是不敢相信,但萧玠的眼睛仿佛有魔力一般,她一对上萧玠的眼睛,就立即深陷其中,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个男人说的话可以相信。 宇文萱终于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好,既然你执意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问个清楚不可,那我就告诉我非杀周彦不可的原因。” “周彦的祖父叫周信,他本来不姓周,但是为了感谢我祖父周末帝对他的信任和重用,主动改姓周,意为忠于大周之意,我曾祖父也因此更加信任和器重于他,甚至在你曾祖父萧俨的大军围困京城之时,还将洛阳的防守和安危托付给他。” “可谁知道我祖父所托非人呀,周信竟然是一个贪生怕死背信弃义的小人,在洛阳被围大周有难之时,他居然背叛了大周,投降了敌人,导致洛阳陷落,大周灭国……” 听到此处,萧玠不由眉头一皱,他也去负责修史的国史馆看过宁朝的建国史,上面记载得清清楚楚,是因为宁军势大,周军守不住才导致洛阳外城陷落,负责防守洛阳的周朝大将周信则退守皇城继续坚守,是周末帝宇文晟自知大势已去,自焚而死。而宇文晟死后,宁太祖萧俨派人劝降周信,周信为了保全其余将士的性命,不得已才投降的宁朝,连萧俨都夸他“人如其名,真乃信人也!” 尽管宇文萱的说法和萧玠查到的史料有出入,但他并没有直接指出来,而是静下心慢慢听宇文萱继续叙述下去。 此刻,宇文萱眼中慢慢涌起一阵怒火:“但比献城投降更可恨的是,周信还出卖了我们宇文家最后的血脉,你说我难道不该杀了周彦,让周信和周家也尝尝血脉尽毁,子嗣断绝的滋味吗?” 萧玠眉头皱得更紧,他记得史料记载得清清楚楚,是周末帝宇文晟自知突围无望,不希望自己的妻儿老小落在敌人手里受尽凌辱,因此先是挥剑亲手斩杀了自己的妃嫔和皇族,而后才自焚而死的。 萧玠倒是有些好奇宇文萱当时是怎么活下来的。 宇文萱似乎感应到了萧玠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想你一定很奇怪,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其实当日曾祖父为了不让我们落入敌人手里,确实亲手杀了不少妃嫔和皇族,但我的父亲昭文太子当时有一个妃子,也就是我的祖母已经怀有身孕,我祖父苦苦哀求曾祖父可以饶我母妃一命,保住宇文家最后一点血脉。最终曾祖父也答应将我祖母送出宫,但当时宁军已经将皇城围个水泄不通,根本没法将一个大活人送出宫。” “无奈之下,曾祖父只能将我祖母交给周信,想要周信看在大周多年待他不薄的份上,为大周皇室保住最后的血脉。可谁知我曾祖父还是错信周信。” “当时周信收留了我祖母,不久她生下了一名男婴,也就是我的父亲宇文复,可惜她自己却因为难产而死。周信将我父亲养在周府,之后还让我父亲娶了一位周室旧人之女,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也就是我和我哥哥。” “只是我父亲身体不好,我们兄妹出生没多久他就撒手人寰,我母亲也很快随他而去,不久我母亲那边的人将我从周府接走,只留下哥哥继续留在周府。但不知后面朝廷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此事,要周信交出我哥哥,周信那个小人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居然将我哥哥交给你们宁朝……你说,周信他该不该死!他的孙子周彦应不应该给我们宇文一族偿命!” 最后一句话,宇文萱几乎是压低声音吼出来的,眼眶也已经发红,泪水从两颊滑落。 萧玠也能理解宇文萱的仇恨和愤怒,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周信出卖的不仅仅是周朝的遗孤,还是宇文萱最后的一个亲人。 但萧玠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尽管周信是降将,但大宁的官方对他的评价非常高,他死后朝廷赐给他的谥号还是“忠武”,这已经是一个武将能够得到的最高评价的谥号了。 如果说周信真的是这种卖主求荣的小人,如果说生前重用是为了拉拢他,但他死后朝廷没必要再给他上这么高规格的谥号呀。 萧玠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定定看着宇文萱的脸,看得宇文萱有些莫名其妙,面色微微发红。 但萧玠看得很清楚,宇文萱是单眼皮,他印象里周彦也是单眼皮。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赵氏孤儿》的故事,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周彦很有可能就是宇文萱的那个双胞胎哥哥…… (各位读者大大,情人节快乐,今晚有饭局,如果赶不回来就欠一章先) 第219章 确认身世 周府大门外。 “齐王殿下大驾光临,当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呀。” 周彦听闻齐王萧玠登门拜访,虽说不清楚对方的来意,但也不敢怠慢,亲自出大门相迎。 自从他当上了右金吾卫将军,这些日子可谓是诸事繁多,忙得脚跟不着地,今日好不容易轮休在家休息,想不到萧玠居然跑上门,但不管怎么说,对方是天潢贵胄,周彦也不好得罪,只能强打起精神出门迎接萧玠。 萧玠暗暗打量了一下周彦,确认他也是单眼皮,心中顿时有了底,微微一笑,道:“周将军客气了,我只是过来恭贺周将军升任右金吾卫将军罢了。” 周彦闻言不由有些错愕,他升任右金吾卫将军已经有些时日了,亲朋好友和交好的朝中同僚该恭贺的也都恭贺过了,萧玠现在才登门恭贺多少有些晚了。 周彦本能感觉萧玠的到来别有想法,而且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毕竟现在谁都知道左金吾卫将军高扬因为齐王萧玠救命之恩偏向于他,若自己这个新任的右金吾卫将军再与齐王萧玠来往过密,难免容易落人话柄,严重的话甚至可能引来天子的忌惮,认为自己身为禁军将领却交好皇子,居心叵测。 还有周彦多少也听过一些风声,之前齐王似乎是对他有什么意见,非要当时权倾朝野的王崇派遣自己去扬州平定平定山越之乱,不过好在自己也是因祸得福,因为平定山越之乱有功,回到洛阳就升任了右金吾卫将军。 虽说周彦自己也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但萧玠突然冒昧来访,他也担心是来找自己不痛快的。 但现在萧玠人已经到他周府的大门外了,即使心有不安,但周彦出于礼节,却还是客客气气谢过萧玠的恭贺,邀请萧玠进府一坐。 周彦本来想带萧玠去贵客房一坐,但萧玠却莫名其妙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来周府作客,想到处走走。 周彦虽说不明白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好拂萧玠的面子,只得陪在萧玠身侧,带他四处参观。 周府占地不小,也有些年头,是当年周末帝宇文晟赏赐给周信的,之后周信投降大宁,这座宅邸也得以保留下来,供周家的子孙后代继续居住。 如今周信和周彦的父亲周运都已经过世,偌大的周府只有周彦和其母亲窦氏,还有十几个家丁丫鬟,显得有些冷清。 萧玠在周府漫无目的四处转悠,周彦不快不慢紧随其后,不多时,两人就走到了后院,眼前出现了一座观音堂,远远便听见一阵木鱼声和诵经声。 萧玠似乎来了兴趣,主动调侃起周彦:“想不到周将军一介武将,在外攻伐征战,家中也喜欢诵经念佛之事呀。” 周彦摇摇头,陪笑道:“殿下说笑了,周某一介赳赳武夫,哪里有空去寻佛问道……是因为家母信佛,因而当年家父在世之时特意在府上起了一座观音堂,供养十几名尼姑,作为家母静心礼佛之地。” 萧玠微微点头,笑道:“常言道‘遇庙烧香,遇佛拜佛’,既然周府上有观音堂,我自然要进去上炷香。” 周彦闻言再度一愣,他虽说之前没和萧玠打过什么交道,但他也听说过萧玠的为人,多少有些离经叛道,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诚心礼佛之人。 但既然萧玠都已经主动开口了,周彦自然不好拒绝,只得将萧玠带进观音堂内。 两人一进入主殿,殿内的十几名尼姑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一向周彦和萧玠见礼,而后继续敲自己的木鱼,口中诵念佛经。 只有一个身穿海青,头戴尼姑帽的妇人一直没有回头,仍然在专心致志敲木鱼,念佛经。 萧玠注意到她尼姑帽下露出的头发,显然是带发修行的女居士,想来就是周彦的母亲窦氏了。 萧玠和周彦也没有打扰窦氏,默默上前上了一炷香,而后又默默退出观音堂,但萧玠临离开观音堂,假装不经意间看了一眼身后的窦氏,一下子就看出她与周彦不同,是个双眼皮。 两人一出主殿,周彦有些不好意思对萧玠道:“殿下,你别见怪,家母礼佛之时向来如此,并非是有意要对殿下无礼的。” “周将军言重了,令堂不过是礼佛虔诚罢了,他都不理你这个儿子,不理我这个客人也正常。”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萧玠反过来还安慰周彦不必多想。 两人又在周府转悠了片刻,不多时走到东院一处飞檐拱梁的建筑附近,萧玠一眼看出这应该就是周家的祠堂,里面供奉周家几代先祖的灵位。 “我久闻令祖周信威名,今日既然走到周家的祠堂,想来也是天意,我自然也要进去上一炷香。”萧玠又突然提出一个在周彦看来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要求。 周彦是越来越猜不透萧玠的来意了,说是来恭贺自己升任右金吾卫将军,但又不肯进贵客房喝一口茶水,只是要自己陪着在府上右转。 周彦原本以为萧玠是有什么要边走边对自己说,但一路走来,萧玠只是跟自己寒暄,有一句没一句东拉西扯,不像是有什么正事要谈的样子。 而且更令周彦想不明白的是,萧玠今日为何对上香如此感兴趣,不是给观音菩萨上香就是给自家先祖上香。 不过既然萧玠都开口了,周彦也不好拒绝,只得将萧玠领进祠堂,进入最里面的家庙。 家庙正中央有一张大案桌,案桌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周家历代先人的牌位,供周家后人参拜。 而其余三面墙密密麻麻挂满了周家历代先人的画像,供周家后人瞻仰先祖的遗容。 在给周家的先人上完香之后,萧玠却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反而在家庙里面四处转转,看起了周家历代先人的画像。 萧玠很快找到了周信的画像,驻足观望,口中感慨道:“周老将军果真如传说中那般威风凛凛呀。” 周彦虽说不知道萧玠为何无缘无故夸奖自己的祖父周信,但还是本能谦虚回道:“殿下过誉了。” 他不知道的是,萧玠眼角的余光已经不经意间看向了一旁他的父亲周运的画像。 萧玠看得很清楚,画像中的周运也是双眼皮。 他穿越之前学过的生物遗传学知识告诉他,父母都是双眼皮是绝对生不出一个单眼皮的儿子。 因此,周彦绝对不是周运的儿子。 他之前已经私下派人调查过,当年周信身边的一个副将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出卖周信,向当今天子萧稷揭发昭文太子宇文邺生前曾经将一个怀孕的妃子托付给周信…… 最终在萧稷的施压下,周信只得承认自己为了报答前朝旧恩,收留了那名怀孕的妃子,还诞下一名男婴,只是那名男婴身体不好,已经故去多年,只有一名遗孤在世,最终周信交出了那个周朝皇室遗孤,而萧稷也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对此既往不咎。 但奇怪的是,自从交出了那个婴儿,周信就与儿子周运父子失和,而他的儿媳窦氏却突然一心礼佛,不再过问凡尘俗事。 现在看来,一切都解释得通,必然是周信心系旧主,为了保存周室最后的血脉,不惜将自己的亲孙子冒认为周室遗孤交出去…… 而周彦就是那个得以活下来的周室遗孤,他就是宇文萱的亲哥哥! 萧玠心中暗暗感慨当真是世事无常,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宇文萱就要亲手杀了她唯一的亲人…… 原书的作者也是个狠人呀,为了给宇文萱和萧璜创造一次邂逅机缘,居然要她的哥哥来献祭…… 但现在难办的是,要如何让宇文萱相信周彦是她的亲哥哥。 第220章 以假乱真 送走萧玠之后,周彦整个人还是处于懵逼的状态,他是真的不明白萧玠来这一趟到底是图什么,茶水也不喝一口,上了两炷香就告辞。 萧玠离开周府,并没有马上离开返回齐王府,而是掉头去了一趟国史馆。 国史馆是负责编纂前朝和本朝史书的机构,自然保存有不少前朝的文书典籍,想来也有他需要的东西。 齐王萧玠大驾光临,国史馆诸多官吏虽说不明白萧玠的来意,但不少人还是恭恭敬敬出门相迎。 萧玠告诉这些官吏自己是来查阅一些文书,但他却谢绝了官吏人的好意陪同,一个人一头钻进了书库房翻找。 终于,在文山书海中经过好一番查找,萧玠终于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是周末帝宇文晟四十大寿时,昭文太子宇文邺亲笔所书的一份贺表。 萧玠表示借这份贺表回府细看,不日就会还回来,虽说国史馆的官吏也奇怪萧玠为何无缘无故要借走一个前朝亡国太子的贺表,但也不敢多问,反而慷慨表示殿下只管拿去看,想什么时候归还都可以。 毕竟在他们看来,一个亡国太子的贺表也没什么史料价值,但现在朝野上下都在传言齐王殿下很可能会是新的大宁太子呀。 离开国史馆,萧玠又马不停蹄前往洛阳城最大的古玩字画行瑞宝斋,这也是陶家的产业。 萧玠一进入店内,里面的伙计眼神极毒,一眼从萧玠的衣着气度中看出萧玠绝非凡人,慌忙迎上前招呼萧玠,热情询问萧玠想要看点什么。 萧玠刚要开口,一旁的掌柜却匆忙跑上前,要伙计去招呼其他客人,他要亲自接待萧玠。 待伙计一走远,掌柜立即压低声音恭敬道:“齐王殿下,你怎么来了?” 萧玠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笑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掌柜的低着脑袋,轻声道:“不敢有瞒殿下,是小人年初去陶府报账之时,殿下恰好在陶府做客,小人也因此有幸得见殿下尊颜。” 萧玠点点头,微微一笑,这个掌柜认得出自己就好,倒也省了自己不少事,不是常说熟人好办事吗。 不过这个掌柜显然也是个聪明,看到自己便服出行,身边又没有带随从,猜到自己不想暴露身份,因此没有声张,搞得人尽皆知,倒是省了萧玠不少麻烦。 “掌柜,你贵姓?”萧玠微笑着问道。 掌柜显然有些受宠若惊,慌忙答道:“贵姓不敢当,小人免贵姓于。” 萧玠淡淡一笑:“于掌柜,是这样的,我今天过来,是想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于掌柜一时之间又惊又喜,能帮堂堂齐王殿下做事可是自己的荣幸呀,多少人想为他效力还没有机会呢。 “殿下只管吩咐,莫说一个忙,就是十个忙百个忙小人也愿意为殿下效力。” 萧玠看了看店内人来人往的客人,微微一笑,于掌柜为人精明,自然明白萧玠是嫌大堂人多眼杂,慌忙吩咐其他伙计好生照看大堂,自己将萧玠带去了楼上的贵客室,还特意吩咐其他人没有他的准许,谁也不能上去打扰他跟萧玠。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贵客室,一关上门,萧玠当即直白了当询问于掌柜如何将纸张做旧。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问于掌柜,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将来人赶出去,毕竟在从事他们古玩字画这一行的人看来,想将纸张做旧必然是要用于伪造古画之类的东西,身为他们这些正经古董商人不齿,自然不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 但现在问他如何做旧纸张的人是齐王萧玠,虽说不知道萧玠为何要问这个,但他也不敢多问,更不敢拒绝,毕竟谁不想多活几年。 于掌柜只能暗暗安慰自己,齐王那么高的官位,那么大的家当,不可能还做伪造书画这种龌龊之事,只可能是有大用处。 为了表示自己对于萧玠吩咐的重视,于掌柜甚至还决定亲自露一手,在齐王面前好好露露脸。 于掌柜跑上跑下,总算在后厨找到一壶还未来得及倒掉的隔夜茶水,而后往茶水中倒入一点酱油和墨汁,慢慢调色,再找来一张空白的宣纸,用刷子沾染调过色的隔夜茶水均匀涂抹在宣纸两面,而后又找来几粒粗盐,随意洒在纸张上。 不多时,待宣纸上的茶水完全干透,整张纸立即呈现出一种年久发黄的效果,而原来撒盐的位置也出现了陈年斑点的痕迹。 萧玠微微一笑,对于掌柜表示了感谢,随即起身告辞。 于掌柜亲自将萧玠送出门外,心中还是美滋滋的,毕竟自己也算是帮了齐王一个忙,这可是一个千金难买的人情呀。 萧玠离开瑞宝斋,便立即赶回齐王府,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但他还是命人去叫自己的文书郎杜伦来书房见他。 当下人将杜伦带到书房时,萧玠也刚好停下手中的笔,随即将桌面上的纸张和一份老旧的贺表交给杜伦,要他用贺表中字迹临摹一遍纸张上的内容。 杜伦接过萧玠手中的东西,找一个小桌子坐下,先是打开贺表一看,居然是前朝太子的贺表,但杜伦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表情,目光定定扫过贺表上的每一个字,心中也在默默寻找感觉。 现在萧玠要他写什么东西他都已经麻木了,毕竟因为他的这一手字,陇西李氏和琅琊王氏先后遭殃,他明白自己知道了齐王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最好的生存手段就是不想不问,好好临摹好每一份萧玠要他抄写的东西,让齐王看到自己的价值,才不会对自己下手。 不多时,杜伦就将萧玠要的东西临摹好。 萧玠拿起来纸张一看,确实可以说是以假乱真,看来当初留这个妙手书生在自己身边是对的,果然不少时候都能派上大用处。 杜伦告辞之后,萧玠随后用瑞宝斋于掌柜教的方法将纸张做旧,待完全干透,确实就是一封陈年旧信的样子,下一步就是拿去给宇文萱看了。 第221章 无奈登门 “不可能,你骗我,周彦明明是叛将周信的孙子,怎么可能会是我哥哥。” 当萧玠将宇文萱叫到荒废无人的后院,亲口向她揭露周彦的身世的时候,宇文萱的情绪是崩溃的,她声嘶力竭对着萧玠怒吼,泪水已经瞬间模糊了双眸。 若非萧玠早已支开附近的其他人,只怕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招来了府里的其他家丁或护卫。 萧玠默然不语,只是静静任由宇文萱发泄自己的情绪,他心中明白,不管对于任何人而言,当知道自己一直欲杀之而后快的人居然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不管是谁一时之间都是难以接受的。 宇文萱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异常复杂,不敢相信,激动,后怕,不一而足。 她本能的理智告诉她,这是萧玠为了阻止她继续刺杀周彦而编造出的一个荒诞不经的谎言,以她对于萧玠的了解,她知道萧玠是做得出这种事的。 但她的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也许是真的呢?当年周信将自己哥哥交给宁朝皇帝之后,其他周朝旧人便立即去周府将还在襁褓中的她,从小就告诉她,她是大周宇文一族最后的血脉,她在世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亲人了,她要一个人肩负起大周复国的重任。然而复国之路何其漫漫,她也渴望有亲人陪伴自己,支持自己和帮助自己,但她从未想过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居然还活在世上,她多么希望萧玠说的是真的,她在世上还有亲人。 而且此时她心中更多的是后怕,若是周彦当真是她的哥哥,若不是萧玠一再阻止她,她已经亲手杀害了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你说周彦是我的哥哥,你可有什么证据?” 待情绪逐渐平复稳定下来,宇文萱慢慢恢复了冷静,目光死死盯着萧玠,冷声问道。 萧玠淡淡一笑:“天色很晚了,你先回去好生休息,明天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到底要怎么证明?为什么现在不可以,为什么还要等到明天?”宇文萱心情十分迫切,只想马上知道答案,一刻也不想再等待。 萧玠有些无奈一耸肩:“还能怎么证明,滴血认亲呗,现在周彦人又不在这里,怎么搞,只能等周彦明天登门拜访的时候再取他的血,看看与你的血相不相融,就知道你们是不是亲兄妹了。” 宇文萱闻言也只得默默叹了一口气,想要验证他跟周彦是不是亲兄妹,确实也只有滴血认亲这一个办法了。 只是她不明白,如今周彦官任右金吾卫将军,执掌禁军,身份敏感,理论上是不太好结交皇子的,萧玠为何敢如此笃定周彦会登门拜访自己。 不过看萧玠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宇文萱也知道就是问他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也只能先作罢,一切就等明天再见分晓了。 …… 次日,如萧玠所料,周彦果然出现在了齐王府大门外。 没办法,周彦也不想来,但他也是不得不来。 昨日萧玠从周府告辞之后,周彦拆开才发现萧玠送的礼物居然是一颗如橘子般大小的夜明珠,即使周彦素来对这些金银珠宝没什么了解,也看得出如此硕大的夜明珠世间罕有,价值连城。 但对于周彦而言,这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却如同一个烫手山芋,他执掌右金吾卫,身份敏感,若是让皇上或是朝中其他官员知道他擅自收下一个皇子如此贵重的礼物,必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严重的话甚至会被安上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 他次日一大早就命府中的管家将夜明珠带去齐王府退还,但是他的管家在大门外就被拦住了,萧玠似乎早就料到他周彦会派人退还夜明珠,直接要阍侍转告他的管家,齐王送出去的礼物,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 无奈之下,周彦也顾不上避嫌了,只得在下值之后亲自拿着夜明珠再次上门,他就不信萧玠总不至于也将自己一个堂堂的金吾卫将军拦在门外。 周彦没有猜错,萧玠不仅没有将他拦在门外,甚至还亲自出府迎接他的到来,只是看他脸上的笑容,周彦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早有预谋,算到自己一定会亲自上门退还这颗烫手的夜明珠。 本来说为了避免瓜田李下,周彦打算留下夜明珠就走人,不进入齐王府免得惹来闲话,但现在萧玠身为主人居然亲自出大门迎接他,还热情邀请他进府一坐,周彦也是盛情难却,更不好驳萧玠的面子,只得半推半就进了齐王府。 但他在心里已经暗暗下定决心,随便说两句话,喝杯茶水就走,绝不多做逗留,免得到时候说不清楚。 萧玠将周彦带去贵客室,主宾各自落座,还未等萧玠开口,周彦赶紧将手中的礼盒推到萧玠面前,笑道:“殿下,初次登门,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周彦想过了,若是直白说将夜明珠退回给萧玠,恐怕萧玠脸上难免挂不住,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虽说他不想跟萧玠深交,但他也不好得罪萧玠。 但若是将夜明珠重新打包,作为登门礼物,礼尚往来也说得过去,萧玠面子上也过得去,自然不会拒绝,待自己告辞之后,萧玠看到自己退回去的夜明珠,自然也明白自己的意思,想来今后也不会再想着结交自己了。 这一刻,周彦心中甚至有些暗暗得意,感觉自己也是有几分急智的。 果不其然,萧玠礼节性客套一番,口称破费,就欣然收下了周彦的礼物,看也不看就交给了管家,倒是避免了周彦的尴尬。 既然退还夜明珠目的已经达到,周彦喝过几口热茶,跟萧玠随便寒暄几句,就以天色已晚为由,要起身告辞。 但萧玠却就坡下驴,以天色已晚为由,非要留周彦在府中吃过晚饭再走。 周彦本能就想推辞,但萧玠执意要留他吃过饭再走,否则就是不给他这个齐王面子。 周彦眼看萧玠盛情难却,脸上也渐渐不悦的神色,无奈之下只得答应留下吃顿晚饭再走。 第222章 信念坍塌 当萧玠带着周彦走到齐王府的宴客厅之时,饭桌上已经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好酒好菜,周彦也不由感慨不愧是王府的下人,做什么事都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周彦原本想着随便吃上两口菜就告辞,酒是坚决不喝的,以免喝酒误事。 但奈何两人一坐下,萧玠就频频举杯向他敬酒,周彦本欲拒绝,但又想到可以随便陪萧玠喝两杯,再以不胜酒力为由,提前起身告辞。 想到此处,周彦遂举起酒杯与萧玠碰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只是想不到齐王府的酒水如此之烈,就酒是好酒不假,但周彦一杯酒下肚,只感觉喉咙和胃都在燃烧,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此时,萧玠又举起酒杯向他敬了第二杯酒,周彦本想拒绝,可是萧玠却借着酒意,面上分明露出几分嘲弄之色,笑道:“周将军酒量不会如此不堪,一杯就倒。” 萧玠的话多少有些伤害周彦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他心中立即涌起一股豪迈之情,大声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来,周某就再陪你干这第二杯。” 言罢,周彦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自己满满斟上一大杯,与萧玠一碰,随即仰天一饮而尽。 第二杯下肚,周彦的喉咙和胃里倒是没有感觉那么烧了,只是头更加昏昏沉沉了,眼前的萧玠已经快看不清楚脸了。 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再喝了,再喝可能就要醉过去了,但此时萧玠的第三杯酒已经敬过来,还亲自给周彦斟满了一杯酒,还慷慨表示事不过三,喝完这第三杯就不喝了。 周彦没有办法,只得强忍着醉意,眼前的事物一片模糊,他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拿到桌上的酒杯,晃晃悠悠跟萧玠一碰,而后慢吞吞送到嘴边一饮而尽,但杯中酒水才喝到一半,只感觉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当即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眼看周彦呼呼大睡,原本也是醉意惺忪的萧玠瞬间醉态全无,屏退在宴客厅伺候的家丁丫鬟,并严令所有人没有他的命令都不得靠近此房间。 待一干家丁丫鬟退下,不等萧玠招呼,宇文萱自己就从屏风后缓缓现身。 她看着趴在饭桌上呼呼大睡的周彦,目光万般复杂,这曾经是全天下她最想杀掉的一个人,她从未想过对方居然有可能是自己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 此时,萧玠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碗清水,取出银针,刺破周彦的右手中指,往碗中的清水中挤入一滴鲜血,而后目视宇文萱,将另外一枚银针递给她。 宇文萱接过银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住心中的激动,也刺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鲜血滴入碗中。 在萧玠和宇文萱两人目光的注视下,两滴血液缓缓融在了一起…… 宇文萱目光也慢慢从期盼变成了欣喜和激动。 萧玠神色却十分淡然,似乎早就知道结果一般。 身为一个穿越者,他自然知道所谓的“滴血认亲”既没有科学依据,结果也不靠谱,但既然这个时代都将“滴血认亲”奉为圭臬,人人深信不疑,他自然只能陪宇文萱演一场了。 其实他也不清楚血水相融的原理,为了不适得其反,他特意在水中加了白矾,如此一来,不管将谁和谁的鲜血滴入水中,血都会融在一起的。 没办法,如今情况,他也只能用一个造假的方法来证明一个正确的真相了。 但宇文萱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拉起周彦的袖子,目光死死看向周彦的胳膊的某一处,眼眸中已经隐隐有了泪光。 萧玠凑上前一看,周彦的胳膊上赫然出现了一块红色的胎记,他的脸不由一阵抽搐。 早说周彦身上有胎记呀,害他还搞那么多小动作证明他们的兄妹关系。 但冷不防,宇文萱却突然扑到萧玠怀中,梨花带雨,失声痛哭…… “我……我居然差点杀了我的亲哥哥……”宇文萱哭得泣不成声,娇躯在萧玠怀中不住发抖。 温香软玉在怀,萧玠却没有半分邪念,只是轻轻用手抚摸宇文萱的青丝,静静让她在自己怀里发泄。 待宇文萱情绪慢慢平复,萧玠要她先去屏风回避一下,而后唤来几个家丁,要他们扶着周彦回他的马车去,要周彦的车夫送周彦回府去。 不仅周彦要避嫌,他自己身为皇子更得避嫌呀,要是一个堂堂的右金吾卫将军真的在自己府上过夜,恐怕到时候就不是风言风语的事情了,就是自己的父皇再信任自己,周彦这个右金吾卫将军也别想当下去了。 周彦被扶下去许久,宇文萱却迟迟没有从屏风后出来,萧玠只得过去一看,却看到宇文萱傻傻站在屏风后,满脸泪痕,目光呆滞,神色又是激动又是茫然。 萧玠迟疑了一下,还是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张发黄的纸张,递给宇文萱。 宇文萱抬头茫然看着萧玠,萧玠只是叹气道:“你看过就知道了。” 宇文萱接过萧玠手中的纸张,展开一看,瞳孔瞬间放大,满脸的不敢相信。 这居然是她的祖父昭文太子宇文邺给周信的信,信中内容说的是,王朝更替,本就是天数使然,非人力可以扭转。如今大周气数已尽,他也不愿其他大周旧人再为了虚无缥缈的复国梦而搅得天下不安,生灵涂炭。因此他希望周信可以好生抚养他未出世的孩儿,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要让他走上反宁复周之路,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都可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延续宇文家最后的香火。 “这封信你是从哪里弄到的?这真的是我祖父的亲笔信吗?”宇文萱目光看着萧玠,不住追问道。 萧玠迎向宇文萱的目光,眼神十分真挚:“这是我从周府的祠堂的一个暗格无意中发现的,这封信藏得十分隐蔽,连周家的人都没见过,既然它如此重要,想来应该当真是你祖父留给周信的遗书了。” 宇文萱一时之间变得心乱如麻,只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十分可笑。 一直以来,支撑她和其他大周旧人复国的信念,就是不能辜负周末帝宇文晟的皇恩,不能忘却昭文太子宇文邺之志。 但直到看完这封信她才明白,原来祖父宇文邺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执着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复国梦。 这一刻,宇文萱一直以来的信念彻底坍塌了。 (有读者大大问我为什么另外一本书下架了,借这本书解释一下,是因为我的懒惰和无知,为了省事两本书之间直接复制某些段落,现在平台抽查认为我抄袭,是的,抄自己也算抄袭,要我修改完章节重新审核过才能恢复上架,对此说声抱歉,保证下次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第223章 深谋远虑 秦王府。 书房内,一个一身平民打扮的人正向萧璜复命,他本是萧璜的亲兵,奉萧璜之命专门负责盯梢萧玠的每日的一举一动。 只是当萧璜听到周家的车夫连夜将喝得烂醉的周彦送回周府,面上还是不由露出一丝失望和遗憾。 若是周彦当真留宿齐王府一晚就好了,一旦父皇知道此事,即使他再信任萧玠,也难免对这个儿子心生忌惮和猜忌之心。 不过他与自己这个弟弟斗了这么久,也知道萧玠做不出这种蠢事。 不过一旁的副将王升却不这么看,上前小声道:“殿下,我觉得我们可以借此做做文章,毕竟如今齐王先是拉拢左金吾卫将军高扬,现在又与右金吾卫将军周彦来往密切,多少有些图谋掌控禁军,心怀不轨的嫌疑,若是皇上知道此事,只怕也会对齐王心生嫌隙。” 萧璜却摇摇头,皱眉道:“麒麟卫素来手眼通天,而齐王还敢如此明目张胆跟周彦往来,你当真以为父皇会不知道此事吗?但父皇之所以引而不发,无非就是想看看齐王到底意欲何为,若是我们没有足够证据就妄言齐王图谋掌控禁军和心怀不轨,反而会给自己惹来一身骚,甚至背上一个离间天家父子,甚至是构陷皇子的罪名,到时候你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王升一时语塞,面色惭愧道:“殿下教训得极是,是属下想得浅薄了。” 萧璜笑笑,轻轻拍拍王升的肩膀,宽慰道:“王升,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我也希望将来可以给你一个好前程,但你要记住一件事,做大事者,最重要的就是一定得沉住气,可以避免少犯很多不必要的错误,王党为何没落得如此之快,就是因为他们沉不住气,朝中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冲在最前面,才会一再中了萧玠的圈套,屡屡让父皇抓住把柄,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 “殿下说的是,属下明白了。”王升只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眼眶也有些微微发红。 他自认为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背叛王家投入秦王麾下了,否则自己现在的下场也跟那些被一贬再贬的王党官员差不多。 萧璜笑笑,随即话锋一转,反问道:“对了,我要你派人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虽说萧璜没有明说,但王升还是知道萧璜问的什么事,遂挥手命书房中的其他人统统退下,随后小声道:“殿下猜得不错,我派人分别秘密跟踪李锦和徐光二人数月,果然发现他们暗地里与凉州的麒麟卫有联系。” 萧璜冷冷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当日他们五人一道进京受审,王图被凌迟处死,张奎和许立死得不明不白,只有他们两个活了下来,我就猜他们必然是背叛了王澄,投靠了朝廷。” “殿下,既然如此,我们要不要给王澄那边放出点儿消息提个醒儿,要他小心李锦和徐光二人。”王升心中也是暗暗担忧,李锦和徐光可是王澄最为信任的心腹,若连他们都暗地里投靠了朝廷,恐怕王澄离倒台之日也就为期不远了。 王升倒不是在乎王澄的死活,只是他身为萧璜的副将,自然知道萧璜的意图是完全掌控王澄手中的三十万凉州军,如此一来即使萧璜将来夺嫡不利,但只要手握重兵,也足以与萧玠分庭抗礼。甚至一旦天子驾崩,萧璜也可以立即挥师东出,直捣洛阳,将萧玠拉下皇位,夺取大宁的江山社稷。 可若是王澄中途被朝廷夺权,西北大军最终归于谁人之手可就不好说了,因此在萧璜完全蚕食完三十万凉州军之前,王升自然不希望王澄出事,免得坏了萧璜的大事。 萧璜却摇摇头,笑道:“你要明白,若是我们将李锦徐光投靠朝廷之事告知王澄,王澄必然会想办法除掉他们二人,如此一来他与朝廷的关系只怕会更加紧张,王澄会更紧紧抓住手中的兵权不放,到时候我更加不好插手。” 话虽如此,但王升面色还是有些迟疑:“殿下说得自然是在理,只是……” “只是担心李锦和徐光会对王澄不利是。”萧璜淡淡一笑,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玩味,“可你有没有想过,李锦和徐光为什么会背叛王澄投靠朝廷,想来是齐王当时抓住了他们什么软肋,让他们不得不乖乖任齐王摆布。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效仿齐王,抓住他们二人的软肋,让他们二人暗中倒向于我,在最关键的时刻助我一臂之力。” 王升心悦诚服:“殿下英明,只是我们要如何知道他们二人的软肋是什么?” 萧璜冷冷一笑:“我不需要知道他们二人的软肋是什么,背叛王澄之事就是他们的把柄,若是让王家知道此事,王家不仅不会放过他们,也不会放过他们的家人的。我若是拿此事要挟他们,他们为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安危,也只能乖乖听我摆布了。” 王升再次拜服:“殿下深谋远虑,属下拍马不及。” 萧璜笑笑道:“别拍马屁,你去替我准备一份厚礼,我明天要去登门拜访李府。” 王升闻言不由一愣,有些不解道:“恕属下冒昧,不知殿下为何要去李家?” 萧璜微微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去李府是为了提亲。” 王升再次愣住:“殿下想娶李家何人?” 萧璜还是笑笑:“听闻李荣之弟李芦有一女名为李宛,年方二八,尚未出阁,待字闺中,我欲纳为侧妃。” 王升在投奔萧璜之前一直身在洛阳,对京城的大小事知道得不少,在他的印象里,他没听说李家有哪个小姐多国色天香呀,可为何殿下突然就要纳一个李芦之女为侧妃呢? 似乎是预判到了王升的困惑,萧璜反而主动笑着解释道:“其实我也没见过这个李家小姐,我纳她为侧妃也不是因为美色,只是想通过与李家联姻,借此获得李家对我的支持罢了。” 王升更加不解:“我明白殿下的意思,可是如今李家已经没落,殿下为何不去拉拢其他世家,反而要去拉拢一个江河日下的李家。” 萧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李家在朝堂上失势不假,可你别忘了,在凉州,陇西李氏可还是第一世家,手中掌握着凉州大量的土地和钱粮,若是将来萧玠真的继承了大宁江山……到时候我可少不了李家的支持。况且,李荣因为萧玠而失势,自然恨透了萧玠,跟我联姻是他们李家翻身重回朝堂的最好机会。” 王升不得不佩服萧璜的深谋远虑,但他心中还有一个顾虑:“殿下,如此说来纳李家小姐为侧妃倒是不错,只是属下担心王家尤其是王澄会因此不满,更担心王妃那边……” 萧璜冷冷一笑:“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用再看王家的脸色吗?即使是王澄问起,我也会对他晓以利害,他自然会明白我的用意。至于妤儿那边,我会好言跟她解释,想来她也会理解我的。” 话已至此,王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即告退为萧璜准备明天登门拜见的礼物去了。 王升一走,萧璜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他始终想不明白,萧玠为何在如此敏感关头一再与周彦来往,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第224章 惊天丑闻 这日,椒房宫来人传话,要萧玠尽快进宫去见孙皇后。 萧玠不敢怠慢,立即换了衣服随椒房宫的宫人而去。 前几日,孙皇后和萧玠已经去祭拜过太庙,宗正寺那边也变更了天潢玉牒,萧玠已经正式过继到孙皇后名下。 萧玠也时不时带苏瑶和自己的两个孩子进宫去拜见孙皇后,尽一尽为人子的孝道,也让善良的孙皇后好好享受一番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不过像今天这般,孙皇后主动派人叫萧玠进宫却是破天荒头一遭,萧玠本能怀疑是不是椒房宫出了什么状况,孙皇后一个人搞不定,因此想要自己这个儿子出手解决。 不多时,萧玠就匆匆走进了椒房宫,却发现孙皇后的哥哥孙浦也在,只是他看起来满面愁容,正一个劲儿在唉声叹气,孙皇后则在一旁时不时出言安慰。 萧玠心中一动,猜到应该是孙浦那边出了什么事,前来椒房宫求助孙皇后,孙皇后一个深居宫中的妇道人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派人将自己找来,要自己帮忙出个主意,看看能不能帮到自己的哥哥孙浦。 不过萧玠还是先向孙皇后见礼:“儿臣见过母后。” “玠儿不必如此多礼。” 孙皇后看到萧玠,凤眸不自觉露出一丝欣喜,齐王府离宫里也不算近,可萧玠却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得都快,想来是真的将自己的事放在心里,这份孝心还是令孙皇后十分感动的,自己果然没有过继错人。 萧玠随即又向一旁的孙浦拱手行了一礼:“外甥见过舅父。” 孙浦脸上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殿下不必如此多礼。” 孙浦其实是很不支持妹妹将萧玠过继到自己名下的,虽说孙皇后执意不肯告诉他真相,但是当时洛阳城流言蜚语传得沸沸扬扬,加上王贵妃的突然暴毙,他们这些娘家人自然而然相信这些风言风语都是真的,王贵妃下毒毒害了孙皇后,导致孙皇后不能孕育皇子。 在他们看来,虽说王贵妃已经死了,但萧玠身为王贵妃之子,孙皇后不迁怒于他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将他过继到自己名下,视如己出呢。 只不过孙皇后执意要将萧玠过继到自己名下,他们这些娘家人拦都拦不住,但尽管如此,要他们孙家接受萧玠是不可能的,他孙浦也绝不会认下这个外甥。 但是今日孙家出了一件丑事,稍有不慎有可能就坏了孙家百年的清誉,只是此事涉及到皇族子弟,纵使他们孙家是外戚也无法压下此事,只得进宫求助孙皇后,想要她出面帮帮忙。 只是孙皇后却说自己身为后宫妇人,是不能干政的,不过自己的皇儿萧玠足智多谋,说不定会有解决的办法,也不管孙浦同不同意,直接就派人去齐王府将萧玠请来了椒房宫。 孙皇后也看出了自己哥哥和儿子之间多少还有些芥蒂,遂主动开口说和道:“玠儿,你舅父那边遇到了个大麻烦,想要你帮忙出个主意。” 萧玠心如明镜,知道孙皇后不仅是真的想要自己帮帮孙浦,也是想借此机会缓和自己和孙家的关系,毕竟一边是自己的娘家,一边是自己的儿子,若是两边不和,她夹在中间确实难受。 “舅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否跟外甥说一下?” 孙浦看了一眼萧玠,不由叹了一口气,虽说他因为王贵妃的缘故,对萧玠多少有些成见,但事到如今,孙皇后不便出面,好像也只有萧玠能够帮到他了。 “家门不幸呀,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孽障,居然做出如此丑事,让我们孙家上下蒙羞,眼看就要毁掉我们孙家百年的清誉了。” 萧玠闻言也不由眉头,听孙浦这话的意思,似乎状况还不小呀。 在孙浦一番连连唉声叹气的讲述下,萧玠总算是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脸上表情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心中也不由暗暗窃喜。 萧操……不,萧璜,想不到你也有被人绿的一天。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无非就是萧璜想纳李芦的女儿李宛为侧妃,李家为了攀附上萧璜也应承下了这桩亲事,只是没想到李宛那个小姑娘早就心有所属,为了不嫁给萧璜,居然趁家人不备,连夜跟自己的情郎远走高飞私奔了。 而李宛的情郎,就是孙浦的儿子孙昶。 也难怪孙浦急得要来找孙皇后,毕竟萧璜可是皇子,既然李家已经应下了这门亲事,那李宛名义上就是萧璜的未婚妻,一个皇子的未婚妻被人拐跑,伤害的可是整个萧姓皇族的脸面,只怕若是让父皇知道此事,为了挽回皇家颜面,恐怕孙昶和李宛都活不成。 “玠儿,你可有什么办法?”看着自己兄长如此愁眉苦脸,孙昶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儿,孙皇后心中也不好受,只得问萧玠有没有什么主意。 萧玠却看了孙浦一眼,叹气道:“母后,其实我现在更担心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孙皇后和孙浦闻言不由神色一紧,异口同声追问道。 萧玠摇摇头,目露忧色:“我担心李家小姐已非完璧之身。” 孙皇后闻言不由秀眉一蹙,孙浦更是神色大变。 他们自然明白萧玠的意思,若是孙昶和李宛尚未欢好过还好,只要找到他们二人之后,将李宛送回李家,好言跟萧璜和李家道歉,他们两家为了颜面,必然会极力掩盖此事,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若是李宛当真被孙昶破了身子,萧璜和李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事情一旦闹大,孙昶绝对活不成。 孙浦再也忍不住,捶足顿胸嚎哭道:“作孽呀,我们孙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孽畜呀,天下那么多女子,为何非要盯着李家女不放,不仅害了孙家,更害了自己。” 看兄长如此这般,孙皇后眼眶也微微发红,掏出丝绢轻轻擦拭自己的眼角。 萧玠自己也深感棘手,以他对萧璜的了解,知道萧璜是个很要强执着的人,苏瑶嫁给自己那么久他还对苏瑶念念不忘,现在孙昶居然拐跑了他的未婚妻,他是绝不会咽下这口气的,恐怕这次孙昶和孙家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况且,打击孙家也是打击孙皇后,也是间接打击自己,萧璜是绝不会放弃这个天赐良机的。 不过萧玠心里还是挺佩服孙昶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表弟,毕竟敢跟萧璜抢女人的人,除了自己,也就剩他了。 “叮咚,检测到宿主的亲人遭遇危机,现发布任务‘逢凶化吉’。” “任务要求:完美化解此次私奔危机。” “成功奖励:智力值+10,可夺取萧璜5000天命值。” 听着耳边熟悉的电子音,萧玠知道,这事自己是非管不可了。 第225章 挑拨离间 御书房内,萧玠一五一十正向萧稷禀报孙昶与李宛私奔一事,听得萧稷眉头紧蹙,面色阴晴不定。 毕竟自己的侄子拐跑了自己儿子未来的侧妃,他这个皇帝也深感头痛。 尽管孙皇后和孙浦的意思都是先不要惊动皇上,暂且派人寻回孙昶和李宛,到时候再做定夺。 但是萧玠心中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这种事根本瞒不住,与其等到父皇知晓此事龙颜大怒,倒不如主动告知于他,要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或许还有回寰的余地。 还有现在萧璜和李家一定也在竭尽全力寻找孙昶和李宛二人,若是被他们两家先行一步找到,局势反而更加被动。而抢在他们两家前面找到两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要手眼通天,密探遍布的麒麟卫插手此事,而能指使得动麒麟卫的只有萧稷一个人。 “你想如何处置此事?”萧稷深深看了萧玠一眼,沉声问道。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他既然敢眼巴巴跑来将此事告知自己,心中必然已经有了计较。 “父皇,儿臣认为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回孙昶和李家小姐,免得时间拖久了,反而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对李家、孙家还有三皇兄三方的声誉都不好。因此,儿臣希望麒麟卫可以秘密介入此事,先尽快找回二人。” 萧稷微微颔首,萧玠的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对于皇家而言,天家的体面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他最不希望这种丑事闹得满城风雨,让皇室丢尽脸面。 “连奕,你派个嘴巴严实一点的去一趟麒麟卫那边,告诉张初,一定要尽快找到这两个人……另外,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若是有半点风声泄露出来,他这个麒麟卫指挥使就到头了。” 话说到最后,萧稷的语气愈发冰冷,警告的意味十分浓烈。 连奕心中不由一凛,他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赶紧应了一声,退出了御书房。 待连奕一退下,萧稷的目光重新落到萧玠身上,略一沉吟,道:“麒麟卫找找到人之后,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这个问题其实萧玠不太好回答,一来私奔的男方事关到孙皇后的娘家,也就他萧玠现在的母族,二来女方是萧璜未来的侧妃,他自己现在和萧璜斗得难分难解,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处置方式会不会暗藏私心,存心包庇孙昶,甚至故意让萧璜出糗。 好在萧玠在来御书房之前就想到萧稷会问他这个问题,早就提前打好了腹稿:“父皇,依儿臣之见,此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说说看,怎么个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萧稷未置可否,只是不动声色继续追问下去。 “很简单,孙昶与李家小姐公然私奔,无论他们之间有没有做出逾越之事,李家小姐的名节显然是不保了,如此一来,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要孙昶娶李家小姐为妻,甚至可以对外宣称他们二人早有婚约在先,旁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闲话了。” 这个解决办法萧稷何尝没有想到,只是谈何容易。 人是孙昶拐跑的,现在却要李家忍气吞声捏着鼻子认下此事,李家未必乐意,毕竟事情一旦传出去,只怕李家会沦为世家中的笑柄。 再者,李宛是萧璜未过门的侧妃,若是将李宛许配给孙昶,对萧璜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莫大的羞辱,他这个父皇也不好向自己儿子交代呀。 “你有没有想过,李家未必会同意将女儿嫁给孙昶,你又如何跟璜儿交代?”萧稷面色平静,眼神却极其锐利,似乎要看穿自己儿子的内心。 萧玠没有躲避父皇的目光,反而是一脸自信道:“父皇只管放心,儿臣可以出面去说服李家,只要李家松口,问题自然迎难而解。” “你有把握可以说服李家?”萧稷眉头一皱,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要知道,陇西李氏的家主李荣就是因为萧玠的一番算计,不得不被迫辞去尚书令一职,自此李家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种种旧恨新仇,想来李家上下不说对萧玠恨之入骨,至少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如何听得进萧玠的劝告,只怕效果反而适得其反,到时候反而更加不好收拾。 不过看萧玠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萧稷心中也不免泛起了嘀咕,难道自己儿子真有办法说服李家? 但即便如此,萧稷心中还有另外一层顾虑:“即便你真能说服李家,可你又要如何跟璜儿那边交代?” 萧玠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道:“父皇,其实儿臣认为三皇兄不应当娶李家之女。” 萧稷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玠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正色道:“儿臣的意思是,三皇兄可以与其他任何世家联姻,唯独不能与陇西李氏还有天水赵氏联姻,父皇应该懂儿臣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就是这么看自己皇兄的?”萧稷冷冷看着萧玠,目光也严厉了不少。 萧玠却没有退缩,只是跪了下来,沉声道:“父皇息怒,儿臣没有挑拨父皇与三皇兄的意思,儿臣也相信三皇兄绝不会对父皇和朝廷的有任何不轨之心,儿臣只是担心一旦将来三皇兄一旦完全掌握三十万凉州军,他身边的人为了荣华富贵,会鼓动三皇兄……”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萧稷目光一凛,冷冷打断萧玠的话。 萧玠看得出萧稷是真的动怒了,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萧璜与李家联姻的意图他比谁清楚,无非就是为了将来夺嫡失败做准备,他也明白三十万凉州军加上李家的钱粮有多不好对付,即使没有孙昶和李宛私奔这桩事,他自己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萧璜与李家联姻的。 他现在不惜触怒萧稷,只是为了提醒萧稷一声,若是让萧璜和李家走到一起,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呀。 他也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的风险,但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他还是不得不如此。 “罢了,朕有些乏了,你先办其他事,待寻回孙昶和李宛,再做定夺。” 良久,萧稷似乎变得异常疲惫,摆摆手要萧玠先退下。 萧玠没有再说什么,当即施礼告退,他心里明白,即使父皇心中再不悦,也会最终听进自己的话。 毕竟他终究是一个皇帝,在他心里,江山社稷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萧稷看着萧玠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复杂,也默默叹了一口气。 其实,萧玠能想到的,他未必想不到,只是他作为他们的父皇,始终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想罢了。 就像有人密奏萧玠与右金吾卫将军周彦来往密切,他也故作不知,对此不闻不问。 第226章 李家之忧 萧玠站在李府大门外,仰头望着匾上斗大的“李府”二字,再看空荡荡的大门前,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原本李府门前两侧是排列十八支戟,这是李家家主官居一品的尊贵象征,但随着李荣辞去尚书令一职,李家也就此失去了门前列戟的资格。 如今这空荡荡的李府大门,也正彰显着陇西李氏的一丝落魄。 李府的阍侍每日在大门外迎来送往,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他尽管没见过萧玠,但从马车的规格上还是看得出萧玠的身份不一般,心中也微微有些感慨,以前家主还是尚书令的时候,李府门口可谓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可惜自从家主辞去了尚书令一职,府前就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了,连以往来得很勤的韩王萧珣也再没有出现,除了前几天来上门提亲的秦王萧璜,也就是现在眼前这位主儿了。 阍侍不敢怠慢,赶紧快步跑下台阶,奔到萧玠面前,恭敬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来李府是为了拜访何人?” 萧玠微微一笑:“孤乃齐王萧玠,特意上门拜见家主,劳烦替我通报一声。” 阍侍瞬间目瞪口呆,他是听过萧玠这个名字的,毕竟府中多少族人一提到这个名字无不咬牙切齿,若非是因为他,家主怎么会被逼到辞去尚书令之位,李家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但尽管如此,阍侍也不敢得罪萧玠,反而态度更加谦卑要萧玠在府外稍候片刻,他马上去为殿下通报一声。 言罢,阍侍脚下生风,一溜烟往府内跑去。 萧玠望着阍侍远去的身影,神色有些捉摸不透,尽管自己一直在父皇面前信誓旦旦表示自己一定可以说服李荣,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李荣愿意见他。 李荣这几日为了侄女李宛的事可以说是急得焦头烂额,日夜难安。 自从李荣被迫辞去尚书令一职,陇西李氏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没落,往日里那些一心攀附李家的门生故吏对李家可谓是唯恐避之不及,似乎也担心受到李家的牵连,就连李家一直支持的韩王萧珣也转而去跟太原王氏联姻,抛弃了自己的母族李家,李荣身为家主也是深感无能为力,只恨自己当初棋差一着,遭了萧玠的道。 而秦王萧璜的上门提亲让李荣看到了一线希望,毕竟如今谁都清楚,将来继承大宁江山社稷的除了萧玠就是萧璜,李家与萧玠势同水火,若是攀附上萧璜,一旦将来萧璜继位,那便是李家的翻身之时。即使是萧玠继位,以他们李家和萧玠的宿怨,不论他们支不支持萧璜,他们李家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正因如此,李荣毫不犹豫应允了这门亲事,同意将侄女李宛嫁给萧璜为秦王侧妃。 但谁也没想到,侄女李宛心中另有所属,居然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与人私奔,不仅让李家上下蒙羞,李荣更不知道该如何向萧璜交代。 李荣已经派人上门找孙家要过人,也派了不少家丁出城去寻找,但最终却一无所获,根本找不到两人踪迹。 尽管萧璜那边派人来安抚他们说先把人找回来再说,但李荣心中清楚,不管李宛与孙昶有没有做出苟且之事,但她与人私奔在旁人看来已经是坏了名节,只怕萧璜那边未必会再愿意纳李宛为侧妃。 不仅是李荣,因为李宛的事,李家其他人也是一个个每日愁眉不展,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一有时间就聚到了一起商讨对策,看看能不能商量得出一个解决办法。 李荣甚至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实在不行,就要自己十二岁的幼女李甯先与萧璜立下婚约,待三年后长到十五岁再正式过门。 毕竟在他看来,与萧璜结亲是陇西李氏翻身的最后机会了。 李荣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李芦,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一个下人却匆匆跑了进来,气喘吁吁,语气紧张道:“老爷,齐王殿下来了,就在门外,说是要拜见老爷。” “什么!” 在场李氏族人纷纷大吃一惊,随即不少人面露出恼怒之色。 “他来做什么?他把我们李家害得还不够惨吗?现在是特意跑来看我们李家笑话吗?你去告诉他,家主在忙,没空见他,要他请回。” 李芦狠狠瞪了下人一眼,要他赶紧去将萧玠赶走。 下人见李芦动怒了,只得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府外给萧玠回话,没想到李荣此时却主动叫住了他。 “不得无礼,你先去请他去贵客房,我稍后便过去见他。” 下人暗暗松了一口气,高兴应了一声,脚步也快了不少,似乎是生怕李荣反悔,毕竟府外站得可是一个皇子,若是他一时恼羞成怒,自己免不了要遭殃。 “兄长,你……”李芦显然有些看不懂,不解问道。 李荣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又何尝愿意见他,只是如今我们李家正处于多事之秋,不能再给他对付我们的口实了。” 李芦也理解家主的无奈,但心中还是有些困惑:“只是不知道他选在此时上门拜访兄长,不知是何用意?” 李荣摇摇头:“我也不懂,不过在这里乱猜也没什么用,你们现在这里继续议事,我去当面会会他,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话虽如此,不过李荣却没有急着去见萧玠,反而是先回自己房间重新换上一身衣服,又洗了把脸,重整了一番心态,才不紧不慢朝贵客房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李荣人就出现在贵客房门外,却看到房内的萧玠正背对着房门的方向,似乎在欣赏顶上的匾额上“有容乃大”四个大字。 李荣轻咳了一声,随便脸上老练挂上了笑容,乐呵呵道:“殿下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尽管李荣已经辞官,但萧玠仍对他保持足够的尊重,转过身拱手施礼笑道:“李家主哪里的话,我冒昧上门,才应当跟李家主赔个不是。” 两人一番谦让,分主宾各自坐好,又是好一阵客气的寒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一见如故的忘年交,哪里会知道他们曾经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斗得你死我活。 官场上的事就是如此,不管心中如何恨不得想要对方的命,但面上都得保持最基本的友好。 不过寒暄过后,两人终究还是将话题引到正题上。 “殿下今日登门拜访,不知所为何事?”李荣看着萧玠,不动声色询问萧玠来意。 萧玠微微一笑,却是语出惊人:“我观李家即将大难临头,特意来提醒李家主一声。” 李荣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一沉,冷笑道:“殿下此言未免有些骇人听闻了。我李家一向安分守己,如何会有大难临头之事?” 萧玠淡淡一笑:“恕我直言,李家与我三皇兄联姻,就是取祸之道,若是将来李家身死族灭,必因此事而起!” 第227章 化敌为友 李荣也是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不会被萧玠三言两语吓到,冷哼一声,道:“殿下今日特意上门,不会就是为了危言耸听,专程吓唬老夫来了。” 萧玠没有因为李荣的态度而动怒,只是笑道:“李家主不妨先听我把话说完,是不是危言耸听,到时你心中自然有计较。” 李荣不紧不慢端起一杯热茶,轻轻抿了一口,看似漫不经心,目光却一直看向萧玠,显然也想听听萧玠嘴里还能蹦出什么虎狼之辞。 萧玠心中顿时也有了底,只要李荣愿意听自己说下去,他就有足够的信心可以说服他。 “李家主有没有想过,我三皇兄为何放着那么多世家不去联姻,而非要联姻一个日薄西山的李家。”萧玠却突然话锋一转,反而反问李荣。 李荣见萧玠居然用日薄西山来形容李家,心中也是十分恼怒,但却没有反驳,毕竟萧玠的话虽然难听,但如今事实确实如此。 而且对于萧璜为何主动要与他们陇西李氏联姻这件事,他们李家自己人也关起门来讨论过,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正因为他们李家现在一时落魄了,才是最好拉拢的时候,秦王主动伸出橄榄枝,他们李家自然投桃报李,誓死效忠。 但尽管如此,李荣还是故作不知,不动声色道:“实不相瞒,其实老夫心中也有些糊涂,还望殿下明示。” 萧玠却突然面色一寒,冷冷道:“因为你们是陇西李氏,你们家族在凉州拥有大量的钱粮。若你们是赵郡李氏,你看我三皇兄会不会搭理你们。” 李荣还是不明就里,秦王与他们联姻,与他们是陇西李氏还是赵郡李氏有什么关系? 萧玠看李荣还是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遂也不再遮掩,直接开诚布公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我就直说了,我三皇兄之所以要与你们陇西李氏联姻,就是看中了你们在凉州的钱粮,他是在为自己争夺太子失败提前做准备!” 李荣瞬间面色大变,虽然萧玠没有明说,但他自己也是一个久居官场的老狐狸,自然听得懂萧玠的言外之意。 如今萧璜官居凉州副都督和安西大都护,而凉州大都督又是他的岳父王澄,一旦萧璜将来夺嫡失败,很有可能会兴凉州之军造反,而大军所需的钱粮自然是由他们李家供给了。 李荣越想越害怕,虽然表面上还在强装镇定,但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他们李家是想通过与萧璜联姻东山再起不假,但他们从未想过要追随萧璜起兵造反呀,一来他们李家在京中有不少子弟,一旦李家追随萧璜造反他们必死无疑。二来李家身为名门望族,最看重的就是清誉,而支持皇族造反将成为陇西李氏永远抹不去的污点,只怕无论将来如何改朝换代,每一个当权者都会对李家有防备猜疑之心。 最严重的后果是,一旦萧璜造反失败,他们整个陇西李氏也会被秋后算账,到时候恐怕下场就是彻底灰飞烟灭了。 李荣不由抬眼看向萧玠,却发现萧玠也在静静观察自己的反应,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怀疑萧玠是不是故意在危言耸听吓唬自己,目的就是为了阻止李家和萧璜联姻。 毕竟他和萧璜的夺嫡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都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完全有可能做得出相互诋毁之事。 以李荣对萧璜的观感,他有君子之风,不像是萧玠口中那种会为了争夺皇位不惜同室操戈的人。 想到此处,李荣当即强装镇定,反而为萧璜辩解起来:“齐王殿下,恕老夫之言,不管怎么说,秦王殿下都是你的皇兄,你再怎么样也不该如此恶意揣测他,老夫阅人无数,也相信秦王殿下绝非你说的那种人。” 萧玠听得出李荣有些言不由衷,淡淡一笑:“李家主当然可以相信我三皇兄的为人,只是要拿整个陇西李氏的前途命运做赌注罢了,若是将来无事便罢了,可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只希望李家主不要后悔便是了。” 萧玠话说得有些难听,但李荣却反而沉默了,他也知道萧玠说得确实有道理,如果自己真的看走了眼,只怕整个陇西李氏就要为自己的一时失算付出灭族的代价了。 良久,李荣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我已经应允了秦王殿下的提亲,若是我现在反悔,我又如何向秦王殿下交代,我们李家的颜面又该往哪里搁?” 萧玠听得明白李荣的意思,他现在已经后悔与萧璜结亲了,但李家却也没办法去终止这门婚事,毕竟他们李家也是名门望族,丢不起那个人。 萧玠想及此处,不由会心一笑:“如此说来,李家主当真需要感谢李宛小姐,若非她与我表弟孙昶私奔,只怕现在李家上下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李荣面色有些尴尬,萧玠说得虽然不错,但李家一个未出阁的嫡女与人私奔,对于李家而言怎么样都是丑事一桩,让他们整个李家为此蒙羞。 “殿下就不要再提我那不孝的侄女了,简直是让我们李家上下都丢尽了脸面,现在人还没找到,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萧玠微微一笑,宽慰道:“找人的事李家主不必担心,父皇已经秘密要麒麟卫那边去寻人,相信不出几日一定会有消息的。” 李荣不由一阵心惊,没想到此事居然还惊动了皇上和麒麟卫,李家这次的脸只怕是丢大了。 但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李荣神色黯然,无奈长叹一口气,道:“即使找到人回来又如何,我们李家终究还是要给秦王殿下一个交代的。” 萧玠听李荣的意思,反而是不希望麒麟卫找到李宛了,因为一旦找到李宛,只要萧璜不介意李宛的过往,李家还是得继续履行婚约,毕竟李家也是要脸面的,做不出食言自肥出尔反尔的事。 但萧玠是一定要阻止李家上萧璜贼船的。 “可李家主有没有想过,此事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萧玠轻轻一笑,反问道。 李荣也不傻,他知道萧玠今日上门的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们李家与萧璜联姻,但他心中也隐隐期待萧玠可以说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挽回李家的颜面,又可以让李家推掉这桩婚事。 “是何办法,殿下不妨说说看?” 萧玠微微一笑:“很简单,将错就错,既然李宛小姐与我表弟孙昶郎有情妾有意,李家主何不成人之美,成全他们这对有情人呢?” 李荣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失望之色,若是事情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但他们李家应允萧璜在前,现在又将李宛许配给孙昶,和直接悔婚有什么区别,丢的还不是他们李家的脸! 萧玠也看出了李荣的失望和为难,笑道:“李家主只管放心,我不会让李家做这个悔婚的恶人,我会求太后为李宛小姐和孙昶赐婚,如此一来,你们跟我三皇兄也可以有个交代。” 李荣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若是太后出面赐婚自然是极好,如此一来,他们李家对谁也都可以有个交待了。 想及此处,李荣不由看了萧玠一眼,明明刚刚他还对萧玠恨之入骨,现在却也不由暗暗感激萧玠帮他们李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想来一切错在自己,萧玠心思如此缜密,自己也是不自量力,居然帮着萧珣去对付他,落得如今这么一个下场也是活该,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萧玠也看得懂李荣的意思,目光也多了几分真挚:“李家主,之前你是因为支持我八弟才对付我,而你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既然如此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我希望从今往后我跟李家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我不指望李家今后改换门庭支持我,我只要李家此后可以保持中立,不偏不倚即可,若是李家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今后绝不再打压李家。” 李荣也感受到了萧玠释放的善意,沉吟了片刻,重重一点头:“我侄女之事,殿下也是帮我李家的大忙,从今日开始,我们李家与殿下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们李家绝不会再帮任何人对付殿下。” 萧玠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与李家和解也算是意外之喜,不管怎么说,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首先感谢各位读者大大的支持,让本书成功上榜了分类榜-架空-阅读榜30,说一句老套的话就是你们的支持是我持续创作的动力。另外,情人节欠你们的那一章,现在补上了) 第228章 逃亡鸳鸯 伊阙县是都城洛阳旁边的一个小县,离洛阳城六十里,因为县内有“洛阳八关”之一的伊阙关而得名。 伊阙关附近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客栈,名叫张顺客栈,因客栈老板的名字就叫张顺而得名,因为客栈离伊阙关近,而伊阙关又是洛阳通往南方的必经之关,南来北往的旅客不在少数,生意倒是一向兴隆,一年也能挣上不少银子。 张顺为人老实本分,又一向秉承着和气生财的原则,从未与其他人红过一次脸,更极少惹过事,因此一直以来张顺客栈都平安无事,连官差都没上过一次门。 但今日晚上,张顺刚要关门打烊,门突然一阵喧嚣,改未等张顺反应过来,一大群官差模样的人就呼啦啦涌进店内大堂,瞬间将本就不大的大堂挤得满满当当。 张顺瞬间被吓得面色一片惨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又是什么来意,刚要张口发问,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就狠狠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对他说道:“麒麟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一听到“麒麟卫”三个字,再看这些人的官服上果然一个个都绣有一只硕大的麒麟,张顺瞬间吓得腿脚发软,牙齿打颤,险些瘫软在地。他不明白,自己一向安分守己,怎么会招惹到麒麟卫上门。 楼上一些房客听到楼下的动静,本来想下来看看情况,但是远远一听到麒麟卫三个字,瞬间吓得赶紧掉头跑回自己房间,反锁好房门,心中默默向满天神佛祈祷麒麟卫千万不要上楼,即使上楼也不要来自己房间,若自己能够逃过此劫愿意终身吃素,不近女色。 而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内,一对年轻的男女更是吓得面色惨白,满脸惶恐之色,紧紧在床的一角抱在一起,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 但楼下的麒麟卫冲入店内之后,只是封锁住了楼上楼下的所有出入口,随后一个个如雕塑一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并没有下一步举动。 张顺心中惶恐,刚要问话,但军官一个凶狠的眼神瞪过来,瞬间吓得不敢言语,更不敢动作,只得和麒麟卫们一起傻站着。 不多时,门外响起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随后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和一个一身肃杀气息的中年将领前后进入大堂,正是萧玠和麒麟卫指挥使张初。 他们也是收到伊阙县的麒麟卫暗探的线报,说伊阕关附近的一家小客栈发现了一对年轻男女,与上面要他们秘密搜寻的孙昶与李宛极为相似。 而镇守洛阳南城应天门的金吾卫也有人说曾经见过一对年轻男女曾经从应天门离开过洛阳,因为这两人穿着都颇为考究,因此有些印象。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的原则,萧玠便和张初带着一干麒麟卫匆忙出城,最终赶在日暮时分抵达张顺客栈。 萧玠进入客栈大堂内,一眼就看到柜台后吓得瑟瑟发抖的客栈老板张顺,遂微微一笑,缓步上前,众麒麟卫纷纷避让,自动给萧玠让开一条道。 张顺虽说没见过萧玠,但是从萧玠的衣着气度和其他麒麟卫对他的态度来看,知道萧玠身份必然不简单,虽说萧玠面带笑意,张顺心中却没来由更加惶恐,险些站都站不稳。 萧玠走到柜台前,看得出张顺的不安和紧张,于是便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问道:“你叫张顺是,你不用害怕,我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两个人,只要你乖乖配合我们,我们是不会为难你的。” 张顺听对方准确无误说出了自己的大名,心中更加害怕,他想张嘴回应,却紧张得说不出一个字,只得一个劲儿猛点头,表示自己非常愿意配合萧玠。 萧玠微微一笑,一挥手,随即一个麒麟卫上前,将两张画像摊开在张顺面前,随即退了下去。 “老板,你见过上面的这两个人。”萧玠尽管是笑着问出这句话,但目光却一直盯着张顺的脸,似乎任何一丝神色变动都躲不开他的眼睛。 老板不敢怠慢,慌忙低头一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脸上也不由不自觉抽搐一下。 他当然认得出画像上的一男一女,这两人也是前几日住进他的客栈,那个男的还私下塞给自己几贯钱,说自己和妻子正在被仇家追杀,若是有人问起,务必说自己没见过他们。 张顺本不想管这种事,但是看他们两个不像是什么坏人,出手又如此大方,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原则,还看在几贯钱的份上,张顺最终还是答应下此事,心中还有些小窃喜,毕竟就自己这个小客栈,一个月也就能挣个几贯钱呀。 但张顺也万万没想到,这对年轻人口中的仇家居然是麒麟卫,那可是天下人眼中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呀,如果自己落在他们手中,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不过一想到自己又收下了那个年轻男子的钱,如果反手就出卖了他,张顺又觉得自己良心上很是过意不去。 萧玠看得出张顺内心的纠结与挣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遂淡淡一笑,语气却是十分冷峻:“老板,我们不想为难你,但你也不要让我们为难。” 张顺听出了萧玠话中的威胁之意,内心中的惶恐最终战胜了心中的良善,本着我不入地狱谁爱入随入的原则,最终小声道:“他们两个就住在二楼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 说罢,张顺立即低下脑袋,脸上一阵羞愧,心中十分不安,毕竟拿人钱财反手出卖的滋味确实很不好受。 萧玠也没空理会张顺的良心不安,只是要其他麒麟卫守在楼下,自己一个人不急不慢往楼上走去。 而二楼的孙昶和李宛二人听到房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相拥得更加紧,心中只能默默祈祷店老板看在那几贯钱的份上,不要出卖他们。 可随着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两人心中最后一丝幻想最终破灭。 孙昶本想装不在,但想到店老板已经供出了他们二人,躲是躲不了的,又怕对方强行冲进来吓到怀中的李宛,只得大着胆子冲门外色厉内荏喊道:“何人在敲门?” 门外的敲门声停住了,随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孙昶表弟,不用紧张,我是你的表兄。” 孙昶闻言不由一愣,他们孙家一向男多女少,他的父亲只有孙皇后一个姐妹,自己何时多了一个表兄? 刹那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明白过来门外站的到底是谁…… 第229章 郎情妾意 不多时,房门终于打开了,门后站的是一脸战战兢兢的孙昶,萧玠的目光越过孙昶,看到了床上有一个全身裹着被子里缩在床角的李宛,正用惶恐不安的眼神看向自己,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决绝。 虽说萧玠主动跟自己称兄道弟,但孙昶却不敢托大,弯腰拱手就要向萧玠行礼,萧玠却一把托住他的身体,笑道:“用不着这些虚礼了,我们进去说话。” 言罢,也不管孙昶同不同意,萧玠直接跨入房内,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李宛的尊重,他选择背对李宛。 孙昶看看已经闯进房内的萧玠,再看看门外并没有其他人,只得叹口气,关好房门,转过身刚要跟萧玠开口,却不想萧玠却背对着李宛说道:“李小姐,要不你先将手中的利器放下,伤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孙昶闻言瞬间目瞪口呆,不明白萧玠明明背对着李宛又如何知道她手中有利器的。 但床上的李宛反而一下子掀开被子,用一把剪刀抵住自己的咽喉,目光坚定,语气决绝:“齐王殿下,我心中只有孙郎一人,是绝不可能嫁给秦王的,若是你们非要逼我,我只能以死明志了。” 听闻李宛一番真情流露,孙昶又是感动,又是担心李宛真的会做出什么傻事,无奈之下,只得一头冲萧玠跪下,苦苦哀求道:“殿下,既然你叫我一声表弟,就请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放过我和宛妹,若是宛妹真有什么差池,我也不会独活的。” 萧玠心中有些无语,这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开口闭口都是要自己放过他们,否则他们就要为爱去死,搞得自己从洛阳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棒打鸳鸯一般。 不过萧玠之所以专程从洛阳跑来一趟,就是让孙家的人看到自己为此事所付出的努力和奔波,从而彻底接纳自己。 毕竟孙家是孙皇后的娘家,因为孙皇后的缘故,孙家还是颇受父皇的信任与重用,在朝堂和地方上还是有一定的势力的,若是孙家接纳了自己,自然也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增加自己夺嫡的筹码。 孙家因为自己生母王贵妃,对自己始终是心怀成见,而此次孙昶私奔之事无疑就是一个契机,只要自己漂亮解决此事,不怕孙家不从此对自己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倒向自己的阵营。 眼看孙昶和李宛二人一副要死要活,只怕是自己即使告诉他们李家愿意取消与萧璜的婚约,他们也不会信,只会认为是自己的缓兵之计,目的就是为了诓骗他们回洛阳。 但此时萧玠面色却更加平静,反而反问他们道:“即使我愿意放过你们,但你们二人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人都是出自名门,自幼锦衣玉食,根本不用为吃穿发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主儿,将来何以谋生。” 萧玠的问题问得多少有些扎心,孙昶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他虽说带着李宛私奔之时,身上也带不少银两,原本计划两人一起到江南水乡去,从此过上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不过这几日伊阙关不知什么原因,查人查得有些严格,他们二人也不敢冒险出关,只是滞留在伊阙县徘徊,另外再找机会南下。 孙昶平日里花钱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现在更加不愿意亏待李宛,每日都是花钱如流水,眼看自己钱袋里的钱已经剩下不多,恐怕已经不够他们二人到江南的盘缠了。 但即使如此,孙昶也不敢告诉李宛,只是心中也一天天都在为钱的事发愁,萧玠的话虽然刺耳,却无情撕开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他也不知道将来自己与李宛要如何谋生。 “只要能跟孙郎在一起,哪怕天天粗茶淡饭我也愿意!” 孙昶无法回应萧玠的问题,李宛的语气反而更加坚定决绝。 萧玠心中一时反而佩服起了李宛,但他的语气却分明带着一丝嘲讽:“即使是你们两人一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饭,但也是要花钱的,到时候你们身上的盘缠花完了,又怎么去挣得这每日的粗茶淡饭呢,是要孙公子沿街支摊摆卖字画呢?还是要李小姐抛头露面唱小曲儿,到时候一旦被什么地痞恶霸盯上,可谁都帮不了你们。” 听到此处,孙昶和李宛脸色瞬间一片煞白,萧玠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确实说得没错,他们二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似乎真的只能靠卖字画和唱曲儿为生了,而且他们也听府里的人说过外面的险恶,自然知道萧玠不全是在吓唬他们。 一时之间,孙昶和李宛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萧玠,两人皆沉默不语。 萧玠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反而淡淡一笑:“我现在可以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不仅放过你们,还会派人送你们想去的地方,你们从此可以过上男耕女织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如果是刚才,他们二人一定不会给萧玠机会说出第二个选择,但是经过萧玠刚才的一番话,他们心中已经明白,生活不仅只有爱和远方,也有每日的苟且。 看萧玠迟迟没有说出第二个选择,孙昶只得主动拉下脸问道:“殿下,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当孙昶问出这个问题之时,萧玠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随即微微一笑:“二是你们跟我回洛阳,我不仅会让李家取消李小姐与三皇兄的婚事,我还会请求太后为你们赐婚,让你们两个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孙昶和李宛还是沉默不语,显然并不太相信萧玠的话。 尤其是李宛,她知道伯父李荣被迫辞去尚书令就是因为眼前的齐王,李家与他的关系可谓是势同水火,而且李家一向看重名声,既然已经将自己许配给秦王,就绝对没有出尔反尔悔婚的可能。 如此种种情况下,她不相信萧玠还有本事说服家主取消与秦王的婚约,她怀疑萧玠只是为了诓骗他们回京城。 但李宛刚想提醒孙昶,孙昶却先一步反问萧玠:“殿下,实不相瞒,我真不知要不要相信你。” 萧玠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笑:“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要么去你们想去的地方过有上顿没下顿朝不保夕的日子,要么相信我一次跟我一起回洛阳。” 孙昶闻言默默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李宛,李宛明白情郎的意思,如近除了相信萧玠,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但即使到了如此地步,李宛的语气还是充满倔强:“殿下,我们可以随你一起回洛阳,但我若是发现你骗了我们,我就是引颈自尽,也绝不会嫁给秦王的。” 孙昶也重重一点头:“宛妹你放心,若是你真的去了,我孙昶也绝不会独活的。” 两人强喂一嘴的狗粮萧玠实在是吃不下了,只得要他们二人尽快收拾好东西下楼去,他先下楼去等他们两人下来。 第230章 捷足先登 万寿宫花园内,太后正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悠然在自己宫中的花园散心,目光时不时落在迎风怒放的寒梅之上,似乎心有所感。 宫里上下都知道太后喜欢梅花,但很多人却不知晓其中的原因。 他们只知道太后乃是宫女出身,却母以子贵母仪天下,却不知道在她坐到这个位置之前,又曾经饱受了多少磨难,多少次在九死一生中徘徊。 在太后看来,自己就犹如这寒梅一般,虽然久经寒风暴雪,却依旧百折不挠,最终才能苦尽甘来,迎着风雪傲然绽放。 “禀太后娘娘,宋贵妃宫外求见。” 此时,一个宫人却匆匆来报,打断了太后赏梅的兴致。 但太后却没有什么恼怒的意思,反而笑眯眯要宫人去宣宋贵妃进来。 太后对于宋贵妃观感还是不错的,与自己一样同样的宫女出身,同样是母以子贵,她看到宋贵妃就如同看到年轻时候的自己。 而且更重要的是,尽管一年不到的时间,宋氏就由一个最低位分的才人提升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却没有因此变得骄横跋扈,还是一如既往的性子平和,不争不抢,深得后宫中人交口称赞,与上一任的王贵妃简直是天渊之别。 不多时,宋贵妃就在宫人的指引下走到花园,对着太后矮身施了一礼,恭顺道:“臣妾宋氏,见过太后。” 太后呵呵一笑:“地上怪冷的,宋贵妃不必如此多礼,既然你来了,就陪哀家一起在园子里走走,看看这满园的梅花。” 宋贵妃点头称是,随即主动上前扶在太后另一侧,随太后漫步在园子中。 太后没有问宋贵妃的来意,宋贵妃也没有主动提起,婆媳二人只是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不过太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话锋一转,笑道:“眼看这新年都过完了,璜儿是不是又要回凉州或者西域赴任了,这一走,你们母子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宋贵妃幽幽叹了一口气,感慨道:“谁说不是呢,民间都说女大不中留,但是儿子也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孩子大了,终究也要去闯闯的,总不能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太后也是深以为然,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是,只是璜儿毕竟是天家血脉,虽说是该出去历练历练,但也不能一直待在边塞呀,有空哀家可得跟皇上说说,还是得心疼一下自己的骨肉,该调回京城就得调回京城。” 宋贵妃心中蓦然一惊,她与萧璜母子连心,萧璜也告诉过她自己的谋划,她自然是无条件支持自己儿子,她也知道现在萧璜谋夺凉州军权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若是此时调走萧璜,他之前付出的一切努力必然前功尽弃。 “太后言重了,我与璜儿皆受皇上大恩,璜儿身为皇室血脉自然更加要舍己为国,以报皇上隆恩,怎能贪图京城安逸,流连母子亲情而置家国大事于不顾?”宋贵妃脸上含笑,掌心却微微有些出汗。 太后似乎没有发现宋贵妃的异样,呵呵一笑:“哀家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后宫不能干预政事,朝中大事自然由皇上做主,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就不掺和了。” 宋贵妃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想到萧璜派人进宫给自己传的话,心中一动,暗暗叹了一口气,语气感慨道:“其实如今西域初定,诸事繁多,千头万绪,璜儿又何尝不想早些回西域稳住局面,只是现在京中尚有事未处理好,璜儿一时也无法脱身离京呀。” 太后闻言似乎有些不解:“到底是何事如此棘手?” 宋贵妃又叹了口气,面色似乎有些难堪:“不怕太后笑话,说出来我这个做母妃的都觉得有些丢人。璜儿一直以来只有王氏一个正妃,现下仅有一子,但璜儿也希望可以多子多福,因而相中陇西李家的嫡女李宛,亲自上门提亲,希望纳李家小姐为秦王侧妃,李家也应允了这门亲事……可谁知这个李家小姐不知受了何人蛊惑,居然做出逃婚之举,好不容易将人找回来,但李家却迟迟没有履行婚约,璜儿无奈也只能暂时滞留京中了。” 宋贵妃说话间,目光却一直看着太后,心中也微微有些紧张。 萧璜派人告诉她,萧玠已经为李家寻回了李宛,但皇上不便插手此事,萧玠必然会想办法要太后给孙昶和李宛赐婚,她一定要抢在萧玠之前说服太后为他和李宛赐婚,不给李家悔婚的机会。 她刚才绝口不提李宛情郎正是孙皇后的侄儿孙昶,就是担心太后会因此偏向孙昶。 但太后面色却微微一变:“你说的可是李芦之女李宛?” 宋贵妃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强笑道:“太后也识得此女?” 太后点点头,叹口气道:“今日一早皇后便来哀家宫中,说她的侄儿孙昶相中了这个李宛,但李家那边却不知为何不愿嫁女,逼得孙昶一天天茶饭不思,寻死觅活的,哀家看皇后如此愁眉苦脸,一时心软就派人去李家下了道懿旨,为孙昶和李宛赐婚了,却不知,原来这个李宛也是璜儿相中的姑娘。” 宋贵妃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没想到孙皇后那边动作如此之快,居然抢她前面拿到了赐婚的圣旨。 太后赐婚的懿旨已经下了,不可能再收回旨意,萧璜与李宛的婚事只能是黄了。 宋贵妃此刻再也没有什么心情陪太后赏梅了,心不在焉陪太后走了一段路,随后便借口自己宫中还有其他事要处理,就告辞匆匆离去。 她必须要尽快派人将此事告诉萧璜。 太后看着宋贵妃匆匆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看来这个宋氏也不像表面上那般淡泊恬静,不争不抢嘛。 虽说自己这道懿旨有些坑自己的孙子萧璜,但凡事以国事为重,既然萧璜要从王澄手中夺走凉州兵权,就绝不能再与凉州的世家大族联姻。 既然皇上碍于父子情份,那就由自己这个皇祖母做一回恶人。 第231章 父子家国(上) 萧璜在一名宫人的指引下,步履沉重走进御书房。 他与陇西李氏的联姻随着太后一道懿旨而告吹,萧璜知道自己夺嫡失败的退路已经被萧玠斩断。 如今连太后都站在萧玠这边,不惜下懿旨阻止自己迎娶李家之女,无疑使萧璜内心更加不安,他不知道的是太后心中的天平彻底偏向了萧玠,还是太后已经洞察自己的谋划,继而阻止他与陇西李氏联姻。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对于萧璜而言,现在京城的局势对他十分不利,他必须要尽快返回凉州,那里才是他能够大展拳脚之地。 只要能掌控三十万凉州军,他就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即使将来萧玠登基为帝,也得投鼠忌器,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不过就在萧璜准备启程离京之时,长宁宫却派宫人来秦王府宣旨,要他立即进宫面圣,不得有误。 萧璜不知道父皇为何要在他临行之前突然召见自己,最近一连串的事情让他心中本能有些不安,感觉似乎每一个人都在针对自己,虽然担心自己这一趟进宫凶多吉少,但他也不敢抗命,当即乖乖随宫人进了宫。 “陛下,秦王殿下到了。” 一进入御书房,引路的小宦官弯腰尖声向萧稷复命,随即躬身退下。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尽管心中百般忐忑,萧璜也不敢怠慢,当即拜倒在地,恭恭敬敬朝萧稷叩首行礼。 听到萧璜的声音,一直埋头批阅奏折的萧稷终于抬起头,目光却是有些复杂,语气温和道:“皇儿不必如此多礼,平身。” 萧稷的语气使萧璜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也担心父皇召他进宫是为了兴师问罪,毕竟连太后都有可能看出自己与李家联姻另有所图,而父皇没道理看不到这一点,只怕难免会对自己这个儿子心生猜忌之心。 “儿臣谢过父皇,只是不知父皇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萧璜谢恩起身,随后问起了父皇突然召见自己的用意。 萧稷放下手中朱批御笔,笑笑道:“朕召你进宫并无什么大事,只是听闻你即将离京返回西北,想在你临走之前见见你,当面叮嘱你几句罢了。” 尽管萧稷说得轻描淡写,但萧璜的直觉告诉他,此事绝没有如此简单。 但表面功夫该做还得做,萧璜面上满是感动之色,眼中更是隐隐泛着泪光,语带哽咽道:“儿臣谢父皇关心,儿臣在塞外自会照顾好自己,父皇在京中也要保重龙体。” 眼看自己儿子一副真情流露的样子,萧稷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隐隐对萧璜生出几缕惭愧之意。 萧玠上次不惜冒着触怒自己的风险,鼓起勇气提醒自己不能让萧璜与陇西李氏联姻,以免导致将来萧璜成尾大不掉之势,严重的话甚至有可能导致同室操戈,兄弟二人最终为了争夺皇位自相残杀。 但不管怎么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尽管萧稷理解萧玠的担忧,但他同样无法恶意揣测萧璜,不愿相信自己的两个儿子之间将来真的会为了争夺皇位同室操戈,兵戎相向。 就在他还在犹豫不决之时,太后那边却主动下懿旨阻止了萧璜与陇西李氏之间的联姻,也化解了他的为难。 只是如此一来,多少对萧璜有些不公平,因此萧稷才会在萧璜离京之前,特意召萧璜进宫当面谈谈,希望可以化解他的心结,免得父子之间有什么嫌隙。 “皇儿,朕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朕希望你不要怪朕,更不要怪皇祖母,她也是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安稳考虑。”萧稷看着萧璜,语气语重心长。 萧璜闻言心中暗暗一惊,自己猜得果然不错,太后阻止自己迎娶李宛就是因为看穿了自己的图谋,提前未雨绸缪罢了。 但尽管如此,萧璜也不可能在父皇面前表露出对太后的半点不满,目光真挚,语气反而愈加恭顺:“父皇哪里的话,是儿臣一时思虑不周,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导致父皇和皇祖母心生误会,这是儿臣的不是才对,儿臣又怎敢怪父皇和皇祖母。” 萧璜一番话停在萧稷耳中很是欣慰,他微微颔首:“皇儿如此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父皇过誉了,儿臣愧不敢当。”萧璜谦卑一笑,神色似乎有些受之有愧。 萧稷今日派人召萧璜进宫,主要是为了开导他的心结,如今看萧璜似乎已经释怀,萧稷随即便问起了另外一件事。 “剩下的二十万,你打算如何着手?” 尽管萧稷此话问得没头没尾,但萧璜还是听得明白父皇问的是自己接下来打算如何从王澄手中夺取二十万凉州军。 先前萧璜以攻打西域为名,从王澄手中分走了十万兵马,在顺利攻下西域之后,又借口西域未定和防止狄胡反扑为名,将十万凉州军驻扎在了西域,暂时脱离王澄的掌控。 虽说王澄并未表示有什么不满,但以萧璜对自己这个岳父的了解,他必然会将剩余的二十万兵马抓得更紧,因为王家在朝堂上的失势,这二十万大军已经是他和琅琊王氏最后的保命符了。 不过萧璜心中早已经酝酿好了一计,既然今日萧稷主动问起,他也就顺势提出来:“父皇,儿臣已经想好,若是想要调动另外的二十多万凉州军,唯有与狄胡一战。” 第232章 父子家国(下) 与狄胡一战? 萧稷闻言不由眉头一蹙,神色有些变幻不定。 当初萧稷听从萧玠的建议,与狄胡开边互市,两国边境自此再无战事,朝廷通过向狄胡出售茶砖也为国库赚上了不少银子,可以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但自从朝廷同意对西域用兵,将狄胡势力驱逐出西域,就引起了狄胡的深深不满,他们屡次派使臣来洛阳表达强烈抗议,要求宁军退出西域,以免影响宁狄两国邦交,萧稷自然不可能会将咽下嘴的肉再吐出来,对狄胡的无礼要求置之不理。 狄胡一怒之下不再对宁朝称臣,不过倒没有因此而取消边关互市,只是边市那边的官吏传来消息,这几个月狄胡采购的茶砖数量大增,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狄胡人的日常用量,似乎有在囤积茶砖之嫌。 其次就是最近一段时间,幽州,冀州,并州和凉州向狄胡走私铁器之风日益猖獗,边关官府时不时抓到了一些铤而走险的商贩,虽说加以严惩,但在狄胡的重利引诱下,走私铁器还是屡禁不绝。 如此种种都使萧稷感觉到,狄胡似乎有积蓄实力随时南侵之象,因此他一再下旨要求各个边关严阵以待,绝不能让狄胡人有机可趁。 但现在听自己儿子的意思,竟然是想主动对狄胡人开战,虽说其主要目的是为了调走王澄掌控的另外二十万大军,可战端一开,就没那么好收场了,弄不好要遭来狄胡人的猛烈报复,到时候中原大地将生灵涂炭。 “一旦对狄胡开战,恐怕狄胡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萧璜微微一笑,目光满是自信,语出惊人:“父皇,儿臣的意思是,调走我岳父手中的二十万大军与狄胡一战,趁机灭了狄胡,一举平定漠北边患。” 饶是萧稷见多识广,也不禁为萧璜的大胆微微咋舌。 要知道,中原的步兵对战草原的骑兵有着天然上的劣势,历史上除了雄才大略的秦武帝可以做到主动出击,横扫漠北,在胡人故地建立了安北、单于和北庭三大都护府,而历朝历代的其他皇帝都只能对狄胡人选择了守势。 虽说萧稷一心效仿秦武帝,更想重现秦武帝当年的丰功伟绩,但他也知道当年秦武帝能够横扫漠北,就是因为耗费了举国之力打造出一支足以与胡人匹敌铁骑,而如今大宁如此缺少战马,贸然与狄胡人开战并不明智,更别说一举消灭狄胡人了。 萧璜似乎看出了萧稷的顾虑,笑道:“马匹的事父皇不必担心,西域也有不少良马,而且我们还可以从极西之地的诸国买马,如此一来,缺马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只要父皇给儿臣一年左右的时间,儿臣必能北出塞外,横扫漠北草原,为我大宁彻底扫除狄胡之患。” 萧璜的自信也点燃了萧稷雄心,他没有再犹豫,重重一点头:“好,朕答应你,若是你当真能够为大宁荡平狄胡,朕绝不吝惜重赏。” 萧璜心中一动,心中也在暗暗揣测父皇口中的重赏是什么。 不过萧稷略一沉吟,轻声道:“不管到时情况如何,朕都希望你可以留王澄一命……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岳父,朕不希望你被天下人指摘。” 萧璜也轻轻点点头:“父皇放心,明白的,他毕竟是妤儿的父亲,憬儿的外祖父,我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他性命的。” 看儿子如此公私分明,萧稷深感欣慰微微颔首。 不过听萧璜提到到王妤和萧憬,萧稷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若是秦王妃和秦王世子一直留在边塞,于朝廷法度也是不合,你尽快派人将他们母子送回京城。” 萧璜心中猛然一震,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道:“儿臣遵旨。” 萧稷又叮嘱了萧璜几句,随即便让萧璜告退了,免得误了他的行程。 只是看着萧璜转身离去的背影,萧稷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话对于儿子的伤害,只是连母后都知道凡事要以国事为重,自己身为天子,更加不能为父子亲情左右,置大宁江山社稷安危于不顾。 …… 萧璜一走出御书房大门,却看到正站在门外百无聊赖的萧玠,不由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萧玠也差不多要回交州了,想来父皇召他进宫也是为了当面叮嘱几句。 萧玠被门口的侍卫挡在御书房外,自然知道萧璜就在里面跟父皇议事,他也好奇他们二人会在里面说些什么,不过看萧璜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想来聊的话题也不轻松。 萧玠还在想着要不要跟萧璜寒暄几句,连奕已经走了出来,笑眯眯对萧玠道:“齐王殿下,陛下宣你进去。” 萧玠只得冲萧璜一点头,随即随连奕一道进入御书房,倒头便拜,恭恭敬敬朝萧稷叩首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稷微微颔首,笑道:“皇儿不必如此多礼,平身。” “儿臣谢过父皇。”萧玠谢恩起身,垂手而立,静静等待萧稷发话。 萧稷目光落在萧玠脸上,不动声色道:“你可否还记得,当初你离京前去交州赴任前夕,朕曾经允诺你,朕不会委屈你太久,只要交州土司之乱一平,朕就会将你调回京城。如今交州诸事已毕,朕也是时候该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纵是萧玠心中再洒脱,此刻也很不是滋味,当初交州可是一穷二白的蛮荒之地,经过自己的悉心治理,如今一跃成为了大宁赋税第一州,但现在朝廷却来摘现成的桃子,他心里自然很不好受。 但萧玠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半分,只是不动声色道:“儿臣谢过父皇。” 萧稷从萧玠脸上没有看到什么不满之色,心中已经了然,但还是沉声追问道:“你为交州付出如此多的心血,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如今却要拱手让与他人,你就没有什么怨言吗?” 尽管心中腹诽了一句明知故问,但萧玠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说:“父皇言重了,交州乃是朝廷的交州,非儿臣一个人的交州,儿臣只是为朝廷治理交州罢了,若是朝廷另有安排,儿臣岂敢有任何怨言。” 面对萧玠的慷慨陈词,萧稷不置可否,又继续不动声色道:“还有一事,当初高扬杀妻之事闹得太大,有损于金吾卫的威严和形象,现在刚好幽州缺一个副都督,因此朕打算调他去当幽州副都督,你觉得如何?” 萧玠心中涌起一阵悲哀,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父皇要一再如此打压他,先是免去了自己的交州大都督,而后又将偏向自己的左金吾卫将军高扬调离了京城。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一再阻止萧璜与陇西李氏联姻,导致父皇对自己有了别的看法,认为自己亲情淡漠,绝非良人吗? 尽管心里委屈,但萧玠知道自己绝不能表露出半分:“父皇说笑了,金吾卫是父皇的金吾卫,高将军也是父皇的臣子,父皇如何安排自然有自己的用意,儿臣不敢妄言。” 第233章 司隶校尉 萧稷似乎对儿子的回答很是满意,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笑道:“对于交州大都督的继任人选,你有什么推荐?” 萧玠倒是想推荐叶秋,因为交州在叶秋手中和在自己手中没多大区别,但既然已经故作洒脱,他就绝不能让萧稷觉得自己对交州念念不忘,反而适得其反。 而且大宁的官场讲究资历,叶秋资历太浅,就是父皇同意叶秋继任交州大都督,群臣会群起而反对的。 “何人继任交州大都督,父皇有父皇的考量,朝廷有朝廷的法度,儿臣不敢妄言。”现在萧玠除了继续说漂亮话真的没其他话可以说了。 萧稷淡淡一笑:“你之前曾经向朕举荐你的岳父苏敬为交州副都督,但以朕看来,他在国子监为官多年,又出任过御史中丞,不如就直接当这个交州大都督。” 萧玠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交州大都督的位置落到苏敬手中,起码还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只是自己这个岳父思想保守,能力平庸,未必能够在交州很好贯彻自己那些新政,只怕交州发展要倒退一些,还有就是少了自己坐镇,估计那些南洋诸国也不会老实了,难保不会趁机搞什么事情。 萧稷似乎看出了萧玠的担忧,继续笑道:“至于交州副都督一职,就由叶秋出任,同时兼领安南大都护。朕看他也是个人才,一直跟在你身边,想来也学了不少东西,是时候放出去历练一番了,要他学会如何独当一面了。” 萧玠再度松了一口气,由自己岳父苏敬和心腹将领执掌交州和大都护府,和自己充任也没什么区别,自己一样可以通过他们继续控制交州。 但萧玠不明白,既然父皇不打算将交州从自己手中夺走,又为何非要画蛇添足免去自己的交州大都督一职呢? 仅仅是为了将自己留在京城,还是打算对自己另有他用? “不知你可听说,司隶台的司隶大夫郑邰年前致仕了。” 就在萧玠还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萧稷莫名其妙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萧玠闻言不由一愣,暗道父皇不要打算要自己出任这个司隶大夫。 司隶州有河东、平阳、河内、弘农、河南四郡一尹,此为京畿重地,皆是直属于朝廷,并不设刺史或是大都督。 但朝廷另外设有司隶台,长官为司隶大夫,其职掌为巡察京畿内外。一察品官以上理政能不;二察官人贪残害政;三察豪强奸猾,侵害下人,及田宅逾制,官司不能禁止者;四察水旱虫灾,不以实言,枉征赋役,及无灾妄蠲免者;五察部内贼盗,不能穷逐,隐而不申者;六察德行孝悌、茂才异行,隐不贡者。 说实话,萧玠并不想当这个司隶大夫,如今正是夺嫡最关键的时刻,他要么继续去交州做出政绩,要么留在京城培植和扩充势力,而不是到处巡察,一来得罪官员,到处树敌,二来时不时又有打击报复对手的嫌疑。 但萧玠还在想着如何推掉这个差事的时候,萧稷却继续说道:“曾有不少官员上书于朕,言司隶台执掌巡察京畿内外,而御史台亦有监察地方之责,两者职权重叠,反而不便,因此朕打算废置司隶台,在各州设立行御史台,负责监察地方。” 听到此处,萧玠总算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不明白,这种行政机构的废立应该在朝会上讨论,为何要在这御书房跟自己一个皇子交流。 似乎是看出了儿子的疑惑,萧稷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摊牌道:“司隶台废置之后,朕打算效仿当年秦朝之事,重新设立司隶校尉一职,由你来充任,领司州事。” 萧玠现在明白为什么父皇要将高扬调去幽州了,司隶校尉一职自古有之,大多数时候的职权都是与司隶台差不多,执掌巡察京畿内外,但秦朝的司隶校尉是个例外,领司州事,意为职权已经等同于州刺史。甚至相对于一般的州刺史,司隶校尉还执掌一支由一千两百名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精兵,这也是司隶校尉的官名由来。 既然自己执掌司州,高扬身为偏向自己的禁军将领,自然就不适合再继续待在京城执掌左金吾卫了。 萧玠心中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何滋味,甚至还感觉有些惭愧,他方才还误会父皇在打压自己,却不知道父皇居然如此看重自己,甚至敢将京畿重地交给自己。 萧玠的反应萧稷都看在眼中,但他只是淡淡一笑,沉声道:“你且放手去做,这是朕对你最后一个考验了,让群臣和天下人看看你的本事,不要让朕失望。” 萧玠当然明白什么叫最后一个考验。 他再次跪倒在地,对萧稷重重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儿臣谢过父皇,儿臣绝不会让父皇失望的。” 萧稷点点头:“朕还要继续批阅奏折,你没什么事可以先退下了。” …… 萧玠告退之后,萧稷重新拿起朱批御笔,却没有什么继续批阅奏折的心情,只是叹了一口气,对侍立一旁的连奕道:“朕这么做,是不是对璜儿有些不公平呀。” 连奕却摇摇头:“陛下不仅是秦王的父皇,也是天下人的君父,凡事自然当以天下为重,不能感情用事,更不能为感情左右。” 萧稷有些意外看着连奕,似乎奇怪这个老滑头这次怎么没有打哈哈,笑问道:“你也觉得玠儿比璜儿更适合继承大宁的江山社稷吗?” 连奕没有含糊其辞,而是重重点点头:“齐王善治,秦王善战,如今天下承平,更需要的是治国之才,想来不仅仅是老奴,陛下和不少朝中大臣也都认为齐王殿下更适合继承陛下的江山。” 看一向圆滑的连奕说得如此直白,萧稷也不再装傻充愣,点点头道:“璜儿确实不错,但玠儿更优秀,可谓是一次次让朕刮目相看。就说此次处置私奔之事,他不仅妥善解决了此事,保全了各方的脸面,还借此机会与李家和解,在朕看来,这才是为人君者的魄力与气度。” 想到此处,萧稷淡淡一笑,对连奕道:“你派人去通知中书省那边拟一道诏书,御史台今后分设御史左中丞和御史右中丞,左中丞负责监察京师和朝中百官,由贺屹继续担任。右中丞负责监察地方官吏,就由一直赋闲在家的李荣担任。” 连奕明白萧稷的意思,当初和齐王萧玠结过仇怨的大臣不在少数,而现在皇上重新启用与萧玠和解的李荣,想来这些官员也会有所触动,排着队抢着去跟齐王和解。 (不好意思,昨晚半夜电脑坏了,拖到今天才更) 第234章 一人得道 虽说齐王萧玠充任司隶校尉的旨意还未正式下发,但洛阳身为京畿重地,素来都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出几日都会满城皆知。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只是知道京畿内外将天降一个比洛阳令和河南尹还要大上许多的地方官,不过百姓对此的态度却是奔走相告,感觉司州百姓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毕竟百姓们也多少听说过一些萧玠的事迹,知道他仅仅只用了一年时间便将大宁最为贫困落后的交州,治理成大宁的赋税第一州。 齐王连交州那种蛮荒之地都能大治,而司州属于京畿重地,位置优越,得天独厚,在齐王的治理下还不是风生水起? 尤其是司州的商人更加激动莫名,他们走南闯北,消息本就灵通得多,知道交州之所以有今日之盛况,皆是因为齐王在治理交州期间大兴工商业,甚至听说还有一些商人因为有功,朝廷还特别准许他们的子弟参加科举考试,将来也有入仕为官鱼跃龙门的机会,因此司州的商人对萧玠任职司隶校尉尤其期盼,希望齐王主政交州也可以给他们司州的商人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不过不看好萧玠就任司隶校尉的人也不在少数,在他们看来,交州乃是蛮荒化外之地,萧玠一铲除叛乱土司,整个交州就再也没有可以制衡他的力量,因而萧玠可以在交州无所顾忌,颁布一系列新法,实行一系列新政,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改革和治理交州。 但司州不一样,天下权贵皆汇聚于此,关系盘根错节,利益相互纠葛,而自古以来改革都会触犯到权贵阶层的既得利益,萧玠稍有不慎,就会被整个士族阶层群起而攻之,说不定到时候连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更别说实现司州大治了。 不过不管将来司州何去何从,对于不少人来说都是后话,他们更看重的是皇上任命齐王萧玠为司隶校尉的深层用意。 司隶校尉一职自古有之,非大宁新创。所谓司隶,“掌五隶之法,辨其物而掌其政令,帅其民而搏盗贼,役国中之辱事”。 而司隶校尉一设立,便有了持节,督大奸大滑的权力,而之后的历朝历代皇帝不断扩大和加强司隶校尉的职权,到了秦武帝在位时,司隶校尉不仅有了监察朝廷和地方官员的职权,还得以领司州事,成为司州事实上的最高地方官。而秦武帝即位之前也曾担任过司隶校尉一职,就是在一干旧部下的扶持和拥立下,他最终诛杀了弑君犯上的外戚,登基为帝。 只是随着权力的不断膨胀,司隶校尉渐渐有了影响朝堂的能力,甚至在某些王朝末年,皇权不振之时,司隶校尉甚至可以做到掌控朝廷,左右朝局,引起了不少皇帝的忌惮,不断削弱司隶校尉的权力,最终将这一官职完全废置,京畿之地直属于朝廷。 而现在皇上重新设立司隶校尉一职,还对齐王萧玠委以重任,在不少人看来这不仅是对齐王的一种信任,更是对他的一种重用和考察,甚至可以说是在为将来正式册立其为太子做准备。 一想到这一点,不少人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带着拜帖提着礼物驱车前往齐王府,希望可以攀附上齐王这棵大树,为自己和家族的未来提前铺好条路。 虽说不少人跟萧玠并没有什么交情,有些人当初还跟着王家一起对付过他,但看看人家陇西李氏就因为跟萧玠达成和解,已经辞官半年的家主李荣也的得以重新跻身朝堂,出任御史右中丞。 想着自己跟齐王之间的仇怨再怎么样都比不上李家跟齐王之间的仇怨更深,齐王殿下大人有大量,连李荣都能原谅,没必要非跟自己过不去,现在不就是投奔齐王跟他重修旧好的最好机会吗?要是晚了可就多少有点不识抬举了。 但他们的车子还没到齐王府,远远就看到王府大门外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这才知道世上有远见的聪明人可不止自己一个人。 只是齐王府的阍侍却没有对他们这些贵客客气,不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富商,一律以齐王公务繁忙为由拒之门外,不管他们说多少好话,塞多少银子都没用,急得不少人在门口团团转,又不甘心就此离去,担心会错失自己和家族一次逆天改命的机会,只得在齐王府大门外徘徊,久久不愿离去,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就在人人望着近在咫尺的王府大门束手无策之时,一辆并不奢华的马车此时又停在了门外,但原本鼻孔朝天的阍侍一见到这辆不起眼的马车,立即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拨开眼前拥挤的人群,一路跑到马车面前,满脸陪笑道: “苏大人,你来了!” 门口众人还在诧异哪位苏大人如此有排面之时,只见国子监司业苏敬从马车上走下,也不用通报,直接在阍侍的指引下大摇大摆走进齐王府,可把一直苦苦等在门外的其他人给羡慕坏了,不愧是齐王的岳父,面子就是够大。 有几个官员是认得苏敬的,平日里也有些交情,有人大着胆子冲其喊了一声“苏年兄”,若是平时,苏敬少不了过去跟对方寒暄几句,但现在他只是冲着喊话的方向一一微微颔首致意,就算是见过礼了。 不少官员看着苏敬如此派头,有些恼羞成怒,心中又是鄙夷又是愤愤不平,想着好你个苏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罢了,端什么架子,摆什么谱儿,还不是因为生了个好女儿,嫁了个好夫婿,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不过想想苏敬的际遇,不少人还是不由心中发酸,就因为有了齐王这个好女婿,苏敬也得以鸡犬升天,又是御史中丞又是交州大都督的,他的父亲更是官居尚书左仆射,而苏家也由一个书香门第一跃成为大宁的豪门,真叫人眼热。 若是将来齐王萧玠当真继承了大宁的江山社稷,只怕苏家会更加贵不可言。 这一刻,他们只恨自家的女儿怎么就没有嫁给齐王,实在不行,就想想办法将自家的女儿介绍给齐王,反正现在齐王也没几个妻妾,说不定自家的女儿还真有那个福分可以被齐王看上,有机会嫁进齐王府呢。 人人鄙视苏敬,人人想做苏敬。 第235章 晓以利害 齐王府的阍侍倒没有信口开河,萧玠这段时间是真的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别的不说,司隶校尉作为一个新设的官僚机构,一切都得从零开始,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选址营建官邸,去吏部挑选属官,还得组建一千二百人的中都官徒隶,事事都得亲历亲为。 不过即使再忙,萧玠还是抽时间在书房见叶秋,跟叶秋说说在治理交州和镇抚南洋诸藩国上的一些要点,毕竟交州是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发展起来的,他自己在交州也有大量的产业,如今交州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基业,他不希望自己一不在交州,交州的情况就日益衰退,到头来损害的还是他自己的根基。 虽说叶秋之前一直跟在萧玠身边,对他在交州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但萧玠是穿越者叶秋不是,两人之间的三观差了一千多年,因此对于某些离经叛道的东西,他还是有必要pua一下叶秋。 好在叶秋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忠心和听话,虽说对于萧玠的很多做法他也不理解,但他知道自己只要照做就好,毕竟事实摆在眼前,单论治理交州的心得,天下没有第二个人比得上萧玠。 就在两人谈得差不多的时候,下人却来报说苏敬求见,萧玠要下人直接将苏敬带来书房见他。 叶秋本想回避一下,但萧玠却要他一起见见苏敬,因为人就是他叫来的。毕竟将来他们两人要共事一道治理交州,正好趁现在当着自己的面,两个人把话说开,免得将来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交州天高皇帝远,自己也没法调解,反而坏了自己大事。 虽说朝廷任命苏敬为正,叶秋为副,但叶秋才是萧玠心中接替自己主政交州的最佳人选,苏敬只是一个站在前台的吉祥物罢了。 不过苏敬也是个好面子之人,要他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大都督,凡事去听从叶秋一个副都督的安排,他心理上未必能接受得了,这就看萧玠怎么去费一番唇舌说服他了。 不过叶秋还是有些心生顾虑,毕竟苏敬不管怎么说也是苏王妃的父亲,殿下的岳父,殿下要如何开得了这个口。 就在两人谈话间,下人已经带着满面春风的苏敬进入书房,看到叶秋也在场不由一愣,随即神色恢复如初,先是拱手向萧玠施了一礼:“参见殿下。” 萧玠忙上前扶起苏敬,笑道:“泰山大人不必如此多礼,这是折煞小婿了。” “礼不可废,礼不可废。”苏敬言语间,目光投向一旁的叶秋,笑道,“叶副都督也在呀。” 叶秋忙向苏敬施了一礼:“下官叶秋见过苏大都督。” 叶秋一声“苏大都督”听在苏敬耳中甚是受用,当初他因受王贵妃之事牵连被罢免御史中丞一职,灰溜溜从御史台回到国子监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可以成为坐镇一州的封疆大吏。 他眼睛不自觉看向在一旁的女婿萧玠,当真是生得好不如生得好呀。 想到此处,苏敬抚须呵呵一笑:“叶副都督不必如此多礼,既然陛下任命你我主政交州,自然应当同心协力,精诚协作,共同为陛下和朝廷治理好交州。” 苏敬此话一出,叶秋面色不由微微有些不自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苏敬开这个口,只得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萧玠。 萧玠略一沉吟,目光看着苏敬,沉声道:“泰山大人,你我既为翁婿,有些事情我也就不拐弯抹角,跟你直说了,我希望在治理交州的事情上,你多听叶秋的。” 苏敬神色一僵,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女婿这叫什么话,他是正,叶秋是副,天下间哪有叫正职听副职的道理。 但苏敬也不好驳萧玠的话,只好勉强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叶副都督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想来在交州不少事情上也是多有心得,我自然会多问问叶将军的意见。” 萧玠知道苏敬心中不情意,在跟自己装糊涂,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道:“泰山大人,实不相瞒,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可以放手让叶秋治理交州,不要加以干涉。” 尽管已经猜到萧玠的意思,但真的从萧玠口中听到如此直白露骨的话,苏敬心态还是不由有些失衡,心中也不自觉涌起一阵怒意。 当初自己父亲苏弘升任尚书左仆射,他还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再待在国子监,有机会再次跻身朝堂,却没想到父亲一再对自己视而不见,宁可重用侄子苏政也不提拔自己这个亲儿子,理由是自己才德平庸,难堪大用。 而现在自己明明才是朝廷任命的交州大都督,自己的女婿却要自己一切听叶秋一个副都督做主,分明也是信不过他的能力,觉得他治理不好交州。 他不明白,为什么从自己的父亲,到自己的女婿,一个个都看不起自己,都在质疑自己的能力。 萧玠看到苏敬的脸色,也猜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泰山大人,可否听小婿说两句?” “殿下言重了,下官洗耳恭听。”苏敬点点头,即使他对萧玠有些不满,他也不敢给萧玠摆脸色。 “泰山大人,实不相瞒,其实父皇本意是由叶秋接任交州大都督,由你来出任副都督,毕竟叶秋一直跟在我身边,对交州的新政了如指掌,无疑是最合适的继任人选。” “但泰山大人的年纪和资历都比叶秋高上不少,若是屈居副职难免面子上不好看,因而是我一再力劝父皇任命你为大都督,叶秋副之,就是希望可以照顾到泰山大人的颜面。” 苏敬听到此处面色缓和了不少,看来自己女婿还是知道要保全自己这个岳父面子的。 “最终父皇还是同意了,不过他一再要求,务必要保证交州今年交上来的赋税有增无减,否则到时候别怪他问罪。” 苏敬闻言心中不由一颤,他多少也听说了交州之所以赋税激增,是因为萧玠在交州大兴工商业,他也知道自己一直埋头故纸堆,信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打心眼里瞧不上那些商人的,因此未必能够很好执行和贯彻女婿在交州推行的新政,可如此一来,交州的赋税必然大减,到时候他又该如何跟皇上和朝廷交代。 想到此处,苏敬也不得不承认,相对于守旧的自己,一直跟在女婿身边的叶秋才是交州大都督的最佳继任人选,自己之所以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完全是因为女婿要顾及自己的颜面。 “殿下,我懂了,我会配合好叶副都督治理好交州的。” 萧玠也点点头,郑重道:“泰山大人请放心,交州若是得以大治,功劳还是会算到你这个大都督头上,我相信用不了几年,你必然可以重返朝堂,位极人臣。” 苏敬哈哈一笑:“那我就借殿下吉言了。” 叶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殿下就是殿下,居然三言两语就能说服他的岳父让权给自己。 苏敬心结一解开,内心的郁闷也是一扫而空,笑着问道:“不知瑶儿现在可在府中?我不日就要启程去交州赴任,临出发前也好跟她道个别。” 萧玠微微一笑:“不敢瞒岳父,瑶儿现在不在府中,她现在人在陶府。” 苏敬不由一愣,不明白自己女儿无缘无故去陶府干嘛。 (吃个饭,洗个澡,晚点再更!) 第236章 婚嫁之事 在十几名齐王府亲兵的护卫下,一辆马车稳稳停在陶府大门外。 不多时,在贴身丫鬟冬儿的搀扶下,苏瑶缓缓走下马车,早早等候在陶府大门的一干陶家女眷立即上前,顷刻间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口中一齐呼道: “参见齐王妃。” 苏瑶看到跪倒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知道她是家主陶闾的元配陈氏,也是陶晗的祖母,连忙上前几步将她扶起:“老夫人不必如此多礼,我与陶小姐情同姐妹,你是她的祖母,自然就是我的长辈,我一个晚辈如何受得了如此大礼。” 随后苏瑶又对陈氏身后的一干陶家女眷道:“你们也不必如此多礼,地上凉,都起来。” 陈氏和陶家一干女眷见苏瑶不仅举止间端庄大气,言语间更是温柔淑婉,一个个都稍微放下了心。 陶府上下都知道陶晗与齐王萧玠的婚约,而她们这些人中不是跟陶晗从小玩到大的,就是自小看着陶晗长大成人的,自然都希望陶晗婚后生活美满和谐。 但她们也知道,陶晗未来的夫君齐王萧玠已经有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妃苏瑶,陶晗嫁过去地位只会在苏瑶之下,若是身为正妃的苏瑶骄狂蛮横,陶晗嫁过去免不了要吃不少苦口,这当然是她们不愿意看到的。 好在现在苏瑶看起来为人温婉和气,不像是会欺负陶晗的人,她们一颗颗心自然也是放松了不少。 在陶家众多女眷的簇拥下,苏瑶很快随众人走到了后院内宅。 经过好一番推辞谦让,苏瑶与陶家众女眷终于分主宾各自坐下,品过香茗,一阵寒暄之后,苏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是前来与陶家商量关于她的夫君萧玠与陶晗婚事的。 依照礼制,虽说想娶谁是由齐王萧玠来决定,但是能不能进门是由身为正妃苏瑶来决定的。 萧玠和陶晗早早订有婚约,只是因为萧玠生母王贵妃突然去世,依照礼制萧玠三个月内是不能娶妻纳妾的,加上萧玠一直出镇交州在外,导致他与陶晗的婚事一拖再拖。 如今萧玠已经改任司隶校尉,今后可以长留京城,他与陶晗的婚事自然也该提上了日程。 虽说从一个女子的角度来说,苏瑶当然不希望跟其他女子分享自己的夫君,但她也清楚以萧玠的身份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妻子,而且上次在马车内与萧玠的一番交心也使她明白,夺嫡之势愈演愈烈,自己夫君若是失败了,恐怕将来他们一家老小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想通了这些关节,苏瑶自然就抛下了所有小女儿家的醋意,一心只想助自己夫君问鼎东宫之位。 她深知财力雄厚的陶家无疑是萧玠夺嫡路上的一大助力,而陶家在萧玠失势之时对萧玠的不离不弃也使她感动,再加上她与陶晗之间的姊妹情深,苏瑶还是赞成这门婚事的。 苏瑶也明白这桩亲事的重要性,一旦齐王府与陶家联姻,两家的利益将以婚姻为纽带紧紧联系在一起,荣辱与共,陶家也会以富可敌国的财富全力支持萧玠去争夺太子之位。 一听苏瑶点明了来意,陶家有不少人脸上立即露出紧张之色。 连一向老练的陈老夫人虽说表面上还在谈笑风生,眼底却不经意间划过一丝紧张和期盼。 陶晗虽说是商人之女,但陶家好歹也是大宁第一商业世家,家主陶闾更是天子赐爵的关内侯,而陶晗又是陶闾的嫡孙女,代表的是陶家的脸面,她们自然不希望陶晗在齐王府中的位份过低,如此一来不仅陶晗受了委屈,也有损陶家的颜面。 “既然王妃如此坦诚,老身也就斗胆问一句,不知我们家晗儿嫁进齐王府后,齐王殿下和王妃打算给她一个什么位份?” 其实昨天夜里苏瑶已经和萧玠在闺房中讨论过这个问题,苏瑶的意见是给陶晗一个良娣的位份,虽说她和陶晗关系情同姐妹,但一般而言只有世家之女才能被立为正妃和侧妃,若是给陶晗一个侧妃的位份,苏瑶担心会惹人非议,给萧玠带来一些不好的负面影响。 但萧玠却坚持给陶晗一个侧妃的名分,他的理由也很简单,在他失势之时,陶家和陶晗依旧对他不离不弃,单就这一份情义而言,陶晗就值得一个侧妃的名分。 既然萧玠如此坚持,苏瑶也就顺着他的意思,反正她也盼着陶晗好。 苏瑶莞尔一笑:“关于位份的事,我已经和齐王殿下商量过了,依照礼制陶小姐应当为良娣。” 陈老夫人陶家众女眷微微颔首,显然对于良娣这个位份还是满意的,毕竟依照大宁礼制,正妃为正妻,侧妃为次妻,良娣虽然是妾室,但也是妾室中位分最高的,若是将来齐王当真可以登基为帝,那陶晗就将是九嫔之一,对于一个商人之女而言已经是十分尊贵了。 “不过……”苏瑶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齐王殿下念及陶家和陶小姐对他失势之时不离不弃的情义,决定破格给陶小姐一个侧妃的名分。” 苏瑶此话一出,陶家众女眷瞬间一个个面露喜色,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连陈老夫人脸上也是几乎笑成了一朵花儿,连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侧妃虽说只比良娣高一个品级,但身为次妻在王府中地位要高上不少,若是将来萧玠登基为帝,陶晗就有资格跻身四夫人(贵妃、淑妃、贤妃、德妃)之一,地位尊崇。 一时之间,陶家众人无不感激齐王萧玠的格外恩典,也感激苏瑶这个正妃的支持。 苏瑶的性子就是如此,她可以给人格外的恩典,但是她会让对方知道,这是自己夫君的破格赏赐,而不是对方理所当然应得的。 最为关键的位份问题谈妥了,其余的问题自然就更加好谈了。 陈老夫人迟疑了片刻,还是目光诚挚看着苏瑶,语气很是诚恳道:“王妃,陶晗这孩子自小就没了娘,是老身一直照看着长大的,老身活了这么大年纪,也没什么心愿,就是希望她出嫁的时候也能风风光光,可以八抬大轿敲锣打鼓送到齐王府成亲,不知可否?” 虽说陈老夫人是笑着问出这个问题,但她的目光却分明透着一丝不安。 因为一般来说,媒妁之言,花轿迎娶,拜堂成亲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妻才有的待遇,妾室进门通常都是一顶花轿趁夜走小门送入府中的。 不过也不是说妾室就一定不能正嫁,关键是看正妻那边是否点头。只是正妻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地位,大多都不会同意。 但苏瑶有自己的态度和胸襟,陶晗是她的好姐妹,而陶家又对夫君如此重要,她可以给予陶家和陶晗最大限度的恩惠和尊重,使陶家对自己夫君更加死心塌地。 “当初齐王殿下失势之时,陶家和陶小姐可以对殿下失势之时不离不弃,就冲这一份情义,我可以替我夫君答应陈老夫人的请求,不仅如此,齐王殿下还将会以三礼来迎娶陶小姐。” 三礼即问名、纳弊和亲迎,是六礼的简化,这也是苏瑶身为正妻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和妥协了。 陶家自然不会再得寸进尺,相反她们一个个对苏瑶的心胸感恩戴德,更加佩服家主陶闾的深谋远虑,若是当初真的一时糊涂抛弃了齐王萧玠,哪里还会有陶家的今日。 陈老夫人笑呵呵从袖中掏出一份礼单,双手递给苏瑶,笑道:“这是我们陶家为晗儿出嫁准备的嫁妆,王妃可以先过目一下,看看是不是还缺少点什么。” 侍立一旁的冬儿悄悄吐了一下舌头,心中不由暗暗在猜测,天下第一豪富的陶家为陶家小姐准备的嫁妆不知该有多丰厚,恐怕光金银珠宝就一个房间都装不完。 苏瑶却没有伸手去接陈老夫人递过来的礼单,反而轻轻摇摇头道:“我和齐王殿下商量过了,我们齐王府不要陶家的任何嫁妆。” 此话一出,不仅是陶家众女眷,连苏瑶的贴身丫鬟冬儿都一下子愣住了。 王妃这是怎么了,陶家的嫁妆可是天下间最值钱的嫁妆了,她居然拒之门外? (乏了,今晚更一章,大伙儿看完就睡) 第237章 兄妹情深 直到苏瑶从陶府告辞而去,她也没有明说齐王府拒绝接受陶家嫁妆的原因。 陈老夫人也不好多问,只是苏瑶一走,她便立即前去议事堂,陶家的几位重要人物早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一个个都迫切想要知道陈老夫人与苏王妃的商讨结果。 毕竟陶晗与萧玠的婚事不仅关乎到陶晗自己的终身幸福,也关系到陶氏一族今后的前途命运。 当听到齐王府愿意给陶晗一个侧妃的名份时,陶家上下还是大感振奋,不由暗暗佩服老家主目光独到,若非之前他力排众议决定继续支持齐王萧玠,齐王今日又怎么会对陶家如此格外施恩,破格给予陶晗一个侧妃的名分。 不过当得知苏瑶居然提出不要陶家任何嫁妆之时,在场的陶家众人一个个都不由愣住了,家主陶闾却是眉头一蹙,神色若有所思。 “不行,没有嫁妆绝对不行,此事若传出去,我们陶家的颜面何在?晗儿在齐王府又如何立足?” 陶松身为陶晗的父亲,第一个开口反对,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风光大嫁,但如今齐王府居然不要陶家任何嫁妆,不说坏了陶家大宁第一巨富的名头,单说嫁女没有嫁妆这件事而言,女儿在夫家岂还会有任何地位可言,到时候别说让正房欺负,说不定连王府的家丁丫鬟都看不起她。 “父亲说得不错。”陶松的儿子陶晖也在一旁帮腔,只是他看起来比自己夫亲还激动,“我觉得不要嫁妆就是齐王妃在故意使坏,存心想要我妹妹难堪,以免我妹妹进门后跟她争宠。” 陈老夫人闻言不由摇摇头:“我看苏王妃为人知书达理,端庄大气,绝不是晖儿你说的那种人。” “祖母,事到如此你怎么还向着外人说话,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打的什么坏主意,若不是存心使坏,那她为何要我们陶家不给我妹妹陪嫁嫁妆。”眼看连自家祖母都在帮着苏瑶辩解,陶晖更加急了,“我看此事一定只是齐王妃一个人在背后搞鬼,齐王八成还蒙在鼓里,要我说,我们陶家该准备多少嫁妆就准备多少嫁妆,不能让我妹妹在齐王府受委屈。” 他们母亲过世得早,父亲陶松又忙于商事,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兄妹,因此从小到大都是他在照顾妹妹陶晗,兄妹两人感情极深,在妹妹择婿的问题上陶晖比父亲陶松更加上心,总担心自己一手照顾大的妹妹被外面那个登徒子给拐跑了。 他也是当初陶家人中最极力反对将妹妹陶晗许配给齐王萧玠的,一来他对萧玠观感不佳,总觉得他娶自己妹妹是另有所图;二来他不希望自己一直疼爱的妹妹成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一件齐王府和陶家联姻的工具;三来萧玠家中已有妻室,妹妹嫁过去只能委屈做妾,这更是陶晖最不能接受的事。 可惜陶家的事还轮不到他一个晚辈来做主,最终在祖父陶闾的一再坚持下,陶家还是决定将陶晗许配给萧玠,以便可以攀附上齐王这根高枝。 陶晖对此也只能无能狂怒,好在陶晗自己也是愿意嫁给萧玠,这多少也算是陶晖最后一点安慰。 既然妹妹嫁入齐王府之事已经不可改变,陶晖也只好试着去接受现实,只希望妹妹婚后可以幸福美满。 但他万万没想到身为萧玠正妻的苏瑶却在此时节外生枝,直接拒绝接受陶家准备的嫁妆,如此一来,妹妹今后在齐王府还如何抬得起头,自己作为兄长必须要为妹妹出这个头,讨要一个说法。 “休得胡说八道,今日苏王妃上门与我陶家商讨晗儿的婚事,代表的就是齐王府和齐王殿下,她的意思自然就是齐王殿下的意思,既然她说齐王府不要嫁妆,那我们陶家就按照苏王妃的意思来,一切从简,除了晗儿自己的东西,我们陶家就不为她另外再准备任何嫁妆了。” 关键时刻,还是身为家主的陶闾一锤定音,语气不容质疑和反对。 陶晖还要再说什么,但陶闾凌厉的目光一扫过来,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尽管心中还是愤愤不平,却只能低下头不敢再多嘴。 陶闾人老成精,一听说齐王府不要陶家的陪嫁嫁妆,便立即想到是为了照顾王妃苏瑶的颜面,毕竟苏家只是书香门第,略显清贫,想来当初苏王妃嫁进齐王府陪嫁的嫁妆也不会太贵重。若是陶晗身为侧妃陪嫁过去的嫁妆远远高于她,岂不是令她这个正妃颜面扫地? 陶闾想得确实不错,苏瑶即使再淡泊恬静,与陶晗的关系再好,但她也有身为正妃的原则和底线,她是不允许任何女子冒犯到她身为正妻的尊严,她的想法也是得到了萧玠的支持。 尽管已经明白了个中缘由,但陶闾也不好跟陶家其他人多做解释,免得横生事端,到时候反而影响苏瑶与陶晗的关系。 …… 闺房内,陶晗正手托香腮伏在窗台前,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发呆。 她已经知道了苏瑶上门跟祖母商讨她的婚事之事,但她当时却不好现身,毕竟身为当事人,在场的话多少有些尴尬。 祖母已经派人来告诉过她和苏瑶的商讨结果,她知道婚事已经正式谈妥,下一步只需要双方再选定一个黄道吉日,她就要正式嫁入齐王府,成为萧玠的侧妃了。 一想到自己就要嫁为人妇,陶晗就没来由一阵慌乱,虽说她心中很喜欢萧玠,也愿意嫁给他,但她总感觉自己还没完全做好那方面的准备。 就在陶晗还在胡思乱想之际,身后的房门却被轻轻推开,陶晗本以为是自己的侍女,但扭过头一看,却发现进来的人却是自己的哥哥,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哥,你怎么来了?”陶晗有些疑惑问道。 陶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自己妹妹,随即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大沓银票,推到陶晗面前。 “哥,你这是干什么?”陶晗显然是被自己哥哥莫名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神色更加不解。 陶晖又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而坚决:“妹妹,陶家可以不给你准备任何的嫁妆,但身为你的哥哥,我不能让你嫁过去后被任何人看扁,这些银票你先拿去打点齐王府上下,不够用再跟哥说,哥会想办法的。” 齐王府不要嫁妆的事陈老夫人已经告知她了,陶晗倒没有多想,反正苏瑶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又早已经将自己当成妹妹,绝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坏心思。 不过陶晖此举还是使陶晗内心涌起一阵深深感动,这个傻大哥,永远都是那么在为她这个妹妹着想。 但陶晗还是将银票推回陶晖面前:“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自己又不是没有钱,这些银票还是自己收着。” 陶晖却是摇摇头,目光反而更加坚定:“既然知道是哥哥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我小时候就跟你说过,哥哥会一辈子保护你的。虽然说你就要嫁为人妇,但哥哥也绝不能让你在夫家那边受任何委屈!” 泪水瞬间模糊了陶晗的视线…… 谁说嫁出去的女子没有家的。 第238章 各人各心 十几日后,终于到了齐王府与陶家约定的黄道吉日,也是萧玠正式迎娶陶晗过门的日子。 不过在此之前,齐王萧玠要迎娶陶家千金的消息早已经传遍了洛阳城的街头巷尾。 这桩亲事也成了近段时间洛阳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齐王作为现今最炙手可热的皇子,而陶家又是大宁第一商贾,百姓们都在津津乐道齐王府要下多少聘礼才合适,而陶家陪嫁过来的嫁妆又有多少。 但在不少人看来,齐王萧玠迎娶陶晗绝不是一桩简单的男娶女嫁,而是一场权力与财力的联姻,齐王本就是最有希望问鼎太子之位的皇子,如今又得天下第一巨富的财力支持,只怕入主东宫是迟早的事。 不过就在洛阳城官民都在眼巴巴等着看一场旷古绝今的奢华婚宴之时,却不想陶家却一改往日的高调,婚事一切从简,并没有选择大摆筵席,广宴宾朋,只是请了一些至亲好友,又在陶府和陶家的一些店铺门前施济饭菜,也算是让城中一些贫苦百姓沾沾他们的喜气。 而从陶府到齐王府的一路上,虽然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但迎亲人数不过几十人,远远比不上之前齐王迎娶苏王妃时的阵势,撒出去的喜钱也都是铜钱,倒是让不少早早沿途蹲守等着发一笔横财的百姓大失所望。 更令他们不解的是,那些担夫挑的嫁妆也不过区区几个箱子而已,而且从扁担的弯曲程度可以看得出箱子里的东西并不重,实在不像是装满金银珠宝的样子,当真是一点看不出天下第一巨富嫁女的阵势。 虽说不少人感觉对此大失所望,但还是有些人从中看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知道陶家还是知进退会做人的,若是他们嫁女的排场比当初齐王迎娶王妃还大,只怕陶家小姐进了齐王府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不过不管外界如何对这门亲事议论纷纷,身处花轿内的陶晗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心情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期待。 即使她心里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之时,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陶晗脑海中一遍遍浮现自己与萧玠之间过往的点点滴滴,虽说最初嫁给他是家族的意思,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喜欢上萧玠的,好在那个家伙心里也有自己。 恍惚间,她如一个木偶一般被人搀扶下花轿,在喜娘的指引下,跨火盆,进正堂,拜天地,随后便被送入一个房间内,耳边的喧嚣吵闹似乎都突然间消失了,周围安静得让她没来由一阵心慌。 她猜到自己现在已经身处洞房内,不过这个时间他的新婚夫君应该还在外面应酬宾客,也不知道何时才会过来。 一想到萧玠,她又不由想起临出嫁前一天晚上,陶家请来的那个嬷嬷跟她讲的那些东西,脸上不由一阵发烫,心跳骤然加快了不少,连呼吸都愈发急促了。 此时,房门却被人轻轻推开,随即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陶晗下意识以为是萧玠进来了,心情更加紧张,一双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只得一直绞弄自己手中的喜帕。 来人却噗嗤一笑,调笑道:“不用紧张,你的新婚夫婿还没来呢。” 陶晗听出是苏瑶的声音,心情反而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只是想到自己方才的忸怩,脸更加烫了,好在有红盖头挡着,没人看得到。 她也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新婚之夜苏瑶身为正妻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婚房中,不过她很快想起自己临出嫁前祖母的教导,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是侧妃,也就是次妻,新婚之夜要给正妻奉茶,只有正妻接受了自己的奉茶,她才算正式进了齐王府的门。 想到此处,陶晗慌忙就要起身给苏瑶斟茶,苏瑶却一下子轻轻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奉茶的事不着急,有些话我要先跟你提前说清楚。” 陶晗只得重新坐好,虽然因为盖着红盖头看不到苏瑶的脸,但她从苏瑶的语气中还是听得出苏瑶现在一定十分郑重,自己心情也忍不住一阵紧张。 她不知道苏瑶要跟自己说什么,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现在惹恼了苏瑶,她不接受自己的奉茶,自己此生都无法名正言顺待在齐王府。 苏瑶只感觉陶晗的手格外冰凉,能体会得到她此刻心中的忐忑和不安,语气也不由更加温柔:“你不必紧张,既然你已经与他拜过天地,今后你就是齐王府的一员了,之前我们就一直情同姐妹,希望我们之间今后还能如此,相互体谅对方,共同管好这个家。” “大姐,你放心,我都懂的。”陶晗重重点点头,苏瑶的温柔使她心中的紧张减轻了不少,她也感受到了来自苏瑶的善意。 苏瑶也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你现在可以倒茶了。” 陶晗低头借着盖头下的缝隙慢慢走到桌边,摸索着倒上一杯热茶,小心端到苏瑶面前,慢慢跪下,将杯子举过头顶:“大姐,请用茶。” 苏瑶笑着接过茶杯,象征性喝了一小口,随即放下茶杯,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丝调侃:“春宵一刻值千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陶晗的脸再度发烫,耳边却听到一阵轻轻离去的脚步声和随后的关门声。 陶晗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重新坐回床边,但此时门却被再次轻轻推开,她以为是苏瑶去而复返,不由低声问道:“大姐,你怎么回来了?”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调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进来的不是大姐,而是萧玠。” 听到这个声音,陶晗的心跳再度加速,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这一刻,终于要来了吗? ……(以下画面自行脑补) …… 陶晗的小院外,宇文萱远远望着洞房的烛火熄灭,目光是说不出的复杂。 自从知道周彦是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哥哥,她现在越来越不懂自己该如何面对萧玠了。 若是没有萧玠,她也许早已经铸成大错,亲手杀害了自己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她曾经非常讨厌萧玠,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但自从萧玠救了她一命,又费尽周折帮她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哥哥,现在的她对萧玠有的只是感激,除此之外,似乎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毕竟萧玠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却从未对她提过任何非分要求,她很难不为之感动。 只是她的理智告诉她,萧家跟他们宇文家有灭国之恨,他是大周遗孤,萧玠是大宁皇子,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但她越这么想,心中反而对萧玠越加愧疚,毕竟萧玠帮了她这么多,她却不能去报答他。 尤其是今天亲眼目睹萧玠迎娶陶晗过门,不知为何,她只感觉自己心里憋得慌,竟然鬼使神差跑到陶晗住的小院外,看着洞房内的烛火熄灭,感觉心中五味杂陈,更加不是滋味。 宇文萱再也不想再待下去,随即转身离去,可刚走没几步,就差点与香菱迎面撞个满怀。 “怜儿姑娘,你在这里干嘛?” 香菱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是宇文萱后,不由有些不解问道。 宇文萱故作平静,随口说道:“王府今天办喜事,到处都太吵了,我到处转转。” 香菱点点头,笑道:“这倒是,上次是太史先生,这次是殿下,这个月都办了两场婚礼了。” 宇文萱听到这话感觉心中更加不是滋味,幽幽道:“你们殿下倒真是好福气,又是苏瑶,又是陶晗,天下间好看的女子都被他收入府中。” 香菱却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怜儿姑娘你这么好看,怎么就没被殿下收入府中呢?” 宇文萱似乎被说中了心事,面色一沉,说了一声“无聊”就匆匆离去。 宇文萱走后,香菱却捧着自己的脸看向洞房的方向,面上莫名划过一丝的淡淡忧伤。 第239章 陶府秘密 在十几名齐王府亲兵的护卫下,一辆马车稳稳停在陶府大门外。 萧玠自己先从马车上下来,随后回身将后面的陶晗扶下马车。 陶家众人看在眼里,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会心的笑容,看得出齐王殿下还是很宠爱他们家陶晗的。 不过他们也不敢怠慢,在家主陶闾的带领下纷纷上前,向萧玠见礼,萧玠也一一回礼,随即便和陶晗在陶家众人在簇拥下进入陶府。 回门宴一时半会儿还没准备好,陶晗随陈老夫人和其他女眷去后院内宅叙话,萧玠则被陶闾请进了自己的内书房,一道进入内书房的还有陶家几个主管重要产业的族人。 虽说陶家早早投入萧玠阵营,出钱出力为他效力,但说难听点,那只是一种利益上的相互利用,其实双方心中都有一些不踏实,这也是陶家一直想将陶晗嫁入齐王府的原因,毕竟婚姻才是维系双方利益更稳固的纽带。 如今萧玠已经正式成为了陶家的女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是一家人,随着双方身份上的转变,他们之间的互信也会更进一步加深,陶家也不用再顾忌家族在萧玠身上的投入会不会血本无归,萧玠也可以更放心将一些重要的事交给陶家去办。 和洛阳城中大多数的权贵一样,陶府也有两个书房,一个外书房一个内书房,其中内书房存放有陶家大量的重要文书和账簿,甚至还藏着一个事关陶家生死存亡的秘密。因而内书房一直以来都是陶家最为私密的所在,非陶家的核心成员都不可以踏入,甚至连陶晗都没机会得以进去一窥全貌,更别说萧玠这外姓之人了。 但现在陶闾却破天荒将孙女婿萧玠请进陶家的内书房,这不仅仅是对萧玠的一种信任,也想借此对萧玠表明陶家的态度,就是他们陶家愿意毫无保留去支持萧玠。 萧玠也似乎对陶家的内书房很感兴趣,先是环顾四周一圈,随后笑着打趣道:“晗儿曾经跟我说过,她长那么大还没机会进过陶家的内书房,想不到托岳祖父的福,我倒是替她圆了这个梦。” 听萧玠说得有趣,内书房的众人不由莞尔,原本有些拘谨的心情倒是反而减轻了不少。 陶闾也抚须呵呵一笑:“殿下说笑了,实不相瞒,这个内书房中最值钱的东西不是满屋子的文书和账簿,而是在殿下脚下。” 陶闾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但陶家其他人一时之间却是一个个面色大变,心中极度不安,怀疑家主是不是要将陶家那个最重要的秘密告诉萧玠。 其实陶闾要将萧玠请进内书房,他们这些人心中已经有些不乐意,但奈何陶闾以家主的身份一意孤行,他们也只好看在萧玠是陶家女婿的份上勉强同意。 但那个秘密事关陶家的生死存亡,仅有陶家几个最重要的核心家族成员才知晓,是要每一个陶家人都拼死守住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个外姓之人知晓的,哪怕对方是陶家的女婿。 萧玠也注意到其他人的异样,但他却故意装作没看到,反而饶有兴趣笑问道:“不知道岳祖父的意思是……” 陶家其他人一下子紧张得不由屏住了呼吸,心中默默祈求家主可千万不要鬼迷心窍,那会毁了陶家十几代人的努力,也会断了陶家子孙后代的退路。 陶闾却没有理会族人哀求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不瞒殿下,陶家内书房下面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密室,里面存放有十几代陶家先人积攒的财富,光黄金就有二百五十万两,另外还有白银两千五百万两。” 陶闾话音一落,陶家众人瞬间面如土色,纷纷将目光投向萧玠,他们很是害怕会从萧玠脸上看到什么不该出现的神色。 好在萧玠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只是听了一句最寻常不过的家常,反倒让陶家众人有些暗暗佩服他的定力。 要知道,依照官价,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十两白银,意味着陶家地下密室存放的财富价值达到五千万两,比大宁一年的赋税收入都要多。他们也没想到萧玠面对这么一笔富可敌国的庞大财富,居然还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他们不知道的是,萧玠身为一个开了天眼的穿越者,早就通过原书知道陶家这么一笔金银的存在,因此才能做到如此淡定从容。 不过对于陶闾的坦诚相待,萧玠心中也是有些动容,要知道在原书中,陶闾并没有向萧璜吐露这个事关陶家生死存亡的秘密,只是临终之前因为家族内斗,偷偷将这个秘密告诉了陶晗,可陶晗因为受萧璜主角光环的影响,转头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萧璜,最终陶家十几代先人积攒的财富就这么白白便宜萧璜一个人。 但现在陶闾却选择主动将这个秘密告诉自己,足以可见陶闾对他的信任和毫无保留,以及对于坚定支持他的决心。 “久闻陶家富可敌国,今日才知道这并非只是一句戏言。”不管怎么说,萧玠毕竟人在陶府,还是要给主人一些面子,随口奉承上几句的。 可就是这几句随口说出的奉承之语,内书房中又有几人不由有些紧张了,总是不由自主担心萧玠会对这些财富生出非分之想。 陶闾却是摇摇头:“殿下误会了,我之所以告诉殿下陶家这个秘密,不是为了向殿下炫耀陶家的财富,而是想告诉殿下,我们陶家愿意尽一切所能支持殿下,只要殿下需要,这地下密室中的金银,殿下可随意取用。” 此话一出,不少陶家族人心中不由一阵哀嚎,家主今日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呀,怎么非要将陶家十几代先人积攒的财富白白便宜一个外姓孙女婿呀。 他们更加紧张看着萧玠,生怕他真的不跟家主客气,款款笑纳之。 好在萧玠只是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岳祖父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毕竟是陶家历代先人积累的财富,理应由陶氏后人享用,我怎敢染指。” 陶家众人闻言一个个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们是真的怕萧玠不跟他们客气。 “只不过……”还未等他们缓过神,萧玠却突然话锋一转,“岳祖父可否想过,这些金银存放在地下不见天日,终究不过是死物罢了,不知可否想过取出来用出去,为陶家及其后人谋取更长远的利益!” 第240章 陶闾心思 萧玠此话一出,陶闾当即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在决定将陶家最大的秘密透露给萧玠之前,陶闾并没有与任何族人商议,因为他知道没有一个陶氏族人会理解和赞成他的做法。 要知道,那可是陶家十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是属于每一个陶氏族人的祖产,而不是他陶闾一个人的私产,这些族人是绝对不会容许外姓人知道陶家内书房地下埋有这么一大笔富可敌国的金银,毕竟一旦泄露出去被人惦记上,陶家上下将面临灭门之灾。 但陶闾身为家主,考虑问题的角度自然与其他族人不同,大多数族人想的是如何保护祖上积累下来的财富,而陶闾想的却是陶家更长远的未来。 他出生之时,正是陶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他的父亲陶巩因为资助了宁太祖萧俨无数的钱粮和精铁,得以被封为关内侯,由地位卑微的商人一跃而成为新王朝权贵。 可惜好景不长,他出生没多久,宁太祖萧俨就驾崩了,继位的宁太宗萧煊并不喜欢商人,陶家也失去了往日的恩宠,每况日下。不知是谁出的主意,陶巩一时鬼迷心窍,居然不惜重金结交了太宗的弟弟郑王萧焕,并通过萧焕攀附上了太子萧秋,期盼着将来一旦太子萧秋登基为帝,陶家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太子萧秋因为意图谋反导致被废,与太子来往过密的郑王萧焕受牵连畏罪自杀,陶巩也被视为郑王同党被剥夺关内侯的爵位,下狱处斩,自此陶家在大宁地位一落千丈。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自从陶巩死后,就有无数双贪婪的眼睛日夜盯上了陶家的财富,为了保全自身,陶家只得一次次委曲求全,破财免灾,一直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招惹来无妄之灾。 陶闾自从接掌陶家,每日与那些贪婪的权贵虚与委蛇,斗智斗勇,深知那些觊觎陶家财富的势力有多强大,陶家根本不是对手。 说难听点,陶家再有钱也只是一介地位卑微的商人,若是真的撕破脸皮,一个洛阳令就可以抄了整个陶家。 因此,当陶闾见识到萧玠的能力与手段之后,便毫不犹豫彻底倒向了齐王的阵营。果不其然,在萧玠的庇护下,自此再没有任何人和势力敢明着找陶家的麻烦。但陶闾并不知足,还是想方设法要将自己最疼爱的孙女陶晗嫁给萧玠,为的就是继续巩固陶家与齐王府的关系。 如今陶晗已经成为了萧玠的侧妃,但陶闾并未觉得从此陶家可以高枕无忧。 虽说他看好萧玠将来可以登基为帝,以他的性情将来必然不会亏待陶家,可若是将来萧玠驾崩,他的继任者们又不喜欢商人,到时候陶家岂不是要再度没落,又回到之前那种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境况。 陶闾身为陶家的掌舵人,就不能只考虑现在,必须要为陶家的长远未来打算。 既然琅琊王氏这些世家大族可以屹立几百年而不倒,那为什么陶家不可以,他必须要在有生之年,想尽一切办法使陶家跻身名门望族的行列。 陶闾知道问题关键就在萧玠身上,只要他愿意帮助和扶持陶家,陶家可以用几代人的努力慢慢完成蜕变,彻底转变为一个名门望族。 因此,陶闾不惜将陶家守了十几代人的秘密告诉萧玠,并大方表示萧玠可以随意取用这一笔庞大的财富,就是希望萧玠可以投桃报李,助陶家完成由经商世家到名门望族的质变。 不过以陶闾对萧玠的了解,知道他是一个无功不受禄的人,是绝不会无端接受陶家这么大一笔财富,但陶家对他的坦诚和毫无保留也一定会触动到他,在他心里种下一颗信赖陶家的种子,待他将来真的登基为帝,必然会善待陶家,也愿意扶持陶家完成蜕变。 只是陶闾没想到的是,萧玠居然主动要教他们陶家如何为后代谋取更长远的利益,只能说是意外之喜了。 想到此处,陶闾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没有理会内书房中其他族人复杂的目光,而是面带喜色追问道:“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还望殿下明示。” 萧玠微微一笑:“世家大族之所以是世家大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垄断了经学。” 萧玠此话一出,陶家众人瞬间面面相觑。 在他们看来,世家之所以是世家,是因为他们这些家族每一代都有人出将入相,跻身朝堂,这些名门望族才能一直长盛不衰,屹立不倒,怎么会是因为垄断经学呢。 陶闾却是眉头微微一蹙,似乎想到了什么。 其他人的不解似乎早在萧玠的意料之中,他笑着反问道:“陶家世代经商,家境优渥,可为何论读书你们的子弟远远不及世家子弟?” 萧玠的话虽然没什么恶意,但陶家不少人还是不由面露尴尬和惭愧之色,其实他们也不明白,陶家明明每年都花重金请名师教导自家子弟读书,可也不知道为何他们就是学得不如那些世家子弟。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因为朝廷不给他们这些商人子弟参加科举考试,他们的子弟自然无心向学,只求个一知半解就好。 其实他们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即使朝廷放开限制,准许他们这些商人子弟参加科举考试,他们也考不过那些出口成章下笔神助的世家子弟,根本仕途无望。 “我没有折辱你们子弟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萧玠淡淡一笑,继续不急不慢道,“你们的子弟之所以学识不如世家子弟,不是因为他们天生不如世家子弟,而是因为世家垄断了经学,他们有深厚的家学功底,珍藏有最完整的经学书籍,有最完善的教育体系,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掌控了对于经义的解释,自然可以培育出最优秀的子弟,在科举上无往而不利,进而代代为官,垄断官场。” “再加上他们还与其他世家之间相互联姻,如此一来,上至朝堂下至地方,皆是他们的门生故旧和姻亲世交,这就是这些世家大族长盛不衰的原因。” 萧玠不过短短几句话,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是何等惊世骇俗,可众人细细想来,却是不无道理。 陶闾一双老眼此刻异光闪动,沉声道:“殿下的意思是,我们陶家也应该学习这些世家大族,想办法垄断经学,使陶家得以长盛不衰吗?” “不!恰恰相反。”萧玠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需要你们陶家帮我打破这种经学垄断。” 第241章 心思深远 萧玠此话一出,陶家众人不由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似乎都被萧玠的口气吓到了。 连陶闾都不由眉头微蹙,面色有些凝重,陶家只不过是想跻身名门望族行列,但是听萧玠的意思,他似乎所图更大。 按照萧玠自己的说法,世家之所以能够屹立数百年不倒,靠的就是对经学的垄断,但现在萧玠却想要打破世家大族对于经学的垄断,这无疑就是想要挖断世家的根基,世家如何能够坐视不理,必定群起而攻之。 以这些世家大族遍及天下的势力,若他们同仇敌忾对付萧玠,纵使萧玠再过强势,恐怕也不是对手。 而且一旦事情闹到不可收拾,恐怕到时候不仅仅是萧玠自己自身难保,恐怕陶家也会成为天下世家大族的公敌。 陶闾本想劝萧玠三思而后行,但鬼使神差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一句:“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去打破世家对于经学的垄断。”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萧玠不是一个冲动鲁莽之人,凡事都是谋定而后动,既然他敢提出要陶家帮他破世家对于经学的垄断,想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倒不如先听一听他的策略和手段,看看又有几分可行性。 见陶闾没有劝阻自己,萧玠不由微微一笑,吐出几个字:“很简单,捐资助学。” 陶闾人老成精,略一思索,便瞬间明白了萧玠的用意,心中暗暗感慨萧玠果然老谋深算。 要知道,虽说科举制已经实行了几十年的时间,明面上说是要不问出身,不拘一格为朝廷选拔人才。但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寻常人家的百姓而言,解决全家温饱尚且是问题,如何有闲钱供养自家子弟读书,因此大多数寻常百姓人家的孩子即使再有天分,也注定与读书无缘,更不可能有机会参加科举考试,最终只能如自己祖辈那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而官场终究还是世家大族几家几姓的天下。 但若是有人可以出钱资助这些有天分的孩子读书,说不定将来真能在科举中与世家子弟一较高下,更有机会金榜题名。 一旦有越来越多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弟通过科举考试入仕为官,必然会不断稀释世家大族在朝堂中的分量,冲击他们在朝中的地位,进而打破他们对于朝堂话语权的垄断,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 陶闾心中不由暗暗感慨萧玠当真是好手段,好一招釜底抽薪,名门世家几百年时间几代人的积累,他只用了最简单的一招就轻而易举打开了一个缺口,虽说见效不会立竿见影,但经过长年累月的冲击,最终世家大族将彻底失去对官场的垄断。 尽管如此,但陶闾心中还是有顾虑,他心中清楚,既然他能一眼看穿萧玠的意图,世家大族那边自然也会有人能识破萧玠的“险恶用心”,他们也绝不会甘心坐以待毙,必然也会对萧玠做出反击。 而陶家一旦牵扯其中,也会成为世家大族的眼中钉肉中刺,招致他们最凶狠猛烈的报复,稍有不慎整个陶家都会大难临头的。 但自己刚刚还对萧玠红口白牙做出承诺,表示会毫无保留全力支持萧玠,若是一有风险就想置身事外,岂不是说明陶家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只怕会惹来萧玠的厌弃,到时候整个陶家一样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陶闾一时之间陷入了进退两难之中,他不由望向萧玠,却看到萧玠面色平静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待他的抉择。 似乎是看出了陶闾的为难,萧玠的目光并没有一丝怒意,只是淡淡一笑:“我也知道此举之凶险,若是岳祖父顾忌族人的安危,我也能理解,我不会强迫陶家,更不会为难陶家。但我萧玠已经决定的事,是绝不会改弦更张,纵使没有任何人支持我,我自己也会想尽办法做成此事。” 陶闾没有说话,只是用询问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内书房中的陶氏族人,眼神看起来有些捉摸不透。 不少族人感受到家主迫人的目光,纷纷低下了头。 他们虽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节,但从齐王和家主的凝重来看,齐王的用意绝不止是表面上的捐资助学那么简单,说不定反而会给陶家惹来无妄之灾。 陶闾目光有些失望,因为除了自己的三子陶林,每一个人都低下了头,其中甚至有萧玠的岳父陶松。 这一刻,陶闾反而下定了决心。 陶家,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也许是投奔萧玠之后,陶家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安逸的日子过久了,陶家很多人反而失去了进取心,只想死守祖上留下的家产度日,再不想做任何改变,承担任何风险,长此以来,不需要外部势力动手,陶家自己内部都会土崩瓦解。 与其看着陶家不断沉沦,不如追随萧玠奋力一击,为陶家搏取一个更有希望的未来。 甚至陶闾也想到,如今陶家已经被天下人打上了齐王一党的标签,即使陶家想要置身事外,但将来一旦萧玠失败,一直对陶家虎视眈眈的世家大族也绝不会放过陶家。 既然陶家注定不能独善其身,何不与萧玠轰轰烈烈大干一场,一旦成事,将来陶家就是大宁王朝的新贵,将来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想到此处,陶闾脸上再无半点迟疑之色,神色决然,郑重其事道:“殿下,我们陶家还是那句话,我们愿意毫无保留支持殿下。” 萧玠微微一笑,似乎早就笃定陶闾会下如此决定,毕竟在外人眼中,陶家早就是他的党羽,自己又是陶家之婿,陶家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冷眼旁观,只能随自己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陶闾的表态还是让他很是欣慰,陶家没有辜负自己对他们的一再扶持,在关键的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岳祖父请放心,此事我筹谋已久,不说万无一失,至少也有七成的把握,陶家如此待我,我将来必然不负陶家。”萧玠也适时许下了自己对于陶家的承诺。 陶闾也冲萧玠重重一点头:“我相信殿下一定会成功的。” 萧玠微微一笑:“承岳祖父吉言,其实捐资助学不仅仅为了帮我,也是为了提升陶家和商贾在天下人心中的风评和地位。” 陶闾闻言不由微微一愣,但随后细细一品,瞬间明白了萧玠的意思。 若是陶家大量资助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弟读书,不仅这些子弟的家人会对他们陶家感恩戴德,而且这些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陶家的善举必然会引起天下人的交口称颂,如此一来,陶家和商人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必然有一个很大的提升。 更重要的是,这些受尽陶家恩惠的子弟一旦金榜题名,入仕为官,必然会对陶家心存好感,对于陶家将来的发展也是一大助力。 如此看来,自己追随孙女婿反而是无意中下了一招妙棋呀。 第242章 翁婿释怀 既然萧玠和陶家已经在最重要的问题上达成一致,下面要商讨的重点自然就是陶家如何捐资助学的问题。 对此,萧玠早已经有了主意,笑道:“既然是捐资助学,第一步自然就是要兴建义学,陶家可以斥资在洛阳城中修建一所大型书院,广纳京畿有天分的学子入学就读,不仅不收取学子分文费用,还向学子提供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每一位学子每个月还能领到一贯钱的例钱,作为学子日常开支的用度。” 陶闾还未表态,萧玠的岳父陶松却在一旁有些按捺不住了,不过他也不敢托大,只是小心翼翼提出自己的疑虑:“殿下,如此优待学子是否有些过了,兴建义学和不收取学子分文费用我们陶家责无旁贷,只是这一日三餐和每月用度是否可以由学子自行承担更为合适……” 陶松话未说完,陶闾便狠狠瞪了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眼,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松儿,你怎可对殿下如此无礼?” 陶松好歹是萧玠的岳父,当着自己女婿的面被父亲如此斥责,脸上显然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发作,只得低下头不敢再多嘴。 但其实谁都清楚,陶松的疑问也代表在场不少陶家人心中的疑虑,毕竟陶家出钱出力兴建义学不收取学子分文费用已经够慷慨了,怎么今后还要继续掏钱供养这些学子呢,不仅要管他们的一日三餐,还要每个月额外给他们一贯钱的月钱,分明就是一桩赔本的买卖呀。 虽说这些支出用度对于陶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但陶家本质上是商人,凡下本钱必然要追求一个获利,他们想不通每年如此花钱供养这些学子对于陶家而言有何益处,仅仅是为了搏得一个慷慨大义的美名吗? 不管怎么说,陶松都是自己岳父,萧玠也不想陶松太难堪,免得陶晗夹在中间难堪,遂笑着为陶松解围道:“泰山大人有所不知,寻常百姓大多是靠几亩薄田维持生计,养活全家人尚且成问题,如何供养得起读书人,只怕恨不得自家孩子大一些就可以出去干活,早些挣钱补贴家用。因此,若不每个月提供给这些学子一些例钱,给他们补贴家用,他们的父母又如何肯送自家的孩子入书院就学。” 众人闻言瞬间恍然大悟,只是陶松脸上更加尴尬,他一个走南闯北的商贾,居然不如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婿更了解民间疾苦,还真是惭愧。 陶闾目光环视陶家众人,语气不容置疑:“殿下说得不错,既然陶家已经决意捐资助学,自然就要执行贯彻到底,岂可再胡乱计较得失。” 萧玠看在眼中,微微颔首,随后便继续道:“岳祖父,至于我的第二步计划,可能需要陶家更加破费了。” 陶闾似乎早有心理准备,点点头道:“殿下不妨直言,只要我们陶家做得到,必然义不容辞。” 萧玠淡淡一笑,沉声道:“我希望陶家可以捐献一笔银子给我父皇,由我父皇设立奖学金,用以奖励学业优异的学子。” 此话一出,陶家众人不由有些瞠目结舌,只是碍于萧玠的权势和家主的威望,无人敢出言质疑,但一个个脸色都有些变幻不定。 虽说萧玠并未明说需要捐献多少银两给皇上,但既然齐王萧玠主动开的口,又是捐献给皇上,就绝不会是一个小数目。 他们是真的想不通,陶家明明已经为这些学子做得够多了,为什么现在还要再拿出一笔钱来奖励他们中的佼佼者。 即使真的是为了美名,也应该是以陶家的名义奖励给优秀的学子们,而不是捐献给朝廷,反而成全了皇上他老人家的圣名。 其实设立奖学金奖励优秀学子也是萧玠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这个时代的读书无用论非常盛行,毕竟不少人读了书在科举考试中也考不过那些世家子弟,感觉仕途无望,可能就不会再在读书上付出多少血汗和努力了。 而一旦有了奖学金的存在,也会使这些学子意识到什么叫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为了那一笔足以改变家人命运的奖学金,他们必然会手不释卷,孜孜不倦,如此一来将来科举高中的希望自然大上不少。 至于为什么要将这些奖学金先捐献给皇上,而不是以陶家的名义直接奖励给优秀学子,萧玠相信陶闾身为家主的见识一定会明白其中的道理,毕竟里面的水太深了,陶家把握不住。 陶闾心里十分清楚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若是他真敢以陶家的名义给优秀学子发放奖学金,恐怕就是给那些世家大族一个对付陶家的口实了。 虽说萧玠没有说他捐献多少钱,但陶闾知道萧玠要他们捐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一个态度。 想到此处,陶闾没有再犹豫,沉声道:“殿下,为了表示对陛下重视教化的支持,我们陶家愿意捐献出一千万两白银给陛下。” 陶家众人再度目瞪口呆,啥玩意儿,家主的嘴巴一张一合,他们脚下的地下密室中的金银就不见了五分之一? …… 大事议定,眼看天色也快晚了,萧玠也就顺势起身告辞了。 陶闾本想亲自送送萧玠,但陶松却破天荒主动站出来,表态想要送一下自己的女婿,陶闾虽说不知道自己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想他们毕竟也是翁婿,也就没有拦着。 萧玠和陶松一路往大门的方向走去,但萧玠却看得出陶松神色有些不自然,心不在焉,一路上都在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事想要对自己说但又不好开这个口。 不多时,萧玠和陶松已经走到了陶府大门,车内的陶晗已经远远在招呼萧玠上车,但眼看陶松似乎还是张不开这个口,萧玠也只好主动问道:“泰山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趁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妨直言。” 见萧玠主动问起,陶松也终于鼓足了勇气,轻声道:“殿下,你是否可以看在晗儿的面子上,给她兄长安排一个官府的差事,我真的不希望他再做一个商人了。” 说完,陶松有些异常紧张看着萧玠,似乎是担心对方会突然拒绝,甚至当场跟自己翻脸。 虽然身为萧玠的岳父,但他每次面对萧玠总是缺少一些底气,毕竟当年萧玠落魄之时,他一时鬼迷心窍,被秦王萧璜三言两语说动了心,竟然打算撕毁陶晗跟萧玠的婚约,将陶晗嫁给萧璜,幸好最终被自己父亲拦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虽然知道自己父亲和女儿是绝不可能将他的这桩丑事告诉萧玠,但他心中还是本能有些不敢面对萧玠,现在他特意亲自出来送萧玠,一来是真心想为自己唯一的嫡子陶晖求个一官半职,二来就是想探探萧玠口风,看看他知不知道自己之前做过的这件亏心事。 萧玠微微一笑:“原来泰山大人说的是这事,既然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你让大舅哥抽个时间去齐王府见我,我会给他安排一个差事的。” “多谢殿下。” 陶松暗暗松了一口气,女婿答应得如此爽快,看来真的不知道自己当年差点出尔反尔的事了。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很快就要得到一个官府的差事,陶松心中更加高兴,连连对萧玠道谢。 但此时萧玠却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轻声道:“泰山大人,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只要没有铸成大错,翁婿之间是没有什么不能相互释怀的。” 言罢,不等陶松反应过来,萧玠就对他拱手告辞,随即扬长而去。 直到马车远去,陶松还是呆呆怔在原地,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自己这个女婿什么都知道呀,好在托女儿的面子,他没有记恨自己,还愿意给自己儿子一个前程。 第243章 心有隐忧 马车一路叽叽呀呀往齐王府的方向驶去,车厢内,陶晗轻轻靠在萧玠怀中,在狭小的空间享受属于他们的两人世界。 反正现在车厢内只有她和萧玠两个人,陶晗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说起来,她和萧玠同乘一车的次数并不算少,但之前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她还得顾及苏瑶的感受,因此两人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但现在她既然已经嫁给了萧玠,也就再没有那些顾虑了,完全可以趁车厢内没有第三个人,好好在萧玠怀中享受新婚燕尔的温存。 萧玠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陶晗的满头青丝,眼神满是柔情和宠溺之色。 也许是因为感觉车内的气氛有些冷场,陶晗忍不住先开口:“夫君,我父亲刚刚在门口跟你说什么?” 她方才远远看到萧玠和自己父亲陶松在陶府大门说着什么,父亲面色似乎有些异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紧张的样子,心中也忍不住有些好奇他们翁婿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岳父大人想要我给你的兄长陶晖安排一个差事而已。”萧玠对此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陶晗却一下子从萧玠怀中坐起来,目光紧紧看着萧玠,神色似乎有些紧张:“那你答应我父亲了吗?” 萧玠不知道为何陶晗的反应如此之大,但还是点点头,笑道:“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他既然都跟我开这个口了,我总不能不给他面子,正巧现在司隶校尉府也缺人手,我给你兄长安排点差事做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陶晗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会面露喜色了,但她脸上却看不到什么为兄长开心的样子,反而有些迟疑不安。 萧玠有些奇怪,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只得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问道:“晗儿,告诉我,你这是到底怎么了?” 陶晗依偎在萧玠怀中,低低叹息一声,幽幽道:“你知道今日回门,祖母她们跟我说了什么吗?” 萧玠心中一动,明白问题的根源就出在陈老夫人她们对陶晗说的那些话上。 萧玠俯身轻轻吻了一下陶晗光洁的额头,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温柔道:“那你告诉我,她们跟你说了什么?” 陶晗紧紧抱住萧玠,又将螓首往萧玠怀中挤了挤,语气有些一丝淡淡的忧虑:“她们跟我说,希望我今后可以多跟你吹吹枕边风,多为陶家争取一些利益,想办法多推荐一些陶家子弟为你效力。还说将来齐王府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嫁进门,如果我没有一个强大的娘家在后面支持,一旦我将来年老色衰,我就会失宠,甚至被你抛弃……” 陶晗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萧玠的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小嘴。 陶晗仰头看着萧玠,却只从萧玠眼中看到了万般柔情。 萧玠轻轻抚摸她的面庞,柔声问道:“你知道我跟岳父说了什么吗?” 虽说萧玠没有正面回应她的忧虑,但陶晗还是轻轻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萧玠轻轻一笑,柔声道:“我跟他说,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只要没有铸成大错,翁婿之间是没有什么不能相互释怀的。” 虽说萧玠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陶晗脸色却瞬间一片煞白,她猜到萧玠已经知道父亲曾经想撕毁婚约将自己许配给秦王萧璜之事。 她一直想方设法瞒住此事,就是担心自己夫君会因此对父亲心生嫌隙,更担心萧玠会因此记恨甚至怪罪上父亲,他们二人都是自己的至亲之人,自己夹在中间只会左右为难。 虽说萧玠说自己已经释怀,但陶晗还是忍不住想为父亲辩解一番:“夫君,你听我说,我父亲当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 萧玠再次轻轻捂住她的唇,柔声道:“你不用解释,我没有怪他的意思,毕竟当时我的母妃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内心动摇也是人之常情……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秋后算账,我想要说的是……” 萧玠捧起陶晗的脸,动情道:“当初在我失势落魄之时,你还依旧对我不离不弃,甚至不惜为了我跟岳父险些翻脸,这份情义我萧玠此生都会铭记于心,从那一刻我就在心里发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抛弃你。” 陶晗怔怔看着一脸认真庄重的萧玠,一双眼眸渐渐有些湿润,这一刻,她的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感动与爱恋。 萧玠冲她笑笑,继续柔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你祖母她们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你确实也需要一个强大的娘家在后面支持。不管怎么说,你们陶家帮了我这么多,我也会适当提拔一些陶家子弟,作为给陶家的回报。” 陶晗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又微微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又何尝不希望自己的族人好,只是我担心这些事传出去对你和我的影响都不好,怕人家说你任人唯亲,大搞裙带关系,更怕人家说我嫁给你就是贪图你身为齐王的权势。” 萧玠故作恼怒状:“谁敢在背后这么乱嚼舌头,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陶晗闻言不由破涕为笑,娇嗔道:“哪有你这么心狠手辣的皇子,别人说两句就要撕烂他的嘴,别人还不得骂你残暴不仁呀。” 话虽如此,不过陶晗心中还是终于释怀了,因为她清晰感受到了萧玠对她的爱意。 只是她还有另一个心结:“夫君,你打算给我兄长安排一个什么差事呀。” 陶晗不是担心萧玠给自己哥哥陶晖安排的官职小,而是担心他给哥哥安排的官职太大。 她虽说读过的书没有苏瑶多,却也知道自古以来势力太大的外戚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而陶家商贾出身,根基太浅,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得到萧玠的重用,只怕德不配位,反受灾殃。 况且,虽说哥哥陶晖一直待她很好,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兄长,最大的毛病就是冲动鲁莽,在官场上很容易得罪人,到时候反而容易惹来灾祸。 萧玠又何尝不清楚自己这个大舅子的为人呢,而且直接安排陶晖做官确实容易招来闲话,但他既然敢答应陶松,心中自然已经有了计较。 “最近我正在组建中都官徒隶,需要从司州各郡县招募良家子弟,我打算让你哥哥给我当一个参军。” 陶晗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安排倒是不错,一来可以给父亲和陶家那边一个交代,二来也可以在军中好好磨砺大哥那个毛躁的性子。 “谢谢你,夫君。”陶晗深深看着萧玠,目光几乎要拉丝。 萧玠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目光也多了一丝挑逗的意味:“只是嘴上说谢谢而已吗?” 陶晗俏脸瞬间一片嫣红,羞得深深将脑袋埋入萧玠怀中…… ……(又是不可描述的自行脑补内容) (那啥,你们要的感情戏!) 第244章 宫廷定策(上) 长宁宫。 萧稷身为一个勤勉的君王,每日都雷打不动去御书房批阅奏章,内侍监连奕则时时垂手站在一旁,恭候待命。 “启禀陛下,齐王殿下殿外求见。” 一个小宦官脚步轻慢进入御书房通报。 一听是萧玠,萧稷手中御笔不由一顿,摇摇头笑道:“他最近又是忙着筹建司隶校尉府,又是迎娶侧妃,听说每日忙得不开交,不知今日怎么有空跑来御书房见朕?” 连奕在一旁低眉顺眼,笑道:“陛下,齐王殿下既然特意专程进宫一趟来求见陛下,想来是有什么重要之事,陛下宣齐王进来一问便知了。” 萧稷微微颔首,随即对小宦官道:“宣齐王进来。” 小宦官匆匆退下,随后将萧玠带进御书房,而后低头退下。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玠一进门倒头便拜,向萧稷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皇儿平身。”萧稷微微颔首,随即笑问道,“朕听说你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怎么今日反而有空进宫见朕。” 萧玠谢恩起身,随即说明了自己进宫的来意:“回禀父皇,儿臣进宫是想求父皇的一道旨意。” 一听萧玠进宫是为了求旨而来,萧稷知道以自己儿子的秉性,必然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但还是不动声色问道:“你想求一道什么旨意?” 萧玠面色平静,沉声道:“儿臣恳求父亲下旨兴学,鼓励地方办学,为我大宁培育栋梁之才。” 萧稷眉头不由微微一皱,神色显然有些不解,不明白自己儿子怎么会突然对兴学之事感兴趣。 但以他对萧玠的了解,知道自己儿子的目的绝不简单。 萧稷没有说话,只是给一旁的连奕使了个眼色。 连奕会意,连忙将候命的宦官宫女统统带离御书房,还贴心关上了殿门,只留下了父子二人。 萧稷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沉声道:“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直接告诉朕,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玠没有丝毫畏惧迎上萧稷的目光,缓缓说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儿臣已经跟陶家那边事先说好了,只要父皇的兴学诏一下,陶家会立即在洛阳城北修建一座大型书院,广收学子,为我大宁培养栋梁之才。” 洛阳城北? 萧稷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不由微微一变,看向萧玠的目光也不由凝重了几分。 洛水将整座洛阳城一分为二,虽说皇宫在洛水以北,但洛阳城的权贵却都住在洛水以南,平民百姓则挤在洛阳城北。 现在萧玠居然要陶家在洛阳城北修建一座大型书院,广收学子就读,用意显然不言自明。 “你口中所说的‘广收学子’,是否就是招收那些寻常百姓家的子弟。”萧稷看着自己儿子,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 萧玠没有迟疑,重重一点头:“父皇说得不错,正是如此。” 萧稷的目光瞬间变得严厉,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一旦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到时候恐怕连朕都保不住你的性命。” 萧稷明白自己儿子的想法,无非就是开办书院,大量招收寻常百姓人家的子弟入学,悉心栽培,希望借此可以让他们在科举考试中与世家子弟一较高下,甚至金榜题名,从而打破世家子弟对于朝堂官位的垄断,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使他们再不能威胁到皇权。 虽说萧稷理解自己儿子的良苦用心,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为了维护和巩固大宁的统治,但萧稷身为大宁天子,他比谁都清楚世家势力的强大,他也清楚世家的强大来源于对经学的垄断,而现在萧玠的举动无疑威胁到世家的根基,必然遭到世家大族的反对,甚至是集体反扑,一旦世家大族对萧玠群起而攻之,到那时候即使自己身为天子,也未必保得住儿子的性命。 萧玠作为他最看重的太子人选,萧稷无论如何都绝不会让萧玠乱来,将自身置于险地的。 萧稷的反应似乎早在萧玠的意料之中,但他有自己的考量,别的不说,身为一个穿越者,他不想将来还是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封建帝王,处处受到世家大族的掣肘,根本不能大展拳脚,无法用自己的方式改造这个王朝,更无力推动这个时代的进步。 他也知道世家大族势大,正因为如此,他才要从现在开始布局,通过书院不断培植忠于自己的核心力量,不断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后面才好进一步推行其他改革方案。 “父皇,儿臣明白你的疑虑,但儿臣也希望父皇明白儿臣的决心,父皇既然任命儿臣做这个司隶校尉,目的就是希望儿臣可以在司州做出一番政绩。但司州不同于交州,权贵云集,关系盘根错节,利益相互牵扯,若是儿臣不能动摇这些世家大族的势力,根本无法在司州大展拳脚,更别提有所作为了。”萧玠目光看着萧稷,一一陈明利害。 萧稷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他也听出自己儿子语气中的无奈,他此刻有些微微后悔任命萧玠做这个司隶校尉,以致于让他如今为了做出政绩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得不兵行险着,孤注一掷。 萧稷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柔和不少,语气也和气了几分:“朕知道你的难处,只是此事兹事体大,稍有不慎不仅会害了你性命,甚至还有可能会危害到社稷的稳定,绝不可草率鲁莽,还是得从长计议。” 萧玠却是摇摇头,沉声道:“父皇,儿臣之所以执意开办书院,培育人才,不仅仅是为了在任内做出政绩,更是为了大宁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考虑。” “此话怎讲?”萧稷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在他看来,萧玠开办书院,就是在动摇世家的根基,这些世家大族岂会善罢甘休,必然会疯狂反扑,必然导致朝堂动荡,天下不宁,严重的话甚至会危害到大宁的统治。 “父皇可曾想过,一旦彻底扳倒了王家,父皇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萧玠没有直接回答萧稷的问题,反而反问道。 萧玠眉头一蹙,刚要开口,萧玠却又抢着说下去:“答案是不会的,父皇心中很清楚,一个琅琊王氏倒下了,还会有范阳卢氏或是博陵崔氏这些世家大族取而代之,父皇依旧还会继续受他们的掣肘。” 萧稷没有反驳萧玠的话,只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算是默认了儿子的话。 毕竟萧稷自己就是在琅琊王氏的扶持下才有机会登基为帝。 第245章 宫廷定策(下) 当年太子萧秋因为拉拢朝臣和禁军将领意图架空先皇萧煊而被废黜,储君之位一时空缺,当时萧稷的几个兄弟也是为了夺嫡而斗得头破血流,难分难解,而萧稷虽然于朝廷有大功,却因为母妃地位低微,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胜出。 但萧稷经过和母妃一番商议,决定与当时如日中天的琅琊王氏联姻,迎娶琅琊王氏家主、尚书令王崇的女儿为侧妃,最终王崇和不少大臣联名上书,以武威王萧稷在河西一战中立下大功为由,请求册立萧稷为储君。 最终,迫于群臣的压力,萧煊只得正式册立自己并不看好的儿子萧稷为太子。 但萧煊当时宠爱郑叔妃,爱屋及乌,更想立郑叔妃之子萧秧为储君,因此不止一次动过易储的心思,只是每次都会招致以尚书令王崇为首的群臣强力反对,只得不了了之,最终在萧煊驾崩之后,萧稷还是顺利继承了大宁的江山社稷。 萧稷登基之后,心中自然十分感激琅琊王氏,为了投桃报李,他不仅立王侧妃为贵妃,封王崇为丞相,甚至还任命王崇的儿子王澄为凉州大都督,执掌三十万西北边军,王家因此一跃成为了天下第一世家,风头一时无两。 可谁知这也是王家膨胀的开始,王贵妃在后宫作威作福就不说了,王崇在朝堂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把持朝政,他的儿子王澄更是在凉州大都督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大肆排挤不服从他的将领,对朝廷之命阳奉阴违,俨然将大宁三十万西北边军当成了他和王家的私军。 如此种种,完全消耗殆尽萧稷心中对王家当年扶持他上位的感激,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厌恶和仇恨,时时欲除王家而后快。在他看来,只有铲除了王家,他才是一个真正执掌天下权柄的帝王。 但此刻萧玠的话却激起了他心中一直以来的隐忧,即使铲除了王家,一样会有新的世家大族取而代之,处处对他掣肘,他一样无法大展拳脚。 萧玠将父皇的神色看在眼中,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于是便继续趁热打铁道:“父皇,既然世家大族的坐大已经危害到我们大宁的统治,我们就要想办法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如此一来才可使大宁江山永固。” 萧稷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流露出一丝欣慰,暗暗感慨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但他还是摇摇头,叹气道:“朕理解你的心思,只是世家大族的势大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只能徐徐图之,绝不可贸然行事,你开办书院大肆招收寻常百姓人家子弟,就是在动摇他们的根基,触犯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到头来反而是打草惊蛇,遭受他们反扑。” 虽说萧稷说得苦口婆心,但萧玠还是坚持己见:“父皇,在儿臣看来,正因为世家大族势大,若是徐徐图之,只能伤到它们的皮毛,根本无法动摇他们的根基,若想对付他们,只能直命要害,打破他们对于经学的垄断。” “儿臣知道要对付世家大族很不容易,但正因为难儿臣才要去做,若是父皇不肯迈出第一步,就是将此事推给后面继任的萧家子孙去做,而随着世家大族的势力愈加坐大,只怕将来想要对付他们反而是更加不易,到时候更有江山动荡、天下不宁的危险。” 萧稷一时默然不语,显然是萧玠的话也对他有所触动,尤其是那一句,他不肯迈出第一步,就是将此事推给后面继任的萧家子孙去做。 一时之间,萧稷心中竟然生出一丝错觉,自己这个父皇的见识和魄力竟还不如自己儿子。 他也知道萧玠说得不错,若是不趁现在想办法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任由他们做大,只怕将来更加动不了他们分毫。 想到此处,萧稷的目光不再迟疑,沉声问道:“好,朕明白了,朕会下这道兴学诏。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朕做的,趁现在一并跟朕提出来。” 萧玠长长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终于说服了萧稷,他也下定决心支持自己对付世家大族了。 萧玠也没有客气,直接笑道:“儿臣希望父皇将弘文馆的藏书借给儿臣拿去抄录誊写。” 萧稷没有迟疑,微微一笑,当场点头同意。 他明白儿子的心思,世家大族的家学中都有一套完整的经学书籍,使他们的子弟可以掌握更系统更完善的经学知识,这也是世家子弟在科举考试中的一大优势。 但相对于世家大族中的藏书,秘书省弘文馆身为大宁皇室的藏书馆,无疑更加完善和齐全,若是以这些经学书籍教授学子,世家子弟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只是这些藏书数目惊人,也不知道他要派人抄录誊写到猴年马月去,不过听说市面上有一种叫雕版印刷的方法,就是不知他会不会去试试。 “新书院只是有这些书恐怕不够,若是没有当世大儒传道授业解惑,时时指点一二,恐怕这些学子学问还是远远比不上这些世家子弟。”萧稷似乎想到了什么,主动提醒萧玠。 萧玠微微一笑,玩味道:“父皇放心,儿臣会去找苏仆射谈谈的。” 萧稷一时有些哑然失笑,他差点忘了萧玠是苏弘的孙女婿,若是论学问,天下还真没几个人比得上苏弘,只是苏家也算是一个末等世家,就是不知道自己儿子能不能说得动苏弘了,毕竟苏弘那倔脾气朝中谁人不知。 不过若是他真能说得动苏弘,以苏弘和他门生的学识,再加上弘文馆的这些藏书,说不定教出来的学子在科举考试中还真能与世家子弟一较长短。 萧稷心中反而一下子笃定了不少,他也看出来了,在对付世家这件事上,自己的儿子显然是谋定而后动,并非是一时头脑发热。 眼看兴办书院之事尘埃落地,萧玠这才笑道:“儿臣今日还给父皇带来一个好消息,就是陶家愿意向父皇捐献一千万两银子,作为父皇鼓励兴学之用,儿臣建议父皇可以用这笔银两设立一个‘景兴奖学金’,用以奖励勤奋好学的优秀学子。” 饶是萧稷心中早有准备,也不由暗暗心惊,没想到陶家居然如此大手笔,一出手就捐献给自己相当于大宁三个月赋税的银两。 但萧玠的建议,却让他明白过来,若是以自己的名义给那些优秀学子发放奖学金,他们必然对自己这个天子感恩戴德,一旦将来他们金榜题名,跻身朝堂,必然会成为自己最坚定的支持者,助自己对抗世家官员的掣肘。 萧稷深深看了萧玠一眼:“你替朕转告陶闾一声,陶家的银子朕收下了,陶家的人情朕也记下了。” 萧玠明白若是萧稷收下了陶家的银子,立即给陶闾加官进爵,难免有卖官鬻爵的嫌疑,有损天子威望,因此只能将来再找机会回报陶家了。 萧玠该说的都说完了,刚想告退,萧稷却拉开御桌的一个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半块虎符,递给萧玠,沉声道:“这半块虎符你收好了,如果遇到什么危险,你拿着它就去见周彦。” 萧玠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他知道萧稷是担心他的安危,毕竟他即将得罪的是全体世家大族,对方为了维护自己家族的利益,必然会无所不用其极对付他,有这半块虎符在手,也就相当于他掌控了整个右金吾卫,这不仅是萧稷对他的关心和保护,也是对他的一种信任。 萧玠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上前接过半块虎符,随即告退而去。 萧稷静静看着萧玠离去的背影,神情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久久回不过神来。 直到进来的连奕忍不住低低呼唤了他一声,萧稷才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一旁的连奕,忍不住笑道:“老东西,朕没有看错人,璜儿或许也会是个明君,但只有玠儿才会让这天下有不一样的变化。” 第246章 雕版印刷 萧玠的马车稳稳停在一家书坊大门外,坊门上的牌匾赫然是“陶记”二字。 这正是陶家名下的书坊,也是洛阳城内除了工部直管的官营雕版工坊外,民间最大的一家私人印刷工坊。 尽管在前朝时已经有能工巧匠发明出了雕版印刷术,距今已经将近百年,但直到现在,天下绝大多数的书籍还是采用人工手抄誊写的方式,雕版印刷术更多是用于印制佛经,很少用于印制其他书籍。 究其原因,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因为雕版工艺太过复杂以及印刷成本过高。雕版印刷术中最核心的环节就是制版,但偏偏工匠们大多目不识丁,他们看不懂要印制书籍的内容,只能对照着书籍上的文字一笔一划刻写,极容易出错,可是只要有一个字刻错,整个雕版就只能全部作废,从头再来,经常有工匠刻废了上百个木版,才刻出一个能用的制版。 正是因为受限于此,尽管雕版印刷术已经问世近百年,但从官府到民间,大家还是继续普遍靠手抄。 陶家之所以建有这么大一座书坊,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印刷书籍,而是为了给陶家名下的钱庄印制银票,只是偶尔也承接一些印刷佛经的活儿。 因此,当萧玠告诉陶家,他已经给尚未竣工的书院借到一套完整的经学藏书之时,陶闾本来打算雇一些读书人去弘文馆抄写这些经学书籍,以求可以在书院竣工之前准备好一套完整的经学书籍,供书院的先生教授学问之用。 但在萧玠看来,既然想要书院中的学子将来在考场上与世家子弟一较高下,别的世家子弟有的,书院学子也要有,因此书院每一位学子必须人手一套教材。 虽说陶闾明白萧玠的想法,但他却也一时陷入了为难之中,即使这些请来的读书人再怎么昼夜不停加班加点抄写,也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抄写好这么多书籍。 但萧玠却主动提出想去参观一下陶家的书坊,他自然会有办法去为书院准备足够的书籍。 虽说陶闾也不知道萧玠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但他对萧玠有一种近乎盲从的相信,当即拍板要自己的孙子陶晖陪萧玠去陶家的书坊看看。 对此陶晖其实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奈何家主之命难违。虽说他最疼爱的妹妹嫁给萧玠,萧玠如今也算是他的妹夫,但也许是因为当初萧玠的强势给他留下心理阴影,直到如今他内心始终对萧玠有着一种莫名的畏惧之心,完全没勇气敢直面萧玠。 因此,虽然他的父亲陶松虽说一再逼他去找萧玠谋个差事,他却故意拖着迟迟不去齐王府,就是为了躲着不见萧玠,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现在萧玠要来参观陶家的书坊,家主还指定要自己全程陪同,陶晖不敢抗命,只得硬着头皮早早来到书坊恭候萧玠的到来。 现在看着萧玠的马车停在书坊外,陶晖顾不上多想,强行摒弃心中的杂念,快步上前,不等萧玠下车,直接隔着马车对萧玠躬身作揖行礼: “草民陶晖,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掀开车帘跳下马车,似乎对于眼前的陶晖并不意外,反而笑着跟陶晖打了个招呼:“原来是兄长呀,有劳了。” 陶晖是陶晗的兄长,而陶晗是萧玠的侧妃,因此萧玠叫一声兄长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陶晖听在耳中,心中却不由猛然一震,随即反应过来萧玠是看在自己妹妹的份上,刻意放低了姿态,免得自己过于拘谨紧张。 陶晖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暖流,一时对萧玠的印象也是扭转了不少,似乎自己这个妹夫的为人并不差嘛,难怪妹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 不过陶晖可没有胆量跟萧玠称兄道弟,更不敢在萧玠面前摆什么兄长的架子,反而有些受宠若惊道:“殿下这是折煞草民了。” 萧玠哈哈一笑,随即在陶晖的陪同和指引下走进书坊内。 为了不使工匠们太过紧张和拘谨,萧玠事先并没有让陶家通知工匠,更要陶家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因此当萧玠和陶晖一起出现在书坊内时,眼尖的工匠和杂役纷纷跟陶晖打招呼,反而对他旁边的萧玠视若无物。 陶晖有些尴尬,更有些紧张,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向萧玠,见他依旧面色如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也不由暗暗佩服萧玠的心胸,对这个妹夫的印象又改观了不少。 书房分为前院和后院两部分,前院是负责在刻好的雕版上刷墨铺纸印制书籍,而后院则是工匠师傅们刻写制版的地方。 萧玠没有在前院过多逗留,而是直接绕开前院,快步往后院的方向走去,陶晖虽不明就里,却还是亦步亦趋跟在了萧玠后面。 萧玠一进入后院,眼睛就注意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那里废弃的雕版几乎要堆积成一座小山。 萧玠忍不住摇摇头无奈一笑,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活字印刷术可以跻身四大发明之一了,单从眼前这一大堆废弃的雕版来看,雕版印刷术的效率和成本真的不比人工抄写好到哪里去。 看到萧玠摇头,陶晖心中不由又一紧,不知道哪里又出了问题。 但好在萧玠什么也没说,只是要陶晖带自己去见刻写雕版的师傅。 陶晖不敢有违,当即指引萧玠走进雕刻房。 雕刻房内很是宽敞,光线极好,安静异常,几十个工匠师傅正各自对照着一旁摊开的书页,埋头聚精会神在雕版上刻刻画画,并没有人注意到萧玠和陶晖的出现,或许说他们也没有功夫在意房间内多了两个人。 萧玠没有打扰他们,只是用目光扫视房内众工匠一眼,随即轻轻走到一名上了年纪的工匠后面,静静看着他在雕版上面一笔一划刻画制版。 老工匠也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个人,只是低着脑袋,瞪大双眼,每一个动作都是异常小心翼翼,毕竟只要一个不小心,哪怕只是一个再微小的错误,整个雕版就得作废了。 但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工匠只觉得鼻孔一痒,忍不住闭眼打了一个喷嚏,握刻刀的手也不由一抖,再睁开眼睛之时,刻刀的位置已经多了一道深深的划痕,将他刚刚刻好的字划坏了。 老工匠看着手中已经刻好三分之二的雕版,重重叹了一口气,刚想将手中的刻坏的雕版丢到一旁,但身后却出现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握住雕版,似乎是想要阻止他将之丢掉。 第247章 活字印刷 “啊?你是什么人呀,这是在做什么?” 老工匠抬头望着跟自己抢夺一块废弃雕版的萧玠,目光满是不解。 老工匠的嗓门有些大,动静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众工匠终于都停下手头的活计,纷纷将目光投向萧玠的方向,心中也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人跑来雕刻房跟他们抢夺一块刻坏的雕版呢。 萧玠松开手,笑眯眯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只是单纯觉得这块雕版你已经刻好了那么多内容,却因为一个字的错误就一整个丢掉,怪可惜的。” 那老工匠闻言不由将目光投向手中的雕版,又重重叹了口气:“我自己刻了那么久的东西,我自己又怎么会不觉得可惜呢,只是错了就是错了,哪怕只是错一个字,这个雕版也不能用了,否则印刷出来的东西岂不都是错的。” 萧玠却还是微微一笑:“师傅,虽说论雕刻制版我肯定没有你在行,但你有没有想过,整个雕版只是坏了这一个字,其他字都是没有问题的,那为何不将其他对的字通通单独切割取下,然后再拼起来用呢?” 不仅是老工匠,雕刻房内众多工匠都瞬间愣住了。 萧玠的话里似乎蕴含了一种很新的东西,直接重重冲击了他们的脑袋,脑海中一下子打开了一种全新的思路。 “对呀,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老工匠率先反应过来,重重一拍大腿。 其他工匠也一个个瞬间回过神来,纷纷拍手叫好,对呀,怎么这么好的办法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么多年白白浪费了这么多雕版。 但很快又有人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你的办法倒是不错,只是我们又没读过书,也不识字,那么多字怎么拼得过来,再说了,一页纸上有几十个字,这一个个字怎么固定住呀。” 此人的话瞬间如同泼了冷水,众工匠也纷纷反应过来,对呀,一旦将雕版变成一个个活字,容错率是低了不少,但怎么拼凑怎么固定印刷也是个问题呀。 萧玠却还是面不改色,毕竟这两个问题勤劳聪明的华夏先民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 萧玠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一旁的陶晖,笑道:“你去命人打造这台转轮排字架给师傅们用,就可以解决活字排版的问题,你看这里是一个大轮盘,轮盘上面有一个圆形竹制框子,师傅们可以将活字按韵分类存放在竹筐里面,每一个韵每一个字都依次给它们编好号码。” 转轮排字架 “活字排版的时候,只需要准备两架轮盘,一架用来存放选出可用的字,另外一架用来存放普通的常用字。另外还要事先准备两本簿册,专门登记轮盘上木活字的号码次序。到时只需要一人从册子上报号码,另一人坐在两架轮盘之间,按同伴所报的号码转动轮盘取出活字,自然可以快速完成活字的排版。” 陶晖还有些似懂非懂,但房内的工匠虽然没有看到陶晖手中的图纸,却听懂了萧玠的意思,一时间纷纷互相交头接耳,讨论这个什么转轮排字架的可行性。 这些工匠也很快达成了一致,虽说他们大字不识几个,但壹贰叁肆伍陆柒捌玖拾这十数字还是认得的,虽说一开始不太熟练,但日子久了熟悉了总会慢慢适应的,不管怎么说,这个用转轮排字架来拼活字总比刻雕版轻松得多。 但众工匠还是将目光继续聚集在萧玠身上,排字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们现在想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要如何解决活字固定的问题。 萧玠似乎看懂了他们眼中的疑问,淡淡一笑,继续说道:“至于如何固定活字的问题,那就更简单了。你们排字的时候,只需要用一块带框的铁板作底托,上面敷一层用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然后把需要用到的活字一个个拣出来排进框内。” “每排满一框就作为一版,再用火烘烤,等药剂稍微融化,用一块平板把字面压平,药剂冷却凝固后,活字就会固定在底托上就成为制版,接下来的印刷方式就跟雕版完全一样了……每次印耍完成之后,只需要用火将药剂烤化,再用手轻轻一抖,活字就可以从铁板上轻松脱落下来,你们只要再按韵将一个个活字放回转轮排字架,下次就可以继续再用了。” 萧玠说完,雕刻房内众工匠都良久默然不语,一个个心中都有些自惭形秽,感慨万千,自己跟雕版打了一辈子交道,居然还不如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有办法。 但萧玠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工匠手中的木质雕版,笑道:“不过既然要做活字,我建议你们就不要做木活字了,很多木材的纹理疏密不匀,沾水后又容易发胀,会导致排出来的制版高低不平,还容易与药物粘在一起,不好取下,我建议你们可以做铜活字更好。” 众工匠再次目瞪口呆,连这个都被他想到了,这个公子哥到底还有什么是不懂的。 萧玠该教的都已经教完了,也就没必要再再次逗留了,随后便跟师傅告个别,挥一挥衣袖带着陶晖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屋子的师傅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老工匠却突然“啊”了一声,对方指导了他们这么多,他们居然连按他的名字都忘了问,简直是太失礼了。 不过人家指点的也够多了,也也帮他们打开了思路,剩下的就靠自己悟了。 …… “殿下,当初你说你会酿酒会制糖,我始终觉得你不过是言过其实,其实背后是另有高人指点,但是今日一幕,我才明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愿为我当初的无礼向殿下赔罪。”从雕刻房出来,陶晖眼中只剩下了对萧玠的折服和崇拜之色,一出门就向萧玠拱手赔罪。 萧玠心中不由一乐,在原书中,陶晖可是处处跟萧璜过不去,就是为了阻止萧璜跟陶晗在一起,弄得萧璜很难受却不敢把他怎么样,想不到现在自己露了一手,他居然会主动跟自己赔罪,当真是不容易呀。 不过毕竟是亲戚一场,萧玠也不会得理不饶人,只是笑着调侃道:“赔罪就不必了,真有那个心的话,就来司隶校尉府帮我,免得人家说闲话,说我亏待侧妃的家里人。” 陶晖心中更加惭愧和感动,他当初一再跟萧玠过不去,想不到萧玠不仅没有怪罪他,还要对他委以重任。 “草民……不,属下愿为殿下效命。” 萧玠微微一笑,随即道:“对了,你回去之后跟岳祖父说一声,司隶校尉府一些雕版师傅,要他忍痛割爱几个。” 陶晖用力点点头,心中却不由有些嘀咕,不明白萧玠要雕版师傅何用,难道是要印什么书? 第248章 创办报纸 萧玠一回到齐王府,便立即命下人去通知自己的卧龙凤雏来书房见他。 太史峥和姚策今日原本难得有兴致一起小酌两杯,听闻萧玠找他们,也不敢怠慢,顾不上收拾,便立即动身匆匆赶去书房见萧玠。 太史峥的心情尤为期待,毕竟在萧玠的帮助下,他顺利娶到了自己的红颜知己烟儿,他算是欠了萧玠一个天大的人情,一直想着如何好好回报萧玠。 可萧玠却似乎是把他忘了一般,只是在齐王府好吃好喝供着他,从未问过他任何一计,他也没机会向萧玠献任何一策,心中多少有些憋得慌,总感觉自己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如今萧玠突然破天荒同时召见他们二人,显然是有什么大事想交付给他们去办,太史峥也感觉终于有机会一展拳脚,还萧玠一个人情,心情自然有些激动。 太史峥和姚策一进入书房,刚向萧玠见过礼,萧玠便立即迫不及待对两人说出自己的一个计划。 他要办一份报纸。 其实萧玠想办报纸的想法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由来已久,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出任交州大都督一职之事,只要交州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洛阳城中对他不利的流言蜚语就满天飞,不仅败坏他在天下臣民心中的形象,有时候甚至会影响到父皇对他的看法,搞得他十分被动。 如今他既然执掌司州,第一步就是要引导甚至是控制京城的舆论,绝不能再让什么阿猫阿狗都将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再给自己惹来一身骚。 而且他心中也十分清楚,随着自己将来不断推行新政,会不断触犯到世家大族和其他权贵的既得利益,他们为了对付自己,必然会不遗余力诋毁自己,攻讦新政,使自己声名扫地,使自己处处陷入被动,再也没有颜面在司隶校尉这个位置上继续待下去,如此一来新政的推行自然就会戛然而止。 若是自己掌握报纸这种杀伤力惊人的舆论阵地,不仅能够消除对自己不利的流言蜚语,甚至还可以化守为攻,引导和控制舆论的风向,反过来用舆论对付自己的对手,使对方再道义上已经落于下风,引火烧身,自顾不暇。 只不过太史峥和姚策听完萧玠的想法却是二脸茫然,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 太史峥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说的报纸,是否就是要我们再出一份类似于朝廷的邸报。” 萧玠闻言不由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太史峥和姚策虽然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两个人,但毕竟不是穿越者,受限于自身的认知,根本无法理解自己口中所说的报纸是一个什么概念,只能联想到朝廷定期发行的邸报上。 “邸报”又称为“邸抄”(亦作邸钞),并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这四者皆用一个“报”字,可见它最重要的功能就是用于通报的一种公告性新闻,是朝廷专门用于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 因为各州郡都在京城洛阳都设有办事处,这个住处就叫做“邸”,派有常驻代表。这些常驻代表的任务就是要在朝廷和各州郡官府之间做联络工作,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于纸上,然后派信使骑着快马传送到各州郡官府。 萧玠知道太史峥和姚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得笑着解释道:“朝廷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邸报,又何须我再多此一举。我方才所说的报纸,是要你们派人去洛阳城内外到处搜集一些新鲜有趣的奇闻异事,尤其是那些寻常百姓热衷打听的小道消息,不过一定要保证消息的真实性,绝不能为了博人眼球而胡编乱造。我们再将这些消息经过整理和润色,一一刊登出来在报纸上,而后印刷几万分,每份就卖两文钱,这种娱乐大众的东西,我们要让每一个普通百姓人家都买得起。” 听完萧玠关于报纸的一番细细解释,太史峥和姚策再次相视一眼,这次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尽管萧玠口口声声说报纸是娱乐大众的东西,但以他们两个绝顶聪明的智商自然不会相信萧玠的鬼话,他们稍加思考就猜到了萧玠的深层用意。 他们心中十分清楚,报纸是萧玠创办的,意味着上面刊登任何消息都是由他说了算,如此一来,报纸上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对萧玠不利的消息,而若是萧玠想对付谁,完全可以在报纸上发布各种对他不利的消息,肆意败坏他的名声,但是却不刊登任何为他辩解的声音,使对方根本无从反驳,只能任由萧玠对他的口诛笔伐,肆意攻讦,道义上一旦处于下风,只能处处被动,更别提还击了。 他们不得不承认,萧玠这一招十分狠辣,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完全击垮任何一个对手,使其无法再在朝堂甚至是京城立足。 萧玠看他们二人的神色,知道他们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心中也不由一阵欣慰,跟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好,一点就透,不知道可以节省自己多少口水。 不过萧玠创办报纸还有另外一层用意,就是希望可以通过报纸给百姓进行简单的扫盲和知识推广。 大宁受限于印刷技术,书籍价格并不低,对于不少人而言称得上是奢侈品,寻常百姓人家能填补一家人的肚子就不错了,即使有心想读书识字也买不起书籍。但有了报纸就不一样了,两文钱一份的低廉价格足以保证大多数人都买得起,虽说他们自己不识字,可是多少也有一点猎奇心理,也想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可能就会花钱买上一份,去找一个识字的念给自己听,长长自己的见识 萧玠自己也会在报纸上面专门留下版面,刊登一些简单的文化启蒙读物,比如说什么《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买报的百姓闲暇之余学学,天长日久,总能认得一些字。 虽然说这个架空的世界没有《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萧玠也不能做到背诵默写全文,好在他有系统,系统有商城,商城刚好有这三本启蒙读物兑换,无非就是要花上一些天命值罢了。 一旦百姓识得一些简单的字,可以大致不差看懂一篇新闻,萧玠就可以开始尝试通过报纸给百姓推广一些生产知识,比如说如何制造土化肥增产,如何养鸡鸭鱼,甚至还可以指导他们怎么进行母猪的产后护理…… 第249章 司隶时报 不过太史峥和姚策倒没有萧玠想得这么长远,他们只是单纯对萧玠创办报纸的想法赞叹不已,他们实在不知道萧玠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一天到晚能够冒出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不过太史峥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殿下,恕属下直言,虽然创办报纸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只不过每日都要派出不少人去京畿内外到处打探消息,还要请人来撰写文章,再加上找人雕刻制版的费用,这些花销可都不低,但印刷出来的报纸,殿下只卖两文钱一份,恐怕要亏上不少银子。” 萧玠还未说话,一旁的姚策哈哈一笑:“太史兄说笑了,若是殿下怕亏钱,就不会想到要去创办什么报纸了。在姚某看来,报纸乃是殿下手中一样对付敌人的致命武器,既然是武器,哪有不花钱的道理,只是这个钱花得值!” 萧玠却也哈哈一笑,玩味道:“姚先生还真说错了,我还真想通过报纸挣点银两补贴家用。” 萧玠此话一出,不仅是姚策,连太史峥都不由愣住了。 什么状况?印刷报纸如此高的成本,如此低廉的价格,居然还有有利可图,要怎么做到? 萧玠看得出两人的疑惑,没有直接解释,反而卖起了关子,笑道:“两位先生可还记得‘春试’当日,蹴鞠比赛场上的广告?” 虽说萧玠说得似是而非,点到为止,但太史峥和姚策是什么人,一点就透,瞬间就恍然大悟,明白了萧玠的意思。 商人素来消息灵通,心思活络,一旦报纸真的在民间风靡,在百姓心中打出了知名度,也许不等萧玠主动招商推销广告位,那些商人就会自己捧着白花花的银子上门,想要在报纸上刊登自家商品的广告。这些商人一个个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兴许他们最后给出的银子不仅可以抵消印刷的花销,反而还能剩下一笔不少的盈余。 萧玠随后告诉他们两人自己今日去陶家书坊教导工匠活字印刷术的事,如此一来,他们也不必每日刻写一张雕版,只需要每日用活字拼成当天的新闻雕版,用于当天反复印刷报纸即可,无形之中又节省了很大一笔开支。 此刻,太史峥和姚策心中都有一种错觉,若是萧玠弃政从商,天下第一商贾绝不会再是陶家了。 萧玠此时脸上却突然换上了一副很认真的神情,沉声道:“因为我现在刚上任司隶校尉一职,手头上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因此想要两位先生中的哪一位先帮我负责创办报纸之事,我知道这件差事这对于你们二位而言有些大材小用,只是我现在确实是暂时无人可用,也只能先委屈两位先生了。” 太史峥和姚策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太史峥对萧玠躬身作了一揖,沉声道:“殿下言重了,属下愿为殿下效命。” 萧玠微微颔首,太史峥才华横溢,文采出众,确实是比姚策更合适的人选。 “既然如此,那创办报纸之事就交给太史先生了。” 太史峥慨然领命,随即笑问道:“既然是新创办的报纸,不如殿下为它取一个名字。” 萧玠似乎早有主意,笑笑道:“既然是司隶校尉府办的,自然就叫《司隶时报》了。” 太史峥点点头,“司隶”可以表明报纸官方的身份,无形之中可以增加它的不少分量,增加其在百姓中的权威性和可信度。 不过太史峥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不过殿下,属下担心其他人尤其是殿下的对手,看到我们创办报纸的效果,到时可能会竞相创办自己的报纸,不仅可以混淆视听,甚至反过来用报纸操控言论来对付殿下。” “太史先生放心,我已经事先想到了这一点,我已经这几日会进宫一趟见我父皇,严禁民间私自办报,违者严惩。而《司隶时报》乃是我们司隶州的官方报纸,不受影响。” 太史峥闻言不由有些自嘲一笑,暗道殿下自然能够想到创办报纸控制言论,又怎么会允许别人用报纸来对付自己呢,倒是自己多虑了。 萧玠看得出太史峥的尴尬,却也只好故作不知,想了想,还是从书桌的抽屉中取出三本书递给太史峥,正是他事先在系统商城兑换的《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三本启蒙读物。 听到萧玠要自己在报纸版面上节选这些书的部分内容给百姓扫盲,太史峥也不由一下子来了兴趣,随手拿起一本《百家姓》,只翻开第一页,面色不由一僵,又连翻了好几页,直到看到某个字才停住。 太史峥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这本《百家姓》通篇以姓氏为文,采用四言体例,句句押韵,虽说其中的内容没有文理,但读来顺口,易学好记,确实是一本上好的启蒙读物,只是属下不明白,为何此书会以赵姓开头,而萧身为国姓,反而排到了第九十九位。” 萧玠面色一愣,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大意了,自己居然忘了这一茬,在自己那个时空,《百家姓》形成于宋朝,宋朝皇帝姓赵,自然以赵姓排在第一位,自己没有做任何的修改就将书原封不动交给了太史峥,从而闹出了这个乌龙。 不过现在再想将开头改成什么“萧钱孙李”已经来不及了,萧玠只得开始信口胡诌:“太史先生有所不知,编纂此书之人名字就叫赵……对,赵公明,自然要将赵姓放在第一。” “至于为何萧姓排第九十九,则是因为……因为九乃是至阳之术,圣贤有云,九,阳之变也,象其屈曲究尽之形,凡九之属皆从九,九九归一,终为正道,因此将国姓萧排到了九十九位。” 太史峥虽说看到了萧玠脸上的不自然,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反正萧玠的解释也不无道理。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萧玠又从书桌上取来几张纸,递给太史峥,道:“这是我写的文章,你帮我刊登在报纸上。” 太史峥和姚策一听是萧玠写的文章,瞬间来了精神,纷纷凑上前望去,看清文章的标题,却不由一下都愣住了,脸上更是露出了难以言表的神情。 因为,文章的标题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第250章 反戈一击 正如萧玠所料,第一期《司隶时报》一经发行,立即在洛阳城引发一阵轩然大波,轰动一时。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报纸的出现无疑是一件非常新鲜的事。毕竟在这个世家大族垄断经学的时代,知识对于他们这些草民来说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他们这辈子能够接触到的文字也就是街边商铺和富贵人家门头的匾额,还有逢年过节家家户户门口张贴的春联,想要买书,对于他们而言简直无异于天方夜谭。 但现在,一沓整整几大张的报纸加起来居然只卖两文钱,不过是只花两个馒头的钱就可以买得到。 虽说很多百姓根本不懂得识文断字,但人都是有好奇心,不少人还是出于猎奇的心理花两文钱买上了一份《司隶时报》,打算找一个相识的读书人给自己上面的内容,从而长长自己的见识,跟左邻右舍吹牛聊天也能说出点儿新鲜玩意,再不济放在家里没事让孩子看两眼偶尔多认两个字也是极好的,反正两文钱又不贵。 因此,几万份报纸一经推出,很快就被好奇心爆棚的洛阳百姓抢购一空,毕竟图的就是个新鲜劲儿,萧玠不得不命人又紧急继续加印几万份,还是供不应求,最后甚至司州其他郡县也有人特来跑来一趟洛阳,就是单纯为了买一份报纸一睹真面目。 当然,买报纸的不可能都是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寻常百姓,不少官员和士子也出于好奇也派下人上街给自己买了一份,毕竟齐王萧玠如今可是如日中天,大家公认的最有可能问鼎东宫之人,如今又出任司隶校尉一职执掌司隶州,不是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而创办《司隶时报》就是萧玠上任后烧的第一把火,他也也想看看这把火的火候烧得如何。 与朝廷邸报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不同,《司隶时报》大部分篇幅都是在讲述洛阳城内外一些新鲜有趣的奇闻异事,什么哪一户人家的公鸡下蛋母鸡打鸣;或者就是城南的谁谁谁又纳了一房美娇娘,给了多少女方家多少聘礼;又或者就是最近有哪两支蹴鞠队要在后天踢一场比赛诸如此类。 眼看着这些街口巷尾的小道消息堂而皇之跃然纸上,付诸于文字,这些读惯了圣贤书的官员和士子第一感觉就是太不像话了,简直是对先贤的大不敬,本来是想上门理论一番,但一想到《司隶时报》的后台是司隶校尉府,是齐王萧玠,便瞬间冷静下来,满腔义愤填膺当场烟消云散,只能在心里暗暗唾骂萧玠一声有辱斯文。 但官场上往往最不缺的就是老谋深算之人,他们看待报纸的视角与一般人不同,以他们对萧玠的了解,他们知道萧玠不是那种无聊之人,不会特意创办一份报纸,搜罗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只是为了单纯娱乐大众。他们很快想到,一旦《司隶时报》在京城打开了知名度,成为洛阳百姓获取消息的重要来源,萧玠完全可以通过《司隶时报》控制京城言论风向,对自己歌功颂德,而对他的对手口诛笔伐,将形势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导。 这一想法瞬间惊出了不少人一身冷汗,不少官员当即上书皇帝萧稷,以《司隶时报》肆意散布流言蜚语搬弄是非为由,恳求萧稷取缔《司隶时报》,以免败坏京城风气。 但面对其他官员的上书讨伐,司隶校尉府却表现得出奇镇定,表示《司隶时报》发布的每一则新闻都经过核实,绝没有任何编排捏造之举,谁若是不信尽管去查证,若是有一件事为假,他们立即裁撤掉《司隶时报》。 最终,在司隶校尉府和《司隶时报》的强硬态度下,取缔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但总有人不甘心萧玠一家操纵京城舆论,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精神,也有人打起了办报的心思,企图分一杯羹。可没有想到自己刚要开始筹办,麒麟卫的人就找上了门,以企图妖言惑众的名义将人通通带走,彻底断了其他人办报的念头,只能眼睁睁看着《司隶时报》一家独大了。 既然《司隶时报》取缔不了,朝廷又禁止民间办报,有心人只能从第一期报纸的内容着手,想从中发现什么对报纸本身不利的蛛丝马迹,借此败坏《司隶时报》的权威性,大大降低它的可信度,如此一来,《司隶时报》只能沦为废纸一张,对他们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在经过一番吹毛求疵般的细细研究之后,不少人还真从鸡蛋里挑出了骨头,这个发现让他们欣喜若狂,他们觉得一旦将这件事情闹大,恐怕不仅会逼得皇上龙颜大怒取缔《司隶时报》,还可以让萧玠颜面丧尽,甚至彻底失去问鼎东宫的可能。 …… 御书房内,麒麟卫指挥使张初跪倒在地,满脸苦涩。 萧稷则坐在御桌前,看着眼前摊开的《司隶时报》,目光落在上面的一篇文章上,眉头紧蹙,神色分明透着一股恼怒。 这篇文章正是萧玠写的《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里面没有出现任何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也没有出现一个生僻字,只是用最简洁浅显的文字介绍了土化肥的制造方法和使用方式。 只是土化肥制造过程中多少让人有些不适,到处充斥着屎尿之类的脏物,光看文字就让一些人胃里禁不住有些翻江倒海。 萧稷当初第一次看到自己儿子发表的这篇文章,心中也是有些微微不悦,总觉得萧玠有些不务正业,更又是皇家体面,只是看到他是关心农事的份上,没有过份苛责他。 只是萧稷也没想到,恰恰就是萧玠的这篇文章让人做了文章,不仅败坏了萧玠自己的形象,还严重损坏了皇族的声望。 眼前儿子这篇全文充斥着屎尿的文章萧稷只觉得越看越辣眼,越看越烦躁,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张初,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现在京城百姓当真都在如此称呼齐王?” 张初冷汗瞬间就流下来了,但他也不敢欺瞒萧稷,只得重重点点头,艰难道:“臣不敢欺瞒陛下,现在城中不少百姓确实私下里都称呼齐王殿下为……为……为‘屎尿王’。” 萧稷面色阴沉,眼眸不由划过一丝厉色…… 第251章 父子唱和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高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微微颔首,喜怒不形于色。 “谢皇上。” 百官再拜谢恩,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各自站好。 萧稷目光照例扫视一遍殿中文武百官,竟然意外看到了萧玠的身影,不由微微一怔,毕竟如今京城中不少人到处在背地里称呼他为“屎尿王”,按理说这几日他应该好好躲在府中,尽量避免抛头露面,免得闹心。 因此萧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儿子今日会破天荒来上朝。 殿中不少官员也注意到萧玠的存在,一个都不由自主偷偷将目光瞟向萧玠,眼神颇为玩味,毕竟现在萧玠“屎尿王”的外号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换做是他们,早就在家告病闭门不出了,哪里还有勇气参见朝会。 萧玠似乎对其他人异样的目光浑然不觉,神态自若,面色古井不波。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内侍监连奕照例用他那尖利的嗓门问询群臣。 “禀陛下,臣有本启奏。” 说话的是刑部侍郎郑阆,出列,下拜,行礼,一气呵成。 萧稷微微颔首,沉声道:“郑卿家请讲。” 郑阆目光先是望向萧玠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嘲讽,随后高声道:“陛下,今日京城有刁民直呼齐王殿下为‘屎尿王’,这是对齐王殿下的恶毒侮辱,不仅严重败坏齐王殿下的声誉,更损害到陛下和皇室的颜面,臣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还齐王殿下一个清白。” 郑阆此言一出,勤政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百官们一时之间也是神色各异,却一个个将目光投向萧玠,似乎想看看他如何回应。 但萧玠却还是一脸从容不迫的模样,似乎郑阆说的事情完全与自己无关。 萧稷虽说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眼神中一抹稍纵即逝的寒意却出卖了他心中的恼怒。 在朝会上讨论某一个人的外号本身就是一件滑稽的事,只是这个人偏偏是齐王萧玠,大宁的天潢贵胄,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如今虽然郑阆口口声声说是想要彻查此事,还萧玠一个清白,但言语间对萧玠充满嘲讽,更有在朝会上在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前公然揭萧玠伤疤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赤裸裸当众羞辱萧玠。 萧稷没有表态,只是用目光扫视一遍殿中群臣,沉声道:“对于郑卿家之言,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大殿内一片安静,不少大臣纷纷低头默然不语,虽说他们很多人并不认可萧玠创办报纸操纵舆论的行为,但他们大多数人跟萧玠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没必要参与到折辱萧玠的行列,免得将来遭到他的报复。 再说,萧玠再怎么样也是皇子,你羞辱他和羞辱龙椅上那位有什么区别,何苦要自讨苦吃。 “回禀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其他大臣装傻充愣,但身为当事人的萧玠却主动出列,不慌不忙开口道。 萧稷看着自己儿子,神色有些复杂,虽说张初主动请命想要彻查此事,严禁百姓再以“屎尿王”如此名号羞辱萧玠,但萧稷却没有同意张初的请旨。 虽说他也想帮自己儿子一把,但自己如今既然已经将司州交给萧玠,不就是为了好好磨砺和考察他,有问题自然需要他自己独立来面对,萧稷也想看看自己儿子到底如何面对这些对自己不利的言论,是否真的有一个继承人该有的气度和魄力。 不过令他奇怪的是,萧玠却对京城的这些对自己不利的流言蜚语熟视无睹,充耳不闻,每日该做什么做什么,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既不阻止也不辩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也令萧稷这个做父亲的不由有些心生诧异。 萧稷也知道儿子创办报纸的用意就是为了操纵京城舆论,而如今京城流言中对他的诋毁实际目的就是针对《司隶时报》,但现在萧玠没有对此毫无反应,即使萧稷身为他的父皇也完全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现在他要开口,萧稷倒想是听听他会说点什么。 “皇儿请讲。” 萧玠淡淡一笑:“郑侍郎的好意儿臣心领了,只是儿臣并不觉得‘屎尿王’的外号是对儿臣的一种侮辱,相反,儿臣还认为这是对儿臣的认可。” 萧玠此话一出,殿中瞬间哗然,文武百官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萧玠。 什么情况,人家都将你跟屎尿这种脏物联系到一起了,你居然还觉得这是对你的一种认可,是被人骂多骂傻了吗。 连郑阆都有些懵了,他心中已经准备好了十几套用来反驳萧玠的话,但他万万想不到萧玠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萧玠的话。 萧稷眉头微微一蹙,显然也理解不了自己的儿子。 萧玠微微一笑,继续道:“父皇可还记得,当初儿臣回京之时,父皇曾询问过儿臣为何交州农户减少,粮食反而增产之事吗?” 萧稷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萧玠的心思,眉头一下子舒展开,笑道:“朕当然记得,你说你命人研究出了一些土化肥,可以提升田地的肥力,从而增加粮食产量。” 殿中大臣听着这对父子一唱一和,有人还是一脸不解,但也有人心中也隐隐约约听出了点什么别的意味,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跟风对齐王落井下石。 毕竟交州去年农户锐减粮食反而大获丰收是事实,萧玠的任何行为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可以站得住跟脚,其他人根本无法质疑和反驳。 萧玠点点头:“父皇果然好记性,交州土地贫瘠,远远不及中原土地肥沃,儿臣为了提高土壤肥力,特意找来一大批有经验的老农,与他们经过百般探索,终于发现屎尿骨头草木灰之类的东西虽说肮脏不堪,人人避而远之,但用它们制成土化肥,可以提升田地的肥力,增加粮食产量,造福百姓。” “而如今父皇信赖儿臣,任命儿臣为司隶校尉,治理司隶州,儿臣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在司隶州也推广土质化肥之法,造福司州百姓,若是能够让司州知道屎尿之物虽然污秽,却可以推升田地肥沃程度,提高粮食产量,儿臣就是背上一个‘屎尿王’称号又如何?” 萧玠一番话说得极为动情,殿中不少大臣纷纷不自觉低下头,此刻他们多少都有些自惭形秽,看看人家齐王,身为天潢贵胄,为了治下百姓不惜与污秽之物打交道,又不惜背上“屎尿王”如此污名,这是何等的胸怀和德操。 如此贤王,简直就是司州百姓之福,是大宁之福。 一场污名化齐王萧玠的闹剧最终在萧玠的三言两语下成功化解,“屎尿王”的称呼不仅不是萧玠的污点,反而是萧玠关心百姓疾苦治理有方的有力体现。 散朝之后,文武百官各自退去,只是大家都很有默契远离郑阆,似乎他身上有什么致命的传染病,谁靠近他都会死得不明不白一般。 郑阆心中有些发慌,不由将目光投向中书令周骏,周骏却似乎没看到他,和其他同僚有说有笑结伴离去。 郑阆有些心虚偷偷望向萧玠,却发现萧玠也在看着他,只是神情颇为玩味,目光透着一股冰冷…… 第252章 身败名裂 萧玠自认为从来不是一个记仇的人。 他更喜欢从肉体上消灭仇人,这样就不用将仇恨时刻记挂在心里了。 既然这个郑阆没事要跟自己过不去,虽然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但萧玠不介意让郑阆体验一下后世舆论网暴的威力,让他也尝尝千夫所指,身败名裂的下场。 因此,散朝不久,萧玠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麒麟卫衙门外。 不过萧玠不是来找指挥使张初的,毕竟麒麟卫身为天子最为信赖的耳目,张初又是指挥使,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跟一个皇子来往过密。 萧玠自己更不敢跟张初深交,即使不担心父皇心生猜忌,也得预防其他人借此大做文章。 不过除了张初,萧玠在麒麟卫这里还是有些门路的,想要套取一些自己想要的情报不是什么难事。 不多时,萧玠的旧相识赵铭从里面匆匆出来,看到果然真是萧玠来找他,当即上前给萧玠见礼。 “下官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上前扶起赵铭,笑道:“赵经历不必如此多礼,我今日并非为了公事而来,只是想来找你小酌几杯,叙叙旧罢了。” 当初萧玠与赵铭在交州有过几次不错的合作,也因为在李茂一案中萧玠一切功劳都推给赵铭的缘故,以致于赵铭终于得以被调离交州司,回到京城担任麒麟卫经历司经历。 经历司负责麒麟卫的公文收发,算是文职部门,虽然品级不高,但因为麒麟卫经常涉及机密文件,因此经历司经历这个位置显得尤为重要。 而赵铭托萧玠的福得以坐上这个位置,心中对萧玠还是充满感激的,也一直想找机会好好答谢萧玠一番。 因此,当赵铭听说萧玠来麒麟卫衙门找他,便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出来见萧玠,听到萧玠想要小酌叙旧,当即慷慨表示要做东请萧玠好好喝两杯。 不多时,赵铭就领着萧玠到了麒麟卫衙门附近的“醉东风”酒楼,包下了三楼最好的一个雅间,订了一桌最好的酒菜,与萧玠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铭似乎有了几分醉意,借着酒劲对萧玠道:“殿下,我赵铭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唯独佩服殿下你,若不是殿下,恐怕我赵铭这辈子就得老死在交州了,哪有机会可以重回京城为官,说起来,我赵铭也是欠了殿下一个天大的人情,我赵铭也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今后但凡只要殿下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殿下一开口,我赵铭就一定想尽办法给殿下办到。” 萧玠面露感动之色,心中却在暗暗发笑,他又不是没跟赵铭喝过酒,赵铭的酒量可没这么差。 不过他心如明镜,知道有些话,不是喝醉的情况下还真不好说出口。 似乎受到赵铭的感染,萧玠的酒意也一下子用上来,叹了口气,话也突然多了起来:“赵经历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不过我倒是羡慕赵经历,从交州司都尉到经历司经历,不仅升官了,人也清闲了不少。不像我呀,从交州大都督改任司隶校尉,糟心事反而更多了,好心在司州推广土化肥想提高粮食产量,还被人取了一个什么‘屎尿王’的污秽名号,还被户部郑侍郎拿到朝堂上羞辱……哎,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回绝父皇,老老实实在交州继续当自己的大都督呢。” 听完萧玠借着酒意一番絮絮叨叨的抱怨,原本醉眼惺忪的赵铭眼中不由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异色,但还快又用醉容掩饰过去,不过脸上却是突然一副义愤填膺状:“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那个郑阆有什么资格指责殿下,他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屡次违反朝廷禁令去青楼花舫狎妓不说,还曾经将‘梨园乐坊’的舞姬搞大肚子,又对人家母子始乱终弃,呸!简直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殿下,我们不说此人了,简直是败坏我们酒兴。” 萧玠会心一笑,经历司果然是个好地方,能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分分钟就可以将郑阆的底细查得一干二净,若是自己派人去查,还不知要费尽多少周折,消耗多少时日才会有结果。 不过萧玠什么也没说,只是与赵铭又一连对饮了不少酒,聊的也都是风花雪月,心照不宣绝口不再提郑阆之事,直到两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最终还是“醉东风”的掌柜叫来马车分别将他们二人各自送回他们的府中。 …… 新一期的《司隶时报》一经问世,又在洛阳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 原因无他,只是在这一期的《司隶时报》中,用了较大篇幅的文章揭露了一位郑姓官员的诸多丑事,什么屡次违反朝廷禁令前往青楼花舫此类烟花之地狎妓,还曾经勾搭一位‘梨园乐坊’的舞姬,将人家搞大肚子,却又对人家母子始乱终弃……诸如此类,尽管文章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从文章提供的一些线索来看,不难猜出这位郑姓官员正是当朝户部侍郎郑阆。 郑阆一下子成为了众矢之的,名望一落千丈,几乎到了身败名裂,人神共愤的地步。 抛开他违反朝廷禁令狎妓之事不谈,光是抛妻弃子这一条,也足够他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了。 大宁以孝义治天下,极为看重官员道德,而如今郑阆恶名缠身,仕途之路算是彻底毁了,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虽说郑阆是罪有应得不假,但此事还是刺激到了不少朝中权贵,他们心中很清楚,郑阆前脚刚在朝堂上公然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嘲讽萧玠是“屎尿王”,《司隶时报》后脚就大肆揭露郑阆的丑闻,说不是萧玠的报复谁也不信。 这也使不少人认识到了报纸的可怕之处,不少官员再度上书萧稷,以《司隶时报》妄议朝政,诋毁朝廷命官,搬弄是非为由,恳求萧稷可以裁撤掉《司隶时报》,还洛阳一个个朗朗乾坤。但对于这些官员的上书,萧稷一律留中不发,完全是一副对萧玠和《司隶时报》听之任之的态度。 眼看如此情景,其他官员顶多是摇头叹息一声,感慨一句有辱斯文。可当事人郑阆却没有任何办法,虽然《司隶时报》的内容对他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伤害,朝廷也没有跟他问罪的意思,但郑阆十分清楚,经过这一出闹剧,自己今后算是彻底仕途无望了,甚至还随时还可能会遭到贬黜。 郑阆坐不住了,他决定却亲自上门跟中书令周骏好好谈谈。 毕竟他与萧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素来没有什么过节,他之所以公然在朝会上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羞辱萧玠,也是受了周骏所托。 他也知道周骏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将风头正盛的齐王萧玠打压下去,他的外甥楚王萧珩才有机会问鼎东宫之位。 但是当心事重重的郑阆趋车快到周府时,却远远看到一辆装饰异常华美的马车停在周府门外。 郑阆看清了大门外马车的标识,瞬间呆住了——这居然是齐王萧玠的马车。 (太困了,另一章天亮补上。) 第253章 莫名登门 当听到府中下人通报齐王萧玠登门拜访之时,中书令周骏也是一脸懵逼。 要知道,在官场上,登门拜访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来说,拜访者要提前派人给对方送拜帖,约定好拜访时间才能登门拜访。 毕竟若是贸然登门,对方不想见自己或是没时间见自己,会搞得双方都很尴尬。 但显然,只要萧玠不感觉尴尬,尴尬的就是周骏自己。 周骏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见萧玠的。 他是周淑妃一母同胞的兄长,楚王萧珩的舅舅,毫无疑问在夺嫡之争中他是站在自己外甥这一方的。 他当然不会认为萧玠上门是为了浪费唇舌拉拢自己和周家,他更担心萧玠上门来是为了兴师问罪的。 毕竟谁都知道在朝会上当众羞辱萧玠的郑阆虽然不姓周,却是出自周家的家学,在官场上又深得周家提携,才得以官运亨通一路坐到户部侍郎的位置,谁人不知他是自己的党羽。 现在郑阆羞辱萧玠不成,反而招来萧玠的一顿反击,丑闻缠身,身败名裂,落得一个人人唾弃的下场,但周骏知道萧玠不是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也许就是自己,现在上门极有可能就是为了当面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跟他见这一面。 但萧玠人已经站在周府的大门外,尽管周骏百般不愿,还是只能派自己的长子周权出门去迎接萧玠,免得落人口实,又给萧玠一个针对自己和周家的借口。 虽说周权跟他父亲一样也猜不透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父命难违,他也不敢怠慢,只得硬着头皮前往大门,看到萧玠立即躬身拱手行了一个大礼:“下官周权,参见齐王殿下。” 周权现任秘书省文林郎,品阶远远低于萧玠的司隶校尉,自称下官倒也合适,隐隐约约也有疏远萧玠的意思。 萧玠却一反常态,热情上前扶起周权,亲切道:“周兄不需多礼,何必如此见外。” 虽说周权年长萧玠几岁,从年龄上完全担得起萧玠这一声“周兄”,但他不敢托大,对于萧玠的热情更是令他一头雾水,毕竟他与萧玠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往来,更谈不上多深的交情,萧玠完全犯不着如此态度。 但想到萧玠与他们周家的关系,周权不由心生警惕,当即后退几步,重新对萧玠行了一礼,面无表情,语气有些生硬道:“下官不敢这般无礼,敢问殿下登门拜访家父不知所为何事。” 萧玠神秘一笑:“令尊周中书令帮我出了这么大一口恶气,我自然要上门好好答谢一番……” 说到此处,萧玠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目光一阵左顾右盼,而后才压低声音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我们进去详谈。” 周权越听越糊涂,这是哪跟哪呀,什么帮他出了一口恶气,又什么进府详谈,父亲可从未说过自己与齐王还有这层关系。 但既然萧玠已经主动提出要进府详谈,周权也不好推脱,只得恭恭敬敬请萧玠进入府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双眼睛正死死望着大门口发生的一切,眼神满是愤怒和悲凉。 此刻,郑阆的心情和他的眼神一般,除了愤怒,剩下的只有悲凉。 对于在朝会上当众羞辱萧玠,郑阆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谁都知道萧玠不是善茬,一旦得罪他绝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但架不住周骏的再三唆使和一再施压,他只能硬着头皮当众冒犯萧玠,果不其然招致了萧玠最凶狠的反击和报复,致使自己身败名裂,人神共愤,仕途尽毁。 如今郑阆走投无路,最需要的就是始作俑者周骏拉自己一把,可如今鼓起勇气来到周府,却看到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一幕,萧玠居然跑来拜见周骏,对周骏的长子周权有说有笑,态度十分亲昵,他甚至还隐隐约约听到萧玠说了一句感谢周骏帮他出了一口恶气之类的话。 郑阆用脚指头也能想到,萧玠口中所说的出了一口恶气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报复自己在朝会上公然羞辱他之仇,在《司隶时报》上将自己的丑事扒个底朝天,使自己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郑阆之前还奇怪,自己为了保全声誉而抛弃舞姬母子之事明明遮掩得干干净净,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曾知晓,可为何却被萧玠轻易挖出,还将之公之于众。 如今看到此情此景,郑阆自然明白了各中缘由,当初是周家出钱帮自己安抚了舞姬,使她不再闹事,又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离开京城远走他乡,从此不再缠着自己,虽说帮郑阆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周家自此也借此抓住了他的一个把柄,牢牢控制住他,使他根本不敢有二心。 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周家为了安抚萧玠的怒火,无情出卖了自己,将一切罪责推到了自己身上,并为了讨好萧玠,还不惜将他郑阆的丑事告诉萧玠,以此来帮萧玠出一口恶气,平息萧玠的怒气。 想到此处,郑阆心口不由一阵绞痛,险些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自己跟萧玠作对明明是受了周骏的指使,可一激怒萧玠,招致他的凶狠报复,自己岌岌可危之时,周骏不仅没有遵守之前的约定拉他一把,反而落井下石,背信弃义出卖自己,妄图通过牺牲自己来换取萧玠的和解。 眼看周权恭恭敬敬将萧玠请进府中,这一刻,郑阆心中可以说是万念俱灰,甚至有一种想冲进周府当着萧玠的面跟周骏对质的冲动,想问清楚自己对周骏一向唯命是从,为何周骏要对此对待他。 但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压制住他内心的冲动,郑阆也没有一走了之,而是依旧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周府大门的方向。 毕竟萧玠人还在周府,他也不敢进去,但等到萧玠一走,他一定要进去当面跟周骏问个明白,要他说清楚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第254章 恨意难消 周权将萧玠请去了贵客房,命府中下人给他上了一杯热茶,便借口要去请自己的父亲周骏,便匆匆离去,将萧玠一个人晾在了贵客室。 周骏听了儿子周权的一番叙述,一时之间也是大感困惑不解。 虽说他的直觉告诉他,萧玠此次登门拜访来者不善,目的绝不单纯,但他完全猜不透萧玠的用意。 在没有弄清楚萧玠的心思之前,周骏也不想贸然去见客,以免被萧玠打个措手不及。 因此,周骏要周权先去贵客房跟萧玠虚与委蛇,借机探探对方口风,弄清楚他来周府的真实目的,自己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周权不敢违命,只得重新返回贵客房,却见萧玠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优哉悠哉品着香茗,完全看不出被冷落的样子。 周权一进入贵客房,脸上立即换上了一副遗憾的神情,满怀歉意对萧玠道:“殿下,实在是太不巧了,我刚问过府中的下人,家父一刻钟前外出会友了,现如今并不在府中,你看……” 说话间,周权目光却一直落在萧玠脸上,不放过任何一丝神色变化。 但令他失望的是,萧玠面色如常,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只是笑笑道:“无妨,我本就是冒昧来访,既然周中书令不在府中,我在这里等等他便是了。” 萧玠的回答大出周权的意料,他原以为萧玠要么气得拂袖而去,要么告辞而去改天再来,却没想到萧玠偏偏选择赖在周府不走,一副不见到周骏誓不罢休的样子,反而令周权左右为难,一个头两个大。 无奈之下,周权只得试探着继续问道:“殿下不妨告诉下官,你要见家父到底所为何事,下官可以为殿下转告一二。” 萧玠微微一笑,摇摇头道:“不必麻烦周兄,我还是再等等,到时候当面和令尊说清楚为好。” 见萧玠口风如此之严,自己根本探听不出半点有用信息,周权无奈只得借口派人去找周骏,再度离开贵客房,回到周骏住处,告诉父亲自己根本无法探听到萧玠的心思,他执意非要见父亲不可。 周骏却是冷哼一声,冷声道:“既然他喜欢等就让他在贵客房慢慢等,我倒要看看他能等到几时。” 言罢,周骏命下人端来棋盘,要儿子周权陪自己下一把,不必理会晾在贵客房的萧玠。 周权无奈只得从命,坐在周骏对面,父子二人开始一场在棋盘上的厮杀。 只是周权到底年轻,没有父亲周骏这般沉得住气,虽然人在下棋,脑海中却时不时在想着萧玠的事,一连下了几步臭棋,棋势很快陷入了被动,被父亲步步紧逼,还无还手之力,最终只得拱手认输。 周骏脸上没有丝毫获胜的喜悦,只是抬眼看着自己儿子,目光似乎有些不满:“你年纪也不小了,又已经入朝为官,怎么还是如此毛躁,这般沉不住气。” 周权被父亲一顿教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也不敢分辩,只是低头连声向周骏认错。 周骏见儿子如此模样,不由又有些心软,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先去贵客房看看,若是萧玠真沉得住气不走,你就先替为父好生稳住他,一刻钟后我自会去贵客房见他,听听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听到父亲终于肯见萧玠,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他也好再去见萧玠了。 周权脚下生风,快步走回贵客房,但他刚要开口,萧玠却抢先对他道:“周兄,既然令尊如此忙碌,那我今日就暂且不打扰,改天有空再来登门拜访。” 周权闻言不由傻住了。 什么情况,为何方才父亲不想见他萧玠却死皮赖脸非要在贵客房等他,现在父亲好不容易决定好要见他了,他却要告辞而去。 不过知父莫若子,周权也知道父亲并不想见萧玠这一面,既然如今萧玠自己要走,他也不想挽留,但脸上还是一副遗憾的神色:“殿下,实在抱歉,家父也没料到会如此不巧,望殿下息怒。” 萧玠微微一笑:“无妨,今日见不到令尊,确实是一个遗憾。” 周权总感觉萧玠话里有话,却也不好多嘴,只得一边告罪,一边送萧玠往大门的方向而去。 萧玠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身对周权认真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令尊,若非不是令尊告知我此事,我还不知道他竟是这种人,总之,既然此事与令尊无关,我就绝不会为难周府上下,至于害我之人,我不仅要他身败名裂,还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萧玠没头没脑的一番话彻底把周权整懵了,完全没听懂萧玠乱七八糟在说些什么。 但他也不敢多问,也不敢驳萧玠的面子,只得连连点头称是,算是敷衍过去了。 萧玠说完,对周权一拱手,随即转身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周权看着萧玠渐渐远去的马车,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还是一团迷雾,更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毕竟他也不相信萧玠会如此无聊,特意跑来拜访他们周府,指名道姓要见他父亲,但人还没没见就拍拍屁股走人,总感觉其中多少透有一丝诡异。 送走了萧玠,周权刚要起身回府,一旁的阍侍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告诉他,说府外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停了很久,他认出是户部郑侍郎的车驾。 一听到“郑侍郎”三个字,周权不由面色一沉,眼中划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厌恶之色。 郑阆羞辱萧玠不成,不仅引起了皇上的不满,还招致萧玠报复,郑阆的丑事经过《司隶时报》的大肆宣扬,早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声名扫地,对于这种人,周家还是选择敬而远之,划清界限。 虽说郑阆是父亲的党羽,但他如今同时得罪皇上和萧玠,身败名裂自身难保,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周家自然不会再保他,以免惹来一身骚,到头来反而连累到周家。 看着不远处一个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身影,周权一眼认出正是郑阆,不由冷哼一声,对门人吩咐说若是郑阆要来求见家主,一律拒之门外,吩咐完就头也不回离开大门。 郑阆看着周权的身影消失在大门,目光却出奇冷静,只是冷静得可怕。 他知道周权一定看到了自己,只是故意装作看不见罢了。 又想起自己落难之前,周权对自己是一口一句郑世叔叫得亲热,现在却对自己故意视而不见。 这一刻,郑阆心中已经不再有悲凉,只剩下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既然你们周家不仁在前,就不要怪我郑阆不义在后了。 郑阆在心中暗暗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第255章 旧事重提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齐王府的书房却是一派灯火通明,萧玠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静静看书。 不多时,一个下人在书房外通报:“启禀殿下,户部侍郎郑阆府外求见,说是有机密大事要当面禀明殿下。” 萧玠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却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只是淡淡一笑:“你告诉他,我不想见他,让他怎么来怎么回。” …… 齐王府大门外,当郑阆听完阍侍转达的话,脑袋轰的一声,脸色一片苍白,整个人如坠冰窟。 果然,萧玠相信了周骏的说辞,将一切罪责怪到了自己头上,根本打算放过自己,甚至还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但郑阆还是心有不甘,对阍侍苦苦哀求道:“麻烦再去通报殿下一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告知殿下,请殿下务必见我一面。” 阍侍一脸不耐烦:“你这人这么听不懂好赖话,我们殿下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他说他不想见你,你就不要再死皮赖脸了,还是乖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郑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也是堂堂朝廷高官,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下人如此一顿训斥,心中怎么不恼怒,但他却不敢发作,还是继续低声下气哀求阍侍再去帮自己通报一次。 阍侍却没有理他,直接转身进入齐王府内,将郑阆一个人晾在大门外吹冷风。 郑阆一个人孤零零尴尬站在门外,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想到萧玠的原话说的是不想见自己,而不是睡了之类的借口,郑阆也就暗暗下定了决心,反而挺直了身板站在大门外,完全不顾冬夜的寒风凛冽。 阍侍看他如此模样,不由摇摇头,好心劝道:“郑侍郎,你这又是何必呢,既然我们殿下不想见你,你改日再来便是了,何苦大晚上又受这个罪呢。” 郑阆心中苦笑,以萧玠睚眦必报的性格,若是今晚见不到他,哪里还会再有改日。 “你不必再劝我了,我今夜是一定要见到齐王的,当面跟他说个清楚。” 阍侍见郑阆不听劝,也就不再管他,任由他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门外吹寒风。 虽说郑阆已经抱定决心非见萧玠不可,但隆冬腊月,入夜尤为寒冷,虽然他身上的衣服穿得不算少,但根本挡不住呼啸的寒风,很快便被冻得满脸通红,大腿也因长时间的站立变得麻木,眼看站都要站不稳了。 尽管如此遭罪,但一想到自己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郑阆还是得强撑着继续站下去。 就在他头昏眼花,几乎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亲兵打扮的人从府内走出来,深深看了郑阆一眼,面无表情道:“我们殿下要我来请郑侍郎进去。” 郑阆闻言大喜若狂,刚想迈开双腿上前,却一下子摔倒在地,样子极为狼狈,但抬起头脸上分明满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 亲兵命两个下人将郑阆扶进了齐王府的会客厅,还为他倒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郑阆在府外吹了大半夜的寒风,早已经手脚冰凉,当即就不顾茶水滚烫,端起茶杯就要一饮而尽。 但此时萧玠的身影却适时出现在门外,郑阆慌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倒头便拜:“下官郑阆,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虽是皇子,但他的司隶校尉是三品,郑阆的户部侍郎也是三品,郑阆大可不必对他行如此大礼,只能说明他现在心中惶恐到了何种地步,完全将萧玠当成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萧玠心中暗暗摇头,他还是更喜欢郑阆在朝会上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萧玠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郑阆,并没有上前扶起他,而是找了一个座位坐下,捧起一杯热茶慢慢细品片刻,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不知郑侍郎深夜见我,所为何事?” 郑阆重重对萧玠一叩首,痛声道:“下官是来向殿下赔罪的。” 萧玠似乎有些不解,玩味笑道:“郑侍郎何出此言,你有何事需要向我赔罪?” 见萧玠故意在装糊涂,郑阆只得心一横,一咬牙道:“下官受小人唆使,公然在朝会上折辱殿下,一直心中不安,深夜上门只为求殿下恕罪。” 萧玠却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郑侍郎深夜登门拜访竟是为了这事,此事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郑侍郎今后也不必再记挂在心了。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也有些乏了,若无其他事,郑侍郎可以回府歇息了。” 眼看话还没说上两句萧玠要下逐客令,郑阆一下子急了,不管不顾道:“殿下就不想知道是何人唆使下官公然在朝会上折辱殿下吗?” 萧玠淡淡一笑,目光满是玩味和戏谑之色:“郑侍郎不会是想说此事乃是周中书令唆使。” 郑阆重重一点头:“正是!” 萧玠冷冷一笑:“可是周中书令告诉我,虽说你与他有旧,一切都是你在自作主张,与他无关。” 郑阆一听瞬间面色涨得通红,极力辩解道:“殿下,周骏是在含血喷人,污蔑下官,下官与殿下一向秋毫无犯,若非周骏唆使,下官怎会无故与殿下作对。” 萧玠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可周中书令与我也是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故要跟我过不去?” 见萧玠还是不信,郑阆索性直接摊牌道:“殿下此言差矣,周骏乃是楚王殿下的舅舅,一心想要扶持楚王殿下坐上太子之位,自然视殿下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玠也就不再装傻,目光看着郑阆,沉声道:“你说是是周骏唆使你在朝会上折辱我,你可有证据?” 郑阆一下子有些泄气,叹气道:“周骏做事一向小心,凡事都是口头吩咐于我,并没有任何证据落于纸笔之上。” 萧玠哼了一声,冷笑道:“空口无凭,叫我如何相信你不是在信口雌黄,含血喷人。” 郑阆却似乎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双手呈递给萧玠:“殿下,虽说我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是受了周骏唆使,但我这里有一封信,殿下一定会感兴趣的。” 萧玠接过信,拆开一看,目光瞬间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信的内容居然与前几个月的淮河决堤有关。 现在周骏是不是唆使郑阆折辱自己已经不重要了,自己手中的这封信足以让周骏万劫不复。 郑阆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他再次庆幸自己当时一念之差没有及时烧毁这封信,如今居然成了自己的保命符,在最关键时刻救了自己一命。 第256章 兴师问罪 自从得知郑阆在齐王府一夜不归,周骏就知道自己失算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萧玠会无缘无故登门拜访自己,又会冲自己儿子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给惶惶不可终日的郑阆施加压力,逼他为了保全性命不惜出卖自己。 周骏此刻只恨自己白白纵横官场二十几年,居然没能看穿萧玠的把戏,以致于陷入如今的被动局面。 周骏唯一庆幸的是,郑阆虽是自己党羽,知道自己不少见不得光的秘密,但好在自己行事素来小心,不少事情都是亲口吩咐,没有落于纸笔上,即使郑阆真的要出卖自己,也是空口无凭,只要自己抵死不认,根本没人能奈何得了自己。 但尽管如此,不知为何周骏始终隐隐约约觉得心中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周骏的预感很准,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大街上,一千二百名披甲执锐的士兵正朝他周府的方向奔跑而来,他们一个个面容冷峻,杀气腾腾,吓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看到这些士兵的盔甲见所未见,心中也在暗暗猜测这些士兵的身份,更想知道他们的行动目标。 不多时,这些士兵就冲到周府大门前,在周家家丁仆役惊恐的目光中,前后分散,瞬间将整座府邸围个水泄不通,纵是插翅也难飞。 有家丁机灵点,率先回过神来,撒开脚丫子拼命飞奔跑去后宅报信。 也有一个家丁大着胆子上前几步,鼓起勇气大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给你们的胆子居然敢围我们周中书令的府邸?” 面对周府家丁的夺命三连问,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只是冷冷看着他,冷哼一声道:“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有什么事等我们校尉大人来了再说。” 一听对方的上官居然只是一个个小小的校尉,周府的家丁态度越发嚣张:“我还以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派兵包围我们周府,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罢了,我看他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说谁活得不耐烦?” 此时,大门外缓缓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说谁活得不耐烦了。” 周府家丁循声望去,面色瞬间一片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在颤抖。 说话的人他是认得的,正是昨天突然冒昧登门拜访周府的齐王萧玠。 此时,大门口的士兵也看到了萧玠,纷纷下拜行礼:“参见齐王殿下。” 周家家丁脸色越发苍白,他终于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校尉居然是掌管整个司隶州的司隶校尉,而这些无法无天的士兵就是中都官徒隶了,也难怪他们的军服看起来如此陌生了。 周家家丁吓得不敢再多嘴,就在事情不好收场之时,周权终于闻讯匆匆赶来,见到萧玠和如狼似虎的中都官徒隶,心中不由一慌,但还是强装镇定,上前对萧玠冷声道:“齐王殿下,我想问我们周家犯了大宁哪一条王法,要受如此奇耻大辱。” 尽管昨天还跟周权称兄道弟,但如今萧玠的脸上却再看不出一丝昨日的温文尔雅,反而淡淡一笑,冷声道:“有人向父皇检举令尊在淮河决堤时为了一己私利草菅人命,父皇下旨派我查明此事,我只是例行公事,上门前来当面问个清楚。” 一听萧玠是奉皇命前来,周群面色大变,心中没来由一慌,却还是强装镇定道:“既然殿下是奉旨前来问话,来便是了,可为何还要带上这么多中都官徒隶,这不是存心坏我周家的声誉吗?” 萧玠玩味一笑:“周兄此言差矣,若是你们周家真是清白的,谁也坏不了你们的声誉。” 周权听得出萧玠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心中自然不服气,刚想开口反驳,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齐王殿下好大的威风,昨日上门见不到老夫,今日就要带兵上门找我们周家的麻烦吗?” 言语间,周骏在一大群家丁的簇拥下走来,冷冷看着萧玠,怒声道:“殿下既然口口声声说老夫在淮河决堤时为了一己私利草菅人命,不知殿下可否拿出证据来,若是拿不出来,休怪老夫翻脸无情,在陛下面前参殿下一个污蔑朝廷重臣之罪。” 不愧是纵横官场二十几年的老臣,一开口便是气场全开,目光凌厉,语气咄咄逼人,似乎当真是受了天大的侮辱。 不过萧玠没有被吓住,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道:“我既然敢带兵上门,周中书令觉得我会没有证据吗?” 眼看萧玠如此笃定,周骏心中没来由一慌,但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嘴上更加不会示弱:“那殿下就把证据拿来给老夫一看究竟。” 这一刻,周骏只能暗暗祈祷满天神佛保佑,萧玠只是在吓唬自己,目的只是想套自己的话罢了。 但他很快失望了,萧玠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在周骏面前晃晃,笑道:“不知周中书令可曾见过这封信?” 周骏瞬间面色大变,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当然认得这封信,因为这正是他写给郑阆的信。 当初淮河决堤,冲毁房屋,淹没良田,扬州和徐州受灾严重,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赵王萧瓒和楚王萧珩都想竞相去办这个治理淮河的差事,最终皇帝萧稷任命年长的赵王萧瓒为钦差,户部侍郎郑阆副之,前往淮河流域治理水患。 周骏担心一旦萧瓒治河有功,必然引来皇上另眼相看,自己外甥楚王萧珩入主东宫的胜算就低不少。 为了阻止萧瓒,也为了防止郑阆首鼠两端耍滑头,周骏派人给远在淮河的郑阆送了一封亲笔信,要他想办法故意拖延,使救灾的钱粮迟迟不能送到淮河,从而坏了萧瓒的救灾大计。 出于谨慎,周骏还特意吩咐郑阆此信看完一定焚毁,绝不能留下任何证据,可没想到郑阆居然留了这一手,还将这么重要的证据交给了萧玠。 周骏面色苍白,心如死灰,长长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京城是一个藏不住消息的地方,没过多久,整个洛阳城都知道萧玠率兵上门抓捕了当朝中书令周骏。 但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少官员都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萧玠在借题发挥,目的就是报复当日周骏唆使党羽郑阆在朝会上公然羞辱他之仇。 就在大家还在猜测朝廷会如何处置周骏之时,宫中却传来消息,萧玠请旨赐死周骏。 此消息一出,瞬间震惊了世人。 第257章 舆情反转 “陛下,中书省又派人呈送新的奏折进宫。” 一个小宦官怀抱着厚厚一大摞奏折急匆匆进入御书房,低眉顺眼对萧稷道。 萧稷微微颔首,侍立一旁的内侍监连奕上前接过奏折,顿时感觉双臂一沉,显然这些奏折分量并不轻,但他还是卖力将奏折搬放到御桌上,供萧稷御览批阅。 萧稷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奏折,打开只看了一眼,眉头一蹙,脸上显然露出不悦之色,却没有发作,只是合上奏折,随手丢在御桌上。 而后又拿起一本,打开一看,眉头皱得更厉害,神情更加恼怒,当即合上奏折,再没有心情看下去。 连奕在一旁察言观色,一眼看出萧稷的不悦和恼怒,小心翼翼追问道:“陛下,又是为周大人求情的奏折吗?” 萧稷未置可否,只是鼻孔轻轻“哼”了一声,连奕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从齐王萧玠将中书令周骏下狱问罪,查实种种罪状呈报御前,请旨赐死周骏,明正典刑,以告慰在淮河水患中惨死的灾民。 萧稷自己虽然也是龙颜大怒,不仅恼怒周骏玩弄权柄草菅人命,更加深恨周骏挑拨赵王萧瓒和楚王萧珩的兄弟情义,但他也知道周骏身为汝南周氏的家主,与其他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而周骏有担任中书令多年,朝中党羽无数,如何处置他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只是萧稷自己还未想好要如何处置周骏,宫内宫外却已经彻底乱了套,周骏的妹妹周淑妃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仅每日哭哭啼啼跑来御书房求见萧稷,想要萧稷能够饶恕自己的兄长一命,萧稷不胜其烦,只能拒而不见,周淑妃转头就去求太后和孙皇后,想要她们出面为自己兄长周骏求情,在太后和孙皇后都以后宫不便干政为由委婉拒绝之后,周淑妃又在自己的玉芙宫玩起了绝食,听宫人说已经多日未曾进食。 楚王萧珩跟周淑妃也是母子同心,更知道一旦舅舅周骏倒台,自己更加无缘太子之位,为此,他也是多次坚持进宫,大打感情牌,苦苦哀求萧稷可以饶恕舅舅周骏这一次,反而引得萧稷更加恼怒,直接下旨将萧珩禁足府中反省。 如果说来自周淑妃和儿子萧珩的求情还在萧稷的承受范围之内的话,那来自群臣的压力多少让萧稷有些招架不住。 这些臣子众口一词都在上书为周骏求情,理由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无非就是淮河决堤乃是天灾,非周骏一人造成的人祸,不该将罪状苛责到周骏一人身上;或者就是圣贤有云什么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更有甚至直接将此事往阴谋论上扯,说周骏乃是支持楚王,而齐王如今请旨赐死周骏,是在假公济私,携公义而报私仇云云…… 如此种种,无一不使萧稷再一次意识到了世家抱团反扑的力量,他如今反倒是有心赐死周骏,却还是不得不顾忌其他世家的态度,担心贸然处死周骏会引发世家离心,朝堂动荡,反而不好收场。 但若是要萧稷小惩大诫放周骏一马,他又多少有些心有不甘,一来自己身为天子居然要受这些世家大族胁迫简直是奇耻大辱,二来自己要如何跟那些淮河灾民和天下百姓交代。 “连奕,你知不知道玠儿这几日在做什么?”萧稷突然冷不丁问了连奕一句。 事情因萧玠而起,萧稷很想知道自己儿子要打算如何收场。 连奕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还是支支吾吾道:“回皇上,老奴听说这几日齐王殿下在到处招揽一些寒门士子,说是要他们写一些文章发表到《司隶时报》上。” 萧稷闻言面色一沉,心中微微有些恼怒,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折腾他那个什么报纸。 不过随后萧稷长长叹了口气,感慨自己也有些苛责这个儿子,如何处置周骏全取决于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萧玠确实也不好多说什么。 就在萧稷望着眼前的奏折左右为难之际,一个小宦官却快步走进御书房通报:“启禀皇上,麒麟卫指挥使殿外张初求见。” “宣!” 萧稷微微颔首,他并没有召张初进宫,但张初却不请自来,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当面奏报。、 不多时,张初匆匆走进御书房,倒头便拜:“臣张初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卿家平身罢,不知你此次进宫见朕,所为何事?”萧稷看着张初,注意到他手上似乎拿着几张报纸样式的纸张,想到连奕说这些日子萧玠招揽文人给《司隶时报》写稿,心中不由一动,暗道难道张初进宫与此事有关? 张初谢恩起身,随即双手将手中的报纸举过头顶,恭敬道:“陛下要臣和麒麟卫关注朝野和民间对于周骏一案的言论,臣不敢怠慢,这是最新一期的《司隶时报》,上面有几篇文章与周骏一案有关,因而臣特意带来给陛下过目。” 萧稷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如此,心中不由有些欣慰,。 连奕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拿过报纸放在御桌上,心中也微微一笑,不愧是齐王,也不枉皇上如此宠信他,总能在皇上最需要他到时候出手。 萧稷翻开起眼前的报纸,很快就被其中的内容紧紧吸引住了视线,神色却在不住变换,从怜悯到震惊,再从震惊到愤怒。 连奕从未见过萧稷如此模样,不由心中有些好奇,悄悄顺着萧稷的目光凑过去一看,瞬间恍然大悟。 这是一篇以淮河灾民的口吻写的文章,说的是因为淮河决堤,导致田地被淹,房屋倒塌,虽然一家人侥幸不死,但家中的一切都被洪水冲走,自己一家人眼看就要活活饿死,好在这时候朝廷派人来救灾,但不知道为何朝廷赈灾的粮食迟迟不到,最终他年迈的父母还是饿死了,而与他有同样遭遇的灾民不在少数……文章的最后,作者愤而写道,圣人教导我们要爱民,为官者若不爱民,甚至害民,与禽兽何异。 文章虽然没有一个字提到周骏的名字,字里行间却无一不在周骏口诛笔伐。 萧稷一连看了几篇相关文章,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嘴上却在感慨: “如此文章,当为世人知晓,让他们也看看这些无辜灾民的处境,可惜百姓大多目不识丁,看不懂。” 张初却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听说齐王殿下雇佣了不少读书人,到处去给人念报,如今洛阳城中人人都在可怜灾民的遭遇,愤慨周骏的所作所为,皆呼吁皇上务必要杀此人,若是谁敢为周骏说半句好话,无不痛骂之。。” 萧稷先是一愣,继而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冷声道:“既然民心如此,传旨下去,明日午时,将周骏开刀问斩!” 而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吩咐下去,除了传旨天下,再让齐王将此事刊登到《司隶时报》上。” 第258章 波诡云谲 周骏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性命,而且还是以一种最不体面的方式,在洛阳百姓的叫好声中被当众处斩。 但周骏的死并没有引起任何动荡。 除了周骏自己的家人,再没有一个门生故吏敢公开为他喊冤。 因为《司隶时报》的大肆宣扬,周骏在淮河决堤之后的所作所为人尽皆知,百姓无不为之愤慨,周骏已经到了人人皆可曰杀的地步。 而天子公开处斩周骏,可以说是顺应民意,百姓无不拍手叫好,若是有人胆敢提出异议,反而会被认为是周骏的同党。 只有周骏的儿子周权不信邪,到处奔走喊冤,不断拜见周骏生前的故交,想要为自己父亲平反,但那些世叔世伯却一个个对他唯恐避之不及,根本没有一个世家敢为周骏出头。 原因很简单,对于世家而言,名声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一个世家能够传承几百年不倒,除了经学传家之外,最重要就是几百年清誉和声望。而家族的盛衰兴替,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功德的薄厚。一个家族失去名声,必然会遭到其他世家的鄙夷和排挤,不屑于再与之为伍,朝廷也不可能会再重用一个名声有缺德行有亏的家族,最终的下场就是整个家族不断衰退没落,最终彻底掉出名门望族的行列。 如今周骏罪行被《司隶时报》公诸于天下,闹得人尽皆知,周家家声已坠,成为了名门望族之耻,其他世家大族自然个个避而远之,唯恐受到周家连累。 不过周骏一案也使不少世家大族意识到,洛阳的局势真的要变天了,他们也第一次感受到了被报纸支配的恐惧,感受到了被民意裹挟的可怕。 以前朝野之间可谓是泾渭分明。虽说当权者都喜欢强调官为船民为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但事实上,民间百姓根本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朝中官员也根本不会在意百姓对自己看法,只在乎上官怎么看自己。 但现在,因为《司隶时报》的出现,再加上始作俑者的萧玠还贴心派一些读书人到处给人念报,使得京城不少原本目不识丁的百姓也得以知道朝堂之事,并进而以民意舆情影响到朝堂上的决策。 以前世家大族掌控了天下的话语权,可以肆意捏造民意,颠倒黑白,可是随着《司隶时报》的出现,他们也终于尝到了话语权受制于人的滋味。 这也意味着萧玠终于站到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对立面上,周骏之死仅仅是一个开始,而不会是结束。 …… 凉州,武威郡,姑臧城。 大都督府书房内,王澄看着眼前的线报,禁不住仰天一阵大笑,笑得极为痛快。 王澄尽管人在凉州,却也很是关心京城的动向,还在京城安插了不少眼线耳目,每隔几日就会派人给凉州传来一份线报,使王澄可以随时掌握京城和朝廷的消息,以便及时作出应对之策。 而眼前的这份线报,上面最重磅的消息无疑就是前中书令周骏之死。 王澄与周骏并没有什么交情,他当然不会关心周骏的死活,但是周骏之死对于他和王家而言,却是一个难得的转机。 他出身琅琊王氏,心中自然十分清楚世家之间都是同气连枝,关系盘根错节,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因为周骏之死,不少世家大族会纷纷对始作俑者萧玠心生不满,愤恨他对同为世家出身的周骏赶尽杀绝,如此一来,必然会有不少世家大族不再支持萧玠入主东宫,甚至反而会反对萧玠成为大宁的太子。 若是萧玠失去大量世家大族的支持,自己女婿萧璜问鼎太子之位的希望就会多了不少。 “不知泰山大人何事笑得如此开心。” 此时萧璜走进王澄的书房,看到王澄笑得如此痛快,不由笑问道。 王澄笑呵呵将手中线报递给萧璜,萧璜接过一看,嘴角也不由勾起一丝冷笑,不愧是自己的好弟弟,明明可以躺着登上太子的宝座,非要横生枝节,将不少世家大族逼到自己的对立面去,真不知他到底是自信还是无知。 不过萧璜心中却还是不由升起一丝忧虑,因为线报上的消息可以看出,如今父皇不仅对萧玠委以重任,将整个京畿之地都交到他手里任由其折腾,还对他言听计从,这对于自己而言绝非是一件好事。 王澄看出了女婿脸上的忧虑之色,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不解问道:“贤婿,是否有什么不妥?” 萧璜点点头,沉声道:“萧玠如今虽然得罪了京中不少世家大族,但却更加得到父皇的宠信,照此下去,父皇正式册立其为太子就为时不远了。” 王澄闻言却是满不在乎摇摇头,笑道:“贤婿我看你是多虑了,皇上即使再宠信萧玠,但在册立太子这件事情上,也得顾虑一下天下臣民,尤其是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意见。别忘了当年先皇是何等宠信陈王萧秧,一度想要册立其为太子,可是最终还不是因为我们王家和另外几个世家的极力反对而作罢,当今皇上也才得以被册立为大宁的储君,继承大宁的江山社稷。” 萧璜笑笑,连连点头称是,然而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萧秧与萧玠的情况完全不同,萧秧仗着先皇宠爱,对大臣傲慢无礼,对百姓肆意妄为,使得朝野上下无不对其怨声载道,根本无人支持他入主东宫,这也是最终先皇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放弃册立这个儿子为储君的重要原因。 但萧玠不同,他有能力有野心有魄力,虽然说他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但他自己的势力同样不可小觑,朝堂上有苏家和清流一党支持他,在地方上交州和司州都在他的掌控之下,甚至连幽州副都督高扬也是他的人,更有陶家富可敌国的财力在背后支持他。 萧璜甚至有些怀疑,即使萧玠现在就起兵造反,说不定也是有几分胜算的。 想到此处,萧璜心中不由一阵黯然和惋惜,苏瑶和苏家,陶晗和陶家,还有高扬和交州大都督,这些本来都是他先看中的东西,可现在全都落在了萧玠手中。 他现在还能争取的,也就是自己岳父王澄手中掌控的二十多万西北边军了,只要能够完全掌握这三十万大军,他根本不惧萧玠。 他之前已经跟王澄提过几次出兵讨伐狄胡之事,只是每次都被王澄婉言拒绝了。 萧璜心中清楚,王澄有自己的顾虑,一是担心不是狄胡对手,二是担心他最终会失去对这二十万大军的掌控。毕竟如今王家在朝堂上已经失势,王澄和王家早已经将这最后二十万大军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和护身符。 就在萧璜还在迟疑要不要再提出兵狄胡之事时,王澄的亲兵突然进来通报道: “禀大都督,小姐来了,说要见大都督。” 萧璜面色不由一滞,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他当然知道王妤为什么事而来。 第259章 偷龙转凤 王澄却没有注意到女婿萧璜的异样,脸上反而堆满了慈爱的笑容。 眼看王妤这几日就要带他的外孙萧憬回洛阳了,王澄自然满心以为女儿是前来跟自己这个父亲道别的。 不多时,王妤步伐匆匆走进书房,只是脸上分明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眼中尽是不满之色。 王澄没有多想,起身迎上前,笑呵呵对王妤道:“这是怎么了?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 王妤脸色更加不好,嘴角朝萧璜的方向努努,没好气道:“你自己问你的好女婿。” 王澄脸上顿时笑意全无,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自己女婿,淡淡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璜面色有些古怪,迟疑了片刻,才重重叹了口气:“岳父大人,我和妤儿之间有点误会,我会自己跟妤儿解释清楚的,你不用担心。” 王澄面色更加阴沉,目光死死盯着萧璜,冷声道:“妤儿这几日就要回京了,你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一面,有什么误会不妨就现在当着我的面说清楚,我这个做长辈的也能帮你们开解开解。” 萧璜脸色有些变幻不定,又长长叹了口气,刚要开口,一旁的王妤却抢先道:“爹爹,还是我还说,夫君他不让我带憬儿回洛阳,憬儿还那么小,怎么离开得了我。” 听到他们两口子的矛盾居然与自己宝贝外孙萧憬有关,王澄的面色越发难看,语气也越发冰冷:“贤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不让妤儿将憬儿带去洛阳。” 萧璜重重叹了一口气,目光不再躲闪,反而迎上了王澄,沉声道:“很简单,岳父大人,我不希望我的儿子落入萧玠手中,成为萧玠威胁我的筹码!” 萧璜此言一出,王澄和王妤都不由神色一变,目光满是不敢相信。 “夫君,你是不是多虑了,要我和憬儿回京是皇上的意思,憬儿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孙子,他怎么会允许其他人伤害憬儿呢,再说,我感觉表……萧玠也不是那种人。”王妤勉强一笑,神色明显有些不自然。 王澄也在一旁帮腔:“对呀贤婿,我觉得妤儿说得不错,虽说现在皇上宠信萧玠,但萧玠在京城也远远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若是他敢对憬儿有半点不利,天下人会如何看他,皇上又如何能够容他。” 萧璜摇摇头:“岳父大人,妤儿,你们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不是说萧玠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憬儿怎么样,而是他如今执掌司州,憬儿在京城与落在他手里无异,若是将来京城真有什么变故,憬儿就会成为他要挟我的筹码,到时候我必然会处处受制于他,处处陷于被动。” 王澄一时之间眉头紧锁,默然不语。 但王妤却是急了,极力辩解道:“不会的,萧玠再怎么样也是我的表兄,憬儿也是他的外甥,他绝不会对憬儿不利的。憬儿还那么小,我若不在他身边,谁来照顾他。” 萧璜还是依旧摇摇头:“妤儿,你太天真了,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这个弟弟,他若是顾念亲情,你的祖父就不会被他害得丢掉丞相之位……而且你别忘了你的姑姑他的母妃是怎么死的,现在王家的每一个人都被他视为杀母仇人,他是绝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憬儿的。” 王妤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一直默然不语的王澄却突然问道:“可要妤儿和憬儿进京为质是皇上的意思,若是只有妤儿一个人回京,你又怎么跟皇上交代?” 萧璜看了一眼王妤,继而压低声音对王澄道:“岳父大人,此事我已经想好了,憬儿乃是在凉州出生,除了我们几人还有稳婆和几个丫鬟,没有其他人见过憬儿,我已经派人找来一个与憬儿出生时辰相仿的男婴,用来冒充憬儿带回京城,足以瞒天过海。” 王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这招偷梁换柱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想到此处,王澄将目光投向自己女儿,低声劝慰道:“妤儿,你夫君说得不错,萧玠绝非善类,憬儿若是落到他手中绝非好事,还是将他留在凉州更为稳妥。至于其他事你不用担心,憬儿也是我的外孙,我会找来城中最好的乳母喂养他,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王妤眼见父亲居然轻易就被萧璜说服了,反过来劝说自己,心中不由一阵悲凉,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头也不回离开了王澄的书房。 王澄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老夫这个女儿,从小不在老夫身边,都被他那个娘亲给惯坏了,一点都不知道为大局着想。” 萧璜没有接王澄的话,反而宽慰道:“岳父大人也不必这么说,妤儿也是母子连心,担心其他人照顾不好憬儿罢了,过些时日我想她自己也会想通的。” 王澄点点头,却突然话锋一转,目光再次紧盯着萧璜,冷不丁问道:“现在妤儿已经不在这儿了,这里只剩下你我二人,你不妨跟我说一句实话,你为何如此笃定将来萧玠会对憬儿不利。” 萧璜没有畏惧迎上王澄的目光,沉声道:“岳父大人,以如今父皇对萧玠的宠信,迟早都会册立他为太子,到时候他必然不会容我再拥兵在外,必然会想尽一切法子逼我解除兵权,束手就擒,而憬儿无疑就是要挟我最佳筹码。” 王澄目光更加死死盯着萧璜:“但现在只是憬儿可以留在凉州,妤儿人还是在京城,若是萧玠到时候用妤儿的性命威胁你,你又该如何?” 萧璜似乎早就料到王澄会有此一问,反而笑道:“岳父大人且放心,若真有那一日,萧玠也不会对妤儿怎么样的。” 王澄不由一愣,不解道:“为何你会如此笃定萧玠不会对妤儿怎么样?” 萧璜淡淡一笑:“人质活着才能叫人质,若是憬儿得以留在凉州,妤儿就是萧玠手中唯一能够威胁到我的筹码,就冲这一点,他绝不敢对妤儿怎么样。” 王澄沉吟片刻,感觉萧璜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只是还是加重了几分语气:“但你要明白一件事,没有王家扶持你也不会有今天,不仅妤儿是你的妻子,王家上下也都是你的亲人,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务必要保证他们的周全。” 萧璜重重一点头,郑重其事道:“岳父大人放心,我明白的。” 王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道:“你在姑臧城根基尚且浅,你的府上也不好藏个小孩,你就暂且将憬儿送到我府中,我会找人好生照顾好的自己外孙。” 萧璜闻言不由心中一震,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第260章 两难抉择 对于萧璜身边的人来说,福伯的身份永远是个谜。 他们只知道,福伯是一个跟随秦王殿下多年的老管家,年过半百,其貌不扬,对任何人都永远是一脸笑眯眯,看起来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老头,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就是这么一个小老头,为什么却偏偏深得秦王殿下尊敬和信任,反正他们看到秦王殿下时不时就喜欢召福伯去书房谈事。 譬如说今日,萧璜从大都督府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通知福伯去书房见他。 书房内,福伯听完萧璜的一番娓娓叙述,也是不由一阵哈哈大笑,语气有些玩味道:“想不到你费尽心思要将小王爷留在凉州,使他不至于落入萧玠手中,可谁知现在反倒成了王澄手中的筹码。” 萧璜有些无奈摇摇头,苦笑道:“我也没想到王澄会跟我来这一招……虽说他是憬儿的外祖父,憬儿在他手中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我萧璜从不想受制于任何人,不管对方是萧玠还是王澄。” 萧璜是福伯从小看着长大的,他又怎么会不了解萧璜的性格呢,但他还是劝说道:“话虽如此,但如今王澄手中还掌握有二十万西北边军,我们暂且还需要稳住他,而稳住他的最好法子无疑就是将小王爷留在他身边,如此一来,他才不会对殿下有任何疑心。” 萧璜无奈点点头:“而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 福伯笑笑,目光满是欣慰,随即话锋一转,沉声道:“其实我们现在应该把目光放在京城,如今萧玠在司州兴风作浪,肆意妄为,得罪不少世家大族,他们无不对萧玠恨之入骨,我们何不借此,将洛阳的水搅得更加浑浊呢?” 萧璜闻言不由心中一动,神色若有所思:“福伯你的意思是派人刺杀萧玠,再将此事推到其他世家大族身上,借此进一步激化萧玠与世家大族之间的矛盾,使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们好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福伯冷冷一笑:“萧玠身手了得,身边又有庞虎如此猛士,未必有刺客能够近得了他身,因此,我们只能对他身边的人下手,才有得手的机会。” 萧璜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语气艰难道:“福伯,你的意思是……刺杀苏瑶?” 福伯目光严厉看着萧璜,语气愈发冰冷:“怎么,你舍不得?” “不是……我……只是……”萧璜内心大急,极力想要否认,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福伯冷冷看着萧璜,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殿下,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儿女情长,记住,现在苏瑶已经不是什么苏家小姐了,她现在是萧玠的齐王妃,是你的弟妹!” 萧璜被福伯一顿抢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闭着眼抿着嘴巴默然不语。 福伯见萧璜如此模样,一时也不由有些心软,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轻声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对苏瑶的感情呢,只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一步,苏瑶已经嫁为人妻,你也另外娶了王妤,也是时候该放下这段孽缘了。” 萧璜抬起头,神色痛苦而挣扎,眼眶也隐隐有些发红,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道:“福伯,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可唯独在刺杀苏瑶这件事上,我真的做不到,即使她已经嫁给萧玠为妻,我心里还是无法放下他,更加无法说服自己对她痛下杀手。” 福伯静静看着萧璜,冷不丁突然问道:“既然苏瑶在你心中如此重要,那当日太后要为她和萧玠赐婚,你为什么没有据理力争,没有拼死阻止这门亲事,而是选择隐忍不发呢?” “你明明知道她即将要嫁给萧玠为妻,可你为何还是放弃与她一起私奔,而是眼睁睁看着她嫁给萧玠,成为你的弟妹呢?” 福伯一连串的连番质问,萧璜一时之间也是哑口无言,只得再度默然不语。 但福伯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继续咄咄逼人道:“其实你在做出这些选择之时,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在你心里,皇位和江山比苏瑶更重要!” “既然如此,你就应当遵循你自己心中的答案,尊重自己的选择,舍弃过往,不再为儿女情长所束缚!” 萧璜神色更加挣扎,痛苦道:“福伯,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我深爱过的女子,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对她下手,甚至要害她性命……”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萧璜的左脸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双眼眸满是不敢相信。 他与福伯一向情同父子,他的一身本事都是福伯教授的,福伯对他要求虽然严厉,却从未动手打过他,可想不到今日竟狠狠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福伯看着萧璜微微有些浮肿的半边脸,眼中却没有半点怜悯和心软,只是恨声道:“这一巴掌,不仅是为我自己打的,也是替你的母妃,你的妻子还有你的儿子打的……是我看错了你,你现如今满脑子只有苏瑶,你可曾想过他们的安危。” “你现在只知道顾念自己与苏瑶昔日的情分,却从未想过,她如今心里只有萧玠一个人,她只想扶持萧玠登上皇位,到时候,如果萧玠要杀你,你以为苏瑶会顾及昔日的情分为你求情吗?不!她绝不会,她为了巩固萧玠的皇位,只会劝萧玠对你们一家赶尽杀绝。”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苏瑶是非死不可的,只要她一死,苏家和萧玠之间再无关系,甚至苏家还会因为苏瑶之死而迁怒于萧玠,认为是萧玠没有保护好苏瑶,认为是萧玠得罪了太多仇家才会给苏瑶招来杀身之祸的。” “以萧玠对苏瑶的感情,只要苏瑶一死,萧玠必然与世家大族之间不死不休,只要他们两边斗得你死我活,就是我们渔翁得利之时。” 福伯说得苦口婆心,见萧璜还是低头默然不语,只得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摇头道:“罢了,殿下,总之我话只能说到这个份上,最终要怎么做,还是由殿下自己来下决定。” 言罢,福伯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就要告退。 “福伯,你等一下,我想清楚了。” 此时,萧璜的声音却从后面叫住了福伯。 福伯转过身,却看到萧璜的目光异常冰冷得可怕,冷得似乎没有一丝感情,耳边也听到萧璜在一字一句说: “福伯,我同意刺杀苏瑶!” 第261章 洛北书院 周骏尸骨未寒,一个消息再度挑动了洛阳城内世家大族敏感的神经。 经过工匠连续一个多月不眠不休的加班加点,萧玠一手创建的洛北书院洛水北畔在拔地而起,占地数百顷,其规模远胜任何一个世家的家学,即使是与大宁最高学府的国子监,也丝毫不遑多让。 世家大族再度为之哗然,不少人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皇上一个多月之前为何会突然无缘无故颁布一道兴学诏,鼓励地方办学,敢情就是在为萧玠创建洛北书院提前作铺垫呀。 不少世家大族也再次感到了深深的危机感,危机感之强烈甚至远超过之前的《司隶时报》的问世。 要知道,世家大族之所以长盛不衰,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对于经学和人才的垄断。 不少世家大族不仅有自己的族学,还有自己的书院,族学仅仅只招收本族子弟,但书院却是面向天下英才,借此可以笼络更多优秀的外姓人才,从而壮大自己家族的势力。 对于不少出身低微的寒门学子而言,他们也乐于进入这些世家大族开办的书院就读,一来可以享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获得更好的学习环境,还能获得当世大儒的指点,无形之中可以大大增加自己在科举中金榜题名的几率。二来一旦得以进入某个世家的书院就读,也意味着自己将成为某一个世家的门生,得到世家门第的扶持,确保自己将来在官场上可以官运亨通,左右逢源。 毕竟虽说大宁以科举取士,但因为世家势大,朝堂和地方上的重要官职基本都为世家族人垄断,寒门学子即使侥幸在科举中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但若是在朝中没有人脉扶持,要么只能留京候补,要么只能被发配到穷乡僻壤为官,一辈子难有出头之日。 因此,对于不少寒门士子而言,获得世家的门生身份,甚至跟金榜题名一样重要。 如果说世家掌控的土地和钱粮是他们立足的根本,那么书院就是他们维持家族长盛不衰的倚仗。 可如今,萧玠居然也堂而皇之办起了自己的书院,以他当朝皇子和司隶校尉的身份,以及当今天子对他的宠信和在朝中的势力人脉,对于不少寒门学子而言一样有不弱于世家大族的吸引力,无形之中是在与世家书院在竞相拉拢和争夺天下人才。 尽管有不少世家大族深感忧心忡忡,不过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因为在他们看来,萧玠和洛北书院缺少一样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闻名天下的经学鸿儒。 对于不少寒门学子而言,进入哪一个世家大族的书院就读,要考虑的除了这个世家本身门第高低之外,还要考虑此处书院是否有当世经学大家坐镇,可以为他们传道授业解惑,毕竟要想进入大宁官场,光靠世家门生的头衔还不行,最重要的是自己还得金榜题名,而得到一个好的经学大家指点一二对于一个学子而言,自然显得尤为重要。 譬如说,琅琊王氏乃是举世公认的大宁第一世家,但对于不少寒门学子而言,琅琊王氏最出名的人并不是曾经官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家主王崇,而是王崇族弟当世经学大家王巍。王家的琅琊书院正是因为有了王巍的主持才名震天下,不仅寒门学子对王巍推崇备至,甚至连不少其他世家子弟也以拜王巍门下为荣。 就是萧玠自己,年幼时也曾被母妃王贵妃送入琅琊书院就学过一段时间,得到王巍的指点,也算得上是王巍的学生。 在一些世家大族看来,书院的背景只是寒门学子的一个考虑因素,他们更主要是考虑有没有名师可以指点他们学业更进一步,从而助他们科举高中进士。 因此,不少世家大族认定,虽说萧玠如今创办洛北书院看似轰轰烈烈,声势浩大,但没有一个闻名天下的经血大家坐镇,根本无法长久,迟早都会落得一个惨淡收场的下场。 这些世家大族能想到的萧玠怎么会想不到呢,他身为一个穿越者,见识过了后世太多名校是怎么诞生的。 无非就是最初学校里有一个很牛逼轰轰的老师,在他的悉心耕耘下,他教出的不少学生都在高考中脱颖而出,其中不乏考上211和985院校的学生,轰动一时。 如此一来,学校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不少家长都会削尖脑袋想将自己的孩子送到这个学校来读书,学校借此也可以获得更多的优质生源,升学率一路攀升,又反过来吸引来了更多的优秀的老师和优质的学生,一所名校就此屹立不倒。 如今洛北书院的情况也差不多,尽管自己当朝皇子和司隶校尉的身份听着唬人,但若是书院没有一个闻名天下的经学大家坐镇,那些寒门学子也许宁可继续去那些世家书院就学,也不愿将自己的前途命运押注在一个成立不久名不见经传的书院身上。 因此,书院竣工的当日,萧玠就带着太史峥去了一趟苏府,拜见自己的岳祖父苏弘,希望说服他来出任洛北书院的院长。 萧玠之所以要带上太史峥,原因也很简单,苏弘如今毕竟官居尚书左仆射,每日公务繁忙,不可能还有那么多时间去主持洛北书院的工作,更不可能还有时间经常去书院给学生上课。 因而萧玠实际上需要的只有苏弘这一块金字招牌镇场,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名誉院长,吸引那些仰慕苏弘才学的寒门学子报读洛北书院,书院的日常萧玠还是打算交给太史峥来负责的。 除此之外,萧玠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那就是苏弘虽说为人正直,刚正不阿,但为人还是有些古板守旧,对于一些萧玠想要给学子们灌输的超前思想想来也是难以接受的,甚至有可能会心生抵触,若是真的由他来主持洛北书院的教学,反而有违萧玠创办洛北书院传播新思想的初衷。 但苏弘是一个将自身清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若是想要说服他出任一个有名无实的名誉院长,就要让他见识到太史峥的能力,确保太史峥不会坠了他的名头,毁了他多年的清誉,出任名誉院长一事才有商量的余地。 若是苏弘觉得太史峥不行,即使是自己这个孙女婿再说破喉咙也是劝不动他半分的。 因此,今日成败的关键,就看太史峥能不能入得了苏弘的法眼了。 第262章 从善如流 苏府的贵客房内,萧玠一见面就主动向苏弘引见了一旁的太史峥:“岳祖父,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颍川郡的太史峥太史先生。” 苏弘闻言不由面色一动:“阁下就是传闻中的颍川郡名士,人称‘卧龙’的太史峥?” 萧玠心中暗暗点头,苏弘听说过太史峥的名号就好,至少知道以太史峥的才学糟蹋不了他的名声,无形之中又多了几分胜算。 太史峥也不敢怠慢,当即向苏弘拱手作揖,拜道:“学生太史峥,见过苏仆射。” “太史公子不必多礼。”苏弘呵呵一笑,心中却对自己的孙女婿暗暗有些佩服。 他虽人在京城,却也多少听说过太史峥的大名,素闻此人有经天纬地的不世之才,却一向心高气傲淡泊名利,既不肯参加科举入仕,又多次拒绝不少高官的笼络,想不到如今却愿为萧玠效力,也不知自己这个孙女婿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收服的他。 苏弘又与萧玠寒暄了几句,这才终于问起了萧玠今日的来意。 萧玠没有半点拐弯抹角的意思,反而很直白地开门见山挑明了自己此次的来意,就是希望苏弘可以挂名担任洛北书院的院长。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岳祖父的性子了,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反而是适得其反。 苏弘听完萧玠的来意,并没有做任何表态,只是端起面前的热茶送到唇边,脸上神色却是变幻不定,目光更是捉摸不定。 萧玠和太史峥都看出了苏弘内心的为难与挣扎,两人很有默契相视一眼,也都选择了默然不语,留给苏弘足够的考虑空间和时间。 一时之间,贵客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和压抑。 苏弘此刻内心确实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他在国子监担任祭酒多年,岂会看不透萧玠创办这个洛北书院的意图,但这也恰恰是他深感为难的原因。 他承诺过自己和苏家会支持萧玠,若是他只是孑然一身,他反倒没有什么顾忌,可他毕竟是苏氏一门的家主,他也要为自己的族人的前途和命运考虑。他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自己真的担任了这个洛北书院的院长,恐怕整个苏家上下都会跟萧玠一起成为众多世家大族的眼中钉肉中刺,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苏弘自己虽然不畏权贵,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强大与可怕,他知道若是世家大族集体联手反扑,到时候别说是苏家,有可能连萧玠甚至皇上都不一定抵挡着住。 想到此处,苏弘反而决定劝劝萧玠,书院之事只能徐徐图之,绝不能轻举妄动鲁莽行事,免得那些世家大族狗急跳墙,反而引火烧身。 “殿下,请恕我直言,现在并非是一个创办书院的好时机。” 苏弘的反应似乎早在萧玠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不动声色问道:“不知岳祖父何出此言?” 苏弘长叹一口气:“不瞒殿下说,自从殿下请旨赐死中书令周骏,朝中不少官员对殿下已是颇有微词,若是殿下在此时再创办一家洛北书院,与世家大族的书院争抢学子,恐怕世家大族更加容不得殿下了。” 萧玠摇摇头,冷冷一笑:“他们容不得我又如何,我萧玠做事向来只看是否对得起天地良心,是否对百姓有利,而不是事事看这些世家大族的脸色,总不能因为他们看不惯我便什么都不做。” 萧玠的慷慨激昂说得苏弘面上微微有些发烫,但他还是沉住气,继续苦口婆心劝道:“我并非要殿下什么都不做,只是天下间能够造福百姓的方式有许多,没必要非要去触犯这些世家大族的利益,给自己惹来无妄之灾,殿下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王妃和世子着想。” “岳祖父此言差矣!”萧玠难得有一次没有认同苏弘的话,反而继续反驳道,“天下的利益就这么多,若是想百姓多获一点利益权贵就得让出一些利益,若是想要造福百姓,也只能牺牲那些世家大族的一点利益了。” 苏弘也没想到自己的孙女婿口才居然如此之好,自己这个饱读诗书的前国子监祭酒一时之间竟然无力反驳。 不过苏弘毕竟是苏弘,只沉吟了片刻,又继续劝道:“可我观殿下在交州,劝课农桑,大兴工商业,虽也未尝创办过书院,却也使交州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一跃而成为大宁第一赋税大省。但为何如今殿下执掌司隶州,不是创办报纸,就是创建书院,得罪了不少世家大族,这又是何必呢?” 萧玠依旧摇摇头,沉声道:“岳祖父有所不知,世上之事本就是各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只能针对不同的情况采取不同的处置办法。交州汉越杂居,并没有像样的世家大族,大量的土地和钱粮都集中称霸一方的土司手中,在我消灭参与叛乱的土司,将其余土司迁居到番禺之后,整个交州再无其他势力可以阻止我推行改革,因而我可以大兴工商业,鼓励对南洋诸国的贸易,这也是我能够治理好交州的原因。” “可如今司州身为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世家之间相互联姻,关系错综复杂,而我若是推行改革,必然就会触碰到权贵们的利益,可若是触犯到权贵的利益我就此退缩,那我出任这个司隶校尉还能有什么作为。” “既然父皇将司隶州交给我,我就绝不能辜负父皇的信赖,改革之事势在必行,创办报纸和创建书院只是第一步罢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改革之艰难,只是既然我选择这条路,为了大宁的江山社稷,为了司隶州百姓的福祉,前路虽千万人,吾往矣!” 萧玠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说得苏弘面上更加发烫,他突然发现自己跟孙女婿相比,显得有些懦弱和可笑。 萧玠看着苏弘脸上神色的变化,心中知道自己的策略有了效果。 他知道苏弘最重气节,因而他方才故意在话里话外挑最热血澎湃的话来说,进而激起了苏弘的同理心,反而更好说服苏弘。 萧玠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为何非要创办书院不可,不是为了跟世家大族争抢人才,而是为了给圣贤之道张目。” 为圣贤之道张目? 苏弘不由微微一愣,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萧玠面色凝重,继续道:“古之圣贤创立圣贤之道,为的是教化百姓,使百姓知礼节,明事理,达成天下大同。” “可如今,世家大族垄断经学,经学也沦为官员之间彼此倾轧和相互攻讦的工具,非名门望族出身的寒门子弟有才而得不到重用,百姓根本接触不到圣贤之道,这是古之圣贤愿意看到的吗?” “我创办书院,目的就是为了打破世家大族对经学的垄断,使真正的有才之士可以跻身朝堂,为国为民效力,百姓也可以享受圣贤之道的教化。” “何为圣贤之道,在我看来,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苏弘反复念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心中慢慢涌起了一股久违的激情,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澎湃,终于点点头:“我枉活半生,实在是惭愧,殿下所图甚大,是我肤浅了,既然殿下有心弘扬圣贤之道,提拔人才,我自然愿意鼎力相助,我愿出任洛北书院的院长。” 萧玠暗暗一笑,不愧是穿越者最爱的《横渠四句》,果然威力惊人,自己光是念出来都感觉有些热血沸腾,激情澎湃。 倒是太史峥在一旁有些苦笑不得,感觉这一趟苏府之行,自己显得多少有些多余。 第263章 心思难测 正如萧玠预料的那般,当洛北书院向世人宣布书院的第一任院长为苏弘时,几乎全天下的读书人都疯狂了。 如果说天下间有哪一位经学大家能够与琅琊书院的王巍相提并论,恐怕也只有苏弘了。 而且苏弘相对于王巍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他曾经担任过好几届会试的主考官,显然可以给学子们更多科举考试经验方面的指点。 更何况,谁都知道洛北书院背后是齐王萧玠,而萧玠又是最有希望入主东宫的皇子,意味着他们进入洛北书院就读就将打上齐王门生的烙印,若是将来萧玠真的能够龙登九五,他们将是正儿八经的天子门生,成为新君最为倚仗的亲信。 因此,当洛北书院一宣布招生,立即便有无数寒门学子趋之若鹜,削尖脑袋想进入洛北书院的考生不胜枚举,竞争异常激烈,自天下各州郡的年轻学子汇集于洛阳城北,争夺为数不多的入学名额。 萧玠自己也没有闲着,每日带着太史峥奔波于司隶校尉府和洛北书院之间,忙得脚跟不着地,甚至连身为正妃的苏瑶都有段时间没见到他的人影了。 苏瑶倒也理解自己夫君,只是苏府那边传来消息,她的母亲沈夫人昨日突然无缘无故晕倒在地,叫大夫来瞧过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嘱咐沈夫人多加休息。 所谓母女连心,听闻母亲沈夫人生病了,尽管苏府那边的人带话过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苏瑶还是放心不下,决定去一趟苏府探望一下自己母亲。 毕竟她的父亲苏敬去交州就任大都督之前,特意叮嘱苏瑶务必要替他好好照顾好沈夫人,有时间多去苏府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免得沈夫人感觉一个人孤苦伶仃,反而容易憋出病来。 如今听闻沈夫人突然病倒,苏瑶自然感觉有些自责,觉得自己没有平日忽视对母亲关心,才会让母亲抑郁成疾。 苏瑶去苏府看望母亲本来是想要跟萧玠说一声的,最好是身为女婿的萧玠陪自己去一趟,但她看到自己夫君如此忙碌,也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于是决定自己去苏府一趟就好。 不过虽说苏瑶生性淡泊,一向不喜欢讲排场,但她毕竟是王妃,出行自然有出行的仪仗,这也是代表着皇家的颜面。 因此,当苏瑶从齐王府大门出来之时,大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数十名亲兵护卫在左右。 在丫鬟冬儿的搀扶下,苏瑶拎起长裙刚钻进车厢,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她见到宇文萱已经坐在车厢内,正目光平静看着她。 冬儿也看到宇文萱,吓得更要喊叫,却被苏瑶一个眼神制止住,只得闭上嘴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和苏瑶先后钻入车厢。 苏瑶一坐好,冬儿便掀开车帘伸出脑袋对车夫交待了一句,马车便吱吱呀呀缓缓起步。 只是冬儿一将脑袋缩回车厢内,对上宇文萱的目光,瞬间就变得没那么友善了,甚至眼眸中还隐隐有一丝警惕和敌意。 宇文萱注意到了冬儿的异样,耸耸肩摇摇头道:“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对你们王妃又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你们家殿下怎么说也救过我的命,他在外面仇家又那么多,我这不是担心有人会对你们王妃不利,因此特意跟上来保护她罢了。” 冬儿俏鼻不由轻哼一声,冷声道:“哼,谁相信你的鬼话!” “冬儿,不许对怜儿姑娘无礼。”苏瑶轻声喝止了冬儿,随即一脸歉然对宇文萱道,“怜儿姑娘,冬儿就这小孩子脾气,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呀。” 听到苏瑶发话,冬儿吓得不敢说话,却还是继续一脸警惕看着宇文萱。 宇文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摇头表示她不会计较。 苏瑶看着宇文萱,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怜儿姑娘,我前几日跟你说的事,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宇文萱一双美眸没来由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摇摇头道:“小女子谢过王妃一番好意,只是小女子出身卑微,又曾栖身青楼烟花之地,而齐王殿下又是天潢贵胄,小女子如何敢高攀。” 一旁的冬儿不由瞪大了双眼,她就是再笨也听明白苏瑶的意思,居然是想让殿下将这个青楼出身的怜儿收入房中。 想到此处,冬儿心中微微有些刺痛,她与苏瑶是一起长大的,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但王妃宁可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推给殿下,也没有关心过自己这个贴身丫鬟的终身大事。 苏瑶没有注意到一旁冬儿的异样,只是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以她对自家夫君的了解,她自然看得出萧玠对这个怜儿姑娘是有想法,与其这样名不正言不顺,她倒是为了使萧玠免受非议,愿意抛下小女儿家心态,支持萧玠将怜儿姑娘收入房中。 只是不知为何,她一跟萧玠提起此事,萧玠就顾左右而言其他,被她追问多了只是以一句时机未到就敷衍过去了。 眼看自己夫君那边不够主动,苏瑶只得问起宇文萱的意见,但想不到宇文萱也以自己青楼出身配不上萧玠为由,委婉拒绝了苏瑶的提议。 但苏瑶实在不愿意自己夫君和其他女人之间不清不楚,既令自己这个正妻不舒服,又容易落人话柄遭人诟病。 因此苏瑶希望宇文萱可以好好考虑几天再答复她,可是想不到今日问起,宇文萱还是一样的答案,使苏瑶更加不解。 但是凭身为女人的直觉,苏瑶看得出宇文萱心里是有萧玠的,但她真的不明白宇文萱为何又不愿意嫁入齐王府,名正言顺跟萧玠在一起。 车厢内三个女人都默然不语,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异常沉闷。 (各位读者大大不必熬夜等了,另外一章白天补上。) 第264章 刺杀疑云(上) 人一旦到了一定的地位,很多事情就有些身不由己了。 从苏瑶本意上来说,苏府的中有不少人都是她的长辈,她自然很不愿意他们对自己行上下之礼。 但她现在的身份是齐王妃,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有些必要的礼仪还真是不能省的。 因此,当齐王府的车队缓缓停在了苏府大门外的街道上之时,事先得到通报的苏府一干女眷都早早恭候在苏府大门外的台阶上,一看到车驾便立即一起跪下行礼,齐声呼道:“恭迎齐王妃。” 苏瑶在冬儿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一眼看到跪在最前面的祖母白老太君,立即上前将她扶起,口中不住道:“祖母快快请起,孙女如何受得起祖母如此大礼。” 随后又对白老太君身后的一干女眷道:“你们也不必如此多礼,地上凉,都起来。” “谢齐王妃。”众人谢过苏瑶,这才纷纷纷纷起身。 白老太君被苏瑶扶着,一双浑浊的老眼满是欣慰。 她最喜欢自己宝贝孙女的就是这一点,虽然如今嫁入皇家贵为王妃,却还是没有半点叫骄纵之气,对娘家的人也能做到以礼相待,一点没有辱没苏家的门风。 白老太君和苏家女眷刚要领着苏瑶进府,此时车厢内却又突然跳下一个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着实把白老太君和其他苏家女眷吓了一大跳。 此女当然就是宇文萱。 白老太君上下打量宇文萱,见她居然是从苏瑶的马车中下来,又是一身黑色劲装,右手还持有一柄长剑,心中不由暗暗一惊,忙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孙女:“瑶儿,这是……” 苏瑶不想其他人多想,赶紧笑着解释道:“你们不必害怕,这是殿下派给我的女护卫,负责贴身保护我的。” 听到苏瑶介绍自己是女护卫,宇文萱面上却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只是轻轻点点头。 听到对方是苏瑶的女护卫,众人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下来,只是白老太君看着宇文萱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心中还是不由暗暗一阵嘀咕,这个女护卫相貌未免太出众了一些,真的只是齐王派给自己孙女的一个普通女护卫吗,恐怕她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看苏瑶对此女的态度,白老太君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招呼苏瑶进入苏府。 众人拥着白老太君和苏瑶朝府内走去,宇文萱也默默跟在后面,只是她一只脚刚踏上大门前的台阶,耳朵却莫名动了一下,似乎听到附近不远处的传来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动静。 她自幼习武,耳力极佳,又曾经亲自出手行刺过不少宁朝官员,因此有着极为丰富的刺杀经验。 刚才的动静虽然极为轻微,但还是一下子听出这是金属刮蹭到屋顶瓦片的声音…… 以她过去行刺的经验,她知道若是想要刺杀一个人,绝不能在半路上动手,因为此时对方和他的护卫警惕性是最高的,时刻绷紧着神经担心会遇上什么危险,会时刻关注一路上的动静,很不好下手。可对方一旦到了目的地,对方和护卫们便会瞬间松懈下来,警惕性也会大幅下降,此时就是动手的最好机会。 她跟苏瑶说什么萧玠仇家太多担心会有人对苏瑶不利只是一句托词罢了,只因她在齐王府除了香菱和苏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苏瑶一去苏府她总感觉自己一个人在齐王府闷得慌,索性假借保护苏瑶的名义跟随苏瑶一起出门,只是没想到真的会碰上有人要对苏瑶不利。 但现在她已经顾不上多想,更顾不上解释,只是“哐当”一声拔出宝剑,目光警惕望着四周…… 苏瑶和一干苏家女眷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看到“女护卫”居然在她们背后拔出了宝剑,一个个瞬间纷纷吓得花容失色,似乎是担心她会对自己不利。 其他亲兵看到宇文萱居然敢在王妃背后拔剑,也不由吓了一大跳,但好在他们也是萧玠千挑万选训练有素的精锐,也纷纷拔出腰间的刀剑,将宇文萱围住…… 冬儿脑袋嗡的一声,顾不上多想,几乎本能拦在苏瑶身前,怒视宇文萱,张嘴大喊道:“你不许伤害王妃,要杀就杀我好了!” 苏瑶也没想到平日里见到蟑螂都吓得哇哇大叫的冬儿居然会在如此危急时刻舍身护主,一双眼眸不由闪过一丝感动,不过她倒不相信宇文萱会对自己不利,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但还未等苏瑶发问,只听不远处一声几乎轻不可闻“咔”的一声,随即便是一阵尖利的破风之声,一支闪着蓝色幽光的弩箭从右侧朝苏瑶激射而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但见寒光一闪,宇文萱手中长剑一挥,“当”的一声将射向苏瑶的弩箭击飞…… 众人看到掉落在地上的弩箭,终于反应过来苏瑶是遇到了行刺,纷纷吓得惊叫起来,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眼见一击不中,苏府大门附近的几处屋顶先后跳下十来个一身劲装的蒙面黑衣人,冲苏瑶杀来…… “有刺客,保护王妃!” 好在齐王府的亲兵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个暴喝一声,挥舞手中的刀剑迎上去,与这些黑衣人战成一团,使他们根本近不得苏瑶的身。 宇文萱却没有上前帮亲兵对付黑衣人,反而背对苏府大门,将苏瑶护在身后,目光则死死盯着四周。 她的直觉告诉她,想要刺杀苏瑶的绝不会只有这些轻易被齐王府亲兵挡住的黑衣人,对方必然还有别的后手。 面对突如其来的刺杀,饶是苏瑶再淡定从容,俏脸也不由微微有些发白,她也不明白,自己一向与人为善,为何却有人想要取自己性命。 看到宇文萱居然奋不顾身挡在自己前面,苏瑶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心中也暗暗有些担心宇文萱的安危,但她也只能轻声喊一句:“怜儿姑娘,你务必小心呀。” 宇文萱不敢回头,只是背对着苏瑶轻轻一点头。 第265章 刺杀疑云(下) 就在此时,宇文萱听到头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抬头,一个黑衣人居然从苏府大门的屋檐下跳下来,轻飘飘落在苏瑶另一侧附近,人还未落稳,就一剑刺向苏瑶…… 此时亲兵们都在跟黑衣人缠斗,谁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从如此意想不到的地方杀出,此时他们再想去救苏瑶也来不及了。 好在宇文萱反应敏捷,长剑一挥,将黑衣人刺向苏瑶的致命一剑给荡开,同时身形一晃,再度挡在苏瑶身前…… 黑衣人看到宇文萱,目光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后目光一寒,也不废话,直接挥剑朝宇文萱攻来。 宇文萱也不甘示弱,挥剑与对方战到一处。 只是一交手,宇文萱就感觉到对方的身手似乎更在自己之上,心中不由暗暗有些心惊,不明白萧玠还是苏瑶到底得罪了什么仇家,对方居然请来如此武功高强的杀手来对付他们。 宇文萱与对方一连交手几十个回合,虽然没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可却渐渐感觉有些体力不支,而对方却是越战越勇,毫无破绽,她额头上不由沁出了不少细细的汗珠,似乎有些快支撑不住了。 好在亲兵们一个个武功高强,身手了得,再加上人数上的优势,配合默契,很快就击杀了好几个刺客,剩余的几个不是身上负伤就是体力不支,渐渐露出了颓势…… 一直与宇文萱缠斗的黑衣人也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己方人马的败势,心一横,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给宇文萱。 还在苦苦支撑的宇文萱见顾不上多想,几乎是本能朝挥剑攻向黑衣人的破绽,想不到却正中黑衣人的下怀,只见他冷笑一声,身形一变,顷刻间转守为攻,手上一发力,直接挑落宇文萱手中的长剑。 “宇文萱手腕吃痛之下,长剑哐当”一声脱手飞出…… 但黑衣人却没有趁机攻向手无寸铁的宇文萱,反而再次一剑刺向苏瑶的胸口…… 苏瑶吓得花容失色,却根本躲闪不及,眼看着就要丧命当场…… 但宇文萱却突然身形一动,一跃而起,用自己的身体直接撞开苏瑶,苏瑶一下子被撞出几步远,却得以躲开了黑衣人势在必得的致命一击…… 但苏瑶却没有半点开心,因为她发现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已经一剑刺穿了宇文萱的肩头,鲜血汩汩冒出…… 黑衣人不敢置信看着宇文萱,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以血肉之躯替苏瑶挨自己这一剑…… 此时齐王府的亲兵已经解决了其他刺客,冲上来要围攻黑衣人,黑衣人自知已经不可能再刺杀苏瑶,只得恨恨看了宇文萱一眼,再不甘心看了苏瑶一眼,趁亲兵还未围上来,直接一跃而起跳上苏府大门的屋檐,远遁而去,一部分亲兵赶紧追了上去…… 苏瑶拨开眼前众人,冲到宇文萱面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宇文萱,焦急问道:“怜儿姑娘,你没事?” 宇文萱脸上却露出一丝释怀的笑容,喃喃道:“萧玠,我欠你的情,这次还清了。” 言罢,眼前一黑,头一歪,当场昏厥了过去…… 眼看宇文萱昏了过去,苏瑶心中顿时大急,立即冲其他人大喊道:“还愣着干嘛,快去叫大夫呀。” …… 尽管苏瑶不想声张,但不到半天时间,齐王妃遇刺之事就如风一般传遍了洛阳城的大街小巷,也通过麒麟卫传到了皇帝萧稷耳中。 萧稷得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刺客在天子脚下刺杀自己儿子的正妃,当即龙颜大怒,下旨命令麒麟卫要立即侦破此案,找出刺客,给齐王和齐王妃一个交代。 麒麟卫指挥使张初顿时感觉压力有些大,毕竟先是齐王,再是秦王,现在又轮到齐王妃,京城两年时间先后发生三起针对皇家的刺杀案,皇上如何能够不愤怒,他感觉自己若是不能尽快侦破此案和抓到刺客,自己这个麒麟卫指挥使可能也要做到头了。 重重重压之下,张初只得剑走偏锋,派出大量麒麟卫严格排查洛阳城中的客栈,青楼和茶馆,严厉盘问每一个投宿京城的外乡人,一旦感觉对方有可疑之处,便立即锁了关进大牢再慢慢审问。 眼见京城的外乡人差不多都查了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线索,张初病急乱投医只得进一步扩大盘查范围,要麒麟卫开始挨家挨户搜查,凡是形迹可疑或是拒不配合之人便立即抓回去投入狱中细加审问,如此一来,抓的人就多了不少,麒麟卫自己的监狱很快就满得装不下,只得借河南尹和洛阳令的监狱来装他们麒麟卫抓回来的人员。 麒麟卫闹得如此满城风雨,更加引得洛阳城的百姓议论纷纷,不过相对于麒麟卫的蛮不讲理,他们更加关心刺杀齐王妃苏瑶的幕后黑手。 不少人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齐王妃苏瑶的事,知道她出身书香门第的苏家,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自从嫁给齐王萧玠后不仅深得齐王宠爱,听说连皇上和皇后对她也是称赞不已,一个家世人品这么上佳的王妃,他们实在想不到到底是谁要置她于死地。 随着关于京城关于齐王和齐王妃的消息越来越多,不少人纷纷推测可能刺客要杀的人不是苏瑶,而是齐王妃,齐王萧玠最近又是逼杀周骏,又是创办书院,每一件事都不知得罪了多少洛阳权贵,想要他性命的人不在少数,刺杀苏瑶算是对齐王的一次警告和报复,借此希望齐王今后可以收敛一些,不要再做冒犯权贵利益之事,再说以世家大族的权势,找来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绝非难事。 不过也有人提出了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猜想,就是怀疑此次刺杀是陶家背后指使的。理由也很简单,毕竟现在齐王只有苏瑶一个正妃和陶晗一个侧妃,若是正妃遇刺身亡,身为侧妃陶晗自然是最有机会荣升为正妃的,也就是说一旦苏王妃身死,陶侧妃和她背后的陶家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很难让人不将此事怀疑到他们身上。况且以陶家富可敌国的财力,派出几个武功高强的刺客绝非难事。 随着这些风言风语愈演愈烈,说的有鼻子有眼,事关陶家声誉,连家主陶闾也坐不住了,派人贴告示公告全城,表示陶家愿意悬赏三万贯钱捉拿凶手。 陶家的举动不仅没有打消一些人的疑虑,反而使得此案更加扑朔迷离,有人坚信此事乃是陶家所为,现在出钱悬赏不过是玩贼喊捉贼的把戏罢了。 如此看来,此案若是一日不查清,陶家就得遭受一日的满城猜疑…… (后半夜没有了,各位读者大大安心睡) 第266章 抽丝剥茧 夜色如墨,万物俱籁,齐王府的书房内却是一派灯火通明。 萧玠此刻正站在窗户前,静静仰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残月,目光缥缈,面色深沉,看不出心中在想些什么。 就在他思考间,一名亲兵在门外轻声通报:“启禀殿下,姚先生求见。” 萧玠思绪被人打断,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怒意,只是回过神微微颔首:“请姚先生进来。” 不多时,姚策行色匆匆进入书房,对萧玠躬身作揖行了一礼:“属下姚策参见殿下。” “姚先生不必如此多礼。”萧玠轻轻一摆手,随即却是话锋一转,追问道,“今天的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自己的妻子光天化日之下遭人行刺,宇文萱也因此身受重伤,萧玠每每想到此处,心中就不由一阵自责和后怕,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的事触犯了很多人的切身利益,一定会有一些人想要不择手段对付自己,甚至还有人铤而走险想除掉自己,只不过他自己武力爆表,身边又有庞虎这等高手护卫,从来不担心有刺客能取自己性命,不过他也想过对方有可能会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也特意加强了家人身边的护卫力量,可没想到苏瑶还是遭遇了刺杀,还连累到宇文萱身受重伤。 以萧玠的性格,他当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虽说父皇已经将此案交给麒麟卫全权查办,但萧玠自己却并不希望刺客落入麒麟卫手中,他发誓自己一定要亲手抓住刺客和幕后黑手,亲自取他们性命,以泄心头之恨。 他知道自己得罪的仇家很多,若是自己这次不以雷霆手段揪出和处决这些敌人,震慑那些躲在暗处蠢蠢欲动的其他人,必然还会有人敢冒险对自己的身边人下手的。 因此,苏瑶遇刺,萧玠虽然自己不便出面,但还是派自己的智囊姚策去秘密调查此事,并每日过问,一心只想尽快找出凶手。 姚策如今的官职是司隶校尉府的都官从事,主察举百官犯法者,查处疑案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眼见萧玠态度如此迫切,姚策也不寒暄,轻轻一点头道:“今天麒麟卫那边终于松口让我去查看那些刺客的尸体,我仔细检查过,他们都不是京城人士,但身上穿的衣服都有洛阳陶记布店的标识,而且还有人曾亲眼见过他们去陶家的八仙楼吃过饭,似乎幕后之人想把这一切线索都引到陶家身上。” 萧玠冷冷一笑:“只不过是很拙劣的借刀杀人罢了。” 姚策也淡淡一笑,随后继续说道:“属下也认为这些刺客身上的线索都是为了栽赃陷害到陶家身上,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因此也决定从其他方面继续追查下去。因此我还特意去了一趟苏府查看刺杀现场,果然有重大发现。” “我派人上屋顶查看过他们的藏身之处,发现每个位置都只有一行脚印,说明刺客知道今日王妃会回苏府省亲,因此特意提前埋伏于此,伺机刺杀王妃。” 萧玠眉头忍不住微微一皱:“你是意思是这些刺客有内应事先给他们通风报信?” 姚策摇摇头,冷笑道:“属下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因为王妃回苏府省亲的次数并不频繁,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可这些刺客还是能够精准掌握她回苏府的时间提前设伏,只能解释是有人在给刺客通风报信,使刺客事先得知了王妃的行踪。” “但经过对苏府一干下人的盘问,属下还是发现了一些不一样的端倪,因为有下人告诉我,前几日王妃的母亲沈夫人无故昏厥,找大夫上门来瞧病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苏家派人告知了王妃此事,王妃应该是放心不下才决定返回苏府探望母亲,因此才会在苏府大门遭遇刺杀。” “因此,属下有一个大胆的推断,这些刺客应该是先派人去给沈夫人下药,导致沈夫人莫名昏厥,王妃为人孝顺,得知母亲身体不适,必然会立即回苏府探望母亲,这些刺客才有机会下手。” 听完姚策一番叙述,萧玠面色凝重,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若真是如此,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姚策略一沉吟,随后便道:“依属下的意思,我们接下来应该继续调查沈夫人身边的人,查清到底是谁给沈夫人下的药,再顺藤摸瓜,揪出后面真正的幕后黑手。” 萧玠点点头,沉声道:“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姚策领命告退而去,萧玠却没有随后离开书房,反而继续待在书房中,一个人望着摇曳的烛火发呆,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一下子打断了萧玠的沉思。 萧玠抬眼望去,却看到苏瑶端着一杯热茶站在门口,笑吟吟望着自己,笑问道:“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尽管萧玠说过苏瑶可以随时进他的书房,但苏瑶却每次坚持问过他才踏入书房,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对自己夫君事业的一种尊重。 萧玠赶紧迎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托放到一边,轻轻握住她的双手,柔声道:“瑶儿,你怎么来了?” 苏瑶白了他一眼,嗔怪道:“这要问你呀,大晚上一个人宁愿待在书房也不回房休息,我放心不下,只能来书房看你了。” 萧玠有些歉然看着自己妻子,语气更是满怀歉意:“对不起呀,瑶儿,让你担心了,我只是有些头绪还没理清楚,因此才一个人待在书房静静。” 知夫莫若妻,苏瑶哪里不明白萧玠心乱的原因,迟疑了一下,还是柔声问道:“夫君还在想着我遇刺一事吗?” 第267章 有妻如此 萧玠没有否认,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你遇刺明明是因我而起,可在你身处险境之时,我却没有在你身边保护你。” 萧玠不说此话还好,此话一出,苏瑶也感觉自己鼻子微微有些发酸,忍不住轻轻扑入萧玠怀中,幽幽道:“当时刺客的剑快要刺中我之时,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夫君了。” 萧玠内心不由一痛,随后咬牙切齿道:“若是让我查出是何人所为,我定然要亲手将他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苏瑶却慌忙捂住萧玠的嘴巴,摇摇头道:“夫君万万不可如此,虽说刺客歹毒,但你毕竟是皇子,又任司隶校尉一职,若是你真行如此残忍之事,必然会遭天下人非议。” 萧玠闻言不由将怀中的苏瑶抱得更紧,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妻子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善良了,明明自己才是险些丧命的受害一方,却还在考虑自己这个夫君的名声。 苏瑶感受到了萧玠的爱意,却还是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次还真是多亏了怜儿姑娘,要不是她舍命相救的,我恐怕早就性命不保了……她现在也受了重伤,夫君你有空多去看看她。” 萧玠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苏瑶似乎又想到什么,继续说道:“夫君有空也要去看看陶妹妹,现在外面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说陶家是刺杀我的主谋,陶妹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也看得出她这几日都不开心。” 萧玠再度默默点点头,又长叹一口气,语气满是歉意:“我有时候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不是我执意推行什么新政,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仇家,继而导致你们一个个身处险境,如今你遭遇刺杀,陶晗遭人非议,怜儿姑娘身负重伤……这一切皆是因为我而起呀。” 苏瑶闻言却一下子离开萧玠的怀中,面色庄重看着萧玠,郑重道:“夫君怎么会这么想,虽然我从不过问你的公事,却也知道你推行新政是为了打击权贵,造福百姓,此乃有利于大宁和天下百姓之事,怎能因为我一个人的安危而中断,那我苏瑶岂不是成为大罪人了。” 萧玠再度拥苏瑶入怀中,心中暗暗感慨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瑶在萧玠怀中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其实我来书房见夫君,除了放心不下夫君之外,还有一件事想求夫君帮忙。” 萧玠毫不犹豫点点头:“你说,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办到。” 苏瑶仰头看着萧玠的面庞,叹气道:“我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过问政事,但我还是想麻烦夫君去跟皇上求个情,恳求他让麒麟卫放了牢里那些受刺杀案牵连而无辜入狱的百姓。” 萧玠闻言不由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苏瑶要自己帮的忙是这个。 他也听说了父皇下旨要麒麟卫限期查明苏瑶遇刺一案,将逃脱的刺客抓拿归案,指挥使张初在重重重压之下病急乱投医,派出大量麒麟卫在洛阳城内外大肆搜查,凡是形迹可疑或是拒不配合之人便立即抓回去投入狱中细加审问,听说现在连他们麒麟卫自己的大牢都装不下,只得借河南尹和洛阳令的监狱来装他们麒麟卫抓回来的人员。 苏瑶看萧玠不说话,只得继续说道:“夫君不要怪我多事,只是现在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所为,麒麟卫就不分青红皂白将这么多人抓进牢里严刑拷打,会让其他人如何看我,又会如何看夫君,必然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夫君在背后指使。” 萧玠明白苏瑶的意思,他也知道麒麟卫抓回来这些人几乎都不可能与刺杀苏瑶一案有关,但他麒麟卫行事素来如此,他也不好过问,只是装作不知情。 不过现在苏瑶这么一说,麒麟卫这种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人的做派确实对苏瑶的名声不好,也许人家本来还挺同情她的遭遇,但如果有那么多无辜百姓因为受此牵连无辜入狱,对苏瑶的观感确实会变差不少,甚至还会觉得苏瑶活该。 他虽然不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是他却得顾及苏瑶的名声,不能让苏瑶的名声丝毫受损,毕竟苏瑶将来要母仪天下,不能有道德上的污点。 想到此处,萧玠直接重重一点头,沉声道:“你放心,我明日会亲自去见父皇,当面恳请他释放那些无辜百姓的。” 苏瑶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后嫣然一笑:“夫君,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回房休息。” 萧玠笑着点点头,随即和苏瑶一起离开书房往卧房方向走去…… …… 翌日一早,萧玠进宫面见萧稷,经过一番陈明利害,终于成功说服他的父皇,随后萧稷下旨给麒麟卫,张初只得将关在牢里的那些可怜百姓统统释放回家,虽说此后麒麟卫的搜查还在继续,却再也没有滥抓无辜的现象。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风声,不少百姓都得知是齐王妃苏瑶是通过齐王之口恳求皇上释放无辜入狱的百姓,不由纷纷对苏瑶心生佩服,明明是她遭遇刺杀险遭不测,但心里却还在想着那些无辜受牵连的百姓,当真是人美心善呀。 想到齐王妃如此与人为善,居然还有人想取她性命,简直就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 因此,虽说那些无辜受牵连的百姓都得以被释放回家,但齐王妃遇刺一事在在京城的热度反而一直居高不下,不少人都在揣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对如此善良的齐王妃痛下杀手。 不过随着麒麟卫的搜查宽松了不少,京城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安宁,连之前一直有麒麟卫进进出出的苏府也得以消停了不少。 这日上午,一个老妇人拿着一个竹篮要从苏府后门出去,后门的家丁认出她是伺候沈夫人多年的田婶,赶紧陪笑着打了声招呼,还随口问一句田婶要去哪里。 田婶也笑着解释说去城里的药铺给沈夫人抓药,家丁也就没再继续多问,直接放行了。 要知道现在这两年白老太君已经很少管事了,整个苏府上下都是沈夫人在做主,而田婶当年是跟沈夫人一起陪嫁到苏府的,多年来与沈夫人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主仆,若是得罪了田婶可就是间接得罪了沈夫人。 田婶离开苏府后门没多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没人跟在自己后面,便立即加快了脚步,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田婶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双眼睛一直隐藏在暗处偷偷看着她,身形更是如鬼魅一般一直紧紧跟在她后面…… 第268章 前尘孽缘 田婶一路向北,还时不时回头看向身后,似乎是在确认身后有没有人在跟踪自己,看起来警惕性颇高。 一直走到一处偏僻地方,眼见四下无人,一头钻进旁边空无一人的小巷子。 不多时,换上一身粗布衣服的田婶就从巷子中走出来,这种衣服在洛阳城随处可见,再加上田婶特意在脸上涂上厚厚一层脂粉,根本看不清样貌,恐怕现在即使是从小被她看着长大的苏瑶从她眼前走过,苏瑶都未必能够认出对方就是一直伺候在母亲沈夫人身边的嬷嬷田婶。 经过一番乔装易容的田婶再也没有什么顾虑,直接大跨步上桥穿过洛水,往城北的方向而去。 洛阳权贵尽住在洛水南畔,洛阳城北则聚居大量贫苦百姓和来京城讨生活的外地人,一向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应有尽有,治安一向不好,不少城中良善百姓对城北一向是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以免惹来祸端,遭来灾殃。 好在田婶事先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长相普通,又上了年纪,跟其他城北妇人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因此并没有引起沿途任何人的注意。 田婶在城北一路穿行,七拐八拐,很快走到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前。 这一带靠近城墙,房屋十分老旧,一般只有都是租住给进京讨生活的外地人。如今正是大白天,这些外地人都在京城各处忙碌上工,这里自然变得格外冷清,除了田婶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田婶目光警惕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附近没有其他人,便一头钻进了巷子内,快步走到一间不起眼的小房子前,先重重拍了三下,又轻轻拍了两下。 不多时,门轻轻打开一道仅容一个人通过的小缝,田婶瞥了一眼身后,迅速侧身进入屋内,随后门便被快速关上,似乎从来没有任何人出现过。 尽管是大白天,屋内的门窗却是全部紧闭,导致空气不畅,散发着一股令人十分不适的霉味。偌大的房间里只点了一根细蜡烛,光线十分黑暗,田婶借着微弱的烛光,只看到一个全身裹进黑色罩袍的人,正用一种复杂异常的眼光看着田婶。 田婶却突然像发疯一向扑上去,紧紧抓住黑衣人的衣襟猛摇,歇斯底里低声怒吼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明明告诉我你要杀的人姑爷,可你为什么要对小姐下手!她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要是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对得起夫人呀。” 黑衣人一言不发,任由田婶发泄,直到田婶累了,无力松开了他的衣襟,他才长长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确实欺骗了你,利用了你……但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希望你不要怪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沙哑刺耳,似乎喉咙受过重创。 但他不说此话还好,此话一说出来,田婶再度爆发了,一个耳光重重甩到他脸上,浑身颤抖,情绪异常激动:“苦衷!苦衷!苦衷!你每次都只会跟我说这两个字,当年你跟我成亲不久,就给我留下一封信不辞而别,音信全无,没多久就有仇家找上门,要将我卖到青楼去,要不是夫人买下了我,我早就沦为了任人玩弄的娼妓。” “这么多年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以为你早就客死他乡,可谁知你又还是出现了,还用花言巧语骗我给夫人下药,说要引姑爷过来,要为天下苍生除掉姑爷这个祸患,还说事成之后要带着我远走高飞,去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也是猪油蒙心才会听信了你的鬼话,可谁知道你这个天杀的要刺杀的人居然是小姐……天呐!我怎么会相信你这种人,如果小姐真有什么不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黑衣人缓缓闭上双眼,再度重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也知道我不该欺骗你,可我如果不这么跟你说,你是绝不会帮我,更不会给沈夫人下药的……” 田婶闻言更加气急,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脸色愤怒得几乎涨红成猪肝色,恨声道:“你骗我也就罢了,可小姐心地善良,一向与人为善,你跟她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黑衣人摇摇头:“我跟苏瑶无冤无仇,可谁叫她然是萧玠的妻子,我要对付萧玠,只能取她性命!” “即使你跟姑爷有再大的仇,可是小姐她是无辜的呀,你怎么忍心对她下手……而且,当初你告诉我,姑爷他性格暴虐,阴险狡诈,极善伪装,若是让他继承大宁江山,天下百姓必然遭殃,你是为了天下百姓才决定除掉姑爷,可现在看来,姑爷根本不是你说的这种人。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对付姑爷不可。”田婶看着黑衣人,只感觉眼前的人变得十分陌生。 黑衣人依旧摇摇头:“对不起,是我又骗了你,可我不能告诉你我坚持要对付萧玠的原因,我只能告诉你,一切自有天数,萧玠绝不该是这天下之主……” “我不明白,谁当这天下之主对你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抛弃我这个结发妻子一走了之,重要到你可以一再欺骗我利用我吗?”田婶再度陷入了歇斯底里大咆哮声中。 黑衣人只是满怀歉意看着田婶,默然不语,任由她情绪炸裂。 田婶终于骂累了,重重将手中的篮子丢到黑衣人面前,露出里面的一些金银细软。 “你这是……”黑衣人看着地上的金银细软,一时不由怔住了。 田婶别过脸不再看他,只是冷冷道:“现在城内到处都是搜捕你的官差,你不能再待在京城了,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的财物,你拿去做盘缠尽快离开洛阳,从此之后你我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 黑衣人抬眼看着田婶,目光异常复杂,良久,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我此生没有对不起其他人,唯独有负于你!” 田婶闻言也不由落泪,但还是冷着脸继续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赶紧离开洛阳,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黑衣人却摇摇头,苦涩一笑:“太晚了,已经走不了。” 田婶闻言不由面色一变,颤抖着声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没有回答田婶的问题,只是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门扇,冷冷一笑:“殿下,你来了这么久,也该现身了。” 黑衣人此话一出,房门瞬间被踢飞,各自飞向一边撞在墙上四分五裂,而门外则出现了萧玠的身影,在他身后站的是身躯如铁塔一般雄壮的贴身护卫庞虎。 第269章 交锋在即 一看到萧玠的身影,田婶瞬间惊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姑……姑爷,你……你怎么来了。” 萧玠目光冷冷看了田婶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走进了屋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叫人不敢直视。 庞虎并没有跟进来,只是守在屋外,但目光却一直看向屋内的方向,横刀摆开阵势,彻底封锁死了屋内人的突围路径。 田婶见萧玠不说话,内心更加惊惧,但此时黑衣人却突然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是一路跟踪你过来的。”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田婶一脸的不敢相信,她明明都是按照黑衣人教她的,一路上都是一步三回头,异常小心谨慎,根本没看到有任何人跟在她身后。 萧玠没有没有理会田婶,只是一直冷冷看着黑衣人,还不忘暗暗发动“洞若观火”技能,眼前很快出现了仅他可见的属性面板—— 人物:福伯(徐福) 统率:92 武力:98 智力:96 政治:92 魅力:63 道德:中 好感:一般 直到眼前出现“福伯”名字这一刻,萧玠才最终确定,要对苏瑶痛下杀手的人,居然就是她曾经的青梅竹马萧璜。 他之前怀疑过很多人,他得罪过的仇家很多,越人,王家,周家在对付不了他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对他身边的人下手,但他从没有怀疑到萧璜头上。 因为按照原书的设定,虽说萧璜最爱的人是宇文萱,但苏瑶才是他心中永远的白月光,萧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萧璜有一天会想要苏瑶的命。 萧玠找了宫里医术最好的御医给沈夫人看过病,确定她是被人下了西域奇药曼陀罗,此药对人体并没有什么伤害,只是会让人体力不支,突然昏厥,因此萧玠和姚策推断,对手并不想伤害沈夫人,只是为了引苏瑶去苏府,好伺机动手刺杀她。 姚策已经派人秘密盘查过沈夫人身边的下人,知道沈夫人平日里喝的药一直都是田婶亲手熬制,换而言之,最有嫌疑的人就是这个田婶。 而萧玠也猛然想起来,田婶就是福伯失散多年的妻子,原书中最终他们两人是在萧璜和苏瑶的撮合下才最终破镜重圆,重归于好的。 如果说田婶真是那个给沈夫人下药的人,以她对沈夫人和苏瑶的感情,也只有福伯能够劝得动她做这种事了。 再联想到宇文萱那么高的武功,居然还不是刺客对手,萧玠只能想到是福伯亲自出手刺杀苏瑶。 萧玠也没想到萧璜居然黑化得如此彻底,为了对付他萧玠,连自己青梅竹马的白月光都能够痛下杀手。 而原书中那个慈眉善目风轻云淡的福伯,为了帮萧璜对付自己,再一次选择辜负了曾经被他抛弃过一次的妻子田婶,利用她对自己的余情未了,欺骗和利用她给沈夫人下药,从而引苏瑶去苏府。 他现在已经彻底分不清到底谁是主角,谁是反派了。 不过一切只是自己的推断,萧玠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派死士在苏府附近盯梢,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而田婶见一连几日风平浪静,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决定冒险出来见福伯,并给他盘缠协助他逃跑,可没想到早已经得知消息的萧玠和庞虎一直跟在她后面,尽管田婶一路过来都异常小心谨慎,可他终究不是什么习武之人,不仅耳力和目力不如萧玠和庞虎,反应力和敏捷性也远远不及他们,根本发现不了自己已经被两个人跟踪了一路,最终还是将萧玠和庞虎带到了福伯的藏身之处,被萧玠和庞虎堵了个正着。 “想不到真的是你,徐福!”萧玠看着全身上下被罩袍裹得严严实实的福伯,冷冷一笑。 福伯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诧异,但很快便目光如常,但心中还是不由暗暗一惊。 要知道,除了与他交换过生辰八字的田婶,他从未向其他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名,连与他情同父子的萧璜都只知道他叫福伯,根本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他不明白萧玠为何会知道自己真名叫徐福。 福伯不由将目光投向一旁同样错愕不已的田婶,虽然他相信田婶不会出卖他,但他还是怀疑是不是田婶一不小心跟萧玠泄露了什么。 “什么徐福?我怎么听不懂齐王殿下在说什么?”虽说不明白萧玠是如何查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事到如今,福伯能做的只有装傻充愣,否认到底。 萧玠似乎早就猜到他不会如此痛快承认自己的身份,但他也不急,又再次冷笑道:“我知道,可能徐福这个名字太久没有人叫了,你都快忘了,那我也随我三皇兄,叫你一声‘福伯’如何?” 福伯此刻脑子异常清醒,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福伯这个身份,否则会给萧璜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他这么多年的谋划和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但他知道现在自己再否认下去没什么意义,他根本经不起萧玠的一再质问。 福伯目光看过萧玠的身后,只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庞虎,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显然他今日要面对的对手只有两个人,他心中蓦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萧玠,我承认刺杀苏瑶的人就是我,你的红颜知己怜儿也是被我所伤,我也听说你得高人指点,身手十分了得,既然如此,你与我单打独斗一场,若是我输了你便任你处置,你也可以亲手为你喜欢的两个女人报仇。” “我知道你是在跟我使激将法,但是我接受你的挑战!”萧玠目光一沉,冷冷一笑,“不过我告诉你的是,你不会输,只会死!” 说话间,萧玠缓缓拔出腰间的龙吟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可怕的杀气,连一向从容淡定的福伯看在眼里,心中都不由暗暗一凛。 他也知道这一两年萧玠武功突然突飞猛进,不仅在大殿下以一手无双箭术力挫狄胡王子,还能在蹴鞠场上单挑萧璜丝毫不落下风,萧璜甚至亲手告诉过他,现在的萧玠武功绝不再他之下。 福伯知道萧璜心高气傲,如果连他都承认萧玠不在自己之下,只能说明萧玠的武功相对于自己一手调教出的萧璜只高不低。 但他还是有自信一对一可以击败萧玠,毕竟他也是自由习武,年轻时也是身经百战,萧玠这两年即使武功再精进,也不可能是他对手。 不过令福伯奇怪的是,萧玠接受自己,他什么的护卫庞虎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并不担心萧玠会不会败在自己手里。 不过事到如今,福伯已经顾不上多想,强行排除心中的杂念,缓缓拔出自己的长剑,眯着眼看向萧玠…… 一场交锋一触即发…… (那啥,昨晚有点事,更晚了一些) 第270章 谁为天命 半炷香的功夫之后,门外的庞虎收起了刀,忍不住摇摇头。 原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难分难解的大战,却想不到这么快就结束了,真不知道是殿下太强了,还是对手太弱了。 屋内,福伯捂着自己胸口,满脸不敢相信怔怔看着手中的断剑。 在方才的一番交手中,萧玠心中有气,出手甚是狠辣,毫不留情,福伯根本招架不住,连遭重创,数处经脉被伤,此刻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终于再也强撑不住,一口污血直接喷出,身体也一时支撑不住,颓然跪倒在地。 “夫君——” 田婶悲怆大喊一声,扑了上去,扶住福伯摇摇欲坠的身躯,一张脸已经是泪流满面。 福伯看着哭成泪人儿的结发妻子,目光满是歉然,叹气道:“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有负于你。” 田婶泣不成声,只是闭着眼不住摇头。 看着眼前生离死别的一幕,萧玠的目光却没有一丝动容,只是冷冷道:“当你刺杀别人的妻子之时,你可想过你会有今日。”、 福伯将目光从田婶身上离开,看着萧玠,良久,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从未想过你现在居然变得如此之强,我承认败了,败得心服口服。但是……” 福伯突然目光一凛,话锋一转:“……但是那又如何!萧玠,你即使再强大,再厉害,但也斗不过天数,天命并不在你,你纵使可以打败任何人,但你永远也无法打败天命!哈哈哈……咳咳……” 言罢,福伯仰天又是一阵狂笑,却一不小心牵动了内伤,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一大股污血从嘴角流出,看起来更显狰狞可怖。 萧玠却没有动怒,看着福伯的眼神反而多了一丝怜悯,福伯身为当世奇人,笃信天命,深谙从龙之术,坚信萧璜才是那个天命所归的位面之子,为此不惜抛弃结发妻子,隐姓埋名待在萧璜的身边,屈身为仆,只为指点和辅佐萧璜成就大业,立不世之功。 可他却不知道,自从自己穿书系统附身那一刻开始,这个世界的主角就不再是萧璜,而是他萧玠。 因为自己的出现,萧璜处处受挫,连连受制,最终逼得萧璜渐渐黑化,福伯为了对付自己不惜铤而走险刺杀苏瑶,以至于才有了今日之事。 不过如今福伯的五脏六腑都在方才的交战中被他重创,如今已经是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命不久矣,他也懒得再打击他,只是淡淡一笑:“我不知道什么天数,我只听过一句话,叫‘我命由我不由天’,虽然你看不到将来了,但是后世的人一定会知道,这天下最后到底是我萧玠的,还是你心中认定的那位天选之子的。” 这一刻的萧玠浑身散发着一股气势迫人的王霸之气,一时之间竟让福伯有些失神。 良久,福伯才从失神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说得不错,是非成败,就让后人去诉说。” 随后,福伯低头看着地面,喃喃自语道:“天命之子,以后我不能再帮你了……今后,一切都要靠你自己了。” 言罢,福伯头一歪,就此咽气,一代奇人就此殒命。 “夫君——” 田婶再次发出一声悲鸣,扑在福伯的尸身上失声痛哭,哭得甚是悲怆凄惨。 见福伯已死,一直守在门外的庞虎走进屋内,看了一眼地上哭得不成样子的田婶,随即低声问道:“殿下,这个女人要怎么处置?” 虽说田婶刚死了相公,现在又哭得如此伤心,但庞虎心中可没有一丝怜悯之情。一想到苏家和沈夫人对她恩重如山,她却为了一个消失多年的夫君不惜下药毒害沈夫人,还险些害了王妃性命,庞虎心里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王妃多好的一个人呀,他庞虎这辈子最敬重的人除了齐王殿下就是王妃了,他虽然只是齐王身边的区区一介贴身护卫,但苏瑶身为齐王府的主母却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不仅平日里好酒好菜都没少他,还特意将他远在益州寡居多年的老母接到了京城,安置在齐王府好生照料,即使是庞虎这种糙汉子也不由为王妃的细心和气度所折服,心中早已下定决心此生绝不负她和齐王殿下二人。 可王妃就这么善良的一个人,竟然因为田婶这个毒妇险些丢了性命,庞虎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若不是萧玠在场,以他庞虎的脾气,早就直接一刀砍下了这个毒妇的脑袋丢进洛水中了。 萧玠看着扑在尸身上痛哭的田婶,目光也有些复杂。 他倒不会可怜这个女人,只是他想到了苏瑶,想到如果苏瑶知道她遇刺的始作俑者居然是沈夫人身边看着从小她长大的田婶,刚刚大难不死的她该如何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这一刻,萧玠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让苏瑶知道这件事,她绝不能让苏瑶心灵遭受二次伤害。 萧玠对庞虎使了一个冰冷的眼神,庞虎会意,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就要朝田婶走去。 田婶却突然止住了哭声,放开福伯的尸体,尽管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涸的泪痕,面色却是变得异常平静。 她转身面向萧玠,跪倒在地,一言不发,只是朝萧玠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庞虎却反而面露怒色,恶狠狠道:“你这毒妇,别以为你现在磕头求饶,我们殿下就会饶你性命,苏家和沈夫人对你有恩,你却差点害了王妃性命,即使殿下一时心软,我庞虎也不答应!” 田婶闻言面上却露出一抹凄凉之色,摇摇头道:“壮士误会了,我给齐王殿下磕头并非是为了祈求齐王殿下饶恕性命,而是为了向齐王殿下和王妃还有苏家赔罪,苏家对我有恩,沈夫人一向待我不薄,王妃更是对我尊敬有加,可我却……给沈夫人下药,还险些害了王妃性命,着实该死!” “我不敢求齐王殿下饶我一命,我只希望齐王殿下可以代我给王妃赔个不是,我来世一定给她和沈夫人做牛做马,以赎清今世的罪孽。” 面对田婶如此请求,萧玠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道:“我绝不会替你向苏瑶赔罪的,我不想让她知道她一直尊敬有加的人险些害了她性命。” 田婶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反而是露出一丝释然:“如此倒是……极好。” 随后,田婶目光看向一旁手握大刀,目露凶光的庞虎,眼中却看不到一丝害怕,反而笑道:“如今我夫君已死,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就不劳烦壮士动手了,免得还脏了壮士的刀。” 就在庞虎错愕间,田婶突然拿过福伯手中的半截断剑,眼一闭,狠狠刺入自己腹中…… 随着一身闷哼,很快鲜血染红了田婶的衣服,她嘴角也流出了一丝鲜血,但她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努力朝福伯尸身的方向倒下去,做了一对同命鸳鸯。 庞虎却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恨声道:“倒是便宜了这个毒妇。” 萧玠却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扯掉了福伯脸上的蒙面巾,却看到他脸上的皮肤已经全部溃烂,甚是骇人,也根本认不出样貌。 再想起福伯之前的声音异常嘶哑,萧玠哪里还不明白福伯在跟自己玩了一招漆身吞炭,早在动手之前就抱定了必死之志,为的就是即使最终刺杀失败,不幸身死,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认出他就是萧璜身边的老仆福伯,从而彻底撇清萧璜与刺杀苏瑶之事的关系。 不过萧玠嘴角反而勾出一丝冷冷的笑意,既然萧璜不讲武德,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就别怪自己以牙还牙,也对她的至亲之人下手了! 第271章 府库失窃 太府寺掌管金帛府帛和营造器物,是出了名的油水足,因此太府寺卿一直都是被朝中不少官员惦记上的肥差。 而现在这个肥差就落在宋贵妃的弟弟,秦王萧璜的舅舅宋端身上。 虽说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说宋端就是命好,摊上宋贵妃这么一个好姐姐,给皇上生了一个争气的皇子,年纪轻轻就率兵横扫西域,狄胡势力彻底驱逐出去,重建了安西大都护府,恢复了中断百年的丝绸之路,最终不仅宋贵妃母凭子贵,荣升成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而宋端更是鸡犬升天,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一跃成为了太府寺少卿,没多久又再次被提拔了太府寺卿,执掌油水最为丰厚的太府寺。 但宋端性子很像他的姐姐宋贵妃,为人天性谨小慎微,虽然已经贵为朝廷高官,又有宋贵妃和萧璜撑腰,但他却没有因此变得骄横狂妄,平日里对上谦恭有礼,对下也是有礼有节,是公认的老好人一个。 而且尽管太府寺油水丰足,宋端也能做到不贪不占,倒是令朝中不少官员对他交口称赞,连皇帝萧稷也下旨夸过他。 就是凭借着这份谨慎和清廉,宋端在这个太府寺卿这个位置上虽然说不上混得风生水起,却也从未出过什么差池。 但世事无常,人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尽管宋端如此谨慎有加,但太府寺还是出了一个大岔子,那就是府库中居然在一夜之间失窃了一大批贵重的金银珠宝。 当从下属口中听到这一消息时,宋端一瞬间吓得险些魂飞魄散,只感觉要大难临头。 太府寺负责为宫中营造器物,府库之中自然存放有不少价值不菲的金银珠宝,因此守备一向森严,可谁也不知道贼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在一夜之间神不知鬼不觉搬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数量之多,价值之巨,为大宁开国以来之未有。 宋端知道府库被盗,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上报宫里,想要皇上派人查办此事,追回这些财物,但右藏令万充却劝说他先不要让宫里知道此事,他的理由也很简单,太府寺丢了这么多金银珠宝,宋端身为太府寺卿自然难辞其咎,更有玩忽职守,看管不力之责,即使最终皇上派人寻回了这些金银珠宝,也会对宋端大失所望,他这个太府寺卿也就做到头了。 宋端想想也是如此,也只能暂且按捺中上报天听的念头,想着能不能靠他们太府寺上下的力量寻回这些失窃的金银珠宝,以保住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帽。 毕竟自己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官混到如今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不容易,他也不想因为这次的失窃案就将他一夜之间打回原形,多年的努力瞬间化为乌有。 而且万充还提到,之前太府寺的府库也发生过几起失窃之事,但最终查明都是太府寺内部的人所为,因此这一次的失窃案也很有可能是自己人在监守自盗,因此万充建议宋端不妨从太府寺自己人查起。 宋端想想也觉得万充的话确实言之有理,毕竟太府寺的府库一向戒备森严,又有专人把守,可贼人却能神不知鬼不觉盗走大量金银珠宝,还不留下一丝痕迹,若是说没有人太府寺的内部人员暗中配合,是绝不可能做得到的。 要不怎么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呢,宋端决定听从万充之言,从自己太府寺的人先查起,看看到底是谁在配合贼人监守自盗。 可随着他派人进行一番秘密调查,宋端诧异发现,身为右藏令的万充反而嫌疑最大。 尽管连宋端自己都觉得离奇,可万充身上却有太多解释不清的疑点,一是失窃当晚,本来不是万充值守太府寺,可万充却以明日有事为由,主动与常平令滕安换班,替他值夜,而恰恰就在万充替人值夜这一晚,太府寺的府库就失窃了,很难让人不怀疑到万充是不是与府库失窃之事有什么关联。 如果说万充值夜与府库失窃只是巧合的话,那万充身上还有一个更大疑点,那就是他生性好赌,据说还欠下了赌坊一大笔赌债。洛阳的赌坊来头都不小,后面都有权贵在撑腰,而万充不过是八品的右藏令,赌坊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经常派人上门堵着万充追要赌债,搞得万充一次次下不了台,斯文丧尽,颜面尽失,在左邻右舍那里根本抬不起头。 可最近听万充的邻居说,赌坊的人已经好久不上门了,按照万充自己的说法,他最近转运了,在赌坊赢了不少钱,至于那些赌债早就一笔勾销了,赌坊的人自然不会再找他麻烦。 但在宋端看来,万充的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赌桌上面怎么会有赢家,万充用来还赌债的钱一定是来路不正,说不定就是太府寺府库失窃的金银珠宝。 再联想到万充还一再要自己不要将此事上报宫里,如今在宋端看来这简直就是心虚的表现,宋端更加认定万充一定与府库失窃之事有关,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他所为。 不过一切都只是宋端自己的推测,他并没有充分的证据去指证是万充在监守自盗,更不知道万充将府库失窃那些的金银珠宝藏在了何处,若是找不回那些金银珠宝,他不仅乌纱帽不保,更有可能还要被朝廷问罪。 因此宋端没有选择打草惊蛇,只是派人日夜秘密监视万充,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到了一个令他精神为之一振的消息,就是监视万充的人发现最近万充多次偷偷前往洛阳城北的一座房子。 洛阳城北住的不是贫苦百姓就是外来人员,万充一个右藏令不可能没事无缘无故老往那边跑,因此宋端断定,万充之所以去洛阳城北的一座破房子,要么是去见同伙,要么就是他将从府库盗来的金银珠宝藏在那间屋子里。 一想到此处,宋端自然再也坐不住,问清楚那处房子的位置,当即唤来十几名太府寺的差役,直奔洛阳城北而去。 若是那批失窃的金银珠宝真的被万充藏于此处,万充自然无法再狡辩,自己也能给皇上一个交代,从而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只是当宋端带人站在那间房子外时,看着眼前如此破旧的房子,连门都像是刚刚修好的样子,宋端也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觉得那么多一批金银珠宝,真的会藏在如此破旧的屋子内吗? 但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宋端少一迟疑,还是带人冲进了屋内,却看到空荡荡的屋内只有一具已经快腐烂散发着恶臭的尸身,哪里有半点金银珠宝的影子。 宋端和一干差役被腐烂的气味熏得几欲作呕,刚想重出屋子,却不想屋内突然飘来一阵香甜的异香,众人一吸入瞬间只觉得脑袋沉重,昏昏欲睡,不多时眼前一黑,一个个都倒了下去…… 第272章 有口难辩 洛阳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多事之秋,齐王妃苏瑶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就在人人都在猜测幕后黑手之时,官府那边再度传出一个令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消息—— 太府寺卿宋端被捕入狱,罪名是涉嫌指使刺客刺杀齐王妃苏瑶。 对于世人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劲爆的消息。 关于刺杀齐王妃苏瑶的幕后黑手,大家怀疑过被齐王萧玠在交州平叛土司之乱中屠杀的越人,怀疑过因为齐王萧玠导致丢掉相位的外公王崇,怀疑过不久前因为父亲周骏被杀而对齐王萧玠恨之入骨的周权,甚至还怀疑过两年前在勤政殿比箭输给齐王萧玠可能自此怀恨在心的狄胡人…… 但是谁都没有怀疑到与齐王妃苏瑶和齐王萧玠素来没有什么交集的太府寺卿宋端头上。 而且不少认识宋端的人对于他本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觉得他虽然身为皇亲国戚,为人却低调谨慎,没有半点小人得志的骄横狂妄,执掌油水丰厚的太府寺却能做到不贪不占,更是难能可贵。 就这么一个清官加好人,实在很难让人将他跟刺杀齐王妃苏瑶的幕后黑手联系起来。 但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绝对的事,尽管很多人不敢相信宋端与齐王妃苏瑶遇刺一案有关,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将矛头指向了这个貌似忠厚的太府寺卿宋端。 根据官府那边流传出来的消息,是麒麟卫收到一份秘密线报,说在洛阳城北的一处房子发现一伙来历不明的歹人,麒麟卫指挥使张初正因为齐王妃苏瑶遇刺一事急得焦头烂额,本能联想到这些歹人会不会与刺杀案有关,也不敢怠慢,亲自带领麒麟卫的精锐前往洛阳城北。 结果,麒麟卫在一处靠近靠近城墙的破旧房子内看到满屋子的尸体,其中更有一具早已经腐烂多日,而整个房间内只有一个活口,那就是大理寺卿宋端。 宋端对麒麟卫大呼冤枉,表示自己对满屋子的尸体毫不知情,他本人之所以出现在此处,完全是因为太府寺失窃了一大批贵重的金银珠宝,他是带人追踪到此,进屋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具早已经腐烂的尸体,只是他们不幸吸入迷香之类的东西导致当场昏倒在地,一下子不省人事……当他醒来才发现他带来的官差都死于非命,对方却偏偏只留下他一个活口,他刚想逃跑,麒麟卫指挥使张初却在此时率领大批麒麟卫赶到…… 但麒麟卫那边却是另外一种说法,他们在那间屋子内挖地三尺严密搜查,在屋内挖出一个盒子,里面装有一份契约和不少信件。 契约的内容是宋端雇佣这些亡命之徒刺杀齐王妃苏瑶,事成之后,宋端将会从太府寺的府库中弄出一大批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支付给这些刺客作为酬劳。 而那些信件的内容大都是宋端在回复这些刺客,一开始宋端强硬表示既然对方刺杀苏瑶失败,他就绝不可能再支付给他们酬金。 虽说麒麟卫没有没有找到刺客给宋端的回信,但宋端之后在信中的态度却突然软化了不少,表示一定会尽快按照之前的约定弄到对方需要的金银珠宝。 而且,麒麟卫还发现,宋端在信中居然还称呼对方为福伯,表示对方当年也隐姓埋名在秦王府待过一段时间,希望能够看在他的外甥秦王萧璜的面上,再给他宽限一些时日。 而最后一封信的内容就是宋端告诉福伯自己已经弄到他们需要的金银珠宝,就藏在他府上,一定会尽快想办法交到对方手中……信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 经过查证,契约上的签名和来往信件中的内容都确认是宋端的笔迹无疑…… 麒麟卫也找仵作对现场的每一具尸体都进行了查验,发现那具腐烂多日的尸体身上经脉尽断,似乎是在与其他高手的交战中遭受重创,身受重伤而死。麒麟卫也找来一些留守京城秦王府的下人来辨识尸身,尽管尸身皮肤生前就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根本看不出样貌,但个头与身形确实与原来秦王府的管家福伯差不多。 其他尸体经查证都是太府寺的人,其中一具还是右藏令万充,正是宋端口中那位极有可能监守自盗偷走太府寺府库中的金银珠宝之人,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身中剧毒而死。 麒麟卫请旨搜查了宋端的宅子,果然在后院起出了大批金银珠宝,经过一番确认,证实就是太府寺府库失窃的那一批…… 最终,在麒麟卫指挥使张初给皇帝萧稷的奏报中,认为案情已经至此明了,是太府寺卿宋端雇佣了一批刺客前去刺杀齐王妃苏瑶,而这些刺客的首领恰巧就是以前藏身在秦王府为仆的福伯。 只是没想到这些刺客居然失手了,刺客们损失惨重,但苏瑶却毫发无伤,宋端自然不愿意再按照约定支付给这些刺客酬劳。但这些刺客哪里肯善罢甘休,不断威胁宋端。 宋端担心事情事情败露,只得好言安抚稳住这些刺客,表示一定会尽快弄到对方需要的金银珠宝。 但明面上宋端确实勾结了右藏令万充等人从太府寺府库中盗走了一大批金银珠宝,但背地里,宋端却暗中找来其他高手,前去除掉了福伯…… 福伯一死,宋端自然再没有后顾之忧,也动了独吞这些金银珠宝的念头,为此他找理由将一同参与窃取太府寺府库中金银珠宝的万充等人引到洛阳城北,将他们尽数毒杀,打算将他们与福伯的尸体一并毁尸灭迹,却不想被接到秘密线报而赶来的麒麟卫给抓个正着…… 尽管这些大多只是麒麟卫和指挥使张初的推断,尽管宋端本人抵死不认,但目前发现的一切证据似乎都在佐证麒麟卫的论断。 不过因为事关齐王妃苏瑶和当朝贵妃之弟,而且案件疑点还存在不少疑点,比如说麒麟卫也至今没有查到给他们提供秘密线报之人;又比如说宋端既然已经决定派人除掉福伯又为何还要勾结万充等人盗取府库中的金银珠宝,他这个大理寺卿是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吗;还有就是按照当日护卫齐王妃的亲兵所说,福伯武功很高,那宋端又是怎么找到一个武功比他还高的人除掉福伯,既然有武功比福伯还高的人,为何不直接派他去行刺齐王妃苏瑶…… 正是因为此案疑点重重,萧稷并没有马上下旨处置宋端,只是将他暂时关进大理寺监牢,同时要麒麟卫继续深查下去,务必要将此案彻底查个水落石出。 第273章 祸水东引 “状元居”是洛阳城中最有名的酒楼,位于两条大街的交汇处,是城内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一向生意兴隆,天天客满盈门,不仅是洛阳食客宴请宾朋的理想去处,也是外地客商在往京城的首选。 酒楼占地不小,有三层楼高,一楼为大堂,二楼为雅间,三楼则被开辟为客房,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一楼和二楼都挤满了客人,人声嘈杂,甚是热闹。 有些人几杯酒下肚,一时酒酣耳热,便开始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毫无顾忌,什么话都敢大胆聊了。 而齐王妃苏瑶遇刺和太府寺卿宋端下狱是如今京城内外最热门的两件大事,自然而然成为这些酒客讨论的重点。 其中,尤以一楼大堂一个中年酒客的声音最为响亮,一下子成为了整个大堂的焦点,吸引了不少其他酒客的视线,引得他们不由纷纷侧耳倾听,似乎想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劲爆猛料。 要不怎么说八卦是人的天性呢。 中年酒客满脸通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酒气,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下肚,醉意不轻,但他看着自己成了全场的焦点,显得更加兴奋,嗓门也变得更大了,说出来的话也更加口无遮拦: “要我说,这还有什么好查的,这两件事根本就是一个案子,就是太府寺宋寺卿雇佣刺客刺杀的齐王妃。” 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酒客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反驳道:“这位兄台,你说话可得有依据,齐王妃一向与人为善,与宋寺卿素不相识,两人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宋寺卿为何要无缘无故雇佣刺客去刺杀齐王妃。” 见有人居然敢开口质疑自己,中年酒客一下子不乐意了,直接瞪着对方道:“我看你这么一大把年纪都白活了,没有深仇大恨就不能杀人,你也不想想,齐王妃是谁的妻子,是齐王的!宋寺卿是谁的舅舅,是秦王的!现在谁不知道大宁将来的太子不是齐王就是秦王,而齐王妃的祖父可是官居尚书左仆射,她的父亲也是交州大都督,他们必然全力支持齐王入主东宫,可如果齐王妃此时遇刺身亡,你说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肯定就是在与齐王争夺太子之位的秦王了,你说,就冲这一点,你说值不值得宋寺卿雇佣人去刺杀齐王妃。” 听完中年酒客一番话,围观众人一个个都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不过细细一想确实有几分道理,心中也不由暗暗感慨权力当真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可以让齐王和秦王这对亲兄弟明争暗斗,连一向心地善良的齐王妃苏瑶都险些成为他们兄弟争斗的牺牲品。 眼见再无人敢出言反驳自己,中年酒客更加得意,眯着一双醉眼惺忪的眼睛得意扫视一遍众人,洋洋得意道:“所以说,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要我说呀,其实想杀齐王妃的不一定是宋寺卿,他极有可能也只是听命于人罢了,至于说是听命于谁,你们自己细品……” 说到最关键的内容,中年酒客却突然卖起了关子,引得围观众人瞬间一片哗然,纷纷叫嚷着要他继续说下去,别没事说一半藏一半。 看自己成功吊起了众人的胃口,中年酒客更加得意,刚要继续说下去,酒楼大门的方向突然一阵喧嚣,一时打断了中年酒客的话头,他心中不由一阵恼怒,刚要发作,却见一群差役拨开众多酒客围了上来…… 众多酒客一看这些人身上的差服,居然是直属于司隶校尉府的中都官徒隶,如今在整个司州可是风头正盛,在百姓心中可是仅次于麒麟卫的存在,这些酒客顿时一个个吓得瞬间噤声不敢再言语。 一看到这些中都官徒隶的出现,中年酒客的醉意瞬间醒了个大半,满脸赔笑刚要解释,对方却直接一拥而上,直接将他摁在酒桌上,不顾他的连声求饶直接用镣铐锁了。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上去狠狠给了这名中年酒客一个耳刮子,怒声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胆敢在此妖言惑众,当众非议当朝皇子。” 中年酒客半边脸瞬间被打肿,哪里还有半点脾气,只是一个劲儿求饶,说自己知道错了,希望军官可以放自己一马,饶了自己这一次。 围观的酒客看在眼里,一个个吓得低头不语,大气不敢出。 军官没有理会苦苦哀求的中年酒客,只是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围观的众人,目光一寒,沉声道:“你们中若有人再有散播谣言者,就是这般下场!” 随后,军官一挥手,中都官徒隶们便押着这名中年酒客要离开酒楼,吓得酒客们纷纷向两边闪避,自动让出一条路,免得触了他们的霉头,给自己招来一场飞来横祸。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再听着中年酒客的苦苦求饶声,众酒客心中都不由一阵后怕,更觉得那名可怜的酒友就要凶多吉少了。 虽说他是口无遮拦了一些,可他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呀,而且他话里话外都是在为齐王妃遇刺鸣不平呀,中都官徒隶不是齐王的人吗,怎么反而抓帮齐王妃说话的人呀。 不过想想中年酒客还未说完的话,众人不由纷纷揣测宋端雇佣刺客刺杀苏瑶到底是听命于谁,然而却是越想越后怕,能够使唤得动一个堂堂太府寺卿的人,除了他那个身为秦王的外甥,就是那个贵为贵妃的姐姐了…… 尽管有中都官徒隶的严加警告,却没能阻止城中百姓继续在私底下不断在暗中谈论此事,而且流言蜚语愈演愈烈,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根本遏制不住。 而且现在百姓讨论的重点俨然已经变成,刺杀齐王妃苏瑶的幕后主使到底是秦王萧璜还是宋贵妃…… 第274章 口无遮拦 芷翠宫是宋贵妃所居住的宫殿,因百草繁茂芳草萋萋而得名。 不过与后宫其他妃嫔的宫殿相比,芷翠宫并不奢华,与其他妃嫔喜欢在宫中栽种各色名贵花卉不同,宋贵妃的宫中除了几株很是常见的兰花之外,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碧绿。 因而芷翠宫的不少宫人很不理解,宋贵妃在宫中地位明明仅次于皇后,为何不多移栽一些名贵的花草来装扮自家宫殿,也好彰显自己在宫中的地位,免得被其他妃子看不起。 然而宋贵妃对此从来都是一笑了之,从不多做解释,反而叫宫人心生感慨,宋贵妃就是这么一个性子,似乎永远不争不抢,与之前的王贵妃简直是有着天渊之别。 不过即使宋贵妃如此心性淡泊,可有些流言蜚语却还是缠上了她。 虽说大家都是身处深宫,但还是时不时会有一些宫人出宫去采办一些东西,自然有机会可以打听到宫外最近发生的一些新鲜事。 正因如此,不知何时起,宫中也开始流传宋贵妃可能就是刺杀齐王妃苏瑶的幕后黑手…… 尽管大家都不敢相信一向心地善良的宋贵妃会做出此等买凶杀人之事,但如今宫外都已经传开了,刺客的首领就是秦王萧璜以前的管家福伯,而雇佣刺客的人就是宋贵妃的的弟弟太府寺卿宋端,秦王萧璜又远在千里之外的凉州,要说宋贵妃对此毫不知情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但芷翠宫的宫人却都在为宋贵妃鸣不平,他们一直伺候在宋贵妃身边,如何不清楚宋贵妃的为人,平日里见到蚂蚁都不忍心踩踏的人,怎么会去雇人去刺杀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齐王妃苏瑶。 一日中午,就在御花园中,一个玉芙宫的宫女小兰就跟一个芷翠宫的宫女小青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小兰跟小青都是来自同一个村子,又是同一年进的宫,小兰被派去伺候周淑妃,而小青则被派去当时的宋才人。周淑妃出身名门望族,又贵为四夫人之一,地位绝非宋才人可比,而小兰作为伺候她的宫女,在宫中的处境自然比同乡小青好得多,而小兰这个人又有些尖酸刻薄,平日里没少挖苦小青,小青在小兰面前一直有些自惭形秽。 只是谁也想不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宋贵妃母凭子贵,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就从一个最低位分的才人进位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而周淑妃却因为受其兄长周骏牵连,引得皇上厌弃,在宫中地位可以说是朝不保夕,作为周淑妃的贴身宫女,这下轮到小兰在小青面前抬不起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躲着不敢见小青,生怕对方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自己极尽挖苦嘲讽之事。 不过最近小兰从一个不久前出宫采办的宦官口中听到了宫外的不少风言风语,便迫不及待跑来找到同乡小青,打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好好出一出心里憋了好久的气。 小青自然不甘示弱,两人一言不合就在这御花园吵了起来。 “别狡辩了,宋贵妃的弟弟宋大人都被麒麟卫的人当场抓了个现行,证据确凿,就是他雇佣刺客刺杀的齐王妃。”小兰看着小青,目光和语气满是得意。 小青嘴一撇,冷冷笑道:“那又怎么样,宋大人是宋大人,宋贵妃是宋贵妃,就算真的是宋大人雇人刺杀的齐王妃,跟我们宋贵妃又有什么关系?” 看小青还在嘴硬,小兰话语间更加不客气:“你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宫外的人都说了,宋大人跟齐王妃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派人去刺杀齐王妃的,一定是受人指使,但是秦王殿下人在凉州,所以肯定是你们宋贵妃……” “大胆贱婢,竟敢公然污蔑贵人,该当何罪!” 就在小兰还在大放厥词际,身后却传来一声极其刺耳突兀的怒骂声。 小兰吓得身躯一震,慌忙回过头,瞬间吓得小脸刷的一片惨白…… 只见几个宫人和一名贵妇正搀扶着宋贵妃朝她的方向走来,宋贵妃面上已然没有了往日如沐春风的笑容,而她身边的宫女和宦官一个个都是面有怒色,显然将她刚才口无遮拦之言听了个正着。 小兰吓坏了,慌忙跪倒在地,冲宋贵妃磕头不止,嘴上苦苦求饶。 宋贵妃面无表情,神色复杂,最前面的一名管事太监上前几步,狠狠一巴掌打到小兰脸上,小兰半边脸瞬间一片红肿,嘴角也流出了血,但她却顾不上擦拭,还是一个劲儿冲宋贵妃磕头求饶。 管事太监不为所动,对身后的两名小宦官吩咐道:“将这个贱婢拖去尚宫局,交给司正处置。” 小兰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尚宫局司正执掌后宫格式推罚,以自己非议贵妃的罪责,即使不死也得掉层皮呀。 想到此处,小兰立即转身抱住一旁的同乡小青的大腿,苦苦哀求她看在同乡的份上,替自己向宋贵妃求情,饶了自己这一次。 小青想到小兰再怎么说也是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虽说人是有些尖酸刻薄,但心肠倒不是很坏,一时有些心软,刚想要帮她求情,可是看到其他宫人那一个个愤怒的眼神,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 此时两名小宦官已经依令上前,不顾小兰的苦苦求饶,就要强行将她拖下去。 但就在此时,一直默然不语的宋贵妃却突然发话了,而且一开口就惊呆了众人: “放了她。” 在场几乎每一个人此刻都以为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连小兰自己都是一脸的不敢相信,显然没想到宋贵妃居然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娘娘,这个贱婢在背后这么说您坏话,您……”管事太监显然有些不甘心,低声劝说道。 “清者自清,若不是我做的,又何必畏惧其他人在背后中伤。”宋贵妃摇摇头,淡淡说道。 管事太监叹了口气,随后冲小兰怒斥道:“贱婢,还不快谢过贵妃娘娘。” 小兰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中又是感激又是害怕,慌忙冲宋贵妃连连连磕头,不住感谢宋贵妃的宽宏大量。 宋贵妃看着她,却是淡淡一笑道:“虽说我这次饶了你,但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你还需当谨言慎行才是,不该说的话别乱说,免得给自己遭来什么祸患。” 小兰连连点头称是,心中也深深为宋贵妃的气度所折服。 一旁的小青既为小兰的死里逃生而高兴,更不由心生感慨,贵妃娘娘什么都好,就是太仁慈了,永远都是在以德报怨,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何还会有人污蔑她是刺杀齐王妃的幕后黑手呢? 第275章 痛苦抉择 虽然经过御花园这么一出,却也没怎么坏了宋贵妃游园的兴致,还是继续在众人簇拥下继续游览御花园。 不过她心里却始终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轻云淡,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弟弟宋端如今身陷囹圄,她的心就不由一阵忧虑。 这个世上没有谁比她这个做姐姐的更清楚宋端的为人,知道他一向胆小谨慎,是绝不可能会做出雇人行刺苏瑶之事,他一定是遭人陷害的,而且陷害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齐王萧玠。 但这恰恰是她最担心的地方。 她虽然没有和萧玠正面交过手,却也从自己的儿子萧璜口中知道不少关于萧玠的事情,知道萧玠是一个谋定而后动的人,他既然敢如此肆无忌惮去陷害自己的弟弟宋端,必然是有所依仗。 而且她也派人出宫暗中去打探过一些消息,知道刺客的首领就是儿子萧璜以前的管家福伯。她自己是知道这个福伯的,乃是一个当世高人,与萧璜亦师亦父,正是因为他的悉心栽培,自己儿子才能木秀于林。 若出手行刺苏瑶的刺客首领当真是这个老管家福伯,意味着刺杀苏瑶的幕后黑手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儿子萧璜。 但宋贵妃却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推断,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自己儿子对苏瑶的感情,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儿子有一天会对他深爱的女子痛下杀手。 只是萧玠敢如此栽赃陷害自己的弟弟宋端,宋贵妃又不得不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萧玠手中,以至于萧玠行事如此的肆无忌惮。 想到此处,宋贵妃只觉得心里沉甸甸,内心充满危机感。 若是最终真的查出刺杀苏瑶之事乃是自己儿子萧璜所为,只怕到时候事情再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母妃还在为方才之事生气吗?” 一旁的儿媳妇王妤看得出宋贵妃面色有些不对劲儿,不由关心问道。 宋贵妃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呢,我既然饶恕了她,又怎么会再与她计较呢?” 王妤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她离开凉州回京之前,夫君萧璜一再叮嘱她务必要多进宫给宋贵妃请安,替他尽尽孝道,王妤自然不好推辞,只得答应下来。 好在宋贵妃对王妤这个儿媳妇还是不错的,每次见面都少不了一番嘘寒问暖,这次又特意领着她逛逛宫中的御花园,就是怕自己那个花草单一的芷翠宫不合她意,只是没想到恰巧碰到不该出现的一幕。 王妤也觉得宋贵妃对那个乱嚼舌头的宫女太过仁慈了,只是这里毕竟是宫里,宫中之事她一个王妃也不便插嘴,只能任由宋贵妃处置了。 不过此时王妤虽然人在陪伴着宋贵妃游园,心中却一直记挂着自己留在凉州的儿子萧憬,他尚在襁褓中就与自己这个母亲天各一方,也不知道其他人能不能照顾好他。 王妤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一旁的宋贵妃一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看着宋贵妃。 宋贵妃也看得出王妤有些心不在焉,心中暗暗有些奇怪,忙关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呀?” 王妤怕宋贵妃看出什么不对劲儿,慌忙解释道:“没什么,只是昨晚没有睡好罢了,我多加休息就好了。” 听到王妤说晚上没睡好,宋贵妃似乎明白了什么,笑道:“是不是憬儿晚上哭闹,吵到你这个当娘的睡觉了。” 王妤摇摇头,笑着否认道:“怎么会呢,晚上我都是将憬儿交给奶娘照看,又怎么会影响到我休息呢?” 宋贵妃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心中没来由咯噔一下,但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说道:“我也是好久没见我的乖孙子了,你看哪天方便的话不如将憬儿抱来宫中,让我这个做祖母好好照顾他几天。” 王妤笑了笑:“既然母妃都开口了,我这个做儿媳妇的哪里好不给这个面子,我回家后就安排一下,过两天就将憬儿带进宫来给母妃。” 宋贵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但谁都没有注意到,她藏在宽长衣袖中的手已经在不住颤抖…… 送走了王妤,宋贵妃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将自己锁在了寝房,不给任何人进去打扰。 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宋贵妃终于可以卸下人前的所有伪装,烛光摇曳映照出她面色的惨白,身躯也在不住颤抖, 此刻,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起萧璜新年进宫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妤儿是片刻也不愿离开憬儿,连晚上睡觉都是抱着憬儿睡的,连她爱孙如命的父亲想接憬儿去大都督府住两天都不肯……” 再想想今日王妤对孩子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以宋贵妃的聪慧,她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变的不是儿媳妇王妤,而是她带回来的儿子。 宋贵妃现在几乎可以百分百断定,随王妤一道回京的孩子绝不是她的孙子萧憬。 只有一个人可以说服王妤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留在凉州,带一个冒充的孩子回京给朝廷一个交代,那就是自己的儿子萧璜。 自己儿子执意不肯将亲生骨肉送入京城为质,她这个母亲比谁都清楚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也终于确定,派遣刺客去刺杀苏瑶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萧璜。 正是因为萧玠如此笃定幕后黑手就是萧璜,才敢如此肆无忌惮陷害自己的弟弟宋端。 这一刻,宋贵妃内心极度挣扎,陷入了空前的两难抉择之中——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告发她的儿子萧璜,要么坐视自己的亲弟弟被人陷害至死…… 宋贵妃将自己关在寝殿内整整一夜,不许任何宫人靠近,谁也不知道这一晚上她心中到底想了些什么…… 只是第二天天一亮,她就亲自去了一趟椒房宫,恳求孙皇后给她一份出宫的文书,表示自己要去牢中探望一下自己弟弟宋端。 孙皇后多少也知道宋端入狱之事,没有丝毫犹豫就给了宋贵妃一份文书,还安慰宋贵妃不要多想,如今案情尚未完全查清,说不定还有反转也说不定。 宋贵妃什么也没有,只是对孙皇后表示了感谢,随后一离开椒房宫便立即出宫前往大理寺大牢…… 第276章 贵妃探监 尽管宋端的案子是由麒麟卫在负责,但宋端人却是被关押在大理寺的监牢之中。 并非是麒麟卫没有自己的牢房,而是因为当年太宗萧煊在位之时,太子萧秋涉嫌谋反,萧煊责令麒麟卫彻查此案,时任指挥使的骆苍趁机罗织罪名,大肆逮捕宗室和大臣入麒麟卫大狱,更是以酷刑逼供,导致不少宗室和大臣惨死狱中,一时酿成不少冤假错案,致使百官人人自危。 眼见事态越来越发严重,最终太宗萧煊为了平息臣子们的滔天怨气,将骆苍凌迟处死,同时也为了安抚臣子们的情绪,下旨从即日起麒麟卫大狱不得关押五品以上的官员,以免再有麒麟卫屈打成招之事。 而宋端身为太府寺卿,官居三品,麒麟卫也只能将其送到大理寺大牢羁押,就是要审问也得在大理寺的眼皮底下进行,避免他们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当十几名侍卫护着宋贵妃的车驾停在大理寺门外时,大理寺卿周沐不敢怠慢,亲自率领一干差役出大门相迎。 “臣,大理寺卿周沐,参见贵妃娘娘。” 宋贵妃在贴身宫女小青的搀扶下,缓缓从车驾中下来,对着周沐和一干差役柔声道:“周寺卿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 “谢贵妃娘娘。”周沐谢过宋贵妃,而后起身,只是面上看得出多少有些为难。 堂堂当朝贵妃自然不会无缘无故造访他们大理寺,他身为大理寺卿,自然清楚大理寺监牢中都关押着什么人,也知道宋贵妃来此的目的。 “臣斗胆,敢问贵妃娘娘可是为了宋寺卿之事而来?” 宋贵妃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头道:“周寺卿说得不错,本宫今日来大理寺,确实是为了本宫的弟弟宋端而来。” 眼看宋贵妃如此直言不讳,周沐更敢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勉强笑道:“不知臣可有什么能够帮得上贵妃娘娘。” 宋贵妃轻轻叹了口气:“周寺卿的心意本宫心领了,其实本宫今日不是以一个贵妃的身份前来求周寺卿帮忙,而是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想来看看自己的弟弟,他是本宫唯一的弟弟,如今身陷囹圄,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不管怎么说,都得来看看他,给他送点吃的,还望周寺卿行个方便。” 宋贵妃的话说得有些动情,周沐也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若宋贵妃只是来探个监,那反倒好办了。 宋端虽是麒麟卫的重犯,但他的家人总归有探监的权利,这也是人之常情,倒不是什么违反规矩之事,周沐身为大理寺卿倒是做得了这个主。 “贵妃娘娘言重了,大理寺大狱本就允许家人探监,贵妃娘娘自然是可以来探望宋寺卿的。” “多谢周寺卿。”宋贵妃对周沐微微颔首,随即示意一旁的丫鬟取来一个食盒,“大理寺的规矩本宫还是知道的,本宫带进去的饭菜是要经过一番查验,食盒在此,周寺卿可以检查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妥。” 周沐摆摆手,笑道:“贵妃娘娘说笑了,臣还是信得过贵妃娘娘的,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周沐自然不会觉得宋贵妃带来的食盒能有什么玄机,毕竟是拿来给自己的亲弟弟吃的饭菜,难道还能在里面下毒不成? 随后,周沐前面带路,宋贵妃在后面亦步亦趋,而她的贴身宫女小青则提着食盒跟在后面,其他人则留在门外等候。 三人走在路上,走在最前面周沐忍不住心生感慨,叹气道:“臣虽说与宋寺卿来往不多,却也多少听说过他的为人,臣相信雇佣刺客刺杀齐王妃之事绝非他所为,待到一切最终真相大白,到时候必然可以还他一个清白和公道。” 宋贵妃面色平静,轻轻点头道:“本宫替舍弟谢过周寺卿的信任,俗话说清者自清,若舍弟当真是无辜的,自然迟早能够洗刷这不白之冤。”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入了光线昏暗的大牢内,但见一阵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牢房内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臭味和血腥味,耳边更是时不时可以听到一声声凄惨的喊冤声和呻吟声,叫人不由有些瘆得慌。 走在最后面的小青毕竟是一个小姑娘家家,顿时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后背也感觉有些发凉,不由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宋贵妃后面,看着宋贵妃还是一脸从容淡然,心中也不由稍稍镇定了几分。 在周沐的引路下,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关押宋端的牢房前。 宋端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下意识抬眼望去,借助牢房内昏暗的光线,待看清来人的相貌,瞬间激动到不能自已,慌忙连滚带爬冲到栅栏前,双手紧紧抓住粗大的栅栏,带着哭腔道: “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宋贵妃看着牢房内又脏又臭一片狼藉的环境,再看已经削瘦憔悴到不成样子的宋端,不由鼻子一酸,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半个字,只是重重一点头。 当年母亲生下弟弟不久就撒手人寰,而父亲又听信相士之言,散尽家产将她这个姐姐送入宫中,他和弟弟只能靠着剩下的一点微薄家产艰难度日。而父亲死后,弟弟一个人孤苦伶仃,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也吃了不少苦。 而自己虽然侥幸得到皇上的宠幸,还诞下了皇子,可只是被封为位份最低的才人,自己在宫中尚且人微言轻,更加不可能帮衬得到宫外的弟弟,好在自己这个弟弟也算争气,经过多年一番寒窗苦读,总算考取了功名,虽说最终只是做了一个不入流的芝麻小官,但总算是有了点出息。 而自己的儿子萧璜长大成人后更加争气,为大宁屡立大功,自己也母凭子贵,在宫中地位一路水涨船高,最终成为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而自己的弟弟也得以沾光,破格被提拔为太府寺卿,成为了朝廷重臣。 可谁能想到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弟弟好日子没过上几天,就卷入了自己儿子和萧玠之间的明争暗斗,成为了他们兄弟夺嫡之争的牺牲品。 宋贵妃此刻心中甚至有些暗暗后悔,若是当初自己劝阻皇上不要重用自己的弟弟,也许他也不会遭遇如此祸事。 一旁的周沐看在眼里,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人人羡慕秦王萧璜一人得道,宋贵妃和宋端这对姐弟皆沾光得以鸡犬升天,可谁能想到宋端转眼间就沦为了阶下囚,只能说当真是世事无常。 第277章 含恨而逝 良久,宋贵妃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随即对周沐恳求道:“周寺卿,可否打开一下牢门,本宫想跟舍弟说上几句话。” 虽说这多少有些不合规矩,但周沐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一点头,随即唤来一个狱卒,命他给宋贵妃打开牢门。 牢门一打开,宋贵妃便走进牢房内,宋端一下子扑倒在姐姐脚下,哭求道:“姐姐救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宋贵妃蹲下身子,一只手抚摸着宋端削瘦的脸庞,看着弟弟憔悴的模样,不由心中一痛,两行清泪再也抑制不住,顺着面庞流了下来。 周沐见状,不由又叹了口气,感慨这叫什么事呀。 而乖巧的小青则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和不适,提着食盒进入牢房内,附在宋贵妃耳边轻声问道:“娘娘,饭菜现在还热乎,要不要给宋大人拿出来。” 宋贵妃轻轻一点头,随即便和小青将食盒中的几样精致饭菜一一拿出来,摆在宋端面前。 “贵妃娘娘,宋寺卿,本官还有其他公务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了。”周沐十分识趣,隔着栅栏就要告退,要给宋贵妃和宋端姐弟留一点相处空间。 宋贵妃自然听出周沐的一片心意,便点点头道:“今日之事,多谢周寺卿了。” “贵妃娘娘言重了。” 周沐随后便告辞而去,还特意吩咐狱卒远远看着即可,不许过去打扰宋贵妃和宋端说事。 待周沐一离开,宋贵妃又对一旁的小青轻声道:“小青,你也去外面等我,我想与弟弟说几句话。” 小青伺候宋贵妃多年,自然明白有些话不方便自己这个宫女听见,也当即乖巧应喏一声,起身离开了牢房。 此时,偌大的牢房内只剩下宋贵妃和宋端姐弟二人,还有几个相距甚远时不时望过去的狱卒。 眼看其他人都不在,宋端再度向宋贵妃哭诉道:“姐姐,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我是冤枉的。” 宋贵妃重重叹了口气,点点头道:“你是什么人我这个做姐姐的还不清楚吗,我知道你是被人陷害了。” 宋端闻言不由大喜,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姐姐你说得没错,我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姐姐知道陷害我的是什么人?只要抓到他,我就可以洗刷这不白之冤,这牢里暗无天日的,我真的一天都不想待下去。” 宋贵妃却没有直接回答宋端的问题,只是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递给宋端,柔声道:“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一定是饿坏了,先吃点东西,吃完饭我们再慢慢说这件事。” 宋端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到底是谁陷害了他,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但一看到宋贵妃满脸的关切,心中也不由一疼,随后便默默接过宋贵妃递过来的米饭,就着饭菜开始一顿狼吐虎咽。 牢里的饭菜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也是宋端自从被捕下狱后吃得最好的一顿饭,甚至比他入狱之前吃得都要好。 “不愧是宫中的御厨,做出来的饭菜就是香。” 宋端嘴里含着食物,有些含糊不清吐字不清说道。 宋贵妃宠溺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摇摇头道:“什么宫中的御厨,这是我这个姐姐亲自下厨为做你的。” 宋端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住了,只觉得心中堵得难受,姐姐在他很小时候就被父亲送进宫了,他还真是第一次有幸品尝到姐姐的手艺。 宋贵妃看在眼里,也不由是心中一酸,感觉自己这个做姐姐的真的亏欠弟弟太多了。 一顿饭终于在姐弟二人心有灵犀的无声沉默中吃完了,宋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那句话:“姐姐,你现在能够告诉我,陷害我的人到底是谁了吗?” 宋贵妃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幽幽叹了口气:“是齐王萧玠!” 宋端双目瞬间瞪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拼命摇头道:“不可能的,怎么会是他呢,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要如此费劲心思栽赃陷害我,要置我于死地呢?” 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继续极力解释道:“齐王不会当真以为刺杀齐王妃之事是我所为,因而才要报复我,姐姐,你去见齐王一面,替我向他解释一下,刺杀齐王妃之事真的与我无关呀。” 宋贵妃却还是摇摇头,沉声道:“他知道齐王妃遇刺一事与你无关,他之所以陷害你是别有所图。” 宋端还是满脸的不敢相信:“我与他素无仇怨,他为何非要跟我过不去呢?” 宋贵妃长长叹了一口气,神色异常复杂:“因为你是璜儿的舅舅,他对付你就是在对付璜儿。” 宋端闻言顿时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即使再蠢笨也听出来了,他成了外甥萧璜和齐王萧玠夺嫡之争的牺牲品。 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目光殷切看着自己姐姐:“姐姐,既然知道是萧玠陷害的我,你可否向皇上奏明真相,还我一个清白。” 宋贵妃看着自己弟弟期盼的目光,嘴角却是露出一丝苦笑:“没用的……而且也来不及了……” 宋贵妃的话说得没头没脑,宋端不明就里,刚想追问清楚,却突然感觉腹中一阵绞痛,感觉有几百只虫子在撕咬他的五脏六腑,使他几乎痛不欲生。 宋端疼痛交加之下,刚要想问个清楚,却发现姐姐宋贵妃的嘴角也流出了一丝暗红色的鲜血……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宋端强忍着腹中的剧痛,不解问道。 宋贵妃面色凄然,苦笑道:“弟弟,对不起,姐姐在饭菜了下了毒药……你不要怪姐姐,姐姐也服下相同的毒药,黄泉路上有姐姐陪着你,你不会再孤单的……” “到底是为什么……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下毒害我。”宋端大口大口吐着鲜血,却还在苦苦追问。 宋贵妃只是一个劲儿拼命摇头:“弟弟,你不要怪姐姐心狠,姐姐也没有办法,只有你死了,事情才能到此为止,萧玠才不会查到他身上。” “他?”宋端终于听明白了,目光中满是悲哀,“姐姐,你竟然为了保住自己儿子性命,亲手毒杀自己弟弟……你好狠的心,我……我恨……!” 话音未落,宋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含恨而逝,至死双目不闭。 宋贵妃看着死不瞑目的弟弟,内心也是万般绞痛,嘴角也露出最后一丝决绝的笑容,喃喃自语道:“璜儿,从今以后,你便再没有任何弱点了。” 言罢,宋贵妃重重倒在宋端身上,就此与弟弟共赴黄泉…… 第278章 逢凶化吉 洛阳城的百姓不会想到,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再一次被两个惊天消息给震惊到了。 一个是涉嫌指使刺客去刺杀齐王妃苏瑶的太府寺卿宋端在狱中畏罪服毒自尽。 另一个就是宋端的姐姐宋贵妃因为弟弟去世,伤心过度,也随之撒手人寰,香消玉殒。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只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感慨宋端身为太府寺卿,又有一个贵妃姐姐和皇子外甥撑腰,本来前途不可限量,却因为一时鬼迷心窍,不惜雇佣刺客去刺杀与自己无冤无仇的齐王妃苏瑶,最终落得一个畏罪自杀的下场,还连累自己姐姐也因为伤心过度而遗憾离世,当真是自作自受呀。 但对于朝中不少官员而言,他们自然不会相信宋贵妃是因为伤心过度而香消玉殒,断定其中必然另有玄机。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宋端若是说为了自己的外甥皇子能够被册立为太子而去刺杀齐王妃苏瑶,这个理由多少有些牵强,因为如今齐王与秦王夺嫡之争如火如荼,此时齐王萧玠的正妃却遭遇刺杀,很容易让人怀疑到秦王萧璜身上,反而很容易坏了萧璜的名声。 而且,若是宋端真打算通过刺杀来阻止齐王萧玠入主东宫,他为何不派刺客直接了当去刺杀萧玠,而是费尽心思去刺杀他的正妃苏瑶。毕竟即使苏瑶因为遇刺身亡,有齐王世子萧恪这一层关系在,苏家一样会继续全力支持齐王萧玠,因此苏瑶之死对于齐王萧玠最终能不能够入主东宫,影响并不是很大。 因此,不少人自然相信,宋端绝不是简单的畏罪自杀,他也绝不是刺杀齐王妃苏瑶的幕后主使。 再联想到他的姐姐宋贵妃离奇故去,他们自然有理由怀疑,宋贵妃才是那个指使刺客刺杀齐王妃苏瑶的幕后黑手,身为太府寺卿的宋端只不过是奉他姐姐的命令行事罢了。 毕竟,宋贵妃身为秦王萧璜的生母,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问鼎太子之位,最终继承大宁的江山社稷,她自己这个生母才能够得以母凭子贵,母仪天下,因此她是有足够的动机去对付齐王萧玠身边的人。 而且他们身为朝中官员,消息自然比其他人灵通一些,也听说了宋贵妃似乎是死在大理寺的大牢之中,也听说她的死法与宋端别无二致,都是七窍流血,死状可怖…… 而宫里宣布宋贵妃是因伤心过度而死,极有可能只是为了保存皇家最后的颜面罢了,毕竟若当真是一个贵妃指使刺客去刺杀一个皇子的王妃,传出去只会让皇家颜面丧尽,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宋端和宋贵妃的离世,齐王妃遇刺一案也彻底成了一桩悬案,虽然其中真相无人知晓,但却深深影响到了夺嫡之势。毕竟如今秦王萧璜同时痛失母妃和舅舅,也意味着同时失去了来自内宫和外朝的支持,再加上如今他的妻族琅琊王氏又已经式微,显然他已经再无实力与齐王萧玠争夺储君之位了。 照此看来,齐王萧玠入主东宫已经是迟早的事了。 或许,对于很多朝臣而言,他们是时候需要重新考虑自己的立场和站队了。 但对于不少世家大族而言,萧玠即将入主东宫,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 长宁宫。 御书房内,当萧玠看着眼前的绝笔书,心中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萧璜又得以躲过了一劫。 当朝贵妃和她弟弟在大理寺监牢毒发身亡,萧稷尽管第一时间派人封锁了消息,但也不会让自己的妃子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当即要麒麟卫秘密调查此事,限期之内查个水落石出。 而麒麟卫没有让他失望,指挥使张初第一时间亲自率人搜查了宋贵妃的芷翠宫,最终在她的寝殿找到了这封绝笔书,宋贵妃毒杀亲弟和服毒自尽的真相自此大白。 按照宋贵妃在绝笔书中的说法,是她之前曾经有一次无意中向弟弟宋端感慨,说如今夺嫡之势愈演愈烈,而苏家身为齐王萧玠最大的助力,内有苏弘这个尚书左仆射,外有苏敬这个交州大都督,自己儿子萧璜恐怕很难争得过萧玠,要是萧玠没有苏瑶这个正妃,自己儿子说不定反而有一争之力。 只是谁也没想到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弟弟宋端居然将这番话牢牢记在了心中,居然会背着自己联络刺客去刺杀齐王妃苏瑶,以致于自己事情败露被捕下狱,反而害了自己。 宋贵妃表示不知道自己一句无心之言居然会惹来如此弥天大祸,她自认为是自己对不起齐王和齐王妃,更是有负于圣恩,再也无颜苟活于世,愿意与弟弟宋端一道以死谢罪云云…… 萧玠心中十分清楚真相并非如此,他更知道宋贵妃是选择牺牲自己和弟弟宋端的命来保全她的儿子萧璜。 很显然,她的目的达到了。 如果说在她和宋端毒发身亡之前,还有人会怀疑萧璜是不是刺杀苏瑶一案的幕后主使,那在她和宋端一死之后,这种怀疑都会随着他们的死烟消云散。 毕竟宋贵妃在宫内宫外的名声都很好,没有人相信她会狠心到亲手毒杀自己的亲弟弟,只会认为宋端是在姐姐的劝说下以死赎罪。 而宋贵妃随弟弟宋端一道服毒自尽,无形中坐实了自己绝笔书中内容的真实性,使其他人相信她真的是因为心中有愧而选择以死谢罪的,否则解释不了她为何会无辜自尽身亡。 不过萧玠心中还是有些想不通,明明宋端抵死不认,萧璜人又远在凉州,宋贵妃又是怎么如此笃定刺杀苏瑶之事一定是萧璜干的,从而做出毒杀亲弟保全儿子的疯狂之举。 看来有机会得好好查一下宋贵妃这些日子都见过谁,说不得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不过不管怎么说,福伯和宋贵妃是萧璜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自己除掉了他们,对于萧璜而言又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打击。 至少系统也是这么想的: “叮咚,恭喜宿主成功除掉萧璜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夺取萧璜天命值,萧璜各项属性-2。” “另外,萧璜一共被夺取天命值,永久失去天命buff‘吉星高照’,萧璜将失去主角光环带来的奇遇和好运。” “恭喜宿主获得一项全新的反派buff‘逢凶化吉’,每当宿主遭遇凶险之事,大概率会有贵人相助,从而保宿主无恙。” 萧玠不由暗暗一笑,天命之子距离坠落凡尘,仅剩一步之遥了。 他要让死去的福伯知道,什么叫我命由我不由天,到底谁才是天命所归,他萧玠说了算! 第279章 王澄劝婿 凉州,姑臧城。 傍晚时分,王澄在一帮亲兵的簇拥下,站在萧璜府邸大门外时,出来迎接他们的却只是萧璜的副将王升。 王澄斜着眼瞥了一眼眼前的王升,眼神满是不屑。 他当然认得王升,明明是从小吃他们王家的饭长大的,也是王家栽培了他,可他到头来却背弃了王家,转而效忠起了萧璜。 虽说萧璜也是自己的女婿,但王澄还是无法原谅王升的背弃行为,若不是要顾及自己女婿的面子,只怕早就对王升不客气。 如今虽然他不会拿王升怎么样,但要他给王升这种叛徒什么好颜色,是绝对不可能的。 王升也看得出王澄目光中的不善,却也故意假装看不到,恭恭敬敬朝王澄行了一个大礼: “下官王升,参见大都督。” 王澄摆摆手,目光中分明透着不满:“怎么是你?你们大都护呢?” 王澄的态度多少有些无礼,但王升却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满,反而叹了一口气:“大都护这几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许任何人靠近,不管是谁都劝不住。” 王澄闻言不由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他也是因为得知了京城的变故,才会亲自上门一趟来见萧璜,好当面商讨对策。 如今宋贵妃和宋端一死,意味着萧璜同时失去了来自内宫和外朝的两大助力,势力自然大不如前,更是远远比不上有孙皇后和苏家支持的萧玠,只怕太子之位迟早会落到萧玠手中,一旦他将来真的顺利继承了大宁的江山社稷,到时候可就是他们王家的末日了。 为了阻止萧玠入主东宫,他们必须尽快商讨出一个应对之策。 而且,王澄今日来见萧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宋贵妃和宋端的死让他发现了一个新的契机,一个关乎王家接下来几十年前途命运的契机。 如今自己女婿萧璜同时失去了他的母妃和舅舅,意味着他的母族势力从此荡然无存,意味着不管他萧璜愿不愿意,他能依靠的外戚势力也只剩下他们王家了。 他们王家如今完全可以在联姻的基础上,加大在萧璜身上下注,将他们王家的利益与萧璜自己的利益融为一体,将来实现真正的“萧与王,共天下”,使琅琊王氏重回巅峰,再有上百年的富贵。 但如今听闻王升说萧璜将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中,难免心生忧虑,担心萧璜受此打击从此一蹶不振,他们王家过往的付出和将来的谋划都会付之东流。 “带我去见你们大都护。” 王澄的话不像是一个客人,更像是对着王升在发号施令,不过王澄身为萧璜的岳父,自认为自己有这个底气和资格。 “大都督里面请。” 王升脸上还是看不到一丝怒色,反而应喏了一声,对王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走在前面为他引路。 毕竟萧璜已经消沉了这么多天,谁都劝不住,他这个做副将的自然也十分担心,总担心他会想不开,自此一蹶不振就麻烦了。 既然王澄现在想要见大都护,王升自然不会阻止,同时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期盼,期待王澄这个岳父真能劝得动萧璜。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书房外时,王升刚要敲门跟萧璜通报,王澄却一把推开王升,直接推门而入。 时值黄昏,但书房内并没有点灯,显得有些昏暗,残阳透过窗户将几缕亮光洒进书房内,才使书房内稍稍有几丝光亮。 王澄皱着眉头在门口站了片刻,方适应了书房内的光线,他看到黑暗中萧璜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默默发呆,怔怔望着前方,眼神一片空洞茫然,脸上更满是憔悴之色。 也许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萧璜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王澄,先是一愣,继而沙哑着喉咙道:“岳父大人,你怎么来了?。” 王澄眉头皱得更深,目光中更是不满之色尽露:“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萧璜叹了口气,一时默然不语,王升进去拿起火折子一一点燃了房间内的几个烛台,整个书房刹那间灯火通明。 王澄见状更是感觉恨铁不成钢,愤然道:“我今日来见你本来是想要一同商讨出兵狄胡之事,但看你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我看不谈也罢。” 言罢,王澄一挥衣袖,转身作势就要走。 “岳父大人请留步。” 身后传来萧璜嘶哑的声音,随即起身,快步走到王澄面前,目光炯炯看着王澄,沉声道:“岳父此言可是当真?” 王澄上下打量着自己女婿,冷冷一笑,讥讽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看你现在这副颓废的样子,难道还能领兵出征不成?” 王澄的话说得难听,可萧璜却没有动怒,反而解释道:“岳父大人误会了,我将自己关在书房内,并非是因为意志消沉,而是在苦思破局之策。” “那你可思索出什么破局之策,不妨说来听听?”王澄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信,目光紧紧看着萧璜,继续追问道。 萧璜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 王澄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脸上的不满之色愈重。 萧璜叹了口气,只得向王澄告罪:“对不起,是我让岳父大人失望了。” 王澄此时脸色才稍微好一些,语重心长劝说道:“我知道宋贵妃死了你很难过,可你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一定要振作起来,要学会化悲愤为力量,既然是萧玠逼死了你的母妃,你就要以牙还牙,报了这杀母之仇。” 萧璜面色慢慢恢复了原本的坚毅,眼神也慢慢变得犀利,终于点点头道:“岳父大人教训的是,我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王澄欣慰点点头,听自己劝就好,自己也就放心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谈谈出兵狄胡之事。” 第280章 往事如烟 送走王澄,萧璜重新回到书房,目光怔怔看着在黑暗中摇曳的烛火,神色是说不出的沉痛和落寞。 往事不自觉一幕幕从他的脑海中掠过…… 从他记事伊始,他就感觉似乎身边每一个对他都有着深深的敌意。 他的父亲明明是当今天子,他的母亲明明是皇帝的妃子,可他却很少享受到一个皇子该有的待遇,不仅其他妃嫔总是变着法子嘲讽和刁难自己母妃,其他兄弟姐妹也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这个兄弟,甚至到了最后,连宫中的那些宦官和宫女也不再将自己和母妃放在眼里,虽然表面上对他们母子毕恭毕敬,可背地里却总是阳奉阴违,也没少在背后编排他们母子。 可母妃总是逆来顺受,受了什么委屈都只会默默埋在心底,不敢反抗,也不找皇上或太后诉苦,只是一个人承受了所有。 那时候的他很不理解,可母妃却告诉他,有相士说她当生天子,既然他天生有如此命格,自然该有王者的魄力与气度,胸怀天地,而不是与宵小计较长短。 母妃的话语从小牢牢刻在他的心中,使他坚信自己乃是天生帝王命格,虽然深处在逆境中,却能保持有朝一日定然可以龙登九五的信念,将眼前经历的一切磨难都视为上天对自己的考验。 脑海中宋贵妃的形象渐渐模糊,而福伯的形象却渐渐清晰起来…… 在他八岁那年,因为宫中失火,有相士说是后宫中阳气太盛所致,父皇就命宫中所有未成年的皇子都搬去宫外住。 其他皇子因为早早封王都坐拥豪华王府,有大批的仆人可以供使唤。而他虽然同为皇子,却因为母妃身份卑微一直不得封王,宗正寺只给他分了一处小院落,还有一个年过半百慈眉善目的老仆人。 “殿下,老奴叫徐福,从今日起就是殿下的仆人,专门负责照顾殿下的日常起居。”这是福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脸上和蔼的笑容至今还是历历在目。 与福伯相关的回忆在脑海中一幕幕快速一闪而过,似乎有些模糊,彷佛发生在很遥远的过去,又似乎很清晰,彷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清楚的记得,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福伯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寝房内,一脸神秘莫测告诉他。 “吾观殿下命格不凡,自有天命在身,绝非池中之物,虽弱冠之前受尽磨砺,但终究当为天子。” 他毫不犹豫相信了福伯的话,只因他的母妃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他一直认为自己就是天选之子。 “殿下既为不凡之人,当有一身不凡的本事,以待将来,不知殿下可愿拜我为师,我可以将毕生所学倾囊教授给殿下。”那天夜里,福伯按住他稚嫩的双肩,目光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沉声询问自己是否愿意拜他为师。 自己则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跪倒在地,重重行了一个大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他那时尽管年幼,但心智早就异于常人,知道福伯既然能够看得出自己的不平凡,必然也绝非凡夫俗子,说不定就是上天派来点拨自己的当世高人。 萧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温情和笑容,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回忆起福伯与自己的点点滴滴—— 当自己感觉习武太辛苦之时,是福伯告诉自己在他通往至尊宝座的座位上,将会遇到无数个想要取他性命的敌人,他只有学好了武功,才能解决每一个妄图阻碍他的绊脚石…… 当自己感觉兵书太枯燥的时候,是福伯告诉自己武功再高充其量也只能打败几百个人,但若是学到了兵法的精髓,一个人足以打败千军万马…… 当自己思念宫中的母妃时,是福伯告诫自己,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不该只执着于儿女情长…… …… 萧璜很难想象,若没有福伯对自己的悉心教导和栽培,自己的命运又将会怎么样! 此时,萧璜心中忽然一阵绞痛,泪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夺眶而出——他的记忆终于来到了他最不愿意回想的那一天。 福伯将自己关在房中一关就是好几日,他因为放心不下,推门闯入福伯房间时,却被福伯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只见当时的福伯浑身皮肤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若不是那双熟悉的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他熟悉的福伯。 福伯看着他的样子,脸上却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没有吓到殿下……既然如今连殿下都险些认不出我,那我便可以放心去刺杀苏瑶了,即使我不幸失手,也绝没有任何人可以认出我来,绝不会连累到殿下的。” 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嘶哑到连萧璜都听不出半点过往的痕迹。 那一天,萧璜哭了,哭得像个二十多岁的孩子,他不知道福伯何以如此待他,他此生又该如何报答福伯的对他的恩德。 可他也没想到福伯最终不幸真的一语成谶,他和福伯的那一面竟然成了诀别,自此他们师徒天人永隔。 而且他至今也想不通,福伯已经漆面吞谈,样貌全变,萧玠为何还是能够认出他来,还借此将自己母妃和舅舅拖下水。 这一刻,悲伤淹没了萧璜,内心只剩下刻骨铭心的痛,他恨自己那日为何不坚决反对福伯去刺杀苏瑶,否则也不会白白搭上福伯和母妃的性命。 短短十几天时间,他失去了对于自己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此刻他心中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恨自己,恨萧玠,更恨苏瑶,若是没有他们二人,福伯和自己母妃岂会枉死。 萧璜在心中暗暗立誓,有朝一日一定要取萧玠性命,为福伯和母妃报仇。 此时,书房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萧璜当即擦干眼泪,用力吸了几下鼻子,努力使自己情绪平复下来。 不多时,心腹王升出现在书房门外,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道:“殿下,属下可以进来吗?” “你进来。”萧璜冲门外的王升轻轻一点头。 王升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萧璜脸上未干的泪痕,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开口劝道:“殿下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萧璜轻轻点头,面色已经恢复以往的冷峻,沉声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还是说说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王升见萧璜如此说,也暗暗松了一口,随即道:“属下只是想知道,殿下真的要出兵狄胡了吗?” “不错,你也知道,这是夺取凉州的兵权的最好机会。”萧璜并没有对王升隐瞒什么,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出兵狄胡需要得到朝廷的批准,尚且需要一段时日,在此之前,我想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 王升对萧璜双手抱拳重要行了一个大礼,慷慨道:“属下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璜轻轻拍拍王升的肩膀,目光凝望着他,沉声道:“福伯已经不在了,你现在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想要你替我去一趟塞外,去见一见赫连罗。” 饶是王升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当场神色大变…… 第281章 状元之才 苏瑶遇刺一案刚告一段落,书院那边却开始有些让萧玠不省心了。 这一次的麻烦并非来自外部世家大族势力的干扰破坏,而是来自书院内部的学生。 理由很简单,当初不少寒门子弟舍弃那些声名在外的世家书院,转而进入萧玠创办的洛北书院就读,除了看中萧玠的地位和背景,还因为萧玠找来了自己的岳祖父苏弘来挂名当这个书院院长,学子们大多就是冲着苏弘的名声而来。 可谁知道,除了入学当天苏弘来了一趟书院,对他们这些新入学的学子进行一番简单的欢迎和勉励之外,他们再也没有在书院见过苏弘哪怕一次。 而平日里给他们讲授经学的都是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太史峥。 虽说他们也知道太史峥是颍川名士,声名在外,但毕竟他从来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自然没有功名在身,在这些学子眼里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白身。 让一个白身给他们这些学子讲授经学,他们能够高中就见鬼了。 因此,这些学子们感觉受到了欺骗,对洛北书院自然心生不满,甚至听说不少人已经萌发了退学去世家书院就读的念头。 虽说这会得罪齐王萧玠,但他们更不想跟自己的功名过不去。 不少人都劝萧玠让苏弘这个挂名院长出面安抚一下这些蠢蠢欲动的学子,可萧玠都是一笑置之。 洛北书院是他萧玠的书院,不是苏家的书院,若是太过依赖苏弘,那这些学子将来科举高中到底应该更感激苏弘还是应该更感谢他。 而且他相信以太史峥的能力,若是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那也太小瞧他了。 而太史峥自己似乎也没有将这些学子不满的事放在心上,依旧每日照常顶着学子们质疑的目光讲授自己的经学之道。 但今日,太史峥的课刚上到一半,台下就传来一声嗤笑声:“太史先生身无功名,却每日站在台上为我等讲授经学,想要我等可以在你的教导下金榜题名,难道不觉得可笑吗?” 这话多少有些刻薄刺耳,台下诸多学子瞬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丝毫没有顾及太史峥的面子,只有几个学子面露不忍,但看着周围哄笑成一片的其他人,一时之间也没有勇气为太史峥说话。 虽然大家都承认太史峥学问确实不错,完全没有辱没他颍川名士的名头,但他没有考取功名始终是学子们心中的一根刺,他们始终不相信一个身无功名的人能够教得他们金榜题名。 太史峥面色如常,并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自从他来到洛北书院讲授经学的第一日起,对他的质疑声从来就没有停过,理由都是他一个连科举考试都没有参加过的人,没有资格给他们这些学子授课。 只是之前大家都是私下议论,他也就故作不知,今日只是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当面质疑罢了。 太史峥面带笑意,语气却分明带着讥讽:“我们为何要学习圣学,为的是明大道,知礼义,若是为考取功名而学圣学,如此争名逐利,与禽兽何异?” 太史峥此话一出,台下瞬间一片哗然,毕竟在座的哪一位学子不是为了金榜题名而来,自然也在太史峥口中的禽兽之列。 一个学子愤愤然站起来道:“太史先生此言岂不荒谬,依你之言,苏院长之学问当世无人可出其右,又曾高中状元,岂不也是你口中所说的禽兽?” 这话可以说是给太史峥挖了一个陷阱,将洛北书院名义上的院长苏弘给搬了出来,太史峥言辞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误伤到苏弘,反而不好收场。 可太史峥却不慌不忙用目光扫视全场,最终落在这名愤愤不平的学子身上,平静问道:“当年狄胡人意图南侵,而苏院长身为一介书生,却主动请缨前往漠北,说服狄胡可汗赫连罗放弃南下的念头,使大宁百姓免受异族兵戈之害。你们既然将自己与苏院长相比,那你们扪心自问,若是将来狄胡再度意图南下,你们谁又敢主动请缨去塞外见一见狄胡可汗,使我大宁百姓免受兵戈之害。” 台下众多学子被太史峥一番反问给瞬间问得哑口无言,毕竟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有自己的气节,简而言之就是要脸,谁也不好动不动就信口开河。 太史峥目光再度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淡淡一笑:“看来大家都自认为做不到,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拿自己跟苏院长相提并论,不觉得自惭形秽吗?” 众学子被他说得面上有些发热,却也无从反驳。 太史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诸位不知可还记得,当日入学之时,齐王殿下曾经亲口说过我们洛北书院的院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诸位既然选择进入洛北书院,自然当遵守院训,以天下为己任,而天下苍生而读书,而不是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功名。” 太史峥说得语重心长,振聋发聩,不少学子纷纷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太史峥。 可还是有人不服气,梗着脖子质问道:“那我问太史先生,若是将来狄胡再度意图南下,不知太史先生可否敢主动请缨去塞外见一见狄胡可汗,使我大宁百姓免受兵戈之害。” 太史峥摇摇头,淡淡一笑:“我不会去塞外见狄胡可汗。” 台下众学子再度哗然,不少人更是露出了鄙夷之色,说了半天,原来自己也是胆小鬼一个,那与他自己口中的禽兽有何区别。 太史峥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冷冷一笑道:“我会出兵彻底击败狄胡人,使我大宁再无狄胡之患。” 众学子更加哗然,刚要嘲笑太史峥的狂妄自大,他却突然目光一寒,狠狠一掌拍在面前的案桌上,实木制成的案桌瞬间一分为二,轰然倒塌。 众学子瞬间傻眼了,他们一直以为太史峥只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弱书生,却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身手,这么看来,他还真不是一个只知道读死书的花架子。 尤其是公开质疑过他的学子,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发白。 这一掌下去,算是将每一个学子都惊醒了,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与太史峥的差距。 虽然说太史峥的圣贤之道没有说服每一位学子,但这一掌二十多年的功力却是镇住了每一个人,已经在没人敢瞧不起他,也不敢再跟他造次了。 还好萧玠不在场,否则他一定会深刻理解后世的一句话—— 我之所以习武,就是为了让其他人跟我好好说话。 见震慑住了众人,太史峥才微微一笑:“至于你们看中的功名,我会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到时候你们就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状元之才!” 此话一出,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们听了太史峥这么多日的课,自然对太史峥的学问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他们心中清楚知道,因为他们的愚蠢,今年科举考试将迎来一位最强劲的竞争者! 第282章 登门说情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齐王府门外。 阍侍抬眼一看,看到这两辆马车外观装扮都很简单,一看就不是什么权贵人物,心中不由先生出几分轻视之心。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往齐王府跑呀,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身份,有个几斤几两。 但当阍侍看清第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人时,尽管此人衣着同样朴素无华,但阍侍却立即收起了轻慢之心,快步小跑到马车前,点头哈腰低眉顺眼,脸上满是谄媚讨好之色:“陶老爷,你怎么来了?” 不错,来人正是陶晗的父亲陶松,虽然他现在还是一个商人,也是一介白身,但阍侍却万万不敢怠慢他的,否则一旦被陶侧妃知晓,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的。 不过陶松倒也没有对阍侍无礼,只是笑笑道:“我今日无事,就来看看女儿。” 阍侍的笑容更加灿烂,顺着陶松的话道:“若是侧妃知道陶老爷来了,不知道该有多开心呢?” 此时后面的马车也下来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看起来显然是一对夫妻,正是陶松的幼弟陶植和他的妻子魏氏。 陶植看到陶松正和阍侍说话,不由大声嚷嚷道:“兄长,我们不是来见晗儿的吗,跟一个看大门的啰嗦那么多干嘛?” 阍侍面色不由一滞,自从齐王得势,他身为齐王府的阍侍,谁跟他说话不是客客气气,哪敢如此无礼。 陶松脸上也有些尴尬,对陶植低声呵斥道:“六弟,不得无礼。” 阍侍这才知道对方是陶松的弟弟,也就是侧妃陶晗的叔父,尽管心中有气,却也不好发作,只是故作没听到陶植的话,对陶松笑道:“既然陶老爷是来看侧妃的,那就里边请,小的马上派人去通知侧妃一声。” 目光随后看向一旁的陶植夫妇,强压住心头的火气,故作无事笑道:“两位既然也是陶侧妃的族人,也里边请。” 陶松点点头,刚要往齐王府里面走,陶植却一下子走到他跟前,拦住他的去路,大大咧咧道:“兄长,照我看我们何必如此麻烦呢,还不如直接去一趟河南尹衙门,我就不信凭你齐王岳父的名头,他们还敢不放人,又何必多此一举来麻烦晗儿呢。” 阍侍在一旁也算听明白了几分,心中也不由有些幸灾乐祸,什么来看女儿侄女,敢情是陶家有什么人因为犯事被河南尹衙门的官差给拿了,现在是上门想通过陶侧妃求齐王帮他们把人从牢里给捞出来。 想到此处,阍侍心中不由冷笑,商人就是商人,目光简直短浅,自以为傍上齐王就可以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现在被官府拿了也是活该,陶侧妃摊上这些族人也够倒霉的。 看着阍侍脸上的笑容中的玩味,陶松也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得再次低声呵斥道:“若是还想救旺儿,你就给我把嘴闭上,一切听我的。” 一听到“旺儿”这两个字,陶植整个人当即老实了,连连陪笑道:“好好好,听兄长的。” 阍侍心中暗暗冷笑,觉得这三人今天这一趟大概率要白跑一趟了,陶侧妃会不会帮忙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苏王妃是绝不会答应的。 要知道苏王妃素来最看重齐王府的名声,对他们这些下人一向严格约束,从不许他们打着齐王府的名头在外面胡作非为,免得坏了齐王的名声,对她娘家的族人更是约束再三,哪里像陶家的人,陶侧妃才嫁过来几天,这些人就完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居然敢对自己如此无礼。 陶松看着自己弟弟,不由暗暗叹了一口,心中也不由感觉有些忐忑,其实他也没有多少把握女儿会不会帮自己和陶植这个忙。 自从陶晗嫁入齐王府,陶松身为陶晗的父亲,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不仅在陶家人人对他尊敬有加,就是在外面别人一听说他是齐王萧玠的岳父,谁不得跟他客客气气,甚至还有不少人赶着上趟想要巴结他,好借此攀附上齐王这棵大树,好捞一个从龙之功。 如今的陶松可以说得上是志得意满,感觉有萧玠这个女婿撑腰,自己的腰杆子也硬上了不少,现在他只盼望自己女婿可以尽快入主东宫,甚至可以登基为帝,到时候他可是大宁的国丈了。 不过陶松的地位见长,找他的人也就多了,大都是想要他帮忙牵桥搭线跟女婿萧玠搭上关系了,只是陶松都拒绝了。他虽然是萧玠的岳父,但两人地位悬殊,他在萧玠这个女婿面前总感觉缺少点底气,实在不敢来麻烦萧玠。 不过今天他也实在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上门,只因为他幼弟陶植的独生子陶旺在青楼跟几个朋友喝花酒,喝多了两杯,人难免有点飘,居然跟一个世家子弟抢起了歌姬,最终两个人大打出手,各自都鼻青脸肿挂了彩,还砸坏了青楼的不少东西,吓得青楼的人赶紧报了官……可是当官府的差役赶来要将两人全部带走之时,陶旺竟然冲官差大声嚷嚷齐王萧玠是自己的姐夫,要是这些官差敢动他一根毫毛,齐王一定饶不了他们,引得围观百姓一片哗然…… 不过毕竟这么多百姓在看着,官差也只能硬着头皮要将两个人都带去衙门,可陶旺却犯起了混,居然跟官差动起了手,还打掉了其中一个官差的门牙,最终被官差合力制服擒住,现在人还被关在河南尹的大牢中。 六弟陶植只有陶旺这一个宝贝儿子,听说他被官府的人抓进大牢,自然急到不行,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话分量不够,于是找到大哥陶松,要他以齐王岳父的身份去给河南尹施压,要官府的人放了自己儿子。 不过陶松不傻,知道自己若是打着萧玠的名号在外面乱来,极有可能会惹恼萧玠,到头来还有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女儿在齐王府的地位。不过毕竟自己六弟都开这个口了,而陶旺又是自己的亲侄子,陶松也抹不开这个面子,只得硬着头皮带陶植来齐王府。 不过他也不敢直接来找萧玠,而是趁萧玠不在府中时跑来找女儿陶晗,想要陶晗给女婿吹吹枕边风,让萧玠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给河南尹的人打声招呼,放回陶旺。 第283章 败坏名声 陶松等三人刚在贵客房落座,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陶晗后脚人也过来了。 她也是一听说父亲和叔叔婶婶来看自己,就立即赶过来相见。 只是她一进门,陶松,陶植和魏氏三人便都站了起来,躬身对陶晗行了一个礼:“参见侧妃。” 陶植虽然敢对齐王府门口的阍侍无礼,但陶晗如今的身份可是齐王侧妃,他也不敢摆什么长辈的架子,还是得老老实实见礼。 看到娘家人前来看望自己,陶晗心情显然不错,忙上前扶住父亲,嗔怪道:“什么侧妃不侧妃的,你们可都是我长辈,我如何受得起你们的礼。” 陶松呵呵一笑,陶植和妻子则交换了一下眼色,侄女还记得自己是陶家之女就好,想来不会对陶家的事坐视不理,自己的儿子总是有救了。 三人重新落座,陶松本想跟自己女儿寒暄几句暖暖场,再找个合适的由头委婉开口求女儿帮忙,可一旁的陶植根本按捺不住,对着陶晗大喊道:“晗儿,这次你可一定要救救你的堂弟呀。” 堂弟? 陶晗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几分。 她当然知道六叔口中的堂弟就是六叔唯一的儿子陶旺,从小就不个是省油的灯,仗着陶家有钱没少在外面胡作非为,不知道给陶家惹来了多少麻烦,因此陶晗一直不太喜欢这个堂弟。 现在听六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一定是堂弟又在外面惹出了什么麻烦事,想要自己这个侄女以齐王侧妃的身份去摆平。 想到此处,陶晗不由看上自己父亲,心中也微微有些失望,原以为是父亲和六叔六婶特意来看自己,想不到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只是为了来找自己帮忙罢了。 陶松也感受到女儿眼神中的失望,面上也不由露出一丝尴尬,只得干笑两声道:“虽说旺儿是顽劣了些,可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你六叔唯一的骨肉,我们还是得帮帮他,尽快将他救出来。” “对呀,晗儿,这次你可一定得帮帮你堂弟,不能见死不救呀。”一旁的婶婶魏氏也抹起了眼泪,哽咽道,“我们老两口可就旺儿这一个儿子,若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六叔可怎么活呀。” 一听到婶娘的哭声,陶晗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对魏氏道:“六婶,你先别哭,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堂弟他怎么了?” 魏氏刚要开口,一旁的丈夫陶植却抢先说道:“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就是河南尹的人小题大做罢了,你是知道旺儿的,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大毛病,就是喜欢喝点小酒,他酒量又不好,喝多了几杯就上头,跟别人起了点冲突,打了一架,现在还被关在河南尹衙门,你看……” 说话间,陶植目光一直看着陶晗的脸色,却看到陶晗面色渐渐变得阴沉,心中也微微有些发毛,没好再继续说下去。 陶晗此刻确实很生气,她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堂弟陶旺第几次酒后跟人打架了,每次都是陶家在给他擦屁股,只是这次闹大了,居然被官府抓进了牢里,眼看陶家搞不定了,居然要自己以齐王侧妃的身份去将人从牢里给捞出来。 “六叔六婶,不要怪我这个做侄女的说话难听,你们从小到大也太惯着他了,才会让他到处惹是生非,我看现在在牢里关几天也好,给他一点教训反而是好事,让他以后也知道收敛一些,免得将来惹出更大的祸。” “晗儿,话可不能这么说呀,旺儿一向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哪里受得住牢里那些苦,你就行行好,帮帮他这一次,就他出来,我跟你叔父今后一定会好好管教他,不让他再在外面惹事的。”一听陶晗不愿意帮忙,魏氏瞬间嗷嚎大哭,泪眼婆娑,苦苦哀求陶晗。 “哭!哭!哭!你们这些妇道人家除了哭还会什么,哭能解决问题吗?”妻子的哭声搅得陶植更加心烦意乱,不由大声呵斥起妻子,随后看向陶晗,语气有些不满道,“晗儿,旺儿他就是再顽劣,可好歹也是你的堂弟,如今他身陷囹圄,你见死不救也就算了,怎么还说起什么话了呢” 陶晗还未表态,一旁的陶松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道:“晗儿,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你就帮你六叔和你堂弟这一次。” 虽然父亲都开口了,但陶晗还是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我觉得父亲和叔父将问题想得太严重了,官府也是遵照大宁律例办案,堂弟他只是酒后伤人,只要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关几天后官府自然会放人的。” “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关几天后官府就会放人,你身为齐王侧妃,只要让齐王给河南尹那边带一句话,官府自然就会乖乖放人,为何还要旺儿白白受这几天牢狱之灾。”陶植语气更加不满,顾不上陶晗的侧妃身份,忍不住大声嚷嚷道,“再说,救出旺儿不仅仅是我们陶家的事,也关乎到齐王殿下的面子。” 陶晗不由一愣,随即眉头一皱,追问道,“六叔何出此言,怎么又跟齐王殿下的面子扯上关系了。” 陶松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刚要阻止弟弟,可陶植已经忍不住继续说下去:“晗儿,你有所不知,当日官府的人一到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你堂弟,旺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告诉这些官差齐王殿下是他的姐夫……可你猜怎么着,这些官差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完全没有将齐王殿下放在眼里,还是锁了你堂弟,你说这不是折了齐王的面子……” “他居然在那种场合提殿下名字,让在场的百姓如何看待殿下,简直是太过分了!你们死了这条心,我是绝不会帮你们的!” 陶晗闻言却突然大怒,气得当场就要拂袖而去。 第284章 话不投机 眼见陶晗发怒欲走,魏氏顿时大急,慌忙上前拉住陶晗,满眼泪水苦苦哀求道:“晗儿,你可不能走呀,你要是走了谁来救你堂弟呀。” 眼见陶晗还是满脸怒容,丝毫不为所动,魏氏只得打起了感情牌,泪眼婆娑道:“晗儿,你娘亲过世得早,这些年六婶可没少照顾你,六婶这辈子不敢求你报答,只求你这一件事,你就看在六婶这么多年照顾你的份上,帮六婶这一次,救救你堂弟。” 陶晗一时沉默了,虽然她不喜欢堂弟陶旺,但平心而论,六婶这些年确实待她不错,有什么好东西都惦记着她,可以说是将她当成亲闺女也不为过。 看到陶晗面色有些动容,魏氏心一横,就要给陶晗跪下磕头,陶晗吓坏了,慌忙扶住魏氏,口中不住道:“六婶,你不要这样,你这不是让做侄女的为难吗?” 魏氏却听不进陶晗的话,还是执意要给她下跪,嘴上不停说道:“你不帮六婶救你堂弟,六婶就跪在地上不起来了。” 陶晗哪里敢让魏氏给她下跪,两个女人推搡间,看得一旁的陶植更加心烦意乱,忍不住冲陶晗高声嚷嚷道:“我就不明白了,旺儿从小性子是顽劣一些,但也不是第一次闯祸,之前每次惹事,陶家赔点钱都能解决,怎么现在陶家的女儿当上了齐王侧妃,旺儿出了事怎么反而还要坐牢了,这世上哪里有这么个道理?” 陶植的话说得有些难听,话里话外都在指责陶晗身为陶家之女却不帮着自家人,听得陶晗心中更加生气,毫不客气反驳道:“就是因为我做了齐王侧妃,陶家才更加应当约束族人,不能因为做了齐王殿下的亲戚,就变得飞扬跋扈,肆意妄为,否则败坏的不仅仅是陶家的名声,也会坏了齐王殿下的名声。” “别的我不说,你们什么时候听说过齐王府的人在外面胡作非为?或者苏家的人打着齐王的名义在外面违法乱纪?齐王府和苏家的人尚且如此,怎么我们陶家就不行,惹事生非也就罢了,还非要将齐王殿下的名头搬出来,你让京城百姓如何评论殿下,你让皇上和文武百官又怎么看待殿下。” “晗儿,你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听陶晗话里话外都在为萧玠着想,完全不考虑陶家的利益,陶植心中也不由怒了,女心向外说得一点不错,这还是陶家嫁出去的女儿吗? “陶家为什么要将你嫁给齐王,就是大家希望陶家从此以后成为皇亲国戚,受到朝廷的优待,提升陶家在世人眼中的地位,以后不管陶家摊上什么事,其他人都能礼让陶家几分。可是现在呢,旺儿又没有去杀人放火,强抢民女,只是喝多了几杯跟人起了冲突动了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让齐王殿下那边去给官府说句话不就没事了,哪里还闹到要坐牢去。” “可你现在不帮我们去救人也就算了,还一直在那里说风凉话,说什么要给旺儿一点教训……要我说,你这就叫忘本,一嫁给齐王就忘了自己是陶家出来的人,满口都是齐王殿下如何如何,根本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娘家考虑,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眼见陶植将话引到了自己身上,陶松也不由叹了一口气,一边是自己的亲女儿,一边是自己的亲弟弟和亲侄子,他夹在中间也很为难,但他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苦口婆心对陶晗劝道:“晗儿,你六叔六婶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你就帮他们这一次,我想旺儿经过这件事,已经得到教训了,以后不会再犯了,你六叔六婶都这么大年纪了,要是你堂弟在牢里有个好歹,你说他们两口子可怎么办呀。” 陶晗也叹了口气,面色却反而更加坚定,但还是用尽可能平静的口吻说道:“父亲,六叔,六婶,不是我不想帮堂弟,但是国有国法,既然堂弟触犯了国法,就应当受到相应的惩罚,不能因为他是齐王殿下的亲戚而例外,否则你们让其他人如何看待齐王,我希望从今往后陶家要更加严格约束子弟,不要再坏了齐王和陶家的名声。” 陶晗的语气虽然平和,但话里的意思却是斩钉截铁,不容商量的,明确告诉陶松三人她是绝不会让齐王萧玠出面去救出陶旺的。 贵客房内几人一时之间都沉默了,空气仿佛都为之一滞,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尴尬。 片刻之后,陶植面色一沉,霍然起身,直接拉起跪在地上还在哭哭啼啼的妻子魏氏,大声嚷嚷道:“算了算了,现在人家可是堂堂的齐王侧妃,不想帮娘家的落难亲戚也正常,我们走,就不要在这里再继续丢人现眼了,就让旺儿在牢里被人打死算了,就当我陶植没有生过这个儿子好了……” 但魏氏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陶植根本拉不动,只得愤愤然对陶晗道:“陶侧妃尽管放心,以后我们陶家人这辈子都不会再登齐王府的门,不会再劳陶侧妃的的大驾了!” 话说到这一份上,陶晗也终于动怒了,俏脸一寒,冷声道:“六叔说话又何必如此难听呢?是我不愿意帮堂弟吗?正因为我是陶家之女,我才希望陶家可以越来越好,最终一步步发展成为名门望族,从此长盛不衰。可你们现在呢,仗着是殿下的亲戚,打着齐王的名义在外面胡作非为,惹得其他人对陶家怨声载道。要是陶家以后还是不知收敛,肆意妄为,我看离没落破败之日就为期不远了。” “晗儿,你怎么能这么说陶家呢!” 陶晗话说得有些重,这下连身为父亲的陶松也听不下去了,面色瞬间变得阴沉,目光满是失望,语气更是不满。 “我看晗儿说得没有错,陶家迟早得毁在你们这几个不肖子孙手里。” 此时,贵客房外突然传来一个怒气冲冲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听着陶松和陶植兄弟浑身一激灵,霎那间吓得面色惨白,连一直赖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魏氏也顿时止住了哭声。 三人哆哆嗦嗦将目光望向屋外,果然看到一脸怒容的家主陶闾正怒气冲冲走进贵客房…… 第285章 子孙不肖 眼看父亲走进来,陶松和陶植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前,兄弟二人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向陶闾问候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陶闾目光锐利,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却突然抬起手,“啪啪”两声,给陶松和陶植兄弟二人一人一个重重的耳光。 陶松和陶植瞬间被打懵了,都捂着发红的脸一脸不解看着陶闾,不知父亲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他们都知道父亲对族人要求一向严苛,因此陶旺出了事,他们压根不敢让父亲知道,而是私下偷偷摸摸跑来齐王府,想通过陶晗求萧玠帮忙出面让河南尹衙门那边放人,神不知鬼不觉解决这件麻烦事。 可现在看父亲这般模样,分明就是已经知晓了此事,还特意追来齐王府责打他们兄弟。 眼看父亲打过人之后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的样子,陶松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赔着笑想要解释道:“父亲,你先听我说……”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陶闾更加大怒,抬起手又想往陶松脸上招呼,吓得陶松慌忙缩起了脑袋,不敢再说话。 不管怎么说,陶松都是自己的父亲,陶晗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挨打,只得上前拉开父亲,随后对陶闾道:“祖父,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就当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 这里毕竟是齐王府,陶闾也不好再继续发作,只得用手指指着陶松和陶植两兄弟,还有赖在地上不走的儿媳魏氏,阴沉着脸,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三个还不快跟我回去,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吗。” 陶松连连点头不敢多言,陶植却有些不愿意走,看了一眼陶晗,随后小声道:“父亲,可是旺儿的事……” 不提陶旺还好,一提到陶旺,陶闾瞬间暴怒,铁青着脸恨声道:“你还有脸说你那个不孝子,都是你们夫妻二人把他惯坏了,年纪轻轻不学好,到处惹事生非,简直把我们陶家的脸都丢尽了,他现在被官府关进牢里是他咎由自取,他被人打死在里面才好呢,免得出来继续败坏我们陶家的名声。” 看父亲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咒自己的儿子去死,陶植的气血一下子涌上了脑门,再也忍不住当场爆发,直接不管不顾冲陶闾大声嚷嚷道:“对,旺儿该死,我也该死,我们父子两个都该死,我知道父亲你一直看不起我跟旺儿,觉得我们两个没本事,只会给陶家惹麻烦,也不让我们插手陶家的生意……” “现在好了,旺儿被官府的人抓进了大牢,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想去救他,甚至恨不得我也一块被抓进去,跟旺儿在里面一起被人打死才算顺了你的意。” “你你你……”陶闾也没想到一直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儿子陶植有一天居然会这么跟自己说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陶植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一旁的陶松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慌忙拉开弟弟,低声劝说道:“六弟,你怎么能这么跟父亲说话呢,还不快向父亲赔个不是。” 陶植却一下子甩开陶松的手,冷着脸道:“你也不用在那里充什么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想救我儿子,否则也不会推三阻四就是不肯跟我去河南尹衙门,非要拉着我来齐王府丢人现眼……我就不明白了,你也是陶家的儿子,我也是陶家的儿子,凭什么你的女儿可以嫁给当朝皇子,你的儿子可以在司隶校尉府当差,而我的儿子现在坐牢了都没人愿意去救!” “再说了,你的女婿是堂堂齐王,又是执掌司州的司隶校尉,想救旺儿出来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父亲眼都不眨就可以给他一千万两银子,这么天大的人情就不值得他去救我们陶家的一个人吗?” 陶植越说越激动,一口气将几十年来憋在心里的气发泄个痛痛快快,而后直接强行拉起傻在地上的妻子魏氏,阴沉着脸道:“陶旺是我的儿子,既然陶家不愿意去救,齐王府也不愿意去救,那我就自己想办法,不敢劳烦你们两边大驾了,大不了我也去陪旺儿去坐牢,一起被人打死在里面好了。” 说完,陶植也不理会其他人,直接拉着魏氏气呼呼拂袖而去。 陶松此刻肠子都快悔青了,自己就不该带这个混不吝的弟弟来什么齐王府,搞得现在事情居然闹到这种不可收拾的程度。 “父亲,我出去看看,免得六弟出什么事。” 陶松现在在这里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不等陶闾点头同意,就逃一般飞奔着追了出去。 贵客房内只剩下陶闾和陶晗祖孙二人。 “晗儿,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陶闾看着自己的孙女,重重叹了一口气,此刻只觉得整个人心力交瘁,疲惫异常。 陶晗看着一直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祖父,只觉得他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不由心中一疼,鼻子一酸,却还是勉强笑道:“祖父这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笑不笑话的。” 陶闾心中总算感到一丝欣慰,虽然几个儿子不争气,但好在这个孙女还是识大体的,也只有她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知道自己想要将陶家一步步发展成名门望族的夙愿。 可陶家其他人却偏偏如此不争气,白白枉费了自己一番苦心。 “晗儿,你堂弟的事你不必为难,他既然犯了事,官府那边该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不能因为殿下的关系就网开一面,免得落人话柄。” 陶晗咬着嘴唇,轻轻一点头:“谢谢祖父。” 陶闾也冲孙女点点头,慈祥一笑:“傻丫头,你是我们陶家的希望,我怎么会让你难做呢?你放心,只要我这个祖父活着一天,陶家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绝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 陶晗轻轻“嗯”了一声,再次重重一点头,泪水已然模糊了她的双眸…… 第286章 身欠巨债 鸿运赌坊是整个京城最大的一家赌坊,占地数十亩,高约近十丈,位于温柔坊最为喧嚣繁华的黄金地段,是洛阳城最为有名的销金窟之一,上至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下至卖力气的贩夫走卒,都喜欢有事没事来此试一试手气,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搏一场富贵。 每到夜幕时分,整个鸿运赌坊便亮起无数灯笼,在夜市的映衬下,灯火璀璨,流光溢彩,单单从外观上看,足以使周边其他建筑黯然失色,相形见绌。 一进入鸿运赌坊内,入眼便是一片人声鼎沸,赌徒们各自围着赌桌,一个个面色紧张,动作极尽夸张,喊得声嘶力竭,撕心裂肺,每次当赌桌上的骰蛊被掀开,他们一个个或欣喜若狂,或垂头丧气,或一脸不甘,可谓是展现了人间百态。 而花枝招展的酒娘则穿梭在这些赌徒中间,她们一个个通体喷香,眼波流转,眉目间满是风情,找准机会就向赌徒推销酒水,生意倒是不错,赌赢的人想喝点酒助助兴,赌输的人也会喝点酒去去晦气,甚至还会趁机揩上酒娘一把油,毕竟钱都输了总不能光自己吃亏。 不过一楼大堂虽然热闹,但是寻常赌客玩的地方,一般稍有有点身份和家财的人是不屑于与他们为伍的。 而二楼与一楼大不相同,装饰上可谓是堆金砌玉,金碧辉煌,极尽奢华,连酒娘都是花容月貌,冰肌玉骨,每一个都可以堪称是人间绝色。最中间还有一座高台,上面有一群乐女在拨弄丝弦,低吟浅唱,更有几名身形曼妙的舞姬在翩翩起舞,展露女子的万般风情。 正因如此,鸿运赌坊的二楼不是谁都可以上去的,一般人想要上来见识一下还真没有这个资格,必须要向赌场展露出一定的财力楼梯口的小厮才会放行,不像一楼的大堂那般来者不拒,是个人都能下注。 二楼的档次高,消费也是极高,最低下注筹码也要十贯钱起,还真不是寻常赌客能够玩得起的。 但是最能体现身份和实力的还是三楼,这里既不同于一楼的热闹喧嚣,也不同于二楼的声色犬马,只有一间间雅间,非大富大贵之人不接待,供他们一掷千金,可能他们随手下的一次注,足以供一户百姓几代人的吃穿住行。 此时就在三楼的一间雅间内,陶旺面色苍白,气喘如牛,满头大汗,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骰盅,嘴唇不住在颤动,按在骰盅上的右手更是在不住发抖。 而他对面则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哥儿,与陶旺不同,他是一脸气定神闲,轻松写意,手上不住在把玩自己面前堆成一座小山的筹码,眼睛时不时戏谑看着赌桌对面的陶旺,嘴上勾起一丝冷笑,分明带着几分猫戏弄耗子的玩味。 他面前的骰盅已经揭开,上面的三颗骰子点数分别是五五六,点数不小,也难怪对面的陶旺如此紧张和害怕。 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陶旺也没办法,还是心一横,一咬牙,默念一下财神爷保佑,猛的揭开手中的骰盅,待看清上面的点数,瞬间感觉双腿一软,无力颓然瘫倒在自己座位上。 二三三,他又输了! 对面的公子哥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轻轻一笑,看向陶旺的目光满是戏谑:“不好意思,陶兄,我又赢了。” 随后,他给侍立在一旁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小厮会意,上前一步就要将陶旺面前最后仅剩的一点筹码都拨到公子哥面前的小山上。 陶旺却突然一把按住小厮的手,目光看向公子哥,喘着粗气,嘶哑着声音道:“卫公子,我们再来一把!” 卫公子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当然可以,只要有钱,陶兄想再来多少把都可以,可是……” 说到此处,卫公子停顿了一下,面色一寒,冷冷道:“你现在还能拿什么跟我赌?” 陶旺不说话,只是将转身拉住身后一人的胳膊,央求道:“方兄,你借我点银子,我下一把一定能翻本的,到时候我加倍还你。” 他口中的方兄却一下子甩开他的手,一脸厌弃道:“我哪有银子借给你,再说,你看看你今天晚上已经输了多少钱了,还是先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还上鸿运赌坊的钱。” 陶旺错愕看着眼前这个平日与自己称兄道弟现在却态度大变的方公子,心中不由一阵后悔,自己怎么会鬼迷心窍,跟他来鸿运赌坊呢? 他前些日子因为喝多了两杯在青楼跟人起了冲突,又打伤了官差,结果被河南尹衙门抓进大牢关了十几天,昨天才放出来。 他直到出来才知道,他父亲曾经拉下脸去齐王府求过堂姐陶晗,但堂姐不仅没有求齐王萧玠去说情放他出来,反而派人去跟河南尹娄业打招呼,要他务必秉公执法,不能因为齐王萧玠的缘故徇私偏袒,这才导致他在牢里一关就是十几天。 他对此自然是勃然大怒,也深深恨上了堂姐陶晗的见死不救,只是他也只能在家中大骂陶晗几句,但却拿这个贵为齐王侧妃的堂姐一点办法没有,心情是更加郁闷。 就在此时,一个经常在一起喝酒的方公子上门找他,说什么人不能一直倒霉,走了霉运说不定来了财运,非要拉他去鸿运赌坊玩两把。 陶旺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待了十几天,每日无所事事,天天听着外面的狱卒在赌骰子,斗蛐蛐,心是比猫抓还难受,方公子的提议可以说是正中他的下怀,当即偷偷拿上家里的银子就跟方公子去了鸿运赌坊。 他也是鸿运赌坊的老熟客,以他的陶家少爷身份当然不会去一楼二楼,一进门就被赌场的小厮带到了三楼,正巧碰上一个听说是第一次来赌坊玩的卫公子,陶旺动了心思,主动邀请和这个卫公子一起坐上玩两把骰子,卫公子也是想都没想就欣然答应。 一开始陶旺手气确是不错,一连赢了十几把,赢走了卫公子不少银两,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赌桌上形势就突然变换,他很快开始输多赢少,不仅将赢回来的银两都输了回去,还将自己带来的钱也输个精光。 但陶旺此时已经输红了眼,哪里肯就此罢手,虽然说他此时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不过好在鸿运赌场是可以给赌客放贷的,凭他陶家少爷的名头,鸿运赌场很爽快借给了他不少银两。 可惜这些借来的钱没几下又被陶旺输了个精光。 陶旺不信邪,又继续跟赌场借,可还是输了,再继续借,再输……就在这一借一输之间,陶旺已经欠下了鸿运赌场一百万两银子,鸿运赌场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借他钱了,反而“好心”提醒他,要尽快还之前欠下的一百万高利贷。 刚才那一把陶旺已经输掉了最后一次借来的银两,赌场不肯继续放贷,他只能求助于带他来的方兄,却没想到对方却突然翻脸不认人。 此时,陶旺瘫坐在椅子上,内心又是绝望又是后怕,虽然陶家富可敌国,但大多数银两都掌握在家主陶闾手中,就是他父亲也没办法搞得到一百万两银子来还这笔钱。 而他虽然是家主陶闾的亲孙子,但家主一向禁止陶家子弟出入青楼和赌坊,是绝不可能会帮他还这笔赌债,甚至还有可能一怒之下将他赶出陶家,到时候他更没办法还上这一百万两银子了。 第287章 另有所图 不多时,赌坊老板也进了雅间,站在陶旺身后,不经意间与对面的卫公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皮笑肉不笑对陶旺说道:“陶公子,时候不早了,你也该早点回府休息了,只是外面月黑风高的,我派几个人护送你,顺便去贵府取走一百万两银子。” 陶旺瞬间面色大变,这怎么可以,若是让陶家的人知道自己在赌坊一晚上输掉了一百万两银子,一旦传到家主耳中,自己非被赶出陶家不可。 “不必了,尤老板,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欠你们赌坊的钱我一定会尽快还上的,先告辞了。” 说罢,陶旺看准机会,趁人不注意就猛的起身,一个箭步要冲出雅间。 却不想尤老板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冲守在门口的两名壮汉使了个眼色,两名壮汉立即会意,用身躯挡住门口,使陶旺根本无法脱身下楼。 其中一个壮汉不顾陶旺的挣扎,将拎一只小鸡一般将瘦小的陶旺拎回座位上,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不给他再逃跑的机会。 陶旺挣脱不得,嘴上大声嚷嚷道:“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关内侯陶闾的孙子,你们若是伤了我一根毫毛,我们陶家绝不会放过你们赌坊的。” 对面的卫公子一言不发,右手端起桌面上的茶杯,手一扬,直接将里面的茶水泼到陶旺脸上,瞬间将陶旺泼懵了,不解看着卫公子,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对自己。 卫公子冷冷一笑,目光满是不屑:“什么关内侯,说到底不过是一介贱商罢了,真以为攀附上了齐王萧玠,就真当自己是一号人物了?” 陶旺闻言面色不由一变,对方明明知道自己是陶闾的孙子,齐王萧玠的小舅子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定然是有恃无恐。 再看看身后一眼冷漠的方公子,还有不住冷笑的尤老板,陶旺心中立即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些人不会是一伙的,故意给自己设套引自己上钩。 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多想了,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便低声下气对身后的尤老板哀求道:“尤老板,你先放了我,我回去之后一定尽快凑齐一百万两银子还给你们赌坊。” 尤老板没有理他,只是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卫公子,卫公子冷冷一笑:“尽快凑?你要怎么凑?求你那个不成器的爹,还是你那个见死不救的祖父。” 事到如今,陶旺就是再傻也看得出他们就是一伙的,瞬间就爆发了,用手指指着他们几人,愤怒道:“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们分明是联手设局坑害我。” 雅间内的几个人瞬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卫公子的目光更是满是玩味:“不错,我们就是在做局坑害你,可是那又如何,借据是你亲笔签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百万两银子你一文钱都赖不掉。” 陶旺心中又气又恨,嘴上也是有些口不择言:“你们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齐王殿下可是我的姐夫,你们如此坑害我,齐王殿下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知为何,卫公子听到“齐王”这两个字目光不经意间划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厉色,但很快神色如常,只是戏谑一笑,嘲讽道:“连你坐牢的时候你那位齐王姐夫都不愿意出面去救你,你现在欠了一百万两银子的赌债还想指望他帮你摆平?简直可笑!” 陶旺内心瞬间涌起一阵深深的绝望,他也知道对方说得没错,他所谓的姐夫齐王是绝不会管他死活的。 他还想试图继续哀求,卫公子却没有了跟他耗下去的兴致,只是冲陶旺身后的尤老板吩咐道:“将他带去后院看管起来,好好招呼他,明天一早再派人去一趟陶家,要陶植带银子过来赎人。” 尤老板点点头,随机一挥手,壮汉就不顾陶旺的喊叫和挣扎将他强行拖出了雅间…… …… 次日,得知儿子出事的陶植一大早就驱车匆匆赶到鸿运赌坊,而赌坊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直接将他领到后院,带他进了一间光线昏暗的房间内。 陶植一进到房内,借助房内昏暗的光线,立即看到了自己痛心欲绝的一幕,只见自己儿子陶旺已经被人剥光了衣服,手脚都被绳子绑住,整个人被倒吊在半空,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我的儿呀!”陶植干嚎一声,直冲过去抱住陶旺,撕心裂肺哭喊道,“造孽呀,这群天杀的怎么能这么对你!” 陶植的哭喊声惊醒了昏睡中的陶旺,他听出了父亲的声音,也“哇”一声嗷嚎大哭:“爹爹,救我呀!” “旺儿别怕,爹爹这就救你。”陶植冲陶植猛点头,随即扭头冲屋内的几人大喊道,“你们这些天杀的还不快放了我儿子。” 屋内几个人都没动作,只是将目光投向尤老板,尤老板看着陶植,笑眯眯道:“放人的事好说,只是不知道陶老板带银两来了没有。” 陶植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丢在尤老板脚下,愤愤道:“这是八万两银子,你们快放了我儿子。” 尤老板俯身捡起地上的银票,笑容满是戏谑:“陶老板是不是弄错了,令郎可是欠了我们赌坊整整一百万两银子,你这八万两银子只怕是还利息都不够。” 陶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又气又恨,当他听说自己儿子居然欠下赌坊一百万赌债时,也是气得恨不得立即跑来掐死这个逆子,他去哪里给他找来一百万两银子填补这么大的窟窿,只是陶旺毕竟是他唯一的骨肉,他也不可能不管他的死活,又不敢让父亲知道,只能跟妻子魏氏两个人东拼西凑,也只凑到了八万两银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上门试试看能不能先赎回陶旺。 “现在暂且还八万两给你们赌坊,你们先把我儿子放了,剩下的银子我再慢慢想办法。” 尤老板闻言却是哈哈大笑:“陶老板,大家都是生意人,你觉得我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吗?” 陶植也怒了,冲尤老板大声嚷嚷道:“那你们赌坊到底想怎么样。” 尤老板却突然不说话,只是给屋内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出去,只留下他和陶植,还有倒挂在半空叫唤个不停的陶旺。 “陶老板,不瞒你说,其实我想要你们陶家的一样东西,只要你能将那件东西拿来给我,不仅令郎欠我们赌坊的钱一笔勾销,我还会再给你五百万两银子,足以让你们父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你想要什么东西?”陶植顿时心生警惕,隐隐有些不安,猜到对方想要的东西绝不简单,否则不会费尽心思布下这么大的一个局,还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 尤老板冷冷一笑:“我想要你们陶家钱庄印制银票的制版和印鉴!” 陶植闻言瞬间愣在当场,连陶旺也吓得止住了痛哼声。 第288章 陶家根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稍一反应过来,陶植便毫不犹豫断然拒绝,语气斩钉截铁,似乎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 虽然父亲陶闾几乎不让他插手陶家的生意,但是陶植也十分清楚,陶家商业涉及的范围和领域大是不错,不过钱庄才是陶家商业的根本,正是因为钱庄不断印制银票,每年都为陶家吸纳来大量的真金白银,才使陶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不断扩张陶家的商业版图。 而大家之所以愿意用自己手中的真金白银兑换陶家的银票,除了因为陶家百年诚信经商童叟无欺的信誉之外,还因为陶家银票的防伪性,一般情况下其他人难以复制出一张足以乱真的陶记钱庄银票。 要知道,银票表面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张轻飘飘的纸,不过是上面印刷着具体的面额以及一些文字和图案,但实际上,每一张银票都是暗藏玄机,添加有不少防伪措施,避免被有心之人伪造,从而对陶家的百年信誉和商业版图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 首先就是在纸张的选择上。银票的纸张并不是用普通纸来印刷,而是采用特定的纸张。陶家银票用的纸张是楮树皮经过特殊工艺制成的纸张,这种纸张工艺复杂,制作成本高昂,色泽光亮洁白,柔韧性也不错,可以使用很长的时间,并且摸起来手感与普通纸张极为不同,所以其他人连仿造这种纸张都很难。 其次就是夹印,陶家钱庄在印制银票的过程中,还会放进一条特制的防伪线,这条线的制作材料保密,而且制作工艺也仅是陶家独有的,外人根本无从仿制。 再次就是花纹,银票所用的纸张在制作的过程中,都会在上面印制上花纹,这个花纹的深浅、样式、形状和大小都是陶家特别定制的,外人很难模仿,陶家为了保证每一张银票的防伪性,自然可以做到不计成本,精工细造,而其他人伪造银票只为牟利,很难仿造出同样的质量和效果。 还有,陶家钱庄银票的更新换代也很快。一般是每年陶家就会对银票进行重新制版、重新印刷,同时将旧版银票全部回收销毁。如此一来,即使其他人搞到了陶家钱庄银票的制作方法,可是还没有等到他们开工印制,这版银票就已经作废,他们也只能徒劳无功,望新银票兴叹。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最为重要的,就是陶家钱庄的银票上有一行肉眼很难看清的特殊小字,是银票防伪最为核心的手段,也是银票上最难以复制、最难造假的一个部分。 这一行小字是陶家的工匠直接雕刻在制版上,然后再印刷在每一张银票上,这一行小字中每一个字都刻得非常小,而且字数也是密密麻麻的非常多,绝大多数人用肉眼都无法看清楚上面写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就更别提去复制或者伪造了。 因此这项工作对工匠的雕刻技术要求非常高,好在陶家有当世最好的工匠,而且这些工匠每个人只负责雕刻其中几个字,他们的手法和字迹各不相同,其他人根本无法逐一伪造出来。 还有这些工匠都被陶家高薪供养,不可能私自外出为其他人伪造制版。因此这一行小字就成为了检验陶家钱庄银票真伪的最核心的、也是最直观的手段。 正因如此,在陶植看来,想要伪造陶家钱庄的银票简直是难于登天。 可若是最重要的银票制版和印鉴落入对方手中,一旦对方再解决纸张、夹印和花纹的问题,伪造出大量的假银票,他们整个陶家必然万劫不复。 虽然他恨父亲待他不公和对他儿子见死不救,可他也不想毁了陶家,成为陶家的千古罪人。 尤老板眯缝着一双眼睛,似乎陶植的拒绝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不动怒,还是笑眯眯道:“既然陶老板不愿意帮这个忙,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会强人所难,只要陶老板能够凑到一百万两银子和该付的利息,我一定会乖乖放了令郎,否则……” 说到此处,尤老板目光望向倒吊在半空的陶旺,骤然面色一寒,眼中杀机闪现,语气也变得冰冷:“……你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 陶植闻言不由身躯一震,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陶旺。 陶旺也被吓坏了,满脸惶恐望着自己父亲,痛哭流涕哀求道:“父亲,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呀。” 陶旺的哭声让陶植一时心神大乱,他转而怒视尤老板,目露凶光,整个人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恶狠狠道:“姓尤的,你若是敢害我儿性命,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尤老板却没有被陶植的狠话吓住,他狰狞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陶老板,你觉得我尤某人既然敢在京城地界开设赌坊,会是被人吓大的吗?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儿子既然签下了借条,就得乖乖还我们赌坊一百万两银子和利息,否则就用他那条命来抵债,你就是闹到官府那里也是这个理儿。” 陶植当即被尤老板一番话呛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对方说得没错,哪怕他告到官府去,这一百万两银子都得连本带利一分不少还给赌坊,到时候他又去哪里凑这么一大笔银子呀,反正陶家是肯定指望不上了,虽然陶家完全出得起这笔钱,但以他对父亲的了解,他知道父亲是绝不会为自己孙子还这笔赌债,免得其他陶家子弟纷纷效仿。 想到此处,陶植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对父亲陶闾的怨恨,他可以眼都不眨给他的孙女婿萧玠一千万两银子,可为何却不能花一百万两银子去救自己亲孙子一命。 尤老板似乎一眼看穿了陶植的心思,脸上笑眯眯,话里话外却似乎都在故意拱火:“其实陶老板何必如此为难呀,一百万两银子在旁人看来是一大笔钱,可对于你们陶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而现在令尊执掌陶家,只要陶老板跟令尊说一声,想来令尊也不会见死不救,毕竟一百万两银子怎么比得上亲孙子的性命重要。” 尤老板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陶植脸色立时变得更加难看,在他看来,在自己父亲心里,自己儿子的性命还真未必值这一百万两银子。 尤老板似乎又想到什么,又笑笑道:“若陶家实在不想出这个钱,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你兄长陶松不是有一女嫁进齐王府做了侧妃吗,令郎怎么也算是齐王殿下的小舅子,不如你去求求齐王那边,只要他愿意开这个金口,跟我们鸿运赌坊打声招呼,齐王的面子我们肯定得给,我们不仅乖乖放了令郎,连他欠我们赌坊的债也可以一笔勾销。” 陶植心中更加恼怒,面色也是一阵铁青,这个姓尤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萧玠和陶晗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都不愿意去出面去河南尹衙门救人,更加不可能会想跟一个赌坊扯上什么关系了,这不是更加败坏齐王府的名声吗? 眼见陶植满脸怒容,一言不发,尤老板知道时机已经成熟,遂笑道:“看来陶老板不想去求令尊,也不想敢去求齐王,那既然如此,陶老板不妨随我去见一个人,只要他要我们赌坊放人,我一定亲自将令郎送回府上。”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带自己去见谁,但陶植现在已经再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任由尤老板摆布,点头答应随他去见那个人。 同时,他心中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此人很有可能就是在后面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自己儿子很有可能就是着了他的道。 第289章 幕后黑手 陶植随着尤老板离开后院,从一处隐秘的楼梯径直上了三楼,来到一处雅间门外,只见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名身形异常雄壮的护卫,一看就是身手了得的练家子,面色冷峻,目光冷冷看着他们二人。 陶植被他们冰冷的目光看得极不舒服,刚想开口问问走在前面的尤老板怎么一回事,尤老板却坦然张开了双臂,其中一名护卫上前一步对他好一番搜身,搜得极为细致,似乎真的担心尤老板身上会不会藏有什么凶器。 陶植在后面看得一阵迷惑,这个尤老板不是他们自己人吗,怎么进去也要被搜身? 经过好一番搜身,护卫才终于冲尤老板点点头,意思是他可以进去了。 尤老板却侧过一边,笑眯眯对身后一脸迷茫的陶植道:“里面可是位贵人,陶老板也不要让这两位兄弟为难,配合一下。” 现在的陶植哪里有说不的份,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上前一步任由护卫在自己身上好一阵摸索。 直到确认尤老板和陶植身上没有私藏凶器,另外一名护卫才打开了雅间的门,尤老板对护卫点头表示感谢,才招呼身后的陶植随自己一起进去。 陶植此时心中异常忐忑,他不知道里面到底是谁,不知道为何要见他,更不知道会不会一言不合对他不利。 但他只犹豫了片刻,想到自己宝贝儿子的性命还拿捏在对方手中,也只能牙一咬,心一横,跟在尤老板后面进入雅间。 一进门,陶植就闻到一阵淡淡的异香,他下意识吸了一下鼻子,待分辨出这股味道,心中顿时一阵骇然。 他生性喜欢享受,对稀罕奢侈之物一向感兴趣,他知道这是一种来自南洋的檀香,乃是宫廷贡品,民间根本难得一见,他也只是曾经在某个权贵家中有幸闻过一次,听说还是因为对方立下大功皇上赏赐的。 而现在对方居然可以将如此稀罕名贵的檀香带出外面燃放,身份一定不简单。 陶植不由偷偷抬眼望向雅间深处,却看到一幅巨大的屏风将雅间一分为二,他只能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到屏风后面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不过根本看不真切。 而几名同样身形异常雄壮的护卫守在屏风外,目光警惕看着他们,不给他们接近屏风半步。 就在陶植还在暗暗揣测对方身份的时候,尤老板却隔着屏风跪下,冲里面的人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小人尤烈,参见魏王殿下。” 魏……魏王…… 陶植瞬间惊得目瞪口呆,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屏风后面的居然也是一个皇子,不过想到雅间内燃放的檀香,他心中几乎已经完全相信,里面的人就是货真价实的五皇子,魏王萧瑁。 只是实在他想不明白,一个堂堂的皇子为何要在一个赌坊见他,更不知道他又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布下大局引自己儿子入坑。 看陶植还傻傻站在原地,尤老板不由回头低声提醒道:“陶老板,还不快向魏王殿下见礼。” 陶植方才如梦初醒,顾不上多想,也立即跪倒在地,学着尤老板的样子,隔着屏风冲里面的人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小人陶植,参见魏王殿下。” 片刻之后,屏风后面传来一个年轻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两位请起。” 一听这声音,陶植虽然还是无缘见到对方真容,却已经笃定对方就是货真价实的魏王萧瑁,也就只有皇族才会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气场与威势。 想到此处,他顾不上失礼,当即大声哭诉道:“魏王殿下,求你看在小人膝下只有一子的份上,可怜可怜小人,让尤老板放了小儿。” “陶老板,不许在殿下面前如此无礼。”尤老板不由低声呵斥陶植一声,提醒他不要失礼。 不过萧瑁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未动怒,只是轻轻一笑:“孤说话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尤烈的话就是孤的意思,只要你愿意将陶家钱庄印制银票的制版和印鉴交给孤,孤自然会保你儿子无恙。” 陶植跪在地上,心中此刻万般纠结。 银票制版和印鉴是陶家的根本,他当然不能将他交给任何人,只是现在儿子的命捏在对方手中,若是惹恼了这个魏王,到时候别说儿子性命不保,恐怕就连自己也没办法活着走出这个雅间。 “小人本不该拒绝殿下,只是殿下有所不知,陶家的钱庄生意由家兄陶松负责,银票的制版和印鉴自然也是有他来保管,小人也不知道家兄藏在何处,因此……因此小人实在是帮不上殿下,还望殿下恕罪。”陶植思考了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说辞,小心翼翼对萧瑁解释道。 不过他也没有完全说实话,银票的制版和印鉴在兄长陶松手上不假,但他却是知道陶松将它们藏在了哪里,只是以现在的情况和场合,他是绝不可能说出来的。 “哈哈哈——” 屏风后的萧瑁一阵大笑,笑得陶植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魏王何故发笑,只是心中更加忐忑不安,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不由看了一眼同样跪在一旁的尤老板,却见他深深低下了头,似乎预判到了什么。 就在陶植还想再说点什么之际,屏风后的萧瑁突然冷冷下了一个残忍的命令: “尤烈,既然陶植想不起来银票的制版和印鉴藏在哪里,你现在就去卸掉陶旺一条胳膊,帮他好好回忆一下,如果他还是想不起来,就再卸一条胳膊,胳膊卸完了就卸腿,卸到陶植想起来为止……” “殿下,请饶了小儿。”陶植实在听不下去了,当即冲萧瑁连连磕头,苦苦哀求。 “孤不想再说第三遍,孤最后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去取来你们陶家钱庄印制银票的制版和印鉴交给孤。”屏风后,萧瑁丝毫不为所动,语气依旧冰冷。 事到如今,陶植已经别无选择了,只得痛苦闭上双眼,无奈重重一点头:“小人愿意。” 此刻,他脑海中想到父亲的不留情面,心中的愧疚和负罪感瞬间淡了不少。 若不是自己父亲见死不救,他又何必为了保全陶家而置儿子性命于不顾呢? 是父亲和陶家不仁在先,就不要怪他陶植不义在后了。 屏风后,萧瑁终于满意笑了,随后道:“你放心,孤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孤办事的人,孤也不想毁了陶家,孤可以向你保证,下一任的陶家家主,一定是你陶植!” 陶植闻言不由眼前一亮,心思一下子活络起来。 如果说刚才答应萧瑁是迫不得已,那他现在就是真的心动了,开始想真心实意为萧瑁效力。 毕竟,父亲和陶家不想给他的东西,萧瑁却愿意主动承诺给他。 第290章 夜盗制版 陶府。 夜深人静,但陶松的书房还是一派灯火通明。 陶松正端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大沓厚厚的账簿,都是今日下午京城各处陶记钱庄店面送过来的。 陶松此时正在翻开其中的一本,时而面色凝重皱眉思索,时而拨弄手边的算盘核对,生怕稍有一丝疏漏。 尽管各处钱庄在将账簿送过来之前,都已经核算过一遍确保无误,可陶松是一定要自己核算过一轮才放心。 毕竟身为陶家执掌钱庄生意的掌舵者,他比谁都清楚钱庄生意对陶家商业版图的重要性。 只是不知为何,陶松此时突然左眼皮突然一阵猛跳,心中隐隐约约升腾起一丝不安,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阴霾萦绕心头,似乎预感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毕竟最近陶家发生了太多的事,父亲陶闾和六弟陶植因为侄子陶旺之事关系闹得极僵,父子二人之间已经一连几日不说一句话,他作为一个儿子和兄长,夹在中间也是为难至极。 想到此处,陶松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中一阵惆怅。 此时,书房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陶松抬眼一看,却看到自己弟弟陶植拎着一壶酒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只是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陶松连忙起身上前:“六弟,你怎么来了?” 陶植怔怔看着自己兄长,面色很是复杂,眼神看起来也有些恍惚,嘴巴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陶松更加奇怪,忍不住继续追问道:“六弟,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旺儿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一听到“旺儿”两个字,陶植身躯不由一个激灵,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脸上突然露出了异样的笑容,摇摇头道:“兄长放心,旺儿怎么会有事呢?是我心情烦闷,实在睡不着觉,所以想找兄长来喝两杯,一解胸中烦闷。” 陶松心中不疑有他,他知道现在陶植和父亲关系僵成这样子,想来这些日子他心中也一定不好受,他作为兄长也确实应该好好去劝解一下六弟。 想到此处,陶松也没有了对账的心思,将陶植迎入书房,随后兄弟二人便坐下开始推杯换盏,一杯接一杯喝起来。 陶植借口自己心情烦闷,一直跟陶松大倒苦水,酒没有喝多少,却一直频频向陶松敬酒。 陶松也难得有机会可以跟陶植坐下来好好喝喝酒说说话,听着弟弟不断向自己诉说心中的烦闷和委屈,尤其着重提到是父亲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漠视,作为兄长的陶松心中也有些不好受,面对陶植的频频劝酒,他也是一杯杯来着不惧,很快便有了几分醉意。 正好借着几分醉意,陶松大着舌头对陶植道:“俗话说,父子没有隔夜仇,六弟,你就听为兄一声劝,明天跟父亲服个软,认个错,我想父亲一定会原谅你的。” 陶植看着一脸语重心长的兄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陶松见陶植不说话,只得继续苦口婆心劝道:“六弟,父亲也老了,这几年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了,你就听为兄的,不要再跟他怄气了,好吗?” 陶植看着醉得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陶松,目光又越过陶松看向他身后的书架,终于重重点点头。 见终于劝动了弟弟,陶松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也不由露出欣慰的笑意,此时一股强烈的困意涌上来,他再也支撑不住,脑袋重重砸在桌上,立时呼呼大睡。 “兄长……兄长……” 陶植有些不放心,起身上前轻轻摇动陶松的身躯,嘴里不住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可陶松却浑然不觉,竟还打起了呼噜,显然睡得极沉。 陶植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心中也暗暗惊呼魏王萧瑁给的迷药果然了得,若不是自己事先服下解药,只怕也早就一觉不醒了。 不过陶植也顾不上再感慨,伸手探入陶松衣襟内,在他胸口好一阵摸索,突然眼前一亮,手再收回时,手上已经多了一个金线编织的锦囊。 陶植将锦囊倒过来抖几下,只听“叮当”一声,一枚钥匙掉落在桌面上。 陶植拾起钥匙,快步走到书架前,轻轻转动一旁的一个花瓶,只听吱吱呀呀一阵响动,书架中间的一个格子向两侧洞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陶植将手伸入洞口,从里面取出一个长盒子,用刚刚从兄长身上得到的钥匙插入盒子身上的一个小孔,只听一声脆响,盖子自动弹开,露出里面的制版和印鉴。 陶植拿起制版一阵细细打量,心中不由有些百感交集,惴惴不安。 自己手中的制版足以决定陶家的生死存亡,可自己却要亲手将他交到其他人手中,若是陶家真的毁于自己之手,自己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去见陶家的列祖列宗。 但一想到自己儿子陶旺的性命,还有继任陶家家主的诱惑,陶植还是牙一咬,心一横,看着不远处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兄长陶松,暗道一声:“兄长,对不起了。” 随后,陶植将制版重新放回盒中,合上盖子,将盒子揣入怀中紧紧抱住,随后便趁着夜色连夜离开陶府…… …… 鸿运赌坊。 三楼的雅间内,陶植终于见到魏王萧瑁的真面目,但萧瑁却没有理他,只是一只细细打量着自己手中的制版和印鉴,嘴角不经意间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意。 看到萧瑁一笑,陶植自知时机已到,立即趁热打铁上前一步,适时说道:“魏王殿下,您要的东西小人已经给您带来了,不知您可否让尤老板放了犬子。” 萧瑁这才将目光从制版移到陶植身上,哈哈一笑,语气也温和了不少:“陶东主只管放心,孤乃是大宁皇子,堂堂魏王,怎可能会失信于人。尤烈,你带陶东主去看看他的儿子,顺便替孤好好款待他们父子,给他们压压惊。” 陶植大喜,当即对萧瑁拜谢道:“小人替犬子多谢魏王殿下。只是……” 陶植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我父亲只是一时糊涂才投奔了齐王,其实我们陶家很多人心里并不赞成,只是无法说服我父亲……希望殿下可以对陶家网开一面,不要对陶家赶尽杀绝。” 萧瑁闻言却再次哈哈大笑,笑得陶植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良久,萧瑁才止住笑声,轻声对陶植道“你放心,你为孤立下如此大功,孤不仅不会陶家对赶尽杀绝,将来还会继续重用你们陶家的。” 陶植心中再次狂喜,知道自己这一步赌对了。 虽说如今人人都说齐王萧玠最有机会入主东宫,但在陶植看来,若无陶家不计成本的财力支持,他齐王哪有今天。 而如今陶记钱庄的制版和印鉴落入魏王萧瑁手中,陶家为了保住最为重要的钱庄生意,只能转而投靠萧瑁,而齐王那边一旦失去陶家的财力支持,必然争不过魏王,将来能够入主东宫甚至是君临天下的一定是魏王萧瑁,而自己作为促成此事的头号功臣,必然会得到魏王重用,带领陶家走向一个更好的未来。 陶植此时心中简直是乐开了花,他再次拜谢过萧瑁,随后便欢天喜地跟着尤老板去后院解救自己儿子陶旺,却没有注意到萧瑁目光也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的冷笑…… 第291章 陶家危机 陶植一走,屏风后便走出一人,正是那日与陶旺对赌的卫公子。 卫公子其实并不姓卫,而是姓韦,全名叫韦韬,乃是京兆韦氏子弟,尚书令韦哲之子,虽然因为年纪尚轻还未出仕,却素以才华横溢足智多谋而声名鹊起,是京城出了名的少年才子。 韦韬看了一眼萧瑁手中拿过制版,淡淡一笑:“此物落入殿下手中,陶家可亡矣。” 萧瑁哈哈大笑,笑得极为畅快:“一切还是多亏韦兄的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完全将陶家玩弄于股掌之间,连我七弟都丝毫没有察觉。” 萧瑁娶了韦哲之弟韦启之女,说起来还是韦韬的堂姐夫,但萧瑁为了表示对韦韬的亲密,一直称呼他为韦兄。 不过萧瑁也确实打心眼里佩服韦韬的手段,当真是步步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先是让一名荥阳郑氏子弟在青楼故意跟陶旺争风吃醋,继而大打出手,导致陶旺惹来一身牢狱之灾,又料到齐王府绝不会为了救他而自毁名声,成功引起了陶植父子对萧玠的不满,也与家主陶闾离心离德。 随后就是故意找人引诱陶旺来鸿运赌坊赌博,通过先输后赢让他深陷其中,最终输得一塌糊涂,还欠下了赌坊巨额高利贷,导致无法脱身,只能成为鸿运赌坊的人质。 最后就是用陶旺的性命威胁陶植,再以利相诱,使得陶植终于下定决心背叛陶家,将他们需要的制版和印鉴偷出来交给他们…… 韦韬的每一步设计,都将陶植和陶旺这对父子吃得死死的,只能乖乖任由他摆布,一步步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面对萧瑁的感慨,韦韬依旧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轻笑道:“殿下过誉了,说起来还得感谢陶家出了陶植和陶旺这两个蠢货,否则我还真不好下手。” “说到齐王,他可谓是成也陶家,败也陶家,若没有陶家的财力支持,他是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的,但陶家既是他最大的助力,也是他最大的软肋和弱点,一旦我们通过陶家的钱庄生意彻底击垮陶家的商业版图,萧玠也就失去了他的钱袋子,从此再难翻身了。” 萧瑁点点头,随后笑道:“韦兄说得不错,既然如今陶家钱庄的制版和印鉴都已经到手,相信过不了几日,整个京城到处都会是陶记钱庄的假银票,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萧玠和陶家又能如何?” 韦韬目光再次投向萧瑁手中的制版和印鉴,笑而不语,心中却在暗暗说了一句: “太史峥,我看你这次又该当如何?” ……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陶府大门外。 萧玠从前面那辆马车跳下,随后伸手将后面的陶晗扶下马车,早已经等候在大门口的陶晖立即迎上前见礼:“参见齐王殿下,参见陶侧妃。” 萧玠摆摆手:“现在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岳祖父他怎么样了?” 一听萧玠提到陶闾,陶晖眼睛瞬间红了,摇摇头道:“大夫说是气血攻心,此乃心病,药石难治呀。” 一旁的陶晗闻言瞬间俏脸一阵惨白,下意识紧紧握住萧玠的手。 萧玠感受到了陶晗心中的不安与难过,轻轻拍拍陶晗的手,回头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陶晗心中才稍稍不少。 现在萧玠就是她的天,只要萧玠在她身边,她相信祖父和陶家一定能度过此劫的。 “先带我们进去看看岳祖父。”萧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陶晖在前面带路。 此时,太史峥和姚策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默默跟在了萧玠一行人的后面进入陶府。 …… 陶闾的卧房内,陶闾躺在榻上,面上再无往日的精明果决,目光也失去了原本的锐利,只是目光呆滞望着屋顶,两行浊泪悄然流下。 看得出来,亲生儿子的背叛对于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而言,无疑是一次异常沉重的打击,即使是老谋深算如陶闾,一时也是无法承受的痛心。 陶松直挺挺跪在父亲病榻前,同样泪流满面,内心又是悔恨又是自责。 就是因为他的疏忽和轻信,才导致六弟陶植成功盗走了陶家钱庄最重要的制版和印鉴。 他当然知道陶家制版和印鉴的丢失意味着什么,父亲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除了痛心六弟的背叛,更是因为忧心陶家的命运。 若是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即使父亲无恙,但如果陶家因为丢失制版和印鉴毁了,他陶松就是陶家的千古罪人,即使一死也无法赎罪,九泉之下更无颜面对陶家的列祖列宗。 此时,陶晖快步走入卧房,看了一眼病榻上的祖父和跪在地上的父亲,不由叹了口气,轻声说了一句:“祖父,父亲,殿下来了。” 一听说萧玠来了,陶闾的眼光终于不再呆滞,恢复了一丝神采,强撑就要起身。 原本跪在窗前陶松吓得慌忙起身,扶住父亲,低声劝道:“父亲,你如今身患重病,不可妄动呀。” “你懂什么,快扶我起来,我要亲自出迎殿下。”陶闾低声呵斥一声,还是要强撑着起床。 他心中有一种感觉,或许萧玠的到来,会让陶家的劫难出现转机。 (时间快到了,先发半截,晚点补充剩下半截。) 第292章 卧龙之才 恰巧此时萧玠进入卧房,看到陶闾要强撑着起身,赶紧抢步上前扶住陶闾,嘴上劝阻道:“祖父有恙在身,就不必多礼了。” 陶闾这才不再强行起身,只是躺在床上,重重叹了一口气:“让殿下看笑话了,家门不幸,是我教子无方,以至于出了这等逆子,竟然偷盗银票制版,眼看陶家百年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说到此处,陶闾忍不住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 萧玠看着陶闾如此模样,心中也不由一阵难过和心酸。 他心中对陶闾还是充满感激的,不仅仅是因为陶闾在他落魄之时选择对他不离不弃,还因为陶闾对他不遗余力的支持。 若是没有陶家的财力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在交州大展拳脚,他也不会因为治理交州有功如此快速得以重返京城,进而执掌司隶州。 如今陶闾和陶家遭遇如此劫难,不管是出于对陶闾的报答,还是为了自己的大业,他都要帮陶家安然渡过此劫。 这也是他为什么前来陶府探病还要带上太史峥和姚策的原因。 他相信,以卧龙凤雏二人之谋,足以使陶家化险为夷,保陶家一个周全。 此时,太史峥和姚策也一前一后进入房内,他们对视一眼,随后太史峥上前一步,冲萧玠微微一笑,故意道:“殿下不必担心,属下有一味药,可让陶侯爷药到病除。” 萧玠闻言不由精神一振,太史峥投效他也有些时日了,一直在忙于《司隶时报》的事,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今日也终于算有了用武之地。 陶闾没见过太史峥,此时因为病重也有些老眼昏花,只当太史峥是萧玠带来的大夫,闻言不由摇摇头道:“多谢先生了,只是我这是心病,非药石所能治愈。” 太史峥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我知道陶侯爷所患乃是心病,心病自然需要心药来医,而我恰巧就有陶侯爷需要的心药。” 陶闾见太史峥谈吐不凡,也意识到了对方并不是大夫,不由好奇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不敢当。”太史峥微微一笑,“在下太史峥,乃颍川人士。” 陶闾面色为之一变:“阁下就是名动天下的‘卧龙’?” “不过是虚名罢了。”太史峥还是一脸风轻云淡,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陶闾心中不由涌起一阵希望,他也听说过“卧龙”太史峥有经天纬地之才,算无遗策之谋,若是有他相助,自己和陶家也许真能躲过一劫。 “不知太史先生的心药为何?” 太史峥轻摇折扇,淡淡一笑:“凡病症都讲究一个对症下药,若想彻底根除病症,需得找准病根,照在下看来,陶侯爷乃是忧心过度,积虑成疾,若要治好陶侯爷的心病,既然要知道陶侯爷的病是因何而起。” “陶侯爷心中忧虑者,不过是因为贵府六老爷盗走了陶家钱庄银票的制版和印鉴,陶侯爷担心此物会落入歹人之手,会以此伪造出大量假银票,到时候不仅会使陶家蒙受天大的损失,甚至还会败坏陶家钱庄的百年声誉,后患无穷。” 陶闾闻言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显然是被太史峥一语道破了他此刻心中的所想所忧。 陶松更是羞愧低下了头,虽然制版不是他盗走的,却也是因为他而失窃的,若陶家当真遭受如此劫难,他难辞其咎,万死难赎。 太史峥却突然摇摇头,笃定道:“但在在下看来,盗走制版和印鉴绝非贵府的六老爷一人所为,他也是受人胁迫蛊惑罢了,对方的目的也绝非是想通过伪造银票从陶家的钱庄骗取大量钱财,而是想借假银票扰乱人心,摧毁百姓对陶家钱庄的信任,以此彻底整垮整个陶家,从而让齐王殿下从此失去陶家的财力支持。” 太史峥此话一出,陶家众人一时纷纷为之色变,陶闾更是面无血色,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不定,显然情绪甚是波动。 他心中明白,若太史峥的猜测没错,只怕陶家的制版和印鉴都已经落入其他人之手,如此对于陶家而言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还有若是对方真如太史峥所说,伪造银票并不是为了从陶家的钱庄骗取钱财,而是想彻底整垮陶家,那此次恐怕陶家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陶晗有些担心望着祖父,又扭头看了萧玠一眼,眼神满是不解,太史峥不是说要给祖父治好心病吗?怎么几句话下来,祖父看起来反而情况更加糟糕了。 萧玠轻轻握住她的手,用目光示意她不用担心,他还是相信太史峥的本事的,既然他自信能够医治好陶闾的心病,就绝不是信口雌黄,而是胸有成竹早有把握。 不过萧玠也没想到问题的根源居然是出在自己身上,对方对付陶家的目的竟是为了对付自己,看来自己与陶家的利益关联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忌惮呀。 良久,陶闾的情绪总算是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太史峥,长长叹了一口气:“太史先生说我那不孝子因受人胁迫蛊惑而不惜盗走陶家的制版和印鉴,不知可有依据。” 他此刻心中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太史峥的推断,只能寄希望于是陶植因为与自己父子失和,从而盗走制版和印鉴来气自己这个父亲,陶家的命根子并没有落入其他人手中。 太史峥淡淡一笑:“在下对于印制银票也是略知一二,知道纸张,夹印,花纹,制版和印鉴缺一不可,可为何贵府的六老爷只盗走了制版和印鉴,陶侯爷应该想得明白其中的缘由。” 陶闾瞬间面如死灰,太史峥的话使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 太史峥笑笑,继续说道:“是因为胁迫和蛊惑贵府六老爷的人有足够的能力制造出纸张、夹印和花纹,因此他们只需要有人帮他偷出陶家的制版和印鉴即可,若是我没猜错,对方既然有如此制造银票的技术,说不定也是开有钱庄的。” 陶闾内心顿时如坠深渊,如此一来,只怕不出几日,整个京城都是真假难辨的假银票,对于陶家钱庄而言就是毁灭的末日。 萧玠心中却在暗暗冷笑,他已经知道布局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谁了。 虽然京城的钱庄不在少数,但能够与陶家钱庄相提并论的,也只有升泰钱庄。 升泰钱庄不是哪一家哪一姓开的钱庄,而是河洛世家与关中世家合伙创办的钱庄,实力雄厚,尤其是在司隶一带,有这些世家大族做后台,甚至还压了陶记钱庄一头。 因为魏王萧瑁娶了京兆韦氏之女,这些河洛世家和关中世家自然不遗余力支持萧瑁入主东宫,自己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时时欲除之而后快。 而陶家身为自己的钱袋子,自然也成了他们突破的重点,而偏偏陶家又出了陶植和陶旺这对猪队友父子,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现在对手已经抢先对自己动手,就看自己如何见招拆招了。 萧玠不由将目光投向太史峥,他相信太史峥既然能够一眼识破对手的阴谋与布局,必然会有应对之策。 果不其然,太史峥似乎感受到了萧玠的目光,微微一笑,沉声对陶闾道:“陶侯爷只管放心,我有一计,可使对方不敢伪造一张假银票。” 陶松和陶晖父子二人闻言不由一愣,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之色。 对手既然费尽了这么多心思来盗取他们陶家的制版和印鉴,又怎么会不敢伪造假银票呢。 陶闾却是大喜,他知道太史峥名声在外,又看孙女婿萧玠如此看中他,知道他绝非易与之辈,心中不由燃起一阵希望,忙追问道:“是何计策,还望太史先生告知。” 太史峥却是笑而不语,只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萧玠…… (一直卡审核,只能多写一章了。) 第293章 其乐融融 转眼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御花园一派春意盎然,百花争艳,蜂戏蝶舞。 萧稷和孙皇后二人正趁着大好春光,漫步在这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中散心,欣赏着这满园春色,萧稷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因为宋贵妃之事,这段时间萧稷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后宫佳丽众多,他又与孙皇后伉俪情深,对宋贵妃感情说不上多深,可宋贵妃之死涉及到皇家颜面的问题,虽说他对外以宋贵妃伤心过度去世遮掩过去,但宫内宫外还是时不时传出一些流言蜚语,对宋贵妃之死有所质疑。 前有王贵妃,后有宋贵妃,大宁后宫不宁,他这个天子如何能够安心治理天下,更会有损他身为天子的威严。 孙皇后一向善解人意,她正是看出了萧稷受后宫之事困扰,才会派人去请萧稷前来御花园赏花,一解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闷。 其实对于宋贵妃之死,孙皇后自己也是有些自责的,一来她掌管大宁后宫,后宫不宁本就是她这个后宫之主的责任;二来当日宋贵妃当日出宫的文书是她亲笔签发的,她当时若是多问几句,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不过现在帝后二人在御花园中边走边看,说说笑笑,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也是淡了不少,心情都是难得的放松愉悦。 他们二人身边并没有其他宦官或宫女伺候,只有内侍监连奕和皇后贴身宫女莺儿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生怕打扰帝后游园的雅兴。 虽说他们都看不到皇上和皇后脸上的笑容,但帝后的说笑声他们却是听得真切,自己心情也是倍感开心,对于他们这些宫人而言,主子就是他们的天,若是主子们心情欠佳,他们也别想过什么安生日子。 但此时,一个小宦官快步匆匆跑来,他也看到皇上正陪着皇后游园赏花,兴致正佳,就是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打扰帝后的雅兴,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跑到连奕身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他知道连公公伺候皇上多年,对皇上的脾性了如指掌,一定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的。 但不知道是他刚才的脚步声动静太大,还是现在说话的声音不小,似乎惊动到了萧稷,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小宦官正附在连奕耳边说些什么。 萧稷看了一眼一旁的孙皇后,见孙皇后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只得无奈摇摇头,感觉今日这花可能又赏不成了。 不过在他心里一切还是以国事为重,还是淡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宦官一看自己居然惊扰到了帝后赏花的兴致,面色唰一下变得惨白,膝盖一软就要跪下请罪。 连奕看萧稷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意,赶紧低声对小宦官低声说一句:“这里没你的事了,快退下。” 小宦官感激看了一眼连奕,立即撒开腿跑得没影了。 随后,连奕上前几步,笑道:“没什么事,是齐王殿下来了。” 一听是萧玠来了,孙皇后脸上立即展露出一抹温情的笑容:“是玠儿来了呀,说起来自从他出任这个司隶校尉,就很少进宫了,本宫也是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人了。” 萧稷也呵呵一笑,随即对连奕道:“皇后都这么说了,还不派人去宣齐王过来?” 连奕应喏一声,随后便亲自去宣萧玠过来。 不多时,在连奕的指引下,萧玠来到御花园,拜倒在地,恭恭敬敬向萧稷和孙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 萧稷微微颔首,笑道:“不必多礼,平身,刚刚你母后还提起,说你自从出任司隶校尉,她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人了,怎么今天想起来要进宫了。” 萧玠谢恩起身,随后看了一眼孙皇后,看她正一脸宠溺看着自己,遂笑笑道:“儿臣没什么事,只是今日无事,想着进宫看看父皇和母后罢了。” 孙皇后闻言不由心中一暖,点点头笑道:“玠儿你有这份心,母后就知足了。” 萧稷目光若有所思,只是什么也没说,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你就陪朕和皇后一道在这御花园转转。” 萧玠点头应喏一声,随后走在孙皇后身侧,一家三口游园赏花,有说有笑,好不温馨。 孙皇后有些时日不见萧玠,自然额外关心萧玠的近况,时不时问起萧玠最近过得如何,还问起萧恪和萧苒这两个小家伙,言语间半开玩笑半认真抱怨萧玠和苏瑶都不带她的宝贝孙子和孙女进宫看她这个皇祖母,吓得萧玠连连认错,像极了一个因为冷落母亲而心不安的孩子。 一旁的萧稷看在眼里,也是不由摇摇头一笑,不过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久违的温情。 三人在御花园中逛了好一会儿,孙皇后便借口自己身子有些累了,要莺儿扶着自己回椒房宫休息,给萧稷和萧玠这对父子一些独处的时间。 她一向识得大体,如何猜不到萧玠进宫是有正事要见皇上,萧玠能耐住性子跟她逛逛御花园,陪她说说话,她便十分知足了,不想因此耽误他的正事。 见孙皇后走远,萧稷也不装了,看着自己儿子,淡淡问道:“说,进宫见朕到底所为何事?” 萧玠一副心悦诚服状:“父皇明察秋毫,儿臣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萧稷似乎并不吃萧玠的彩虹屁,摇了摇头,道:“别贫嘴了,说正事。” 萧玠闻言立即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道:“父皇,是这样的,儿臣近日翻阅整理司州历年赋税,萌生一个想法,特来当面禀明父皇,想请父皇定夺是否可行。” “什么想法?说来给朕听听。”萧稷一下子来了兴趣,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向多让人眼前一亮的奇思妙想,有时还真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茅塞顿开。 萧玠虽然早就提前打好腹稿,但还是沉吟片刻略微整理一下思路,才开始侃侃而谈:“父皇,儿臣近日翻阅整理司州历年赋税,有感于司州各郡县因为距离京城近,征收上来的赋税大多都能进入国库,可儿臣去年出任交州大都督之时,因为交州天高路远,赋税押送进京之时,沿途多有损耗,最终能进入国库的只有九成不到。” 萧稷没有说话,只是等待萧玠继续说下去。 他这个皇帝也当了二十几年,自然十分清楚其中的缘由,毕竟押解赋税进京需要征发大量的民夫,还需要派出精兵一路护送,而这一张张嘴每一天都是要吃饭的,如此一来,押解上来的赋税有损耗也在情理之中,在所难免。 他不知道萧玠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事,不过他倒想听听儿子有什么大胆的想法,虽然不能指望说免除这个损耗,但若是能减少部分损耗也是不错的。 萧玠突然神秘一笑,继续说道:“其实父皇有没有想过,其实有一个法子是可以完全避免这个损耗的。” 萧稷呼吸骤然一紧,目光看着萧玠,沉声道:“别卖关子了,你直说。” 萧玠微微一笑:“父皇有没有想过,陶家的钱庄遍布大宁十四州,各地官府可以将征收上来的税钱存进当地的钱庄,待岁末进京述职之时,再带着账簿和银票进京交给户部核对,如此一来,自然就不再需要大量的精兵和民夫押解赋税进京,也就避免了沿途一路产生的损耗了。” 萧稷闻言不由面色一变,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一时默然不语。 儿子的想法起初一听只感觉有些荒唐,大宁国库的税钱怎么可以存进商人的钱庄,这不是有损官府的颜面嘛! 但是细细一想,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赋税进京沿途损耗的良策。 (卡文了,剩下一章明天再更) 第294章 睚眦必报 良久,萧稷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突然问道:“为何是陶家的钱庄?而不是其他家的钱庄?” 萧玠想过萧稷会问各种疑问,却没想到萧稷会有此一问。 尽管他有一万个理由可以敷衍过去,譬如说陶家钱庄在大宁各州郡分布最广最为密集,又或者陶家在京城有大量的现银足够国库支取诸如此类。 但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也许是因为萧稷别有深意的眼神,使他感觉没必要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欺瞒引得父皇不快。 想到此处,萧玠不再迟疑,直接跪倒在地,语气恳切道:“儿臣不敢欺瞒父皇,是陶家有了麻烦,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儿臣侧妃的娘家,儿臣想帮他们一把。” “原来如此,怪不得麒麟卫那边告诉朕,陶闾突然卧床不起。”萧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异色,脸上也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陶家出了什么事?说给朕听听?” 萧玠心中暗呼一声好险,麒麟卫果然是手眼通天,无孔不入。 要知道陶家为了避免因为家主重病而引起市面动荡,对于陶闾患病的消息是严加封锁的,知道的人根本没有几个,却没想到根本瞒不住麒麟卫。 他也庆幸自己没有对父皇有所隐瞒,否则不知道要败坏多少好感。 虽然心中在暗暗庆幸,但萧玠面上还是露出沉痛之色,叹了口气道:“陶家家门不幸,陶闾的幼子陶植勾结外人,盗走了陶家钱庄用来印制银票的制版和印鉴,若是不想办法加以阻止,不出几日,陶家的假银票必然到处泛滥,到时候陶家不仅要遭受难以估量的损失,陶记钱庄的百年信誉也将毁于一旦,整个陶家将万劫不复,无力回天。” 萧稷闻言眉头不由微微一蹙,下意识只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陶家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有查过此事是何人所为吗?” 萧玠点点头,随后便道:“儿臣跟幕僚分析过,想要印制银票,纸张,夹印,花纹,制版和印鉴缺一不可,可对方只要制版和印鉴,显然他可以是解决纸张,夹印,花纹三个方面的问题,但这些东西市面上根本没有,寻常人也买不到,因此儿臣以为,对方想来也是开钱庄的。” 萧稷微微颔首,深以为然:“你分析得倒是有几分道理,那你怀疑是谁所为?” 萧玠心中暗暗冷笑,知道拱火的时候到了:“父皇,京城谁人不知道儿臣纳了陶家之女为侧妃,儿臣即为陶家之婿,其他商人或钱庄根本不敢招惹陶家,更不可能说有胆去对付陶家……因此,虽说儿臣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但儿臣有理由怀疑,对方表面上想要对付的是陶家,但实际上想要对付的是儿臣。” 尽管萧玠没有指名道姓,但萧稷心中已经了然,心中也暗暗有些恼怒,显然又是世家大族在背后搞鬼,也只有他们才有胆子去对付一个当朝皇子。 他也明白了萧玠想要各地官府存钱进陶记钱庄的用意,如此一来陶家的银票就跟朝廷挂钩上了。 一般情况下,伪造陶记钱庄的银票不过就是涉及到商人之间的恶性竞争,即使被陶家或者官府抓到,后果也不会多严重,对方甚至可以找来几个小喽啰做替罪羔羊让自己全身而退。 可一旦涉及到朝廷赋税大事,必然是要一查到底。正如萧玠所言,想要伪造印制假银票,纸张,夹印,花纹,制版和印鉴缺一不可,很容易就可以追查到幕后主使之人身上,到时候轻则人头落地,重则满门抄斩,甚至是株连九族。 萧玠此举就是为了给陶记钱庄的银票安上一层护身符,使对方即使拿到了陶家的制版和印鉴,也不敢冒险去印制假银票,以免祸害到整个家族。 虽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但萧稷却还是默然不语,心中不断在权衡利弊。 他知道陶家对于自己的重要性,也想在关键时候拉陶家一把,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一些其他顾虑。 不说消息传出去朝中那些文武百官会闹成什么样子,单单他自己就顾虑重重,他本质上还是一个传统君王,虽然他并不敌视商人,但骨子里还是有些轻视商人,而赋税乃是国家大事,他是断然不想朝廷赋税与商人有上什么瓜葛的。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萧稷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不由开口询问道。 萧玠猜到了父皇的顾虑,他也明白一个封建王朝的统治者,对商人是天生的的轻视和不信任,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扭转。 不过他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他虽然想帮陶家,但毕竟他是他,陶家是陶家,即使他再信任陶家,也不可能让陶家掌控朝廷的赋税之事。 “儿臣明白父皇的顾虑,其实儿臣早有改革赋税进京方式的想法,只是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此次陶家之事正好也是一个契机,儿臣想用陶家钱庄试行一年,若是可以,明年朝廷就可以开办自己的官营钱庄,为了与其他商人的钱庄区分开,可以叫大宁皇家银行,负责为朝廷统计和收取每年的赋税。” 萧稷微微颔首,若只是一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又想到将钱存进钱庄的方式,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避免赋税进京一路损耗的好办法。 不过虽然心中这么想,萧稷却是笑道:“我前几日还跟你皇祖母提起过陶家给朝廷捐了一千万两银子用以兴学之事,她也说陶家虽是商家,却也是明事理识大体的,要朕不要亏待了陶家。” 萧玠心中暗暗佩服,父皇就是父皇,说话果然是有水平的,明明是两相利好的大事,他却暗示自己是为了还当初陶家的人情。 但萧玠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有父皇这句话,陶家总算是可以躲过一劫。 “儿臣替陶家谢父皇恩典。” 萧稷微微一笑:“好了,朕晚些会要中书省那边拟旨的,若你没有其他事就先退下,朕也该回御书房批阅奏折了。” 为陶家化解了一场大危机,萧玠心思也一下子活络了,既然对手招惹自己在先,他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后世的金融战。 “父皇,儿臣还真有一事,去年先是交、荆、扬三州闹蝗灾,而后又是淮河决堤,导致去年粮食减产了不少,今年开春雨水又不足,有可能会造成今年粮食不足,因此儿臣建议,父皇应当下旨,严禁民间用粮食酿酒,若是有违者严惩不怠。” 萧稷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显然也是没意识到自己儿子居然会有如此提议。 但以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知道他的实际目的绝没有那么简单。去年闹蝗灾和水灾不假,今年开春雨水少也是事实,但还不至于要到闹粮荒的地步。 不过想想儿子从来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主儿,如今支持他的陶家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以他瑕眦必报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必然会报复回去,他倒是可以拭目以待,乐见其成。 想到此处,萧稷也笑了,轻轻一点头:“好,朕准了!” (那啥,另一章晚上发) 第295章 禁酒前夕 尽管已经开春,天气暖和了不少,可韦韬面前还是摆上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炭火盆,幽蓝色的火苗时不时在跳跃…… 韦韬拿起了装有制版和印鉴的盒子,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连盒子一起丢进炭火盆中。 火焰一下子窜动起来,一下子将盒子吞噬…… 韦韬看着熊熊燃烧的盒子,面沉如水,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倒是一旁的魏王萧瑁却是看得一阵肉痛,毕竟这是他们谋划布局了很久才搞到手的,然而还没派上用场便得付之一炬。 可他也知道,如今朝廷已经下发旨意,要求今年各地官府不必押解税钱进京,只需要将赋税存进陶记钱庄,再拿着银票和账簿进京即可,如此一来,他们若是再去伪造银票,就有图谋不轨的嫌疑,一旦被朝廷查获,到时候恐怕不仅是他,整个河洛和关中的世家都会受到牵连。 想到此处,萧瑁心中不由一阵惆怅,他明明和萧玠同为皇子,可父皇为何偏偏对萧玠言听计从呢,他到底哪里比不上萧玠。 “韦兄,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此时此刻,萧瑁只能问计于韦韬了。 韦韬目光紧紧盯着炭火盆中窜动的火苗,眼神中似乎也燃起了火焰,他沉声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太史峥,颍川人才辈出,他既然唯独能被世人尊称为‘卧龙’,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不知为何,萧瑁听韦韬在夸奖对手总听着有些不舒服,不以为意道:“韦兄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太史峥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罢了,如何是韦兄的对手。” 韦韬看了一眼萧瑁,心中不由暗暗摇头,这个五皇子志大才疏,目光短浅,怎么可能会是萧玠的对手。 不过他们韦家和另外几个交好的世家不正是看中萧瑁这一点才选择支持他的吗?毕竟这样的人若是将来真的登基成了皇帝,是最容易受他们世家大族摆布的,若是换了萧玠继位称帝,以他的雄心壮志,只怕会变本加厉不断去打压他们这些世家大族。 想到此处,韦韬便笑笑道:“齐王此人城府极深,又有太史峥和姚策为他出谋划策,本就不易对付,如今既然在对付陶家一事上功亏一篑,我们也只能暂且沉住气按兵不动,静待下一次机会。” 说到此处,韦韬不由深深看了萧瑁一眼,意味深长道:“也请魏王殿下这些日子稍安勿躁,暂且蛰伏隐忍,不要给齐王抓住任何把柄,免得遭他报复。” 萧瑁暗暗心惊:“你是说萧玠已经知道陶家之事是我们所为?” 韦韬摇摇头,沉吟道:“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但我担心他迟早都会查出来……对了,陶植父子那边如何殿下都处理干净了。” 萧瑁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韦兄放心,就在陶植将制版和印鉴交给我那天晚上,我就命尤烈趁他们不备将他们父子二人一并宰了,连夜将尸体拉去埋了,绝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那就好。” 韦韬闻言稍稍心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至少我想不通,齐王为何无缘无故要陛下下旨禁酒,我想其中必然有玄机。” 萧瑁也摇摇头,语气满是不解:“是呀,我也想不明白,说起酿酒的生意,陶家是做得最大的,若是禁止用粮食酿造酒水,陶家的损失才是最大的,萧玠为何要做这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之事?” 韦韬沉吟良久,还是想不通其中的利害,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萧玠的目的绝不简单,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他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父亲那边约束好族人,终止家族一切酿酒的生意,韦家绝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在萧玠手中。 …… 与此同时,在陶府,家主陶闾不顾自己大病初愈,执意将陶家掌管陶家各大生意的族人叫到他的病榻前,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宣布。 正如太史峥所言,陶闾得的是心病,是因为忧心过度积虑成疾才导致一病不起,如今既然陶家得朝廷施以援手躲过一劫,陶闾的病自然也就好了大半,但身子仍然有些虚弱,大夫一再叮嘱他务必要多加休息。 可陶闾还是执意要在自己的病榻前召开族会,连儿子陶松和孙子陶晖都劝不住,也只能听之任之。 其他族人更加不好反对,如今他们对家主可以说得上是佩服至极,若没有家主的深谋远虑,只怕他们陶家上下早就万劫不复了。 之前对于陶闾的一些做法,不少族人是颇有微词的,尤其是在对待齐王这件事上,他们都觉得家主太过无底线去讨好齐王了,不仅将孙女嫁给他,一千万两的银子说捐就捐,那可是陶家多少代人积攒的财富呀。 直到前些日子陶家岌岌可危,他们才意识到家主的良苦用心,正因为他们陶家对齐王的有求必应,在他们陶家面临大劫时,齐王才会不遗余力去保陶家上下一个周全,也正因为陶家捐献上去的一千万两银子,皇上才会不顾满朝文武百官反对,同意将今年各地官府的税钱兑换成陶记钱庄的银票,使对手即使拿到陶家的制版和印鉴,也不敢去伪造一张银票,使陶家得以安然无恙。 现在看来,拿一千万两银子换得整个陶家不失,天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因此,现在整个陶家上下,无人再敢质疑家主陶闾的任何决定。 在病榻前,陶闾环视一遍在场的族人,语气虽然微弱,神色却异常坚定:“如今虽然在朝廷的支持下,我们陶家暂且躲过了一劫,但我们陶家一定要尽快做出新的制版和印鉴,同时想办法尽快回收市面上的旧银票,彻底解决这次危机。”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所有人都明白此事的重要性和迫切性,纷纷将目光投向陶松。 虽然此次制版和印鉴被盗,陶松难辞其咎,但他掌管陶家钱庄生意多年,此事还是交给他去办最为合适。 但出乎意料的是,陶闾看了陶松一眼,随后又宣布了一件大事:“陶松掌管钱庄生意,却因为一时疏忽大意导致印制银票的制版和印鉴丢失,若不加以惩治实在难以服众。从即日起,陶松不再掌管陶家的钱庄生意。” 陶松面色一阵惨白,虽然早知道会有如此结果,但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之时,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他看着父亲,嘴唇颤动了几下,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最终只得含泪重重一点头。 一旁的陶林有些不忍,上前一步想要为兄长说两句,陶闾却重重瞪了他一眼,陶松也不想三弟因为自己惹怒父亲,当即拉了拉他的衣角,冲他轻轻摇摇头,陶林只得叹了口气,没有多言。 陶闾看了陶林一眼,随后宣布道:“以后我们陶家的钱庄生意,就由陶林负责。” 陶林闻言不由一阵目瞪口呆,显然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有如此决定,其他族人则纷纷对他投来艳羡的目光,要知道钱庄生意可是陶家最赚钱的买卖呀。 不过也有族人心思一下子活络了,既然陶林今后掌管钱庄生意,那他原来负责的酒水生意是不是也该换个人来管了,那可也是陶家赚大钱的买卖之一。 但很快,他们便傻住了,因为陶闾宣布从即日起,陶家停止一切酒水生意,直到朝廷废止禁酒令为止。 族人这下真的不理解了,朝廷只是禁止民间用粮食酿酒,并没有禁止酒水买卖生意,陶家的酒窖中还是存有不少酒水的,如今既然朝廷下旨禁酒,酒水价格必然暴涨,陶家刚好可以借机狠赚一笔,怎么家主偏偏要在此时停止陶家的酒水生意呢? 但陶闾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扫视了一眼众族人,淡淡说道:“既然朝廷有旨意要禁酒,我们陶家照做便是了,如今乃是多事之秋,我们陶家一切都要小心为上,决不能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了。” 众族人想想确实也是如此,陶家如今确实再经不起任何动荡了,陶家最不缺的就是钱,确实不值得再为一点蝇头小利去冒险了。 陶闾此时目光意味深长,虽然他也不明白萧玠为何无缘无故要去禁酒,但他知道,陶家只要按照萧玠的意思去做,总不会错的。 第296章 祸从天降 禁酒令已经颁布一些时日,京城百姓感受最深的就是酒水是越来越难喝到了,而且价格也是越来越贵了。 正因为酒水价格暴涨,京城的酒肆也呈现出了两极分化的趋势,一些酒肆因为没有酒水可卖,生意一落千丈,天天门可罗雀,而那些还有酒水出售的酒肆,则天天生意火爆,顾客盈门。 毕竟谁也不知道禁酒令要多久才会被废止,因此谁不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状元居”作为洛阳城最有名的酒肆,自从禁酒令颁布之后,别家酒楼都是生意日趋惨淡,只有他们生意反而愈加火爆,每天客来客往,好不热闹。 原因也很简单,“状元居”乃是弘农杨氏的产业,而弘农杨氏在整个司隶州拥有大量肥沃的良田,这几年司隶州又是风调雨顺,年年都是丰年,杨家也积存了不少粮食,酿了不少酒水,因此虽然朝廷如今下旨禁止再用粮食酿酒,但据说杨家还是积存有不少酒水,足以源源不断供应给他们在京城的各大酒肆,让杨家赚得可谓是盆满钵满。 这日傍晚,夜幕已经将近,但状元居的生意依旧火爆,各路食客从四面八方纷沓而至,只为来状元居喝上一壶上好的陈年佳酿,几乎将整个酒肆的座位都给坐满了。 此时有两位客人从外面走进酒肆,其中一人一身华服,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公子,而另一位则是虎背熊腰,大大咧咧,看起来倒是像一个游侠的打扮,这两人居然能够走在一起,也是令人啧啧称奇。 酒店的小二每天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一眼就看出两人中的贵公子身份不一般,立即满脸堆笑迎上前:“欢迎两位客官光临鄙店。” “你们一楼太吵闹了,给我们安排一个楼上的雅间。”贵公子还没说话,一旁的壮汉就大声嚷嚷道。 这壮汉嗓门极大,震得小二耳朵嗡嗡作响,他看了一眼壮汉,还是小心翼翼赔笑道:“两位客官来得可真不巧,现在楼上的雅间都坐满了,只有一楼大堂还空有一两个位子,不知两位可否屈尊坐一下。” 壮汉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贵公子,贵公子微微一笑:“无妨,就坐一楼大堂。” 小二见对方如此好说话,心中大喜,立即将他们二人带到一处靠窗的空位子坐下,随后问道:“不知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贵公子轻轻一笑:“你们‘状元居’的招牌菜有什么,都端过来便是了,关键是酒,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这儿有好酒才慕名而来的。” 小二嘿嘿一笑:“若是两位客官想喝酒,那可真是来对地方了,现在谁不知道官府不给用粮食酿酒,想要喝口酒可不容易,还好我们状元居有不少存酒,可以给客官们过过瘾,只是这价钱嘛……” 贵公子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大锭银子放在桌面上,看着小二,淡淡道:“你看够了吗?” “够了够了,客官你稍等,小的这就给你拿酒来。”小二看着桌面上的银子,眼睛顿时就移不开视线,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随后飞奔而去。 不多时,小二端着一壶酒又飞奔而回,放在桌面上,满脸赔笑道:“客官,你要的酒来了。” 说话间,眼睛直勾勾却一直在盯着桌面上的银子。 “这锭银子赏给你了。”贵公子没有令小二失望,说出了他最想听的那句话。 小二欣喜若狂,一把抓住桌面上的银锭,似乎怕晚一刻对方就会反悔。 “二位客官,你们先吃着喝着,有什么随时吩咐小的。”小二拿了好处,态度自然愈发恭敬,看对方两人似乎有事要谈的样子,也就不敢再待在一旁多事,赶紧退下了。 见小二走远,贵公子便拿起酒壶给壮汉斟上一杯,笑道:“来,老庞,尝一尝‘状元居’的陈年佳酿。” 这个壮汉自然就是庞虎,他现在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只记得殿下突然叫上他,说要带他去喝酒。 庞虎只当萧玠是开玩笑,可没想到萧玠当真跟他乔装打扮一番来到洛阳最有名的“状元居”酒肆,还给他点上了一壶好酒,反而叫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庞虎目光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向他这边,才小心翼翼轻声道:“殿下,你不会是真的是带我来喝酒的?” 萧玠微微一笑:“你以为呢?来,试试看这‘状元居’的酒水如何?” 萧玠都这么说了,庞虎也就不再客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一下子皱起了眉头。 萧玠似乎早就想到会是如此,玩味一笑:“怎么,是酒水不行吗?” 庞虎不住摇头:“确实不行,比陶家的差远了,酒水什么年份我庞虎一尝就知道,什么陈年佳酿,我看是上个月的差不多。” 尽管朝廷颁布禁酒令有一段时间了,但苏瑶不愿委屈庞虎,早早派人跟陶家的酒楼高价买来一批酒水存放在府中,专供庞虎一人。因此庞虎完全没受什么影响,每天还是美酒不断,舌头早就刁了,“状元居”这些新酒对他而言根本就难以下咽,他现在反而有些心疼萧玠的银子了。 萧玠嘴角不由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看来这是新酿造的酒水呀,那就有意思了。” 说话间,萧玠的目光越过大堂内纷纷攘攘的人群,落在了正在柜台上算账的掌柜身上。 …… “状元居”的掌柜姓潘,原本是杨家的一个家奴,因为机灵能干,深得杨家信任,特意派他去管杨家在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楼“状元居”。 潘掌柜也没有辜负杨家的期望,将“状元居”的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每年都可以为杨家赚上不少银子。 杨家也没有亏待他,赏给他一座洛阳城东的小宅,让他在洛阳也算有了容身之处,得以娶妻生子,小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自从禁酒令颁布以来,“状元居”每日生意火爆,他这个酒楼掌柜每天也是忙到不行,回家的时间也是越来越晚。 今夜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终于忙完得以回到家中,但当他打开大门后,妻子和儿子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出来迎接自己。 就在他疑惑间,身后的大门却轰然关闭,随后小院中突然出现了几名面色冷峻的壮汉,将他团团围住。 他还未来得及质问这些人什么来路,下一刻,他就看到了令自己眦目欲裂的一幕——这些壮汉居然押出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只是他们都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只能徒劳冲自己呜呜不止。 第297章 威逼利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我妻儿?” 潘掌柜看着眼前这群来历不明的不速之客,心中惶恐不已,颤抖着声音战战兢兢问道。 一个看样子像是首领模样的人上前几步,看潘掌柜吓得是连连后退,不由笑道:“潘掌柜别担心,我们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来问你几个问题罢了。” 潘掌柜目光不禁看向自己被五花大绑的妻子和儿子,虽然不敢直说,但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质问首领这叫没恶意? 首领也注意到潘掌柜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潘掌柜的妻儿,随后笑了笑道:“潘掌柜莫生气,我们也是担心尊夫人和令郎会大吵大闹惊动到其他人,迫不得已只能如此,还望潘掌柜见谅。” 潘掌柜闻言是又气恼又无奈,但现在自己妻儿落在对方手中,他也不敢发作,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你们想问什么问题问便是,可你们要答应我不许伤害我的妻儿。” 首领笑了,随后点点头:“潘掌柜尽管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你的妻儿绝不会少一根头发,可你若是不老实……” 首领目光一寒,语气突然变得冰冷:“……那你就得准备给你的妻儿收尸了。” 潘掌柜吓得浑身一哆嗦,看着自己妻儿一脸惶恐的表情,慌忙对首领道:“好汉放心,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们可一定要说到做到,不能伤害他们两个呀。” 首领点点头,随即眼睛死死盯着潘掌柜,沉声问道:“告诉我,你们‘状元居’的酒水哪里来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问起此事?” 潘掌柜闻言不由心头一颤,自己一直害怕的事终于要东窗事发了吗? 他负责打理“状元居”的生意,每天来了多少客人他都了如指掌,他十分清楚,以如今“状元居”每天的客流量,杨家那些库存的酒水根本不够这些酒客喝多少天,可每隔几天城外杨家的庄园都有酒水源源不断运来“状元居”,他自己自然心生疑窦,也偷偷尝过最近运来的几批酒水,也尝出这些酒水都是酿造不久的,他瞬间明白城外的杨家状元还是在继续偷偷用粮食酿酒,借此大赚一笔。 尽管潘掌柜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还是吓坏了,朝廷已经颁布了禁酒令,可杨家却还在顶风作案,一旦被朝廷查处,杨家必然没有好果子吃,自己也会受到牵连的。 潘掌柜担惊受怕了好一段时间,可朝廷那边却没有一点儿动静,而且他还发现京城其他酒楼似乎也在偷偷继续用粮食酿酒,也没听说有谁因此被抓,潘掌柜一颗悬着的心也就渐渐放下来。 想想也是,杨家好歹也是司隶一带的名门望族,家主杨茂更是官任太仆寺卿,就是借官府十个胆子也不敢触杨家的霉头呀。 只是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眼前这伙人还真追问起了杨家酿酒之事,甚至为此还不惜绑了自己的妻儿。 对方见潘掌柜居然胆敢反问自己,面色瞬间一沉,冷冷道:“现在是我在问你,还轮不到你来问,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们‘状元居’的酒水到底是哪里来的?” 尽管心中万般惶恐,但潘掌柜是万万不敢说实话的,毕竟即使对手遵守约定没有伤害自己妻儿,但一旦杨家知道是自己出卖了他们,是绝不可能放过他们一家三口的。 “我们‘状元居’的酒水自然都是以前酿造的旧酒了。”潘掌柜低着脑袋,小声回答道。 说话间,潘掌柜偷偷抬眼望向首领,心中默默祈祷他能相信自己的说辞的。 “以前的旧酒……哈哈哈……好!很好!非常好!”首领莫名仰天一阵哈哈大笑,突然目光一寒,“姓潘的,是不是非要我用刀划花你妻子的脸,或者切下你儿子的一只耳朵,你才愿意跟我们说实话。” 潘掌柜的妻子和儿子闻言吓得面色一阵惨白,拼命摇头呜呜乱叫,却说不出半个字。 潘掌柜也吓坏了,当即跪倒在首领面前,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好汉,你答应过我不伤害他们的……你不能出尔反尔呀……” 首领蹲下身子,冷冷看着潘掌柜,冷声道:“到底是谁出尔反尔在先,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们‘状元居’的酒水到底是哪里来的?” 潘掌柜尽管已经到了快崩溃的边缘,却还是在拼命摇头:“好汉,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不能说,说了杨家绝不会放过我们一家的,我劝你也不要再问了,杨家不是你们能够招惹得起的,一旦得罪了杨家,不仅杨家不会放过你们,而且只要他们一报官,连官府都会通缉你们,到时候天下再无你们的容身之处。” “报官……哈哈哈……”对手再次仰天一阵大笑,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随即玩味道,“杨家想报什么官,是洛阳令,或是河南尹,还是司隶校尉府!” 潘掌柜也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如此嚣张,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但很快,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对方从腰间拿下一块腰牌,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潘掌柜一下子傻住了,因为他清楚清楚地看到,腰牌上面的几个大字是“中都官徒隶 伯长 沙罗”。 “你们……你们居然是司隶校尉府的人?”潘掌柜此时脑袋已经蒙圈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还是司隶校尉府的人,怪不得敢去招惹杨家。 但愤怒很快冲破了潘掌柜的头脑,他情绪变得异常激动,大声质问道:“既然你们身为官府的人,却为何要做出这等绑人妻儿之事,就不怕我去告你们吗?” “告我们?好呀!”沙罗却没有一点慌乱,只是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按照官府的流程来,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的妻儿,但你涉嫌违背朝廷禁令参与酿酒,我现在就要将你带回司隶校尉府大牢审问,当然在里面你也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我们总会有别的方法查到杨家酿酒的窝点在哪里,到时候我们自然会放了你,你看看杨家会不会相信你什么都没说!” “你们简直卑鄙!”潘掌柜嘴上在怒斥,但心中却是又慌又怕,若是如此,到时候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杨家一定会认为是自己出卖了他们的。 沙罗一眼看出了潘掌柜的慌乱和害怕,面色反而缓和了不少:“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我现在就带你回司隶校尉府大牢关着,二是你告诉我杨家私下酿酒的地方在哪里,我们马上离开你家,杨家绝不会知道是你说出去的……你是个聪明人,我想你知道该怎么选!” 潘掌柜重重叹了一口气,随后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儿,终于无奈一点头:“好,我告诉你们‘状元居’的酒水是哪里来的。” 第298章 人赃并获 洛阳城外,东南方向二十里处有一座“鹿鸣庄园”,依山傍水,风景甚是怡人。 这座庄园属于弘农杨氏的产业,也是杨家在洛阳城外最大的一座庄园,不仅高筑围墙,还养有几十名护卫和十来条恶犬,附近百姓根本不敢靠近半步。 但这日上午,一队五百人的骑兵却突然出现在了庄园外的官道上,他们风驰电掣般而来,转眼间就冲到庄园的大门之外。 十几条恶犬看到这么多陌生面孔,立即冲这些骑兵狂吠不止。 这些骑兵的领头之人正是沙罗,他昨夜从潘掌柜口中得知了“状元居”的酒水都是从城外的“鹿鸣庄园”运送而来,回去一禀明萧玠,萧玠认为杨家酿酒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鹿鸣庄园”,便派他率领一队骑兵,天一亮城门一开就立即出城去搜查“鹿鸣庄园”。 沙罗看这些恶犬如此不长眼,也不客气,一声令下,身后的五百骑兵立即搭弓射箭,瞬间箭如雨下,将十几条恶犬尽数射成刺猬。 那些护卫看这些骑兵如此凶悍,吓得更加不敢动弹,要他们吓唬欺负一下寻常百姓还可以,但若是要他们跟这些训练有素的骑兵真刀真枪干一仗,只怕他们是白白送死。 如此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庄园内的其他人,他们纷纷躲进自己房舍内,紧闭门窗,心中默默祈祷这些杀神不要找上自己。 五百名骑兵兵分两路,一路沿着城墙将庄园围住,防止有人趁机走脱,另外一路则直接砸开庄园大门,冲进庄园内,用弓弩对准每一间房舍的大门。 沙罗骑着马在庄园内厉声喝道:“所有人都给我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不多时,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人都不得不乖乖从自己的房舍走出来,被骑兵们驱赶到集中到一处,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眼神惶恐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此时,沙罗带着人开始一间间房舍搜查,很快便在一间大屋内看到了满满一屋子的酿酒器具,屋内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糟味。 沙罗又带人搜查了这间大屋旁边的仓库,果然在里面发现了近百瓮还未完全酿造好的酒水,以及大量的空酒坛。 沙罗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人赃并获,自己也能给殿下一个交代了。 此时,仓库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是有人在大吵大闹。 沙罗眉头一皱,留下几名骑兵在此看守,他自己则出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他人还未走出仓库,便听到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你们算什么东西,胆敢来查我们杨家的庄园,识相的话就速速离去,我们杨家还能既往不咎,若是不识抬举,我要你们统统吃不了兜着走!” “你要谁吃不了兜着走?”沙罗走出仓库,看到一个纨绔子弟在朝他们大放厥词,不由冷冷问道。 纨绔子弟看了一眼沙罗,虽然猜到沙罗是这些骑兵的头头,不过看衣着也就是伯长之类的角色,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里,语气语法嚣张:“当然是要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吃不了兜着走了,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居然敢欺负到了我们杨家头上。” 沙罗一行人为了行动方便,身上穿的都是制式铠甲,并没有穿着中都官徒隶的差服,也难怪对方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 沙罗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反唇相讥道:“我们只不过奉命行事罢了,你的口气听起来也不小,那你又是何人?” 一听沙罗问起自己身份,纨绔子弟当即昂起自己高贵的头颅,冷哼一声道:“说出来可别吓到你,我叫杨代,太仆寺卿杨茂乃是我伯父。” 沙罗出发之前对事先了解过杨家之人,知道杨代的父亲叫杨蓬,因为是庶出,因此并未出仕,只是专门负责打理弘农杨氏的产业。而杨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杨俭负责打理洛阳城中的酒肆和店铺,而小儿子杨代则负责管理城外的庄园,想来私自酿酒跟他们父子三人都脱不了干系。 此时听到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杨代,沙罗不由笑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来是杨公子,久仰久仰,我受我们校尉之命,前来调查杨家违反朝廷禁令私自酿酒之事,还望杨公子好生配合一下。” 一听到对方居然是为了查处他们杨家违规酿酒而来,杨代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但听说对方的上官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杨代瞬间也有了底气,当即朝沙罗怒吼道:“你们那个什么狗屁校尉是何人,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呀,查酿酒居然查到我们杨家头上,信不信我们杨家动动手指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听到对方居然敢如此辱骂萧玠,沙罗面色一沉,也不跟他客气,上前几步照着杨代脸上就是狠狠一个耳光,直接将杨代打翻在地,半边脸瞬间肿起,嘴角也流出了一丝鲜血。 “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辱骂我们齐王殿下!” 杨代捂着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脑袋也嗡的一声瞬间吓傻了,他终于想起来,好像对方口中的齐王殿下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司隶校尉。 一股空前的恐惧弥漫他的心头,他当然知道他们杨家支持的是魏王萧瑁,如今杨家违反禁令私自酿酒的把柄落在萧玠手中,必然会被他用来大做文章,自己作为直接负责酿酒的杨家子弟,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此时,一名骑兵上前向沙罗问道:“伯长,我们要将这些人和酿酒器具押送回城吗?” 沙罗摇摇头,沉声道:“不了,殿下有令,人和酿酒器具就地扣押,所有人不得妄动,免得杨家不认账。” 地上的杨代闻言不由一阵哀嚎,自己被人抓了个现行,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 沙罗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命人拿来一只信鸽,在它腿上绑了一个金色的小管,而后将他抛向半空…… 看着鸽子在空中扑棱着翅膀往京城的方向飞去,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沙罗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自己这边如此顺利,想来殿下那边也要开始行动了。 第299章 杨家危机 一匹快马停到杨府门外,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脚下生风,快步朝杨府大门走来。 杨府的阍侍一眼认出这是京兆韦氏的公子韦韬,与他们弘农杨氏乃是世交,两家常有往来,而韦韬又是韦家的嫡子,阍侍自然不敢心生怠慢,忙迎上前满脸陪笑道:“韦公子,你怎么来了?小的这就去给你去跟家主通报一声。” 韦韬却一把推开阍侍,冷冷道:“别通报了,赶紧叫你们家主来见我,再晚片刻杨家就要大难临头了。” 说罢,韦韬也不理阍侍,直接大跨步走入杨府,只留下身后呆若木鸡的阍侍。 在他印象里,韦韬虽然年轻,却是永远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韦韬如此失态…… 不多时,杨茂得到下人通报,听闻韦韬说得如此严重,便匆匆赶到书房来见韦韬。 只是没想到他一进入书房,韦韬便冷冷来了一句:“你们杨家可真行呀!” 杨茂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心中暗暗有些恼怒。 虽然京兆韦氏和弘农杨氏世代交好,但从辈分上来,他是韦韬的长辈,而现在韦韬一个晚辈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实在是太过无礼了。 但杨茂还是看在世交的份上,强压住心头怒气,反而呵呵一笑道:“贤侄何出此言?” “世叔,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要再跟小侄我装糊涂了,你敢说杨家违反朝廷禁令,用粮食私自酿酒之事,你毫不知情?”韦韬冷冷一笑,言语间更是丝毫不留情面。 韦韬心中确实气得不轻,当初萧玠一怂恿萧稷下旨禁酒,他们韦家便立即派人逐一去告诫各个交好世家,要他们务必要约束好自家子弟,绝不可顶风作案,决不能萧玠寻到任何报复他们的借口。 可杨家偏偏要顶风作案,“状元居”堂而皇之在大肆卖酒,这不是自己亲手将把柄送到萧玠手中吗? 但杨茂看起来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只是面上也稍稍有些不悦:“贤侄,你把话说清楚,什么私自酿酒,我明明已经交代过族人,他们绝不会背着我乱来。” “是吗?”韦韬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可世叔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来,你们杨家的‘状元居’一直在卖酒,世叔不会说自己对此也是毫不知情。” 杨茂听到此处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是轻松了不少:“原来贤侄说的是这个呀,‘状元居’卖的不过是原来库存的旧酒罢了,哪里算得上是违反朝廷禁令。” “我的好世叔,你要不要亲自去‘状元居’亲眼看看每天人来人往多少客人,你们原来库存那些旧酒能卖几天呀,可现在‘状元居’每天还是能够源源不断供应酒水,不是在背地里偷偷酿酒那是什么?”韦韬也终于看出杨茂是真的毫不知情,想来也是被族人蒙在鼓里,不由叹了口气,摇头解释道。 杨茂闻言大吃一惊,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若是他们杨家真有人在偷偷酿酒,那杨家可真是要大祸临头。 “贤侄,你先坐下稍等片刻,容我找人来问个清楚。” 杨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韦韬先稍安勿躁,随即便命人叫来自己的弟弟杨蓬和侄儿杨俭,他们一个负责打理杨家的产业,一个负责打理京城的酒楼和店铺,若是杨家真有人在偷偷酿酒,他们父子二人必然知晓一些情况。 片刻之后,杨蓬和杨俭快步走了进来,还未等他们说话,杨茂劈头盖脸就问道:“杨家有人在违反朝廷禁令私自酿酒,你们知道吗?” 杨蓬闻言一下子愣住了,随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但他的儿子杨俭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杨茂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父子二人,杨俭的异样如何躲得过他凌厉的目光,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心头顿时涌起一阵怒火,当即一甩手,一个耳光狠狠扇在杨俭脸上,直接将杨俭打倒在地。 “孽障,你是想要害死我们杨家吗?” 杨蓬虽然不明就里,但眼见自己儿子半边脸被打得红肿,心中不由一阵心疼,却也不敢冲大哥杨茂发火,只得看着自己儿子,痛心疾首道:“俭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跟私自酿酒扯上关系了。” 杨俭看了一眼自己父亲,再看看怒发冲冠的伯父,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当场一阵嗷嚎大哭:“父亲,伯父,是我一时糊涂,和代弟偷偷在‘鹿鸣庄园’酿造酒水……” “你这个畜生,我们杨家几百年的传承就要断送在你这个不肖子孙的手里了……” 听侄儿亲口承认了此事,杨茂更加怒不可遏,越骂越气,转身拔出挂在墙上的宝剑,竟要当场砍死杨俭。 杨蓬吓坏了,虽然他也恼怒儿子的胡作非为,但不管怎么说杨俭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兄长杀了自己儿子,慌忙上前抱住杨茂,口中不住哀求道:“兄长,虽然俭儿犯下大错,但事已至此,杀了他也无济于事,不如还是想办法看看如何补救。” 杨茂本就是一时怒急攻心,并不是真的想要杀侄泄愤,听弟弟杨蓬一阵哭诉,也渐渐冷静下来,最终狠狠瞪了杨俭一眼,愤愤然将剑丢在地上,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杨俭瘫坐在地上,他是真没想到平日里对他一向疼爱有加的伯父居然气得要杀自己,只感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心中又是后怕又是后悔。 说起来,他之所以背着杨家私下酿酒,也是事出有因。 他因为父亲掌管杨家产业的缘故,谋到了一个打理京城酒楼和商铺的肥差,可他实在没有什么经商的天赋,打理的酒楼和商铺一直没有什么起色,获利也是连年走低,搞得杨家内部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更有不少人想把他弄下去自己好取而代之。 就在杨俭还在苦恼自己该怎么办之际,掌管城外庄园的弟弟杨代找上了他,表示现在朝廷下旨禁止百姓私自酿酒,如今京城酒水奇缺,若是他们在城外偷偷酿酒,再运到京城的酒肆来卖,必然可以狠狠赚上一笔。 杨俭本不敢如此冒险,毕竟一旦被家主甚至是官府知道,他们兄弟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杨代却告诉他,京城现在很多酒肆都在打着卖旧酒的名义在私下偷偷酿造酒水来卖,也没见谁被官府抓进大牢。既然官府连这些没有什么背景的商家都不管,就更不敢管他们杨家了。 最终杨俭还是没有把持住,被弟弟说动了心,兄弟二人联手,一个在城外酿酒,一个在城内卖酒,都狠狠大赚了不少银子,城内的几家酒楼生意也因此变得异常火爆,每天都进账了不少银子,而家族内对他的非议声也少了不少。 就在杨俭以为一切神不知鬼不觉之时,没想到身为家主的伯父杨茂却察觉了此事,竟还要因此杀了自己,杨俭此刻也是悔恨不已。 杨蓬看着自己痛哭流涕的儿子,再看看自己余怒未消的兄长,重重叹了一口气:“兄长,此事皆怪我教子无方,我愿意去官府自首,一力承担下违反朝廷禁令私自酿酒的罪责,绝不会连累到我们杨家的。” “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一直坐在自己位子上沉默不语的韦韬终于开口了,他的面色看起来异常凝重,“以萧玠的为人,杨家一旦被他抓到了把柄,一定会被他趁机大做文章,即使杨家有人主动去认罪,他也绝不会见好就收的。” 杨茂也听得出问题的严重性,他知道韦韬素来足智多谋,也顾不得再摆什么长辈的架子,忙追问道:“那贤侄你说说看,我们杨家该如何应对此事。” 韦韬没有丝毫犹豫:“当务之急,是立即派人去城外的庄园毁掉所有酿酒器具和酒水,决不能让这些证据落入萧玠手中。” 杨茂点点头,刚要唤来下人吩咐下去,书房外却突然传来一个下人万般惊恐的声音: “不好了,老爷,外面有一支军队将我们杨府给团团围住了……他们自称是司隶校尉府的人。” 书房内众人闻言皆不由面色一变,一个个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司隶校尉府,那不就是萧玠的人吗? 韦韬长长叹了一口,感觉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恐怕杨家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第300章 流言四起 杨府大门外,数百名中都官徒隶的士兵手持刀剑,将整个杨府围个水泄不通,一副一只苍蝇也不给飞出去的阵势。 萧玠则骑在高头大马上,神情玩味,好整以暇静静注视着紧紧关闭的大门。 自己布局了那么久,今天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不少百姓都远远看着,一个个都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在揣测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到了被军队围困府邸的地步去。 此时,杨府大门慢慢向两侧打开,一身官服的杨茂领着一干族人缓缓走出。他面色凝重看着门外数百名中都官徒隶的士兵,又看到骑在马上一脸玩味的萧玠,心中没来由一阵紧张。 他心中明白,萧玠既然敢公然带人前来围困他们杨家的府邸,必然已经掌握了他们杨家违反禁令私下酿酒的证据,否则他绝不敢如此有恃无恐。 如今他们杨家已经坐实了有人私自酿酒的罪名,他也不知道最终此事会如何收场,因为私自酿酒的罪名可大可小,轻的话不过没收酿酒器具再关几天罚点钱,但严重的话可是要处死甚至是满门抄斩的。 现在杨茂担心的就是萧玠会趁机大做文章,以此为借口大肆迫害杨家子弟,甚至对整个杨家大开杀戒,抄家灭门。 但事到如今,杨茂知道自己再多想也没用,只得看着居高临下的萧玠,面色一沉,冷声问道:“齐王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玠微微一笑:“杨太仆别误会,我只是前来捉拿酿酒案的案犯,并没有冒犯杨家的意思。” 杨茂一脸惊讶状:“齐王殿下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杨家一向约束子弟,我们杨家子弟一个个也都是知书达理之人,从无作奸犯科之举,殿下要捉拿案犯怎么会抓到我们杨家头上。” 萧玠当然不会陪杨茂演戏,他依旧还是一脸微笑道:“我们派人在你们杨家城外的‘鹿鸣庄园’搜出了大量酿酒的器具,还有不少酒水,不知杨太仆作何解释。” 虽然萧玠不配合,但杨茂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他转过身狠狠瞪着身后的一干杨家子弟,恨声道:“你们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公然置大宁律例于不顾,违反朝廷禁令私自酿酒,败坏我弘农杨氏的百年清誉。” 一干杨家子弟吓得纷纷低下头,只有杨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嗷嚎大哭道:“家主息怒,是侄儿一时糊涂,侄儿该死!” “你……简直是气煞老夫了!”杨茂面色铁青指着杨俭,神色间是说不出的痛心疾首。 随后,杨茂转过身,脸上已经变成羞惭之色,痛声对萧玠道:“让殿下见笑了,我们杨家家门不幸,出了这等见义忘利之徒,着实惭愧。” 说话间,杨茂一直盯着萧玠脸上的神情变化,心中更加紧张。 他要侄儿杨俭主动认罪,就是想试探一下萧玠的态度。 若是萧玠只带走杨俭还好,可萧玠若是要连自己这个家主都一起带走,那问题可就严重了,萧玠很有可能会将酿酒之事嫁祸到整个弘农杨氏头上,借机对付整个杨家。 萧玠微微一笑,在马上朝杨茂拱拱手,道:“感谢杨太仆的深明大义,大义灭亲,让我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 杨茂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听萧玠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只要带走杨俭一个人,不会牵连到其他杨家子弟身上,更不会找自己这个杨家家主的麻烦。 但尽管如此,杨茂脸上还是露出一丝苦笑,长叹一口气,语气十分沉重:“虽说杨俭有辱门风,但终究是我杨家子弟,还望殿下看在老夫面上,不要太过为难他,更不要施以重刑” 明明杨俭是犯了国法,可杨茂却以一个有辱门风轻描淡写带过,而他的目光却一直看着萧玠,就是想透过萧玠的神色变化看出他的真实态度。 萧玠又怎么会如他愿呢,只是不动声色笑道:“杨太仆放心,只要令侄好好坦白交代,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杨俭闻言不由身子一颤,几乎就要瘫倒在地。因为他分明听出萧玠另外一层意思,若是他不老实交代,恐怕就要对他不客气了。 杨茂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侄儿,心中是又气又恨,但他还是不得不“提醒”道:“听明白殿下的话没有,该交代的一定要好好交代。” 杨俭几乎要崩溃了,因为他也听懂了家主的另外一层意思,就是不该说的别乱说,否则连累了杨家到时候饶不了他。 话已至此,萧玠也就不再废话了,直接命人上前给杨俭带上镣铐,押着他装入囚车中。 杨茂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面色不由一沉,他们杨家的脸这次算是丢尽了。 萧玠在马上冲杨茂拱拱手,笑道:“再次多谢杨太仆的配合,告辞了。” 杨茂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殿下慢走,老夫就不远送了。” 萧玠微微一笑,点点头,随即调转马头,率领数百名中都官徒隶士兵押着囚车撤去。 杨茂看着萧玠离去的身影,再看看围观百姓时不时冲着囚车里的杨俭不住指指点点,心情更加恶劣,直接命人备车,他要去拜访几位交好的大臣,打算请他们给皇上上书说说情,从而保住侄儿杨俭一条命,也保住杨家的颜面。 毕竟杨茂虽然违反朝廷禁令酿酒不假,但如今天下并未闹饥荒,粮食也不短缺,远远够不上要禁酒的地步,因此杨家子弟私自酿酒本就不该是重罪。 在杨茂身后,韦韬也隔着大门远远望着萧玠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萧玠布局了这么久,绝不可能只是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杨俭就善罢甘休的,他一定还有别的后招。 但现在,韦韬是真的想不出萧玠的后招会是什么。 …… 翌日,最新一期的《司隶时报》头版新闻赫然就是杨家涉嫌违反朝廷禁令私自酿酒,司隶校尉府奉旨查办此案。 随着新闻的到处散播,各路小道消息开始不断发酵,各种流言蜚语此起彼伏,昨天说整个弘农杨氏的族人都有份参与酿酒,今天又说皇上龙颜大怒要将整个杨家满门抄斩。 就在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朝廷到底会如何处置杨家之时,突然有消息说升泰钱庄也参与酿酒,朝廷可能会查抄升泰钱庄,有些人瞬间就慌了。 他们都知道当初筹办升泰钱庄的时候,杨家也是出了不少钱的,听说仅次于韦家,算得上是升泰钱庄的二老板。 若是升泰钱庄真的因为受杨家牵连被朝廷查封,他们存在钱庄里的钱可怎么办呀! 第301章 逃出生天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万物俱籁,白天繁华喧嚣的洛阳城此时也沉寂在浓重夜色之中,空荡荡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但很快,三个身影的出现打破了夜色的沉寂。 只见两名穿着中都官徒隶差服的士兵正押解着一个世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走在大街上,世家公子双手被反绑,神情惶恐,看起来甚是狼狈。 也许是因为太过无聊,也可能是大晚上还得做事心里有气,两名差役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似乎完全不担心他们聊天的内容会不会被押解的人犯听去。 其中一名差役叫葛从,看起来就是一脸不忿,不住在埋怨另一个的同伴:“都怪你,要不是你一路上都在拖拖拉拉,我们怎么会这么晚才赶到城里,还差点进不了城。” 他的同伴叫马流,听葛从一直在说自己的不是,也是一脸的不服气,不由还嘴道:“能都怪我一个人,你走路也没快到哪里去,要不这点路我们能走这么久?” 两个人谁嘴上都不肯吃亏,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抱怨个不停,听得一旁的世家公子杨代心情更加惶恐不安,生怕两人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气。 他自从在“鹿鸣庄园”被司隶校尉府的人当场拿下,就一直被关押在庄园内,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 再被关押的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活在忐忑不安当中,他知道私自酿酒的罪名可大可小,因此他也猜不到司隶校尉府那边最后到底会如何处置他,会不会看在他是弘农杨氏子弟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还是依照大宁律例判他坐牢,流放甚至是处斩。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因此身首异处,杨代心中就是又害怕又后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不就是相中了百花楼的一个花魁吗?他不就是在花魁身上花的银子多了些吗?他不就是因为缺钱了看别人私自酿酒都没事自己也就跟着去酿酒吗?怎么别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倒霉呢? 今日一早,就有差役将他押走了,说是要送他进京城去指认杨家其他参与酿酒的人,杨代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彻底完了。 他也多少知道他们杨家是支持魏王萧瑁的,与官任司隶校尉的齐王萧玠是死对头,如今他因私自酿酒落入齐王手中,齐王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对付杨家。 如果他不指认兄长杨俭,齐王一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但他若是为了保全自己出卖兄长,杨家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不管他最终做出什么选择,对他而言都是一道送命题。 就在杨代还在百般忐忑和纠结时,两名差役葛从和马流也终于吵累了,马流率先认怂:“好了,咱们哥两个也别互相抱怨了,还是尽快将人犯送到司隶校尉府,咱们也可以早点回去搂着自个儿婆娘睡大觉。” 葛从可能也是吵累了,也懒得再吵下去,顺势点点头:“行,那咱们走快两步,好早点赶到司隶校尉府交差。” 随后,葛从回过头看了身后的杨代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杨公子,委屈你也走快两步,不要为难我们兄弟。” 杨代如今受制于人,早就没了前几日的傲气,哪里敢说个不字,只是陪着笑连连点头称好。 三人一齐加快了脚步,很快走到南市附近,葛从嘴巴又开始有些闲不住,忍不在碎嘴了:“你说咱们哥两个怎么就这么倒霉呀,为什么这种苦差事老是落在我们身上。” 马流听到这话也是一脸火气,没好气道:“还能因为什么,不就是咱们兄弟两个没钱打点伯长,因此被他惦记上了,什么苦差事都给咱们两个安排上。” “这个伯长真是够操蛋的。”葛从是越说越气,嘴上也忍不住有些口无遮拦,“逼急了老子直接把人犯给他放了,让他自个儿找去……” “这话可不兴乱说!”马流为人还是理智些,连忙劝阻道,“这个人犯很重要,他是杨家子弟,如果我们将他弄丢了,杨家就可以直接来个不认账,说是庄园和酒楼的下人在背着他们杨家瞎搞,他们杨家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代心中暗暗一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若不是自己这个杨家子弟落在司隶校尉府手里,杨家完全可以撇得一干二净,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庄园和几家酒肆的下人身上,来个金蝉脱壳。 看着两个还在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地差役,杨代心中一动,不由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两位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眼看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杨代不由压低声音对两名差役道。 两人也没有想到一路上对他们唯唯诺诺的杨代现在居然主动跟他们称兄道弟,不由有些好奇,对看一眼,随后又是马流皮笑肉不笑问道:“不知杨公子有何指教?” 杨代牙一咬,心一横,大着胆子直言不讳道:“两位兄弟,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了,我给你们钱,你们放了我,如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马流毫不犹豫断然拒绝,“我们放了你,如何跟齐王殿下交差,到时候齐王殿下还不活活打死我们两个……” 但一旁的葛从却直接拉开马流不给他再继续说下去,随后一脸玩味看着杨代,似笑非笑道:“杨公子,你是在为难我们兄弟呀,你可是要犯,这可不好办呀。” 杨代心中不由一阵大喜,他听出了葛从的言外之意,这事只是不好办,而不是不能办。 “两位兄弟只要放了我,钱的事一切都好说,你们帮了我们杨家的大忙,我们是绝不会亏待你们二人的。” 葛从嘿嘿一笑,刚要再说点什么,一旁的马流却直接冲他低声喊道:“你疯了吗,他可是要犯,把他放了,我们怎么跟齐王交差。” “交不了差那就不交了呗。”葛从满脸的不在乎,不以为意道,“反正老子早就受够了,到时候大不了挨一顿班子,再脱下这身差服,可老子有了钱,可以回到乡下,买几亩好地,再买几间宅子,当个土财主多好。” “这能行吗?”马流看起来也被说得有些动心了,脸上也多了几分迟疑。 杨代赶紧在一旁趁热打铁:“能行的能行的,只要你们愿意放了我,想要多少钱我们杨家都可以给。” 一听杨代这么说,马流也就不客气了,直接道:“那我们兄弟二人一人要五百贯……不,一个人一千贯钱,你们杨家也能给吗?” 杨代心中暗骂两人心黑,真敢狮子大开口,一千贯钱可以买多少亩良田,多少间大宅了。 但他现在不想再讨价还价了,生怕再晚一刻两个就会反悔,连忙点头道:“好,一言为定,就一人一千贯,你们只要放了我,事后我们杨家一定将钱如数奉上。” 看杨代答应得如此痛快,两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他们对看一眼,随后葛从开口笑道:“杨公子,不是我们兄弟二人不相信你,只是两千贯钱也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到时候你们杨家翻脸不认账,我们兄弟两个去哪儿说理去。” 杨代心中暗骂一声事情真多,但他也知道两人说得不错,只是他身上的钱早在被抓的那一天被人搜走了,身上哪里还有钱打发他们二人。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自己身上有一块玉佩,上面刻有他的名字,是弘农杨氏给每一个子弟的信物,那些人忌惮于杨家的权势没敢拿走这块玉佩。 “我腰间有一块玉佩,乃是杨家的信物,事后你们拿着玉佩去杨府,两千贯钱杨家会一文不少给你们的。” 听杨代这么一说,葛从立即搜了一下杨代的腰间,果然摸到一块玉佩,虽然不识得上面的字,但玉佩入手温润,样式精美,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葛从冲马流点点头,马流会意,上前解开杨代身上的绳子,嘴上还不忘提醒道:“杨公子,我们兄弟二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放了你,你们杨家可不能言而无信呀。” 身上的绳子一松,杨代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他活动了一下手脚,笑道:“两位兄弟放心,一文钱都不会少得了你们的。” 两人这才满意点点头,随后便放由杨代离开。 杨代对这一带的坊市并不是很熟,也不敢在这附近游荡,担心会碰上巡夜的左右金吾卫,又将他给抓了。 他想了想,南市鱼龙混杂,正式绝好的藏身之处,不过杨家开的商铺他是不敢去,担心官府会上门轻易抓到他,他记得南市有一家升泰钱庄,掌柜以前也是他们杨家的家奴,一定会收留他,官府也绝不会想到他居然没有躲在杨家的商铺里…… 想到此处,他便头也不回朝升泰钱庄的位置狂奔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身后的葛从和马流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脸上皆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302章 挤兑风潮 天一亮,洛阳城的街头巷尾突然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都说升泰钱庄参与酿酒之事,官府已经派人去升泰钱庄抓人,下一步就是要查封所有的升泰钱庄。 流言蜚语之下,京城百姓不免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那些权贵和商人更是揪心,毕竟他们可有不少真金白银就存在升泰钱庄,若是升泰钱庄真的被朝廷查封了,他们存在钱庄里的钱会不会就被朝廷没收充公了。 很快,一个更加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那就是司隶校尉府的中都官徒隶居然将南市的升泰钱庄给围住了,原因不明。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给京城这摊浑水又投下了一块巨石,似乎也在侧面印证了官府可能真要对升泰钱庄动手的传闻,否则司隶校尉府怎么会无缘无故派兵去包围升泰钱庄呢。 本着眼见为实的态度,不少百姓和商人拿着银票疯狂涌向南市的升泰钱庄,果然见到了令他们绝望的一幕。 数百名中都官徒隶已经将整个升泰钱庄围个水泄不通,根本不给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半步。 钱庄内,升泰钱庄的鲍掌柜和一干伙计正一脸惶恐望着一屋子的不速之客,心中百般忐忑。 尤其是鲍掌柜,杨家的公子杨代突然昨晚半夜突然跑过来找到自己,说自己好不容易逃脱,要鲍掌柜将自己藏起来。 鲍掌柜原来是杨府的家奴,他能当上这家升泰钱庄的掌柜也是多亏了杨家的举荐,因此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是在帮谁做事,如今杨家子弟落难,他自然不敢坐视不理,赶紧将杨代藏在后院,想着天亮再亲自去一趟杨府给杨家报个信。 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去给杨家报信,天一亮司隶校尉府的人就不请自来,还二话不说就将他们钱庄给围了,口口声声说是要捉拿要犯杨代。 鲍掌柜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司隶校尉府的人会知道杨代藏在他们升泰钱庄,但他知道,若是真让这些人在钱庄的后院抓到人,到时候他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整个钱庄上下也会受到牵连的。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拖住这些人,希望韦家或者杨家那边得知消息会尽快派人来解围,解他们的燃眉之急。 此时,钱庄外终于来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正是匆匆赶来的韦韬。 自从京城到处都是对升泰钱庄不利的消息,他终于反应过来,萧玠表面上是在查酿酒之事,但真正的目标是他们关中世家和河洛世家合伙开办的升泰钱庄。 虽然说升泰钱庄只是他们这几大世家的产业之一,但却是他们几家最赚钱的生意,因为有他们几大世家的财力做底,不少权贵和商人都愿意将真金白银存在升泰钱庄,每年他们几个世家都能各自分到不少银子。 可是现在各种消息对升泰钱庄十分不利,早就有不少人见势不妙纷纷用银票从升泰钱庄换回银钱,好几家铺面的现钱已经有些告急了,若是任由事态进一步恶化,升泰钱庄可就彻底完了。 若是升泰钱庄真出了什么事,对他们几个家大业大的世家而言虽然不至于是致命打击,可也是伤筋动骨的损失呀,也会连累到他们几家名下的其他产业,对于他们几家的名誉更是一次重创。 正因如此,韦韬不得不自己出面来一趟南市,想试试看能不能为升泰钱庄解围,以免事态进一步恶化。 “劳烦问一下,这里是谁在做主。” 韦韬素来心高气傲,现在却不得不放下架子,拉下颜面好声好气询问这些差役。 其中一人闻言不由回头,笑了笑道:“是我!” 韦韬看对方的打扮只是一个伯长,不由皱了皱眉,但还是好声好气继续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对方咧嘴一笑:“不敢当,我乃是中都官徒隶的伯长,名叫封常,奉齐王殿下之命,在此执行公务,不知公子是……” 韦韬耐住性子抱拳道:“在下名叫韦韬,是京兆韦氏子弟,家父乃是尚书令韦哲。升泰钱庄乃是我们韦家的产业,听闻被官府的人围了,特意过来了解情况。” 韦韬平日里是最反感其他世家子弟动不动就将家世挂在嘴边,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毕竟自己只是一介白身,这些差役未必会买自己的账,只能将自己身为尚书令的父亲搬出来,希望这些官差有所忌惮。 一听韦韬自报门户,封常不由哈哈一笑:“原来竟是韦尚书令家的公子,是在下失礼了。” 封常的嗓门有些大,韦韬也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之意,脸上微微感觉有些难堪,但他还是压下心中的不快,继续追问道:“不知你们司隶校尉府在此执行什么公务。” “这个嘛……官府之事,我们本不该泄露,只是既然这升泰钱庄是韦公子家的产业,告诉韦公子也无妨。”封常笑了笑,随后正色道,“实不相瞒,是我们的人看押不利,让人犯杨代逃脱了,有人看到他躲进了升泰钱庄内,我们自然要过来将他捉拿归案。” 杨代居然跑了? 韦韬心中暗暗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杨家在南市有这么多店铺司隶校尉府不去搜,而是直奔升泰钱庄,分明是蓄谋已久,早有准备。 杨代这个蠢货,又中了人家的圈套,还要连累升泰钱庄,继而牵连到他们几大世家。 沉吟片刻,韦韬拱手道:“升泰钱庄素来安分守己,我相信绝不会做出收留要犯之事,你们司隶校尉府无故上门包围,坏升泰钱庄名声,恐怕不合适。” 封常笑笑,伸出右手,掌心上赫然就是一枚样式精美的玉佩,上面赫然刻有“杨代”二字。 “这是在升泰钱庄门口找到的,不知韦公子作何解释。”封常满脸嘲弄之色,不住冷笑道。 饶是韦韬再巧舌如簧,此刻也是哑口无言。 封常却不再废话,直接下令中都官徒隶开始搜查整个升泰钱庄。 韦韬尽管面色铁青,却无力阻止,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次升泰钱庄可能真要完了。 不多时,两名差役就从后院将垂头丧气的杨代给押了出来。 封常目光扫视了鲍掌柜和一干伙计,大手一挥:“尔等窝藏要犯,通通带走。” 钱庄外的百姓很快就看到中都官徒隶将杨代和升泰钱庄的人统统从钱庄里押出来,装上囚车,随后在钱庄大门贴上了封条。 每一个围观的百姓和商人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心中此时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升泰钱庄真的参与了酿酒一案,朝廷真的查办升泰钱庄了。 他们存在钱庄里的钱可怎么办呀。 很快就有人想到,升泰钱庄在洛阳城里可不止一家铺面,他们要抢在朝廷还没有查封其他铺面之前,尽快将自己的钱取出来。 一时间,洛阳城的百姓的商人都闻风而动,拿着银票涌向京城每一处升泰钱庄…… 第303章 筹银救市 西市,升泰钱庄。 柜台前人头攒动,数以千计的人拥堵在柜台前,每个人都在疯狂挥舞手中的银票,大声叫嚷着要钱庄的伙计赶紧给自己兑钱。 钱庄的伙计一个个忙得不可开交,大汗淋漓,他们每兑换出一张银票,心中的沉重都不由加深几分。 他们都知道,钱庄一般会拿七成的钱去放贷,只留存三成左右的现银,因此如今他们钱庄的存银不过一百万两不到,表面上看起来不算少,但根本架不住这么多人来兑换。 若是再任由这些人再这么挤兑下去,整个钱庄的存银迟早都会告罄。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停止兑换。毕竟钱庄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一旦失去了百姓和商家的信任,升泰钱庄也就彻底完了。 他们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升泰钱庄背后的几大世家能够尽快调大量现银来解他们几个钱庄的燃眉之急,从而保住升泰钱庄。 但他们最终失望了,几大世家没有支援给他们一文钱,而他们库房最后一两银子也兑换了出去。 此时,掌柜也没办法,只得亲自出面安抚这些百姓,表示钱庄今日暂时无钱可兑,请大家先行离去,待过几日钱庄筹措回银两再兑换给大家。 但柜台前的百姓一个个心急如焚,根本听不进掌柜的解释,甚至有人直接大声嚷嚷你们升泰钱庄说不定没几天就要被朝廷查封了,到时候我们的钱找谁要去。 不少人纷纷应和,高呼要升泰钱庄马上给他们兑钱,不兑回自己的钱他们绝不离开。 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喊一声,他们不给我们兑钱,我们就自己拿。 这句话仿佛在沸腾的油锅中丢进一个火把,场面瞬间暴乱一发不可收拾,大家开始在店内疯狂砸抢,掌柜和伙计想要阻止这些人的暴行,却遭到对方的迎头痛殴,被打得头破血流,抱头鼠窜…… 打完人后,大家感觉还是不解气,又纷纷上下其手,拿走钱庄里面一切值钱或不值钱的物品,将整个钱庄彻底洗劫一空…… 最后,赶在官府的人赶来之前,这些参与砸抢钱庄的人都尽皆作鸟兽散,不知道谁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 当官差终于赶到西市的升泰钱庄时,整座钱庄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只剩下满脸是血的掌柜和伙计在面对着大火连连哭嚎。 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东市和北市,不少百姓面对升泰钱庄无钱可兑时,都选择在钱庄内大肆砸抢,将钱庄洗劫一空,最后还一把火付之一炬。 甚至连司隶校尉府已经查封的南市升泰钱庄,也被不少百姓撕毁了封条,砸开了大门,将库房中的存银尽数洗劫一空,最终钱庄也没有避免大火焚毁的命运。 更严重的是,洛阳的挤兑风潮也波及到了京城之外的地方,据传有不少百姓因为在京城中兑换不到银子,连夜出城,想尽快将自己手中快如同废纸一般的升泰钱庄银票尽快兑换回真金白银。 升泰钱庄陷入了空前的危机之中…… 不少人都十分清楚,升泰钱庄背后就是关中和河洛的几大世家,他们都想看看,这几大世家最终会如何应对这场危机。 毕竟,若是升泰真的倒了,不仅意味着这几大世家将蒙受巨大的损失,对于他们几家的百年清誉也是一种不小的损害。 …… 入夜,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停在了韦府的后门外,杨茂从车上下来,左顾右盼确定四下无人,遂从后门快步进入韦府。 在韦府下人的一路指引下,杨茂很快被带到韦哲的书房外。 但此时带路的下人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冲杨茂微微一笑,杨茂会意,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果然看到书房内尚书令韦哲、工部尚书裴骞、纳言柳铖、光禄卿薛桁和礼部尚书杜灏都已经坐在座位上等他,他们几人手边的茶杯中茶水已经少了大半,显然等他已经有些时候了。 他们韦裴柳薛杨杜六姓,正是关中和河洛一带的士族门阀代表,升泰钱庄也是他们六家共同的产业,也正是升泰钱庄出了问题,才迫使他们几家齐聚一堂,共同商讨对策,看看如何解决升泰钱庄的危局。 杨茂看大家都在等自己一个人,不由歉然道:“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处理一些家事,来得晚了一些,让你们几位久等了。” 薛桁与杨茂一向有些不合,此时干笑两声:“不要紧,我们都知道杨寺卿现在在忙着处理两个侄子的事,我还以为你今夜来不了了呢!” 杨茂听出薛桁语气中的嘲讽和责怪,面色一沉,却也不好发作,毕竟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那两个侄儿杨代和杨俭而起,也难怪薛桁趁机揭自己的短,找自己的不痛快。 韦哲眉头不由一皱,他自然知道杨茂和薛桁素来不和,他平日里也就听之任之了,只是如今升泰钱庄之事岌岌可危,他实在不想他们两人再逞什么口舌之争。 “既然杨兄也来了,我们就开始谈正事,升泰钱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想诸位都十分清楚,不知你们对此有什么好主意?” 众人闻言皆默然不语,只是齐齐将目光望向杨茂。 他们的意思很清楚,此事是因为他们杨家而起,自然该由他们杨家来解决。 杨茂哪里不明白他们几人的意思,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此事确实因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侄儿而起,只是事已至此,恐怕凭我们杨家一家之财力,恐怕也没有足够的现银兑换完市面上的银票。” 其他五人也知道杨茂说的是实话,有他们六大世家背书,升泰钱庄这些年生意还是做得蛮大的,流通在市面上的银票足有千万两之多,确实不是弘农杨氏一家能够独立承担的。 此时,一直默然不语的工部尚书裴骞不由眉头一皱:“我记得升泰钱庄还借出了不少银子,可否先去将这些借款先给收回以解眼下的燃眉之急,大不了钱庄不收他们的利钱便是了。” 韦哲摇了摇头,无奈道:“此事哪有这么简单,当初京城流言一起,为了预防不测,几个掌柜就想过要不收利钱要他们提前换钱,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拒绝了,我也猜到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观望一下,若是升泰钱庄真被朝廷查处了,他们自然也就不用还这些欠款了。” “他们这是在痴心妄想,只要有我们六大世家在,升泰钱庄就倒不了,他们欠的钱连本带利一文都不能少。”柳铖闻言不由一阵无名火起,居然还有人敢打他们钱的主意。 韦哲看了柳铖一眼,想起自己儿子韦韬对自己说的话,他表示他们六大世家再想保全升泰钱庄毫无意义,因为如今升泰钱庄无法足额兑换市面上的银票,信誉尽毁,百姓和商人今后也不敢再将钱存入升泰钱庄,升泰钱庄存在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但儿子终究还是将事情想简单了,升泰钱庄关乎到他们六家百年清誉,若是他们贸然放弃升泰钱庄,结果不仅是自毁名声,也是主动将一个天大的把柄送到政敌手中,对方可以以此无休止攻讦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毁了家族几百年的延续传承。 因此,不管是为了挽回钱财损失,还是为了保全自己家族的名声,他们六家都绝不可能放弃升泰钱庄的。 最终,在韦哲的协调下,他们六家还是达成了共识,本着唇亡齿寒的原则,决定还是各家一起筹集几百万现银调给升泰钱庄,尽快稳定住局面。 尽管升泰钱庄分发出去的银票有上千万之多,但都分散在大宁十四州,这几百万现银足以兑回京城百姓手中的银票,既阻止挤兑风潮继续向京城以外的地方蔓延,也可以使市面上慢慢恢复对升泰钱庄的信心,让升泰钱庄将来还有重振旗鼓的一天。 除非有人手中真的有价值上千万两的升泰钱庄银票,否则他们就不必担心这数百万两现银不能挽救升泰钱庄的危局。 第304章 急公好义 “八仙酒肆”是洛阳城中仅次于“状元居”的酒楼,占地近五亩,同样是有三层楼,足以容纳几千人同时用餐。 这座酒楼是陶家的在洛阳城最大的一家酒楼,今日却被萧玠一个人包下,摆下几百桌酒席,宴请了上千人。 这上千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手中都持有或多或少升泰钱庄的银票,而且几家钱庄被焚毁当天,他们都在现场。 这一千多份请柬是萧玠前几日派中都官徒隶连夜挨家挨户送上门的,上面的语气很客气,也很委婉,大致意思就是他身为司隶校尉,执掌司隶州,如今京城出现了钱庄被打砸抢之事,他自然深感痛心,因此他想跟他们这些当事人好好沟通一下,倾听一下他们的心声,看看能不能提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萧玠似乎已经想到了可能宴会当天可能会有人身体不舒服来不了,因此他很贴心在请柬的最后提示道,若身体有恙,中都官徒隶将会带京城最好的大夫亲自登门为其看病。 如此一来,哪怕家中真的都有事,自己真的病倒了,就是抬也要让人将自己抬来吃席,否则一旦真的让中都官徒隶找上门,恐怕到时候自己就不是在“八仙酒肆”吃席,而是进牢里吃牢饭了。 毕竟,升泰钱庄的被抢被烧一事他们是真的说不清。 天一亮,客人们就手持请柬早早等候在“八仙酒肆”门外,每个人神情都满是紧张和忐忑,心中在不断揣测齐王宴请他们用意。 一名穿着中都官徒隶差服的人站在酒楼门口,对每一个进来的客人重复一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只是当到来的客人纷纷落座,大家才知道那一句招待不周还真不是客套,每个人面前只有一副碗筷,桌面上不过只有几盘家常小菜,又在禁酒期间,酒是不可能有的。 此时酒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客人们已经陆陆续续到得差不多了,他们彼此之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在私下讨论齐王宴请他们的用意。 他们每个人心中都有同一样忧虑,就是担心萧玠会趁机发难,将他们一网打尽,清算升泰钱庄遭受砸抢和焚毁之事,好给朝廷和百姓一个交代。 “齐王殿下到!”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通报声,萧玠的身影出现在了酒楼内,笑吟吟看着酒楼内众多宾客。 客人们自然不敢失礼,齐刷刷朝萧玠跪下,口中齐声恭敬道:“草民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微微一笑,轻轻抬手:“诸位不必多礼,请坐。” “多谢殿下!” 客人们这才敢起身,各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萧玠看客人们一个个面带拘谨,不由微微一笑:“诸位不必紧张,孤请大家来此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帮为大家讨要回存在升泰钱庄的钱罢了。” 萧玠此话一出,酒楼内众人瞬间一片哗然,每个人都感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齐王殿下请他们过来居然不是为了追究他们砸抢和焚烧升泰钱庄之事,而是为了帮他们讨回自己的钱,自己可真该死,居然以小人之心度殿下之腹。 他们当日一怒之下火烧升泰钱庄,除了发泄心中的不满之外,又何尝不是因为心中的绝望呢,他们既然将钱存在升泰钱庄,就是看中了升泰钱庄的背景不一般,但是当升泰钱庄真的出了问题,他们才绝望发现,若是几大世家真的翻脸不认账,撇清自己跟升泰钱庄的关系,他们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拿回自己的钱。 可如今,齐王殿下居然主动提出要帮他们追讨回他们在升泰钱庄的存银,他们如何能不感动。 这一刻,他们仿佛在看到萧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圣的佛光。 “殿下,你当真愿意帮我们追讨回我们存在升泰钱庄的银子吗?”一个客人迟疑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问道。 萧玠点点头,轻轻一笑:“所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孤乃是堂堂齐王,又是司隶州的父母官,自然是说到做到。” 众宾客闻言不由一个个面露喜色,感觉萧玠愿意出面帮他们,他们的银子就稳了,毕竟那几个世家大族再强横,还能强横过一个皇子不成? 萧玠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时机已经成熟,遂笑道:“不过升泰钱庄是什么背景大家应当心知肚明,若是想从他们手中讨要回银子绝非易事,说不定还要拖上不少时日……总之,我尽力帮大家就是了。” 萧玠此话一说出口,众人心中不由又有些慌了,听齐王这话的意思,似乎他也没有多大的把握可以追讨回这些银子。 不过想到齐王如此尽心尽力想要帮助他们,众人心中也不由一阵感动,一个客人主动站起来,慷慨激昂道:“我们自然知道此事甚是不易,然殿下愿意帮助我等已经令我等感动了,我伍茅在这里放话了,殿下想要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了,我们等多久都可以,十天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总之,我们相信殿下就是了。” 此话一出,酒楼内不少人神情都有些怪异,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等多久都可以,他们虽然感激齐王,但谁不要养家糊口,若是一直取不回这些钱,他们的生活也就成了困难了。 不过萧玠却似乎因为这个叫伍茅的话有些动容,沉声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们都要养家活口也不容易,我也不忍心让你们等上那么久,这样,我先出钱将你们手中的银票买下,再由我自己去跟升泰钱庄讨要这笔钱就好了。” 酒楼内众人再度哗然,不少人瞬间当场感动到涕泪交加,什么叫父母官,什么叫贤王,这就是呀。 一旁的亲兵却似乎有些慌了,连忙小声提醒道:“殿下,我们可没这么多银子。” 众人再度沉默了,是呀,这么多银票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齐王殿下真的拿得出来这么多银子吗? 一提到银子的事,萧玠面色也有些迟疑了,看着酒楼内众人期盼的目光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钱并不足以买下每个人手中的银票。 此时,伍茅再度站出来,大声道:“殿下,你是个爱民如子的贤王,我也不愿让你吃亏,我手头共有一千两的升泰钱庄银票,我愿意作价八百两卖给你,你看如何?” 萧玠连连摇头表示怎可如此,但其他人心中却不由暗暗一动,对呀,齐王的银子似乎不够。可如今升泰钱庄都被他们一把火给烧了,也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死灰复燃,若是自己不压低点价位尽快处理掉手中的升泰钱庄银票,到时候升泰钱庄银票变得一文不值的时候,自己后悔都来不及了。 此念一出,众人纷纷表示愿意将自己的银票以八折的价格转卖给萧玠…… 萧玠最终执拗不过众人,只得无奈同意下来,并当场派人去陶记钱庄取来大量现银,当场按照约定的价位兑换给众人…… 此时一传十十传百,最终不少持有升泰钱庄银票的人纷纷找到萧玠,以八成的价位将自己的银票转卖给萧玠…… 尽管自己也损失了不少钱财,但大家都责怪升泰钱庄和几大家族的贪得无厌,对齐王萧玠的急公好义大加称颂! 第305章 明哲保身 韦府。 韦哲一个人背着双手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些什么…… 自从升泰钱庄接二连三出事,他就意识到他们遭受到了萧玠的报复,为了知己知彼,他一直派人在暗中监视萧玠的一举一动,以便随时掌控萧玠的情况,好及时作出应对。 他也听说了萧玠在洛阳城中的“八仙酒肆”宴客之事,而且宴请的每一位客人手中都有不少钱庄的银票,这不由使他暗暗感觉有些不妙。 虽然不知道萧玠的意图是什么,但韦哲心中十分清楚,若是这些银票最终落入萧玠手中,即使和他们关中和河洛六大世家的财力,也未必有足够的现银可以兑换给萧玠。 如果是一般人,即使手上持有再多升泰钱庄的银票,他们也可以暂且拖着压着甚至赖着,但萧玠不一样,他不仅仅是当朝皇子,还是执掌司隶州的司隶校尉,若是升泰钱庄敢不兑现他手中的银票,他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去收拾升泰钱庄,继而让他们六大世家吃不了兜着走。 因此,现在韦哲迫切想要知道,萧玠今日在酒楼设宴的真实意图,以及那些升泰钱庄的银票有没有落入萧玠手中。 就在韦哲还在翘首以盼之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外,正是韦哲派去暗中监视萧玠的人,他也不敢进来,隔着书房门直接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韦哲身躯一震,听着来人哭哭啼啼,不由更加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声呵斥道:“别哭了,天还没有塌下来,快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来人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强行稳住心神,眼睛却不敢看向韦哲,只是低着头小声道:“大人,小人已经打听出来了,齐王今日在‘八仙酒肆’设宴的目的是为了从那些人手中买下升泰钱庄的银票……” 韦哲顿时感觉眼前一黑,险些站都站不稳,但他还是强行定了定心神,抱着一线希望问道:“那些人有没有将银票转卖给他。” 来人头低得更加厉害:“宴会结束后,我偷偷问了几个人,都说如今京城的升泰钱庄都被烧了,也不知道自己手头的银票还能不能兑换出银子,既然齐王愿意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他们也乐于将手中的银票以八折转卖给他……齐王那边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只要拿着升泰钱庄的银票去陶家的任何一家钱庄,陶家都会按照票面的八成给他们兑换银子。” “果然又是陶家在背后搞的鬼。”韦哲闻言不由一阵咬牙切齿,他早该想到,若没有陶家的财力支持,萧玠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现银吃下市面上那么多升泰钱庄的银票。 “而且,小人还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就是其他州郡的陶记钱庄也放出话,愿意同样以票面的八成来兑换升泰钱庄的银票。”迟疑了一下,来人还是忍不住爆出一个更劲爆的消息。 韦哲此刻只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好在被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大人,你没事。” 韦哲没有回话,只是目光呆滞望着地面,此刻心中可以说是万念俱灰。 他心中十分清楚,萧玠和陶家随时能将市面上升泰钱庄的银票一扫而空,到时候哪怕是合六个世家的实力,也无法筹措到这么多现银来兑换这些银票。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他们韦裴柳薛杨杜六姓将彻底声名扫地,为人所不齿,他也无颜再继续做这个尚书令,其他韦家子弟也无法再立足于朝堂,而韦家一旦失去高官的身份,他们也将被踢出名门望族的行列,沦为一个落魄家族。 整整一个白天,韦哲都将自己关在书房中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滴水不喝,粒米不进。 夜幕降临,韦哲背着手站在窗台前,看着窗外的黑沉沉的夜空,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若是京兆韦氏的百年声誉真的毁于一旦,他就是韦家的千古罪人。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儿子韦韬的声音:“父亲,我可以进来吗?” 韦哲终于回过神,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嘶哑道:“吾儿进来。” 房门轻轻被推开,韦韬缓步走入屋内,看着自己父亲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就变得如此苍老,心中也有些苦涩,叹气道:“父亲何必如此?此事并非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韦哲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摇摇头道:“你若是想说与王家联手,就不必再说了。” 前几日升泰钱庄遭遇挤兑之时,韦韬就跟父亲提议过,表示因为周骏之死,如今不少世家对萧玠深为忌惮,尤以王家最甚,他们京兆韦氏完全可以与琅琊王氏及其他世家一起联手对付萧玠,而这些世家的财力也完全可以帮助升泰钱庄安然面对挤兑风潮。 但令韦韬意外的是,父亲却毫不犹豫拒绝了自己的这个提议,还勒令他从今往后不能再与王家往来,让韦韬也是大感不解。 韦哲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柔和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儿子天纵奇才,很多事情上的表现都比自己这个父亲要抢眼,但他终究还是太过年少,少了一些人生阅历,身上还有着年轻人的冲动和浅薄,在很多事情上并没有自己看得透彻。 身为京兆韦氏的家主,又是他的父亲,韦哲觉得自己有必要教给自己儿子一些更微妙的东西。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跟王家合作吗?”韦哲紧紧盯着自己儿子的眼睛,语气平静问道。 “孩儿不知,还望父亲指教。”韦韬知道,每次父亲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的时候,就是要跟自己说一些很严肃的事。 “因为我不希望我们韦家被满门抄斩,甚至是株连九族。”韦哲目光炯炯,沉声道,“你还未入仕,你不知道朝堂局势的微妙和险恶。自从陛下即位以来,王家自恃拥立有功,王崇把持朝政,王澄拥兵自重,若你是皇上,你还能容得下王家?” “如今皇上与王家的关系势同水火,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将来不是皇上铲除王家,就是王家推翻大宁。在为父看来,当今皇上还算圣明,大宁国运尚在,王家反叛大宁可以说是没有半分胜算,若是我们韦家跟王家搅在一起,一旦将来王家被灭,皇上要秋后算账,我们韦家恐怕也难逃灭族的厄运。” “我们韦家扶持魏王,与齐王作对,即使将来齐王即位,我们韦家也不过是朝堂失势罢了,将来还会有机会东山再起,可若是与王家勾结在一起,恐怕我们整个韦家上下都将身死族灭。” 韦韬沉默良久,终于重重一点头:“孩儿懂得父亲的良苦用心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自认聪颖过人,可终究还是稚嫩和肤浅了一些,远远没有父亲老辣和透彻。 韦哲闻言,顿时大感欣慰,心中的烦闷也是减轻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个聪明过人的儿子,韦家的将来还是有望的。 “为父现在还要再教会你另外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韦哲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比如说现在,我门韦家很明显是输给了齐王,那我们就该乖乖向对手承认我们输了。” “父亲的意思是?”韦韬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韦哲点点头,苦笑道:“为父已经想清楚,今夜就动身去一趟齐王府,当面跟他赔个不是,听听他的条件,看看他要怎么样才愿意放我们韦家一马。” (暂时想不出什么条件,暂更一章) 第306章 深夜造访 苏府大门外,韦哲正背着手站在台阶下,目光望着苏府大门的十二支棨戟,心中一时颇为触动。 在大宁,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可在门口列戟以示显贵,列戟的数量也根据官职从高往低递减,有48、18、14、12、10支之分,不同数量的棨戟对应不同品级。 当初苏弘身为国子监祭酒,官居三品,其实也是有资格可以在大门前列戟十支,可是苏家并没有,只因国子监祭酒虽然品阶不低,却没有多少实权,若是在大门前列戟,只怕反而会惹来同僚和天下人的耻笑。 而如今苏弘已是从二品的尚书左仆射,苏家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在大门前列十二支棨戟了。 一时之间,韦哲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苏家只不过是一个世代埋头故纸堆的书香门第,尽管在天下读书人心目中德高望重,但在朝堂上并无多少地位可言。 可自从他们苏家与齐王萧玠结亲,不过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苏家就得以鸡犬升天,不仅苏弘出任号称“百官之长”的尚书左仆射,连他那个才德平庸的儿子苏敬都可以坐镇交州成为封疆大吏,苏家也一跃崛起为朝中新贵。 若是将来齐王萧玠真的能继承大统,苏家只怕还会更加显贵,加上他们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崇高地位,苏家未必不能成为一个新的名门望族。 看看苏家如今的显赫,再想想他们韦家现在的境遇,韦哲不由暗暗感叹自己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皇上之所以如此重用苏家,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显然就是为了为将来正式册立齐王萧玠为太子做准备。 圣心意在齐王,可他们关中和河洛的世家大族偏偏想要拥立魏王,绝对说不上明智。 只是他们想要拥立魏王萧瑁并不仅仅是因为萧瑁是他们韦家之婿,还因为萧玠对他们世家大族的遏制和打压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和不安,他们担心一旦萧玠将来即位,他们世家大族在朝中的地位只怕还会进一步衰退。 正是基于这种不满和不安,他们选择了站在萧玠的对立面上,还企图通过对付陶家来斩断萧玠的财力支持,可最终的结果是,萧玠和陶家都安然无恙,但他们关中和河洛的六大世家却身陷困境,稍有不慎也许家族百年清誉就要毁于一旦。 但也正是因为这次失败,使韦哲突然意识到萧玠实力的可怕。 萧玠如今过继在孙皇后名下,名义上就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从法统上来说是最有资格继承大宁江山的人。 在朝堂上,萧玠的岳祖父苏弘官至尚书左仆射,又是清流领袖,在朝堂上乃是一言九鼎的存在。 而在地方上,交州大都督苏敬是他的岳父,安南大都护叶秋是他的旧部,幽州副都督高扬又是他从鬼门关前救下的,这些可都是地方上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更别说萧玠自己还执掌京畿内外,又有富可敌国的陶家在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持了。 照如此看来,萧瑁绝不会是萧玠的对手,甚至他们韦裴柳薛杨杜六大世家加起来也不是萧玠的对手。 若是他们再继续与萧玠为敌,只怕一旦将来萧玠登基即位,必然会清算他们几家,只怕到时候他们都难逃抄家灭族的命运。 正是因为意识到双方实力上的差距,以及萧玠手段的可怕,韦哲才决定放下颜面主动向萧玠认输,希望可以得到他的原谅,放他们京兆韦氏一马。 不过京兆韦氏毕竟也是名门望族,即使他韦哲愿意放下颜面,也得考虑一下家族的声誉,不可能如郑阆那般可以厚着脸皮大半夜守在齐王府门外祈求萧玠的宽恕,若是自己作为京兆韦氏家主姿态低到如此地步,必然会成为同僚和天下人口中的笑柄,只怕他们韦家人从此再也无颜在大宁官场上立足了。 出于保全家族声誉的需要,韦哲想到了找人来替韦家说情,通过对方来代替自己向齐王释放和解的善意。 而苏弘无疑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一来苏弘乃是齐王萧玠的岳祖父,在萧玠那边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二来他与苏弘同在尚书省为官,虽然大家交情不深,但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苏弘也未必会拉下脸一口回绝。 只是以苏弘耿直的性子,韦哲也没有多少把握苏弘愿不愿意做这个和事佬,替他们向齐王萧玠说情。 就在韦哲还在感慨思量间,苏府大门大开,苏弘匆匆走出,看到台阶上的韦哲,连忙迎上前,向韦哲拱手做揖见礼:“下官参见尚书令大人。” 韦哲见苏弘亲自出大门迎他,心中不由一下多了几分希望,看来苏弘还是对他这个上司尊重有加的,说不定也愿意帮自己这个忙。 想到此处,韦哲忙上前阻止苏弘给自己施礼,笑道:“这里是苏府,又不是尚书省,哪有什么下官和什么尚书令,我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前来登门拜访苏大人叙叙旧罢了。” 韦哲貌似亲热的态度让苏弘一时有些不太适应,他虽然和韦哲同在尚书省为官,但他们二人之间的交情远远达不到不递拜帖就直接登门的地步,更没有什么旧情可以叙,而且他也多少听说最近以韦家为首的关中和河洛六姓与自己孙女婿萧玠明争暗斗之事,心中隐隐约约猜到韦哲的贸然登门拜访必然与齐王萧玠有关。 苏弘本不想掺和此事,只是韦哲人已经来到苏府大门外了,苏弘也不好将他拒之门外,免得人家说苏家无礼,怠慢上官。 因此,苏弘还是客客气气将韦哲迎入府内,请去贵客房,命下人奉上热茶,有一句没一句陪韦哲在寒暄。 韦哲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一直在和苏弘谈笑风生,绝口不提关于升泰钱庄和与萧玠和解之事。 这反倒令苏弘有些奇怪,心中一时捉摸不透韦哲的来意。 两人又谈了片刻,眼看更深露重,苏弘还是最终还是先忍不住了,主动问起了韦哲的来意:“尚书令大人深夜造访苏府,恐怕不只是为了与下官闲谈。” 韦哲心中暗暗一笑,苏弘虽然年高德劭,但终究还是耿直了一些,对于为官之道远远不如自己老辣。自己今日登门有求于人,若是一见面就说明来意,若是主人不愿意帮忙,反而让双方面子上都尴尬不已。 若是对方主动问起,自己再顺势提出自己的请求,对方即使不愿帮忙也不好一口拒绝,双方面子上也都过得去。 第307章 惊闻噩耗 如今既然苏弘主动问起,韦哲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苏大人的眼睛,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实不相瞒,我深夜冒昧前来登门拜访,确实是有事相求于苏大人。” 既然韦哲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苏弘也只得说道:“尚书令大人说的哪里话,既然你我同在尚书省为官,若是有下官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了。” 韦哲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来,而是为了杨家之事而来。” “杨家之事?”苏弘闻言不由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试探着问道,“尚书令大人说的可是杨家子弟违反禁令私自酿酒之事?” 韦哲点点头:“正是!” 苏弘面色一时看起来有些为难:“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听说司隶校尉府那边是抓了个现行,他们二人又确实是触犯了国法,我们也不好横加干涉,免得天下人说朝廷不公。” “苏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非是想要为杨家两位子弟求情。”韦哲摇摇头,沉声道,“他们二人既然触犯了国法,自然应当依律治罪,但他们二人毕竟是弘农杨氏子弟,虽然杨家对于他们私自酿酒之事毫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其中,却也担心会受到此事的牵连。” “我想尚书令大人是多虑了,只要杨家确实没有牵扯其中,下官相信司隶校尉府是绝不会冤枉到杨家的。”苏弘抚须一笑,好言安慰道。 韦哲还是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我听闻杨太仆那边还是因为此事忧心如焚,寝食难安。而韦杨两家又是世交,我也不忍心看杨太仆如此,因此想要帮他们杨家一把,这才厚着脸皮半夜造访苏府来见苏大人。” “尚书令大人就不必再拐弯抹角了,恐怕你真正想见的不是下官,而是齐王殿下。” 尽管话兜了一大圈,但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苏弘如何还能不明白韦哲的意思。毕竟杨家子弟私自酿酒的案子是司隶校尉府在查,而司隶校尉又是齐王萧玠,他苏弘又是齐王的岳祖父。 韦哲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自己给齐王萧玠牵线罢了,甚至苏弘心中笃定韦哲如此迫切想要见自己孙女婿,绝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杨家之事,而是代表他们韦家想跟萧玠好好谈谈。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苏大人,还望苏大人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帮一下老夫这个忙。”既然苏弘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来意,韦哲也就索性不装,直接摊牌了。 “下官明白尚书令大人的意思,只是齐王殿下之事下官也做不了主,不过下官倒是可以替尚书令大人传个话,但是愿不愿意见尚书令大人还得看殿下那边的意思。”苏弘沉吟片刻,既没有满口答应,也没有一口拒绝,只是表示自己可以代为传个话。 不过苏弘也觉得如今自己孙女婿树敌太多了,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而韦家又是关中和河洛一带的世家之首,他们既然愿意主动与萧玠和解,他也乐得促成此事。 韦哲闻言不由一阵大喜:“多谢苏大人,一切就拜托了。” …… 一辆马车匆匆停在齐王府大门外,陶家家主陶闾从马车上下来,匆匆往大门走去。 而齐王府的阍侍早就得到齐王萧玠的意思,一见到陶闾直接让其他下人将他带去齐王府书房,还告诉他齐王早就在书房等候他多时了。 陶闾闻言更加不敢怠慢,不由继续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当他赶到书房时,却意外看到自己的孙女陶晗也在,只是眼眶微微有些发红,似乎还在刻意躲避自己的目光。 陶闾心中顿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中也没来由一阵不安。 果然,萧玠看了陶晗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叹了一口气,告诉他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有人在洛阳城外发现两具腐烂得不成样子尸体,经仵作辨认查验正是陶植和陶旺父子。 陶闾眼前不由一黑,身体摇晃几下,险些当场昏厥过去。 “祖父。”陶晗大喊一声,慌忙扶住了陶闾。 陶闾缓缓闭上双目,两行浊泪顺着干瘦的面庞流下。 当初得知陶植盗走陶家钱庄的制版和印鉴之时,他当时恨不能亲手杀了这两个不肖子孙,免得他们害了陶家。 只是随着陶家在萧玠的帮助下安然躲过一劫而但陶植和陶旺父子却音信全无,毕竟是血浓于水,陶闾也忍不住担起他们的安危,也派不少人去找过他们的行踪,但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当时陶闾已经意识到他们父子很可能已经遇难了,只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陶闾心中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但是当如今真的从萧玠口中得知自己儿子和孙子横死的消息,陶闾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接受。 良久,陶闾终于还是慢慢平复了情绪,长长叹了口气:“他们父子二人当初鬼迷心窍,被人利用,更企图勾结外人对陶家不利,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但现在既然人已经死了,过去的事也就让他过去,他们不管怎么说也姓陶,还望殿下可以将他们的尸骨交给我,让我带回去好生安葬,尽一个父亲和祖父最后的责任。” 萧玠点点头:“祖父放心,过后我会派人将他们的尸骨送去陶府的。” “殿下有心了。”陶闾看了陶晗一眼,随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殿下今日叫我前来,恐怕不仅仅是为了那两个不肖子孙之事。” 他心中清楚,若是仅仅为了告知自己陶植父子的死讯,萧玠完全没必要还要派人叫自己上门,只需派人将尸骨送回陶府即可。 而如今还有孙女陶晗在场,陶闾自然意识到,萧玠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 萧玠不由暗暗佩服陶闾的老辣,他也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白道:“实不相瞒,韦家那边通过苏家找上我,想与我和解。” 尽管萧玠什么没有说太多,但陶闾还是明白了萧玠是在询问自己的意思,毕竟陶植父子是死在韦家手中,在对付韦家这件事情上陶家出力又最多,萧玠若是想要跟韦家和解自然得顾及陶家的感受。 陶闾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了双眼,神色显然有些挣扎。 想想也是,自己刚刚得知儿子和孙子的死讯,但下一刻仇人就要跟自己一笑泯恩仇,自然如何下得去这个决心。 陶晗看着自己的祖父,又看看自己的夫君,心中也十分难受。 她虽然对自己叔叔和堂弟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人,如今听闻他们横死,心中还是难免会有些难过,更加担心自己祖父得知噩耗会支撑不住。 但他也理解自己夫君的苦衷,这些世家大族一个个根基雄厚,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彻底铲除的,若是拒绝和解,只怕他们会无休无止与夫君作对,甚至可能要跟夫君鱼死网破。 就在陶晗还在百般纠结之际,陶闾终于睁开双目,缓缓开口道:“陶植和陶旺是自作孽,与人无尤,怎能因为他们而坏了殿下的大事,陶家支持殿下的一切决定。” 陶晗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暗暗有些心疼,只怕祖父说出这番话,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 萧玠也有些动容,重重一点头:“多谢祖父的体谅,我萧玠在此对天发誓,终我一生,绝不负陶家!” (弱弱问一句,你们觉得要土地可以吗?) 第308章 密会韦哲 这日下午,萧玠从司隶校尉府下值后并没有立即回齐王府,而是命车夫调转马头,一路离开洛阳城,直奔城外十多里的崇善寺。 大宁盛行佛教,权贵礼佛更是蔚然成风,洛阳城内外大大小小的佛寺庙宇遍布,多是世家出钱兴建供奉,不过也对寻常百姓开放,因此这些寺庙大多香火鼎盛。 萧玠现在到访的崇善寺据传也是权贵所修,寺庙不大,占地只有七八亩左右,僧人不过二十余名,附近的几个村庄的百姓会时不时来此上香礼佛还愿,寺院香火也算旺盛。 只是今日崇善寺的僧人都不在寺院中,听说是全都去了京城的某一户权贵家中做法事,因此崇善寺今日是大门紧闭,整个寺庙里面空荡荡看不到一个僧人,但寺院门前的台阶上却站着一人,眼睛时不时左顾右盼,似乎在等待某人的到来。 当萧玠的马车终于停在寺院大门前时,此人不由眼前一亮,当即一路小跑下台阶迎上前,隔着马车给萧玠拱手作揖行礼:“草民韦台,参见齐王殿下。” 韦台乃是韦哲的族弟,因为屡次科举不第,因此未能出仕,但为人精明能干,一直负责打理韦家的产业,也是京兆韦氏的一号重要人物。 正因为如此,他比家主韦哲更加深刻意识到与萧玠和解的重要性和迫切性,毕竟一旦韦家不能兑换回萧玠手中持有的银票,对于整个升泰钱庄和韦家而言都无异于灭顶之灾,足以让他们韦家和其余五大世家倾家荡产,声名扫地。 萧玠从马车上下来,对韦台一摆手,淡淡一笑道:“不必多礼。” 他虽然不认识韦台,可从他的名字上也能猜出他与韦哲是同辈,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看得出韦哲还是很重视这次会面。 韦台却不敢怠慢,尽管周围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他还是刻意压低声音对萧玠道:“家主已经在寺内禅房恭候殿下多时了,恳请殿下屈尊随草民移步寺内。” 萧玠点点头,要车夫和庞虎在寺院外等候他,自己则在韦台的指引下从一侧的小门进入寺院内。 庞虎看着萧玠消失的身影,耸一耸肩,眼中看不到一丝担忧,反正天下间没有比他更清楚殿下的实力,能伤得了他的人应该还没出生。 萧玠走在韦台身后,见寺院内安静异常,空荡荡看不到一个僧人,不由好奇问道:“偌大的一个寺院,怎么竟见不到一个僧人?” 韦台没有停下脚下的步伐,却回头笑着答道:“殿下有所不知,他们都被家主叫到城中的韦府做水陆法事去了……毕竟人多眼杂,还望殿下见谅。” 萧玠也笑着点点头,心中却在暗暗发笑,这些世家大族果然最看重颜面,明明就是想要向自己屈服和解,却还害怕被人知道,从而丢了面子。 “殿下,这边请。” 韦台领着萧玠走进一间幽深僻静的小院,正是寺院的禅房,平日里是住持方丈善云大师与香客谈佛论道之处。 此时院内守着几名家丁打扮的人,看到韦台和萧玠进来,纷纷跪倒在地,口中一齐恭敬道:“小人参见齐王殿下。” 韦台看了萧玠一眼,见萧玠冲自己点点头,便对这些家丁一扬手,高声道:“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都退下。” 家丁们闻言纷纷谢礼起身,退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动静也惊动了禅房内的人,只见韦哲从禅房内走出,上前几步,拱手对萧玠行了一礼:“参见齐王殿下。” “韦尚书令不必如此多礼。”萧玠淡淡一笑,轻轻一摆手,脸上既没有一丝倨傲,也看不到一丝热切。 一旁的韦台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要知道他堂兄可是官居尚书令,在大宁朝堂上地位超然,连一向脾气暴躁的魏王萧瑁在堂兄都态度谦恭,每次都要抢在堂兄见礼前上前扶住他,哪有萧玠这般淡然。 不过韦哲却丝毫没有在意萧玠的态度,反而笑着将萧玠请进禅房内,毕竟如今是韦家有求于人,对方态度冷漠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韦台没有跟进去,反而主动上前关上了禅房的门,自己守在门外,免得有哪个不长眼的下人闯进来打断禅房内的会谈。 禅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布置得很朴素,只有一张简单的坐榻,坐榻上放有一张小案桌,案桌上有一壶还在冒着热气的茶壶和几个杯子。 两人谦让一番,各自落座,韦哲拿起桌上的茶壶,主动为自己和萧玠各倒上一杯,笑道:“殿下不知听没听说过,这崇善寺有一口井,井水甘甜清冽,也是一绝,用以泡茶滋味更妙,我特意泡了一壶热茶,殿下不妨一试。” 萧玠微微一笑,很给面子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微微一笑,淡淡夸了一句:“果然是好茶。” 茶水的滋味确实不错,但是在萧玠看来跟崇善寺的井水关系不大。 毕竟堂堂尚书令亲自为自己泡,又亲手为自己倒的茶水,味道能差到哪里去,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有这个待遇。 不过萧玠心中也了然,这是韦家对自己示弱的一种表现,韦哲正是用自己的低姿态,表达过去他们韦家与自己为敌的歉意,寻求与自己的和解。 韦哲当然听得出萧玠夸的不仅仅是茶水,不由微微一笑,又重新提起茶壶给萧玠面前的茶杯斟满茶水,笑道:“不瞒殿下说,这座崇善寺一直是我们韦家在供奉,若是殿下觉得这里的井水泡茶尚可,韦家可以将寺院转赠给齐王府。” 萧玠哈哈一笑,摇摇头道:“韦尚书令说笑了,我素来对求佛问道,对佛理更是一窍不通,你送我一座寺院,我要来何用?” 萧玠的回答似乎早在韦哲的意料之中,他也不由微微一笑,目光却静静看着萧玠,淡淡问道:“是老夫一时唐突了,既然殿下不想要寺院,那老夫一时半会儿反倒不知殿下想要的是什么了。” 萧玠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心中却不由微微一紧,知道真正的谈判开始了。 第309章 狮子开口 “君子不夺人所好,韦家的东西始终是韦家的,即使我再喜欢,总不能跟韦家强要。” 尽管听出韦哲的言外之意,但萧玠脸上表情却没有一丝变化,不动声色继续故意在含糊其辞。 韦哲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萧玠脸上,注意萧玠任何一丝神色变化,沉声道:“禅房内只有老夫与殿下两个人,老夫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虽说韦家没有什么东西是殿下看得上的,但殿下手中却有一些东西是我们韦家想要的。” 萧玠淡淡一笑,也就不再装傻了:“韦尚书令说的是一千多万两升泰钱庄的银票吗?” “正是!”韦哲点点头,没有否认。 萧玠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茶杯又抿了一口,笑道:“这茶水还真是越喝越有滋味。” 韦哲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看得出萧玠并不想主动提出自己的条件,而是在逼他们韦家自己提出条件,再由他来决定是否同意。 但如今萧玠手中持有上千万两升泰钱庄的银票,也就拿捏住了他们韦家的命脉,他们受制于人,在谈判中显然已经落于下风,只能任由萧玠宰割了。 “我们韦家跟另外五家一起商议过了,我们六家目前大概可以凑出七百万两现银,可以先交给殿下。至于剩下的几百万两银子殿下也不必担心,升泰钱庄在外面还放有一千多万两的债,我一定要他们尽快收回部分现银,好早些兑换给点殿下。”韦哲目光看着萧玠,试探性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也是他们韦家和另外几家商议过的结果,也是他们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案,也不会让他们六大世家伤筋动骨。 萧玠笑了笑,轻轻一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茶杯又抿了一口。 他谋划布局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就是为了兑换回这些银票,赚这区区两成的差价。 虽然萧玠不说话,但韦哲也看得出对方对自己开出来的条件不满意,便又笑笑道:“不知殿下知不知道,崇善寺的住持方丈善云大师极善于相人,曾在我府上见过五皇子,不过却说他望之不似人君,没有天子之相。” 萧玠闻言不由剑眉一挑,他当然听得出韦哲的言外之意,意思是他们韦家,甚至是整个关中和河洛的世家都不会再支持魏王萧瑁。 不过这一切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若是他们还想继续支持魏王萧瑁,韦哲就不会费这么多周折来寻求与自己的和解了。 但萧玠不明白,事情都到了这一份上了,他们几个世家就没有想过投靠他,弄一个从龙之功吗。 其实萧玠不知道的是,薛家那边确实提议过改换阵营,转而支持萧玠入主东宫,但却被韦哲毫不犹豫严词拒绝。在他看来,世家自有世家的风骨和气节,魏王萧瑁不成器可以不再支持他,但他们绝不能转头就去支持其他皇子,否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他们,他们的子弟又有何颜面再立足于官场。 当初琅琊王氏身为天下第一世家,为何如今却日渐没落,在韦哲看来,除了王家不知收敛,王崇把持朝政,王澄拥兵自重,引起天子不满与忌惮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王家朝三暮四反复无常,先是支持齐王萧玠,现在又在秦王萧璜与韩王萧珣之间摇摆不定,让他们世家看在眼里深感不齿,羞与为伍。 韦哲自然不愿意韦家成为这等反复无常的世家,他可以拉下脸去跟萧玠示弱求和,却绝不能抛弃家族尊严去投靠萧玠。 最终韦哲的意见也得到了另外几家的认可,六大世家一致决定,只跟萧玠和解,但绝不投靠齐王一党。 不过尽管如此,韦哲看萧玠还是一言不发,知道他对自己的条件还是不满意,只得暗暗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若是殿下还是不满意,我们六家也可以凑出七百万两银子给殿下,至于剩下的钱,可以用升泰钱庄来抵,钱庄放贷出去的一千多万两银子的债也一并归殿下。” 韦哲越说越肉痛,这个条件当真是大出血,不仅他们几家这些年从升泰钱庄赚到的银子都化为乌有,他们反倒还赔进去不少钱。 萧玠摇摇头一笑,终于不再沉默,只是淡淡说出了一句后世的经典台词:“其实,我这个人对钱不感兴趣。” 韦哲一时微微有些尴尬,敢情他说了半天条件,一句话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殿下想要什么,不妨直言,只要我们六家能给得起,一定尽力满足殿下。”韦哲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种处处受制于人低声下气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萧玠微微一笑,也就不再遮掩,直白道:“你们六家皆是名门望族,家学深厚,人才辈出,我一直深深仰慕之,不知你们六家可否将族学中的典籍借我一观,我阅后必然如数奉还。” 韦哲完全没有想到萧玠居然会提出这个条件,脸上瞬间有些苍白。 尽管天下试行科举已经近百年,但他们世家子弟还是能够一枝独秀,靠的就是家学的深厚渊源和底蕴,毕竟每个名门望族历史上都出过不少鸿儒,对于经学都有不少精辟和独特的见解,也曾着书立作留于世间,却都被各自家族珍藏起来,绝不外传,仅供自家子弟和族学中的学子翻看研习,外人根本无缘一观。 如今萧玠却主动要借走这些经学典籍,就绝不会只是看一看而已,大概率是要誊抄一份留给洛北书院了,如此一来,他们世家在科举中的优势又少了不少。 “殿下能否换一个条件,这些毕竟都是我们先人的心血,我们若是交出去,将来不好给先人交代。”韦哲隐晦说出了自己的难度。 萧玠却毫不犹豫摇摇头道:“恕我直言,韦尚书令此言差矣,先人着书立作,本意是为了教化世人,弘扬大道,而不是让人珍藏起来,反而使他们的思想与见解不为世人所知。” “殿下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我可以试着说服另外几家,加族学中的典籍都借给殿下一观。”韦哲又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被萧玠寥寥数语说服了,只是他心中清楚,一旦谈崩了萧玠将来清算他们几家,他们一样保不住这些典籍,还不如顺了萧玠的意,主动交出来还能换个人情。 韦哲的态度让萧玠很满意,轻轻一笑,继续道:“还有一个就是,现在一亩良田卖七到八两银子,我愿意出到十两一亩,希望你们几家将我手中的银票全部换成良田。” 韦哲瞬间目瞪口呆。 如此一来,他们几家要损失多少良田呀! (感谢爱吃速冻豌豆的叶宁提供的思路,知识确实也是一大财富。) 第310章 一笔勾销 韦哲不由重重暗暗倒吸一口凉气,他早想到萧玠会狮子大开口,可他没想到萧玠要价居然会这么狠。 虽然不少世家大族一个个都坐拥良田万顷(一顷为一百亩),但哪个家族没有几万甚至十几万的族人和仆妇需要供养,而田产就是世家大族最大的经济来源,若是失去了这些田地,只怕这么多张嘴都得去喝西北风了,可以说土地就是他们世家大族的命脉和根本。 而且世家大族田地虽多,也是几百年来代代先祖累积的结果,若是贸然拱手让人,不仅会让族人唾弃,死后更是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不过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韦哲没有直接一口回绝萧玠,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人人都说殿下即将入主东宫,若是将来殿下当真能够得登大宝,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宁的每一寸疆土都将是殿下的,殿下又何必急于一时,对我们几家苦苦相逼呢。” 尽管韦哲说得可怜巴巴,又暗中恭维了萧玠,但萧玠心中却在暗暗冷笑,田地和疆土能是一个概念吗? 萧玠剑眉一挑,面色一沉,说话也不再客气:“韦尚书令口口声声说我苦苦相逼,可你别忘了,此事是缘何而起,若非是你们算计陶家,胁迫陶植去盗取陶家钱庄的制版和印鉴,妄图以此来对付我,又岂会有今日之事?” “当初要对付我的是你们,还杀了我侧妃的叔父和堂弟,致使陶家家主陶闾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陶植父子尸骨未寒,想要找我和解的也是你们,既然想要和解就得拿出诚意来,不要想着一句轻飘飘的赔礼道歉就可以一笑泯恩仇,须知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若是你们韦家觉得我要求太过分,大可以不答应,就看将来此事如何收场,我倒想知道,一旦此事闹到父皇那里,你们几家还能保住几成的良田,到时候也让天下人看看你们韦家的风骨和气节。”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双方已经算是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但韦哲却是半点生不起气,反而是见萧玠有些动怒,无奈只得起身离开坐榻,对着萧玠拱手赔罪:“殿下且息怒,是老夫一时失言了。” 萧玠只是冷冷看着韦哲,一言不发。 此时韦哲心中肠子都快悔青了,当初是自己儿子口口声声告诉自己,若想阻止萧玠入主东宫,就得想办法抓住他的软肋,而他的软肋就是陶家。 因为对于陶家不惜血本支持萧玠之事,其实陶家有不少族人私下里是颇有怨言的,其中就有陶闾的儿子陶植,而陶植偏偏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陶旺,只是略施小计就可以通过陶旺让陶闾和陶植父子反目,再顺势威逼利诱陶植去盗取陶家的制版和印鉴,以此印制大量假银票扰乱陶家钱庄的声誉,继而引发百姓和商人的恐慌和挤兑,从而彻底摧毁陶家,从而使萧玠失去最大的财力支持。 当时韦哲也因为周骏之死对萧玠心生不满,更为将来萧玠登基之后他们世家大族的命运而忧心,遂同意了儿子韦韬的计划。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苦心谋划布局良久,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却被萧玠一招轻松化解,让他们功败垂成。 更严重的事,不知萧玠怎么知道此事是他们所为,对他们发动了反戈一击,利用杨家子弟酿酒一案引发升泰钱庄的挤兑,继而将他们关中和河洛的六大世家一齐拖下水。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一个结果,韦哲是绝不会同意儿子主动去招惹萧玠的。 但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如今韦哲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尽快与萧玠达成和解,使他们几家尽快从升泰钱庄这个泥潭沼泽中全身而退。 事到如今,韦哲只能在心中权衡一番之后,缓缓道:“田地乃是先祖留给全体后人的,即使我身为家主也不敢随意处置,否则难免惹来族人非议,将来百年之后也不好跟列祖列宗交代。” “我们可以给殿下兑换七百万两的现银,再用京城的一些商铺抵三百万两,至于剩下的部分,我可以将自己个人名下的田产转给殿下,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萧玠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将田地看得比什么都严重,若他们真的将上百万亩的田地拱手给自己,恐怕他们这几个世家非闹得分崩离析不可。 不过他也不想这么痛快答应他们的条件,沉吟片刻,他沉声道:“商铺我就不要了,你们给我七百万两的现银,剩下的全部按照十两银子一亩的价格折算成良田,不过我只要司隶州的田地,这是我最后的让步,若是你们还是不能答应,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 韦哲如何听不出萧玠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但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他们不答应了,只得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虽然我们韦家不能替另外五家答应殿下的方案,但老夫愿意去试着说服几位家主。” 话虽如此,但萧玠心中了然,关中和河洛的士族皆以京兆韦氏为首,既然韦哲愿意答应自己,想来其余几家也不敢横生枝节,与自己再起不快。 看韦哲一脸惆怅的模样,萧玠不由笑笑,意味深长道:“我知道韦家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田地,韦尚书令心中不好受,可也许将来到了某一天,你们韦家会发现自己比大多数世家幸运得多。” 韦哲苦涩一笑,只当萧玠是在宽慰他,不过心中也暗暗奇怪萧玠一个皇子要这么多田地到底有什么用处。 要知道那可是五六千顷的良田,很多次一等的世家整个家族都没有这么多的田地。 韦哲不好深究这个问题,不过他觉得在一些事情上自己还是代表韦家再表一次态:“殿下的宽宏大量让老夫着实汗颜,老夫在此可以向殿下保证,从今往后,我们韦家绝不再与殿下为敌。” 萧玠深深看了一眼韦哲,缓缓点头,沉声道:“韦尚书令的话我记住了,我当初可以与陇西李氏冰释前嫌,现在也可以将与你们京兆韦氏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但我希望今后韦尚书令和韦氏族人可以信守今日对我的承诺,否则一旦你们违背对我的承诺,再次与我为敌,你们应该知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也许就是从今往后天下再无京兆韦氏,整个关中和河洛的世家都将会被连根拔起。” 韦哲听出了萧玠话语中的警告之意,心中不由一凛,重重一点头:“殿下只管放心,韦家自有韦家的风骨和气节,素来以信义立足天下,自然言出必行。若再有韦家人敢对殿下不利,即使殿下不说,我韦家也会严加惩处的。” 萧玠脸上终于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不管怎么说,与一个敌人化敌为友比彻底消灭一个敌人更有意义。 第311章 不辞而别 解决了关中和河洛世家之事,又得了几千顷良田,萧玠自然心情大好。 但当马车回到齐王府,他从车上下来之时,看到苏瑶和陶晗还有府中一干丫鬟一齐站在大门口等他,心中不由微微一沉,瞬间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齐王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她们是绝不会没事站在大门口等自己回府。 果然,一看到他下了马车,所有人立即簇拥着苏瑶上前,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一个人都是难以启齿的样子,似乎没有一个人能开得了这个口。 但最终还是香菱“哇”的一声大哭,哽咽着告诉萧玠一个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怜儿不辞而别了! 萧玠当场怔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苏瑶则是幽幽叹了口气,陶晗更是低下头,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这些日子陶家出了点问题,萧玠为了陶家的事四处奔波,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去看望还在养伤的怜儿,只有香菱一个人在照顾她。 在陶晗看来,也许是因为感觉受到了萧玠的冷落,怜儿才会不辞而别的。 怜儿曾不惜冒死救过大姐性命,而且陶晗也看得出萧玠是喜欢怜儿的,现在因为陶家之事,搞得怜儿出走,陶晗自然感觉心有愧疚,更担心萧玠会因此跟她心生芥蒂。 香菱红着眼睛将一封还未拆封的信交给萧玠,萧玠却没有马上拆开查看,只是将信塞入怀中,勉强冲她们笑笑道:“我们先回府。” …… 夜深人静,萧玠一个人坐在书房,默默拆开宇文萱留给自己的信,试图从其中的只言片语中读出宇文萱不辞而别的原因。 信的内容并不长,只有寥寥数语,宇文萱在信中感谢萧玠一直以来为她做的事,她也知道萧玠对她的情义,她承认自己心中也有萧玠,只是她身为周室遗孤,身负国仇家恨,注定不能跟萧玠在一起,她也担心一旦自己真正的身份被人发现会连累到萧玠,更担心会因为自己的身份引得他的父皇对他心生嫌隙。 因此,为了不影响到萧玠,她只能选择不辞而别,远走高飞,去一个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了此残生…… 萧玠轻轻放下手中的信,不由长叹一口气。 他也没有想到宇文萱会走得这么突然,突然得他根本来不及阻拦她。 他记得原书中宇文萱也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想在某天半夜一个人不辞而别,没想到被萧璜发现拦下了,并亲口承诺将来会立他跟宇文萱的孩子为太子,感动到了宇文萱,成功将她挽留了下来。 萧玠此时扪心自问,若是自己面对如此情况,愿意为了挽留宇文萱而给她一个同样的承诺吗? 答案是否定的,萧玠喜欢宇文萱不假,但苏瑶在他心中的位置同样重要,他不可能为了挽留宇文萱而去伤害苏瑶和苏家的。 萧玠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若是这么一想,宇文萱不辞而别倒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结果,因为哪怕是自己在场,他也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可以留下宇文萱。 就在萧玠还在惆怅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萧玠抬眼一看,看到苏瑶正站在书房门外,目光有些迟疑望着自己,似乎在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 萧玠眼尖,一眼看到苏瑶身后还露出一角红色的衣衫,他不用想就猜到是陶晗那个小妮子了。 想到陶晗今日的模样,萧玠瞬间恍然大悟,想来是她误以为宇文萱的离家出走是与她们陶家有关,因此难免一时想不开,心生愧疚。 想到此处,萧玠不由朝门口点头笑道:“你们两个来都来了,就不要在门口傻站了,都进来。” 苏瑶莞尔一笑,轻移莲步走进书房,陶晗则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一直在低着头,不敢看萧玠。 萧玠看着苏瑶和陶晗,心中已然打定了主意。 他经过一番考虑,最终还是决定向苏瑶和陶晗坦白宇文萱的真实身份,毕竟她们身为自己最亲密的枕边人,他也不忍心她们一直被蒙在鼓里。 尤其是陶晗,若是自己不说清楚宇文萱不辞而别的真正原因,恐怕这丫头当真要一辈子活在愧疚当中了。 萧玠冲二女笑笑,随后起身上前几步关好书房门。 苏瑶和陶晗不由面面相觑,显然是被萧玠的举动给弄糊涂了,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萧玠看着二女,沉声道,“桌面上是怜儿留给我的信,你们看完就会知道她不辞而别的原因,也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苏瑶闻言不由心中微微一震,也瞬间明白过来,怪不得怜儿一个青楼女子居然有这么好的身手,怪不得她屡次拒绝自己嫁给萧玠提议,怪不得她会突然不辞而别,想来都与她那个不为人知的身份有关。 想到此处,苏瑶反而一下子好奇心大起,心中也在暗暗猜测怜儿实际上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是一个锄强扶弱的女侠,还是一个飞檐走壁的女盗匪,或者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杀手。 不过她知道陶晗更想知道怜儿不辞而别的原因,因此没有急着去拿信,反而对陶晗笑笑,用眼色示意陶晗先去看。 一得到苏瑶首肯,陶晗也不推辞,当即走到书桌前拿起书信,只是一看下来,瞬间面色大变,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她终于知道怜儿不辞而别与陶家无关了,可她没想到跟她们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这么久的宇文萱居然是前朝公主,周室旧人。 苏瑶见陶晗神色不对劲,心中顿觉不妙,也上前几步拿过陶晗手中的信件,只略略看了一眼,面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她是真的没想到曾经不惜冒死救自己一命的怜儿居然是一个身负国仇家恨的前朝公主,但身为齐王府的主母,她现在更担心有没有其他人还知道怜儿的真实身份,否则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尤其是传入皇上眼耳中,势必会引起他们父子猜忌的。 萧玠怎会看不出苏瑶心中的担忧,心中也有些愧疚,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该瞒着她们。 “除了我,其实还有一个人也知道她的身份。”事到如今,萧玠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了。 “是谁?”一听到还有人知道怜儿的真实身份,苏瑶面色更加苍白,目光闪动着不安。 萧玠叹了口气:“是我的三皇兄,秦王萧璜。” “什么!”苏瑶一声惊呼,娇躯一颤,惊得险些连手中的信纸都拿不住。 她当然清楚自己夫君与萧璜现在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如今自己夫君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萧璜手中,萧璜是绝不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大好机会的。 现在看来,怜儿不辞而别反倒是解决了这个天大的隐患。 只是一想到怜儿曾经冒死救过自己一命,苏瑶心中又百般不是滋味,不知道今生今世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只是苏瑶抬眼看向萧玠,目光中满是失望,摇摇头道:“夫君,你当真是太糊涂了。” 萧玠没有辩解,心中的愧疚反而更深,当初他笃定萧璜出于对宇文萱的爱慕,是绝不会用此事来对付他。 只是现在对萧璜人生最重要的福伯和宋贵妃都先后死在自己手中,如今的萧璜黑化到什么程度已经不敢想象了,确实很有可能会用此事来对付自己。 他也看出苏瑶现在有些不开心,他刚想说点什么,苏瑶却突然对一旁的陶晗道:“妹妹,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今夜陪陪我。” 而后,苏瑶看了一眼萧玠,面色平静道:“夫君你也早些休息。” 言罢,不等萧玠反应过来,将信纸放回桌上,打开房门直接离开了书房。 陶晗迟疑了片刻,看了萧玠一眼,有些歉然一笑,也跟在苏瑶后面离开了书房。 萧玠怔怔愣在原地,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 成亲这么久,苏瑶还是第一次跟他生这么大的气。 (宇文萱的身世调整了一下,改成当年那个妃子肚子里怀的是她父亲,这样子她跟萧玠的年龄和辈分就差不多了。至于单双眼皮的问题不好改了,就当主角歪打正着。) 第312章 拼命九郎 萧玠最终还是在书房待了一个晚上。 没办法,虽然齐王府很大,房间很多,但是他只有苏瑶和陶晗一妻一妾,她们二女如今在跟自己置气,他就可怜得无处可去了。 虽说齐王府丫鬟不少,大多还颇有姿色,但现在苏瑶还在气头上,他也没什么兴致随便找个丫鬟来侍寝,否则到头来只会更加激化矛盾,致使夫妻失和。 他其实也能理解苏瑶为什么如此生气,她将家人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不仅仅是一个人,还是她和陶晗的夫君,更是萧恪和萧苒的父亲,一旦他窝藏前朝公主的事东窗事发,不仅会引来父皇的不满和猜忌,也会引发朝臣的攻讦和弹劾,将他们一家人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萧玠最后也是一夜无眠,天刚微微亮就离开齐王府去司隶校尉府上值。 此时天空刚刚露出一线鱼肚白,齐王府大门大开,庞虎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却一下愣住了。 只因他看到大门外有一个衣衫华贵的少年在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望向齐王府的方向却始终没有踏上台阶半步。 庞虎不认得此人,只是觉得他气度不凡,眉宇间跟萧玠倒有几分相像。 但走在后面的萧玠却一眼认出他是自己的弟弟,九皇子吴王萧珏。 不过他不明白这个弟弟为什么一大早就跑来齐王府大门堵自己。 虽然他跟萧珏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在他印象里自己跟萧珏并没有多兄弟情深。 不过萧玠对萧珏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原书中他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为人磊落坦荡,快意恩仇,京城人称“拼命九郎”。 原书中他是萧璜的真·迷弟,只因为他的母妃顾昭媛因为看不惯萧璜的母妃宋贵妃得宠,仗着宋贵妃性子柔弱,多次对宋贵妃不敬,最终触怒了萧稷,将顾昭媛贬为才人,打入冷宫。最终还是宋贵妃心中不忍,主动为顾才人向萧稷求情,她才得以不再幽禁在冷宫中。 正是出于对萧璜母子的感激,从此萧珏对萧璜死心塌地,甘愿为萧璜鞍前马后,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想到此处,萧玠不由心中一动,大致猜到了萧珏的来意。 他记得苏弘跟他说起过,年前顾昭媛因为对宋贵妃不敬,已经被贬为才人打入冷宫,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月。 而如今宋贵妃因为弟弟宋端之事已经自尽身亡,自然不可能再为顾才人向萧稷求情,如此一来,顾才人也只能继续在冷宫中煎熬度日了。 而萧珏又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孝子,自然不忍心母妃继续在冷宫中受苦,但他也知道自己向父皇求情父皇未必会听,因此自然想到要自己这个七皇兄出面帮他求这个情。 毕竟如今在父皇诸多皇子中,萧玠自己是最受宠的,哪怕自己不方便介入后宫之事,也可以让孙皇后那边出马。 此时,萧珏也看到了萧玠,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萧玠双目含笑,萧珏却有些心虚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萧玠的眼睛。 萧玠猜得不错,萧珏确实是为了自己的母妃顾才人而来,只因他昨日进宫探视过顾才人,见母妃在冷宫里面过得凄凉,人也憔悴苍老了不少,心中十分不忍,也动了解救母妃出冷宫的念头。 萧珏去求过父皇,但萧稷却冷漠表示这一切都是顾才人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要她在冷宫中继续反省一段时间再说。 萧珏眼看自己说不动父皇,就想到找其他人替自己说情,思来想去,也只有如今最受宠的七皇兄萧玠最有可能说动父皇了。 只是他跟萧玠虽然名为兄弟,但两人素来没有什么来往,他这个人脸皮又薄,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因此尽管天还没亮就来到齐王府大门外,却一直在门口徘徊踟蹰,始终没能鼓起勇气踏上台阶去拍门。 如今在大门口被萧玠撞见,萧珏更是感觉尴尬得有些无地自容,若不是为了还在冷宫中受苦的母妃,只怕早就当场掉头走人了。 萧玠却似乎没注意到萧珏的尴尬,反而满面春风迎上前,热切笑道:“九弟,你怎么来了,也不事先跟皇兄说一声。” 也许是萧玠热切的态度让萧珏心中的尴尬和不安淡化了不少,他心情反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想到自己冷宫中日渐消瘦憔悴的母妃,终于鼓起勇气对萧玠道:“七皇兄,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事想找你帮忙。” 萧玠心中了然,轻轻拍了一下萧珏的肩膀,柔声笑道:“好说,我现在要去司隶校尉府,你不介意的话就跟我同乘一辆车,有什么事我们路上说。” 萧珏闻言不由大喜,当即一头钻进了萧玠的马车。 萧玠回头望了一眼齐王府,隐约看到门后有两道倩影也在凝望着自己,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一笑,也一头钻进了马车。 随后,车夫一挥鞭子,马儿便拉着车子吱吱呀呀离开大门外。 马车一走,苏瑶和陶晗就从门后闪身出来,二女默默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大姐,昨晚我们跟夫君来这么一出,他不会生我们的气。” 终于陶晗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言语中显然是有些担心和顾虑。 苏瑶笑了笑,宽慰道:“你放心,我比谁都了解他,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跟我们生气的。” 陶晗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又忍不住追问道:“那大姐你呢,你现在还生他气吗?” 苏瑶摇摇头:“其实早就不生他气了。” 陶晗闻言不由一愣,而后不解道:“那你昨晚为何还要我一起……一起冷落他?” 苏瑶幽幽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他能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凡事三思而后行,毕竟他身份敏感,一步走错就有可能给整个齐王府带来灭顶之灾。” 陶晗恍然大悟,心中也不由暗暗佩服起苏瑶,大姐就是大姐,想得就是深远,又想到萧玠窝藏一个前朝公主之事,心中不由涌起一阵醋意,娇哼一声道:“大姐说得极是,就该给他一个教训,要他以后再看到漂亮女子就心智全失,色迷心窍。” 苏瑶却不由噗嗤一笑,调侃道:“我怎么闻到一股子酸味呢,不知道是谁打翻了醋坛子。” 陶晗俏脸一红:“大姐,你又调笑我。” 苏瑶却不肯放过陶晗,继续调笑道:“怪我怪我,本来昨天晚上应该轮到他去你那儿,却被我硬生生坏了你的好事,影响了你们的闺房之乐。” 陶晗这下脸上再也挂不住了,不由啐了苏瑶一口:“你一个堂堂的正妃怎么这么不知羞,连闺房之乐都说得出口。” 因为天色尚早,两个人都没有惊动其他人,没有丫鬟陪在身边,说话自然都放肆一些。 苏瑶和陶晗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作弄调笑,在一阵阵欢声笑语中,两个人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第313章 指点迷津 萧玠当然不知道他的妻妾此时难得放浪形骸一回,他此刻在马车内与萧珏相对而坐,静静看着萧珏,默默等着他先开口。 但不知为何,萧珏面对自己皇兄并不咄咄逼人的目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嘴巴嗫嚅了好几次,却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只得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和尴尬。 眼见萧珏还是难以启齿,萧玠不由微微一笑,淡淡道:“九弟,我猜你是为了你的母妃顾才人之事来找我。” “七皇兄,你……你怎么会知道?” 萧珏闻言不由抬起头,目光有些不敢置信看着萧玠,显然没有想到萧玠居然能够一眼看穿他的来意。 萧玠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你就是告诉我,是或不是?” 话已经说开,萧珏自然不会否认,重重一点头,道:“七皇兄,你猜得确实不错,我正是为了我的母妃而来,我希望你可以替我母妃向父皇求求情,求他可以将我母妃放出冷宫,我萧珏今生必然谨记七皇兄的大恩大德,将来有机会必当报答!” 萧玠深深看了萧珏一眼,淡淡道:“你我都是父皇的儿子,恐怕不便介入干涉父皇后宫之事。” 萧玠的回答早在萧珏的意料之中,他也明白萧玠确实不便插手后宫之事,但他心中早有主意,随即点点头道:“我理解七皇兄的为难之处,不过父皇一向最听皇后娘娘的话,如今七皇兄又是皇后娘娘的嫡子,不知七皇兄可以去帮我求求皇后娘娘,要她劝劝父皇,给我母妃说说情。” 言罢,萧珏目光满是殷切看着萧玠,眼神也隐隐闪动着不安,似乎是害怕萧玠会毫不犹豫一口拒绝。 “其实要我母后去求父皇不难,但是……”萧玠微微一笑,给了萧珏一个期待已久的回答,但随后却是话锋一转,“我觉得比起母后,有一个人更适合将你母妃救出冷宫。” 萧珏先是大喜,但随后见萧玠话锋一转,不由有些紧张和困惑,不解追问道:“七皇兄,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萧玠又深深看了萧珏一眼,笑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自然就是顾才人的儿子你了!” 萧珏闻言不由一愣,随后面色一沉,冷冷道:“七皇兄不愿意帮这个忙直说就是了,何必又要戏耍于我。” 言罢,萧珏冷着一张脸,转身就要直接跳下马车。 萧玠却一把将他拉回来,脸上笑容尽敛,正色道:“你看我像是在骗你的样子吗?” 萧珏看萧玠一脸认真,神色确实不像作伪,心中不由信了几分,但还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用的,我试过了,七皇兄有所不知,其实我昨日去求过父皇,但他却毫不犹豫一口拒绝,还说……还说我母妃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说到动情处,萧珏眼眶不由一红,再也说不下去。 萧玠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感慨,果然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侠王。 不过萧玠还是摇摇头,沉声道:“你也是父皇的儿子,你应当了解父皇的为人,他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儿子柔柔弱弱,若你只是一味哀求于他,只会更加惹他反感。” 萧珏一时面色黯然,显然萧玠的话说中了他的痛处,他无奈苦笑道:“可现在除了求父皇网开一面,难道还有别的办法能够将我母妃救出冷宫吗?” “有!”萧玠重重一点头! 萧珏面色一震,目光紧紧盯着萧玠,神色迫切追问道:“是什么办法,七皇兄,你快点告诉我。” 萧玠没有直接回答萧珏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可知当初为何父皇要将你的母妃顾才人打入冷宫。” 萧珏眼中划过一阵难过之色,叹了口气道:“是因为我的母妃对宋贵妃不敬,惹恼了父皇。” 萧玠淡淡一笑,继续追问道:“那你可曾想过,当初宋贵妃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并不得宠,可为何后面却一跃成为贵妃,你母妃只因为得罪了她便被父皇打入冷宫。” 萧珏闻言再次一愣,但很快心中猛然一动,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七皇兄的意思是?” 萧玠点点头,淡淡道:“不错,是因为三皇兄,他平定了西域,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得到了父皇的宠信,而宋贵妃母凭子贵,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你的母妃只因对他不敬,就被父皇打入冷宫之中。” 萧珏一时神色黯然,他终于明白,自己母亲的遭遇居然跟远在凉州的三皇兄萧璜有关,如此说来事情反而更加棘手。 毕竟如今宋贵妃刚过世不久,若是她尸骨未寒,父皇就将与她生前有嫌隙的母妃顾才人放出冷宫,难免会让千里之外的三皇兄萧璜心寒,父皇是绝不会如此为之的。 不过想到萧玠刚刚说还有其他办法,萧珏心中还是猛然涌起一股希望,忙问道:“七皇兄刚刚说有其他办法可以将我母妃救出冷宫,不知是什么法子?” 萧玠微微一笑:“很简单,既然宋贵妃可以母凭子贵,那为什么你的母妃顾才人不可以,只要你也为朝廷立下大功,父皇念及你的功劳,自然会对你的母妃网开一面,法外开恩的。” 萧珏闻言先是不由一阵大喜,但神色很快便黯淡下来,苦笑道:“只怕我才能有限,即使有为朝廷立功之心,也是有心无力呀。” 萧珏倒不是在谦虚,他还是清楚自己的斤两的,尽管他身上没有什么纨绔之气,也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但自认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如何能跟三皇兄萧璜那般为大宁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 萧玠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轻轻拍拍他的肩头,大笑道:“这世上能够立下大功的事多了,又不只有开疆拓土而已。” 萧珏不由大喜过望,继续追问道;“还望七皇兄指教。” 萧玠面上闪过一丝神秘之色,眼色间满是玩味:“愿意跟我种田吗?” 种……种田? 萧珏一时目瞪口呆,但是很快想到自己尚在冷宫中的母妃,用力一点头:“只要能救出我母妃,我愿意!” 萧玠不由一阵哈哈大笑。 …… 因为喜提迷弟萧珏,萧玠今日一整天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当他从司隶校尉府下值回到齐王府的时候,一下马车就不由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苏瑶和陶晗正站在大门口笑吟吟看着自己,显然在等待自己的归来,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生气的模样。 萧玠心中顿时一热,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第314章 塞外风光 春天是草原上最生机勃勃的一个季节,放眼望去,茫茫草原上都是一望无际的绿意盎然,成群的牛羊在悠闲吃着青草,更远处是一道道蜿蜒流淌的河流,一面面大大小小的湖泊,还有延绵千里的群山。 一支几百人组成的汉人商队此时就行走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商队中还有着上百头骡子,每一只骡子背上的行囊都是满满当当,装的都是草原民族最紧俏的货物。 汉人商队在塞外无异于就是猎物一般的存在,谁都难免动上想分一杯羹的心思,但这支商队进入漠北草原已经有好些时日了,却没有遭遇到哪怕一次袭扰。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商队有上百名骑兵跟随护卫,寻常盗匪根本不敢靠近半步,只能敬而远之,二是因为这支商队打出的还是代表大宁王朝的旗帜,意味着他们是受大宁保护的官商,若是贸然对他们发动攻击,视同于对大宁开战。如此一来,即使草原上有些小部族垂涎这支商队的财物,也得再三掂量后果,看看自己能不能承受妄开战端的罪责。 虽然如今宁胡两国因为西域之事关系紧张,但毕竟双方还未彻底撕破脸皮,也都还在保持着正常的商贸往来,只要宁胡之间没有正式开战,谁也不敢对对方的商队随便下手。 “于掌柜,我们只要再往前走十里地,翻过那座山麓,就可以到伊达可汗的金帐了。” 商队的向导乌尔克是个丁零人,这个部族大多生活在狄胡和大宁之间的广大区域,主要以在大宁边境和狄胡王庭之间往来做生意为生,因此不少丁零人都能说上一口流利的汉话和狄胡话,而汉人商队前往狄胡王庭也往往喜欢花点钱找一个丁零人作为向导。 而乌尔克口中的于掌柜正是负责这支汉人商队的头领,名叫于全,他举目遥望四周,入眼皆是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心中恍惚间升起一阵不真实,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是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他本是京城瑞宝斋的掌柜,跟古玩字画打了一辈子交道,原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谁曾想到因为在齐王殿下面前露了一手做旧的本事,得到了齐王萧玠的赏识,还表示将来有机会一定会提携他。 于掌柜只当齐王在随口在跟自己客套一下,毕竟人家齐王每日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自己一个小小的瑞宝斋掌柜。 可他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齐王萧玠就派人客客气气将他请到司隶校尉府,还好声好气询问他是否愿意再帮他一个忙,去帮他去采买一些东西,事成之后他必有重赏。 在于掌柜看来,有机会能为齐王殿下效力无疑是一件光荣的事,他自然感觉受宠若惊,也不问清楚就稀里糊涂一口答应下来。 后面于掌柜才知道,齐王殿下要自己做的事居然是去塞外的狄胡王庭给他采买几十万头牛,于掌柜此时后悔来不及了,毕竟若是自己出尔反尔,就是在戏耍齐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最终于掌柜只得无奈踏上了前往漠北王庭的征程。 尽管塞外与中原要荒凉不少,但好在一路上过来都没有遭遇到什么侵扰,草原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部族远远看到护卫商队的骑兵和他们打出的旗帜,根本不敢靠近。 眼看现在已经离狄胡王庭不过十里地,于掌柜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无惊无险过来了。 想到自己一路上吃的苦受的罪,于掌柜心中反而一下子热切起来,自己这次怎么说也算是为齐王殿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知道殿下会如何重赏自己,最好能够赏给自己一个小官当当,让自家祖坟也能冒冒青烟。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齐王殿下看中自己哪一点,要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但既然殿下信任自己,对自己委以重任,自己怎么样也不能让他失望不是。 想到此处,于掌柜感觉身上仿佛又瞬间充满了干劲儿,他看了一眼天色,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便高声对其他人喊道:“大伙儿再好好加把劲儿,脚下都麻利一点,争取天黑之前赶到狄胡王庭呀,到了那里,我老于自个儿掏钱请大家吃香喷喷的烤羊肉呀。” 一听有烤羊肉吃,商队中的其他人也瞬间来了精神,一个个都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朝着狄胡王庭的方向前行…… 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狄胡王庭,沿途开始出现一顶顶零星的帐篷,一双双眼睛都在用警惕而好奇的目光在打量着他们这些来自中原的陌生面孔。 这不由使整个商队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紧张和不安起来,商队的护卫也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似乎生怕这些异族部落会突然对他们发难,于掌柜更是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毕竟一旦真的动起手来,他的小命就极有可能就要交代在这茫茫大草原上,沦为饿狼或者鹰鹫的食物了。 好在他们的向导乌尔克看出了他们的紧张和不安,笑着安慰他们说这些人大多是狄胡贵族的奴隶,负责在王庭外围为狄胡贵族老爷们放羊牧牛,是不会随便攻击其他人的。 听乌尔克这么一说,大伙儿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他们又走了几里地,爬上了一个低缓的山麓,瞬间被脚下的景色惊呆了。 就在山麓下,是一个清澈如镜的大湖泊,如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在大草原上,无数顶帐篷密密麻麻分布在湖畔周围,一眼望不到头。 不需要向导乌尔克再跟他们介绍,大伙儿便知道,眼前就是狄胡王庭的所在了,而伊达可汗的金帐自然也在其中。 整个商队不由爆发出一阵发自内心的欢呼声,每一个人都在庆幸自己经过这么多天的风餐露宿,终于顺利赶到了目的地。 但他们在山坡上突兀的身影很快引起了狄胡游哨的注意,片刻之后,一队狄胡骑兵冲上了山坡,将商队团团围住。 原本热烈的呼唤声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每个人都在不安看着眼前的狄胡骑兵,护卫们更是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好在领兵的狄胡百夫长注意到了他们的旗帜,也认出这面旗帜代表着什么,不由眉头一皱,用狄胡话大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又从哪里来的?靠近王庭有什么目的?” 商队中全是汉人,自然听不懂这个百夫长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好在向导乌尔克是听得懂狄胡话的,忙用汉话将百夫长的话低声转告给领头的于掌柜。 于掌柜心中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对方没有直接动粗就好。 “乌尔克,你快告诉他们,我们是奉大宁齐王殿下之命前来与伊达可汗谈一笔大买卖的,我们没有任何恶意。” 乌尔克也连忙将于掌柜的话用狄胡话转述给百夫长,百夫长用目光从商队每一个人脸上掠过,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的骡子,终于点点头,似乎有几分相信他们的话,随后对着身后的一个狄胡士兵说了些什么,那士兵立即纵马朝山坡下的王庭奔去。 “你们不必担心,他是派人禀报伊达可汗去了。” 可能是怕他们多想,乌尔克主动跟商队众人解释道。 众人也就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情还是难免有些忐忑,也只能默默等待着狄胡人复命归来。 第315章 伊达可汗 不多时,脚下的山坡突然一阵颤动,马蹄声大作,只见数百名骑兵朝着他们狂奔而来,他们一个个身披铠甲,手持弯刀,与其他狄胡的装扮大不相同。 “你们不必紧张,这些人是可汗的亲卫队。” 好在有乌尔克这个向导在,他再一次给商队众人说清了这些骑兵的来头。 这些亲卫队的骑兵很快飞奔到他们面前,领头的看起来也是一个百夫长的打扮,但先前的百夫长还是诚惶诚恐策马上前给他行礼,但亲卫队的百夫长根本没用正眼看他,只是叽里咕噜跟他说了几句话,游哨骑兵的百夫长只有连连点头唯唯诺诺的份,态度极尽谦卑。 随后,游哨骑兵的百夫长一声令下,原本包围商队的游哨尽数散去。 亲卫队百夫长用马鞭指着商队众人,用狄胡话大声喝问道:“你们谁是领头的。” 于掌柜还未反应过来,乌尔克就一把将他过来,满脸赔笑对百夫长道:“这是于掌柜,他是商队的领头人。” 于掌柜不明就里,心中更是忐忑,但还是冲百夫长礼貌笑笑。 百夫长看了一眼于掌柜,也不废话,直接大手一挥道:“你一个人跟我去见可汗。” 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看了一眼乌尔克,大声道:“你也跟着去。” 乌尔克哪里敢说不,但他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忙低声对一旁一脸茫然的于掌柜道:“狄胡人听不懂汉话,要我跟你一块去见可汗,这可得加钱呀。” 事到如今,于掌柜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连连点头答应下来,但又面露难色道:“我去见狄胡可汗,那其他人怎么办?” 一听于掌柜愿意加钱,乌尔克一下子喜上眉梢,拍拍他的肩膀,反而宽慰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惹恼伊达可汗,可汗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于掌柜想想也是个道理,但他不会骑马,只能和乌尔克快步跟在亲卫队骑兵的屁股后面,其他人则留在原地等候消息。 毕竟两条腿再怎么样也跑不过四条腿,因此亲卫队还是刻意放慢了胯下战马的脚步,慢悠悠在前面领路。 也许是因为走慢了有些无聊,百夫长回头看了身后走得满头大汗的于掌柜,不知跟一旁的士兵吐槽了一句什么,惹得其他人不由一阵哈哈大笑。 于掌柜心中有些奇怪,忙低声问一旁的乌尔克那百夫长刚刚说了什么。 乌尔克看了一眼百夫长,刻意压低声音道:“他刚刚说的是,最近汉人怎么老喜欢往他们狄胡王庭跑,前几日来的那个还没送走,今天又来了一个。” 于掌柜听完一时有些好奇,难道齐王殿下除了他还派有其他人来狄胡王庭谈买卖吗?又或者只是一个来王庭做生意的普通汉人商贾?不过听百夫长的意思,对方人现在还在王庭没走,自己有机会倒是可以见上一见,毕竟在这茫茫大草原有机会遇见其他汉人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整个狄胡王庭回响,声闻数里。 每一个狄胡人都听得出来,这是代表伊达可汗要召见他人的号角声,不由纷纷猜测今天又有什么人到访金帐。 不多时,亲卫队就将于掌柜和乌尔克领进了王庭中最大一顶穹帐之中,这也就是传说中的可汗金帐。 于掌柜原本以为塞外苦寒之地,连堂堂可汗都是住帐篷,所谓的可汗金帐能有多豪华。但他一进入金帐,就一下子被震撼住了。 只见地面上铺的是一整块厚厚的羊毛毯,踩在脚下是异常的柔软舒服,没有一丝声响,金帐四面的帐壁上挂满各色的巨大织锦,花色繁多,图案精美,每一块都价值不菲。 而伊达可汗就端坐在北面的王座上,于掌柜半辈子都在跟珠宝玉石打交道,一眼就能看出整个王座是由纯金打造,上面镶嵌一枚枚硕大的各色宝石,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王座上还铺着一块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虎皮,伊达可汗庞大的身躯就深深陷入白虎皮之中。 伊达可汗名叫赫连罗,伊达在狄胡话中是“猛虎”的意思,年轻时候的赫连罗征战四方,终结了呼延部对狄胡的统治,再次一统了草原诸部落,堪称草原上的一代雄主。 但现在于掌柜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伊达可汗,只见他看起来有些苍老,发须大半都已经发白,完全看不到半点当年的威猛霸气。 其实于掌柜不知道的是,伊达可汗今年还不到五十,但草原游牧民族寿命普遍不高,大多只能活到三四十岁,像伊达可汗这般在草原已经算是高寿了。 不过于掌柜不敢失礼,想起乌尔克教过的狄胡礼仪,立即将右手摁在左心口,弯腰躬身道:“在下于全,奉大宁齐王殿下之命,前来拜见尊贵的伊达可汗。” 乌尔克刚想翻译,伊达可汗却看了一眼于全,笑了笑,用一口流利的汉话回道:“你是宁国的齐王萧玠派来的?” 乌尔克一时有些尴尬,感觉自己似乎有些多余了,不由用眼光瞥了一眼旁边的于掌柜,心中暗暗道他已经答应加钱了,别想赖账。 于掌柜也没有想到这个狄胡可汗居然还会说汉话,愣了愣神,还是点点头道:“是的,可汗,正是齐王殿下派我来的。” 伊达可汗又笑笑道:“本来你一个商人是没资格见我的,但我听我的亲卫队说你是萧玠那边派来的,就改变主意决定见见你。我听我的两个儿子提到过你们的齐王萧玠,说他箭术天下无双,有机会我倒是想见识一下。” 勤政殿四王比箭之事早已经传遍天下,百姓无不津津乐道,于掌柜自然也有耳闻,在生意场上打滚多年的他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套。 “我们齐王殿下也一直仰慕可汗的雄风,有机会也很想可以跟可汗把酒言欢。这次派我来王庭,还特意命我带来了不少礼物,都在那些骡子背上的行囊中,可汗可以去派人取来。” 伊达可汗仰天哈哈一阵大笑,显然于掌柜的话让他很是受用。 “不愧是你们齐王派来的人,就是会说话,只是我记得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无功不受禄,你们齐王叫你给我带礼物来,恐怕是对我别有相求。” 于掌柜有些尴尬一笑,这个伊达可汗倒是懂得不少汉人的人情世故。 想到萧玠交付给自己的任务,于掌柜刚要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来意,但金帐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打断了帐内的谈话。 于掌柜耳朵有些尖,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汉话,心中一时不免有些迷惑,难道是那个早在他之前就来到狄胡王庭的汉人吗? 第316章 意外旧识 一听帐外如此喧闹,伊达可汗不由眉头一皱,显然是十分不悦,但可能是因为有外人在场的缘故,他并没有动怒,只是对在金帐内候命的亲卫队百夫长淡淡道:“阿必鲁,你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是,可汗!” 阿必鲁将右手按在胸前,领命而去。 不多时,阿必鲁去而复返,但他看了一眼帐内的于掌柜和乌尔克,并没有直接禀报,而是上前走到王座前,凑到伊达可汗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伊达可汗面色变幻不定,但他看了一眼帐内一脸茫然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于掌柜,突然笑道:“你们赶了那么多天的路,想来也累了,你们齐王的事还是改日再谈……阿必鲁,你带他们去休息,他们都是我们狄胡的客人,不要怠慢了他们。” 既然伊达可汗话都说到这一份上了,于掌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对伊达可汗表达了一番感谢,随后在亲卫队百夫长阿必鲁的指引下离开金帐。 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伊达可汗是在要他回避,而其中原因很有可能跟帐外那名喧闹的汉人有关。 一时之间,他不由对帐外那名汉人的身份心生好奇。 正是在这份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走出金帐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金帐外的几个人,却一下子惊愕住了。 因为眼前的这个汉人他见过! 瑞宝斋是陶家在洛阳城最大的珠宝古玩店,他之所以能在瑞宝斋当上掌柜,正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眼力,因此他才能够在茫茫人群中一眼认出仅有匆匆一瞥一面之缘的齐王萧玠,而萧玠也是因为看中他的这份敏锐的观察力,才派他前往狄胡王庭为自己办事。 因为这次萧玠派于掌柜前往塞外,除了要他为自己采买牛羊之外,还要他暗记下沿途的地形和风土人情,回到京城再一一向他汇报。 而于掌柜清楚地记得,当初秦王萧璜率领凉州军平定西域凯旋,连当今天子也亲自出城迎接将士,那天于掌柜闲来无事,也出城凑了个热闹,尽管当时他离得远远的,但凭借他远超常人的眼力,还是看了个大概。 他清楚得记得,当时秦王萧璜旁后有一个副将,也是跟随秦王享受到了洛阳城百姓的欢呼和致敬。 后面朝廷还在洛阳城中到处张榜公示有功将士的名单,以示褒扬。 于掌柜有一次路过的时候还看了一眼,秦王萧璜的副将就排在第二位,他也因此记住了对方的名字—— 王升! 尽管时过境迁,当初此人的穿着打扮与此时更是截然不同,但于掌柜还是一眼认出,眼前的这个汉人就是当时秦王萧璜身边的那个副将王升! 一时之间,于掌柜心中不由一阵疑惑和慌乱,他想不通,秦王的副将此刻应该随秦王镇守在凉州或者西域呀,怎么会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狄胡王庭呢? 难道这名副将背叛了秦王,跑到塞外投奔了狄胡人?还是这名副将是狄胡人安插在秦王身边的奸细?又或者,是秦王派他来的狄胡王庭,可秦王身为大宁的皇子,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朝廷知道此事吗…… 于掌柜越想越心惊,忍不住又抬眼看了一眼王升,却看到对方正用一种凌厉的眼神冷冷看着自己,似乎要透过自己的眼睛看穿自己的内心…… 于掌柜吓得慌忙低下头,不敢再与对方对视,但还是本能感觉王升冰冷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曾移动半分,使他吓得几乎不敢呼吸。 好在这时另外一名亲卫队百夫长招呼王升进帐去见伊达可汗,王升只得收回自己的视线,随百夫长一起进入帐内。 于掌柜这才感觉有些如释重负,但是一想到对方刚才要吃人的眼神,心中不由还是一阵后怕,毕竟这里不是中原,若是对方对自己动了杀心,恐怕自己真要葬身在这异域他乡了。 于掌柜越想越不安,暗暗懊恼自己为何没事要东张西望,无故惹来给自己灾祸。 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于掌柜只能随阿鲁多先去跟商队和护卫队的人汇合,到时候再走一步看一步了。 …… 王升在亲卫队百夫长的指引下进入金帐内,他没有学其他狄胡人的礼节将自己的手按在胸前,而是直接拜倒在地,向伊达可汗重重叩首三下,才谦卑道:“汉将王升,拜见可汗陛下。” 将王升领进金帐的百夫长不由面露鄙夷之色,虽然他拜的是伟大的伊达可汗,但这个汉人如此卑躬屈膝,也太没有骨气。 伊达可汗高坐在王座下,俯视着座下一脸谦卑的王升,心中不由升起一阵快意,他一时之间似乎有些理解那些汉人皇帝为什么将龙椅设得那么高,为什么那么喜欢他们的臣子跪着跟自己说话了,原来这种俯视臣下的感觉真的很不一般。 “王将军起来,不必如此多礼。”伊达可汗哈哈一笑,学着中原皇帝的做派,轻轻一抬手,示意王升平身。 “谢可汗陛下。”王升又重重朝伊达可汗磕了一个响头,而后才起身,但面上还是依旧保持着谦卑之色。 伊达可汗看了王升一眼,淡淡道:“听我的百夫长说,王将军称有要事要见我,不知是何事呀?” 一听到伊达可汗此言,王升又再度重重跪倒在地,泣声道:“上次汉将提议的出兵中原之事,不知可汗陛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伊达可汗又看了王升一眼,摇摇头道:“我想我上次说得已经够清楚了,如今狄宁之间开放互市,互通有无,双方百姓都可各自安居乐业,我岂能妄起战端。” 王升再叩首再拜,而后苦苦劝说道:“可汗陛下心念百姓,不忍再起刀兵,可宁朝却一再背信弃义,趁可汗一时不察偷袭西域诸邦,如此小人行径,可汗陛下岂能坐视不理。” “够了!” 王升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起西域,伊达可汗不由面色一沉,看向王升的目光也冰冷了许多,冷声道:“你一再怂恿我出兵中原,也只不过是想要为你的家人报仇罢了,我岂能置整个狄胡和赫连部的安危于不顾,只为报你一个汉人的私仇。” 伊达可汗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吓退王升,反正更加坚定道:“不错,我一再劝说可汗陛下出兵中原,确实是想要为我枉死的家人报仇。但可汗陛下不妨想想,现在何尝不是出兵中原的良机,如今宁国皇帝宠信齐王萧玠,而齐王却仗着皇帝的宠幸肆意妄为,惹得朝中大臣不满,也使那些世家大族对朝廷离心离德,若是此时可汗陛下率领大军南下,这些世家大族和宁国官员必然弃朝廷于不顾,望风而降,到时候可汗陛下完全可以效仿当年的宇文部,入主中原为帝,成为新的天下之主。” 伊达可汗没有被王升的三言两语说动,只是冷冷看着王升,冷不丁突然说道:“你们汉人素来狡猾,我怎知你不是宁国派来的细作,目的是为了怂恿我们狄胡大军南下,施请君入瓮之计,意图在中原之地将我们围而歼之?” 第317章 以血明志 “可汗陛下是在怀疑我王升是细作?”王升抬头看着伊达可汗,面容苦涩追问道。 伊达可汗冷冷一笑,淡淡道:“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身为狄胡可汗,自然不能拿我们狄胡勇士的性命去冒险。” 王升苦笑着摇摇头,面色凄然道:“想不到连可汗也不愿意相信我,我终究还是看错了可汗……也对,只怪我当初有眼无珠,错信了萧璜那个小人,我不惜背叛王家追随于他,得罪了王家,他却为了讨好他的岳父王澄,想要将我交给王澄任由他处置,我不想死在王澄手中,侥幸得以逃脱,可我的家人却都惨死在王澄和萧璜手下……” “家人尽数死于非命,我王升此生再无他求,只想亲手杀掉萧璜和王澄为我家人报仇,为此我不惜隐姓埋名远走塞外,投奔可汗,就是希望为可汗引路,进军中原,灭了宁国,要整个萧姓一族和王家为我家人陪葬……可可汗竟然疑心我是宁国派来的奸细。” 说到此处,王升突然变得异常激动,大声道:“既然可汗不相信我,那我就证明给可汗看我王升的心志!” 言罢,王升突然从大腿处拔出一把匕首,目光决绝看着伊达可汗。 伊达可汗没有料到王升一言不合就拔出匕首,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他的亲卫队也没有想到王升身上居然藏有利刃,瞬间都紧张起来,一个个纷纷拔出腰间的弯刀,将王升团团围住,防止他对伊达可汗不利。 王升目不斜视,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周围一脸杀机的亲卫队,反而看着伊达可汗,脸上露出一丝坚定的笑意,沉声道:“可汗,这就是我王升的心志!” 说完,王升反手将匕首狠狠刺入自己腹中,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王升面色苍白,冷汗直流,却还是不顾腹中的剧痛,一把将匕首拔出,将它“哐当”一声丢在地上,看着伊达可汗,痛声道:“现在可汗相信我王升不是宁国人的奸细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太过突然,没有一个人反应得过来,任是谁也想不到王升的匕首竟然刺向了他自己。 伊达可汗一摆手,亲卫队会意,纷纷将手中的弯刀收回腰间的刀鞘中,各自退到一旁。 伊达可汗看了一眼地上血迹未干的匕首,再看看捂着肚子冷汗直流但还是一脸决然望着自己的王升,不由摇摇头,对帐内一名待命的百夫长吩咐道:“克里图,你先带王将军下去包扎止血,再找个大夫好好为他治伤。” 王升还要忍着剧痛再说什么,但伊达可汗却已经挥挥手,示意百夫长克里图将他带回去,王升无奈只得对伊达可汗表示感谢而后告退而去。 伊达可汗看着王升踉踉跄跄离去的身影,目光异常复杂。 待王升一离开金帐,伊达可汗便立即问帐内的另一名百夫长:“穆奚奇,派去凉州打探消息的人有回信了吗?” 穆奚奇将手按在自己胸前,弯腰躬身恭敬道:“回禀可汗,还没有消息。” 伊达可汗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好,凉州那边一有什么消息你立即来禀报我。” “是,可汗。”穆奚奇再次以手按在胸前,躬身领命,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汗是觉得这个汉将有问题吗?” 伊达可汗摇摇头,不置可否道:“他有没有问题,去凉州调查清楚不就知道了。” 穆奚奇还是有些不解,大着胆子问道:“既然可汗不相信他,何不将他一刀杀了。” 伊达可汗依旧摇摇头:“现在杀了他没有任何意义,一切等派去凉州的人回来复命自然就知道答案了,如果到时候发现他说的是假的,那证明他就是宁国派来的奸细,再杀他也不迟,若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他在中原为将多年,我倒是可以好好重用他,让他给我们狄胡进军中原带路。” “可汗英明!”穆奚奇对伊达可汗的谋定而后动表示由衷的钦佩。 伊达可汗目光悠悠望向金帐的一侧,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原舆图,是当年宇文部败走中原时带回草原的,最终经过一番辗转落入伊达可汗手中。 伊达可汗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洛阳的位置,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悠悠道:“这么多年了,我们狄胡人也该重返中原了,重新让汉人屈服在我们狄胡人的脚下了。” …… 百夫长克里图和几名亲卫队士兵将已经包扎好的王升送回他的营帐,与他一起出奔塞外的好友郭亮见他腹部一片血红,不禁吓了一大跳,连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王升强忍着剧痛暗暗使了个眼色,又朝克里图的方向轻轻努努嘴,示意郭亮不要多问,郭亮看了一眼帐内的克里图和其他亲卫队士兵,终于不再多问,只是上前扶王升上床躺好,随后对送他回来的克里图等人表示感谢。 尽管克里图听不懂汉话,但也猜到对方是在对自己表示感谢,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升,眉头一皱,摇摇头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王升的营帐。 他始终没看懂,这个汉人没事干嘛要拿刀子扎自己。 待这些狄胡人一走,郭亮立即跑回床边,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狄胡人怎么会把你伤得这么重?” 王升此时面色苍白,但还是强忍着剧痛,摇摇头道:“不是狄胡人伤的我……是我自己捅了自己一刀。” 郭亮闻言不由面色一变,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逼得你如此自残。” 王升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狄胡可汗比我想象中要狡猾得多,他根本不相信我是真心前来投奔狄胡,若是我不捅自己一刀明志,只怕我今日就要死在他的金帐中了。” 郭亮低头看了一眼王升还在隐隐渗血的腹部,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将自己伤得这么重,现在狄胡可汗该相信你是真心来投奔他们了。” 王升略一沉吟,而后道:“这个不好说,我感觉这个狄胡可汗很是谨慎,他一定会派人去凉州调查清楚我的家人是不是真的遇害了,不过我相信殿下那边一定会为我布置好一切的,到时候由不得狄胡人不信。” “但愿如此!”郭亮点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如此苦心谋划,就是为了引狄胡人入寇中原,就怕到时候我们汉人百姓遭殃呀。” 王升一时默然不语,但随后目光慢慢变得坚定,沉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人人都说萧玠能够治理好天下,可若是没有秦王殿下,这天下如何能够安宁。我们现在引诱狄胡人出兵中原,就是为了让秦王殿下能够围而歼之,彻底扫除狄胡之患,让皇上和天下人知道,谁才是最有资格继承大宁江山的人。” “为此,付出一点儿小小的代价,是值得的,对?” 郭亮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重重一点头。 随后,王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冷不丁道:“对了,我今天在金帐外见到了一个中原来的汉人。” 郭亮闻言不禁面色一变。 (读者群有读者反映嗑够了主角和苏瑶,陶晗和宇文萱的糖,表示主角的反派buff一个妹子都还没钓到,强烈要求出一个新妹子,目前有三个候选人,一个是狄胡赫连部的公主,一个是西域拜火教的圣女,还有一个是世家女或者平民女,但类似于卫子夫那种陪嫁有ssr大礼包的,你们更倾向于哪一个。) 第318章 锦囊妙计 “什么?你说你在伊达可汗的金帐外见到了秦王萧璜的副将王升!” 营帐内,于掌柜一说起今日在狄胡王庭遇见王升一事,商队护卫的伯长罗昭不禁大惊失色。 于掌柜重重一点头:“没错!此事千真万确,我是绝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罗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眼睛死死看着于掌柜,沉声道:“于掌柜,你可看清楚了,这事可是非同小可,你可不能看走眼了。” 一听对方质疑自己的眼睛,于掌柜瞬间有些不乐意了,梗着脖子道:“罗伯长,你这可就有些小瞧人了,我于全别的本事没有,就靠这对眼睛吃饭呢,我连那些古董是哪一朝哪一代的都能一眼分辨出来,王升一个大活人我怎么会认错呢,我老于敢对天发誓,我在可汗金帐外看到的就是秦王的副将王升。” “于掌柜,你别误会,我没有不相信你眼睛的意思,我只是想不通王升身为秦王的副将,不在凉州或者西域待着,怎么会跑到这千里之外的狄胡王庭呢?”见于掌柜有些不高兴,罗昭连忙好言安抚解释道。 于掌柜面上的不悦之色这才消散,也是皱着眉头,一脸不解道:“我也纳闷着呢,怎么就在这里撞见他了,你不知道,他当时看我的那个眼神,就像要当场吃了我一样。” 罗昭眉头一蹙,言语间更加疑惑:“这就奇了怪了,大家同为汉人,在这塞外相逢,也算是一场缘分,他没必要对于掌柜你有这么大的敌意呀。难道……” 于掌柜也似乎想到了什么,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 良久,于掌柜目光不由看了帐外一眼,随后小心翼翼道:“罗伯长,你说这个王升不会投靠狄胡人了,他会不会劝说那个狄胡可汗对我们不利呀。” “这个我也不好说。”罗昭摇摇头,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他对这个王升完全不了解。 他当初在丹扬加入青州兵,自此一直为齐王殿下效力,一路升到了伯长,对齐王萧玠可谓是忠心耿耿。 他不敢告诉于掌柜的是,他怀疑是秦王萧璜自知入主东宫无望,因此要勾结异族人进犯中原,借刀杀人对付朝廷和齐王殿下,他好借机收渔翁之利,否则这就很难解释为什么秦王的副将会出现在狄胡王庭,又为什么对一个来自中原的汉商怀有这么大的敌意。 不过现在不管王升是奉秦王萧璜之命前来王庭,还是背叛了大宁投奔了狄胡,都随时有可能会对他们不利,他们的处境可以说是十分危险。 虽说他不清楚王升那边有多少人,但他担心王升会在暗地里使坏,甚至有可能在伊达可汗那里搬弄是非,借狄胡人之手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他们。 “罗伯长,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于掌柜是越想越怕,此时的他已经是惊吓得方寸大乱,惊惶不安,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罗昭和护卫队身上,毕竟谁也不想横死在异域他乡。 与于掌柜不同,罗昭反而异常冷静,毕竟从他加入青州军那一天,他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的命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齐王殿下。 一想到齐王萧玠,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伸手探入自己胸口一阵摸索,很快取出一个精美的锦囊。 “这锦囊倒是不错,是罗伯长你的婆娘亲手做的?”于掌柜被罗昭的举动搞得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还在儿女情长,不由出言揶揄道。 “别瞎说,我还尚未娶妻呢。”罗昭没好气白了于掌柜一眼,随后语气变得郑重不少,“这是我临出发前太史先生交给我的,要我等到危难关头再打开来看。” “那罗伯长你还等什么,快打开锦囊看看呀。” 于掌柜闻言不由大喜,虽然他只是一个古董行的掌柜,却也多少听说过颍川名士“卧龙”太史峥的名头,若是他真的给罗伯长提前准备好了锦囊妙计,说不定还真能解他们眼前的困局。 罗昭点点头,随后屏住呼吸,解开锦囊口的细绳,用眼睛探进去一看,却只看到里面只有一张折叠好的纸条。 他也顾不上多想,用手指夹出字条,展开一看,上面只有短短三个字—— “赫连拓”。 罗昭和于掌柜不由面面相觑。 就这么简单? …… 另一个营帐内。 郭亮匆匆从外面进来,快步走到床前,一脸焦急对躺在床上的王升说道:“大事不妙,我花点钱跟他们的向导打听清楚了,他们是陶家的商队,是奉萧玠之命来狄胡王庭,说是要跟狄胡人买牛羊。” 一听对方居然是萧玠的人,王升面色不由大变,情绪激动之下一不小心牵动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面容扭曲,直吸凉气。 郭亮慌忙扶住他,关切道:“你身上还有伤……没事?” 王升闭上双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摆摆手:“我身上的伤不要紧,可一旦被这些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秦王殿下可能会有大麻烦。” 郭亮如何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但想了想,还是宽慰王升道:“这些人都是洛阳过来的,而你长年随殿下待在西北,这些人应该不会认得你。” 王升想了想,感觉郭亮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只能对郭亮道:“我现在重伤在身,行动不便,你替我去拜访他们一下,试探一下他们的口风。” 郭亮点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他刚要动身,王升眼中又闪过一丝狠厉,继续补充道:“想个办法给殿下那边传个信,看看能不能在这些人回到洛阳之前截杀他们。”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郭亮重重一点头,随后掀开帐帘出了营帐。 但当他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于掌柜的营帐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一问向导,却被告知于掌柜他们去了小王子赫连拓的营帐。 郭亮心中不禁猛然一沉。 有小王子赫连拓牵扯其中,这事只怕是更不好办了。 第319章 草原天鹅 “是萧玠要你们两个来找我的?” 赫连拓目光在于掌柜和罗昭之间游移不定,神色似笑非笑,语气有些玩味。 于掌柜有些拿捏不住这个狄胡小王子的态度,更加不知道太史峥为什么要他们来找他,此刻被赫连拓问起,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得将目光望向一旁的罗昭。 罗昭倒是没有怯场,轻轻点头道:“没错,在我出发之前,齐王殿下特意叮嘱过我,说若是我们在王庭碰到什么事,就去找赫连拓王子,说你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你们齐王倒真是会给我找事。”赫连拓不由摇摇头,语气间颇有些自嘲的意思,“算了,谁叫我欠他一份人情呢,你们两个尽管放心好了,有我在,整个王庭没人敢找你们商队的麻烦。” 罗昭和于掌柜对视一眼,两人皆是又惊又喜,心中对太史峥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愧是被世人称为“卧龙”的男人,果然什么事都能未卜先知,只用了短短三个字的锦囊妙计,就让他们摆脱了眼前的困局。 赫连拓又看了他们一眼,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们叶将军最近好吗?” 于掌柜不知道叶将军是谁,但罗昭是青州兵出身,当然知道赫连拓口中的叶将军就是叶秋,毕竟他自己当年就是在叶秋手下训练出来的兵。 而且他刚刚一进帐就注意到了,这位狄胡小王子跟他们叶将军眉眼间居然有几分相像,他还感觉有些奇怪呢。 现在听赫连拓突然问起叶秋,心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回禀小王子,叶将军年后就去交州赴任交州副都督和安南大都护,我也是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没有听到关于叶秋的准确消息,赫连拓面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他深深看了罗昭一眼,话语间别有深意:“这里是狄胡王庭,你们身为异族人务必要谨言慎行,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比如说我长得像谁这种话,如果传到其他人的耳朵里,恐怕此事就很难善了。” 于掌柜听得是云里雾里,但罗昭却是心中一凛,听出了赫连拓言语中的警告之意,也知道赫连拓发现自己看出了什么,赶紧连连点头道:“小王子只管放心,我罗昭嘴巴一向严实得很。” 赫连拓笑笑,不再多说什么,毕竟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 罗昭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道:“不过赵夫人那边听说我要前往狄胡王庭,还托我带来一样礼物,希望我有机会可以代为转交给小王子的母亲。” “赵夫人?哪个赵夫人?”赫连拓闻言不由一怔,有些不解问道,心中也在暗暗揣测这位赵夫人又是母亲在中原的哪位旧识。 罗昭笑了笑,解释道:“小王子有所不知,赵夫人就是叶将军的妻子,是她托我带一份礼物来给您母亲的,若是方便的话,我可以拿来给小王子,再由小王子转交给您母亲。” 赫连拓心中猛然一跳,居然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嫂子,想来大哥也将母亲的事告诉她了,她才会托人给母亲带礼物过来。 尽管心生波澜,但赫连拓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笑笑道:“无妨,正巧我也准备要去见我母亲,你们就带上礼物随我一道去,到时候你们再亲手交给她。” …… 赫连拓领着于掌柜和罗昭来到一顶巨大的穹帐前,只见这座穹帐比周围其他营帐要大上不少,旁边还有好几顶副帐,营帐周围还有一队狄胡勇士在来回巡逻,这一切都彰显出营帐主人的身份不一般。 三人一路走到穹帐前,赫连拓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罗昭和于掌柜说道:“你们先在外面稍候片刻,我先进去跟我母亲通报一声。” 两人自然知道这也是最基本的礼貌,都不约而同点点头。 赫连拓先挑开帐帘进入穹帐内,不多时,便有一个年轻的侍女从帐内出来,说阏氏请他们进去。 罗昭和于掌柜一前一后进入帐内,只见帐内一片素白,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与其他狄胡人的营帐大不相同。 营帐内除了除了赫连拓和传唤他们进去的侍女外,还有一位端庄大气的妇人,想来就是赫连拓的母亲容氏,也就是伊达可汗的几位阏氏之一,虽然脸上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但也可以看得出年轻时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看到罗昭和于掌柜进来,容氏先是冲二人礼貌笑笑,目光随后落在罗昭怀中的盒子上,目光不经意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 罗昭不敢怠慢,连忙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点头道:“阏氏,这就是赵夫人托我们带给您的礼物。” “多谢你们,赵夫人也有心了。”尽管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期盼,但容氏还是不忘先微笑点头对罗昭表示感谢。 随后,容氏颤抖着手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一件衣裙和一副鞋袜,眼眶瞬间有些湿润了。 她当然知道,中原有些地方有个习俗,就是刚嫁过门的女子要送给婆婆一套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裙和鞋袜,意为让婆婆知道自己精通女红,可以与夫君男耕女织,共偕白首。 这分明是赵璇在问候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婆婆呀。 容氏眼泛泪花,轻轻抚摸着盒子内的衣物,双手在不住颤抖。 赫连拓看母亲如此模样,心中也沉甸甸的十分不好受,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母亲此生还有没有机会与大哥再见上一面。 良久,容氏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掏出丝绢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吩咐一旁的侍女将盒子内的衣物小心收好,这才对罗昭笑道:“人老了,情绪就是容易激动,赵夫人的母亲与我有旧,初见故人之物,一时难免心生感慨,让你们见笑了。” 罗昭和于掌柜连忙表示不敢。 容氏又看了罗昭一眼,似乎是随口问道:“对了,听说你们叶将军如今在交州为官,不知赵夫人一个人在京城可好?” 罗昭点点头,笑道:“阏氏放心,赵夫人在京城好得很,现在她有孕在身,多有不便,王妃还特意将她接来齐王府好方便照顾呢。” “哦?赵夫人怀孕了,如此甚好!甚好!”一听赵璇怀孕了,容氏瞬间眉开眼笑,就连眉眼间的几道细纹也似乎一下子舒展开来。 赫连拓看母亲如此开心,心情也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就在容氏还在继续追问赵璇怀孕之事时,穹帐却突然闯入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容氏和赫连拓却神色如常,似乎早就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罗昭和于掌柜一看到来人,却一下子为对方的美貌惊住了。 只见她身穿长裙,脖颈修长,肤白如雪,明眸皓齿,柳眉细画,朱唇轻点,甚是貌美,不同于中原女子的端庄温婉,她眉宇间有一股草原女子特有的英武之气。 那女子也注意到了穹帐内还有其他客人,不由好奇上下打量着罗昭和于掌柜,问道:“你们是谁呀。” 她说的竟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容氏摇摇头,笑着制止道:“云汐,不许对客人无礼。” 云汐樱桃小嘴一嘟:“我哪有对他们无礼,我只是在问他们的名字而已。” 容氏无奈摇摇头笑笑,有些歉然对二人道:“这是可汗的小女儿,叫阿依丽,不过她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叫云汐,因为母亲早亡,一直由我来照顾,可能是被我宠坏了,还望你们不要见笑。” 两人再次连忙表示不敢,心中却在暗暗感慨,想不到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居然会有如此天真烂漫的美少女。 云汐还想再说点什么,穹帐外却突然一阵喧闹,她面色瞬间一沉,神情十分不悦。 容氏一下子就明白了,不由笑道:“又是执矢烈和阿史德在外面。” 容氏不说这话还好,一说云汐更生气了,气呼呼道:“除了这两个跟屁虫还能有谁,天天说自己是狄胡第一勇士,但一天天就会争风吃醋,有本事就跟宁国的那个齐王一样呀,闭着眼睛也能射中铜钱。” 罗昭和于掌柜不由面面相觑,这个狄胡公主居然还听说过齐王殿下。 (听你们的,三个全安排上。不过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们了,上本书一暗示有女主各种一星警告,现在这本书各种吐槽一个反派皇子居然不好色,一直反映感情戏太少。) 第320章 牛群进关 清晨的阳光洒在雁门关内外,守关的宁军纷纷奔上城头,一个个目瞪口呆眺望着远处的浩浩荡荡朝雁门关奔来的牛群,仅用肉眼分辨足有数十万之多,激得关外烟尘滚滚,似乎连脚下的大地也在微微颤动。 但是当他们看到牛群后面的一道黑线时,一个个都不禁有些紧张起来,纷纷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长矛。 因为他们看到那道黑线正中是一面巨大的狼头旗,他们久在边关,当然知道狼头旗是狄胡人的图腾。 虽然牛群身后的狄胡骑兵看起来不过几千人,但还是引起了雁门关守军的本能警觉,担心这些狄胡人会突然发难,进攻雁门关。 眼看牛群和狄胡人越来越近,不少守军纷纷询问主将要不要点燃烽火示警。 雁门关的守将名叫秦绍,是幽州大都督秦阳的侄子,也是一名久在边关的大将,跟狄胡人也打过不少交道。 以他对狄胡人的了解,他们不至于狂妄到打算用区区几千人就敢强攻雁门关,而且狄胡人一向视牛羊为财富,关下的牛群看起来不下二十万,为了一个雁门关要牺牲掉这么多的牛,狄胡人未必有这个魄力。 因此,秦绍吩咐守军都不要轻举妄动,紧闭关门,坚守不出,静观其变。 正如他预料的那般,当牛群和狄胡人距离雁门关不到百步时,突然止步不前,只有一人一马打着他们宁朝的旗帜纵马朝雁门关狂奔而来。 秦绍眼力极好,感觉马上的人有几分眼熟,细细一看,此人竟然是一个多月前从他们雁门关出去的商队护卫伯长罗昭,此人还是齐王萧玠的亲兵,因为这层关系他还特意亲自将他们一行人客客气气送出了雁门关,毕竟他虽然人在边关,却也多少能够听到京城的一点消息传闻,知道现在人人都说皇上即将要册立齐王殿下为太子,他也不想在这时候得罪齐王身边的亲兵,免得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他还记得,当时罗昭告诉他,齐王派他们去跟狄胡人买一点牛,他还奇怪边市不就有牛卖吗,怎么还要跑到千里之外的狄胡人老巢去买。 直到现在看到关下漫山遍野的牛群,他才明白罗昭口中的一点牛竟然有几十万之多。 不过尽管认出了罗昭,秦绍出于谨慎,还是下令守军用吊篮先将罗昭拉上城头先问个清楚,免得雁门关真有什么差池,他这个主将可就难辞其咎了。 不多时,守军就将罗昭拉到关上,带到他面前,秦绍也不敢怠慢,连忙迎上前,亲热拍拍罗昭的肩头,半开玩笑道:“罗兄弟,你可算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跟齐王殿下交代。” 罗昭也笑笑道:“多谢秦将军挂念,如今我大宁兵强马壮,狄胡人是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秦绍看了看关下的牛群,又看看牛群身后的狄胡兵,哈哈大笑道:“看来狄胡人也害怕你们出事,居然还亲自派兵一路护送你们到雁门关外。” 罗昭笑了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有告诉秦绍,如今雁门关外的狄胡统兵大将乃是伊达可汗的小王子赫连拓。 说来也讽刺,赫连拓之所以一路亲自护送他们回到雁门关,并不担心其他狄胡人对他们不利,而是担心他们会在半路遭到其他汉人的截杀。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小王子赫连拓和阏氏容氏的出面说和,伊达可汗才会如此痛快同意卖给他们三十万头牛,还准许他们用金银和茶砖来支付,不再逼迫他们用盐铁来交换。 正因如此,他们一行人对容氏和赫连拓母子充满了感激,只是唯一让他们头疼的就是伊达可汗的小女儿阿依丽,也就是云汐了。 自从被她知道他们是齐王殿下派来的人,一天当晚就缠着他们几个逼着他们给她讲讲关于齐王殿下的光辉事迹。 一开始他们也奇怪一个狄胡公主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宁朝男子如此好奇,知道后来赫连拓看不下去,告诉他们,狄胡人不论男女都天生崇拜强者,当年齐王萧玠在勤政殿上蒙眼射箭惊为天人,让狄胡不得不对宁朝俯首称臣大半年。 但狄胡人并没有因此而仇视萧玠,相反,他们将萧玠视为了天神下凡,甚至还认为他的一双手一定是被长生天亲吻祝福过,才会拥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无双箭术,也引得无数狄胡少女对素未谋面的萧玠心往神驰,视为梦中情人,连伊达可汗最宠爱的小公主也不例外。 还有就是,萧玠发明的奶茶如今已经风靡整个漠北草原,成为了狄胡人上至可汗贵族下至平民奴隶的日常饮品,而云汐更是对奶茶情有独钟,对他的发明者更加心生好奇,她很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男人,既能蒙着眼睛射箭,还能发明出如此风味独特的奶茶。 这次赫连拓要护送商队和牛群去雁门关,云汐也是缠着非要跟过来,理由就是自己从小到大都待在狄胡王庭,还没机会见见王庭外面的世界呢。 赫连拓一开始也不敢同意,但云汐居然直接去找伊达可汗,百般撒娇,最终终于说动了伊达可汗,要赫连拓带妹妹去雁门关见见世面,只是务必要保证云汐的安全,将小王子赫连拓搞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在从狄胡王庭一路过来,云汐除了有些兴奋,大体上还算安分,没有折腾出什么事,只是除了打听齐王殿下之外,也开始打听起了中原的一些风俗习惯,比如说你们中原人平日里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菜之类的,罗昭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一一老实回答了,只是看她眼中隐藏不住的狡黠,罗昭心中总本能感觉隐隐有些不安。 不过好在如今他们已经顺利抵达了雁门关,只要他们将牛群赶入关内,就可以与这对兄妹挥手告辞了,就是这个狄胡公主再整什么幺蛾子,也与自己无关了。 第321章 怨声载道 在雁门关守军的协助下,商队顺利将三十万头牛赶入了雁门关内。 为了避嫌,赫连拓和狄胡骑兵只是在一旁远远看着,并未参与其中,而罗昭和于掌柜忙完牛群的事情后,第一件事就是出关前去感谢赫连拓,感谢前些日子他们母子在狄胡王庭对他们一行人的照顾,以及一路来的护送。 赫连拓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表示他欠你们齐王萧玠的人情也算还清了,从此大家互不相欠。 话说到这一份上,罗昭和于掌柜也不好再多说多少,只是他们奇怪的是,那个每天缠着他们问东问西的小公主云汐却不见踪影,但他们也不好多问,直接就跟赫连拓挥手辞别。 随着他们进入雁门关,关门轰然关闭,赫连拓看了一眼巍峨的雁门关,目光有些复杂,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一挥手,招呼其他人道:“派人去将公主叫回来,我们也该回王庭了。” 方才云汐过来跟他说,牛群乱糟糟的味道太冲,她去附近其他地方随便转转透透气。 赫连拓跟母亲一样,一向疼爱这个妹妹,因此也就由她去了,还特意派了几个人跟在后面随身保护她,免得她有什么危险。 但很快,派去找云汐的人回来,还带回了几个奉命跟在云汐身边的人保护她的人,他们告诉赫连拓,云汐借口自己肚子不舒服要解手,要他们远远回避,趁机甩掉了他们,如今不知所踪,他们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人。 赫连拓简直快气疯了,若是云汐真出了什么问题,他要怎么跟可汗和母亲交代,他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派出去,发疯一般在雁门关外寻找云汐,但最终也没有找到人,只是在一处草丛边找到了一个被打晕的人。 那个人说自己是商队的一个伙计,在赶牛的时候突然被云汐公主叫到一边说有事要他帮个忙,他也没有起疑心就跟过去了,没想到公主将他带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突然将他打晕,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那身伙计的衣裳不翼而飞…… 赫连拓心中瞬间明白了一切,他不由将目光投向雁门关的方向。 他早该想到,自己这个妹妹一定是混进商队进了雁门关,随他们去京城见她朝思暮想的齐王萧玠去了。 不管怎么说,云汐没事他也能松一口气,只是他脸上很快又浮现出一丝苦笑,这事他要如何跟可汗还有母亲说呀。 …… 洛阳,长宁宫。 御书房内,麒麟卫指挥使张初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看天子萧稷。 萧稷脸上倒没有没什么怒容,看着下面跪拜的张初,淡淡问道:“朕听说,现在京城又有一些关于齐王的风言风语是吗?” 张初瞬间吓得更加冷汗直流,他强行定了定神,小心翼翼道:“陛下明鉴,如今京城确实流传有一些流言蜚语,跟……跟齐王殿下有关,臣……臣本想先派人查清楚再一并禀报陛下的……” 萧稷脸上依旧还是看不出一丝怒意,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张初,眼睛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失望。 侍立在一旁的内侍监连奕一眼看出了萧稷的不悦,赶紧笑着打了个圆场,道:“张指挥使,陛下虚怀若谷,从善如流,对于洛阳街头巷尾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向很是关心,京城若有什么流言蜚语你尽可以直言不讳,天子圣明,自会有圣断的。” 张初心中暗骂自己一声糊涂,因为事关齐王萧玠,他也是担心有人在背后操纵,因此想着查清此事来龙去脉后再一并禀报给皇上,可不知道皇上自己从哪里听到了风声,居然主动问起了他,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感激看了一眼连奕,随后硬着头皮道:“启禀陛下,如今京城确实有一些对齐王殿下不利的传言,说齐王殿下什么皇子,又任职司隶校尉,却不体恤百姓,不关心民生,只图自己享乐,夺取他人几千顷良田来种植什么西洋来的奇花异草。” “那些都是齐王自己的田地,他喜欢种什么便种什么就是了,为何百姓会有这么大的怨言和非议。”萧稷闻言不由眉头一皱,显然心中也有些不解。 萧玠和陶家联手炮制了升泰钱庄的挤兑风潮,逼得韦裴柳薛杨杜六大世家不得不给钱给地免灾的事萧稷倒是知道,他心中也是暗暗支持自己儿子的,毕竟这些世家大族个个坐拥万顷良田,萧玠能让他们破破财出出血削弱一下他们实力也不错。 不过他也不想不通自己儿子堂堂齐王不愁吃穿用度,又有陶家的财力支持,还要这么田地来做什么,但他也没有派人去问萧玠,只是任由他折腾。 因此,他此刻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儿子没有在土地上种粮食,而是种什么来自西洋的奇花异草。 张初闻言不由露出一丝苦笑:“陛下圣明,所言极是,只是百姓愚昧,他们都说去年大宁先后经历了大规模蝗灾,交州又有两次叛乱,淮河又决口淹没了大片良田,造成去年的粮食锐减,连朝廷都下旨禁止百姓再用粮食酿酒,可齐王殿下自己却不在自己的几十万亩良田上种小麦,而是全部种了奇花异草这等无用之物,实在有些……有些……因此百姓才会对齐王殿下有些……有些怨言。” 萧稷眉头皱得更深了,感觉脑袋微微有些发疼。 他并不是一个不关心百姓疾苦的皇帝,相反,他身为天子,深知天下百姓当以农为本,因此他对农耕之事一向很是关心。 今年开春以来,整个北方都是雨水稀少,司农寺那边已经给他上过奏折,推测今年粮食可能还要进一步减产,已经令他大感头痛了。 如今他的儿子萧玠从关中和河洛世家大族手中夺取了几千顷良田,不多种一份粮是一份粮,偏偏要拿去种什么来自西洋的奇花异草,那玩意儿能用来当饭吃吗?也难怪百姓会对此议论纷纷,只怕张初说的心有怨言还是客气了,说不定百姓对此早就是怨声载道了。 萧稷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儿子了,有时候他做事会让自己觉得很放心,觉得将来江山传到他手里必然可以大治,但有时候他又喜欢去做一些离经叛道匪夷所思的事,让自己始终不敢放心将江山交给他。 但萧稷还是相信自己儿子不是一个荒唐的人,他搞这一出说不定是另有原因。 连奕跟随萧稷多年,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不由笑着提议道:“陛下,不如现在召齐王殿下进宫,当面问个清楚。” 萧稷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良久,他还是摇了摇头,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道:“不必了,所谓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张初,你去安排一下,朕要微服出宫一趟,亲眼看一看齐王到底是在种什么奇花异草。” 张初一时目瞪口呆,本能就要劝谏皇上收回成命,可是一抬头就看到萧稷有些严厉的目光,吓得不敢再多嘴,只得苦着脸领旨。 连奕也没有劝阻的意思,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第322章 意外偶遇 傍晚时分,萧稷一行人出现在洛阳城外十几里外的官道上,官道两边都是阡陌纵横的良田。 尽管是微服出行,但天子安危绝非小事,除了连奕和张初随行伴驾,宫中还特意挑了十来名武功最为高强的侍卫随行护卫,他们虽然没有身披坚甲手持利刃,但那如熊虎般健硕的身形往哪里一站,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靠近半步。 这么多奇怪的人黄昏时分突然出现在官道上,还在田间劳作的百姓不自觉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纷纷侧目看向这些来路不明的人,连那些小孩都不由停止了打闹,歪着脑袋看着他们。 此时,萧稷对一旁的连奕暗暗使了个眼色,连奕瞬间心领神会,拉过一个侍卫低声耳语几句,侍卫点头领命而去,下了田间开始向一个百姓打听些什么。 不多时,侍卫去而复返,本能要对萧稷,行礼,却被萧稷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只得哭着一张脸,可以压低声音禀报道:“回禀皇……老爷,属下打听到了,齐王殿下的田地就在前方不远处。” 萧稷微微颔首,随后一行人继续往前行进。 然而他们还没走几步,就闻到一股熏人的臭味,熏得众人都不由眉头一皱,纷纷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萧稷眉头一蹙,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循着臭味的踪迹继续往前,众人也只得强忍着不适继续往前走。 没过多久,他们眼前就出现了一大批开阔的田地,不用派人问,他们也知道齐王萧玠的田地到了。 虽然他们一行人没有一个人做过一天农民,但每年开春萧稷都要在皇庄象征性挥几下锄头,以示天子对于农耕之事的重视,因此萧稷倒不至于说五谷不分,因此他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几百亩良田上种植的绝不是什么小麦,也不是什么其他五谷,想来就是百姓口中来自西洋的奇花异草了。 萧稷举目四望,发现这些田地上一共种植了三种不同的作物,郁郁葱葱,长势倒是喜人。 而且萧稷很快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指挥一群佃农在卖力翻着麦秸,似乎臭味就是从那个方向飘过来的。 不知为何,萧稷总觉得那个人的背影有几分莫名的眼熟。 对方也似乎注意到背后射来的目光,回头定睛一看,瞬间神色大变,吩咐那些佃农几句,便一路小跑到萧稷面前,就要冲他纳头便拜。 萧稷慌忙扶住他,低声说了一句:“珏儿,朕是微服出巡,不可声张。” 他也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居然是他的第九子,吴王萧珏。 连奕和张初等人也是大惊失色,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吴王萧珏,更想不到一个个养尊处优的皇子居然会在田间地头跟百姓一道劳作,也不知道他的齐王哥哥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萧珏慌忙后退一步,似乎是担心自己身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到萧稷的衣衫,口中也有些惶恐道:“父皇,你怎么会来此?” 萧稷上下打量着自己儿子,只见他身着褐色短衫,手脚和衣服上到处沾着泥巴,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奇怪的臭味,裸露在外的皮肤也晒黑了不少,看起来活脱脱一个农家子弟,完全看不出半点养尊处优的皇子模样。 “这问题该是朕问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此。”萧稷深深看了萧珏一眼,脸上看不到一丝喜怒,只是淡淡问道。 萧珏被萧稷的目光看得不自觉低下头,但很快又重新抬起头,沉声道:“回禀父皇,其他兄长一个个都在争先恐后为大宁和父皇效力,儿臣不想每日再在府中无所事事,因此跟七皇兄求了个差事。” 萧稷眉头一蹙,似乎有些不悦道:“玠儿就给了你这一个这等差事,你堂堂皇子,下地耕种,成何体统。” “父皇此言差矣。”萧珏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目光反而渐渐变得坚定,“父皇也常常说农为天下之本,若无百姓辛苦耕种,父皇和天下官员又怎么会有饭菜可吃,有衣服可穿呢,父皇也许觉得下地耕种不成体统,可儿臣却认为,儿臣如今与百姓一道在田间耕种,胜过在府中无所事事百倍。” 萧稷有些诧异看着自己儿子,只感觉眼前的萧珏突然变得很是陌生,陌生到他这个父皇似乎完全不认识。 在他印象里,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一向是俯首帖耳,唯唯诺诺,只会哭哭啼啼哀求自己将他母亲放出冷宫,根本不敢忤逆自己半句。 连奕面色也微微一变,显然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吴王萧珏居然敢当面顶撞皇上,不由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不过萧稷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你与这些百姓下地耕种一些时日,现在倒是让朕都感觉有些陌生了。” 萧珏不知道父皇此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老老实实回道:“儿臣并没有对父皇不敬的意思,儿臣也是这些日子跟百姓一道下地耕种,一道吃住,才知道我大宁百姓之辛劳和贫苦,儿臣也是为以前在府中的铺张浪费而深感羞愧。” “你不必多想,朕没有生你气的意思,你身为朕的皇子,能够关心百姓疾苦,朕也很是欣慰。”萧稷脸上难得露出笑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这话倒是说得随行的其他人有些汗颜,他们自认为自己未必能够做到如吴王萧珏这种地步。 萧珏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印象里父皇对他们这些皇子一向严厉,这是父皇第一次对他表示认可。 他看了看父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下意识又后退了一步,有些难为情低声道:“父皇,儿臣劳作一天,身上难免脏污不堪,莫要脏了父皇。” 萧稷却摇了摇头,再次重重拍拍萧珏的肩膀,笑道:“你一个皇子都不怕脏,朕身为你的父皇,岂会嫌自己儿子脏污。” 萧稷眼眶有些发红,低着头不再说话,只是感觉喉咙瞬间有些堵住了。 萧稷又举目四望,看到不少佃农已经停止了手头的劳作,正探头探脑望向他们这边,不由笑问道:“对了,朕还想问问你,天都快黑了,你们还在翻这些麦秸作甚,而且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味道。” 一问起农事,萧珏瞬间来了精神,当即抬起头对萧稷侃侃而谈:“父皇有所不知,这是七皇兄发明的堆肥,别看他们臭气熏天,可一旦撒在田地上,可以让这些作物长得更好,七皇兄去年交州粮食丰产,这些肥料功不可没。”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看着周围的一片郁郁葱葱,一时之间似乎感觉这味道也没有那么熏人了。 萧稷笑笑,他倒是想起来萧玠还特意在他自己的《司隶时报》上刊登过这些化肥的制作方法,还被一些不怀好意之人给他取了一个“屎尿王”的不雅外号,当时也是闹得整个洛阳和朝堂满城风雨。 不过他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另外一个儿子居然也跟这些屎尿打上了交道。 想到此处,他不由拨开众人,移步到田间,果然这些田地上的作物比其他地方的作物长势要好得多,看来这些化肥虽然又脏又臭,但确实可以促进庄稼生长,自己回宫之后倒是可以让户部和司农寺那边在天下推广。 但他很快又想到什么,不动声色追问道:“对了,你可知道你七皇兄在他地里种的是什么吗?” 萧珏天天在萧玠的地里劳作,哪能不知道萧玠在种什么,只是他刚想要回答,官道上突然一阵马蹄声大作。 众人不由循声望去,却看到齐王萧玠正骑着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第323章 兄友弟恭 不多时,萧玠就勒马停在他们面前,随后一个翻身下马,只是看到萧稷和其他人身上的便服,明白了他们是在微服私访,便没有下跪行礼,只是压低声音对萧稷道:“父皇,你们怎么来了?” 萧稷看着自己儿子,似笑非笑道:“洛阳城中人人都传说你齐王在种什么来自西洋的奇花异草,朕闲来无事,也出城来开开眼界。” 萧玠身为司隶校尉,坐镇洛阳执掌整个司隶州,他如何不知道现在洛阳城到处是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都在说他不体恤百姓,不关心民生,占用几千顷良田来种什么来自西洋的奇花异草。 不过他对此也懒得管,因为就是想管也管不了,谁不知道华夏民族是一个天生将种田天赋加满的民族,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种浪费糟践土地的行为。 他也不想多做解释,反正到了下半年,所有人都会知道,哪有什么岁月静好,都是他萧玠在负重前行,正是因为他的忍辱负重,将来天下的每一个百姓都有机会吃上饱饭。 不过萧玠现在看父皇如此模样,也知道他并没有动怒,不由也笑道:“父皇说笑了,儿臣哪有什么闲情雅致种什么奇花异草,这些都是儿臣从西洋引进的新作物罢了。” 萧稷微微颔首,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萧玠一口气种植几十万亩的新作物的行为未免有些冒进,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自己儿子没有在荒唐胡闹,自己也算能够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一个交待。 但他还是眉头一蹙,不由追问道:“既是从番邦引进的新作物,理应先种上一两百亩看看收成,再决定是否大规模推广,如今你一口气种植几十万亩地,若是这些新作物水土不服,到时候你岂不是颗粒无收?” 萧玠心中暗暗发笑,他种下都是自己用天命值五千一样从系统商城兑换的马铃薯,番薯和玉米,这三样后世在华夏大地上遍地开花,怎么会有水土不服的问题呢。 不过他也不好多做解释,只得故作诚惶诚恐道:“还是父皇想得周全,是儿臣思虑不周了。” 萧稷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冒失,凡事都不知道应当三思而后行。” 又看了看眼前郁郁葱葱的新作物,苦笑道:“罢了,你现在都种下去了,难道还能叫你重新拔了种小麦不成,只能祈求上苍,希望这些新作物能在我大宁喜获丰收。对了,你从番邦引进的这些新作物叫什么名字?” 萧玠笑了笑,道:“父皇可还记得,当初我从交州回京之时曾告诉过父皇,儿臣听出海的商人说,海外有三种神奇的作物,分别叫做玉米,番薯和马铃薯,产量都极高,玉米能够亩产五石,而番薯和马铃薯能够亩产二十到三十石。” 萧稷笑而不语,一旁的连奕和张初当时也在场,他们都只当是那些商人夸大其词,毕竟俗话说无奸不商,这些商人从来都是一个比一个能吹,想想就知道,不管是小麦还是水稻,亩产都不过是半石到一石,天下间怎么会有作物有超过他们十倍甚至三十倍的粮食作物呢。 不过萧稷也不好打击自己儿子的积极性,只是笑道:“朕不要求他们能够亩产十几二十石,只要他们能够亩产二石,就是大宁百姓之福了。” 萧玠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到了丰收之时,一切自然见分晓,现在多说无益。 不过他还是一把拉过身边的弟弟萧珏,主动为他请功道:“父皇,其实这一切也不全是儿臣一个人的功劳,儿臣身为司隶校尉,每日忙于公事,根本无暇料理这些田地,是九弟心疼我这个兄长,主动过来帮助儿臣,也多亏了九弟的亲力亲为,这些新作物长势才会如此喜人。” 听兄长将功劳都推到自己身上,萧珏不由再度鼻子一酸,他明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却不知道为何今日总是容易情难自禁。 不过萧玠倒也没有夸大其词,他原本只是想要萧珏来这边挂名露个脸刷个功劳,可没想到这个拼命九郎真的事事亲力亲为,堂堂一个吴王真的可以做到与佃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完全没有一点皇子的架子,但是要萧玠感慨不已。 如今既然被父皇撞见了,他这个做兄长的肯定就要为他这个弟弟好好表表功。 “父皇明鉴,一切都是七皇兄的功劳,儿臣做的事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哥哥想要为弟弟请功,但弟弟却拼命想把功劳推回哥哥身上。 萧稷看在眼里,心中一时大感欣慰,不管怎么说,他作为他们兄弟二人的父亲,自然喜欢看到这一幕兄友弟恭的景象,更乐于他们兄弟之间相互提携。 “玠儿的功劳朕自然会赏赐。”萧稷笑笑,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萧珏,柔声问道,“至于珏儿,你想要什么赏赐,不妨告诉朕。” 萧珏看了看萧稷,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如今新作物并未丰收,儿臣也就还未立有寸功,不敢求父皇赏赐,儿臣想等到将来新作物大丰收之时,再向父皇求一个恩典。” 萧玠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这个傻弟弟会趁势提出要父皇将自己母妃放出冷宫,父皇多半会顺水推舟一口同意,却没有想到这个弟弟居然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不过由此也看到出这个弟弟还真是个实在人。 萧稷却深深看了萧珏一眼,忽然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等到新作物丰收之时,朕再遥授你为扬州大都督。还有,你也不要太累着自己,没事多去玉阳宫探望一下你的母妃。” 萧珏不由一愣,玉阳宫是他母妃原来居住的宫殿,但自从他母妃因为得罪宋贵妃被打入冷宫后,玉阳宫已经荒废多时了,但现在父皇却要他去玉阳宫……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父皇要将自己自己母妃放出冷宫了。 一时之间,萧珏眼眶不由一红,他看了一眼自己父皇,又看了一眼兄长,泣声道:“儿臣多谢父皇。” 萧稷慈爱笑笑,没有多说什么,萧玠却在一旁心生感慨,果然傻人有傻福。 说话间,天色渐晚,萧稷一行人也要启程回宫了,但萧稷上了马车之后,萧玠却暗暗拉住连奕的衣服。 连奕有些不解,忙低声问道:“不知老奴有什么可以帮得上殿下的。” 萧玠神秘一笑,低声道:“连公公掌管内廷,可否调几名敬事房的公公给我用两天。” 连奕不由愣住了,敬事房就是负责给宦官去势的地方,里面的人也只会这门手艺,他不知道萧玠无缘无故借这些人去干嘛。 但他也不好多问,只是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第324章 啼笑皆非 古时有句话,叫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由此可见古代的屠夫大多宰杀的是肉狗,而不是如后世那般以杀猪为生。 这是因为古人吃的肉类大多是羊肉或是狗肉,虽然也有一些人吃猪肉,却也是极少数的。 究其原因,无非就是古时的猪不仅产肉量不高,味道也是膻到不行,古人宁可用各种佐料去处理羊肉和狗肉的腥膻味,也不愿意去折腾猪肉,由此可见猪肉的味道当真是一言难尽。 萧玠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当然知道其中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公猪的发情期太长,导致猪肉有一种浓厚的膻味,而且猪在发情期内,不仅吃得少,脾气还暴躁,导致根本不长什么肉。 既然说对于公猪而言万恶淫为首,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的万恶之源给割了,后世的猪只要经历这一刀,瞬间猪生变得无欲无求,余生只剩下吃和睡,也不爱动弹了,一个个长得脑满肠肥,产肉量瞬间就蹭蹭往上涨。 而且公猪一旦被阉割,猪肉中也再没有那种膻骚味,瞬间化身为人人都爱的美食。 萧玠秉承着不仅要让百姓吃饱也要让百姓吃好的悲天悯人情怀,决定要让大宁跟后世一般生猪养殖遍地开花,猪肉可以进入千家万户,成为每一位寻常百姓餐桌上的美食。 不过其实萧玠也派人去了解过,发现其实这个时代的人是知道阉猪可以去除膻骚味和提高猪肉产量,但却一直没有大规模普及阉猪,无非就是因为阉过的生猪很容易因伤口感染而死亡。 但古人没有学过微生物学,不知道细菌和病菌的存在,更不知道如何去给伤口做消毒杀菌处理,因此才导致阉过的生猪很容易因病菌感染不治而死。 不过这对于萧玠来说都是小事,毕竟他穿越后的第一桶金就是蒸馏酒水,蒸馏出度数更高的消毒酒精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不过古人不愿意养猪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猪实在是太能吃了,养狗的话狗平时就喂点剩饭剩菜,偶尔也会自己去找吃的,羊的话只要赶上山,自己也会去找草和叶子吃。唯独猪的食量实在是大得离谱,寻常百姓自己尚且饥一顿饱一顿,哪有那么多剩饭剩菜去喂养猪呀。 可一旦将来推广了玉米、番薯和马铃薯,百姓家中的粮食大多会有一定的富余,足以养得起一两头猪,而且还能时不时割点番薯藤番薯叶喂猪,反正这玩意儿没几天又重新长出来了。 只不过现在民间养猪的还是极少,萧玠只能先派人去民间大量搜罗购买生猪,到时候再一起动刀子,可没想到连奕那边办事效率如此之高,第二天敬事房的人就到了司隶校尉府,萧玠也只能要他们暂且将他们安置在自己府中,安排人好生款待,同时没事还让自己亲兵去给他们普及一些关于如何用酒精清洗伤口来消毒的知识。 只是一听说这些敬事房的人住进齐王府,萧玠就感觉府中不少人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萧玠甚至从他们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幽怨,搞得他也有些莫名其妙。 这天夜里,萧玠照常在书房写写画画,在他笔下,一个蚕室初见雏形。 蚕室就是宫中执行宫刑的房间,但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也相当于是最早的外科手术室,毕竟给猪动刀子,除了刀子和伤口的清洗消毒,动刀场所的消毒杀菌一样重要。 就在萧玠即将大功告成之时,门外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随后就是苏瑶轻柔的声音:“夫君,我可以进来吗?” “没事,进来。”萧玠不由无奈摇摇头,自己明明跟苏瑶说过好多次,自己的书房她随时可以进,但苏瑶还是每次坚持敲门得到他的准许才进来,用他的话来说这事关到齐王府的规矩和齐王的威严,她身为齐王妃要以身作则,萧玠也只能由着他来了。 门被轻轻推开,苏瑶捧着着一碗热茶轻移莲步进入书房内,但萧玠注意到王府的管家老胡也跟在苏瑶后面进入书房,只是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萧玠。 萧玠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十有八九是这个管家老胡要找自己,只是不敢开这个口,因此求苏瑶出面说情。 不过他一时反而有些心生好奇,联想到最近府中人看自己的奇怪眼神,他也想知道最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感觉府里的人总有些怪怪的。 苏瑶将热茶端到萧玠面前,笑道:“夫君,是这样的,最近府中有些风声,搞得府中不少人心中不安,托胡伯找到我,我也只觉得兹事体大,我一个人不好做主,因此带胡伯来见夫君,还望夫君见谅。” 萧玠恍然大悟,怪不得最近府中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敢情是这些风言风语引起的,但他一时之间反而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可以搞到自己府中人心惶惶。 想到此处,他不由看了老胡一眼,无奈笑道:“胡伯,下次这种事你直接跟我说就行了,没必要还通过王妃。” 老胡看了萧玠一眼,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殿下恕罪,老奴也是逼不得已呀,我们齐王府上下的男仆都对殿下忠心耿耿,对苏王妃和陶侧妃更无半点不敬之心,也不敢调戏府中的女眷……只求殿下法外开恩,不要对我们施以宫刑……我们真的不想变得不男不女呀。” 萧玠瞬间有些哑然失笑,也明白为什么这几日大家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敢情府里的人以为自己将敬事房的人找来,是为了将府中的男家丁都给阉了呀。 不过这也难怪,他身为齐王,王府中确实可以用阉人为仆,而洛阳城中确实有几位王府因为不放心家里的男家丁而找人来将这些男家丁给去势了的,而这些男家丁都签订了卖身契,根本没有反对拒绝的余地。 如今萧玠突然将敬事房的人带回齐王府,自然搞得府中的男家丁个个人心惶惶,最终一直推举管家老胡为他们出面,希望可以说服齐王萧玠收回成命。老胡也不敢直接找萧玠,想到王妃一向宅心仁厚,齐王又一向敬重王妃,就想到请她出面劝说齐王。 苏瑶虽然猜到以萧玠的为人不至于会想到要对齐王府中的男仆施以宫刑,但看到府中下人一个个人心惶惶的样子,她还是决定带上老胡来跟萧玠问个清楚。 此刻,萧玠看看一脸惶恐的管家老胡,再看看一旁笑而不语的苏瑶,当真是感觉有些啼笑皆非。 这叫什么事呀!猪还没有阉,倒是把自己府上搅得鸡犬不宁。 第325章 天大麻烦 因为齐王府的这一出闹剧,萧玠后面索性就将阉猪和养猪的事一股脑交给萧珏了,反正自从他的母妃被放出冷宫后,他对自己这个兄长可谓是感激涕零,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天说要给兄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既然如此,萧玠也就乐个清闲,好好陪陪妻妾还有自己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可谓是其乐融融。 只不过萧玠的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并州那边就传来消息,他派去漠北草原采买牛羊的商队回来了,不日就可以进入司隶州。 这本来是一个大好的消息,可没有想到他派去护卫商队的亲兵伯长罗昭来信告诉他,随他们商队一并回来的除了来自狄胡的牛羊,还有来自狄胡的公主。 萧玠这才知道,狄胡伊达可汗的小女儿阿依丽趁所有人不注意,乔装打扮混进商队随他们一起进入中原,目的就是来京城找自己。 对于这个阿依丽,也就是云汐,萧玠还是知道的,在原书中因为萧璜在勤政殿大胜赫连霸,尤其是最后两箭先断细绳再穿铜钱惊为天人,狄胡输得灰头土脸,不得不对大宁俯首称臣,萧璜也因此名震漠北草原,连狄胡可汗的小女儿云汐也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宁国皇子芳心暗许…… 如今因为自己在勤政殿抢尽萧璜的风头,名震草原的人自然变成了他萧玠,云汐暗中倾慕的宁国皇子也因此换成了他…… 原书中这个云汐也是个为爱奋不顾身的主儿,为了萧璜甚至可以不惜与她的父兄为敌,倒是颇为让人佩服她的敢爱敢恨。 想不到她现在为了来见自己,居然混进他派去的商队进入中原,这让萧玠也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头痛。 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府中的妻妾如何解释云汐的到来,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给父皇和文武百官隐瞒云汐的存在。 虽然很多穿越小说都喜欢写中原皇帝或王爷和一个异族女子的爱情,但事实是,在大多数正统汉人朝代,大臣是不会支持皇帝或王爷纳一个异族女子为妃的。 历史上中原汉人王朝和草原游牧民族的和亲都是中原王朝将公主或是宫女嫁给游牧民族的首领,而从来没有说汉人皇帝纳草原上的公主为妃。 原因也很简单,首先就是在名份上占了上风,如果草原上的部落首领娶了来自中原的公主,汉人皇帝在名份上就是游牧民族首领的岳父,占了大义的制高点,一旦游牧民族南下,就是以下克上,更能激起天下臣民的同仇敌忾。可若是汉人皇帝娶了一个游牧民族的公主,异族人就成了汉人皇帝的岳父,这对于素来注重名分的大臣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甚至会因此对天子心生不满。 其次,若是来自草原的公主心向异族,会将整个后宫搅得鸡犬不宁,还有可能会插手干涉王朝内政,甚至还可能会里通异族,后患无穷。 最重要的一点是,一旦来自异族的公主生下皇子,参与到夺嫡中,必然会得到来自草原的母族全力支持,甚至有可能会给游牧民族一个挥师南下的借口,到时候会给整个中原王朝和百姓带来一场浩劫。 因此,萧玠不敢想象,若是父皇和文武百官那边知道伊达可汗的宝贝女儿居然不远万里从狄胡王庭跑来京城找自己,该如何看待自己,又会如何处置云汐。 而且一旦伊达可汗那边一旦知道他最宠爱的小女儿居然跑来中原来见自己,必然会派人来京城索人,到时候只怕此事更加瞒不住。 尽管理智告诉萧玠他不仅不能见云汐,反而要尽快想办法将她送回漠北草原,只是他终究是个男人,面对一个历尽千辛万苦只为来见自己的女子,他实在狠不下这个心肠。 况且如今云汐已经随商队混进了中原,哪怕就是现在马上派人将她送回狄胡王庭,恐怕伊达可汗那边也不肯善罢甘休了,毕竟这对于狄胡人而言也算是奇耻大辱。 不过萧玠还是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苏瑶和陶晗,毕竟上次宇文萱的事已经给了他一个教训,在女人这件事情上最好还是坦白从宽,否则他可就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苏瑶和陶晗也是大感头痛,宇文萱一个前狄胡公主已经差点让他们夫妻之间心生隔阂,现在又来一个云汐这个现任狄胡公主,还不知道要将这个家折腾成什么样子…… 苏瑶看了一眼萧玠,虽然她也想劝说他想办法将这个大麻烦尽快送回漠北草原,但她也知道自己夫君是个大情种,未必能狠得下这个心如此对一个不远万里来京城找她的女子。 最终三人经过商议,认为只能先暂且封锁住消息,不过商队那边人多眼杂,萧玠先派出亲信去将人秘密接来齐王府安置,暂且将此事隐瞒下来。 不过萧玠也瞬间有了主意,他次日一早就进宫求见萧稷,告诉父皇是因为叶秋的妻子赵璇怀有身孕,叶秋人又在交州,远在漠北的生母放心不下儿媳,因此派了他视若己出的继女云汐来京城照顾身怀六甲的赵璇。 萧稷虽说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但仔细一想倒也合情合理,为了扶持赫连拓的既定大计,他答应如果将来其他大臣发现此事,或者狄胡人过来要人,他那边也会为他遮掩过去,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 大事已定,萧玠反而开始有些期待这位来自草原对他芳心暗许的天鹅到底是何等芳容了。 (感谢某位读者大大的提醒,突然发现异族公主的身份对于一个中原王朝的继承人而言确实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第326章 云汐进京 洛阳城又淅淅沥沥下了一场春雨,城内外一派烟雨朦胧。 一辆马车在毛毛细雨中穿过丽景门,进入洛阳城,马车被遮挡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车里面是何人。 马车内坐的正是来自漠北草原的狄胡公主云汐,她如今已经换上了一身汉家女子的装束,多添了几分温婉柔美。 听着车外的喧嚣热闹,她还是忍不住掀开门帘的一角,好奇望着车外的一切。 “香菱,这就是你们汉人的都城吗?跟阿娘说的一样,人好多,好热闹,你快过来看,有好多漂亮的东西,还有好多看起来很好吃的食物。” 终究还是少女天性使然,云汐看着车外纷纷攘攘的洛阳城,不由异常兴奋,还一直招呼车内的香菱过来跟她一起看。 香菱却被她的举动吓坏了,慌忙过来将车帘拉下,苦笑着低声道:“我的姑奶奶,你又来了,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这车帘可不能随便掀开,而且你说话小点儿声,要是被人看到了你,殿下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萧玠派自己亲兵去并州接人的时候,苏瑶想到云汐毕竟是个女孩子家家,一大帮糙老爷们护送她沿途多有不便,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只怕少不了丫鬟贴身伺候,因此还特意要香菱一起去,好随行照顾她。 在香菱看来,这个草原来的狄胡公主什么都好,对她也算客气,只是好奇心未免太重了一些,一路上不是追问她关于齐王殿下的事,就是老喜欢掀开车帘对着车外的新鲜事物大呼小叫,一路下来搞得香菱是心惊肉跳的,生怕一不小心让其他人看到这个狄胡公主,到时候她可怎么跟殿下和王妃交代呀。 看到吓成香菱这般模样,云汐不由一吐小香舌,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听到马车进了城,一时兴奋给忘了。” 香菱闻言也是又好笑又无奈,她都不记得这是这个狄胡小公主第几次跟她说同样的话了,反正下次还是继续我行我素。 用殿下的话来说就是,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不过云汐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心中没来由一紧,不由低声问道:“香菱,你说我来找你们殿下,他会高兴吗?” 香菱看了她一眼,笑容有些玩味:“这可就得你自己去问殿下了。” 云汐想了想,又继续追问道:“那你们王妃对我是个什么态度呀,我听阿娘说,在你们汉人这边,如果正妻不同意,你们殿下是不能娶我过门的。” 香菱一口老血险些当场喷出来,这是哪跟哪呀,她还没见过殿下的面呢,都已经想到嫁过门的事了。 不过事关到王妃,她也不好接口,只得含糊其辞敷衍过去。 但云汐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面色决然,一扬小粉拳道:“我不管,如果你们王妃不同意我嫁给你们殿下,我就带着他私奔回大草原,给我当驸马。” 香菱这下是真的要吐血呀,殿下要多想不开,才会放着大宁大好的江山不去继承,而选择去荒凉的塞外草原当一个寄人篱下的驸马。 …… 齐王府后门,苏瑶和陶晗领着府上的几个亲信丫鬟,正冒雨等待着云汐的到来。 之所以选在后门,并非是苏瑶有意怠慢,主要是齐王府的大门人来人往,人多眼杂,还是后门接人稳妥一些。 “王妃,你看,马车!” 冬儿眼尖一些,一眼看到他们齐王府的马车在绵绵细雨中朝他们的方向驶来,不由指着马车对苏瑶低声说道。 苏瑶点点头,随后回过头对身后的几个丫鬟说道:“现在来的是齐王府的贵客,你们不许对她有半点无礼,更不许对任何人泄露她的行踪,否则一律逐出齐王府。” 几个丫鬟哪里见过苏瑶如此严厉跟她们说过话,一个个吓得慌忙连连点头。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齐王府的后门,几名亲兵确认过周围没有什么可疑人员,这才掀开门帘,示意车内的人可以下来。 香菱先扶着车把下了马车,刚想回身去扶云汐下马车,却不想眼前一道白影掠过,云汐竟自己跳下了马车。 齐王府的几个丫鬟不由一愣,随后一个个都忍俊不禁,忍不住想要捂嘴偷笑,却被苏瑶一个严厉的眼色制止住。 云汐看这些丫鬟如此模样,心中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些不妥,因为听阿娘和香菱说,汉人女子在人前都得端庄得体,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失礼了。 苏瑶上下打量着云汐,看她肤白如雪,明眸皓齿,眉宇间还有一股草原女子独有的英气,不由盈盈一笑,柔声道:“你就是阿依丽公主,果然是来自草原的白天鹅。” 虽然没有人给自己介绍,但云汐一看说话的女子美貌绝伦,装扮上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说不出的超然气质,再看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已经明白了此女就是齐王妃,心中也暗暗感慨果然是生得倾国倾城,也难怪那个人会娶他为妃。 她也不敢对苏瑶无礼,想起阿娘教过自己的汉家礼节,忙矮身给苏瑶施了一礼:“小女子见过齐王妃,齐王妃可以叫我的汉名云汐。” 苏瑶却一下子扶住云汐,笑道:“你是狄胡的公主,身份尊贵,我可受不得你如此大礼,既然你来了京城,就是齐王府的贵客,我年长不了你几岁,你不妨依照我们汉家的风俗,叫我一声苏瑶姐姐。” 云汐看苏瑶如此好说话,一颗心也是轻松了不少,她虽然是为萧玠来的中原,但最担心的就是萧玠的其他妻妾将她拒之门外,那她连接近萧玠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嫁给他了。 想到萧玠,云汐不由望着门口等候她的其他人,却没有一个男子的身影,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苏瑶道:“苏瑶姐姐,齐王殿下……他不在府中吗?” 见对方一见面就问起自己的夫君,苏瑶不由看了身后的陶晗一眼,也从陶晗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笑道:“他白日要在司隶校尉府当值,晚上才回府,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门外不是说话之地,我们在府内给你收拾好了一间院子,我带你过去看看。” 听到萧玠要晚上才回府,云汐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难掩的失望,但还是强笑着对苏瑶表示感谢,随后在其他丫鬟的簇拥下,随苏瑶一道进入了齐王府。 第327章 前世情缘 一到下值时间,萧玠便立即匆匆赶回齐王府。 对于云汐的到来他实在是放心不下,虽然说苏瑶从不反对自己纳妾,但云汐毕竟是塞外来的狄胡公主,性格与中原女子大不相同,苏瑶未必能接纳得了她,他记得原书中苏瑶也因为云汐进门的事跟萧璜闹过一次不愉快,原因是苏瑶认为萧璜若是纳一个异族公主为妃,会引起大臣和百姓的非议,但萧璜却不以为然,根本听不进去。 而云汐也是一个为爱奋不顾身的主儿,因为感觉到身为正妃的苏瑶不想接纳自己进秦王府,整天嚷着要萧璜跟自己私奔,回漠北草原给她当驸马,将秦王府闹得鸡飞狗跳。 萧玠也怕这一幕如今会在自己的齐王府上演呀。 …… 苏瑶将云汐安排在了府中一间独院,离她自己住的院子并不远,还特意安排了四个丫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更令云汐欣喜的事,苏瑶给她安排的院子中栽种有十几株桃树,如今春暖花开时节桃花开得正艳,云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院子,也深深为苏瑶的气度折服。 对方明明知道自己是冲着她的夫君而来,却还是将自己作为一个贵客尽心款待,云汐心中不由暗暗有些感动。 苏瑶安顿好云汐,眼看天色也不早了,只留下一句有什么事尽管去隔壁的院子找她,也就告辞了。 她心中清楚,萧玠这个时候也快回到府上了,自己若是继续留在此处,只怕反而有些尴尬。 苏瑶和其他人一走,原本喧嚣热闹的小院一下子冷清下来,云汐望着满院子的桃花,心中反而隐隐有些紧张。 她记得苏瑶姐姐告诉她,萧玠晚上从司隶校尉府下值后会回齐王府,想着自己即将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心中就仿佛有一头小鹿般乱撞个不停。 从小她就立志要嫁给一个天地间最厉害的英雄人物,但偌大的草原竟然没有一个男子能够入她的法眼,直到有一天她听说在遥远的中原,有一个宁国的皇子居然可以蒙着双眼也能射中几百步开外的铜钱孔,便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宁国男子心生爱慕,觉得也只有他才配做自己的夫君。 她此刻心中更加憧憬的是,自己爱慕的这个宁国皇子到底是何等模样,虽然哥哥赫连拓和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告诉他,齐王萧玠是大宁第一美男子,让她对萧玠更加是心驰神往。 一想到萧玠,她不由痴痴望着眼前的桃花,完全没注意到院子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一个人…… “你喜欢桃花呀?” 身后突然传一个温柔的声音,猛然将云汐从沉醉中惊醒,她下意识一回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云汐细细一看来人,呼吸不由骤然一紧。 她从小到大都未离开过大草原,除了哥哥赫连拓之外,她见过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粗犷,但眼前的男子面若冠玉,剑眉星目,不管是样貌和气质都更胜自己哥哥赫连拓一筹。 她此时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男子就是她前世的情郎,自己轮回此生,只是为了与他再续前缘。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不由娇声问道:“你是何人?怎么进来我的院子?” “你的院子?”对方看起来似乎有些哑然失笑,摇摇头道,“这里不是我的府邸吗?怎么成了你的院子了?” “你的府邸?”云汐愣了一下,再上下打量对方一番,眼前突然一亮,“你就是齐王萧玠?” 萧玠点点头,微微一笑道:“如假包换!” 云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感情,直接一头撞入萧玠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声音中分明带着哭腔和委屈:“我可算见到你了……呜呜呜……” 尽管萧玠早有心理准备,但一时之间还是不由一阵惊愕,她知道这个异族公主爱如火,却也没想到她如此热烈奔放,一见面就对自己投怀送抱。 就是后世那些女友粉见到小鲜肉男星也没有这么疯狂。 良久,云汐才慢慢止住了哭声,仰着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庞望着萧玠,一句话让萧玠当场傻眼:“你什么时候娶我过门?” 这一刻,萧玠有些哭笑不得,这哪里是女友粉,分明就是私生饭。 “这会不会太快了。”萧玠有些无奈摇头苦笑。 “怎么会呢?”云汐仰头望着他,一张小脸满是认真和坚定,“阿娘跟我说过,你们汉人讲究门当户对,你是宁国的皇子,我是狄胡的公主,难道我们还不够般配吗?” 萧玠更加大感头痛:“婚姻大事不是门当户对就可以了,还要讲求……” “我知道,阿娘也跟我说过,讲求郎才女貌嘛!”云汐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得意,“你是大宁第一神射手,又是大宁第一美男子,而我阿依丽是哈利湖畔最美的天鹅,这天下间还有比我们更合适的吗?” 萧玠一时也哑口无言,当初他看原书看到云汐疯狂倒追萧璜的时候,还在笑天下间怎么会有这种恋爱脑。 但现在亲眼见识到这个狄胡小公主的为爱痴狂,他觉得原作者终究还是写得保守了。 云汐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苏瑶姐姐那边你不用担心,她已经答应我了,只要你愿意娶我,她是不会反对的。” 得!萧玠最后一条退路也被彻底封死了。 好在此时,罗昭出现在院外,探头看了一眼,看到殿下正搂着一个女子,吓得刚想退出去,却被眼尖萧玠瞥见,立即大声问道:“何事?” 云汐吓了一跳,看到院子中来了其他人,即使她再大胆奔放,但少女的矜持还是本能让她松开萧玠,红着脸低头站在一旁,不敢看人。 罗昭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回禀殿下,属下有要事要报。” 萧玠如获大赦,赶紧对云汐道:“我现在先去处理公事,其他事晚点再说。” 云汐只管心中不舍,但还是用力点点头,但一双眼睛还是一直含情脉脉看着萧玠,看得萧玠不由心中微微一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但还是狠下心离开院子,生怕晚一秒自己就会沦陷其中。 萧玠一离开院子,身后就回响起一阵哀伤的歌声: 月亮洒在宁静的哈利湖上; 湖中的天鹅依旧寂寞…… …… 萧玠心中又是没来由一痛,但还是加快脚下的步伐,直到听不到歌声,才定了定心神,对一旁罗昭道:“说,到底是什么事?” 罗昭看了一眼周围,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殿下,我们在狄胡王庭见到秦王的副将王升。” 萧玠闻言眼眸不由划过一丝异色…… 第328章 兵行险计 “你确定你们在狄胡可汗的金帐外见到的汉人就是秦王萧璜的副将王升?” 书房内,姚策目光死死盯着亲兵伯长罗昭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睛看穿他的内心。 他和太史峥也是被齐王萧玠派人请来府上,他们二人匆匆赶来萧玠的书房,没想到却从亲兵伯长罗昭口中听到了如此令他们匪夷所思的消息。 姚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出于谨慎又追问了一遍罗昭。 罗昭没有回避姚策的目光,只是摇摇头道:“不是我,是于掌柜。他说自己在狄胡伊达可汗的金帐外见到的王升,起初我也不敢相信此事,还特意追问了一遍于掌柜有没有可能认错人了,可于掌柜说自己就靠这双眼睛吃饭,是绝不会看错的,他在金帐外看到的人就是秦王的副将王升,还说自己年前在凉州军凯旋进城的时候见过他,绝对不会认错人的。” 听罗昭说得如此笃定,姚策心中也不由信了几分,一时眉头紧锁默然不语,似乎在默默思索着些什么。 “我相信于掌柜见到的人就是王升。”一直在沉默不语的太史峥突然开了口。 萧玠不由看向太史峥,沉声问道:“先生何以如此笃定?” 太史峥冷冷一笑:“因为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 “最后的机会?”萧玠微微一怔,但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太史峥点点头,冷声道:“几个月前,因为苏王妃遇刺,牵扯到秦王的管家、舅舅和母妃,虽然最终此案因宋贵妃和宋端之死而告终,可在皇上和天下臣民心中,秦王还是有洗刷不掉的嫌疑。经过此事,秦王实际上已经基本失去了问鼎东宫的机会,若他还是对太子之位不死心,只能另寻机会,。” “而现在最后的机会就是狄胡了,只要他能扫灭狄胡,便可为大宁一举平定北方之患,如此一来,他不仅可以获得空前的声望,而且还能借此掌控大量兵马,到那时即使皇上还属意殿下,也不得不考虑天下臣民的态度和秦王手中的兵权,为了大宁不至于同室操戈,也只能册立秦王为太子了。” “太史兄说得不错。”姚策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在一旁顺势接口道,“只不过如今秦王虽然掌控了十万凉州军,又得到了其岳父凉州大都督王澄的全力支持,可狄胡兵强马壮,并不好对付,若是远征塞外更是没有多少胜算,最好的策略就是引狄胡入关,利用中原高大坚固的城池不断消耗狄胡人的兵力,最后再一举聚而歼之,彻底消灭狄胡人。” “而其中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引狄胡人入关,想来秦王是让自己的副将王升远走塞外假意投靠狄胡可汗,借机怂恿狄胡可汗出兵中原,他才有机会在中原将狄胡大军一网打尽。” 太史峥却默默叹了一口气:“依照秦王的策略,我们大宁固然有机会可以彻底扫灭狄胡,可他却未曾想过,狄胡人凶狠残暴,若是他们进犯中原,不知道会有多少城池陷于战火,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狄胡人的铁蹄和弯刀下……如此,实则为大不义之举。”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秦王行事虽然不择手段,但倒是够狠辣果决。”姚策却有些不以为然,甚至眼中还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欣赏。 太史峥看了姚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只不过什么也没说。 萧玠看看太史峥,又看看姚策,心中暗暗感慨,系统对他们两个人的道德评定倒是真的准。 看得出黑化后的萧璜还是很对姚策的口味,幸好自己抢在萧璜之前将姚策招揽入麾下,否则以姚策的性格一定会主动去投奔志趣相投的萧璜,到时候自己后悔都来不及。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萧璜的计划,那下一步我们该当如何,是否要将此事告知父皇?”萧玠适时转移话题,免得他们二人心生隔阂。 姚策摇了摇头,笑道:“殿下可以让皇上知道此事,皇上必然会派人秘密去问秦王,只是秦王也能以消灭狄胡为由将此事应对过去,但他毕竟未请示过皇上而行此险计,皇上必然有些不满。不过想来皇上那边为了大局,最终也会认可秦王的计策,以王升引狄胡人入关,彻底扫除北方边患。” 萧玠心中默然,他知道姚策说得不错,自己那个父皇是个明君不假,但他不是一个仁君,他身为大宁天子,必然是将江山社稷的安危置于百姓的生死之上,他一向视狄胡人为大宁的心腹大患,时时担忧当年狄胡宇文部入主中原之事重演,生平最大的夙愿就是可以在自己在位期间彻底扫灭狄胡人,完全消除北方之患。 萧璜的计策虽然狠辣,但确实是一个彻底消灭狄胡人的大好机会,想来父皇确实大概率会默许萧璜行此毒计。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再将此事告知父皇,意义也不大,而且若是父皇那边认可萧璜的计策,自己倒像是一个险些坏他大事的小丑。 太史峥似乎是看出了萧玠的顾虑,略一沉吟,随后沉声道:“此事殿下确实不宜出面,当初宋贵妃与宋端虽然是自尽身亡,可皇上那边也明白他们二人之死或多或少与殿下有关,若是此时殿下又将王升之事告知皇上,难免有穷追不舍,落井下石之嫌,反而容易让皇上怀疑殿下别有用心,影响皇上对殿下的观感。” 萧玠默默点头,他知道太史峥说得不错,谁都可以将王升之事告知父皇,唯独他不可以,谁叫他身份如此敏感,如今跟萧璜的关系又这般微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是因为夺嫡之争才一再针对萧璜。 一旁的姚策却突然神秘一笑:“殿下确实不宜出面将此事告知皇上,不过我相信若是有人知道了此事,一定会抢着去皇上面前告发秦王的。” 萧玠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姚先生说的是……” 姚策淡淡一笑,缓缓说出一个名字:“自然是八皇子,韩王萧珣。” 第329章 请君入瓮 几日后,从漠北草原回来的商队赶着三十多万头牛进入司隶州,引得不少百姓纷纷围观,都在议论齐王殿下一下子采买这么多牛用来做什么。 萧玠除了给自己留下几万头牛,分配到自己名下的各处庄园用以耕种之外,其余的二十多万头都分配给了司隶州各县衙门,要他们在农忙时节以极低的价钱租借给当地百姓耕地之用。 此举无异于是造福了无数辛苦在每日在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对齐王萧玠自然是感恩戴德,连不少朝臣得知此事也纷纷上书称颂齐王的善政。 似乎大家都全然忘了,前些时候因为萧玠没有在自己的田庄种植五谷,他们是如何非议萧玠不体恤百姓,不关注民生的。 对于不辞辛苦前往漠北草原的商队和护卫的每一位成员,萧玠论功行赏,也没有吝惜对他们的赏赐,他们每个人都领到了一笔不少的赏银,足够他们在乡下购置一栋宅子和十几亩良田,后半生跟他们家人都足以衣食无忧。 看起来一切都皆大欢喜,大家无不称颂齐王的慷慨大方,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负责此事的于掌柜。 反正自从他回到京城后,话少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瑞宝斋的伙计们都感觉他整个人每天都是闷闷不乐的。 伙计们实在是想不通,因为尽管于掌柜不说,但他们都知道于掌柜分到了最多的赏银,哪怕他现在辞去了瑞宝斋的工作,下半辈子也能和家人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他们实在不明白于掌柜还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总不能还嫌齐王殿下给的赏银还是太少,他也不像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呀。 只是于掌柜一直守口如瓶,什么都不肯跟伙计们说,但他最近几天忙完店里的事后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瑞宝斋附近的“福源居”,经常喝到大晚上酒打烊才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返回家中。 谁都看得出他有很重的心事,只是谁问他他都不肯说,哪怕是他结发二十几年的老妻问他他也坚决不肯吐露半个字,但还是每天喝得醉醺醺才回家,他妻子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只能听之任之,由他去了。 这日,于掌柜照例在“福源居”大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喝着喝着不知怎么的突然被酒水呛得连声咳嗽,咳着咳着眼泪就下来了,最后索性放声大哭,似乎要将心中的烦闷都哭出来,显得异常狼狈。 好在这个时间其他酒客都各回各家,只有酒楼的几个伙计在忙着收拾好准备打烊下工,他们对于于掌柜的这副模样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但此时酒楼的掌柜却领着一个中年人从楼上下来,掌柜凑在中年人耳边低声耳语几句,中年人脸上却闪过一丝异色,想了片刻,随后吩咐掌柜开一间上房,又让几个伙计合力将醉醺醺的于掌柜搀扶到楼上的房间。 伙计们将于掌柜扶进房间内,中年人也跟了进去,却没有让伙计们将他放到床上休息,而是将他搀扶坐到房内的圆凳上,于掌柜一坐好,又开始借着酒意大声嚷嚷着要喝酒,中年人却微微一笑,命伙计拿两坛好酒来房间。 待伙计送来酒水退出房间关好房门后,中年人这才坐到于掌柜的对面,又给他自己和于掌柜面前的大碗都满满倒上一大碗酒,笑着道:“来,于掌柜,我再陪你喝点。” 于掌柜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看眼前的中年人似乎有些眼生,不由一脸茫然道:“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呀。” 中年人微微一笑:“于掌柜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姓王,之前去过几次瑞宝斋买过一些古董字画,跟于掌柜有过数面之缘,这‘福源居’乃是我们家的产业,今日我来‘福源居’办点事,正巧碰上于掌柜,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就想请于掌柜上楼浅酌几杯,尽尽地主之谊。” 于掌柜这才恍然大悟,不由笑道:“原来是王兄,失敬失敬。” 一听“王兄”两个字,中年人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就换上一副笑脸,举起手中酒碗道:“来,我敬于兄一碗。” 说完,中年人端起酒碗仰天一饮而尽。 看对方如此豪迈,于掌柜也不推脱,也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中年人又继续将两人面前的酒碗倒满……很快,两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个不停,于掌柜喝得更多了,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一直絮絮叨叨跟中年人说个不停。 中年人眼见时机成熟,不由刻意压低声音道:“于兄,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若将我当兄弟的话,不妨跟我说句实话,我方才在楼下见你哭得如此伤心,不知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说出来说不定我这个做兄弟的还能帮帮你。” 中年人不问这话还好,一问这话似乎又说中了于掌柜的伤心处,眼泪瞬间又止不住往下流,一个大男人竟然跟孩子一般哭出声来,嘴里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中年人无奈,只得耐住性子好言劝慰半天,于掌柜才算慢慢止住了哭声,情绪也渐渐平缓下来。 中年人眼睛骨碌碌一转,不由笑道:“我听说于兄帮齐王办成了一件大事,齐王对于兄也是厚赏有加,于兄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不提齐王还好,一提到萧玠,于掌柜脸上立刻有了怒色,咬牙切齿道:“别说了,齐王他就是个小人,亏我还不惜九死一生为他远赴塞外草原向狄胡人跟他买牛。” 中年人闻言心中大喜,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道:“不知于兄此话从何说起,我可听说齐王赏给了于兄不少银子,足够于兄跟家人下半生锦衣玉食了。” “我于全想要的是银子吗?”于掌柜似乎也有些急了,脸上怒意更重,“说不知道塞外是狄胡人的地盘,谁去不是九死一生,我为什么愿意冒这个险,就是因为齐王他红口白牙告诉我,只要我帮他办好这件事,回来后他就给我在司隶校尉府安排一个差使,给我一个官当当……可我现在历尽千辛万苦从塞外回来,他却食言了,只给了我一点银子就把我给打发了,我稀罕的是他那点银子吗?” 中年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个姓于的委屈成这个样子,原来是被齐王给耍了,但他还是故作不解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齐王毕竟堂堂当朝皇子,不至于会食言而肥。” “误会个屁!”于掌柜气得直接爆粗口,气哼哼道,“你是不了解他这个人,他虽然娶了我们陶家的小姐为侧妃,可他骨子里还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商人,你看我们小姐过门那么久,他除了小姐的亲兄长陶晖公子,他重用过其他陶家子弟吗?连我们家主的孙子陶旺公子被河南尹衙门抓走他也不闻不问,连六老爷和陶旺公子死在外面他也不管,他从始至终就是在利用陶家,他根本看不起我们这些商人。” 中年人默默点头,他倒能理解,毕竟谁都知道当今皇上想要立齐王为储君,若是他与商人走得太近,只怕会引来大臣的不满,因此他为了避嫌,与商人保持适当距离也说得过去。 他原本见于掌柜哭得如此伤心是因为陶家的事,出于敏感就想借机打听一下其中的内幕,却想不到竟然是因为他对齐王萧玠心怀不满,他也没有什么心情继续听于掌柜啰嗦,就想直接将他一个人丢在房间内自己一走了之。 于掌柜却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好在我早知道齐王这人信不过,提前留了一手,没告诉他我在狄胡可汗的金帐外碰到秦王的副将王升之事……没有便宜了他。” 中年人原本已经起身,一听这话,不由一愣,随后忍不住重新坐下,高声追问道:“于兄,你说什么,你在狄胡可汗的金帐外碰到了谁?” 于掌柜嘿嘿一笑,大着舌头重复道:“我说我在狄胡可汗的金帐外碰到秦王的副将王升,王兄,这事我可没告诉任何人,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你可不能到处乱说呀。” 中年人心中不由一惊,随后继续追问道:“于兄,你确定没有看错吗?你看到的人真的就是秦王的副将王升?” 于掌柜白眼一翻,似乎有些不满道:“你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这双眼睛可不是吃素的,我敢用我脖子上面的这颗脑袋担保,我真的在狄胡人那里看到了王升,不过我也不懂这小子跑到狄胡人的地盘干什么。” 中年人瞬间没有了继续待在房间的心情,直接打开房门跑去了,上了自己早已经停在门口的马车,喝令车夫立即赶去尚善坊的太原王氏府邸。 第330章 太原王氏 尽管已经月上柳梢头,但尚善坊的王府正堂却是一派灯火通明,太原王氏重要族人深夜齐聚一堂,共商对策。 全因负责打理王家在京城酒楼生意的王略今夜无意在“福源居”酒楼从买醉的于掌柜口中听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他居然在狄胡王庭见到了秦王萧璜的副将王升。 虽然从表面上看,于掌柜是齐王萧玠派去塞外跟狄胡人做买卖的,而王升是秦王萧璜的心腹将领,此事只是涉及到齐秦两王的夺嫡之争,跟太原王氏似乎并无多大关系。 可在座的每一位心中都十分清楚,只要涉及到秦王萧璜,此事就与太原王氏息息相关。 每每想到此处,他们都不由对琅琊王氏和王崇心生不满。 当初是王崇感觉秦王萧璜不易掌控,因而下定决心抛弃萧璜,转而决定去支持因陇西李氏朝堂失势而势单力孤的韩王萧珣,为此还不惜费劲唇舌说服同出一脉的太原王氏家主王政将嫡女王畅许配给萧珣为妃,合两王之力共同扶持萧珣入主东宫。 可太原王氏与韩王萧珣联姻之后,秦王萧璜却转身勾搭上了自己的岳父王澄,并借助王澄的力量在西北站稳了跟脚,继续与齐王萧玠旗鼓相当,分庭抗礼,而他们太原王氏寄予厚望的韩王萧珣却始终入不了皇上和天下人的法眼,他们对此自然是深感不满。 更让太原王氏上下不满的是,自从萧璜起势,王崇的态度再次变得暧昧不清,似乎已经默许了自己儿子王澄继续支持萧璜,全然不顾及已经与韩王萧珣联姻的太原王氏。 如果天下间有谁比萧玠更想去对付萧璜,那必然就是太原王氏了,在他们看来,只有彻底断绝萧璜入主东宫的希望,琅琊王氏那边才会完全抛弃对萧璜的一切幻想,与他们一起全力支持萧珣问鼎太子之位。 毕竟,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单凭他们太原王氏一家之力,是无法扶持萧珣上位的。 要不怎么说瞌睡遇到枕头,太原王氏这边一个个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对付萧璜,王略竟然在不经意间从他人口中打听到了一个如此震撼的消息,如何叫他们不振奋呢。 只不过,对于这个消息的真伪,大家心中或多或少心中都有些许顾虑。 家主王政更是眉头一皱,扫视了一遍堂内众多族人,问出了每个人心中的疑虑:“此事非同小可,你这个消息确定无误吗?” 王略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自己身上,其实心中也微微有些发毛,他也是一从于掌柜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便急匆匆回府通风报信,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查验真伪。 但事到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道:“家主和诸位有所不知,这个姓于的乃是陶家瑞宝斋的掌柜,半辈子跟古玩字画打交道,一双眼睛毒得很,他既然说自己在狄胡那里看到的是王升,想来应该不会有错。”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觉得也有几分道理,要知道做古玩字画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靠眼力劲儿,而瑞宝斋可是陶家在京城最大的一家古玩字画店,既然对方能够坐稳这个掌柜之位,想来还是有几分识人辨物的本事的。 “或许这个姓于的眼力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听你的说法,当时他已经是喝得酩酊大醉,又怎么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酒后的胡言乱语呢?” 说话的是如今太原王氏最为德高望重的王腾,连身为家主的王政都得尊称他一声叔父,他为人最是谨小慎微,一向忧心他们稍有不慎将会给太原王氏上下带来一场灭族之祸。 王腾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又一个个心生疑虑。 是呀,从一个喝得醉醺醺酒鬼嘴里说出来的话能信得过吗? 王略闻言不由有些傻眼,他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即赶回府里跟家主通风报信,确实没有想到这一茬。 但他想了想,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听‘福源居’的掌柜说,这个姓于的已经一连好多天在酒楼买醉到深夜,若不是对萧玠心怀怨恨,也不至于如此,既然萧玠对他不义,他也必然对萧玠有所保留,不愿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知萧玠,只不过此秘密一直憋在他心里,今夜又被我多灌了几杯酒,无意中酒后吐真言也说不定。” 听王略说得如此笃定,王政和其他族人不由大感头痛,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抉择。 若是此消息为真,这无疑是一次扳倒萧璜的大好机会,毕竟他的亲信副将出现在狄胡人的王庭,萧璜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如果王升是背叛萧璜投奔狄胡人,那萧璜就是因为识人不明酿成大祸。可如果王升是奉萧璜之命前往狄胡王庭,那萧璜就有勾结异族的嫌疑…… 但若是此消息为假,他们太原王氏有就有构陷皇子的嫌疑,一旦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对于整个家族上下就是一场灭顶之灾。 王政只得将目光投向王腾,沉声问道:“叔父以为我们该当如何?” 王腾见每一位族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老了,太原王氏的事本该都是你们这些后辈拿主意,但既然家主问到我,那我就倚老卖老,说说我这个糟老头子的想法。” “太原王氏传承数百年,绝不能在我们这些人手中断了香火,否则我等就是家族的罪人,因此,在大事上我们应当慎之又慎,我知道你们都一心想扳倒萧璜,扶持我们王家之婿韩王上位,但凡事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急,急则易生乱。” “在我看来,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要不要告发此事,而是要想办法查验此消息的真伪,只有确定了消息的真伪,才好决定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王腾一席话说的王政和众族人连连点头,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是做长辈的更老成持重。 “叔父所言极是,侄儿受教了。”王政心思一下豁然开朗,随后又不死心继续追问道,“若是此消息确定为真,叔父以为我们下一步又该当如何?” 王腾深深看了侄儿一眼,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还是一心想要扳倒萧璜,好扶持自己的女婿上位,这对于太原王氏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但他身为太原王氏的长辈,也不可能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若是此消息为真,我们王家也不宜出面。”王腾略一沉吟,缓缓说道,“追根究底,这不过都是他们自己皇族内部之事,还是由韩王出面去将此消息告诉皇上为好。” “这……” 王政其实心中有些不愿,当今天子一向最重亲情,若是韩王以幼弟告发兄长,皇上难免心生不悦,只怕对韩王另有看法,对韩王夺嫡可是极为不利。 但他目光扫视了一遍堂内众人,从其他人脸上的神色看得出大多数人还是赞成叔父的意见,由自己女婿韩王萧珣出面,太原王氏置身事外。 王政心中也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对王腾点点头道:“那就依叔父之言,若是最终证实此消息为真,就由韩王出面将此事告知皇上。” 王腾闻言不由抚须一笑,如此一来,太原王氏便可高枕无忧,只等坐收渔翁之利了。 第331章 兄弟迥异 齐王府书房内,萧玠正笑吟吟端详着盒子中的一尊玉佛,只见玉佛身长一尺有余,通体碧绿,晶莹剔透,没有一丁点瑕疵,显然是由一整块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只看一眼便可知其价值不菲。 而于掌柜则低头垂手站在一旁,眼睛不敢看玉佛,更不敢看萧玠。 “太原王氏就是太原王氏,出手果然阔绰,居然如此舍得下血本,送你如此厚礼。”看完玉佛,萧玠才将目光重新投回于掌柜身上,似笑非笑道。 于掌柜苦笑一声,道:“殿下说笑了,他们送小人如此厚礼,只不过是想要从小人嘴里确定消息的真伪罢了,若非如此,别说是玉佛,哪怕是泥菩萨他们都不会送给小人的。” 萧玠闻言不由莞尔,这个于掌柜倒还是有几分见识。 于掌柜又看了玉佛一眼,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殿下,小人斗胆查看过这尊玉佛,乃是世间少有的暖玉雕琢而成,价值不下八千贯钱,小人不敢私吞,特来呈交给殿下。” 萧玠微微一笑,顺手合上盖子,将盒子略微往前一推,道:“我萧玠从不夺人所爱,既然是王家送给你的礼物,你安心收下便是了。” 于掌柜身子不由一震,随后慌忙摆手道:“殿下,这可使不得,这尊玉佛太过贵重了,小人不敢收。” 萧玠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就当是我赏给你的,我说过,只要你好好为我做事,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于掌柜心中感激莫名,当即拜倒在地,“小人多谢殿下重赏。” 萧玠摆摆手,示意于掌柜起身,随后用手指轻轻叩击盒子,玩味一笑道:“我猜,他们王家给你的厚礼不止是这尊玉佛?” 刚刚起身的于掌柜不由面色大变,当即再度跪下,泣声道:“殿下明察秋毫,小人不敢有所欺瞒,他们除了送给小人这尊玉佛之外,确实还答应过小人,只要小人愿意随韩王殿下一道进宫告发秦王,他们就安排小人在老家的县衙当一个县吏。” 萧玠的笑容分明多了一丝揶揄:“他们给你开出如此优厚的条件,你就没有半点心动吗?” 于掌柜沉默良久,还是摇摇头道:“小人不敢心动。” “这又是为何?”萧玠一时反而有些好奇。 于掌柜抬头看了萧玠一眼,又很快低下脑袋,随后道:“小人觉得不管是王家还是韩王都不是殿下的对手,若是小人背叛了殿下,只怕将来会死无葬身之地。” 萧玠笑了笑,目光流露出一丝欣赏,这个于掌柜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就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也许到了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发现你的想法是对的。”萧玠轻轻一笑,随后话锋一转,“我记得你有两个儿子是。” 于掌柜身躯不由一颤,随后抬头看着萧玠,目光满是不安。 “你不必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我确实应该好好重赏你一番。”萧玠笑笑,好言安抚道,“司隶校尉府还缺一个簿曹,事后我会安排你的大儿子来补这个缺,至于你的另一个儿子,鉴于他现在年纪还小,就让他去洛北书院念书,跟着太史先生好好读书,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金榜题名,光耀你们于家的门楣。” 于掌柜脑袋嗡的一声,久久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片刻之后,他突然疯狂冲萧玠磕头不止,磕得额头一片红肿也不停歇,泣不成声语文轮次道:“小人谢过殿下的大恩大德……殿下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从今日起小人这条命就是殿下的……只要殿下一句话……小人愿为殿下上刀山下油锅……绝不皱一下眉头……” 萧玠倒是能够理解于掌柜的激动,毕竟商人属于贱籍,正常情况连参加科举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入仕为官了,如今自己破格任命他大儿子进入司隶校尉府为吏,让他小儿子进书院念书将来有科举高中的机会,对于他们一家而言确实恩同再造。 这就是权力带来的好处,他只要略施一点小恩小惠,就足以扭转很多人的命运。 好不容易等于掌柜的情绪平复下来,萧玠才继续交待他道:“既然王家要你随韩王进宫告发秦王,你去便是了,只是若是我父皇问起你我是否知道此事,你知道该如何说吗?” 于掌柜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小人会告诉皇上,殿下对此事毫不知情。” “不!你错了。”萧玠淡淡一笑,“你务必要告诉父皇,我对此事一清二楚。” 于掌柜瞬间傻眼了…… …… 御书房内,韩王萧珣和于掌柜一前一后跪在地上,而萧稷面色则阴沉得可怕,目光不住在两人脸上游移不定。 片刻之后,萧稷脸上的阴郁之色散去,最终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萧珣身上,淡淡道:“此事朕自会派人去查清的,珣儿你先退下。” 萧珣有些愕然,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一看到父皇凌厉的眼神,瞬间吓得不敢再开口,只得无奈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给还跪在地上的于掌柜使了个眼色,只是于掌柜一直低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眼色。 萧珣一走,萧稷面色再度变得凌厉,目光更是死死盯着于掌柜,沉声道:“我记得明明是齐王派你取得塞外,可为何却是韩王带你来将此事告知朕。” 天子一怒,于掌柜瞬间吓得魂不附体,结结巴巴道:“小人不敢欺瞒皇上,是小人一时酒后失言,不知韩王何处知晓此事,派人送给小人一尊价值八千贯的玉佛,要小人随他进宫向皇上告发此事……” “就为了区区一尊玉佛,你就背叛了齐王?”萧稷脸上不由划过一丝杀机。 “皇上英明,小人没有出卖齐王殿下,可韩王也是天潢贵胄,小人也不敢得罪,他要小人出面告发此事,小人也只能遵照他的吩咐行事。”于掌柜颤身苦苦辩解。 萧稷一时默然不语,随后沉声问道:“秦王副将之事,齐王知道吗?” 于掌柜心中猛然一惊,但还是点点头道:“齐王殿下是知道的,但他要小人不要声张。” 萧稷微微一怔,随后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于掌柜心中忐忑,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他说小人在王庭见到的只是秦王殿下的副将,又不是秦王本人,怎么能就此认为秦王与此事有关呢,而且他还说他虽然与秦王殿下有些纷争,但大家同为皇上的儿子,都是萧氏子孙,他相信秦王殿下是绝不会作出对皇上和对大宁不利之事。” 萧稷再度沉默,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332章 兄弟相争 狄胡王庭。 “你竟然将我的阿依丽给弄丢了!” 金帐内,伊达可汗一听到爱女不知所踪,不由嚯然起身,发须皆张,形同一头暴怒的狮子,目光更是死死盯着跪在下面的赫连拓。 赫连拓身体跪得笔直,没有躲避伊达可汗几乎要吃人的目光,脸上满是羞惭之色:“孩儿无能,请父汗责罚。” “我不想责罚你!”伊达可汗面色阴鸷,恨声道,“我只想知道我的阿依丽到底在哪里,我只想要她平安无事。” 赫连拓眼眸不由闪过一丝迟疑,看得出内心深处也是异常挣扎。 伊达可汗纵横漠北草原,早就练就了如鹰鹫一般锐利的眼神,赫连拓的任何一丝神色变化如何躲得过他的眼睛,不由冷声道:“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到底知不知道阿依丽到底去了哪里?” 赫连拓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再隐瞒,只得无奈道:“回禀父汗,孩儿怀疑……怀疑阿依丽是随商队混进了雁门关。” “简直是一派胡言,阿依丽乃是我们狄胡的公主,怎么会莫名其妙跟他们汉人的商队混进什么雁门关。” 伊达可汗还未说话,一旁的次子赫连胜就站了出来,冷声驳斥弟弟赫连拓,随后面向伊达可汗行礼道:“父汗,我看分明是汉人居心不轨,知道父汗一向宠爱阿依丽,就趁大家不备将她挟持进了雁门关,好用来威胁父汗。” “二哥说得不错!”三子赫连吉也站了出来,恨声道,“父汗,我早就说过,汉人最是狡诈,当初我们就不该跟他们做什么生意,还卖给他们牛,这才让他们有机可趁,绑走了阿依丽。” “二哥,三哥,此事绝无可能!”赫连拓连连摇头,沉声道,“当时我们一直远远看着商队,他们只顾着驱赶牛群,根本没有机会挟持阿依丽。” “如果不是汉人将她挟持走,那阿依丽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无声无息就不见了。”赫连胜冷冷看着赫连拓,嗤笑一声反问道。 赫连拓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这些日子他仔细回想过一路上的点点滴滴,想起阿依丽不断缠着商队那些人追问关于齐王萧玠的事,还时不时问起中原尤其是洛阳一带的衣食住行,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小妮子费尽这么多心思混进雁门关,应该就是为了去洛阳见她的梦中情郎萧玠。 只是他虽然想通了这一点,却万万不能说出来,毕竟不管怎么说,阿依丽都是狄胡赫连部的公主,若是此事传出去,父汗的脸该往哪里搁。 虽然他已经从自己母亲口中证实了赫连罗并非自己的亲生父亲,但平心而论,赫连罗对他们母子一向不错,因此尽管知道自己并非他的亲生儿子,赫连拓也没有生出半点背叛他的心思,还是努力尽为人子的孝道。 眼看赫连拓无法驳斥,连赫连吉也跟着起劲儿了,连声冷笑道:“四弟,我知道你母亲是汉人,你身上也流着一半的汉人血液,可你别忘了,你是父汗的儿子,是狄胡的四王子,你不该事事向着汉人,处处维护汉人,做对不起我们狄胡之事。” 一听此话,赫连拓不由也有些恼怒,怒视着赫连吉:“三哥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何时事事向着汉人,何时处处维护汉人,又何时做过对不起狄胡之事?” 赫连吉还想要继续出言嘲讽,伊达可汗却重重一拍王座边上的扶手,厉声喝止道:“你们吵够没有?” 金帐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都低下脑袋,噤声不语。 伊达可汗目光从每一个儿子身上扫过,面色阴沉,冷冷说道:“我把你们兄弟几个都叫来金帐,是要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找回我的阿依丽,而不是听你们在我面前吵个不停的。” 帐内几兄弟脑袋低得更加低了,刚才吵得最凶的赫连胜和赫连吉更是大气不敢喘。 此时,身为长子的赫连霸站了出来,先是弯腰对伊达可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后道:“父汗息怒,几位弟弟也不过是因为担心阿依丽的安危罢了,依孩儿看,既然我们如今翻遍了整个草原都没有找到阿依丽,那她必然是进了雁门关,不管她是自己贪玩混在商队进的雁门关还是被汉人挟持进的雁门关,我们都不能坐视不理。” “既然现在阿依丽在宁国人手中,父汗不如就以此为由率大军南下讨伐宁国,一来逼迫宁国皇帝交回阿依丽,二来也能震慑住宁国,让他们见识到我们狄胡铁骑的厉害,说不定还能让我们的勇士从中原带回大量的战利品。” “父汗,孩儿不赞成大哥的想法。”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儿子赫连涛站了出来,也是先弯腰对伊达可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而后沉声道,“汉人有一句话叫投鼠忌器,既然如今阿依丽姐姐落入宁国人手中,我们为了她的安危,决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与宁国兵戎相见,否则难保宁国人不会对阿依丽姐姐不利。” “孩儿也读过不少汉人的典籍,知道他们凡事都讲一个理字,父汗不妨利用这一点,派遣使臣去洛阳见宁国皇帝,要求他们立即将阿依丽姐姐送回狄胡王庭,否则就是在挟持他人子女,实在是令人不齿,而汉人最为看中道义和面子,必然不愿落人话柄,想来只能乖乖派人将阿依丽姐姐送回王庭了。” 赫连霸如何甘愿屈居下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伊达可汗却已经赞许对赫连涛点点头:“你说得不错,如今当务之急是要保证阿依丽的安全,既然如今知道阿依丽在宁国人手中,我们也学汉人来一个先礼后兵,派遣使者去洛阳问宁国皇帝要人,看看他是怎么一个说法。” “可是,父汗……”赫连霸还想再劝说,迎面却看到自己父汗一个凌厉的眼神,只得将剩余的话强行咽了回去。 “我意已决,谁都不必再多说了。”伊达可汗看了赫连霸一眼,冷冷道,“现在还不是跟宁国兵戎相见的时候,我只想要我的阿依丽平安无事……这一点,你弟弟就做得很好,你要跟他好好学学。” 随后,伊达可汗将目光从赫连霸转到赫连拓身上,面色一沉,冷声道:“既然是你在雁门关将阿依丽弄丢,那就由你去宁国将她带回王庭。” “孩儿一定不负父汗所托。”赫连拓没有半点推辞,慷慨领命道。 “好了,我也有些累了,你们都退下。” 安排好一切,伊达可汗整个人显得异常疲惫,朝众人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 五兄弟一个个行礼告退,长子赫连霸走在最后,他看着走在前面的赫连涛的身影,眼光不自觉闪过一丝深深的杀机。 第333章 风雨前夕 赫连拓一离开金帐,便立即去跟母亲辞行,一颗心早已经恨不得马上就离开草原南下中原,毕竟只要一日找不到阿依丽,他就于心难安。 容氏也没说什么,毕竟虽然阿依丽并非她所出,可她们二人一向情同母女,如今阿依丽不知所踪,她也是寝食难安,时刻担心阿依丽的安危。 不过随后她就命自己的贴身侍女从一个隐秘的箱子深处拿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一层层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件红色的小肚兜,正中间绣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很是可爱。 “母亲,你这是……”赫连拓看着小肚兜,面色有些不解。 容氏轻轻抚摸肚兜上的小孩子,目光满是慈爱之色,似乎还隐隐泛着泪光,语气更是有些哽咽:“这么多年不碰女工,针法都有些生疏了,你看,有几处地方都绣歪了,但你现在就要出发去中原,我也没有时间再改了,希望你的嫂子和我未来的宝贝孙儿不要嫌弃……” 赫连拓瞬间明白过来,心情也不由有些沉重,叹气道:“母亲是要我将这件小肚兜带去洛阳交给嫂子吗?” 容氏点点头,随后摘下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玉镯,跟小肚兜放在一起,重新包好。 赫连拓却不由一愣,他记得这是母亲最喜欢的一个玉镯,自他记事开始就一直戴在母亲手上,不管父汗赏赐给她多少奇珍异宝,她却一直坚持戴着这个手镯,从不曾摘下片刻,可如今母亲竟然要自己将这个她最看重的手镯一并带给嫂子。 知子莫若母,容氏如何看不出儿子的困惑,不由微微一笑,道:“你不知道,这个玉镯是叶家的传家宝,当年也是你祖母传给我的,如今既然赵氏已经嫁给你大哥,这个镯子自然也应该交到她手里了,并替我告诉她一声,她这个儿媳妇,我认了。” 赫连拓这才明白这个镯子背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故事,便重重一点头,郑重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将东西亲手交给嫂子,也会亲口跟嫂子转达你的每一句话。” 容氏笑着点点头,看着自己儿子,目光满是慈爱,但不知为何,眼眶却突然有些湿润,似乎有些触景伤怀。 看母亲如此模样,赫连拓心中没来由一紧,忙追问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容氏掏出丝绢轻轻擦拭眼角,有些伤感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么多年我都不在你大哥身边,他一个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的孩子也快出生了,我这个做祖母的也没机会去照顾他,心中更加难受。” 赫连拓心情也是变得异常沉重,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母亲,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若是如此,我找到云汐后,也不必再急着回王庭,暂且留在京城一些时日,待到嫂子顺利生产,我确认他们母子平安之后,我再回来跟母亲复命,如何?” 容氏闻言立时神情一阵舒缓,连连点头道:“如此倒是甚好,只是你和云汐在京城也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看母亲心情有所好转,赫连拓一颗心也轻松了些许,而后又跟母亲闲谈了几句,这才在容氏的一再催促下起身告退而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他不在王庭的这些日子,母亲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赫连拓走后,容氏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却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神情满是不舍。 一直伺候在旁的贴身侍女小静有些不解:“阏氏,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四王子,为什么你还要一再催促他离开,而不是多留他陪你说说话呢?” 容氏看着小静,笑着摇摇头,也不解释,心中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小静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年幼之时父母就惨死在狄胡人的铁蹄和弯刀之下,她自己也被掳到草原为奴,自己也是看她可怜,将她要来,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多年来两人感情早已经超越主仆。 但尽管她将小静视为心腹,很多事情都不瞒着她,但还有一些事情,她是真不敢让她知道。 没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曾经是幽州一带有名的神医,医术神乎其神,仅凭看人气色就可以大致判断出出病人的病症,她自幼耳濡目染,也深得父亲真传,甚至也学会了父亲这个通过他人气色判断病症的本事。只是医家向来是讲究传男不传女,因她从来没有在人前显露过自己的医术,更因此也就无人知晓她还精通岐黄之术。 这半年来,伊达可汗身体每况日下,也找来不少大夫给他看过,都说是因为可汗年老体衰所致,只有她一眼看得出来,伊达可汗是中了慢性毒药,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恐怕时日无多。 她尽管心中惶恐,却没有声张,也没有向任何人吐露此事,包括自己的贴身侍女小静和儿子赫连拓。 她虽然不知道是谁给伊达可汗下的毒,但对方既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给伊达可汗下毒,身份和实力必然不简单,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暗中支持他,一旦自己稍微表现出一点儿异样,恐怕自己和儿子赫连拓都性命不保。 她心中很清楚,草原上从来不讲什么道义,只讲实力,即胜者为王,汗位的更迭远比中原的皇位更迭血腥得多,每一次的权力交接伴随的都是腥风血雨,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受到牵连而横死。 她也知道,如今伊达可汗身中剧毒,已经时日无多,一旦他毒发身亡,不管是伊达可汗的哪一个儿子坐上汗位,都容不下他们母子二人,因此她才会一再催促赫连拓尽快启程离开王庭前往中原,借此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至于她自己的安危,她一直自认为自己十几年前就应当追随亡夫叶恭而去,若不是放心不下小儿子赫连拓,她又岂会苟活这么多年。 若是赫连拓得以逃出生天,她也就再没什么牵挂了,可以亲自去九泉之下给亡夫赔罪了。 只是可怜了伺候自己多年的侍女小静。 容氏又看了小静一眼,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歉然,心中再度默默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没想好是谁下的毒,你们觉得应该是谁干的?) 第334章 狄胡旧事 王庭北面有一片围起来的平整草地,立着几百个草人靶,这里便是狄胡王庭的练武场,专门供狄胡的勇士练习骑射功夫之用。 此时场内喊杀声和马蹄声此起彼伏,不少狄胡勇士正在练武场纵马奔驰,搭弓射箭,好提升自己的骑射功夫。 在练武场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五王子赫连涛也骑着自己的爱驹来回奔跑,他只靠自己腰腹的力量来夹紧马腹,腾出一双手搭弓瞄向几百步开外的几个草人靶,一连疾射出五箭,箭箭都正正命中草人靶,引得练武场内的其他狄胡勇士纷纷拍手叫好,为之喝彩连连。 赫连涛勒住爱驹,只是冲其他人微微点头一笑,脸上倒是看不到半点自得之色。 “五弟当真是射得一手好箭,难怪父汗如此看重你。” 但此时,赫连涛身后却响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语气间听不出半点儿称赞之意。 喝彩声戛然而止,原本还纷纷在为赫连涛叫好的众多狄胡勇士一个个瞬间都不敢作声了,只是都目光悻悻看向赫连涛的身后。 不过赫连涛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恼怒之意,只是回过头,看到自己的两个兄长赫连胜和赫连吉正骑马朝他而来,两人面上满是嘲讽之色。 赫连涛将手按在胸口,在马上弯腰向两位兄长施了一礼,淡淡一笑道:“两位兄长见笑了,不过都是雕虫小技罢了,哪里及得上两位兄长。” 不知为何,赫连胜和赫连吉每次见到赫连涛这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心中反而愈发火大。 可没办法,父汗偏偏就对他宠爱有加,甚至如今随着父汗日渐年迈,王庭中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都说父汗想要将可汗之位传给幼子赫连涛。 尽管父汗从未亲口承认过此事,但还是让赫连胜和赫连吉兄弟二人心中极度不安。 他们两个因性情暴躁,有勇无谋,素来不为伊达可汗所喜欢,也从未将他们兄弟考虑在可汗继承人之列,不过好在一母同胞的兄长赫连霸向他们许诺,只要他将来坐上可汗的位置,就绝不会亏待两位弟弟,会赏赐给他们无数的勇士,奴隶和牲畜,让他们可以自成一部,拱卫王庭。 因此,赫连胜和赫连吉自然比任何人都希望大哥赫连霸能够继承可汗之位,可父汗却色令智昏,偏宠阏氏呼延氏,对呼延氏生的赫连涛也是百般偏爱,不仅划给他大量的部众,甚至还调拨给他不少兵马,使他一跃成为狄胡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也正因如此,王庭中才一直流传着不少流言蜚语,都说可汗有意让五王子赫连涛继承狄胡可汗之位。 这在赫连胜兄弟看来是绝不可接受,若是赫连涛最终继承了汗位,大哥赫连霸许诺给他们的财富将化为乌有,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一想到此处,他们兄弟二人心中又是一阵恼怒,赫连吉更是有些口不择言:“赫连涛,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用这种语气这么跟我们说话,别以为自己仗着父汗的宠爱我们就会怕你,别忘了,你不过是呼延部的余孽罢了。” 此话一出,练武场内众人都不由面色一变,尤其是赫连涛的亲兵更是满面怒容,就要上前跟赫连吉理论一番。 “不得无礼。”赫连涛却主动喝止住自己的亲兵,随后看着赫连吉,冷声道:“三哥,我的母亲是出自呼延部不假,可我赫连涛也是父汗的儿子,不是什么呼延部余孽。” 说罢,也不再理会赫连胜和赫连吉,直接领着自己的亲兵离开了练武场。 兄弟二人看着赫连涛离去的背影,内心更加恼怒,赫连胜更是狠狠啐了一口在地,对赫连吉道:“你说得没错,他赫连涛不过就是狄胡人的余孽罢了,父汗怎么可能会让他做我们赫连部的可汗,其他人也不可能会支持他的。” 只是一想到赫连涛的呼延部血统,兄弟二人心中也是隐隐有些不安,若是父汗当真老糊涂,让赫连涛来继承汗位,只怕他们兄弟几个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遥想当年,宇文部南下入主中原,留在草原的呼延部趁势崛起,称雄漠北,自立为新的狄胡可汗,与宇文部分庭抗礼。 而宇文部自然不可能将狄胡可汗的宝座拱手让人,但面对中原汉人的反抗和南方汉人朝廷的压力,根本无力再分兵漠北,于是便大力扶持狄胡的第三大部族赫连部,不断挑起两大部族之间的纷争,使两族之间彼此征战不休。 但终究还是呼延部实力更胜一筹,多次大胜赫连部,斩杀了大量的赫连部勇士,掳掠走了赫连部无数的人口和牛羊,最终赫连部无力再战,只得跟呼延部握手言和,自此依附于呼延部,对呼延部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只是随着宇文部败退中原,呼延部也动了取代宇文部再次入主中原的心思,不断挑起与宁朝的战争,最终双方在河西爆发一场决定双方命运的决战。 可就在呼延部和宁朝决战河西之时,赫连部却趁后方空虚袭取了王庭,抢走了呼延部大量的财富和人口,引得前线的呼延部勇士军心大乱,最终被宁军杀得大败,血流成河,自此呼延部一蹶不振,最终为赫连部所灭。 而呼延部的都兴可汗呼延泰临终前发下毒誓,哪怕他们呼延部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了赫连部。 消息传到赫连罗耳中,他本来打算要屠尽呼延部之人好破了这个誓言,可他的勇士却在呼延部的一个贵族家中发现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还将她献给赫连罗,而赫连罗一见到这名女子便被迷得神魂颠倒,最终不顾部下劝阻纳了此女为阏氏,对她百般宠爱。 而此女也没有辜负赫连罗,还为赫连罗生下了幼子赫连涛,赫连罗爱屋及乌,对赫连涛也是偏爱有加,甚至王庭中还一度传出赫连罗想死后要赫连涛继承汗位的风声。 这些风声也引起了赫连部不少贵族的不安,毕竟他们谁手中没有呼延部的血债,若是让一个呼延部女子生下的王子继承了汗位,谁知道他会不会秋后算账,为自己的母族报仇。 而且,呼延部都兴可汗临终前立下的毒誓始终萦绕在每一个赫连部人们的心头,他们真的害怕呼延部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女人真的会毁灭他们赫连部。 第335章 托付后事 金帐内,伊达可汗召见了国相大野突,只是他的第一句话就让一向稳重的大野突惊得险些站都站不稳。 “国相,我这些日子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可能真的时日不多了,你觉得可汗之位该由我的哪一个儿子来继承?” 大野突暗暗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干笑道:“可汗不必多想,有长生天的庇佑,可汗一定会好起来的。” 伊达可汗摇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现在是感觉一日不如一日,也许长生天很快就要将我召唤到他身边……” 大野突也默默叹了口气,心中也莫名有些伤感,毕竟他追随伊达可汗多年,对伊达可汗还是有感情的。 伊达可汗又叹口气:“我今天召你前来,就是想趁我现在还有一口气,尽快定下新的可汗,免得我死后出什么乱子,反而让宁国有机可趁。” 大野突重重一点头,随后沉声道:“不知可汗想要哪一位王子做新的狄胡可汗?” 伊达可汗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大野突一眼,淡淡道:“你是追随我多年的国相,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你觉得我该立谁为好?” 大野突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道:“可汗英明,心中自有合适人选,我作为可汗的臣子不敢多嘴。” 伊达可汗对大野突的推脱显然有些不满,冷哼一声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再无其他人,你不必再有什么顾虑,我可以对着长生天发誓,不管你今日跟我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的。” 眼看伊达可汗如此坚持,大野突只得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若可汗坚持要问,我只能说我支持立大王子为新的可汗了。” 伊达可汗看起来有些意外,随后不动声色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在我的几个儿子当中,以四子赫连拓和五子赫连涛最为出色,我还以为你会劝我立他们中的一人呢。” 大野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若是可汗认为应当立四王子或是五王子,就不会一再追问我的意见了。” 伊达可汗也摇摇头苦笑,不愧是追随自己多年的国相,果然一眼就能猜透自己的心思。 “我又怎么会看不出我这么多儿子中数拓儿和涛儿最为优秀呢,只是我知道其他人绝不会支持他们做新的可汗,我不希望在我死后,狄胡人陷入无休无止的内乱之中,到时候反而白白便宜了外人。”伊达可汗重重叹了一口气,面色显然有些黯然。 大野突一时默然不语,他又怎么会不理解伊达可汗的苦衷呢,虽然赫连拓和赫连涛确实在诸子中最为出色,可赫连拓身上有一半汉人的血脉,赫连涛身上流淌的另外一半呼延部的血统注定让他们都得不到大部分贵族的支持,若是强行立他们中的一个为新可汗,只怕其他贵族必然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整个狄胡都将陷入空前内战之中,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相比之下,虽然大王子赫连霸目空一切,鲁莽冲动,并非是新可汗的最佳人选,可却无疑是大家都能够接受的新可汗。 良久,大野突将手按在胸前,弯腰躬身深深给伊达可汗重重行了一礼,郑重道:“可汗只管放心,我大野突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一定尽心辅助新可汗,光大我们狄胡的基业。” 伊达可汗却摇摇头:“我今日召你前来,不仅仅是想问问你关于新可汗的人选,还有几件事想要托付给你。” “可汗尽管吩咐,我绝不会辜负可汗的嘱托。”大野突毫不犹豫重重一点头。 伊达可汗深深看了大野突一眼,目光满是殷切:“我希望我去见了长生天之后,你可以替我好好照看拓儿和涛儿母子,不可让任何人伤害他们性命。” 大野突没想到伊达可汗临终所托居然是这个,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重重一点头:“可汗尽管放心,只要我大野突活着,就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 伊达可汗终于露出满意而欣慰的笑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大野突见伊达可汗有些疲惫,也就不再多做打扰,随后便告辞而去。 大野突一走,伊达可汗只感觉一股困意袭来,唤来一直守在金帐内的亲信百夫长阿必鲁,告诉他自己要歇息了,要他务必守在帐内,不许任何人过来打扰。 阿必鲁连连点头称是,伊达可汗也就靠在王座上沉沉睡去,不久金帐内就响起如雷的鼾声。 眼见伊达可汗终于睡去,阿必鲁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几步,确认伊达可汗真的睡去之后,这才松了口气,随即走到帐外,唤来自己手下的一个士兵,对他低声耳语几句,士兵便一溜烟跑开了。 阿必鲁看着手下远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金帐内鼾声如雷的伊达可汗,目光不由闪过一丝异色。 …… 伊达可汗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来之时,迷迷糊糊之中听到王座边有低声啜泣之声,心中一时大感诧异,睁眼定睛一看,借着金帐内微弱的烛光,却看到自己的幼子赫连涛正跪在自己王座前满脸泪痕,啜泣不止。 伊达可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赫连涛哭得如此难过,心中也不由有些黯然,这明明是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却因为身世的原因,得不到其他狄胡贵族的支持,只能与可汗之位失之交臂。 想到此处,伊达可汗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慈爱之情,也顾不上想为何自己儿子会出现在此,伸手默默赫连涛的脑袋,轻声道:“痴儿,何苦如此!” 赫连涛看了伊达可汗一眼,却似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声痛哭道:“孩儿没有用,不能保护好父汗。” 伊达可汗苦笑道:“涛儿你说的是哪里话,人本来都是要生老病死,父汗活到这个岁数,也该知足了。” 赫连涛确实一边哭泣一边摇头:“若是生老病死,孩儿怎会哭得如此难过,父汗你是被人下毒的……是孩儿没用,是孩儿没有保护好你。” 伊达可汗闻言不由身躯一震,联想到自己这半年以来身体每况日下,每日都是浑浑噩噩,昏昏欲睡,找来无数大夫却根本看不出半点问题,自己还只当是因为自己年老体衰,但现在想想,自己的症状确实是与慢性中毒无异…… 想到此处,伊达可汗突然一口气血涌上来,直接吐了面前的赫连涛一身,但伊达可汗却顾不上赫连涛满身血污,只是死死抓住赫连涛的衣领,面目有些狰狞:“你说我是被人下毒的……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是可敦!”赫连涛深深低下了头,“是可敦给父汗下的毒!” 第336章 王庭异变(上) 一直以来,不管是宇文部,呼延部还是如今的赫连部,都是将整个狄胡的军队分为虎师,豹师和鹰师三大部分。 其中,虎师是狄胡可汗的亲兵,也是狄胡最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师,由狄胡可汗和可汗的心腹亲信统领,负责拱卫王庭和护卫可汗。 而豹师是从狄胡各个部落挑选上来的精壮勇士组成的部队,由可汗任命狄胡贵族将领来统领 ,是狄胡人的主力部队,部署在狄胡汗国各地,守卫整个汗国。 鹰师则是狄胡各个部落自行组建的部队,由各自的部落首领来统领,一般只负责保卫自己部落。 从战斗力来说,虎师最强,豹师次之,鹰师最弱。 而虎师身为狄胡军队中的精锐,又分为前卫师,左卫师和右卫师。其中前卫师又叫可汗亲卫队,被称为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各个部落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勇士,个个弓马娴熟,精于骑射,以一当十,他们成立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护卫可汗的安危。 因此,可汗亲卫队一直是历任狄胡可汗最为倚重和信赖的军队,由可汗最信任的两名心腹担任万夫长,各自统领一万人马。 而今夜,负责统领可汗亲卫队的两名万夫长巴什图和伊利格奉命匆匆赶到伊达可汗的金帐。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金帐内,却看到伊达可汗面色阴沉得可怕,而五王子赫连涛怎么一脸凝重站在一旁。 两人也顾不上多想,一进帐就恭恭敬敬对伊达可汗行了一个大礼:“属下拜见可汗!” 伊达可汗没有如往常一般让他们起身说话,反而用冰冷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沉声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们两个人吗?” 两人的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甲,慌忙异口同声对伊达可汗表忠道:“长生天在上,我等对可汗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否则甘受万箭穿心而死。” “很好!”伊达可汗重重一点头,随后冷冷道,“若是有人想要谋害我的性命,你们二人又该如何?” “愿为可汗诛杀此贼!”巴什图和伊利格再次异口同声道。 “说得好!” 伊达可汗大喝一声,随后解下自己腰间镶满宝石的弯刀,高高举过头顶。 “我现在将我的佩刀交给五王子赫连涛,你们见刀如见我,从今日开始可汗亲卫队一切听从五王子赫连涛之命行事。” 赫连涛慌忙跪倒在地,泣声道:“孩儿愿为父汗效命。” 巴什图和伊利格都不由面色微微一变,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和不安,毕竟狄胡立国数百年,历经无数可汗,从未有过可汗将亲卫队交给自己儿子统领之事。 难道真如外界传闻那般,可汗已经决定要立五王子赫连涛为新的狄胡可汗吗? 但两人也敢多问,更不敢抗命,只能又重新向伊达可汗行了一礼:“谨遵可汗之命!” 伊达可汗这才满意点点头,随后将弯刀亲手交到赫连涛手中,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你放手去做,别让父汗不明不白去见长生天。” 赫连涛眼框有些发红,嘴上更说不出半个字,只是重重一点头。 随后,伊达可汗摆摆手示意三人出去,目光死死看着地上的污血,双手不自觉紧紧抓住王座两边的扶手,抓得咯咯作响,指节都发白,面色也逐渐变得狰狞,一双眼睛更是充满杀机…… …… 金帐外,巴什图和伊利格对视一眼,还是俯身弯腰对赫连涛行了一礼:“愿为五王子效力。” 赫连涛点点头,随后一脸冷峻道:“我知道两位万夫长心中一定很奇怪父汗为何会突然将可汗亲卫队交给我来统领。” 两名万夫长都低着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赫连涛说中了他们的心事。 赫连涛没有马上解答他们心中的迷惑,反而反问道:“我且问你们,我父汗待你们两位如何?” 两人面色更加不解,显然是不明白赫连涛为何会有此一问,不过伊利格倒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可汗对我们二人恩重如山,犹如再生父母。” 赫连涛点点头,继续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我父汗身体之所以一日不如一日,皆因有人下毒谋害他所致,而下毒之人身份非同一般,父汗担心他们一旦得知事情败露,会狗急跳墙,趁机作乱,因此才决定将可汗亲卫队交给我来统领,要我秘密处置此事,迅速控制住此人。” 两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方才听伊达可汗说有人要谋害自己还以为是他因为重病导致有些疑神疑鬼,可没想到现在从五王子赫连涛口中得知竟然是有人下毒谋害伊达可汗才导致他如此病重。 “五王子,到底是哪个狗贼在下毒谋害可汗。”巴什图率先沉不住气,迫切追问赫连涛道。 伊利格也在一旁义愤填膺附和道:“对,五王子,你快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敢毒害可汗,我们一定要将给他万箭穿心,让他肠穿肚烂而死。” 两人毕竟都是伊达可汗一手提拔上来的心腹亲信,自然是对伊达可汗感恩戴德,忠心耿耿,听闻居然有人下毒谋害伊达可汗,当然怒发冲冠,恨不得立即将下毒之人拉去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赫连涛深深看了二人一眼,点点头道:“两位万夫长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初我知道居然有人给我父汗下毒的时候,我也恨不得立即将此人碎尸万段。只是此人身份不一般,父汗也担心一旦走漏风声会引起整个狄胡内乱,因此才会命我秘密处置此事,暗中控制住此人,防止他趁机作乱,因此我们绝不能莽撞行事,免得坏了父汗大事。” 话说到这一份上,巴什图和伊利格只能按捺住心中的怒意,齐声道:“属下明白了,请五王子吩咐。” 赫连涛也不客气,目光直接看向伊利格,冷声道:“伊利格万夫长,我要你立即率兵前去包围大王子,二王子和三王子的营帐,不许他们离开营帐一步,也不允许任何人去探视他们,如果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有人要谋害我的三位兄长,你们是奉我父汗之命去保护他们。” “这……”伊利格刹那间大惊失色,面色有些迟疑,迟迟不敢领命。 赫连涛冷冷一笑,目光有意无意望向自己腰间的可汗佩刀。 伊利格也注意到赫连涛腰间的可汗佩刀,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躬身道:“属下领命。” 但他心中确实更加惊惧,毕竟率军围困王子非同小可,更何况还是同时围困三位,不过心中也不免有些狐疑,暗暗揣测莫非给可汗下毒的是三位王子,否则为何五王子怎么敢要自己率兵去围困他的三个兄长。 赫连涛目光又转向一旁忐忑不安的巴什图,冷冷道:“至于巴什图万夫长,你率兵跟我去搜查可敦的营帐!” 巴什图也是听得目瞪口呆,但他也不敢抗命,只能躬身道:“属下遵命。” 他和伊利格已经隐隐有些猜到,可汗中毒极有可能与可敦母子四人有关。 第337章 王庭异变(下) 今夜对于每一个身处王庭的狄胡人而言,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他们一整晚都听到自己的营帐外不断响起士兵的脚步声和吵闹声,有人想出去一看究竟,却被如狼似虎的可汗亲卫队厉声喝骂,吓得赶紧缩回自己营帐,不敢再轻举妄动。 赫连霸也注意到营帐外的动静,本想出去查看情况,但他刚走出自己的营帐,却发现自己的营帐已经被无数手持火把的士兵围个水泄不通,他刚想发火,却注意到这些人居然都是父汗身边的亲兵,他甚至还看到了可汗亲卫队的万夫长伊利格。 他只能强压住心头怒火,冷冷对伊利格道:“伊利格,你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平时,伊利格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得罪赫连霸,可此时此刻他也没有办法,谁叫赫连涛手持可汗佩刀,又得到伊达可汗的亲口任命,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大王子,是可汗听闻有人要谋害大王子,特意命属下带兵前来保护大王子……” “简直是一派胡言,这里是王庭,有谁敢谋害我。”赫连霸闻言不由勃然大怒,恶狠狠推开眼前阻拦他的可汗亲卫队,恨声道,“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去见父汗。” 伊利格无奈只得用自己身体挡在赫连霸身前,苦笑道:“我等也是奉可汗之命行事,还望大王子不要为难我等。” 赫连霸丝毫不为所动,恶狠狠道:“我再说一次,都给我让开,别逼我动手。” 伊利格见状只好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可汗亲卫队下令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送大王子回营帐休息。” “伊利格,你给我等着瞧!”眼看几十名士兵朝自己围过来,赫连霸只得恨恨瞪了伊利格一眼,愤愤然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毕竟面对的是父汗身边的亲兵,赫连霸即使再冲动鲁莽也不好跟他们起冲突,免得到时候事情更不好收场。 伊利格看着赫连霸的身影,不由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跟大王子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若是五王子和巴什图那边搜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以大王子的性子,恐怕今后要跟自己不死不休了。 此时,在可敦的营帐内,面对可敦的咒骂和威胁,赫连涛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命令士兵在营帐内好好搜查一番,出了任何问题由他来担待。 不知为何,看着赫连涛如此笃定,可敦面色更加慌乱,但也只能用更恶毒的话语来咒骂和威胁赫连涛,但赫连涛却一直神色不变,似乎完全不在意。 很快,搜查的士兵就在可敦的床底翻出一个包裹,赫连涛冷冷一笑,亲自上前打开,里面赫然就是一大包白色粉末。 可敦脸色瞬间停止了怒骂,当场瘫倒在地上,面色一片苍白,看着那包白色粉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赫连涛冷冷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可敦,你自己去跟父汗解释。” 一直还在忐忑的巴什图反而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心中涌起一阵愤怒,若不是忌惮可敦的身份,只怕早就冲上去将她狠狠教训一顿了。 赫连涛也不再废话,立即唤来一队士兵,命他们押着可敦去见父汗。 他的目光扫了一遍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侍女们,目光似乎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随后冷笑一声,命令士兵将她们也一并押去见可汗…… …… 可汗金帐内,一帮大夫经过对那一大包粉末进行查验,最后还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巫医战战兢兢告诉伊达可汗,这是来自西域的奇毒曼陀罗散,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若是长期服用,五脏六腑会不断受到损害,但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只会认为是年老体衰,最终中毒者会因气血衰竭而死。 伊达可汗当场又气得吐出一口老血,当时听赫连涛说是可敦下毒之时,早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他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命赫连涛立即带上自己最信任的亲卫队去查明此事。 但他其实心里也有一丝担忧,毕竟可敦不仅是他的妻子,还是狄胡汗国的国母,若是最终没有找到她下毒的证据,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当面对摆在自己眼前的证据,想到自己这半年来受到的折磨,恨不得当场一刀劈了这个毒害自己的女人。 只是面对伊达可汗的怒骂和质问,可敦却在极力辩解,一口咬定自己没有给伊达可汗下毒,甚至还反过来说这些曼陀罗散是有人放到自己营帐中污蔑自己的,言外之意污蔑他的人不言自明。 但面对可敦的反将一军,赫连涛倒是不慌不乱,只是命士兵押上来一个人,正是可敦的一个贴身侍女伊娜。 伊娜一见到可汗,便疯狂磕头求饶,说自己只是见过可敦往给伊达可汗煮的茶水里下药,只是自己怕被可敦灭口,因此一直不敢声张…… 一听伊娜这么一说,可敦便疯了一般扑向伊娜,嘴上不停咒骂道:“你居然敢出卖我,明明是我们一起合谋的事,你居然全部推到我身上,我杀了你这个贱女人……” 但如此一来,反而是变相承认就是她给伊达可汗下了毒。 伊达可汗更加怒不可遏,就要上前劈了这个毒妇,只是人一离开王座,便立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又跌坐回王座上。 事到如今,可敦也就豁出去了,指着伊达可汗大骂道:“没错!是我给你下的毒,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立一个可敦生的儿子,非要去立一个呼延部贱女人生的种……我只恨自己太过小心,毒药的量下小了,没有早点毒死你……” “噗——” 伊达可汗又气又怒,又是一阵气血攻心,当场吐出一大口污血。 赫连涛见状慌忙命人将可敦带下去看押起来,随后要其他在场的可汗亲卫大小将领先退下,让伊达可汗好生休息。 众人只得心情复杂告退,只留下赫连涛一个人留下来照顾伊达可汗。 眼见伊达可汗慢慢缓过来,赫连涛连忙端来一碗药汤,说这是调理身子的药,还亲自小心翼翼喂伊达可汗一点点喝下。 看着孝顺的小儿子,伊达可汗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也知道这个儿子是最合适的新可汗人选,但自己为了狄胡不内乱,还是不得不立长子赫连霸为新可汗。 赫连涛喂伊达可汗喝完汤药后就告退了,还嘱咐父汗好好休息。 赫连涛一走,伊达可汗只觉得一股倦意袭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 当天夜里,一代草原霸主在睡梦中离奇死去,他的可汗亲卫队在愤怒之下,将可敦和她的三个儿子砍成肉泥 自此,因为三个王子惨死,还有一个身在中原,别无选择之下狄胡的贵族和大臣无奈只能拥立他们最不愿意拥立的赫连涛为新的可汗,称为博利可汗! (就问你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第338章 灵前冲突 一夜之间,整个狄胡王庭挂满了白布,处处可闻哀戚之声。 尽管当初传出伊达可汗病重的消息之时,不少人已经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可真到了可汗去世这一刻,不少人一时之间还是感觉难以接受。 毕竟对于不少狄胡人,尤其是赫连部而言,伊达可汗堪称草原一代雄主,是他率领赫连部击败了呼延部,重新一统了草原诸部,确立了赫连部对于狄胡和漠北的统治。 可如今随着伊达可汗的不幸故去,以及可敦和三位王子的离奇死亡,继位的新可汗还是他们最难接受的有着呼延部血统的五王子赫连涛,不少人也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和不安之中,不知狄胡和赫连部的命运将何去何从。 但尽管如此,天还未亮,不少狄胡的贵族和大臣,还有不少部落的酋长便开始络绎不绝先后赶到可汗金帐,前来吊唁伊达可汗,人人皆身着丧服,为死去的伊达可汗举哀。 作为伊达可汗唯一还在王庭的儿子,赫连涛跪在可汗灵枢前,垂泪接受每一位吊唁者的慰问。 不少人也在遗体前声泪俱下诉说对老可汗的哀悼和沉痛怀念,也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心辅助新可汗,振狄胡汗国和赫连部之霸业。 此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入金帐内,他正是追随伊达可汗南征北战多年立下大功无数的部落酋长阿斯塔,只见他直接跪在伊达可汗灵前,一连重重磕了几个响头,随后直接起身就要离去,全程没有看赫连涛一眼。 赫连涛依旧还是面无表情,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的的无礼。 倒是一旁的国相大野突忍不住了,直接用身体拦在前面,厉声呵斥道:“阿塔斯,为何不见过新可汗。” 阿斯塔冷冷一笑:“什么新可汗,我怎么没看到。” 此话一出,金帐内每一个人瞬间神色各异,一个个都把目光投向跪在灵前的赫连涛。 赫连涛还是一言不发,只是静静跪在伊达可汗的灵前,似乎完全沉浸在悲痛中,金帐内发生的一切争执都与自己无关。 大野突强压住心中怒火,沉声道:“如今伊达可汗染疾病故,三位王子不幸横死,四王子又远在中原,然狄胡汗国不可一日无主,我们自然应当拥立五王子为新可汗……” “伊达可汗没有合适的儿子继承,难道就不能拥立他的兄弟来继承可汗之位吗?”阿斯塔瞥了赫连涛一眼,冷冷道,“若是拥立赫连部其他人为新可汗,我自当率部众侍奉新可汗,可若是迎立一个呼延部女人生的儿子为新可汗,我阿斯塔只能率部众与他兵戎相见了。” “你放肆!”大野突闻言不由大怒,厉声驳斥道,“五王子也是可汗的亲生骨血,如今汗国群龙无首,他如何不能继任新可汗!” “就凭他的母亲姓呼延,就凭他身上留着一半呼延部的鲜血。”阿斯塔冷冷看着大野突,面色越发冷峻,“你们可都别忘了,我们赫连部耗费了多少代人的努力才灭了呼延部,最终成为狄胡之主。可是现在呢,你们居然要拥立一个呼延部女人生的孩子为新的可汗,你们对得起那些惨死在呼延部手里的勇士吗?对得起刚刚死去的伊达可汗吗?” “还有,你们别忘了呼延泰临死之前立下的毒誓,哪怕呼延部还剩下一个人,也要灭了赫连部,你们拥立一个呼延部余孽生下的儿子为新可汗,是想要呼延泰的诅咒应验吗?你们想要我们赫连部被灭族吗?” 金帐内的其他狄胡大臣和贵族一个个都默然不语,但脸上的神色分明也是有些触动,看向赫连涛的目光更加复杂。 大野突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继续驳斥阿斯塔,只是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当初就是明白伊达可汗一旦立赫连涛为新可汗,便会招致不少狄胡的反对,因而才支持可汗立长子赫连霸,毕竟当年赫连部和呼延部争霸草原之时,赫连部不知有多少勇士惨死在呼延部刀下,又有多少族人被呼延部掳走为奴,双方的仇恨可谓是仇深似海,这也是当年赫连部击败呼延部之后,要将其彻底灭族的原因。 当初伊达可汗要纳一个幸存的呼延部女子为阏氏,已经招致不少赫连部贵族的反对,若非伊达可汗当时一统草原,威望如日中天,强行压下其他人的不满,恐怕狄胡那时已经内乱。 可如今赫连霸、赫连胜和赫连吉三兄弟不幸横死,四王子赫连拓身上有汉人血统人又远在中原,唯一能够继承可汗之位的只剩下五王子赫连涛一个人,因此他们这些狄胡重臣和贵族经过一番商议,还是选择拥立赫连涛为新可汗。 但尽管如此,此刻还是招致了阿斯塔的不满和反对,如今公然当着这么多狄胡重臣和贵族的面,在伊达可汗灵前拒不承认赫连涛的新可汗。 在场这么多的狄胡重臣和贵族,面对阿斯塔的无礼,除了大野突竟无一人站出来斥责他,而他们脸上的神色也分明出卖了他们心中的疑虑,一些人甚至还浮现出了认同之色。 “阿斯塔,你胆敢对新可汗无礼,我宰了你!” 满帐重臣和贵族一言不发,但一旁的万夫长伊利格却是忍不住了,他直接冲到阿斯塔面前,对阿斯塔怒目而视,甚至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之前伊利格奉命率兵去看押伊达可汗的三个儿子,可没想到可汗被可敦毒杀的消息一传来,也不知受到了谁的鼓动,不少士兵直接冲进营帐,要将可敦生的三个儿子统统杀死为伊达可汗可汗报仇,当他得知消息赶去阻止之时,三位王子已经被愤怒的亲卫队砍成了肉泥。 事到如今,伊利格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唯有全力支持赫连涛继承汗位。毕竟只有他知道他围困三位王子实际上奉的是赫连涛的命令,若是赫连涛顺利继承可汗之位,他就是拥立新可汗的大功臣,反之,若是其他人当上可汗,为了安抚人心,必然会拿他开刀。 面对伊利格的怒视和怒骂,阿斯塔却是面无惧色,反而冷笑一声道:“伊利格,你也是受过伊达可汗大恩的人,没有伊达可汗的重用,你连条狗都不如,哪有资格在我阿斯塔面前狂吠,怎么,现在伊达可汗尸骨未寒,你就这么着急投靠新主子吗?” 此话一出,金帐内不少人脸上都露出嘲弄之色,毕竟他们对伊利格早就心有不满,若非他率兵去围困三位王子,又保护不利,怎么会导致三位王子不幸横死,他们又怎么会别无他选被迫只能迎立他们最不愿意拥立的赫连涛为新可汗。 “阿斯塔,你胆敢辱我,我跟你拼了!” 伊利格身为伊达可汗生前最信赖的可汗亲卫队万夫长,如何受过此等羞辱,一时气血攻心,竟要当场拔刀与阿斯塔一决生死。 “父汗灵前,不许妄动刀兵。” 此时,一直沉默不远的赫连涛终于发话了,但他还是头也不回,还是继续背对着众人,一动不动跪在灵前,众人只能听到他冰冷的话语。 伊利格尽管心中百般愤懑,但也只能无奈依令收刀回鞘,恨恨瞪了阿斯塔一眼,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阿斯塔却没有理会伊利格,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赫连涛的背影,冷冷一笑,目光满是不屑,随后便扬长而去,经再无一人阻拦。 金帐内的一场闹剧总算是了结了,只是众人心中的顾虑却被阿斯塔一番话给再次放大,他们看向赫连涛的目光更加异常复杂。 谁都明白,反对赫连涛继承汗位的绝不会只有一个阿斯塔,若是不能妥善处理此事,恐怕整个狄胡汗国即将面临的就是一场内乱,伊达可汗辛苦统一的漠北大草原将会分崩离析,再次陷入四分五裂,相互攻伐的局面。 赫连涛却还是一言不发跪在灵前,似乎金帐内方才的一出闹剧完全与自己无关,只是默默在哀悼自己的父汗。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异色,似乎已经下定了某一个决心。 第339章 变故陡生 阿斯塔在老可汗灵前拒不承认新可汗的事情已经传开,不少本就对赫连涛继承汗位心有疑虑的部落酋长也纷纷找借口拒不来王庭拜见新可汗,甚至有几个酋长直接不承认赫连涛这个新可汗,要求从伊达可汗的几个兄弟中挑选一人立为新可汗。 而支持赫连涛的大臣和将领自然对此深感不满,纷纷请命要去讨伐这些大逆不道的部落酋长,眼看汗国就要陷入一片内战之中。 但一连几日,赫连涛都只是静静跪在伊达可汗灵前,为伊达可汗守孝,对金帐外的事情完全不闻不问。 没有人知道赫连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面对狄胡汗国即将到来的内乱,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难道伊达可汗耗费心血统一的漠北草原将不复存在了吗? 时间很快就要到了伊达可汗火化的日子,虽然中原王朝不管贫富贵贱一律土葬,对火葬可谓是嗤之以鼻,认为焚毁先人尸身是一种大不敬。但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却大多采用火葬,一来可以避免草原上众多食腐动物对死者遗体的侵害,二来他们也认为死者的灵魂可以化为白烟腾云入天,去见到伟大的长生天。 但在前一天夜里,一直在可汗金帐守孝的赫连涛却一个人来到母亲阏氏呼延氏的营帐。 呼延氏显然也听说了这几日狄胡汗国发生的事,知道有不少人在反对自己儿子继承汗位,对此也是忧心如焚,更为他们母子二人的命运担心,但她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想要赫连涛拿个主意,他却每日留在金帐,跪在灵前守孝,连自己这个母亲都没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 如今见赫连涛来主动来见自己,呼延氏自然大喜过望,猜到自己儿子已经有了计较,便立即要伺候自己的几个贴身侍女退下,免得她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侍女们一退下,呼延氏就长长叹了一口气,看赫连涛的目光满是歉意。 “涛儿,都怪母亲不好,若不是因为母亲是呼延部的人,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反对你继承可汗之位。” 赫连涛摇了摇头:“母亲,事到如今,再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想办法化解当前的困局。” 呼延氏点点头,随后问道:“那涛儿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吗?” 赫连涛深深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点了点头。 呼延氏闻言自然大喜过望,赶紧追问道:“快说给母亲听听。” 赫连涛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跪在母亲身前,目光却死死看着母亲,沉声道:“希望母亲可以答应孩儿,为父汗殉葬。” 呼延氏瞬间如遭雷击,一脸不敢置信望着自己儿子。 赫连涛的脸色却冷得如一块冰,目光反而越发决绝。 没有人知道当晚赫连涛最终跟母亲呼延氏说了些什么,按照她那些贴身侍女的说法,赫连涛走后,呼延氏就就将自己关在营帐内,滴水不喝,粒米不进,谁也不见。 …… 伊达可汗生前毕竟是草原的一代雄主,他的葬礼自然不可能只是简单堆起柴火将他的遗体一烧了之。 事实上,狄胡人对于逝者私人物品是非常尊重的,一定要让逝者升天时候一起带过去,其中甚至包括逝者生前乘骑的马匹。 随着萨满诵念完经文,柴堆上很快升腾起巨大的火焰,伊达可汗和他爱马的遗体,以及他生前穿过的衣服和用过的器具都被大火吞噬…… 众人目光复杂望着眼前的大火,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心有不安。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伊达可汗的遗体一被火化,意味着赫连涛将正式成为狄胡汗国的新可汗,而反对他的那些贵族和酋长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也许汗国很快将陷于内乱的战火之中。 赫连涛满脸泪痕,只是默默望着眼前的大火,还是依旧一言不发。 一旁的呼延氏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面无表情的儿子,苍白的脸上不由留下两行清泪。但她还是一咬银牙,突然冲入大火之中…… 变故突生,任是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赫连涛更是大喊一声“母亲”,就想冲入火中救自己母亲,好在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亲兵死死拉住。 呼延氏忍受大火的灼烧和炙烤,大声喊道:“我今日愿为伊达可汗殉葬,从此世上再无呼延部。希望诸位狄胡的王公大臣可以尽心辅佐我儿,早日重返中原,成就一番霸业。” “母亲!” 赫连涛对着大火中的呼延氏厉声哭喊,双目赤红,泪流满面,一次次想要冲入大火中救出母亲,却都被一旁的众人死死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在场的众人无不神色黯然,一个个都不由心生感慨,感慨阏氏呼延氏的贞烈,但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 谁都明白,随着呼延氏一死,很多问题也都迎刃而解。 不少贵族和酋长之所以反对赫连涛继承可汗之位,除了因为他身上流有一半世仇呼延部的血脉之外,更是因为忌惮呼延泰临终前发下的毒誓,担心一旦赫连涛上位,他的母亲呼延氏会趁机兴风作浪,最后毁了整个赫连部。 但正如呼延氏所言,只要她一死,世上便再无呼延部,呼延泰的诅咒也就不攻自破,虽然不能改变赫连涛身上流淌呼延氏一半血脉的事实,但大家只会记住赫连涛也是伊达可汗的儿子,是最有资格继承狄胡汗国可汗之位的人,否则,难道真要去拥立伊达可汗那几个才能庸碌的兄弟或者赫连拓那个汉人阏氏生的王子吗? 但与众人的如释重负不同,同为阏氏的容氏看着被大火吞噬殆尽的呼延氏,再看看哭得痛不欲生的赫连涛,却感觉有些不寒而栗,面上流露出深深的惶恐…… (不好意思,最晚跟朋友吃夜宵喝多了,醉醺醺的没法更新,今天补上。然后就是说,赫连涛能有今天在座的诸位都有功劳,我最初想写的就是一个父亲宠爱小儿子要传位给他大儿子不满弑父上位的俗套故事,但既然你们都觉得是赫连涛干的,那就是他干的!) 第340章 得偿所愿 夜深人静,赫连涛一个人静静站在王座前,伸手轻轻抚摸王座上的每一处纹路,细细感受那冰冷的温度,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他的思绪回到他很小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父汗将年幼的他抱在怀里,跟他一起坐在王座上,看着无数狄胡的贵族和大臣就匍匐在父汗的王座前战战兢兢,神情诚惶诚恐,根本没有一个人敢直视父汗的脸。 那时候,他扬起自己的小脑袋问父汗,为什么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害怕你? 父汗哈哈大笑一阵之后告诉他,因为他是狄胡汗国的可汗,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麾下掌控着几十万军队,他只要一开口,就可以让任何人任何部落甚至是任何国家灰飞烟灭,别人自然都畏惧他的威严和权势。 就是从那时起,他知道了权力的威力与可怕,也是从那一刻起,年幼的他已经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有朝一日,自己一定要登上可汗的王座,让天下每一个人都匍匐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沮丧地发现,从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注定与可汗之位无缘。 只因他的母亲来自赫连部的世仇呼延部,他身上流淌有一半呼延部的血脉,注定得不到绝大多数赫连部大臣和贵族的支持,即使父汗再喜欢自己这个儿子,为了汗国不至于陷于内乱的战火之中,是绝不可能让他继承可汗之位的。 不过也许是因为对他心存愧疚,或者是出于对他的保护,父汗不仅划给他大量的部众,甚至还调拨给他不少兵马,使他一跃成为狄胡诸部落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尽管如此,赫连涛还是无法满足,在他看来,既然上天让自己降生为一个可汗的儿子,若是不能继承汗国的江山,对于他而言即使得到再多的人口和牛羊也毫无意义。 既然正常情况下自己没有半点机会继承父汗的可汗之位,那他唯有不择手段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他利用父汗对他的宠爱和赏赐,到处散播流言说父汗打算将汗位传给他,以致于可敦方寸大乱,他再勾结可敦身边的侍女伊娜,通过她对可敦一顿怂恿,可敦果然病急乱投医,高价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慢性毒药曼陀罗散粉,每日加在父汗喝的奶茶和酒水中,使父汗身体饱受摧残,每况日下,很快便时日不多。 他原本计划是在父汗毒发身亡后让伊娜出面揭发此事,最终只要证实父汗之死是因为可敦下毒所致,再想办法将罪状牵连到三位兄长身上,可敦和她的三个儿子自然成为众矢之的,受千夫所指,也不会再有人愿意支持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继承汗位,到时候相对于自己几个庸碌无能的叔父和汉人阏氏所出的赫连拓,想来那些大臣和贵族也只能拥立自己登上可汗的宝座了。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父汗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之后,为了不使狄胡汗国在他死后陷于内乱,反而坚定了立长子赫连霸为新可汗的决心,还将自己这个决定告诉了国相大野突。 好在他事先买通了父汗身边的百夫长阿必鲁,及时给他通风报信。 他知道,若是国相大野突将父汗的决定公诸于天下,即使最终证实父汗之死与可敦有关,但除非是赫连霸亲自下的毒,否则狄胡的大臣和贵族大概率还是会选择拥立赫连霸为新可汗。 最终,他只能选择铤而走险,提前将此事告知父汗,他承认他有赌的成份,他赌父汗会在盛怒之下,让自己去调查此事,他再趁机要过来最精锐的可汗亲卫队的指挥权,如此一来,他便彻底掌控了局势。 他最后确实赌赢了,他也就不再客气,一面派兵去围困三位兄长,自己则亲自带人从可敦的营帐中搜出毒药,让父汗和可汗亲卫队的大小将领都知道,是可敦给父汗下的毒,才导致父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就要油尽灯枯。 但他也清楚,一旦父汗冷静下来,为了狄胡汗国的安稳,还是会继续决定立长子赫连霸为新可汗。 为了事态最终不发展到那一步,他也只能狠下心来,连夜将自己的父汗毒杀…… 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所有人都以为是可敦日积月累的慢性毒药夺走了父汗的生命,他再让自己事先收买的可汗亲卫队士兵鼓动其他人去斩杀可敦和她的三个儿子,彻底从肉体上消灭了他的竞争对手,也消除了一大隐患。 最终,在国相大野突的提议下,不少大臣和贵族别无他选的情况下也只能捏着鼻子拥立他为新的可汗。 但他很快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不少赫连部贵族对于呼延部的敌视和仇恨,不少部落酋长公开拒绝承认他这个新可汗。 为了能够坐稳可汗之位,他只能逼迫自己的母亲为父汗殉葬,彻底终结了呼延部,从而消除不少大臣和贵族的顾虑,使他们不再反对自己。 只是如今夜深人静,他也扪心自问,为了走到这一步,成为至高无上的狄胡可汗,他不惜弑父,杀兄,灭母,真的值得吗? 此时此刻,他只感觉自己掌心下的王座越发冰冷,连他的心也受到影响,变得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没有一丝感情。 也许,通往至高无上权力的旅程本就注定是孤独和冰冷的,感情只会成为阻碍自己建立王图霸业的绊脚石。 父汗,可敦,母亲,还有三位兄长,你们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唯有我赫连涛才可以让狄胡汗国不断变大变强,我一定会带着狄胡的勇士重新打进中原,再建一个新的狄胡王朝,再次让汉人匍匐在狄胡人的脚下。 赫连涛不再犹豫,直接转身重重坐下上王座,虽然眼前的金帐空无一人,但他的眼睛却似乎看到无数人拜倒在自己脚下,有狄胡的大臣和贵族,手握重兵的将领,其他部落的酋长,西域那些小国的国王,甚至还有中原的皇帝,皇子和公主们…… 赫连涛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这睥睨天下的感觉,果然很让人着迷。 第341章 以绝后患 “属下恭贺五王子荣登可汗之位……啊不,应该是恭贺新可汗才对。” 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赫连涛的遐想,随后一个身影掀开帐帘闪身进入金帐内,笑嘻嘻给王座上的赫连涛道贺。 此人正是可汗亲卫队的百夫长阿必鲁,当初也正是因为他的通风报信,赫连涛才决定铤而走险,兵行险着,可以说若不是因为有他这个安插在伊达可汗身边的关键棋子在,赫连涛还真不一定有机会当上这个新可汗。 也许是正是因为念及他通风报信有功,因此面对阿必鲁未经传召而进入金帐,赫连涛并没有表现出一丝动怒,只是轻轻一笑,淡淡道:“我能当上这个可汗,你功不可没,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你的,既然当初答应事成之后封你为可汗亲卫队的万夫长和特勤,我就绝不会食言的,我现在就给你写一份委任书。” 言罢,赫连涛直接从一旁的案桌上拿过一张羊皮纸,开始提笔刷刷刷写起来。 “多谢可汗!” 阿必鲁见状不由大喜过望,当即弯腰拜谢赫连涛的恩典。 他当初就是因为在可汗亲卫队百夫长的位置上一直升迁不上去,就在此时赫连涛偷偷找上他,告诉他只要愿意效忠于他,将来他当上可汗可以封他为万夫长和特勤,最终自感晋升无望的阿必鲁接受了赫连涛递过来的橄榄枝,秘密投靠了赫连涛,成为赫连涛安插在伊达可汗身边的一枚重要棋子,不断向赫连涛通风报信,使他随时能够掌握可汗的一举一动。 而当初也是他和另外几个早已秘密投靠赫连涛的人暗中鼓动其他人去杀害可敦和她的三个儿子,逼得王庭中的那些贵族和大臣无奈之下只能拥立赫连涛为新可汗。 如今赫连涛在自己的暗中协助下已经顺利继承了可汗之位,阿必鲁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躁动,未经赫连涛传召就进入金帐之内,想亲口问问赫连涛打算何时封他为万夫长和特勤。 不过阿必鲁也不傻,经过这几日发生的一切,他也意识到赫连涛的心狠手辣远超自己的想象,他也暗暗后悔过自己不该跟赫连涛搅在一起,可是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了,他只能跟赫连涛一条路走到黑,寄希望于赫连涛事成之后能够兑现他的承诺,不过他却也还得时时提防赫连涛杀人灭口。 虽然他现在不请自来冒险进入金帐跟赫连涛讨要事先允诺的好处,不过他却只待在金帐门口附近,离赫连涛远远的,如此一来,即使赫连涛想杀人灭口,突然发难,他也有足够的机会可以逃出生天,并将他弑父杀兄的恶行昭告于整个王庭,号召大家一起讨伐他,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但现在看赫连涛二话不说直接给他写委任书,阿必鲁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不由落了地,心中也在暗暗揣测自己是不是将新可汗想得太坏了,自己好歹也为他顺利继承可汗之位立下了汗马功劳,他怎么说也该对自己有些许感恩之心,没必要非要将自己杀人灭口呀。 就在他又是不安和又是期盼之时,赫连涛已经站起身来扬了扬自己手中墨迹未干的委任书,笑道:“怎么样,阿必鲁万夫长,狄胡汗国的新特勤,是你自己上来拿,还是我这个可汗拿下去给你?” 听到万夫长和特勤两个称呼,阿必鲁不由有些飘飘然,心中的警惕心也一下松懈了不少,但出于小心,他还是不敢上去靠近赫连涛,更不敢让赫连涛下来靠近他,只得干笑道:“属下不敢让可汗屈尊,可汗丢下来给属下就好了。” 这个理由不可谓不无礼,但赫连涛还是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果就手一扬真将手中的委任书丢到阿必鲁脚下。 阿必鲁大喜过望,立即弯腰捡起地上的委任书,低头认真看起来。 果然,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赫连涛以新可汗的身份封他为可汗亲卫队的万夫长和狄胡汗国的特勤,赫连涛果然诚不欺他。 阿必鲁心中欢喜,刚要抬头向赫连涛谢恩,却只见眼前寒芒一闪,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利箭已经直挺挺射入他的眉心…… 阿必鲁的身躯直挺挺仰面倒下,一双眼睛不甘圆睁着,这一刻,不知他心里有没有后悔不该投靠赫连涛。 赫连涛缓缓走到阿必鲁的尸体旁,俯身拿走他手中的羊皮纸,直接丢入金帐门口的火盆中付之一炬,目光满是嘲讽,似乎是在跟阿必鲁的身体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既然能背叛父汗,自然也就能背叛我,而且你还知道那么多不该知道的事,我怎么还能让你活在这个世上!” 随后,赫连涛唤进来几名可汗亲卫队士兵,告诉他们阿必鲁未经传召进入金帐意图对他不轨,已经被他射杀,要这些士兵处理阿必鲁的尸体,他自己却转身离开了金帐。 赫连涛一路来到一处有士兵把守的营帐,正是关押可敦的贴身侍女伊娜的地方。 当初可汗被毒杀的消息一传出,愤怒的可汗亲卫队士兵冲进关押可敦的营帐将可敦和她的侍女统统砍为肉泥,只有伊娜因为告发可敦而被分别看押,反而侥幸躲过了一劫。 自然没有一个士兵敢阻拦赫连涛这个新可汗,他很顺利进入营帐内,只是没想到他一进去,伊娜却直接冲过来扑到他怀里,又惊又喜道:“五王子,你终于来看我了。” 赫连涛淡淡一笑:“实在抱歉,让你受苦了。” 伊娜却在他怀中拼命摇摇头:“我没事的,只要能帮你当上可汗,受多大的苦我都愿意。” 面对伊娜的真情流露,赫连涛脸上却没有什么动容之色,依旧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可以再为我做件事吗?” 伊娜忙不迭点点头:“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 “意”字还未说出口,伊娜只觉得小腹一凉,随后便是一股剧痛传来,不由一看,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腹部,鲜血汩汩冒出,而紧握住刀柄的手却是来自她的情郎赫连涛。 赫连涛脸色跟他的语气一般冰冷如铁:“既然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那你就为了我去死。” 伊娜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双手捂住不断冒血的腹部,面色苍白,一脸不可置信望着赫连涛,感觉眼前的人竟然如此陌生。 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喜欢自己,将来要封自己为可敦的男人吗? 良久,伊娜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自嘲道:“我早该想到,你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怎么会喜欢我一个卑贱的侍女呢,你只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去欺骗可敦罢了,可笑的是我还听信你的鬼话,相信帮助你登上可汗之位后,你便会娶我,甚至封我为可敦,我可真是太傻了……” 赫连涛摇摇头,沉声道:“你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知道得太多了。” 伊娜嘴角已经流出了鲜血,却还在笑道:“我怎么会怪你呢,要怪只能怪自己蠢,蠢到会去相信你的鬼话,但你知道吗?” 伊娜突然发狂一般大笑,面容显得扭曲而狰狞:“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你现在杀的不仅仅是我,还亲手杀了你的孩子。” 赫连涛脸上不由一阵惊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但随后,他缓缓闭上眼睛,冷声道:“死了也好,否则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得清楚。” “你……”伊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铁石心肠的人。 “你简直是个魔鬼!”伊娜怒吼一声,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赫连涛缓缓睁开双目,望向伊娜的尸身,目光慢慢移到他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眼神异常复杂。 但很快,他的目光又逐渐变得冰冷。 他必须要时刻提醒自己,一个可汗是不应该有感情的! (说句题外话,目前为止感觉只有赫连涛这个角色最符合反派的定位,但如果说萧玠也是这么写的话,很多人应该很难接受这么暗黑的设定。) 第342章 洞察一切 “王兄弟,我看今日狄胡王庭的守备松懈了不少,要不我们还是趁此良机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凉州向殿下复命。” 营帐内,郭亮正苦口婆心劝说王升尽快撤离王庭。 毕竟短短几日时间,狄胡王庭这边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先是伊达可汗离奇死亡,而后又是可敦和他的三个儿子被愤怒的可汗亲卫队斩杀,再然后就是新可汗的母亲在伊达可汗火化当日冲入大火中殉葬…… 他担心他们二人若是再继续留在这是非之地,恐怕下一个死的就他们两个。 虽然他们从凉州北上漠北之时,早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只要还有一线生机,谁也不想死在这异域他乡,做一个孤魂野鬼。 再说,在郭亮看来,秦王殿下交给他们的任务是联络伊达可汗,引诱其率兵南下,诱敌深人,坚壁清野,围而歼之,可如今伊达可汗已死,新可汗根基不稳,他们再留在狄胡王庭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听完郭亮一番话,王升一时默然不语,但面上分明有些迟疑和意动,但他想了想,还是重重一摇头,沉声道:“如今殿下交代给我等的任务尚未完成,若是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回到凉州该如何跟殿下交代呢?” “王兄弟,你糊涂呀,殿下是派我们二人来塞外联络伊达可汗的,可如今他人都死了,我们还能联络谁?”郭亮不由有些为之气结,这个王副将平时人都挺上道的,可只要一涉及秦王殿下的事,便立即变得一根筋,任自己怎么费劲唇舌都劝说不动。 王升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还是毅然决然摇摇头,决绝道:“殿下的目的是要我想办法引诱狄胡人南下中原,如今虽然伊达可汗已死,可狄胡人已经拥立了新的可汗,我自然得想办法说服他们的新可汗统兵南下,好实现殿下的大计。” 眼看王升如此大义凛然,郭亮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只得重重叹口气道:“可如今狄胡局势未明,我们继续留在王庭处境甚是凶险。我偷偷去打听过了,这个新可汗赫连涛不是可敦所生,他的母亲还是来自赫连部的世仇呼延部,听说很多狄胡人不支持他当这个新可汗,恐怕狄胡还会有一场内乱,我只担心我们继续留在这里迟早都得小命不保。” 说到此处,郭亮看了王升一眼,继续解释道:“王兄弟,我郭亮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可我真不想死在塞外,成为鹰鹫狼犬的食物,连死都不安生呀。” 王升又何尝不了解好友的担忧,他沉吟良久,缓缓开口道:“这样,郭兄弟,既然如今狄胡局势未明,我们不妨兵分两路,你想办法回到凉州,当面跟殿下告知狄胡之事,请他及早应对……” “你疯了,我一个人回凉州,那你怎么办,狄胡人生性狡诈多疑,若是我跑了,他们岂会留你性命。”王升话还未说完,郭亮就猜到了他的意思,不由面色大变,赶紧打断他的话,劝他打消这个不靠谱的念头。 王升依旧还是摇摇头,笑道:“郭兄弟你且放心,我王升既然敢留在王庭,就不怕狄胡人拿我怎么样,只要狄胡人对中原还有野心,我就有信心说服他们的新可汗统兵南下,乖乖钻入殿下的圈套之中。” “不行,此事还是太过冒险了,更何况你的伤还没痊愈,若是狄胡人要对你不利,你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再说了,我郭亮也不是那种抛弃兄弟的小人,总之,一句话,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王升面上不由划过一丝感动,还想再劝劝郭亮,但此时帐帘却突然被人掀开,而后一大群可汗亲卫队的士兵呼啦啦闯入营帐内,一脸冷峻望着他们。 帐内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郭亮更是不自觉挪了挪身体,将受伤卧床的王升挡在身后。 王升面上再次有些动容,但望着营帐内的这些不速之客,目光还是不自觉有些紧张,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我们乃是你们可汗的客人,你们为何无故要闯入我们的营帐。” 可营帐内的可汗亲卫队士兵没有一个人搭理甚至是回应他,也不知道是听不懂王升的汉话还是不想回他话。 此时,帐帘再度被人拨开,一个百夫长进入了营帐,王升和郭亮认出他就是当初将身受重伤的王升送回营帐的克里图。 克里图进入营帐之后,一双眼睛先看看躺在床上的王升,又看看将他护在身后的郭亮,冷哼一声,又生硬的汉语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一下,博利可汗要见你们。” 王升和郭亮闻言都不由面色为之一变…… …… “汉将王升(郭亮),拜见可汗陛下。” 一进入可汗金帐内,王升和郭亮倒头便拜,态度十分谦卑恭敬。 赫连涛目光在王升和郭亮身上游移不定,却是突然冷冷一笑,道:“既然你们不是真心投奔我狄胡,就不必像我这个狄胡可汗行如此大礼了。” 王升和郭亮不由心中暗暗一惊,王升强行压下心中的慌乱与不安,急切辩解道:“可汗陛下明鉴,我等当真是受萧璜与王澄残害,家人不幸惨死殒命,走投无路才远走塞外,前来投奔可汗……” “你这些话糊弄一下我父汗也就罢了,休想骗过我。”赫连涛毫不犹豫打断王升的话,冷笑道,“你们中原的兵书我可能读得比你们两个汉人都多,我记得你们汉人有两个词,分别叫‘引蛇出洞’和‘瓮中捉鳖’,这也是你们两人来我们漠北见我父汗和我的原因,我没说错。” 郭亮只觉得后脊背一阵发凉,心中哀叹一声自己这次恐怕当真是命不久矣。 王升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还是强作镇定,故作不懂道:“恕汉将愚昧,实在听不明白可汗陛下的意思。” 赫连涛一脸戏谑,目光随后落在王升腹部的伤口上,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王副将腹部这一刀,应该是叫做苦肉计。”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王升自知对方已经完全识破了一切,只得暗暗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脸上再无一丝谦卑恭敬之色,反而冷冷道:“既然话已至此,不知可汗打算如何处置我们二人。” 赫连涛看他面色决绝,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欣赏:“不错,倒是条汉子,倒是令我佩服,不如你就索性投效于我,我不仅不杀你,还会封你做万夫长。” “多谢可汗的看重。”王升没有一丝犹豫,果断摇摇头拒绝道,“我王升乃是汉人,岂能委身侍奉异族。况且我王升深受秦王殿下大恩,早已立誓此生绝不相负,又岂能因为贪生怕死而食言。” “若是可汗当真佩服我,就请给我们二人一个痛快。” 第343章 无耻要求 “哈哈哈!” 赫连涛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突然仰天一阵哈哈大笑。 王升和郭亮二人一时之间反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狄胡可汗何故大笑。 片刻之后,赫连涛才止住笑声,深深看了王升一眼,沉声道:“果然是又有胆识又忠心,也难怪你们秦王殿下会派你来塞外……放心,我不杀你们,但我需要你们替我给你们秦王殿下传一句话。” 王升心中猛然一跳,不自觉追问道:“不知可汗要我等传什么话。” 赫连涛玩味一笑:“我可以如你们秦王殿下所愿,亲自率大军南下中原。” 王升和郭亮不由身躯一震,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和不解。 他们想不通,既然这个狄胡新可汗知道引狄胡人南下中原是一场阴谋,可为何还要率狄胡大军南下呢? 赫连涛似乎猜到了他们心中的困惑,继续笑道:“但我希望你们秦王殿下和三十万凉州军可以一直按兵不动,作为回报,我一旦顺利攻破洛阳,我会将他的父皇和兄弟全部杀掉,如此一来,他就是你们大宁王朝最后的皇室血脉,顺理成章登基为帝了。” 王升和郭亮身躯再度一震,显然是被赫连涛的一番话给惊住了。 王升本能就要驳斥,毕竟若是秦王殿下当真按兵不动,任由狄胡人屠戮中原,攻破洛阳,对于中原和洛阳百姓而言无异于一场浩劫。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如赫连涛说的那般,只要狄胡人杀了当今皇上,屠尽洛阳皇族,远在凉州的秦王殿下确实就成了当今天子的最后血脉,再无人能够阻止他君临天下。 只是为了秦王殿下这个来之不易的皇位,牺牲掉这么多无辜的汉人百姓,真的值得吗? 赫连涛一直静静看着王升的面庞,敏锐捕捉到他脸上的意动与迟疑,不由笑道:“你们也不必多想,只需回到凉州之后,原封不动将我的话传达给你们的秦王殿下,我想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然明白该如何抉择。” 王升心中默默点头,这确实不是自己一个副将能决定的事,一切最终还是得由殿下自己来定夺……只能希望他不会选错,以至于背负千古骂名。 想到此处,他只好对赫连涛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会将可汗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我们殿下……希望可汗能够给我们两匹快马,让我们可以尽快返回凉州面见秦王殿下。” “不用两匹,一匹就够。”赫连涛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意,“王副将既然有伤在身,就留在我们狄胡王庭好生休养,让这位姓郭的兄弟一个人回凉州报信就好了。” 王升默默叹了口气,无奈看了一眼一脸错愕的好友郭亮。 他知道,自己成了狄胡人的人质,若是秦王殿下拒绝赫连涛的条件,狄胡人很有可能会拿他的脑袋来祭旗。 可如果秦王殿下答应赫连涛的条件,他就是带领狄胡人进犯中原的领路人,恐怕一辈子都会被人钉在耻辱柱上,背负千古骂名。 …… 营帐内,阏氏容氏正在吃饭,贴身侍女小静则站在一旁伺候。 尽管容氏一再招呼小静坐下来跟自己一起吃,可小静却坚持主仆有别,坚决不肯跟容氏同桌而食,容氏无奈之下只得听之任之。 但就在此时,一队可汗亲卫队的士兵却突然鱼贯而入,中断了主仆间的温馨,也打断了容氏的用餐。 只不过容氏倒没有动怒,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碗筷,一脸平静望着这些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小静尽管看着这些彪形大汉,心中很是害怕,但看了一旁的阏氏容氏一眼,还是壮着胆子鼓起勇气娇斥道:“你们大胆,竟敢私闯阏氏的营帐,就不怕可汗怪罪吗?” “正是我要他们来的。” 话音未落,赫连涛就掀开帐帘进入营帐内,饶有兴致望着帐内的主仆二人。 不知为何,小静一看到赫连涛就仿佛见到了魔鬼一般,不自觉连连后退几步,满脸惶恐。 倒是容氏还是继续面不改色,只是面无表情淡淡问道:“不知可汗这是什么意思。” 赫连涛微微一笑,上前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封带血的信函,轻轻放到容氏前面的小桌上。 饶是容氏再淡定从容,神色也不由微微一变,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心系儿子赫连拓的安危,因而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侍卫带自己的亲笔信去中原想要交给赫连拓,要他无论如何此生都不要再回漠北王庭,免得遭受赫连涛的毒手。 对于赫连涛的手段,她已经领教到了,毕竟她能看出伊达可汗虽然中了慢性毒药,却还远远不到毒发身亡的地步,可他却在一夜之间离奇中毒而死,再想想被愤怒的可汗亲卫队砍成肉泥的可敦和她的三个儿子,还有主动冲入火场为伊达可汗殉葬的阏氏呼延氏,她如何猜不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新可汗赫连涛。 对于这么一个弑父,灭母,杀兄的恶魔,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儿子赫连拓落入他手中,不知道会得到一个多么惨痛的下场。 正是为了保住儿子性命,她才冒险偷偷派人去给赫连拓送信…… 只是现在看着自己的亲笔信出现在自己面前,上面还沾着血,容氏如何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愧疚 是自己害了那个帮自己送信的可怜孩子。 “不知可汗打算如何处置我?” 事到如今,容氏反而越发冷静,冷声问赫连涛。 赫连涛眼中反而划过一丝欣赏,微微一笑:“阏氏且放心,我没有什么恶意,我今日来此只是想宣布一件事罢了。” “什么事,说。”容氏声音依旧冰冷。 赫连涛却还是丝毫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道:“阏氏虽然是汉人,可毕竟是狄胡人的阏氏,可别忘了,在我们狄胡,新可汗是可以娶庶母的……” “你简直无耻至极!”容氏面上一阵羞愤,怒斥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赫连涛面色一寒,目光望向一旁的小静,冷冷道:“既然你是负责照顾阏氏的侍女,你就得好生照顾她,若是她寻了短见,我就将你赏赐给最卑贱的奴隶,让你每天伺候十几个男人。” 小静瞬间吓得面色惨白,连连后退,娇躯不住颤抖,一双眼睛满是惶恐和绝望。 赫连涛不再理会小静,只是静静看着容氏,冷笑道:“狄胡的规矩不可破,我劝阏氏还是好生遵从,我相信我那个哥哥和妹妹应该会尽早赶回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言罢,赫连涛冷笑一声,带着可汗亲卫队头也不回离开营帐。 赫连涛一走,小静直接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往下流。 容氏看着小静如此模样,胸中也是百般难受。 第344章 惊天想法 狄胡可汗更迭的消息终于还是传到了洛阳。 随之而来的还有狄胡新可汗赫连涛派来的使者,除了给大宁天子送来了新可汗的国书,还正式对朝廷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大宁可以将滞留的洛阳的狄胡王子赫连拓和狄胡公主阿依丽送回漠北王庭。 对于此事,大宁上到文武百官,下到贩夫走卒,大家的意见是出奇一致,都认为朝廷应该将狄胡王子和狄胡公主送回漠北王庭。 百官的看法很简单,去年因为朝廷出兵从狄胡夺回西域,双方的关系已经变得很紧张,已然呈剑拔弩张之势,而如今狄胡老可汗故去,新可汗即位,若是朝廷再无理扣下狄胡的小王子和小公主,拒不放人返回漠北,不仅在道义上站不住脚,而且还会进一步激化宁狄两国之间的矛盾,最终极有可能导致双方兵戎相见,致使朝廷徒耗大量钱粮,边关将士死伤惨重,中原百姓生灵涂炭,实在是大不智。 因此,朝廷应该遂了狄胡新可汗的心意,将王子赫连拓和公主阿依丽送还给狄胡,绝不能因小失大,为了两个异族人,连累到大宁朝廷和百姓。 而百姓的想法则朴素得多,他们不知道什么朝廷大事,也不关心两国邦交,只是觉得虽然狄胡跟咱们大宁有仇,但如今人家老可汗去世了,如果不放他的子女回去祭拜守孝,实在是有违人伦之道,这是可是要遭天谴的。 现在,压力都到了齐王萧玠这一边,只因为大家都听说了,狄胡的王子赫连拓和公主阿依丽就住在他的府上,虽然他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狄胡的王子公主放着鸿胪寺安排的好好馆驿不住,而去住什么齐王府。 反正听说是当年勤政殿上狄胡小王子赫连拓与齐王殿下是一见如故,交情匪浅。 但那个小公主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是看上了齐王殿下,要自荐枕席想给齐王殿下当个侧妃或是良娣不成? 只是不管外界怎么瞎猜,如今的萧玠倒是大感汗颜,自从穿书以来,他斗世家,斗萧璜,治交州,治司州,只着眼于大宁这一亩三分地的事,除了偷偷告知赫连拓关于他的身世之外,几乎没有布局漠北狄胡那边,以至于那边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自己居然一无所知,还要靠狄胡派使者过来通报。 他当然知道赫连涛是个什么人,那可是原书中的最终大boss,一个为了所谓的王图霸业六亲不认的狠人,而且还是字面意思上的六亲不认,但是他认为阻碍到自己霸业的人,不管是父母还是妻儿或者兄弟,他都可以毫不留情除掉。 萧玠倒不是没有想过提前布局阻止赫连涛的崛起,只是一来漠北王庭远在天边,他的势力还暂时无法企及,一时也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二来他记得按照原书的情节,现在还没到赫连涛崛起的时候,因此他才想着暂且全力对付天命之子萧璜,待夺嫡成功,再举大宁之力对付赫连涛和狄胡。 只不过他一个穿越者居然忘了这个世上有一种铁律叫“蝴蝶效应”,因为他的出现,他的所作所为,早已经使很多事情的发展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赫连涛能够提前崛起自然不足为奇。 尽管有些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过自己的认知和掌控,但萧玠知道,只要人没变,有些事情还是会按照原来的剧情继续发生。 比如说,赫连涛要娶他的庶母容氏。 虽然在中原汉人眼中,娶庶母简直是有违人伦,天理难容。但对于北方游牧民族而言,新可汗娶庶母或者寡嫂却被认为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因为尽管老可汗的妻妾地位崇高,但在不少狄胡人眼中,女人终究是男人的私有财物,新可汗既然继承了老可汗的权利,自然也有资格继承老可汗包括妾室在内的财物。因为,新可汗娶庶母不仅没有人反对,反而相信这是有利于拉拢老可汗的旧部和子女,可以促进家族的内部团结,还可以让新可汗尽快得到臣民的支持和拥戴。 不过萧玠心中清楚,他能不能接受这么奇葩的风俗不重要,他知道贞烈的容氏肯定是接受不了,原书中她最终也是选择了以死来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和清白,这也导致赫连拓自此恨上了阻止他回漠北王庭救母的萧璜,甚至不惜与兄长叶秋决裂,一心只想杀了赫连涛和萧璜为母报仇。 如今既然同样的难题摆在萧玠面前,他就绝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毕竟容氏不仅仅是他的爱将叶秋的母亲,也是赫连拓的母亲,而赫连拓对自己态度关乎到他将来如何通过赫连拓来一步步蚕食吞并漠北的计划,从此彻底消除北方边患。 因此,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想办法救出容氏,使赫连拓死心塌地倒向自己。 只不过下定决心救是一回事,如何去救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容氏身处千里之外的漠北王庭,方圆数千里都是狄胡人的势力范围,更何况狄胡人个个都是天生马背上的战士,骑在马上来去如风,而他派出去的人即使跑得再快,也跑不过马儿的四条腿,只怕最终说不定不仅救不出容氏,反而可能会搭上他的不少精兵。 可以说,从狄胡王庭营救出容氏,难度无异于二战时小胡子派伞兵去救墨索里尼…… 等等,伞兵…… 萧玠想到此处,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目光也缓缓望向空荡荡的天空。 从天而降,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任他赫连涛再如何心思缜密,也不会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一套从天而降的掌法,足以将他彻底打懵。 只不过,要实施这套营救方案,必须要将狄胡的绝大多数兵力从王庭调走,他的人才能浑水摸鱼,趁机将人从狄胡眼皮子底下救走。 不过若想要从王庭抽调走大部分狄胡兵力,就需要朝廷那边的密切配合了。 只是萧玠刚想要进宫求见父皇,齐王府的管家老胡却急匆匆跑来,告诉萧玠宫里派人来传话了,要萧玠立即进宫面圣。 萧玠心如明镜,知道父皇这么急匆匆见他肯定是为了狄胡人的事,也不敢怠慢,便立即换了身衣服,匆匆跟着宫里的来人一道进宫? 第345章 语出惊人 萧玠一到御书房门外,门口的负责通传的小宦官便不由眼前一亮,赶紧说道:“齐王殿下,你可算来了,圣上有旨,若你到来,不必通报,立刻见驾,请殿下随我进去!” 萧玠点点头,随小宦官一道进入御书房,一进门倒头便拜:“儿臣参见父皇。” “皇儿不必如此多礼。”萧稷笑着摆摆手,随后对一旁的内侍监连奕使了个眼色,连奕会意,当即招呼御书房的其他宦官宫女纷纷退出御书房。 宫人一退下,萧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缓缓开口道:“狄胡人的事你都听说了?” 萧玠轻轻一点头:“儿臣都听说了。” 萧稷淡淡一笑,目光落在御桌上的厚厚一大摞奏折,沉声道:“你知道这些奏折上所言都是何事吗?” 萧玠微微一笑:“想来是劝父皇将狄胡王子赫连拓和狄胡公主阿依丽交给狄胡使臣带回漠北王庭,以免大宁和狄胡之间兵戎相向,再起战事。” “朕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萧稷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自己儿子能够猜中奏折的内容,只是深深看了萧玠一眼,沉声问道。 萧玠毫不犹豫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回禀父皇,儿臣认为绝不能将赫连拓和阿依丽交还给狄胡使者。” “说说你的理由!”对于萧玠的斩钉截铁,萧稷未置可否,只是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道。 萧玠沉吟片刻,随后问道:“父皇可知道狄胡的伊达可汗是怎么死的?” 萧稷不由眉头一皱:“狄胡人的说法是年老而死……听你的意思,莫非其中另有蹊跷?” “父皇所料不错!”萧玠重重一点头,“伊达可汗是被人毒杀的。” “什么?” 饶是萧稷再淡定从容,此刻脸色也不由微微一变,“赫连罗身为狄胡可汗,谁人如此大胆,竟敢下毒害他性命。” “父皇不妨想想,伊达可汗死后,谁获利最大?”萧玠没有直接回答父皇的问题,反而再次反问道。 萧稷心中蓦然一沉,目光满是难以置信:“你是说,赫连涛弑父?” 萧玠点点头,沉声道:“赫连涛不过是伊达可汗的第五子,他的母亲又是来自赫连部的世仇呼延部,本来并没有半点机会继承狄胡可汗之位。” “可先是伊达可汗正当壮年却离奇死亡,而他死后,可敦和他的三个儿子也随之离奇死亡,加上赫连拓远在中原,赫连涛顺理成章继承可汗之位……如此种种,父皇不觉得太过于巧合了吗?” “因此,伊达可汗和他的三个儿子一定是赫连涛所杀,若是将赫连拓和阿依丽交给他,他们二人必然也是难逃一死!” 萧稷眉头一蹙:“话虽如此,可也并不能证明赫连罗和他的三个儿子之死与赫连涛有关呀。” 萧玠似乎早就想到萧稷会有此一问,顺势说道:“父皇有所不知,叶秋的母亲容氏精通岐黄之术,深谙望闻问切之道,她早就看出伊达可汗身中剧毒,只是一直没有跟其他人声张,只是私下告诉儿臣派去狄胡王庭的人,要他们转告给儿臣。” “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早些告知朕。”萧稷有些又惊又怒,不由冷哼一声,目光分明有些不满。 “父皇息怒。”萧玠慌忙告罪,面色看起来有些诚惶诚恐,“儿臣并非是有意欺瞒父皇,只是容氏只是告知儿臣伊达可汗身中剧毒,却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毒,因此儿臣也不敢随意惊扰父皇,本想先派人去查明事情真伪和下毒之人,再一并禀报父皇……只是想不到儿臣还未查清真相,伊达可汗便已经死于非命,他的可敦和三个儿子也随之横死,如此一来,下毒之人便昭然若揭了。” “念你这次是初犯,朕暂且饶了你,若下次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萧稷这才面色稍霁,但随后面色一沉,有些不解道,“既然容氏知道有人下毒,为何不提早告诉赫连罗,而是眼睁睁看着他死于非命呢?” “父皇有所不知,容氏告诉儿臣的人,虽然她人在狄胡多年,却一直心系大宁,在他看来,若是伊达可汗遭人毒杀死于非命,他的几个儿子必然为了争夺可汗之位打得你死我活,狄胡也会因此元气大伤,如此一来,他们也就再无力进犯中原了……只是谁也想不到,赫连涛居然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不仅毒杀了父亲,还杀了留在王庭的三位兄长,一举坐上了可汗的位置,避免了狄胡的一场内乱,反而白白浪费了容氏的一番心思。”萧玠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真的为此事深感遗憾。 萧稷一时有些默然,随后感慨道:“如此说来,这个容氏倒是个心怀贞烈的奇女子,若是她人在中原,朕倒是可以给他封一个一品诰命夫人,以示嘉奖。” 萧玠似乎早就在等萧稷这句话,不由微微一笑道:“若是父皇准许,儿臣倒是可以派人去将这个容氏救回中原。” 这一刻,萧稷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容氏身在何处,漠北王庭!那是狄胡人的老巢,想从那里救出一个大活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况且,虽然容氏心怀中原,其心可叹,可如果为了营救她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牺牲大量精锐之士,那就得再三掂量值不值得了。 萧玠似乎看穿了父皇的疑虑,低声提醒道:“父皇,容氏可是赫连拓的生母,而赫连拓又是个孝子,若是大宁能够将容氏救出……” 萧玠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父皇一定会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萧稷再度陷入沉默之中,他站起来来回踱步良久,终于停住脚步,静静望着萧玠,沉声道:“你有几成把握可以将容氏毫发无损救出。” 萧玠没有躲避萧稷的目光:“至少七成!” 萧稷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萧玠的眼睛,似乎想借此看穿他的内心。 而后,萧稷突然来了一句:“需要朕做什么?” 萧玠微微一笑,却是语出惊人:“父皇需要对狄胡宣战!” 第346章 宣战在即(上) 出乎意料,萧稷并没有动怒,只是目光平静望着自己儿子,冷冷问道:“你可知道战端一开,会有多少边关将士战死沙场,多少无辜百姓死于非命。” 萧玠笑了笑,解释道:“父皇误会了,儿臣不是想要给大宁引来战火,而是想要引发狄胡的内乱,好让赫连涛顾此失彼,自顾不暇,我们才有机会可以救出容氏。” “继续说下去。”萧稷未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 萧玠点点头,随后继续道:“赫连涛非嫡非长,其母更是来自赫连部的世仇呼延部,想来反对他继任这个新可汗的人并不在少数,只是赫连涛手段太过毒辣,居然逼自己母亲为伊达可汗殉葬,牢牢掌控住了局势,那些反对他的人也只能暂且隐忍,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是我们大宁此时对狄胡宣战,陈兵边境,对狄胡形成威压之势,赫连涛只能集结重兵与我们大宁对峙,那些反对赫连涛的人必然趁势而起,群起而攻之,如此一来,赫连涛腹背受敌,狄胡自然而然也会陷于内乱之中,我们大宁不仅可以趁机可以救出容氏,还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萧稷听完一时沉吟不语,面色也有些凝重,显然是在心中慢慢权衡利弊。 良久,他缓缓开口道:“兵家大事关乎大宁的生死存亡,一着不慎,大宁便有亡国之祸,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赫连涛主动对我大宁的军队发动进攻,我军一旦不敌,狄胡人就可以趁势攻入中原,到时候对于大宁和中原百姓而言,无异于一场灭顶之灾。” “父皇只管放心,赫连涛此时绝不敢与我大宁交手。”萧玠一脸笃定,沉声说道。 “说说你的理由。”萧稷依旧还是不动声色。 萧玠笑笑道:“我们大宁一向视狄胡为大敌,可在狄胡人眼中,我们大宁又何尝不是一个强大的对手。如今狄胡老可汗刚过世,新可汗初立,狄胡本就人心浮动,若是此时大宁对狄胡宣战,狄胡人大敌当前,必定人人惶惶不安,难堪一战。以赫连涛的智谋,他也必然可以看出如果此时与大宁开战,几乎没有多少胜算,因此他是绝不会主动进攻我们宁军的。” “况且,如今是春季,正是草原上牛羊马产仔的季节,是他们战马最为瘦弱之时,而且大多数狄胡牧人都在忙于为牲畜接生,根本无暇出征。” “只怕我们大宁大军压境,反而激得狄胡人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到头来对我们大宁不利。”萧稷眉头一蹙,显然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萧玠笑笑,继续解释道:“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得把握好一个度,宣而不战,引而不发,给狄胡人施加足够的压力,却不进攻,逼他们狄胡人自己乱起来。” 萧稷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满桌子的奏折之上,皱着眉头道:“大宁与狄胡已经相安无事多年,如今赫连罗一死,我们不仅拒绝将他的儿子和女儿送还回狄胡,反而要对狄胡宣战,岂不是不义之举,只怕难掩天下臣民悠悠众口呀。” 萧玠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中原王朝的通病了,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若是自己不占理,做事便畏首畏尾。 好在萧玠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心中早就提前想好了应对之策。 “若是与狄胡开战是他们老可汗的意思,我们大宁岂不就是名正言顺可以对狄胡宣战了?”萧玠有些玩味一笑。 萧稷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有些不解道:“此话从何说起?” 萧玠眼中划过一丝戏谑之色:“回禀父皇,儿臣麾下有一个文书郎,最是擅长临摹他人的笔迹,儿臣可以让他模仿伊达可汗的字迹伪造一份遗书,说赫连涛为了可汗之位下毒害他,号召狄胡人一起讨伐这个弑父夺位的不孝子……而这封遗书是他身边的一个亲卫队士兵貌似带到中原给赫连拓,最终落到朝廷手中。” “而我大宁最重天道伦常,赫连涛弑父夺位天理难容,父皇也是兴仁义之师,替天行道,伐赫连涛此等凶残无道之君,如此一来,大宁自然就师出有名了。” 萧稷摇了摇头:“如此牵强的理由,只怕狄胡人未必会相信。” “他们相不相信这个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给我们一个对狄胡宣战的理由,也给反对赫连涛的人一个讨伐他的理由。”萧玠笑笑,随后道,“而且一旦赫连涛弑父之事人尽皆知,而赫连拓又是伊达可汗仅存的最后一子,将来自然也是最有资格继承可汗之位的人。” 萧稷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而后沉声问道:“朝廷对狄胡宣战之后,你打算如何营救容氏。” 只短短一句话,萧玠就知道父皇同意了自己的计划。 萧玠对比也是早有准备,快步走到御书房内的大宁舆图前,用手在大宁北部指出一个位置,对萧稷道:“儿臣派人到达过漠北王庭,已经探查清楚王庭大致在这个位置。我们对狄胡宣战之后,可以以凉州军集结于河套一线,牵制住狄胡大军的主力,而后从幽州出一支奇兵在草原上纵横驰骋,攻击支持赫连涛的部落,将漠北的水搅得更浑。同时,儿臣还会再派一些人深入草原,潜入王庭,寻找机会将容氏救出。” 萧稷的目光随着萧玠的指指点点在舆图上不住在移动,忍不住皱眉道:“漠北草原地广人稀,只怕派出去的奇兵根本无法辨别方位,更别提去攻击其他部落了。” 萧玠微微一笑:“父皇放心,儿臣知道一人,天生敏锐,纵使在茫茫大草原也能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如果朕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早就有此想法,否则怎会有如此周全的准备。”萧稷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别有深意道,“不过你方才说你手下有一个善于模仿他人字迹的人,你以前没让他伪造过什么东西。” 萧玠一时有些汗颜,还在想着要不要实话实说,但萧稷却又继续淡淡道:“罢了,只要你不是叫他伪造圣旨,朕也懒得过问了。” 萧玠心中暗暗一凛,显然是听出了父皇的言外之意。 第347章 宣战在即(下) “萧玠,你这是疯了吗?如今我母亲人还在王庭,你们宁朝若在此时对赫连涛宣战,就不怕他对我母亲不利吗?” 齐王府内,赫连拓一听说萧玠告诉他大宁即将要对狄胡宣战,整个人瞬间暴怒了。 一旁的云汐面色悲戚,一张俏脸满是泪痕,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就任性一次,不辞而别,却就此与自己的父汗和三位兄长天人永隔。此刻,她内心充满痛苦与悔恨。 听完赫连拓一番话,她的内心更加慌乱和不安,当即哀求萧玠道:“是呀,殿下,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般,我的父汗和三位兄长都是死于五哥之手,若是此时你们宁国再与狄胡开战,只怕会连累到阏氏……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我不能再失去阏氏了。” 萧玠轻轻摇摇头:“我要父皇对你们狄胡宣战,并非是想要害你们母亲的性命,恰恰相反,我就是要救她一命。” “一派胡言!”赫连拓冷冷看着萧玠,恨声道,“若是你们宁国老老实实不跟我们狄胡开战,我的母亲自然在王庭好好无事,可一旦你们宁国对我们狄胡宣了战,赫连涛必然以为一切都是我在背后撺掇,到时候岂会放过我的母亲……说什么是为了救我母亲,不过就是你们宁国看我们狄胡如今局势不稳,想趁机浑水摸鱼罢了。” 萧玠也冷冷一笑:“若是我们大宁不对你们狄胡宣战,你的母亲确实可以在王庭好好无事,可你以后可能就得叫赫连涛为父汗了。” 此话一出,赫连拓当即目瞪口呆,连云汐也一脸错愕。 “萧玠,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马上杀了你!”赫连拓面红耳赤,恶狠狠看着萧玠。 萧玠依旧继续冷笑:“赫连拓,你身为狄胡的王子,不会不知道在你们狄胡,新可汗是可以娶庶母的。我这边已经收到确切的消息了,赫连涛准备在王庭大摆宴席,正式迎娶你的母亲为新可汗的阏氏。” 赫连拓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但随后摇摇头道:“我母亲不是那种人……赫连涛他是痴心妄想。” 萧玠此时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赫连拓,沉声道:“你母亲是什么人不重要,但如今赫连涛已经牢牢控制了王庭,你母亲嫁不嫁根本由不得她自己决定。” 赫连拓瞬间哑口无言,明白萧玠说得确实不错,但他还是愤然起身道:“我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我一定要回王庭阻止他。” “你回去阻止不了赫连涛,反而白白送了性命。”萧玠用身体挡在赫连拓前面,摇摇头道,“你以为赫连涛想要娶你母亲真的是贪图美色吗?他只是想要借此逼你返回王庭,好趁机取你性命……别忘了,如果你父汗留在世上的儿子只剩下你和赫连涛,只要能够除掉你,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可汗之位了。”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搭上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阻止他,我绝不能让我的母亲遭受如此奇耻大辱。”赫连拓脸上此刻写满了决绝,显然是心意已决。 萧玠却冷冷一笑,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丝讥讽:“你可曾想过,若是你真的赶回王庭阻止了这场婚事,只怕到那时你也是性命不保,到了那时候你觉得你的母亲还会独活吗,与母亲共赴黄泉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 尽管萧玠话说得难听,但赫连拓却没有反驳,只是蹲在地上,痛苦抓着自己的头发。 看着兄长如此痛苦,云汐不由面露不忍,央求萧玠道:“殿下,你就帮帮四哥和阏氏,阏氏不能嫁给五哥,更不能死呀!” 萧玠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赫连拓,有些没好气道:“我如今劝说父皇对狄胡人宣战,目的不就是为了救你们的阏氏吗?偏偏有人还不领情。” 赫连拓蹲在地上没有说话,只是抬着头一脸迷茫看着萧玠。 萧玠暗暗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若你们是赫连涛,先是大宁陈兵边境对狄胡宣战,而后连当初反对他继任新可汗的人也在蠢蠢欲动,他还敢轻举妄动,继续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要迎娶你的母亲吗?” 赫连拓似乎明白了几分,但脸上还是有几分迟疑:“可……” “可你担心赫连涛会恼羞成怒杀害你母亲对。”萧玠看了赫连拓一眼,摇摇头道,“你只管放心,赫连涛没有那么蠢,我们大宁打着为伊达可汗报仇的名义对狄胡宣战,若是赫连涛敢伤害你的母亲,岂不是间接证明了他自己的心虚,变相承认是他自己毒杀了伊达可汗。如此一来,只会激起更多的人反对他,甚至是反叛他。” “相反,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和问心无愧,他只会更加善待你的母亲,证明自己不是那种弑父杀兄之人,因此,只要我们大宁一对你们狄胡宣战,赫连涛是绝不敢动你母亲一根毫毛。” “四哥,我觉得殿下说得不错,只要宁国一对狄胡宣战,五哥也不敢将阏氏怎么样的。” 云汐听明白了萧玠的意思,反过来劝说赫连拓。 赫连拓此刻也渐渐恢复了冷静,他看了一眼萧玠,沉声道:“齐王,刚刚是我多有失礼和得罪了。” “你不过关心则乱罢了,我不会跟你计较的。”萧玠摇了摇头。 但赫连拓迟疑了片刻,还是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可我担心的是,我母亲一向心善,如果她知道宁狄两国之间因为她而开战,致使生灵涂炭,只怕她后半生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了。” 萧玠摇了摇头,笑道:“你放心,我的目的是赫连涛,而不是你们狄胡,我们大宁只不过是宣而不战罢了,目的就是为了给赫连涛施加压力,牵制住他的大多数兵力,也给那些反对赫连涛的人一个趁势而起的机会,让赫连涛腹背受敌,难以兼顾,我们才有机会可以从王庭救出你的母亲。” 赫连拓没有再说话,心中却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如何不知道萧玠的想法,想要救她母亲是真,但趁机引发狄胡内乱也是真。 虽然他已经从自己兄长和母亲嘴里了解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个完完全全的汉人,并不是什么狄胡人。 可他毕竟是生于草原,狄胡人对他而言有养育之恩,而伊达可汗又一向对很好,他实在不想狄胡人就此毁于一旦。 可是一想到自己母亲的名节和安危,他也没有办法再多想了,更不可能去了阻止萧玠。 萧玠不知道赫连拓此刻心中的百般纠结,他只是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去找那个最适合奇袭茫茫大草原的天纵奇才了! 第348章 不速之客 听到下人通报齐王萧玠登门拜访之时,寿光侯吴泰是一脸懵逼的。 他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弟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只是太后对自己娘家人一向严格约束,从不允许他们借着自己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因此连身为当朝国舅的吴泰也是异常低调,平日里深居简出,从不招摇,鲜与朝中官员有往来,更别提结交其他皇亲国戚了。 正因为如此,对于齐王萧玠的不请自来,吴泰当真是猜不透对方的来意。 但尽管不清楚萧玠的来意,吴泰也不敢怠慢,虽说他是当今太后的弟弟,而齐王萧玠是当今皇上的第七子,单论辈分来说,萧玠还矮他两辈,但如今整个洛阳城谁人不知道齐王萧玠是最有机会入主东宫的皇子,得罪他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吴泰即使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自己的儿孙辈们考虑考虑。 因此,吴泰还是不顾自己年老体迈,亲自出大门迎接萧玠。 “老臣吴泰,参见齐王殿下。” 吴泰因为太后的关系,得以封了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因此对萧玠自称老臣。 萧玠慌忙上前扶住吴泰,面上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舅公这是在折煞我,这世上哪有舅公给甥孙行礼的。” 萧玠左一句“舅公”右一口“甥孙”的称呼叫得吴泰有些晕晕乎乎的,更加捉摸不透萧玠的来意,毕竟自己一向与对方没什么往来,真不知道萧玠为什么态度如此热切。 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无事不登三宝殿,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自称甥孙的家伙突然登门攀亲附友,一定是别有目的。 想到此处,吴泰看了萧玠一眼,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殿下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萧玠却哈哈一笑:“舅公这是哪里话,大家都是至亲,本就该多加往来,我也是今日无事,顺路过来看看舅公,莫非舅公不欢迎我这个甥孙?” 吴泰心中更加迷惑和不安,因为他记得清清楚楚,齐王府在淳化坊,他们吴府在尚贤坊,根本不顺路,萧玠分明就是专程来登他们吴府的门。 只是萧玠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吴泰也只能硬是挤出满脸笑容,对萧玠道:“殿下说的是哪里话,你可是贵客,平日里请都请不来,今日莅临寒舍,足以让我们吴府蓬荜生辉,老臣欢喜还来不及呢!” 萧玠哈哈大笑,随后跟吴泰一前一后进了吴府。 吴泰本来想带萧玠去贵客房一坐,但萧玠却莫名其妙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来吴府作客,想到处走走。 吴泰虽说不明白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好拂萧玠的面子,只得陪在萧玠身侧,带他在府内四处参观。 吴府占地不小,也有些年头,是当年萧稷登基为帝后,为了表示对太后娘家人的恩宠,特意赏赐给吴家的,也让吴家上下十几口人有个栖身之处。 只是吴家一直人丁不太旺,连身为家主的吴泰也只有一个儿子吴棠,可惜十几年前跟几个朋友出去打猎不慎被一只雄鹿用鹿角撞成重伤,最终不治身亡,让吴泰一大把年纪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过好在吴棠妻子郑氏当时已经有孕在身,几个月后产下一子,才没让吴泰这一脉绝了后。 正因为如此,吴泰对这个孙儿可谓是宠爱备至,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生怕这个孙子有半点好歹,让他吴泰彻底断了后。 连太后也对这个侄孙格外上心,毕竟怎么说也是他们老吴家最后的嫡亲血脉,时不时从宫里派人去吴府探望,或是要吴泰带进宫看看自己。 吴泰原本给这个孙儿取名叫吴忌,后又因为这个孙子自幼体弱多病,找了洛阳城最有名的相士给他看命,最终相士大笔一挥,给他孙子改名为吴疾,自此果然无病无灾,一转眼也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 现在偌大的吴府只有吴泰吴疾这对祖孙还有几个旁支在住,还有十几个家丁丫鬟,多少显得有些冷清。 萧玠在周府漫无目的四处转悠,吴泰只能拖着一副老弱的身体紧随在旁,不多时,两人就走到了后院。 入眼的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练武场,上面长满了牧草,倒是有点像后世的足球场,只是在中央竖立有十几个草人靶,每一个草人靶上都密密麻麻插满了羽箭。 此时练武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人一马,其中的白袍少年郎正专心致志一支接一支连续射箭,箭箭皆无需发,都是正中草人靶,而他的马儿则在一旁悠哉悠哉吃着草。 萧玠当然认得少年郎是吴泰的宝贝孙子,论起辈分也是他表弟的吴疾,不由笑笑,扭头对跟在一旁的吴泰调侃道:“想不到舅公一把年纪,倒是雄心不减当年,府上的练武场,看得出颇为用心呀。” 吴泰有些尴尬干笑两声:“殿下说笑了,老臣年老体衰,哪有这等精力,这都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儿,他天性喜好骑射,老臣也只能勉为其难,将练武场布置成如此模样,供其练习骑射。” 萧玠倒是知道吴泰的一番良苦用心,毕竟他唯一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死于狩猎意外,又怎么可能再让自己唯一的孙子再出去飞鹰走马,但又怕他在府中憋坏了,就把府中的练武场改造成骑射场,好让他的宝贝孙子吴疾可以尽情纵马驰骋,拉弓射箭。 萧玠看看练武场上的吴疾,笑笑道:“既然遇上了,我去跟表弟打声招呼。” 吴泰闻言不由暗喜,心中也是求之不得,毕竟萧玠如果将来真有机会登基为帝,自己孙子与他交好,也是大有好处。 虽说现在有太后在,没什么人敢跟吴家过不去,可太后将来总有仙逝的一天,一旦真到了那一天,吴家可就彻底没有靠山了,还是得提前找一个可靠的新靠山,而最有机会入主东宫的萧玠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 第349章 少年心气 吴疾凝神静气,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草人靶,随后星目一寒,拉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 只听“咻”的一阵破风之声,不远处的一个草人靶应声中箭,羽箭深深没入草人眉心的位置! “好箭!” 吴疾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喝彩,回过身一看,他认得是齐王萧玠,不由笑道:“是你呀,表哥!” 吴泰感觉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呵斥孙子一声:“怎么可以如此无礼,什么表哥,这是齐王殿下!” 萧玠却主动上前亲热拍拍吴疾的肩膀,不在意笑道:“舅公这是哪里话,大家本就是表亲,叫一声表哥有何不可。” 吴泰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几分窃喜,毕竟不管怎么说,齐王主动愿意主动跟自己的孙子交好总不是什么坏事,虽然说他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只是他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吴疾却将手中的弓箭递向萧玠,目光中分明透着几分期待和不服:“久闻表哥射箭之术天下无双,曾经在勤政殿上大胜狄胡王子,让我这个做表弟的见识一下如何?” 这下吴泰脸上更加挂不住了,再次大声呵斥道:“疾儿,怎可这么跟殿下说话。” 萧玠笑笑,刚要宽慰几句,目光却注意到不远处一个吴府的下人再探头探脑望向这边,一直在迟疑要不要过来,遂好心提醒吴泰道:“舅公,好像你府里的人有事要跟你说。” 吴泰回头一看,果然看到自己府里的下人正在不远处踟蹰,也只能招招手示意下人过来说话。 下人见状赶紧一路小跑过来,却先看了萧玠一眼,迟迟不敢开口。 吴泰更怒了,不由狠狠瞪了这个下人一眼,呵斥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的,简直是丢人现眼。” 下人闻言也不敢再犹豫,只得哭丧着脸道:“老爷,是司隶校尉府来人了,说是前几天有个巨盗流窜到洛阳作案,最近有在附近出没的迹象,他们过来了解一下情况。” 司隶校尉府? 吴泰不由一脸狐疑看向萧玠,却见萧玠也是一脸茫然朝自己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毫不知情。 吴泰也只能无奈看了萧玠一眼,吴疾却直接说道:“祖父,你先去处理事情,我来招呼表兄就好了。” 话已至此,吴泰也只能对萧玠道:“殿下,老臣暂且失陪一下。” 随后,又重重看了孙子吴疾一眼,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警告:“你好好陪殿下,不许再出言无状,对殿下无礼!” 而后,吴泰就跟着下人匆匆去前厅见客。 吴泰一走,吴疾也就不再客气,完全将吴泰的话抛诸脑后,直接拉过萧玠,非缠着萧玠要给自己露一手。 萧玠也不客气,直接拉满弓,一箭射去,直接射穿草人靶,钉在远处的木板上,箭尾的白羽还在不住抖动,可见这一箭的威力。 只此一箭,吴疾就不由得心服口服,毕竟他扪心自问,自己可射不出这一箭之威。 他是心高气傲的少年郎不假,可一旦碰到实力更胜自己的对手,就会对对方心生景仰之情,缠着萧玠非要教自己射箭不可。 萧玠却笑笑,将手中的弓箭交回给吴疾,摇摇头道:“大丈夫在世,手中的弓箭应该瞄准的是狄胡人的脑袋,而不是在家中的练武场射草人靶度日。” 萧玠不说话还好,此话一出瞬间说到了吴疾的心坎处,不由叹了口气,感慨道:“表兄说得不错,大丈夫在世,当提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为朝廷扫灭狄胡,开疆拓土,天天窝在家中算个怎么回事!” 萧玠心中暗暗发笑,果然如原书中记载的那般,人虽年少,却一心要横扫漠北,荡平狄胡,扬名立万,立不世之功。 想到此处,萧玠不由故意笑问道:“听表弟的口气,心中早有扫灭狄胡之志,为朝廷开疆拓土之心,不知平日里可有研习用兵之道?” 吴疾摇摇头,语气有些不屑:“之前倒是看过一些兵书,只是根本看不下去,要我说,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能拘泥于兵书中的条条框框,当待机而动,随机应变。” 这话听着多少有些狂妄刺耳,若不是萧玠事先知道他的底细,说不定只会当他又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可萧玠知道,这是一个霍去病式军事天才,除了用兵如神之外,还有一项最厉害的本事,就是在茫茫大草原中也能神出鬼没,根本不担心迷路的问题,时不时就如神兵天降一般,打得狄胡人根本找不着北。 在萧玠此次引发狄胡内乱营救容氏的计划中,那支在草原上神出鬼没的奇兵是很重要的一环,只有他们在大草原上到处袭击狄胡人的部落,才能最大限度引发狄胡人的恐慌,激起对赫连涛的不满,进一步加剧狄胡的内乱,才能最大限度削弱狄胡人的实力。 因此,萧玠才会特意上门拜访吴府,还借故支开吴泰,目的就是为了激发吴疾的斗志,趁机忽悠他离家出走远赴边关,率军出击狄胡。 毕竟吴疾可是吴家最后的嫡亲血脉,若是自己告诉吴泰想送他唯一的宝贝去打狄胡,估计到时候吴泰可不管自己是什么齐王,非当场跟自己翻脸不可,就是太后那边也非得叫自己进宫训一顿不可。 可天下又实在没有比吴疾更合适的人选,事急从权,萧玠也只能跟吴泰和吴疾这对祖孙玩阴的了。 想到此处,萧玠又故意刺激他的好表弟道:“表弟说话如此大的口气,不知真的上了战场还剩几斤几两。” 少年人心高气傲,最受不得他人质疑,吴疾一听这话果然瞬间炸毛了,管你是表哥还是齐王,声音也提高了几度:“表哥莫要小瞧我,若不是我祖父不给我离开洛阳半步,我早就去边关投军了,必然能将狄胡人打得落花流水,以后一听到我吴疾的名字就尿裤子。” “口说无凭,还是得战场上见真章!”萧玠似乎也被他激起了好胜心,针锋相对道,“既然你如此言之凿凿,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拿着我的亲笔信立即出城,与我的护卫庞虎汇合,你们一起去幽州找副都督高扬,让他调拨给你一支骑兵,由你率领他们出关去草原上跟狄胡人一较高下!” 吴疾一听要去边关打狄胡人瞬间心花怒放,也不想自己祖父吴泰知道自己离家出走该有多难过,也不想为何萧玠身上会随身带走亲笔信,他的护卫又好巧不巧刚好在城门,更不想高扬是否会同意自己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率兵出征狄胡…… 总之,一想到自己可以遂了多年心愿,可以去漠北大草原打狄胡人,便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吴疾从萧玠手中拿过亲笔信,而后直接牵着自己的爱马,直接从后院小门离开了吴府,完全不管惊慌失措的下人在他后面大呼小叫…… 萧玠看着吴疾远去的背景,不由摇摇头苦笑。 他心中清楚,吴疾这一跑,他自己的麻烦也就来了。 (原来是想安排一个卫子夫式的妹子买一送二,解锁两个军事奇才,可是想想原型霍去病的生平,还是给吴疾安排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更合适!) 第350章 御前告状 “孽障,给我跪下!” 万寿宫内,听完寿光侯吴泰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哭诉,原本一脸慈祥的太后面色当即一沉。 闻讯前来的萧稷正巧听了个大概,看着年近花甲却还跟个孩子一般嗷嚎大哭的舅舅,再看看面色阴沉目光凝重的母后,他脸上如何还挂得住,当即暴喝一声,厉声怒对萧玠怒吼道。 连奕吓了一大跳,他一直伺候在萧稷左右,不知多久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当机立断招呼其他宫人都退下,免得谁嘴风不严,又闹得整个长宁宫满城风雨。 萧玠倒是毫不含糊,也不解释,直接跪倒在地,还是一言不发。 只不过寿光侯吴泰还是不依不饶,他怒视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萧玠,随后对太后和萧稷哭哭啼啼道:“太后,皇上,你要为老臣做主呀,你们知道的,老臣只有一个儿子,年纪轻轻的人就没了,好在还给我留下了一个孙儿,才没有让我们老吴家断了香火……这么多年来,老臣含辛茹苦,百般呵护,就怕有个好歹,让我儿最后的血脉也没了……现在总算好不容易将孙儿拉扯长大成人,可齐王他不是……不体恤老臣,竟然怂恿老臣的孙儿离家出走,去塞外打什么狄胡人……狄胡人是什么太后和皇上是知道的,那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畜生呀……要是老臣的孙儿落在他们手里,那还活得成嘛……我可怜的疾儿呀,要是你真有个什么好歹,老臣我也不活了!” 说到此处吴泰哪里还说得下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甚是凄惨。 萧稷更加心烦意乱,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萧玠,恨不得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但他还是强行压制住心头的怒气和冲动,好言宽慰吴泰道:“舅舅别担心,洛阳离幽州何止千里,朕马上下旨给沿途各地官府和幽州大都督府,要他们一见到吴疾立即将人送回洛阳,绝不会让他出关一步的。” “对对对,皇上说的对!”吴泰如梦初醒,立即止住哭声,一脸哀求望着萧稷,忙不迭点头道,“还请皇上尽快派人去下旨拦住老臣那个不肖孙子,要是晚了他真的出了关,到时候老臣真的只能一死去黄泉路上给我那个短命的儿子赔罪了……” 萧稷狠狠瞪了萧玠一眼,刚要吩咐侍立在一旁的连奕去找人传旨,殿内却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话语: “且慢!” 众人不由一脸迷惑不解望向面无表情的太后,正是她出言阻止了萧稷派人去传旨。 “太后……疾儿他……”吴泰一声哀嚎,刚要说点什么,却被太后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吓得不敢再张口,但还不忘给萧玠投去一个愤怒的眼神,但萧玠反倒是神色不变。 “皇上,在派人去传旨之前,可否让哀家问齐王几个问题。” 太后依旧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到一点喜怒哀乐,只是平静看着萧玠的脸。 萧稷心中不由一震,母后平时可都是唤萧玠为玠儿的,如今居然改口称齐王,显然是已经动了真怒。 不过萧稷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心中的忧虑,只是干笑两声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了。” 吴泰心中再度一阵哀嚎,自己这个姐姐到底是怎么了,自己孙子都出城了,不赶紧派人去拦着,还在这里问什么萧玠呀,能问出什么子丑寅卯吗? 太后深深看着萧玠,缓缓抛出了第一个问题:“齐王,哀家问你,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若是有,哀家这个做姐姐的愿意替他跟你赔个不是。” 萧玠跪在地上,微微欠身道:“皇祖母言重了,寿光侯一向深居简出,与孙儿从没有过什么嫌隙。” 太后未置可否,依旧平静看着萧玠的双眼,随后继续问道:“那就是我那个侄孙吴疾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齐王了?” 萧玠还是摇摇头:“回禀皇祖母,孙儿与吴疾之前并无多少往来,他也没有什么得罪孙儿的地方。” 太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冷笑一声道:“这么说,就是哀家这个做皇祖母的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齐王,让齐王愤而去拿我那个侄孙吴疾出气咯?” 这话多少有些诛心,萧玠却还是不慌不忙解释道:“孙儿不敢,皇祖母一向对孙儿疼爱有加,孙儿怎敢对皇祖母有半点怨恨之心。” “那齐王就跟哀家好好说道说道,为何要无端怂恿吴疾离家出走,去边关打什么狄胡人。”太后的目光和语气越发冰冷。 萧玠没有躲避太后冰冷的目光,沉声回道:“皇祖母明鉴,孙儿劝说吴疾赴边塞远征狄胡,并非是要害他,而是为了他和吴家的未来考虑。” “简直是一派胡言,什么为了疾儿和吴家好,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吴泰鼻子差点没气歪,若不是皇上和太后在场,只怕当场就要跟萧玠撕扯起来了。 “让齐王继续说下去!”太后没有看吴泰,只是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 吴泰乖乖闭上嘴不敢再插话,萧玠随后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我可否问皇祖母一个大不敬的问题?” “问?”太后面无表情,言简意赅。 萧玠看着太后,悠悠问道:“皇祖母如今凤体康健,自然没什么人敢为难吴家,但皇祖母可曾想过,待您百年之后,吴家该如何自处?” “孽障,怎么跟你皇祖母说话!还有没有点上下尊卑!”萧稷闻言又惊又怒,再度出言呵斥萧玠,目光却有些紧张看着自己母后。 太后面色本能一沉,而后却慢慢恢复如常,淡淡道:“齐王你继续说下去!” 萧玠看太后如此反应,心中已经有了底,便继续说道:“常言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吴家因为皇祖母的关系,获得了朝廷不少恩宠,可吴家本身并未为朝廷立过什么功劳,一旦将来皇祖母去见先皇,恐怕吴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萧玠看了一眼萧稷,又继续说道:“或许父皇会念及皇祖母,继续厚待吴家,可若是父皇也驾崩了,谁也不知道新君会不会继续恩宠吴家。” “够了!越说越放肆!”萧稷真的有些动怒了,不知道今天萧玠是吃错了什么药,不是咒太后就是咒自己。 其实他也能明白萧玠的意思,毕竟如果吴家人虽然大多低调本分,可确实也没给朝廷立过什么功劳,若是有一天太后真的不在了,吴家确实难保富贵,因此萧玠才会想到给吴疾一个上战场立大功的机会。 但萧稷能理解不代表他能支持,毕竟吴家就只剩下吴疾这棵独苗,吴疾又是个毛手毛脚的愣头青,根本没上过战场,一旦在塞外有个好歹,吴家可就真的绝了后了,到时候要怎么跟太后和吴家交代。 太后沉默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话是这个理儿不错,可你若是送吴疾去边关从军历练一番,待学到一些武艺兵法,再上战场哀家绝无二话,可你现在直接让他一个毛头小子直接领兵出关去打狄胡人,这哪能成呀。” 萧玠摇摇头:“皇祖母此言差矣,孙儿自认还是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在孙儿看来,吴疾就是一个不世出的军事奇才,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必然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 明明萧玠是在对自己的孙子大夸特夸,但吴泰此时此刻只想哭,自己孙子有几分本事自己这个做祖父的一清二楚,每天就知道大言不惭,一个连兵书都不肯好好看的人,上了战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到时候别说立下大功,能保住一条小命就是列祖列宗保佑了。 萧稷显然也没有想到萧玠如此高看吴疾,不由皱眉道:“你与吴疾不过是数面之缘,就如此高看他?” 萧玠一脸郑重道:“父皇明鉴,儿臣绝非高看吴疾,而是他的本事确实当得起儿臣如此评价。父皇若是不信,不妨与儿臣打个赌。” “放肆!你身为皇子,自当谨言慎行,洁身自好,不要学那些市井泼皮,动不动就与人打赌!”萧稷骂了儿子一声,不过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多少怒意。 萧玠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太后,再看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吴泰,沉声道:“至于吴疾的安危,皇祖母和吴大人不必担心,我派我的护卫庞虎贴身护卫左右,一定可保他无恙。” 萧稷也在一旁帮腔道:“这个庞虎的本事朕也是见识过的,确实有万夫莫敌之勇,有他贴身保护吴疾,一定能护他周全的。” 吴泰脸色还是依旧难看,庞虎身手再好又怎么样,一旦到了战场,狄胡人千军万马杀过来,他能杀得了几个,到时候恐怕连他自己都被砍为肉酱,又怎么去保护吴疾。 不过吴泰不敢反驳皇上,只能将求助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姐姐。 太后却重重叹了一口气:“大宁那么多将士常年驻守边关,为了保卫大宁而跟狄胡人浴血奋战,他们也不有爹娘兄弟吗?既然他们能够上得了战场,怎么我吴家的儿郎反而上不得。罢了罢了,既然吴疾有如此报国之志,就由他去,只要他别丢了吴家的脸就成!” 吴泰彻底傻眼了。 明明是齐王萧玠将他的宝贝孙子吴疾忽悠去了边塞,怎么转眼之间,皇上和太后都站在他那边,不再管吴疾的死活了。 第351章 出其不意 高扬抬头看看眼前的风尘仆仆一脸兴奋的吴疾,又低头看看手中萧玠的亲笔信,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不是他认得现在旁边的庞虎,也认得萧玠的字迹,他必然会将眼前这个毛头小子当骗子给轰出去。 只是信中的内容确实让他匪夷所思,居然要他调拨给吴疾一支骑兵,让吴疾远征漠北大草原,到处袭击狄胡人的小部落。 要知道,漠北大草原可是狄胡人的天下,到处分布着狄胡人大大小小的部落,他们汉人的骑兵能在茫茫大草原上连分清楚方位都困难,能躲开凶神恶煞的狄胡人就算不错了,还想反过来袭击狄胡人的部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如今幽州大都督秦阳因为旧疾发作,已经回洛阳养伤,幽州大都督府的一切大小事务都由他这个副都督代为决断,他是有这个权力调拨兵马给吴疾远征漠北的。 何况萧玠对他还有救命之恩,他也早已将自己视为齐王一党的人,但军国大事不可儿戏,他更不想自己手下的将士白白去送死。 只是吴疾毕竟是带着萧玠的亲笔信来,他也不能直接驳了萧玠和吴疾的面子,于是笑笑道:“齐王殿下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如今朝廷对狄胡宣战的圣旨还未正式下发到幽州,我们幽州军也不好贸然出击。不如这样,你先暂且在军中安顿下来,与将士们熟悉一下,待朝廷的旨意下来,再正式调拨兵马给你远征漠北,如何?” 吴疾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打狄胡这档子事,心中的迫切让他是半点也等不得:“高副都督,兵贵神速,可是半点拖不得,还请高副都督行个方便,马上调拨兵马给我,让我立即出击塞外。” 吴疾一个一天战场没上过的毛头小子跟高扬一个戎马多年的老将说兵贵神速多少有些失礼,但高扬却没有在意,只是笑笑道:“吴都尉稍安勿躁,我虽代理幽州大都督府事务,可幽州军并非我个人的私军,而是朝廷的军队,既然是朝廷的军队,一切就得按照章法来,只要朝廷对狄胡宣战的旨意尚未下发,我们幽州军就一日不可轻举妄动,免得朝廷怪罪下来,到时候你我都担待不起。” 吴疾虽然没有上过一天战场,却年纪轻轻就承袭了父亲轻车都尉的勋官,因此高扬称呼他为吴都尉倒也合适。 眼看高扬跟自己打起了官腔,吴疾急了,刚要继续跟他争辩一二,却被一旁的庞虎暗暗拉住他的衣角,冲他不住在摇头。 萧玠当初就猜到吴疾年少气盛,很容易跟幽州军那些老将起什么言语上的冲突,因此一再叮嘱庞虎,若是吴疾跟其他人起什么冲突,可一定要拉住他。 庞虎牢牢记住萧玠的话,一看吴疾要跟高扬吵起来,便立即拉住吴疾,阻止他继续跟高扬起争执。 吴疾无奈只得愤愤然转身拂袖而去,庞虎怕他有事,赶紧向高扬告罪一声,跟在后面出去了。 高扬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无奈摇头一笑,这个吴疾有朝气和斗志不假,可终究还是太过年少气盛,这对于一个统兵将领而言可不是好品性。 高扬也想不通萧玠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这么一个愣头青,还对他委以如此重任,随后高扬叹了口气,开始提笔给萧玠写信,先向萧玠赔罪,随后表示吴疾太过年轻,缺少磨砺,当前确实不宜作为统兵大将出击漠北,斗胆请萧玠三思。 信一去一回也需要不少时日,好在吴疾这些日子都是没有整出什么幺蛾子,只是每日跟将士们一道练习骑射,他箭法高超,每每拉弓都是箭无虚发,倒是次次信的将士们喝彩不止,反倒在不少士兵心中有了一定的威信。 高扬倒没有在意,年轻人嘛,爱出风头很正常,只要不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逼自己调拨兵马给他出征漠北就好。 这日,吴疾照例跟将士们一道练习骑射,他次次命中草人靶,赢得将士们满堂喝彩,吴疾却很快感觉有些索然无味,大声说射草人靶有什么意思,要射就射活物,还不如出关去射大雁。 众人只当他说笑,不过吴疾却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当即就纵马跑到关下,要守关的士兵开关门放他出去射大雁。 守关的士兵哪里敢答应,要吴疾不要为难他们,毕竟私开关门可不是小罪。 可吴疾却还是不依不饶,不开关门他就耗在关前不走,最后守关的士兵也没办法,只能报到高扬那里。 高扬也是大感头痛,是拿这个二世祖半点办法都没有,好在最近狄胡人因为换了可汗的原因老实了不少,高扬只能让守关的士兵放吴疾出去,为了安全,还特意命三千最精锐的骑兵随行保护他。 毕竟这可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孙,要是他真有个好歹,自己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 随着关门大开,吴疾率领着三千骑兵风一般出了关外,一路纵马射猎,好不痛快! 士兵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只是他们出关大半日都没碰到一个狄胡人,也就暗松了一口气,也没有在意自己离关门是越来越远。 天色渐黑,有士兵提议他们该回去了,但吴疾却突然变脸,面对三千将士,直接掏出一封信,说齐王萧玠得到皇上的密诏,要派兵远征漠北狄胡,而齐王萧玠命自己全权负责此次远征。 一旁的庞虎瞬间满头黑线,他没想到吴疾居然胆子大到敢假传圣旨,更没有想到他居然以萧玠的名字假传圣旨。 庞虎尚且如此,三千将士一时间更是议论纷纷,一个个目光中都有迟疑和怀疑之色。 毕竟漠北大草原可是狄胡人的地盘,他们只有三千骑兵,都不够狄胡人塞牙缝,皇上真的会下这么离谱的旨意吗? 吴疾也不客气,直接抽出腰间佩剑,面对三千将士,声色俱厉道:“我奉皇命远征狄胡,有敢抗命者,有如此树!” 言罢,一剑劈去,旁边碗口粗细的树干瞬间被拦腰斩断! 众将士心中不由一凛,只得齐声高喊道:“愿随都尉征讨狄胡!” 吴疾很是满意,随后一声令下,三千铁骑往北奔去,直插漠北大草原深处…… 第352章 攻其不备(上) 当得知吴疾率领三千骑兵深入漠北的那一刻,高扬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恨自己之前怎么会被猪油蒙了心,居然相信吴疾那个二世祖出关会老老实实只去打大雁,以他那个年少轻狂目空一切的性子,逮到这么好的机会还不直奔狄胡人的老巢而去? 只是吴疾千不该万不该如此草率,茫茫大草原分布着狄胡人大大小小上千个部落,可哪怕再小的狄胡部落都动辄有几千人,大的狄胡部落也有几万人甚至是十几万人,以他们这区区三千兵马,只怕都不够人家狄胡人塞牙缝。 再说了,他们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来得及携带口粮,只怕不出三日,哪怕没有遇上狄胡人,他们饿也会把自己给饿死!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只能一面派大量的哨骑带着自己的命令出关,希望可以将吴疾和这三千骑兵拦回,另一面只能派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将此事上报给朝廷,同时也不忘再次修书一封给萧玠,表示若是吴疾在塞外真出了什么事,他会一力承担下所有的责任,绝不会牵连到萧玠身上。 而消息一传到洛阳,吴泰气血攻心当场昏厥,自此卧床不起,一个快年近花甲的老人每日坐在床上抱着吴疾平日穿的衣物哭得一塌糊涂,整个吴府每日都是悲悲戚戚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吴家公子已经战死沙场了。 萧稷那边日子也不好过,我知道现在再去责怪自己儿子草率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能想着去万寿宫跟太后为萧玠辩解一二,可太后却只是淡淡表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吴疾命中该有此劫,也怪不得旁人,搞得萧稷反而越发有些尴尬,更加有些暗恼萧玠的肆意妄为。 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萧玠却似乎没有什么觉悟,既不上门去安抚吴家人,也不进宫给太后和皇上去请罪,只是每天依旧如故,自己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人反倒不知道他是真的如此相信吴疾的本事,还是压根不将吴疾的死活放在心上。 话分两头…… 远在漠北的吴疾当然不知道洛阳城中发生的事,他此刻正率领几百名骑兵在茫茫大草原上游弋,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在不断寻找属于他们的猎物。 吴疾别出心裁将三千骑兵拆分为六队,每队五百人,隔着一定的距离草原上齐头行动,各队之间不间断用哨骑保持相互联络,一旦遇到狄胡人的小部落或是大股狄胡人,便立即派人去通知其他分队,围上来轮番攻击狄胡人。 一开始这个战术遭到了一干校尉们的强烈反对,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兵力已经够少了,若还各自分散行动,不是进一步分散己方的力量吗,到时候很容易被狄胡人各个击破。 可吴疾坚持自己的做法,又再一次拿出那封萧玠的书信,说皇上将远征之事交给齐王,齐王又将此事交给自己,一切军事行动自然都由自己来指挥,胆敢抗命不遵者以军法论处。 校尉们眼见胳膊实在是拧不过大腿,只好一切遵照吴疾的命令行事,三千骑兵分散行动,各自寻找攻击目标。 可谁知道此战术出奇的好用,人数一少他们在大草原上更加是来去自如,神出鬼没,而且一旦发现小部落,附近的其他分队便立即冲过来增援,在他们的轮番进攻下,对方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来了多少兵马,很快就士气溃散,斗志尽失,最终通通落得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而他们则是次次大胜而归。 自此之后,将士们对吴疾可谓是敬佩不已,纷纷询问吴疾是如何想出如此天才的战术。 按照吴疾自己的说法,他是有天晚上睡不着,四处走走,无意中看到狼群在围攻几头落单的牛,他也因此受到启发,效仿狼群的捕猎方式,创造了这套战术,还特意取名为“狼群战术”! 自此,吴疾在将士们口中有了一个新的外号——“头狼”! 若是萧玠在场,必然是直呼内行,感慨果然军事天才之间都是心意相通的,很多战术都能无师自通。 此刻,庞虎骑着马紧紧跟在吴疾身后,毕竟萧玠给他的命令就是要寸步不离保护吴疾。 深入漠北已经快一个月,庞虎不仅没有变瘦,肚子反而又大了一圈,毕竟跟着吴疾天天不是吃牛肉就是吃羊肉,油水足得很,不长肉就见鬼了。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们每次都能从狄胡部落酋长的营帐中搜出大量来自中原的美酒,想来应该都是这些酋长之前从边关互市买来供自己享受的,没想到到头来反而便宜了他们。 而吴疾也够仗义,每次搜获的好酒都让庞虎先挑,反倒是让庞虎对吴疾暗生感激。 这也是吴疾跟一般将领不同的地方,一般将领都会在征战期间严格禁酒,就是担心将士们会喝酒误事,可吴疾却在每次都在大胜之后准许将士们纵情痛饮。 用他的话来说,将士们提着脑袋追随他深入漠北作战,他不可能让他们连一口好酒都不让他们喝上的,这也让他更加因此深受将士们的敬佩与拥戴。 除此之外,每攻灭一个部落,吴疾都是不参与瓜分战利品,更没有和其他将士一样抢着去割那些敌人的耳朵作为战功,因为他心中很清楚,以自己主将和皇亲国戚的身份,战后论功行赏必然是他最为丰厚,多这点战功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还不如索性大方点让给其他将士算了。 他此举再次在将士们心中怒刷了一波好感,上到校尉伯长,下到普通小兵,每个人相信跟着吴疾混,不仅能够喝酒吃肉,还能杀敌立功,升官发财。 庞虎对割敌人耳朵也没有什么兴趣,毕竟他对升官发财封侯拜将真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当官哪里在齐王府当护卫逍遥自在。 不过庞虎的马背上却挂着队伍中最大的包裹,里面装的都是战死将士的骨灰,这也是吴疾的意思,用他的话来说,既然是他将将士们带出的塞外,那就不管他们是死是活,他都要带他们回中原。 庞虎是个粗人,但是个最讲义气的粗人,他对吴疾的话深以为然,对吴疾也更加深感佩服。 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他们派出去探路的哨骑回来了。 哨骑在他们面前勒马停住,随后告诉他们自己在前面几里处发现一个大一些部落,从营帐数目上看,部落人口至少有数万。 众将士都不由将目光投向他们的主将吴疾。 之前他们偷袭的都是几千人的小部落,最大的一个部落不过一万人出头,现在发现的这个部落是他们目前为止面对的最大一个部落,人数可以十倍甚至十几倍于他们,谁都不知道该不该打。 吴疾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向前方部落的方向,目光冷峻如铁…… 将士对吴疾的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这是代表要进攻的意思! 如果是一个月前,大家可能会迟疑,担心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但随着这近一个月时间追随吴疾四处征战,斩获颇丰,他们已经对吴疾领兵打仗的本事深信不疑,不会再质疑吴疾的任何一个命令,只会不折不扣去执行。 随着吴疾一声令下,六百骑兵纵马如风一般朝前方的部落奔袭而去…… 在他们身后,十几个哨骑纵马四处奔走,显然是去联络另外几支分队过来围攻…… 第353章 攻其不备(下) 狄胡人的千夫长阿巴鲁分明感受到了脚下的大地在颤动,也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心中不由一凛,慌忙吩咐自己身后的狄胡骑兵保持戒备,随时迎战敌人。 最近大草原上不太平,不知道哪里冒出一伙神出鬼没的贼军,到处偷袭他们狄胡人的部落,大肆杀害他们狄胡的勇士和妇孺,抢掠他们的财物,最可恨的是连这些部落的牛羊都没有逃脱他们的毒手。 没有人知道这伙贼军的来路,甚至没人知道他们的人数,仿佛就是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有人说他们是不满新可汗的狄胡人,也有人怀疑是跟他们狄胡人一直不对付的东胡人,就是没人认为会是来自南边的汉人。 在大多数狄胡人眼中,南边的汉人就是两脚羊,他们能够守住自己漫长的边关就不错了,怎么敢深入大草原偷袭他们狄胡人的部落呢? 也正是因为这一伙贼人的存在,不少部落都加强了戒备,而阿巴鲁所在部落的酋长更是派身为千夫长阿巴鲁率领部落中的勇士日夜巡逻,就是为了提防这伙贼人的偷袭。 就在刚才,他们发现一个骑兵在附近一晃而过,只是还没等他们看清,对方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阿巴鲁当时就怀疑这个骑兵是那伙贼人的巡哨,正赶回去给大部队通风报信。 果不其然,骑兵消失不久,脚下大地的动静就告诉他们,有大股骑兵来袭! 随着脚下的震感越来越强烈,耳边的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而在他们前朝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条黑线…… 阿巴鲁知道,他今日就要见到这伙贼人的真面目了。 因为不清楚对方的来路,阿巴鲁没有己方的骑兵冲锋迎战,而是选择了观望。 随着敌人越逼越近,阿巴鲁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和衣甲…… 这一瞬间,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也跟随部落酋长南下劫掠过汉人,当然认得出汉人军队衣甲。 而眼前的贼人身上穿的确实都是汉人军队的衣甲,手中的武器也是汉人的刀枪弓弩…… 想不到竟然真的是该死的汉人在他们狄胡人的地盘上烧杀抢掠。 眼看敌人很快就要冲到眼前,阿巴鲁顾不上再多想,当即拔出腰间的弯刀,面色狰狞,高声对身后的狄胡士兵道:“狄胡勇士们,冲呀!击败这些卑贱的汉人!” 随后,弯刀向前一指,一千狄胡骑兵呼啸着冲向对面的宁军…… 就在他们对面,主将吴疾一马当先,目光很快捕捉到对面同样冲在最前面的千夫长阿巴鲁,心中暗暗冷笑,当即取弓搭箭,箭头悄然瞄准了阿巴鲁…… 阿巴鲁浑然不觉,只是注意到对方人数居然只有五六百人,心中不由一顿振奋。 毕竟他本来就不太将汉人放在眼里,如今他们人数上又占上风,就问这一仗怎么输…… 想到此处,阿巴鲁不由仰天一阵狂笑,回身对身后的狄胡骑兵们高声喊道:“勇士们,随我杀……” 最后一个“敌”字却是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胸口赫然出现一支羽箭,箭头透心而出,箭尾的白羽还在不住颤动…… 阿巴鲁一脸不可置信望着自己胸口的羽箭,感觉自己的生命随着汩汩冒出的鲜血在不住流逝…… 最终,阿巴鲁怒吼一声,不甘从马背上栽落,很快被身后的狄胡骑兵踩为肉泥。 阿巴鲁一死,狄胡骑兵士气顿时大乱,可此时宁军骑兵已经如旋风一般呼啸而至,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迎战了。 因为失去主将,狄胡人一时群龙无首,作战变得毫无章法,与散兵游勇无异,而对面的宁军却跟他们以往交手的宁军大不相同,个个如狼似虎,作战异常勇猛,狄胡人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一个接一个栽落马下,颓势尽显,好在他们人数上多于宁军,总算勉强没有溃败…… 就在狄胡骑兵还在苦苦支撑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再度在颤动,以为己方援兵赶来的狄胡骑兵还未来得及高兴,就绝望看到远处出现的骑兵同样穿着宁军的衣甲,显然是对面的援军来了…… 可更令他们绝望的是,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了一支同样穿着汉人衣甲的骑兵…… 狄胡骑兵的士气彻底溃败了,他们开始一个个调转马头四处奔逃,可身后的宁军骑兵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四处追杀这些四散奔逃的狄胡骑兵…… 这一刻,狄胡骑兵在绝望中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没有人见过这伙宁军的庐山真面目了,原来他们竟然都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狠角色。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厮杀,漫山遍野逃亡的狄胡骑兵都被斩杀殆尽,几乎没有活口生还…… 击溃敌军后,吴疾并没有下令休整,而是毫不犹豫率军对哨骑探查到的狄胡部落发动进攻…… 因为宁朝对狄胡宣战的缘故,部落中的绝大多数青壮都已经被王庭征召过去,部落中剩下的大多只是老弱妇孺,虽然还有少数青壮,可当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打算上马迎敌之时,宁军已经如旋风一般呼啸而至,转眼间就冲杀进了部落之中…… 部落中的狄胡人无论如何想不到在这茫茫大草原深处居然会出现汉人的军队,顿时一片混乱,每一个人都在拼了命的四处奔逃,生怕晚一刻就会惨死在宁军的铁蹄之下。 经过之前多次对狄胡部落的偷袭,宁军的手段已经越发娴熟,他们在部落中四处踩踏纵火,引发更大的混乱,使对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斗志,只能沦为待宰的羔羊……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很快落下了帷幕,吴疾率领骑兵潇洒退去,每一个人身上都多了很多血淋淋的耳朵…… 在他们身后,是化为一片火海的狄胡部落,地上到处都是狄胡人和牛羊的尸体…… 第354章 旗鼓相当 随着越来越多的部落在吴疾率军偷袭下被摧毁,远在王庭的赫连涛终于知道了这股在茫茫大草原上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的敌人是来自幽州的宁军,甚至还从几个侥幸逃脱的狄胡人口中得知这股宁军的主将是一个叫吴疾的年轻小将。 这下,整个漠北王庭的贵族和大臣都瞬间炸开了,毕竟几百年来,从来只有他们狄胡人南下中原劫掠屠杀汉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汉人深入到他们狄胡人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了。 赫连涛也是大感头痛,自从他继承可汗之位以来,反对他做这个新可汗的就一直大有人在,虽说他逼自己亲生母亲给伊达可汗殉葬堵住了相当一部分反对者的嘴,可还是有不少人因为他的出身坚持不承认他这个新可汗。 他原本计划是通过强娶阏氏容氏来逼迫赫连拓回王庭再诱杀之,消除任何会威胁到自己可汗之位的竞争者,再慢慢消灭那些不承认他这个新可汗的反对者,彻底掌控整个狄胡。 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无懈可击,可他也没想到南边的宁朝居然会在此时横插一杠,不仅到处宣扬他弑父夺位,甚至还公然对狄胡宣战,陈重兵于边境,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尽管他也猜到宁国并非真的想要现在就与他们狄胡人决战,只是趁他们狄胡新旧可汗交替时的动荡而施压,扰乱他们狄胡人的人心,引起狄胡人的不安,更激起一些本就对自己心存疑虑的狄胡人更大的不满,最终引发狄胡人的内乱,他们好借机收渔翁之利。 虽然他看破了宁朝的阴谋,可他还是不敢坐视不理,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集结重兵与宁国凉州大军对峙于河套一带,不给对方一点可趁之机,毕竟若是自己无动于衷,宁国就有可能假戏真做,大举攻入漠北腹地,到时候局势可当真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宁国对狄胡宣战的后果还是显而易见,如今整个狄胡上下人心惶惶,一些原本就反对他的部落酋长趁机到处宣扬他弑父夺位,号召其他狄胡人一起讨伐推翻他。 偏偏就在他焦头烂额,疲于应付之时,漠北大草原腹地又出现了这支神出鬼没的宁国骑兵,将整个大草原搞得天翻地覆,进一步搅乱漠北这一摊浑水。 此刻金帐之内,在场的狄胡贵族,大臣和将领一个个群情激奋,纷纷都主动请缨要率军去剿灭这伙宁军。 面对帐内吵成一片的众人,赫连涛面沉如水,没有表态,只是用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面红耳赤的可汗亲卫队万夫长伊利格脸上。 他心中清楚,既然这伙宁军能够在茫茫大草原来去自如,不断袭击他们狄胡人的部落还能全身而退,那就绝不是容易对付的易与之辈,自己绝不能等闲视之。 他还跟留在王庭的王升通过旁敲侧击打听过对方的主将吴疾,可王升也是一脸茫然,关于这个吴疾是一问三不知,反而让赫连涛对这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吴疾更加警惕,总觉得这个吴疾的横空出世对于他们狄胡人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汉人有一句话叫“杀鸡用牛刀”,自己完全可以现学现用,派出狄胡最精锐的可汗亲卫队去剿灭这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宁军,以此保证万无一失。 “伊利格,我给你一万亲卫队,你能去为我剿灭这伙狡猾的汉人骑兵。”赫连涛目光紧紧盯着伊利格,冷声问道。 赫连涛此话一出,伊利格不由面露喜色,其他人则是一脸惋惜,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伊利格。 毕竟在大草原上,什么都要讲究战功,而狄胡和宁国之间已经十几年没爆发过大战,他们想要获取战功也无处获取,而现在这伙深入漠北的宁国骑兵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大功呀。 虽然说这伙宁军神出鬼没,还在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内摧毁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狄胡部落,可那是因为他们还没碰上他们狄胡的精锐,否则哪里能够让他们在狄胡人的土地上如此猖狂。 如今可汗不惜出动最精锐的可汗卫队,人数又远胜于这伙宁国骑兵,剿灭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只能说伊利格真的是白白捡了一场大功劳。 一旁的巴什图目光更是充满妒忌,他不明白,明明大家都是可汗亲卫队的万夫长,可为什么博利可汗要派伊利格而不是自己去剿灭这些宁国骑兵呢。 他当然不敢质疑赫连涛的决定,只能阴阳怪气对伊利格道:“恭喜你呀,伊利格,带一万可汗最精锐的亲卫队去打两三千宁国骑兵,一定能够为可汗消灭这些该死的宁国人,立下大功的。” 此话一出,其他将领瞬间哄堂大笑,看伊利格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嘲弄和不屑。 毕竟妒忌容易让人面目全非,这种好事落在伊利格身上,其他人心里都不会平衡的。 伊利格面色瞬间一片涨红,立即高声对赫连涛道:“可汗,我们一个狄胡的勇士可以打十个宁国的汉人,我不需要一万人,只要三千人就够了,就跟这些汉人一样多的兵力就可以了,我一样可以为可汗消灭这些宁国人,不让他们任何一个活着离开大草原。” 赫连涛目光一寒,冷冷看着伊利格道:“你要知道,这伙宁军跟以往的宁军不一样,他们神出鬼没,已经攻破了不少我们的部落,绝不好对付,若是你不多带点兵马,反而容易遭他们暗算。” “请可汗相信一个万夫长的能力。”伊利格面色更张涨红,一双眼睛似乎燃烧着火焰,“他们再难对付也只是汉人而已,只要面对面跟我们交手,就绝不是我们狄胡勇士的对手。我只要三千兵马,就可以为可汗消灭这些该死的汉人骑兵!” 赫连涛看着伊利格,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好!我就给你三千兵马,若你能够消灭这些宁国骑兵,我就封你为特勤。” 众人心中再度一阵羡慕嫉妒恨,虽然两边人数相当,但谁都不会认为汉人骑兵会是狄胡勇士的对手。 伊利格更是志得意满,似乎特勤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第355章 狭路相逢(上) 吴疾率兵所到之处,一个接一个的部落被他们攻破,不知多少狄胡人死在他们的铁蹄和刀枪之下,无数的营帐在他们过后化为一片灰烬。 可吴疾却没有一点松懈,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是狄胡的可汗赫连涛,面对一支在自己地盘上烧杀抢掠的汉人骑兵,一定会派出狄胡的精锐部队前来绞杀,很可能出动的就是狄胡人最精锐的可汗亲卫队,到时候他们面临的就是一场真正的恶战。 可是面对一场即将到来的恶战,吴疾心中却没有一丝忧虑,反而充满期待和兴奋,毕竟身为一个敢于率军深入漠北大地纵马驰骋的将领,他更加渴望去亲手击败狄胡人最精锐的军队,而不是只能偷袭这些没多少招架之力的狄胡部落。 而他率领的骑兵也同样如此,经过一路来的作战和烧杀抢掠,他们已经完全褪去了最初的担忧与畏惧,浑身上下变得杀气腾腾,甚至对于杀戮这件事也变得日渐麻木。 而且一连一个多月的血战,也极大激发了他们的血性和士气,也极大磨砺了他们的作战技巧,使他们相信,不管是跟任何一支狄胡军队交战,他们都可以将他们斩落马下。 “报!” 随着哨骑纵马飞奔而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因为这往往意味着他们的哨骑又发现了新的猎物。 但随后,他们发现自己错了。 因为哨骑一脸凝重告诉吴疾,他在附近看到了一队狄胡人的兵马,人数是三千人上下,正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这本来没什么,毕竟这段日子他们没少遭遇狄胡人的兵马,最终也都轻松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鲜有人能逃出生天。 可哨骑告诉吴疾,这次来的狄胡骑兵打着一面镶着金边的狼头大旗。 吴疾虽然是第一次出击漠北,但他也研究过狄胡人,知道狄胡可汗打一面金色的狼头大旗,而他的亲卫队则打着一面镶着金边的狼头大旗。 这一刻,吴疾心中升腾起一股得偿所愿的快意! 他要成为在狄胡人的土地上正面击败狄胡最精锐可汗亲卫队的第一人。 他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骑兵们,只见他们个个神色冷峻,眼睛里看不到哪怕一丝畏惧和担忧,只能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战意和杀气在弥漫。 但吴疾觉得还不够,他身为主将,需要在血战前夕最大限度鼓舞士气,激发每一个士兵的血性和斗志。 “弟兄们,几百年来,一直只有狄胡人南下侵略我们中原,在我们汉人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屠杀我们的父老乡亲,抢走我们国人的财物,焚毁我们中原的城池。” “我为什么要率领你们深入大草原,就是为了以狄胡之道还治狄胡之身,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不仅要烧杀他们的部落,还要在堂堂正正当面击败他们最精锐的士兵,让狄胡人知道,敢犯大宁疆土与百姓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 每一个士兵喉咙间瞬间爆发出最歇斯底里的怒吼声,每个人的脸都因为怒吼而变得有些狰狞扭曲。 这一刻,吴疾知道,此战,他们必胜! 随后,吴疾目光看向哨骑,沉声问道:“对方离我们有多远?” 哨骑想了想:“大约十五里。” 吴疾点点头,心中大致估算一番,随后高声下令道:“传令下去,我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抓紧时间吃东西,喂战马,我们带你们去会会狄胡人最精锐的可汗亲卫队。” …… 伊利格派出去的游骑也发现了汉人骑兵的踪迹,让他和三千可汗亲卫队士兵精神一振。 毕竟,只要能够发现这些汉人骑兵,就说明离他们立下大功不远了。 大草原是他们狄胡人的地盘,是受长生天庇护的土地,而他们狄胡人都是长生天的子民,他们这些人更是草原上最为精锐的部队,他们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草原上击败他们。 “将士们,那些卑贱的汉人骑兵就在我们附近,我将率领你们将他们踩踏为肉泥,为死去的狄胡族人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 …… 每一个狄胡人都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在怒吼,每个人的面目都变得狰狞而可怕。 伊利格哈哈放声大笑,感觉可汗许诺给他的特勤之位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但就在此时,士兵们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因为每个人都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上,开始出现一个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多,逐渐汇聚成一条长长的黑线,居高临下望着他们。 伊利格目力极好,一眼认出这些人身上穿的就是宁国骑兵的衣甲,不由一阵错愕,随后嘴角很快勾起一丝狰狞的笑容。 很好,这些汉人骑兵居然还敢主动送上门,倒是省了他们不少功夫,那自己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想到此处,伊利格不由高声喊道:“可汗的勇士们,准备迎敌,用你们手中的弯刀将这些卑贱汉人的脑袋一个个砍下来,献给可汗!” 山坡上,吴疾和两千多名骑兵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山脚下的狄胡可汗亲卫队,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着最强烈的战意…… 吴疾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抽出腰间的佩剑,缓缓指向山脚下的敌军。 身后的将士瞬间催动胯下的战马,如疾风一般冲下山,朝山脚下的狄胡人冲锋而去…… 伊利格和三千可汗亲卫队士兵不由一阵错愕,在他们印象里汉人一直是软弱可欺的两脚羊,只有在他们狄胡人的铁蹄和弯刀下瑟瑟发抖的份,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勇猛了,居然敢主动对他们发起冲锋。 但要看宁国骑兵越冲越近,伊利格也不再多想,也拔出腰间的弯刀,指向气势汹汹而来的宁军,高声大喊道:“可汗的勇士们,冲呀!” 三千可汗亲卫队也瞬间都催动自己胯下的战马,朝宁国人的军队反冲而去…… (弱弱问一句,你们觉得面对面刚正面能够大胜可汗亲卫队靠谱吗?) 第356章 狭路相逢(下) 两千多宁军骑兵随着战马的奔跑身体在上下起伏,但他们目光依旧保持冷峻,一手持盾,一手持弩,冰冷的弩矢暗暗瞄准了对面排山倒海冲锋而来的狄胡可汗亲卫队。 他们身为镇守幽州的边军,守卫着大宁边关第一线,在衣甲兵器上的配备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人手配有一把劲弩,足以射穿大多数狄胡人的盾牌和衣甲。 但因为每个宁军骑兵身上的弩矢都有限,因此吴疾一直吩咐其他人暂且将劲弩束之高阁,不遇到难对付的敌人坚决不动用。 而今天面对的狄胡可汗亲卫队无疑是一个值得他们动用劲弩的难缠对手。 眼看狄胡骑兵越逼越近,已经进入了劲弩的射程范围,吴疾没有犹豫,挥剑大声道:“射!” “唰——” 但闻一阵破风之声,两千多支弩矢暴射而出,宛如一片乌黑的箭云,朝着狄胡人呼啸而去…… 可汗亲卫队追随历代可汗南征北战,个个身经百战,面对对面呼啸而来的箭雨,慌忙压低了身体,举起手中的抵挡箭矢…… 狄胡人缺铁,因此他们的盾牌全都是都是木制,即使是可汗亲卫队,也只是在木盾表面蒙上一层牛皮。 这种盾能够抵挡大多数草原部族的弓箭,可面对来自中原的劲弩,还是有些不够看,虽然不少狄胡骑兵用盾牌勉强挡下了宁朝骑兵的弩箭,可还是有不少盾牌被强劲的弩箭射穿,射中盾牌后的狄胡骑兵,一时间狄胡军阵中惨叫连连,不少人当场被射落马下,惨被身后的同伴踩为肉泥…… 还未等狄胡人反应过来,又一阵箭雨呼啸而至,又有不少狄胡人被射杀马下…… 伊利格看在眼里,心中恨得要滴血,这些该死的汉人,不过就是仗着他们的弓弩强劲罢了,如果面对面真刀真枪混战起来,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狄胡勇士的对手。 眼看己方全面被对面的箭雨压制住,伊利格当即高声下令道:“可汗的勇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弓箭,给那些该死的汉人一点颜色瞧瞧。” 狄胡骑兵一个个如梦初醒,立即放好盾牌,抄起弓箭,朝宁军的方向抛射箭矢,一阵箭雨如飞蝗一般从半空袭向宁军…… 宁军骑兵当即纷纷举盾相迎,保护自己和战马,只听叮叮当当一阵撞击之声,除了零星十几个倒霉的宁军被射中落马,大多数箭矢都被盾牌挡下。 狄胡人缺铁,冶炼金属的技术也不太行,做出来的武器杀伤力也有限。 因此为了增加箭矢的杀伤力,狄胡人射箭都会采用抛射的方式,利用箭头本身的重量,从而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这种抛射的攻击方式对草原上的军队很有效果,但对于装备精良和训练有素的中原骑兵而言却威力有限,杀伤力不大。 因为采用抛射的方式,不仅射程会缩短一大截,而且只要对方迎着箭矢袭来的方向举起盾牌,护住自己和战马的头部,箭矢只能对战马的前胸和前肢造成有限的威胁,况且宁军骑兵身为边军中的精锐,配备的都是铁质盾牌,狄胡人粗造烂制的箭头根本不可能射得穿。 尽管没有吃什么大亏,但宁军可不跟狄胡人客气,端起劲弩又是一阵激射,狄胡人又刷刷惨叫着倒下一大片…… 眼看他们的弓箭根本无法对宁军造成多大伤害,而宁军的劲弩却可以大量射杀他们狄胡人,伊利格急了,当即一咬牙,大声说道:“可汗的勇士们,我们不要害怕汉人的弩箭,勇敢冲过去,只要冲到他们面前,他们就绝不会是我们狄胡勇士的对手……冲呀,长生天会保佑我们的!” “杀呀——” 狄胡人闻令当即都强打起精神,一夹马腹,冒着宁军的箭矢朝宁军奔袭而去。 眼看敌我双方即将撞在一起,吴疾却突然回过头高声对身后庞虎道:“老庞,我们两个今日就好好比一比,看看谁杀敌更多!” 庞虎心中也瞬间激起一股豪气,哈哈大笑道:“好!就让我们好好比一场,要是你输了,赔我十坛好酒,要是我输了,我十天之内滴酒不沾!” 吴疾也是仰天放声大笑,随后率军第一个冲入敌阵之中,如猛虎入羊群,手中一口长剑,左挑右刺,上劈下砍,但见血光迸射,血肉横飞,瞬间将几名狄胡人斩落马下…… 庞虎的马略逊于吴疾一筹,当他杀入敌阵时,眼看吴疾已经连杀几人,胸中顿时一阵热血沸腾,不由暴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左劈右砍,几颗狄胡人的头颅顿时飞向半空,殷红的鲜血洒了他一身…… 吴疾与庞虎两人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尸横遍野,杀得狄胡骑兵鬼哭狼嚎,根本不敢近他们之身。 而两千多将士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一个个勇不可当,杀得狄胡人有些招架不住,不禁有些怀疑人生,不知道何时一向软弱可欺的汉人居然变得如此神勇。 吴疾和庞虎杀得兴起,谁都记不清自己已经斩杀了多少敌军,如此一来反倒不好分出高下。 此时,吴疾抬眼一看,正巧看到不远处敌军的金边狼头大旗在风中烈烈作响,心中顿时有了主意,随后便跟一旁的庞虎提议道:“老庞,要不我们换种赌法,谁能斩断那面大旗算谁赢,如何?” 庞虎看了一眼狼头旗,没有说话,只是一点头,随后策马朝狼头旗的方向冲杀而去。 吴疾也策马紧随其后,朝着狼头旗所在的中军杀去。 宁军其他将士怕主将有失,也紧跟在吴疾后面杀向狼头旗。 他们就犹如尖刀一般径直插入敌阵之中,而吴疾和庞虎就是尖刀最锋利的刀尖,在他们二人的横冲直撞之下,宁军竟硬生生将狄胡人一分为二。 第357章 斩将夺旗 看着眼前乱糟糟混战成一团的战场,万夫长伊利格此刻面色有些苍白。 在他的设想中,只要两支骑兵面对面交上手,这些汉人骑兵一旦见识到他们可汗亲卫队的厉害,当场就会吓得屁滚尿流,魂飞魄散,一个个吓得落荒而逃,最终如同羔羊一般被他们勇猛的可汗亲卫队一一射杀。 可如今的情况是,之前的弓弩对射,他们狄胡人已经吃了不小的亏,已经有些挫伤到士气,但两军混战到一起之后,宁军并没有如他和其他狄胡士兵预料那般落荒而逃,反而是越战越勇,杀得他们险些有些招架不住。 若非他们在人数上略微占上风,只怕现在就要支撑不住了。 现在眼看着自己的军队就要被对手强行切割开,伊利格心中不由一慌。 身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万夫长,他知道骑兵最大的威力就在于集结冲锋的冲击力,可一旦被敌军切割开,骑兵无法集结发动攻击,战斗力便会大打折扣。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时两侧的山坡突然喊杀声大作,只见两支宁国骑兵突然从左右杀出,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几百人,却让山脚下还在混战的狄胡人一阵骚乱。 随着两侧的宁军杀入侧翼,瞬间完成了对狄胡军队的内外夹击,狄胡人腹背受敌,阵脚大乱,颓势尽显,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伊利格顿时一阵慌乱,身为一个追随伊达可汗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将,他当然知道他们一旦被切割包围意味着什么,只能任这些宁军宰割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视一眼战场局势,注意到冲在宁军最前面的宁军主将吴疾,心中不由一动,暗暗搭弓对准了吴疾…… 随着伊利格嘴角勾起的一丝狞笑,一支冷箭径直朝吴疾射去…… 吴疾在洛阳的时候吴泰根本不给他出门半步,他只能每日在家中的练武场中练习骑射,因此对箭矢的动静特别敏感。 虽然此刻身处在乱糟糟的战场上,他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身后的破风之声,本能低下身子,一支冷箭堪堪贴着他的发髻飞过,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庞虎虽然人在往前冲,可心中却时刻牢记着萧玠要他好好保护吴疾的事,当然时刻关注着吴疾那边的情况,一看居然有人敢对吴疾射冷箭,险些要了吴疾的命,心中不由一阵大怒,也顾不上什么打赌不打赌的事了,大吼一声,挥舞着大刀就朝伊利格杀来。 吴疾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感动,赶紧吩咐一名跟在身后的校尉率领几百兄弟跟紧庞虎掩护他,自己则率领其余人继续杀向狼头大旗的方向。 伊利格看到庞虎朝自己的方向杀来,连忙搭弓又是一箭朝庞虎射去。 庞虎目光一寒,手中大刀一挥,但见寒芒一闪,竟直接将伊利格射出的箭矢劈落。 伊利格心中一惊,想不到这个莽汉居然有如此灵活的身手。 但他伊利格之所以能成为伊达可汗的万夫长,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伊达可汗的忠心耿耿,更是因为他的勇猛,他号称狄胡第一勇士,放眼整个漠北大草原,能够打败他的人还没出世呢! 如今看着庞虎纵马朝自己杀来,伊利格没有退却,而是拔出弯刀,策马朝庞虎奔去,他自信以自己的本事,一定能够将眼前这个莽汉斩落马下,让那些汉人知道,狄胡的勇士是不可战胜的。 只听“铛”一声兵器撞击的声音,两人的身影很快冲撞到一起,而后又分开,随后调转马头怒目而视。 伊利格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右手胳膊也有些发麻,心中有些暗暗震惊这莽汉的力气居然如此霸道,心中不由怯了几分,想着要不要避其锋芒。 但就在此时,他却看到对面的庞虎突然翻身下马,横刀在胸前,用一种挑衅的眼神冷冷看着他。 伊利格心中不由一阵大喜,在他看来,战马是一个士兵的第二生命,如今这莽汉居然舍弃战马要与自己步战,不是在找死吗? 想到此处,伊利格脸上不由露出一阵狰狞的笑容,看着庞虎冷冷道:“该死的汉人,这可是你自找!” 随后,伊利格直接策马朝庞虎冲去,手中的弯刀高高扬起…… 庞虎只是冷冷看着伊利格一人一马越逼越近,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眼神越发冰冷…… 眼看伊利格就要纵马撞上,庞虎却突然侧身一闪,躲过伊利格的致命一击,随后大吼一声,只见刀光一闪,手中宝刀竟硬生生将伊利格连人带马拦腰劈成两段…… 伊利格低头看着自己只剩下半截的身体,惨叫一声,就此气绝身亡。 伊利格的惨死让狄胡人一阵大乱,此时吴疾已经率军杀到狼头大旗下,手中长剑一挥,直接劈断了旗杆,两丈高的狼头大旗轰然倒下。 狄胡人打仗并不像汉人那般讲究排兵布阵,用鼓和金来指挥士兵作战,而且完全凭借一股血勇之气,只知道跟随首领或者旗帜冲锋陷阵,因此一旦首领阵亡或者旗帜倒下,不仅士气大受影响,将士们也会因为群龙无首而不知所措,完全沦为一群不会打仗的散兵游勇。 而吴疾就是因为深知狄胡这一个弱点,才会不惜亲自率军去斩落敌人的狼头大旗,放任庞虎去冲杀对方的万夫长。 如今狄胡人主将身死,大旗倒下,狄胡人军心彻底大乱,面对越战越勇的宁军,剩下的狄胡人已经是斗志全无,无心再战,纷纷调转马头四散奔逃。 “呜——” 宁军中瞬间有人吹响了追击的号角,宁军将士开始乘胜追击,肆意猎杀逃跑的狄胡人,杀得往日不可一日的可汗亲卫队丢盔弃甲,血流成河,鲜血染红了他们脚下的草原…… …… 这注定是一场载入史诗的胜利。 这一战,年轻的吴疾以两千七百多名宁军骑兵正面击败了狄胡最精锐的可汗亲卫队,以伤亡不到四百人的代价,斩杀了两千余人,连号称狄胡第一勇士的万夫长伊利格也惨死在庞虎刀下。 经此一战,吴疾之名威震狄胡,不少狄胡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不由一阵胆寒,甚至听说若是狄胡的小孩半夜啼哭,只要他的父母吓唬他一声“吴疾来了”,小孩便会吓得不敢再哭泣。 (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写成合理范围内的爽,希望没有坏了冠军侯的名声。) 第358章 决心难下 “岳父,我们不能再作壁上观了,必须也得主动出击,深入漠北对狄胡作战。” 灵武城内,萧璜匆匆进入临时大都督府,一见到自己的岳父王澄,便直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虽然朝廷给凉州的旨意是集结重兵于河套一带,从而给塞外的狄胡人形成威压之势,进而促使其内部生乱,朝廷好借机坐收渔翁之利。 但以萧璜的性子,他是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看客,正巧凉州军中也有不少羌人,样貌上与狄胡人基本上没多大区别,因此萧璜派出大量羌人作为细作潜入漠北大草原,为其搜罗线报,以便让他随时掌握漠北的情况。 正是因为如此,萧璜对于吴疾在漠北大杀四方之事了如指掌,尤其是得知吴疾正面击败可汗亲卫队之后,他再也坐不住,立即匆匆赶来见王澄,提议凉州军也该主动出击狄胡了。 王澄有些不解看着他的女婿,在他看来,朝廷只要他们凉州军集结于河套地区而不需要与狄胡人交战正合他意,毕竟早已经将凉州军视为自己的命根子,而狄胡人绝不是那么好打的,一旦交起战来有什么闪失,他就彻底失去安身立命的依仗了。 可现在自己女婿萧璜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线,居然想到要主动出击深入漠北与狄胡人作战,这不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萧璜也给他分享过关于吴疾在漠北大肆烧杀狄胡部落的线报,他只当是自己女婿争强好胜,看人家吴疾在漠北纵横驰骋大杀四方,一时心痒难耐,也动了深入漠北的心思。 只是在王澄看来,这个吴疾虽然有几分本事,但孤军深入可是犯了兵家大忌,现在看着是一路高歌猛进,可迟早都会被狄胡人围而歼之。 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女婿,王澄没有直接一口回绝,只是看了萧璜一眼,皱着眉头道:“可是朝廷给我的旨意,是要我们凉州军集结于河套一带,给狄胡人造成压力即可,若是我们贸然出击,就是有违朝廷旨意,到时候可不好向朝廷交代。” 看王澄突然跟自己打起了官腔,萧璜如何不知道自己岳父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他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线报递给王澄。 王澄一脸狐疑接过线报,展开一看,不由神色微微一变。 在他之前看来,漠北大草原是狄胡人的天下,一旦狄胡人腾出手来对付吴疾,孤军深入的吴疾只有全军覆没的份儿。 可他万万没想到,吴疾的能力恐怖如斯,竟然可以在草原上正面击败狄胡人最精锐的可汗亲卫队。 他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依旧是一脸不解看着自己女婿,显然是不明白吴疾在漠北的大胜跟他们凉州军有什么关系,为何自己女婿突然火急火燎就跑来跟自己说也要学那个吴疾深入漠北对狄胡人作战。 萧璜看出了王澄的困惑,不由默默叹了口气,耐住性子解释道:“岳父可曾想过,吴疾率领幽州军在漠北的大胜迟早都会传到洛阳,到时候父皇和满朝文武百官会如何看幽州军,又会如何看我们凉州军。” 王澄似乎明白了几分,心中暗暗一凛,皱着眉头道:“殿下的意思是?” 萧璜深深看了自己岳父一眼,重重一点头。 尽管萧璜没有明说,但王澄还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事实上,王澄十分清楚,这么多年来,萧稷之所以对他在凉州拥兵自重的行为一再容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萧稷一直视狄胡人为大宁的心腹大患,而他王澄掌握的是大宁最精锐的西北边军,朝廷要想对付狄胡人,就离不开凉州军,因此才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自己。 可如今随着吴疾的横空出世,侧面向萧稷证明即使朝廷离开了凉州军,凭借吴疾的天纵奇才和幽州军一样可以击败狄胡人。如此一来,朝廷必然会不断扶持幽州军,而凉州军会不断自此边缘化,而一旦到了凉州军彻底失去对付狄胡人的价值之时,也许就是朝廷清算他王澄之日。 想到此处,王澄心中不由一阵大乱,随后强行稳住心神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想得肤浅了,我们确实应该让皇上和朝廷知道,不仅是他吴疾和幽州军可以深入塞外打狄胡人,我们凉州军一样也可以!只是……” 王澄目光中还是分明透着一丝担忧:“漠北大草原毕竟是狄胡人的地盘,地大荒凉,我们若是率军深入,就是四面临敌的境况,一旦粮草不济,到时候恐怕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萧璜似乎对此似乎早有想法,笑笑道:“岳父说得不错,正因为如此,我们凉州军绝不能倾巢出动,免得到时候造成凉州空虚,反而给那些不安分的羌人部落可乘之机。” “因此我打算此战我们只出动骑兵,效仿吴疾,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奔袭攻打狄胡人的部落,让父皇和朝廷的文武百官知道,吴疾和幽州军能够做到的事,我萧璜和凉州军一样可以做到。” 王澄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自己女婿,沉声问道:“此次出战你打算动用多少骑兵?” 萧璜没有丝毫回避王澄的目光:“如今吴疾先我们一步已经占了先机,而且狄胡人也必然有了防备,若我们想要获取比他更大的战果,非要出动更多的兵力不可。” 说到此处,萧璜目光满是恳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希望岳父可以将凉州军中所有的骑兵调拨给我,助我横扫漠北。” 尽管王澄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自己女婿真的开了这个口,他心中还是不由一颤。 他太清楚十万西凉铁骑对他意味着什么了。 若是将十万西凉铁骑交给萧璜,就是将凉州军的精锐都交给萧璜,差不多也是将自己和王家全族的身家性命交给萧璜了。 只是他也知道萧璜说得不错,狄胡人号称带甲之士三十万,若没有足够多的骑兵,未必能够在狄胡人的地盘上全身而退,毕竟不是谁都有吴疾那个家伙在大草原上还能来去自如的本事。 只是一想到要将自己最大的依仗交给其他人,虽说是自己的女婿,王澄心中还是隐隐不安,也始终下不定那个决心。 沉默良久,王澄终于还是点点头,沉声道:“你说得确实不错,只是若是将凉州的骑兵都调走,只怕羌人那边难免会有异心……这样,两万骑兵留守凉州,剩下的骑兵你都带去塞外。” 萧璜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些遗憾,可他知道王澄对自己还是有所保留,也没有再坚持,只是笑笑道:“岳父说得极是,是我考虑不周,确实该留一些骑兵防着羌人。” 王澄面上也是笑笑,只是心中也暗暗叹了一口气,毕竟若是自己真的看错了萧璜,不仅是自己,整个王氏一族都会面临灭顶之灾的。 第359章 无情则刚 “殿下,王副将对你一向忠心耿耿,如今他还被狄胡人扣押在王庭,你可不能不管他的死活呀!” 萧璜即将率西凉铁骑深入塞外攻打狄胡人的消息一传出,郭亮瞬间就坐不住了,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立即火急火燎跑来见萧璜,希望他看在好友王升一向忠心为主的份上,不要贸然出击漠北,免得狄胡人一怒之下杀了王升泄愤。 当初赫连涛将郭亮放回凉州后,鉴于他的忠勇,萧璜破格将他提拔为自己的亲兵校尉,留在自己身边听用。 可郭亮却始终心系好友王升的安危,多次请求萧璜派人去狄胡王庭赎回王升,可每次萧璜都表示赫连涛是绝不会伤害王升,要郭亮稍安勿躁,更不可轻举妄动。 尽管如此,郭亮一颗心还是始终放不下王升的安危,一听说萧璜要出兵塞外攻打狄胡人,便慌忙赶来阻止。 虽然郭亮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王升毕竟是他的好友,又是为了萧璜才被狄胡人扣留在王庭,他认为无论如何秦王殿下都不该不管王升的死活。 面对郭亮的质问,萧璜倒没有动怒,只是淡淡一笑,道:“你放心,王升对我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他也是为了帮我办事才会落入狄胡人手中,就凭这一点,我就绝不会不管他的死活,更不会让狄胡人动他一根汗毛。” 郭亮闻言不由大喜,激动道:“殿下的意思是暂且不会出兵攻打狄胡人了?” 萧璜摇摇头:“不,出兵塞外之事势在必行,狄胡人我是非打不可。” 郭亮闻言怒了:“那殿下就不管王副将的死活吗?别忘了,他可是为了殿下才会落到这般田地的。” 面对郭亮的一再咄咄相逼,萧璜依旧没有动怒,只是示意房内的其他亲兵都退下,这才深深看了郭亮一眼,沉声问道:“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当初赫连涛放你回来之时,要你给我带的话吗?” 对于萧璜的见死不救,郭亮还在有些气头上,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萧璜不以为意笑笑,接着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派人去给赫连涛一个正式的答复吗?” 这也是郭亮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他看来,只要萧璜派人去跟赫连涛虚以委蛇,赫连涛就再也没有什么理由扣留王升,只能乖乖将他放回凉州。 可令他纳闷的是,萧璜却迟迟不派人去漠北王庭答复赫连涛,以至于王升一直被赫连涛扣留在狄胡人手中而不得归。 虽然郭亮一直不说话,萧璜还是看出了他心中的迷惑,顺势抛出了他的第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既然赫连涛有心想跟我合作,为何还要扣下王升。” “还能为什么,为的是威胁殿下呗!”郭亮终于开口了,愤愤不平道:“可是赫连涛还是看走了眼,堂堂秦王殿下怎么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副将的死活。” 萧璜摇摇头:“不,你错了,王升不仅是你的好友,也是我萧璜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狄胡人手中。” “我之所以迟迟不派人去见赫连涛,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我答不答应赫连涛的合作,他都绝不会放了王升的。” “这又是为什么?”这下郭亮真的是彻底想不通。 萧璜冷冷一笑:“因为你刚刚说对了,赫连涛之所以扣下王升,就是为了威胁我,但不是拿王升的性命要挟我,而是将王升作为我的把柄攥在自己手里,让我投鼠忌器。” 郭亮更加糊涂了:“殿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王副将怎么突然就成了你的把柄了。” 萧璜脸上依旧挂着冷笑:“若是将来狄胡人真的打进了中原,一定会将王升推出来作为我勾结狄胡人的罪证,到时候我必然会沦为千夫所指,遭人唾弃……因此,在打进中原之前,赫连涛是绝不会伤害王升性命的。” 听到赫连涛绝不会伤害王升,郭亮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似乎又想到什么,不由追问道:“可殿下一旦出兵塞外,赫连涛会不会认为殿下已经拒绝了他的合作要求,只怕到时候会一怒之下杀害王副将。” “赫连涛没那么冲动,也没那么蠢。”萧璜摇摇头,“况且,我也是打算借这次出兵表明我愿意跟他合作的态度,如此一来,他更加不可能对王副将不利了。” 郭亮是越听越糊涂:“殿下出兵漠北分明是跟赫连涛过不去,怎么能够表明殿下跟他合作的态度呢?” 萧璜看了郭亮一眼,淡淡一笑:“你要知道,我出兵漠北是去打狄胡,不是去打赫连涛。” “可赫连涛现在是狄胡人的新可汗,打狄胡人不就是在跟他这个新可汗过不去吗?”郭亮现在是满心困惑。 “正因为他是狄胡人的新可汗,非嫡非长,因此狄胡人里面反对他的并不在少数,如果我们借着出兵漠北的名义,名正言顺帮他消灭这些反对者,赫连涛自然会明白我的意思和态度,不仅不会为难王升,反而会对他礼遇有加的。” 郭亮终于明白了萧璜的苦衷,一时满心羞愧,重重跪倒在地,羞惭道:“是殿下想得周到,是属下刚刚无礼了,还望殿下责罚。” 萧璜赶紧上前几步扶起郭亮,笑笑道:“你也是心系王升安危,关心则乱,我怎么会怪罪于你呢?你和王升对我的忠心我都看在眼里,你们只管放心,我萧璜此生绝不会辜负你们的。” 郭亮一时大为感动,内心更加羞愧,最终在萧璜的一番好言宽慰下才告退而去。 郭亮一走,萧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赫连涛真的用王升的性命威胁他,他会不会心软。 答案是不会的,自从福伯和母妃死后,他内心深处最软弱的一处角落也消失了。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牵挂和羁绊,也就没有了任何的弱点。 谁也不能再威胁得了他! 一个真正的王者,本就不该有那么多多余的感情! 第360章 阏氏容氏 随着凉州副都督萧璜率领七万西凉铁骑出兵塞外,漠北的局势变得愈发微妙。 一个横空出世的吴疾仅用三千人就已经将整个大草原搅得天翻地覆,如今萧璜率领人数二十余倍于吴疾的西凉铁骑深入漠北,谁也不知道漠北战局将走向何方。 毕竟去年萧璜仅用大半年时间就驱逐了狄胡人在西域的势力,让狄胡几十年的经营化为乌有,从那时起,不少狄胡贵族和大臣就将萧璜视为心腹大患。 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连赫连涛也不敢小觑,决定亲自出马,会会这个传说中大宁最能打的秦王萧璜,与他一较高下。 不过在出征之前,他要先去见一个人。 赫连涛的身影很快出现阏氏容氏的大帐外,守在四周的狄胡士兵纷纷躬身对他们的新可汗行礼。 自从当初容氏意图派心腹侍卫给远在中原的赫连拓送信,赫连涛就起了提防之心,将守卫在她营帐周围的狄胡士兵都换成了他的人,没有他的准许容氏和她的侍女不得离开营帐半步,任何人也不得私自去探视容氏,已经事实上将容氏软禁起来。 若是在中原,赫连涛软禁庶母无疑会遭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可是依照狄胡人的风俗,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财产,即使是高高在上的阏氏也不例外。一旦老可汗去世,除了生母之外,新可汗是可以继承父亲的其他妻妾的,在狄胡人看来,这反而体现了他们草原游牧民族对于人口繁衍的重视。 和狄胡历任可汗一样,赫连涛也好色,但他执意要强娶容氏并非仅仅是因为垂涎她的风韵犹存,而是为了借此将远在中原的兄长赫连涛引诱回王庭。 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兄长赫连拓的弱点了,他为人极为孝顺。只要他知道此事,必然会不顾一切返回王庭阻止,自己到时候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除掉他。 只要消除了赫连拓这个隐患,再找机会杀了几个不成器的叔叔,他就是赫连一族最后的血脉,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可汗之位。 可他万万没想到,宁朝会在如此关键时候对他们狄胡宣战,陈兵边境,引得狄胡人心惶惶,为了安抚人心,他也只能暂且推迟迎娶容氏之事,免得引发其他狄胡人对自己这个新可汗的不满。 如今他即将要率军去会会萧璜这个对手,但在离开王庭之前,他却突然心血来潮,想在临走之前再见见这个女人,最好再好好警告她一番。 毕竟在他看来,只要自己一离开王庭,这个女人就绝不会安分,一定会想办法再派人去联络赫连拓。 若不是因为还要用她引回赫连拓,赫连涛倒想在临出征之前送她去见父汗,免得坏了自己大事。 对于有可能会坏事的女人,他可不会像他父汗那般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想当年,若不是父汗垂涎自己母亲的美色,不顾其他人反对执意将她纳为阏氏,最终又怎么会惨死在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手里,同样的错误他赫连涛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阏氏这些日子怎么样了?”赫连涛唤来一名百夫长,面无表情沉声问道。 百夫长乃是赫连涛派来监禁容氏的心腹,怎么会不清楚赫连涛想问什么,忙不迭低声回道:“回禀可汗,阏氏和她的侍女一再以各种理由想出营帐,都被我们给拦下了,她们一直没有机会离开营帐半步。” 赫连涛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点点头,随后继续问道:“那可有什么人要来探视过她吗?” 百夫长看了看左右,再度压低声音道:“只有国相大野突一个人昨日来过,说是想替可汗劝劝阏氏,但我们都谨遵可汗的命令,还是将国相拦下,没有让他见到阏氏。” 赫连涛听到大野突曾经私下想要见阏氏容氏,不由眉头一皱,他记得前些日子大野突曾经来找过自己,说因为伊达可汗,可敦还有三位王子离奇死亡和他母亲殉葬之事,不少狄胡人已经对他这个新可汗颇有非议,若是此时他再因为要强娶阏氏容氏而将她逼死,只怕会更加会坏他的名声。 但赫连涛执意强娶容氏本就是为了诱杀赫连拓,如何听得进大野突的劝告,随便三言两语就将他敷衍过去。 后来也没见大野突再来找自己说起此事,赫连涛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却没想到转头就想私下改劝说阏氏容氏屈从于自己。 只是大野突还是将事情想简单了,这个女人哪里有这么容易屈服。 想到此处,赫连涛心中暗暗冷笑几声,随后拨开帐帘进入容氏的营帐内。 原本容氏和她的贴身侍女小静原本面对面坐在床边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见赫连涛突然闯进来,小静尽管心中害怕得要死,但还是第一时间起身护在阏氏容氏身前,娇躯不住在颤抖,声音也止不住发颤道:“不得对阏氏无礼!” 赫连涛看了看面色苍白却一脸决绝的小静,心中暗暗摇摇头,他也尝试过收买这个小静,可不管他威胁还是利诱都没有用,甚至连许诺将来封她为阏氏也没有说动她。 随后赫连涛的目光落在面无表情的容氏脸上,暗暗感慨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和冷傲,也难怪父汗这么多年也没有收服她的心。 “阏氏,不知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赫连涛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问容氏道。 容氏没有看赫连涛,只是淡淡一笑,冷冷道:“我只能告诉你,我不是你们狄胡人,我宁可去死,也做不出此等乱伦之事。” 她的回答似乎早在赫连涛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轻轻一笑,道:“你死很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我那个可怜的兄长。” 听到赫连涛提起赫连拓,容氏眼中不由划过一丝迟疑,但随后决绝道:“我宁可死也不会让拓儿因为我而蒙羞的。” 赫连涛摇摇头,冷声道:“我希望你不要想不开,毕竟你若是死了,以我那个兄长的性子,恐怕也不会独活。” 容氏依旧还是一脸面无表情,语气冰冷道:“那不正遂了你的心吗?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你的可汗之位了。” 赫连涛看了一眼容氏,突然一阵哈哈大笑:“你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女人,难怪我父汗如此宠爱你……” 随后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冷冷道:“但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希望你识相一点,不要想着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我保证让你和你儿子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赫连涛转身便离开容氏的营帐。 第361章 国相大野 赫连涛走后,容氏无力靠在床榻上,面色一阵惨白。 她知道赫连涛绝不仅仅只是吓唬她而已,毕竟一个连生父都能毒杀,生母都能逼死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小静慌忙上前扶住容氏,看了一眼营帐外,低声道:“阏氏,这样跟他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要他还是狄胡人的可汗,我怕……我怕他早晚有一天都会得逞的。” 容氏摇摇头,一脸决绝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是汉人,我有自己的节操,我宁可死也不可能接受乱伦这等禽兽之事,他若要强逼我,只能得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小静迟疑了一下,随后也重重一点头:“若是阏氏要死,我便陪阏氏一起死。” “唉,你这孩子!”容氏不由眼眶发红,内心更是一阵心疼,随后将小静拥入怀中,长长叹了一口气。 …… 次日天刚亮,赫连涛就率领六万狄胡虎师南下迎战萧璜和他的凉州军。 在他离开王庭期间,王庭的大小事务都由国相大野突代为处置。 大野突送走赫连涛后,随后就返回了自己的营帐。 只是他人刚进入自己的营帐,却发现自己营帐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不速之客,正一脸似笑非笑望着他。 他本能就要喊人,但身后却突然悄无声息掠过一道黑影,随后一把匕首悄无声息抵住了他的咽喉,惊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大野突身为狄胡国相,两朝元老,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反而很快冷静下来,低声喝问来人道。 面前的一人微微一笑,随后卸下脸上的假胡子,借助营帐内的光线,大野突一眼看出对方是汉人,心中不由一沉,想不到汉人如此无孔不入,不仅派骑兵在茫茫大草原上纵横驰骋,竟然还能悄无声息潜入王庭,轻而易举进入自己的营帐。 不过尽管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但大野突脸上还是没有显露出多少慌乱之色,只是用一口流利的汉话冷声问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位闯入我的营帐,不知有何贵干。” 面对大野突的临危不惧,对面的汉人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敬意,随后笑笑道:“国相别误会,我们没什么恶意,只是想代齐王殿下向国相问声好。” 大野突眉头不由一皱:“你们是宁国齐王萧玠的人?” 对方点点头,笑道:“没错!我们都是齐王殿下的人,是奉殿下之命来见国相,国相可以叫我甲壹。” 大野突瞥了一眼横在自己脖颈处的匕首,冷冷一笑道:“你们齐王殿下就是要你们这么跟我问好的?” 甲壹面色如常:“事急从权,还望国相切莫见怪。” 大野突也懒得再在此事上跟他啰嗦,直接直白了当问道:“直说,萧玠派你们来见我有什么目的。” 甲壹对大野突身后的同伴点点头,同伴会意,随后收回了匕首,站到一旁。 大野突不再受制于人后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冷冷看着眼前的甲壹。 甲壹也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纸,递给大野突,莫名其妙问了一句:“我想国相应该认得你们伊达可汗的字迹。” 大野突心中没来由一震,当即从甲壹手中夺过羊皮纸,展开一看,瞬间神色大变,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追随伊达可汗多年,自然认得这是伊达可汗的字迹,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赫连涛毒害父汗,弑父夺位,狄胡人当人人得而诛之。 大野突自然知道宁朝对他们狄胡宣战的理由是赫连涛弑父夺位,天理难容,他们宁朝是在替天行道。 但大野突始终认为那不过是汉人朝廷的挑拨离间之计,借狄胡新旧可汗交替之际挑动他们狄胡人内乱,宁朝好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但当此时此刻他亲眼看到伊达可汗的遗书,联想到他和三位王子的蹊跷死亡,心中不由猛然一沉,难道伊达可汗当真是死在了自己的亲儿子手中。 大野突身居国相多年,心思自然比常人缜密得多,不可能会因为一封来路不明的书信就相信伊达可汗是被自己亲生儿子赫连涛所杀。 “这封书信你们从何而来?”大野突面色一沉,冷冷问道。 甲壹微微一笑:“殿下告诉我们,这是伊达可汗临终前派出心腹亲信送去中原给你们的四王子赫连拓,赫连拓自知不是你们新可汗的对手,又将它交给齐王殿下,我们殿下不忍心你们狄胡人蒙在眼里,因此派我等不远万里送来王庭交给国相一看。” “什么不忍心我们狄胡人蒙在鼓里,还不是你们齐王想借机挑动我们狄胡人内斗才派你们将信带来给我。”大野突丝毫不为所动,面沉如水道,“只是你们犯了一个错,若是伊达可汗真想要我们替他报仇,就应该将此遗书交给旁边的亲卫队,由他们揭发此事,而不是辗转千里送去中原给四王子。” 甲壹似乎早就知道大野突会有此一问,笑道:“当时赫连涛已经买通了亲卫队中的不少人,甚至连伊达可汗最信任的百夫长阿必鲁都已经被赫连涛收买,你说你们伊达可汗还能相信谁,只怕他将信交给亲卫队不到片刻,这封信便落入赫连涛手中。” 一听到阿必鲁这个名字,大野突心中蓦然一沉,伊达可汗死后没几日,可汗亲卫队的百夫长阿必鲁就在可汗金帐中离奇被赫连涛亲手射杀,理由是阿必鲁擅闯金帐,意图不轨。 更蹊跷的是,阿必鲁死后,可汗亲卫队又有十几人离奇暴毙,而且大野突还发现这些人都参与过当夜杀害三位王子之事…… 如此种种,都在大野突心中蒙上了一片阴影,让他觉得伊达可汗之死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 只是他始终没敢往赫连涛身上想,一来弑父夺位多少有些惊世骇俗匪夷所思,而伊达可汗素来对赫连涛母子不错,他不相信赫连涛能够下得去手,二来赫连涛现在已经是狄胡汗国的新可汗,若伊达可汗之死当真是他所为,恐怕整个狄胡都会因此变得动荡不安的。 “你们口口声声说伊达可汗之死是赫连涛所为,除了这张羊皮纸,你们还有其他证据吗?”大野突思量再三,还是沉声问道。 甲壹轻轻一笑:“若是国相想知道更多,不应该问我,而是应该问问你们的阏氏,她想必知道很多国相想要知道的事。” 大野突心中再度一沉,目光不自觉望向营帐外的某个方向。 第362章 当面质问 “国相,没有可汗的命令,请恕我们不能放你进去见阏氏。” 阏氏容氏的营帐外,面对来势汹汹的国相大野突和他的两个护卫,负责监禁阏氏容氏的百夫长毫不犹豫将他拦在营帐外。 大野突面色阴沉,冷冷道:“如今可汗出征在外,我身为国相奉命处置王庭一切大小事务,你们胆敢拦我?”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但百夫长还是毅然决然摇摇头道:“请国相恕罪,可汗临走之前一再吩咐我等,除非有他的亲笔签发的命令,否则谁都不能擅自见阏氏。” 说到此处,百夫长突然后退一步,将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冷声道:“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希望国相不要为难我等,免得动起手来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也不好跟可汗交代。” 说话间,百夫长暗暗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其他守卫也纷纷将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一脸冷峻看着国相大野突。 虽然大野突身为国相位高权重,但他们身为可汗亲卫队,只听可汗一个人的命令行事,其他狄胡大臣和贵族他们从不放在眼里。 “你!”眼看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居然敢如此对自己说话,大野突几乎为之气结,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拿出一支金箭,高高举过头顶,冷声道:“你们可认得这支金箭?” 百夫长和其他守卫一见到金箭,便吓得纷纷跪倒在地,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他们当然认得这是可汗金箭,是当年伊达可汗消灭呼延部重新一统漠北大草原之后,命能工巧匠铸造了三支可汗金箭,分别赏赐给三个功劳最大的大臣和将领,身为国相的大野突自然也位列其中。 可汗金箭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更赐予拥有者在狄胡诸部中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汗金箭所至,如可汗亲至,如有对其不敬者,立杀无赦! 如今伊达可汗虽然已经去世,但身为一代草原霸主,在不少狄胡人尤其是其一手缔造的可汗亲卫队心中还是有着很高的影响力和威胁力,哪怕是代表他的金箭,也无人敢对其稍有不敬。 “可汗金箭在此,我看谁敢拦我!” 大野突将金箭高高举起,绕过百夫长,大踏步强行进入营帐内,他带来的两名护卫也紧紧跟在他身后进入营帐。 百夫长低着头咬着牙,握着刀柄的那只手背上青筋暴出,却终究没有勇气再去阻拦大野突,毕竟他心中也清楚,若是再对大野突不敬,就是对已经死去的伊达可汗不敬,一旦事情闹大了,恐怕连博利也只能杀了他来平息众怒了。 营帐内,阏氏容氏也注意到了营帐外的动静,刚要派自己的贴身侍女小静去门口一探究竟,就看到国相大野突带着两名护卫,气势汹汹闯入营帐内,吓得小静当即面色惨白,几乎是本能就挡在容氏身前,防止这些不速之客对阏氏不利。 不过容氏毕竟也见过一些世面,更清楚大野突的为人,知道他没有什么理由对自己不利,因此面对大野突的不请自来,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慌乱不安之色,只是用眼神示意小静退到一边,随后不动声色道:“不知国相突然到来,有何贵干?” 大野突目光有些复杂看着容氏,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相对于可敦的蛮横霸道和另一个阏氏呼延氏的胆小怯弱,其实容氏的举轻若重更适合做他们狄胡人的可敦母仪天下,可她偏偏是个汉人。 不过身为追随伊达可汗一起一统草原的老臣,大野突还是对伊达可汗的遗孀表现出了足够的敬意,将右手按在胸口躬身给容氏行了一礼:“大野突见过阏氏,因有一些事要问阏氏,一时情急闯进了阏氏的营帐,还望阏氏不要见怪。” 阏氏脸上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神情,只是轻轻点点头道:“国相言重了,有什么话只管问便是了,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据实相告。” 大野突回头望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两名“护卫”,暗暗留了个心眼,没有拿出藏在身上的羊皮纸,而是试探性问道:“关于伊达可汗之死,阏氏可知道一些什么内情吗?” 大野突身后的甲壹和甲贰闻言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容氏营帐周围的守卫太严密了,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靠近营帐,更别说有机会见到容氏了,因此容氏根本就不知道羊皮纸的事,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大野突必然不会再相信他们一个字。 面对大野突似是而非的追问,容氏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直接反问道:“莫非国相觉得伊达可汗之死另有隐情吗?” 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大野突心中暗呼一声厉害,索性也不再绕关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有人告诉我说毒死伊达可汗的不是可敦,而是另有其人,不知阏氏怎么看?” 容氏心中猛然一跳,看了大野突一眼,却意外注意到他身后两个“护卫”拼命给自己使眼色,其中一人还偷偷扯下一些脸上的假胡子,露出一张汉人的脸,不由心中一动,轻轻一点头道:“不错,毒死伊达可汗的并非是可敦,而是另有其人。”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此话的一瞬间,大野突心中还是如坠冰窟,但他还是强作镇定,不动声色继续追问道:“不知阏氏此话可有依据?” 容氏装作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大野突的身后,果然见到两名护卫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于是便道:“不瞒国相说,家父当年也是幽州有名的大夫,我自幼耳濡目染,也学到了一些皮毛,懂得一些望闻问切的岐黄之术。当初我就看出伊达可汗中了来自西域的奇毒曼陀罗散,此毒无色无味,若是长期服用,五脏六腑会不断受到损害,但从外表上看根本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只会认为是年老体衰,最终中毒者会因气血衰竭而死。” 说到此处,容氏深深看了大野突一眼,一字一句道:“可我最后观伊达可汗死后七窍流血的惨状,绝不是曼陀罗散所致,换而言之,可敦虽然给伊达可汗下了曼陀罗散的毒,可是伊达可汗并非死于曼陀罗散,因此毒杀伊达可汗的另有其人。” “阏氏此言可当真?”大野突死死看着容氏,目光凌厉咄咄逼人追问道。 容氏丝毫没有回避大野突的目光,反而淡淡道:“若是国相信不过我,大可以去问问王庭的其他大夫,一定会有人知道,中了曼陀罗散的毒到底是不是伊达可汗这般死状。” 见容氏说得如此笃定,大野突不用去问也猜到结果了,面色更加阴沉:“那阏氏可知道下毒之人是谁?” 容氏长长叹了一口气:“国相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 大野突反而怒了,冷冷看着容氏,几乎是怒吼道:“伊达可汗一向对你们母子不薄,你既然早看出他中了毒,为何不说出来,而是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毒死……你良心何安!” 容氏还是长叹一口气,语气也多了几分愧意:“我确实对不起伊达可汗,可我也有自己苦衷,伊达可汗一向小心,但对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长期给他下曼陀罗散,那必然就是他身边的亲近之人,身份绝不简单,若是我没有什么证据就赫然揭发此事,也许反而会被对方倒打一耙,最终不仅是我,恐怕连我的儿子都活不成……所以,为了拓儿,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你们母子能够活命,你居然完全不管可汗的死活!”大野突眼中几乎要喷射出怒火。 容氏又幽幽叹了口气,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也许是她心中确实对死去的可汗心有亏欠,毕竟正如大野突所言,死去的伊达可汗一向对他们母子不错。 第363章 突生变故 待情绪稍微冷静下来,大野突继续冷冷说道:“即使伊达可汗并非是死于曼陀罗散,也不能证明他是死于赫连涛之手!” “事到如今,国相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呢!”容氏摇了摇头,叹气道,“为何可敦下毒之事一暴露,伊达可汗当夜便立即毒发身亡,而可敦和她的三个儿子也会在一夜之间死于非命……呼延氏一向性子柔弱,可伊达可汗火化当天却当众闯入大火中为伊达可汗殉葬……如此种种,难道国相看不出是背后有人在偷偷操纵着一切吗?” “我还听说伊达可汗和可敦死后没多久,可敦的贴身侍女伊娜和伊达可汗最信任的百夫长也离奇死亡,国相难道看不出其中的蹊跷吗?猜不到是有人在杀人灭口吗?” “如今放眼整个王庭,有动机有能力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只有你们的新可汗赫连涛!” 大野突不再说话,只是颓然跪在地上,满脸泪水喊了一声:“可汗……” 容氏一时也是默然不语,而甲壹和甲贰则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良久,大野突情绪总算是平复下来,脸上泪痕未干,但神情变得异常冷静,他缓缓起身,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两名“护卫”,随后深深看了一眼容氏,从怀中掏出一份羊皮纸,沉声道:“阏氏,我这里有份东西,你不妨看一下。” 容氏不疑有他,上前几步打算接过大野突手中的羊皮纸。 但大野突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厉色,骤然发难,闪身冲到容氏身后,一只手制住容氏的肩膀,另一只手则举着金箭对准容氏的咽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甲壹和甲贰根本来不及反应,容氏就已经被大野突挟持住。 “大野突,你到底想怎么样。”甲壹狠狠盯着大野突,一张脸上满是懊恼,压低声音怒斥道。 一旁的甲贰也深深为自己的大意而懊恼,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大野突对容氏不利,他们没法跟齐王殿下交代。 大野突没有理会二人,只是低声对容氏道:“对不起,阏氏,得罪了。” 容氏经过片刻的慌乱之后,很快冷静下来,沉声对大野突道:“国相,是我有负于伊达可汗,你要杀便杀,可我希望你不要为难其他人。” 甲壹和甲贰对看了一眼,心中更加羞愧,明明是因为他们两人的疏忽大意导致容氏被大野突挟持,可容氏不仅没有怪罪他们,反而主动为他们求情。 大野突却摇摇头,不为所动道:“阏氏,请恕我不能答应你。” 容氏不由心中一沉:“为什么?” 大野突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语气却反而越加决绝:“我虽然恨不得亲手杀了赫连涛为伊达可汗报仇,可我身为狄胡汗国的国相,凡事只能以大局为重,若是伊达可汗在天有灵,也绝不希望自己一手缔造的狄胡汗国毁于内乱之中。” “赫连涛虽然弑父夺位在先,但他现在已经是我们狄胡汗国的新可汗,若是他毒杀伊达可汗的事公诸于天下,必然造成狄胡汗国的分裂和内乱,反而让汉人或是东胡人有机可趁。” “为了永远守住这个秘密,今日在场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大野突,若是你敢伤害阏氏,我必将你碎尸万段!”眼看大野突话说到这份上,甲壹不由急了。 大野突冷冷一笑,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今日在场的人都得死,包括我自己!” 随后,大野突望了一眼帐门,深吸一口气,就要放声大喊,好吸引来营帐外的守卫。 但他刚张大嘴巴,还未喊出声,只听“哐当”一声,大野突只觉得后脑勺一阵剧痛,随后眼前一黑,软软倒在地上,手中的金箭也随之掉落在地。 容氏躲过一劫,回身望去,只见小静站在自己身后,脸色苍白,双手还保持着张开的姿势,娇躯还在不住颤抖,脚下都是花瓶的碎片。 容氏哪里还不明白是一向柔弱的小静用花瓶砸晕大野突救了自己,不由一阵感动和心疼,忙将她抱入怀中,轻言安抚。 甲贰上前探了一下大野突的鼻息,随后回头对甲壹点点头,示意人还活着。 甲壹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箭,看了一眼帐门的位置,压低声音对容氏道:“夫人,我们是奉齐王殿下之命来救你离开王庭的,你快跟我们走。” 容氏当然知道对方口中的齐王殿下是谁,毕竟自己的大儿子叶秋就在为他效命。 虽说外面守卫重重,要逃出去谈何容易,可哪怕死在路上也总比留在王庭沦为赫连涛对付自己儿子的筹码要好。 只是她看了一眼怀中尚在发抖的小静,点点头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你们要把小静带上。” 小静抬起头望着容氏,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她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了阏氏还在想着她,也不枉自己舍命相救一场。 “这恐怕不行。”甲贰面色十分为难,迟疑道,“不是我们不愿意救这位小静姑娘,只是……” 看甲贰如此为难,小静俏脸不由流露出一丝苦涩,随后强作笑颜道:“没事,阏氏,你们走,放心,他们不会拿我一个丫鬟怎么样,大不了打我一顿拿我出气就好了,反正我又不是没被他们狄胡人打过。” 听小静这么一说,容氏更加心疼,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跑了,赫连涛哪个衣冠禽兽不知道会如何残忍去折磨小静,她绝不能抛下小静不管。 想到此处,容氏紧紧握住小静的手,一脸决然道:“你们若想将我救走,就得连小静一块救走,否则我宁可留在王庭跟她一起死。” 甲贰还想再劝,甲壹却一咬牙,点点头道:“那就一起走。” 容氏总是松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小静,主仆二人都露出了笑容。 一想到自己即将有机会逃离王庭,重新回到阔别将近二十年的中原,见到自己的大儿子和自己即将出世的孙子,心中没来由一阵激动。 只是一想到外面重重守卫,心中又不由掠过一片阴影。 自己真的可以活着离开王庭,安然无恙回到中原吗? (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们希望小静死吗?) 第364章 惊世营救(上) 营帐外,一直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的百夫长也注意到了帐内闹出的动静,迟疑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隔着帐帘高声问道:“阏氏,国相,里面发生什么事了?需不需要属下进去帮忙?” 片刻之后,营帐内传来阏氏容氏冷冰冰的声音:“不过是不小心碰碎一个花瓶罢了,能有什么事?” 百夫长听到容氏的话一颗心并未放下来,仍旧隔着营帐高声继续问道:“阏氏恕罪,国相也没事?” 营帐内传出阏氏容氏的声音依旧冰冷:“国相很好,就不用百夫长操心了。” 始终只听到阏氏容氏一个人在回话,百夫长心中更加不安:“国相,若是你无事,不妨回属下一句话,若是你一直不回,属下就要带人闯进去一看究竟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阏氏和国相恕罪。” “你胆敢如此无礼,就不怕可汗怪罪吗?”营帐内传出阏氏容氏一声怒斥,语气中满是警告的意味。 眼见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却始终听不到大野突的回应,百夫长心中越发不安,遂一咬牙,沉声道:“阏氏,国相,属下得罪了!” 言罢,百夫长给其他狄胡士兵做了个手势,就要带人强闯进营帐。 营帐内,听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叫喊声,再望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国相大野突,帐内几人的心一下子都提到嗓子眼。 甲壹和甲贰满头大汗,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目光死死盯着营帐门口的方向,一副蓄势待发,随时冲过去跟闯进来的狄胡人拼命的样子。 容氏倒是一脸平静,只是看了看一旁的小静,悠悠叹口气道:“对不起,小静,连累到你了。” 小静摇摇头,手心却满是汗水,里面是一片锋利的花瓶碎片,如果逃不出去,她就用这块碎片自尽,宁愿一死也不会再落入狄胡人手里受他们的折磨。 营帐外,看里面久久没有动静,也不再回话,百夫长心一横,牙一咬,刚要带人强闯进去,身后却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一个狄胡士兵连滚带爬跑过来,看到百夫长也顾不上行礼,劈头盖脸就问百夫长道:“国相在不在里面?” 百夫长无奈点点头:“国相就在阏氏营帐里面,已经进去有一段时间……” 士兵大喜,当即高声道:“太好了,快派人进去通报国相,我们在王庭十里外发现了汉人的骑兵……” “什么?汉人的骑兵!” 一听王庭之外发现汉人的骑兵,不仅仅是百夫长,连其他狄胡人一时也都纷纷为之色变。 王庭身处大草原深处,远离汉人居住的中原地区,既然附近能够出现一支汉人的骑兵,他们已经猜到了这些人的来路。 毕竟现在哪个狄胡人不知道,大草原上出现了一伙神出鬼没的汉人骑兵,他们到处烧毁狄胡人的部落,杀害狄胡的牧民,之前可汗派出狄胡第一勇士万夫长伊利格率领三千可汗亲卫队去剿灭他们,没想到反被对方击败,连伊利格也被连人带马劈成两段,死状可怖。 没想到这些人如此狂妄,居然出现在了王庭附近,如今博利可汗出征带走了王庭的大多数精锐,虽说如今王庭尚有两三万留守兵力,可大多是老弱病残和新兵蛋子,战斗力堪忧,而这支汉人骑兵的骁勇善战人尽皆知,若是让他们攻破王庭,如对付其他部落那般将整个王庭一把火付之一炬,到时候他们要如何跟征战在外的博利可汗交待。 大敌当前,最重要的在敌人杀到之前集结起王庭的兵力,击退来犯的汉人骑兵。 可如今博利可汗征战在外,将王庭的大小事务都托付给国相大野突,换而言之,如今王庭之中能够发号施令集结兵力的,也只有大野突一人。 百夫长顾不上多想,慌忙隔着营帐大声道:“阏氏,国相,王庭十里外发现了汉人的骑兵,还请国相出来主持大局,击退来犯之敌。” 营帐内,原本惴惴不安的众人听到百夫长的话,不由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因为一直被赫连涛软禁,容氏对外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并不知道吴疾率军深入漠北之事,但她虽然不清楚这支汉人骑兵的来历,但听到王庭附近出现了汉人的骑兵,心中还是不由升腾起一阵希望,感觉自己能够逃离王庭重返中原的机会大了不少。 甲壹和甲贰对视一眼,很有默契找来绳子,将昏迷不醒的大野突捆得严严实实,还用破布将他嘴堵住,随后找来一壶水直接将他泼醒。 大野突迷迷糊糊醒过来,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异样,不断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绳子,嘴巴也发出一声声徒劳的呜咽。 此时,营帐外一直得不到大野突回应的百夫长急了,再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带着几十个狄胡士兵闯入营帐内,看到营帐内的场景,却瞬间都傻眼了。 甲贰眼疾手快,当即将一把匕首横在大野突脖颈处,厉声道:“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即就要你们的国相身首异处。” 百夫长虽然听不懂汉话,可一看甲贰这个架势,如何猜不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如今王庭附近出现了敌人,大野突的生死可关乎到王庭的存亡呀。 甲壹用汉话低声说了一句:“容夫人,得罪了!” 还未等容氏反应过来,甲壹也闪身到容氏身后,用一把匕首横在容氏的脖颈处,冷冷看着百夫长和其他狄胡士兵。 容氏何等聪明,一下子明白了甲壹的意思,脸上很是配合流露出异常害怕的神情,似乎很害怕对方会伤害自己。 小静心思单纯,看到甲壹突然翻脸劫持容氏,顿时花容失色,本能就要去救阏氏,却看到阏氏暗暗给她使了个颜色,这才明白过来,强行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和不安。 百夫长和狄胡士兵顿时大敢头痛,对方挟持国相大野突已经够让他们为难了,可现在连阏氏都落入他们手中,更加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博利可汗临出征前特意交代过,若是阏氏容氏和她的侍女想逃跑,可以格杀勿论,他绝不追究。 但博利可汗并没有交代过,若是有人挟持了阏氏容氏,他们又该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营帐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他们也怀疑这两个人会不会跟阏氏容氏是一伙的,故意演戏给他们看,可看着阏氏容氏脸上流露出的恐惧和害怕,分明又不像做伪呀。 无奈之下,百夫长和其他狄胡士兵只能冲甲壹和甲贰一顿叽里呱啦的无能狂怒,可惜甲壹和甲贰完全听不懂狄胡话,不过从他们脸上愤怒的表情和语气中的狂怒来看,也能猜到对方的意思是吓唬自己快把人放了,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之类的。 甲壹不想再跟他们耗下去,故意厉声对容氏说:“阏氏,你告诉他们,立刻放我们离开王庭,否则我马上要你的命!” 容氏心领神会,当即用颤抖的语气将甲壹的话原封不动用狄胡话翻译过去。 大野突急得快疯了,拼命挣扎,涨红着脸一直冲百夫长呜呜呜个不停,眼泪都快留下来了,就是没办法告诉百夫长,不用管他们的死活,直接杀了他们。 百夫长虽然不明白大野突的意思,但他心中很清楚,若是放跑了容氏,博利可汗绝不会饶了他的。 可他刚要拒绝,又一个士兵闯入营帐内,一脸惊慌失措道:“不好了,汉人的骑兵距离王庭已经不到五里了。” 百夫长听完急得简直要发疯了,他也明白,若是王庭有失,博利可汗也绝不会放过他的。 此时小静悄悄靠近甲壹,低着脑袋用很轻的声音告诉甲壹,一支来犯的汉人骑兵距离王庭只有五里不到了。 甲壹一听,立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给甲贰使了个眼色,也不管百夫长答不答应,直接挟持容氏和大野突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小静也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百夫长和狄胡士兵担心阏氏和国相有失,只能纷纷自动退到两边,让开一条路,却也不敢眼睁睁看着他们就此跑掉,只能将他们死死围在中央,根本不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第365章 惊世营救(下) 此时王庭附近出现汉人骑兵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虽说可汗出征在外,国相遭人挟持,但是大敌当前,不少狄胡贵族和将领还是自发组织士兵前去迎敌。 汉人骑兵的出现已经吸引走了王庭绝大多数兵力,围困甲壹几人的只有赫连涛安排的一百多个可汗亲卫队士兵。 虽然人数上有着巨大的优势,但因为阏氏容氏和国相大野突都被对方挟持,狄胡士兵投鼠忌器,只敢远远围着,压根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对方恼羞成怒之下伤害阏氏或是国相,到时候自己无法跟博利可汗交代。 “立即放了阏氏和国相,否则我要你们万箭穿心而死!” 眼看对方挟持了阏氏和国相出了营帐,还是继续往外走,百夫长不由急了,再次冲甲壹和甲贰厉声大喊。 甲壹和甲贰当然听不懂百夫长在喊什么,其实就算听懂也会当他放屁。 他们二人很有默契将容氏和大野突挟持到马厩附近。 狄胡士兵不懂他们要做什么,只能继续远远围上去,封死他们所有逃跑的路。 甲壹将自己身体躲在阏氏容氏身后,一只手挟持容氏,一只手挥舞匕首将马厩拴马柱上的缰绳通通砍断,马儿失去了束缚,顿时一个个撒欢一般在马厩内嘶鸣奔跑,一匹比一匹兴奋。 因为忌惮阏氏的安危,狄胡士兵也不敢有所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甲壹胡作非为。 随后,甲壹目光一沉,一脚将马厩的大门踢开,里面的马儿立即冲了出来。 眼看一匹匹马儿撒开蹄子朝自己冲来,狄胡士兵几乎是出于本能纷纷躲避,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马儿冲散出一个个缺口。 趁此机会,甲壹将容氏和小静扶上马,甲贰将大野突丢到一匹马的马背上,随后两人同时翻身上马,骑马绝尘而去。 “追,都给去追!” 眼看这些人居然在自己的重重包围下突围而去,百夫长顿时暴跳如雷,连声大吼,要其他人立即追上去。 狄胡士兵如梦初醒,纷纷去其他马厩,各自骑上一匹马追了上去。 甲壹和甲贰纵马在前面一路狂奔,几十名狄胡骑着马在后面穷追不舍,还时不时朝他们放冷箭,好几次都险些射中他们。 虽然甲壹和甲贰先走一步,但他们的马背上都驮着两三个人,马儿自然吃力不少,眼见马儿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身后的狄胡人越追越近。 眼看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小静有些急了,哭着对容氏和甲壹道:“这样下去我们都逃不掉的……你们将我丢下马,我不会怪你们。” 容氏紧紧抱住小静,笑着道:“说什么呢,说好的同生共死,我们怎么可能会丢下你,大不了死一起好了。” 甲壹咬着牙不说话,只是目光死死望着远方,直到看到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一片阴影,那是一片小树林。 甲壹脸上明显划过一丝喜色,心一横,将手中匕首狠狠刺入马腹,马儿吃痛狂奔,一下子甩开追兵往小树林冲去。 甲贰倒没有样学样,只是没有丝毫客气将大野突狠狠丢下马,随后轻松不少的马儿也撒着蹄子追了上去。 看着他们的国相被人丢下马,其他狄胡人自然不可能不管,纷纷勒住缰绳停下马,下去查看大野突的情况。 百夫长堵住大野突嘴巴的破布拿出来,大野突尽管疼得骨头快散架了,却还是一脸焦急破口大骂道:“谁叫你们停下来的,还不快去追,绝不能让这些人活着回到中原,否则狄胡永无宁日。” 自己好心停下马救人却被骂,众人脸色自然不太好看,百夫长看见对方两匹马一前一后追进了小树林,不由笑道:“国相不必担心,他们自寻死路,逃不掉的。” 随后,百夫长命令其他人立即翻身上马,将那片小树林团团围住,绝不给对方逃脱的机会。 小树林内,甲壹三人乘骑的马儿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倒地不起,只剩下一口气,甲壹和小静扶着容氏往小树林深处走去。 甲贰也下了马,警惕跟在他们身后。 容氏没有问他们为何自绝道路钻进小树林,只是用目光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感慨这儿的环境倒也不错,死在这儿也乐个清净。 但随着四个人越走越深,一行人很快走到树林深处的一处空地,这一片的树木都被砍掉了,形成一片很大的空地,而就在这片空地上,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两个硕大的圆球,由于被几根绳子牢牢固定住,悬浮在离地几尺高的半空,圆球下面还燃着火焰,火焰下方还有一个很大的藤篮。 一个人正守在两个圆球附近,看到几人出现立即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只是看到小静那一刹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有些错愕道:“怎么多了一个人。” 甲壹也懒得解释了,直接说道:“不必多问了,老三,狄胡人快追上来了,我们快走!” “可是……”甲叁看了一眼小静,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可是之前热气球都是只载两个人,若是三个人,我担心可能会飞不起来。” 容氏和小静这才知道这两个圆滚滚的玩意儿叫热气球,听他们的意思似乎这玩意能够飞上天带着他们逃走,她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们会说只能救走一个人。 虽然在这一刻,小静知道对方从未想过将自己救走,但她心中没有悲哀,没有难过,没有愤怒,只是冲容氏笑笑道:“阏氏,如果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今天,你对我的大恩大德,就让我今天报答了。你们快点走,我来拦住追兵。” 容氏一下子抱住小静,笑着道:“傻丫头,说什么呢,我答应过你,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是绝不会抛弃你的。” 说完,容氏一脸平静对甲壹等人道:“多谢几位壮士舍命相救,只是今日要辜负齐王殿下和几位的一片心意了。” 小静急了,哭着道:“不要呀,阏氏,你还要回中原见大公子,见赵夫人,还有没出世的小少爷,你不能死在这里,你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容氏听到叶秋夫妇还有孙子,目光明显划过一丝迟疑,但随后还是重重一摇头,斩钉截铁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绝不能丢下你一走了之。” 此时不远处已经传来狄胡人的声音,甲壹也急了,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了,当即大吼一声道:“都别说了,全都一起走,老二,你人瘦小身体也轻一些,你跟她们两个坐一个,我跟老三坐一个。” 事到如今,甲贰也不再说什么,立即扶着容氏和小静上了藤筐,随后自己也翻身进入,一咬牙,心一横,用匕首将固定热气球的绳索全部隔断,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热气球只是晃悠了几下,就开始缓缓往上飘去。 小静心中有些想哭,她刚才甚至想过了,若是热气球升不起来,她就直接用手中的陶瓷碎片当场自尽,绝不连累阏氏和其他无辜的人。 甲壹和甲叁见状大喜,也立即翻身上了自己的热气球,割断绳索,热气球随后晃晃悠悠往半空飘去…… 追上来的狄胡人随后见证到了他们这辈子做梦都梦不到的场景,他们只见到两个巨大的球就在自己面前腾空而起,载着他们要追捕的几个人缓缓从他们眼前升空…… 长生天,这是什么神迹吗? 人的本能就是如此,面对未知的事物,只能本能往鬼神当面凑。 百夫长率先反应过来,立即喝令狄胡士兵对准热气球放箭,绝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狄胡士兵尽管心中惶恐,但也不敢违抗百夫长的命令,只能纷纷对准热气球放箭。 “快蹲下,别露头。” 甲壹见状大喊一声,率先抱头缩进藤筐内,其他人纷纷有样学样。 一支支箭矢射向热气球,射得藤筐有些摇晃,好在这些藤条经过特殊处理,根本射不穿,因此藤筐内的人尽管吓得不轻,却始终安然无恙。 随着热气球越飞越高,已经超出了弓箭的射程之外,狄胡人只能放弃射箭,眼睁睁看着他们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小树林外,大野突看着腾空而起的热气球,瞬间心如死灰,一口老血直接喷出来,再度昏厥过去…… 而在不远处,吴疾也看到了飘在半空的热气球,虽然王庭离他已经近在迟尺,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率人往东南方向而去,他要去接应落地后的甲壹等人,将他们安然无恙带回中原。 虽然他失去了一次大破王庭的天赐良机,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第366章 聊表诚意 赫连涛已经亲率大军南下,自然还不知道王庭的变故。 他派出去的游骑给他带回了一个消息,就是在距他们十五里不到的地方发现了数万汉人骑兵的踪迹。 这个消息让狄胡军中的将领大感振奋,毕竟十五里的距离他们六万虎师一个冲锋就可以杀到敌人面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一定能够将这些进犯漠北的汉人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但出乎意料的是,赫连涛拒绝了狄胡将领们主动出击的提议,反而不顾大伙儿的反对,就地安营扎寨,似乎并不担心敌人会趁机偷袭他们的大营。 但令他们诧异的是,不多时汉人那边也就地安营扎寨,完全没有袭取他们营寨的意思。 双方就仿佛有默契一般,只是静静地对峙着,既不派兵出击,也不相互派使者去谈判,似乎都在默默等待着什么。 王升被几个狄胡士兵带进了王帐,王帐内只有赫连涛一个人,正一脸似笑非笑看着王升,王升则抿着嘴默然不语。 他也听说秦王萧璜率军北上之事,但他能理解萧璜以大局为重的苦衷,因此他并不怨恨萧璜,也决定坦然面对被狄胡人拿来祭旗的命运。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赫连涛并没有一怒之下将他处死,反而带上他一块南下迎战萧璜,使他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担心狄胡人会用自己的性命威胁萧璜,让萧璜陷入左右两难的境地。 如今两军对峙,赫连涛却突然要见他,王升虽然猜不到对方的用意,但心中却暗暗下定决心,若是赫连涛想要自己对秦王殿下不利,自己宁可一死也不能让他得逞。 就在王升心中暗下决心之时,赫连涛终于先开口了:“告诉王将军一个好消息,你很快就能见到你日思夜想的秦王殿下了。” 王升闻言不由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汗此话是什么意思?” 赫连涛淡淡一笑,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很简单,我打算放你回到你们秦王殿下身边。” 王升心中不由一阵狂喜,毕竟从他被狄胡人扣留不得归那天开始,他对自己能不能再回到中原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了,甚至也做好了客死在异域他乡的准备。 可他没想到现在赫连涛居然决定放他回中原。 但狂喜过后,王升很快冷静下来,猜到事情绝不会有这么简单,强行压制心中的欢喜,冷笑道:“就怕可汗放人也是有条件的。” “果然是个聪明人!”赫连涛哈哈一笑,随后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条件很简单,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虽然赫连涛这么说,可王升面色却看不到一丝松懈:“可汗还是直接说一下要我王升做什么。” 赫连涛深深看了王升一眼:“很简单,我需要你替我给你们秦王殿下带一句话,告诉他,我想跟他见一面。” 王升瞬间愣在当场…… …… “殿下,这会不会是赫连涛的诡计,想要趁机对殿下不利。” 直到走进秦王萧璜的营帐,王升还是感觉恍如在梦中,不敢相信狄胡人就这么轻而易举将他给放了。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始终有些不安,总觉得赫连涛另有所图,因而当跟萧璜他说完赫连涛的条件之后,还是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萧璜听完之后没有说话,只是紧锁着眉头,似乎也在思索着些什么。 一旁的郭亮倒是忍不住接过话茬,劝说萧璜道:“对呀,殿下,我觉得王副将说得不错,这个赫连涛不是什么善类,属下也担心他会趁机设下埋伏,从而对殿下不利。” “再说,现在王副将人已经回来了,赫连涛手中已经再没有能够威胁到殿下的筹码,殿下又何必再任其摆布呢?” “正因为赫连涛放人在先,我才更要去会会他。”萧璜终于不再沉默,只是一开口就吓到了王升和郭亮。 王升当即跪倒在地,苦苦劝道:“殿下身负大军安危,不可以身涉险呀。若是因为狄胡人释放我的缘故,我王升宁可死在狄胡人军中。” 萧璜摇摇头,沉声道:“我萧璜不是一个迂腐之辈,不会因为赫连涛主动放人就觉得欠他一个人情……我之所以愿意去见他,是因为猜到了他放王升回来的用意。” 王升有些不解:“依殿下的意思,莫非赫连涛释放我还另有企图?” 萧璜看了王升一眼,点点头道:“若是赫连涛一直将你扣留在狄胡,你就是他手中威胁我最有利的把柄,他随时都可以以此给我扣一个勾结狄胡人的罪名,让我被天下人唾弃,这也是我一直不派人正面回应他是否答应跟他合作的原因。” “是属下无能,不能及早脱身,以至于落入赫连涛手中,以至于殿下受制于人,望殿下责罚。”王升听到此处面露羞愧之色。 “不是你的错。”萧璜上前扶起王升,摇了摇头,“若不是我派你去王庭,你也不会被赫连涛扣留至今,是我萧璜对不起你。” 听萧璜这么一说,王升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心中越发感动,也更加深感惭愧。 萧璜随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他现在既然放你回来,就是主动放弃一个可以威胁到我的把柄,借此向我表示他的诚意,告诉我他愿意重新跟我好好谈谈合作的条件,你们说我不该去会会他吗?” “可是狄胡人素来狡诈,赫连涛更是心狠手辣。”话虽然说到这一份,但王升久在王庭,当然见识过赫连涛的狠辣手段,心中还是难免有些顾虑,“属下还是担心赫连涛会不讲信用,偷偷设下伏兵,到时候一旦发难,则殿下性命危矣,七万大军危矣。” “你们只管放心,赫连涛不是傻子。”萧璜冷冷一笑,“如今吴疾横空出世,纵横漠北,赫连涛和狄胡人应该都是看出来了,大宁能打他们狄胡人的不止有我萧璜一个,若是此时杀了我,除了增加跟我们大宁的新仇旧恨之外再无其他好处,反而会让我们大宁上下一心,对他们狄胡更加不利,他也会失去一个潜在的合作对象,以他的智谋,做不出这种蠢事。” 话说到这一份上,王升和郭亮自然不好再继续劝说,只能转而一再叮嘱萧璜要多加小心。 当夜,有三匹快马连夜离开了宁军的军营,往北而去。 第367章 枭雄之约 “可汗,你说那个宁国的皇子真的敢来见你吗?” 距离宁狄两军大营都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宽阔而静谧的湖泊,原本是附近牧民驱赶牛羊喝水的好去处,现在却因为大战在即的缘故,变得人迹罕至。 而此时,湖畔却出现了两道人影,正是狄胡可汗赫连涛和他最信任的可汗亲卫队万夫长巴什图。 眼看天色渐深,萧璜却始终没有如约出现,巴什图心中难免有些嘀咕,不由小心翼翼问赫连涛。 赫连涛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湖面上,看着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倒映出的一轮明月,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若他不敢来,那未免也太让我失望了。” 正如萧璜预料的那般,赫连涛放回郭亮,扣下王升,就是为了留下一个将来威胁萧璜的把柄。 在他的计划中,一旦萧璜禁不住诱惑跟他合作,按兵不动眼睁睁任由他攻破洛阳,他再将王升推出来,作为萧璜跟他勾结的罪证公诸于众,让萧璜身败名裂,沦为千夫所指,万人唾弃,最终引发宁国分裂,他们狄胡人借此坐收渔翁之利,一一分而破之。 可没想到萧璜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算计,不仅迟到迟不派人正面答复他,反而主动派兵出击漠北,大肆攻打狄胡人的部落。 赫连涛也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瞧了萧璜,对方的谋略绝不在自己之下,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是不会轻易落入自己圈套的。 不过眼看萧璜攻打的都是那些明里暗里反对自己的部落,赫连涛也敏锐意识到,萧璜对自己当初的提议还是心动的,只是不愿意有把柄落在自己手里以免将来受制于人罢了? 。想通了问题的关键,赫连涛便毫不犹豫放走了王升,借此向萧璜释放了自己的善意和诚意,并通过王升之口提出了会面的想法,他相信萧璜绝不会无动于衷的。 因为他能感觉得出来,萧璜跟他属于同一类人,都渴望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也都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虽然说这样的人将来可能会是自己最可怕的对手,但现在无疑是自己最佳的合作伙伴。 就在赫连涛还在望着湖面思绪万千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后三道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借助明亮的月光,赫连涛一眼看出他等的人来了。虽然他没见过萧璜,但他认得对方身后的王升和郭亮。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萧璜身上,静静看着这个自己视为潜在合作伙伴和未来大敌的宁国皇子。 萧璜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得多,人长得很是英俊,但脸上却有一种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静和内敛,一双眼睛更是如鹰狼一般锐利,让人不敢直视,自己也完全无法透过眼睛看穿他的内心。 赫连涛在看着萧璜,萧璜同样在静静注视着赫连涛。 赫连涛看着比自己还年轻,不同于一般狄胡人长得五大三粗,赫连涛看起来有些斯文秀气,甚至显得有些人畜无害。 但萧璜知道他年纪轻轻就以庶子的身份当上几十万狄胡人的可汗,必然不是一个易与之辈,况且,他也看到过朝廷下发的檄文,知道这是弑父杀兄上位的狠角色。 不过萧璜心中并没有多少厌恶,反而有一丝认同甚至是欣赏,毕竟他扪心自问,若是自己在那种境况下,又遇到一个可以逆天改命的机会,自己未必不会做出同样的抉择。 “我等你很久了,秦王殿下。”最终还是赫连涛率先开了口,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萧璜也是面沉如水,不带一丝感情回道:“久等了,博利可汗。” 赫连涛看着萧璜,有些玩味笑道:“秦王殿下只带两个人前来赴约,就不怕我在此处设下伏兵,要对你不利吗?” 萧璜淡淡一笑,目光中同样透出一丝戏谑:“博利可汗只带一人在此恭候,就不怕我率领一路精骑前来取你性命吗?” 两人言语交锋间,凌厉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随后却都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王升、郭亮和巴什图三人只觉得有些恍惚,他们两人明明是初次相见的对手,看起来却更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 随后,赫连涛要巴什图退下,萧璜也要王升和郭亮去附近放风,两人就开始在湖畔密谈。 两个人一谈就是一整夜,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这一夜都谈了什么内容。 一直到天色微亮,两人就此别过,萧璜带着王升和郭亮返回宁军大营,当天就拔寨撤军,返回凉州,似乎完全不担心狄胡人会对他们发动进攻或追击。 而狄胡人确实也如他预料的那般,尽管不少狄胡将领一再请战,表示这是击败汉人军队的天赐良机,可赫连涛还是强令所有的狄胡将领和士兵不许轻举妄动,如有违者立杀无赦! 而就在萧璜撤军后不久,赫连涛也下令拔寨撤军,返回王庭。 只是他们大军刚刚走到半路,一个王庭方向来的士兵就给他带来一个让他怒不可遏的消息—— 吴疾率军兵临王庭,有人趁乱劫走了阏氏容氏。 赫连涛震怒之下,并没有马上发作,只是下令大军加快行军速度,尽快赶回王庭。 …… 王庭。 负责看守阏氏容氏的百夫长在国相大野突的营帐外焦急来回踱步。 他也知道了博利可汗即将返回王庭的消息,急得也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他心中很清楚放跑阏氏容氏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博利可汗是绝不会放过他的,轻则他自己一个人人头落地,重则他的家人一个都活不成。 因此他想到来找国相大野突给他拿个主意,毕竟在他看来大野突才是始作俑者,若非他拿着金箭强闯阏氏容氏的营帐,怎么会让那些人有机可乘劫走容氏。 可他在门口喊了半天,营帐内的大野突却始终没有回应,最终他实在按捺不住,只能强行闯进营帐,却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只见大野突跪坐在地上,那支金箭径直刺入他的胸口,鲜血流了一地,人早已经气绝身亡。 一瞬间,百夫长明白了大野突的意思。 是呀,不管是什么原因,将阏氏容氏弄丢,以博利可汗的为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百夫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惨笑,随后拔出腰间的弯刀,割颈自刎而死。 就在赫连涛返回王庭的前一天,负责看守容氏阏氏的士兵通通选择自尽而死,无一存活! 第368章 大捷而还 自从吴疾率领三千骑兵深入漠北大草原,身为幽州副都督的高扬无一天不在心惊胆战中煎熬度日,生怕哪一天突然就听到吴疾身死全军覆没的消息。 他每天都派出大量的哨骑北上探查,深入大草原,想要寻找甚至是劝回吴疾和那三千骑兵。 可天知道吴疾到底有多能跑,也不知道他到底深入漠北腹地有多深,总之派出去那么多哨骑搜寻了一两个月,愣是没有发现吴疾和那三千多人的踪迹,真可谓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唯一知道的好消息是这些哨骑发现一些狄胡人的部落受到不明来路的军队袭击,人被杀尽,财被抢空,连整个部落的营寨都被付之一炬,下手极为利落而狠辣。 高扬隐约猜到此事应该是吴疾所为,毕竟他们孤军深入,身上又没有携带军粮,也只能通过袭击掠夺狄胡人的部落来获得粮草给养了。 虽说吴疾此举大快人心,给多年来惨死在狄胡人铁蹄和弯刀下的汉人百姓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可高扬心中却是更加不安,毕竟吴疾如今身在漠北腹地,四面环敌,他在人家狄胡人的地盘上大肆烧杀抢掠,杀人放火,狄胡人和他们的新可汗赫连涛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一旦他们调集重兵去围剿吴疾这支深入漠北的孤军,到时候他们的处境只怕会更加危险,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自己死则死矣,就怕不仅自己难辞其咎,还会连累到“举荐”吴疾来幽州的齐王殿下。 想到此处,高扬不由暗暗下定了决心,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自己便以看护不力担下一切罪责,绝不牵连到齐王殿下身上。 但却在此时,一个亲兵却匆匆跑进高扬的府邸,给他带来了一个令他惊喜万分的消息—— 他们派出去的哨骑在关墙外十几里处发现了吴疾和他率领的两千多骑兵,正在赶往幽州的路上。 高扬一听哪里还坐得住,当即离开府邸骑上快马前往关卡,不管怎么说,吴疾能活着回到幽州就好,他要亲自去迎接他。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一见到吴疾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派兵将他连夜护送回洛阳,绝不能再留在幽州祸害他的士兵。 不过虽然如此,高扬心中还是很佩服吴疾这小子的,深入茫茫大草原,四面环敌,其他将领不迷失方向就算不错了,他居然能够在袭取狄胡部落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光凭这一点他就自问做不到,只要多加历练假以时日也是一员独当一面的大将。 当高扬赶到关卡时,关门外已经喧嚣一片,不少骑兵正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肆意宣泄自己的情绪。 他们追随吴疾深入漠北大草原九死一生,不知多少狄胡人死在他们刀剑之下,对于杀戮他们早已经麻木,只是看着自己身边的某一个战友有一天突然倒在战场上,还是难免心生忧惧,不知道下一个客气异域他乡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如今他们看到了幽州的关墙,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着一声声熟悉的乡音,终于确定自己活着回到了中原,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这才有了高扬看到的一幕幕。 高扬看在眼里,心中也微微有些发酸,对他们不听号令随吴疾北上的怨气也早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不管怎么说,他们大多数人能够活着回到幽州就好了,看他们一个个风尘仆仆哭天抢地的样子,在塞外已经没少吃狄胡人的苦头。 毕竟说起来,他们也是受害者,若不是吴疾这个二世祖欺骗和胁迫他们一同北上,他们又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想到此处,高扬目光不由开始在众人中寻找吴疾的身影。 很快,他就看到了吴疾策马朝自己而来,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高扬看在眼里更加气得不打一处,不由冷哼一声道: “听说吴都尉在塞外好生威风,杀得狄胡人是丢盔弃甲,落花流水。” 吴疾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语气间满是志得意满:“高副都督过誉了,大丈夫在世,当提三尺剑,扬威于塞外异域,为君王开疆拓土,怎么龟缩于关墙之内,任由异族在关外肆虐,觊觎中原之地。” 高扬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知道吴疾活着过来得意忘形,还是在嘲讽自己统领幽州却龟缩不出不敢出关跟狄胡人一战。 不过他沉浮宦海多年,自然不会跟吴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头小子计较,只是没好气道:“吴都尉说的极是,只是吴都尉此次深入漠北远征狄胡,不知可有什么斩获。” 高扬不问还好,一问吴疾脸上的笑意更浓烈了:“杀的狄胡人太多了,根本没来得及清点……正好,高副都督派人来帮我们清点一下。” 高扬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他从派出去的哨骑口中得知吴疾率军偷袭过一些狄胡人的部落,在他看来吴疾口中的战功无非就是那些逃跑不及的老弱妇孺罢了,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战功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跟杀良冒功差不多一个性质。 不过吴疾也是齐王殿下举荐的人,跟他算是一个阵营的自己人,他也不好驳他面子,于是便命人叫来军中的文吏,要他去清点一下战功。 一听要清点战功,原本还在嗷嚎大哭的两千多将士一个个瞬间止住了哭声,纷纷解开身上的背囊,将里面的一只只耳朵都倒了出来。 其他将士刹那间一片哗然,眼中都不由露出艳羡的目光,毕竟谁都明白,这地上的可不止是一只只耳朵,还是一笔笔加官进爵的战功,更是一笔笔极为丰厚的赏银。 高扬看着头皮有些发麻,心中暗道这些人到底袭取了多少部落,屠戮了多少老弱妇孺。 吴疾虽然在领兵打仗上是千年难遇的天纵奇才,可终究还是少年人天性,看到众人赞叹的目光,不由得意大笑道:“这些耳朵都是狄胡青壮的,若是还要算上那些老弱妇孺,只怕还要多上四五倍不止。”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纷纷为之色变,连高扬都有些咋舌。 吴疾确实没有吹牛,当初攻破第一个部落的时候,不少将士依照惯例,想连死去的老弱妇孺的耳朵也通通割下,打算将来回到中原作为战功一并上报,可这种行为最终被吴疾骂得狗血淋头,说这种行为和杀良冒功有什么区别,简直是坠了自己名声,最终他们只是割下狄胡青壮的耳朵,可饶是如此,数量也足够惊人了。 高扬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吴疾,原以为他能率领大多数将士能够从漠北安然全身而退已经是逆天,可他没想到吴疾在漠北大草原的斩获居然如此丰硕。 这一刻,高扬不仅对吴疾的军事才能深感赞叹,更对萧玠的识人之明佩服得五体投地,若非他慧眼识珠,力排众议给初出茅庐的吴疾创造机会,吴疾怎么会立下如此惊世奇功。 几个文吏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清点完耳朵的数量,足有九千八百三十二个。 其中还有一颗首级,是来自“号称狄胡第一勇士”的可汗亲卫队万夫长伊利格,因为他的身份太过特殊,因此吴疾没有只割下他的耳朵,而是带回了他的头颅,好让其他人看看,他吴疾不止会袭取部落,也是能够面对面打硬仗的,什么狄胡第一勇士,在他看来不过是插标卖首尔。 在场的将士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毕竟他们三千人出击塞外,居然斩首三倍于自己的狄胡人,若是再算上那些老弱妇孺,岂不是有四五万之多? 而且他们居然还击败了狄胡人最为精锐的可汗亲卫队,连狄胡第一勇士伊利格都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这一刻,每个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佩服,羡慕,嫉妒,不一而足。 高扬也当场改变主意,直接命人杀鸡宰羊好生款待这些大胜归来的将士,让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全员立即开拔进京。 同时,他自己也没忘记修书一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洛阳报捷。 他毕竟也当过几年的执金吾,太清楚他们皇上喜欢见到什么样的场面了。 第369章 天子出迎 最终事实证明,高扬在金吾卫这么多年没有白混。 正如他预料那般,当萧稷从高扬的八百里加急送进洛阳的捷报中,得知吴疾在漠北大草原纵横驰骋斩首无数大胜而归的消息时,他便当即决定亲自率领京中七品以上的官员出城迎接这些从漠北凯旋的将士。 消息一传出去,整个洛阳城瞬间都为之沸腾了。 要知道,当初秦王萧璜率军收复西域,皇上也只是率领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出城迎接。 可如今吴疾率军从漠北凯旋,皇上居然率领京中七品以上的官员出城迎接,排场和规模可不止大了一星半点。 不过不少大臣也能够理解皇上的心情,毕竟自从狄胡在漠北崛起以来,还没有任何一支汉人军队能够杀入漠北腹地还能斩首无数大胜而还,吴疾算是破天荒的第一人,实在是大大长了大宁的颜面。 作为一个立志以秦武帝为榜样的天子,萧稷内心的激动和喜悦自然是无以言表的,他也因此选择用最盛大的排场去迎接这些从漠北腹地凯旋的将士。 依照吴疾率军离开幽州的时间,大概也就是今日将抵达洛阳,因此萧稷宣布罢朝一日,一大早就率领京中的绝大多数官员早早出现在洛阳城北的安喜门。 洛阳城的百姓也是闻风而动,将安喜门内外围个水泄不通,就想一睹这些能够在狄胡人地盘将狄胡人打得落花流水的大宁将士的风采。 上次萧璜从西域凯旋而归,萧玠没有来凑那个热闹,但如今身为吴疾的伯乐,他必然是要来捧这个场的。 萧稷也没有忘记自己儿子识人举荐有功,特意要萧玠站到自己身边,一同迎接这些凯旋的有功将士。 此举又让不少大臣和皇子都不由流露出不自然的神情,感觉齐王萧玠似乎离东宫之位又近了一大步。 人群中寿光侯吴泰看萧玠的目光尤其不自然。 他曾经恨萧玠恨得入骨,毕竟他们吴家只有吴疾这一棵独苗,他根本不求他的宝贝孙子能够扬名立万,只要他一生平安,哪怕一辈子庸碌无为他也无所谓,只要能够为他们吴家延续香火就好了。 可萧玠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线,无冤无仇非要跟他们吴家过不去,没事怂恿吴疾去幽州投军,以至于吴疾逮到机会率领三千骑兵就敢深入漠北,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不是存心要他们吴家绝后吗? 他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控诉萧玠,可萧玠却没有一点事,毕竟萧玠没有要吴疾去偷鸡摸狗,作奸犯科,而是鼓励他去漠北打狄胡人,为大宁建功立业。 前些日子,吴泰可以说是万念俱灰,生无可恋,吴家甚至已经找来洛阳最好的风水先生给吴疾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只等吴疾战死的消息一传回洛阳,他们就给吴疾风光大葬,立一个衣冠冢,不至于让吴疾成为孤魂野鬼,死后都享受不到香火。 如今得到吴疾从漠北大胜而还的消息,吴泰可谓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的宝贝孙子平安归来,吴家不用再担心绝后的问题,惊的是没想到自己那个没上过一天战场的孙儿当真是个逆天的用兵奇才,居然真的如萧玠说的那般,在狄胡人的地盘上大杀四方大胜而还,立下不世之功。 朝中已经传出消息,鉴于吴疾在漠北立下大功,皇上龙颜大悦,已经决定正式封吴疾为将军,位列公侯。 十六岁封侯拜将,算是大宁开天辟地第一遭了,大大长了吴家的颜面,也能再保吴家一代人的富贵。 毕竟如今太后她老人家已经年近古稀,吴家人自然也担心过一旦将来太后仙逝,他们吴家没了倚仗又该何去何从的问题。 但现在吴疾为大宁立下大功,年纪轻轻就封侯拜相,将来前途更加不可限量,吴家自然再也没了这个担忧。 吴泰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明明是萧玠害得他们吴家差点香火断绝,可若不是他慧眼识珠给了吴疾一个表现的机会,吴家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际遇。 他更担心的是,若是皇上因吴疾立下大功而器重他,再次要他出击漠北,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毕竟战场凶险,自己的宝贝孙子不可能每次都能那么幸运能够安然无恙全身而退的。 想到此处,吴泰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给吴疾说一门亲事,好歹让他给吴家留个后,往后他想怎么折腾就随他去。 就在吴泰还在胡思乱想之际,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吴泰定睛一看,只见城外的官道尽头出现了一条黑线,正朝着安喜门的方向而来。 尽管距离有些远,但吴泰还是一眼认出最前头的将领正是自己的孙子吴疾,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老眼,不管怎么说,人活着就是最大的安慰。 不多时,吴疾率骑兵缓步走到天子龙辇百步之外,原本还在欢呼的百姓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停止喧哗,静静看着这支凯旋之师。 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衣甲都有些破烂,脸上一个个也都是脏兮兮的,可他们的眼神却是异常锐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难以言表的气势,这是他们一次次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而凝聚的杀气。 萧稷微微颔首,心中很是畅快,在他看来,这才是一支百战精锐之师该有的威风和气势。 吴疾和身后的将士翻身下马,齐刷刷跪倒在地,齐声高呼道:“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稷上前扶起吴疾,随后高声对众将士道:“众位大宁的有功将士平身。” “谢皇上。”众将士闻言自然是心潮澎湃,纷纷谢恩平身。 “吴爱卿,还有诸位将士……”萧稷看着眼前变得有些黑瘦的吴疾,又看看将士们风尘仆仆的面庞,一时感慨万千,高声喊道,“你们辛苦了,朕替大宁的列祖列宗,替天下臣民,替每一个死在狄胡人铁蹄下的无辜百姓谢谢你们,是你们让狄胡人见识到了我们大宁的虎威,让他们从此再不敢小瞧我们大宁!” 吴疾刹那间热血沸腾,高声大喊道:“愿为大宁,愿为皇上效命!” 他身后的将士也齐声高呼:“愿为大宁,愿为皇上效命!” 安喜门内外的百姓瞬间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欢呼声。 (今天写到这儿,实在没想好给吴疾封什么霸气的将军名号和爵位。) 第370章 论功行赏(上) 待围观的百姓们安静下来,吴疾却突然重重跪倒在地,一脸郑重主动请罪道:“臣有罪,臣未奉皇……” “父皇,依儿臣之见,吴都尉能在漠北有此大捷,离不开父皇的运筹帷幄和用人得当,若非父皇大胆起用吴都尉,给他一个远征狄胡的机会,吴都尉又哪有机会能够立下大功呢?” 一见吴疾的举动,萧玠哪里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慌忙上前打断他的话,转而恭维起自己父皇。 同时他心中也有些哭笑不得,吴疾还是太年轻了,他在军事上确实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可在政治还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小白。 不管历朝历代,未得朝廷之命私自出兵都是大忌,轻则罢官免职,重则人头落地。如今吴疾擅自征伐狄胡,虽然获得大捷,可终究还是不合朝廷规矩。 他不装傻充愣蒙混过关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当着这么多大臣和百姓的面将此事摆上台面,以此向皇上请罪。 可如此一来,即使萧稷念他立下大功有心保他,却也会因为顾及自己的颜面和朝廷的法度而不得不处置他,事情反而更加不好收场,只怕吴疾即使保住一条命,他的仕途也彻底断绝了,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也就此陨落,对于他个人和大宁而言都是一个莫大的损失。 萧稷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皇儿有些言过其实了,朕只不过是以才用人罢了,可吴卿家在塞外能有如此斩获,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还有众将士的奋勇杀敌。” 起初他听闻吴疾擅自出兵漠北确实大为震怒,一来若是吴疾有什么闪失,他该如何跟太后交待,又该如何向天下臣民交待。二来这多多少少有些触碰到他的底线,毕竟臣下擅动刀兵都犯了每个天子的大忌。 要不是他念吴疾是年少,又是太后娘家唯一的独苗,早就下旨重惩他了。 不过如今吴疾在漠北连连大捷,萧玠又适时将功劳推到他的知人善用上,萧稷再傻也不会傻到当着这么多臣民的面去否认此事。 毕竟身为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以天威威服四海,既然如今萧玠非要给他脸上贴金,在天下臣民心中给他树立一个英明神武的明君形象,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不远处的吴泰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自己孙子擅自出兵在先,虽说如今立了大功,可吴泰还是担心朝廷和皇上那边哪天会突然秋后算账,现在看皇上捏着鼻子认下此事,他一颗心也就彻底放下了。 想到此处,吴泰不由看了萧玠一眼,这个齐王人是坑了些,但关键时候还是讲义气的。 而吴疾只是心思单纯了些,并不是傻,看到萧玠突然站出来打断自己的话,也猛然意识到了不妥,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此事摆上台面呢,这不是让皇上左右为难,逼着他处置自己吗? 吴疾感激看了萧玠一眼,随后对萧稷道:“皇上,臣和将士们仰仗天恩庇佑,得以得胜归来,因此臣和将士们特意为皇上从漠北带回来两件礼物,望皇上笑纳。” 萧稷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不由笑道:“哦,如此说来,朕倒是想见识一下吴都尉从狄胡人那里给朕带回来了什么宝贝?” 在场的大臣和百姓也不由心生好奇,一个个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也想一探究竟,好好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吴疾回头给身后的庞虎使了眼色,庞虎会意,捧着一个布包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 布包里面的东西一显露出来,在场的人无不发出一阵惊呼。 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一双眼睛还在怒睁不闭,看着有些瘆人。 萧稷看着微微有些心惊,随后不动声色笑问道:“这是何人的头颅?” 吴疾一把将庞虎拉过来:“回禀皇上,此人名叫伊利格,是可汗亲卫队的一个万夫长,号称狄胡第一勇士,被庞虎一刀连人带马劈成两截。” 在场的大臣和百姓再次一片哗然,一个个看庞虎的眼神都有些不自然。 虽然庞虎看着虎背熊腰孔武有力,可是一刀能够将敌将给连人带马劈成两截,还是狄胡人的第一勇士,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 一下子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庞虎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头颅,不由撇撇嘴道:“皇上别听狄胡人瞎吹,什么狄胡第一勇士,狗屁不是,我还没用力呢,他就倒下了。” “庞虎,圣上面前,不得出言无状。”萧玠看不下了,有些哭笑不得提醒庞虎收敛一些。 好在萧稷并没有在意,反而哈哈大笑道:“庞壮士倒是真性情,不过你亲手斩杀了狄胡第一勇士,也是大大扬了我们大宁的国威,也让狄胡人见识到我了我们汉人的厉害,朕得论功行赏,说,你想要什么奖赏,只要不过份,朕都可以答应你。” 说到此处,萧稷看了庞虎一眼,似笑非笑道:“这次可不能再要朕赏赐你美酒了,否则传出去,天下人还以为朕吝惜呢。” 庞虎挠挠后脑勺,脸上有些为难道:“皇上,齐王是知道我的,我老庞就是个粗人,上不得台面,更当不了官,你给我封个再大的官我也做不来,还不如赏给我几坛美酒实在。” 在场的大臣和百姓再次一片哗然,这人到底是有多憨呀,皇上封官都不做,就不怕祖宗列宗半夜托梦骂他个不肖子孙吗? 萧玠只是笑而不语,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庞虎的为人,不是谦让也不是虚伪,就是单纯对升官发财没兴趣。 萧稷也不由一阵开怀大笑,随后道:“罢了,你不想做官朕也不想强人所难,不过你既然立下了大功,朕该赏还得赏,这样,朕封你为武阳侯,食邑八百户,再赏上等美酒一百坛。” 庞虎忍不住咧嘴大笑,在他看来,什么食邑八百户的武阳侯,都不如一百坛美酒更实在。 在场众人尤其是官员无一不露出艳羡的目光,毕竟人生在世,谁不想位列公侯光宗耀祖。 不过也有人忍不住在暗自揣测,连跟在吴疾身边的一个护卫都能够位列公侯,皇上又会给身为主将的吴疾封什么高官厚爵呢? 第371章 论功行赏(下) 对于庞虎的封赏暂且告一段落,萧稷随后又笑道:“不知道吴都尉口中说的第二件要献给朕的礼物是什么?” 吴疾神秘一笑,随后一指包裹着人头的布,道:“皇上看看这块布有何不同?” 萧稷低头一看,很快就注意到这块布的料子和上面的图案有些特别,仔细一看,发现中间的图案赫然是一个硕大的狼头,心中不由一动,问道:“这是一面旗帜?” 吴疾重重一点头,沉声道:“是的,皇上,这是可汗亲卫队的金边狼头旗,是我们击败了狄胡人的可汗亲卫队之后在战场上缴获的,特献给皇上。” 顿了顿,吴疾又面色郑重继续说道:“请皇上相信臣,这只是臣第一次出征给皇上带回来的见面礼,待臣下次出征,一定将狄胡可汗的人头和他的金狼旗带回来给皇上。” 在场众人不由有些哑然失笑,这个吴疾,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狄胡跟中原王朝相持了几百年,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吴泰更是一听脸上顿时黑了,这个不孝孙子,人刚回到洛阳,就想着再次远征狄胡的事,不行,一定要尽快给他说上一门亲事,既收收他的心,又可以早点给老吴家留个后。 萧稷倒是哈哈一笑,勉励道:“好!锐气可嘉,朕等着你的礼物。” 随后,萧稷低头又看看地上的狼头旗和伊利格的人头,最后不由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吴卿家,你带着三千人到底在漠北做了什么,竟然逼得狄胡可汗出动他的第一勇士和可汗亲卫队来对付你们。” 吴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萧稷,沉声道:“皇上,臣在漠北每击败一个部落,就会将该部落的情一一况记录在册,请皇上过目。” 萧稷接过册子,翻开一看,是越看越震撼,连吸几口凉气。 按照册子上面的记录,吴疾此次出征一共击破狄胡大小部落共计五十六个,斩杀狄胡人超过四万,其中被斩首的部落酋长中不乏伯克,特勤,设之类的狄胡高官,甚至还有一个仅次于可汗的叶护。 当初高扬送进洛阳报捷的奏折上说清点出来的耳朵有将近一万,已经令萧稷有些暗暗吃惊,可他没想到实际上他们斩杀的狄胡人是上报的四倍不止。 也难怪乎狄胡人眼中出动他们最为精锐的可汗亲卫队去剿灭吴疾,可最终还是一败涂地,还搭进去了一个号称狄胡第一勇士的万夫长。 想到此处,萧稷心中不由一下子有些热切起来。 在他看来,吴疾仅率领三千骑兵就可以斩杀四万多狄胡人,连狄胡人出动他们最精锐的可汗亲卫队也被他击败,若是下次给吴疾足够的兵力出击漠北,说不定真能如他的说的豪言壮语那般,彻底击败狄胡人,将狄胡可汗的人头和金狼旗带回洛阳给他。 萧稷合上册子,轻轻拍吴疾的肩膀道:“有吴爱卿在,何愁狄胡不平!” 吴疾毕竟是少年人心气,脸上丝毫没有一丝受宠若惊,反而再次慷慨激昂道:“臣愿为皇上扫平狄胡,愿为大宁开疆拓土!” “好!”萧稷不由又是一阵欣慰开怀大笑。 此时内侍监连奕拿着一封圣旨上前,低声问道:“皇上,是否现在宣读圣旨?” 萧稷笑了笑,并没有从连奕手中接过圣旨,反而面色一正,高声道:“吴疾听封。” 吴疾赶紧再次跪倒在地:“臣在!” 连奕服侍萧稷多年,自然清楚萧稷的脾性,猜到他八成看了吴疾报上来的战果,觉得原先给他的封赏过低了,因此要重新封赏他。 不过他也一时心生好奇,原来拟好的封赏规格已经是不低了,皇上到底还能如何厚赏吴疾。 不止是连奕,在场其他大臣和百姓也一个个纷纷竖起了耳朵,就想知道皇上会如何重赏一个初出茅庐即立下大功的年轻人。 萧稷深深看了一眼吴疾,随后朗声道:“吴疾率军深入漠北,斩首无数,功勋卓着,为彰其功,特擢升为三品冠军将军,赐爵武功侯,食邑一千二百户,其余有功将士另行封赏。” 在场百官和百姓再度哗然,连奕也终于知道皇上的用意。 封赏吴疾三品将军和一千两百户的列侯并不算夸张,毕竟他的功劳值得如此厚赏。可问题在于,朝廷并没有一个冠军将军的头衔,大宁诸县中也没有一个叫武功县的县。 换而言之,皇上为了封赏吴疾,特意创造了一个全新的将军头衔和侯国,由此可见皇上对吴疾的器重。 不过想想也是,不管是勇冠三军的冠军将军还是还是扬武立功的武功侯,以吴疾此次出击漠北的战功,他都是配得上的。 吴疾从萧稷给他封的将军名号和爵位封号中如何听不出他的用意,眼眶瞬时有些微微发红,哽咽道:“臣……谢主隆恩。” 萧稷笑笑,随后高声道:“寿光侯何在?” 吴泰还在一旁为孙子激动得老泪纵横,听到皇上突然叫自己,慌忙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上前跪倒道:“老臣在!” 萧稷上前扶起吴泰,感慨道:“寿光侯,你们吴家为我大宁培养了一员不世出的大将呀。” “皇上过誉了。”吴泰有些心虚看了萧稷一眼,心中发虚得厉害。 毕竟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孙子有如此本事,完全是萧玠发掘出他的军事才能。 萧稷依旧笑笑,继续问道:“不知吴家可否为吴疾安排有亲事?” 吴泰心中没来由一跳,刚要回答,一旁的孙子吴疾却抢先大声说道:“狄胡未灭,何以家为!” 萧玠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你吴疾模仿人家的人设也就算了,怎么连台词也抄袭上了。 吴泰狠狠瞪了孙子一眼,随后恭敬对萧稷道:“回皇上,臣孙顽劣,老臣一时还尚未为他找到合适的婚配对象。” 萧稷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不如跟朕结个亲家,亲上加亲如何?” “谢主隆恩!” 吴泰一时大喜过望,但吴疾却一下傻了眼,怎么转眼间就给他安排上亲事了。 (众筹写作思路,吴疾适合什么样的公主。) 第372章 宴会交锋(上) 入夜,万物俱籁。 长宁宫却是另一番景象,宦官宫女手捧美酒佳肴急步而行,时不时还能听到阵阵压低的催促之声。 勤政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殿内宾客觥筹交错,举杯碰盏,丝竹之乐更是不绝于耳,一派歌舞升平的盛况。 吴疾率军深入漠北,斩敌无数,大胜而还,大显国威,因而萧稷不仅亲自率领百官出城相迎,还在勤政殿设下宴席,大宴群臣,以示普天同庆之意。 “铛——” 一声清脆悠长的的钟声在勤政殿内回响。 宾客的声音逐渐变小,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坐席上,放下手中的杯盏,目光都看向端坐在正席上的皇帝萧稷,原本喧嚣热闹的勤政殿渐渐安静下来。 内侍监连奕一甩手中的拂尘,尖声喊道: “请陛下致辞。” 萧稷站起身,端起手中的酒杯,目光扫视了一遍殿中的宾客,朗声笑道:“朕这第一杯酒,自然是敬我们的新任冠军将军吴疾,还有随他一道远征狄胡的三千将士,是他们让狄胡人见识到了我们大宁的天威,从今往后,攻守之势互转,狄胡人可往,我们大宁亦可往。” 萧玠在下面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怎么连父皇也抄袭上某位帝王的台词。 “谢皇上,臣愧不敢当。” 天子亲自敬酒,吴疾不敢托大,也难得谦虚一回,连忙起身向萧稷的方向躬身致意,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萧稷淡淡一笑,也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一旁的连奕连忙上前又为萧稷斟满了一杯。 “这第二杯酒,朕要敬战死在漠北的五百七十二位将士,若没有他们舍生忘死,血洒疆场,焉有此番大捷。来,诸位卿家,我们一起敬这些为国捐躯的勇士。” 言罢,萧稷面容肃穆,缓缓将杯中的酒水顷倒在地上。 殿内在座的文武百官也纷纷起身,一个个端起面前的酒杯,将杯中水酒缓缓倾倒在地上。 吴疾面色黯然,心情一时也有些压抑,毕竟这些将士都是因为被他诱骗出关才战死在塞外的,他语气有些沉重道:“皇上,一切都是臣的错,若非臣……” “吴卿家言重了,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自古以来征战哪有不死人的道理。”萧稷摆摆手打断吴疾的话,好言宽慰道,“你和庞卿家能想到将他们的骨灰带回中原,不让他们在塞外做个孤魂野鬼,我想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说到将士战死之事,勤政殿的气氛顿时压抑了不少,不少官员一个个都低头默然不语,萧玠适时出列道:“父皇,儿臣有一言要进奏。” 萧稷点点头,沉声道:“皇儿直言无妨。” 萧玠慨然道:“既然这五百七十二名将士都是为大宁力战而死,他们自然都是大宁的有功之士,当为天下人的楷模,他们的英勇事迹更值得天下人去铭记和效仿。” “因此儿臣建议不妨在洛阳城为他们修建一座英烈祠,将他们的英勇事迹铭刻于碑文之上,供天下人铭记,瞻仰和效仿。” 萧稷听完未置可否,只是用目光扫视殿中其他大臣,缓缓问道:“对于齐王的建议,不知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殿中其他大臣面色顿时都有些古怪和不自然,一个个却低头默然不语。 萧玠心中冷冷一笑,已然猜到他们的想法,虽然在后世,为战死牺牲的烈士立纪念碑供后人瞻仰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但在这个时代,萧玠的提议在其他大臣看来多少有些离经叛道和荒诞不经。 大宁虽然说不上重文轻武,但武将地位普遍低于文官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武将地位尚且如此,下面那些大头兵自然更不消说了,在不少高居庙堂的大臣看来,这些当兵的吃着朝廷的饷粮,为朝廷卖命是理所当然的事,为国尽忠也是他们的本分。 即使他们真的不幸战死沙场,那也是他们命不好或是武艺不精,朝廷发笔抚恤金补偿给他们的家人就好了,如今皇上在宴会上率文武百官洒酒祭奠他们已经是格外施恩,若是再为他们建什么英烈祠,多少有些过于夸张了。 在他们眼中,建立祠堂享受人间香火供奉从来都是王侯将相的特权,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刀口上舔血的大头兵了。 不过偏偏提议为他们建立英烈祠的是齐王萧玠,想来他也是想借此来收买人心,彰显自己对将士的仁爱关怀之心,而他自己如今又深得圣眷,在场的绝大多数大臣实在不敢去触碰他的霉头。 不过绝大多数人不敢,不代表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萧玠。 礼部尚书杜灏站了出来,沉声道:“皇上,臣认为齐王殿下此建言不妥。” 萧稷面色看不出喜怒,只是不动声色道:“齐王此建言如何不妥?” 杜灏看了萧玠一眼,而后说道:“臣并没有针对殿下的意思,更没有对那些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将士不敬的意思,只是臣认为,为他们建立英烈祠,于礼法不合。” 虽说尚书令韦哲和萧玠有约定,他们关中和河洛六姓不再与萧玠为敌,可并不代表他们六大世家他们要事事顺从萧玠的意思,在触及他们世家大族核心利益的问题上,他们还是要努力维护他们自己的权益,哪怕会因此触怒冒犯到萧玠。 比如说在为战死的将士建立英烈祠这件事上,他们世家大族是坚决不能答应的。 在杜灏看来,士人就是士人,庶民就是庶民,两者之间有一道天然不可逾越的鸿沟,跻身祠堂享受香火从来都是敢为天下先的士人特权,什么时候轮到这些胸无点墨目不识丁的大头兵了。 萧玠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怒意,只是平静反问杜灏道:“我的建言不知哪里于礼法不合,还望杜尚书言明。” 杜灏深吸一口气,开始侃侃而谈:“我理解殿下关怀将士之心,可圣人有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将士们吃朝廷的饷粮,为国尽忠本就是他们的本分,他们也不过是奉将令作战罢了,心中未必有为国死战之心,若因为他们战死沙场就给他们建立英烈祠祭奠,是否于礼法不合?” 杜灏此话一出,殿中不少大臣都露出赞同之色,毕竟大家心中都不愿这些大头兵分走属于他们的荣耀。 “皇上,臣不认同杜尚书之言。” 就在此时,吴疾忍不住站出来,直接驳斥杜灏。 第373章 宴会交锋(下) 吴泰眼看自己孙子又犯傻,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他虽然一向明哲保身,很少过问朝中之事,可他也多少知道齐王萧玠与那些世家大族明争暗斗之事。 如今连他都看得出来,现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讨论是否该为战死的将士设立英烈祠,可实际上又是关乎到齐王萧玠与世家大族的明争暗斗,大家唯恐避之不及,自己的傻孙子偏偏要来趟这趟浑水。 看到是吴疾,萧稷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吴爱卿但可直言无妨。” 吴疾看了杜灏一眼,愤愤不平道:“臣与这些将士一起在塞外出生入死,没有人比臣更了解他们,因此臣万万不敢苟同杜尚书之谬论。” “臣率领将士深入漠北,四面受敌,每日都可谓是将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若不是有他们奋不顾身,舍生忘死,怎会有如此战果,如今他们不幸战死沙场,臣也认为应该为他们建立英烈祠,让世人知晓他们的英勇事迹。” 吴疾说得不可谓不慷慨激昂,可萧玠心中却忍不住暗暗摇头。 他终于明白历史上武将与文臣相斗,为什么往往都是武将输得一塌糊涂了,文臣明明是站在礼法的制高点上指指点点,可武将却喜欢摆功劳说事,打感情牌。 杜灏也立即抓住机会,反击道:“臣能理解吴将军的一片赤诚之心,毕竟他是重感情之人,一向又与将士们出生入死,自然希望这些将士死后可以有机会入英烈祠,享受世人香火供奉,可吴将军有没有想过,若是将来一有将士战死,朝廷就为他建立英烈祠,长此以往,不仅朝廷不堪重负,百姓也会劳民伤财,如此一来,到头来反而是好心办了坏事。” “你!”吴疾一时为之气结,却又不知该如何驳斥。 就在此时,萧玠终于再度出手,缓缓开口道:“不知我能否问杜尚书一个问题?” 杜灏不知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点点头道:“殿下请说。” 萧玠看了吴疾一眼,突然笑着问道:“若是战死的是吴将军,不知杜尚书觉得朝廷是否该为吴将军建立英烈祠。” 吴疾有些错愕,吴泰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自己孙子好心替萧玠说话,你萧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咒他死呢? 杜灏也没想到萧玠居然有此一问,一时有些措手不及,迟疑了片刻,看了一眼吴疾,还是点点头道:“吴将军忠勇为国,若是他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朝廷自然应该为他修建忠烈祠,以示褒扬。” 萧玠笑笑,摇摇头道:“可依照杜尚书的说法,此事于礼法不合,毕竟吴将军也是食朝廷俸禄,奉皇命行事,为国尽忠本就是他的本分,怎能因为他战死沙场就给他设立英烈祠呢?” 杜灏一时有些哑口无言,因为萧玠是在用他的理论来反驳他,若是他否定萧玠的话就是在否定他自己的理论,若是他赞同萧玠的理论就是在否定自己的话。 他总不能直接说,因为吴疾是权贵,因此有资格入英烈祠,而那些战死的普通士兵庶民出身没有资格。 萧玠心中暗暗冷笑,果然能够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此时,韦哲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只能站出来道:“殿下此言差矣。” 经过上次的事,他实在不想再得罪萧玠,可他们关中和河洛六姓同气连枝,他身为六大世家之首的京兆韦氏家主,眼看杜灏吃瘪,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 韦哲看了一眼吴疾,缓缓道:“吴将军与普通将士岂可一概而论,吴将军虽是武将,却也是读过圣贤书,知道何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知道什么叫士为知己者死,知道何为忠义之道,因此他若是战死沙场,朝廷有感于他的忠义,为他建立英烈祠未尝不可。” “可其他将士不同,他们大多是目不识丁,更没有读过圣贤书,也不知道什么忠义之道,他们不过是在听从朝廷之命行事,听从吴将军将令而战,他们并没有什么为国尽忠的信念,既然他们并无忠烈之志,死后自然不适合进入英烈祠。” 说到此处,韦哲不由看了萧玠一眼,话锋一转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些战死的将士也是在为大宁而战,也是为大宁而死,虽说朝廷不该为他们修建英烈祠,可也应当厚加抚恤,以安将士之心。” “韦尚书令所言极是,臣虽不赞成朝廷为这些战死将士修建英烈祠,可臣认为应该对他们的家人多加抚恤,既抚慰了死难者的在天之灵,也由此彰显了皇上和朝廷的仁德之心。”杜灏也就坡下驴,在一旁补充道。 萧玠淡淡一笑,不慌不忙道:“以韦尚书令的意思,若是没读过圣贤书,死后就连进英烈祠的资格都没有了?” 韦哲听出萧玠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没有落入萧玠的圈套,只是摇摇头道,心平气和道:“齐王殿下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说只有心怀忠义,为了忠义而死才值得修建英烈祠加以悼念,并非是说没读过圣贤书就不配进英烈祠。” 萧玠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故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只要心怀忠义,便有资格进入英烈祠,那我可不可以说,只要能够证明这些将士是为了心中的忠义而死,他们就值得修建忠烈祠加以悼念。” 韦哲不知道萧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点点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萧玠也点点头,随后对吴疾道:“吴将军,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 吴疾精神不由一振,重重一点头道:“殿下只管问便是了。” (今天有点累,思绪不畅,这两章自己都感觉写得跟狗屎一样,各位见谅。) 第374章 大局已定 萧玠目光炯炯看着吴疾,沉声问道:“敢问吴将军,你率领三千将士深入漠北作战两个月有余,期间可有一人畏敌怯战?可有一人临阵脱逃?可有一人叛国投敌?” 吴疾瞬间面色涨红,以三指指天,高声回萧玠道:“我吴疾可以对天发誓,我三千将士从未有过一人畏敌怯战!从未有过一人临阵脱逃!从未有过一人叛国投敌!” 萧玠点点头,随后对萧稷道:“父皇,忠义之道从来不在言,而在于心,在于行。这些普通将士虽然大多目不识丁,单论学问远远比不上朝堂上的诸公,他们没有读过一本圣贤书,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谁也不能否认他们同样心怀忠义。” 说到此处,萧玠目光扫视一遍殿中的文武百官,最后目光落在尚书令韦哲身上,冷声道:“敢问在场诸公,若是你们孤军深入漠北,四面环敌,每日面临九死一生,面对如此绝境,能否做不畏敌怯战?不临阵脱逃?不叛国投敌?” 韦哲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附和道:“诸公皆读圣贤书,遵从圣贤之道,自然都知晓何为忠义,何为气节,怎能为了保全一条性命,而做出有辱名节之事。” 萧玠冷冷一笑,毫不留情道:“这么说,韦尚书令也知道殿中诸公能够在战场上宁死不屈是因为心怀忠义,而不是因为拿了朝廷的俸禄,更不是因为奉了朝廷之命,既然如此,那韦尚书令为何觉得战死的将士之所以宁死不屈,不是因为心怀忠义,而是因为吃了朝廷的饷粮,奉了朝廷的军令,就是因为他们读的书不如诸公多吗?” 韦哲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败下阵来,只好拱手躬身对萧玠施了一礼,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惭愧之色,痛声道:“听殿下一席话,老臣如醍醐灌顶,如梦初醒,是老臣肤浅了,老臣实在惭愧。” 一直默然不语的萧稷微微颔首,用目光扫视一眼殿中百官,呵呵笑道:“可还有哪位卿家有不同看法,宴席之上,大家尽可畅所欲言,朕绝不因言问罪。” 萧稷话虽如此,可连韦哲这等老臣在萧玠面前都败下阵来,其他人哪里还敢自讨没趣,只能纷纷齐声附和道:“臣等认同齐王之言。” “好!”萧稷目光落到萧玠身上,眼神分明透着赞许之色,“既然你们都认可齐王的建言,那朕就依齐王之言,为战死的五百七十二名将士修建一个英烈祠,将他们之事迹铭刻于碑文之上,供世人瞻仰。” 身为天子,他当然知道将士归心关乎到江山社稷的长治久安,而为战死的将士修建英烈祠无疑是有利于他收买人心,但这多少又有些触及到世家大族的利益,毕竟他们可一向喜欢天天将“礼不下庶人”挂在嘴边,他们的反对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他也没想到自己儿子干得如此漂亮,仅凭一人之力就可以将韦哲和杜灏两个老臣驳斥得无言以对,逼得其他大臣也不得不同意他的建言。 吴疾也起身离座,端着一杯酒走到萧玠坐席前,郑重其事道:“我吴疾替战死的五百七十二名将士,多谢殿下的仗义执言。” 萧玠也起身,端起酒杯回敬吴疾道:“吴将军哪里的话,这些将士都是为了大宁而死战不休,我也是深感佩服,现在只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殿中其他人看着萧玠和吴疾在推杯换盏,再看看皇上脸上分明透着赞许,哪有半点不悦之色,心中都不由生出异样的想法。 齐王本来就是吴疾的伯乐,若没有他慧眼识珠,经过今夜宴会这一出,吴疾只怕更会对他死心塌地。虽说吴疾只是一个三品冠军将军,可他深得皇上赏识,皇上必然会对他委以重用,迟早有一日也能执掌大军,震慑一方。 如今齐王萧玠的岳父苏敬和部将叶秋执掌交州的兵权,而高扬又以幽州副都督的身份代理幽州的兵马,如此说来,齐王手中实际掌控的兵力已经极为可怕,可看皇上并没有半点不满和压制的意思,显然是已经默认了此事。 既然皇上如此器重和信任齐王,只怕离正式册立齐王为太子已经为时不远,他们是不是也该早做打算了。 有人心中还在踟蹰,吴泰却已经端起一杯酒,起身走到萧玠座椅前,一张老脸笑得很是灿烂:“老夫也要敬殿下一杯,劣孙吴疾若非得殿下点拨和举荐,他也没机会可以立下如此大功,殿下的提携之恩,吴家没齿难忘……来,老夫敬殿下一杯薄酒,聊表谢意。” 说话间,吴泰目光一直盯着萧玠,目光分明透着一丝紧张,心中也发虚得厉害,毕竟自从吴疾受萧玠怂恿离家出走,吴泰可没少在各种场合痛骂萧玠,骂得那叫一个不管不顾,要多酣畅淋漓有多痛快。 但如今吴疾安然无恙返回京城,又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年纪轻轻就得以封侯拜将,吴泰过往对萧玠的痛骂多少显得有些可笑,吴泰自己既感觉有些难为情,又担心会因此引起萧玠的记恨,反而会连累到吴疾。 萧玠如何不知道吴泰心中那种小九九,遂举起酒杯,笑道:“舅公哪里的话,大家本就是一家人,本就该相互提携。” 吴泰闻言更加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一家人,一家人。” 说到此处,吴泰四顾一看周围,俯下身子低声道:“不知殿下何时肯再赏脸去一趟吴府,老夫有些事想跟殿下跟殿下讨教一二。” “祖父,有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干嘛非要殿下去一趟吴府,多耽误事呀。”萧玠还未说话,一旁的吴疾却有些不解问道。 不知为何,一听到吴疾说话,吴泰心中就气得不打一处来,只是当着皇上和这么多大臣的面不好发作,只能低声呵斥道:“闭嘴,若不是为了你的事,我又何必要打扰到殿下。” 吴疾莫名被骂心中自然有些不服气,但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好跟自己祖父顶嘴,只得强压住心中的不甘回到自己的座位。 萧玠脸上却露出一丝会意的笑容,他已经猜到吴泰是为了吴疾的婚事才找上自己。 第375章 永安公主 虽说萧稷在城门口当着臣民的面流露出要招吴疾为驸马的意思,可具体要将哪个公主许配给吴疾,却不全看萧稷一个人的意思。 宗正寺负责掌管皇族事务,自然也有义务为待嫁的公主挑选合适的驸马,最终上报皇上,由他来拍板定夺。 只不过皇上每天日理万机,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考察新驸马的品行,因此一般来说,只要是宗正寺报上来的人选,皇上基本上都会同意。 如今虽然是反过来为吴疾这个准驸马挑选一个般配的公主,但流程却也是一样的,也是由宗正寺那边上报给皇上一个合适的人选,由他来拍板定夺。 萧玠知道现在待字闺中的公主一共有三位,分别是永安公主萧婧,永平公主萧妁,永乐公主萧婉,宗正寺那边自然是要在她们三人中择一人许配给吴疾。 想到此处,萧玠不由笑笑,低声道:“舅公可是想说吴疾表弟的婚事?” 吴泰老脸一红,下意识四顾左右,好在殿内其他人都在推杯换盏,并无多少人关注这边,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既然萧玠已经把话说开,吴泰也就不好在遮遮掩掩,重重一点头压低声音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殿下,既然殿下叫老夫一声舅公,老夫也就豁出这张老脸,跟殿下直说了。老夫确实是为了我那个不孝孙的婚事而来,还望殿下看在吴疾也与殿下有几分交情的份上,可以跟宗正寺那边打个招呼,让吴疾可以娶得佳妻。” 虽然萧玠已经知道吴泰看中他的哪个姐妹,但萧玠还是笑笑,不动声色问道:“不知舅公觉得吴疾表弟迎娶哪位公主为佳?” 吴泰有些心虚看了一眼萧稷,随后越发压低声音道:“老夫斗胆冒昧,听闻永乐公主贤良淑德,若是我家吴疾能娶到她自然最好,是是永乐公主不行,永平公主也可,只要……只要不是永安公主就好。” 萧玠心中不由暗暗发笑,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吴泰如此担心宗正寺会将永安公主萧婧许配给吴疾,毕竟这可是一个连父皇都头痛三分的人物呀。 永安公主萧婧的母妃去世得早,萧稷又国事繁重,加上子女众多,根本无暇顾及到这个女儿,因此萧婧自小缺乏管教,养成了大大咧咧的性子,不爱红妆爱武妆,每日在宫中舞刀弄剑,完全没有一个公主该有的端庄稳重,若她只是一个人胡闹也就罢了,可她折腾完自己还不够,还要将自己宫里的宦官和宫女都组织起来,给他们发放棍棒作为兵器,用他们排兵布阵,演练阵法,将这些可见的太监和宫女折腾得够呛。 萧稷对比也是头痛不已,虽然多次斥责这个不像话的女儿,可萧婧每次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当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萧稷念及她母妃早逝,也不好责罚她,因此拿这个女儿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指望着她将来嫁为人妇之后可以收敛一些。 只是永安公主到了嫁人的年纪,才是真正让萧稷头痛的时候。 俗话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一开始宗正寺也为永安公主萧婧物色过几个不错的驸马人选,都是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礼的青年才俊,可萧婧都嫌这些人手无缚鸡之力,一个都看不上,说什么也不肯嫁。 萧稷如何能够任由女儿胡闹,只能强行指定自己最满意的清河崔氏子弟崔铎为永安公主的驸马,可萧婧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居然在大婚前夕,直接派自己的家奴去半路拦截崔铎,对他百般恐吓,吓得崔铎如何敢再娶如此恶妇,崔家也冒着触犯天颜的风险坚决反对这门亲事。 最终,永安公主还是成功搅黄了这门亲事,可她也因此名声大噪,天下人都听说了她的彪悍事迹,自此她虽然贵为公主,可再无男子敢动作她驸马的念头。 从此以后,永安公主的婚事就成了萧稷和宗正寺最为头疼的一个问题,也成为不少未婚青年才俊的噩梦,就怕哪天自己被宗正寺挑中,选为永安公主的驸马。 如今皇上要跟吴家亲上加亲,招吴疾为驸马,吴泰自然担心皇上和宗正寺那边会趁机要吴疾迎娶永安公主,那可还得了,一个吴疾已经够能折腾了,再加上一个更能折腾的永安公主,吴府上下还不得鸡飞狗跳呀。 正因如此,吴泰才不惜拉下一张老脸来求萧玠,就是想要萧玠出面去跟宗正寺那边打声招呼,不要选永安公主萧婧许配给吴疾。 萧玠淡淡一笑,虽然他知道吴泰的担忧,可他却不会答应吴泰的请求。 只因为他知道,原书中吴疾的官配cp就是这个永安公主萧婧,他们志趣相投,彼此爱慕,可皇上为吴疾选中的公主却是永乐公主萧婉。 虽然吴疾一再跟萧稷表示自己喜欢的是永安公主,希望萧稷可以收回成命,取消他与永乐公主的婚事,而萧稷却以君无戏言为由拒绝了吴疾。 其实是因为萧稷认为相对于无法无天的萧婧,性格温婉的萧婉显然更适合给常年征战在外的吴疾相夫教子,孝敬长辈,打理府中大小事务,免除吴疾的后顾之忧。 可吴疾心中只有永安公主一个人,不愿意辜负她,为了躲避与永乐公主这门亲事,他主动说服皇上派他率军再次远征漠北,希望可以立下不世之功,以此说服萧稷同意他和永安公主的婚事。 吴疾最终也没有辜负萧稷和朝廷的期望,大破漠北王庭,逼得博利可汗赫连涛不得不弃王庭北逃,可他却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不幸染上恶疾身亡…… 永安公主萧婧得知吴疾的死讯,伤心欲绝,最终也出家为尼,从此青灯佛经相伴,与凡尘俗世一刀两断。 吴疾和永安公主萧婧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成为不少书粉得一大遗憾,甚至不少人还为此创作了不少关于吴疾和永安公主萧婧的同人小说,就是为了弥补这个遗憾。 因此,萧玠不仅不会拆散他们,还得想办法促成他们的好事。 只是他还没想好要如何说服吴泰,却发现父皇在暗暗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 第376章 分化之策 此时,殿内突然鼓声响起,乐声阵阵,一队身姿曼妙的舞女步态轻盈进入殿中,为殿中宾客表演起风情万种的舞蹈。 但见舞女个个容貌艳丽,身轻似燕,舞姿轻灵,身体软如云絮,双臂柔弱无骨,足下步步生莲,肤如凝脂在透明薄纱间若隐若现,殿中宾客一下子都被牢牢吸引住了目光,一个个心往神驰,如痴如醉,无法自持。 趁无人注意,萧玠冲萧稷暗暗一点头,萧稷随即笑着对左右吩咐道:“这天气热了些,你们伺候朕去更衣。” 十几名宫女和宦官簇拥着萧稷往后殿的方向而去,不少人虽然已经注意到皇上的离席,却也没有多想,注意力还是落在殿中央轻歌曼舞的舞姬身上。 而且皇上离席之后,众人的心态都一下放开不少,不少人也开始敢于对舞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不再如原先那般拘谨,更有一些人开始离席去跟其他人敬酒,私下交头接耳谈论起方才宴会关于修建英烈祠的插曲,交换彼此的看法,只是一想到这些目不识丁的大头兵居然也能跻身祠堂享受香火供奉,不少出身名门望族的大臣就感觉心中很不是滋味,一个个都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萧玠。 甚至有不少人想到,若是萧玠真的入主东宫,一旦有朝一日当真登基为帝,只怕还会进一步扶持寒门甚至是庶民,以此来打压他们世家大族。 萧玠现在当然顾不上别人怎么看他怎么想他,他看着一旁眼巴巴的吴泰,只能随意敷衍两句,随后以出恭为由离开了勤政殿,也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萧玠走到后殿门外时,只看到内侍监连奕一个人守在门外,看到萧玠过来,连忙迎上去,顾左右见无其他人,方压低声音道:“齐王殿下,陛下在殿内等你。” 萧玠点头向连奕致谢,随即推门进入后殿内。 连奕看着萧玠的背影,脸上挂着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容。 他伺候皇上多年,如何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如今他事事倚重齐王萧玠,谁人最终能够入主东宫已经再无悬念,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他知道自己押对了宝,毕竟一路过来,他也算暗中帮过萧玠不少,从未收过萧玠一点好处,他相信将来的某一天,他的付出都会得到十倍甚至是百倍的回报。 虽然他对萧稷忠心,但这并不影响他提早为自己的将来谋一条后路。 后殿内,宫女已经伺候好萧稷更好衣服,见齐王萧玠进来,都很识趣低头退下,偌大的后殿只剩下这对父子。 待其他宫人都退下,萧稷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淡淡问道:“她几时到洛阳?” 萧玠当然知道父皇口中问的“她”是谁,当即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双手递给父皇,道:“回禀父皇,儿臣的属下已经飞鸽传书给儿臣,应该就在这几日进京了。” 他们父子二人说的当然就是狄胡的阏氏容氏,当初甲壹他们三人用热气球将容氏和她的侍女从狄胡人的重重包围中逃出生天,落地之时又有吴疾率兵接应,最后护送着她们一行人一路南下返回中原。 为了掩人耳目,避免走漏风声,他们一行人一临近幽州就分开,吴疾先行率兵入关,之后甲壹等人再护送容氏和小静进关,因此晚了吴疾几天抵达京城。 萧稷接过字条,展开一看,随后还给萧玠,继续问道:“待她进了京,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萧玠太了解自己父皇的说话方式,如果他真的打算任由自己随意安置容氏,是根本不会过问此事的,但既然他如今问起此事,必然就是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萧玠便恭敬道:“兹事体大,儿臣不敢自作主张,全凭父皇决断。” 萧稷看了自己儿子一眼,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但他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反而话锋一转道:“你知道吗?狄胡人派来的使者已经进京了。” “不知他给朝廷提的条件是什么?”萧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笑着问道。 以萧玠对赫连涛为人的了解,知道对方虽然是个狠角色,但他也读过中原不少典籍和兵法,知道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知道什么叫攘外必先安内。如今他刚继承狄胡可汗之位不久,地位不稳,内部反对他的人不少,外部更有大宁重兵压境,处境并不容乐观,他能做的最好选择自然就是与大宁和谈,从而赢得喘息之机,他再趁此良机消灭狄胡内部的反对者,彻底掌控整个狄胡汗国,最后再与大宁撕破脸皮,一较高下。 萧稷看萧玠如此淡然从容,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欣慰之色,在他看来这才是身为自己儿子该有的气度和稳重,凡事不急不躁,举重若轻。 “狄胡的使者给朕上了国书,他们愿意重新对大宁俯首称臣,每年向大宁进贡十万匹上等好马。”萧稷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萧玠也笑笑,调侃道:“十万匹上等好马,狄胡人好阔绰的手笔,只是连寻常百姓都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既然他们的新可汗赫连涛舍得下如此血本,想来必然是对大宁有所求。” “不错!”萧稷点点头,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神越发充满欣赏,果然什么事都是一点就透,“赫连涛的条件就是希望我们大宁立即停止对狄胡宣战,并将容氏、赫连拓和阿依丽三人交给他们带回漠北。” 萧玠心中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赫连涛的最终目的还是想斩草除根,消灭任何一个威胁到他可汗之位的人。 “不知父皇打算如何答复狄胡人。”萧玠如今迫切想要知道自己父皇的意思。 萧稷冷冷一笑:“朕直接拒绝了狄胡人的条件。” “这又是为何?”萧玠有些意外,在他看来,大宁如此缺马,而如今赫连涛以每年进贡十万匹好马相诱,父皇至少会犹豫一下,或者看在十万匹好马的份上,与狄胡使者含糊其辞,虚与委蛇,看看能不能为大宁谋些好处,可没想到他竟然毫不犹豫一口拒绝赫连涛的条件。 “因为赫连涛弑父夺位!”萧稷深深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沉声道,“如此枉为人子的畜生,朕岂能与之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儿臣明白了,是儿臣肤浅了,父皇绝不能与赫连涛媾和。” 萧玠瞬间明白了父皇的心思,毕竟他也是一个日渐迟暮的父亲,他膝下也有几个雄心勃勃的儿子,他也害怕这些儿子中的某一个有一天会为了皇位对他这个父皇挥起屠刀…… 若是他与赫连涛和谈,这些皇子难免不会心生别样的心思,甚至得到某种鼓励,从而对自己的父皇不利。 因此,萧稷才会毫不犹豫一口拒绝赫连涛的条件,彻底跟赫连涛划清界限,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也借此警示自己下面那些儿子。 萧稷又看了萧玠一眼,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如今有实力威胁到自己这个父皇的皇位,除了远在凉州的三子萧璜,也就剩下他了。 第377章 将计就计 谈完狄胡使者的事,萧稷又将话题重新引回容氏身上:“朕跟几个心腹大臣私下秘密商议过,他们的想法都是让容氏以狄胡汗国太后的身份宣布立赫连拓为新可汗,以此分化狄胡人,将狄胡汗国一分为二,我们大宁再扶持赫连拓与赫连涛对抗,让狄胡人陷于长期的内战之中,如此一来,我们大宁也才好坐收渔翁之利。” “朕觉得此计可行,但容氏人毕竟是你派人潜入漠北,历尽千辛万苦就出来,因此朕觉得有必要问问你的对于此事的看法。” 话虽如此说,可在萧稷看来一切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毕竟利用赫连拓分裂甚至是控制狄胡是他们父子早就密谋的计划,如今既然容氏和赫连拓母子二人都在掌控之下,时机已经成熟,他们也是时候该施行分裂狄胡汗国之策。 不过出乎萧稷意料的是,萧玠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摇摇头道:“父皇,恕儿臣直言,此计断不可行!” 萧稷有些意外,但面色依旧不变,只是不动声色问道:“说说你的看法。” 萧玠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而后缓缓说道:“父皇,漠北与中原生存环境截然不同,他们狄胡人与我们中原汉人思想观念上也有着很大的差距,狄胡人天生崇拜强者,道德观念反而淡薄,对于他们而言,赫连涛弑父夺位虽然也是大逆不道之举,但并非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他们更看重的是赫连涛这个新可汗能带给他们狄胡人什么利益,若是赫连涛给他们的好处比赫连罗更多,他们也会毫不犹豫遗忘掉赫连罗的好,转而拥护赫连涛这个新可汗。” “塞外蛮夷,不敬天道伦常,与禽兽何异!”虽然知道萧玠说的都是事实,可萧稷心中还是没来由涌起一股怒火,忍不住冷声怒骂一句。 虽然赫连罗也是他的敌人,但同为人父,想到他居然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中,萧稷也是不由一阵唏嘘。 “父皇所言极是,可奈何狄胡人天性就是如此。”萧玠知道自己父皇怒从何处来,也没有反驳,而是继续娓娓说下去,“在狄胡人眼中,汉人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若是我们大宁扶持赫连拓为新可汗与赫连涛分庭抗礼,反而会让很多狄胡人看清我们大宁以此分化狄胡的心思,反而会逼得一些原本反对赫连涛的狄胡人转而去支持和拥护赫连涛,对我们反而是不利。” 萧稷闻言不由眉头紧锁:“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若是如此,我们派人千辛万苦救回容氏,又有何意义?” “儿臣自然执意要派人将容氏救回中原,自然是大有用处的。”萧玠说到此处,却突然卖起了关子,转而话锋一转,笑着问道,“儿臣斗胆问父皇,是不是在父皇明确拒绝了狄胡人的使者之后,他们还是滞留在京城不肯返回漠北王庭复命。” 对于儿子突然卖起了关子,萧稷心中微微有些不快,但他脸上并没有表露出一丝怒意,反而点点头,顺着萧玠的话头回答道:“不错,他们还一直留在鸿胪寺安排的馆驿之中,每日派人上书给朕,想要再跟朕谈谈,可朕跟赫连涛却是没有半点谈下去的必要了。” 说话间,萧稷有些不解望着萧玠,在他看来,狄胡使者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赫连涛交代给他们的使命尚未完成,他们也无颜回漠北王庭复命,只能死皮赖脸滞留在京城,每日想尽法子求见自己。 萧玠淡淡一笑,道:“父皇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只是狄胡使者的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萧稷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看着自己儿子。 萧玠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以儿臣对赫连涛的了解,他是个心思极为活络之人,他既然派使者进京和谈,就必然想到父皇不会轻易答应他的条件,他也不可能将此事成败的希望都寄托在父皇一人身上,若是父皇不可答应狄胡人的条件,交出容氏三人,赫连涛派来的使者一定另有计划。”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怎么,他们还想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凶不成?”萧稷闻言脸上不由划过一丝怒意,语气越发冰冷。 “父皇明鉴,儿臣的府邸周围近段时间出现了一些身份不明之人,儿臣猜测这些人必然跟狄胡使者有关,他们的目的是住在儿臣府上的赫连拓,毕竟只要赫连拓一死,便无人再能威胁到赫连涛的可汗之位,他也再无任何后顾之忧了。”尽管殿内再无其他人,萧玠还是下意识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告诉父皇一件事。 “简直是岂有此理,狄胡人好大的胆子,居然在京城重地都敢如此肆意妄为。”萧稷彻底怒了,冷声道,“朕立即派人去金吾卫那边下旨,要他们派兵立即将这些狄胡人抓起来关进大牢,看他们还如何在京城行凶。” “父皇,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呀。”萧玠赶忙制止,而后继续说道,“父皇只管放心,儿臣已经加强了齐王府的戒备,绝不会让这些狄胡人得逞的。” 萧稷眉头一蹙,还是有些不解道:“这些人始终是个祸患,你为何要留着他们?” “因而儿臣要利用这些人杀了容氏。”萧玠神秘一笑,语出惊人,“父皇细想,若是这些狄胡人想刺杀赫连拓,却一不小心误杀了容氏,此事又该当如何收场?” 萧稷闻言不由一愣,随后面色一沉,但萧玠不等他发问,便继续笑着说道:“父皇放心,儿臣并非是真的要杀了容氏,只是想借此安排容氏假死,从而让赫连拓以我们保护其母不利为由,名正言顺逃离京城,返回漠北,以为父汗和母亲报仇的名义,拉拢不满和反对赫连涛的狄胡部族,与赫连涛分庭抗礼,让狄胡汗国长期处于分裂之中。” “只要容氏一‘死’,赫连拓身上的汉人烙印就会因此淡化不少,不少狄胡人也会记起他也是伊达可汗的儿子,他为父为母报仇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他不自立为可汗,狄胡人自然也不会心存芥蒂,那些赫连涛的敌人也乐于与他结盟,以此对抗赫连涛,狄胡只会陷于无休止的内乱之中。” 萧稷虽然面上沉吟不语,心中也是暗暗有些意动,毕竟相对于大宁公开扶持赫连拓为新可汗对抗赫连涛,让赫连拓以为父为母报仇的名义与赫连涛为敌,确实更容易让狄胡人接受一些,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些顾虑:“可赫连拓势单力孤,只怕未必是赫连涛的对手。” 萧玠微微一笑:“父皇,虽然我们大宁不能公开支持赫连拓,但是暗中扶持却是不难的,只需要幽州那边配合好即可,只是在明面上,赫连拓需要做出一副因为大宁护卫不利而怨恨大宁的姿态,甚至时不时小打小闹攻打幽州,让狄胡人相信他没有勾结我们大宁,他不仅与赫连涛为敌,也与大宁为敌。” 萧稷点点头,算是认同萧玠的计划,只是他也听出了自己儿子的言外之意,最关键的一点是要与赫连拓配合好,而天下间最能够做好这一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亲生大哥叶秋。、 但萧稷没有半点迟疑,反而笑道:“幽州大都督秦阳跟朕提过几次,因为他旧疾发作,想要辞去幽州大都督一职,只是朕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人选。朕听说叶秋在安南大都护这个位置上做得不错,连续平定几次南洋诸国的动乱,也是个可造之才,朕就任命他为幽州大都督。至于高扬,让他再去交州副都督和安南大都护这个位置上在历练历练。” 虽然萧稷说得有些轻描淡写,但萧玠却知道其中的分量,也能体会父皇对自己的信任。 萧玠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重一点头:“儿臣谢过父皇。” (不好意思,昨晚卡文了,拖到今天才更。) 第378章 周而复始 一想到往后,狄胡人将陷入长久的分裂,无尽的内耗,再无暇进犯中原,萧稷一颗心就不由热切起来,对萧玠笑道:“狄胡为害中原数百年,若是能在朕手中彻底消除狄胡之患,朕也算对得起大宁的列祖列宗和天下百姓了,朕不敢求流芳百世,只求后世史书不要骂朕是个昏君暴君就好了。” 所谓知父莫若子,萧玠当然知道自己父皇是一个雄心勃勃的皇帝,对于开疆拓土威服四海有着极度的偏执,如今眼看扫灭狄胡有望,心中自然十分快意。 但萧玠也不得不适时给父皇泼桶冷水:“可父皇有没有想过,即使狄胡没了,我们大宁就不会再有北方边患了吗?” 萧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但他没有因为萧玠的扫兴而动怒,只是有静静看着自己儿子,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因为根据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他但凡敢跟自己提出一个质疑,心中必然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 萧玠没有回避自己父皇的目光,沉声道:“当年秦武帝倾举国之力,大举出兵漠北,最终彻底击败了东胡人,斩杀了无数东胡青壮,打得东胡人元气大伤,自此一蹶不振,被迫往西迁徙,再无法与中原为敌。” “东胡一倒,漠北草原群龙无首,草原诸部族为了争夺霸主之位打得不可开交,你死我活,谁都再无暇再南下侵扰中原,秦朝北境确实获得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安宁。可草原上的争霸持续不到百年,狄胡人就异军突起,其中的宇文部更是横扫漠北,重新一统草原诸部,最后甚至还趁中原内乱之际入主中原,与汉人朝廷划江而治。” 萧稷听到此处不由眉头一蹙,语气有些萧索道:“如此说来,即使我们彻底扫灭了狄胡,草原上终究还是会崛起一个新的部族,再度与中原王朝为敌?” 萧玠点点头,继续说道:“草原不比中原,那里气候恶劣,不适宜耕种,因此草原上的部族只能以放牧为生,可草原上的水和草终究是有限的,因此为了争夺这些有限的水和草,他们天生就得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因为只有战斗才有生存下去的权力,因此,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向来是适者生存和强者为王。” “一旦到了冬天,漠北草原上水草枯竭,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向我们中原,希望通过南下劫掠我们汉人百姓,可以获得大量过冬的食物,让他们可以安然活过每一个冬天。” “可中原地大物博,兵多将广,若这些游牧民族各自为战,根本不是对手,因此时间一长,草原上必然会诞生一代霸主,一统漠北草原诸部,合诸多游牧民族之力,从而与中原王朝抗衡。” 听完自己儿子一番话,萧稷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套说法倒是奇特,是从何处听来的。” 萧稷自己也和不少大臣商讨过狄胡为患的根本原因,大多数大臣的看法都是狄胡人天生狼子野心,加之草原上的生存环境寒冷恶劣,因而对中原的富饶垂涎不已,才会时时侵扰中原。 但谁也想不通的是,为何每次中原王朝耗费大量国力好不容易彻底扫灭一个部族,不出百年草原上又会有一个新的部族崛起,继续与中原王朝为敌,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因此萧玠的说法虽然新奇,但细细想来,确实是不无道理。 萧玠当然没办法说自己是从后世的历史教材学到的知识,只能含糊其辞道:“儿臣也是纵观历朝历代的史书,从中得出的感悟。” 萧稷倒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的异样,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语气甚是惆怅:“朕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除非我们能杀绝草原上的一切胡人,否则谁也阻止不了漠北新的部族崛起。” 面对满面愁容的父皇,萧玠却是笑笑道:“父皇,其实想要彻底解决胡人之祸北方之患,在儿臣看来虽然有些难,却并非不能办到。” 萧稷闻言不由身躯一震,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儿子。 要知道,不管哪朝哪代,中原王朝最大的威胁都是来自北方,朝廷只能将天下最精锐的兵马都北境的边关防备游牧民族,每年都为此消耗国库大量的钱粮。可即便如此,塞外的胡人几乎还是年年南下,每次都能给中原王朝造成不少的损失。 即使中原出了如秦武帝那般雄才大略的君王,举全天下之力横扫漠北,打得东胡人狼狈西窜,也只是让北方边境消停一段时间,反而间接促成了一个更强大的狄胡人崛起,秦朝反倒因为耗尽国力由盛转衰,不到百年就陷于天下动荡的泥沼中。 正因为秦朝的前车之鉴,因此之后的历朝历代,大多对北方的胡人选择守势,不再轻易深入漠北与胡人决战,只求能够将胡人御于关外就好。 萧稷自己向来以秦武帝为榜样,也曾多次想过要效仿秦武帝主动出击漠北,彻底消除狄胡之患,可每次都被群臣极力劝阻,理由无非也就是即使大举兴兵灭了狄胡,一样会有新的部族崛起,到头来只是徒劳耗费大宁国力,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罢了。 可如今听自己儿子的意思,他不仅有办法扫灭狄胡之祸,更有办法彻底消除北方游牧民族之患。 如果是其他人这么说,萧稷只会当他是大言不惭,信口雌黄,可话从萧玠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毕竟这两年,他已经做到了太多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萧稷现在几乎对自己儿子有一种盲目的信赖,总感觉不管多难的事,只要有萧玠出手,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萧稷此刻心中甚至已经在憧憬,也许真的有一天,草原上的胡人都能竞相归附大宁,不再与大宁为敌,从此大宁边患永除,北境再无战事。 “玠儿,你说说看,如何才能彻底消除北方胡人之患。” 这一刻,萧稷看萧玠的眼神不像是一个父亲看自己的儿子,更像是一个学生在看自己足智多谋的老师。 第379章 一劳永逸 萧玠微微一笑,娓娓说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民以食为天’,其实这句话同样也是适用于胡人,虽然在我们汉人眼里,胡人劫掠我们汉人百姓,行为与禽兽无异,可他们终究也是人,既然是人,他们想想活下去就得吃饭。” “说到底,他们不管是为了争夺水草各部族之间自相残杀,还是冬天粮食不足南下劫掠我们汉人百姓,本质上都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和妻儿吃上一口饱饭罢了。” 若是有其他人在场,哪怕萧玠贵为齐王,他们也要痛心疾首对萧玠口诛笔伐一番,毕竟萧玠的话多少有些离经叛道,分明是站在一个胡人的角度为他们辩护,居然将胡人在中原杀人放火掳掠财物的恶行归结于胡人需要吃上一口饱饭,这让那些惨死在胡人铁蹄和弯刀下的冤魂如何安息。 但萧稷却没有说话,更没有打断萧玠,只是静静看着自己儿子,眉头却皱得更深了,也不知道心中是不是在细细品味萧玠的话。 萧玠看父皇并没有动怒,心中也有了计较,继续说道:“既然知道胡人热衷劫掠的根源在于吃饭,那只需对症下药,解决大多数胡人吃饭的问题,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那你倒是说说看如何解决胡人的吃饭问题,要知道我们中原还是有不少百姓每日食不果腹,哪有多余的粮食去喂养这些狄胡人?”萧稷眉头一蹙,一下子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说我们中原百姓如今粮食并不富足,即便是他们粮食再多,也不可能白白去供养胡人那么多张嘴,关键还是得让胡人自己学会耕种,让他们不需要劫掠其他人就可以自给自足,如此一来,还改变他们的生产方式,让他们逐渐消磨掉为争夺水草而产生的好斗之心,从此变得安分守己。” 虽然自己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但萧稷脸上还是不由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你的想法很不错,可惜你也该知道,漠北天气寒冷,土地贫瘠,根本不适宜耕种,更长不出粮食。” 萧玠却笑了:“父皇,漠北只是长不出水稻和小麦,却并非不能长出其他粮食呀。” 萧稷闻言不由一愣,天下间的粮食无非就是五谷,漠北若是连水稻和小麦都种植不了,那还能种植什么粮食作物…… 突然,萧稷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脱口而出道:“你说的是你名下田庄种植的那些新作物?” 萧玠点点头,笑道:“没错,父皇,儿臣的田庄中有一样新作物叫马铃薯,不仅耐寒而且耐旱,可以在漠北大量推广种植……父皇不妨想一下,若是大漠可以长出粮食,一切问题是不是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萧稷闻言不由眼前一亮,他当然听得懂萧玠的言外之意,若是大漠真能长出粮食,不仅可以使胡人不再以游牧为生,从此定居下来,学着汉人那般每日在田间地头深耕细种,不需要再为填补肚子而奔波劫掠,再难为患北方。而且朝廷也可以往漠北大量迁徙汉民,与胡人混居一处,彼此交融,不出百年,漠北再无汉胡之分。 待将来时机成熟,朝廷完全可以在漠北设立郡县,将整个漠北划入大宁的版图,兵不血刃就可以新增大片疆土,足以为万世之功。 虽说漠北寒冷,可土地何其广袤,而中原不少百姓家中根本没有几亩薄田,若是知道迁徙漠北能够获得大量长出粮食的土地,根本不用朝廷鼓动,谁不争先恐后踊跃北上呀。 “可漠北如此苦寒,土地又如此贫瘠,当真可以种植这马铃薯吗?”萧稷心中越发热切,可是一想到自己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马铃薯身上,还是不免有些担忧。 萧玠心中暗暗发笑,他当然知道后世华夏主要的马铃薯产区就在内蒙和东北,连外蒙古一日三餐也是以马铃薯为主食,甚至连更冷的西伯利亚都能长出樱花味的土豆。 不过他也了解自己父皇对于未知事物的顾虑,不由笑着宽慰道:“父皇放心,儿臣派去西洋的人告诉儿臣,西洋那边的寒冷并不下于漠北,可既然那边的土地能够种植马铃薯,想来漠北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随后萧玠又想到什么,便继续补充道:“退一万步讲,即使漠北真的不能种出马铃薯,但在中原种植的马铃薯一样可以获得高产,况且大漠之中矿藏也是不少,我们一旦击败赫连涛,便可以大量招募胡人为朝廷开采矿产,我们完全可以用中原产出的马铃薯与他们交换。” 萧稷闻言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不少,但随后想到问题的关键似乎还是离不开马铃薯的高产,不由继续问道:“你种植的马铃薯何时可以收获,是否真的有如你说的那般高产。” 萧玠想了想,他前世是南方人,家中没有种植过马铃薯,不过在他的印象里马铃薯一年是可以收获两季的,想来应该是年中就可以收获了。 想到此处,萧玠只能含糊其辞道:“马铃薯的事都是九弟在负责,几时能收获他比儿臣清楚,不过一般来说是六七月份都能收获。” 一提到自己这个第九子,萧稷心中也是不由一阵感慨,他前几日在御花园见到进宫跟母妃请安的萧珏,差点没认出眼前这个晒得黑不溜秋的人竟然是自己儿子,听说他一直都与农户同吃同住,每日都坚持下田,只为了办好萧玠交托的事,这份坚持与执着倒是让萧稷有些动容。 “到了马铃薯可以收获之日,务必要派人进宫通知朕,朕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来自西洋的新作物,是否真的如此高产。”萧稷感慨完,不由提醒道。 萧玠重重一点头,本想说说吴疾的婚事,可想想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层封建传统在,吴泰和父皇这边都希望吴疾迎娶永乐公主萧婉,跟父皇说反而效果适得其反,不由止住了话头,另外再想其他办法。 萧稷也没注意到儿子的欲言又止,只是让萧玠先回勤政殿,自己稍后再到场。 第380章 意见相左 长宁宫的宴会还在继续,而鸿胪寺官署旁的馆驿却显得冷冷清清,偌大的馆驿中只有十几人的狄胡使团在住,还有一个负责与使团接洽传话的从九品录事在随时恭候待命。 其实严格来说,大宁的安排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毕竟狄胡汗国已经不再对宁朝称臣,两国在地位上是对等的,狄胡使团代表的是狄胡可汗,依照惯例,鸿胪寺应该派出寺卿或是少卿出面接待会谈,而不是派一个小小的九品录事来敷衍他们狄胡使团。 可如今正值大宁对狄胡宣战之际,鸿胪寺的官员就是再没有眼力劲儿也看得出皇上目前并没有要与狄胡人和谈的意思,若是他们自作主张好生款待这些狄胡使者,这不是与皇上的心思背道而驰吗,头上的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因此,鸿胪寺只派了一个寺中最微末的九品录事负责接待这些狄胡使者,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暗示这些狄胡人,大宁现在不欢迎他们,若是他们识趣的话,自个儿自行离开洛阳返回漠北,免得两边面子上都难堪。 可面对大宁的故意冷落,狄胡使团却没有半点识趣离去的意思,依旧每日派人通过鸿胪寺给萧稷递交国书,声俱泪下恳求大宁皇帝陛下念及两国往日情谊,化干戈为玉帛,与狄胡重修旧好,狄胡愿向大宁称臣纳贡云云…… 眼看狄胡使者态度如此恳切,最终鸿胪寺也就听之任之,反正只要这些狄胡人不在京城搞什么幺蛾子,他们喜欢赖在洛阳不走就随他们赖。 但鸿胪寺不知道的是,一切正如萧玠所说的那般,当初一得知宁朝派人救走阏氏容氏,赫连涛就立即决定派使团前往洛阳与宁朝谈判,希望可以通过谈判要回容氏和赫连拓母子。 可赫连涛是绝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宁朝皇帝愿意和谈的奢望上,在他决定派出使团前往中原之时,他便已经想到宁朝皇帝未必会同意跟他和谈,因此他也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派出了大量的可汗亲卫队精锐化妆成西域的胡商秘密潜入中原,进入洛阳城,只待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两方人马里应外合一举刺杀掉他的兄弟赫连拓,从而消除掉最后一个威胁到他可汗之位的隐患。 只不过他们好不容易打探到赫连拓如今藏身在齐王府中,他们也派出不少人日夜监视齐王府,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刺杀赫连拓,可谁也没想到赫连拓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离开齐王半步,他们也没有胆量公然杀入戒备森严的齐王府去刺杀赫连拓,只能继续蹲守在齐王府周围等待机会。 好在临行之前,赫连涛告诉这些使臣,阏氏容氏被劫走必然与深入大漠的年轻将领吴疾有关,一旦吴疾回京,容氏必然也将很快抵达洛阳,而赫连拓又是个出了名的大孝子,必然会去现身接他的母亲,那时候就是他们动手的唯一一次机会。 因此今日宁国皇帝亲自出城去迎接吴疾等凯旋将士,他们也派不少人化装混入围观的百姓之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刺杀机会。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他们在凯旋将士中并没有发现阏氏的身影,更别说看到赫连拓了。 如此一来,整个狄胡使团都陷入深深的怀疑当中,众人因为各执己见也分化成了两派。 一派人人认为阏氏容氏被劫走一事根本就与吴疾无关,既然容氏不是被宁朝派人救走,那赫连拓自然就不会现身,他们根本没有半点刺杀机会,与其继续留在洛阳浪费时间,还不如尽快返回漠北王庭跟博利可汗复命,再从长计议呢。 而另一派人则坚持相信博利可汗说得没错,阏氏容氏就是被吴疾率兵劫走,如今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分开进京,只要他们再等上几日,容氏就会抵达洛阳城,到那时赫连拓也会随之现身,那就是他们刺杀赫连拓的最好机会。 两派人各执一词,各抒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在小小的驿馆中吵得不可开交,若非是大晚上,负责招待他们的录事和驿馆中的驿卒都偷懒早早睡下,只怕早就惊动了其他人。 “既然阏氏不在洛阳,赫连拓王子绝不会轻易现身的,我们与其继续留在宁国丢人现眼,还不如趁早返回王庭向可汗复命,再做打算。” 说话的是狄胡使团的正使,名叫格尔奇,是狄胡汗国的一个伯克,因为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而被博利可汗派来出使宁朝,在洛阳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受够了宁朝官员的冷遇与白眼,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若非不是身上还有可汗交待的刺杀赫连拓一事尚未完成,早就想一走了之了。 如今眼看吴疾已经率军回京,阏氏容氏却迟迟不现身,格尔奇也早给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只想尽快离开洛阳返回漠北王庭复命,他是一天也不想待在这洛阳城受这份罪了,毕竟他也是出身狄胡贵族,一向心高气傲,如何受得了这些汉人如此多番折辱。 况且从内心深处讲,他并不愿意对赫连拓痛下杀手。虽说博利可汗口口声声称赫连拓勾结宁朝要对狄胡汗国不利,可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赫连拓有勾结汉人的行为。 而赫连拓不管怎么说也是伊达可汗的儿子,若是自己真的杀了他,很有可能会引起一些狄胡贵族和大臣的不满,到最后博利可汗很有可能为了平息其他人的怨气和怒火,将自己推出去作为替罪羔羊,到时候自己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 因此,格尔奇虽然答应出使宁朝,但是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参与到刺杀赫连拓这件事当中,如今也不过是想要借机脱身,不想涉入这趟浑水罢了。 “不行,既然可汗要我们前来刺杀赫连拓,若是不完成任务,我们有什么脸面回王庭去见可汗。” 而与之意见相左的则是奉赫连涛之命秘密潜入洛阳城的千夫长马奈塔,他是博利可汗赫连涛即位之后提拔上来的亲信,自然对新可汗忠心耿耿,既然可汗要他潜入京城刺杀赫连拓,不达成目的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当初赫连涛派他们一明一暗两路人马分别进入京城,原意是希望他们之间相互配合去刺杀赫连拓。 可他们两路人马之间互不统属,一旦意见相左,双方就是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对方,这倒是赫连涛没有预料到的。 眼看马奈塔如此固执己见,格尔奇叹了口气,还是想再试着苦口婆心去说服他:“最近你也看得出来,齐王府已经加强了戒备,显然是我们的行动已经让他们有了警觉,若是我们再不及时终止行动,迟早都会被宁国人一网打尽的。” “怎么,格尔奇,齐王府的一点风吹草动就把你给吓住了?我看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狄胡的勇士,充其量跟那些软弱可欺的汉人一样,只是一只懦弱的两脚羊罢了。”马奈塔面色阴鸷,冷冷看着格尔奇,语气中满是嘲讽。 “你……你胆敢如此羞辱我!” 听到马奈塔居然敢如此嘲讽羞辱他,格尔奇瞬间气得面色涨红,刚要开口反击,驿馆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动静似乎是有大量士兵在跑动。 驿馆内的狄胡人都不由神色大变,难道是他们监视齐王府的行为被宁国人发现,他们现在派兵来捉拿他们吗? 第381章 兵围驿馆 屋内的狄胡人已经顾不上再争执,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马奈塔最先按捺不住,直接拔出腰间的短刃,对着屋内众人道:“看来汉人是要来抓我们,我们绝不能束手就擒,大家跟着我一块杀出去,就是死也不能落入汉人手中,可汗将来一定会杀入中原为我们报仇的。” 尽管马奈塔说得如此慷慨激昂,但屋内的其他狄胡人脸上却一个个神色各异,这里除了悄然潜入驿馆的马奈塔,其他人都是正儿八经的狄胡汗国使者,而汉人素来有一句话叫‘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为了不惹来其他国家非议,是绝不会轻易加害他们这些狄胡使臣的,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并不打算跟马奈塔硬来。 眼看屋内其他人一个个无动于衷的样子,马奈塔怒了,冷冷说道:“既然你们都不愿随我一块杀出去,那我就一个人走,死了就当是为可汗尽忠了。” 说罢,马奈塔不再理会众人,就要直接破门而出杀出去。 “慢着!” 格尔奇终究是沉稳一些,他站在窗台前,将窗户悄悄打开一条缝往楼下看去,只见一队金吾卫打扮的士兵将整个驿馆围个水泄不通,却半点没有冲进驿馆内抓人的意思,心中瞬间有了计较,当即阻止了马奈塔的莽撞。 马奈塔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格尔奇,你想怎么样?” 格尔奇看着马奈塔居然背对着他说话,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怒气,但他还是不得不强行压下心头的怒意,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没糟糕到跟宁国人兵戎相见的地步,绝不能让这个马奈塔莽撞行事,给宁国人抓到什么把柄,让宁国人找到借口拿他们开刀。 “这些汉人并没有冲进来驿馆抓人的意思,因此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先出去看看情况,跟宁国人问个清楚,你们留在屋内等我的消息。”说到此处,格尔奇狠狠瞪了马奈塔一眼,冷冷说道,“若是我在外面被汉人杀了,你再冲出去为我报仇。” 马奈塔知道格尔奇在嘲讽他,但他咬了咬牙,却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收好手中的短刃,算是同意了格尔奇的做法。 毕竟可汗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没完成,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轻易死去。 格尔奇深吸一口气,待心绪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打开房门,朝楼下走去。 驿馆外,右金吾卫将军周彦正望着驿馆楼道的方向,目光有些玩味,他不相信楼下这么大的动静,楼上的狄胡人会无动于衷,安之若素。 果然,不多时,楼道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正缓步朝他走来。 周彦认得此人正是狄胡使团的正使格尔奇,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容。 皇上和齐王所料不错,果然金吾卫一到,驿馆中的狄胡人立即就沉不住气了。 格尔奇也是认得周彦的,看着驿馆外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和一脸玩味的周彦,格尔奇心中不由也有几分忐忑,却还是不得不强作镇定,堆起满脸笑容上前对周彦道:“本使刚睡下不久,就听到楼下这么大的动静,原来竟是周将军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看格尔奇一个狄胡人汉话居然说得如此流利,周彦心中也是有些暗暗佩服,脸上也似乎多了几分歉意:“不好意思,打扰到上使歇息了,只是我也是奉命行事,还望上使见谅。” 听周彦说话如此客气,格尔奇一颗心也总算放下来了,但还是故作不解追问道:“不知周将军是奉了谁的命令,竟半夜带兵围了驿馆,实在是令本使心中不安呀,还望周将军据实相告。” 周彦笑笑,解释道:“上使不必多想,不瞒上使说,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洛阳城中的驿馆住进了你们狄胡的使臣,而如今我大宁还在与狄胡之中,皇上担心城中百姓会对驿馆中的诸位不利,因此特意命我带兵来保护诸位。” 听完周彦一番话,格尔奇顿时恍然大悟,但心中也是暗暗叫苦不迭,毕竟若是金吾卫天天守在驿馆外,只怕他们行事会更加不便,一不小心就容易被人察觉。 想到此处,格尔奇故作一脸轻松道:“多谢周将军一番好意,只是本使看这驿馆安全得很,这几日也不见有人闯进来为难我们,本使看就不必劳烦周将军和诸位兄弟了。” 周彦摇摇头,似笑非笑道:“上使说笑了,派金吾卫来护卫诸位并非是我周彦个人的意思,而是皇上的旨意,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若是上使觉得我们金吾卫是多此一举,上使不妨通过鸿胪寺上书给皇上,只要皇上让我们金吾卫撤走,我们立即撤走,否则……还希望上使不要让我们为难。” “周将军说笑了,岂敢岂敢。” 格尔奇知道周彦说得也是大实话,无奈只好干笑两声,随便跟周彦寒暄了两句,随后以犯困为由转身返回驿馆内。 周彦看着格尔奇离去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皇上和齐王特意派他大半夜给狄胡人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究竟是意欲何为? 驿馆内,当格尔奇将自己从周彦处探听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屋内其他人,众人也是一个个面面相觑,都猜不透宁国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马奈塔更是不满,怒气冲冲表示若是他们都被金吾卫困在这小小的驿馆之内,他要如何去联络外面其他同伴去继续执行刺杀赫连拓的任务。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听马奈塔说起刺杀赫连拓之事,格尔奇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们使团来洛阳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行事并不低调,因此洛阳早有百姓知道驿馆内住进他们狄胡人之事,若是担心百姓对他们不利,宁国朝廷早就派兵来保护他们了,何须等到今天。 因此,格尔奇断定,宁国皇帝派金吾卫来包围驿馆根本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是将他们监视和软禁起来。 而宁国皇帝突然这么做,必然是担心他们会做什么对宁国不利的事情。 联想到吴疾白天回到洛阳,金吾卫夜里就包围了驿馆,格尔奇猜到一定是阏氏也很快就要进入洛阳了,宁国皇帝担心他们会对阏氏不利,才会派兵将他们这些狄胡人给监视和软禁起来。 想到此处,格尔奇不由将目光投向一脸不耐的马奈塔。 毕竟阏氏不来洛阳,他可以借机不参与刺杀赫连拓之事,可若是阏氏来了洛阳,他就再也没有理由推脱此事了,否则他没办法跟博利可汗交待,以博利可汗的为人,一旦自己激怒了他,倒是不仅自己命丧黄泉,有可能还会连累到整个家族。 无论如何,刺杀赫连拓之事势在必行。 第382章 有心退隐 因为驿馆被金吾卫围个水泄不通,潜伏在齐王府周围的狄胡人失去了跟千夫长马奈塔的联系,一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处境。 他们也尝试过各种办法试图给驿馆内的马奈塔传递消息,可金吾卫的守卫太过严密,他们根本无法接近驿馆,更别说给驿馆内的人通风报信了。 没办法,在没有得到新的命令之前,他们只能依照原计划,昼夜不停蹲守在齐王府周围,只等赫连拓一露面,就不惜一切代价刺杀他。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赫连拓却始终没有露过哪怕一次面,他们根本没有一点动手的机会。 随着时间在一天天流逝,他们既没办法完成刺杀赫连拓的任务,也没办法联系上驿馆内的千夫长马奈塔,人也一个个慢慢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情绪也日益低落,甚至都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可能等得到赫连拓露面,对齐王府的监视也渐渐有些懈怠了,远远不如之前那般上心。 这日,一辆打着司隶校尉府旗号的马车停在齐王府大门外,一个满脸胡子的中都官徒隶快速跳下车,朝着齐王府大门狂奔而去,口中还不住冲着齐王府的方向大声喊道:“齐王殿下,不好了,城外出事了……” 蹲守在大门附近的狄胡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都懒得抬头多看一眼,反正他们早就知道齐王萧玠是个大忙人,每日不是宫里派人来找他,就是司隶校尉府的人来找他,也不知道一天天的到底在忙些什么。 果然不多时,萧玠就匆匆从齐王府走出来,一个中都官徒隶低眉顺眼跟在他身后,看身形就是刚才急匆匆跑进齐王府的那个人,他们两人先后上了马车,随后车夫一扬鞭子,马儿便立即撒着腿拉着他们朝城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负责监视大门的狄胡人没有多看一眼远去的马车,只是依旧将注意力放在齐王府大门的方向,尽管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还要等多久,赫连拓才会现身。 …… 车厢内,与萧玠相对而坐的中都官徒隶眼见周围并无其他人,当即也卸下了脸上浓密的假胡子,露出赫连拓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庞,随后自嘲道:“想不到我赫连拓生平第一次装扮成这副鬼样子,居然是为了躲开狄胡人。” 萧玠笑笑,摇摇头道:“没办法,谁叫你摊上赫连涛这么一个好弟弟,一心欲将你除之而后快呢?” 一听到赫连涛,赫连拓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有些无奈摇摇头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我赫连拓从来都对什么可汗之位没有半点兴趣。” 萧玠看了赫连拓一眼,冷不丁突然问道:“赫连罗一向对你们母子不错,如今他死在了赫连涛手里,你当真没有想过为他报仇吗?” 一提到赫连罗,赫连拓顿时沉默了,良久,他才缓缓叹了口气,语气异常复杂道:“父……赫连罗对我和我母亲确实不错,可我的亲生父亲叶恭也是死在他们狄胡人手里……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该感激他还是应该恨他,甚至杀了他为我的亲生父亲报仇……如果可以的话,我多希望我从来不是赫连拓,而是叶辰。” 萧玠一时也陷入了沉默,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种养父是自己杀父仇人的桥段,对于其他人而言只是一段狗血剧情,但对于赫连拓而言无疑是一个莫大的悲剧。 待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赫连拓深深看了萧玠一眼,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派人去漠北王庭将我母亲救走……我太了解我母亲的性子了,她是宁愿一死也不可能嫁给赫连涛的……我赫连拓向来知恩图报,你对我母亲有大恩,无论如何,将来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这个人情的。” 萧玠还是笑笑,并没有顺着赫连拓的话头说什么施恩莫忘报之类的客气话,反而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不知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赫连拓将车厢小窗的窗帘拉开一条小缝,目光望着马车前行的方向,悠悠说道:“既然赫连涛那么想去当这个狄胡可汗,那就由他去当,反正我对这可汗之位是没有半点兴趣……如今既然赫连罗已经死了,过去的恩恩怨怨就都让它一笔勾销……现在我的母亲也回了中原,今后我也不想再做什么赫连拓,只想恢复叶辰这个名字,陪我母亲平平淡淡过完这一辈子。” 萧玠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尽管他能理解赫连拓此刻的心情,但他却无法支持赫连拓的决定,毕竟在他分化对付狄胡人的计划中,赫连拓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你有没有想过,以赫连涛的心狠手辣,他是绝不会相信你对狄胡可汗之位没有半点想法的,他一定会派人追杀你们母子到天涯海角,不除掉你这个威胁到他可汗之位的隐患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萧玠自然不会蠢到在此刻直接摊牌他的计划,只是“好意”提醒赫连拓,想要置身事外没有这么容易,赫连涛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母子的。 赫连拓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萧玠的提醒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割裂了心中最后一丝幻想,使他不得不重新面对尔虞我诈兄弟相残的现实。 良久,赫连拓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我返回漠北,跟赫连涛为了争夺狄胡可汗之位打得你死我活吗?” 面对赫连拓的无奈,萧玠未置可否,只是也将车厢小窗的窗帘拉开一条小缝,看了一眼窗外,似是而非道:“看样子我们也快到了,到时候你见到你母亲后不妨好好跟她聊聊,也许她能告诉你你该怎么做呢?” 虽然听不懂萧玠话里话外的意思,但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母亲,赫连拓一颗心瞬间就不知道飞到了何处,只恨车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一些,耽误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团聚。 第383章 密会容氏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洛阳城外一座寺庙的大门外,萧玠和赫连拓一前一后下了跳下马车。 赫连拓望着大门紧闭的寺庙,有些不解望着萧玠。 萧玠只是笑笑,反而安慰赫连拓要稍安勿躁。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动静,寺庙的小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条小缝,随后一道冷冽的目光穿过门缝看了出来,见到是萧玠,便立即打开小门一路飞奔过来,躬身拱手对萧玠行了一礼,恭敬道:“属下甲贰,参见齐王殿下。” 萧玠点点头,沉声道:“不必多礼,容夫人在里面?” 甲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赫连拓,还是点点头道:“容夫人就在禅房内,甲壹和甲叁守在禅房外保护她。” 萧玠再次点点头:“你在前面带路。” 甲贰不敢怠慢,当即应喏一声,随后转身走在前面引路,萧玠和赫连拓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自己的母亲,赫连拓心中就不由一阵激动得情难自已,只是他一踏入寺院内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只见偌大的寺庙格外冷清安静,竟看不到一个僧人,不由问道:“这座寺庙的僧人都去哪里了?怎么大白天的一个僧人都看不到?” 甲壹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解释道:“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我们在将容夫人送到寺庙之前就派甲叁拿着齐王殿下的令牌上门,告诉寺庙的住持今日有一位重要人物要来,要他们僧人都回避一下,住持不想自找麻烦,因此今日闭寺一天恕不待客,僧人们也各自回自己的寮房修行,因而显得寺院有些冷清和安静。” 赫连拓顿时恍然大悟,不由暗暗点头,他也知道如今洛阳城内外都潜入了不少狄胡的探子,这些人就是冲着自己和母亲而来,他们确实应该小心谨慎为上。 不多时,甲壹就领着萧玠和赫连拓走进一间幽深僻静的小院,正是寺院的禅房,平日里是住持与香客谈佛论道之处。 此时偌大的禅房小院空荡荡的,只有一间禅房的门口有两个一脸警惕冷峻的人在守着,正是甲壹和甲叁。 他们二人也看到了萧玠,当即就要上前给萧玠施礼,萧玠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多礼,随后对一旁一脸激动的赫连拓笑道:“赫连兄,令堂就在禅房内,你们母子先叙叙旧,我在院中稍候片刻就好了。” 赫连拓此刻眼眶有些发红,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感激看了萧玠一眼,随后迈着大步朝禅房走去。 为了母子重聚这一刻,他心中已经期盼得太久了。 萧玠望着赫连拓的身影,心中又是默默叹了一口气,虽然如今赫连拓一心只想置身事外,隐姓埋名安然度过一生,但自己为了彻底消灭狄胡的大计,注定不能答应他的想法。 也许自己是为了天下的苍生,可终究是要对不起赫连拓一个人。 甲壹他们三人站在一旁,一个个也是皆默然不语。 他们跟在萧玠身边这么久,自然了解萧玠的为人,明明他们今天晚上就可以将容夫人送到洛阳的齐王府,可就在进城前夕,萧玠却突然提前带着赫连拓来见他的母亲,必然另有想法,别有安排。 萧玠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静静站在院子中,眼睛望着天空,目光悠长而深邃。 也不知过了多久,禅房的门叽呀一声打开,赫连拓和小静从禅房内走了出来,赫连拓上前几步,目光有些看着萧玠,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母亲想要单独跟你谈谈。” 之前出城之时,他满脑子都是和母亲相聚的事,根本没有多想其他,可随着他见到了母亲,内心的思念得以宣泄,整个人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沉着,突然意识到整件事情并不简单,萧玠的真正目的也许并不单纯。 明明自己的母亲已经到洛阳城外了,可萧玠却还是突然拉着他瞒过狄胡人的眼线出城来看他的母亲,显然是有些多此一举。 但以赫连拓对萧玠的了解,知道萧玠绝不是一个无聊之人,但既然他非要如此多此一举,必然有他不为人知的目的。 赫连拓又联想到在两人一路来的路上,当他告诉萧玠自己打算放弃争夺可汗之位只想隐姓埋名过完下半生时,萧玠却显得有些无动于衷,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态度更是模棱两可,看起来似乎并不支持自己的决定。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告诉赫连拓,萧玠并不支持他留在中原,而是希望他可以返回漠北,与赫连涛去争夺可汗之位,从而引起狄胡的内乱,宁朝好坐收渔翁之利。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赫连拓并不想做任何人的棋子,更不想帮助萧玠去对付狄胡人。他虽然已经了解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汉人,但他从小生活在漠北大草原,是赫连罗和狄胡人将他抚养成人,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虽然不会帮狄胡人打汉人,但是也绝不会去帮汉人对付狄胡人。 但萧玠不惜一切代价派人将他母亲从赫连涛的魔爪下解救出来,他欠了萧玠一个天大的人情,若是萧玠对他提出要他返回漠北去与赫连拓争夺可汗之位,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就在赫连拓心中还在百般纠结之际,萧玠已经走进了禅房内,随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禅房内只有萧玠和容氏两个人,出于避嫌的目的,两人之间拉起了一道屏风,两人就隔着屏风交谈。 容氏隔着屏风给萧玠施了一礼:“民女容氏,参见齐王殿下。” 容氏给狄胡人当了将近二十年的阏氏,如今一句“民女”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意,她只想以一个普通汉家之女的身份过完下半生。 萧玠当然不会蠢到去揭她的伤疤,只是隔着屏风做了一个虚托的动作,而后说道:“夫人不必多礼,你是叶秋的母亲,我又与叶秋情同兄弟,你自然也算得上是我的长辈,我如何受得住你如此大礼。” 容氏道了声谢,随后有些伤感道:“秋儿自小孤苦伶仃,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还好他遇上了殿下,才有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民女在这里替秋儿谢过殿下的知遇之恩。” 萧玠还是摆摆手,推辞道:“夫人客气了,叶秋能有今天,靠的都是他自己的本事罢了。” 两人随后又围绕着叶秋寒暄了几句,禅房内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几分,容氏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殿下特意带拓儿出城来看我,想必是有什么深意。” 尽管容氏说得客气,但萧玠还是感觉得到容氏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是打算利用赫连拓去跟赫连涛争夺可汗之位,从而引发狄胡内乱,一旦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宁朝就有机会可以趁机出兵扫灭狄胡,彻底平定北境之患。 再想想刚刚赫连拓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对劲儿,萧玠明白赫连拓也猜到了一些什么。 事已至此,萧玠也就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直接将自己和萧稷商定的策略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和盘托出。 (先写到这儿,还没想好怎么说服他们母子,毕竟以他们母子的性格,对狄胡人也是有一定的感情的。) 第384章 深明大义 容氏听完一时默然不语,她倒不是觉得萧玠的策略不可行,恰恰相反,她觉得若是萧玠的策略得以施行,还真有可能彻底将狄胡打残,从此再不能威胁到大宁的北方边关。 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反而有些心生不忍,与赫连拓一样,她也在漠北大草原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对漠北的一草一木,以及对生活在漠北的狄胡人都还是有感情的。 她以前也觉得狄胡人可恶,每年冬天都南下去劫掠中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汉人惨死在他们的铁蹄和弯刀下……可他后面也发现,这些在中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狄胡人其实也大多是可怜人,他们也受那些狄胡贵族的剥削和压迫,一年到头也根本吃不上几顿饱饭……他们南下也是奉了那些狄胡贵族的命令,抢回来的战利品也大多被那些狄胡贵族夺走,他们自己根本落不到多少好处。 正所谓母子连心,一如儿子赫连拓,容氏既不希望有再汉人死在狄胡人刀下,也不希望汉人将狄胡人赶尽杀绝。 她心中更希望大宁和狄胡可以止戈为武,化敌为友,从此边境不再有战火,两国可以和平共处,甚至亲如兄弟。 虽然她自己心中也明白,汉人和狄胡人已经打了几百年,双方之间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轻易化解的。 迟疑了良久,容氏还是幽幽叹了口气,道:“民女身为汉人,又深受殿下大恩,本不该回绝殿下……只是,民女和拓儿也在漠北同狄胡人一道生活了近二十载,实在是心有不忍,还望殿下见谅。” 容氏的回答似乎早就在萧玠的意料当中,他并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能理解夫人此刻的心情,可夫人有没有想过,若是任由赫连涛继续再做这个狄胡可汗,统领狄胡,几百万狄胡人的命运将会何去何从,夫人可想而知。” 一提到赫连涛这个名字,容氏整个人不由身躯一颤,她知道萧玠没有在吓唬她,毕竟一个能够狠下心毒杀自己父汗,逼死自己母亲的狠人,为了实现自己称霸天下的野心,必然会一次次发动对中原的侵略战争,最终让狄胡人和汉人都深陷无尽的战乱之中。 此刻她的心再次陷入一阵长时间的纠结和挣扎,良久,她隔着屏风深深看了萧玠一眼,问道:“不知大宁将来若是击败了赫连涛,又打算如何处置其他狄胡人呢?” 这无疑是一道送命题,若是萧玠满口答应将来可以对狄胡人网开一面,多少显得有些言不由衷,只怕容氏也未必相信他的一套慷慨陈词。 可若是回答说将来会对狄胡人赶尽杀绝,以容氏的善良和对狄胡人多年的感情,是绝不会答应自己的。 不过这也没有难倒萧玠,他将目光投向窗外,眼神似乎有些飘忽,没有直接回答容氏的问题,反而反问道:“一直以来,交趾越人都对汉人心怀怨恨,反复无常,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可自从我奉父皇之命前往交趾平乱,交趾越人再未有过一次叛乱,夫人可知为何?” 虽然萧玠话题有些跳跃,但容氏并没有多问,只是顺着萧玠的话道:“还望殿下明示。” 萧玠淡淡一笑:“我跟交趾越人说,他们交趾人喜欢将人分为越人和汉人,视越人为同族,视汉人为敌人,却殊不知,恰恰就是这些与他们同宗同族的越人地主,侵占他们的土地,剥削他们的收成,残害他们的家人。” “他们越人与汉人没有任何区别,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需要吃喝拉撒,汉人也需要吃喝拉撒;他们疼爱家人,汉人也疼爱家人;他们痛恨横征暴敛的贵族老爷,汉人也痛恨贪赃枉法的贪官污吏。” 容氏默然不语,但心中似乎却有所触动。 萧玠目光炯炯,继续慷慨激昂道:“越人如此,狄胡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狄胡人和汉人皆视对方是死仇,一心欲将对方亡族灭种而后快,可狄胡人天生就与我们汉人有仇吗?” “不是的,是狄胡上层的那些贵族,他们将狄胡百姓视为奴隶,对他们横征暴敛,以至于大多数狄胡百姓生活困顿,一家人食不果腹,一到冬天更是没有半点过冬的粮食。” “但那些狄胡贵族没有接济自己的百姓,反而告诉他们,南方的汉人富饶,裹挟全体狄胡人南下侵扰劫掠中原,历代中原王朝奋起反击,汉人和狄胡人就这样因为那些狄胡贵族的一己私欲,一打就是几百年,最终打成了不死不休的世仇。” 容氏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内心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毕竟萧玠的话虽然有些惊世骇俗,可细细一想却并非全无道理。 一直以来,汉人都是将全部狄胡人皆视为仇人,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居然有人将狄胡人区分为狄胡贵族和狄胡百姓,将汉人和狄胡交恶的原因都归结于狄胡贵族的贪婪无度上。 但容氏久在漠北,对狄胡的情况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正如萧玠所言,狄胡贵族的贪婪和暴虐比起汉人的贪官污吏有过之而无不及,漠北大草原虽然牛羊遍地,可大多是属于贵族的私产,不少狄胡百姓虽然终日放羊牧牛,一年到头却压根没吃上多少口牛肉羊肉,到了冬天更是不剩一点多余的存粮,可以说日子比中原的汉人百姓更凄惨。 若是没有这些狄胡贵族的剥削和压迫,狄胡百姓的日子想来也能好上不少,到了冬天也不需要再南下中原去劫掠汉人了,对于汉人和狄胡人而言都是两全其美的事。 萧玠静静等待容氏做出回应,他相信容氏一定会想通的,毕竟在这个充满剥削和压迫的时代,阶级矛盾是可以凌驾在民族矛盾之上的。 良久,容氏终于缓缓开口问道:“殿下的意思是,只对付狄胡的贵族,不残害狄胡的百姓是吗?” 萧玠点点头:“不错,我和父皇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将狄胡人赶尽杀绝,而是只诛杀赫连涛这些野心勃勃的狄胡贵族,使汉人和狄胡人之间再无兵戈战事。” 顿了一顿,萧玠又继续说道:“夫人,汉人和狄胡人的血已经流得够多了,是时候应该停止这段血仇了。” 容氏闻言不由身躯一震,虽然隔着屏风他看不清萧玠脸上的神情,但萧玠的话却似乎有一股无法抗拒的魔力,使她一时有些恍惚,内心更是对此深以为然。 最终,容氏重重一点头:“好,殿下,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我会劝说拓儿北上的。” 萧玠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隔着屏风对容氏施了一礼:“夫人深明大义,我萧玠替中原的汉人和漠北的狄胡人谢过夫人。” 容氏幽幽叹了一口气,她不是什么深明大义,只是身为一个汉家女,又久在狄胡,她是真不忍心看到狄胡人和汉人兵戎相向,不死不休了。 第385章 杀母之仇 驿馆内的狄胡人现在一个个都感觉自己快要被疯了。 金吾卫对驿馆的围困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完全隔绝了驿馆内外的联系。 马奈塔尝试过无数种办法想要说服金吾卫放他离开驿馆,可不管他好话歹话说了多少箩筐,对方就是无动于衷,坚决不肯放他离开驿馆。 若不是看金吾卫人多势众,格尔奇又一再阻止他胡来,马奈塔早就拔刀冲杀出去了,又怎么会甘心被金吾卫围困在这小小的驿馆之内。 格尔奇虽然一再反对马奈塔的轻举妄动,可他自己也多次通过鸿胪寺的录事向宁朝提出抗议,认为他们都是狄胡汗国派出的使团,宁朝不应该对他们如此无礼,无端派金吾卫将他们围困在驿馆之中,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 可鸿胪寺态度也是异常强硬,说他们鸿胪寺和金吾卫是奉皇命在行事,也是为了保护使团的人身安全,若是狄胡使团不能接受宁朝的安排,他们可以将他们礼送出边关,放他们回漠北。 狄胡使团对此当然更加不能接受,毕竟他们跟宁朝的和谈无果,刺杀赫连拓一事也没有一点进展,他们若是此时返回漠北王庭,该如何向博利可汗交代,以可汗的性子,只怕到时候他们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因此,他们也只能继续跟宁朝和金吾卫耗着,每日都在百般纠结中煎熬度日,他们既希望驿馆外的狄胡人能够成功刺杀赫连拓,让他们能给博利可汗一个交代,同时又担心赫连拓的死会让宁朝为此恼羞成怒,从而对他们不利。 就在狄胡使团还在一筹莫展之际,这日右金吾卫将军周彦和麒麟卫指挥使张初却一脸阴沉率领大队人马闯进了驿馆。 狄胡使团不知道对方来意,一个个顿时都心中忐忑,而格尔奇身为使团正使,这个时候自然要站出来,义正言辞怒斥这些不速之客的无礼:“我们乃是狄胡汗国博利可汗派遣来宁朝的使臣,持有博利可汗的符节,你们宁国一向自诩为礼仪之邦,可却不仅派兵将我们围困在驿馆,如今还堂而皇之闯进来,简直是无礼至极,这就是你们宁国人的待客之道吗?” 可惜,格尔奇的一番义正言辞并没有震慑住周彦和张初,两人对视一眼,张初随后冷笑一声:“我们大宁是礼仪之邦不假,但我们的礼仪只对心怀善意的贵客,而不是心怀叵测之人。” 听张初说话如此不客气,格尔奇不由心中暗暗一惊,猜到一定是驿馆外发生了什么事,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强装镇定道:“张指挥使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狄胡人脸上划过,看得他们心中微微有些发毛。 而后,张初冷哼一声,冷冷说道:“诸位随我们走一趟,好好看看你们狄胡做的好事,到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到底是谁无礼至极。” 屋内的狄胡人没有一个人动,一个个都纷纷将目光投到正使格尔奇身上。 格尔奇越发认定一定是驿馆外的狄胡人出了事,否则宁国人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他心中也越发不安起来,不知道外面的狄胡人是如何暴露的,他们是不是已经动手了,有没有成功杀掉赫连拓……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在驿馆内瞎猜也没用,如今看对方如此来势汹汹,虽然口口声声说是请,但若自己一行人不动身,只怕对方就要用强的了。 事到如今,形势迫人,格尔奇也只能冷哼一声:“那就请两位前面带路。” …… 当格尔奇一行人被麒麟卫和金吾卫带到南市的一家胡人酒肆时,格尔奇和马奈塔一颗心瞬间如坠冰窟。 他们当然知道,这家酒肆表面上是西域的一个胡商所开,但背后的真正的老板是他们狄胡人,这家酒肆也是他们狄胡人在洛阳的一个据点,负责收集宁国的情报,以及拉拢一些宁国的官员。 而这次大量狄胡人潜入洛阳意图刺杀赫连拓,这些人也是秘密藏身在这座胡人酒肆之内。 但如今这座酒肆已经大门紧闭,大量宁军将酒肆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一个个凶神恶煞,手持弓弩对准了酒肆。 不少百姓远远围观着酒肆,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狄胡使团中不少人都会说汉话,自然听得懂围观百姓的议论,却是越听越心惊。 听他们的议论,是有人在齐王府大门行刺杀之事,还出了人命,宁军是一路追踪刺客查到这家酒肆的。 格尔奇不由心中暗暗一惊,外面的同伴果然动手了,就是不知道死的人是不是赫连拓。 但很快,他失望了,他在围困酒肆的宁军中间看到了赫连拓,只见他双目赤红,面目狰狞望着酒肆的方向,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手中长剑还在一点点往下滴血…… 格尔奇心中越发不安,赫连拓没有死,那死的又到底是谁…… 看赫连拓面色如此凶狠,格尔奇心中不由瞬间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难道他们安排的人杀了阏氏容氏…… 此时,一个麒麟卫的校尉也看到了张初,慌忙上前给张初见礼。 张初并没有顾及身后的一群狄胡人,反而冷冷问校尉道:“里面的人还是不愿意投降吗?” “是的,我们派人试图劝降过几次,可他们非但不投降,反而对我们派去劝降的兄弟放冷箭,射伤了我们两个人。”校尉有些羞愧低下了头。 张初面色一寒,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留活口了。传令下去,射火箭!” 校尉其实也有想过用火攻,只是这里毕竟是敌人在洛阳城的一个重要窝点,里面必然有不少重要情报,他担心贸然放火有可能会烧掉什么重要的证据,最后没法跟张初和朝廷交代。 不过现在既然张指挥使都发话让他用火攻,他也不必再有什么顾忌了。 随着校尉领命而去,一支支燃烧的火箭被玄武卫射向了酒肆…… 不多时,酒肆内外都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和浓烟迅速蔓延,很快就将整个酒肆吞没…… 面对大火滔天,浓烟滚滚,困守在酒肆内的狄胡人终于坚持不住,酒肆门窗突然大开,狄胡人一个个手持刀剑冲杀出来,意图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围困在酒肆外的麒麟卫可没有客气,手中的连弩乱箭齐发,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企图突围的狄胡人通通被射杀成了刺猬…… 身后狄胡使团看着宁人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如此残杀他们的人,一个个面色铁青,异常难看,却又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突围的狄胡人一个个倒在自己眼前…… 直到酒肆内彻底没了动静,麒麟卫才扑灭火势,大批麒麟卫冲入酒肆内,将里面的尸体一具具搬了出来,一字排开摆在大街上。 张初看着地上的尸体,而后望向正使格尔奇,冷笑一声道:“这些可都是你们狄胡人,不知正使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狄胡使团众人瞬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但格尔奇心念急转,顿时有了主意,也冷冷回道:“我不懂张指挥使是什么意思,我们被你们的金吾卫围困在驿馆多日,对外面之事一无所知,如今你们硬要将此事栽赃到我们身上,就不怕人耻笑吗?” “你!”张初一时被格尔奇呛得有些哑口无言,只能恨恨看了格尔奇一眼,却不好再发作。 但格尔奇等人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却看到赫连拓不知何时手持长剑一脸杀气朝他们走来。 好在周彦眼疾手快,直接用身体挡住赫连拓,沉声道:“赫连拓王子,我知道令堂的死让你很难过,可你也不能胡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格尔奇心中暗暗一惊,死的果然是阏氏容氏。 “让开!”赫连拓没有看周彦,只是死死看在他身后的格尔奇,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 周彦看赫连拓如此模样,迟疑了一下,只能说一声:“得罪了!” 随后给赫连拓身后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几名士兵心领神会摸上来将暴怒的赫连拓制住,夺过他的长剑。 “你们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们,给我母亲报仇!”赫连拓如何肯就范,极力要挣脱,口中还不住在大喊大叫,整个人如同一头愤怒的豹子。 周彦叹了口气,吩咐士兵道:“你们送赫连拓王子回齐王府。” 待士兵们将赫连拓带走,周彦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神色各异的狄胡使臣们,冷冷道:“如今洛阳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有旨,命我等立即派人送诸位到边关返回漠北,若有人胆敢滞留京城不归,一路以细作论处!” 狄胡使团众人都暗暗松了一口,不管怎么说,宁国人没有为难他们这些使臣就好。 格尔奇却暗暗叹了口气,他们的人不仅没杀掉赫连拓,还误杀了阏氏容氏,不知回到王庭该如何跟可汗交代。 …… 就在狄胡使臣离开洛阳的当晚,狄胡王子赫连拓也离奇从齐王府失踪,自此不知去向。 第386章 旁敲侧击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六月,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 寻常百姓迫于生计,哪怕天气再炎热,阳光再灼热,也得每日顶着烈日暴晒辛苦劳作,只为自己和家人得以充饥果腹。 但对于不少达官贵人而言,他们不仅不用在烈日下劳作,还能从家中的冰窖取出冬天存下的冰块,让自己府里即使在酷暑时节也能享受阵阵凉意,不必受盛夏的酷热煎熬。 宫中更是如此,尤其是太后居住的万寿宫,他老人家上了年纪,最受不得热,往年一到盛夏时节,连食欲消减不少,吃不下几口东西。皇上是出了名的孝子,特意下旨整个万寿宫一天十二时辰冰块不能间断,因此哪怕在盛夏时节,整个万寿宫也是凉风阵阵,感受不到多少盛夏的酷热。 孙皇后也时不时跑来万寿宫给太后请安,跟太后说说话解解闷,陪她一道用膳。虽说孙皇后开玩笑说是太后的万寿宫比自己的椒房宫凉快,但太后心知肚明,知道孙皇后是担心自己因为天热吃不下什么东西,因而才特意过来陪陪自己。 这日,孙皇后正如往常一般,在万寿宫陪太后在喝粥。 粥是御膳房的御厨精心熬煮的百合莲子粥,味道清淡中又略微带有一丝清甜,滋味很是不错。 但太后只是喝了两口,就感觉没有什么胃口了,不由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哀家还是老了,竟连这百合莲子粥都喝不下几口了……唉……” 孙皇后放下手中的碗,柔声宽慰道:“母后说的是哪里话,兴许是这粥有些烫嘴,晾凉一下再喝就好了。” 太后不忍扫孙皇后的兴,便没有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跟孙皇后话起了家常,只是自己面前那碗百合莲子粥,终究没有再动过一次勺子。 孙皇后看在眼里,虽然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心中却也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一个万寿宫的女官匆匆进来通报:“太后娘娘,齐王妃苏氏宫外求见。” 太后心中有些奇怪,不由笑着对孙皇后道:“苏氏进宫请安也应该是去你的椒房宫,怎么反倒跑来哀家的万寿宫了。” 孙皇后心中也有些不解,但还是笑笑道:“臣妾也不知晓,不过宣苏氏进来一问便知了。” 太后笑着点点头,随后对通报的女官道:“宣苏氏进来。” 不多时,女官将齐王妃苏瑶领进了殿内,她的贴身丫鬟冬儿则提着一个食盒跟在身后。 一进入殿内,苏瑶就领着冬儿向太后和孙皇后下拜行礼:“苏氏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母后。” 太后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乐呵呵道:“起来,这里只有几个妇道人家,就不必如此多礼了。” “谢太后。”苏瑶和冬儿谢恩起身。 太后目光何等老辣,一眼看到站在后面的冬儿手中拎有一个食盒,不由一乐,对一旁的孙皇后笑道:“我说这苏氏怎么没事无缘无故跑来万寿宫看哀家这个老太婆,原来也是怕哀家吃不好饭,给哀家送吃的来了。” 孙皇后也是笑笑,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道:“这也是儿孙辈的一片孝心,太后莫要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意呀?” 言罢,孙皇后对冬儿招招手,笑道:“拿来给本宫瞧瞧,本宫看看你们苏王妃给太后带来什么好吃的。” 冬儿看了苏瑶一眼,见苏瑶冲她点点头,这才拎着食盒上前,站在孙皇后面前,打开食盒盖子,怯生生道:“请皇后娘娘过目。” 食盒盖子一打开,孙皇后立即感觉一股清凉之意迎面扑来,往里面一瞧,里面还有一个瓷罐,而瓷罐四周堆满小冰块,难怪如此凉风扑面。 此时苏瑶也在一旁笑着解释道:“母后,殿下知道太后一到盛夏时节就食欲消退,因而特意做了冰镇酸梅汤命我带进宫给太后。” “冰镇酸梅汤,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吗,齐王怎么还懂得烹饪之道?”嘴里是这么说,可太后脸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哪里有半点责怪之意。 孙皇后在一旁笑道:“太后有所不知,玠儿这孩子懂的东西当真不少,知道我喜欢吃荔枝,还捣鼓出一个荔枝罐头。现在听说太后食欲不振,又折腾出这个什么冰镇酸梅汤。” 说话间,孙皇后的眉眼间都是笑意。 苏瑶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只是吩咐宫女拿来一副新的碗勺,亲自乘好一碗端给太后,柔声道:“请太后尝尝看。” 太后乐呵呵一笑,接过汤碗,只觉得入手冰凉,舀起一勺入口一尝,只觉得酸酸甜甜,冰冰凉凉,滋味甚是不错,喝进腹中更是通体顺畅,神清气爽。 太后一口气将满满一碗冰镇酸梅汤喝下,口中不住称赞道:“不错不错。” 苏瑶又拿来一副新的碗勺,乘好一碗端给皇后,柔声道:“母后也尝尝。” 孙皇后笑着接过汤碗,喝完之后也是连声赞不绝口。 看太后和孙皇后如此喜欢,苏瑶不失时机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呈递给太后:“太后若是喜欢,这是做冰镇酸梅汤的方子,太后将它交给御膳房,以后想喝就能随时喝上了。” 太后接过方子,看了一眼苏瑶,却笑着对孙皇后道:“皇后,你有一个好儿子和好儿媳呀。” 孙皇后看着苏瑶,也是越看越欢喜,笑道:“都是玠儿眼光好,给自己挑了一个好王妃。” 一提到这事,太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看着苏瑶,忍不住打趣道:“皇后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初在我的寿宴上,齐王可是死皮赖脸央求我,非要我给他和你赐婚,看得出他对你可是用情至深呀。” 这话一出,苏瑶面色顿时一片嫣红,低着头哪里敢接话。 孙皇后也在一旁笑着接话道:“当初王贵妃其实是希望玠儿迎娶他的表妹王妤,可玠儿就是非苏家小姐不娶,现在看来,还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眼光更好。” 太后看看苏瑶,又看看孙皇后,突然笑道:“你们婆媳二人一唱一和的,是为了吴疾的婚事而来。” 第387章 巾帼英雌 前些日子,太后的弟弟寿光侯吴泰进宫探望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他的姐姐可以跟宗正寺那边打声招呼,希望可以让吴疾做永乐公主萧婉的驸马。 太后本想以后宫不便干政为由搪塞过去,可吴泰却说皇族嫁娶属于家事,理应由太后这个长辈做主。 最后太后也是拧不过自己这个弟弟,只好说自己需要与皇上商量,总算暂时打发掉吴泰。 其实太后心中也是心知肚明,弟弟吴泰是害怕他的孙子吴疾娶到永安公主萧婧。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萧婧这丫头有些过于胡闹,难为人妇,但不管怎么说三位公主都是自己的孙女,她也不想厚此薄彼,亏待了谁,因此她也不想掺和此事。 她也问过儿子萧稷的意思,萧稷的意思也是希望将永乐公主萧婉许配给吴疾,理由就是萧婉为人贤良淑德,会是吴疾的良配,为他打理好京中的一切,使吴疾可以安心在外征战。 虽然萧稷话都这么说了,但太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同为妇道人家的孙皇后,不曾想孙皇后的意思截然不同,她认为吴疾性格刚烈如火,而永乐公主萧婉性格温婉如水,两人性格如此迥异,只怕未必是良配。 虽然孙皇后没有明说,但太后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是性子风风火火的永安公主萧婧更适合嫁给吴疾。 经孙皇后这么一说,太后自己也有些犹豫了,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今日看到孙皇后和苏瑶婆媳二人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太后如何不懂她们那点小心思,也就直接将话给点破了。 而且她也隐隐约约猜到,能让孙皇后和苏瑶同时出面做说客,也就只有萧玠那个家伙了。 眼看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孙皇后和苏瑶相视一眼,还是孙皇后先开口道:“太后恕罪,我们不是有意欺瞒太后,只是……” 太后摆摆手,不在意道:“哀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只是玠儿这个孩子也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直接来跟哀家说,非要你们来跟哀家玩什么旁敲侧击。” “太后不要怪罪殿下,他只是与吴将军交情莫逆,因而对吴将军的婚事上心一些。”一听太后说起萧玠,苏瑶赶紧为夫君辩解。 太后看了苏瑶一眼,无奈对一旁的孙皇后道:“你说得没错,玠儿这孩子选王妃的眼光当真是不错,你看哀家就这么提一嘴,她给急成什么样了。” 孙皇后适时接话道:“所以说,还是得相信他们年轻人自己的眼光,说不定他们自己相中的才是金玉良缘呢!”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太后也只好顺水推舟说道:“说到底,吴疾是哀家的侄孙,可三位公主也是哀家的孙女呀,哀家也要一视同仁,希望她们皆能嫁得佳婿……你们就直说,玠儿他到底要做什么。” 孙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凑上前在太后耳边轻声耳语,听得太后不由连连点头,暗暗称赞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 在大宁,一般皇子十几岁就会出宫独立开府,但公主在出嫁之前都是住在宫中,出嫁后皇上会赐下公主府第供其和驸马居住。 因此,虽然永安公主萧婧今年已经年方十七,但因为尚未嫁人,因而还是继续住在长宁宫中的飞香宫,这也是她母妃生前住过的宫殿。 这日,萧婧一如往常那般,一身戎装指挥飞香宫的宦官和宫女在花园中舞刀弄剑,演练阵法,整个飞香宫远远就能够听到一阵喝喊之声。 萧婧将头发高高挽起,身着一身火红色戎装,披着一袭红色披风,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 而飞香宫的十几个宦官和宫女经过她多年的操练和调教,不管是舞刀弄剑的架势还是对于阵法的演练都早就有模有样,至少看起来已经不输寻常的士卒。 但是萧婧看在眼中,心中却不由一阵意兴阑珊,毕竟自己将这些宦官和宫女操练得再娴熟,终究不能上战场与胡人厮杀个痛快,只能躲在这小小的飞香宫自娱自乐罢了。 她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何偏偏是女儿身,不能跟男子那般上战场与敌人真刀真枪战个痛快。 谁说女子天生不如男,只配在家相夫教子,如果父皇愿意给她一个上战场的机会,她一样可以为父皇开疆拓土,为大宁建功立业。 可惜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现在她终日舞刀弄剑已经让父皇心生不快,若是她再吵着上战场,父皇非气得将她禁足飞香宫不可。 她也从一些宫人口中听说了,太后的侄孙吴疾率领三千骑兵深入漠北,斩敌无数狄胡人大胜而还,被父皇破格封了冠军将军和武功侯。 对此,萧婧除了羡慕就只剩下不服气了,在她看来,吴疾不过是运气好得到一个机会罢了,若是换作她,她可以做到比吴疾更辉煌的战绩,让父皇和天下人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的。 不过她也因此对这个叫吴疾的家伙来了兴趣,听说他是第一次领兵打仗就能有如此战果,也算得上是一号英雄人物了,有机会她还真想结识一下,跟他探讨一下领兵打仗的心得,再在骑射上比个高低。 就在萧婧还在胡思乱想间,飞香宫的嬷嬷匆匆忙忙小跑来花园,看到萧婧这身打扮,脸色一下子全变了,嘴上抱怨道:“我的公主殿下,都什么时候了,太后的宴会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换衣服准备去万寿宫赴宴呀。” 前几日,太后突然派人来飞香宫传旨,邀请萧婧去万寿宫参加她的家宴。 萧婧不用想就知道太后打的什么主意,之前父皇就曾经几次在宫中设下宴席,宴请一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实际上就是在给她挑驸马,搞得她烦都烦死了。 想不到现在连太后都跟她整起了这一出。 嬷嬷急得都快火烧眉毛了,萧婧却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道:“你派人去告诉太后那边,就说我生病了,去不了。” 嬷嬷一听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劝道:“我的公主殿下,你可不能胡闹了,要是太后娘娘怪罪下来,我们整个飞香宫可都担待不起,到时候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萧婧也知道嬷嬷说的是实话,只能无奈道:“算了算了,那我就去一趟。” 说完,萧婧摆摆手示意宦官和宫女都各自散去,自己则转身大跨步朝宫门方向而去。 嬷嬷暗暗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又想到什么,大声提醒道:“公主殿下,你先去换身衣服呀。” “不必了,我就是让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知道,这就是我萧婧最真实的模样,让他们知难而退。” 萧婧的声音远远传来,嬷嬷瞬间沮丧着脸跌坐在地上。 第388章 吴泰教孙 与此同时,吴府。 吴疾也在太后家宴的邀请之列,不过尽管现在离宴会开始只剩下几个时辰不到,可吴疾却还是一个人在府中的演武场射箭。 吴泰得知此事简直要气疯了,当即冲到演武场,对着吴疾劈头盖脸就怒骂道:“孽障,你这是要气死老夫吗?” 虽然被祖父骂得狗血淋头,但吴疾却是头也不回,只是眯着眼睛瞄着远处的草人靶,手一松,箭去似流星,正中草人靶的眉心位置。 一箭中的,吴疾这才收起弓箭,回过头不紧不慢对吴泰道:“祖父莫急,太后一向待我们吴家不错,她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她的家宴我肯定会参加的。” 听吴疾这么一说,吴泰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知道要去参加太后的家宴,还不快去换身干净衣服准备出门进宫,在这里耍什么弓箭。” 吴疾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铠甲,满不在乎道:“我吴疾乃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冠军将军,自然要以戎装示人,哪能学那些文弱书生的打扮。” “简直是胡闹,你知不知道今晚的家宴,永乐公主也会参加,你这身打扮,让她怎么看你!”吴泰气得都有些口不择言,没有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一听到永乐公主,吴疾顿时就明白了一切,他之前还奇怪太后的家宴怎么会邀请到自己一个侄孙辈,他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在漠北立下了大功,长了吴家的脸,太后感觉脸上有光才邀请他参加家宴。 说来说去,原来是给他和三位公主安排的相亲宴呀。 虽然他也知道吴家希望自己能够娶永乐公主为妻,成为皇上的乘龙快婿,但在他看来,大丈夫在世,当以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为己任,狄胡一日不灭,他就不能沉迷什么儿女情长。 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很抵触这门亲事,可无奈皇上之前在安喜门当着众多百姓的面亲口许诺要与吴家结亲,他也不敢抗旨不遵。 不过宗正寺只是派人上门要走了他的生辰八字,宫里却迟迟没有派人来宣旨赐婚,他本以为此事不了了之,还在暗自窃喜,却没有想到太后居然来这一手,给她和三位公主安排一场相亲宴。 吴疾是越想越不舒服,有些赌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去就是了,省得穿成这样子进宫给吴家丢人现眼。” “你这个逆孙!你要气死你祖父呀!”吴泰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只得一只手抓着胸口,另一只手不住颤抖指向吴疾,面色也因为疼痛有些扭曲,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 看祖父如此模样,吴疾也是吓得不轻,慌忙上前扶住祖父,连声道:“祖父,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再动气了,我去就是了。” 虽然吴疾态度已经软化,但吴泰面色却依旧阴沉,挥挥手示意下人全部退下。 吴疾见祖父突然屏退下人,不由有些不解道:“祖父,你这是?” 吴泰却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目光死死盯着吴疾,冷冷问道:“现在这里只有我们祖孙二人,你跟祖父说一句实话,你是不是不愿意娶公主为妻。” “是!”吴疾没有迟疑没有否认,只是重重一点头。 出乎意料的是,吴泰听完却没有动怒,只是看着吴疾用更冰冷的语气问道:“你给我这个祖父一个理由。” 吴疾看着自己祖父,一咬牙,鼓起勇气道:“祖父,因为我想给吴家正名!” “给吴家正名?”吴泰万万想不到自己孙子嘴里居然会蹦出这句话,一时有些愣住了。 吴疾点点头,继续说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看得出来,虽然其他人表面上都对我们吴家尊敬有加,但实际上根本就打心眼里看不起我们吴家,觉得我们吴家不过是沾了太后的光,没有为朝廷做出过半点贡献,根本不配得到如此恩宠和优待。” “正因为如此,我才苦练武艺,钻研兵法,对狄胡人研究透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深入漠北,横扫狄胡,向天下人证明,我们吴家不是碌碌无为的外戚,我吴疾一样可以凭自己的本事为大宁开疆拓土,建功立业。” “如今我初次出击漠北就取得大捷,天下再无人敢小瞧我们吴家,轻视我吴疾,可我若是娶了公主,天下还有几人记起我是堂堂冠军将军,他们只会记得我是某位公主的驸马,当今天子的女婿。我即使立下再大的功绩,天下人也会觉得是因为我是驸马才得到的机会……祖父,我真的不想再让天下人看不起我们吴家,看不起我吴疾。” 吴泰看着眼前的孙子,第一次感觉他是如此的陌生。 自从儿子死后,他就发誓自己一定要保住吴疾这个最后的独苗,因此他从小到大都对吴疾呵护备至,不给他受到一丁点来自外界的伤害,从不奢求他能够给吴家光耀门楣,只求他能给吴家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就好。 可他从未想过,他一直忽略了吴疾自己的感受,他给的并不是自己孙子想要的生活,他志向远大,一心只想给吴家正名,不愿让世人小瞧他们吴家。 一时之间,吴泰感觉心中有些惭愧,但他随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孙子志向固然远大,精神可嘉,可他终究还是年轻了一些,有些事还是看得浅薄了,自己这个做祖父的虽然一辈子不成器,可也需要提点一下他。 “现在谁都看得出来,皇上很器重你,将来必然是要对你委以重任的。”此刻,吴泰目光变得异常锐利,直直看着自己孙子,沉声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到时太后不在了,皇上还会不会对你如此信任,愿意将精锐调拨于你,让你出击漠北。” 看吴疾有些不服气还要继续反驳,吴泰又继续说道:“即使皇上依旧信任重用于你,你也率领精锐横扫漠北,荡平狄胡,立下了不世之功……可你应该听过一个词叫功高震主,一旦皇上对你有了猜忌,到时候不仅你自己性命不保,还很有可能会连累到我们吴家。” 吴疾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他虽然不相信皇上是这种过河拆桥之人,可这种可能性却是存在的,毕竟他也看过不少名将的列传,知道自古以来,功高震主者都没几个有好下场。 看孙子神色有些动容,吴泰继续苦口婆心劝导道:“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为将者手握重兵更应该慎之又慎,若你想一直得到皇上的信任和重用,最好的办法就是娶了公主,只要跟皇上成了一家人,才能让你恩宠不衰。” 说到此处,吴泰重重一拍吴疾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而且,只要你立下的功绩足够耀眼,不管你是不是驸马,都没有会因此小看了你吴疾!” 吴疾还在皱着眉头思考祖父的话,一个下人却匆匆来报,说齐王萧玠的马车已经停到吴府大门,邀请吴疾一起乘车进宫。 一听是萧玠亲自来请,吴泰也顾不上其他,当即催促吴疾立即去大门随萧玠一道前往万寿宫。 一直看到上了萧玠的马车,吴泰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容瞬间就垮了。 这个倒霉孩子真的穿着一身铠甲进宫赴宴了。 不知道到时候永乐公主看到他这身打扮,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嫁给他。 第389章 金石良缘 一路上,尽管萧玠和吴疾相对而坐,可吴疾却一直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索着些什么。 萧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有去打扰吴疾的沉思。 可就在萧玠打算靠在车厢壁闭目养神的时候,对面的吴疾却冷不丁突然抛出一个问题:“殿下,你幸福吗?” 这一瞬间,萧玠整个人是懵逼的。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听到这句话还是在后世的一则新闻报道上,那篇报道还被网友喷得不轻。 不过尽管吴疾问得莫名其妙,但萧玠却没有含糊其辞敷衍他,反而笑着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吴疾也突然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突兀,只得歉然一笑,而后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娶了苏王妃之后,你感觉你过得幸福吗?” 听到吴疾原来是想问这个,萧玠不由有些哑然失笑,但他也没有直接回答吴疾的问题,只是继续反问道:“那你觉得我幸福吗?” 吴疾想了想,点点头道:“苏王妃长得风华绝代,又知书达礼,殿下娶了她自然是幸福的。” 萧玠闻言不由一阵哈哈大笑:“你这话说对了,可又没全对,我娶了苏瑶自然是我人生一大快事,可我幸福不是因为她风华绝代,更不是因为她知书达礼,而是因为……” 说到此处,萧玠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苏瑶的倩影,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会心的笑意:“因为她是我心仪的女子。” “心仪的女子?”吴疾听在耳里,神色有些似懂非懂,不过随后迟疑了一下,又继续追问道,“殿下就不担心自己会沉迷于温柔乡,日渐消磨掉自己的雄心壮志吗?” 萧玠心中暗暗有些无语,直男的脑回路果然有些不同寻常,还没娶妻呢,就开始担心自己将来会不会沉迷女色的问题。 不过虽然心中这么想,萧玠也没有直接点破吴疾那点小心思,只是笑道:“正因为娶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所以才要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一切。” 说到此处,萧玠重重一拍吴疾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也是如此,不管你最终娶了哪位公主,你都要让她以她是你吴疾的妻子为荣!” 一说到自己身上,吴疾脸色瞬间就有些不自然,心中却在暗暗思考,三位公主中真的会有自己心仪的女子吗? 萧玠看着吴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默默说了一句,老吴,我只能帮你帮到这儿了。 在原书中,吴疾和萧婧明明相互爱慕,可却偏偏做什么欢喜冤家,没事就相互作弄对方一顿,搞得萧稷以为他们互相看不顺眼,才最终决定下旨为吴疾和萧婉赐婚……待他们终于确定彼此的心意,圣意却已经不可更改了。 吴疾是萧玠将来对付狄胡的一把利剑,他当然希望帮吴疾避免原书的悲剧,让他可以能和萧婧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因为比如,他才会又是曲线救国说服太后组一场名为家宴实为相亲的局,又是当面点拨吴疾,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看吴疾自己了,只能祈求他不要辜负自己的一番苦心了。 …… 当萧玠和吴疾赶到万寿宫时,路过花园,盛夏时节,各色花草开得正艳,姹紫嫣红,甚是好看,一个宫装少女在几个宫女的陪伴下,在欣赏园中的花草。 可面对满园春色,吴疾却看都没看一眼,反而一个劲儿一直催促萧玠赶紧走。 正在赏花的少女听到动静眉头一皱,抬头看着吴疾,不由问道:“满园花草,就没有一朵能够入你眼吗?” 萧玠认得出说话的宫装少女正是永乐公主萧婉,可吴疾却不认识萧婉,也听不出萧婉语气中的不悦,反而点点头道:“是的,我不喜欢这些养在花园中花花草草,太过娇弱,根本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还不如漠北草原上的开那些野花野草,至少生命力够顽强。” 不知为何,萧婉觉得吴疾的话有些刺耳,甚至觉得他话里有话,另有所指。 什么养在花园中的花花草草,太过娇弱,说得不就是自己这个长在宫中的公主吗? 看萧婉的面色越发不好看,一旁萧玠本来帮吴疾这个大直男辩解一下,可却突然心中莫名一动。 如果萧婉一言不发对吴疾心生不满,倒也省了他棒打鸳鸯。 萧婉上下打量着吴疾,见他一身戎装,又跟七皇兄萧玠站在一起,顿时明白了他是谁,不由抿着嘴道:“你就是冠军将军吴疾。” 吴疾点点头:“正是在下。” 萧婉闻言顿时心中不由一阵失望,他也听说过吴疾在漠北大杀四方的事,也知道父皇有意将自己许配给吴疾之事。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自己做主,可当她知道父皇给自己挑中的驸马是吴疾时,她心中对吴疾还是这个未来驸马还是满意的,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是一个名扬天下的人物呢。 可当她此刻真的见到吴疾,心中却是大失所望,在他想象中,吴疾出身侯门,饱读圣贤书,应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儒将。 但现在吴疾的言行在她看来,穿着一身戎装就来参加太后的家宴,又对花园中的花草语多讥讽,分明是一个不识礼节,不懂风月的粗鄙之人,如何会是自己的良配。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但趁父皇还没有正式下旨赐婚,一定要去好好求求父皇,不要将自己许配给这个吴疾。 萧婉抿着嘴没有再多说,但不远处却传来一个爽朗的女子声音:“我觉得吴将军说得不错,花花草草本就该在大草原上自由自在生长,而不是只能长在花园中供人欣赏。” 吴疾闻言不由循声望去,看到那一抹火红色的身影,不由眼前一亮…… (有人一直说只感觉到苏瑶对萧玠是真爱,没有看得出萧玠对苏瑶的真情,只能借用这一章表明萧玠对苏瑶的感情了。) 第390章 喜结良缘 在见到吴疾之前,萧婧以为也就自己如此胡闹,穿着一身戎装就敢来万寿宫赴太后的家宴。 可她也没有想到,吴疾居然跟自己想到了一处去,也是一身戎装进宫赴宴,心中不由对吴疾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心。 不多时,她走到吴疾身前,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年纪轻轻就能率兵纵横漠北的家伙,只见他长得也是丰神俊朗,身高与一旁的七皇兄萧玠相差无几,一身戎装更是显得英武不凡,与自己之前见过的那些世家子弟气质截然不同。 这一刻,萧婧只觉得自己心头的那一只小鹿在四处乱窜,窜得她一时之间有些心神不宁。 萧婧在上下打量着吴疾,吴疾也在看着眼前的萧婧,看到眼前的女子居然也是一身火红色的戎装,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也有不由眼前一亮,心中不自觉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不过他也奇怪宫中为什么会有女将军,忍不住问道:“在下吴疾,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吴疾难得彬彬有礼一次,萧婧却没好气给了他一个白眼,大大咧咧道:“明明是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怎么学起了那些文弱书生的文绉绉腔调。” 虽然被萧婧呛了一顿,吴疾不仅没有生气,心中反而对她更多了几分好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豪爽而不娇柔做作的女子,便笑道:“姑娘说得不错,是我做作了,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萧婧咧嘴一笑:“这就对了嘛……你叫我萧婧就好。” 萧婧? 吴疾心中暗暗一惊,不由脱口而出道:“你就是永安公主萧婧?” 萧婧点点头,随后摆摆手道:“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太见外了,以后我叫你吴将军,你叫我萧姑娘,有机会我还想跟你讨教一二。” 眼看两人旁若无人聊得起劲儿,萧玠笑而不语乐见其成,萧婉心中却是更加不悦。 萧稷当初在安喜门外当众宣布要招吴疾为驸马,天下人都在猜测皇上会将哪位公主许配给吴疾,大多数人都认为最终会花落永乐公主萧婉。 理由很简单,永乐公主人如其名,温婉如水,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而皇上又如此器重吴疾,最有可能将自己最为宠爱的女儿许配给吴疾。 萧婉自己也默认了这一点,她虽然不能给自己选择驸马,但对于未来的夫婿,她还是有一些憧憬,希望自己可以嫁给一个知书达礼才华横溢的夫君。 虽然吴疾弃文从武,离她的心目中理想夫君有些差距,但萧婉觉得吴疾出身侯门,又少年封侯,人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如今与吴疾一见,发现他不解风情,与自己话不投机,反而跟皇姐萧婧谈得火热,心中不由有些不满。 对于皇姐萧婧,萧婉虽然平日里也对她保持了一个妹妹该有的恭谨,但心中对于萧婧的行事做派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萧婧如此胡闹简直是有伤皇家的颜面。 可没想到吴疾对自己不屑一顾,对大大咧咧的皇姐萧婧却是一见如故,让萧婉感觉自己自尊心受到了损害,自然而然对吴疾和萧婧都心生不满。 “吴将军,皇姐,太后特意设家宴邀请我们这些晚辈,你们穿得如此随意,岂不是对太后有些不敬?”说到此处,萧婉的目光落在吴疾的披风上,不知沾过什么污渍,上面有几块黄白的印记,看着有些扎眼。 “当然,吴将军身为朝廷三品冠军将军,以戎装示人并无问题,可吴将军是否可以穿得更得体一些。” 萧婉并不是对身穿戎装参加宴会有什么恶意,只是吴疾身上的衣甲有些破旧,尤其是披风上还有污渍,显得有些邋遢。 她不相信以吴家的财力不能为吴疾置办一身整洁光鲜的新衣甲,只能理解为吴疾自己不修边幅,更没有重视这次家宴。 但她不知道这身衣甲对于吴疾的意义,当初他就是穿着这一身衣甲在漠北大草原纵横驰骋,大杀四方。 如今虽然人已经回到了洛阳,但吴疾的心还是无时无刻怀念着塞外与狄胡人作战的时光,因此他还是天天将这身衣甲穿在身上,感觉自己又重新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漠北。 但是现在看萧婉目光落在自己的衣甲身上,语气也颇为不善,心中也不由升起一丝怒气,语气顿时也变得冰冷:“永乐公主觉得我身上的衣甲脏污,却不知上面沾过多少狄胡人的鲜血。” 一听此话,萧婉一张俏脸刹那间变得一片苍白,久久说不出话。 萧婧却是瞬间肃然起敬,目光满是敬佩和羡慕之色,忍不住感慨一声:“吴将军孤胆深入漠北,当真乃真男儿也。”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萧玠见火候已到,也趁势打圆场招呼几人赶紧进殿参加宴会,别让太后她老人家久等…… …… 如萧玠所料,在家宴上,永平公主萧妁一直低头吃东西,她有点茫然,她虽然也听说父皇要招吴疾为驸马,可她觉得父皇大概率最后会将皇妹萧婉嫁给吴疾,因此她并不觉得自己今后会与吴疾有什么瓜葛,因而她选择了保持沉默,就好像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永乐公主萧婉则全程冷着脸不说话,经过花园的事,她对吴疾虽然说不上讨厌,却对他有些失望,感觉她离自己心中理想的驸马相差甚远,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亲自去求求父皇,不要将自己许配给吴疾。 倒是永安公主萧婧跟吴疾有说有笑,一直缠着吴疾要他说说塞外的一些奇闻异事,似乎并不在意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太后看在眼里,心中也不由暗暗感慨,还好萧玠心细如发,要自己提前安排这一场家宴,看看几个孩子之间是否合眼缘。 如今看来,只有一向大大咧咧的疯丫头萧婧跟吴疾才是良配,若是皇上一厢情愿,非要将萧婉或是萧妁许配给吴疾,反而是害了几个孩子。 就在家宴的翌日,皇帝萧稷正式下旨,为冠军将军吴疾和永安公主萧婧赐婚。 吴疾少年封侯,又新娶得公主为妻,羡煞无数人。 第391章 天子之忧 吴疾和萧婧的大婚的消息轰动整个洛阳城,不仅皇上特意赐下一座很大的公主府,连太后都亲自出宫来给这对新人当主婚人。 要知道,在此之前,只有齐王萧玠和秦王萧璜得以享受到如此待遇,足以见太后对于此桩婚事的重视。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吴家乃是太后的娘家,而吴疾又是吴家的独苗,太后自然希望吴疾可以为吴家子孙延绵,开枝散叶。 虽然吴泰对于永安公主萧婧这个孙媳妇不是很满意,但毕竟人家也是天家血脉,说难听点一旦将来太后仙逝,吴家和吴疾还得沾萧婧的光。 因此,为了体现吴家对于这门亲事,婚礼可谓是大办特办,京中高官和权贵都在邀请之列,婚宴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宾客才尽兴散去。 萧稷是跟太后一起回的长宁宫,但太后却没有急着回自己的万寿宫,反而要身边的宦官和宫女都退下,要萧稷一个人陪自己逛逛御花园。 萧稷也是猜到太后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搀扶着太后,母子二人就在这偌大的御花园中边走边吹风散心。 夜深人静,晚风拂面,吹散了白天的炎热,萧稷心中也是感觉一阵久违的轻松,不由笑着主动问太后道:“母后,如此御花园只有我们母子二人,有什么话你只管直说便是了。” 太后停下脚步,目光看向自己的儿子,点点头,淡淡道:“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哀家也不拐弯抹角了。” 尽管太后的语气很平静,但萧稷还是从太后脸上的神色猜到接下来说出的话的份量,他也顿时脸上笑意全消,面色为之一正。 太后深深看了一眼萧稷,沉声问道:“此事事关国体,哀家一个后宫妇道人家本不该多嘴,但此事也关乎到我们萧家的江山,就当哀家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过问此事,不知皇上打算何时正式册立齐王为太子?” 萧稷万万没想到太后口中会问出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准备,怔怔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还清楚记得,一年多以前,他动过正式册立齐王萧玠为太子的心思,却为太后所劝阻,理由是担心因为王贵妃的存在,会让王家东山再起,尾大不掉,要他再等等。 可没有想到,才过了一年多时间,太后态度就来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主动问起自己打算何时册立萧玠为太子。 见萧稷久久不回应,太后眼神越发锐利,继续追问道:“莫非皇上并无意册立齐王为太子?” 见太后一直站着说话,萧稷担心太后累着,当即先搀扶太后到旁边的一处凉亭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问道:“母后是不是最近听到了什么风声。” “哀家深居万寿宫中,很少迈出宫门一步,又不过问政事,哪里能听到外面的什么风声。”太后摇了摇头,随后继续说道,“只是如今东宫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哀家也只是想听听皇上的想法罢了。” 萧稷明白太后的意思,事实上不仅仅是太后,不少大臣都明里暗里给他上书,劝谏他立储之事不仅事关国体,还关乎到大宁江山的兴衰荣辱,东宫之位一日不定,则天下臣民心中难安,要他早立太子。 对于这一类奏折,萧稷却是态度暧昧,一律留中不发。 但既然现在连太后都问起此事,萧稷自然不能再打马虎眼敷衍了之,他重重叹了口气:“母后是知道的,在儿臣众多儿子中,玠儿是最优秀的一个,朕怎么会不想立他为太子呢?” 知子莫若母,太后如何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她也奇怪过萧稷为何迟迟不正式册立萧玠为太子,只是不便过问罢了。 只不过最近萧玠又是大力推荐重用吴疾,又是一力促成吴疾和永安公主的婚事,不仅让太后再一次见识到了他的眼光和本事,还解决了太后的后顾之忧。 毕竟太后虽然入宫多年,可还是时时记挂娘家,也担心过自己去见先皇之后吴家又该如何立足于天下的问题。 正因为萧玠帮了吴家这么大一个忙,太后投桃报李,自然也想找个机会好好回报萧玠。 而如今东宫之位一直悬而不决,谁都知道皇上想册立齐王萧玠,可不知为何却迟迟不正式下旨册立,太后也想问个清楚,借此帮一把萧玠,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不过现在听自己儿子亲口承认,太后一时也有一些迷惑,不由不解问道:“既然玠儿如此优秀,皇上也有立他为储之意,却为何迟迟不下旨呢?” 萧稷将目光投向西面,而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儿臣之所以迟迟不册立玠儿为太子,是怕同室操戈,兄弟相残呀。” 太后见状哪里还不明白,皱着眉头道:“皇上是说秦王?” 萧稷重重一点头,面上分明透着一丝懊恼:“儿臣之前走了一着错棋,现在也是悔之晚矣。当初儿臣派璜儿去凉州,本打算一来看看璜儿的本事,二来分走王澄手中的兵权。” “璜儿确实不负朕望,不仅为大宁收复了西域,还顺利分走了王澄的大量兵力,如今也是手握重兵。” “但他与玠儿一向不和,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朕一直看在眼里,朕担心一旦正式册立玠儿为太子,璜儿心中定然不服,只怕到时候……” 萧稷没有再说下去,这也是他心中最为后悔之事,当初因为王澄在凉州拥兵自重,朝廷无计可施,而萧璜主动请缨前往凉州,萧稷鬼使神差就同意了此事,想着自己亲儿子怎么样也比一个心怀叵测的外臣靠得住。 而且萧玠善治,萧璜善战,将来萧玠治理天下,萧璜坐镇边疆,大宁江山永固 但随着宋贵妃姐弟和王升之事的发生,萧稷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儿子城府比自己想象中深得多,他也突然怀疑,若是将来萧玠真的登基为帝,萧璜愿不愿意去辅佐自己弟弟。 他不想自己将来尸骨未寒,两个儿子就为了争夺皇位打得你死我活。 太后也意识到了皇上的苦衷,一时之间也沉默了。 (思路暂时到这儿了,我也还没想好如何说服萧稷下定决心正式立储) 第392章 当断则断 虽说如今萧璜的尾大不掉是萧稷一手造成的,可太后扪心自问,一切皆因自己而起。 当初在自己的寿宴之上,若不是自己因为萧璜的身世对他心生怜爱,给萧稷施压要他封萧璜为秦王,萧璜也不会因此获得王家的青睐,一步步获得今日的地位与权势,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将来储君的地位。 太后沉默良久,而后长长叹了口气,道:“如今皇上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因为秦王的存在,迟迟不立玠儿为太子,哀家担心迟则生变呀。” 萧稷目光悠悠望着西边,面色越发凝重:“儿臣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找一个合适的由头,将璜儿调回京城,解除掉他手中的兵权,到时候再正式册立玠儿为太子。” 说这话时,萧稷面前分明流露出一丝沉痛之色。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萧玠和萧璜的父亲,为了扶立一个儿子而不得不去打压另外一个儿子,对于一个父亲而言本来就是一个痛苦的抉择。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只因为他是大宁的天子,他要为未来的储君消除一切潜在的威胁,绝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心软而让大宁陷入内乱之中。 太后能够理解自己儿子的苦衷,不过她心中也有自己的疑虑:“若是秦王真的有二心,不愿屈居在玠儿之下,只怕未必会轻易乖乖就范。” 萧稷又何尝没有想到这一点,眼见太后已经把话挑开,萧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狠厉:“若是璜儿当真如此执迷不悟,朕就当没有这个儿子。” 太后当然听得出萧稷话中的杀意,不由又叹了一口气道:“父子亲情,至亲骨血,难道真的要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吗?” “不到万不得已,朕也不想走到这一步。”萧稷面色同样异常沉痛,但眼神却是越发决绝,“既然璜儿的坐大是朕一手造成的,朕宁可自己背一个杀子的名声,也不能让玠儿无端背上一个弑兄的罪名。” 话说如此说,可萧稷心中反而越发沉重,当初先皇萧煊就是因为逼死废太子萧秋,饱受天下臣民诟病,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希望自己同样走到这一步。 太后何尝不明白自己儿子下了多大的决心,但她却摇摇头道:“哀家觉得皇上还是小瞧了玠儿。” 萧稷闻言不由微微一怔:“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微微一笑:“说句不中听的话,虽然皇上虽然是父,玠儿是子,可在很多事情上,皇上还真不一定做得比玠儿好。” 虽然太后说得确实不好听,但萧稷心中却没有一丝怒意,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也承认,在萧玠处置过的很多事情上,若是换他来做,未必会有萧玠做得好。 也正是因为萧玠出色的表现,他才会下定决心舍弃骁勇善战的萧璜,选择萧玠来继承大宁的江山社稷,他相信萧玠可以将大宁引领到一个亘古未有的盛世。 看皇上脸上没有什么怒色,太后又笑着继续说道:“虽然哀家一向不过问朝中之事,可却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关于玠儿的事,那些事情哪一件不比今日之事棘手,那些对手哪一个比秦王好对付,可玠儿还不是都一一处置得漂漂亮亮。” “皇上既然选择让玠儿来继承大宁的江山社稷,就应该放手让他自己去面对每一个对手,再说一句不中听的话,若是玠儿当真对付不了秦王,皇上倒不如索性立秦王为太子算了,还能避免一场兄弟相残的内乱。” 萧稷一时默然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母后说得极是,是儿臣思虑不周,以至于乱了方寸,还好有母后及时点醒。” “你哪里是思虑不周,你分明是因为顾虑太多。”太后不住摇摇头,笑笑道,“你是哀家生的,哀家怎么会不了解你,你虽为天子,却一向心软,更何况璜儿还是你的儿子,又为大宁开疆拓土有功于朝廷,你不忍心有负于他也是人之常情。” “但皇位只有一个,既然你已经看准了玠儿,就不能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再摇摆,须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东宫之位若是一直悬而不决,反而是遗患无穷。” “母后说得是,儿臣明白了。”经过太后一番劝说,萧稷终于重重一点头,“儿臣会在合适的时候正式册立玠儿为太子的。” 太后也笑笑,随后目光一沉,意味深长道:“秦王的事可以交给玠儿自己去解决,但玠儿入主东宫的最大障碍,皇上还是尽早除去为好。” 萧稷目光也微微一沉:“母后是说王家吗?” 太后重重一点头,目光凝重道:“当初皇上想立玠儿为太子,我劝皇上缓缓,就是担心王家会利用王贵妃东山再起。可没想到王崇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为了阻止玠儿入主东宫居然连亲生女儿都能痛下杀手。” “如今王崇虽说跟玠儿有杀母之仇,但朝廷对外宣称王贵妃是暴毙而亡,王崇明面上还是玠儿的外公,若是玠儿为母报仇而灭了王家,必然会引来天下人的非议,对玠儿的太子之位是大大的不利。” “而且一旦玠儿入主东宫,王家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去对付玠儿,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提前一步除掉王家,免得威胁到玠儿的太子之位。” 萧稷眉头紧锁,一时沉吟不语,心中却在不住权衡。 即使没有太后的提醒,萧稷也早有剪除王家之心,只是因为一直以来王崇在朝堂上党羽众多,王澄又在边关拥兵自重,他也不好轻举妄动罢了。 可自从王崇被萧玠逼得辞去相位,王党在朝堂上的党羽一再遭到打压,除了几个王氏的族人和一些王家的死忠党羽,其他官员早就已经树倒猢狲散,纷纷与王党划清界限了。 而在凉州,王澄掌控的兵力不断被萧璜分走,实力已经大不如前,已经失去了与朝廷叫板的能力。 他之所以迟迟不对王家动手,只是因为顾忌身在凉州的萧璜,担心因为自己对王家动手,而让萧璜陷入两难境地。 可如今既然已经确定要扶立萧玠,那萧璜也是时候应该表明自己的态度立场了,不能再在朝廷和王家之间模棱两可,左右逢源了。 想到此处,萧稷不再犹豫,重重一点头道:“母后只管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393章 耳听为虚 长宁宫,勤政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一齐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 萧稷微微颔首,喜怒不形于色。 “谢皇上。” 百官再拜,而后起身,左文右武分列两班。 萧稷照例用目光扫了一眼殿中百官,竟然意外看到齐王萧玠,不由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 殿中其他大臣也注意到了萧玠的存在,心中都不由微微有些忐忑,毕竟谁都听说过,齐王无事一般不上朝,只要一上朝必然有大事要发生。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侍立在龙椅旁的内侍监连奕一挥手中的拂尘,例行公事询问一声殿中的文武百官。 殿中的大臣都没有动,只是纷纷将目光投向齐王萧玠,神色一个比一个复杂。 萧玠也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心中有些哑然失笑,他明明只是来上朝报喜,这些大臣也未免太敏感了一些。 眼看其他大臣没有要上奏的意思,萧玠也就不再客气,直接出列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萧稷微微颔首:“皇儿请讲。” 不少大臣同时都暗暗竖起了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萧玠微微一笑:“回禀父皇,儿臣田庄中的马铃薯已经到了丰收的时候,因此儿臣特来禀报父皇。” 听到萧玠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不少大臣都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很快有些迷茫起来,这马铃薯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来着? 不过也有大臣很快反应过来,当初齐王萧玠从关中和河洛的世家手中得到大量的土地,放着好好的小麦不种,非要种什么来自西洋的奇花异草,想来就是这个什么马铃薯了。不少大臣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中对此却暗暗有些嗤之以鼻。 毕竟民以食为天,好好的良田不种粮食,而去种什么马铃薯,简直是暴殄天物,即使这什么马铃薯大获丰收又如何?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 萧稷心中也有些不解,当初他一听说这马铃薯可以在漠北种植,就对此事暗暗上了心,还特意吩咐萧玠一旦马铃薯可以收获,便立即通知他,他一定要亲眼见识一下这个来自西洋的全新粮食作物的神奇之处。 只是他也不懂自己儿子是不是会错了他的意思,并没有悄无声息进宫通知他,反而是大张旗鼓将此事拿到朝堂上来公诸于众。 不过既然萧玠已经将马铃薯丰收的事说出来,萧稷也只能顺水推舟笑着说道:“这倒是一个大好的消息,皇儿不如跟殿内的文武百官说说,这个马铃薯有何神奇之处。” 萧玠笑笑,目光扫过殿中神色各异的大臣们,而后继续说道:“不瞒诸位说,这马铃薯乃是我从西洋引进的新粮食作物,听说产量极高,是西洋人一日两餐的主粮。” 殿中百官顿时一阵哗然,一个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眼神中却分明透着几分怀疑。 若这马铃薯只是一种来自西洋的新粮食作物,他们倒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西洋有什么新鲜的粮食作物不足为奇。 但要知道,主粮和粮食可不是一个概念,比如说,稻米小麦大豆都是都是粮食,但稻米和小麦是主粮,可以顿顿当饭吃,而大豆只能算作辅食,虽然偶尔可以用来填饱肚子,可人却不能一直以食用大豆为生。 可现在萧玠却告诉他们,这个马铃薯是西洋人一日两餐的主粮,那岂不是意味着,在稻米和小麦之外,百姓在种地上又多了一个新的选择。 户部尚书陆雍再也站不住,他们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因而身为户部尚书的他问出了殿中百官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敢问齐王殿下,不知这个马铃薯亩产如何?” 这个问题也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既然是新的粮食作物,还是主粮,他们最为关心的一点自然就是它的亩产量如何,若是还不如小麦和水稻,这个所谓的新主粮又有多大的意义呢?顶多就是让百姓的饭碗多个选择罢了。 萧玠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笑着对陆雍道:“陆尚书,对于你的问题,我想有一个人更适合回答你。” 随后,萧玠也不管一脸茫然的陆雍,反而高声对萧稷道:“父皇,九弟已经在殿外恭候多时了,儿臣的田庄一直是由他在打理,种植马铃薯的事也是一直由他在负责,父皇不妨宣九弟进殿,由他来为陆尚书答疑解惑。” 殿中众大臣神色更加茫然,不知道一个小小的马铃薯,怎么又跟吴王萧珏扯上关系了。 萧稷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他心中哪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马铃薯当真高产,又可以在漠北种植,自然是一场天大的功劳,可萧玠却没有独占这份功劳,反而主动推让给弟弟萧珏。 尽管心中深感欣慰,但萧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轻轻对着一旁的连奕轻轻点了点头。 连奕顿时心领神会,连忙放声朝殿外高喊道:“宣吴王萧珏进殿。” 不多时,一个身影缓缓走了殿内,随后对着龙椅上的萧稷三叩九拜:“儿臣萧珏,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的大臣看着跪拜在地的萧珏,都不由暗暗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眼前的吴王萧珏肤色黝黑,若不是穿着一身皇子蟒袍,当真是与一个终日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户子弟无异。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可萧稷看着自己儿子如此模样,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心疼,语气一下柔和了不少:“皇儿平身。” 萧珏刚谢恩起身,户部尚书陆雍就迫不及待抛出了自己的问题:“敢问吴王殿下,马铃薯亩产量如何?” 萧珏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萧玠,见萧玠微笑着对自己点点头,心中一下子大定,随即对陆雍道:“回陆尚书,据我们推断,马铃薯亩产有二十多石之多。” 此话一出,殿中百官不由再度一片哗然,每个人眼中都流露出不敢置信之色。 要知道,小麦和水稻的亩产量一般也就是半石到一石之间,若这马铃薯亩产量有二十多石之多,岂不是是二十到四十倍不止? 他们都怀疑,萧珏是不是一时口误,将二石多说成了二十多石多,但哪怕是亩产二石多,这个数字也足够惊人了。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番话,只怕陆雍早就大骂对方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了,但萧珏毕竟是堂堂皇子,陆雍也不好对他出言不逊,只能委婉说道:“吴王殿下,恕我直言,这亩产二十多石,是不是太过夸张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一开始萧珏也不敢相信这个数字,只是他亲自从好几块马铃薯田拔出来几株成熟的马铃薯苗,亲自称过产出的马铃薯重量,再根据一亩田中马铃薯苗的数据推测出亩产量,在萧珏看来,马铃薯亩产二十多石还是一个很保守的数字。 眼看萧珏想要解释,萧玠却在一旁笑着插话道:“父皇,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既然九弟说马铃薯的亩产量有二十多石,而陆尚书觉得此数字太过夸张,既然如此,不如明日父皇和诸位同僚亲自出城一趟,我命农户当着所有人的面收获一亩地的马铃薯,到时候就知道九弟所言是否夸张了。” 萧稷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萧玠要在朝堂上说出马铃薯丰收之事,原来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想要自己和满朝文武一起去见证一下这个来自西洋的马铃薯到底亩产几何? 他心中觉得萧玠此举有些冒险,毕竟二十多石的亩产量实在太过惊人,若是到时候相差太大,自己两个儿子岂不是颜面尽失? 不过既然萧玠已经主动提出来,他也不好反对,只是看向殿中群臣,沉声问道:“诸位卿家以为如何?” 殿中群臣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虽然他们都不相信有什么新作物能亩产二十多石,他们也想看看两个大言不惭的皇子的笑话,可却不好出这个头,免得将来被嫉恨上。 此时萧玠却暗暗跟苏弘交换了一下眼色,苏弘遂出列道:“启奏陛下,老臣赞成齐王殿下之言,还是眼见为实,若真有如此亩产二十多石的主粮,岂不是能够造福天下苍生。” 既然有了苏弘带头,其他大臣也就纷纷出言附和道:“臣也赞成齐王殿下之言,眼见为实。”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萧稷也只能看了自己两个儿子一眼,无奈道:“既然如此,诸位卿家明日就随朕一起出城一看究竟罢了。” 萧玠和萧珏交换了一下眼神,兄弟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第394章 大宴洛阳 自古以来,天子出行,安全永远是首当其冲第一位。 一般来说,卫尉府要事先派人去探查沿途方位和地形,驱赶无关的闲杂人等,在每一个有可能埋伏刺客的地方安排御林军把守,必要时还得派出一些暗探化装成普通百姓混迹在人群中,密切关注人群中的每一个可疑人员,更不要说数量庞大的御林军随行护驾了。 但是现在因为时间仓促,卫尉府根本来不及提前准备,只能加派更多御林军随行护驾了。 可没想到的是,当上千御林军护卫着萧稷的龙辇出城没多久,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只见原本宽阔得足以并排走好几辆的马车的官道被浩浩荡荡的人流挤得水泄不通,导致御林军寸步难行。 只见这些百姓一个个行色匆匆,脸上还有带着几分急切之色,火急火燎沿着官道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若不是最近京城没出什么大事,萧稷和御林军将士都以为这些百姓是不是出城逃难去了。 “连奕,派个人去问问清楚,这么多百姓一起出城做什么?”萧稷眉头一皱,随即唤来随行的内侍监,要他派人去问清楚情况。 “老奴遵旨!” 眼看这么多百姓阻住了去路,事关天子安危,连奕也不敢等闲视之,立即领命而去,跑到一个御林军将领面前,低声跟对方吩咐了几句。 御林军将领看了一眼龙辇的方向,随后亲自拍马朝着人流而去…… 不多时,连奕重新回到龙辇前,却是一脸的苦瓜相,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萧稷也看出了他的异样,不由面色一沉:“别吞吞吐吐的,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连奕无奈,只得苦笑道:“回禀陛下,老奴已经派人去打探清楚了,是司隶校尉府派人在城中四处张贴告示,说是齐王殿下要在城外的田庄请洛阳城的父老乡亲吃饭,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因此不少百姓闻风而动,都抢着出城去齐王殿下的田庄……” “简直是在胡闹!” 萧稷闻言也是又惊又怒,昨日在朝堂上,萧玠主动提出要自己和文武百官一起出城去亲眼查看马铃薯的实际产量,他已经觉得很是不妥,毕竟亩产二十多石确实太过惊世骇俗,若是到时候马铃薯实际亩产量相差太多,自己两个儿子岂不是颜面丧尽。 只是当时萧玠话已经放出去,他不好阻止,只能无奈答应下来。 可没想到萧玠还不消停,居然又搞这么一出,引这么多百姓前去围观,到时候若是马铃薯的亩产量不理想,不仅他两个儿子要成为百姓口中的笑柄,恐怕还会连累整个皇家都得颜面扫地。 要知道,如果只有官员在场,即使马铃薯亩产量不理想,他们虽然会暗地里嗤笑不已,可明面上谁也也不敢公然大肆嘲笑两位皇子。 但这些百姓大多大字不识几个字,也不知道什么分寸,到时候必然会大肆宣扬此事,只怕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萧稷是越想越心惊,再看看在浩浩荡荡人流下自己一行人寸步难行,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赶到萧玠的田庄,不由心一横,随后对连奕吩咐道:“传朕旨意,不必这么多人随驾了,立即给朕找来一匹快马,再派一百个精干的侍卫随行护驾即可。” “皇上,这可万万使不得呀!”连奕一听顿时吓坏了,如此一来天子的安危可怎么办呀。 萧稷目光一沉,冷声道:“你要抗旨不遵吗?洛阳城乃是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事,还不立即吩咐下去。” 连奕还想再劝,可看萧稷目光凌厉得可怕,无奈只能把劝阻的话强行咽下去,随后下去吩咐御林军让出一匹好马给萧稷,还不忘让他们给自己找来一匹快马,毕竟虽说萧稷没有要他随行,可他身为萧稷的贴身近侍,若是萧稷真出了什么事,他一样难辞其咎,因此还是跟在萧稷身边比较安心。 不多时,萧稷下了龙辇翻身上马,在一百多名御林军将士的护卫下,策马往城外的方向飞奔而去,官道上的百姓虽然不知道天子驾临,却也认出了御林军身上穿着的宫廷侍卫服,吓得纷纷向两边避让,生怕晚一刻就会给自己招来什么临头大祸,萧稷一行人因此得以在官道上一路畅通无阻…… …… 当听说萧稷到来,萧玠立即带着九弟萧珏前来接驾面圣。 只是他们兄弟看到萧稷仅仅带着一百多名御林军轻骑而来,也不由微微愣神片刻 萧稷却没有心思和闲工夫跟两个儿子解释,他举目四望,只有零星几个官员赶到了田庄,想来大多数官员也是被浩浩荡荡出城的百姓阻在了半路上。 但是他还是看到了不远处的官道和田埂上,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不少百姓,只是被司隶校尉府的差役组成一道人墙远远隔开,免得闯进来惊吓到天子。 萧稷心中不由一沉,这么多百姓已经来了,再想要阻止百姓围观已经是来不及了。 其实想想也知道,洛阳身为大宁国都,百姓虽然相比其他州郡的百姓生活要好上不少,不过也大多不富裕,平日里日子也是过得紧巴巴的,现在听说齐王萧玠要在城外的田庄请他们吃饭,还是数量有限先到先得,自然一个个带着家中老小赶过来了,毕竟的饭不吃白不吃。 “带朕去种植马铃薯的田庄看看。” 事已至此,萧稷知道再责怪自己两个儿子已经于事无补了,他现在只想亲眼看看,被他们兄弟二人如此寄予厚望的马铃薯大致产量到底如何? 萧玠也看得出来自己父皇面色不悦,但他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点点头就领着萧稷往马铃薯田而去,随行护驾的一百多名御林军也紧紧跟在后面。 没走几步路,他们一行人就走到一处田地前,这块方方正正的田地被人用一条长长的红布围起来,一大群农夫正拿着锄头站在田埂上待命,看到萧玠一行人过来,吓得纷纷跪地行礼。 萧稷没空搭理这些农夫,只是快步走到被围起来的马铃薯田边上,只看一眼,面色反而越发阴沉。 只见田里面只有黄黄绿绿的藤蔓和叶子,哪有半点粮食的影子。 萧玠见状并没有慌乱,反而笑着解释道:“父皇,这马铃薯是生长在地底下,在地面上是看不到的。” 萧稷闻言面色稍霁,随后看了一眼跪成一排的农夫,随便指着其中的一个农夫道:“你,挖一个给朕看看。” 天子有令,一个小小的农夫哪里敢抗命不从,刚要起身动手,却听到耳边传来萧玠的一声:“且慢。” 农夫傻住了,看看萧玠,再看看萧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稷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看着自己儿子。 萧玠似乎没有意识到父亲动了真怒,只是用目光看了看周围探头探脑望向这边的百姓和官员,笑着说道:“父皇,吉时未到,还不宜动土。” 萧稷一时为之气结,都什么时候了,还讲什么吉时。 不过看着萧玠如此气定神闲,再看看萧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萧稷心中也不由暗暗范起了嘀咕—— 莫非,这地底下当真是大有文章? 第395章 眼见为实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和百姓赶到田庄,大家都远远对着那片被围起来的马铃薯田指指点点,一个个都目光都透着怀疑之色,显然是不相信这小小的一亩马铃能够收获二十多石的粮食。 萧玠感觉时机也差不多,便暗暗给不远处的亲兵伯长封常使了个眼色,封常会意,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走开了。 虽然萧玠对萧稷说什么吉时未到,但他毕竟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从小生长在红旗下的有志青年,自然不会信奉什么鬼神之说。 只是这个时代天下人都信这个,他也没必要跟天下人唱反调罢了,既然大家丰收都讲究个良辰吉时,他也跟着弄个仪式感好了。 不过别人的良辰吉时都是花钱找相士算出来的,他的良辰吉时灵活得多,人一齐良辰吉时也就到了。 “当——” 随着一声锣响,原本还在喧闹的百姓和官员都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将目光投向锣响的方向。 “吉时已到——” 一个司隶校尉府的中都官徒隶披红挂彩,左手挂着铜锣,右手拿着棒槌,在田间地头快步奔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喊,嗓门很是洪亮,在场的官员和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精神一振,转而都将目光投向那处被红布围起来的马铃薯田。 但站在马铃薯田边上的那一排农夫却没有动,反而是萧玠拿着一把锄头走向萧稷,双手奉上,当着在场的官员和百姓的面,高声喊道:“天佑大宁,喜得新粮,此乃祥瑞也,当由天子动土。” 尽管萧玠事先没有交待过自己会整这一出,但萧稷这是自己儿子在给自己这个天子的尊重和仪式感。 萧稷没有谦让推辞,而是直接从萧玠手中接过锄头,虽然身为天子他平日里不用下田耕种,可每年到了春耕季节,依照祖制他都要去洛阳城外的皇庄装模作样挥舞几下锄头,以示当今天子鼓励耕种,劝课农桑之意,他也因此知道该如何使用锄头这些农具。 萧稷挑开红布步入马铃薯田内,深吸一口气,随后选中一根长势不错的马铃薯藤,弯腰挥舞起锄头开始挖土。 此时此刻,无数双眼睛都聚焦在萧稷身上,甚至有些人已经紧张到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随着萧稷一锄锄挖下去,埋藏在地底下的一枚枚硕大的马铃薯慢慢显露出来,萧稷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喜色,见藤蔓下面的土已经被自己挖得松动,当即放下锄头蹲下身子,一只手抓起马铃薯藤蔓的根部,猛一发力,使劲往上一拉扯,一大串土豆顿时被他拽到空中…… 在场的官员和百姓刹那间爆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声,一个个脸上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萧稷也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攥着的一大串马铃薯,目光也充满着惊喜和诧异,只见这些马铃薯一个个圆滚滚的,个头比鹅蛋还要大上不小,只是攥在手上就感觉得到分量不轻。 萧稷目光从眼前的马铃薯望向周围绿油油一片的马铃薯藤蔓,他的心也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单单这一株藤蔓下就有如此多的马铃薯,而一亩马铃薯田中有这么多株,又能产出多少马铃薯呀。 下一刻,他不由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萧玠,因为他突然觉得,马铃薯亩产二十多石也并非不是不可能的事。 萧玠也注意到了父皇投望过来的目光,点头微微一笑,随后一招手,立即有两名差役拿来一个称,放到萧稷身边。 萧稷会心一笑,将手中长长的一串马铃薯交给差役落称,两名差役恭敬接过马铃薯,两人一顿操作猛如虎,很快就大声报出了重量: “三斤八两。” 在场的官员和百姓再度爆发出一阵不敢置信的惊呼,想不到这些马铃薯看起来个头不小,称起来更有份量,竟然单单一株藤蔓产出的马铃薯重量就有将近四斤。 再看看一亩田地中密密麻麻的马铃薯藤蔓,不少人已经在暗暗推测这一亩马铃薯田到底能够产出多少马铃薯了。 萧稷堂堂天子,当然不可能一直待在田里动手去挖马铃薯,他自己亲手挖出了一株,意思意思就行了,随后他拍拍手上的泥重新回到田埂上,看了一眼站在另一边待命的一排农夫,笑着对萧玠道:“让他们动手,朕也想知道,这一亩马铃薯田,到底可以产出多少马铃薯。” “儿臣遵旨。”萧玠微笑着点点头,冲不远处翘首以盼的农夫一挥手,示意他们开始动手。 一得到萧玠的命令,十几个农夫立即拿着锄头下田,一串串马铃薯开始被他们挖出来。 此时连奕看到萧稷的手上和衣服都沾有泥土,不由低声提醒道:“皇上,老奴先带你去沐浴更衣。” 萧稷却摆摆手示意不必,相对于沐浴更衣,他更迫切想知道一亩地到底能不能产出二十多石马铃薯。 农夫们辛苦在挖马铃薯,差役们也没闲着,他们用箩筐将农夫们挖出来的马铃薯装起来,一一过秤称重,同时大声向围观的官员和百姓报出重量。 每当他们报出一个数字,围观的官员和百姓都不由发出一阵惊叹声,甚至有不少百姓心中已经在暗暗憧憬,若是自己家的那几分薄田都能种上如此高产的马铃薯,那自己一家老小一年到头都能够吃上饱饭了。 就是不知道齐王殿下舍不舍得分给他们这些普通百姓马铃薯的种子了,这些百姓越想越心乱,全然忘了自己原先的目的只是来蹭饭的。 不知何时,户部尚书陆雍走到了田边,他随手从一个箩筐中拿出一个马铃薯,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似乎是在看什么奇珍异宝。 看着眼前一筐筐装得满满当当的马铃薯,再看看还有一大块尚未收获的藤蔓,此刻他已经丝毫不怀疑这些马铃薯亩产量能够达到二十多石了,但他心中还是有另外一个顾虑。 陆雍拿着一个马铃薯走向萧玠,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殿下,此物如何食用,味道又如何?” 陆雍的声音并不大,但不少人却一下子将目光望向萧玠,显然陆雍的问题也问出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对呀,这个玩意虽然产量高,但是到底能不能吃呀,若是有毒或者难以难以下咽,就是产量再高又如何? 萧玠脸上不由划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个问题。 (弱弱问一句,除了土豆炖牛肉和薯条,马铃薯还有什么吃法,就是适合那个时代百姓日常吃法的) 第396章 盛世在即 对于陆雍的疑问,萧玠并没有马上作出回答,反而将目光投向不远处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围观的百姓,笑笑道:“陆尚书可知我昨日在洛阳城大贴告示,要大请城中的百姓吃饭,因此请陆尚书稍安勿躁,待我们收获完这一亩马铃薯田,统计出最终亩产量,而后就会直接将这些马铃薯做成几道美食,到时候味道到底如何,陆尚书亲口一尝便知了。” 听萧玠这么一说,陆雍无奈也只得点头称是,而后将手中的马铃薯放回箩筐中,按捺住心中的迫切和期待,耐住性子站在一旁等候。 眼看还有一大片马铃薯藤蔓还没收获,倒是站在田埂边的吴王萧珏实在是按捺不住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父皇,鞋袜都不脱,抄起一把锄头也跳下马铃薯田,跟着农夫一道挖起了马铃薯。 他本就是一个很较真的人,既然答应帮七哥萧玠种田,他就绝不会因为下田耕种辛苦劳累而偷奸耍滑,反而事事亲力亲为,这些马铃薯都是他带领着农夫一亩亩耕种出来,对他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他也比谁都迫切想要知道,这些他们亲手栽种下马铃薯,一亩地的产量到底能有多少。 萧珏今日身上穿的并不是皇子的蟒袍,而是一身合身的粗布衣服,这种衣服虽然样式不好看,可却很适合下地劳作,围观的百姓也没几个认得萧珏,只当是又有一个农夫下去帮忙了,完全没意识到此刻亲自下田挖马铃薯的居然是堂堂的吴王殿下。 可在场的官员怎么会不认识萧珏,眼看九皇子居然亲自下地去跟一群农夫一道挖马铃薯,瞬间一片哗然,一个个都不由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脸上的神情一个比一个精彩,毕竟堂堂一个皇子居然当着这么多官员和百姓的面下地劳作,成何体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连奕也注意到了官员中的动静,又看了一眼已经挥舞锄头热火朝天挖起马铃薯的萧珏,不由弯下身子低声对萧稷道:“陛下,要不要老奴去将吴王殿下给叫回来?” 萧稷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怒色,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自己还在埋头苦干的儿子,目光有些悠长,而后意味深长道:“你觉得你叫得动他吗?” 连奕一时也有些尴尬,别人不了解萧珏的为人,他久在宫中怎么会不懂,吴王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倔脾气,一旦认定的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自己还真没有什么把握能够劝得动他。 萧稷目光又看向紧紧护卫在自己身后的一百多名侍卫,淡淡道:“他们也别傻站着了,要他们一块下田去帮忙。” 萧稷倒是也想过亲自下地去表现一下自己身为天子却与百姓同甘共苦的伟大情怀,可他知道一旦自己下了田,在场的官员必然都站不住,也只能跟着自己一块下田,可这些官员一个个平日里养尊处优,不事耕种,真下了地反而是去给其他人添乱。 连奕没有萧稷想得那么深远,面色有些为难,低声劝道:“陛下,这些侍卫都是负责护卫陛下安危的,若是他们都下田劳作,谁来护卫陛下周全……” 话只说到一半,连奕就发觉萧稷的眼神变得凌厉,不由身躯一震,哪里还敢再劝,只好苦着脸说一声“老奴遵旨”,而后跑去吩咐侍卫去了。 侍卫们一个个都不由有些傻眼,毕竟他们大多都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子弟,从小勤学苦练武艺就是为了跳出农门,从此不用再跟祖辈那般只能做个农民,每天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可没想到皇上今日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儿,居然要他们这些侍卫都下地跟着那些农夫去挖马铃薯,真可谓是一朝回到进宫前。 但皇上有命他们心中再不乐意也不得不从,一个个只能苦着脸纷纷下了马铃薯田,因为皇上就在边上看着的缘故,也没有人敢偷奸耍滑,一个干得比一个卖力。 在场的官员不由再次一阵目瞪口呆,吴王殿下年纪轻不懂事也就罢了,怎么连皇上也跟着胡闹了,宫中侍卫代表可是天子的威严,怎么能够下地劳作呢。 围观的百姓看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宫廷侍卫也下了田,也是不由一阵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过他们倒也没有觉得此举有多丢皇上的脸,反而有些感慨还是皇上体恤他们老百姓,竟然不惜派自己的贴身侍卫去帮他们干农活。 萧玠将一切尽收眼底,也是在一旁笑而不语,父皇果然是知道如何去收买人心的。 人多效率高,在萧珏和上百名侍卫的协助下,一亩马铃薯田终于全部挖完,随后就是最为紧张的过称和统计环节,差役将一筐筐马铃薯抬去过称,而几个文吏则提笔飞快在纸上记下一个个数字,更有几个临时找来的账房先生不停拨弄着算盘在计算结果。 在场的官员和百姓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虽然说对于马铃薯亩产二十多石大家已经没有什么怀疑了,但每一个人都迫切想要想知道,一亩田地到底能产出多少马铃薯。 因为对于官员而言,这关系到如何让自己的田地实现价值最大化的问题。 而对于百姓而言,这关系到自己和家人今后能不能顿顿吃饱饭的问题。 最终,统计出来的结果足足有三十七石之多,惊掉了在场每一个人的下巴。 原来以为齐王和吴王是在信口开河,可他们没有想到,两位皇子殿下报出来的数字还是太保守了。 当然,这并不是这一亩马铃薯田的实际产量,毕竟这一筐筐马铃薯还连着藤蔓,上面还沾有不少泥土,一些个头太小和被虫子啃坏的马铃薯还没来得及被另外挑出来,可即使三十七石这个数字再减去三分之一,也足足有二十多石,是小麦和水稻的二十多倍有余。 萧玠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他早就知道马铃薯高产,可后世种植的马铃薯有着杂交良种和化肥农药的加持,产量自然是高,他也不知道失去这些现代农业科学技术的支持,马铃薯还能剩下几成产量。 萧稷心中更是高兴,他身为皇帝自然是看过不少史书,当然知道一个亩产量二十倍余小麦和水稻的新主粮对于大宁意味着什么,对于他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全新的盛世即将到来,他将以一个缔造盛世的明君形象载入青史,名垂千古。 所谓盛世滋丁,盛世最显着的特征就是人口的增长,而人口增长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粮食!毕竟只有足够多的粮食才能保证老百姓的繁衍生息。 更何况,萧玠还信誓旦旦告诉过他,马铃薯是可以在缺水少雨的漠北种植,哪怕它的产量在漠北锐减到只有一成,也足以养活大量的百姓。 只要将来大宁的军队可以杀入漠北,彻底击败狄胡人,朝廷完全可以从中原迁徙大量百姓前往漠北定居,通过种植马铃薯完全实现自给自足,不再需要朝廷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从中原调运粮食过去支援,如此一来,不出百年,漠北将彻底纳入大宁的统治之下。 想到此处,萧稷的心一下子变得热切起来,若是他不仅能够亲手缔造一个盛世,还能彻底攻灭为害中原几百年的狄胡人,政府整个漠北,他在后世的史书上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得到一个千古一帝的美名。 他不由将目光望向一旁的儿子萧玠,他心中清楚,这一切功劳,都离不开这个儿子。 萧玠心中已然相信,萧玠就是上天派下来协助他成就千古帝业的人,有他在,是自己之幸,也是大宁之幸。 就在萧稷心中还在雄心万丈之际,早就按捺不住的户部尚书陆雍又凑了上来,对萧玠道:“殿下,现在可以让我们知道,这个马铃薯该如何食用了。” 萧玠哈哈一笑,这个陆尚书还真是执着得可爱,不过他还是笑笑道:“陆尚书稍安勿躁,我这就吩咐下去,马上起锅烧火,用不了多久,诸位就能够尝到这个马铃薯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第397章 因人而异 既然说好要请洛阳城的父老乡亲吃饭,萧玠自然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厨子都是通过陶家的关系找来的京城各大酒楼的伙计,原本听说齐王殿下要在城外大宴百姓,各个酒楼都摩拳擦掌要派出自家最好的厨子前来相助,一来想在皇上和在场的官员和百姓面前露一手,二来也怕砸了自家的招牌。 可谁知道萧玠只要那些在后厨帮手的伙计,那些真正掌勺的大厨他是一个不要,搞得这些酒楼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不敢多问,只能乖乖照办,但还是吩咐这些派出去的伙计,到时候务必要机灵一点,别丢了自己酒楼的脸,更不能砸了自家的招牌。 随着萧玠吩咐下去,一些伙计很快就麻利架起来几口大铁锅,放好了柴火,不多时锅底下的灶台就窜起了火焰…… 另一边,另外一帮伙计将一筐筐土豆抬去洗净,而后装在一个个蒸笼里放入锅中开始蒸煮…… 在场的官员一个个都看得很目不转睛,他们为官多年,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过他们都跟户部尚书陆雍一个想法,就是很想知道,这个被齐王萧玠如此寄予厚望的高产新主粮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不过看着这些伙计直接将这些马铃薯整个下锅蒸煮,有些人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想着如此做法能有什么好滋味? 围观的百姓更是一个个都伸长脖子拼命往前看,肚子更是不争气叽里咕噜一阵叫唤,他们本就是冲着齐王殿下请他们百姓吃饭的噱头而来的,他们更迫切想要知道,这个叫马什么薯的玩意儿产量这么高,到底能不能吃,又好不好吃。 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功夫,伙计们掀开锅盖,将还在冒着热气的马铃薯拿出来,开始趁热将他们一个个去皮,而后用器具压成泥状,而后撒上一些盐,充分搅拌,便开始装碗。 在场的官员见状更是失望,心中对这个所谓的新主粮味道已经没有多少期待,只是脸上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萧玠亲自端过来一碗给萧稷,笑道:“父皇要不要第一个尝尝看味道如何?” 其实按照宫中规矩,萧稷入口的每一样食物都要先用银针验过毒,防止有人毒害天子,可现在端来食物的可是齐王萧玠,没有人认为他会当着这么多臣民的面毒害自己的父皇。 萧稷也不推辞,直接接过萧玠手中的碗,用勺子舀起一大勺土豆泥送入口中,开始细嚼慢咽,慢慢品尝滋味。 大臣们都大着胆子眼巴巴望着萧稷,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的神情推测出这马铃薯的滋味到底如何。 可萧稷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一丝变化,反而对萧玠笑笑道:“玠儿,派人去给诸位卿家一人一碗,让他们也尝尝看其中的滋味到底如何?” 萧玠也是笑着点点头,很快,在场的每一位官员手中都多了一碗土豆泥,他们一个个都只是用勺子挖了一点送入嘴中。 味道怎么形容呢? 清淡中带着一点咸味,算不上好吃,可也算不上难吃,只是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们而言,味道上终究是太寡淡了一些。 眼看大家都尝过味道,萧稷不由笑着问道:“不知诸位卿家觉得这个马铃薯味道如何?” 众大臣你看着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主动回答萧稷的问题。 他们自己觉得马铃薯味道一般,可实在不知道皇上对马铃薯的味道评价如何,若是皇上觉得好吃,岂不是公然跟皇上唱反调,到头来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就在他们还在为难之际,萧玠适时站出来,笑着对萧稷道:“父皇,不如现在将这些马铃薯分给围观的百姓,让他们也尝尝看到底味道如何。” 萧稷淡淡一笑,轻轻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萧玠的做法。 众大臣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由向为他们解围的萧玠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只感觉今天的齐王殿下顺眼了不少。 眼看着伙计们端着一碗碗土豆泥朝自己走来,围观的百姓瞬间激动不已,他们本就是冲着的食物而来,又干看了半天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 只是围观的百姓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而马铃薯的数量是有限了,尽管全部土豆泥都分发下去了,可是还是有不少站位靠后的百姓分不到,懊恼得他们直拍大腿,后悔自己出门晚了占不到好位置,好在他们也没有作出什么过激的事,只是不住询问分到土豆泥的人味道到底如何。 有幸分到土豆泥的百姓一个个都表示味道很是不错,对此是赞不绝口。 官员和百姓之间距离并不远,百姓的反应这些官员都尽收眼底,对此不由有些困惑,忍不住又尝了一口,还是感觉味道寡淡,不知为何那些百姓会觉得好吃。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平日里吃的不是大米就是精细面食,而大多数普通老百姓几乎顿顿吃的都是高粱小米之类粗粮,味道更加难以下咽。对于他们而言,加了盐的土豆泥已经是难得的人间美味了。 萧稷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得晚了,时间快超12点了,为了不断更,只能抢发了。) 第398章 兄弟让功 眼看围观的百姓也吃得差不多了,萧玠命几个差役去将一些已经吃过土豆泥的百姓带过来。 方才伙计们去分发土豆泥的时候,就属这些人抢得最起劲儿,可他们也没想到代价就是居然要被官差带过来问话,心中不由一阵忐忑和懊恼,后悔自己刚才瞎抢个什么劲儿呀,这下抢出麻烦呀。 虽说萧玠特意吩咐差役们不可动粗,只能好言好语将他们带过来,但是这些百姓看着眼前一个个都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再看看被侍卫们簇拥在中间的皇上,瞬间只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双腿发软,纷纷跪倒在地,目光看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免得冒犯了天颜。 原本还在喧闹的百姓也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都看向这边,目光都充满着惊疑之色,吃过土豆泥的心中也跟着忐忑,没吃过的反而暗暗庆幸自己不吃是福。 百姓的反应都在萧稷的意料之中,毕竟天子之威谁人不惧,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语气温和一些,和声对这些百姓道:“都起来回话,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听说皇上只是简单问他们几个问题,这些百姓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有人想要起身,可看旁边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一个激灵赶紧把身子趴得更低,生怕皇上注意到自己。 萧稷见状也没有再为难他们,只是无奈摇摇头,继续问道:“你们觉得跟你们平日里吃的食物相比,这个马铃薯味道如何?” 这些百姓低着脑袋,也是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回话。 眼看场面有些尴尬,一旁的连奕忍不住重重咳了一声,高声道:“陛下在问你们话呢,你们胆敢不如实回话?” 连奕身为宦官,嗓子自然尖利,这一嗓门下去直接吓得这些百姓身子一个激灵,一个个慌忙点头说马铃薯好吃。 明明说得都是真话,看着却像在威吓之下说出的违心之言,一些官员忍不住在低头偷乐。 眼看连奕吓到了这些百姓,萧稷立即狠狠瞪了他一眼,显然是怪他惊吓到了百姓,坏了自己的事。 连奕心中也有些委屈,他自小入宫,一直伺候在萧稷身边,最善于揣测皇上的心思,也能在后妃皇子公主和大臣之间游刃有余,可面对这些老实巴交胆小怕事的百姓,他是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在关键时候,还是萧玠站了出来,看着这些吓得瑟瑟发抖的百姓,好声好气说道:“你们不必害怕,皇上问你们什么问题你们如实回答就是了,若是你们回答得好,我会一人送你们一袋马铃薯,给你们带回家跟家人一起吃。” 一听到齐王殿下要送他们一袋马铃薯,这些百姓都不由眼前一亮,乖乖,一袋马铃薯够自己和家人吃多少顿呀。 在场的官员也是有些啼笑皆非,不过虽然萧玠的做法有些荒唐,却没人敢质疑,倒是连奕看着萧稷神色缓和了不少,心中也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暗暗感慨还是齐王殿下有办法。 既然回话有奖励,其中的一个百姓也就大着胆子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回话道:“回……回皇上,草民觉……觉得,还是马铃薯更……更好吃一……一些。” 萧稷很满意终于有人回他的话,便笑着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觉得若是拿这马铃薯当饭吃,可吃得饱?” 听皇上语气如此和善,这个百姓也没有那么紧张了,说话也不再磕巴:“回皇上,草民名叫牛三,草民觉得,这个马铃薯不仅比草民平日里吃的黄米粥更好吃,吃起来也更饱肚子。” 牛三此话一出,其他百姓纷纷也大着胆子在一旁附和道:“对呀,皇上,我们也这么觉得。” 这些百姓确实没有在瞎说,他们没有几个人买得起大米白面,平日里吃得大多是黄米粥,不仅味道难以下咽,而且米少水多,很难填饱肚子。 相比之下,土豆泥量大份足,又拌了一点盐,吃起来不仅有滋有味,饱腹感还十足,若是真能够天天用来当饭吃,简直就是神仙享受。 萧稷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大好,便笑着对一旁的萧玠道:“玠儿,将他们带下去,不要忘了你的承诺,记得一人送他们一袋马铃薯。” 说到此处,目光看向牛三,又继续笑着补充道:“这个牛三表现不错,你就多送他两袋,再另外赏给他十两银子。” 萧玠也笑笑道:“父皇放心,儿臣既然有言在先,就绝不会食言的。” 待萧玠唤来差役将这些百姓带下去之后,萧稷又将目光投向户部尚书陆雍,笑着问道:“陆卿家,你们户部掌管天下钱粮,你身为户部尚书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陆雍当即跪倒在地,语气很是激动:“恭喜陛下,马铃薯乃是天降神物,大宁列祖列宗有德,苍生有幸。” 虽说陆雍说得有些浮夸,但在场的其他大臣却能理解他的激动,毕竟他们心中都清楚,如此高产的主粮一旦在大宁推广,对于天下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粮食产量激增,能养活多少百姓,又能解决多少问题呀。 而推广马铃薯,户部必然起着一个重要的作用,陆雍身为户部尚书,足以彪炳青史。 他们为官者穷其一生,所求的不就是一个身后之名吗? 一时间,他们看向陆雍的眼神除了羡慕就剩下妒忌了。 但对于陆雍的话,萧稷却是未置可否,反而看向萧玠,淡淡纠正道:“马铃薯不是什么天降之物,而是齐王派人出海奔赴万里去西洋寻回的。” 陆雍自知失言,一时有些尴尬,好在萧玠又适时站出来,将九弟萧珏拉过来,对萧稷道:“回禀父皇,虽然马铃薯是儿臣寻回不假,可种植之事却一直是九弟在负责,若不是他事事过问,什么都亲力亲为,引进回来的马铃薯未必会有这么好的收成,因此,儿臣认为,若是论起功劳,九弟当为第一。” 一听七哥将功劳都推到自己身上,萧珏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但他还是毅然决然摇摇头道:“父皇,儿臣不敢居功,儿臣只是一切听从七哥的吩咐做事,若是说苦劳是有一些,可论起功劳,还是七哥当为第一。” 众大臣一时有些恍惚,他们当然知道这份功劳的份量,可没想到齐王和吴王两兄弟居然互相谦让给对方,是谁说皇族无兄弟的。 萧稷看着晒得又黑又瘦的萧珏,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感慨,便对萧珏笑笑道:“当初朕有言在先,待到新作物丰收之时,朕就遥授你为扬州大都督,君无戏言,如今既然马铃薯大获丰收,朕也该兑现自己的诺言,正式遥授你为扬州大都督了。” 萧珏鼻子再次一酸,看了一旁含笑的七哥萧玠,眼眶微微有些发红,而后才跪拜在地,拜谢道:“儿臣谢过父皇。” 萧稷扶起萧珏,而后看看天空,笑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朕也该回宫了。” 此话一出,众大臣和萧珏瞬间目瞪口呆,什么意思,齐王就是谦虚客套一下皇上真的只封赏吴王一人,不打算封赏功劳更大的齐王了? 萧玠倒是神色如常,他现在已经是齐王,遥授青州大都督,领司隶校尉,连他还在牙牙学语的一子一女也被封为武威王和云梦公主,他也不知道他的父皇还能再封给他什么稀奇古怪的封号。 但没过几天,他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中书省和宗正寺同时传来消息,他即将被正式册立为太子! 第399章 册封前夕 对于任何一个正统王朝而言,皇太子的册命从来都是最为重要的大事之一,关乎到江山社稷的稳定和延续。 时间很快就到了册定吉日前一日,整个长宁宫上下上下都异常忙碌,都在为明天的册命皇太子大典做最后的布置和收尾工作。 大宁对皇太子的册命大典都是在勤政殿举行,要御设御幄座于北壁下,南向,因为大宁讲究坐北朝南为尊位,这也是在向天下人宣告皇太子的地位,仅次于天子一人之下,在其他皇子和臣子之上。 除此之外,还有册封大典当日的仪仗和鼓乐也要安排妥当,甚至连朝臣的站位都有讲究,虽然整个册命仪式流程甚是繁琐,但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免得自己出了纰漏,有什么失礼之处,被纠仪官弹劾,到时候罢官免职,重则性命不保。 在一片忙碌中,萧稷内侍监连奕二人在勤政殿内巡视,与忙得团团转的其他宫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萧稷的目光落在龙椅上旁边的御幄座上,心中禁不住一阵感慨,在自己统治大宁的第二十六年,天下终于迎来了一个新的皇太子。 “连奕,朕叫了你几十年的老东西,想不到转眼之间,朕自己也老了,这江山,迟早都要交到他们年轻人手中。”这一刻,萧稷的语气分明有一丝萧索和落寞。 连奕伺候萧稷多年,最善于察言观色,自然能够感觉得到皇上的伤感,他不会傻到顺着萧稷的意思说下去,反而笑着开解道:“皇上哪里的话,您如今还是正当壮年,册立太子只是问了稳定朝局,安天下臣民之心罢了。” “就你这个老东西会说话!”经过连奕的一番开解,萧稷心情确实好上了不少,不过他随即摇摇头道,“朕既然决定正式册立玠儿为太子,就绝不会学先皇,朕会赐予玠儿‘监国’之权,除了调动兵马和粮草之外,其他朝政他都可自决之。” 连奕面上陪着笑,心中却是暗暗一惊,他虽然是宦官,却已清楚太子监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上要彻底放权给太子,从某些角度来说,太子已经与帝王无异。 不过他也能理解萧稷的用意,当年太宗皇帝萧煊在位时,太子萧秋因为拉拢朝臣和禁军将领被废,而后在王家为首的世家大族支持下,太宗皇帝被迫立了萧稷为太子,可因为废太子萧秋的前车之鉴,萧煊对萧稷这个新太子是处处提防,不仅不下放给他一点权力,还处处打压他,以致于萧稷这个太子完全是有名无实,当得很是窝囊。 推己及人,如今轮到萧稷自己册立太子,他自己不希望自己当年的悲剧在萧玠身上重演,他选择赐予萧玠“监国”之权,参与朝政,协助自己处理政事,而不是如当年的自己一般只能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储君。 不过连奕由此也可以看出,皇上对于齐王萧玠的信任和重视可见一斑,但愿齐王殿下不要辜负皇上一番苦心呀。 连奕又不由想到了自己,当初皇上还在齐王和秦王之间摇摆不定时,自己可是毫不犹豫押注在了齐王身上,虽然没有公开向齐王示好,可是暗地里却没少帮齐王的忙,他相信自己的付出在将来的某一天终究会获得回报。 连奕又想到了秦王萧璜,不知道当他得知齐王萧玠被册立为太子,会作何反应,没办法,皇位只有一个,既生璜,何生玠,秦王殿下固然优秀,可是比起齐王殿下,终究还是逊色了一些。 …… 对于很多人而言,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依照册封大典的流程,昧出前二刻,宫官应从者俱服其服,即在天亮之前的两刻钟内,萧玠和负责大典一系列的仪仗队官员要换好自己的礼服。 卧房内,苏瑶正在为萧玠穿戴衮冕九章,虽然王府中的丫鬟并不少,苏瑶身为王妃并不需要为萧玠更衣,但在如此重要的时刻,苏瑶怎么会放心其他人,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比较安心。 这身衮冕九章就是两年前萧稷赐给萧玠的那一套,此后就一直被萧玠收藏于府中,从不敢轻易示人,今天也算终于有机会穿到萧玠身上。 萧玠看着神色庄重的苏瑶,忍不住调笑道:“你感觉如何呀,太子妃?” 眼看都到了这时候,萧玠还有心情跟自己开玩笑,苏瑶不由白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幽怨,似乎是在反问他,有见过自己这样亲自动手给人更衣的太子妃吗? 好不容易将萧玠一身繁琐的衮冕九章全部穿戴整齐,苏瑶仰头看着萧玠,目光却有些复杂。 萧玠注意到了苏瑶的异样,当即收起脸上的笑意,目光也变得异常温柔,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苏瑶定定看着萧玠,咬了一下嘴唇,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夫君,如果有一天我年老色衰了,你会抛弃我吗?” 萧玠这才知道苏瑶心中的担忧,便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你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会抛弃你呢?” 苏瑶伸出双手搂住萧玠的腰,将脸深深埋入萧玠胸口,幽幽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已经被正式册立为太子,迟早有一天会登基为帝,而我一旦成为皇后,后宫不知会有多少女人盯着我,等我年老色衰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你会为了其他女人抛弃我……” 萧玠伸出一股手指轻轻挡住苏瑶的嘴,不给她继续说下去。 苏瑶仰头不解看着萧玠,萧玠却对她温柔一笑,随后轻声道:“终我一生,决不负卿!” 泪水瞬间模糊了苏瑶的双眼,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慌忙离开萧玠的怀抱,而后擦干眼泪,帮萧玠整理了一下被自己弄乱的衣服,这才说道:“时候不早了,官员都在外面候着,你也该出去了。” 萧玠点点头,随后轻轻握住苏瑶的手,柔声说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第400章 册封大典 “吉时已到,出发!” 齐王府大门外,随着执事官的一声高亢而悠长的唱和,萧玠和仪仗队的官员随从纷纷翻身上马,队伍浩浩荡荡朝着长宁宫进发。 依照礼制,萧玠这个准太子为表谦逊,是不能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而是由三师乘车引导,三少随其后。(三师即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三少即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都是负责太子教育的东宫属官。) 与此同时,长宁宫外,随着宫中侍卫一声高亢的大喊,百官身着礼服,依照各自品级高低列队依次步入宫门,径直走到勤政殿外。 群臣毕至,乃是大宁王朝的最高礼仪,也体现了册命皇太子的重要性。 此时,侍中赵籍离开队列,开始主持仪式,引导百官进入勤政殿,对照自己的官位各自落座就位。 这原本应该是身为百官之长的丞相的工作,可自从王崇辞官归隐之后,相位一直空缺至今,而侍中身为门下省的长官,掌出纳帝命,相礼仪,自然而然担任起了主持册封大典的职责。 不多时,萧玠也在执事官的指引下,进入了勤政殿,百官一见到萧玠,立即纷纷起身施礼,以示对萧玠这位新储君的尊重。 萧玠也一一还礼,以示自己这个新储君的礼贤下士。 双方见过礼之后,萧玠和群臣却都不能坐下,而是要站立着恭候天子的驾临。 没过多久,勤政殿外一阵喧闹,天子仪仗队护卫着天子的车驾出现在殿下,身着衮冕十二章的天子萧稷被礼仪官扶下车驾,缓缓步入勤政殿内。 萧稷一进入大殿内,刹那间钟鼓齐鸣,天子就在鼓乐声中缓步走上自己的龙椅,在萧玠和殿中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落座。 就在天子坐上龙椅的瞬间,鼓乐之声便戛然而止,整个勤政殿变得异常安静,册封大典也在这一刻正式开始。 随着礼仪官高喊一声“拜”,萧玠面向萧稷,行跪拜之礼。 礼仪官又高喊一声“再拜”,萧玠率领群臣,一起向萧稷行跪拜之礼。 随后,中书令顾允出列,手持册案站在萧玠的东北方位,而中书侍郎谢钺也随之出列,手持玺绶站在中书令顾允的对面。 顾允低头查验册案,确认无误之后,高声启奏天子萧稷,口称“有制”。 萧玠上前几步,从中书令顾允手中接过册案,又从中书侍郎谢钺手中接过玺绶,而后三人各自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萧玠此时意外注意到顾允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毕竟说起来,当初若非萧玠坚持处死周骏,这个中书令的位置也落不到他顾允身上。 此时,仪仗官再次高喊一声“三拜”,萧玠先向萧稷行了跪拜之礼,而后大臣又向萧稷再行跪拜之礼。 此时,鼓乐声再起,中书舍人尹和手捧册命诏书进入大殿,尚书令韦哲出列,从中书舍人手中拿过册命诏书,当着群臣的面缓缓展开,大声代天子宣读册命诏书。 “诏曰:建立储嗣,崇严国本,所以承祧守器,所以继文统业。齐王萧玠,器质冲远,风猷昭茂,宏图夙着,美业日隆,天意所属,兹恪遵初昭,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诏书宣读完毕,萧玠上前从尚书令韦哲手中接过诏书,韦哲深深看了一眼萧玠,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萧玠终究还是成了大宁的太子,不知道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今后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 不过不管韦哲心中如何感慨,萧玠拿过诏书之后,再次对萧稷行跪拜之礼,此时鼓乐声再起,大殿中的册封之礼至此完成,意味着萧玠正式成为大宁王朝的太子。 不过整个册封大典还未结束,萧玠在钟鼓声中退出勤政殿,而后在椒房宫女官的指引下,前往椒房宫拜谒孙皇后。 女官只是将萧玠引导到椒房宫的宫门外,早早等候在宫门外的司宾此时上前,领着萧玠一个人前往椒房宫的正殿,而萧玠带来的随从只能站在宫门外等候。 孙皇后身着皇后冠服,端坐在正位上,接受了萧玠萧玠的跪拜之礼,只是目光却没有多少威严,反而充满了慈爱之色,心中也是一阵激动和感慨。 她虽然将萧玠过继到自己名下,可在萧玠夺嫡的过程中,自己这个母后却没有帮上什么忙,如今眼看着他凭自己的本事成为了大宁的储君,心中如何不欣慰。 萧玠看着眼前的孙皇后,心中也是一阵感激,若不是她的宽宏大量,不仅宽恕了王贵妃对她犯下的罪孽,还将自己过继到名下,自己也许很难有机会问鼎如今的东宫之位。 拜谒完孙皇后离开椒房宫之后,又有宗正寺的官员来指引萧玠前往太庙拜谒,将册立太子一事正式祭告给大宁的列祖列宗。 而按照大宁的祖制,但凡是祭拜太庙,京城之中只要是皇族血脉,不论身份高低,一律要前往太庙参加祭祀。 因此当萧玠来到太庙之时,太庙前面的广场已经有上百名皇族成员等候多时,他们一看到萧玠,不少人脸上不自觉露出艳羡之色。 虽然大家同为皇族,明明体内流的都是相同的血脉,可皇位只有一个,如今花落萧玠身上,他们如何不羡慕。 在宗正卿萧煜的主持下,萧玠和一干皇族完成了一系列繁琐而复杂的祭祀活动,而后重新回到勤政殿,正式接受群臣的朝贺,至此,整个册封大典最终落下帷幕。 因为萧玠今天才正式被册立为太子,还没有搬入东宫,因此当萧玠离开长宁宫之后,还是返回自己原来的齐王府。 只是在回府的路上,沉默很久的系统突然疯狂他。 “恭喜宿主,正式被册立为太子,萧璜夺嫡失败,失去最后的天命值,彻底失去天命之子的身份,沦为一个普通人,各项属性减少5。” “另外,萧璜一共被夺取天命值,永久失去天命buff‘无限生命’,萧璜不再拥有不死之身。” “恭喜宿主获得一项全新的反派buff‘寿终正寝’,除了老死,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宿主的性命。” 萧玠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天命之子,终究还是坠落凡尘了。 (说真的,查资料比编剧情累多了,不管怎么说,终于四百章了,小说也到了尾声,预计还有十万字左右完结,再次感谢每一位朋友的支持。) 第401章 誓死追随 大宁太子新立,自然要将册命诏书誊抄下发到诸州郡县,昭告天下,因而消息很快传到了凉州。 朝廷的使者一走,萧璜就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中闭门不出,谁也不见,滴水不喝,粒米不进。 他一个人静静坐在书案前,面无表情,仿佛如老僧入定一般,但心中却不知是何等的波涛汹涌。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悲哀与怨恨。 他悲哀的是自己,为了相士的一句“天命所归”,他舍弃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连自己视之为父的福伯和相依为命的母妃也为了成就自己而选择牺牲掉自己,可最后到头来却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父皇最终还是选择立萧玠为大宁的太子。 这一刻,他心中甚至有一丝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跟苏瑶一起私奔,这样一来他也不会失去苏瑶,福伯和母妃也不会死…… 一想到苏瑶、福伯和母妃,萧璜心中瞬间涌起对萧玠无尽的恨意,若不是萧玠横刀夺爱,自己怎么会失去苏瑶;若不是萧玠设局陷害,福伯和母妃又怎么会死! 他更恨父皇的偏心和不公,他不明白不管是论才能还是论功绩,自己到底有哪一点不如萧玠,为何父皇偏偏要选择萧玠而不是选择自己。 既然父皇从来不打算立自己为太子,又为何一次次给自己入主东宫的希望,难道就因为自己是宫女所出吗?难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吗? “砰!” 萧璜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怨气,一拳重重砸在面前的书案上,竟硬生生将眼前的书案砸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痕。 萧璜内心却是更加暴怒,他以前可是能够一掌将书案拍得四分五裂的,可自从明明没有受过什么重伤,不知道为何力气却是大不如前,连一张书案自己都奈何不得。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传来副将王升的声音,语气中满是迟疑和关切。 萧璜暗暗叹了口气,如今萧玠入主东宫,想要去攀附他的人如过江之鲫,也就只剩下自己这几个老部下对自己不离不弃了。 “进来。” 得到了萧璜的准许,王升这才敢推门而入,他看着萧璜,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没事。” 萧璜知道王升一定是在门外听到了什么动静,不过他也不想在自己部将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只是点点头,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书房光线太暗,不相信打到书案罢了。” 王升看着书案上那一道长长的裂缝,一时之间沉默了,虽然他猜到一些什么,可却是万万不能说破的。 眼看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和压抑,萧璜也只能换个话题问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王升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大都督府派人过来了,说是王大都督有要事请殿下去他府上一趟。” 说到此处,王升不由有些紧张看了一眼萧璜,他知道王澄派人叫萧璜去自己府上必然是为了萧玠入主东宫之事,他身为萧璜心腹亲信,如何不清楚此事对于萧璜而言是何等沉重的打击,否则萧璜也不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中闭门不出。 也许是因为经过刚才的一阵发泄,萧璜心中的怨气已经平复了不少,听完王升的话他脸上神色并没有起一丝波澜,只是点点头,不动声色道:“我知道了,你派人去回话,告诉王大都督,我晚些时候过去。” “殿下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看萧璜如此淡然,王升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随后领命就要离开书房。 “等一下!” 不知为何,萧璜却突然叫住王升,脸色肃穆,目光深沉,似乎下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 面对一脸困惑不解的王升,萧璜却没有马上解释,而是直接起身离开书案,上前关好房门,这才看着王升,缓缓说道:“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帮我办。” 王升见萧璜如此举动,知道他必然是要交待自己什么重要的事,不由心中一凛,正色道:“请殿下只管吩咐,属下一定办到。” 萧璜凑到王升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王升脸上的神色却逐渐变得惊疑和不安。 “记住,此事事关重大,你一定要挑选一些信得过的人去办,绝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免得打草惊蛇。” 交待完王升,萧璜不忘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特意再次强调一遍。 王升却是一脸的迟疑和不安,迟迟没有作出回应。 萧璜见状不由面色一沉,但他却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若是你觉得难办就算了,我可以另外找其他人去做。” 王升“扑通”一声跪倒在萧璜面前,声泪俱下道:“苍天可鉴,我王升对殿下忠心耿耿,早就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了殿下,从不敢有二心,只是此事太过凶险,属下担心稍有差池,就会连累到殿下,到时候反而会害了殿下。” 听王升这么一说,萧璜面色稍霁,扶起王升,随后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此事何等凶险,只是事到如今,萧玠已经入主东宫,除了兵行险着,你看我还有得选吗?” 王升听出了萧璜话里的无奈,也不再迟疑,重重一点头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若是真有什么闪失,属下一力承担,绝不会牵连到殿下的。” 言罢,王升对萧璜一抱拳,转身拉开书房门就要离去。 “王升,你有后悔过追随我吗?” 萧璜看着王升毅然决然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王升脚步不由一滞,但他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萧璜,语气满是决绝:“大丈夫在世,既然得遇明主,自当誓死追随,又怎能相负。” 说完,王升头也不回离开了书房,似乎怕是晚一刻自己就会落泪。 萧璜心中也禁不住涌起一阵感动,随后却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自己,真的算得上是一个明主吗?真的值得别人誓死追随吗? 第402章 意外来客 姑臧城外的凉州军大营内,扬威将军李锦正一如往常那般在军营中巡视,只是目光有些飘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当年凉州将军向狄胡走私盐铁一案轰动一时,五位涉事将领进京受审,最终的结果是亲兵校尉王图因私藏甲胄遭朝廷凌迟处死,奋威将军张奎和折冲校尉许立离奇死于大理寺大狱中,只有他和扬武将军徐光因为证据不足,得以活着返回凉州。 王澄虽然念他们在狱中没有供出自己,对他们多加安抚,不过他们两个却因为这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黑历史,彻底失去了升迁的机会,两年多时间过去了,官职上还是原地踏步。 不过好在他们二人经过洛阳受审一事,心态上似乎豁达了不少,用他们的话来说,既然能够侥幸从大理寺大牢捡回一条命,能够活着就不错了,至于能不能升官发财看开了就好。 虽然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看淡红尘的模样,但只有他们二人心中清楚,他们已经背叛了王澄,暗中投靠了萧玠和朝廷,他们今后的生死富贵全都系于萧玠一人身上。 李锦也得知了萧玠正式被皇上册立为太子的消息,虽然明面上对此漠不关心,但实际上内心深处却是心花怒放,感觉自己荣华富贵在望。 虽说当年为了保住一条性命,不得已亲自手刃了与自己交情不浅的张奎和许立,不过既然已经背叛了王澄,只能跟着萧玠一条路走到黑了,可没想到转眼间萧玠就成了大宁的太子,自己和徐光若是帮他铲除了拥兵自重的王澄,岂不是大功一件,将来荣华富贵怎么会少得了他们两个呢? 一想到此处,李锦心中就不由一阵窃喜,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继续去巡视军营。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飞奔而至,见过礼后道:“将军,你的府上派人来到营外,说是有事要见将军。” 李锦闻言不由微微一怔,他的妻儿家小都在洛阳,姑臧城中的府邸只有自己和几个家仆丫鬟,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在自己当值的时候来找自己。 不过他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随士兵前往营门的方向,果然远远看到自己的管家老方正一脸焦急在营门外等待自己,一直探头探脑往营内看,见到自己那一刻是满脸欣喜,慌忙迎上前,大声道:“将军,你快回府一趟,青州老家那边的亲戚来了。” 李锦闻言心中不由剧烈一震,不过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笑道:“我说是什么急事呢,原来是府里来亲戚了,我马上回去就是了。” 随后,李锦麻烦其他当值的将领帮自己巡视军营,而后立即打马匆匆往家中赶去,当然也没忘了派自己心腹亲信去请今日没有当值不在营中的好友徐光去他府上一趟,理由是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他的亲友就是徐光的亲友,理应作陪。 他相信徐光知道青州来的人是什么意思。 当李锦赶回自己府上时,正巧看到徐光也刚好到大门外,两人不经意间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有说有笑一道进入府内。 进门没走几步,眼看身后没有下人跟上来,徐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压低声音道:“你说齐王为何要突然派人来找我们?” 可这也是李锦大为不解的地方,因为虽说当初他们在狱中被迫效忠萧玠,可此后萧玠却从未对他们发号施令,只有麒麟卫那边时不时派人过来跟他们接头,取走一些关于王澄和凉州军的情报。 不过这也让他们二人的压力和风险减轻了不少,至少到现在为止,王澄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是想不到现在萧玠居然会直接派人来见他们,自然让他们二人感觉大为不解。 李锦略一沉吟,而后压低声音道:“他现在不是齐王了,而是太子,也许他是想尽快铲除王澄,好坐稳他的太子之位。” 徐光细细一想,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但又感觉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最后无奈低声道:“罢了,我们在这里多想也没有用,不如一起去见见来人,到时候自然见分晓。” 李锦深以为然,随后点点头,和徐光快步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由于李锦事先有吩咐,府中的家仆和丫鬟没有一个敢靠近后院,因而当李锦和徐光赶到后院时,后院只有孤零零背对他们的身影,负手而立,看不清楚样貌。 李锦和徐光对视一眼,而后试探着问道:“阁下就是青州来的人?” “不错!” 来人没有回头,只是继续背对着他们说话。 徐光总感觉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不由说道:“既然如此,阁下何不转过身来,大家坦诚相见呢?” “好!” 对方没有拒绝,只是冷笑一声,随后缓缓转过身子。 待看清此人的相貌,李锦和徐光不由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喊道: “王升!” …… 王澄在大都督府等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时分,他的女婿萧璜才姗姗来迟。 王澄对此是深感不满,若不是当初萧璜跟他女儿不清不楚,他们王家也不会为了支持他,不惜跟萧玠决裂,甚至牺牲掉了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王贵妃…… 可最终的结果呢,他和王家不惜血本去支持萧璜,可最后萧璜还是没有争过萧玠,让他们的付出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正是因为心中的不满,王澄听说萧璜将自己锁在书房不吃不喝,并没有上门去开导劝解自己女婿,反而派人上门要萧璜自己来大都督府见他。 如今看萧璜居然还拖到大晚上才过来,心中自然是更加的不悦,语气也有些不善:“为何这么晚才过来?” 萧璜脸上并没有多少歉意,反而淡淡一笑道:“岳父大人莫怪,我因为要给岳父大人准备登门的礼物,因而耽误了一些时间。” 听到萧璜这么说,王澄脸上的不悦之色并没有丝毫减轻,只是眉头一皱,道:“我找你来自然是有急事,至于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就不必搞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了。” 萧璜脸上依旧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这份礼物不一般,我相信岳父大人一定会感兴趣的。” 说罢,萧璜给身后的王升使了个眼色,王升捧着一个盒子站到了王澄面前。 王澄满脸狐疑看了萧璜一眼,见萧璜用眼神示意自己打开面前的盒子,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盒子…… 待一看清里面的东西,饶是王澄早有准备,还是禁不住大吃一惊,险些站不住…… 盒子里面装的赫然就是扬威将军李锦和扬武将军徐光两人的人头。 第403章 退无可退 “萧璜,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无故杀害我的部将!” 王澄是又惊又怒,面色阴鸷得可怕,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萧璜,厉声怒骂道。 “你的部将?”萧璜闻言反而是冷冷一笑,随后从袖中取出几封信函,递向王澄,目光充满戏谑,“岳父大人不妨好好看看这些信件,就知道李锦和徐光到底是在向谁效忠了。” 王澄此刻以从最初的惊疑中渐渐冷静下来,在他的印象里,萧璜和李锦徐光二人素来没有什么交集,自然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可现在萧璜居然直接杀了他们,还堂而皇之将他们的首级带来见自己,必然是事出有因,也许答案就在这些信件上。 想到此处,王澄阴沉着脸从萧璜手中拿过信件,随意拆开其中一封,只是略略扫一眼,顿时神色大变,又拆开一封,神色越发难看…… 这些居然无一例外都是麒麟卫与李锦徐光二人暗中来往的信件,上面内容写得清清楚楚,李锦和徐光二人早已经被策反,奉命潜伏在凉州军中,为麒麟卫收集王澄和凉州军的情报。 “这些信件你是从何得来?”王澄是越看越怒,直接将手中的信件撕个粉碎,而后目光狠狠盯着萧璜,鼻孔不住喘着粗气,怒气冲冲质问道,“老夫乃是堂堂的凉州大都督,麒麟卫怎么敢策反老夫的部将,对老夫图谋不轨。” 面对怒不可遏的王澄,萧璜依旧是一脸平静,淡淡一笑道:“这些信函自然是从李锦和徐光的书房中找到的,若是岳父大人现在派人继续去搜查,说不定还能搜到更多,只是……” 说到此处,萧璜的语气满是玩味:“岳父大人不会真的以为一个小小的麒麟卫指挥使张初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策反岳父大人你的部将,从而对你不利。” 王澄如何猜不到此事绝不是麒麟卫在自作主张,只是现在他还不想跟朝廷彻底撕破脸皮,因此没有点破此事,但眼见萧璜说话如此阴阳怪气,心中也不由涌起一阵怒火,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璜看得出王澄已经动怒,但他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继续冷笑道:“岳父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当初他们五个人一起进京受审,最后死了三个,只有他们两个活着回到了凉州……现在想想,必然是他们当时就已经背叛了岳父大人你,才得以保住了一条性命……岳父大人不妨再想想,他们犯下了如此重罪,天下间除了我父皇,还有谁能够饶他们一条命,准许他们将功折罪,为朝廷效命。” 萧璜的话不可谓不犀利,一下子戳中了王澄的痛处。 当初他得知张奎和许立在大理寺大狱中畏罪自杀,而李锦和徐光却活下来的时候,他也怀疑过是不是他们二人背叛了自己才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当时李锦和徐光是一身伤痕累累,一看就像是遭受过严刑拷打的模样,若是自己表现出对他们二人的不信任,只怕会寒了其他人的心。 因此王澄只是派人暗中监视了李锦和徐光一段时间,一直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又加上之后朝廷也没有继续追究他的罪责,也就渐渐放下戒备,不再怀疑他们二人。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锦和徐光居然潜伏的如此之深,若不是萧璜今日告知他,他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只是一想到皇上和朝廷居然一直在处心积虑对付他,王澄心中禁不住升起一阵寒意,虽然现在李锦和徐光已经死了,可他心中却丝毫没有一丝解恨,反而有一丝深深的忧惧,这下他该如何向朝廷交代,毕竟不管怎么说,他们二人都是凉州军的将领,自己纵使是凉州大都督也没有擅自处死他们的权力。 “即使他们真的背叛了我,你也应该先来找我商量一下,而不是自作主张杀了他们……等等,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们背叛了我投靠朝廷的。”王澄惊怒之间,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死死盯着萧璜,冷声问道。 萧璜没有直接回答王澄的问题,只是看一旁的王升,王升心领神会,随后主动承认道:“是我无意中看到李锦跟来历不明的可疑之人来往,顺藤摸瓜查到的。” 听王升说得如此言之凿凿,王澄不由信了几分,不过而后又冷哼一声,大为不满道:“即使如此,你们也不能擅自杀了他们,事到如今,你要如何跟朝廷交代。” “我的好岳父,你可真是我们大宁朝的忠臣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给朝廷一个交代。”萧璜冷冷一笑,目光充满戏谑和嘲讽,“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审理的此案,是萧玠,因此策反李锦和徐光对付你肯定是他的主意,现在他成了我大宁的太子,手握监国大权,也该是时候收网了,若我今日不杀李锦和徐光,恐怕不出几日,你就要死在他们二人手中了。” 虽然萧璜话说得有些难听,可王澄却知道他说得不无道理,只是他心中还有自己的顾虑:“话虽如此,可事情并未恶化到那一步,一切本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是你现在杀了李锦和徐光,岂不是要跟皇上撕破脸皮,公然与朝廷为敌吗?” “既然知道他们两个心怀不轨,就不能留着性命,免得夜长梦多。”萧璜面沉如水,目光阴冷,“至于岳父大人担心朝廷问罪之事,凉州天高皇帝远,消息不通,我们只需要对外宣称有羌人作乱,李锦和徐光率兵前去平叛了,过段时间再上奏朝廷说他们不幸战死沙场即可” “只怕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王澄依旧是一脸忧心忡忡,毕竟李锦和徐光都是暗中投靠朝廷的人,现在他们两个人同时离奇战死沙场,朝廷很难不怀疑,只怕到时候派麒麟卫一查就大大不妙了。 而且王澄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李锦和徐光只是背叛自己投靠朝廷,并没有对萧璜有任何不利,可萧璜却是毫不犹豫一刀杀了他们,他可不会相信萧璜是出于什么翁婿情深,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图谋。 果不其然,萧璜似乎一眼看透了王澄的心思,淡淡一笑道:“瞒得住一时就可以了,这个时间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王澄心中惊疑万分,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萧璜冷冷一笑,一字一句道:“岳父大人,你们王家与萧玠有杀母之仇,而我与萧玠有夺嫡之争,只要他将来登基为帝,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王家和我的,既然如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奋力一搏!” “什么!你要反叛朝廷,公然造反?”王澄哪里还不听懂萧璜的意思,心中不由惊怒万分,“你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吗,到时候我们一个都活不成!” “若是不先下手为强,你以为萧玠会放过你们吗?你们王家上下会活得成吗?”萧璜冷冷一笑,目光透着决绝,“或许都不用等到萧玠登基那一天,光是擅自杀害大将这件事,我们就逃不过朝廷的问罪。” 王澄一时无言以对,只是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自己女婿,这一刻他竟感觉他变得十分陌生。 他心中也终于明白,原来萧璜好心帮他杀掉叛变的李锦和徐光,竟然是为了拖他下水。 只是事到如今,他似乎真的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面对自己岳父的突然沉默,萧璜嘴角却突然勾过一丝玩味:“岳父大人只管放心,我们不是反叛朝廷,只是萧玠毒害父皇,我们凉州军进京勤王,为父皇报仇罢了。” 第404章 莫名来客 自从正式被册立为太子,整个齐王府上下的人都搬到东宫。 在大宁,东宫不仅仅是一处宫殿,还是一套独立于朝廷官僚体系之外的小朝廷,东宫的官员配置完全仿照朝廷的制度,还拥有一支类似于皇帝禁军的私人卫队“太子诸率”。 官员上奏朝廷的每一份奏折,翰林院都会派人抄录一份送到东宫供萧玠和东宫官员阅览,好使东宫上下随时能够知晓朝中大小事务。 之前萧玠顶着一个青州大都督的虚衔,不管大小朝会都是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可现在做了太子自然就不能再这么散漫了,三天一小朝,五天一大朝他是朝朝都不能缺席。 而且在朝会上,萧玠也没办法再当个看客了,因为每当有大臣奏事,萧稷都未置可否,而是直接问一旁的萧玠一句“太子以为此事刚当如何处置?” 不过好在萧玠也不是吃素的,每次都能提出让父皇和满朝文武心悦诚服的方案。 除了朝政上的事,萧玠还得关心吴疾编练新兵之事,毕竟不管是萧璜和赫连涛,他们都拥有最精锐的骑兵,若是不尽快编练出一支足以跟他们抗衡的新军,将来是要吃大亏。 只是不管是萧璜的西凉铁骑还是赫连涛的狄胡骑兵,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百战精锐,即使吴疾再天纵奇才,短时间内也很难训练出同等战斗力的骑兵。 正因如此,萧玠不惜重金大肆招募天下能工巧匠,目的就是可以研制出各种能够克敌制胜的新式武器,身为一个来自后世的穿越者,他实在太清楚一些划时代的武器对于战场胜负的重要性了。 因为每天要到处奔波劳碌,萧玠跟家人相聚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可是没办法,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既然选择了夺嫡这条路,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日天色渐晚,萧玠才从洛阳城外的新军大营回到东宫,可他一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东宫大门外停有一辆马车,不由微微一怔,因为自从自己做了这个太子,每日前来东宫登门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可东宫的属官大多都会替自己推掉,毕竟若是太子与朝臣交往,哪怕父皇那边不多想,传出去也会引起其他大臣非议。 可现在天色这么晚了,居然还有马车堂而皇之停在东宫门口,萧玠自然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客人,连东宫的属官都推不掉。 只是这辆马车虽然没有任何标识,可萧玠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 但他也没有多想,转身就进了大门,却看到陶晗正在宫门内来回踱步等着自己,一见到他人,立即上前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呀?” 萧玠看她如此模样,心中不由猜到了几分,又看了一眼门外的马车,笑问道:“是不是家里来客人了?” 陶晗点点头,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似笑非笑道:“你猜猜是谁来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到底是谁来了。”萧玠不住摇摇头,他实在猜不到来客是谁,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客人的身份一定很特别。 陶晗白了萧玠一眼,没好气道:“是你青梅竹马的好表妹来了。” “你再说一次,是谁来了?”萧玠微微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不由再次问道。 “唉,你这人,真是的!”陶晗幽幽叹了口气,无奈道,“是你的表妹、王家的大小姐、秦王的正妃王妤来了,这么说够清楚了。” 萧玠总算明白为什么东宫的属官没有替他推掉了,毕竟王妤的身份有些特别,也只能苏瑶出面接待了,而以苏瑶的性子,是断然不会随意逐客的。 萧玠很快从短暂的错愕中回过神来,却是眉头一皱,语气有些冷漠道:“她来东宫做什么?” 虽然说他自己跟王妤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因为她在原书中对原身做的那些事,确实没办法对她有好感。 陶晗也看出了萧玠的不悦,也收起了继续开玩笑的心思,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人已经在贵客房等你大半天了,大姐正在陪她说话呢。” 迟疑了片刻,陶晗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不要去见她?” 萧玠摇摇头,沉声道:“我不想见她。” “为什么?”陶晗有些错愕,她多少也从管家老胡身上听过一些关于王妤的事,知道她跟萧玠是青梅竹马,萧玠小时候经常说将来要娶王妤为妻,而王家和王贵妃也私下默认了此事,只是自从萧玠娶了苏瑶,王妤嫁给萧璜之后,他们二人之间再没什么往来,陶晗还以为他们之间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余情未了,却没想到萧玠决绝到都不愿意见王妤一面。 不过陶晗很快想到了什么,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是因为母妃的事吗?” 萧玠没有否认,只是淡淡说道:“自从我母妃死后,她跟我就没有往来了,如今她突然来找我,想来不是为了王家的事就是为了萧璜的事,我又有什么见她的必要呢?” 陶晗明白萧玠的意思,随后点点头道:“我知道,我这就去贵客房跟大姐说一声。” 萧玠点点头,随后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今天他在外面忙活了一整天,书房哪里还不知道堆积了多少案牍等着他来处理。 只是萧玠刚回到书房没多久,苏瑶就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参茶笑盈盈走进书房,萧玠便放下手头的事情,淡淡问了一句:“她走了?” 苏瑶将参茶放在萧玠面前的案几上,摇摇头笑道:“你都不愿意见人家,她不告辞还能怎么样?” 萧玠捧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随后不经意问道:“她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苏瑶继续摇摇头,有些无奈道:“你呀!明明就想知道人家的来意,却连都不肯去见上一面。” 萧玠也摇摇头:“我与王家有杀母之仇,萧璜又是我的对手,她的身份太尴尬了,我还是不见她好一点。” 见萧玠话说到这份上,苏瑶也不好再劝,只好说道:“我也问过她的来意,可她不肯说,我问她有没有什么话需要让我转告给你她也说没有……只不过……” 说到此处,苏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萧玠,而后继续说道:“只不过她给你留了一封信,说你看过之后,自然会明白她的来意。” 萧玠有些狐疑接过信封,直接当着苏瑶的面打开,拿出来一看,只一眼,瞬间神色大变。 看夫君如此模样,苏瑶也有些奇怪,凑上去一看,俏脸也是顿时为之色变。 因为萧玠手中的信纸上赫然就是王贵妃的画像…… 第405章 低声下气 “统子,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不容易将苏瑶劝回房休息,萧玠立即召唤出系统,只是语气多少有些冰冷。 他知道王家既然特意派王妤上门给他送一幅王贵妃的画像,肯定不是为了跟他叙什么亲情,而是另有所图,很有可能现在王贵妃就在他们手中。 想想自己也确实该生气,为了救回王贵妃一命,他当时不惜清空了自己的天命值,结果到头来人是救活了,可没想到竟然落在了王家手里,还很有可能会成为王崇要挟自己的筹码。 当初复活王贵妃之后,萧玠也知道若是被人发现她还未死,不仅她自己在劫难逃,还会连累到自己,因此萧玠暗中派过不少人去寻找1出来了她的下落,可却都了无音讯,仿佛她真的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但想不到人竟然在王家手中,王崇玩的好一手灯下黑! 系统似乎也感受到了萧玠的怒气,语气中分明带着一丝讨好:“宿主,你听我给我解释!” 萧玠还是一脸余怒未消的样子:“请开始你的解释!” 系统似乎叹了一口气:“宿主,我虽然可以更改剧情让王贵妃死而复生,但剧情必须得改得合情合理,不能太离谱是不是……” “废话少说,你直接告诉我,你到底将剧情改成什么样了?” “很简单,王贵妃喝的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而是王家偷偷派人调换的假死药,这种药可以让人呼吸全无,心跳停止,宛如死去一般,药效能够维持三天……当初王贵妃一服毒,皇上心中有怨气,立即将王贵妃匆匆下葬,王家当夜就派人去盗走了她的‘尸身’,并将死而复生的王贵妃藏匿起来。” 萧玠瞬间想通想通了一切,他知道王贵妃没有死,但是王家并不知道他知道王贵妃没死,王崇之所以派王妤来给他送王贵妃的画像,目的就是为了激怒他。 他猜测在王家的设想中,一旦他暴怒之下上门跟王家理论,王家就可以顺势告诉他王贵妃没死的消息,从而利用王贵妃来跟他谈条件。 “宿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系统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生怕自己喘气都是错的。 此时萧玠人也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手中王贵妃的画像,目光渐渐变得深沉,冷冷一笑道:“既然王崇这么想见我,那我就去见见他又何妨!” …… 翌日一大早,天刚微微亮,王府大门内就站满了上百号人,他们都是琅琊王氏的重要成员,这么多人齐刷刷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恭候萧玠的到来,以示对萧玠这个太子的尊重。 这是家主王崇的意思,可还是有不少族人心中有些不忿,在他们看来,若不是萧玠一再设计对付他们王家,家主也不至于会丢掉相位,整个王家也不会出因此一落千丈,从天下第一豪门沦为大宁的一个次等世家。 王崇如何不清楚族人心中的想法,他比谁都恨萧玠这个让他们王家没落的罪魁祸首,只是他补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因此只能强令族人必须听从他的命令行事,否则一律革除族籍,逐出王家。 只是眼看众人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萧玠却始终没有出现,大家本就心中不满,渐渐就变得有些躁动起来,只是一看到家主凌厉的眼神,一个个立即就不敢放肆了。 王崇虽然强行压下了族人的不满,但其实他自己心中也不敢百分百确信萧玠一定会来,但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继续等下去。 好在不多时,大门外一阵喧嚣,一辆马车缓缓停在王府大门外。 尽管已经两年多没有往来,但是王崇还是一眼认出这是萧玠的车驾,心中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萧玠愿意来见他,他就有机会说服他。 萧玠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王府”二字,又看看门内呼啦啦站着一大片的王氏族人,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王崇不敢怠慢,亲自率领一众族人迎出大门,一齐对萧玠行了一个大礼,齐声道:“参见太子殿下。” 眼见王家摆出如此大的阵仗,萧玠面色却依旧淡然,只是摆摆手,淡淡道:“不必多礼。” 王家不少子弟脸上顿时露出了愤愤然之色,在他们看来,他们王家不管怎么说都是萧玠的母族,如今如此声势浩大恭迎他可谓是给足了萧玠排面,可他怎么敢如此轻慢王家。 不过身为家主的王崇却似乎没有看出萧玠的轻慢,没有显露出一丝怒意,反而满面春风迎上前,笑道:“殿下肯屈尊前来,当真是让敝府蓬荜生辉。” 面对王崇的曲意恭维,萧玠却不领情,反而语带讥讽道:“你们王家如此费尽心思请我来,我若是不来,岂不是王家主难堪?” 听萧玠说话如此夹枪带棒,王家众人面色更加不忿,但王崇只当萧玠心中有气,依旧没有显露出一丝怒意,反而笑道:“大门并非说话之地,殿下里面请。” 萧玠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径直朝府内走去,看得王家众人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这个萧玠当真是无理至极。 王崇并没有带萧玠去贵客房,反而带他去了书房,其他王氏族人都没有跟上来,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暗示,暗示他下面要跟萧玠说的内容很隐秘。 王府的丫鬟上了两杯热茶就退下了,临走前不忘关上门,只留下王崇和萧玠两人在书房内。 萧玠不经意间深吸一口气,注意到书房内已经没有龙涎香的香味,看来就得两年来一连串的打击,王家已经收敛了不少。 王崇看似在品茶,目光却一直流连在萧玠身上,心中禁不住一阵暗叹,更涌起一阵深深地懊恼,后悔当初不该强逼萧玠去纳王妤为侧妃以至于让他对王家心生怨恨,更后悔不该放弃萧玠去扶立萧璜……现在看来,萧玠才是那个让他们王家再保持一代人富贵的人。 只不过王崇自认为现在意识到这一点还为时不晚,他相信自己能够修复他们王家与萧玠的关系。 想到此处,王崇深深看了萧玠一眼,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殿下一直恨老夫,觉得是老夫害死了你的母妃。” 说到此处,王崇故意顿了顿,一直关注着萧玠的神色变化,可令他失望的是,萧玠却依旧是一脸面无表情,似乎王崇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一般。 王崇心中不由微微一怔,暗暗道现在萧玠的城府已经这么深了吗? 不过看萧玠一直没有接话的意思,王崇只好继续抛出一句自认为的惊天之语:“但其实,你的母妃根本没有死!” (又到了众筹剧情环节,你们觉得王崇应该跟萧玠提什么要求,萧玠又该不该放王家一码。) 第406章 不欢而散 之前王崇一直在不住猜测,当他说出王贵妃未死的消息时,萧玠会作何反应。 是暴怒? 或是激动? 还是不敢相信? 可他失望了,自始至终,萧玠都只是冷冷看着他,脸上神色没有一丝变化,让王崇完全猜不到他的心思。 萧玠一直一言不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王崇只好干笑两声:“殿下不信?” “信!我为什么不信!”萧玠冷冷一笑,“我早就看出我母妃的墓被人盗掘过,原来是你所为……你可真是她的好父亲,不仅逼得她服毒自尽,在她死后还不肯放过她!” 萧玠话说得难听,王崇只能叹口气道:“老夫知道殿下恨老夫,可请殿下相信老夫,你的母妃真的没有死,虎毒尚且不食子,老夫怎么会忍心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好一个虎毒尚且不食子!”萧玠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之间怒极反笑,“你陷害我母妃让她身败名裂,被逼得只能服毒自尽的时候,可有没有想过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为了扶持我的皇兄萧璜,一再阻止我入主东宫的时候,可有没有想过我还是你的亲外孙!” 眼见萧玠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丝毫不给自己留一丝情面,王崇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怒意,面色一沉,冷声道:“殿下现在口口声声将一切过错都推到老夫身上,可殿下扪心自问,难道殿下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若非当初殿下执意不愿意纳妤儿为侧妃,我们王家又岂会无奈之下只能转而去支持秦王……” “好一个无奈之下!”萧玠脸上依旧挂着冷笑,言辞越发不客气,“明明是王妤自己爬上萧璜的床,你们却转过头来怪我萧玠不愿意装聋作哑,忍气吞声。” 说到此处,萧玠语气分明带上了几分嘲讽:“既然你们王家选择支持我三皇兄,最好支持到底,至少还能让我佩服你们琅琊王氏的世家风骨,而不是朝三暮四,昨天支持我,今天支持秦王,明天又支持什么韩王,只会徒让世人耻笑。” 萧玠好一番冷嘲热讽,饶是王崇再能忍耐,脸上也不由青一阵白一阵,想发作一时又不知该如何驳斥。 良久,王崇总算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妤儿的事,确实是老夫当初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殿下的颜面,老夫在此向殿下赔个不是。” “事到如今,再跟我赔不是还有意义吗?”尽管王崇一再放低姿态,但萧玠却丝毫没有领情的意思。 王崇继续强压心头火气,苦口婆心劝道:“我知道过去殿下跟我们王家有很多不愉快,可现在既然殿下的母妃尚在人世,殿下与王家之间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老夫也希望殿下看在王家也是殿下母族的份上,可以跟王家共弃前嫌,不要再……” “好一个看在母族的份上共弃前嫌。”萧玠哈哈一笑,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的好外公,你是不是忘了,就因为你们王家为了阻止我成为太子,不惜逼死我的母妃……正是拜你们王家所赐,我现在是皇后之子,孙家才是我的母族。” 尽管心中已经感觉忍无可忍,王崇却还想再试着做最后的努力:“殿下,老夫承认我们王家过去确实有一些做得不对的地方,但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到了错误,因此希望可以跟殿下重归旧好。” 说到此处,王崇顿了顿,看了萧玠一眼,又继续说道:“老夫知道现在殿下成了太子,而王家大不如前,也许殿下看不上王家……可殿下是否想过,正因为殿下现在成了太子,有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殿下,又有多少地方需要殿下去打点,王家再不济,总能给殿下提供一些朝堂上和财力上的支持。” 萧玠静静听完王崇的话,而后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王家愿意如此支持我,不知道需要我如何去回报王家?” 王崇眼见萧玠态度终于有所松动,以为自己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总算是有了效果,心中不由一阵大喜,但面上还是故作镇定,不动声色道:“老夫已经年老,余生只想含饴弄孙,不想再参与朝堂纷争,更不敢奢求能够恢复相位,只希望殿下可以给我们王家子弟一些机会,让他们能够为朝廷效命。” 尽管王崇言语间甚是卑微,但萧玠心中却是冷笑不止,看着王崇,似笑非笑道:“那我的好舅舅王澄那边,王家打算如何安排?” 王崇心中猛然一震,但随后强定心神,干笑两声道:“你舅舅久在凉州,深谙兵事,自然继续愿意为大宁镇守一方……” “可他在凉州也待得太久了,如今凉州兵将上下只识他这个大都督,而不知有天子,他若是一直赖在凉州大都督这个位置上不动,你觉得不管是父皇还是我来坐这个皇位,晚上睡觉能够睡得安稳吗?”萧玠目光一寒,句句诛心。 王崇面色变得极不自然,但还是努力解释道:“殿下明察,我王家和我儿王澄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二心……” “既然忠心耿耿,就不该不听朝廷号令,拥兵自重!”萧玠冷笑一声,一针见血。 眼见自己的一忍再忍,换来的却是萧玠的咄咄逼人,王崇也终于怒了,冷冷说道:“此事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吗?殿下当真要对我们王家苦苦相逼吗?” 萧玠寸步不让:“到底是我对你们王家苦苦相逼,还是你们王家不给朝廷退路,我想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双方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王崇索性心一横,森然道:“殿下当真不顾念与自己母妃的母子亲情吗?” 萧玠见王崇居然无耻到拿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威胁自己,萧玠只感觉一阵恶寒,不由冷声道:“纵使我的母妃还活着,既然你当初能够狠下心害死她,现在再杀她一次又何妨,大不了我让你们整个王氏一族给她陪葬就是了。” 言罢,萧玠直接转身拉开房门就要离去,这个地方他是一刻钟也不想呆了。 “玠儿!” 此时,王崇却在身后突然喊了他一声。 萧玠下意识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过头。 王崇缓缓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道:“玠儿,你是我的外孙,你身上流有一半我们王家的血脉,你为何就不能善待我们王家,给我们王家一条活路呢?” “不给你们王家活路的不是我,是你们自己!” 说完,萧玠头也不回离开了。 他知道王崇就是再丧心病狂现在也不会拿王贵妃怎么样,但现在既然知道她人在王家手里,就一定要尽快找出她的藏身之处,尽快将她给救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王崇跪在原地,久久不起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站起来,掏出一块丝绢慢慢擦干眼角的泪痕,眼神逐渐变得阴狠。 他唤来一名心腹的家丁,冷冷对他说道:“你去告诉凉州来的那个人,老夫同意秦王的计划!” 第407章 风雨欲来 浓浓夜色笼罩着洛阳城,重重乌云遮蔽了天上的明月,空气变得闷热难耐,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城中百姓大多已经睡下,只有零星几户人家还亮着烛火,御医周成的宅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家之所以这么晚还亮着灯火,是因为家中突然来了几个兴师问罪的客人。 周成医术十分高超,在太医署众多御医之中,他若是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是公认的医中圣手,不管是皇上还是后宫的妃嫔染疾,只要经过他的诊治,不出几天必然药到病除,深得帝后赏识。 甚至连当年还是齐王的萧玠半夜遇刺,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也是靠着周御医的妙手回春,最终才转危为安,捡回一条命。 尽管在事业上周成顺风顺水,但他也有自己的烦心事,就是他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周池,因为老来得子的缘故,周成和他的妻子李氏对儿子格外溺爱,以至于周池年纪轻轻不学好,书不好好读,吃喝嫖赌样样倒是精通,没少让周成两口子为他的事操心,却是不舍得打也舍不得骂,只能暗暗祈祷儿子随着年岁渐长能够自己变得懂事一些。 在周成和李氏的一再纵容下,周池最终还是闯下了大祸,他酒后乱性玷污了一个姑娘的清白,逼得人家姑娘当夜就悬梁自尽,以至于现在被人家家属找上了门。 此时,周成家中小小的厅堂挤满了几个壮汉,而周池反绑双手跪在地上,被壮汉们打得鼻青眼肿,不成人样。 周成和李氏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揍成如此模样,虽然痛恨儿子的不成器,可毕竟是自己唯一的骨肉,只能苦苦哀求壮汉们道:“好汉们,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呸!你儿子强行玷污了我妹妹的清白,害得她含恨自尽,我要你儿子给我妹妹陪葬。”其中一个皮肤最为黝黑的壮汉一口浓痰吐到周成脸上,恶狠狠痛骂道。 周成身为医者,自然是有些洁癖,可现在被人啐了一脸,却不敢擦去,只能继续苦苦哀求道:“好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这个做爹爹的没有管教好儿子,你们有什么气只管冲我来,只求你们饶了我的儿子一条性命。” “饶他性命也不是不可以。”黑脸壮汉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狰狞道,“我把你儿子那根东西割了下酒,让他再也不能去祸害其他女子。” 周成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之下直接给黑脸汉子跪下,磕头如捣蒜道:“好汉,这万万不可呀,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你们阉了他,我们周家可就断了香火。” “不阉你儿子也可以。”黑脸汉子将目光投向一旁抱着儿子哭哭啼啼的李氏,目露淫光,“子债母偿,既然你儿子玷污了我的妹妹,那我们睡了你老婆,大家就算扯平了。” 说完,几个壮汉就淫笑着走向李氏,吓得李氏花容失色,身躯不住发抖。 周成吓坏了,立即冲上去张开手挡在妻子李氏身前,色厉内荏道:“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就要报官了。” “哈哈哈……” 几名壮汉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个都放声大笑起来,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黑脸汉子边笑边指着周池道:“你只管去报官,看看官府先惩治你儿子还是先惩治我们几个。” 周成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无奈之下,只能再次哀求道:“好汉,只要你们不伤害我的妻儿,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听此话,黑脸汉子立即停止发笑,冷冷问道:“真的要你做什么都可以吗?” 一听事情有转机,周成立即连连点头道:“对,只要你们能够放过我的妻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黑脸汉子点点头,随后目光瞟向卧房的方向,冷声道,“我们换个房间说话。” 周成看了看身后的李氏和周池,迟疑不敢动。 黑脸汉子明白他的意思,冷冷说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不耍什么花样,我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一份上,周成无奈只得跟着黑脸汉子进了卧房。 卧房内,周成看着黑脸汉子,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试探问道:“不知道好汉需要我做些什么。” 黑脸汉子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听说在宫中,每次皇上生病,都是周御医开的方子是吗?” 周成心中没来由一慌,不知道对方为何莫名其妙问起这个,但也不敢否认,免得对方伤害自己儿子,只好点点头道:“承蒙皇上赏识,有时候也用我的方子。” 说到此处,周成心中越发不安,忍不住问道:“不知好汉为何问起此事。” 黑脸大汉阴恻恻一笑:“不瞒周御医,其实我是太子殿下的人。” 周成瞬间一激灵,结结巴巴道:“太……太子殿下?” 黑脸汉子点点头:“不错,太子殿下想要周御医帮他一个忙,事成之后,不仅你的儿子会平安无事,殿下还会额外给你三百两黄金,让你跟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一听是太子要找他帮忙,还承诺给他这么多黄金,周成就是再傻,也意识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沉默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问道:“我是很愿意为太子殿下效命的,只是我位卑力小,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个忙周御医一定帮得上的。”黑脸汉子笑了笑,重重拍了拍周成的肩膀,“我不妨直说了,太子殿下等了十几年才当上太子,实在不想再等十几年才能当上皇帝……周御医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殿下的意思。” 周成如何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瞬间面色惨白,连连后退几步,不住摆手道:“万万不可,这可是株连九族的事,我如何能去做……” 黑脸汉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阉了你的儿子,让你们周家绝后,再当着你们父子的面上了你的老婆……” “不要呀!”周成立即扑上前抓住黑脸汉子的胳膊,随后苦苦哀求道,“宫中这么多给皇上看病的御医,你何必非要为难我一个人呢?” “周御医说的哪里话,我又怎么是在害你呢?”黑脸汉子笑了笑,循循劝诱道,“若是你助太子殿下登基为帝,你就是大功臣,太子殿下怎么会亏待得了你呢?” 说到此处,黑脸汉子的笑容突然变得狰狞:“可你若是不愿去做,那就不用等将来株连九族了,我们现在就可以送你们一家人上西天。” 周御医身躯再度一颤,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而后才艰难道:“可宫中有三个负责试药的御医,皇上身边还有公公专门负责验毒,若是药有问题,是绝对送不到皇上那里的。” 黑脸汉子似乎早就想到这一出,笑道:“这有何难,皇上一直晚上睡不安稳,最近又染了风寒,一天需要服用两副药,而两副药都是你周御医开的方子,你只需要在每个方子中各加入一味无关紧要的药材,这两味中药单独服用没什么问题,倒是混在一起就是毒药……以周御医的医术,应该知道加入什么药材合适。” 周成再次陷入了绝望,对方居然连皇上生什么病都知道,果然是皇上身边的人,说不定真的就是太子。 眼看周成还是沉默不语,黑脸汉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放在桌面上,沉声道:“这是一百两黄金,是太子殿下给你的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剩下的两百两黄金。” 黑脸汉子又看了看门外,而后道:“至于你的妻儿,我们就先带走了,你若是乖乖照太子殿下的话做,他们就没有性命之忧,若是你敢乱来,就等着给他们收尸!” 直到壮汉们将自己的妻儿带走,周成都傻傻站在原地,因为他知道自己无力阻止。 良久,他慢慢上前打开布包,看着金灿灿的黄金,再看看空荡荡的屋外,目光慢慢变得可怕…… 第408章 父子相残 今天一整天,周成都心神不宁,整个人看起来心不在焉。 他已经将新的方子报了上去,另外六位御医各自查验过了,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药房那边说已经在皇上煎煮汤药了。 正是因为如此,周成心中才越发不安,他知道若是皇上喝了汤药毒发身亡,宫中侍卫必然会第一时间将他们这些御医控制住,到时候只要顺藤摸瓜,很容易就会查到他开的方子有问题。 不行,自己一定要趁现在皇上还没有毒发身亡,立即带着家人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 想到此处,周成立即找到医正田德,只是他还没想好要如何开这个口,倒是田德看他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不由关切问道:“老周,你这是怎么了?” 因为周成医术高超,深得帝后信任,因而田德虽然是管着他的顶头上司,却一直是对他客客气气。 既然田德主动问起,周成也顺水推舟,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苦笑道:“家门不幸,出了一个不孝子,又在外面惹出了事端,唉……” 周成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似乎是再也说不下去。 大家同为御医,田德也多少听说过一些周成儿子不成器的事,一时之间对他也是心生同情,拍拍周成肩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开点……既然你家中有事,那你今日就早些下值回家。” 周成感激看了田德一眼,连声表示感谢,而后东西也顾不上收拾,匆匆忙忙就往家里赶去。 看着周成如此匆忙离去的背影,田德不由连连摇头,暗暗感慨一句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成匆匆赶回家中,从床底下翻出藏有黄金的布包,但他没有按照约定立即去城外跟自己的家人会合一起逃离京城,反而在案桌前坐下,开始提笔写起了书信。 他留了个心眼,毕竟自己帮太子做了一件脏事,他也担心太子会将他甚至是全家上下灭口,他必须要留个什么证据,让太子的人不敢将他怎么样。 他写得很入神,完全没注意到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黑影站在周成身后,待他看清书信上的内容,先是微微一怔,继而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这个蠢货,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 周成洋洋洒洒写满了一页纸方才停下笔,只觉得腰背有些酸累,不由伸了一下懒腰。 身后的黑影目光一寒,拉起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勒住周成的脖子…… 周成骤然遇袭,本能就想挣脱,可他一个大夫力气哪里比得过身后的壮汉,根本挣脱不得,渐渐面色涨成了猪肝色,呼吸逐渐困难…… 身后的黑影面色冷峻如铁,手上持续发力,周成最终慢慢瘫软在了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黑影这才松开绳子,探了一下周成的鼻息,确定人彻底断了气,这才将手中绳子甩上横梁,打上死结,而后将周成的尸体吊上去,又将一张椅子踢翻在尸体正下方,伪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最后,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书信,信中对太子萧玠弑父的控诉跃然纸上,不由冷笑一声,随后关好门窗,扬长而去…… ……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 偌大的御书房此时只有皇帝萧稷,内侍监连奕和麒麟卫指挥使张初三个人。 两碗药汤就放在萧稷面前御桌上,分毫未动。 萧稷面沉如水,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两碗汤药,目光阴沉得可怕。 张初远远站着,不敢抬头直视天子,只是一直低头看着地面,心中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连奕站在萧稷身旁,看着萧稷,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道:“皇上……” “开始。”萧稷没有回头看连奕,只是冷冷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 连奕长长叹了一口气,拿来一个空碗,将两碗药汤各倒了一半下去,再用汤匙搅拌片刻,而后取出一枚银针,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看着萧稷。 “验!”萧稷几乎是咬牙切齿吐出这个字。 连奕摇了摇头,又暗暗叹了一口气,随后将银针探入混合后的药汤中,过了片刻,再取出来时,银针已然发黑……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当亲眼看到银针发黑,萧稷还是感觉眼前一黑,心也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想不到有朝一日,朕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想要朕的命!”这一刻,萧稷心中竟然没有一丝愤怒,只有无尽的悲凉,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不少。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对手,狄胡的伊达可汗赫连罗,当他知道自己死在亲生儿子手中的那一刻,内心该是何等的痛苦。 看萧稷如此模样,连奕也是心如刀绞,当即跪在地上泣声道:“皇上息怒,务必保重龙体,兴许……兴许秦王殿下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连奕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来,萧稷当即怒极反笑,站起身狠狠将面前的汤药摔在地上,“一时糊涂就想要自己亲生父亲的性命吗?” 天子龙颜大怒,下面的张初也站不住,下意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萧稷站起身后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稳住心神,看了一眼跪在下面的张初,冷冷问道:“李锦和徐光二人麒麟卫还是联络不上吗?” 张初额头上顿时冷汗直流,犹豫了片刻,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大都督府说他们率兵去平定羌人之乱,而羌人一向敌视我们汉人,我们麒麟卫的暗探根本混不进羌人的村寨,因此一时无法知晓李锦和徐光二人的动向……皇上放心,臣一定加派人手,尽快联络上他们二人。” “还加派什么人手,只怕他们早就暴露身份,死于非命了。”萧稷冷哼一声,随后却莫名又叹了一口气。 张初心中越发慌乱,因为一直联络不上李锦和徐光,他不是没怀疑过他们二人是不是已经命丧黄泉,但知道他们二人暗中背叛王澄投靠朝廷的只有皇上太子还有他们麒麟卫。 如果李徐二人身份真的不幸暴露了,皇上和太子是肯定不是泄露他的身份,那问题只能出在他们麒麟卫身上了。 张初跪在地上许久,最后只得深深低下了头:“臣治下不严,罪该万死,臣一定彻查麒麟卫上下,一定抓到泄密之人。” 萧稷看了张初一眼,摇摇头道:“跟你们麒麟卫没关系,想来是那个逆子自己看出了什么,向他的好岳父告了密。” 说到此处,萧稷心中再度涌起一阵悲凉,不自觉自嘲道:“真不愧是朕的好儿子,一身聪明才智都用来对付他的父皇。” 听到事情与麒麟卫无关,张初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上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我们麒麟卫要不要现在立即去捉拿那个毒害皇上的御医。” 萧稷冷冷一笑:“他们计划如此周密,怎么会让那个御医活命,你们麒麟卫现在去捉人,恐怕只能找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张初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他自己未必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他们麒麟卫若是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显得麒麟卫很无能。 又是一阵久久的沉默,萧稷突然没来由一阵大笑:“好,既然朕的儿子想要朕的命,朕就遂了他的心愿。” 连奕和张初不由面面相觑,这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萧稷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传国玉玺,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的一个儿子已经伤透了他的心,他希望他的另外一个儿子不要再令他失望了。 第409章 瑞兆频现 一天之内,洛阳城和长宁宫的所有大门全都轰然关闭。 城内此时也下起了大雨,百姓们纷纷回家躲雨,一队队金吾卫却冒着大雨在城内奔跑,闯入各家青楼酒肆,大肆搜查可疑之人。 百姓们看在眼里,一个个惶恐不安,不知道洛阳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但次日,宫中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当今天子遭人下毒暗害,虽然在御医们的全力抢救下总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一直昏迷不醒,根本不能视事。 还没等洛阳城中的官员和百姓在皇上中毒的震惊中缓过神,宫中再度传出消息,经过太医们集体对皇上服用的汤药和方子进行一一查验,很快就发现了御医周成开的方子有问题。 但是当麒麟卫指挥使张初亲自率人去捉拿周成时,却发现他早已经在家中自缢身亡,桌面上除了一百两黄金,还留有一封遗书,遗书的内容是控诉太子萧玠的人以他妻儿的性命和三百两黄金要挟他下毒谋害皇上…… 麒麟卫在太医署找来周成以前开过的方子,确认遗书上的字迹就是周成本人的笔迹…… 谁也想不到天子中毒,麒麟卫查来查去最后居然牵连到太子萧玠身上。 不过细思极恐,若是皇上当真不测,身为储君的萧玠确实就可以顺理成章登基为帝。这么一想,太子确实有毒害皇上的可能,毕竟自古以来,为了争夺皇位父子相残的事还少了。 也就是在此时,洛阳城中突然流传起一首童谣:“青州王,正月生,下岭南,想为皇。” 短短十二个字,没有一个字提到萧玠,但句句不离萧玠。 在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之前,萧玠的封号就是齐王,遥授青州大都督,暗合“青州王”;他又是正月里生人,曾经担任过交州大都督,即童谣中的“正月生,下岭南”…… 经过街头孩童和乞丐的口口传唱,这首歌谣很快就传遍了洛阳的街头巷尾,使大家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太子殿下真的准备要登基为帝了。 几日后,随着京城局势渐渐平稳下来,尽管长宁宫依旧宫门紧闭,但洛阳城各大门已经正常开放,只是进出城门的盘问和例行搜身严厉了不少。 但京城百姓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隔壁河内郡就有渔夫在黄河捕获一只巨龟,从龟背上的纹路上来看,这只巨龟至少不下千岁,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龟背上竟然还刻有两行文字。 渔夫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大多迷信,感觉千年巨龟身上有字必然是上天降下启示,因此他们当即找来附近村子的教书先生辨认龟背上的文字。 好在教书先生有些见识,认得出龟背上的文字是一种前朝的古体字,两行字分别是:“三帝崩,七王继。” 虽然教书先生也不懂这六个字的寓意,但上面又是帝又是王的,绝不是他们一介平民百姓可以担待的,于是便要渔夫将巨龟送去当地县衙。 县令一看龟背上的文字,自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即派人连夜将巨龟送去京城。 不知又是谁口风不严,没过几日,整个洛阳城的官员和百姓都听说了此事,大家都纷纷猜测龟背上的那六个字的意思。 那六个字的含义并不深奥,不少人很快解出了其中的含义。 “三帝”指的是当今皇上萧稷,因为他是大宁的第三代皇帝,一个“崩”字预示着他很快就会驾崩;而“七王”指的是当今太子萧玠,因为他刚好是当今皇上的第七子,一个“继”字也预示着他将要登基为帝,继承大宁的江山社稷。 这个消息无疑让原本就已经暗流涌动的洛阳城立时变得波涛汹涌。 更多的人更加确信,太子萧玠真的准备要称帝了。 因为自古以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说法,那就是在新帝登基之前,都会天降祥瑞,告诉世人新皇帝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而如今天降巨龟,乃是祥瑞之兆,预示着即将有新君即位,而龟背上的文字也在昭告天下,太子萧玠乃是天意认可之人,理应继承大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少人尤其是官员心思一下子活络了,毕竟如今天子昏迷不醒,根本无法治理天下,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萧玠又是大宁的储君,也是时候该登基即位了,自己若是此时上书拥立太子继位,还能捞一个从龙之功。 不过也有不少人在怀疑,这究竟是真的天意,还是有人在刻意为之,毕竟近段时间的一连串事情,都真的太过巧合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关于巨龟的议论还未平息,又有人在洛水中捞出一条十几斤重的锦鲤,从鱼嘴中发现一张帛书,上面写着:“南海升真龙,大宁兴万年”。 很快就有人破解出了其中的含义,太子萧玠曾经担任过交州大都督,州治所在番禺,隶属于南海郡,而升真龙的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同一天,有人在北邙山上的大宁太祖武皇帝的威陵捡到一枚精美的玉圭,上面刻有“旧帝去,新君立”,虽然没有写明新君是谁,但很快又有人联想到,玠,本意就是大圭…… 正所谓物极必反,第一个祥瑞之兆出现之时,有很多人会相信这真的是天意; 第二个祥瑞之兆出现之时,已经有不少人转而怀疑是不是真的这么巧合; 但是当祥瑞之兆接二连三出现之时,就是再蠢的人都看得出这是有人在刻意为之,就是有人在假借天意迫不及待想要坐上皇位,那个人是谁不言自明。 虽然大家明面上不说,但不少人心中已经对萧玠十分唾弃,皇上遭人下毒暗算,他不仅不想办法查明真相,捉拿真凶,反而到处派人伪造祥瑞之兆,意图趁皇上昏迷之际谋朝篡位。 更有人已经断定,毒害天子的幕后黑手就是太子萧玠。 此时,京城的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东宫,大家都想看看,太子萧玠下面是会稍微收敛一点,还是变本加厉,加快登基称帝的步伐。 第410章 大孝燕王 自从当日因为皇帝萧稷因为中毒昏迷不醒,整个长宁宫的宫门全部紧闭至今,任何人都不得进出长宁宫,连开府在外的皇子和公主也不能进宫探视父皇的病情,其中甚至包括身为大宁储君的太子萧玠。 此举自然引起不少大臣和皇子的不满和抗议,毕竟宫外疯传皇上身中剧毒,昏迷不醒,朝堂因此动荡,臣民心中不安,可御林军却将他们挡在宫门之外,不给他们进宫去探视皇上,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任凭他们如何在宫门前晓以大义,据理力争,哪怕是磨破嘴皮,御林军都是以皇上昏迷前要求他们封闭宫门为由,就是不放他们进宫。 大多数大臣和皇子无奈之下只能就此作罢,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四皇子燕王萧琛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在长宁宫的宫门外,也不跟御林军争执,就只是长跪于宫门外,对着萧稷寝殿的方向连续磕头数下,满脸泪水哭喊道:“愿父皇早日龙体康复。” 宫门外的定鼎大街本就是洛阳城的主干道,每日都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而萧琛每天风雨无阻前往宫门外为皇上下跪问安,自然引来不少百姓的围观和议论,大多数百姓对于萧琛的孝心都是交口称赞,认为燕王真乃大孝子也。 不过也有不少人从中品出一丝别样的意味,毕竟如今皇上中毒昏迷不醒,而太子萧玠暂时又洗刷不清下毒的嫌疑,若是皇上哪一日真的不幸驾崩,他们这些皇子只怕也在劫难逃…… 除此之外,还有人对萧琛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他就是在作秀,否则为何不在他自己的王府跪,非要每天风雨无阻跑来长宁宫外,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又是下跪又是流泪。 只是也有人对这种说法不认可,觉得即使燕王萧琛再作秀,也比身为太子的萧玠要好得多。 自从皇上昏迷,他身为太子却从没说来过一次长宁宫要探视自己父皇,似乎完全对皇上的病情不闻不问,只是每日在自己的东宫处理奏折,偶尔还派人过来让御林军将一些奏折送入宫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 长宁宫内,一个小宦官抱着一大摞奏折快步走到萧稷的寝殿外,跪在皇帝殿门外,高高举起手中的奏折:“启奏皇上,东宫送奏折进宫。” 不多时,内侍监连奕从寝殿内出来,从宦官手中接过奏折,随后匆匆走进寝殿。 寝殿内,萧稷看着连奕怀抱着一大摞奏折,不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又有人在劝太子早登大宝。” 演戏要全套,既然决定要装昏迷,萧稷就要装得像一些,每日就窝在自己的寝殿之中,除了太后和孙皇后,还有他最信任的内侍监连奕和麒麟卫指挥使张初,谁都见不到他,因此连不少伺候他的宫人也真的以为皇上当真昏迷不醒,整个长宁宫都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氛。 因为皇上病重,长宁宫封闭,朝会自然是暂时开不成了,朝中和地方上的奏折都送去了东宫由太子萧玠负责批阅,以此来保证朝政的正常运转。 对于大多数的奏折,萧玠都可以决断,但对于某一类奏折,他都是只看一眼就让人封好送进宫中,尽管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父皇是不是真的在昏迷之中,能不能看得到这些奏折。 这些奏折就是劝进的奏折,毕竟官场上最不缺的永远就是望风使舵之人,如今皇上昏迷不醒,总有人想趁机捞一个从龙拥立之功的。 萧玠当然知道这些奏折对于他而言就是烫手山芋,可他若是对此置之不理,别人又难免会怀疑他是在默许,可他若是严加申饬,说不定别人又会以为他是在欲盖弥彰。 因此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将这些奏折原封不动送入宫中,也不必管他的父皇能不能看到,至少不落人话柄。 连奕自然也懂萧玠的难处,听萧稷这么一说,不由笑笑,故作无奈道:“太子殿下也没有办法,毕竟笔在别人手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官员见利忘义,枉负圣恩。” “你呀,老是在为他说话。”萧稷摇摇头,似笑非笑道,“有时候朕都在想,他到底给你许了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向着他……” 萧稷话音未落,连奕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泣声道:“皇上明鉴,老奴对皇上一直忠心耿耿,从没有拿过太子或是其他皇子半点好处……老奴并非是向着太子,只是不想有人挑拨皇上和太子之间的父子亲情而已。” “老东西,快起来。瞧把你给吓得,我不过就跟你说笑罢了。”萧稷摆摆手,示意连奕起身,还不忘好言安抚,“你跟了朕这么多年,朕若是连你都不能相信,那朕还能相信谁。” 连奕这才敢起身,心中却还是暗暗捏了一把汗,他伺候萧稷多年,怎么会不清楚萧稷的为人,他知道萧稷不是一个喜欢说笑的人,方才那一番话,分明是在暗中敲打他,要他不要过份偏袒萧玠…… 不过也能理解,如今萧稷昏迷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就有这么多官员上奏折给太子萧玠劝进,他心中怎么会舒服,若是连自己身边最为信任的宦官都跟太子走得太近,他这个皇帝又如何做得安心。 连奕此时细细回想,惊觉自己为太子萧玠说话的次数也多了些,难怪皇上会别有想法,毕竟虽说他和太子之间没有什么矛盾,可谁会喜欢自己的近侍跟自己的继承人走得太近。 想到此处,连奕不由暗暗下定决心,只要皇上还在世一日,自己还是和太子保持适当距离,免得皇上多想。 就在连奕还在心神不安之时,萧稷却突然冷不丁问道:“麒麟卫有消息了吗?东宫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尽管萧稷的话问得没头没尾,但连奕如何不知道皇上问的是什么,忙摇摇头道:“回皇上,张指挥使那边还没有消息,想来太子殿下那边应该还没有什么大动作。” 萧稷闻言不由眉头一皱,心中很是不解。 他虽然下旨封闭长宁宫,可还是能够通过麒麟卫随时掌握宫外的动态,他对萧玠目前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没有派兵强闯长宁宫,也没有趁机大肆联络大臣甚至是京中将领,只是老老实实呆在东宫行监国之职处理朝政,保证了朝廷的正常运转,没有出什么乱子。 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也听说了这几日闹得纷纷扬扬的瑞兆之事,可令他奇怪的是,萧玠对此的态度却是不闻不问,一副完全置之不理的模样。 既然萧玠想到要将劝进的奏折送进宫避嫌,萧稷自然不会相信自己儿子在伪造瑞兆意图登基,也不认为萧玠会听之任之,任由其他人诋毁自己。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一定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大动作,从而一举扭转对自己不利的局面。 可到底是什么大动作,萧稷这个父皇一时之间竟一时也猜不到。 不过对于接下来的事,萧稷倒是有些拭目以待,正如他所言,萧璜已经令他失望了,他不希望萧玠再让他失望。 第411章 胸有成竹 一辆马车停在东宫大门外,吴王萧珏从马车上下来,匆匆走向东宫大门内。 东宫门口的侍卫自然是认得萧珏的,匆忙迎上前,只是还没来得及见礼,萧珏就手一摆,直接来一句:“带我去见七哥。” 侍卫也不敢怠慢,当即应喏一声领着萧珏往萧玠的书房而去,毕竟如今还敢称呼太子殿下一声“七哥”的,除了那位大大咧咧的永安公主,也就只有这位吴王殿下了,都不是他们这些东宫侍卫能够招惹得起的主儿。 萧珏走得极快,连年轻力壮的侍卫都险些跟不上他的步伐,没办法,此刻他心中是真的很焦急。 自从萧玠正式被册立为太子,萧珏便接任司隶校尉一职,掌管京畿。 如今整个洛阳城甚至是司隶州都因为祥瑞之兆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萧珏当然不相信自己七哥会趁父皇昏迷做出这种事,一直想为七哥洗刷这不白之冤,因此他派中都官徒隶四处查处,就想找出幕后抹黑萧玠之人,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却没有查出半点头绪。 只是令大为他不解的是,七哥萧玠对于瑞兆之事却是听之任之,完全没有加以阻止的意思,这让萧珏再也坐不住,当即决定来见七哥,想知道他到底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免得事态进一步恶化。 侍卫将萧珏领到书房外,有些歉然道:“吴王殿下,您在此稍候片刻,属下先进去为您通报一声。” 萧珏此刻心急如焚,哪里还等得及侍卫进去通报,当即直接拉开侍卫,直接推门而入,嘴里也随之喊了一声:“七哥!” 书房内,萧玠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到进来的是一脸焦虑的萧珏还有跟在身后惊慌失措的侍卫,如何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挥挥手示意侍卫出去,而后笑道:“九弟,你怎么来了?” 眼看自己在外面忙得焦头烂额,自己七哥居然躲在东宫如此悠哉悠哉,不由没好气道:“七哥,外面都快反了天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萧玠当然知道萧珏说的是什么事,不由又笑笑道:“怕什么,天又塌不下来。” 眼看萧玠依旧如此淡定从容,萧珏不由一愣,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一喜:“七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面对自己最信任的弟弟,萧玠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卖起了关子,反问道:“若是被诬陷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萧珏闻言不由一愣,虽然不知道七哥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不假思索回答道:“自然是想办法早些查明真相,尽快还自己一个清白。”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如果别人污蔑了你,你只想着如何洗刷这不白之冤,那只能任由自己的对手牵着鼻子走。”萧玠摇摇头,笑了笑道,“俗话说众口铄金,想要澄清一个谣言何其难也,而且当你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澄清一个谣言,你的对手已经又给你造了一个新的谣言,以至于让你应接不暇,疲于奔命。” 萧珏虽然觉得七哥说得有几分道理,但还是有些不服气道:“按七哥的意思,难道就只能坐视不理,放任不管吗?” 萧玠又笑笑,继续摇摇头道:“当然不能放任不管,只是有一句话叫‘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到底有多冤枉’,既然如此,与其费劲心思澄清谣言,不如想想如何抓到幕后那个污蔑自己的人。” 听到此处,萧珏不由一喜:“难道七哥你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陷你于不义了?” 萧玠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冷笑:“当然!不用想,我也知道是谁。” 萧珏见状心中也顿时明白了几分:“七哥,你是说三哥?” “没错!”萧玠重重一点头,随后道,“只是你三哥人在凉州,洛阳城中并没有太大的势力,而如今这么多事情绝不是单凭他自己的人就能搞得出来的。” “七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王家做的?”事到如今,萧珏能想到的只有萧璜的妻族王家了,可他心中更加不解,“不是说三哥已经跟王家闹翻了吗?现在王家扶持的不是八哥吗?”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对于自己的好弟弟,萧玠自然有些足够的耐心不断去点拨,“三哥和王家都视我为大敌,既然我如今入主东宫,离皇位已经是近在咫尺,他们为了阻止我登上皇位,自然愿意共弃前嫌,再次联起手来对付我。” 萧珏恍然大悟,随后又继续道:“既然已经知道是王家所为,那七哥下一步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派中都官徒隶去搜查王府,我就不信搜不出他们陷害七哥你的证据。” 萧玠摇摇头,笑道:“你无凭无据的,有什么理由可以去搜查王府。” 萧珏一时有些泄气,但看萧玠还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中一动,当即追问道:“七哥,看你如此淡然自若,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去对付王家。” 萧玠笑笑,没有说话,只是拉开身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三张纸,递给萧珏,道:“你仔细看看,这三张纸可有什么共同之处?” 萧珏接过纸张一看,第一张纸写的是“三帝崩,七王继”,第二张纸写的是“南海升真龙,大宁兴万年”,第三张写的是“旧帝去,新君立”。 萧珏顿时明白过来:“七哥,这是你派人拓写下来的?” 萧玠点点头,随后笑道:“你好好看看这三张纸的字迹。” 萧珏耐住性子一一细看对比,很快发现了端倪:“七哥,这三张纸的字迹一模一样,很明显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说到此处,萧珏顿时兴奋了:“七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我们能够找到写这些字的人,就能够找到王家陷害你的证据了。” 萧玠却还是摇摇头,玩味一笑:“找人多麻烦呀,而且就算找到了也不一定会配合我们,还不如自己安排一个现成的!” “七哥,你的意思是……”萧珏不由再次愣住了。 萧玠淡淡一笑:“这上面的字体叫秦篆,虽然字态优美,可惜书写不便,早在一百年前就被多数读书人弃用,因此当世会写秦篆的人并不多,而王家刚好就有一个。” 说到此处,萧玠从抽屉中取出一本名为《秦篆考》的书,封面上赫然写着王巍着。 第412章 满城非议 萧珏一下子愣住了,他当然知道王巍是谁,当世大儒,学问与苏弘齐名,不少权贵子弟竞相以拜入他门下为荣。 虽说王巍确实是当世为数不多几个精通秦篆的书法大家,但说以他的身份会亲自下场做这种脏事,谁都不会相信的。 萧玠似乎看出了萧珏心中的困惑,淡淡一笑道:“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最后那个可能即使再荒谬,也成了真相了……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说完,萧玠径直领着萧珏来到一处重兵看守的隐秘庭院,庭院正中有一方鱼池,两只巨龟正在池中慢悠悠游来游去,而且它们的背上刻有“三帝去,七王继”两行篆字。 如今天子昏迷,太子监国,河内郡一派人将巨龟送进京城,便被送到东宫,萧玠派重兵严加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萧玠看着鱼池中的两只巨龟,笑着问萧珏道:“九弟,你可看得出这两只龟有什么不一样?” 萧珏眯着眼睛打量着两只巨龟,分别对比,突然眼前一亮,道:“七哥,这两只巨龟的大小,颜色和体态都一模一样,但两只巨龟背上的篆字似乎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萧玠笑着点点头,随后从袖中取出两块丝帛,递给萧珏,示意萧珏打开看看。 萧珏依言打开一看,虽然两张布帛上写的都是“南海升真龙,大宁兴万年”几个篆字,但字迹显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片刻愣神之后,萧珏似乎明白了什么:“七哥,你是打算以假乱真?” 萧玠点点头,目光落在鱼池中的一只巨龟背上,冷冷一笑:“虽然如今瑞兆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可真正亲眼见过巨龟,玉圭和帛书却没有几个人。” “因此,我让陶家耗费巨资秘密帮我搜罗来这只极为相似的巨龟,再找来能工巧匠帮我雕琢出另外一枚一模一样的玉圭,加上你手中拿着的丝帛,我只需要将上面的篆字都换成王巍的,再将原来的巨龟,玉圭和帛书毁掉,到时候一旦我将这些东西公之于众,我看王家怎么跟天下人解释。” 萧珏听到此处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他的七哥可以如此从容不迫了,原来暗地里早就酝酿了如此狠辣的计策,王家这一次当真要万劫不复了。 但他心中还是不免有个疑惑:“七哥,既然如今已经万事俱备,为何还不趁早对王家发难,而是任由他们在外面兴风作浪,不断污蔑你。” 萧玠冷冷一笑,目光望向宫墙的方向,悠悠说道:“因为现在事情闹得还不够大……毕竟只有事情闹得越大,王家才会越惨!” …… 自从皇帝萧稷昏迷不醒,洛阳城中就实行最严格的宵禁,天黑之后不许任何人再上街。 因此,每到夜幕降临,街上就变得空荡荡,直到破晓时分百姓才敢出门上街。 但是今日,南市附近的百姓一出门就惊奇发现,南市口一夜之间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上赫然刻着一行大字:“萧玠当为天子。” 南市本就是整个洛阳城最为热闹的坊市,每日来来往往的百姓无数,因而当官府的差役闻讯赶到之时,已经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围着石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言语间大多是对太子萧玠的不满和鄙夷。 如果说之前巨龟,帛书和玉圭上的内容还是言辞模糊,似是而非,那如今石碑上的文字已经彻底暴露了太子萧玠迫不及待要登基为帝的野心。 尽管官府很快派人移走了石碑,可巨碑之事还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有不少读书人看不惯,偷偷拓下石碑上的文字,到处分发,借此控诉太子萧玠的目无君父。 百姓对于萧玠更是大为唾弃,毕竟俗话说百善孝为先,如今他的父皇还未驾崩,萧玠身为太子却迫不及待想要登基为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随着石碑之事越传越广,洛阳城中对于萧玠的非议也是愈演愈烈。 “状元居”是整个洛阳城中最为有名的酒楼,位于定鼎大街和洛水的交汇处,这里也是城内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 正是因为得益于此,“状元居”每天生意都十分火爆,进进出出的客人是络绎不绝,不仅是外地客商在往京城的首选,洛阳食客宴请宾朋的理想去处。 酒楼占地不小,有三层楼高,一楼为大堂,二楼为雅间,三楼则被开辟为客房,此时正是中午时分,一楼和二楼都挤满了客人,人声嘈杂,甚是热闹。 男人皆是如此,只要几杯酒下肚,便开始忘乎所以,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如今事关太子萧玠的几起瑞兆是闹得整个洛阳城人尽皆知,自然成了这些酒客热议的重点。 其中,一个儒生打扮的读书人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杯酒,一张脸涨红得厉害,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下肚,醉得不轻。 他借着酒劲儿,用力一拍桌子,大声嚷嚷着痛骂道:“天下不孝的儿子不在少数,却没有人比他更不孝了!” 不少人都听得出他指桑骂槐骂的是谁,却还是故意凑趣道:“这位兄台,不知你说的这位不孝子姓甚名谁?” 兴许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儒生借着醉意已经完全豁出去了,直接破口大骂道:“我骂的还能是谁?自然是东宫的那位……天呐,我大宁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太子,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当皇帝吗?以为天下人都是白痴吗?以为所有人都会被他伪造的所谓祥瑞之兆蒙骗过去……呃……” 年轻儒生的话没有再说得下去,因为一柄长剑已经毫不留情刺穿了他的胸口…… 围观众人正听得起劲儿,完全没有想到有人居然敢当着众目睽睽行凶杀人,一个个都傻在原地,竟无人想到要去报官…… 杀人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武人,他收回长剑,任由儒生的尸体倒下,而后用阴冷的目光扫视围观众人,冷声道:“再有当众胆敢诋毁太子者,就是这般下场?” 虽然武人没有自报身份,但从他的话中,众人还是可以听出他是太子萧玠的人,专门负责杀掉那些胆敢当众非议太子的人。 一想到自己之前背地里也没少说过萧玠的坏话,不少人顿时都不由噤若寒蝉,一个个低下头不敢说话。 武人看在眼里,冷哼一声,就要当场扬长而去。 却不想,此时竟有两个人快步退到门口,竟挡住了武人的去路。 武人见状不由勃然大怒:“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挡老子的去路,再不滚开,小心小命不保。” 拦路的二人对视一眼,一起脱去身上的外袍,露出里面一身东宫诸率的侍卫服。 酒楼内的众人再度看傻眼,怎么又来两个东宫的人。 自从萧玠正式被册立为太子,就将自己原来的部曲青州兵编入东宫诸率中的左右监门率和左右内率,而现在拦住武人去路的正是东宫右内率将军沙罗和副将罗昭。 武人一看对方居然是东宫诸率的人,不由心中一慌,随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大家都是太子殿下的人,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两位兄弟担待。” 沙罗冷冷一笑:“你如此维护太子殿下的名声,太子殿下一定会十分感动的,不如你跟我们去东宫见太子殿下,想必太子殿下一定会重重赏赐你的。” 听对方这么一说,武人自知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得牙一咬心一横,直接拔剑攻向沙罗和罗昭,企图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可沙罗和罗昭似乎早就料到他这一手,不慌不忙各自拔出配剑从容应战,根本不给武人半点逃脱的机会。 武人以一敌二,很快落于下风,最终被沙罗和罗昭联手制服,押着他扬长而去,只留下满酒楼目瞪口呆的围观百姓。 不少人很快醒悟过来,杀人的武人和东宫诸率明显不是一伙人,那到底是谁在冒用太子萧玠的名义在滥杀无辜…… 有人已经意识到,也许真的有人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目的就是败坏太子萧玠的名声,从而阻止他将来登基为帝。 第413章 上门讨人 翌日。 王府大门外,数百名中都官徒隶的士兵手持刀剑弓弩,将整个王府围个水泄不通,大有一副一只苍蝇也不给飞出去的阵势。 萧珏站在王府的台阶下,神情玩味,冷冷看向大门内的方向。 王家这么多年来把持大宁朝政,最近又连番设计陷害七哥,也是时候旧恨新仇一并清算了。 王家上下则如临大敌,不少家丁虽然手拿武器挡在门口,但是望着大门外如狼似虎的中都官徒隶,心中还是不免一阵发毛。 虽说自从家主王崇被迫辞去相位,王家在朝中的权势一落千丈,可琅琊王氏还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根本无人敢轻易招惹王家,可像现在这般被官兵围困,还当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一时之间,附近不少百姓纷纷驻足围观,一个个都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在揣测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到了被中都官徒隶围困府邸的地步去。 此时,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声冒出一句,莫非与昨日状元居的杀人案有关? 众人听在耳里,顿时一个个都浮想联翩,毕竟大家都多多少少听说过太子萧玠跟王家之间的恩怨,若是说起谁最不希望太子萧玠登基为帝,王家必然首当其冲。 更有人想到,即使太子萧玠再如何迫不及待想要登基,也不至于如此落人话柄,莫非瑞兆之事都是有人陷害,目的就是为了诋毁他的名声,败坏他在天下人心中的形象,引起天下臣民对他的不满,从而阻止他登基为帝。 就在此时,大门内一阵骚动,家丁自动向两侧散开,而后家主王崇从门内走出,望着门外手持刀剑的中都官徒隶,再看看一脸玩味的萧珏,不由冷哼一声:“吴王殿下好大的威风,虽然老夫如今已经是一介白身,可不知我们王家到底触犯了哪一条国法,居然劳驾你们司隶校尉府出动这么多人来围困我们王府。” 萧珏也不说话,只是一挥手,两名中都官徒隶便立即押着一个人上前,有眼尖的人认出此人正是昨日公然在状元居打着萧玠的名义当众杀人的武人。 萧珏也不看王崇,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武人,淡淡问道:“把你知道的事都老老实实说出来,还能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武人用畏惧的眼神看了一眼萧珏,而后又看向王崇,突然牙一咬,对着萧珏大声说道:“吴王殿下明鉴,都是王家的人指使我干的,他们给了我一百两黄金,要我在当众杀掉一个说太子坏话的人,然后再报出太子的名号,官府的人不敢将我怎么样的。” 此话一出,围观百姓顿时一片哗然,不少人心中暗暗点头,自己猜得果然不错,毕竟天下间最想阻止太子萧玠登基的莫过于王家。 “简直是一派胡言!”围观百姓的反应王崇都看在眼里,顿时不由一阵勃然大怒,指着地上的武人大骂道,“我王家一向家风严谨,王家子弟从不敢触犯国法……你既然说我们王家指使你杀人,你可有证据。” 事实上,王崇清楚得很,他只是派人在洛阳城中到处借瑞兆之事抹黑萧玠,因为他笃定萧玠即使知道此事是他所为也不敢将这些儒生怎么样,毕竟一旦杀了这些儒生,反而只会坐实了他自己心中有鬼。 只是王崇也没想到萧玠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心狠手辣,居然直接找人当众杀了其中的一个儒生,最后又将杀人的污水泼到他们王家身上,让他也是百口莫辩。 虽然他也知道萧玠没有足够的证据将杀人的罪名安到王家身上,可他看到围观百姓的反应,知道萧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少人已经开始怀疑是王家在背后操纵一切。 果不其然,眼见王崇动怒,萧珏还是一脸淡然,只是笑笑道:“王家主切莫动怒,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既然此人指证了王家,我们司隶校尉府自然要带人上门对质,若此事并非王家所为,我自然会还王家一个清白。” 王崇强压住心中怒火,冷声说道:“既然吴王殿下已经对质完了,还请尽早带人离去,不要围着我们王府,免得影响到我们琅琊王氏百年清誉。” 萧珏摇摇头,似笑非笑道:“王家主稍安勿躁,我今日带人上门除了当面对质之外,还有一事想请王家配合一下,不要让我们司隶校尉府为难。” 王崇看着一脸戏谑的萧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故作镇定,冷冷说道:“不知吴王殿下想要我们王家配合什么事。” 萧珏面色骤变,冷冷说道:“希望你们王家可以交出污蔑太子殿下的逆犯王巍。” 围观的百姓再次一片哗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毕竟谁人不知道王巍呀,那可是当世大儒呀,怎么也会牵扯到此事之中。 王崇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出来见萧珏前想到过一万种对方对付王家的手段,甚至想到过萧珏会当众将自己带走从而羞辱王家。 可他当真没想到萧珏居然是上门捉拿自己的弟弟王巍,要知道他可是天下有名的大儒,朝中不知有多少官员是他的学生,甚至连皇上都曾经召他进宫讲学…… “荒谬,吾弟王巍乃是一代宗师,才学人品天下谁人不知,说他污蔑太子,试问天下谁人相信!”王崇是真的怒了,一双眼睛阴沉得可怕。 他为相多年,早就积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如今发起火来,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可萧珏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和一本书,冷笑着问道:“王家主不妨看看这两样东西,自然就明白我到底有没有在冤枉王巍了。” 王崇从萧珏手中夺过纸张和书籍,只看一眼,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有些站不稳。 纸上赫然写着“萧玠当为天子”六个篆体,而书籍赫然是自己弟弟王巍所着的《秦篆考》。 当初他还奇怪南市中石碑的事是何人所为,怀疑是不是萧璜的人在暗中配合他们王家进一步败坏萧玠的名声…… 但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分明就是萧玠在贼喊捉贼,目的就是为了嫁祸到王家精通秦篆的王巍身上。 虽然已经想通了一切,但事到如今王崇只能继续嘴硬道:“我在说一次,吾弟乃是当世大儒,绝不会做出此等龌蹉之事,你们司隶校尉府不能仅凭一张纸,就怀疑他污蔑太子。” 萧珏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冷:“我们的证据可不止这一张纸而已,我已经派人去核验过了,巨龟,帛书还有玉圭上也是王巍的字迹。” 王崇此刻心中恨得滴血,他如何不明白必然是萧玠将那三样东西掉包了,目的就是为了彻底栽赃到王巍身上。 萧珏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看着王崇冷冷说道:“王家主,你若是执意不肯交出王巍,休怪我们强闯你们府第了,到时候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 “不必了,我跟你们走便是了。” 此时,一个声音在大门内传出,随后一身儒衫的王巍缓缓走出王府。 他原本好端端在自己书房看书,听说司隶校尉府派兵上门围困王府,出于关心,遂过来看看,可他没想到司隶校尉府要上门捉拿的人居然是自己。 眼看萧珏要用强的,王巍当即站出来,免得到时候双方真起什么冲突,连累到王家其他人就不好了。 王崇见状不由一愣:“三弟你……” 王巍摇摇头:“大哥,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不能因为我连累整个王家。再说了,圣贤有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王巍没做过的事,不怕被人查!” 言罢,王巍望向萧珏:“吴王殿下,我跟你们走便是,请你不要再为难王家其他人。” 萧珏点点头,他对王巍的学问也很尊敬,因此也没有为难他,只是命人将王巍带上一辆马车,随后大队人马扬长而去…… (我在想,如果王巍在狱中自杀,王家是不是又算躲过了一劫) 第414章 形势逆转 长宁宫。 寝殿内,萧稷正一脸凝重翻阅麒麟卫指挥使张初亲自送进宫的奏报,神色若有所思。 张初跪在地上,腰板挺直,只要皇上不问他话,他绝不会发出半点动静。 良久,萧稷终于放下手中的奏报,缓缓问道:“对于王巍被捕一事,其他大臣有何反应?” 张初能够在麒麟卫指挥使这个高危的位置上屹立不倒,当然靠的不仅仅是对天子的绝对忠诚,还因为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在他进宫送奏报之前,他就提前预料到皇上会另外问他什么事。 因此,面对皇上的追问,张初并没有显露出一丝慌乱,沉声回道:“回禀皇上,不少大臣都不相信王巍会做出此等事,纷纷致信给吴王殿下,为王巍求情,希望司隶校尉府可以释放王巍。” 萧稷闻言不由笑着摇摇头:“玠儿和珏儿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王家那么多人他们对付谁不好,非要去招惹王巍。”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萧稷脸上的笑容哪有半点责怪的样子。 而后,萧稷又继续问道:“现在京城对于太子的瑞兆之事怎么看?” 张初对此也是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回答道:“虽然大多数人不相信此事会是王巍所为,可大家都认为此事与王家脱不了干系,目的就是为了陷害太子殿下,从而阻止太子殿下有机会登基为帝,甚至有人怀疑给皇上下毒之事也是王家所为……” 萧稷不由微微颔首,自己的儿子果然是好手段,虽然表面上只针对王巍一人,可事实上却是将矛头引到王家身上。 虽然谁都知道以王巍的名气和身份绝不可能亲自下场做这种脏事,可如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王巍,就让人不得不怀疑到王巍背后的王家身上。 如此一来,萧玠身上的冤屈自然而然也就洗刷干净了。 只是萧稷心中还有一事不明,虽然他知道秦篆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可琅琊王氏家学深厚,精通秦篆的绝不只有王巍一人,可自己儿子却为何非要挑一个绝不能将他怎么样的王巍来开刀呢? …… 萧珏心中也有同样的困惑。 自从他亲自率领中都官徒隶从王府带走王巍,司隶校尉府和他的吴王府就被无数上门说情的人踏破了门槛,每个人都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和声誉给王巍做担保,保证瑞兆之事绝不会是王巍所为,要他尽快释放王巍。 更有不少读书人天天围堵司隶校尉府和吴王府的大门,或是半路拦截他的车驾,就是为了给他施压,逼他释放王巍。 无奈之下,萧珏只能天天躲到东宫去,只想求一个耳根清净。 他也忍不住对萧玠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他真的不明白萧玠为何非要对德高望重的王巍下手,以王巍在天下人心中的声望,即使现在一切证据都指向他,他们也不能将王巍怎么样。 面对萧珏的困惑,萧玠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笑着问道:“我问你,如果我没有澄清谣言,天下人都认为是我派人毒害了父皇,是我找人伪造祥瑞之兆意图谋朝篡位,那我会因此失去太子之位,彻底断绝登基为帝的可能吗?” 萧珏不由微微一愣,随后摇摇头道:“除非父皇醒过来亲自下旨废掉七哥你这个太子,否则天下间没人能够动摇得了你的储君之位。” 萧玠不由玩味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既然除了父皇没人能够动得了我的太子之位,那三皇兄和王家为何还要如此煞费苦心来败坏我的名声和形象。” 萧珏不由再次愣住了,因为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如何抓住陷害七哥的幕后主使,从而帮萧玠洗刷冤屈,他还真没想过对方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深意。 “听七哥的意思,他们陷害七哥是另有居心?”事到如今,萧珏也隐隐感觉出对方陷害萧玠真正的目的绝不简单。 此时,萧玠目光遥望向西北的方向,冷冷一笑:“不错,他们之所以费尽心思构陷我,只是为了师出有名罢了。” 萧珏顺着萧玠的目光望去,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不由面色大变:“七哥,你的意思是三皇兄要谋反?” 萧玠点点头,而后继续冷笑道:“我若是猜得不错的话,他们原先的计划应该是派人毒杀父皇,而后栽赃到我身上,再大肆伪造祥瑞之兆,营造出一种我迫不及待要登基称帝的假象。” “到时候,凉州的三皇兄和王澄就可以名正言顺起兵谋反,以我萧玠弑父杀君为由,传檄天下,号召天下人共同讨伐我,他们反而成了为先皇报仇的正义之师。” “想不到萧璜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程度,为了争夺皇位,勾结王家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去毒害父皇,简直不是人!”听完萧玠一番分析,萧珏彻底怒了,心中也失去了对这个三皇兄的最后一丝敬重,气得直呼其名。 萧玠心中有些哭笑不得,他记得原书中萧珏可是萧璜的头号小迷弟,对萧璜言听计从,事事唯萧璜马首是瞻,想不到现在居然成了萧璜的头号黑粉。 不过他自己也没想到萧璜最后会黑化得如此彻底,到了真·六亲不认的地步。 想到此处,萧玠不由笑笑道:“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现在父皇只是中毒昏迷,保不齐哪天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他们也就失去了为父皇报仇的借口。因此,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防止三皇兄和王澄铤而走险,提前起兵发难。” 萧珏这才终于恍然大悟:“因此七哥才要我将上门捉拿王巍,让王澄那边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不错!”萧玠点点头,目光颇为赞许。 但萧珏却还是有些不解:“那为何不直接捉拿王崇,他是王家的家主,又是王澄的父亲,若是他落在我们手里,王澄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萧玠闻言不由哈哈一笑:“天下人都知道我和王崇有杀母之仇,若是让你去捉拿王崇,只会让人觉得我是在趁机报复,反而降低事情的可信度。正因为王巍只知埋头做学问,不问世事,跟我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因而才能会让别人相信我们捉拿王巍并非是出于私仇,只会认为是王家要对付我不小心连累到王巍。” “况且,王巍乃是当世大儒,他对于王家的重要性不下于家主王崇,如今他涉嫌构陷我,就是王家在涉嫌构陷我,若是王澄真敢轻举妄动,就是坐实了王家谋反的罪名,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将整个王家连根拔起。” “还是七哥你想得深远,是我想法肤浅了。”萧珏心悦诚服,重重一点头,随后表态道,“既然如此,管他今后不管是谁来给王巍说情,我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毕竟这可是我们拿捏王家和王澄的重要筹码。” 萧玠面上笑而不语,心中微微一凛,王澄是容易对付和牵制,可萧璜才是真的可怕,毕竟以他如今的心狠手辣和六亲不认,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第415章 翁婿嫌隙 因为京城戒严的缘故,一直过了好几天,远在凉州的萧璜和王澄才收到来自洛阳的飞鸽传书,得知了京城发生的事。 当萧璜得知王巍被捕,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妙。 当初他和王澄约定好,只要时机一成熟,立即将洛阳城中的王氏族人转移走,而后传檄天下,讨伐萧玠,发兵洛阳。 可现在王巍被捕,整个琅琊王氏都处在风口浪尖上,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他们还依照原计划继续起兵谋反,岂不是刚好给了萧玠一个对付王家的口实,只怕到时候萧玠哪怕将整个王家连根拔起,旁人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不得已之下,萧璜只能亲自去见王澄,想试试看能不能说服他继续依照原计划行事,以萧玠弑父杀君为由兴兵讨伐之。 但王澄还是毫不犹豫拒绝萧璜的提议,他的理由很简单,如今既然萧玠已经盯上王家,京城中的族人就不容易转移走了,一旦他们在凉州兴兵讨伐萧玠,只怕京城中的王氏族人一个都活不成,他王澄绝不能做琅琊王氏的千古罪人。 萧璜心中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虽然早在来之前他就清楚事情的棘手,因为他知道以王澄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弃京城的族人于不顾的。 到事到如今,萧璜只能硬着头皮试着继续劝说王澄:“岳父大人,我觉得事情并没有糟糕到那一步,虽说如今萧玠让司隶校尉府捉走了三叔公,可三叔公毕竟是当世大儒,萧玠也不敢将他怎么样,天下人也不会相信伪造瑞兆之事是三叔公所为,因此我相信即使我们起兵讨伐萧玠,他也不敢对三叔公怎么样,也不敢将京城的王氏族人如何的,否则他要如何面对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尽管萧璜说得口干舌燥,可王澄面上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毅然决然摇摇头,语气越发坚决:“一旦萧玠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多顾忌……你不必再劝我了,无论如何,我都绝不可能拿那么多族人的性命冒险的。” 萧璜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挫败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不管自己说什么其他人大都会觉得言之有理,王澄更是对自己言听计从。可自从年初的春试输给萧玠之后,他的口才似乎自此大打折扣,往往是说得口干舌燥也很难再说服其他人。 他知道若是自己再说下去,反而会容易引起王澄的反感,认为自己不顾京城中王氏族人的死活,与他们王家并非一条心。 想到此处,萧璜只好表示自己会从长计议,好好想想办法尽快救出王巍,化解琅琊王氏眼下的危机,让王氏族人可以尽快离开京城。 王澄没有丝毫回心转意的意思,也没有挽留萧璜,只是淡淡了一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以族人的生死存亡为重,你可别忘了,妤儿也在京城呢!” 萧璜身躯微微一震,他当然听懂了王澄的言外之意,但他面上依旧还是不动声色,只是重重一点头道:“岳父大人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妤儿的。” …… 在离开王澄的凉州大都督府回到自己的西域大都护府的路上,萧璜骑在马上,吹着清凉的晚风,脑袋异常清醒。 正如萧玠预料的那般,王巍和王家的安危只能牵制和束缚到王澄,萧璜根本不会考虑他们的死活。 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他知道自己下毒谋害父皇一事迟早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到时候他必然将遭天下人的唾弃,到了那时,若是他再造反,只怕也没有人敢去支持他了。 如今父皇昏迷不醒,萧玠一时之间也洗刷不清他下毒的嫌疑,这是自己起兵对付萧玠的最好机会。 可如今他虽然分走了王澄相当一部分的兵权,可凉州军的大多数兵力还掌握在王澄手中,若是他不愿配合自己一道起兵,只怕单单以自己手中掌握的兵力,真不一定是萧玠的对手。 既然王澄因为王巍的事投鼠忌器,那自己就得想办法解决这个后顾之忧,也让萧玠尝一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 一回到西域大都护府,萧璜立即派人去找来自己的心腹王升。 王升匆匆赶到萧璜的书房,只是还未等他开口给萧璜见礼,萧璜就交给他一封信,沉声道:“王升,你是我萧璜这辈子最为相信的人,现在我将我自己和凉州军的生死存亡托付给你了。” 听萧璜说得如此严重,王升心中不由暗暗一惊,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萧璜也没有隐瞒,直接将最近京城的事和盘托出,原封不动告诉了王升。 王升一听完,也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随后心一横,一咬牙道:“殿下,不如让我潜入京城,想办法混进司隶校尉府,想办法杀了王巍,再嫁祸给萧玠,如何?” “我确实想要王巍的命,可他绝不能死在我的手里。”萧璜面沉如水,语气冰冷,“一旦让王家的人知道是我杀了王巍,到时候王澄不仅不会再帮我,甚至还有可能跟我兵戎相见。” 王升想想似乎也是这道理,不由看了一眼手中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问道:“那殿下的想法是?” 萧璜目光一寒,冷冷说道:“其实最好的结局就是王巍在狱中自尽,只要他被萧玠逼死在狱中的消息一传出去,以王巍的声望,萧玠必然成为天下读书人的众矢之的,而王家子弟也可以以送王巍魂归故里为名,安然从京城脱身。” 王升闻言不由摇摇头,他知道这是一条妙计,可真正要实施起来太难了,他在王家待过十几年,也多少对王巍有些了解,知道他将自己的清誉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是绝不可能不明不白自尽再狱中的,让自己带着一身不白之冤离开人世。 萧璜似乎看出了王升的顾虑,不由笑笑问道:“你可知道我要你将这封信交给谁?” 王升有些奇怪,既然殿下想要让王巍在狱中自尽,这封信除了给王巍还能给谁? 萧璜似乎再次猜到了王升的心思,淡淡一笑,随后一字一句道:“记住了,这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给王妃!” 第416章 凉州来信 虽然身为秦王妃,但王妤人并不住在秦王府,而是住在王府。 只因为她觉得秦王府太冷清,因此宁愿住在王府,天天跟自己的母亲崔夫人作伴。 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在出嫁后还天天住娘家可能会招人闲话,可谁叫崔夫人和王妤情况特殊呢,她们二个的丈夫都在凉州镇守,母子二人在京城也只能相依为命,互相慰藉了。 崔夫人很疼爱外孙萧憬,怕府上的丫鬟粗手粗脚照顾不好,自己一天到晚亲自带孩子,王妤自己倒也乐得个清闲。 这日,王妤一个人百无聊赖,在贴身丫鬟小荷的陪伴下来到后院的一处大花园四处走走散散心。 如今已经到了深秋时节,秋风萧瑟,满地都是败落的枯叶,只有南边一处花圃中的上百株菊花开得正艳。 这些菊花都是王家人不惜重金从天下各地搜罗移植来的名贵品种,姹紫嫣红,淡香扑鼻,为肃杀的深秋平添了一抹惊艳。 自从王巍被司隶校尉府的人上门带走,整个王府上下就弥漫着一股压抑不安的气息,王妤今天也是难得有心情来花园散散心赏赏花,看着眼前争艳的菊花,感觉自己压抑的心情也是一下子舒缓了不少。 可她只顾着赏花,没注意到前方一个拎着水桶低着头给菊花浇水的家丁,一个不留神正巧碰到了家丁手中的水桶,瞬间裙子被水桶里的水打湿一大片。 这可是王妤最为喜爱的一件衣裙,眼见现在居然被人弄脏弄湿,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气,不由抬起头怒视着这个不长眼的家丁,只是一看清家丁的脸面色不由微微一愣,险些就要惊呼出来。 家丁却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要她不要声张,这才让王妤将已经冒到嘴边的惊叫硬生生咽了回去。 但她身后的贴身丫鬟小荷却没有注意到挖王妤的异样,眼见这个家丁居然弄脏了王妃最为喜爱的一件衣裙,立即抢在王妤前面大骂道:“你是不是瞎了眼,胆敢冒犯王妃。” 家丁低着头唯唯诺诺不敢为自己辩解,却暗暗对着丫鬟小荷给王妤使了个眼色,示意王妤将小荷支开。 王妤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用意,但还是摆摆手示意丫鬟小荷不要再继续骂下去,而后淡淡说道:“罢了,不过是一件衣裙罢了,你去我房间给我拿一身新的衣裙来,我就在此处等你。” 小荷一时愣住了,她虽然有些奇怪王妤今日为何变得如此宽宏大量,却也不好多想,也不敢多问,只能连忙点头称是,随后快步离开花园前去王妤的房间取新衣服。 此时,空荡荡的花园中只剩下王妤和犯了错的男家丁两个人。 眼见四下无人,王妤看着眼前“家丁”,终于忍不住问道:“王升,你怎么来京城了,还鬼鬼祟祟打扮成家丁混进王府,到底是想干嘛?” 王升警惕看了看四周,随后压低声音道:“王妃,是殿下派我来找你的,只是这里随时会有人来,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王妤虽然也奇怪王升奉萧璜的命来见自己为何搞得如此神神秘秘,不过也没有多想,毕竟她知道王升是自己夫君最为信任的心腹,知道他不会对自己有什么不轨之心,而且她也知道王家很多人看王升不顺眼,因此也没有多想,点点头随王升一前一后来到后院一处废弃的柴房。 王升进入柴房后四处查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这才终于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王妤,低声道:“这是殿下吩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王妃的信,王妃你看过之后便知殿下派我来京城的用意。” 王妤一脸狐疑过信,又看看一脸郑重的王升,心中更加迷惑,她想不明白只是给自己送一封信罢了,为何要搞得如此鬼鬼祟祟,莫非信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内容。 带着内心的不解,王妤拆开手中的密信,打开一看,只是略略几眼,刹那间神色大变,不由怒瞪着王升,高声喊道:“夫君是疯了吗?居然要我去毒害三叔公。” 若非她认得萧璜的字迹和眼前的王升,她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夫君居然要她去毒杀自己的亲人。 况且,王巍虽然只是她的三叔公,却对她这个孙辈一向极为疼爱,她怎么可能会对王巍下得去手。 虽说王妤的反应早就在王升的预料之内,但他还是立即紧张看了看柴房外,担心王妤的声音会惊动王府的其他人,随后冲王妤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提醒道:“王妃,你声音低一些,若是惊动到王家其他人,被他们知道信中的内容,一切就都完了。” 王妤尽管心中还是愤怒,但她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便刻意压低声音道:“既然夫君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为何还要让你给我送这么一封信,要我去毒害三叔公。” 王升长长叹了一口气:“王妃,若不是迫不得已,殿下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要去杀害三叔公吗,还要我自己亲自动手,他怎么狠心要我去做这种事……”说着说着,王妤眼泪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眼见王妤落泪,王升面上似乎有些不忍,随后歉然道:“殿下说了,若是王妃不愿意,此事就算了,只是王妃务必记得要毁掉这封信,别让任何人看到,王妃自己保重,我先告辞了。” 说完,王升转身就要离开柴房。 王妤不由一愣,她原以为王升还会再试着劝劝她,可没想到王升听说她不愿意居然扭头就走,心中不由有些迷惑,当即叫住了王升: “站住!” 王升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向王妤:“王妃还有其他事吗?” 王妤看王升脸上带着几分决绝之色,不由奇怪问道:“你就这么走了?我夫君就没有其他话要你转告给我?” 王升摇摇头:“殿下想跟王妃说的话都在信中,他还特意吩咐我,此事绝不能勉强王妃,若是王妃不愿意,我便去做另外一件事,只希望王妃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好好将中山王抚育成人。” 第417章 三观尽毁 王妤面色再次一变,她如何听不出萧璜话中的诀别之意,不由追问王升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夫君要你去做的另外一件事又是什么?” 王升似乎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连摇头道:“殿下特意交待过我绝不能跟王妃泄露半句,王妃就不要逼问我了。” 王妤更加确信事情的严重性,见王升还是执意不肯说,只能冷声威胁道:“王升,若是你执意不肯说,休怪我喊人了,到时候若是让人看到我手中的信,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王妃切莫冲动,我说便是了。”王升似乎有些怕了,又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临行前,殿下交代我,若是王妃不愿意伤害自己亲人,就要我去东宫自首,他自己……” 说到此处,王升突然止住了话头,眼眶也有些发红,似乎再也说不下去。 王妤心中更急,狠狠瞪了王升一眼,有些发怒道:“别吞吞吐吐的,快说,你要去东宫自首什么事,夫君自己就要怎么样?” 王升看着一脸担忧的王妤,心中微微有些不忍,他又何尝不知道王妤对殿下的感情,可如今殿下却要利用王妤对他的感情要她去毒杀她的亲人…… 这一刻,王升都有些痛恨和鄙夷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他更理解萧璜,知道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若是王巍不死在司隶校尉府的狱中,王氏族人绝没有机会离开京城,王澄绝不可能会答应随萧璜一起兴兵讨伐萧玠的。 想到此处,王升只好心一横,咬牙道:“殿下说了,若是王妃不愿意,我就去东宫自首,跟萧玠承认是殿下收买胁迫御医给皇上下毒……他自己也会在凉州自尽,希望用自己的死,换来萧玠对王妃和中山王的宽恕。” 王妤呆呆怔在原地,随后身躯摇晃几下,险些有些站不稳。 “王妃,你没事。”王升看着王妤,想扶又不好去扶。 片刻之后,情绪彻底崩溃的王妤失声痛哭道:“夫君他是疯了吗?居然连弑父杀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他死了是一了百了,可是要我和憬儿如何面对世人!” 王升心中越发不忍,又长叹一口气道:“王妃息怒,若非迫不得已,殿下也不愿意做出弑父这种恶事……可皇上已经立了萧玠为太子,若是殿下再狠不下心,只怕将来萧玠一旦即位,他和王妃还有中山王,甚至是整个王氏一族一个都活不成。” 王妤只是低声哭泣,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王升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其实不瞒王妃,下毒之事并非是殿下一人所为,王家也参与了此事,瑞兆之事,确实也是王家所为。” 王妤只觉得眼前一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地,久久不能起身。 “王妃,你没事。”王升蹲下身体,有些担忧看着王妤,担心她经受不住打击。 王妤目光死死盯着王升,突然咬牙切齿道:“夫君和王家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一并告诉我。” 王升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后道:“其实殿下和王家原本的计策是先毒杀皇上,借机栽赃到萧玠身上,而后再伪造瑞坐实萧玠弑父的罪名,王氏族人再找机会离开京城,到时候殿下和大都督就可以在凉州起兵讨伐萧玠,萧玠身负弑父杀君的罪名,百口莫辩,根本不会有人站在他那边,绝不可能是凉州军的对手。” “你们为了对付表……萧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王妤只觉得通体发寒,她只知道自己夫君还有王家跟萧玠不和,却没想到双方已经到了如此鱼死网破的地步。 王升只是又叹了一口气:“王妃心地善良,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夺嫡的凶险,若是殿下最终败了,让萧玠继承了皇位,萧玠绝不会放过殿下和王家,一定会赶尽杀绝,殿下也没有其他办法,既然选择了夺嫡这条路,也只能不择手段了。” 王妤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萧玠当真有如此狠毒吗?为何你们都会笃定他将来一定会对夫君和王家赶尽杀绝。” 王升点点头,有些怜悯道:“有件事王妃也许还不知道,是殿下派人刺杀的苏瑶,可萧玠为了报复,将此事栽赃到了殿下的舅父宋端身上,最终为了保全殿下,宋贵妃与宋端只能双双自尽身亡。” 王妤的心态再一次崩塌了,她当然知道萧璜和苏瑶的过去,她是没有想到自己夫君为了夺嫡居然连当年的挚爱都可以下得去手。 但她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动手去杀害自己的至亲,还是连连摇头道:“即使如此,我也没办法做到,下毒去杀害三叔公。” 王升点点头表示理解,可随后话锋一转道:“可王妃以为现在王大人落入萧玠手中,还有机会能够活着离开司隶校尉府吗?萧玠一定会利用王大人大做文章,将整个王家置于死地的,只是殿下知道王家一定不会忍心杀害王大人,因此打算自己来做这个恶人,牺牲王大人一个人以此来保全整个王家。” 王妤心中有些动摇,但一想到王巍平日里对自己的好,还是连连摇头:“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去毒害三叔公。” 王升也没有再劝,只是点点头道:“我明白王妃的难处,我先告辞了,只希望殿下的死能够换来萧玠的宽恕,放过王妃和中山王。” 王升的话终于压垮王妤心中最后一根稻草。 除了不能眼睁睁看着萧璜去死,她也意识到,如果萧玠真的如萧璜和王家口中这般心狠手辣,只怕萧璜的死也换不来萧玠的宽恕,萧玠最后一样不会放过他们一家。 她可以陪萧璜共赴黄泉,可她绝不能允许有人伤害她的儿子萧憬。 这一刻,王妤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 “王升,你帮我安排一下,下午我就去司隶校尉府探望三叔公。” 说到此处,王妤缓缓闭上双眼,脑海中不由浮现起王巍之前对自己的点点滴滴,两行清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晚上有点事,先更到这儿。) 第418章 命悬一线 尽管因为涉嫌构陷太子而身陷囹圄,但王巍毕竟是大宁的一代儒林宗师,门生遍布天下,司隶校尉府也得卖他几分面子,不仅给单独收拾出一间干净的牢房,特别还准许他的亲友和门生来探监。 因此,每日前来探视王巍的人络绎不绝,既有王家的族人,也有朝中的同僚,更有他的门生,倒是让王巍有些不堪其扰。 这日下午,王巍好不容易将来看望自己的几个门生送走,本想静下来心看会儿书,狱卒却来报说又有人来探视他。 王巍有心不见,可狱卒却告诉他来人是一个女子,还自称是王家的人。 王巍想起自己前几日他吩咐过来看望自己的族人给自己带几本书来,只当是王家派人来给自己送书,也就多想就让狱卒将人带过来,不过心中也奇怪王家怎么会派一个女子来这阴暗潮湿的牢房给自己送书。 不多时,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牢门外,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异常激动的“三叔公”。 王巍借助大牢内灰暗的光线一看,顿时有些傻眼,他怎么也想不到,来人居然是他的侄孙女王妤。 虽说王巍自己也有孙子孙女,可他却对大哥王崇的孙女王妤格外疼爱,原因无非就是王妤的父亲王澄为了家族的大业,一直坐镇在凉州,王妤只能跟母亲留在京城相依为命,王巍出自对一个晚辈的关心爱护,因而对王妤尤为偏爱。 他也知道王妤自幼不仅爱干净还怕黑,可现在居然为了探望他而跑来这阴暗潮湿的牢房来看他,心中不由有些感动,随后慈爱一笑,道:“妤儿,你怎么来了?” 王妤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回身塞给身后的狱卒一大锭银子,要他回避一下,不要打扰自己和王巍说话。 虽说这不合牢中的规矩,可狱卒还是拿着银子千恩万谢眉开眼笑走开了,毕竟如王妤这般出手阔绰的可不多见,之前一些来看望王巍的人也给他塞过钱嘱咐他务必要好好照顾王巍,可大多是给一些铜板和三岁银子,哪像王妤一出手就是给这么一大锭银子。 狱卒离开后,王妤看着眼前的王巍,虽说看得出没有受刑,但人还是比原先消瘦了一些,心中忍不住有些一紧,哽咽道:“三叔公,你受苦了。” 王巍摇摇头,目光满是怜爱之色:“妤儿,你放心,三叔公没事,你快回去,这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该来的地方。” 看着王巍满是慈爱的眼神,王妤心中不由一阵痛苦和挣扎,可是一想到自己在凉州的夫君和孩儿,还是不得不硬起心肠,强作笑颜道:“三叔公,我怕你在牢中吃不好,特意给你带来了一些酒菜。” 言罢,打开自己带来食盒,将里面的酒菜一一拿出来,只是手抖得有些厉害。 可王巍并未发现侄孙女的异样,反而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快笑成一条缝:“还是妤儿知道心疼三叔公,还特意跑来给三叔公送好酒好菜。” 随后,王巍拿起酒瓶,凑近瓶口用力嗅了嗅,笑容越发灿烂了:“一闻就知道这是上好的玉香春,妤儿还记得三叔公好这一口,不枉三叔公白疼你一场。” 说完,王巍仰头就要喝,王妤眼中却划过一丝挣扎之色,几乎是本能挡住了王巍的手,面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挤出一丝笑颜道:“三叔公,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你先吃点饭菜。” 王巍也感觉得到王妤今日有些异样,却也没有多想,只是笑笑道:“好好好,听妤儿的,先吃点饭菜。” 王巍说完便低头开始津津有味吃起了饭菜,嘴上还时不时连连夸王妤孝顺,还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饭菜,却没有注意到王妤的面色越发黯然。 王妤看着王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三叔公,你现在遭人陷害关在牢里,会不会有人趁机害你性命呀?” 王巍只当是侄孙女关心自己,不由慈祥一笑,宽慰道:“妤儿,你不要多想,三叔公行得正坐得直,没有做过任何对朝廷不利的事,不管是东宫还是司隶校尉府,他们尽管去查,我就不信他们能查出我什么问题来。” 王妤神色越发黯然:“可太子跟王家有杀母之仇,我担心他会趁机借三叔公的事对付王家。” 王巍一时也沉默了,虽然瑞兆之事确实不是他所为,可他也能隐隐约约猜测得到此事与王家有关,萧玠确实很有可能会以自己为突破口对付整个王家。 尽管心中这么想,但王巍还是笑着宽慰王妤道:“妤儿,你不要多想,公道自在人心,即使他是太子也不能一手遮天,只要他一天找不到证据,他就不能将我或是王家怎么样。” 王妤心中更加难过,她已经从王升口中知晓了一切真相,他心中很清楚,一旦萧玠真的找到了证据,到时候王巍是没事,可自己的祖父和父亲,还有自己的夫君,可就要万劫不复了。 想到此处,王妤终究还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从食盒中拿出两个酒杯,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酒壶斟满两杯美酒,而后拿起其中的一杯,笑着对王巍道:“三叔公,我陪你喝一杯。” “好好好!”王巍笑着拿起另外一杯,给王妤碰了一下杯子,随后就要仰头送入口中。 王妤没有再阻拦他,只是心中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三叔公”,也要仰天将自己的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但就在此时,牢房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杯酒下肚,王翰林可就是畏罪自尽,一辈子洗刷不掉涉嫌构陷本宫的罪名了。” 王巍的手不由滞在了半空,不解望着牢房大门的方向。 王妤却听出这是萧玠的声音,心知事情已经败露,心一横,还是决然要将手中的酒杯送到唇边。 却不想,一道白光掠过,,王妤只感觉手背一痛,酒杯直接脱手调到地上,酒水撒了一地,立即在地上冒起一大片白色的泡沫…… 王巍有些不敢相信望着地上的泡沫,再看看面色一片惨白的侄孙女王妤,气得狠狠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地上同样冒起一大片白色的泡沫……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王巍气得身躯在不住发抖,手指颤抖着指向王妤,大声质问。 王妤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缓缓闭上双眼,眼角划过两道痛苦的泪水。 …… 萧玠的马车缓缓停在王府大门外,后面跟着的王妤的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王家的人早就得到消息,家主王崇亲自带着一干族人出到大门外,想看看萧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萧玠下了马车,看眼前的王家众人一个个面色不善,也不在意,只是笑笑道:“大家不必紧张,是我三皇嫂去司隶校尉府大牢探望王翰林,我正巧在那边办点事,顺道送她回来罢了。” 听到王妤居然跑去司隶校尉府大牢看望王巍,王家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王崇更是眉头一皱,他本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却不好多问,只是淡淡说道:“有劳殿下了。” 说话间,王妤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神情麻木,也不跟门口的族人打招呼,而是绕过他们径直朝大门内走去。 正巧此时崔夫人抱着外孙萧憬出现在大门口,萧憬看到母亲立即大声喊了一声“母妃”,王妤看了一眼萧憬,什么也没说,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任凭崔夫人和萧憬如何在后面喊她也不理。 萧玠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眸中不由闪过一些异色,内心更是猛然一沉…… 第419章 行动前夕 当听到太子萧玠来登门拜访自己时,张初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毕竟萧玠是大宁的储君,而自己身为天子的耳目,两个人的身份都很是敏感,若是他们之间往来过于频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来大臣的非议,甚至更有可能引起皇上的猜忌,以为两人之间在密谋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更何况如今皇上因为中毒而昏迷不醒,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之间更应该避嫌才对,可没想到萧玠竟然在这种微妙的时刻找上了门。 不过不管怎么说,萧玠都是监国太子,大宁未来的继承人,张初是绝对不敢得罪他的,既然如今萧玠人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府门之外,张初也不好将对方拒之门外,避而不见,只能亲自出大门去恭迎萧玠的到来。 “参见太子殿下。” 随着一阵喧哗,张初亲自领着自己府中的全部家仆和丫鬟几十口人出大门恭迎萧玠,一见到萧玠本人,张初纳头便拜,身后的家仆和丫鬟也跟着哗啦啦跪倒一大片,场面不可谓不壮观,礼节不可谓不周到。 萧玠心中不由暗暗摇头,他知道张初的用意,虽然表面上安排如此大排场看起来像是在恭维和讨好他,可也在暗示其他人他与自己并不熟络,之前双方之间更是没有什么往来。 其实萧玠自己何尝不知道现在是敏感时期,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若不是他有事需要麒麟卫协助,他也不想来见张初,免得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诸位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 萧玠没有上前扶起张初,只是摆摆手,示意大家都起来说话。 “谢殿下!” 张初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萧玠对他表现得太过热切,反而会让他越发难做。 不过尽管张初想跟萧玠保持距离,但基本的官场礼节还是要讲的,张初只能迎上前,满脸堆笑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当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呀。” 萧玠淡淡一笑,道:“本宫来得有些冒昧唐突,还望张指挥使见谅。” 张初听出了萧玠的言外之意,知道他是有急事来找自己,不过他也有些奇怪萧玠为什么不在他当值的时候去麒麟卫衙门找自己,非要在他下值之后跑到自己府上来见自己。 张初虽然想要避嫌,可大门外毕竟不是谈事的地方,他也只能笑着邀请萧玠进府一坐。 虽说知道萧玠来找自己是有正事要谈,可张初并没有带萧玠去自己的书房,而是领着萧玠去了自己府上的贵客房。 这也是间接在向萧玠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暗示萧玠他们之间只有公事往来,没有私交。 萧玠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不过这也更加印证了他心里的另外一个猜想。 待丫鬟上了两杯香茶,张初才屏退其他人,不紧不慢问道:“太子殿下大驾光临,不知是否有什么事需要我麒麟卫效劳?” 张初的话听着客套,实际上却是一水儿官话,萧玠明明人是在他张初府上,他却问萧玠有什么事需要他们麒麟卫帮忙。 眼见张初如此求生欲满满,萧玠也就不拐弯抹角了,目光看着张初,淡淡说道:“其实我父皇我没事。” 萧玠的语气很平静,但听在张初耳朵里却无异于晴天霹雳,但尽管如此,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故作糊涂道:“恕我愚钝,不太明白殿下的意思。” 萧玠也笑笑,摇摇头道:“若是我父皇当真昏迷不醒,张指挥使对我绝不会是这个态度。” 张初一时有些哑口无言,他不傻,当然能够听得出萧玠的言外之意,若是皇上真的不省人事,他张初虽然是麒麟卫指挥使,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得为自己的将来打算,绝不可能对萧玠这个大宁的储君如此拒之千里。 虽然话已经被萧玠给点破,但张初也不能顺着萧玠的话题继续聊下去,只能干笑两声,顾左右而言他道:“殿下还没告诉下官,来我府上到底有何贵干呢?” 萧玠从袖中拿出一封信,慢慢推到张初面前,淡淡说道:“很简单,你将这封信带进宫给我父皇,我有一件事需要麒麟卫的协助和帮忙。” 张初目光落在桌上的书信上,神色若有所思。 …… “这个逆子,还有什么事是他干不出来的!” 张初没有想到,当他将信秘密带进宫给萧稷时,萧稷看完信却瞬间龙颜大怒,当场将手中的信撕得粉碎。 张初不知道信中的内容到底是写了些什么,也不明白萧稷为何会发如此大的火,但看着皇上如此暴怒,他只能将自己的身体深深趴在地上,默然不语。 侍立在一旁的内侍监连奕虽说也不明白萧稷为何看完信会发如此大的火,不过他毕竟一直伺候在萧稷身边,了解萧稷的脾气,猜到让萧稷突然暴怒的应该不是萧玠,而是信中的内容。 又见皇上嘴上大骂的是“逆子”,连奕心中已经可以断定,信中的内容应该和远在凉州的秦王萧璜有关。 想到之前萧稷还在暗示自己太偏袒萧玠,连奕便故意说道:“陛下息怒,是不是太子殿下……” “跟太子有什么关系,朕骂的另有其人。”萧稷有些不耐烦摆摆手,直接打断了连奕的话,而后面色一寒,语气越发冰冷,“说起来,朕还真是小瞧了他,居然连偷龙转凤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只怕是早有不轨之心,亏朕之前还如此宠信他们母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连张初都听得出萧稷骂的是秦王萧璜,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有些好奇皇上口中的“偷龙转凤”到底是指什么。 此时,萧稷目光落到张初身上,冷声问道:“朕问你,麒麟卫在凉州和姑臧城安插有人吗?” 听到萧稷问起,张初连连点头:“回禀皇上,因为王大都督的缘故,凉州对于外来之人防范甚严,但麒麟卫还是在凉州和姑臧城安插了一些暗探,只是人数不多。” 萧稷闻言不由眉头一皱,但最后还是点点头沉声道:“你去跟太子交接一些,将这些人移交给太子负责。” 张初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萧玠要挑自己下值之后才登门拜访自己,原来是要在凉州进行什么秘密行动,不去麒麟卫衙门是为了避人耳目,免得对手心生警觉。 不过一时之间张初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秘密行动,非要在凉州动手,要知道那可是王澄和萧璜的地盘。 第420章 十八死士 夜色如墨,万物俱籁。 东宫南面有一处无人居住的小院落,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人影,只是隔三差五有家仆丫鬟过来洒扫卫生。 但今夜,东宫的侍卫却得到太子萧玠的命令,在院落外围护卫得水泄不通,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院落内的假山后面,萧玠负手而立,他的面前跪着十八个人,正是他一直豢养的十八死士。 萧玠看着眼前的十八死士,目光有些深沉,却没有说一句话。 十八死士尽管一个个低着头跪在地上,心中却多少有些异动,毕竟之前萧玠有差事都是只交付他们之中的一个或是几个人去办,但同时集齐他们十八个人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每个人都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次萧玠交待给他们去办的事一定不简单,甚至可能很棘手,否则不会需要到同时出动他们十八个人。 不知沉默了多久,萧玠的目光落在甲壹一个人身上,缓缓开口道:“甲壹,你原先姓甚名谁?” 甲壹没想到萧玠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不由愣了一下,其他死士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殿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回禀殿下,我本姓韩,叫韩跃。”甲壹低着头,眼神有些飘忽,萧玠的话不经意间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 他本是南阳人,自幼习武,练得一身好本事,可因为性格冲动,好勇斗狠,一次酒后失手打死了人,遭到官府通缉,只能被迫远走他乡,亡命天涯,机缘巧合之下经人举荐投奔到了齐王府,成为了萧玠的死士,从此他只有一个代号甲壹,若非萧玠今天主动问起,他都几乎忘了自己的本名叫韩跃。 萧玠笑笑,点点头道:“韩跃,我记住了这个名字了。” 随后,萧玠又将目光投向甲贰,笑着问道:“那甲贰你呢,你叫原先又叫什么名字?” 甲贰虽然也不知道萧玠的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回禀殿下,我原本的名字叫薛良。” “薛良,这个名字不错。”萧玠笑着点点头,目光随后望向甲叁,问道,“甲叁,你呢?” “回禀殿下,我以前的名字是洪松。” …… 萧玠一连问了十八个人的名字,虽然大家心中都很不解,但还是一个个老老实实告诉了萧玠自己原先的本名。 问清楚每一个人的名字之后,萧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目光从十八个人的脸上掠过,随后正色道:“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甲壹到甲拾捌,你们都可以叫回自己的本名。” 十八死士闻言不由一个个神色大变,他们听得出萧玠的言外之意,竟是要解散他们这些死士。 甲壹身为十八死士之首更是心如乱麻,他对着萧玠连拜数下,垂泪泣声道:“属下只想一辈子追随殿下左右。” 另外十七人也纷纷磕头齐声道:“我等也愿一辈子追随殿下左右。” 自从萧玠正式被册立为太子,他们十八个人就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前途和性命,毕竟他们身为萧玠的死士,本来就是负责专门为萧玠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他们代表的是萧玠的阴暗面,说得更难听一些,从某些角度而言,他们就是萧玠的黑历史。 而如今萧玠成了大宁的太子,将来还会成为天下的君王,受尽天下臣民敬仰膜拜,是不允许有任何污点的,到时候他们这些替萧玠做过那么多脏事的死士又该何去何从? 其实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若是萧玠顾念他们往日的功劳,有可能只是会将他们十八死士解散,让他们出去自生自灭,可若是萧玠心狠手辣,将他们全部灭口也说不定。 正是出于这种顾虑,当萧玠提出要将十八死士解散,准许他们以后恢复本名时,他们反而慌了,既担心从此失去萧玠的庇护会遭到之前的仇家寻仇,更害怕萧玠为了保守秘密而派人将他们灭口,因此一个个急着跟萧玠表忠,就是希望念在他们往日为他立下不少功劳的份上,不要抛弃他们。 萧玠似乎看出了他们的顾虑,摇了摇头,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可你们小看了我萧玠,我虽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可也不喜欢滥杀无辜,更不喜欢过河拆桥,你们十八个人都为我做过不少事,单凭这一点,我就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 十八死士被萧玠说中了心事,不由一个个低下了头,只感觉一时有些羞愧难当。 虽说萧玠承诺不会将他们灭口,但他们心中还有别的顾虑,就是他们在外面都有仇家,不少人的仇家还大有来头,不然他们也不会被逼到投身齐王府给萧玠当死士的地步,他们也担心自己一旦失去了萧玠的庇护,只怕过不了多久就得死在仇家手里。 看他们一个个低头沉默不语,萧玠也大致猜到了他们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笑笑道:“你们放心,我解散十八死士只是想给你们安排别的出路,而不是要抛弃你们,你们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但总不能一辈子给我当死士,我也想给你们一个好的前程。” 甲壹一时之间只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眼眶更是红得厉害,他代表十八铁卫对着萧玠重重一拜,哽咽道:“甲壹……多谢殿下的恩典。” 萧玠目光炯炯看着他,沉声道:“记住,从今天起,天下再没有甲壹了,你叫韩跃!” 韩跃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后重重一点头:“多谢殿下,甲……韩跃知道了。” 这一刻,十八死士心中的喜悦和激动是无以复加的,他们对萧玠充满感谢,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可以摆脱见不得光的死士身份,重新去过上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萧玠也点点头,随后继续说道:“其实当初你们从漠北将人救回中原之时,我就想过要为你们恢复原先的身份,只是当时我不过是司隶校尉,不能给你们太好的前程,因而只能暂且作罢……现在不一样了,过些日子我会举荐你们到各地军中为将,至于将来你们能混到什么位置,就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你们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这也是萧玠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结果,毕竟他如今身为太子,若是豢养死士被人发现,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身为一个三观奇正的穿越者,他也确实做不出过河拆桥杀人灭口的事,因此安排他们去军中为将是最好的选择,这么做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可以加强自己对军队的掌控,可谓是一石二鸟。 “请殿下吩咐。” 虽然此刻大家心情都很激动,但一听萧玠说到正事,每一个人都当即神色一凛,异口同声道。 萧玠看着他们,随后沉声道:“我需要你们潜入凉州,找到萧璜真正的孩子,并带到京城来给我……我也不知道现在孩子是在王澄手中还是在萧璜手中,若是在王澄手中,你们要想办法将此事嫁祸到萧璜身上,反之就嫁祸到王澄身上。” 说到此处,萧玠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递给韩跃,随后继续说道:“另外,替我找到上面的这个女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被王澄藏起来了,你们想办法找到她,但不要送她来京城,而是护送她去南洋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顿好。” 画像中的人自然就是王贵妃,自从萧玠知道她在王家手中后,他被一直派人暗中查过京城的王府和各地的王家庄园,可都没有发现王贵妃的踪迹,萧玠便想到王崇这个老狐狸很有可能将王贵妃藏在凉州的王澄手中…… 这一次,不管是自己的母妃还是萧璜的儿子,他都势在必得! 第421章 一夜惊变 随着深秋渐去,凛冬将至,大宁最西北的凉州一天比一天寒冷,来往中原之间的官道也一日比一日冷清,沿途很少再看到商队的踪迹。 可就在通往凉州州治姑臧城的管道上,出现了一支商队的身影,他们冒着严寒和风沙艰难朝着姑臧城进发,在苍茫的天地间显得有些孤寂和突兀。 此时,就在官道的尽头,一座城池高大的轮廓若隐若现。 走在商队最前面的人眼尖,一看到城池立即骑着马跑到队伍的中间,对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禀报道:“韩老大,前面就是姑臧城了。” 他口中的韩老大就是韩跃,自从萧玠决定解散十八死士之后,他们就全部恢复了本名,他们十八人以原来的甲壹为首,自然而然改口称他为韩老大。 他们十八人奉萧玠之命前往凉州劫走萧璜的儿子萧憬,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十八个人假扮作一支商队,因为不想暴露行踪,他们还特意绕了一大圈从益州出发,虽然多耽误了不少时间,但就是不想让人发现他们来自洛阳,免得引起有心人不必要的怀疑。 他们一路跋山涉水,好不容易赶到了姑臧城外,可韩跃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兴奋和激动,反而狠狠瞪了一眼来报喜的洪松,尽量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想害死大伙吗,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韩掌柜。” 洪松心知自己犯了大错,低着头不敢再说话,根本不敢为自己辩解半句。 韩跃扫视一圈,目光从每一个人脸上掠过,随后语重心长说道:“不是我过于苛责你们,可这次殿下为什么要让我们十八个人一齐出动,还不是因为此行过于凶险,王澄经营凉州二十几年,姑臧城中到处都是他们眼线和耳目,一旦我们稍有差池,可能十八个人一个都活不成,因此我们一定要万分小心,绝不能露出一丁点破绽。” “既然殿下许诺事成之后让我们去各地军中为将,从此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你们也不想就在这节骨眼上死在凉州。” 听完韩跃一番话,其他人神色一个个都不由变得凝重,洪松更是感觉羞愧难当,低声请罪道:“对不起,韩掌柜,是我一时大意了。” 韩跃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一些,重重一点头道:“嗯,下不为例。” 随后,他们一行人继续赶着马骡朝姑臧城进发,终于赶在黄昏时分城门关闭之前赶到城门口。 也许是因为如今局势微妙的缘故,城门士兵的盘查比他们想象中要严格得多,不仅将他们携带的货物当面一一打开查验,守将还翻来覆去查看他们的关牒和其他相关文书,甚至最后还将他们一个个分别带下去如同犯人一般分开搜身审问,一副非要在他们身上查到什么蛛丝马迹的架势。 好在萧玠事先给他们准备的关牒和文书都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身上和随行货物中也没有夹带任何违禁品,他们十八个人也事先一一对过口供,他们甚至还刻意操着一口巴蜀一带的口音,因此最终守将也没发现他们有任何问题,只能大手一挥放他们进城。 但韩跃他们并没有因此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他们分明看到一个凉州军士兵远远跟在了他们身后,似乎是要看他们要去何处投宿。 正因为如此,出于谨慎,韩跃没有依照原定计划去潜伏在姑臧城中的麒麟卫开设的酒楼入住,而是投宿了东市附近最为热闹的一家客栈,他们一行人安顿好之后,当夜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在城中到处转悠到处打听各种货物的交易行情,当真像极了不远万里从益州跑来凉州做生意的客商。 次日,虽然客栈附近没有再出现凉州军的身影,可韩跃一行人却仍然一点不敢大意,真的拉着货物去旁边的东市叫卖,直到黄昏时分,才悄悄分派出几人去城中,借着打探行情和洽谈买卖的名义去联络姑臧城中潜伏的麒麟卫。 但天黑之后,负责去联络麒麟卫的人却给韩跃带来一个个很不好的消息—— 城中的每一处麒麟卫据点都被凉州军以私通狄胡人的名义查封了,麒麟卫安插潜伏在姑臧城中的暗探全都不知所踪。 韩跃此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既然王澄和萧璜想到要查封城中的麒麟卫据点,说不定也会想到派人在这些据点附近盯梢,看看谁会出现在附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麒麟卫暗探的可疑人员。 此刻韩跃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即将暴露,他们再待在此处有可能会被王澄和萧璜一网打尽,便打算立即连夜离开客栈,分散到城中不同的地方各自躲藏起来,待避过一阵风头再做打算。 但就在此时,客栈楼下突然一阵喧哗,韩跃不由面色大变,快步走到窗边打开一条小缝往下一看,只见大队凉州兵挤在客栈楼下的街道上,一个个手持刀枪和火把,将小小的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薛良也从另一面窗子往下看,也是面色一变:“不好,后街也被凉州军给围了。” 整个客房内顿时弥漫着一股压抑和凝重的气息。 之前为了不引起城门士兵的怀疑,他们身上和货物中并没有夹带任何的兵器,他们如今的处境当真可谓是手无寸铁,就是想跟凉州军拼命也没有那个实力,更别说杀出重围了。 局面到了这一步,韩跃目光从另外十七人的脸上划过,面色凛然,沉声道:“诸位,殿下待我等一向不薄,今天就是我们为殿下尽忠的时候了。” 另外十七个人脸上没有任何迟疑,都重重一点头,一脸决绝。 此时,门外的楼梯响起了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客房内的十八人都暗暗握紧了手中的拳头…… 脚步声在他们房门外停住了,但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强闯进来的意思,反倒是整个二楼三楼士兵的呵斥声和住客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听动静似乎是凉州军将其他住客统统都驱赶下楼,带出客栈。 随着整个客栈的其他住客都被凉州军驱赶殆尽,整个客栈逐渐陷入了死一般寂静的沉寂,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但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们是麒麟卫的人还是萧玠的人?” 眼看对方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韩跃也放弃了狡辩的想法,隔着门冷冷回应道:“是麒麟卫的人如何?是萧玠的人又如何?” 门外的声音越发玩味:“若你们是麒麟卫的人,我就只好杀了你们给王大都督交差,可你们若是萧玠的人,说不定我还能放你们一条生路。” (我的读者个个不仅人很聪明还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应该都能猜得到门外是谁的人。) 第422章 不明就里 客房内,十八个人不由面面相觑,皆从其他人眼中看到了不解之色。 他们当真是有些听糊涂了,什么叫若他们是麒麟卫的人,就杀了他们好给王澄交差,若他们是太子殿下的人,就还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相对于麒麟卫,太子殿下更是王澄的死敌呀! 不对,莫非…… 韩跃心念急转,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或许门外并不是王澄的人,或者说对方跟王澄并不完全是一条心。 但是他也担心对方只不过是想套问出他的来路,沉吟片刻,随后继续问道:“不知阁下跟麒麟卫有什么深仇大恨?又跟萧玠有什么渊源?” “很简单!”门外的人倒是回答得很爽快,“王大都督不希望城中有麒麟卫的人,若你们是麒麟卫,自然留你们不得。可你们若是萧玠的人就不一样,有人欠了他一份人情,我不过是替人还他这份人情罢了。” 韩跃顿时恍然大悟,不过他也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还是一脸警惕继续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言外之意,就是承认了他们确实是萧玠的人。 门外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你们还有得选吗?你们若是信我,跟我走一趟,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可你们若是不信我,等其他凉州军一来,你们必死无疑!” 韩跃回头看了一眼另外十七个人,见其他人都冲自己点头,表示可以试一试,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一切只能看天意了,到时候只要对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就是拼死一搏,也不受他们的折磨。 “好,我们就跟你走一趟。”韩跃冲门外喊了一声。 很快,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年轻的将领出现在他们眼前,在他身后是几十名亲兵,每一个亲兵手中的弓弩都一齐举起,对准了他们。 韩跃的眼睛从那些冰冷的弩箭上移开,目光落在年轻将领的脸上,冷冷喊出了对方的名字:“王绍。” 为了方便在凉州的行事,韩跃临出发前特地去兵部查阅了凉州军主要将领的资料和画像,因此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年轻将领是武卫将军王绍。 而且他还知道王绍有另外一重身份,那就是王澄的假子。 大宁一直以来就有一个传统,那就是文官喜欢收门生,武将喜欢认假子,王澄自然也不例外,外面都传闻他有几十个假子,个个都是身手不凡之人,王澄将这些假子安插在凉州军各营卫之中,从而借此牢牢掌控住凉州军。 而王绍就是王澄的其中一个养子,深得王澄信赖和器重,一路做到了武卫将军的位置,是王澄的重要心腹。 不过事到如今,韩跃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是暗暗转动了一下手腕,他们每个人的袖子里面都藏有一把今日在东市新买用以防身的匕首,虽然指望用一把小小的匕首突围不太现实,但在最后关头用这把匕首自裁还是没问题的。 见对方居然认得出自己,王绍脸上不由划过一抹异色,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掠过,随后一挥手,对身后的亲兵道:“带他们去我府上。” 亲兵倒也算客气,没有为难韩跃一行人,既没有搜他们的身,也没有用绳子绑上他们,只是押着他们一路来到王绍的府邸。 王绍领着一行人来到偏僻的后院,在院子中间停下了脚步,深深看了韩跃一眼,沉声道:“你一个人跟我来。” 说完,头也不回朝其中的一个房间走去,也不管身后的韩跃有没有跟上去。 韩跃没有说话,只是跟另外十七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示意他们留在原地稍安勿躁,随后便快步跟在王绍后面进了房间。 王绍的亲兵也留在原地盯着另外十七个人,并没有跟上去。 房间内,王绍目光平静看着韩跃,淡淡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萧玠的人?” 韩跃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身子,两只手在鞋后跟一阵摆弄,很快从鞋底的夹层中抽出一块白布,随后拿起腰间的酒葫芦,轻轻晃动几下,只听酒葫芦中传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咔嚓”声,似乎是某样机关被触发。 韩跃抬头看了一眼王绍,目光有片刻的迟疑,但最后还是将白布平铺在桌面上,将酒葫芦的液体均匀倒在白布上。 王绍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切,既不说话,也不制止。 不多时,白布上慢慢显现出了字迹,王绍低头大致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这是萧玠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写的一封亲笔信,他在上面任命了眼前的韩跃为太子特使,他在凉州的一切行动都是奉了萧玠的命令,凉州的麒麟卫和将领要无条件去配合他的行动。 最下面还有麒麟卫指挥使张初写的一小段话,意思要凉州的麒麟卫无条件配合韩跃的行动。 这封亲笔信本是韩跃能够联络和指挥凉州麒麟卫的关键信物,也是韩跃在必要时候策反凉州军将领的重要信物。 单凭眼前这封萧玠的亲笔信,王绍就可以确定眼前的韩跃就是萧玠派来凉州的人,脸上不由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既然你们真的是萧玠的人,那只要你们乖乖待在我的府上,就绝不会有人害得了你们的身家性命。” 韩跃脸上并没有露出大难不死的喜悦,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王绍摇了摇头,双手一摊有些无奈道:“关于我为什么要救你们的原因,刚才在客栈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你们非不信我也没办法。” 韩跃还是有些难以相信,他记得按照兵部留存的关于王绍的资料,他是个孤儿,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卖身进王家为奴,是王澄见他长得健壮,人又机灵,就带着他来凉州从了军。 王绍自己也争气,多次镇压凉州羌人立下大功,一路被提拔到武卫将军的位置,深得王澄的器重和信任,将其收为了假子。 就这么一个人,你说他居然会背着王澄吃里扒外,韩跃自然而然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而且王绍明明是个孤儿,并没有其他亲人尚在人世,韩跃无论如何都猜不到他到底要帮谁去还太子殿下的人情。 王绍又何尝看不出韩跃的疑虑,但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要韩跃好好休息,随后便离开房间,也不看庭院中的另外十七个人,径直扬长而去。 亲兵们也跟王绍身后离去,只留下院子中的十七个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王绍耍的什么把戏。 韩跃则看着王绍离去的背影,面色有些凝重。 王绍离开后院之后,吩咐一旁的亲兵去牢里弄来十八个犯了死罪的犯人,偷偷从后门送到他府上杀掉,再堂而皇之将十八具尸体从前门抬出去,带到城外的乱葬岗埋了,好给王澄一个交代。 忙完之一切,王绍支开亲兵,一个人来到另一处偏僻的院子,眼看四下无人,才轻轻敲了敲房门。 不多时,房内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公主殿下,是我,宇文绍。” (果然还是有读者想到了,要不当初有人将王澄向狄胡走私盐铁的账簿交给宇文萱。) 第423章 凉州旧人 片刻之后,房门从里面打开,门内站着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正是宇文萱。 王绍回身望了一眼身后,确定四下无人,这才闪身进入屋内,随后关上房门,似乎生怕被人看到。 宇文萱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随后看似不经意问了一句:“他们都安顿好了。” 王绍端起茶杯,却没有马上喝,目光反而一直盯着杯中的茶水,用一种略带戏谑的语气说道:“公主殿下只管放心,既然是你交待的事,我宇文绍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办好的。” 宇文萱怎么会听不出王绍话中的赌气,也不生气,只是笑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先喝杯茶消消气。” 王绍确实是心里有气,他的祖父也曾是大周的一员大将,因为屡立大功被周末帝赐姓宇文,为了报答周末帝的知遇之恩,当年宁军攻破洛阳城之日,他的祖父力战殉国而死,临终前还不忘叮嘱自己的儿子此生要以帮助大周复国为己任。 而他的父亲为了复国大业,不惜将自己年幼的儿子也就是王绍卖入王家为奴,隐姓埋名潜伏在王家,找机会伺机接近王澄,最终得到了王澄的赏识和重用,一路做到了武卫将军,还被王澄收为了假子,对他的信任可见一斑。 正是借助王澄的信任,王绍轻而易举拿到了王澄背着朝廷向狄胡走私盐铁的证据,并通过宇文萱交给了不畏强权的御史贺屹,引发了朝廷和凉州军的一阵大地震。 可惜最终因为萧玠的从中作梗,此案不了了之。 因为萧玠坏过他们的好事,王绍对萧玠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甚至觉得若是不除掉萧玠,会影响到他们的复国大业。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公主居然要他去帮萧玠一把,冒险去救他的人,王绍心中自然憋着一股闷气。 不过尽管心中有气,王绍也不会冲宇文萱发作,只是仰头直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看着宇文萱,缓缓问道:“公主殿下,如今他们人我也安顿好了,茶我也喝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欠了萧玠多大的人情,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冒险去帮他的人。” 宇文萱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面色变得很是凝重,沉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你要答应我,绝不能跟任何人泄露半个字,否则我到死都不会原谅你的。” 王绍自然可以从宇文萱的语气中听得出问题的严重性,重重一点头:“公主殿下放心,我宇文绍可以对天起誓,你今日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跟任何人泄露半个字。” 宇文萱微微一颔首,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王绍,沉声道:“你看过这封信就明白了。” 王绍一脸狐疑接过宇文萱递上来的信,拆开一看,只是略略看了个大概,心中就蓦然一震。 这竟然是大周昭文太子宇文邺写给周信的一封信,信中的大意是,王朝更替本就是天数使然,非人力所能扭转。如今大周气数已尽,他也不愿其他大周旧人再为了虚无缥缈的复国梦而搅得天下不安,生灵涂炭。因此他希望周信可以好生抚养他未出世的孩儿,不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不要让他走上反宁复周之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延续宇文一族最后的香火。 “这当真是昭文太子的亲笔信?”尽管已经反复看了几遍,王绍还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宇文萱点了点头:“我找过以前祖父的书信对比过,确定这封信上就是他的字迹。” 王绍还是有些不放心,下意识追问道:“可这明明是昭文太子写给周信那个叛徒的,公主你又是从何而得来的?” “是萧玠交给我的。”宇文萱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王绍霍然起身,脸上神色又惊又疑:“这么说,萧玠知道你是大周的遗孤?” 宇文萱依旧只是点点头:“他一直就知道。” 此时王绍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若是萧玠想以此来对付他们公主,恐怕通缉宇文萱的布告早就贴遍大宁十四州了。 “就是因为他放了公主一马,公主感觉欠了他一份人情,因此才要我冒险去救他的手下吗?”王绍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宇文萱却摇了摇头,“是因为他救过我和哥哥的命!” “什么?”王绍再次面色大变,这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少主不是早就因为被周信那个叛徒出卖而死了吗?” 宇文萱没有一点儿隐瞒,不仅说出萧玠从萧璜手中救下自己的事,甚至连周彦的事原封不动都告诉了王绍。 王绍一时默然不语,内心更是乱成一股乱麻,久久不能平静。 他终于明白公主为什么非要说她欠了萧玠天大的人情,他不敢想象,若不是因为萧玠的阻止,一旦有朝一日公主知道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唯一的兄长,只怕后半生都要在无尽的痛苦和折磨中煎熬度日。 良久,王绍看了宇文萱一眼,缓缓问道:“既然萧玠对公主有如此大恩,若是有恩不报,只怕公主心中也过意不去,不如索性我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尽快想办法送他的人出城,让他们得以离开凉州这是非之地,也算公主还了他萧玠这份恩情。” 宇文萱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道:“既然他们敢冒险来凉州,必然是身负重任,若是没有办成萧玠吩咐的事,只怕他们也无法回去跟萧……萧玠交差,因此他们未必会听你的话,愿意乖乖离开姑臧城。” “公主的意思是……”王绍面色有些为难,他多少能够听得出宇文萱的言外之意。 宇文萱也不拐弯抹角,直白说道:“你也说了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决定要帮他们,不如索性就帮他们去完成他们的任务,也算我彻底还了萧玠的人情。” 王绍再次默然不语,良久才缓缓说道:“话说如此,可我看他们都是极为谨慎之人,未必信得过我,更不会轻易将他们要做的事泄露给我。” 宇文萱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面上多了几分决然:“天亮后我去见他们一趟,他们信不过你,说不定能相信我。” 王绍嘴巴张合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去劝阻,因为他太了解这位公主的性子了,只要是她已经决定了的事,谁来劝都没有用。 而且他也注意到,每次公主提到萧玠的名字眼眸中都会不自觉闪过一丝异色…… 虽然他从来没有问过公主为什么要离开京城远走凉州,可他心中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公主跟萧玠的关系也许并没有她口中所说的那么简单,她要自己去帮萧玠也不仅仅是为了报恩而已…… 第424章 他乡故知 韩跃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千里之外的凉州见到故人。 他虽然没和怜儿打过什么交道,可当初宇文萱在齐王府上治伤之时,萧玠为了避人耳目,都是派他去买的药,正因为如此,他也知道这位怜儿姑娘和他们殿下关系不一般。 他也终于明白王绍为何要背着王澄冒如此大的风险去救他们,想来也是因为这位怜儿姑娘的缘故。 看韩跃的神情,宇文萱就知道对方识得自己,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问道:“说,萧玠派你们来凉州干嘛,告诉我说不定我还能帮帮他。” 韩跃没有直接回话,而是回头看了其他人,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迟疑和期盼之色。 其实他们昨晚上一晚上都没有睡觉,一直在商讨对策。 他们之前每个人心中就很清楚,王澄在凉州经营二十多年,势力早已经是根深蒂固,整个姑臧城更到处遍布他的眼线和耳目,要想从他和萧璜的眼皮子劫走一个大活人谈何容易,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萧璜的独生子,身份尤为敏感。 可他们真正到了凉州,他们才惊觉难度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大得多,如今他们不仅手无寸铁,还不慎暴露了身份,只能龟缩在王绍的府上,自保尚且有难度,更别说劫走一个大活人了。 他们商量了大半个晚上,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看看能不能试着策反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王绍…… 可他们还没有想好要如何跟王绍开这个口,王绍自己却主动带着殿下的故交怜儿来见他们,使他们心中不由燃起了一丝希望。 事到如此,韩跃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搏一把,心一横,牙一咬,便将萧玠要他们来凉州劫走萧璜的儿子萧憬的事说出来,随后向宇文萱和王绍投去期盼的眼神。 宇文萱一时默然不语,面色深沉,显然也意识到这件事的棘手程度。 王绍却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倒不是因为此事的难办,而是他一直跟在王澄身边,居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事,他更好奇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城的萧玠又是怎么发现萧憬被王澄或是萧璜掉了包。 “萧玠就那么确定京城的那个萧憬是假的?他又是怎么知道真正的萧憬还在凉州?”终于,王绍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虽说王绍直呼萧玠的名讳多少有些无礼,可韩跃如今人在对方的府上,也不好计较这个,只能摇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发现京城的萧憬是假的,但既然殿下派了我们十八个人来凉州找人,想来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萧憬就在凉州。” 王绍听完不由白眼一翻,没好气道:“你们说得倒是轻巧,就算萧憬真的就在凉州,可凉州那么大,你怎么知道他被王澄或是萧璜藏在哪里?” 说到此处,王绍斜着看了一眼韩跃,冷冷一笑道:“你们可知道,自从李锦和徐光一死,王澄和萧璜就下令将姑臧城中和他们有过接触的可疑之人统统以私通狄胡人的罪名抓起来杀掉,还特意派人去监视了其中一些可疑的店铺和客栈,一旦发现有前来接头的可疑之人,也一并带走杀掉。” “所以说,你们运气算好了,正巧你们进城那天是我当值,你们进城那天我就发现你们有些不对劲,一到冬天整个凉州到处刮风沙,连本地人都不敢出门,哪有商人还大老远从益州跑来凉州做买卖的……因此,我特意命人加强了对那些店铺和客栈的监视,果然发现你们的人在附近鬼鬼祟祟出现过,要不是我感觉你们跟之前自投罗网的麒麟卫有些不同,上门抓人的时候多嘴问了一句,恐怕你们现在十八颗脑袋已经被送到王澄府上了。” “说真的,你们现在能够捡回一条命就应该感谢你们的祖上积德了,居然还妄想从凉州劫走萧璜的儿子,简直是痴人说梦话,你们还是在我府上先躲上几天,待过段时间风头过去了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城,你们就此离开凉州回洛阳向萧玠复命,就不要在想什么劫走萧憬的事了。” 韩跃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现在这儿,他们还一直奇怪他们几个只是在哪些店铺和客栈附近转了一下,也没敢靠近,怎么就被凉州军找上门来了。 不过尽管心中感激王绍的出手相助,但韩跃听王绍要自己放弃任务,还是不由连连摇头:“既然殿下派我们十八个人来凉州劫走萧憬,我们哪怕是打上我们十八条的性命也要完成殿下交代下来的任务,否则我们怎么有脸回洛阳跟殿下复命。” 王绍不由暗暗摇头,目光看向一旁的宇文萱,眼神分明是在说还真被公主殿下你说中了,他们宁可死也不愿意离开凉州。 宇文萱重重一点头,沉声道:“你们放心,萧玠对我有救命之恩,你们又是他派来的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你们一把,好还了他这份恩情。” 韩跃等人不由大喜,一个个都转而将目光望向一旁的王绍,似乎在等着他的表态。 他们不知道怜儿跟王绍是什么关系,但他们知道王绍愿意帮他们,那他们得手的几率无疑会大大增加。 看其他人都将目光望向自己,王绍哪里还能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但还是没好气道:“既然怜儿姑娘话都这个份上了,我若是不帮你们,她的脸上该往哪里搁。” 韩跃不由大喜,当即对宇文萱和王绍重重施了一礼:“多谢怜儿姑娘,多谢王将军,你们放心,若是我韩跃到时候能够活着回到京城,一定会跟殿下说明二位的功劳……” “大可不必!”王绍连忙摆摆手,冷声说道,“我说过,我帮你们是为了让怜儿姑娘还萧玠一个人情,可不是稀罕他的什么赏赐。” 见王绍如此说辞,韩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暗看了一眼宇文萱。 他一直跟在萧玠身边,当然知道自从怜儿不辞而别之后,萧玠一直在暗中到处派人去找她,只是一直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可谁又能想到她居然身在千里之外的凉州。 韩跃想的是,若是事成之后,将怜儿姑娘一并劝回京城,重新回到殿下身边,殿下会不会更高兴,就是不知道太子妃那边会怎么想。 他又不由看了一眼王绍,只有男人才了解男人,他也看得出王绍对怜儿姑娘多少有些想法,若是怜儿姑娘继续留在凉州,若是她跟王绍日久生情,那殿下可怎么办呀。 虽说王绍刚刚答应帮他们,可一码归一码,在大宁,只要殿下看中的女人,早晚都只能是殿下的。 第425章 杀心暗起 凉州大都督府内,一个亲兵匆匆来报:“启禀大都督,武卫将军门外求见。” 王澄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示意亲兵将人带过来见他。 不多时,亲兵将王绍领到王澄面前,王绍一见到王澄到头便拜,态度和语气都十分恭敬:“孩儿拜见义父。” 王澄之所以如此信任和器重王绍,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王绍对他足够谦恭,每次见到他都行父子之礼,不像其他的假子,虽然一口一句义父,可在人前大多只愿意给自己行军礼。 不过这也给王绍惹来不少风言风语,很多人对王绍的人品可谓是嗤之以鼻,认为他毫无节操,只知道一味讨好和巴结大都督。 但王绍似乎对这些流言蜚语浑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这更让王澄对其青睐有加。 此时王澄摆摆手示意王绍起身,笑呵呵问他来见自己所为何事。 王绍谢过王澄,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回义父,是孩儿昨晚在东市附近一家客栈发现了十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孩儿担心他们是麒麟卫的人,特意带亲兵上门将他们抓回府上去审问,不过也没有审出什么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孩儿还是将他们统统给……” 说到此处,王绍暗暗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正如韩跃想的那般,王澄在凉州大都督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二十多年,为了避免朝廷往凉州安插钉子,整个凉州到处都是遍布他的眼线和耳目,自然早就有人告诉过他昨晚王绍带兵去一家客栈抓了十几个人,以及今天一早王绍的亲兵就拉着十几具尸体去城外乱葬岗匆匆埋掉。 如今既然王绍特意上门跟他禀报此事,他便没有多想,只是点点头道:“你做得不错,越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就越要小心,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自从萧璜未经跟他商量就派人杀掉了李锦和徐光,王澄无奈也只能将错就错,同意萧璜毒杀萧稷诬陷萧玠起兵谋反的计划,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他还听从萧璜的建议,派人大肆将与李锦和徐光接触过的人统统以勾结狄胡为名抓起来处死,借此清除了麒麟卫在凉州的暗探和势力,还一直暗中派人盯着这些麒麟卫的据点,将靠近这些据点的可疑之人一并抓起来处死,目的就是为了防止麒麟卫的人继续往凉州渗透,从而坏了他们的大事。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的计划还是出现了意外,萧稷并没有被毒死,只是昏迷不醒,而萧玠也摆脱了弑父和谋朝篡位的嫌疑,反而将一切推到了自己的叔父王巍身上,最终将整个琅琊王氏置于风口浪尖之上。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避免家族有失,王澄毫不犹豫拒绝了女婿萧璜继续起兵进军洛阳的提议。 因为他心中清楚,只要他敢轻举妄动,萧玠一定会趁机拿整个琅琊王氏开刀,只怕到那时他的族人一个都活不成。若是如此,即使他最后扶持萧璜击败萧玠登上了皇位,但琅琊王氏已经荡然无存,他一个孤家寡人哪怕再权倾朝野又有什么意义。因此,他是绝不可能牺牲整个琅琊王氏为萧璜做嫁衣的。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和萧璜之前已经为起兵谋反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仅杀了朝廷安插在自己身边的李锦和徐光,还大肆清除了麒麟卫在凉州的势力,已经差不多算是跟朝廷撕破了脸皮,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继续清除一切可疑之人,防止朝廷的势力介入凉州,从而对自己和凉州军不利。 因此,对于王绍对可疑之人先斩后奏的行为,王澄不仅不生气,反而大加赞赏,认为非常时期就应该使非常手段。 说完处置可疑人员的事,王绍却没有马上告辞离去,反而用目光看向房间内的其他亲兵。 王澄会意,猜到王绍是有什么隐秘之事向自己禀报,便挥挥手,示意亲兵们都退下。 待亲兵纷纷退出去,房间内只剩下王澄和王绍两个人,王绍这才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孩儿最近听说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来说,但凡有人说出这句话,就是为了吊对方的胃口,对方还非要你说不可了。 果不其然,王澄面色一沉,冷冷说道:“什么事?说!” 王绍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门外,再度压低声音说道:“孩儿听说,最近秦王那边在暗中派人四处打听中山王的下落。” 王澄面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王绍心中当即就有了答案,知道萧憬一定在王澄手中。 虽然萧玠的人信誓旦旦告诉他真的萧憬一定还在凉州,可王绍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更不确定萧憬是在王澄手中还是在萧璜手中。 但王绍想到王澄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如今跟萧璜又有了隔阂,若是萧憬真的还在凉州,以王澄的性格是很有可能会将萧憬控制在自己手上,借此拿捏住萧璜。 于是他便决定大胆赌上一把,故意告诉王澄萧璜在暗中派人四处打听萧憬的下落,再看王澄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澄深深看了王绍一眼,缓缓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王绍摇摇头,故作不解道:“孩儿也是无意中听说的此事,孩儿只是感觉有些奇怪,中山王不是在洛阳吗,秦王到底想要打探什么?” 王澄一双眼睛一直看着王绍,看他神色不似作伪,面色才渐渐平静下来,沉声说道:“此事你就不要多问了,知道得太多对你有害无利,不过你继续替我盯一下这个事,若是秦王那边再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来禀报我。” “是!”王绍不动声色点头称是,随后告辞而去。 看着王绍离去的身影,王澄的面色再度变得阴沉。 洛阳的父亲已经派人给他来信了,告诉他萧璜诱骗王妤去毒杀王巍之事,虽说劝说他如今大敌当前,还不宜马上跟萧璜翻脸,免得让萧玠有机可趁,但是也提醒王澄要多加小心萧璜,认为萧璜如今已经到了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的地步,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尽管如此,一想到萧璜居然丧心病狂到诱骗自己的女儿去毒杀他的叔父王巍,王澄心中就不由涌现出一阵浓烈的杀机,不由冷冷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萧璜,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第426章 智珠在握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萧憬应该就是被王澄藏在城外的这座庄园之内。” 王绍府上的书房内,众人面前的案桌上摊开着一幅巨大的地图,王绍的手指就落在姑臧城西北方向的一处位置上。 韩跃微微皱起了眉头,面上满是不解,疑惑问道:“我没有冒犯王将军的意思,只是不知为何王将军如此笃定萧憬就被王澄藏在这座庄园之内?” “很简单,就凭我对王澄为人的了解!”王绍冷声一笑,目光满是自负之色,“王澄生性多疑而谨慎,既然听说萧璜在暗中派人四处打听萧憬的下落,必然会心生疑虑,为了保证萧憬不落入萧璜手中,他必然会加强对萧憬的保护。” “而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暗中观察王澄的一举一动,知道他昨日秘密调了他的三百亲兵前去守护这座不起眼的庄园,说明这座庄园里面必然藏有什么不得了的重要人物,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萧璜的儿子萧憬。” “原来如此!” 对于王绍的分析和猜测,韩跃等人也感觉很有道理,只是看着庄园的位置,韩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因为这座庄园虽然离姑臧城有一段距离,可却离凉州军的大营不远,一旦庄园发生什么变故,大营中的数万凉州军随时可以前去支援,只怕到时候他们是插翅也难飞。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这数万凉州军坚守大营,不去支援庄园,单单庄园内的三百亲兵,就不是他们区区十八个人能够对付得了的。 “人在哪里我已经帮你们找出来了,剩下的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王绍人在凉州多年,如何不清楚其中的情况,但他看着十八张苦瓜脸,反而是一脸戏谑,丝毫没有帮他们想办法出主意的意思。 倒是一直默然不语的宇文萱看不下去了,笑着在一旁说和道:“王绍,你就不要逗他们了,既然答应要帮他们的忙,就得帮到底。” 韩跃他们不由感激看了宇文萱一眼,因为他们也明白,以如今的处境来看,若是没有王绍从中帮忙,里应外合,他们很难从三百亲兵和数万凉州军眼皮底下劫走萧憬。 一看宇文萱又向着韩跃他们说话,王绍心中不由一阵酸涩,面上更是没好气道:“怜儿姑娘,不是我不想帮他们,可是如今情况你们也知道了,这座庄园里面至少有三百多王澄的亲兵守着,而我自己的亲兵才一百来号人,根本不可能是对手。再说了,你们也看到了,离这座庄园不到十里就是凉州军的大营,只要庄园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有数万大军杀过来,到时候别说劫走萧憬了,只怕我们自己一个都逃不掉,统统都得葬身于此。” 尽管王绍的话听着让人丧气,可谁都清楚他说的确实是事实,书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和压抑。 宇文萱看着其他人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却突然莞尔一笑:“单凭我们这点人确实没办法从庄园中劫走萧憬,可我知道凉州有一个人绝对有能力可以做得到。” 书房内的众人闻言都不由一愣,一个个面露不解看向宇文萱。 韩跃更是面露喜色,不由追问道:“不知怜儿姑娘说的是何人?” 宇文萱淡淡一笑,轻启朱唇:“萧璜。” 韩跃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另外十七人也不由露出了失望之色。 “怜儿姑娘,若是萧璜的话,还不如让萧憬继续留在王澄手中。”韩跃苦涩一笑,连连摇头不止,只当宇文萱在说笑。 王绍面色却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他了解他们公主的为人,知道她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去戏耍韩跃他们,但既然她这么说,一定是想出了什么好计策,而萧璜就是计策中关键的一环。 果不其然,宇文萱看了韩跃一眼,淡淡问道:“若你是萧璜,听说自己的儿子萧憬就被王澄藏在这座庄园之内,你又会如何?” 韩跃再次一愣,沉吟片刻,皱着眉头道:“若我是萧璜,既然如今跟王澄有了嫌隙,自然不希望王澄拿自己的儿子来威胁自己,一旦听说自己的儿子藏身之处,必然要派人前来秘密查探一番,再想办法将人救走。” 宇文萱点点头,随后看向王绍:“王将军,以你对王澄的了解,若是得知萧璜意图派人劫走萧憬,他会如何处置。” 王绍眉头紧锁,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沉声说道:“王澄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若是他知道萧璜想从自己手中劫走萧憬,很有可能会先发制人,不给萧璜一点可乘之机……怜儿姑娘,你的意思是……” 说到此处,王绍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向宇文萱,目光若有所思。 韩跃此时心中也是豁然开朗,瞬间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一脸兴奋说道:“怜儿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暗中将萧憬的藏身处告知萧璜,借机挑拨他和王澄的关系,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一旦他们双方起了冲突,我们就有机会可以趁乱劫走萧憬。” 说完,韩跃不由多看了宇文萱几眼,心中对她又是佩服又是惭愧。 之前他以为他们殿下只是看中怜儿姑娘的美色,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如此谋略,自己还当真是看走眼了。 宇文萱含笑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有意无意望向王绍。 王绍如何不明白宇文萱的意思,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但还是无奈点点头。 毕竟若想挑起萧璜和王澄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少不了自己的从中挑拨离间。 他倒不是介意去做这个恶人,只是看到他们公主如此不遗余力去帮萧玠的人,他心中更加确定宇文萱跟萧玠的关系不一般,一想到此处,此时他内心便酸涩不已。 虽说他也知道自己跟宇文萱没有可能,可她一个前朝公主跟萧玠一个宁朝储君真的会有结果吗? 第427章 明知故犯 夜深人静,王升却大半夜匆匆赶往大都护府。 他也是不久前刚从洛阳返回凉州,因为王妤没能成功毒杀王巍,王升对此也是深感自责,好在萧璜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对他好一番安抚和宽慰,还要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这更令王升更是对萧璜充满感激。 不过今天晚上,他刚睡下不久,萧璜的亲兵却大晚上去到他府上,告诉他萧璜有急事要立即见他。 王升对此自然不敢半点怠慢,立即换好衣服,匆匆赶到萧璜的安西大都护府。 “殿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见到萧璜,行过礼后,王升直接开门见山迫不及待问道。 萧璜并没有马上回答王升的问题,只是摆摆手,示意书房内的其他亲兵都退下,而后才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王升,淡淡说道:“你看过就明白我为何要大半夜叫你前来了。” 王升一脸狐疑接过字条,打开一看,只一眼,顿时面色大变。 字条上只有短短六个字——“萧憬 清泉庄园”。 “殿下,这张字条是从何而来?”王升抬起头,一脸迷惑望向萧璜。 萧璜冷冷一笑,直接将一枚飞镖丢到面前的桌子上,道:“有人用飞镖将这张字条钉在了我府门的匾额之上。” 王升心中暗暗一惊,忙拾起桌面上的飞镖,细细打量起它的样式。 萧璜却在一旁摇摇头道:“飞镖我已经检查过了,是民间最随处可见的样式,随便一家铁匠铺都能打造得出来,根本无法从中查到它的来源。” 王升只能无奈放下手中的飞镖,望着萧璜问道:“殿下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萧璜目光落在桌面上的飞镖之上,冷笑一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姑臧城中还有第三股势力,他们特意挑在这种时候将此事告知于我,很明显就是为了挑拨我与王澄的关系,他们好趁机渔翁得利。” 王升面色愈发凝重:“可若是殿下与王澄交恶,对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萧璜一双眼睛渐渐眯缝起来,目光也瞬间变得凌厉:“我怀疑他们是萧玠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挑起我和王澄之间的矛盾,他才好各个击破。” “什么!”王升越发心惊,“殿下的意思是说萧玠的人已经潜入了姑臧城中。” 萧璜面色有些变幻不定:“我也不是百分百确定,只是猜测罢了,因为除了王妃和王澄,没有任何人知道洛阳城中的憬儿是假的,为了以防万一,我连给王妃接生的产婆和伺候过他们母子的丫鬟都灭了口,萧玠就算是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会知道此事,更不会那么容易就知道憬儿是在王澄手中而不是在我这个亲生父亲手中,还能够轻而易举查到憬儿藏身的地方,毕竟连我都不知道王澄将我的儿子藏在了哪里。” “可是除了萧玠,我想不到还有谁会想来挑拨我和王澄之间的矛盾。” 王升一时之间也感觉大为头疼,他确实也感觉此事不像萧玠所为,可除了萧玠,他也想不到还会有谁想要挑起萧璜与王澄之间的矛盾。 萧璜只觉得脑袋中似乎被一大团迷雾笼罩住,使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其中的要害。 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两年是肉眼可见的沉沦,不仅身手大不如前,甚至连才智和谋略也远逊于从前,一到紧要时候就是想不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有时候他对着铜镜整理衣冠,看到镜中的自己肉眼可见的沧桑了不少,不复当年的丰神俊朗的风采。 王升想了想,提议道:“殿下,要不然我们派人去查一下最近进入姑臧城的人,说不定能发现其中的线索。” 萧璜沉吟良久,还是摇摇头道:“这伙人只是今日才暴露他们的存在,未必是最近才潜入的姑臧城,而且他们能够查得到憬儿的藏身之处,只怕在姑臧城中势力不小,想要查到他们谈何容易?若是我们大张旗鼓去查此事,只怕反而会引起王澄的怀疑和不安。” 查也不是,不查也不是,王升只感觉脑袋更加痛得厉害。 “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事到如今,一切只能让萧璜自己拿主意了。 “这就是我今夜大晚上叫你来的目的。”萧璜看着王升,目光炯炯,“我想让你暗中帮我去确认清楚,憬儿是不是真的被王澄藏在这座庄园之内。” 王升闻言不由面色一变,大为不解道:“殿下不是说此事是有人想要挑拨殿下与王澄的关系吗?若殿下派我去查实,一旦被王澄发现,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萧璜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可我现在已经没得选了,如今洛阳那边父皇昏迷不醒,萧玠大权在握,又控制住了王氏一族,让王澄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是再继续拖下去,之后不管是父皇醒过来还是百官拥立萧玠登基,他们都绝不会放过我,如今王澄迟迟不能下定决心跟我一道正式起兵进军洛阳,又因为王巍的事与我有了嫌隙,虽然明面上还没有跟我翻脸,可他之后未必还会愿意继续跟我起兵谋反,助我登上大位。” “而且憬儿还是我唯一的血脉,我绝不能再让憬儿继续被王澄控制在手中,将来成为要挟我的把柄,因此,无论如何,哪怕明知道是个圈套,我也要想办法将憬儿给救出来。” 说到此处,萧璜顿了顿,轻轻拍了拍王升的肩膀,郑重道:“王升,你是我最信任的部将,我要你答应我,若是一旦我谋反不成兵败身亡,你一定要带着憬儿远走高飞,找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延续我的血脉。” “拜托了!” 说完,萧璜重重给王升作了一个揖。 “殿下,你这是折煞属下了。”王升慌忙扶起萧璜,随后重重一点头道,“殿下放心,属下马上着手去查此事,一定尽快救出中山王。” 萧璜又重重拍了拍王升的肩膀:“我相信你,我等你的好消息。” 王升给萧璜作了个揖,随后趁着夜色离去。 萧璜望着王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目光也渐渐变得深沉而凝重。 (最近有点纠结,王升该怎么死的问题。) 第428章 意外之喜 “义父,你是不是将中山王藏在了清泉庄园。” 大都督府内,当王绍问出这句话时,原本满脸笑容的王澄顿时僵住了,继而面色阴鸷得可怕,目光更是死死盯着王绍,冷声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尽管王澄目光很是凌厉,可王绍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反而沉声说道:“之前孩儿告诉义父秦王那边在暗中派人四处打听中山王的下落,义父要孩儿盯一下此事,孩儿就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秦王那边,发现秦王的心腹王升带人鬼鬼祟祟出现在了清泉庄园附近,因此孩儿猜测中山王应该就在清泉庄园里面……” “萧璜小儿,简直欺人太甚,真当老夫奈何不了他吗?” 王绍话音未落,王澄瞬间又怒又惊,当即不顾体面破口大骂萧璜。 怒的是萧璜竟然派人出现在了清泉庄园附近,用意不言自明,惊的是萧璜居然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就查到萧憬的藏身之处,如此手段自然让他心中难安。 王绍见王澄气成如此模样,当即跪倒在地,泣声道:“义父息怒呀,若是气出个好歹,岂不是正顺了那萧璜的意。” 王澄却依旧面色铁青,胸膛起伏不定,大手一挥,冷声道:“老夫今日就上门去问个清楚,问问他到底想要干嘛?” 王澄慌忙跪行挡在王澄身前,苦苦劝阻道:“义父三思,如今萧璜已经凶相毕露,义父此时上门岂不是自投罗网,若是萧璜要对义父不利,到时候悔之晚矣。” “他敢?” 王澄面上更怒,只是脚下却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王绍说得确实不错,自从得知了萧璜诱骗自己女儿去毒杀叔父王巍,王澄对萧璜极为不满,而萧璜也没有上门给他解释或者赔罪的意思,更让王澄对他生出怨恨之心,虽然他和萧璜还未公开翻脸,但是两人之间已经几乎是不相往来了。 如今萧璜又派人四处搜寻萧憬的下落,在王澄看来无疑已经是在为将来的翻脸和决裂做准备了,下一步还不知道他要做出什么事,自己确实不得不防。 毕竟一个心狠手辣到连自己父皇都能下得去手的人,王澄可不指望他会顾念什么翁婿之情。 虽然强行按捺住了一颗想去当面质问萧璜的心,可王澄却是忍一时越想越气,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悔恨,他和王家怎么就扶持了这么一个六亲不认不择手段的东西,以致于将王家坑害到如此境地。 可纵使他如今再如何后悔,萧璜气候已成,手中已经掌握了将近一半的凉州军,若是双方真的翻了脸,兵戎相向,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击败萧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当初留了一个心眼,将萧憬留在自己手中作为人质,才让萧璜如今不敢轻举妄动对自己不利。 但正因为如此,王澄心中清楚,若任由萧璜从清泉庄园将萧憬劫走,到时候只怕萧璜再无顾忌,下一步很有可能就要对付自己了,彻底控制全部凉州军,从而实现他兴兵谋反,直指洛阳的美梦。 不行,萧憬绝不能落入萧璜手中,一定要抢在萧璜动手之前将萧憬从清泉庄园转移走。 王澄此时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目光不由望向还跪在地上的王绍,俯身扶起他,目光炯炯看着他的面庞,沉声道:“虽然老夫名下有几十个义子,可老夫却一直最为信任你,现在老夫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交付给你去办,你务必不能辜负老夫的信任。” 王绍一脸受宠若惊,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红,重重一点头,有些哽咽道:“义父尽管吩咐,孩儿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办成义父交付的事。” 王澄也点点头,随后轻轻拍了拍王绍的肩膀,继续说道:“你猜得没错,萧璜的儿子萧憬确实就被老夫藏在清泉庄园,可现在萧璜既然想背信弃义劫走萧憬,老夫岂能让他如愿……因此,老夫要你带着老夫的金牌和亲笔信去一趟清泉庄园,将萧憬带走,秘密带去雍州,我们王家在长安附近有一处庄园,你就在萧憬安置在那里,我就不信了,他萧璜再如何手眼通天,也休想再查到自己儿子的下落。” “义父放心,孩儿一定不负义父所望。” 王绍面上慨慷激昂,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原先的计划是利用王澄和萧璜之间的相互不信任,挑起他们之间的内讧,引发双方兵戎相向,他们趁机跑去清泉庄园,王绍再假传王澄的命令调走庄园中的亲兵,趁乱劫走萧憬,带离凉州。 可王绍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如此意外的反转,王澄竟直接给了他令牌和亲笔信,派他去清泉庄园名正言顺带走萧憬,倒是让他们省了不少功夫。 王澄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个义子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提笔刷刷刷写好书信,再取出一块金牌,一并交给王绍,还特意叮嘱他务必要谨慎行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让萧璜有所察觉,坏了自己的大事。 王绍郑重接过金牌和书信收入怀中,却没有马上离开,反而看了一眼周围,随后低声问道:“义父,您就没有想过先发制人吗?” 王澄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王绍继续压低声音说道:“义父,恕孩儿直言,将中山王转移去雍州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一旦秦王知道此事,恐怕会对义父不利,因此孩儿觉得,义父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抢在秦王之前将他……” 说到此处,王绍冲王澄暗暗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王澄沉着一张脸默然不语,目光也是变幻不定,似乎有些意动,但又有些迟疑。 王绍见状,便决定再加一把火,继续劝说道:“只要义父除掉了秦王,就可以将三十万凉州军重新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给皇上下毒和构陷太子以及清除凉州麒麟卫之事全部推到秦王一个人身上,到时候即使朝廷不信,但忌惮于义父手中的三十万凉州军,也不敢轻易动义父和王家。” 王澄深深看了一眼王绍,沉声说道:“如今我与朝廷已然是貌合神离,如此终非长久之计,只要朝廷缓过劲来,终究是要对付我和王家的。” 王绍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压低声音说道:“依孩儿的意思,只要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朝廷稍有松懈,义父便通知京城中的王氏族人找借口分批离开京城,到时候义父再以勤王为名发兵洛阳,推翻太子萧玠,拥立中山王为帝,再让秦王妃以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便可堵住朝廷百官和天下百姓的悠悠众口。” “而新帝年幼,太后又是妇道人家,朝中大事只能仰仗义父和王家,只怕到时王家的权势更胜从前呀。” 听完王绍一番话,王澄面色越发意动,只是依旧沉默不语。 王绍手心也是暗暗捏了一把汗,他想到虽然他们可以凭借王澄的金牌和书信将萧憬带走,只是此去路途遥远,一旦王澄醒悟或者反悔,随时有可能派人快马加鞭将他们给截回来,到时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因此最好就是依照原计划,继续激化王澄和萧璜之间的矛盾,一旦他们两人起了冲突,无人再顾得上他们,他们才好顺利从凉州脱身。 只是王绍跟在王澄身边多年,知道他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也不知道王澄能不能下得定这个决心。 果不其然,王澄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的建议我会好生考虑的,你先回去安排一下,尽快动身将萧憬带去雍州。” 说到此处,王澄顿了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庄园中还有一个妇人,你也一并将她带去雍州,但是切记记得给她蒙上面纱,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脸,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王澄的目光和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了不少。 “义父放心,孩儿明白。”王绍重重一点头,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再提对萧璜先下手为强的事。 因为他知道王澄一时半会儿还是没办法下得了这个决心,自己若是再多嘴,以王澄的多疑,只怕反而会怀疑自己别有用心。 王绍对王澄再一行礼,随后告辞而去。 王澄望着王绍远去的背影,想到他先发制人的提议,面色不由越发阴晴不定。 第429章 卜问凶吉 姑臧城因姑臧山而得名,而姑臧山上有一座接引寺,是姑臧城乃至整个武威郡最为出名的寺庙,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喜欢去接引寺烧香礼佛或卜问凶吉。 这日中午,上百名亲兵前后护卫着一辆马车停在了接引寺的山门之外,随后凉州大都督王澄从马车上被人扶了下来。 虽说今日一大早王澄就派亲兵来通知接引寺自己今日要来烧香拜佛,但时间上实在是太仓促了,接引寺根本来不及准备,又不好将那些一大早就大老远赶来寺庙烧香拜佛的信徒赶走,毕竟这算对佛祖的大不敬。 最后也只能折中一下,将接引寺的正门关闭,又将其他香客都劝去偏殿烧香,从侧门进出,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惊扰到位高权重的凉州大都督王澄。 如今眼见王澄下了马车,接引寺的住持广智大师慌忙领着寺中的几十名大小僧侣迎上前,双手合十给王澄施了一礼:“阿弥陀佛,接引寺上下欢迎大都督驾临小寺。” 王澄环视四周,看到周围并出现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心中很是满意,但嘴上却是客气回礼道:“弟子冒昧造访贵寺,打扰诸位大师清修了,还望海涵。” 广智大师哪里敢接这话,连忙说道:“阿弥陀佛,大都督哪里的话,大都督一向日理万机,今日能够有空驾临小寺,是小寺的荣幸才对,小寺还怕准备不周,怠慢了大都督。” 王澄不想再站在山门前跟广智大师客套,便笑笑道:“弟子今日也只是为了礼佛而来,烦请大师前面带路。” “阿弥陀佛,大都督里面请。” 广智大师领着王澄往寺院内走去,几十名武功最为高强的亲兵紧紧跟在后面,将僧人们都挤到了一边,惹得僧人们都暗暗摇头不止,却又敢怒不敢言。 一进入寺院内,亲兵们便上前守住沿途各个大小门,将正殿和偏殿完全隔开,如此大的动静很阵势,也引得不少原本在偏殿烧香的信徒纷纷探头探脑张望过来,都在互相打听是哪位大人物前来烧香礼佛。 大雄宝殿内已经聚集了上百位僧人,诵经声和木鱼声此起彼伏,更显庄严。 王澄跪在中间的一处蒲团上,对着眼前巨大的释迦牟尼像恭恭敬敬叩拜三下,广智大师随后上前,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定能感受到大都督的一颗虔诚礼佛之心。” 王澄却没有马上起身,反而对广智大师说道:“劳烦大师将签筒拿过来,弟子想在佛前求上一卦。” 广智大师不敢怠慢,赶紧亲自取来签筒,恭恭敬敬双手奉上给王澄, 王澄双手握住签筒跪在佛前,合上双目心中暗暗默念几声我佛保佑,随即便开始摇晃签筒…… 很快,一支签子掉落在他面前。 王澄放下签筒,捡起面前的签字,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双手递给一旁的广智大师,沉声说道:“请大师为弟子解签。” 广智大师不敢怠慢,双手接过签子,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午宫”二字,顿时眉开眼笑道:“恭喜大都督,此乃上上签。” 王澄闻言不由也是一阵大喜,连忙追问道:“大师,敢问签文何解?” 广智再次双手合十,口诵佛号笑道:“阿弥陀佛,签文有云,‘宝剑出匣跃光明,在匣全然不惹尘; 今得贵人携出现,有威有势众人钦’,意为大都督宝剑出匣,光芒万丈,贵人指引,百事欢畅。此签凡事旧时得利也。” 王澄闻言心中更是一阵大喜,宝剑出匣,百事欢畅,说的不正是自己吗?此刻他终于暗暗下定了决心,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对广智大师道:“多谢大师为弟子解惑。” 王澄此时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只觉得心情一阵大好,便从蒲团上起身,叫来自己的亲兵校尉王竟,吩咐道:“回城之后派人给接引寺送来一千贯香火钱。” 饶是广智大师是修行深厚的高僧,也不由暗暗惊叹王澄的大手笔,双手合十感谢道:“小僧替我佛多谢大都督的慷慨布施,我寺上下必当为大都督诵经祈福。” 随后,心情大好的王澄谢绝了广智大师的相送,只是在自己亲兵的护卫下离开了寺院,只是一走出山门,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兵校尉王竟,低声吩咐道:“你立即派人去通知字条上面的将领,今晚秘密来我府上见我。” ……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但安西大都护府的书房内却一派灯火通明,一个更夫打扮的人正向萧璜禀报着些什么。 萧璜面色很是凝重,沉声问道:“你确定今天晚上有很十几个人从后门进入了大都督府?” 更夫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是的,殿下,属下在大都督府后门附近观察了大半个晚上,一共有十三人趁夜从后门进入大都督府,一副很担心被其他人发现的样子,而且属下还认出其中一人是宣威将军王休。” 萧璜不由皱起了眉头,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他当然知道王休,他不仅是王澄的心腹将领,还是王澄的假子之一,想来另外十二个人的身份不是王澄的心腹亲信,就是他的假子了。 萧璜挥挥手,示意更夫继续去大都督府附近监视,一有什么消息立即来禀报他。 更夫一走,原本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王升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对萧璜道:“殿下,王澄大半夜鬼鬼祟祟召集这么多心腹去他府上议事,不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萧璜冷冷一笑,语气充满戏谑:“你或许还不知道,今天白天王澄大张旗鼓跑去城外的接引寺拜佛去了。” 王升微微一愣,他白天都在忙着清泉庄园和萧憬的事,还真不知道这个事,不由疑惑道:“这时候去寺院拜佛?王澄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璜再次玩味一笑:“我很了解我这个岳父,他这个人最是迷信鬼信,但凡要图谋大事,必先去求上一卦,问个吉凶,好求个心安。” 王升再次一怔,似乎听出了萧璜的言外之意:“殿下的意思是,王澄最近要有什么大动作?” 萧璜点点头,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想要对付我,说不定是想要我的命,好重新夺回凉州军。” 王升不由一惊:“那殿下岂不是要早做准备?免得遭了王澄的毒手。” 萧璜轻轻拍了拍王升的肩膀,淡淡一笑:“你放心,从知道王妃毒杀王巍失败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王澄迟早要跟我翻脸,因此我才会暗中派人扮成摊贩和更夫去秘密监视大都督府,王澄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看萧璜如此胸有成竹,王升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可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可王澄毕竟是殿下的岳父,若是殿下跟他兵戎相见,我担心世人难免会非议殿下,王妃那边只怕殿下也不好解释。” 萧璜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双目,叹了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睛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只是王澄已经对我动了杀机,我总不能任由他宰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妃要怪也只能怪他父亲不顾念翁婿之情在先了。” 王升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萧璜又深深看了王升一眼,沉声道:“王澄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你找一些信得过武功又好的兄弟,尽快去将我的儿子从清泉庄园带走,如今我和王澄兵戎相向在即,在这种时候,我绝不能让王澄拿我儿子来威胁我。” 王升默默一点头:“殿下放心,中山王的事就交给属下了。” 萧璜也点点头,随后目光望向天空的一轮圆月,心中冷冷一笑。 凉州,就要变天了。 天下,也该变天了! 第430章 凉州之变(上) “我们明天晚上要立即离开姑臧城,去清泉庄园带走萧憬。” 王绍匆匆走到后院,一见到韩跃等人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屋内的十八个人闻言不由一个个面面相觑,还是韩跃反应最快,急忙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绍也不多说,直接从袖中取出一份请柬,递给韩跃,冷声说道:“你看过这个就明白了。” 韩跃一脸狐疑接过请柬,打开看了起来,他看得很仔细,似乎是担心自己会错漏掉其中的什么关键信息,另外十七人也纷纷凑上去看。 请柬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凉州大都督府长史郭兴将于明天晚上在府中为孙儿摆满月酒,特意邀请姑臧城中的大小官员到时悉数赏脸光临。 韩跃等人将请柬反复看了几遍,也没看出其中的端倪,不由一脸迷惑看向王绍。 王绍冷冷一笑:“表面上看,郭兴是凉州官场上出了名的老好人,为人圆滑,做事八面玲珑,从不得罪任何人。可王澄在凉州一向飞扬跋扈,喜欢排除异己,但是郭兴却能够在长史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几年,可见他与王澄的关系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虽然王绍说的话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可韩跃却一下子抓住了其中的关键信息,当即反问道:“王将军的意思是,郭兴摆这场满月酒,实际上是王澄的意思?” 王绍未置可否,只是继续冷笑着说道:“我这个义父,最是迷信鬼信,但凡要图谋大事,必先去求上一卦,问个吉凶,好求个心安……他昨天去了一趟接引寺,今日郭兴就广发请柬要给自己孙儿摆满月酒,你们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再说,堂堂凉州大都督府长史设下酒席宴请姑臧城大小官吏,萧璜身为凉州副都督能不赏脸前去?” 韩跃哪里听不出王绍的言外之意:“王将军的意思是说,这场满月酒是王澄给萧璜摆的鸿门宴?” 王绍也不明说,只是摆摆手道:“总之,你们好好准备一下,明天晚上天一黑,我们就出城。” …… 入夜,长史郭兴的府上张灯结彩,欢声笑语,进进出出的宾客络绎不绝。 郭兴的长子郭和亲自站在大门外,对每一个登门庆贺的宾客笑脸相迎,当有人问起长史郭兴时,郭和便说父亲年迈,此时正在后宅休息,待酒席正式开始,他自会出来给诸位同僚和亲友敬酒。 说话间,凉州大都督王澄的亲兵校尉王竟出现在郭府门外,几名亲兵抬着一口大箱子跟在后面。 郭和也看到王竟,慌忙迎上前,满脸堆笑道:“王校尉,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王竟对郭和拱拱手,歉然道:“郭长史府上有喜,大都督本想亲自登门道贺,奈何昨夜不小心染了风寒,大夫说宜在家中静养,不便出门,因此特意派我上门聊表歉意。” 这话郭和哪里敢接,慌忙回道:“王校尉言重了,大都督可是我们凉州的顶梁柱,自然是保重他的身子更为要紧。” 王竟一挥手,身后的几名亲兵抬着一口大箱子上前,随后王竟指着大箱子道:“虽然大都督不能亲自登门道贺,但他也为令公子准备了一份礼物,还望郭公子笑纳。” 郭和一脸受宠若惊,连连说道:“大都督太客气了,王校尉和几位兄弟里边请,天气冷,喝杯水酒暖暖身子。” 王竟点点头,随后招呼身后的几名亲兵抬着大箱子进入府内,其他客人看着王竟等人的身影,不由纷纷低声议论起大都督染疾之事,更有好事者猜测大都督派人送来的箱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奇珍异宝。 王竟不经意跟郭和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故意避开其他宾客视线,抬着箱子一路走进后宅。 郭家的酒席都是摆在前院,到来的宾客和府中的下人都几乎都在前院,因而后院显得异常冷清安静,没有什么灯火,更看不到一个人影。 王竟等人抬着箱子,在黑夜中也是轻车熟路,很快走到了郭府的书房门前。 长史郭兴早就等在书房门前,见到王竟一行人,立即迎上前,客客气气将他们请进了自己的书房。 众人一进入书房,王竟立即命人轻轻放下箱子,随后派了两个人去守住书房门口,这才打开箱子,将藏在箱子中的凉州大都督王澄搀扶出来。 王澄环视一眼周围,看到垂手站在一旁的长史郭兴,不由笑笑道:“没办法,老夫这个女婿狡猾如狐,老夫也不得不小心为上。” 郭兴哪里敢多说什么,只能连声应和道:“大都督说的极是,还是小心为上为好。” 王澄也没有要郭兴回避的意思,直接当着他的面任由亲兵脱下外袍,换上一身精细铠甲,嘴上还不忘对郭兴说道:“说起来还得跟郭长史说声抱歉,今夜不得已搅了令孙的满月酒,只要此事一了,老夫一定会重新在姑臧城最豪华的酒楼为令孙重新摆上一场更盛大的满月酒。” 郭兴还能说什么,只能暗暗苦笑,连声说道:“大都督言重,不过是一场满月酒罢了,还是大都督的大事要紧。” 王澄很满意郭兴的态度,这也是他最为欣赏郭兴的地方,永远对自己唯唯诺诺,逆来顺受,从不敢对自己说半个不字,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容忍他在长史这么要害的位置上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随后,王澄望向一旁的亲兵校尉王竟,沉声问道:“我吩咐你的事都安排好了。” 王竟点点头:“大都督且放心,我们的人今日白天已经扮作帮工混进了郭府,此刻就埋伏在后宅各个房间和庭院之中,只要大都督一声令下,便能立即冲杀出来,一拥而上,任萧璜三头六臂,也难逃出生天。” 王澄很满意点点头,随后又对一旁的郭兴说道:“你再派人去秦王府上催一下,就说酒席快开始了,要他尽快前来。” 郭兴哪里敢推辞,又是连连点头称是,说自己马上再派人去催。 王澄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萧璜,老夫就是担心你不敢来,才故意对外宣称染疾来不了,不惜躲在箱子中颠簸了一路,你可千万不能让老夫失望呀。” 第431章 凉州之变(中) 与此同时,姑臧城西,二十个人骑着马在空旷的街道上奔跑,哒哒的马蹄声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此时,他们前方不远处的西城门响起了咚咚咚的鼓声,鼓声一共响了十二下,代表亥时到了。 其实城门早在日落之前就关闭了,可依照惯例,城门每隔一个时辰要敲响一次鼓声,以给城上城下的守军报时。 此时,守军也注意到了街道上的马蹄声,今夜负责值守的西城门的校尉姓廖,他借着微弱的星光看到一伙人骑着马朝城门方向奔来,本能心生警觉,当即喝令值守的士兵立刻打起精神,搭起弓箭对准了城下的方向。 眼见对方纵马离城门越来越近,廖校尉当即冲城下大喝一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半夜闯城门,若敢再靠前一步,休怪箭矢无眼。” 城下一伙人很快勒住了胯下马儿,随后廖校尉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敢问今夜当值的是廖校尉吗?” 廖校尉只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举起火把细细一看,竟然是王大都督的假子,武卫将军王绍。 “原来是王将军,失敬失敬。”见城下是王绍,廖校尉一颗心不由松懈了不少,随后疑惑道,“王将军,听说今夜郭长史府上在摆满月酒,邀请城中的大小官吏,你怎么不好好待在郭府喝酒,跑来我这西门作甚?” 王绍笑笑,摇摇头道:“我也想在郭府好好喝上几杯,可义父吩咐我出城去给他办一件急事,否则你以为我喜欢大半夜出城呀。” 一听是奉了大都督王澄的命令,廖校尉立即收起嬉皮笑脸,干笑两声道:“既然王将军是奉了大都督之命出城办事,不知可有凭证……卑职没有信不过王将军的意思,只是规矩如此,王将军也不想让卑职为难。” 王绍笑笑表示自己不介意,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对着城上晃了晃:“大都督的金牌在此。” 出于谨慎,廖校尉还是派了一个士兵下去查验一番,确认金牌没有问题,这才对王绍告罪一声,打开城门,放他们一行人纵马扬长而去。 廖校尉在城墙上远远看着王绍一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还是不住摇摇头,他实在是想不出,大都督究竟有什么急事,非要派人大晚上出城去办。 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西城门内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一双眼睛将一切尽皆看在眼里。 他也认出了廖校尉口中的王将军是王绍,心中不由暗暗嘀咕了一声:“王澄大晚上派王绍出城干嘛?” 他目光随后越过城墙望向西北的方向,心中不自觉一沉,暗暗祈祷王绍一行人去的不是清泉庄园…… …… 王绍一行人直到出城数里才稍稍放慢了步伐,让胯下马儿也稍微喘口气。 韩跃回头远远看了一眼姑臧城的轮廓,目光一沉,随后问王绍道:“王将军,你觉得今晚会鹿死谁手?” 王绍也回头望了一眼姑臧城的方向,冷笑一声:“王澄绝不会是萧璜的对手!” 韩跃有些意外:“王将军就如此笃定王澄斗不过萧璜?” 王绍毫不迟疑点点头,冷笑道:“王澄优柔寡断,关键时候居然还要靠求神问卦来做决定,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萧璜这种人的对手。” 韩跃想想也不由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想到若是萧璜当真击败了王澄,彻底掌控三十万凉州军,对于太子殿下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只是如今他也顾不上多想了,只能先抛开杂念,强打起精神,策马往西北清泉庄园的方向而去…… …… 姑臧城内,几十名亲兵护卫着萧璜的马车,缓缓朝郭府的方向而去。 此时,一阵晚风袭来,吹起了一角车帘,露出车内秦王萧璜的脸,只是不知为何面色有些苍白。 但就在此时,街道两旁的屋顶上突然跳下大批黑衣人,瞬间将萧璜的车队团团围住,领头一人冷冷对车内的萧璜说道:“萧璜,你欺君罔上,我们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取你的狗命,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有刺客!” 萧璜身边的亲兵都是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精锐,也是瞬间就反应过来,当即围成一个圈,将萧璜的马车紧紧护在中间。 刺客首领冷笑一声,随后一挥手,他身后的刺客立即朝马车杀过去,与萧璜的亲兵战成一团。 这些刺客一个个也是身手不凡,人数上也不下于萧璜的亲兵,双方打得难分难解,一时之间谁也占不到便宜。 黑夜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一处屋顶上,一支闪着幽光的弩箭已经悄无声息对准了马车内的萧璜…… “咔——” 一声轻不可闻的细响,一支弩箭激射而出,越过缠斗中的亲兵和刺客,直直射入车内,随后车厢内传来萧璜的一声惨叫……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一个个怔怔望着车内…… “得手了,兄弟们,速撤!” 还是刺客首领率先反应过来,一声令下,刺客们顿时作鸟兽散,一个个消失在夜色中。 屋顶上的人嘴角也勾出了一丝冷笑,随后收起弓弩,从另一头跳下屋顶,从容离去。 亲兵们哪里还顾得上去追,一个个围着车厢,没有一个人有勇气掀开车帘,生怕看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但最终还是有一个亲兵心一狠,牙一咬,闭着眼睛拉开了车帘…… 很快,每一个亲兵都看到了令他们几乎眼前一黑的一幕—— 只见车厢内的萧璜歪着脑袋靠在车厢内,胸口的位置插着一支弩箭,暗红色的献血早已经染红了胸前的衣衫,嘴角更是流出了一道黑色的血迹…… 又一个亲兵大着胆子探了一下鼻息,随后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车内,大声干嚎一声:“殿下——” 众多亲兵也跟着大声嚎哭起来,在空荡寂寥的街道上听着异常凄惨。 不远处的小巷内,有个人影远远看着这一切,也是心中暗暗一惊,随后也趁没人注意,悄然消失在夜色中,往郭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432章 凉州之变(下) “什么?你说萧璜在来郭府赴宴的路上遇刺身亡?” 当听到萧璜半路遇刺身亡的消息,王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如此处心积虑布局要在郭府伏杀萧璜,可他居然还没到就遭人刺杀身亡了。 前来报信的人重重一点头,斩钉截铁道:“小人奉大都督之命从秦王府上一路尾随跟踪他的车驾,亲眼看见他的车驾中途遭到一伙刺客伏击,在混战中有人放冷箭射杀了秦王……如今他的亲兵还在大街上嗷嚎大哭呢,小人也是第一时间就赶来告知大都督。” 尽管再次确认了萧璜的死讯,但王澄一时之间还是感到难以置信,萧璜居然就这么死了。 但随后,他心中又没来由感到一阵不安和后怕,自从杀了李锦和徐光,自己和萧璜如此在姑臧城大肆捕杀可疑之人,对外来之人严加盘查,这般戒备森严之下,竟然还是有这么多来路不明的刺客混进了姑臧城,当街轻而易举伏杀了萧璜…… 那这些刺客的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身为凉州大都督的自己。 王澄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即追问道:“那些刺客有没有自报家门,说自己是什么来头?” 报信之人低头想了想,随后点点头:“他们一出现就说他们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杀秦王……” “什么?刺客是萧玠的人?” 王澄立时面色大变,心中是又惊又惧,后背不由涌起一阵寒意。 虽说他得知萧璜遇刺身亡,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此事乃是萧玠所为,毕竟天下间最想要萧璜命的,除了自己,也就剩萧玠了。 但是当他真的知道刺客是萧玠所派的这一刻,还是不由感觉脊背一阵发凉,内心一时之间更是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和不安。 萧玠的人竟然能够在他的地盘上轻易要了萧璜的命,很有可能下一个要刺杀的人就是自己了。 不行,自己哪怕在姑臧城掘地三尺,也要尽快找出这伙刺客,绝不能让他们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安危。 不过在此之前,王澄知道自己还有一件事必须马上要去做。 “王竟,你立即带人随我去一趟安西大都护府。” 王竟闻言不由一怔,随后慌忙劝阻道:“大都督三思呀,如今刺杀秦王的凶徒还在逍遥法外,若是他们半道上刺杀大都督……” “你懂什么?”王澄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我去萧璜府上自有我的用意,你只需照办便是了,无需多嘴!” “大都督息怒,属下知错了,属下这就去安排。” 见王澄动怒,王竟也不敢再劝,只能连连点头认错称是。 他不知道的是,王澄现在必须要立即去萧璜的府上抢夺萧璜的兵符和印信,绝不能让这些东西落在其他人手中,从而以此来跟他抢凉州军的控制权。 而且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凉州大都督,也遭遇过几次刺杀,知道但凡刺客在刺杀之前都会提前做好周密的计划和部署,以求真正动手的时候可以做到一击必杀,因此他们今晚的刺杀只针对萧璜一个人,自己反而暂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此时,王竟已经将原本藏在后宅各处的刀斧手都叫出来现身,王澄随后就要带着这些人离去。 但长史郭兴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拦在王澄前面,对着前院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有些难为道:“大都督,若是如此大阵仗,只怕会惹来非议呀。” 王澄一愣,随后也反应过来今晚是郭府的满月酒,姑臧城的大小官吏都在前院聚首,自己本来是对外宣称抱恙不来,如今却带着这么多刀斧手堂而皇之出现,只怕到时候这些官员嘴上不说什么,但私下不知会如何腹诽自己呢。 他想了想,随后对亲兵校尉王竟说道:“王竟,你带三十个人随我从后门离去,其他人暂且留在郭府。” 王竟下意识就要再劝,可看到王澄面上的不悦,只能硬生生将已经到嘴边的话给强行咽下去,连连点头应喏。 …… 萧璜的大都护府离郭府并不算太远,不到两刻钟的功夫王澄就带着一干亲兵出现在了大都护府的门外。 不知是不是萧璜的亲兵已经将萧璜的尸体带了回来,王澄还没走进府内,就感觉到里面的气氛有些悲悲戚戚,连守在府门前的士兵也是一个个面露惶恐和迷茫之色。 “听说你们殿下遇刺了?” 王澄站在大都护府门前的台阶上,冷声问道。 士兵们一个个都抬眼看向王澄,没有一个人回他话,但他们脸上的悲伤和不安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澄也懒得再跟他们废话,直接说道:“罢了,老夫自己进去看看他的情况。” 说话间,王澄直接领着一干亲兵直接闯入大都护府,门口的士兵竟无一人敢拦他们。 王澄对大都护府自然不会陌生,带着亲兵轻车熟路快步朝书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倒是碰到不少惊慌失措的家丁和丫鬟,但无一人敢上前盘问或是阻拦他们一行人。 很快,王澄一行人走到了内宅,只要再穿过一个一亩地大的院子,就可以走到萧璜的书房。 与府上其他地方不同的是,这个院子内异常安静,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影。 但此刻王澄满脑子都是赶去书房抢夺兵符和印信的事,根本没有注意到院子的异样,没有半点停留就带着他的亲兵快步走进黑暗冷清的院子内。 但他们一行人刚进入院子不到片刻,身后的院门就轰然关闭,紧接着,他们前面的另外一扇院门也随之关闭…… 异变突生,王澄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四面的围墙上突然一阵火光冲天,墙头上出现了大批黑压压的士兵,每名士兵都是一手持火把,另一只手持弓弩对准了院子中央的他们…… “大都督,不好,我们中埋伏了!” 还是王竟率先反应过来,慌忙和其他亲兵将王澄护在中间。 “现在才知道中计,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此时,一处墙头传来一个语气充满戏谑的声音,听着很是耳熟。 王澄借助墙头上的火光看清了对方的长相,瞳孔瞬间剧烈收缩,有些不敢置信脱口而出:“萧璜!” 第433章 枭雄落幕 此时,王竟也循声看到了萧璜的脸,也是一脸惊愕道:“秦王,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萧璜冷冷一笑,笑容中满是玩味之色:“若是我不死,你们大都督又怎么会火急火燎带着你们主动跑来我这大都护府自投罗网呢?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们,那些刺客就是我的亲兵假扮的,死的那个不过就是一个长得跟我有几分相像的替身而已,甚至亲手射杀他的人就是我,我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引你们大都督上钩罢了。” 听完萧璜一番话,王澄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咬牙切齿道:“萧璜,想不到你如此卑鄙,居然用如此手段来设计诓骗老夫。” “彼此彼此!”萧璜面上依旧挂着冷笑,反唇相讥道,“你王大都督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不也对外宣称自己抱恙在身,但却暗度陈仓带着几百名刀斧手躲藏在郭府,不就为了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将我伏杀吗?” 王澄被萧璜说破计策,虽然心中又惊又怒,但一时之间也是无言以对。 他环顾四周,看到墙头上围杀他们的士兵足足有几百人之多,自知自己如今已经是命悬一线,生死全在萧璜的一念之间,不由缓和了语气,脸上也堆起了笑容道:“殿下,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我毕竟是翁婿,没有什么过节是解不开,不如殿下先让将士们放下弓弩,我们翁婿二人换个地方好好谈谈如何?” 萧璜似笑非笑,语气陡然变得凌厉:“我的好岳父大人,当你决定要在郭府伏杀我之时,可曾想过我萧璜是你王澄的女婿,是你女儿王妤的夫君,是你外孙萧憬的父亲。” 面对萧璜如此羞辱,王澄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更是一阵怒气滔天,但面对周围数百支冷冰冰的弩箭,他也失去了发作的底气,只好深吸一口气,再次委曲求全说道:“殿下骂得不错,确实是老夫有错在先,还请殿下看在妤儿和憬儿的面子上,饶过老夫一条性命,老夫愿意辞去凉州大都督一职,将全部凉州军交给殿下。” 萧璜冷冷一笑,面色丝毫不为所动:“岳父大人,若今夜是我萧璜在郭府被你围杀,你会看在妤儿和憬儿的面子上,饶我一条性命吗?” 王澄再次无言以对,眼见打亲情牌也不管用,也有些气急败坏,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殿下何必非要对老夫赶尽杀绝呢?即使殿下不念及与老夫的翁婿之情,也想想我们琅琊王氏给过殿下的恩惠。” “当初殿下不过是一个宫女所出的皇子,既不得宠也不得势,若不是我们王家对殿下百般扶持,殿下焉有今日?若是殿下对我们王家如此过河拆桥,就不怕惹来天下人非议吗?” “况且再怎么说,老夫也是殿下的岳父,殿下若是杀了我,就不怕遭受天下人唾弃吗?” “哈哈哈!”萧璜似乎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一阵大笑,随后戏谑道吗,“事到如今,岳父大人觉得我还会怕天下人的非议和唾弃吗?” 王澄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一个不择手段到连自己父亲都能狠得下心去毒害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世人的谴责呢? 眼看萧璜无论如何都不松口,此刻王澄心中已经陷入了空前的绝望中,自知在劫难逃的他咬牙切齿问道:“萧璜,你今夜是非杀老夫不可吗?” 萧璜面寒如铁,没有半点迟疑点点头,冷声道:“岳父大人,你不死,我睡不着呀!这样,不如你自尽,看在我们多年翁婿之情的份上,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王澄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终于也幻灭了,他仰天一阵狂笑,笑得很凄厉,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渗人,让人头皮有些发麻。 随后,王澄朝萧璜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冷声道:“自尽?你想得美,老夫就是要死在你的乱箭之下,让天下人都看看,你萧璜到底是怎样一个六亲不认的弑亲禽兽!” 萧璜面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冷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便是了。” 随着萧璜手中的长剑缓缓落下,刹那间四面墙头乱箭齐发…… 尽管有三十多名亲兵护着,但王澄终究躲不过这漫天袭来的箭雨,被乱箭射成了刺猬,可怜坐镇凉州二十多年的一代枭雄,最终竟然惨死在了自己一手扶持起来女婿手中。 而王竟和另外三十名亲兵,也一并死在了乱箭之下。 几轮箭雨之后,眼见院子内彻底没了动静,墙头上的士兵才停止了射击,随后一扇院门开启,萧璜带着一群士兵进入院子内,慢慢走到王澄的尸身旁边,看着脚下死不瞑目的王澄,不由冷冷一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们逼我的!” 此时,一名亲兵快步跑到萧璜面前,跪地禀报道:“启禀殿下,郭亮将军已经率领五千兵马包围了郭府,控制了府里面的大小官员。” 萧璜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王澄,嘴角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岳父大人,还真得多亏你煞费苦心将这么多大小官员聚在一起,让我得以一网打尽,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萧璜继而转头冷冷对那名亲兵道:“你去跟郭亮说,要他告诉那些官员,王澄勾结太子萧玠意图谋反,我奉父皇密旨已经将其擒杀,今后由我暂代凉州大都督一职,若是他们愿意遵从父皇密旨,辅助于我,可当场写下效忠书,若是谁执迷不悟,一律当成王澄同党格杀勿论。” 随后,萧璜又派自己的几名心腹将领带兵去控制住姑臧城的大小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安排好这一切,萧璜不由将目光望向西北方向,面色有些凝重。 想来王升那边应该也在赶往清泉山庄的路上了,他应该能够顺利将自己的憬儿带回来。 只是他现在也顾不上多想萧憬的事,他必须要尽快带人动身去一趟大都督府,取走王澄的兵符和印信,这是他能不能顺利掌控全部三十万凉州军的关键。 只要有三十万大军在手,他就有了跟萧玠一战的底气。 第434章 险些坏事 王绍也没有想到,负责镇守清泉庄园的人居然是王澄的另外一个假子王任。 虽然大家都是奉王澄为义父,从名份上他们两个算义兄弟,但王澄知道王任一直看自己不顺眼,没事就喜欢跟自己过不去,处处找自己的麻烦。 原因也很简单,明明当年他们是一起被王澄收为假子,同一年随王澄来凉州,可偏偏王绍处处压王任一头,没过多少年就坐上了武卫将军的位置,而王任才不过是一个鹰扬校尉,因此王任一直对王绍心生嫉恨,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当王绍看到王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不好办了。 果不其然,王任一直在反复验看王绍带来的金牌和书信,一言不发,但就是没有带他们去见萧憬的意思。 王绍知道王任分明是在故意刁难自己,虽然不至于说会拒绝将萧憬交给自己,就是想拖延一下时间,故意让自己难看,若是平时,自己有的是时间跟他耗着,可是今天晚上不行,他们虽然不知道现在姑臧城内是一个什么情况,可萧璜的人随时会赶来清泉庄园抢人,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但他也知道,以王任小人得势的性格,若是自己忍气吞声低声下气去跟他说话,只怕会让王绍知道自己有求于他,只会越发得意忘形,反而会更加肆无忌惮去为难自己。 于是王绍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冷冷问道:“王校尉,你看够了没有,如果金牌和书信没问题的话,就尽快将中山王交给我们。” 一听到王绍叫自己“王校尉”,王任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他狠狠瞪了王绍一眼,冷声说道:“金牌和书信都没有问题,只是义父要我守好此处,看好中山王,责任重大,自然不能掉以轻心,一切都要小心为上。” 王绍冷冷一笑:“既然你也说了令牌和书信没有问题,就请王校尉遵从义父信上所言,立即将中山王交给我带走。” 听王绍一口一句“王校尉”,王任心中更恨,嘴上也毫不客气:“王将军稍安勿躁,当日义父派我来清泉庄园之前,特意亲口交待过我,不许任何人带走中山王,因此虽然你现在有义父的书信,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请王将军在庄园内歇息片刻,我现在立即派人进城请示过义父,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 王绍面色顿时阴沉得可怕,他身后的韩跃等人心中更是一阵大急,这一来一去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可萧璜的人随时都会杀来的。 韩跃不由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宇文萱,却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暗暗将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王任,你当真连义父的命令都敢违抗吗?”王绍也注意到了宇文萱的举动,知道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便最后决定给王任一次机会。 “王绍,你他妈少拿义父的命令来压我!既然义父派我来守清泉庄园,在这里就是我说了算,我说要派人进城请示过义父,你就得乖乖在这里等我派人请示过再说。”王任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依旧是半点不肯松口,反正看着王绍吃瘪的样子,他就感觉内心无比痛快。 王绍铁青着脸不再说话,韩跃等人开始不动声色散开,不知不觉间已经封死了王任的退路,只等宇文萱有所动作,就合力将王任擒杀,再用王澄的令牌和书信逼其他人交出萧憬。 但就在此时,庄园外突然喊杀声震天,屋内几人顿时一个个神色大变。 王绍他们当然知道是萧璜的人杀到了,可王任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慌忙冲外面喊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为何如此吵闹。” 不多时,一个满身是血的亲兵连滚带爬跑了进来,惊慌失措道:“不好了,王校尉,外面有一伙来路不明的军队来偷袭庄园了,人数足有千人之多,弟兄们快抵挡不住了。” “啊?什么?” 一听说对方人数足有千人,王任瞬间面色一片惨白,直接瘫软在椅子上,再看不到刚才的半点嚣张模样。 王绍不忘在一旁补刀,冷笑一声道:“王校尉,我不妨告诉你,外面来的都是秦王的人,他们是奉了秦王的命令前来抢夺中山王的,义父就是担心这一点,才会派我来将中山王从清泉庄园带走,现在秦王的人已经杀到了,你们这区区三百多人根本守不住庄园,到时候弄丢了中山王,我看你怎么跟义父交代!” 王任一听也吓坏了,慌忙连滚带爬冲到王绍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口中不住道:“王将军,刚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阻拦你带走中山王……只是现在秦王的人已经杀来了,我们该怎么办。” 王绍有些厌恶甩开王任的手,冷声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带人在前面顶住一阵子,我先将中山王从后门小路带离清泉庄园,无论如何,中山王都不能落入秦王手中。” “那我怎么办呀,秦王的人找不到中山王,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王任哭丧着脸追问道。 王绍冷哼一声:“你放心,虽然你不仁但我不能不义,大家都是义父的假子,都是在为义父做事,我不会见死不救的,只要一从清泉庄园脱身,我立即去凉州军大营给你搬救兵过来,但在此之前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王任此刻已经是方寸大乱,自知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好咬牙同意王绍的方案,唤来一个庄园中的丫鬟,要他带王绍等人去后院见萧憬,自己则亲自带人去庄园外面迎战来袭之敌。 王绍等人跟着丫鬟快步朝后院的方向走去,此时庄园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时不时还掺杂着一两声惨叫声,听得带路的丫鬟腿脚不由一阵发软,几乎都迈不开步子了。 韩跃心中焦急,也顾不上多想了,直接给薛良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带路的丫鬟,也不管丫鬟的大呼小叫,几乎是直接将她架着往前走。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一处僻静优雅的小院,丫鬟对着其中的一个房间努了努嘴,意思是那个就是中山王萧憬住的房间。 众人赶紧放下丫鬟,一个个快步走过去,直接推开门,一大群人直接不管不顾呼啦啦全闯了进去。 房间内,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童在哄他入睡,看到这么多人突然闯进来,不由吓得花容失色,颤抖着声音不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无礼闯进来?” 如此大的动静也惊醒了她怀中的小男孩,看到这么多陌生人也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王贵妃,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王绍终于知道王澄为什么一再跟他强调要给妇人纱巾蒙面,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脸了。 王贵妃却一脸茫然看着他,不住摇头道:“什么王贵妃,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王绍一时有些错愕,他身为王澄的假子,在王府是见过几次王贵妃,眼前的这个女人跟已经死去的王贵妃明明一模一样,可她脸上的神色却不似作伪。 王绍还想再问,但一旁的韩跃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她确实是王贵妃,但她已经失忆了。” 王绍更加愕然,但随后瞬间反应过来韩跃身为萧玠派来的人,应该是知道王贵妃的事,只是一直没有说。 但此时,外面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他也顾不上多想,几个人也不管王贵妃和萧憬愿不愿意,直接将他们两个人一起带走,从后门离开了清泉庄园,沿着小路扬长而去,身后的喊杀声离他们渐行渐远…… 至于去凉州军大营搬救兵的事,王绍觉得也就只有王任这种蠢人才会相信自己会救他! 第435章 江山骨肉 “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将我的儿子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安西大都护府内,萧璜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瑟瑟发抖的王任,语气异常冰冷。 王任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面容冷峻的萧璜,面色有些迟疑,嘴巴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一旁的王升狠狠一脚将王任踢翻在地,高声喝骂道:“我们殿下在问你话,你装什么哑巴,是不是非得吃点皮肉之苦才肯老实!” 王升确实是心中有气,他领着一千兵马马不停蹄杀向清泉庄园,面对王澄亲兵的顽强抵抗,经过好一番浴血厮杀,终于攻下庄园,可没想到他们的人掘地三尺搜遍了整个庄园,也没有发现萧憬的踪迹,问这个王任,他却咬着牙什么也不肯说。 无奈之下,王升也只能将王任带回城向萧璜复命,看看萧璜有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从他嘴里问出萧憬的下落。 王任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吐出一大口污血,却还是咬着牙什么都不说。 萧璜一直在冷眼旁观,却突然冷冷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你害怕你说了你的义父不会放过你,可你知道吗……” 萧璜说到此处顿了顿,王任忍不住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直勾勾看着萧璜。 萧璜冷冷一笑,继续说道:“你的义父已经死在了我手里,若是你再不肯说,我马上送你去见他!” 王任身躯不由剧烈一震,有些不敢置信望着萧璜。 但震惊之余,王任很快想到萧璜竟然敢堂而皇之派人去攻打清泉庄园,以及自己被押送回城的时候,看到城门和城内的军队都换成了萧璜的人,心中顿时意识到,萧璜没有在诓骗他,他的义父王澄真的死了,凉州真的变天了…… 想到此处,王任不敢再有任何迟疑,直接爬起来,跪在萧璜脚边,连声说道:“秦王殿下息怒,卑职说,卑职什么都说。” 随后,王任便将王绍拿着王澄的金牌和书信先王升一步带走萧憬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隐瞒。 听完王任道出的前因后果,萧璜面色越发阴沉,冷冷说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我的儿子在王绍手中是吗?” “对对对!殿下说得没错。”王任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随后一想到王绍的背信弃义,不由咬牙切齿道,“殿下,你可不能放过王绍这个小人呀。” 萧璜背对着王任没有说话,此刻他心中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猜测到底是谁将萧憬藏身在清泉庄园的事告知自己,对方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直到现在得知自己儿子落在王绍手中,萧璜才终于明白王绍就是那个通风报信的人,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挑起自己和王澄之间的冲突,两方自顾不暇,好让他有机会可以浑水摸鱼带走自己的儿子萧憬。 他甚至隐隐约约感觉此事应该与远在洛阳的萧玠有关,因为除了萧玠,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想到挟持自己的儿子来要挟自己。 王任看萧璜一直背对着他不说话,心中也有些发毛,不由重重对萧璜一拜:“殿下,卑职知道的都已经说了,还请殿下饶了卑职一条狗命,卑职从今往后愿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犬马之劳,你也配?”王升狠狠啐了他一口,脸上是毫不犹豫的厌恶,“你身为王澄的假子,王澄待你一向不薄,可你如今一听说王澄死了,便毫不犹豫要投靠殿下,如此背信弃义之人,殿下要你何用?” 王任不敢反驳王升,只是继续磕头哀求萧璜道:“请殿下给小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小人一定从王绍手中夺回中山王。” 萧璜冷冷一笑,面上丝毫不为所动:“我刚刚说的是,只要你乖乖将我儿子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可现在你交不出人,我为何要饶你性命。” 王任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直冲萧璜磕头苦苦求饶,但一旁王升可不惯着他,直接叫来几个士兵,要他们将王任拖出去宰了,不要脏了殿下的眼睛。 几个士兵不顾王任的百般挣扎和求饶,架起他就要拖走,但此时王任却猛然想到了什么,突然高声对萧璜喊道:“殿下,卑职还知道清泉庄园的一个秘密,愿意告知殿下,还望殿下饶我一条性命。” 王升只当王任在垂死挣扎,胡乱攀咬,喝令士兵赶紧将人拖出去。 但萧璜心中却莫名一动,挥挥手示意士兵停下脚步,随后冷声说道:“好,你说,只要你说的秘密对我有用,我可以考虑饶你一条性命。” 王任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慌忙挣脱士兵,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苦苦哀求道:“若是卑职将秘密说出去,殿下能否真的饶卑职一条性命。” 萧璜面色一沉,未置可否:“说!” 王任不敢再讲条件,只能无奈说道:“王澄不仅将殿下的儿子藏在了清泉庄园,也将自己的妹妹王贵妃藏在了庄园内……” “什么?”饶是萧璜早有心理准备,也禁不住被这个震惊到了。 王任似乎是怕萧璜不信,又继续补充道:“殿下明鉴,卑职说的句句属实,起初卑职只知道庄园里除了中山王还有一个妇人,可除了照顾他们的丫鬟,王澄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们,一开始卑职还以为那妇人是王澄私养在外的别宅妇,直到有一次无意中巡查后院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那个妇人的样貌,竟然就是他死去的妹妹王贵妃……” 王任说到此处不敢再说下去,只是眼巴巴看着萧璜。 而此时萧璜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 萧玠的母妃居然没死?有意思! “你说的秘密很有价值,但是你……”萧璜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随后话锋骤然一转,“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随后,萧璜一挥手,士兵们不顾王任的挣扎和咒骂,强行将王任拖了出去。 “萧璜,你个卑鄙小人,你说话不算数,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啊!”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声,而后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王升看着萧璜,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我看如今王绍等人应该还没逃出凉州,殿下不妨派人给凉州各郡县官府和驻军发公文,要他们将人给拦截下……” 萧璜没有半点犹豫果断摇摇头:“如此绝对不可,王澄做了二十多年的凉州大都督,凉州到处都是他的心腹和亲信。如今我好不容易控制了姑臧城,封锁了王澄已死的消息,下一步应该是以王澄的名义将他的心腹都骗来姑臧城杀掉,若是在此时派人大张旗鼓去拦截王绍,很容易走漏风声,到时候反而会坏了我的大事。” “可是……中山王毕竟是殿下唯一的骨血呀!”王升心中有些不忍,继续劝说道。 萧璜一时之间沉默了,良久,他缓缓叹了口气:“若是天命在我,将来我还会有别的骨血继承江山,若是天命不在我,就是有血脉遗世又如何?” 王升也沉默了,没有再劝。 因为他听出了萧璜的言外之意,在亲生骨肉和江山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这一刻,看着萧璜的脸,他只觉得陌生得可怕。 第436章 鸿门酒宴 夜深人静,万物俱籁。 凉州大都督府。 当后宅的一扇院门缓缓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每一具尸体身上都插满了箭矢,每一具尸体至死脸上都保持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们都是追随王澄多年的亲信和心腹将领,驻守在凉州各处,他们都是收到大都督府派人送来的密信,王澄在信上告诉他们姑臧城出了大变故,要他们立即前来姑臧城秘密商讨大事,他们都不疑有他,纷纷快马加鞭赶来大都督府。 可当大都督府的人将他们一齐带到后宅之后,迎接他们的不是王澄,而是四面墙头袭来的漫天箭雨,将他们统统射杀成刺猬…… 至死,他们都想不通到底是谁对他们下如此毒手。 此时,萧璜缓缓走进院子内,看着满地尸体,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冷笑。 如今凉州军中忠于王澄的将领已经被他悉数除掉,他如今彻底掌控了整个凉州军,是时候该兵发洛阳。 王升站在萧璜身后,看着满地尸身,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为这些王澄旧部的惨死惋惜,只是想到萧璜为了诱杀他们,错过了拦截萧憬的最后机会,不知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 “王升,你在想什么呢?” 萧璜也注意到了王升的异样,不由笑笑问道。 王升知道此时若是再提萧憬的事就是有些煞风景了,因而他只是摇摇头道:“回禀殿下,属下只是一时有些走神,还望殿下恕罪。” 萧璜看得出王升有些言不由衷,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事已至此,有些事就不必再多想了。” 王升看着萧璜,重重一点头:“属下明白了。” 萧璜又笑笑,随后继续对王升说道:“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帮我办一下。” “请殿下吩咐。”王升抱拳行了一礼,语气郑重。 萧璜从袖中掏出一份请柬,递给王升,笑道:“你去找人抄写上几百份,给姑臧城大大小小的商人和富户都送上一份,就说我萧璜要在百善酒楼请他们吃饭。” 王升闻言不由微微一怔…… …… 百善酒楼是姑臧城最大的一家酒肆,大到足以同时摆下上百张桌子,容纳上千号人同时用餐。 也正是因为如此,秦王萧璜才派人通知百善酒楼,他要在酒楼内摆下上百桌酒席,宴请姑臧城中几百位的商人和富户。 就在昨天,萧璜的亲兵已经挨家挨户将请柬都发到了这些商人和富户手中,也不说明请客的缘由,就是告诉这是秦王殿下的一番心意,还请阁下赏脸赴宴。 虽说亲兵说得客气,但收到请柬的每一个人心中都清楚,若是自己不给秦王这个面子,恐怕他们就别想在姑臧城甚至是凉州待下去了。 毕竟如今城中都在风传大都督王城染病卧床不起,凉州的大小事务都由他的女婿,也就是身为凉州副都督的秦王萧璜代为处置,他们如何敢在这时候跟萧璜找不痛快。 虽然萧璜在请柬中没有明说,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能又到了他们大出血的时候。 要不俗话怎么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秦王殿下为何会无缘无故设宴请他们吃饭,还不是盯上了他们这些商人和富户的钱粮,否则他怎么不请那些家徒四壁的老百姓。 不过他们对此也早就习以为常,毕竟王澄这二十多年也没以镇压羌人和讨伐狄胡为名给他们摊派钱粮,如今他的女婿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只希望他身为皇子稍微讲点体面,索取得不要太过分。 请柬上写的宴会时间是晚上,但下午的时候,这些商人和富户已经一个个手持请柬陆陆续续提前赶到了百善酒楼,只是滑稽的是每个人都特意换上一身粗布衣服,就是生怕秦王觉得自己富有,额外给自己多摊派一些钱粮。 傍晚时分,百善酒楼下面的街道上突然一阵喧闹,众人纷纷从窗口望下去,一个个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只见楼下的街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千名士兵,转眼间就将整座酒楼团团围住,不许任何人再进出。 “秦王殿下到!” 就在众客人惊疑间,秦王萧璜在众多亲兵的簇拥下进入酒楼内,只是众多商人和富户一见他的装扮,心中更加凉了几分。 因为萧璜此时穿在身上的并不是大都护或是副都督的官服,也不是皇子的蟒袍,而是一身戎装,整个显得杀气腾腾。 不少人心中已经暗暗叫苦,看秦王这个阵势,他们今日一个个不大出血秦王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此刻已经有不少客人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在心中暗暗计算自己今天晚上究竟要出多少钱粮才能从百善酒楼全身而退了。 “参见秦王殿下!” 秦王一来,众人哪里还敢再坐,纷纷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躬身对萧璜行礼。 在众多客人的目光注视下,萧璜缓缓走到酒楼中央,环视四周,只是不知为何面色很是凝重,高声说道:“感谢诸位赏脸,孤不胜荣幸,时间仓促,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这话大伙儿哪里敢接,纷纷起身表示秦王殿下太客气了。 萧璜按按手示意众人坐下,随后继续说道:“我想大家一定感到很奇怪,为何我今日突然无缘无故会设宴邀请诸位。” 众人都不由竖起了耳朵,因为谁都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萧璜目光再次环视众人,目光似乎要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低下了头,生怕被秦王注意到自己。 “我宴请诸位的理由很简单。”说到此处,萧璜故意顿了顿,忽然目光一寒,语气骤然变得凌厉,“如今天子有难,我希望在座的诸位可以共襄义举,助我兴兵勤王,讨伐杀父弑君的逆太子萧玠!”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没有一个人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437章 商亦有道 众人的反应似乎早就在萧璜的意料之中,他当即从自己袖中取出一块白布,展开面向众人,沉声说道:“诸位且看,这就是父皇派人秘密给我送来的血诏,上面说逆太子萧玠意图谋朝篡位,不顾父子伦常将他软禁,因此父皇派人给我送来这封血诏,要我兴兵讨伐萧玠,但我顾念兄弟之情,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只希望萧玠看在父子亲情上,最终能够迷途知返,但是……” 说到此处,萧璜突然掩面痛哭,哽咽道:“但是前几日洛阳传来消息,血诏事不幸被萧玠知晓,恼羞成怒居然派人将父皇毒杀,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秘不发丧……我如今追悔莫及,势要兴兵讨伐逆太子萧玠,为我父皇报仇,还望诸位共襄义举,助我一臂之力。” 言罢,萧璜深深低下头俯下身子。 酒楼中此时一片哗然,每个人都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他们当然听得懂秦王萧璜的“共襄义举”和“助他一臂之力”是什么意思,分明是叫他们出钱出粮助他攻打洛阳。 不说太子萧玠毒害皇上是真是假,但依照如今朝廷的说法,皇上不能视事,由太子监国,换而言之现在太子萧玠代表的就是朝廷,秦王萧璜讨伐太子萧玠不就是反叛朝廷吗?若是他们给秦王提供钱粮,不也跟着成为乱臣贼子吗? 虽然他们来之前有想过要大出血,可这与之前王澄给他们摊派钱粮打羌人和打狄胡不一样,这次是要攻打洛阳,与朝廷为敌,弄不好是要人头落地,甚至是株连九族的。 正因为这层顾虑,大家都坐在自己座位上,没有一个人敢主动有所表示。 众人的反应萧璜都看在眼中,他也早就知道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能让这些人捐钱捐粮,便继续趁热打铁说道:“我知道诸位的顾虑,可诸位不妨想想,如今萧玠为了谋朝篡位,不惜毒害父皇,已经惹得人神共愤,众叛亲离。而我萧璜持父皇血诏,兴义兵讨伐,乃是为父报仇,替天行道,以大义讨伐不义,岂有不胜之理。” “我萧璜可以在此跟诸位保证,一旦我攻下洛阳报了父仇,不管将来谁为大宁天子,在座的诸位都是再造大宁的有功之臣,我会将诸位的名字呈报给新君,请新君论功行赏,也让诸位义士入仕为官,有机会跻身朝堂,甚至是封侯拜相。” 众人再次一片哗然,已经有人忍不住露出了意动之色。 毕竟对于一个地位低下的商人而言,入仕为官封侯拜相是一个根本无法抗拒的诱惑,他们都不缺钱,此生最后的追求就是有机会可以摆脱商人的低贱身份,惠及子孙后代。 虽然相助秦王反叛朝廷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可一旦秦王真的得手攻下洛阳,他们能够获得的回报也是无比巨大的。 不少人已经暗暗将目光看向萧璜手中的血诏,再想想凉州军又是大宁最为精锐的军队,暗暗盘算秦王若是真的起兵,到底有几成胜算。 萧璜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由暗暗冷笑。 他当然知道这些商人的心思,若是用大义劝说他们纯粹是在浪费唇舌,可若是以入仕为官诱之,他们很难不为之心动。 此时,萧璜的亲兵们一个个拿着簿册在众人中穿梭,开始询问谁愿意给秦王捐献钱粮。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商人不经意间跟萧璜的亲兵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拿起笔在簿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在自己的名字下面写下了钱五万贯,粮三百石。 望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八字胡商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待亲兵走远之后,才低声对同桌人说道:“诸位,你们觉得今天不出点血,能够安然离开百善酒楼吗?”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再想想楼下将酒楼团团围住的士兵,也禁不住一脸苦瓜相,已经在想着自己要捐多少钱粮才能脱身了。 萧璜也注意到了这名第一个主动带头捐钱的八字胡商人,缓步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敢问这位绅贾尊姓大名?” 八字胡商人有些受宠若惊,慌忙回道:“不敢当,不敢当,草民叫胡纬。” 萧璜点点头:“我记下这个名字了。” “胡绅贾请受我一拜。”随后,萧璜对着胡纬俯身作了一揖,沉声道,“待我攻下洛阳,重整大宁河山,到时候一定要新君册封胡绅贾为关内侯。” 萧璜此言一出,酒楼内再度沸腾了,都不由将艳羡的目光投向胡纬。 虽说五万贯钱和三百石粮食不是个小数目,但对于他们这些家财万贯的商人和富户来说,也不是一个出不起的数字,若是能够换到一个关内侯的爵位,可就太值了。 有人带了头还得了好处,不少人已经心动了,反正今天不捐是走不了,还不如主动点,说不定也能混个关内侯当当,于是纷纷叫来秦王的亲兵,就要在簿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但就在此时,酒楼内却突然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 “我猜,秦王殿下说的新君是你自己。” 此话一出,整个酒楼内顿时无声,大家都纷纷循声望去,想看看谁人如此大胆,竟然敢当众质疑秦王。 此人也不露怯,缓缓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身,毫不畏惧迎视众人的目光。 萧璜也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局面,尽管心中震怒,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此人看着萧璜,面色平静,淡淡回道:“在下姜喻,不过是姑臧城中的一个小小的布商罢了。” “姜喻,你为何出言辱我?”萧璜目光凌厉,语气越发冰冷。 姜喻毫不畏惧迎上萧璜的目光,淡淡一笑道:“秦王殿下何出此言,我只是想知道,秦王殿下口口声声说太子毒害皇上,你兴兵攻打洛阳是要为父报仇,但我想知道,若是秦王殿下真的攻下了洛阳,打算拥立何人为帝?” 萧璜心中越发恼怒,但还是强忍着怒气回道:“自然是有德者居之?” 姜喻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哪敢问秦王殿下,谁是有德者,是赵王燕王魏王楚王韩王吴王还是你秦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萧璜此刻眼中已经杀机隐现。 “我是什么意思秦王殿下怎么会听不明白呢?”姜喻却没有被吓到,只是冷冷一笑,“天下人谁人不知道当初你秦王与齐王夺嫡之事,最终皇上立了齐王为太子,但你秦王不服,为了抢夺皇位,不惜矫诏诬陷太子毒害皇上,意图起兵谋反……” “够了!”萧璜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厉声喝问道,“你说我矫诏,可有证据?” “那秦王殿下,你说太子毒害皇上,可又有证据?”姜喻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还不是全凭你一张嘴!” “王升,将此人给我拿下!”萧璜再也忍无可忍,厉声对一旁的王升喝令道。 “不必劳烦秦王的人了,我自己动手便是了。” 王升还未动,姜喻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匕首,狠狠刺入自己胸口,鲜血很快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姜喻靠在桌子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众人说道:“诸位,秦王为了自己登基为帝的野心,不惜祸乱天下,兴兵造反,有违天道,必然不会成功,若是诸位执迷不悟,助纣为孽,一旦将来秦王兵败,诸位必遭连累,你们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自己的妻儿跟族人……呃……” 言罢,姜喻气绝身亡,缓缓倒在地上。 酒楼内众人如遭迎头棒喝,瞬间从封侯拜相的美梦中惊醒,也扯下来萧璜最后的遮羞布。 对呀,说到底太子是不是真的毒害皇上谁也不知道,但秦王现在要裹挟他们造反却是事实。 想到此处,再无人有捐钱捐粮资助萧璜的念头,毕竟就如死去的姜喻所说,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自己的妻儿跟族人。 萧璜面色阴沉得可怕,他想不到自己好好的一出好戏居然就这么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姜喻给搅黄了,现在看看这些商人退缩闪躲的目光,他如何不知道他们此时心中在想些什么。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做戏,直接冷冷对一旁的王升吩咐道:“他们之中今夜若是谁捐不够五万贯钱和五百石粮食,一个都不许放走!” 说完,直接转身离开了百善酒楼,完全不管身后众人的鬼哭狼嚎…… 十日之后,靠着从凉州商人和富户手中搜刮来的钱粮,萧璜以太子萧玠毒害父皇为名,传檄天下,正式在凉州起兵讨伐萧玠,兵锋直指洛阳。 第438章 居心险恶 十一月上旬,雍州传来消息,萧璜率领十五万大军挥师东进,号称三十万,一路势如破竹,连克安定和扶风二郡,直逼关中,对长安形成包围之势。 雍州刺史卫昂一面率长安军民坚守城池,一面派人快马加鞭向洛阳求援。 秦王萧璜起兵谋反的消息传到洛阳,京城为之震动。 京城中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京城不少百姓甚至是部分官员都怀疑长安到底能不能守得住,毕竟凉州军兵多将广,来势汹汹,他们又是大宁最为精锐的边军呀,领兵之人还是大宁最为骁勇善战的秦王萧璜。 一旦凉州叛军攻下了长安,洛阳还能守得住多久? 正是因为这种不安的心理,洛阳百姓疯狂抢购起了粮食,一时之间导致粮价暴涨,又反过来进一步加剧百姓的恐慌。 好在萧玠对如此局面早有准备,当机立断,一面派冠军将军吴疾率领两万东宫诸率,右金吾卫将军周彦率领三万右金吾卫进军关中,驰援长安,一面大力打击奸商囤粮食和哄抬粮价,同时往市面上平价大量投放粮食,稳定住粮价,安抚住了民心。 而就在此时,长宁宫传来消息,经过宫中太医的悉心治疗,昏迷两个多月的大宁皇帝萧稷终于醒了过来。 皇帝一醒,萧璜在檄文对太子萧玠毒害父皇的指控不攻自破。 不久,萧稷亲自下旨宣布萧璜为叛逆,废掉他秦王的封号,免去他的全部官职,号召凉州军将士切勿再助纣为虐,只要他们能够不再追随萧璜叛乱,之前的一切罪责朝廷可既往不咎。 经过东宫和朝廷的连番安抚,总算是稳定住了洛阳臣民之心,洛阳的粮价也慢慢回落到正常的价位。 而萧玠也决定进宫觐见父皇,打算说服他同意自己率军亲征,因为不管怎么说,他和萧璜之间都需要做个了断。 尽管萧玠知道这两个多月父皇都是在装病,但他一进入御书房,萧玠就跪拜在地,口中恭贺道:“儿臣恭贺父皇龙体康复。” 不管怎么说,做戏得做全套,否则容易落人话柄。 但奇怪的是,萧稷的面色异常平静,也不叫萧玠平身,只是暗暗给一旁的内侍监连奕使了个眼色。 连奕会意,将御书房内的宦官和宫女都带了出去,随后还贴心关上了殿门,只留下他们父子二人在御书房。 萧稷看了一眼自己儿子,而后缓缓开口道:“朕卧病在床不能理政的这两个月,你做得很好。”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对萧玠这段时间所作所为的最好认可。 萧玠依照惯例还是得谦虚一下:“父皇过誉了,这并非是儿臣一个人的功劳,还仰仗朝中诸位大臣的悉心辅佐。” 萧稷看着萧玠,目光很是复杂,心中更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个儿子比自己想象中的优秀得多,在自己故意装病的这段时间,他不仅将朝政处理得有条不紊,多次挫败了萧璜与王家对于他的中伤和诋毁,甚至还能反戈一击,让对方进退两难。 可为什么偏在那件事情上,他要一再犯糊涂呢? 事到如今,萧稷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他决定开诚布公地和自己儿子好好谈一谈。 “昨日,你母后收到一封信,是凉州来的,你知道信中的内容是什么吗?”萧稷的语气很平静,却让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萧玠心中猛然一沉。 他也猜到了父皇说的是什么事。 韩跃他们已经离开了凉州,还派薛良告知他在凉州发生的一切,当他知道王贵妃已经被他们一并救走,但萧璜和王澄动手在即的时候,他就已经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知道王澄绝不会是萧璜的对手,而自己的人抢他萧璜之前劫走了萧憬,萧璜是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严加审问庄园内的每一个人,到时候王贵妃的事根本隐瞒不住。 既然萧璜手握自己如此把柄,必然会好好利用起来,现在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他一面集结重兵攻打长安,一面利用此事挑拨自己和父皇的关系,让父皇对自己心生猜忌,瓦解父皇对自己的信任,好让他有可乘之机。 只是他没想到萧璜居然会阴险到将此事告知孙皇后,这让萧玠对孙皇后很是愧疚,毕竟他虽非孙皇后亲生,但孙皇后一向将他视若己出,关怀爱护备至,他实在不想因为此事伤害到善良的孙皇后。 萧玠没有辩解,只是对萧稷重重一拜,叹气道:“儿臣有罪,儿臣对不起父皇,对不起母后。” “你还知道自己对不起你母后。” 萧玠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萧稷反而更加怒了:“若非那个逆子派人来告知,你还要瞒着朕和你母后多久……你自己扪心自问,你母后对你如何,你如此所作所为,良心何安?” 萧玠又暗暗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萧稷看自己儿子如此模样,心中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但他还是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声道:“事已至此,朕也不想再责骂你,更不想如此丑事闹得人尽皆知,你将她交给朕,朕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萧玠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置……她?” “这你就不必多管了!”萧稷一拂衣袖,冷着一张脸。 虽然知道会触怒父皇,但萧玠还是摇了摇头:“父皇请恕儿臣不能从命。” 萧稷闻言不由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儿子竟然敢如此直白一口回绝自己,心中越发恼怒,冷冷一笑:“很好!给朕一个抗旨不遵的理由” 萧玠低头叹了口气:“若是儿臣为了保全自己出卖生母,与三皇兄有何区别?” “好好好!好一个母慈子孝。”萧稷一连说了三个好,怒极反笑,“既然如此,朕不如废了你的太子之位,将你贬为庶民,放你跟生母去其乐融融,如何?” 萧玠没有说话,他知道父皇只是一时气话,不会因为这种事就随便废掉一个储君,但有人却不这么想…… “皇上,万万不可因为此事废掉玠儿呀。” 此时,孙皇后再也忍不住,当即从后面的屏风现身。 第439章 恩怨尽销 萧玠没有想到孙皇后居然一直藏身在屏风后,想来他与父皇的对话孙皇后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又是错愕又是难过。 孙皇后快步走到萧玠旁边跪下,对萧稷重重一拜,苦苦劝说道:“皇上,玠儿说得不错,不管怎么说,王氏都是他的生母,他欲保全自己生母,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恳请皇上切莫责罚怪罪他。” 萧稷看看孙皇后,再看看萧玠,更加恨铁不成钢道:“你看看你母后,她到现在还在维护你,你自己说说,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她吗?” 萧玠转过身,对孙皇后重重一拜,面色很是沉重:“母后,儿臣并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心,只是她对我不仅有生养之恩,当日在秦王府,当她误以为父皇要杀我之时,不惜愿意替我去死,还有当她铸成大错,自知罪孽深重,为了不连累我,她才选择自尽从而保全我……” 说到此处,萧玠只觉得心头堵得慌,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孙皇后也幽幽叹了口气,她当初得知自己因为王贵妃而不能孕育子嗣之时,确实对她心生怨恨,但当王贵妃选择自尽身亡之后,她对王贵妃的恨意一下子淡了,反而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最终,她不仅原谅了王贵妃对自己犯下的罪过,还将萧玠过继到自己名下,视若己出,而萧玠也将她当作亲生母亲去关心和侍奉,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母子亲情。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死去多时的王贵妃会死而复生,她一时之间也是心乱如麻,既害怕皇上会因此责罚萧玠,更担心王贵妃会将儿子从自己身边抢走。 她虽然有心想替萧玠隐瞒此事,但她也知道萧璜那边是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她只能选择主动将此事告知萧稷,但也希望萧稷看在萧玠屡次为朝廷立下大功的份上,好好跟他谈谈,更不要过份怪罪他。 之前为了做好后宫不干预政事的表率,她从不出入萧稷处理奏折的御书房,但今日为了萧玠,她破例躲在了御书房的屏风后,就是担心他们父子话不投机。 可没想到父子二人还是谈崩了,萧稷恼羞成怒之下竟要废掉萧玠的太子之位,孙皇后如何还能待得住,只得赶紧现身出现,为萧玠求情。 但此时,萧稷脸色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冷笑一声:“若是她当真服毒自尽,此事可就此一了百了,但她没有死!她欺骗了朕,欺骗了皇后。” “父皇息怒,当日她确实是一心求死以此来保全我,但后来发生的事绝非她能左右。”萧玠摇摇头,随后将王崇派人事先将毒药替换成假死药,而后又派人将假死的王贵妃从墓中盗走送到凉州藏起来之事一一道来。 孙皇后瞪大双目,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她是没想到王贵妃复活之事竟是如此曲折离奇。 萧稷听完是一脸愕然,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此话当真?” 萧玠重重一点头,沉声道:“此事千真万确,父皇和母后不如想想,若是她惜命就不会选择自尽,若是她想要自尽是绝不会吃什么假死药,一切都只是她的父亲王崇从中作祟罢了。” 萧稷一时默然不语,随后想到王崇的所作所为,不由咬牙切齿道:“又是王家!” 萧玠看看萧稷,又看看孙皇后,继续沉声说道:“父皇,母后,儿臣派人将她从凉州救走,并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想将她接回宫中,只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儿臣的生母,现在又因为吃了假死药的缘故记忆全失,儿臣只是希望她可晚年过得安生一些,不必再卷入王家和朝廷的纷争中。” 什么?记忆全失? 萧稷和孙皇后一时之间都不由怔住了。 萧玠点点头:“儿臣派去的人告诉儿臣,她已经不记得任何人,甚至连儿臣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萧稷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越发复杂。 孙皇后心中更是不胜唏嘘,在她看来,说到底王贵妃也是个可怜人,她也不过是王家跟朝廷交锋的牺牲品罢了。 良久,萧稷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问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在你手中。” 虽然萧稷没有指名道姓,但萧玠知道他问的是他的孙子萧憬。 萧玠自己也是低估萧璜黑化的下限,虽然他早就知道萧璜不会在意王家甚至是王妃王妤的生死,但不管怎么说萧憬都是他唯一的血脉,他原本以为萧憬落在自己手中,萧璜不说为了他唯一的儿子放弃造反,至少也会稍稍有所忌惮,不会那么快起兵谋反。 但是当薛良告知他们一路离开凉州没有遭到任何凉州地方官府和驻军拦截之时,萧玠已经知道萧璜为了尽快掌控凉州军好跟自己争夺皇位,已经顾不上自己唯一的亲生儿子死活了。 如此绝情断爱,真不知道是不是跟大反派赫连涛学的。 今天若非父皇问起,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萧憬为好。 既然如今萧稷主动问起,他也就点点头,顺势说道:“他们如今就在进京的路上,不日就能抵达洛阳。” 萧稷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面色越发复杂。 萧璜是他最为痛心的儿子,王家又是他最痛恨的家族,虽然萧憬身上留着萧璜与王家的血脉,但不管怎么说萧憬都是他萧稷的亲孙子,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置自己孙子。 孙皇后也知道萧稷的为难,但还是心中不忍,下意思提醒道:“皇上,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萧稷有些无奈摇摇头,苦笑道:“皇后你放心,不管怎么说,朕都不会对自己孙子怎么样的。” 随后,萧稷看向萧玠,缓缓问道:“你原先打算救出王氏后,如何安置她?” 萧玠没有躲避萧稷的目光:“儿臣打算将她安置在岭南或是南洋一带,哪里没人认识她,她可以从此过上与世无争的晚年生活,不必再涉入王家与朝廷的斗争之中。”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萧稷点点头,随后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将朕的孙子一块带去,改名换姓平平淡淡过完下半生,将心比心,朕也不希望他再涉入王家和朝廷的纷争了。” 这一刻,萧玠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哽咽道:“儿臣谢过父皇。” 萧稷摆摆手,随后继续说道:“虽然世人都是帝王家最是无情,但你三皇兄就是因为无情无义才会堕落到如此地步,朕不希望你也变成如此模样,因此朕成全你对生母的情义。” 说到此处,萧稷顿了顿,似乎是有些感慨道:“虽然天子最忌感情用事,可若是不讲半点感情,与禽兽何异?” 萧玠再度拜谢萧稷,随后想起自己的来意,刚要开口,萧稷却突然主动问起他另外一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王家。” (这两章属于填坑的,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复活王贵妃,只是太多读者反映一部爽文小说死妈太那啥了,只能含泪将她复活给自己挖坑,现在临近收尾还得一个个填上。) 第440章 王家命运 如何处置王家,对于萧玠而言确实是一个令他头痛的问题。 在不少人眼中,秦王萧璜兴兵谋反,受害最惨的除了朝廷,就是王家了。 在他们看来,萧璜能从一个既不得宠也不得势的落魄皇子一跃而成为大宁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离不开王家的大力扶持,可谁也没想到到王家最后竟然遭到萧璜的背刺,不仅杀了自己的岳父王澄夺走了凉州军的兵权,还起兵谋反连累到了王家。 但只有萧玠一个人知道,恰恰就是萧璜挽救了整个王氏一族的命运。 因为在原书中,萧稷只是将王崇一人关押入狱,而后派人暗中监视整个王家满门,并还未下定决心将整个琅琊王氏连根拔起。 但萧璜深恨王氏一族,从中作梗,利用洛阳和凉州相距甚远的信息差,故意通过早已叛变的李锦和徐光告诉王澄朝廷已经将王家满门抄斩,导致王澄一怒之下愤而起兵,最终阵前被李锦和徐光二人倒戈斩杀…… 因为王澄兴兵谋反,最终萧稷一怒之下将整个王氏一族满门抄斩,夷灭九族,盛极一时的王家灰飞烟灭,甚至因为王澄起兵造反时打出的旗号是“废昏君,立新君”,导致萧稷和太后认为萧玠也参与其中,最终将萧玠贬为庶人,枭首示众,成为大宁开国以来第一位被公开处斩的皇子…… 但如今,攻守之势异也,兴兵谋反的人成了萧璜,王澄也死在了萧璜手下,连凉州军的兵权也被萧璜夺走了,如此一来,王家反而成为了萧璜起兵造反的受害一方,自己还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对付王家。 虽然如今王家的重要人物王巍还被萧珏关在司隶校尉府的大牢,但是单单一个构陷太子的罪名是没办法将王家满门抄斩的,况且王巍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不一般,他也确实没有参与伪造瑞兆之事,萧玠将他关入大牢本意只是为了让王澄有所忌惮,并不是真的打算要借王巍来扳倒王家。 萧玠可以为了保住王贵妃一再触怒父皇,但是他对于王家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一直想除掉整个王家而后快,免得他们今后一再跟自己作对。只是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借口去进一步对付王家了。 前几日,连苏瑶的祖父苏弘都上门很隐晦劝说过他,认为王家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毕竟是萧玠的母系一族,若是萧玠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怕不仅会影响到萧玠的声誉和形象,将来还会影响到萧玠在史书上的风评。 萧玠知道这些话不仅仅是苏弘一个人的意思,也是众多世家大族的想法,这些世家大族之间大多是同气连枝,盘根错节,虽然在朝堂上会为了争权夺利而明争暗斗,但是在家族命运上他们从来都是相互帮持的,否则当初萧稷要杀一个弄权害民的中书令周骏就不会面对如此重重阻力了。 这就是门阀政治的现状,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扭转的。 从长宁宫出来,萧玠并没有立即返回自己的东宫,反而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大街上走着,他的贴身护卫庞虎看得出他有心事,只是紧紧跟在他后面,没有出言打扰,生怕打乱他的思绪。 经过官府的连番安抚,洛阳城中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百姓们也重新继续他们原本的正常生活,城中也恢复了之前的秩序,处处透着热闹与喧嚣。 萧玠今日进宫匆忙,来不及换上蟒袍,因此大街上的百姓并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大宁的太子,只是看萧玠衣着华贵,身后又跟着一个虎背熊腰的护卫,猜到他的身份并不简单,因此无人敢上前打扰。 萧玠走得很慢,脑海中不住回想起父皇在御书房对他说的话,用萧稷的话来说,王家任凭他来处置,自己绝不会过问。 萧玠知道,这是父皇对自己的又一个考验,就想看看他有没有身为一个储君的魄力和决断。 萧玠边走边沉思,突然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从后面轻轻拉住,不由回身一看,却看到庞虎朝自己的前面一努嘴,低声说道:“殿下,再往前走就是王府了。” 萧玠一抬头,果然发现前面不远处赫然就是王府的大门,不由摇头一笑,或许是因为自己心中有所思,否则怎么会就鬼使神差走到王府大门附近呢? 如今这种时候,萧玠当然没什么心情去拜访王家,转身就想带着庞虎离去。 但就在此时,王府内走出一个人,他看大门外一人背影有些熟悉,定睛一看,却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忙冲上去,嘴上还连声喊道:“殿下!是你吗?殿下!” 萧玠回过身一看,发现来人乃是王巍的次子王濮,官任国子监五经博士,从辈分上来说还是自己的舅舅。 自从王崇辞去相位,王家在朝堂上的地位自此一落千丈,不少王家子弟都以各种理由被朝廷免职,但王濮却因为自身学识渊博,深得学子之心,因此朝廷并没有动他的五经博士一职。 在萧玠看来,如果王家有好人的话,大概就只剩下王巍和王濮这对父子了,他们父子二人皆醉心于钻研学问,并没有参与朝堂纷争,因此萧玠对王濮也没有什么恶感。 眼见王濮主动招呼自己,萧玠自然也不会冷脸相向,礼貌笑笑道:“好久不见呀,王博士。” 王濮冲到萧玠面前,面色很是激动:“殿下,你是听说家主重病,前来探视他吗?” 萧玠闻言不由微微一怔,他还真不知道王崇病重之事。 但他面上没有丝毫显露出异样,只是不动声色问道:“你们家主现在怎么样了?” 王濮一脸神色黯然:“前几日一得知堂兄惨死在凉州的消息,家主就当即吐血不止,直说是自己害死了堂兄,害惨了王家,自此卧床不起,也不肯吃药,大夫说……大夫说也许就是这一两日了。” 萧玠倒是能够理解王崇为何如此,毕竟当初放弃自己扶持萧璜是他的意思,如今他的儿子王澄死在了他一手扶持起来的萧璜手中,还连累到了王家,王崇如此悲怒交加也是在情理之中,说到底,这一切不过都是他和王家咎由自取罢了。 不过听说王崇即将油尽灯枯,萧玠心中不由微微一动,随后对王濮道:“既然如此,带我去看看你们家主。” 王濮当即大喜过望,立即领着萧玠往王府内走去。 庞虎不由在后面不由挠挠头,有些不解看着萧玠的背影。 刚刚不是还看到王府扭头就走吗?怎么现在一听说王崇重病快不行了就要进去探病。 唉,殿下是不是还是太善良了。 虽然心中很是困惑,但是出于一个贴身护卫的职责,庞虎还是寸步不离跟在萧玠的身后也进了王府。 第441章 权臣之死 萧玠跟在王濮身后,一路进到王府的后宅。 也许是因为家主快不行的缘故,整个王府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压抑而凝重的气息,全府上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迷茫和不安之色,似乎都在为王家和自己的命运而担忧。 毕竟每个人心中都有数,虽说王澄是死在萧璜手中,但萧璜能有今日,他们琅琊王氏难辞其咎,很难说朝廷再镇压过萧璜的叛乱之后,不会回过头来对他们王氏一族秋后算账。 但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萧玠一走进后宅,就听到一处院子中传来一阵女子的嬉笑声,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望向王濮。 王濮也不由停住了脚步,看着嬉笑的方向,面上露出了一丝苦涩:“是……妤儿,她听说堂兄死后……她……就就变得这般疯疯癫癫……” 说话间,女子的嬉笑声突然就变成了怒骂声:“萧璜……你这个卑鄙的小人,我和爹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他……我要杀了你……哈哈哈……” 此时,院中又传来了一个妇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妤儿,你别闹了,跟娘回去,你看憬儿都哭成什么样子了……” 果不其然,妇人的哭声中掺夹着小孩的哭闹声,以及几声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母妃”…… 但一听到“憬儿”这两个字,王妤却瞬间如同炸毛了一般,拼命大喊大叫道:“他不是我的憬儿……他不是我的憬儿……他不是我的憬儿……” 随后,只听崔夫人一声惊呼:“妤儿,你不能这样,憬儿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呀……” 再之后,就是崔夫人的一声声“妤儿你不要跑”的追逐声…… 王濮和萧玠离得不远,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身为王家人王濮面上感觉更加有些难为情,他偷偷看了一眼萧玠,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若不是自己侄女王妤当初寻死觅活非要跟萧璜在一起,而不是听从家族的安排嫁给眼前的萧玠,何至于此,想想现在的太子妃苏瑶,两人境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好在萧玠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摇摇头,淡淡对王濮说了一句:“走,去看看你们家主。” 王濮忙不迭连连点头,继续在前面引路。 萧玠刚转身,王妤就在和母亲崔夫人的追逐中跑到了他的身后,她一眼看到了萧玠的背影…… 不知为何,两行不争气的泪水从她眼角慢慢滑落下来…… 此时,卧房之内,王崇已经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 他本来身体一直很硬朗,但自从两年前他被迫辞去相位,王家子弟和党羽接连受到打压,在朝堂上的地位一落千丈,自此王崇就有了心病,身体每况日下,一日不如一日。 尤其是得知儿子王澄惨死在凉州那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就此一病不起,又不肯好好接受大夫的治疗,因此没过几日,生命便即将走到了尽头。 家主病危,王家子弟也顾不上朝廷对王家的监视,纷纷从各地赶来洛阳,只为了来送家主最后一程。 方才王濮就是打算出门去一趟司隶校尉府,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吴王萧珏那边通融一下,放王巍回府见家主最后一面,只是没想到王濮一出府门就碰上了萧玠。 王濮领着萧玠走到王崇卧房前,刚要推开房门,门却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门后出现了王濮的堂兄王淡的身影。 王淡看到王濮不由一愣,有些奇怪道:“濮弟,你不是去司隶校尉府接你父亲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王濮对自己身后的位置暗暗使了个眼色:“兄长,殿下来看家主了。” “殿下?哪个殿下?”王淡有些狐疑顺着弟弟的目光望去,却瞬间吓了一大跳,“太……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萧玠点点头,随后淡淡问道:“你们家主现在怎么样了?” 一说到王崇,王淡也有些面色黯然,长叹一口气道:“大夫说了,家主可能撑不过今天晚上了。” 随后,王淡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闪身让到了一边,躬身道:“殿下里边请。” 他的荆州刺史一职是因为萧玠丢掉的,说他不记恨萧玠是不可能的,但他不蠢,知道如今萧璜谋反,他们王家脱不了干系,可以说他们王家现在大多数人的生死都取决于皇上的一念之间,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还可能敢对萧玠不敬。 萧玠也不会为难他,点点头走进了卧房内。 卧房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汤药味,王崇的病榻前站着十几名琅琊王氏的重要人物,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断断续续的叹息声和啜泣声。 看到萧玠出现在卧房内,他们也不由面露诧异,但却没有一个人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复杂看着萧玠,心中有些忐忑。 谁都明白,现在能决定他们王氏一族命运的人,除了皇上,也就剩下眼前的太子萧玠了。 萧玠慢慢走到王崇床榻边,看着王崇面色枯黄,骨瘦如柴,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不由暗暗摇摇头。 不管王崇过去跟他有什么恩怨和过节,如今眼前之人不过是一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老人罢了。 此时,王濮上前两步,俯下身子附在王崇耳边轻声道:“家主,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太子? 原本目光呆滞望着屋顶的王崇一听到这两个字,浑浊的老眼竟然出现了一丝异样的亮色,他艰难转过脖子,看到萧玠此刻果然站在他的床边,两行老泪瞬间流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他一直担心自己死后王家会遭受朝廷清算而灰飞烟灭,因此迟迟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王崇此刻脑中还有最后一丝清明,他知道萧玠的出现是扭转他们王家命运的最后机会。 因此,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屋内其他人吃力说道:“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跟殿下谈。” 王家子弟面面相觑,虽然心有困惑,但还是一个个乖乖退出卧房。 但此时萧玠却主动叫住了王濮:“王博士,你去一趟司隶校尉府,就说是本宫的意思,叫吴王放王翰林回府。” 王濮大喜过望,对萧玠深深一躬身:“多谢殿下!” 随着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卧房内只剩下王崇和萧玠两个人。 王崇看着萧玠,泪水再次流了下来,喃喃道:“殿下,我……我和王家对不起你跟你母妃。” 萧玠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算了,都过去了。” 但王崇却没有释怀,反而哭得越发厉害:“我不想……不想带着一身罪孽死去,殿下的母妃在凉州,希望……希望殿下能派人去将她救出来,我……我不想害死她两次……” 事到如今,萧玠也不想再折磨一个即将油尽灯枯的老人,便没有隐瞒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将她救走了,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王崇顿时止住了泪水,怔怔看着萧玠,目光分明流露出一丝苦涩和后悔:“殿下果然……处处料敌先机……快人一步,是我们王家小瞧了殿下,可恨我空活了这么……这么多年,却没有看透这……这一点,放弃了殿下,去……去扶持萧璜那个畜生,以致于……以致于……” 说到此处,王崇不由又是一阵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萧玠也能听出王崇这些话不是在恭维自己,而是真的是在悔恨不已。 此时,王崇突然止住哭声,浑浊的老眼死死看着萧玠,颤抖着声音说道:“殿下,我……我自知这么多年以下犯上,冒犯天威,我死后愿下……下十八层地狱,以洗清一生罪……罪孽……但希望殿下念在祖孙之情的份上,求皇上法外……法外开恩,放过王家……” 言罢,一双老眼瞬间充满哀求看着萧玠。 萧玠沉默许久,终于还是点点头:“我可以放过王家,但我有个条件。” 王崇当然知道事情不会有这么简单,但他还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说道:“殿……殿下请讲。” 萧玠看着王崇,缓缓说道:“琅琊王氏身为天下第一世家,在大宁十四州拥有巨量的良田美宅,宅子我不管,但我希望王家可以将九成的田地捐献给朝廷。” 一听到萧玠居然要走王家九成的田地,王崇不由心中剧震,面色也变得有些惨白,但他只迟疑了片刻,还是重重一点头:“我现在可以以家主的身份答应殿下。” 他心中明白,若是王家还是执迷不悟,必然遭受朝廷继续打压,只怕将来连这最后一成土地都保不住。 萧玠也点点头:“好,我萧玠也可以在此对天发誓,今后绝不会再为难王家。” 这也是他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将王家削弱成一个不入流的家族,既能给父皇一个交待,也能让其他世家大族挑不出任何毛病。 萧玠最后看了一眼王崇,暗暗叹了一口气道:“你好好休息。” 随后,萧玠转身就要离去,但此时王崇却在身后大喊一声:“玠儿!” 萧玠不由停下了脚步。 王崇用尽一身力气喊道:“外祖父代表王家……谢谢你!” 萧玠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萧玠走后,王崇给王家众人留下了最后的遗言:“我死之后,由三弟王巍继任家主,王氏一族全部退出司州,返回琅琊故地,以经学传家,三十年之内,不再涉足朝堂。” 当天夜里,一代曾经的权臣就此溘然长逝,不久以后,琅琊王氏遵从王崇生前遗训,将家族超过九成的良田捐献给了朝廷,王家子弟全部退出官场,返回琅琊故地,不再过问朝堂之事,举世为之震惊。 但不论王家后事如何,世人皆交口称赞太子萧玠的宽宏大量。 (虽然我知道很多人希望王崇死,王家灭,但既然这本书走的是历史风,还是尊重一下历史背景。) 第442章 伊阙来人 张顺人如其名,为人老实温顺,靠在伊阕关附近开了一家“张顺客栈”为生,因为伊阙关是洛阳通往南方的必经之关,南来北往的游人和商旅不在少数,因此客栈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生意倒也不错,每年都能挣上一些银子,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足以让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 不过这些日子,张顺的客栈住进了二十多个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出手极为阔绰,来的当日也不问价格,直接往柜台丢了一大锭银子,告诉张顺他们将整个客栈都给包下了。 张顺虽然感觉心中有些奇怪,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有多问就直接安排他们一行人在客栈住下了,反正挣谁的银子不是挣呢? 但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一般人都只是在他客栈都是落脚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离开要么北上洛阳,要么出伊阕关南下,可这些人在客栈一住就是好几日,既不北上也不南下,倒有点像是在等什么人。 张顺心中有些不安,这些人可别不是什么坏人呀,到时候连累到他可就麻烦了,一想到这儿,他的脑海中就不自觉浮现起年初的时候被麒麟卫上门围堵的恐惧。 不过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这天晚上夜幕降临之时,他照例要去关门打烊,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得张顺面色大变,心中骇然,腿脚发软得几乎住站不住。 不多时,门外涌进了大批官兵模样的人,张顺壮起胆子看了一眼他们的官服,发现上面没绣有麒麟,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来的不是麒麟卫就好,他这辈子是再也不想跟麒麟卫打交道了。 此时一个校尉模样的军官也看到了张顺,当即上前,冷着一张脸对他说道:“我们是东宫侍卫,你就是客栈的掌柜张顺?” 东……东宫侍卫? 张顺心中更是一阵慌乱,他突然感觉他好像更愿意跟麒麟卫打交道,至少麒麟卫不会给他这么大的压力,东宫侍卫,那不就是太子的人,自己到底造了什么孽呀,怎么连太子的人都给招惹到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些东宫侍卫不会是那二十多个人招来的? 不过校尉似乎也看出了张顺的紧张和不安,面色也缓和了一些,沉声问道:“你们店里这几日是不是住进二十多个人?” 张顺心中一沉,果然这些东宫侍卫是冲着楼上那二十多个人来的,这年头出手阔绰的人都没一个好人呀,每次都给自己惹来天大的麻烦。 他更恨自己每次都鬼迷心窍,为了挣几个小钱,收留了这些瘟神,这下麻烦大了。 但事到如今,他后悔也没有用了,只能木然点点头,低眉顺眼道:“是的,军爷,他们现在都在楼上的客房。” 校尉点点头,又继续追问道:“有个很年轻的女子,他住在楼上哪间房?” 张顺目光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搓了搓手,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她住在二楼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 此刻他的心中很难受,毕竟这已经是他的人生中第二次出卖投宿自己客栈的客人了。 校尉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叫来一个侍卫,对他低声吩咐了几句,随后侍卫点头应了个喏,一溜烟跑出了大堂,看样子是出去给谁报信去了。 张顺看着有些迷糊了,难道是门外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见楼上的那些人。 想到此处,张顺不由偷偷看了一眼门外,却看到校尉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目光很是凌厉,吓得张顺慌忙低下了头,不敢再到处乱看。 …… 楼下这么大的动静,楼上的人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 校尉口中的年轻女子自然就是宇文萱,她听到楼下如此喧闹,便暗暗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往下一看,果然不仅看到了大队的东宫侍卫,还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马车,心中瞬间狂跳个不停,立即关上窗户,背对着墙,呆呆看着紧闭的房门,似乎生怕下一刻房门大开,那个人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从凉州前往洛阳的路上,她不止一次跟韩跃等人提出过想要就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因为她不知道回到洛阳之后,她要如何去面对萧玠。 她虽然早已经放下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复国梦,但她身上毕竟流的还是宇文一族的血脉,而萧玠又是大宁的太子,若是她跟萧玠在一起,她感觉实在是愧对那些死去的族人。 正因为有着这层顾虑,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不告而别,远走凉州远离萧玠。 她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慢慢放下这段感情,慢慢忘掉萧玠,但她发现自己错了,在她离开萧玠的这段时间里,她对萧玠的思念与日俱增,萧玠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根本挥之不去。 尽管如此,她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抛下一切去洛阳找萧玠,但她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萧玠的消息,尤其是当王澄和萧璜在姑臧城大肆清洗麒麟卫的人,让她瞬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怀疑王澄和萧璜是在为起兵谋反做准备,要对朝廷和萧玠不利。 正是因为出于对萧玠的关心,她也顾不上王绍会不会多想,要她多多关注姑臧城中的外来之人,因为凭她对萧玠的了解,她知道他越是这种时候越会想办法往凉州和姑臧城派人,自己无论如何都得帮帮他。 果不其然,最终在王绍帮助下,韩跃等人不仅得以从凉州安然全身而退,还顺利带走了王贵妃和萧璜的儿子萧憬。 宇文萱却没想好要如何去面对萧玠,因此他们一行人从凉州脱身之后,她就多次跟韩跃等人辞行。 但韩跃却说王贵妃身份尊贵,如今又记忆全失,只信赖同为女人的宇文萱,他们十八个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儿们,照顾她实在是多有不便,要宇文萱帮人帮到底,再送他们一程。 宇文萱实在拗不过韩跃,加上她也放心不下王贵妃,只得一路送到了司州,但奇怪的是到了河南尹旁边的弘农郡之后,韩跃他们却没有继续往东进入洛阳,而是转而南下,在临近洛阳城的伊阙关附近的张顺客栈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好几日。 以宇文萱的聪慧,如何猜不出韩跃他们是在等人,也明白他们之前的措辞都只是为了帮萧玠拖住她罢了。 但她并没有选择拆穿韩跃他们,更没有再次不告而别,她觉得自己应该当面跟萧玠说清楚为好,以彻底了断这场孽缘。 就在宇文萱还在胡思乱想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宇文萱呼吸骤然变得急促,一颗心顿时更是加快了不少,目光死死盯着门后的方向…… 门被轻轻推开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的并不是她日思夜想的萧玠,而是她的老相识,香菱。 看到香菱的那一刻,宇文萱暗暗松了一口气,但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似乎有些失望,但她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笑笑道:“香菱,好久不见,怎么是你呀?” 香菱如何看不出宇文萱笑容中的不自然,不由神秘一笑:“好久不见呀,怜儿姑娘,不过今天可不止我一个人来哦。” 一听这话,宇文萱刚放下的一颗心瞬间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干笑两声,有些不自然道:“是你们殿下来了吗?” “他没来,是我来了!” 随着一声轻笑,苏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笑吟吟望着宇文萱。 宇文萱顿时怔在了原地。 第443章 回心转意 客房内,苏瑶和宇文萱相对而坐,苏瑶一直笑吟吟看着宇文萱,宇文萱目光却有些飘忽,不敢看向苏瑶,更不好开口说话。 毕竟当初她在齐王府养伤期间,苏瑶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她最后却是不告而别,面上多少有些过不去。 更重要的是,苏瑶将她当成了好姐妹,可她却跟苏瑶的夫君不清不楚,使她更加感觉有些愧对苏瑶。 她宁愿此刻坐在她面前的是萧玠这个冤家,至少她不用如此尴尬。 此刻她心中也暗暗有些埋怨萧玠,他不来见自己也就算了,怎么让苏瑶来了,这让自己如何去面对苏瑶呀。 房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香菱见有些冷场,便上前拎起茶壶,为苏瑶和宇文萱各自斟了一杯茶水。 宇文萱注意到香菱的动作,便顺势就要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水,想借喝茶掩饰一下自己此刻心中的慌乱。 但不曾想茶水很烫,她一碰到茶杯便被烫到,更失手将茶杯打翻,茶水流得到处都是,不小心还流了一些到苏瑶的衣裙上。 “啊……你的裙子……对不起……我帮你擦擦……” 宇文萱见状心中更加不安,慌忙掏出自己的手绢,就要去帮苏瑶擦掉她裙子上的茶水。 但苏瑶却轻轻推开她的手,摇了摇头,笑笑道:“不过是一条裙子罢了,不碍事的,回去之后我再换一条就是了。” 宇文萱见状也不好再坚持,不过心中倒也稍安了一些。 不过经过这么一个意外的小插曲,房间内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宇文萱也没有最初那般拘谨了。 苏瑶看了宇文萱一眼,柔声笑道:“你可知为何今日来的是我,而不是殿下?” 尽管宇文萱心中也很想知道答案,但面上怎么能够表露出来,只能故作漫不经心道:“他现在毕竟是太子,国事繁忙,来不了也正常。” 苏瑶摇摇头,幽幽叹了口气:“若只是因为国事,他还不至于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是因为秦王叛乱,他跟皇上请命,亲自率军平叛去了,现在已经在赶往关中的路上了。” 宇文萱心中不由一惊:“朝廷又不是没有别的将领,他堂堂一个太子为何要以身涉险。” 苏瑶又默默叹了一口气,语气分明有些无奈:“我又何尝没有这么劝过他,只是他非说这是他与秦王之间的对决,他们兄弟之间终究要做个了断的,连皇上和母后都劝不住他,你说我能怎么办。” 听苏瑶这么一说,宇文萱心中对萧玠那点儿埋怨立时烟消云散,反而宽慰苏瑶道:“你也不用多想,他是太子,只需坐镇大营,运筹帷幄即可,不用跟那些普通将领一样去冲锋陷阵,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再说,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武功有多高,谁又能伤得了他。” “话虽如此,但我终究还是有些难以安心。”道理苏瑶自己都懂,但关心则乱,想到萧玠身处战场,刀剑无眼,她又怎能不担心自己夫君的安危呢? 随后她看了一眼宇文萱,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不过虽然他人领兵去关中了,心中却始终放心不下你,特意要我来一趟伊阙见见你,跟你好好谈谈。” “我有什么好见的……他也真是的,就不怕你路上出什么事吗?”宇文萱心中更加慌乱,心中更是不停猜测他要苏瑶来跟自己说些什么。 苏瑶又笑笑,摇摇头道:“伊阙离洛阳才多远,又有这么多东宫侍卫随行护卫,我能出什么事呀……来见你不仅仅是他的意思,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自己的意思?”宇文萱不由微微一怔。 苏瑶点点头:“对的,其实陶晗妹妹本来也想一起来,但她现在怀有身孕,行动多有不便,我就没有让她一起过来,但我会将她的话一并转达给你。” “陶侧妃怀孕了?”宇文萱再度一愣,自己离开洛阳的这半年时间,齐王府和东宫身边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但随后她想到苏瑶的话,下意识追问道,“陶侧妃想要你转达什么话给我?” 苏瑶静静看着宇文萱,一字一句道:“她的原话就是,她也希望你可以嫁给殿下,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啊?”宇文萱万万想不到陶晗的话会如此直白,一时之间有些目瞪口呆。 苏瑶却突然拉起她的手,柔声对她说道:“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我知道殿下很喜欢你,我也想成全你们,希望你可以嫁给殿下,跟我做姐妹。” “啊……你……我……”宇文萱也没想到苏瑶更加直接,一时之间越发慌乱,感觉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苏瑶能感受到她的慌乱,更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莫非你不愿意嫁给殿下吗?” “不是!我……” 宇文萱矢口否认,但随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心虚不敢看苏瑶,只是抿着嘴不再说话。 苏瑶幽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不知道,自从你当日不辞而别之后,不仅仅是他,我也派人四处去打听你的消息,不仅仅是因为你救过我的命,还因为我不希望他因为失去你而抱憾终身,更不希望你一个人在外孤独终老。” “对不起,我……”苏瑶的善良让宇文萱心中更加难过,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苏瑶解释自己的苦衷。 苏瑶却似乎一眼看穿了她的心事,用更加温柔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自己的身世,始终心存芥蒂,是吗?” 宇文萱闻言身躯猛然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看着苏瑶:“你……你都知道了?” 苏瑶点点头:“他给我看过你留给他的信。”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隐瞒这么多事。”这一刻,宇文萱只感觉更加无颜面对苏瑶。 苏瑶却摇摇头:“其实我想说的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既然你能抛弃不切实际的复国梦,为何不能抛弃得彻底一些,将心中的芥蒂也一并抛弃掉,好好过完自己的一生呢?” 宇文萱低着头没有说话,但内心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你祖父留给你的信中也说得很清楚,他只希望你们这些后人能够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延续宇文家的血脉,你和你兄长此生过得开心幸福,才是对你们祖父在天之灵的最好告慰。”苏瑶紧紧握住宇文萱的手,语重心长。 宇文萱看着苏瑶温柔的目光,脑海中又浮现起信中的内容,随后这些字又四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萧玠的面庞…… 最终,宇文萱眼眶中闪烁着泪花,对苏瑶重重点了点头…… …… 客栈外,王绍牵着马远远看着二楼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宇文萱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离去,他哪能猜不到她的心思,如今连萧玠的太子妃都亲自出马跑来伊阙挽留劝说她,他哪里还能想不到结果。 他最后看了一眼二楼,心中默念一声:“再见了,我的公主殿下!” 随后,王绍骑上马,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从此浪迹天涯,不知所踪…… …… 官道上,一支三万多人的大军绵延数里,正昼夜不停朝着关中进军,驰援长安。 萧玠骑在马上,目光时不时看向南方,眼神有些悠长。 庞虎虽然是个粗人,但跟在萧玠身边那么久,也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一些,看了一眼埋头赶路的其他士兵,随后拍马上前,低声对萧玠道:“殿下,你确定不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萧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算了,既然她已经忘记了过去,我又何必再去打扰她呢,就让她无忧无虑过完下半生。” 说完,萧玠直接策马朝队伍的最前面冲去。 庞虎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南方,也一夹马腹策马跟了上去…… (王贵妃和宇文萱的坑也填了,接下来就差跟萧璜的决战和灭狄胡了。) 第444章 计将安出 凉州军已经连续五天对长安城发起凶猛而惨烈的进攻,长安城每一寸城墙都已然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但因为长安城坚墙厚,加上城内军民的顽强坚守,还是一次次击退了凉州军的进攻,始终没有让凉州军踏入长安城半步。 而长安城之所以能够坚守不丢,雍州刺史卫昂和越骑将军秦桓功不可没。 卫昂不仅安抚住城内的军心和民夫,还组织了城中大量的青壮上城头协助守军抵御凉州军。 而秦桓乃是原幽州大都督秦阳的族弟,一向以骁勇善战着称,在面对凉州的猛烈攻城时,他身先士卒,不顾自身安危一次次亲冒矢石登上城头与敌军殊死血战,极大鼓舞了守城军民的士气,在他的激励下,军民上下一心,长安城屹立不倒,十五万凉州军只能望城兴叹,却始终攻不破长安城。 不过因为天下承平日久,长安更是多年未有战火,因此城中的守城器械准备并不充足,凉州军又是每天都对城池发起猛攻,以致于城内的守城器械很快就捉襟见肘,所剩无几。 城外的凉州军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攻城越发凶狠,以至于有几次都已经有凉州军攻上了城头,好在最终都是秦桓亲自率领守军将他们击退下去,力保长安城不失,但也还是影响到了军心,甚至已经有人心生动摇,怀疑长安城到底还能坚守多久。 秦桓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因此凉州军一退却,他便立即下城头去找刺史卫昂商量对策。 卫昂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毕竟凉州军来势汹汹,他们全无防备,长安城内守军只有一万左右,能够坚守到今日已经是不易,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朝廷的援军快些赶来,解了长安之围。 但秦桓却还有另外一层担忧,就是叛军人数足有十五万之多,他不知道朝廷仓促间能够拼凑到多少兵马来救援长安,毕竟凉州军久在西北边关,长年与羌人和狄胡人交战,是大宁最为精锐的边军,而秦王萧璜又是出了名的能征善战,若是援军数量太少,未必是叛军的对手,到时候不仅解不了长安之围,还有可能将他们自己给搭进去。 就在卫昂和秦桓两个人还在愁眉苦脸,一筹莫展之际,一个士兵急匆匆跑进刺史府,一见他们二人便满脸兴奋激动说道:“卫使君,秦将军,叛军往西北方向撤退了。” “什么!” 卫昂和秦桓闻言也是又惊又喜,当即一道跑去西城,登上城头一看,果然看到一队队凉州军往西北方向撤退而去,城上的守军和百姓一个个都在欢呼雀跃,庆幸他们守住了长安城。 卫昂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只要守住长安城,他身为雍州刺史对朝廷也能有个交代了。 但秦桓看着城下撤退的叛军,眼中却看不到一丝激动和兴奋,面色反而有些凝重。 一旁的卫昂也注意到秦桓的异样,不由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秦将军,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秦桓重重一点头,用手指着城下撤退的叛军,沉声说道:“卫使君你看,叛军虽然实在撤退,但他们队形齐整,旗帜分明,井然有序,看不出一点仓皇和混乱,因此我猜测他们并非真的要撤退,而是故意迷惑我们,使我们放松戒备,趁我们松懈下来之时再杀个回马枪,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卫昂听完面色不由微微一变,他又仔细看了一眼城下,情况果然如秦桓说的那般,目光也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嘴上更是忍不住出言感慨道:“世人皆言秦王能征善战,用兵喜欢出奇制胜,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若不是有秦将军在,恐怕我今日已经着了他的道儿了。” 秦桓刚要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一个士兵急匆匆跑上城墙,一脸兴奋和激动对卫昂和秦桓说道:“卫使君,秦将军,东面出现了一支军队。” 东面出现一支军队? 城上的守军和百姓闻言更加大感振奋,毕竟东面来的军队,那必然就是洛阳方向来的援军快到了。 卫昂也是一脸欣喜,洛阳的援军一到,即使叛军再人多势众,秦王萧璜再诡计多端,也休想踏入长安城半步。 他看向秦桓,笑着说道:“我明白了,秦将军,是因为秦王的人也发现我们的援军到了,为了避免他们腹背受敌,才不得不撤退的。” 秦桓面色却越发凝重,他目光一直注视着城下还在大张旗鼓撤退的凉州军,将卫昂拉到一边,低声对他道:“卫使君,恐怕其中有诈。” 卫昂心中暗暗一惊,不由低声问道:“秦将军何出此言?” 秦桓看了一眼城下的凉州军,冷冷一笑:“这边凉州军前脚刚撤退,那边洛阳的援军后脚就刚好赶到了,卫使君不觉得事情太过蹊跷了。” 卫昂顺着秦桓的目光看向城下的凉州军,尽管心中有些怀疑,但还是有些不自信道:“会不会恰好只是巧合而已,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们的援军也差不多该赶到了……要不我们先去东城看看,说不定来的真的是我们的援军。” 秦桓毫不犹豫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卫使君,长安相距洛阳有七百余里,即使我们的援军抛弃辎重,轻装前行,昼夜行军,能在此时赶到长安的军队也不会太多,这点儿人数根本不足以吓退秦王和叛军,因此,我敢断定,东面出现的这支军队绝不是洛阳来的援军,而是秦王派叛军假扮的,目的就是诈开城门,袭取长安。” 卫昂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后怕道:“若非有秦将军在,恐怕我已经中了秦王的诡计。” 秦桓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得意之色,反而安慰卫昂道:“卫使君言重了,你本就是文官,不知道两军交战的险恶,看不穿秦王的诡计也在情理之中。” 卫昂面色有些尴尬,只得干笑两声,随后继续问道:“既然秦将军看穿了敌军的诡计,不知打算如何应对?” 秦桓沉吟片刻,而后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如今城中守城器械不足,士气有些低迷,我们可以来个将计就计,挫一挫叛军的锐气,提振一下我军的士气。” 随后,秦桓凑到卫昂耳边低声耳语几句,卫昂一脸恍然大悟状,连连不住点头。 第445章 鹿死谁手 不多时,卫昂和秦桓二人在大队士兵的簇拥下赶到了东城城头,果然看到城外不远处有一支骑兵朝着长安城的方向疾驰而来,不过人数不多,大概只有十几个人。 片刻之后,这支骑兵赶到城下,为首的将领对着城上大喊道:“我们是右金吾卫周将军的亲兵,奉周将军之命来给卫使君送信,请城上的兄弟速速去通报卫使。” 城上的卫昂和秦桓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玩味的笑意,果然来了。 但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冲一旁的一个校尉使了个眼色,校尉会意,随后从城墙上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城下高声喊道:“既然是周将军的亲兵,不知可有凭证信物?” 城下的将领似乎也不慌乱,直接从胸口取出一封信,对着城上晃了几下,高声道:“这是周将军给卫使君的亲笔信,周将军吩咐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卫使君。” 校尉回头望着卫昂和秦桓,见他们二人都冲自己点头,便对着城下大声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打开城门放你们进城,然后带你们去见卫使君。” 随后,校尉便故意对左右的士兵大声吩咐道:“开城门,放城下的金吾卫兄弟进城。” 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声音,吊桥缓缓放下,随后城门向两侧洞开,露出一道仅容得下一人通过的门缝。 城外的骑兵见状一个个大喜,为首的将领大手一挥,高声对其他人喊道:“弟兄们,进城!” 随后,骑兵便一个个跟在将领后面,从门缝中进入城内。 长安身为关中重镇,城池防御自然是重中之重,光是城墙就是修建了两道,一道内城墙,一道外城墙,如此一来,即使敌军损兵折将攻下了外城墙,还得再面对一道内城墙。 而且内外城墙之间只是通过寥寥几座吊桥相连接,一旦外城墙陷落,便立即毁掉吊桥,不给敌军半点攻入内城墙的机会。 还有就是哪怕敌军攻破了外城墙,但是内外城墙之间相隔只有五六十丈,空间狭窄,敌军根本施展不开,只能望着内城墙束手无策。 此时,城头上,秦桓看着城下的骑兵正在通过内外城墙之间的狭窄地带,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冷笑,随后重重一挥手。 顿时内外骑兵两侧的空地上火光大作,大队兵马一手持火把,一手端起弓弩,冷冷对准了这支骑兵…… 为首的将领不由面色大变,但还是强作镇定对这些弩兵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大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这些弩兵没有理会他,刹那间乱箭齐发,骑兵们顿时死伤惨重。 为首将领自知自己的计谋已经被人识破,也顾不上再狡辩,当即对着自己身后的骑兵高声喊道:“不好,中计了,快撤!” 但为时已晚,两侧弩兵又是一阵箭雨袭来,骑兵更是死伤无数,但也不敢恋战,只能调转马头,狼狈朝城门外的方向奔去。 守军哪里会轻易让他们脱身,手中的连弩连续激射,为首的将领很快不幸中了一箭,吃痛之下,直接栽倒下马。 但意想不到的是,此人一落马,其他骑兵便纷纷大喊一声:“不好了,秦王中箭了。” 城头上的卫昂和秦桓听得清清楚楚,也是不由大吃一惊,难道秦王萧璜亲自以身涉险,来骗开城门? 此时城下的骑兵纷纷拥上去,将中箭落马的将领重新扶上马,随后冒着箭雨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不省人事的将领逃出生天……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很快结束了,守军没有伤亡一人就重创了企图骗开城门的叛军,可以说是大快人心。 但卫昂和秦桓心情却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他们心中都明白,若是中箭的将领当真是秦王萧璜,那这场由秦王掀起的叛乱离彻底平定就为时不远了。 不多时,他们派去城外侦查凉州军动向的斥候回报,凉州军中哀声一片,似乎真有什么重要的人物身亡。 而且此时叛军已经抛弃了大量的粮草辎重,仓皇西遁,再无原先的井然有序和从容不迫,沿途还有大量士兵在逃亡。 如此种种,使卫昂和秦桓都断定,中箭之人就是秦王萧璜,恐怕此时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这原本应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毕竟秦王一死,其余的叛军群龙无首,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弹指可定。 但卫昂和秦桓偏偏在此时出现了分歧。 卫昂的意思是他们应该趁此时敌军群龙无首军心混乱之时,乘胜追击彻底击溃叛军,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能够在援军赶到之前就彻底击败叛军,平叛功劳就是他和秦桓两个人的,可若是他们继续龟缩城中,按兵不动,最终等援军赶到击败了叛军,他就只剩下一个守城之功了,跟平叛之功可是天差地别。 但秦桓却不赞成卫昂如此冒险,在他看来,叛军毕竟人多势众,困兽犹斗更为凶狠,若是他们冒险追击,只怕未必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他们二人谁也说服不了他,但卫昂的雍州刺史是二品,而秦桓的越骑将军不过四品,从官阶上来说,秦桓只能听卫昂的,最终秦桓无奈只能要卫昂继续坐镇城中,他自己率领城中的军队去追击叛军。 卫昂知道自己在领兵打仗上远远不及秦桓,最终也就同意了秦桓的方案,反正到时候上报朝廷的功劳上,自己还是首功。 …… 秦桓领兵一路向西追击,果然正如斥候说的那般,沿途到处都是叛军丢弃的粮草和辎重,时不时还能抓到一两个躲在山林中的逃兵。 从这些逃兵的口中得知,此时军中到处传闻秦王萧璜中箭,虽然还没死,却也受了很重的伤,正是他亲口下令大军西撤,尽快返回凉州。 秦桓听到这些消息一颗心也稍稍放松下来,但当他得知秦王萧璜未死,当即下令将士们加快脚步,绝不能放秦王返回凉州,继续祸乱大宁。 但就在他率领追兵路过一片丘陵时,却突然听到顶上一阵喊杀声大作,大队骑兵从丘陵上朝他们席卷冲杀而来…… 秦桓心中不由一沉,他看了一眼丘陵上的敌军,看到秦王萧璜此刻骑在马上,一双眼睛冷冷看着他,哪有半点中箭重伤的模样。 秦桓瞬间明白,自己和卫昂中计了…… 第446章 长安陷落 皓月当空,潼关以东的官道上,一支三万多人的军队正趁着月色浩浩荡荡向西进发,时不时还有将校骑着马在队伍中来回穿梭,大声喝喊催促士兵们加快脚步,提高行军速度。 他们正是由大宁太子萧玠亲自统帅的援军,星夜驰援关中,只为力保长安不失。 毕竟长安身为关中重镇,不仅地位险要,城内更是囤积有大量的钱粮,一旦落入叛军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但不知为何,萧玠这几日右眼皮跳得很是厉害,心中也总是有一丝莫名的不祥预感。 虽然身为一个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穿越者,萧玠知道自己不该信什么“左眼财,右眼灾”的封建迷信,但他始终感觉心中有些不踏实,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就在萧玠还在思虑万千之际,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动静似乎是有人骑着快马朝他们疾驰而来。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人一马出现在了前方的夜幕中,正拍马朝他们冲过来。 尽管对方只有一人一马,但太子就在军中,前军将领李远也不敢懈怠,当即喝令将士们停止行军,保持戒备,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对方也注意到了前军的动静,连忙大声喊道:“自己人!我是奉右金吾卫周将军之命来见太子殿下的,有重要军情要通报。” 一听说右金吾卫的人,再一看身上的衣甲确实是右金吾卫的样式,李远总算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高声喊道:“既然是右金吾卫的兄弟,不知身上可有凭证信物?” 来人在距离他们十几步的地方勒住战马,随后翻身下马,拿出自己的军牌,上前几步:“军牌在此,请将军查验。” 李远亲自上前查验过军牌,确认过没有问题之后,这才点点头,沉声问道:“不知你有何重要军情要见太子殿下。” 来人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气喘吁吁道:“是长安,长安出事了,周将军一知道此事就立即派我快马加鞭来通报给太子殿下。” 一听说是长安出了事,李远顿时面色大变,也不敢怠慢,也没有多问,只是直接命人搜了一下身,确认他身上没有暗藏任何兵器,这才领着他去中军见萧玠。 萧玠还在奇怪前军怎么突然停止行军了,就见到前军将领李远领着一个身穿右金吾卫士兵衣甲的士兵过来,心中顿时猜到一定是长安出事了。 因为周彦和吴疾率军早他们两天出发,依照两路援军的行军速度,他们不可能会碰到上右金吾卫的人,如今只能说明一定是长安出了什么事,周彦特地派人来给他通风报信。 果不其然,右金吾卫的士兵认得萧玠,一见他就跪倒在地,焦急大喊道:“殿下,长安失守了,周将军和吴将军已经退回了潼关,特派属下来通报太子殿下。” 随后,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一封信,高举于顶:“这是周将军的亲笔信,请殿下过目。” 一旁的李远不等萧玠发话,就从右金吾卫士兵手中拿走书信,快步上前呈递给萧玠。 萧玠拆开信件一看,上面果然就是右金吾卫将军周彦的字迹,信中说是萧璜强攻长安不成,就诈伤撤退引诱城中守军去追,长安守军果然中计,越骑将军秦桓亲自率兵去追击,没想到半路中了叛军的埋伏,秦桓在亲兵的护卫下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突围,但他自知守军死伤惨重,已经再无可能去守住长安,只能绕过长安一路往东,通知援军不要再继续前往长安了,免得正中叛军的下怀,连驰援长安的援军也折在长安城。 好在他通知得及时,周彦和吴疾本来已经率领大军通过了潼关,一得知长安失守,便在经过和吴疾商议过之后,又退回了潼关,同时派人快马加鞭给后面还在日夜兼程赶赴长安的萧玠通报紧急军情。 萧玠看完信也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他也发现了,萧璜除了奈何不了自己,对付其他任何人都可以算得上是降维打击,他们已经是在星夜驰援长安了,想不到萧璜还是抢在援军赶到之前攻下了长安。 见萧玠沉默不语,李远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如今长安失守,我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对于萧玠,李远是心怀感激的,幸好当初萧玠出手阻止了他们陇西李氏和秦王萧璜联姻,否则现在萧璜一反,他们整个李家上下可就要跟着遭大殃了。 萧玠看看自己身前身后一脸难掩疲惫的士兵,沉吟片刻,随后对李远吩咐道:“传令下去,大军就地扎营休整。” 既然长安已经失守,他们再急行军赶路也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先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他再跟其他人好好商讨出一个应对之策。 此话一出,将士们脸上都不由露出由衷的笑容,,毕竟连续日夜兼程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他们是真的累坏了。 …… 因为是行军扎营,因此将士们并没有在外围立栅栏,而是用兵车将营帐围起来,兵车外面再挖上一道壕沟,埋设好鹿角拒马,再在营门两侧和四个角各竖起一座高高的哨塔,从而防止有敌军半夜偷袭。 忙完这一切,除了负责值夜的士兵,大多数将士都很快在各自的营帐中沉沉睡去,整个大营到处是鼾声如雷。 但此时萧玠的帅帐却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随军出征的太史峥和姚策看过周彦派来送来的亲笔信后,两人皆是眉头紧锁,围着地图一言不发,似乎是在苦苦思考对策。 正是因为意识到长安的重要性,他们两路援军昼夜行军只为了能够尽快赶到长安,力保长安不失,可谁也没想到长安居然这么快就陷落了。 长安城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叛军又有十五万之众,他们两路援军加起来不过八万兵马,若是再想夺回长安,只怕是难如登天。 不过很快,太史峥看着面前的地图,嘴角忽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殿下,我看这长安城,不要也罢。” 萧玠和姚策闻言不由微微一怔,随后看着眼前的地图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上也都不由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第447章 痛失大将 长安城,刺史府。 几名亲兵将五花大绑的雍州刺史卫昂押到萧璜面前。 此时的卫昂早就换上了一身下人的粗布衣服,脸上也抹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得很是狼狈,哪里还有半点一州刺史的威风。 虽说秦桓突围之后,也派人去长安通知卫昂尽快撤离,可没想到凉州军杀来得太快,城中仅剩的一点守军根本抵挡不住,城池很快陷落,卫昂眼见逃跑不及,只能换上一身下人的衣服躲起来,但叛军一进城就大肆搜捕他和秦桓,很快就将他从城中的一户民房给揪出来,押到萧璜面前。 萧璜一见到卫昂,当即命亲兵给他松绑,亲自上前扶起他,嘴上不住说道:“卫使君受苦了。” 随后,萧璜厉声怒斥左右亲兵:“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对待卫使君,还不快向卫使君赔罪。” 亲兵们似乎有些惶恐,一个个纷纷向卫昂跪地请罪。 但卫昂只是冷眼看着,嘴上却是一言不发。 身为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这种虚情假意的把戏都是他玩剩下的。 看卫昂如此模样,萧璜心中也是了然,便借故令自己的亲兵都退下,随后深深看了卫昂一眼,淡淡问道:“卫使君,今日之事如何?” 卫昂摇了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只怪老夫和秦将军一时鬼迷心窍,没有识破殿下的计策,有今日的下场乃是咎由自取。” 萧璜笑笑,随后安慰道:“卫使君不必如此,胜败不过是兵家常事,而且卫使君本就不该与我为敌,我萧璜起兵并非是反对朝廷,而是因为萧玠毒害父皇在先,我不得已而起兵讨伐之罢了。” 听萧璜提到萧玠,卫昂再次一言不发,沉默以对。 萧璜如何不知道他是不肯表态,便也懒得再卖关子,便开门见山道:“萧玠弑父杀君,人神共弃,不知卫使君可愿意随我一道讨伐之,重整大宁河山。” 眼见萧璜将话说到这一份上,卫昂自知已经无法再装傻充愣,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心一横,牙一咬:“请殿下恕老夫不能从命。” 萧璜似乎有些意外,虽说他知道卫昂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他,但他以为卫昂至少会跟他虚与委蛇一番,却也没有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决绝。 但尽管心中诧异,他还是不动声色问道:“卫使君不妨说说看,这又是为何?” 卫昂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殿下还用多问吗?我河东卫氏有几千族人,我总不能为了多苟活几日,而将他们都置于死地。” 萧璜闻言面色骤然一沉,他如何听不出卫昂的言外之意,冷冷一笑:“听卫使君的意思,似乎觉得追随我是死路一条。” 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卫昂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便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如今天子中毒昏迷不假,但太子下毒之事查无实据,但殿下起兵攻打朝廷却是人尽皆知……” “够了!” 萧璜有些恼羞成怒,他看了卫昂一眼,冷冷问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不是真不打算追随于我。” 卫昂面色有些苍白,但还是重重一摇头:“请殿下成全老夫的忠义之名,不要再为难老夫了。” 萧璜缓缓闭上双眼,随后一挥手,很快就有亲兵进来将卫昂带了下去。 卫昂自知大限已到,面色惨白,腿脚发软,但还是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萧璜此刻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无力感。 他看得出卫昂并非是不怕死,只是不看好他,觉得追随他一道起兵谋反是死路一条,最终还会连累到族人,因此宁可一死,还能博一个忠义之名。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只要身为雍州刺史的卫昂带头投降,得到他的宽待和重用,必然会触动到其他州的刺史或大都督,只要他们能够选择作壁上观,隔岸观火,他就有机会以凉州的精锐击败朝廷的军队,攻取洛阳,登基为帝。 但现在卫昂宁死不降,无疑打乱了他的计划,还让他的图谋落空了。 就在萧璜还在心烦意乱之际,一个亲兵匆匆跑了进来,一脸焦急禀报道:“不好了,殿下,王副将快不行了。” 一听说王升快不行了,萧璜面色不由一变,再也顾不上想卫昂的事,便立即步履匆匆赶去看王升。 当夜就是王升冒险带着二十名亲兵假冒周彦的人意图去诈开城门,萧璜也知道秦桓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不会那么容易被骗到,因此也知道此计十有八九要被识破,因此谁去执行这个任务都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但因为此计关系到之后能不能将城中守军诱出城去追击,因此谁去诱敌可谓是至关重要,对身手有很高的要求,既要中箭受伤,又绝不能落入敌人手中,免得反而被识破。 而在凉州军中,有如此身手的除了萧璜自己就剩下他的副将王升了,萧璜身为主将自然不能以身涉险,因此王升毫不犹豫接下了这个九死一生的任务。 可没想到,王升最终在长安城下身中数箭,尽管被其他人冒死突围救走,可最终还是因为伤势太重,生命眼看危在旦夕。 一攻进长安城,萧璜就下令找来城中最好的大夫救治王升,可没想到还是无力回天。 当萧璜匆忙赶到王升的病榻前时,只见床上的王升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目光游离,已经到了最后的弥留之际。 见王升如此模样,萧璜只感觉心中堵得难受,紧紧抓住王升的手,低声唤了一句:“王升……” 一听到萧璜的声音,王升脸上竟然有了一丝血色,目光也有了一丝异样的亮光,他艰难转过头看向萧璜,露出了最后一抹笑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殿……殿下,今后……王升……不能再为你效力了……你……你要多多保重……” 言罢,眼神渐渐涣散下去,彻底咽了气。 萧璜眼眶瞬间湿润了,紧紧握住王升冰凉的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天下间最相信他的人,终究还是离他而去了。 郭亮木然跪在王升床榻前,面色木然,眼角却划过两道泪水…… 第448章 对峙关中 秦王萧璜抢在援军抵达之前一举攻破长安,天下皆惊。 要知道长安不仅仅是关中重镇,还是大宁的西都,位置极为险要,易守难攻,如今长安一失守,朝廷再想从叛军手中夺回来可就难了。 就在全天下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关中,想看太子萧玠如何率军反击叛军,夺回长安之时,萧玠却做出了出乎全天下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派右金吾卫将军周彦率三万右金吾卫进驻广通仓,派冠军将军吴疾率两万东宫诸率驻守蒲津关,他自己统领三万兵马镇守潼关,三路兵马各自镇守一处,丝毫没有继续向关中进军,从叛军手中夺回长安的意思。 地图有点粗糙,但是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形势 消息传到洛阳的朝廷,很快就有人看出了其中的精妙之处。 要知道,大宁人口众多,但分布很不平衡,尤其是大量人口都集中京城洛阳所在在司州一带和西都长安所在的关中一带,但司州和关中出产的粮食有限,远远满足不了司州和关中的百姓。 宁朝为了解决司州和关中粮食不足的问题,宁太祖在位时就在京城洛阳附近修建了河阳仓,在长安附近修建了广通仓,两座粮仓都是修在黄河边上,通过黄河漕运将其他州郡的粮食运到河阳仓和广通仓,分别供应给司州和关中一带的百姓。 因此可以说,关中尤其是长安一带的百姓,基本都得仰仗广通仓囤积的粮食才能吃上饭,如今叛军攻占了长安,凭空多出了十几万张嘴,即使长安城内囤积的粮食再多,也迟早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而潼关和蒲津关分别扼制黄河上最重要的两大渡口风陵渡和蒲津渡,只要朝廷的军队能够守住潼关和蒲津关,叛军根本无法再东进半步。 自古以来,不管是何人反叛朝廷,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速战速决,迅速攻取都城才有一线成功的机会。 因为起兵反叛朝廷在天下人眼中本就是大不义之事,叛军上到将领下到士卒,其实每个人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因为谁都是清楚,不管他们是主动参与叛乱还是受到旁人裹挟,一旦叛乱失败,不仅他们自己难逃一死,他们的家人甚至是族人也可能一个都活不成。 正因如此,一旦叛军久攻不下都城,拖的时间越久,军心越容易动荡,一旦动荡到了某个临界点,士气必然溃散,到时候不需要朝廷的军队打过来,只怕叛军自己内部就乱起来了。 洛阳朝廷尚且有有识之士能够看清这一点,萧璜自己身为局中人,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萧玠如此安排的用意呢? 他原本的计划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长安,而后封锁消息,再趁洛阳来的援军还不知情,一举击溃他们,如此一来,再无人可以阻拦他进军洛阳。 为了实现这一计划,他甚至搭上了自己最为亲信的副将王升的性命。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最终还是让秦桓突围而去,还去给周彦和吴疾通风报信,导致这一路援军没有继续前往长安城送死,反而退守到了潼关。 他更没想到的是,随后赶到的萧玠并没有重新夺回长安的意思,反而以兵分两路驻守蒲津关和潼关,牢牢扼守住了他们凉州军的东进之路,还派周彦抢他们前面进驻了广通仓,切断了长安城的粮食供应。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三个选择。 一是尽快派兵攻下广通仓,因为只有夺取广通仓,他的大军才有充足的粮食跟萧玠的军队对峙,否则单凭城内囤积的粮食,根本不够他们十几万大军和长安几十万百姓吃多久,一旦粮草不足,军心必乱,到时候根本不需要萧玠出手,他们凉州军自己就不攻自破了。 但广通仓身为供应关中粮食的重地,城防修得并不下于长安,想要攻下本就不容易,如今又有三万右金吾卫驻守,想要攻下更是难如登天。 况且广通仓离潼关极近,一旦他派兵攻打广通仓,萧玠随时会从潼关出兵截断他们的后路,到时候他跟周彦前后夹击,他们凉州军很难抵挡得住。 而且一旦他们出兵攻打广通仓,蒲津关的吴疾随时都会袭取夺回长安,毕竟天下谁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能跑。 二是死守长安跟萧玠对峙,因为只要再等上一个月左右,黄河就会结冰,到时候他完全可以绕过蒲津关和潼关渡过黄河,直捣兵力空虚的洛阳。 但萧璜知道此举绝对不可行,不说没有广通仓的粮食,城内的粮食够不够维持他的十几万大军一个多月,单说军心,若是十几万大军都龟缩在长安城中一个多月,将士们每天承受那么大的压力,迟早有一天会出大乱子。 三就是撤离长安城,退回凉州。但萧璜知道此举更加不可行,他以子反父,以地方反朝廷本就是大不义之举,若是他面对朝廷军队的围剿,一仗不打就撤回凉州,下面的将士会如何看他,弄不好只怕大军还没撤到凉州,下面的骄兵悍将就哗变了,随时都会趁自己不备,拿自己脑袋向朝廷邀功,换取朝廷的谅解和宽恕。 三个选择都是死路一条,萧璜一时之间也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世上最无奈的事,就是自己明明一眼看穿了对手的图谋,却根本想不出任何的应对之策。 但萧璜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他既然选择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就一定要让父皇和天下人知道,他们都看走了眼,他萧璜绝没有半点地方不如萧玠。 如今这场与萧玠的正面交锋和对决,他只能赢不能输。 萧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悬挂的巨大舆图,他的目光渐渐离开广通仓,离开潼关,离开蒲津关,越过大宁的边境,最终定格在了大漠深处。 他脑海中浮现起那天晚上他跟赫连涛在湖边的密谈,嘴角突然勾起了一丝冷笑。 如今中原内乱,他相信赫连涛很难不会不为之心动,虽然他也知道如今狄胡人自己也在内乱,但他知道赫连涛绝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的,一定会想办法结束狄胡内乱,尽快率兵南下好分一杯羹。 只要狄胡人一出兵,自己破局的时机也就到了。 第449章 人心难测 想到此处,萧璜当即唤来一个亲兵,对他吩咐道:“派人去叫王副……” 萧璜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也突然想起王升已经不在了,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深深的失落。 这几日,他也在一遍遍回想,为了一座长安城,折了一个他最信任的部将到底值不值。 但他也知道,如果可以重新再选择一遍,他还是会让王升去冒险,因为长安对于他而言太重要了,若是夺不下长安,他的十几万大军根本无法在关中立足。 迟疑了片刻,萧璜还是吩咐亲兵找来了郭亮。 不多时,亲兵就将郭亮带到了萧璜的面前。 自从好友王升死后,郭亮整个人就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再跟任何人说话。 萧璜深深看了郭亮一眼,目光有些捉摸不透,随后缓缓叹了一口气道:“郭将军,王升之死,你是不是对我心怀怨恨,觉得我不该让他去送死。” 郭亮抬起头看着萧璜,随后摇摇头,苦笑道:“殿下言重了,我当初劝过王升,劝他不要以身涉险,不要为了一座城池丢掉自己的性命,可殿下知道王升是如何回我的吗?” 萧璜面色不由微微有些动容:“他是怎么回你的?” 郭亮低下头,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他说,他既然选择效忠殿下,自然当效死命,既然长安对殿下如此重要,若是能为殿下夺取长安,他就是一死又何妨?” 萧璜听完面色也有些黯然,随后也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王升从不曾负我,是我有负于王升。” 郭亮依旧摇摇头,沉声道:“殿下不必如此自责,王升至死不曾后悔过效忠殿下。” 萧璜重重一点头:“我记得王升还有一个儿子叫王谦,今后我将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养育,待我攻下洛阳,夺了天下,一定封王谦为王。” 郭亮默默一点头:“如此一来,王升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萧璜此时目光却紧紧盯着郭亮的面庞:“郭将军,你愿意如同王升一般效忠于我吗?” 郭亮没有躲避萧璜的目光,随后重重跪倒在地,动情说道:“殿下放心,王升至死都没有后悔过为殿下尽忠,他临终前请求过我,说担心自己死后殿下身边再无可信之人,希望我可以代替他好好为殿下效命,这是他临终前唯一的心愿,我身为他的好友,不会让他死也不能瞑目的。” “好!”萧璜当即大喜,随后亲自扶起郭亮,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道,“王升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效忠于我之人,待我将来夺了天下,登基为帝,也定然封你为王。” 郭亮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激动和兴奋之色,只是摇摇头道:“殿下言重了,我愿为殿下效忠,只是为了完成王升生前的遗愿,并非是贪图荣华富贵。” 萧璜笑笑,淡淡说道:“你想不想要是一回事,但我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心于我之人。” 郭亮没有再解释,只是点点头:“多谢殿下。” 随后,萧璜从桌面上拿起一封早已用火漆印封好的书信,递给郭亮,面色郑重道:“我现在需要你替我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快马加鞭去一趟狄胡王庭,亲手将这封信交给狄胡可汗赫连涛。” 郭亮没有半点迟疑,当即从萧璜手中接过信,看也不看就塞入怀中,随后郑重一点头,沉声道:“殿下放心,属下定当不辱使命。” 萧璜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再次强调道:“此信事关到我凉州军的生死,你一定要尽快赶到狄胡王庭,亲手交给狄胡可汗赫连涛。” 郭亮目光坚定,沉声道:“殿下放心,属下今晚就连夜出发。” 萧璜点了点头:“那就辛苦郭将军了,我凉州军的生死就托付给你了。” 郭亮也重重一点头,随后告辞离去。 萧璜看着郭亮离去的身影,恍惚间仿佛看到了王升的影子。 …… 潼关北临黄河,南踞山腰,因黄河在关内南流潼激关山,因而得名潼关。 潼关依山势而建,城关雄峻,易守难攻,是关中通往关东的重要门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自从萧玠率领三万兵马进驻潼关,就此按兵不动,与三百里外长安城叛军遥相对峙,互不攻伐。 但尽管如此,潼关在防御上却没有半点松懈,毕竟十几万凉州叛军随时都会打过来,容不得将士们有半点懈怠。 正因为如此,即使此刻已经是三更半夜,但潼关上负责值夜的士兵还是一个个身材笔挺站在城头上,目光一动不动望着西面的方向,严防任何来犯之敌的夜袭。 而且还有校尉在城头上一趟趟来回巡视,只要发现有任何一个士兵精神稍不集中,便立即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甚至严重的话还要军棍处置,因此没有一个值夜的士兵敢稍有懈怠。 四更天时分,关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每一个值夜的士兵都不由精神一紧,一个个纷纷亮起火把,探头朝关下望去,甚至有些士兵已经搭起了弓箭对准了城下…… 巡视的校尉也听到了动静,赶紧跑过来,探出半个身子往外望去,只见来的只是一人一骑,虽然对方身上穿的是平民百姓的粗布衣服,但胯下的马儿很是雄骏,一看就是上好的军马。 不过好在对方只有一个人,校尉暗暗松了一口气,命士兵们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冲关下大喊一声:“关下何人?” 来人在关下勒住了战马,借助关上的火光看清了“潼关”二字,随后不再迟疑,冲着关上大喊一声:“我是凉州军的建威将军郭亮,是从长安来的,有重要军情要面见太子殿下。” 关上的众人听完顿时一个个面面相觑。 什么状况,两军还没正式开战呢,对面就有人来弃暗投明了? 第450章 丧心病狂 潼关身为关中与司州之间的重要门户,自然不会只是一处简简单单的关隘,而是分为东西两道关门,两道关门之间实际上从规模上来说就是一座小型的城池,萧玠和三万大军就驻扎在这座小小的城池内,萧玠身为主将甚至还有自己的书房来处理来往的公文。 而此时,萧玠就在自己临时的书房内见到了从长安而来的郭亮。 在见到萧玠之前,他的亲兵早已将郭亮全身上下搜了个遍,不给他任何暗藏利器对萧玠不利的机会,毕竟常言道兵不厌诈,谁也不敢保证郭亮是不是以投降为名,行刺杀之事。 那封信也被萧玠的亲兵搜走,此刻就静静躺在萧玠面前的案桌上。 萧玠的目光落在眼前的书信上,上面的“可汗亲启”四个字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但他没有拆开书信,只是将目光游移到郭亮冷峻的面庞上,淡淡一笑,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郭亮看着萧玠,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什么都不想要。” 萧玠似乎有些意外,他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书信,随后笑笑道:“但你既然选择这么做,总归是有一个理由。” 郭亮目光闪过一丝厉色,冷冷说道:“因为我想要萧璜一败涂地,我想要萧璜死无葬身之地,我知道我自己做不到,但我知道你能对付得了他。” 萧璜更加好奇,不由继续追问道:“萧璜怎么得罪你了,让你如此痛恨他。” 郭亮也不隐瞒,直接将王升重伤不治身亡的前因后果都说出来,最后恨恨说道:“王升一向对萧璜如此忠心耿耿,可萧璜竟然为了区区一座城池不惜舍弃他的性命,身为他的好友,我岂能不为他报仇。” 萧玠一时也有些唏嘘,他记得在原书中王升最后就是为萧璜尽忠而死,想不到自己重活一世,很多人的命运都已经发生了改变,但只有王升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萧玠拿起桌面上的书信,淡淡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你这份人情我会记在心里,将来只要你有事需要我帮忙,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郭亮看着萧玠,沉默了许久,而后还是缓缓说道:“其实我确有一事想要求殿下。” 萧玠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郭亮迟疑了片刻,默默叹了一口气:“若是将来朝廷平定了萧璜之乱,殿下可否答应我,对王升的家人既往不咎,尤其是善待他的儿子王谦。” 萧玠恍然大悟,心中倒是有几分佩服郭亮的仗义和远虑。 要知道,兴兵谋反放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株连九族的重罪,王升他身为萧璜的副将,罪责更重,哪怕他坟头已经长草了,朝廷也不会放过他的家人,不说抄家灭族,满门抄斩,最轻也要判个全家流放,终身不得返乡或是回京。 而郭亮的意思,就是想用自己功劳抵消王升家人的罪过,要萧玠放他们一马。 既然自己有言在先,萧玠自然不会拒绝:“好,我答应你,将来我会让父皇特赦王升的家人,至于王谦,你可以将他送到洛阳的洛北书院,若是他自己真有本事,将来也是有机会能够出将入相的。” 郭亮心中莫名感动,当即重重拜倒在地,动情道:“我替王升还有他的家人谢过殿下。” “起来,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我只不过是为了还你一个人情罢了。” 萧玠淡淡一笑,随即拆开手中的书信,细细看起其中的内容。 果然正如他预料的那般,萧璜在信中邀请赫连涛南下中原,许诺自己只要土地,大宁的女子和财帛,“可汗尽可取之”,甚至说赫连涛若是喜欢中原,他可以将洛阳让给赫连涛,两人一起平分天下。 萧玠看完信不由摇摇头,这个三皇兄,为了跟自己争夺皇位,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祸乱苍生的地步,已经完全不管天下人会如何唾弃他,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他了。 不过萧玠也知道赫连涛身为终极反派,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萧璜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真的相信萧璜愿意跟他一起平分天下。 但萧玠也知道赫连涛的野心勃勃,对中原一直虎视眈眈,他虽然不会相信萧璜的鬼话,却也能看得出此时大宁内乱,正是他们狄胡人南下中原的最好时机。 虽然萧璜和赫连涛各怀鬼胎,但他们两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攻取洛阳,推翻朝廷,这也是为了萧璜派人送信邀请赫连涛南下中原的原因。 要不是自己事先用赫连拓拖住了赫连涛,只怕不用等萧璜邀请,赫连拓早就自己亲自领兵南下了。 不过现在赫连拓在漠北的形势并不乐观,赫连涛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赫连拓一直以来也是苦苦支撑,若不是幽州一直在暗中给他们提供帮助,恐怕早就一败涂地了。 而且前些日子赫连拓还秘密派人给他送信,告诉他现在赫连涛已经放出风说愿意退位让贤,由王庭的贵族和大臣在自己的几个叔父另选一人为狄胡新可汗。 萧玠当然知道这是赫连涛的缓兵之计,赫连拓也能看得出,但不少原本追随赫连拓反对赫连涛的部落首领却因此有些动摇了,不止一人私下跟赫连拓说过,若是赫连涛真当愿意退位,他们就打算跟王庭罢兵言和,可以说漠北的形势并不乐观。 萧玠原本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解决赫连拓的困境,但是此时萧璜给赫连涛的信却给了他一个新的思路。 他放下手中的信,看了郭亮一眼,轻轻一笑道:“你可知道萧璜派你去狄胡王庭做什么?” 郭亮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只是嘱咐我一定要亲手将这封信交给赫连涛手中,还说此事关系到凉州军的生死,许诺说将来一定不会亏待我,甚至可以封我为王。” 萧玠闻言有些哑然失笑,这个萧璜真的是疯了吗,大宁立国百年都没封过一个异姓王,他倒好,造个反到处给人封王许愿,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萧玠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信递给郭亮,示意他自己看。 郭亮一脸狐疑接过信,大致一看,饶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面色一变:“萧璜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为了实现他自己的野心,不惜去祸乱苍生。” 第451章 以子之矛 萧玠能够理解郭亮的愤怒,毕竟若他不是因为王升之死幡然醒悟,弃暗投明,一旦他亲手将这封信交给狄胡可汗,引得几十万狄胡人南下入寇中原,到时候天下百姓生灵涂炭,他将成为千古罪人,生前受尽世人唾弃,死后遗臭万年。 “殿下,必须将此信上报给朝廷,公诸于天下,让天下人看清他的真面目,也让那些蒙在鼓里的凉州军将士看清他的嘴脸。”郭亮越想越气愤,萧璜自己丧心病狂也就算了,还险些让自己和家人也背负上生生世世的骂名,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而且他自己也在凉州军待过几年,对凉州军也是有些感情的,他知道凉州军在边关长年与狄胡人作战,多少都跟狄胡人有些仇恨,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将萧璜意图勾结狄胡人南下祸害中原百姓,是有可能跟自己一样弃暗投明,甚至倒戈相向的。 萧玠却摇摇头,笑道:“这封信在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向天下人公布的,但现在时机还未到?” “时机未到?”郭亮闻言不由有些愣住了。 萧玠笑笑,反问道:“我问你,若你现在还在凉州军中,得知了萧璜勾结狄胡人之事,你敢立即因此跟萧璜翻脸,甚至是兵戎相向吗?” 郭亮一时之间沉默了,当初萧璜派他和王升去狄胡王庭见伊达可汗之时,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妥,但他当时也不敢反对此事,想来其他凉州军将士又怎么敢随便去反对萧璜呢? 他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难道就让他这么继续愚弄将士们,拉着他们跟着他一道万劫不复吗?” 萧玠却摇摇头,笑道:“不然,如今萧璜率领凉州军一路势如破竹,直取长安,将士们还是很认可和支持他这个主将的,他还牢牢掌控着凉州军,现在即使公布他勾结狄胡之事,凉州军将士即使再心有不满,也不会公然反对他,可一旦将来他吃了败仗,岌岌可危之际,我再将此信公诸于天下,到时候每一个对他心怀不满的人都会以大义为名去反对他,甚至是讨伐他。” 郭亮恍然大悟点点头,心悦诚服道:“还是殿下深谋远虑,是我见识浅薄了。” 其实有一个原因萧玠没有说,他知道一旦自己现在就将这封信公诸于天下,长安城内的凉州军军心和士气必然大受影响,到时候萧璜别无选择,只能不计代价冒险强攻广通仓,他兵力毕竟比他们三路援军加起来都多将近一倍,即使最后他们能胜也是惨胜,死伤惨重,到时候若是一直虎视眈眈的赫连涛再趁机领兵南下,中原危矣。 正因为如此,现在还不到跟萧璜决战的时候,只要自己不将此信公诸于天下,萧璜就会一直耐着性子等待赫连涛南下,但时间拖得越久,叛军的军心和士气就会越低迷,不用他们出手,迟早他们自己内部就会出乱子的。 想到此处,萧玠话锋一转,对郭亮道:“既然你愿意弃暗投明,可否能再帮我一个忙?” 郭亮没有半点迟疑,慨然应道:“殿下只管吩咐。” 萧玠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信,随后微微一笑道:“还得辛苦你去一趟漠北,替我送一封信。” 郭亮闻言不由一愣,但随后很快想到萧玠应该是要自己给狄胡人送什么假情报,因为自己去过狄胡王庭,有不少狄胡人认得自己的,由他去送信确实比派其他人去更可靠一些。 萧玠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笑道:“不是去狄胡王庭,而是去漠北另外一处地方。” 郭亮再次愣住了,不去狄胡王庭,那还能去哪里? 萧玠也不解释,只是说郭亮折腾了一晚上也挺累了,唤来一名亲兵要他带郭亮下去休息。 虽然郭亮也不知道萧玠的用意,但也没有多问,只是对萧玠道了一声谢,随后随亲兵下去休息。 郭亮一走,萧玠又唤来一个亲兵,命他去叫自己的文书郎杜伦来见自己。 不多时,亲兵领着文书郎杜伦来到书房。 杜伦跟萧玠见过礼之后,萧玠便笑着问道:“你写过狄胡字吗?” 杜伦摇摇头,但随后补充道:“回殿下,虽然属下从未写过狄胡字,但天下文字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能够掌握其中的字形精髓,一样可以临摹得天衣无缝。” 萧玠点点头,随后从抽屉拿出一封信,还有桌面上他刚写好的一张纸一并递给杜伦,要他按照纸张的内容用书信的字迹临摹出一份新的出来给他。 杜伦不认得狄胡字,自然不知道书信和纸张上的内容分别写的是什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萧玠,他跟着萧玠也有两年时间了,竟然一直不知道他们殿下还懂狄胡文。 若是萧玠知道杜伦此时心中在想什么,心中肯定会暗自嗤笑,天下的文字和语言,他想精通哪门就精通哪门,还能零基础直升八级的水平,不是因为他有这方面的天赋,而是单纯就是因为他有个系统,可以用天命值兑换任意一门语言到八级水准,能把后世很多大学生给馋哭。 不过杜伦不知道的是,他此时手中拿的书信是狄胡可汗赫连涛写给大宁皇帝萧稷的亲笔信,心中恭恭敬敬恳请大宁皇帝将他的兄长赫连拓和妹妹阿依丽送还给狄胡,他们愿意为此向大宁称臣纳贡云云。 萧稷拿到信看也不看就派人送去给萧玠,意思是此事由他处置,萧玠便一直将这封信作为重要文书带在身边,没想到今日派上了大用场。 他相信只要这封信在合适的时候落到合适的人手中,赫连拓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只要赫连拓可以继续拖住赫连涛,不给他挥师南下的机会,待彻底平定了萧璜之乱,到时候就轮到他们来自中原的正义之师横扫漠北了。 第452章 汉人细作 自从赫连拓打着为伊达可汗和自己母亲阏氏容氏复仇的名义重返漠北,他的身边很快聚集了一大批不满和反对赫连涛的狄胡部落和其他部族,使他一时之间实力大涨,虽然不能说跟赫连涛分庭抗礼,但至少也有一战之力。 赫连拓在漠北的崛起让赫连涛很是恼怒,他无数次出动大军去围剿赫连拓和支持他的部落,虽然屡屡获胜,却始终不能彻底消灭这股反对他的势力,到头来反而让自己的军队疲于奔命,顾此失彼。 眼看天气日渐寒冷,草原上的水草即将枯竭,赫连涛原以为赫连拓他们屡战屡败,损失了大量的军资,应该无法度过这个冬天,到时候根本不需要自己出手,这些反对他的人自己就会在寒冬中灰飞烟灭。 但令人奇怪的是,赫连拓似乎得到了长生天的眷顾,冒险派兵攻打幽州的几处军堡,居然缴获了大量的粮食和武器,实力反而有增无减。 赫连涛不是傻瓜,赫连拓屡战屡败还能支撑到现在,背后肯定是有某个势力在暗中支持他,而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南边的宁朝。 宁朝很明显是在利用赫连拓挑起草原的内乱,他们好从中渔利。 尽管赫连涛看穿了这一切,但他对此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说到底这些都只是他的推测罢了,无凭无据的那些支持赫连拓的人是怎么可能会相信他。 虽然狄胡也在内乱,但赫连涛却始终不忘关注南边宁朝的局势,自然知道秦王萧璜叛乱之事。 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他们狄胡人南下中原的最好时机,但有赫连拓这股反对势力在,他根本不敢率领大军南下,因为一旦赫连拓趁他们兵力空虚偷袭王庭,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若是到时候赫连拓攻破王庭,掳走他们的妻女,那些暴怒的狄胡贵族和将领一定会杀了他,用他的脑袋去跟赫连拓乞和,好赎回他们的妻女。 这就是狄胡人,他们没有任何君权神授的观念,他们只知道,一个连他们妻女都保护不了的人,是不配当可汗的,一个无能的可汗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但赫连涛实在是不愿意放过这个出兵中原的天赐良机,既然不能用武力彻底消灭这股反对自己的势力,赫连涛只能选择用软刀子对付他们。 为此,他不惜放出风声,表示自己为了避免狄胡汗国的分裂,决定退位让贤,将可汗之位让给自己的某一个叔叔。 这一招果然有效,不少原本支持赫连拓反对他的狄胡贵族和部落首领对此纷纷表示,只要赫连涛愿意退位,他们愿意跟王庭罢兵言和。 赫连涛当然不会真的打算将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可汗之位拱手让给自己那几个无能的叔叔,他需要的是暂时跟那些反对者罢兵休战,到时候他就可以一面跟他们拖着慢慢谈,一面腾出手率领大军南下中原,只要跟叛乱的萧璜遥相呼应,攻破了洛阳,灭掉了宁朝,到时候反过来再去对付那些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赫连涛的阴谋赫连拓当然一清二楚,但是他却根本无力阻止。 半年来的相互攻伐,导致那些支持他的狄胡部落和其他部族早就元气大伤,若不是有宁朝一直在暗中支援,只怕他们早就支撑不下去。 若非害怕赫连涛秋后算账,不少部落和部族其实早就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了,因为担心再打下去就把自己的部落或部族给彻底打残了打废了甚至打没了。 如今赫连涛放出风声愿意退位让贤,不少原本支持自己的首领也因此动摇了,甚至赫连拓知道已经有不少人背着自己暗中派人去王庭见赫连涛,表达了罢兵言和之意。 但赫连拓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也知道这些首领并非真心支持自己,只是要借自己的名号去反对赫连涛,如今既然双方都有和谈的意向,他反而不剩多少利用价值了。 就在赫连拓还在为此苦恼不已之际,却有人匆忙跑来告诉他,说有巡逻的哨骑抓到了一个汉人的细作,众多部落首领正在审问他。 赫连拓得知此事自然是大吃一惊,他怀疑这个所谓的汉人细作是哥哥叶秋派来联络他的人,担心出什么事,便匆匆赶到他们议事的营帐。 当赫连拓匆匆赶到营帐之时,整个营帐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狄胡部落的首领和一些结盟部族的首领,都在冷眼看着营帐中间一个五花大绑的汉人。 赫连拓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待看清此人的样貌,面色不由微微一变,脱口而出道:“郭亮?” 他记性一向不差,当然记得此人当初就是跟王升一起从凉州逃到漠北王庭的郭亮,但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此处再次碰见他。 不过他也想起此人应该是萧璜的人,那就不是他的哥哥叶秋派来的人,心中也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营帐内的其他人见赫连拓居然认得这个汉人,不由面色微微一惊,不过也有人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随后想起此人好像之前曾经去过漠北王庭。 见到有人喊出他名字,郭亮不由循声望去,随后似乎是认出了赫连拓,不由面露喜色,冲着赫连拓大声喊道:“四王子,是你呀,太好了,快让他们给我松绑。” 既然不是自己哥哥叶秋派来的人,赫连拓自然也不会客气,冷着一张脸问道:“郭将军,听说你不是早就回凉州了吗?怎么现在又跑来我漠北了?” 郭亮目光似乎有些躲闪,不敢看赫连拓的目光,只是干笑两声道:“没什么,来漠北见个朋友?” 赫连拓当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冷笑着继续追问道:“哦,郭将军在漠北还有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不如说说你这个朋友的名字,说不定我也认识呢?” 郭亮不由自主低下了头:“一个普通朋友罢了,四王子就不必多问了。” 但此时,赫连拓却听到郭亮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够听清的声音说道:“我的衣服有夹层。” 赫连拓微微一愣,随后看到低着头的郭亮暗暗给自己使了个眼色,赫连拓心中微微一动,随即也不废话,开始蹲下来搜他的身。 郭亮似乎有些害怕,慌忙大声喊道:“我是你们博利可汗的客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赫连拓哪里理他,很快就摸到郭亮袖口的位置有些板硬,便直接用力撕开他的衣袖,一封信瞬间掉落在地。、 一见到此信,郭亮瞬间面色惨白,嘴唇不住发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赫连拓捡起信,只看了一眼,便瞬间面色一变。 不少人也纷纷好奇凑过来一看,一个个也是面色大变。 信封上清清楚楚用狄胡文写着“秦王亲启”几个字,而且他们一眼就能够认出,这是博利可汗赫连涛的字迹。 第453章 不死不休 待营帐中的每一个人都看过信中的内容,每个人心中都是久久不能平静,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恼恨。 赫连涛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他会放出消息说自己要退位,稳住那些反对自己的人,随后领兵南下助宁朝的秦王萧璜夺取皇位,但萧璜登基之后,不仅要每年给狄胡几十万的盐铁和财帛作为回报,还要出兵塞外帮他消灭反对他的人。 “不愧是呼延族女人生出来的野种,果然是一个言而无信出尔反尔的小人,居然勾结汉人对付我们,亏你们之中还有人还相信他会愿意放弃可汗之位。” 阿塔斯率先破口大骂,当初就是他第一个在灵前当众反对赫连涛继任新可汗,赫连拓在漠北竖大旗反赫连涛之时,又是他第一个率领族人投奔赫连拓,因此他也最大限度承受了赫连涛的怒火,遭受的死伤和损失最为惨重,五个儿子有三个死在战场了,因此他对赫连涛最为仇恨,是为数不多坚决反对跟赫连涛和谈的。 阿塔斯此话一出,营帐内顿时有不少部落首领面色多少有些不好看,毕竟他们中有不少人因为承受不住部落伤亡,有心想跟赫连涛罢兵言和的,阿塔斯这话多少有些讽刺他们的意思。 不过此时却没有一个人反驳阿塔斯,大家心中都在暗骂赫连涛不是个东西,他们诚心求和,但赫连涛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表面上要跟他们罢兵言和,实际上却在玩什么缓兵之计,将来还要联合汉人找机会将他们给赶尽杀绝。 赫连拓将营帐内其他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萧玠,虽说他也不知道萧玠是如何弄到这一封足以以假乱真的信函,但他知道如今这些部落首领看过信中的内容,已经无人再相信赫连涛有退位让贤的诚意,更无人敢再动与赫连涛罢兵言和的心思。 他的目光从营帐中每一位首领的脸上划过,沉声说道:“你们应该都记得,我们狄胡有一句谚语,人的花招在心里,畜生的花斑在外表。” “赫连涛是什么人你们都很清楚,从来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既然我们选择与他为敌,我们跟他就没有任何和解的可能,他是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不将我们斩草除根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谁相信他,只怕到时候自己和族人怎么死都不知道!” “四王子说得不错!”阿塔斯在一旁大声附和,“我们如今别无选择,只能跟赫连涛不死不休,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说到此处,阿塔斯似乎感觉还不解气,直接拔出腰间的弯刀,营帐内众人不由神色一变。 但阿塔斯却是转身一刀劈向身后的挂毯,直接将挂毯劈成两半,看得众人心中没来由一紧。 阿塔斯用刀指着被他一分为二的挂毯,厉声说道:“谁再敢提跟赫连涛讲和的,我的刀就像劈开这条挂毯一样,将他给劈成两半。” 众人闻言不由心中一凛,却没有人敢对此表示任何异议。 随后,阿塔斯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郭亮,又看看赫连拓,沉声说道:“四王子,这个汉人既然是赫连涛的客人,不如我就将他的脑袋砍下来送给赫连涛,让他知道我们的态度。” 郭亮身躯不由一震,但却什么都没说。 赫连拓看了一眼郭亮,随即摇摇头道:“不,阿塔斯,你不能杀他。” “怎么一个汉人我还不能杀?”阿塔斯一听这话有些怒了,狠狠瞪了赫连拓一眼,“莫非四王子你也跟汉人有勾结?” “不,阿塔斯,你误会了。”赫连拓面色不变,不急不慢解释道,“你想,既然赫连涛打算勾结汉人对付我们,那我们就绝不能让他得逞,所以我们应该将这个汉人交给宁国朝廷,让他们的皇帝知道萧璜和赫连涛的图谋,提前有所准备。只要萧璜打不下洛阳,自然就不能帮着赫连涛对付我们。” 阿塔斯想了想,点点头道:“四王子,你是对的,跟这个汉人的性命相比,确实破坏赫连涛的阴谋诡计更重要,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赫连拓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而后说道:“既然如此,这个汉人就交给我,我会想办法将他交给宁国的朝廷的。” 众人对此自然没有什么异议,赫连拓也就命自己的亲卫过来将郭亮带走。 …… 赫连拓亲自押着郭亮一路南下,直到远远看到边墙的轮廓,赫连拓才让左右亲卫都退下,而后亲自给郭亮松绑。 郭亮深深看了赫连拓一眼,随后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一命,四王子。” 赫连拓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淡淡一笑:“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萧玠,我欠他那么大的人情,你又是他派来的人,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救你一命。” 郭亮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暗感慨。 之前萧玠派他携带一封假信去漠北,还要故意落入狄胡人手中的时候,他料定这是一项有去无回有死无生的任务,心中已然抱定了必死之志,只希望萧玠能够看到自己为他赴死的份上,善待他和王升的家人。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连堂堂的狄胡四王子赫连拓居然也是他萧玠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候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而他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萧璜和萧玠兄弟二人的为人做派,萧璜做事是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为了达成目的可以牺牲掉任何人,但萧玠总会留有后手,让每一个为他效力的人都能全身而退。 郭亮还在思绪万千之间,赫连拓已经解开了他身上的绳子,随后遥指边墙的方向,淡淡说道:“一直往那边走,你就可以回到中原了。” 郭亮点点头,却感觉赫连拓似乎不经意间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由好奇道:“四王子,你这是怎么了?” 赫连拓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只是要郭亮自己保重,随后招呼亲卫,头也不回骑马离去,生怕自己再多看身后一眼就会忍不住感伤。 明明他的亲人就在咫尺不远,他却既不能去相见也不能去相认。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他的兄长叶秋也站在高高的城关上,望着弟弟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满是不舍…… (今晚暂更一章,还在纠结萧璜怎么失败以及怎么个死法) 第454章 长安纷乱 在大宁三大边军之中,就战斗力而言,凉州军最强是天下公认的,但如果说到军纪,凉州军无疑也是最差的。 凉州本身就是汉羌混居,加上长年与狄胡交战,民风本就彪悍,而凉州军又招募了大量羌人为兵,更是大大助长了凉州军的骄横之气。 可以说,凉州军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欺男霸女,滋扰百姓之事屡有发生,更有甚者,直接扮作盗匪公然劫掠来往凉州的商人,搞得商人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但历任凉州大都督对此的态度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实在闹得太过份的时候才会杀鸡儆猴不痛不痒处罚几个虾兵蟹将,好让其他人稍微收敛一些。 只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些骄兵悍将的脾性,若是处罚得狠了,他们就敢哗变作乱,到时候只怕局面会更加难以收拾,自己也会被朝廷问罪,因此还不如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到了王澄主政凉州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为了拉拢凉州军大大小小的将领,对他们更是骄纵,对滋扰百姓和商人的种种行为不闻不问,甚至百般偏袒,以至于凉州军的军纪越发败坏。 萧璜杀王澄夺兵权,为了快速得到凉州军上下的支持,自然不会做出整顿军纪这种得罪人的事,反而对他们许诺说,只要凉州军能够为他攻下洛阳,他可以不禁军纪三天。 正是因为萧璜的这个美好许诺,凉州军的十几万骄兵悍将才愿意提着脑袋追随他造反。 只是如今情况看起来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乐观,朝廷的军队构筑了蒲津关——潼关——广通仓防线,牢牢遏制住了他们凉州军的东进之路,使他们十几万凉州军只能龟缩在长安城内外,无法再东进一步。 十几万大军竟然被区区八万人挡住了去路,就是狄胡人也没让他们吃过这么多的亏,一向骄横惯了的凉州军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既然拿朝廷的官兵没有办法,就有不少将领向主帅萧璜提议,不如洗劫长安城,就不信那些官兵会坐视不管。 但这个建议不出意外被萧璜果断拒绝了,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纵兵洗劫长安城的消息传到京城,等到他将来必兵临洛阳城下的时候,将会面临何等激烈的反抗,到头来反而会坏了他的大事。 但他也知道现在不少将士都心怀不满和怨恨,为了不激起这些骄兵悍将哗变,他对凉州军的管束宽松了许多,甚至对他们在城中不少行为都表示放纵甚至是默许的态度,导致长安城中的治安迅速恶化。 白天还好一些,凉州军还稍微收敛,不敢做得太过分。可一到天黑,不少凉州军就开始趁着夜色打砸城中的商铺,将店内的财物统统洗劫一空。 不少损失惨重的商人报案到衙门,可衙门对于什么人犯的案心知肚明,哪里敢管,只能随便找个理由将这些商人打发了之。 还有些商人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大着胆子求见萧璜,希望秦王殿下可以约束一下部下,但却吃了一顿板子,还被萧璜的亲兵警告不许妖言惑众,污蔑凉州军将士。 眼看主将不闻不问,坐视不理,凉州军越发肆无忌惮,最终发展到大白天就敢成群结队去打家劫舍,搞得城内百姓苦不堪言,有门路的早就贿赂凉州军士兵逃离长安,逃不掉的只能每日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商铺更是纷纷关门大吉,往日繁华喧嚣的长安城大白天竟然空无一人,变得一派萧条。 而凉州军又怎么会就此停手,他们也知道长安城中的百姓和商家已经几乎都被他们洗劫过一遍,已经很难再榨出什么油水了,不少将士开始将目光对准了他们之前未敢染指过的世家大族。 要知道,关中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历来就是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因而有不少名门望族发源于此,最为出名的就有三十三姓之多,尚书令韦哲就出自三十三姓中的京兆韦氏,而这些高门大姓在这些骄兵悍将眼中无疑都是待宰的肥羊。 虽说在进入长安之前,秦王萧璜一再三令五申,不许任何将士去侵扰长安中的世家大族,可是如今已经抢红了眼的骄兵悍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不相信他们的主将会为了这些世家大族而将他们怎么样。 长安城的治安和秩序还在进一步恶化,凉州军以搜捕官军奸细为由,对城内的世家大族开始一家家登门搜查,看到粮食和值钱的东西就搬走,甚至有些将领或是士兵看到某一家有年轻漂亮的女眷,也敢当着主人的面调戏,对方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免得这些骄兵悍将作出什么更出格更过分的事情。 这些世家大族也知道跟这些凉州兵痞讲道理没什么用,只能一个个拉下脸去求见秦王萧璜,希望他能为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主持公道,不要再让凉州军上门侵扰他们。 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吃了闭门羹,秦王的亲兵出来客客气气告诉他们,秦王病了,暂时不能见客,让他们都请回。 一听说秦王病了,门外众人一个个都面面相觑,心中都默默叹了口气。 当初秦王萧璜攻占长安城时,曾经亲自一家家去登门拜访城内的三十三姓名门望族,可他们却因为害怕朝廷将来问罪,一个个都称病将萧璜拒之门外。 想不到如今他们有求于萧璜的时候,萧璜也是有样学样,以生病为由将他们一个个拒之门外。 看着这些世家大族的重要人物一个个垂头丧气离去,亲兵冷笑一声,转身回府一路跑去书房告知萧璜。 萧璜听完面沉如水,什么也没说,脸上并没显露出任何快意解气之色。 事实上,他称病不见这些人,并非是为了惩罚他们当日称病将自己拒之门外,而是他心中清楚,如今战事迟迟没有进展,十几万凉州军只能龟缩在长安城内外,军心早已经动荡不安,士气更是日益低迷,若是再不让他们胡作非为发泄一通,这些骄兵悍将迟早会将矛头对向他。 现在得罪了世家大族,如果将来自己得天下还能安抚,可若是现在得罪这些骄兵悍将,只怕自己马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孰轻孰重,他知道如何掂量!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不由遥望向西北的方向…… 赫连涛,你究竟何时才南下! 第455章 京兆韦氏 洛阳和长安贵为大宁的东西二都,洛阳的权贵都喜欢住在城西南,而长安的权贵恰恰相反,都是住在长安的东北,尤其是临近东市一带的入苑坊和胜业坊,比如说京兆三十三姓之首的京兆韦氏就住在胜业坊。 入夜,就在胜业坊的韦府大宅内,韦家的十几个重要人物齐聚议事堂,紧急商讨对策。 他们京兆韦氏身为关中第一名门,今日自然也遭到凉州军的光顾,被他们抢走了不少粮食和财物,甚至连不少名贵的古董字画也被洗劫一空,可以说是损失极为惨重,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些凉州兵痞没有敢在他们府上伤人,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自从年初韦家在与萧玠的斗争中失利,司州一带的土地几乎都交割给了萧玠,负责打理司州一带产业的韦台无事可做,就回了京兆故地,又因为家主韦哲远在洛阳,关中一带祖地的族内大小事务都由韦台代为打理。 此刻韦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聆听一名族人的汇报。 “今日我们和杜家他们十几家约好一起去见秦王,但是却都吃了闭门羹,连门都进不去,更别说见到秦王了。” 其他族人听完一个个面色都不由有些凝重,若是秦王不管,只怕这些兵痞迟早还是会再来继续祸害他们的。 韦台也是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后将目光投向一个年轻人身上,叹了口气道:“韬儿,果然被你说中了,秦王根本就不想管,你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年轻人正是韦韬,韦家败给萧玠,家主韦哲输得心服口服,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高气傲,绝不会轻易认输,担心他跟萧玠再起冲突,因而将他打发回关中的老宅,要他留在长安潜心读书,好好磨练心性。 而今日韦家遭此大难,韦台意欲联合长安城中的另外十几家高门大姓,一道向秦王萧璜请命,希望他可以出面制止凉州兵再祸害他们这些名门世家。 不过韦韬却告诉叔父韦台,要他们不要再白费心思了,秦王是绝不会见他们的,只是韦台觉得总要试试看再说,毕竟这么多世家大族一起出面,说不定秦王萧璜会卖给他们一个面子。 可惜结果正如韦家所料,他们十几个家族的重要人物都吃了闭门羹,只能一个个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这也让韦台不得不重视起自己这个年轻侄子的意见,想听听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挽救韦家。 眼看议事堂内每一位族人都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虽然自己是晚辈,但韦韬也不推脱露怯,反而直言不讳道:“叔父,恕我直言,我们现在应该想的不是如何保住我们韦家的粮食或是财物,而是如何保全族人的性命。” 此话一出,议事堂内顿时一片哗然,一个族人面露不解道:“难道凉州军还敢滥杀无辜不成?” 韦韬看了这个族人一眼,见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叔父韦启,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微微一笑,反问道:“叔父觉得,将来是秦王能够攻入洛阳登基为帝,还是朝廷能够平定叛乱,收复长安。” 韦启没有半点犹豫:“秦王如此倒行逆施,岂会有成事的可能,长安迟早还是会回到朝廷手中。” 韦韬点点头,随后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朝廷随时会反攻长安,一旦凉州军战败,他们在败退之前一定会在长安大肆屠杀洗劫,到时候对于我们这些身处长安的世家大族而言,面临的很有就是灭门之祸。” 韦韬一席话说得议事堂内十几个族人一个个面色大变,都不由开始为自己和韦氏一族的命运担忧起来。 韦台更是一脸忧心忡忡,毕竟家主命他打理族内事务,若是韦氏一族当真遭此灭门大祸,他死后有何面目去见韦家的列祖列宗呀。 想到此处,他不由再次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侄子韦韬,沉声道:“如此说来,我们得尽快安排族人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呀。” 虽然感受到了叔父目光中的希望,但韦韬还是不住摇摇头道:“叔父,秦王一攻占长安,就派人一直盯着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就是害怕我们轻举妄动,做出什么对他不利之事,他的人盯得很紧,这长安城里里外外都是他的人,只怕我们想要带着族人离开长安绝非易事呀……” 韦台闻言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莫非真是天要亡我韦氏一族吗?” “叔父不妨先听我把话说完。”见韦启如此沮丧,韦韬赶紧继续补充道,“我去长安城几处城门查看过,因为如今朝廷官兵坚守蒲津关-潼关-广通仓一线,并没有攻打长安的意思,因此如今长安城的防御并非铁板一块,我就见过有些人半夜花了大价钱买通某个城门的守将,偷偷离开长安的。” 韦台闻言不由大喜,随后又想到什么,有些迟疑道:“可是秦王盯我们韦家盯得这么紧,只怕那些守将未必敢放我们走。” “大人不敢放,但孩童还是可以的。”韦韬点点,随后继续沉声说道,“我们不管花多少钱,都要将我们韦氏一族的孩子送出城,保住我们韦家的血脉,哪怕是我们都死在城中,只要他们活着,我们韦家将来就有重新崛起的机会。” 韦台没有直接表态,只是用目光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族人,沉声问道:“对于韬儿的提议,你们觉得如何?” 其他族人尽管心情有些沉重,但还是一个个默默点了头,因为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 翌日,在夜色的掩护下,长安城北的通化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随后几名妇人领着一大群孩子从门缝鱼贯而出,这些孩子有男有女,年龄从一二岁到十一二岁不等,足足有近百人之多,他们都很懂事,没有一个人吵闹,都安安静静跟着队伍一块出城。 通化门的守将叫彭奇,他此刻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目光有些捉摸不透。 说真的,他不想冒这个险,但是没办法,韦家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就在他的脚下,有整整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都是韦家给他的酬金。 这些箱子本来藏在韦府的密室,侥幸躲过了上门的凉州兵的搜查,可现在却都便宜了彭奇和其他北门的守军。 韦韬远远看着,直到最后一个孩子出了城,城门轰然关上,他才缓缓离开,但是他却没有回胜业坊的韦府,而是出现在了刺史府大门外。 韦韬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随后对着门口的亲兵说道:“麻烦通报亲王殿下,就是京兆韦氏子弟韦韬前来请罪。” 第456章 大才来投 “你是说,你们韦家花重金买通了我的部下,然后他们放你们韦家的孩童离开了长安?” 书房内,萧璜目光阴鸷看着韦韬,语气比他的目光更加冰冷。 面对萧璜凌厉的目光,韦韬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一丝惶恐或是不安,反而点点头道:“正是如此,殿下,如今长安城如此动荡不安,这些孩童事关到我们京兆韦氏的血脉延续,我们韦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殿下见谅。” 眼看他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胆识,萧璜倒是不禁为之侧目,只是面色和语气依旧冰冷:“给我一个不诛杀你的理由。” 韦韬微微一笑:“在下愿为秦王殿下效命。” 萧璜目光微微一滞,深深看了韦韬一眼,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冷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韦韬面上依旧带着微笑,只是突然话锋一转,反而反问萧璜道:“殿下,你可知关中明明沃野千里,可我们韦家为何还要每年派人去河北和江南一带购买大量的良田吗?” 虽然韦韬的话听起来牛唇不对马嘴,但萧璜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只是依旧未置可否,不置一词。 韦韬看了萧璜一眼,继续不紧不慢说道:“因为如果哪一年关中闹了灾,导致小麦歉收,我们韦家还有河北的小麦可以丰收,哪怕整个北方都遭了灾,我们韦家还能指望南方的水稻。” 虽然还是没有明说,但韦韬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韦家大多数人支持朝廷,而他韦韬则投靠萧璜,两边下注,不论将来朝廷和凉州军谁胜谁负,他们韦家都能稳赚不赔。 眼看韦韬已经将话挑明到这一份上了,萧璜也不再装糊涂,只是静静看着韦韬的眼睛,目光有些深邃,似乎想要透过韦韬的眼神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你们韦家也觉得我有成事的可能?” “不是韦家,而是我韦韬看好殿下。”韦韬摇了摇头,笑着纠正道,“若是我助殿下成了大事,想来殿下也不会亏待我,亏待我们韦家。” 萧璜面色一寒:“如今朝廷已经宣布我萧璜为叛逆,你却在此时公然投靠于我,就不怕连累到韦家上下,让整个韦家被朝廷问罪吗?” “殿下这么说,就是有些小瞧我们韦家了。”韦韬有些玩味一笑,“殿下应该听说过一句话,叫‘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我们京兆韦氏存世几百年,历经不知多少王朝多少帝王都能屹立不倒,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因此即使我投靠了殿下,韦家也自会有办法不牵连到自身。” 萧璜心中暗暗点头,他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世家大族都喜欢多方下注,从而保证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确保自己的家族利益不受损害,甚至趁机更进一步。 即便如此,但他面上依旧还是看不到一丝喜色,反而冷笑着反问道:“你我素昧平生,你如何就看好我?” 韦韬淡淡一笑:“若没有成事的可能,殿下自己为何又要起兵呢?” 萧璜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韦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但随后又继续反问道:“只是我为何一定要用你?” 韦韬知道萧璜算是相信自己是真心来投效于他,现在是在考校自己到底有几分真才实学。 他也不露怯,反而玩味一笑道:“就凭我能看出殿下如今固守长安按兵不动的用意。” “哦?是吗?说来听听。”依旧萧璜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韦韬也不直说,而是慢慢走到墙面上悬挂的巨幅舆图前,用折扇指向漠北深处,淡淡一笑:“殿下之所以按兵不动,是为了等狄胡人南下。” 饶是萧璜再冷静过人,也不由面色骤变,目光死死盯着韦韬,良久,才冷冷问道:“你是从何而知的?” 韦韬摇了摇头,笑笑道:“殿下不必紧张,没有任何人走漏风声,这一切都不过是我自己的推测罢了,但方才殿下的神色告诉我,我推测得一点不错。” 萧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不小心反而主动露出了破绽,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否认,只能冷声追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推测出我在等狄胡人南下的。” “很简单!”韦韬不慌不忙解释道,“殿下起兵反朝廷,本该速战速决,因为拖得越久军心越容易生乱,但殿下却一反常态,固守长安,按兵不动,因此我大胆推测殿下定然是另有所图,很有可能是有其他后手足以打破眼前的僵局,而这个后手,就是远在漠北的狄胡人,因为只有狄胡人南下,才能打乱朝廷的部署,殿下才有破局的机会。” 萧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侃侃而谈的韦韬,最后才缓缓开口道:“看来,你果然不简单。” 短短几个字,算是认可了韦韬的本事。 韦韬知道自己总算是入了萧璜的法眼,只是还没来得及等他松一口气,萧璜却突然话锋一转,冷冷问道:“但我还是想知道真正的原因,你为何要来投效于我。” 面对萧璜咄咄逼人的追问,韦韬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最后还是苦笑道:“一切果然瞒不住殿下的眼睛,不错,我之所以投靠殿下,不仅仅是想帮殿下成就一番大业,更是为了对付萧玠和太史峥。” “对付萧玠和太史峥?”萧璜闻言微微一愣,但随后很快想起了他们与韦家之间的恩怨。 韦韬重重一点头,目光闪烁一丝寒意:“不错,当初我们韦家在与萧玠的交锋中一败涂地,我们韦家失去了司州的上万亩良田,我也被父亲赶回了长安读书,我父亲可以坦然承认失败,但我咽不下这口气,现在我相助殿下,不仅仅是要夺回被萧玠抢走的一切,而且我还要让天下人知道,我韦韬绝不比他太史峥差!” 萧璜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对韦韬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他当然知道这种屈居人下的痛苦和不甘,他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向父皇和天下人证明,他萧璜不比萧玠差吗? 想到此处,他不由露出会心的笑意,上前轻轻拍拍韦韬的肩膀道:“好,我明白了,你放心,你我联手,就不信斗不过萧玠和太史峥。” 韦韬也是点点头,随后又看了一眼舆图,略一迟疑,还是沉声说道:“殿下,恕我直言,恐怕你是等不到狄胡人南下了。” 第457章 声东击西 萧璜面色微微一变:“何出此言?” 韦韬并没有正面回答萧璜的问题,反而反问道:“殿下,若你是狄胡可汗赫连涛,你是愿意跟人平分天下,还是愿意一人独占中原。” 萧璜闻言面色猛然大变,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咬着牙不说话。 韦韬将萧璜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便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赫连涛,我绝不会在此时南下,而是选择坐山观虎斗,不管将来朝廷和凉州军谁胜谁负,结果必然是一方灰飞烟灭,一方死伤惨重,到那时狄胡人再举兵南下,可不费吹灰之力横扫中原,荡平大宁。” 萧璜不说话,只是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脑海中不住在思索韦韬的话,是越想越心惊。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而且概率还不小,因为如果他是赫连涛,他也会更倾向于如此决断。 此刻他感觉到自己当真是有些失策,不该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赫连涛和狄胡人身上,白白拖了那么久,导致现在自己军心都有些不稳了。 此时他心中不由再度涌起一阵无力感,若是以前自己是绝不会犯这种百密一疏的错误,可不知道为何,自从这两年自己面对萧玠连番受挫,总有有一种有心无力之感,时不时还会遗漏问题的关键。 他不由将目光投向韦韬,虽然此人刚来投靠他,但见识不凡,又跟萧玠有宿怨,倒是能堪大用。 想到此处,他便不再迟疑,开口问道:“事到如今,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韦韬心中似乎早就有了计较,目光看着舆图,面色有些深沉;“殿下,如今城内的局势你也看到了,人心骚动,军心动荡,若是我们继续拖下去,必然生乱。” 萧璜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也盯着舆图,等待韦韬继续说下去。 韦韬用折扇在长安和洛阳之间画了一道弧线,沉声道:“殿下,为今之计,我们唯有立即挥师东进,想方设法突破朝廷官军的封锁,兵临司州,只要殿下能够顺利攻下洛阳,则大事可成。” 萧璜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狄胡人久等不来,他何曾没想过立即挥师东进,只是萧玠构筑的蒲津关-潼关-广通仓一线的防线如此严密,又互为犄角,随时可以相互支援,自己根本无从下口,不知从何处突破,一旦攻关失败,只怕到时候局势会越发被动。 但他想到韦韬既然提议要他尽快挥师东进,说不定胸中早有良策,还是精神一振,当即说道:“我如何不想尽快出兵洛阳,只是谈何容易,敌军的防御如此严密,不知该从何处破局。” 韦韬也不推辞,直接用折扇指向舆图中的某一处,淡淡说道:“此处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萧璜顺着他的折扇望去,此处赫然就是蒲津关,冠军将军吴疾率两万东宫诸率镇守于此,心中不由暗暗有些诧异。 因为在三处要地中,蒲津关虽然离长安最远,兵力最少,但进攻蒲津关需要途经潼关和广通仓,还需要经过黄河边一段漫长的甬道,随时都会被广通仓或是潼关的守军切断后路,前后夹击,到时候情况更加不利。 更何况,守将吴疾又是一个不世出的用兵奇才,虽然萧璜没跟他打过什么交道,却也多少听说过他的一些事,与他交锋,自己也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对付得了他。 只是萧璜什么都没有说,因为他知道韦韬既然有如此说法,必然也有他的道理,他倒是想听听其中的见解。 韦韬见萧璜对他的话未置可否,便继续一一细说道:“攻打蒲津关的理由有三。” “其一,蒲津关兵力最为薄弱,关卡更是远不如潼关险峻,我军攻打蒲津关胜算最大。” “其二,蒲津关吴疾乃是用兵奇才不假,但他毕竟年少气盛,再说善攻者未必善守,殿下对上他还是有胜算的。” “其三,一旦突破蒲津关就可进入河东,而河东富庶,凉州军由此可以获得大量的补给,从而迅速恢复士气,稳定住军心,必然一举而下洛阳。” 萧璜面色依旧凝重,其实韦韬说的三点他都想过,只是他还有一层顾虑,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一旦进攻蒲津关,萧玠和周彦随时会切断他的退路,到时候若是他攻打蒲津关不利,到时候他再想撤回长安都难了。 韦韬似乎一眼看出了萧璜的疑虑,不由笑笑道:“殿下是不是担心会被潼关和广通仓的守军切断后路?” 萧璜点了点头,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韦韬淡淡一笑,随后用折扇指向潼关,再指向蒲津关,道:“此事有何难,殿下不妨来一招声东击西,留一万人坚守长安,再大张旗鼓各派三万人去攻打潼关和广通仓,使潼关和广通仓的守军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拖着这两路守军,殿下再亲自率领剩下的七万多兵马攻打蒲津关,以七万对二万,必下此关!” “退一万步来讲,即使殿下攻不下蒲津关,只要有两路军队拖住潼关和广通仓的守军,殿下依旧可以从容撤回长安,再作他图。” “不管怎么说,冒险攻打蒲津关都总比如今困守在小小的长安城中,举步不前更好,再这么拖下去,将士们迟早会大乱。” 萧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不断在长安、广通仓、潼关和蒲津关之间游移,一时之间始终下不定决心。 韦韬的计策他之前也曾想到过,只是在他一直觉得兵分四路太过冒险,一旦其中任何一路出了问题,都有可能造成最终的败局,因此他还是更倾向于等赫连涛领兵南下,打破眼前的僵局。 但是如今听韦韬一同分析,他也觉得狄胡人大概率是不会来帮他了,他也只能另想他法。 既然连韦韬也建议他兵分四路,声东击西,他也不得不好好思量这条计策的可行性和成功率。 就在他还在迟疑不决间,一个亲兵匆匆跑进来,告诉他城南有两个不同营的士兵因为争抢财物,大打出手,甚至刀剑相向,最后两边皆有死伤。 萧璜听完心中也是一阵异常烦躁,这已经不知道是这几天的第几起凉州军内讧的事,他根本管不了,也不管不过来。 他看了一眼韦韬,脑海中不由回响起他的那句“不管怎么说,冒险攻打蒲津关都总比如今困守在小小的长安城中,举步不前更好,再这么拖下去,将士们迟早会大乱”,萧璜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先生随我一道去蒲津关。” 萧璜深深看了韦韬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韦韬知道萧璜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因此将自己放在身边,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只是欣然点点头道:“愿为殿下效命。” 但同时,他心中还是默默念叨了一句。 太史峥,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 第458章 亦敌亦友 韦韬公然投效叛军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京兆韦氏当即宣布将韦韬革除族籍,他的父亲韦哲也公开宣布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亲自进宫请罪,并以自己教子无方为由,请辞尚书令一职,好在皇帝萧稷没有怪罪他和韦家的意思,反而对他好生安抚,驳回了他的辞官之请。 而自从韦韬投靠萧璜之后,长安城内外的凉州军调动频繁,广通仓、潼关和蒲津关附近都同时出现了大量的凉州军斥候,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一看凉州军的阵势,谁都明白,他们与叛军的大战已经是不可避免,一触即发。 此时萧玠的书房内,萧玠和他的两个谋士太史峥还有姚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一起商讨对策。 自从得知王澄和萧璜在凉州大肆清除麒麟卫,萧玠便意识到凉州军反叛在即,他也知道以凉州军的战力,一路攻到长安绝非难事,因而早早做了准备,抽调出出了上千名精锐斥候去考察雍州和司隶州的山川城池,再寻来几百名能工巧匠,根据斥候们的考察结果,耗时几个月制成了眼前沙盘地图。 此次驰援关中,萧玠自然将这个巨大的沙盘随军带上,如今正好派上可以大用场。 沙盘上,不仅司隶州和雍州的山川城池栩栩如生,甚至连丘陵,森林,桥梁和村庄也一应俱全,可谓是精细到了极致。 而此时长安城的位置插有十四面蓝旗,代表城中的有十四万叛军,而潼关和广通仓的位置都是插有三面红旗,蒲津关则是两面红旗,分别代表朝廷官军掌控的三处要地的兵力分布,局势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太史峥和姚策看着眼前的沙盘,心中不由暗暗一阵感慨,殿下就是殿下呀,时不时总是能整出一点惊为天人的新花样,这个沙盘简直就是行军打仗排兵布阵的神器呀。 萧玠用一根长木杆指着长安城的模型,沉声说道:“根据斥候探听回来的情报,凉州军近来异动不断,似乎有倾巢而出的迹象,不知两位先生怎么看?” 姚策略一沉吟,随后缓缓开口道:“殿下,如今凉州军困守长安城内外已有大半个月,一直按兵不动,想来此时凉州军也是人心浮动,军心动荡,若我是秦王,此刻也只能孤注一掷,冒险东进尚且有一线生机,若是继续困守不出,踟蹰不前。迟早都会不攻自破。” 萧玠暗暗点头,当初萧璜派郭亮去漠北王庭给赫连涛送信,希望可以借狄胡人之手打破眼前的僵局,可没想到郭亮转头就跑来将信交给了他,根本没去见赫连涛,而萧璜对此浑然不知,只是迟迟等不到狄胡大军,凉州军内部反而变得动荡不安,他现在除了冒险强行攻关,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但萧玠并没有马上表态,只是将目光投向看着沙盘一直默然不语的太史峥,笑问道:“太史先生,不知你怎么看?” 太史峥低着头,目光一直停留在长安城的位置,眼神有些深沉,听到萧玠在问他,便抬起头道:“殿下,我在想韦韬之事。” 虽然太史峥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但萧玠知道太史峥从来都不会言之无物,既然他在此刻突然提起太史峥,必然是有他的用意。 一提到韦韬,姚策便不住摇头道:“我知道这个韦韬素来不服气太史兄,可他为了与太史兄一较高下,竟然去投效萧璜,不得不说,这是一着昏棋。” 萧玠笑笑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太史峥跟韦韬的关系有点类似于诸葛亮和周瑜,韦韬天纵奇才,从小就是公认的神通,自认才能不在太史峥之下,但在太史峥手中却屡屡吃瘪,根本讨不到一点好处,自然更加不服气,一直只想找机会赢过太史峥,证明自己强过太史峥。 不过他也没想到韦韬争强好胜到去投奔萧璜从而与太史峥为敌,多少有点自作孽不可活的意思。 太史峥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想法,不由摇摇头道:“殿下,姚兄,虽说我与韦韬是对手,但我了解他的为人,他绝不是一个目光短浅之人,谁都看得出如今秦王已经是覆亡在即,他是绝不会为了跟我相斗而自寻死路的。” 听太史峥这么一说,萧玠心中也不由微微一动,在他的印象里,韦韬尽管争强好胜,但也没到这种不管不顾的地步。 姚策也听出了韦韬的言外之意,不由眉头一皱:“太史兄的意思是,韦韬是在假意投靠秦王?” 太史峥没有半点犹豫重重一点头:“不错,我怀疑他假意投靠秦王就是为了对付秦王。” 姚策眉头皱得更深了:“太史兄,你说这些可有什么依据?” 太史峥摇摇头道:“我只是凭我的直觉。” 姚策一时之间竟有些无语,不知道往日里一向理智过人的太史峥怎么今天会说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话。 萧玠却没有反驳,因为他也听过一句,最了解自己的人反而是自己的对手,因为对手会为了对付自己而去将自己研究透彻。 想到此处,萧玠便笑笑道:“那依太史先生对韦韬的了解,他会如何对付秦王?” 姚策有些无奈摇摇头,殿下也跟着魔怔了。 太史峥看着长安城密密麻麻插的十四面蓝旗,沉吟片刻,缓缓问道:“殿下,姚兄,凉州军有十四万之多,你们觉得对付他们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分而破之!” 萧玠和姚策几乎是脱口而出,而后两人的目光都不由划过一丝异色。 太史峥也笑笑:“若是凉州军真的兵分三路,分别攻打广通仓、潼关和蒲津关,就代表秦王当真受了韦韬的蛊惑,冒险分兵,给了我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萧玠目光重新落回沙盘上,沉声问道:“太史先生,依你对韦韬的了解,你觉得他会劝我三皇兄如何用兵?” 太史峥淡淡一笑,用手中的长杆指向沙盘中的某一处,道:“若我是韦韬,我会劝秦王重点进攻蒲津关。” 第459章 兵临蒲津 太史峥又用长杆指着沙盘上的潼关和广通仓,继续说道:“为了最大限度分散秦王的兵力,我会以防止后路被断为借口,劝秦王用六万人分别拖住潼关和广通仓的守军,再留一万左右的兵力坚守长安,如此一来,秦王还能再亲率七万大军猛攻兵力最为薄弱的蒲津关。” 萧玠看着沙盘默然不语,若他是萧璜,此时也只能如此用兵了,因为事到如今,这已经是胜算最大的一个计策了。 但如果韦韬真的是站在他们这一边,那这个计策中必然存在一个漏洞,让他们可以以此来对付萧璜和叛军。 他望着沙盘,目光不停在广通仓、潼关和蒲津关之间游移,最后落到了长安的位置。 因为他突然注意到,在对方的排兵布阵中,长安城是最重要的一环,却也是最为薄弱的一环。 长安城事关凉州军的退路,若是自己能够趁凉州军兵分三路征战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回长安,三路凉州军必然军心大乱,不攻自破。 此时,太史峥和姚策二人也将目光投到了沙盘上的长安城,显然也是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只是长安城城高池深,萧璜又至少会留有一万左右的兵力固守,而他们能够动用来攻打长安的兵力绝不会太多,因此想要夺回长安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玠沉吟良久,随后派亲兵去叫来东宫左内率将军封常和右内率将军沙罗。 一般太子大多只有东宫六率,即太子左右卫率(掌东宫兵仗羽卫之政令,总诸曹之事)、左右宗卫率(掌领宗人侍卫)、左右虞候率(掌东宫内外昼夜巡警之法,以戒不虞),但有些皇帝为了体现自己对于太子的信任,会准许自己的太子扩充为东宫十率,即增加左右监门率(掌诸门禁)和左右内率(领东宫千牛和备身侍奉之事)。 自从萧玠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依制设立东宫十率,就将自己原来的部曲一千五百名青州兵全部编入东宫左右内率,由他的心腹封常和沙罗分别领左右内率将军之职。 如今既然决定要用最少的兵力夺回长安,萧玠自然第一个想到自己的老部曲青州兵,毕竟这是叶秋帮自己以特种作战的方式训练出来的精锐,用来奇袭长安最为合适。 当听到萧玠要他们挑选一千精兵去夺回长安时,封常和沙罗没有半点迟疑,直接领命而去。 他们二人不是没有意识到这项任务的困难,只是虽然如今他们已经贵为将军,但是青州兵的每一条军规都早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液之中,而青州军军规的第一条就是服从命令是每一个青州兵的天职。 尤其是沙罗,他是越人,在注重出身的大宁,他本来根本没有任何出人投地的可能,但因为萧玠的不拘一格和不问出身,他一路累功升迁到了右内率将军一职,掌管东宫宿卫,萧玠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可见一斑,他自己也是对萧玠充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别说为萧玠夺回长安,就算是萧玠想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拔刀自刎在萧玠面前。 …… 一切正如太史峥预料的那般,几日之后,潼关和广通仓附近都出现了凉州军的身影,但他们并没有攻打潼关和广通仓的意思,只是在离守军三十里外的位置安营驻扎,与守军遥相对峙。 但是在蒲津关,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关下出现了数万凉州军,用充满杀戮之色的眼神冷冷看着关上的守军。 困守长安城大半个月,真的快把他们给憋疯了,而现在,蒲津关和关上的守军无疑成了他们宣泄怒火的目标。 “咚咚咚……” “呜呜呜……” 没有休息,没有谈判,没有劝降,萧璜直接命人擂响战鼓,吹响号角,对蒲津关发起了最猛烈的进攻。 关下,身材高大的凉州军推着攻城车扛着云梯如潮水一般涌向蒲津关,喊杀声如雷震天。 吴疾早在几日前就收到萧玠从潼关传来的消息,知道凉州军很有可能要进攻的是蒲津关,因此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不仅将蒲津关所有的弓箭都搬上城头,还拆除了附近不少的民房,将房梁柱子切成一段段充作檑木,还将地基中的大石都搬上城头用作滚石,就为了到时候给凉州军一些颜色看看。 关上的守军看着关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惶恐惊惧之色,他们是东宫诸率的将士,都是司州一带的良家子弟,一个个身材高大,虽然平日里在京城穿着东宫光鲜亮丽的侍卫服,拿着崭新的兵器看着好不威风,但他们没人上过战场,更没有见过血,如今见城下这些久经沙场的叛军如潮水般涌来,自然一个个害怕不已。 吴疾看在眼里,目光一沉,也不废话,直接搭弓引箭,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凉州军校尉一箭射去,校尉当即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吴疾回过身,冷冷对着其他守军说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战场,从来只有你死我活,不是他们死就是你们死,若是你们再傻站着不动,就别怪他们冲上来砍下你们的脑袋。” 守将一个个如梦初醒,一个个慌忙搭弓引箭,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朝关下的叛军射去…… 关上一时之间万箭齐发,箭如雨下,密集射向城下的叛军,尽管城下的叛军高举着盾牌遮挡,只是箭雨密集如网,但还是有不少叛军将士应声倒地。 眼看着关下叛军成批被射倒,关上的守军总算是稍稍稳住了心神,但关下的叛军也不甘示弱,纷纷用弓箭还击,很快关上的守军也出现了伤亡,而且叛军人数众多,箭矢密集,压得守军根本抬不起头…… 此时,凉州军的云梯已经搭上了城头,不少凉州军士兵开始顺着云梯攀爬而上,狰狞的面孔已经清晰可见…… 吴疾见状,立即高吼一声道:“用滚木和礌石砸!” 守军如梦初醒,纷纷举起礌石和滚木往关下砸去,一时之间,大石和木头如冰雹一般铺天盖地落下,云梯上的不少凉州军士兵被砸中,惨叫一声从云梯上摔落下去,但后面还是是士兵继续前赴后继往上攀爬冲锋…… 但叛军人数实在是太多,很快有一段城关出现了险情,有十几个凉州军已经爬上了城头,正在与守军恶斗厮杀,而且后面还有凉州军将士顺着云梯源源不断爬上来,情况万分危急…… 吴疾见状,当即领着自己的亲兵冲进敌群,手中长剑横飞,杀得叛军鬼哭狼嚎,血肉横飞,他的亲兵见主将如此奋勇杀敌,也是大受鼓舞,一拥而上,将冲上城头的叛军尽数斩杀…… 其他守军看主将如此身先士卒,亲冒矢石,也渐渐抛却了心中的惶恐与害怕,而此时优良的装备与平日里的训练也起了作用,他们在叛军的强攻下始终死战不退,没有再让叛军踏上城头半步…… 关下的萧璜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无奈与不甘……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韦韬也是远远看着,目光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异色…… 这场惨烈的攻城战一直持续到黄昏,但凉州军始终未能再攻上城头,眼看着太阳即将落下,凉州军只能无奈鸣金收兵,叛军丢下无数尸体,如潮水般退去…… (我在纠结韦韬用不用死,因为如果他死了,就是一个用生命证明自己不比太史峥差的传奇,但如果他死了,又怕成了一个很多读者不爽的毒点) 第460章 风起长安 蒲津关的战事如火如荼,但远离战火的长安城却是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 长安城以北丘壑纵横,山林密布,人迹罕至,时不时还有野兽出没,素来是关中一带权贵围猎之地,根本不给寻常百姓靠近。 如今随着叛军攻占长安,附近百姓怕惹来灾祸,更加不敢出现在这一带,因而谁也不知道,此时就在密林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上千号人,他们就藏身在这莽莽山林之中,白天隐匿不出,到了夜晚才出没,四处查探长安城内外的情况。 他们就是东宫左右内率的人,分别由左内率将军封常和右内率将军沙罗统领,他们奉萧玠之命率领一千青州兵出身的精锐,化整为零,一路避开叛军主力,藏匿在这洛阳城外的山林之中,就是为了寻找机会重新夺回长安。 此时,在山林中一处洞穴内,一个斥候伯长正在禀报军情:“长安城的九座城门连日来都是一直关闭,根本不给任何人进出,不过属下还是找到一些之前就逃离长安城的百姓,从他们口中打听到如今镇守长安城的是振威将军尚南。” 封常和沙罗听完不由面面相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失望和无奈之色,长安城的九座城门全部紧闭,城内的守军当真是不给他们一点可乘之机呀,他们也不可能以区区一千人就敢去强攻长安城。 他们二人不由将目光投到了随他们一起前来长安的姚策身上,毕竟来之前,殿下可吩咐得清清楚楚,万事不决问姚先生,他们二人也知道,若是想拿下长安城,离不开这位姚先生的运筹帷幄。 姚策面色不变,反而淡淡一笑,似乎凉州军如此部署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只是将目光投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郭亮,淡淡问道:“郭将军,这个尚南你可熟悉?” 郭亮听得出姚策的言外之意,但还是摇摇头道:“姚先生,我与尚南没有多少往来,只知道他是交州人,很早就跟着秦王,对秦王也是忠心耿耿,秦王也很信任他……若是姚先生想要策反他,恐怕是很难。” 姚策面上依旧看不到什么失望之色,毕竟他心中早就想到,长安城事关到征战在外的凉州军的最后退路,既然如此重要,萧璜一定是将给他最为信任的心腹来镇守。 他没再继续追问尚南之事,转而问一旁待命的斥候伯长道:“龙首原的大营中有多少兵力?” 听到姚策问起龙首原大营,一起前来长安的越骑将军秦桓不由微微一怔。 长安身为大宁的西都,也是有一支金吾卫的,而长安金吾卫的大营就在长安城以北的龙首原,这里是长安城外地势最高之处,地形又开阔,若是长安城内有事,他们随时可以进城支援。 当初凉州军兵临长安之前,雍州刺史卫昂就听从他的建议,将城外的金吾卫都调入城中防守,因此说龙首原大营早已经废弃,此时应该是空无一人才对。 但斥候伯长想了想,回道:“我们的斥候不敢太过靠近龙首原大营,但是从启用的营盘数目来看,应该是有三千人左右,除此之外,我们的斥候还打听到他们的将领叫彭奇。” 秦桓面色更加骇然,心中对姚策更是暗生佩服,不过他实在想不通姚策怎么会知道秦王会在龙首原大营驻扎兵马。 姚策也注意到了秦桓的异样,不由淡淡一笑,主动解释道:“既然城内的守军敢紧闭全部城门,完全切断城内外的一切联系,说明城外必然驻扎有另外一支军队,随时将城外的军情传递给城内的守军。” 洞内诸人不由恍然大悟,心中对姚策更是佩服。 姚策随后看了一眼郭亮,笑笑道:“郭将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彭奇应该不是秦王的心腹。” 郭亮点了点头,沉声道:“姚先生猜得不错,这个彭奇原先是王澄的人,只是王澄死后他就见风使舵投靠了秦王,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秦王一直不怎么信任他。” 姚策心中暗暗冷笑,若是萧璜信任这个彭奇,就不会打发他来守龙首原大营了。 他此刻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们重新夺回长安的突破点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彭奇身上。 姚策再次深深看了郭亮一眼:“郭将军,你愿意带我去见见这个彭奇吗?” 洞内众人闻言不由面色一变,封常第一个站出来出言劝阻道:“姚先生,你万万不可以身涉险呀,若是你有个什么好歹,我可如何跟殿下交代呀。” “是呀,姚先生,封将军说得不错。”郭亮也忍不住出言劝阻姚策,“我听闻王澄一向待这个彭奇不薄,但王澄一死,他就毫不犹豫带头效忠了秦王,可见他就是一个见利忘义反复无常的墙头草,绝不可信,若是他要对姚先生不利,到时候就悔之晚矣。” “正因为彭奇见利忘义,反复无常,我才决定要去见他!”姚策淡淡一笑,眼神却是精光闪动,“如今凉州军人心不稳,秦王孤注一掷,以彭奇见风使舵的性格,必然也会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此时正是我说服他的最好机会。” 见众人还要再劝,姚策便决然摆摆手道:“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我,如今蒲津关的将士还在与叛军血战,苦苦支撑,若是我们不能尽快拿下长安,一旦秦王先我们一步攻下蒲津关,后果不堪设想。” 一听到姚策提起蒲津关的将士,洞内其他人一时之间都默然不语,毕竟蒲津关的两万将士也是东宫十率的人,算是他们的袍泽兄弟,若是因为他们迟迟拿不下长安,导致他们两万人葬身蒲津关,只怕他们一辈子都会心中不安的。 郭亮见状,也只能无奈点点头,慨声道:“既然如此,我就带姚先生去见彭奇……但是姚先生请放心,若是彭奇想对姚先生不利,除非从我郭亮的尸体上踏过去。” 姚策却没有郭亮这般慷慨激昂,反而淡淡一笑,摇摇头道:“郭将军只管放心,既然这个彭奇懂得见风使舵,那他就是一个知道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为了他和自己家人的生死,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第461章 进退不得 彭奇并不是汉人,而是一个羌人,彭奇只是他给自己取的汉名罢了。 因为家境贫寒,为了吃上一口饱饭而加入了凉州军,因为身材高大,弓马娴熟,作战勇猛,得到了凉州大都督王澄的赏识和重用,特意向朝廷表奏他为振武将军,成为羌人在凉州军中职位最高的将领, 正是因为王澄对彭奇有知遇之恩,一直以来,彭奇对王澄感激涕零,恭敬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王澄那些假子,甚至还有人戏称彭奇为王澄的“羌假子”。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王澄一死,萧璜就在凉州军中大肆清洗王澄的旧部,但彭奇不仅没有为王澄报仇,反而带头改换门庭效忠萧璜。 虽说彭奇的行为令人不齿,但他却也因此躲过了萧璜的清洗,继续留在凉州军中当他的振武将军。 不过因为他背弃过王澄的缘故,萧璜虽然依旧用他,但并不信任他,攻入长安城后,竟打发他去守城北的通化门。 堂堂四品振武将军竟然被派去镇守一个小小的通化门,在其他人看来多少有些屈辱,但彭奇却毫不在意,而且很快发现了一个赚钱的门路,就是随着长安城内局势越来越动荡,不少富户和商人都想离开长安城这是非之地,为此他们不惜花重金收买城门守将,就是希望他们网开一面,晚上偷偷放他们离开长安城。 而彭奇镇守的通化门位于北城,长安北城又权贵云集,就是靠着这些有钱人奉上的买命钱,彭奇和他的手下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没想到最终因为私自放走上百名京兆韦氏的孩童,一切还是东窗事发了,不过因为凉州军中有大量羌人,萧璜为了避免这些羌人生乱,并没有杀彭奇,但也从此将他弃之不用。 在他临出征蒲津关之前,为了避免彭奇再次被人收买献城投敌,特意命彭奇率领三千老弱病残驻守龙首原大营,与城内守军遥相呼应,专门负责为城内守军探查城外军情。 此时,龙首原大营的帅帐内,彭奇一个人在默默喝着闷酒。 虽然萧璜治军极严,明令规定行军打仗之时军中严禁饮酒,但如今萧璜领兵征战在外,整个龙首原大营又是他彭奇一个人说了算,谁敢来管他饮酒。 彭奇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面色很是凝重,看得出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此时此刻,他在深深忧心自己的命运和前途。 当初王澄一死,他为了保住一条性命,毫不犹豫投靠了萧璜,可没想到没过多久,萧璜便兴兵谋反,彭奇当时便已经后悔不已。 他虽然是羌人,但是也知道谋逆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一旦将来萧璜失败了,他们身为叛军将领,一个都逃不掉灭族之祸。 退一万步讲,即使萧璜最终谋反成功,登基为帝,可因为他背弃过王澄,萧璜是绝对不会重用他,反而会处处提防他,将来的朝堂上也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 既然胜败自己都没有什么好处,彭奇便一门心思铺在捞钱上,就想着只要自己捞到足够多的钱,就找机会脱身而去,去西域隐姓埋名当个富家翁,管他将来萧璜和朝廷谁胜谁负。 可没想到,他钱还没捞够,放走京兆韦氏上百名孩童之事就东窗事发,萧璜虽然没有杀他,却对他更加厌弃,临出征前还将他赶出了长安城,守一个孤悬于城外的龙首原大营。 虽然如今萧璜出征在外,正是他从凉州军脱身的最好时机,但彭奇却根本不敢走,因为他一路搜刮来的钱财都在长安城中,没有这些钱,他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试过派人去见镇守长安的尚南,以城外孤冷为由,希望对方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能够放自己回城几日,可尚南却跟他打起了官腔,说秦王殿下有令,要他坚守龙首原大营,不得擅离职守,否则以军法论处。 彭奇虽然当时就问候了尚南的祖宗十八代,但他也知道这是萧璜的意思,他在骨子里就不信任自己,尚南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但他也无计可施,只能天天躲在帅帐中喝闷酒,好排遣心中的苦闷。 他也知道现在军中人心浮动,个个都在讨论秦王到底能不能攻破蒲津关,但彭奇却懒得想这些,反正不管是朝廷胜还是萧璜胜,他彭奇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就在此时,一个亲兵匆匆走进帐内,上前禀报道:“启禀将军,营外有两人求见,其中一人自称是将军的故交。” “什么?故交?”彭奇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他久在凉州,在关中一带哪有什么故交。 亲兵随后递上一个黑色的小布袋:“将军,这是他要我交给你的,说将军见过此物自然知晓他是谁。” 彭奇一脸狐疑接过小布袋,轻轻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很硬,从形状上来看应该是令牌一类的东西。 他也懒得再猜,直接将小布袋倒过来抖了抖,很快一块银色的军牌掉到桌面上,彭奇拿起腰牌一看,不由面色微微一变。 因为腰牌上面赫然刻有“威虏将军 郭亮”六个大字。 彭奇当然知道郭亮是谁,但自从王升重伤不治身亡,郭亮就再不见踪迹,而且萧璜对他的去向也是三缄其口,禁止军中任何人讨论此事,彭奇甚至还以为郭亮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没想到郭亮不仅还活着,居然还大晚上跑来龙首原军营来见自己。 但彭奇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和郭亮可没什么交情,而他却特意大晚上跑来见自己,所谓反常必有妖,此事必有蹊跷。 但尽管如此,彭奇还是想要见一见郭亮,就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彭奇不动声色收好军牌,低声吩咐亲兵:“你立即带他们二人来见我,记住,不要让其他人看到。” 虽说龙首原大营如今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但他也不敢保证其中会不会有萧璜安排监视他的耳目和眼线。 很快,亲兵就将两个人带到了帅帐内,其中一人确实就是郭亮,而另外一人却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看着其貌不扬,但是眼神极为锐利。 彭奇看看郭亮,最后目光落在中年文士身上,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的身份绝不简单,很有可能今夜要来见他的并不是没有什么交情的郭亮,而是这个中年文士。 想到此处,彭奇不由沉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东宫詹事主簿,姚策。” 彭奇顿时面色大变,一脸惊愕望着姚策。 他是羌人,不知道詹事主簿是个什么官,也没听说过“凤雏”姚策的大名,但他知道东宫代表着什么! (很多读者表示小说快完结了,应该给卧龙凤雏多点戏份,如你们所愿……另外,新小说预计月底签约,时代是架空的,但是会套用类似于五代十国的设定,敬请期待!) 第462章 弃暗投明 不知过了多久,彭奇突然冷哼一声,看着郭亮道:“郭将军,秦王一向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然背叛了他,投靠了太子,你对得起秦王吗?” 郭亮心中冷笑,当初王澄一样待你不薄,你还不是背弃了他投靠了萧璜,你这种人最没有资格指责我。 不过他今日是来劝降彭奇,而不是来揭他痛脚的,自然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因此只是淡淡一笑,面无愧色道:“彭将军何出此言,我郭亮乃是大宁的威虏将军,不是秦王的家奴,秦王反叛朝廷,我助朝廷平定叛乱,何来背叛一说。” 彭奇被郭亮一番话驳斥得一时之间哑口无言,随后他不甘心重新将目光投到一旁一直笑而不语的姚策身上,他上下打量着姚策,但是当他对上姚策的目光时,只觉得此人目光很是凌厉,仿佛一眼就能将自己彻底看穿,自己在他眼前似乎毫无秘密可言。 郭亮不由心生警惕,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彭奇,若是对方有什么异动,他便立即挟持彭奇,无论如何都要护住姚策周全,确保他得以全身而退。 但姚策却依旧是面带微笑,一脸从容,似乎完全不担心彭奇会将他怎么样。 彭奇看在眼里,不由暗暗感慨,想不到姚策一介文人,竟然有如此胆识和定力,倒是令他敬佩不已。 但他还是决定给姚策来个下马威,便冷笑一声:“你们二人深夜闯我凉州军军营,就不怕我将你们二人砍了,将你们的人头送去给秦王吗?” 此话一出,郭亮不由面色一变,暗暗上前一步,将姚策护在身后。 姚策却是面不改色,玩味一笑道:“人早晚都有一死,不过是早一些或是迟一些罢了,有彭将军还有彭将军的妻儿老小一道陪着我们,黄泉路上也有伴儿。” “姚主簿,你这是什么意思?”彭奇面色一寒,目光死死盯着姚策。 姚策摇摇头,语气满是戏谑:“彭将军不是明知故问吗?你杀了我和郭将军,你以为皇上和太子殿下会放过你还有你的一家老小吗?” 彭奇冷冷一笑:“你就那么肯定朝廷能够对付得了秦王吗?秦王坐拥十几万凉州军,兵强马壮,为何不能攻下洛阳,登基为帝,到时候我倒看看还有谁能为你们报仇?” 姚策没有跟他争论萧璜和朝廷谁胜谁负的问题,只是淡淡一笑:“就算秦王胜了,登基为帝又如何?难道他还能重用彭将军不成?” 姚策一句话瞬间直击彭奇的痛处,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脸上不自觉划过一丝厉色:“姚主簿,你仅凭三言两语就想挑拨我和秦王的关系吗?” 姚策哈哈一笑,目光有些嘲讽:“彭将军和秦王的关系何须我来挑拨,若是秦王当真信任彭将军,那此时镇守长安城就是彭将军,而不是尚南了。” 彭奇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却根本无力反驳。 毕竟姚策已经看穿了一切,事实胜于雄辩,他再多的狡辩都是多余的。 见彭奇虽然面色难看,但并没有发难的意思,郭亮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却看到姚策依旧一脸古井不波,不由对姚策越发佩服。 又不知过了多久,彭奇深深看了姚策一眼,随后唤来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亲道:“守好我的营帐,不许任何人靠近半步,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姚策看在眼里,心中已经暗暗有了计较,但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亲兵领命而去,营帐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份上,彭奇也就不想再拐弯抹角,便直接了当问姚策道:“是太子殿下派你们二人来劝降我的吗?” 出乎意料的是,姚策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我和郭将军是来救彭将军一命的。” 救我一命? 彭奇闻言不由眉头一蹙。 他虽然是羌人,却长年身在凉州军中,跟不少汉人幕僚打过交道,知道这些策士游说他人时最好语出惊人,一个个誓要语不惊人死不休,想不到连姚策也有这个讨厌的毛病。 但尽管如此,他脸上也不好显露出不悦之色,他现在更想听听太子萧玠为了劝降他可以开出什么条件,便再次直白问道:“若是我愿弃暗投明拨乱反正,不知太子殿下能够给我什么好处?” 郭亮不由心生鄙夷,他当真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姚策依旧淡淡一笑:“太子殿下可以保彭将军和一家老小不死,一世富贵。” 彭奇心中涌起一阵失落和不快,冷冷说道:“仅此而已?” 姚策重重一点头:“仅此而已!” 彭奇心中更加恼怒,语气也越发冰冷:“既然太子殿下派你们来劝降我,就该拿出一点真正的诚意来。” 姚策依旧淡淡一笑:“不知彭将军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彭奇强压住心中怒气,冷冷说道:“若是我我在此时弃暗投明拨乱反正,也是有大功于朝廷,就算不能封侯,至少也该官升几级,以示嘉奖。” 郭亮心中暗暗摇头,这个彭奇不仅厚颜无耻,还不知死活。 姚策却突然莫名轻轻叹了一口气:“彭将军有没有想过,太子殿下之所以只愿意承诺保你和家人性命,正是他最有诚意的表现。” “此话又从何说出?”彭奇冷冷一笑,满脸不信。 姚策深深看了彭奇一眼,眼神很是意味深长:“彭将军不如想想,你先是背弃王大都督在先,又追随秦王谋反在后,如今又意欲背叛秦王重归朝廷,如此反复无常,你觉得朝廷如何敢信任和重用你。” 姚策的话说得很难听,无情揭开了彭奇最后一块遮羞布,但他尽管心中又羞又怒,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也没有驳斥,只是冷冷看着姚策,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虎狼之词。 姚策看在眼里,心中已经知道此事可成,随后话锋一转:“太子殿下为了劝降彭将军,当然可以许给彭将军各种承诺,就是给彭将军封侯拜将也不在话下,但彭将军觉得这种承诺又有多少诚意?一旦将来平定了秦王的叛乱,朝廷必然会秋后算账,到时候彭将军身为秦王旧部,又参与过叛乱,能躲得过朝廷的清算吗?” 彭奇瞬间冷汗就流下来,他知道姚策没有吓唬他,毕竟自古以来,凡是参与叛乱者,又有几人有好下场,不是说你中途弃暗投明就能够没事的。 此刻封侯拜将他是不敢再妄想了,他只想知道太子萧玠保他和一家老小性命的承诺有多少可信度。 姚策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块金牌,递向彭奇,淡淡说道:“这是太子殿下命我带给彭将军的金牌,若是彭将军愿意收下,将来没人能动得了彭将军和你的家人一根汗毛。” 彭奇看着眼前的金牌,用力咽了一下口水,但并没有马上伸手去接,反而迟疑问道:“太子殿下当真说话算数吗?” 姚策重重一点头:“当然,就凭他是大宁的太子,未来的天子。” 彭奇不再犹豫,当即接过金牌,重重跪倒在地:“罪将彭奇,愿弃暗投明,为太子殿下和大宁效命。” 姚策和郭亮对视一笑,彭奇一降,拿下长安就为时不远了。 第463章 谁为弃子 长安城的守军之中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因为孤悬在外的龙首原大营守军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出现在长安城下,给他们传送城外军情了。 他们事先既没有看到朝廷官兵在长安城外出现的迹象,也没有听到过城外爆发大战的动静,更没有听到有溃兵来投奔长安城的消息,三千兵马仿佛就是在突然之间人间蒸发,销声匿迹。 身为长安城守将的尚南,更是心中不安,当初秦王临出征之前,将镇守长安的重任交给他,还一再跟他强调长安城的重要性,他是半点不敢大意,生怕丢了长安,辜负了秦王的信任,也害了征战在外的其他将士。 而且秦王不止一次私下告诉过他,彭奇此人反复无常,绝不可信,因为将他派出城进驻龙首原大营,拖住朝廷官军,要尚南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能将彭奇放进城内,免得他反手就献城投降。 就是因为尚南牢牢记住萧璜的嘱托,尽管彭奇在萧璜出征之后不止一次出面请求尚南放他回城,可尚南却以秦王有令为由,坚决不肯松口,不许彭奇踏入长安城一步。 他知道这么做会引来彭奇的怨恨,但他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他也不相信彭奇能将他怎么样。 可谁也没想到,一夜之间,彭奇和他统率的三千销声匿迹,自此了无音讯。 虽然萧璜临出征时给他的命令是紧闭城门,坚守不出,哪怕龙首原大营的守军全军覆没也不要管,只要确保长安城不失即可。 可萧璜并没有告诉他,如果龙首原的守军突然失联了怎么办,毕竟长安城已经切断了城内外的一切联系,若是没有龙首原大营的守军去探查敌情,给他们传递军情,他们城内的守军对城外的情况完全一无所知,若是敌军突然来袭,他们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准备。 到了第三日,尚南终于再也坐不住,趁着夜色用吊篮将几个斥候送出城,派他们前往龙首原大营,看看如今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形。 几个斥候最终都平安而顺利返回了城中,并带给尚南和城内守军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龙首原大营已经空无一人,大营内更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遗弃的辎重和兵甲,看迹象应该是将士们弃营而走了,各奔东西。 尚南知道,秦王将彭奇和三千老弱病残当作弃子,只想要他们拖住朝廷官军,根本没考虑给他们一条退路和活路。可他万万没想到,彭奇和城外的三千守军却抢先一步抛弃了秦王,不战而逃,一哄而散,置长安城的安危于不顾。 但事已至此,哪怕心中再怎么问候彭奇的祖宗十八代也无济于事了,尚南只能叫来城中其他将校一道商议,看看如何应对此事。 最终经过一番商讨,几个将校一致决定从城内的七千守军中抽调出一千兵马,前去继续驻守龙首原大营,负责去探查敌情,随时给城内的守军传递军情。 同时,为了应对城内守军的不足,还可以从长安城中强行征用四万青壮,协助守军守城。 不过,虽然说几个将校商讨出来的决策中规中矩,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真正执行下去的时候还是出现了情况,毕竟如今谁不知道守着城高池深的长安城最为安全,谁又愿意去驻守孤悬在外的龙首原大营。 为了不去龙首原大营,凉州军将士之间,相互推脱,甚至还爆发几场大大小小冲突,最终还是尚南以长安城主将的身份,重罚了十几个闹得最为厉害的士兵,又强行指派了一千人出城驻守龙首原大营,才算勉强平息了风波。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城内的军心更加动荡和不安,尤其是在听说原来驻守龙首原大营的三千将士并非是被朝廷官军歼灭,而是集体弃营而逃,一哄而散之后,不少人也当即起了别样的心思…… …… 与此同时,长安城北的密林之中,一名斥候匆匆走进洞内,一脸激动向洞内众人禀报军情道:“报——长安城北边的通化门开了。” 众人一听也是大感振奋,毕竟自从萧璜出征蒲津关,长安城一直城门紧闭,根本不给他们一点动手的机会。 如今长安城大开通化门,岂不是就是他们动手的天赐良机,错过了这次机会,守军下次再开城门,就不知是何时了。 一时之间,洞内众将纷纷主动请缨,要立即率军去攻打通化门。 但姚策却淡淡一笑,直言时机未到。 看洞内其他人一脸不解,姚策便耐心解释道:“今日长安城大开通化门,不过是为了派人去龙首原大营驻防,此时因为局势不明,正是他们最为小心谨慎之时,必然在城门内外都做了周密部署,若是我们此时派兵去攻打通化门,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容易吃大亏。” 听姚策如此一说,众人顿时了然,只是想到好不容易盼到长安城大开城门,他们却依旧只能按兵不动,内心不由一阵遗憾。 右内率将军封常更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道:“错过了今日,下次长安城再开城门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姚策此时脸上却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意,对封常和沙罗道:“封将军,罗将军,现在传令下去,要将士们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我们今夜就要拿下长安城。” 封常和沙罗闻言不由一阵大喜,也不多问,当即欣然领命而去。 封常和沙罗一走,郭亮便凑了上来,低声问道:“若是姚先生决定今夜就要动手,是否要派人去通知彭奇那边。” 自从决定投降萧玠,彭奇就听从姚策的建议,将军中的将校都引来帅帐杀掉,彻底掌控了三千兵马,如今他正领着三千兵马隐匿在丛林的另外一边,等待姚策的下一步命令。 姚策如何听不出郭亮的言外之意,知道他还是信不过彭奇和他的三千兵马,担心彭奇走漏风声,更害怕他反复无常,在关键时候再度反水,到时候他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但姚策还是淡淡一笑,语气满是玩味:“你可知我为何要彭奇杀掉他军中的将校?” 郭亮微微一怔,随后恍然大悟,那些将校很多是忠于萧璜的,姚策要彭奇杀了他们,就是断绝了他重新反水投靠萧璜的可能,只能死心塌地效忠朝廷。 姚策见郭亮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便笑笑道:“郭将军,辛苦你跑一趟去见彭奇,要他和他的人也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今晚我自有大用。” 郭亮欣然领命而去,姚策随后走出洞外,遥望着长安城的方向,嘴角不由勾起一丝笑意。 今夜之后,看天下人还有谁人不知“凤雏”之名,还有谁人再敢说“凤雏”不如“卧龙”! 第464章 去而复返 夜幕悄然降临,一轮清冷的圆月悬挂在半空,将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 月光笼罩下的龙首原大营此时却是一片沉寂,除了负责值夜巡哨的士兵,大多数将士都早早进入了梦乡,毕竟白天折腾了一天,他们都很累了。 但负责巡夜的士兵一个个心情却是异常沉重,他们时不时远远望着长安城的方向,不由暗暗叹气一声。 虽说他们负责留守长安城,不用去前线跟朝廷官兵厮杀,可若是此时朝廷另外派兵来攻打长安,城内的守军至少还有高大坚固的城池可以坚守,可他们这些孤悬在外的将士又拿什么去抵挡朝廷的大军呢? 一想到此处,他们心中就不自觉涌起一阵被人抛弃的怨恨,他们恨将他们赶出长安城的尚南,更恨率领他们来关中的秦王萧璜。 当初秦王起兵之时,信誓旦旦说是要带他们清君侧,诛杀逆太子萧玠,还许诺一旦攻下洛阳,不仅凉州军人人可以加官进爵,还不禁军纪三天,让他们可以放开手去洗劫洛阳。 可谁能想到,朝廷仅用八万兵马就将他们十几万大军挡在了关中将近一个月,难以再挥师东进半步,随着时间越拖越久,军中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落,粮草也渐渐有些捉襟见肘,还不知道能够继续支撑多久。 谁都看得出来,如今局势对他们凉州军可是越来越不利,一旦秦王谋反失败,他们这些参与过叛乱的将士恐怕一个都逃不过朝廷的清算。 就在他们还在胡思乱想间,营门外突然喧闹,借着月色可以看到一大群人呼啦啦朝他们大营跑过来。 士兵们顿时心生警惕,对着来人的方向厉声高喊道:“你们是什么人?再敢往前我们就不客气了!” 对方似乎当真被吓住了,一群人纷纷止住了脚步,随后营内的士兵们听到了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我乃振武将军彭奇,你们这里是谁人做主?” 一听到彭奇的名字,营内士兵不由一个个面面相觑…… …… 时值二更天,负责龙首原大营的校尉曾元在睡梦中被士兵叫醒,一听说振武将军彭奇出现在营门口,顿时睡意全无,立即穿好衣服匆匆往大营门口赶去。 果不其然,他一走到营门,就看到营门外的彭奇,只是看起来很是狼狈,灰头土脸,鼻青脸肿,连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烂不堪,看得出没少遭罪。 再看他身后一百多号人,一个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曾元跟彭奇见了礼,随后有些不解问道:“彭将军,不是说你已经……现在又为何会出现在此,还搞成这副样子?” 彭奇面色有些难堪,但还是叹了口气道:“不怕曾校尉笑话,都怪本将军治军不严,前几日将士们哗变,挟持了我,非要我带他们返回凉州……唉……” 曾元心中暗暗有些鄙夷,什么哗变挟持,想来肯定是彭奇贪生怕死,鼓动将士们弃营而走,返回凉州。 不过不管怎么说彭奇都是一个四品振武将军,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他当然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拆穿彭奇的谎言,只是顺着他话继续问道:“既然将士们挟持彭将军去往凉州,又为何要返回龙首原大营呢?” 一问到这个,彭奇面色顿时大变,叹了口气道:“我们刚出发没多久,就撞上了交州军,见到我们是凉州军便不由分说攻击我们,本将军也是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 “什么?交州军!”一听说交州军出现在雍州,曾元也是面色大变,目光也不自觉望向彭奇身后。 彭奇看得出曾元的紧张与不安,好言安慰道:“你放心,我们跑得快,他们人多,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来。” 听说交州军一时半会还追不上来,曾元刚想松口气,但听到对方人多,慌忙问道:“彭将军,交州军有多少人?” 彭奇想了想,随后道:“兵荒马乱的,具体多少人不好说,但绝不会少于三万人。” 一听说来的交州军有三万人之多,曾元一颗心瞬间坠入了谷底,三万人呀,他们区区一千人如何抵挡得住。 彭奇似乎看穿了曾元的心思,赶紧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曾校尉,交州军人多势众,我们一个这点兵力还不够人家塞牙缝呢,我们还是尽快撤回长安,他们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城。” 曾元此刻已经是方寸大乱,哭丧着一张脸道:“我倒是想撤回长安,可也得先派人去问过尚将军那边准不准许呀。”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交州军转眼间就要杀到了,再不撤回长安城,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彭奇继续苦口婆心劝道,眼睛还时不时很紧张望向身后,似乎交州军真的随时会出现在他身后。 眼见彭奇如此模样,曾元心中越发惶恐不安,但还是有些迟疑道:“可如今交州军尚未杀到,尚将军未必会开城门放我们进城呀。” “你傻呀,真等到交州军杀到,到时候你再想撤回长安城也来不及了。”彭奇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曾元,“你就不会告诉尚将军,你派出去的斥候在几十里外发现了数万交州军的踪迹,敌军人多势众,你无奈只能放弃龙首原大营回去,尚将军还能不让你们进城?” “如此可行吗?”曾元心中暗暗有些心动,但心中还是有些迟疑,毕竟谎报军情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彭奇一张脸立即拉了下来,恨恨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敢,那我们就一起留在龙首原大营等死。” 一听到“等死”两个字,曾元身体不由一个激灵,慌忙拉住彭奇道:“彭将军息怒,我听你的便是了。” 随后,曾元立即命值夜的士兵去叫醒其他人,立即开拔返回长安。 将士们在睡梦中被人叫醒本来一个个都憋了一肚子火,可一听说有三万交州军即将杀到,一个个顿时就吓得清醒了不少,胡乱穿上衣服就去集合…… 片刻之后,一千多人开拔离开了龙首原大营,浩浩荡荡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而去…… 第465章 一触即发 四更天,长安城通化门上值夜将士突然听到城外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远望去,黑暗中人影晃动,似乎有大批人马冲长安城而来…… 城头上顿时敲响了刺耳的警钟,随后燃起了几十根火把,将城上城下照得亮如白昼。 值夜的士兵更是如临大敌,一个个盯着城下,目光分明透着紧张和不安。 不多时,城下出现了一千多人的军队,不过穿的却是凉州军的衣甲,城上的守军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过按照规矩,还是有士兵依例冲关下大声问话:“你们是什么人?” 城下,曾元稳了稳心神,随后冲关上高声喊道:“我乃是负责驻守龙首原大营的校尉曾元,有重要军情要上报给尚将军,还望城上的兄弟行个方便。” 喊话的士兵借助火光努力辨认了片刻,确定城下回话之人正是校尉曾元,但有些为难看了看夜色,这个时候尚将军睡得正香,若是现在去叫醒他,不是存心找不痛快吗? “曾校尉,你看天色这么晚了,尚将军早就睡下了,要不你等明天天亮再来。” “不行呀,明天就来不及了。”曾元看了一眼藏身在士兵中的彭奇,心一横,牙一咬,随后冲着城上大声喊道,“你们快去通报尚将军,就说我们在几十里外发现了数万交州军,正在朝长安城的方向杀来。” 曾元的嗓门很大,城上的士兵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顿时面色大变。 “曾校尉,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去通报尚将军。”喊话的士兵交代了一声,随后消失在了城头。 胜业坊的一户大宅内,尚南睡得正沉,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极为不快冲门外喊道:“什么事?” “尚将军,曾校尉说有紧急军情要见你。”门外之人小心翼翼回话道。 “曾校尉?哪个曾校尉?”此时尚南只觉得睡眼惺忪,脑袋更是昏昏沉沉。 “就是将军你派去驻守龙首原大营的曾元曾校尉!” 一听到“龙首原大营”这五个字,尚南顿时清醒了不少,随后焦急问道:“龙首原大营出什么事了?曾元现在人在哪里?” “曾校尉说他们在几十里外发现了数万交州军的踪迹,正在朝长安城的方向杀来,他现在人就在通化门外。” 一听说有数万交州军出现在长安城外,尚南瞬间睡意全无,当即胡乱套上衣服,随来人匆匆赶去通化门。 借着城头上的火把,尚南果然看到了关下之人正是被他派去驻守龙首原大营的校尉曾元,在他身后还有上千号人,从衣甲上看就是他派去驻守龙首原大营的一千士卒。 尚南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深深的恼怒,这个曾元好大的胆子,不仅自己擅离职守,还敢擅自将兵马带回长安,到底有没有将自己这个主将放在眼里。 “曾校尉,你好大的胆子,我命你率领一千兵马去驻守龙首原大营,你竟敢未经我的准许,擅自将兵马从龙首原大营撤走,该当何罪!”因为心中有气,尚南的语气很是冰冷,甚至隐隐透着杀意。 曾元不由打了一个寒战,抬头看着城上一脸怒容的尚南,慌忙解释道:“尚将军息怒,卑职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数万交州军离龙首原大营不过几十里,随后都会杀到,我们若再不撤走,只怕就得葬身在龙首原大营了。” 尚南面上怒意不减:“你们当真亲眼看到数万交州军出现在了附近?” 曾元有些心虚偷偷看了一眼身后的彭奇,再次心一横,一咬牙道:“是的,尚将军,我们的斥候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之前曾元也奇怪为什么彭奇不自己将交州军出现在关中一事告知尚南,而非要自己去说,但彭奇的解释是,他与尚南一向不和,又曾经领着三千兵马弃营而走,若是他告诉尚南城外出现了交州军,尚南必然不信,更不会放他进城,因此还是曾元来说更合适,曾元想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此时,城头上,尚南面色变幻不定,遥望着远方,但夜色中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楚,更看不出是不是有交州军出没,一时心中有些犹豫不决。 秦王临出征前,一再叮嘱他要始终紧闭城门,不给敌军任何可乘之机,今天白天开一次城门已经是冒着很大的风险,现在情况未明,若是再开一次城门,如果交州军突然杀到,到时候关门不及,长安城可就保不住了。 可若是现在不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如果天亮时真有交州军杀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千兵马死在城外了。 城下,曾元见尚南始终没有叫人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的意思,心中一阵大急:苦苦哀求道:“尚将军,你先派人打开城门放我们进城,否则一旦交州军杀到,我们这一千多号人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尚南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此时事关重大,你们先返回龙首原大营,我明日派人去查探过军情,再做决断。” 此话一出,城外顿时一片哗然,每个人面上都流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关上不少值夜的士兵也面露不忍。 尚南居高临下看在眼里,面色也很不好看,可他也没办法,谁叫他最重要的职责是守住长安呢。 此时,城下不知谁高声喊了一句:“弟兄们,你们还看不明白吗?这个姓尚的已经决定抛弃我们了,他就是存心想要我们死在交州军手中。” 这句话犹如在沸腾的热水中浇上一瓢热油,城下的凉州军顿时就炸开了,大家忍无可忍,纷纷对着城上的尚南咒骂不止。 就连曾元也忍无可忍,对着城上的尚南高声喊道:“尚将军,今天白天是你红口白牙告诉我说,你只是派我们去驻守龙首原大营,查探敌情,你绝不会不管我们死活的,现在不过到了晚上,你就说话不算数了吗?” 尚南面色越发难看,但还是试图好言安抚道:“曾校尉,你误会了,我没有不管你们死活的意思,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总得派人先去探查清楚情况先。” “等你派人探查清楚情况,我们早就死透了!”不等曾元回话,就有一人高声驳斥。 不知人群中又有谁高喊一声:“弟兄们,既然姓尚的他不放我们进城,想逼死我们,不如我们反了。” “对!反他娘的!”人群中又有人高声应和道。 眼看城下群情激奋,随时有哗变的可能,尚南不由面色一变,立即命令城上的守军用弓箭对准城下,防止他们轻举妄动。 眼看城上那么多弓箭对准了他们,城下不少人纷纷面色一变,喧哗声和吵闹声眼看就要慢慢沉寂下来。 但就在此时,不知道谁又大喊一句:“弟兄们,死在自己人手中也是死,死在交州军手里也是死,还不如拼了。” 一句话彻底点燃了凉州兵骨子里的骄悍,一个,两个,三个……城下越来越多的士兵也举起弓箭瞄准了城上的守军。 只是双方都保持了最后的理智,谁也不敢放第一箭…… 尚南目瞪口呆望着眼前这一切,他也没有想到情况居然恶化到城上城下兵戎相见的地步,他感觉有些骑虎难下了。 此时,他的亲兵在一旁轻声劝说道:“将军,要不还是放他们进城,否则,一旦真的自相残杀,不仅增加伤亡,还挫伤士气,岂不是白白便宜敌军。” 尚南面色很是难看,但最终无奈点点头,城外的士兵虽然只有一千人,但现在大晚上城上值夜的守军并不多,若是真打起来,他们反而吃亏。 事到如今,也只能想办法先安抚住这些骄兵悍将,大不了放他们进城后再慢慢收拾他们。 随后,他命城上的守军收起弓箭,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声音,吊桥缓缓落下…… 城下的凉州军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几个人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异样的笑容…… 第467章 夜袭长安 尚南心中有气,并没有下城,只是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的士兵一个个通过城门进入城内,面色阴沉得难看。 但渐渐地,他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感觉进城的士兵人数似乎不止一千人。 更奇怪的是,进城的士兵有一些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可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明明还没和交州军发生过战斗。 就在此时,城下人群中有个人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经意间与尚南对上了眼,尚南眼睛瞬间剧烈一震…… 虽然对方故意在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泥灰,但尚南目光何等尖锐,还是一眼认出了此人就是此前失踪的振武将军彭奇。 他顾不上多想,当即指着彭奇大声喊道:“快!升起吊桥,关闭城门,将他给我拿下!” 虽然不明就里,但城上不少士兵还是冲下城要去关上城门,捉拿彭奇。 吊桥也缓缓拉起,将一大半还未进城的凉州军挡在了城外,引得城内城外不少人目瞪口呆,脾气急的直接破口大骂 彭奇也没想到尚南只看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看到十几个士兵朝自己冲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站在彭奇旁边的正是封常和沙罗,他们带着几十人扮作彭奇身边的士兵,混入进城的凉州军中,故意好一番挑拨离间,害得城上城下的凉州军险些动起手来自相残杀,逼得尚南无奈只能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城,可没想到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彭奇竟然意外暴露身份,眼看对方要重新升吊桥关城门,他们也不顾上许多了,当即心一横,几乎是同时大声喊道:“弟兄们,动手!” 随后,两人率先动手,直接跟前来捉拿彭奇的士兵打了起来。 混迹在凉州军中的东宫左右内率立即拔出来刀剑,将前来关闭城门的几个士兵当场砍翻在地,与城门附近的守军打成一团…… 城上城下的凉州军顿时惊得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两边打成一团,一个个傻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帮哪一边。 尚南是又惊又怒,对着城下高声喊道:“他们是奸细,快给我拿下他们!” 虽然越来越多的守军冲过来围攻他们,但封常他们毕竟是青州兵出身的精锐,虽然人数少,却丝毫不落下风,牢牢守住了城门口,阻止守军重新关闭城门。 但是控制吊桥的机关却在城头上,眼看着吊桥被一点点拉起,沙罗有些急了,当即对封常大喊一声:“老封,你守住城门,我带人冲上去降下吊桥。” 说完,也不等封常回应,就直接领着几十个兄弟冲杀上城的楼梯。 封常看了一眼越升越高的吊桥,又看看那些被突然升起的吊桥挡在城外的凉州兵,心中蓦然一动,当即高声喊道:“弟兄们,姓尚的要将我们骗进城通通杀掉,大伙儿再不反抗,等下大家都得死。” 听封城这么一说,进城的凉州军顿时一阵骚动,不少人脸上都露出迟疑之色,倒是被吊桥挡在城外的士兵大声咒骂不止,不少人还拔出了刀剑,大声嚷嚷着要杀进城去。 眼看局面有些控制不住,尚南也有些急了,指着封常等人高声喊道:“弟兄们不要听他们妖言惑众,他们是官军派来的奸细……” “大家不要信他的话,勾结官军的人是他。”关键时候,郭亮站了出来,指着城上的尚南厉声喊道,“我乃威虏将军郭亮,尚南勾结官兵,意图献城投降,我奉秦王之命前来捉拿他。” 凉州军中更是一阵骚动,不少人是认得郭亮的,也知道他跟死去的王升是秦王最为亲信的心腹,不少人看尚南的目光顿时就有些复杂了。 尚南也没有想到郭亮居然会出现在此,不由一阵错愕,但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勃然大怒:“郭亮,你竟然勾结官兵,背叛了秦王。” 城上城下的凉州兵彻底傻眼了,看看尚南,又看看郭亮,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 “郭将军说得不错,勾结官兵的人是尚南!”彭奇也终于站了出来,指着城上的尚南厉声喊道,“我乃振武将军彭奇,尚南勾结官兵,意图献城投降,我奉秦王之命协助郭将军捉拿他。” 凉州军再一次哗然,想不到此刻又冒出一个振武将军彭奇来,他们更加茫然无措,不知道到底该相信哪一边。 彭奇旁边的校尉曾元一脸茫然不解,忍不住问道:“彭将军,你不是说交州……” 话没说完,只见刀光一闪,曾元的脖颈处瞬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刀口,一时血流如注…… 曾元双手捂住脖颈,眼中满是不敢相信,最终一脸不甘倒了下去…… 彭奇目光阴冷,指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曾元厉声喊道:“曾元是尚南的同党,已被我就地正法,勾结逆贼尚南者,就是这般下场。” 此时,城上的士兵并不多,沙罗顺利带人冲上了城头,夺去了控制吊桥的机关,随着一阵叽叽呀呀的声音,吊桥重新降了下去…… 趁此机会,郭亮对城外的凉州军大声喊道:“弟兄们,杀进城来,杀了尚南,人人有赏。” 城外的凉州军两次被尚南挡在城外,心中早就憋了一股气,顾不上多想,纷纷挥舞着刀剑大声喊杀冲进城内…… 因为是晚上,通化门负责值夜的将士守军人数并不多,根本拦不住这些冲杀进来的凉州兵,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站在哪一边,索性就两边都不帮。 眼见局面完全失控,尚南哪里还呆得住,当即就要逃下城去搬救兵,可城上的沙罗哪里肯放他离去,领着二十几个人围杀过来…… 可怜尚南此时身边只有寥寥几个亲兵,根本不是沙罗等人的对手,最终尚南一个失手,就被沙罗一剑刺穿胸口,就此气绝身亡。 尚南一死,郭亮和彭奇迅速安抚住了其他人,彻底控制住了通化门…… 与此同时,长安城几里外,秦桓和姚策率领三千多兵马隐匿在夜色中。 秦桓远远听着长安方向的喊杀声和打斗声,心中不由有些担心,对姚策道:“姚先生,封将军和沙将军毕竟人少,要不我们现在就攻打通化门,帮帮他们。” 姚策看着长安城的方向,眼睛眯成一条缝,但还是摇摇头道:“不可,若是我们此时贸然出击,说不定反而坏了他们大事。” 说话间,此时长安城方向渐渐安静下来,就在秦桓还在忐忑不安之际,一道绚丽的白光划破天际,在半空绽放出一片灿烂的烟花…… “姚先生,你看,封将军他们释放信号通知我们进城了。” 秦桓一阵大喜,一双眼睛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长安城是在他和雍州刺史卫昂手中失守的,太子殿下的人最终还是将其重新夺了回来。 姚策倒没有秦桓那般激动,只是抚须淡淡一笑,似乎一切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第468章 好生之德 在众人的簇拥下,姚策缓缓走进了长安城,望着眼前的大宁西都,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此时,封常快步上前,躬身道:“姚先生,如今我军已经控制了通化门,下一步该如何做?” 封常的面色有些凝重,虽然他们成功攻入长安城,但此时城内还有六千多叛军,而他们全部兵力加起来不过五千人,其中还有四千人是刚投降不久的凉州兵,随时都有可能降而复叛,是半点大意不得。 姚策微微颔首,却先将目光投向郭亮和彭奇,轻声唤道:“郭将军,彭将军。” 虽说郭亮和彭奇的品阶都不比身为东宫詹事主簿的姚策,但两人不敢托大,当即上前几步,齐声道:“末将在。” 毕竟他们两人都追随过萧璜攻打长安,当时萧璜坐拥十五万大军,而长安城内守军不过一万多人,但却一直久攻不下,最终还是搭上自己副将王升的性命,才勉强攻下了长安。 可如今姚策仅带了一千人,就以极其轻微的伤亡袭取了长安,他们如何不佩服姚策的鬼神之谋。 姚策淡淡一笑,随后吩咐道:“郭将军,彭将军,你们各领两千兵马,去接管长安城全部的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长安城。” “喏!” 郭亮和彭奇大声应喏,随后各自点齐兵马而去。 而后,姚策又看向封常和沙罗:“封将军,沙将军。” 封常和沙罗上前一步,也是齐声道:“末将在。” “你们现在立即带人赶去城内叛军大营,控制住武库,将所有叛军押去校场。”姚策目光一寒,冷声道,“记住了,只带走士卒,将校一个不留!” 封常和沙罗心中一凛,却什么也没说,随后也是点齐兵马朝大营奔去。 一队队兵马在城内快步跑动,沉闷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听起来格外刺耳。 百姓听着外面的动静,却不知道此时城内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出门去看,只能一个个紧闭家门,一家人抱在一起缩在床角,心中惶恐至极,仿佛大难临头…… 之后的一切行动都很顺利,郭亮和彭奇以萧璜部将的身份假传命令,很快遭到任何抵抗就顺利接管了长安城的全部城门,没有让任何一人逃脱。 而封常和沙罗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叛军大营,迅速占领了武库,彻底控制住了局面。 大营内的将校听到外面的动静,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有一伙人闯入他们的营帐,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至于大营内四千多凉州兵,除了少部分负隅顽抗被杀的,还有见不对劲直接逃离大营的,大多数人都是在睡梦中稀里糊涂被人拉起来押走,此时脑袋还有点发懵,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甚至不知道自己落在了谁手中。 在天亮之前,封常等人终于彻底控制住了局面,陷落了将近一个月的长安城终于重新回到朝廷手中。 …… 长安城的校场内,五千多名衣衫单薄的凉州军俘虏站在一大片空地上,挤成一团,一个个面露惶恐和茫然之色。 此时天已经全亮,他们每个人都可以清楚看到,此时校场边上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旗杆上都挂着一长串脑袋,最上面的那颗就是长安城守将尚南的首级…… 不少脑袋还在一滴滴往下淌血,每一滴都仿佛滴落在这些凉州兵的心尖上,提醒着他们此刻长安城已经易主,他们都成为了阶下之囚,生死难料。 再看看校场周围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上千名士兵,还有手中对准他们的弓弩,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小心翼翼到处张望。 很快,就有人看到校场内有两个人的身影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竟然是秦王的部将,威虏将军郭亮和振武将军彭奇。 只是看如今的情形,他们分明跟这些袭取长安的人是一伙的,连他们都背叛了秦王,也难怪长安城会失守,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置他们。 郭亮看着校场中一张张认识或不认识的面孔,再看看旗杆上那一长串脑袋,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情很是复杂。不管怎么说,他跟着这些人都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有着很深的袍泽之情。 但站在他旁边的彭奇确实一脸庆幸,他看了一眼挂在旗杆上的那一串脑袋,不由心生感慨,还好自己弃暗投明得快,否则现在自己的脑袋也要悬挂在旗杆上了。 封常看向姚策,见姚策冲他微微点头,便起身走向高台,目光冷冷看向下面的俘虏。 校场中每一个俘虏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到了高台上的封常身上,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人即将宣判他们的命运。 封常则冷冷看着这些俘虏,随后高声说道:“我乃东宫左内率将军封常,奉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收复长安。尔等追随叛逆萧璜兴兵谋反,助纣为虐,荼毒百姓,依照大宁律例,当夷灭三族!” 虽然早料到自己难逃一死,但是当听到要被夷灭三族之时,五千多俘虏一个个瞬间面色惨白,哀嚎不止,有的直接瘫软在地,有的直接昏倒过去,更有甚者当场直接裤裆一热,一股腥臊之味逐渐弥漫开来…… 而包围的他们的东宫左右内率士兵却是异常紧张,半点不敢大意,一个个都目不转睛盯着这些俘虏,若是谁敢有异动,便当场乱箭射杀。 郭亮微微有些不忍,他没有跟姚策沟通过如何处置这些俘虏,也不知道封常是不是真的打算要杀掉这些俘虏,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俘虏都曾经是他的袍泽,便想过去为他们求求情,却被彭奇暗暗拉住衣角,劝他不要多事,以免节外生枝。 郭亮还想再去劝,但此时封常见火候已到,便话锋一转:“但我出征长安之前,太子一再叮嘱我,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妄造杀孽。因此,念在你们是受人裹挟的份上,我可以替你们向太子殿下求情,请他对你们网开一面,饶你们和家人一命。” 一听可以不用死,五千多俘虏瞬间一个个喜极而泣,连连对封常磕头感谢,对太子萧玠歌功颂德,短短时间大起大落,简直不要太刺激。 这么看来,太子殿下才是大好人呀,秦王……呸!萧璜才是乱臣贼子,险些害了他们和族人的性命。 郭亮看着校场上的一出闹剧,心中更是感慨万千,若是太子的人真的对这些俘虏痛下杀手,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了。 此时,姚策却叫来沙罗,低声对他耳语几句,随后沙罗杀气腾腾也上了高台,看着台下的俘虏,冷声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父子或是兄弟?”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欢呼雀跃的俘虏们瞬间面色大变,不知道沙罗为何有此一问,有些人更是偷偷将自己儿子紧紧抱在怀中,也有人暗暗将弟弟护在身后,但没有一人敢主动站出来承认。 沙罗似乎早就料到没人站出来,给右内率的士兵们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一队士兵冲入俘虏之中,将那些看起来像是父子或兄弟的人统统拎了出来,其他人眼睁睁看着,却没人敢去阻止。 很快,士兵们就将十几对父子和兄弟押到了沙罗面前。 沙罗还没开口,一个看起来像是父亲的俘虏就一把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将军,你要杀就杀我一个人,不要杀我儿子,他还小,还没娶上媳妇呢?” 见有人带头,另外十几人也纷纷跪下,希望沙罗可以饶恕自己的儿子或兄弟。 沙罗淡淡一笑:“放心,你们对我们还有大用,我不会杀你们的。” 随后,沙罗让士兵们将儿子和弟弟放回去,自己则押着父亲和兄长离开了校场。 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沙罗带着人扬长而去,却没人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