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花月落》 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宇宙混沌一片,有人名盘古,用斧劈开了天地。又为了防止死后天地再次和一,陷入混沌,乃立下十二天柱,上顶九重天,下抵十八层地狱。 这十二天柱分别名唤太仰、音至、太平、音隐、太阳、音舜、太垒、音全、太川、音浩、太浮、音鳞。所制之材亦各不相同,太仰以金为材,音至以银为料,太平以铁为材,音隐以铜为料,太阳以玉为材,音舜以木为料,太垒以冰为材,音全以石为料,太川以固熔岩为材,音浩以陨石为料,太浮以荧光石为材,音鳞为金刚石为料。太仰立于泰山,音至立于天山,太平立于北山,太阳立于祁连山,音舜立于长白山,太垒立于燕山,音全立于华山,太川立于贺兰山,音浩立于雁荡山,太浮立于巫山,音鳞为至高至坚者,立于昆仑山。 世世代代,人间、天域、冥界皆有专门的官员看守,几千年来,不曾有损,亦不敢有损,天柱若倒,天域将与冥界合融,这夹在中间的人间苦难就更深了。 招生 人间,元笙二十三年,七月三日。 洛水的源头处有一白于山,高约六百丈,其山上水清树荣,草盛鸟栖。山上有一瀑布,名曰璜(huáng)罘(fu)瀑布。瀑布一侧有一亭,名曰瑽(ng)瑢(rong)亭。亭中立有一石碑,方方正正,上面镌刻有三千门规。在此白于山上,有一书院,唤之谦泷(long)书院,属朔泷派。谦泷书院名义上看是一所教人子弟,知书达理的书院,实则不单单是这样。谦泷书院还传授降魔之法、除邪之道,也正因此,这白于朔泷派与泰山无苍派、巫山峡行派并称三大除邪门派。其中,白于山的朔泷派最为强盛,门下的谦泷书院的择生标准也甚是严苛,每二年一招生,一次仅取百人入学。 白于山下有一个小镇,唤作洛桃原。 小巷里人来人往,人声嘈杂,干什么的都有,热闹非凡。 “包子,新鲜的菜包子,纯天然,不添加任何有害物质。” “绸缎,可光滑的绸缎啊,买二赠一,光滑的不要不要的,快来买啊!” 在小巷中央,里外外围满了人,又见一座擂台驾于其中,擂台四角都立着带有“泷”字样的彩旗,擂台中间摆了张木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笔墨纸砚。十几个身着蓝白布衣,佩玉轻摆,身材高挑,英姿飒爽的谦泷弟子,立在那里,手里持着配剑,真是迷倒了万千少女。少女们手持圆绣扇,在阁楼上隔窗而望,议论着哪个弟子最为帅气。 看着架势,这二年一度的谦泷书院招生又要开始了。 只见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白须长者穿过人群,手里握着扇子,款款走上擂台,转身,跪坐下来。 “怎么又是他啊?”“听说他招生很严苛啊!”台下人群渐渐躁动起来,人们扭头私下谈论着。 他,就是谦泷书院左院老——尉迟伦(字·孟愿)。 头发没有散着,是束着的,由一支腾云纹的木簪子固定。他面容祥和,略带点仙气,像是一个和蔼的老头子。一旁站着的,是他的得意门生——号称闻声断邪的冯朗儒(字·黎宏)。 那老头尉迟伦开口,不紧不慢地言到:“各位乡邻,你们或许早已对我有所知晓,但我今日还需再做个介绍。我,复姓尉迟,单名一个伦,乃谦泷书院左院老,主管招生纳贤之职。今日我等于此地设擂,乃为二年一度的招生,我现在正式公告,自今日起,一个月的期限,在此期间,无论男女,无论老少,无论地界,无论身份,凡是有愿入我谦泷书院的,皆可上擂,将姓名用剑刃刻于报名榜上。参与招生人数不限,但我事先得与诸位说好,最终通过测试能进入谦泷书院者仅限百人,只可少,不可多。”说到这里,尉迟伦起了身,伸出手臂指着报名榜。接着说:“招生现在开始,请各位有意报名者上擂镌名!” 与此同时,朔泷派在全国各地皆贴上了招生告示,大至繁华京都,小至烟稀村镇,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贤人志士们便上路赶往洛桃原了,这二年一遇的招生可不能错过。 苏台 在洛桃原东四十里的地方,有一个不出名的小镇,名曰苏台镇。这里土壤贫瘠,四面环山,故人烟稀少。虽叫苏台镇,却仅有二十几户人家,且多以上山打猎为生。因为山路崎岖,交通不便,多数的村民一身都没走出过大山,少数翻山越岭去过外面世界的人归来的时候总是会引起全镇的轰动。村民们聚在老迈的樟树下真的听着“英雄”讲大山外面的世界,就像好学生听老师授课一样认真专注。 镇里头有个有名的木匠,善制弓,有时也会做些家具,他叫奚添三,人送外号奚老三。每当人们需要买弓或是想让他帮忙做些家具时,总会情不自禁地说:“到奚老三那儿去。”和奚添三一样有名的是他的儿子——奚宁安(字·伯策),这名字的是他的妻子取的,取安宁平安之意。他读过六年书,以古灵精怪着称。 高高的个子,高挺的鼻梁,头发任意的垂下来,有的挂在肩上,风一吹,就随风而舞。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并不富裕,夏天他或许只能更替的穿着两件布衫,破了就补,补了再穿。母亲的手很巧,以至于外人基本上看不出她缝缝补补的痕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奚宁安也不喜欢每年都是一样的穿那几件旧衣服。有时看着富家公子在学堂里对衣着的显摆,奚宁安真想上去揍他一顿,然后把衣服穿到自己身上。有时上山狩猎,猎得些野兔便把毛皮扒下来制成绒衣,使得冬天能过得舒坦些。奚宁安常常在深夜里一个人爬上屋檐,望着皎洁的明月,手支撑着脑袋,思索着:“什么时候我才能像那些富家公子一样?穿着华丽的衣服,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衣食无忧啊!” 人虽穷,志不短。略显穷酸的家境并没有锁住奚宁安追寻优越生活的心。因为他是木匠之子,尤其是善志弓的木匠之子。每于闲时,他都会带上弓和箭,上山打猎去,把打到的猎物拿去卖了钱,把钱攒起来,希望若干年后能靠这些钱干番大事业,好让自己扬眉吐气。 同时,奚宁安还时常去镇里那株老樟树下闲逛,那里是整个苏台镇的公告栏,不仅有一块木板用于张贴各种资讯,还有许许多多来听或听说过山外世界的人聚在一起,谈论着山外的新鲜事儿。 “唉,大家伙儿听说了么?东袭镇前天着大火了,不少古楼都烧没了。” “我还听说昨儿空胡镇新开了一家大酒馆。” “大前天充北镇有人猎到了一只大野猪,据说是有上百斤呢!” …… 奚宁安的性子到蛮不错的,与奚添三的那股子牛脾气格格不入,他为人善良,活泼开朗,总喜欢和伙伴们一起说说笑笑。 初觅 这天正午,太阳高悬在头上,镇里头来了好几个外乡人。他们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大多身着蓝白布衣,手持各色的配剑。这谦泷弟子共来了七人,想必他们定花了不少时间才翻山进来。其中有一人骑于一匹棕色的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持着一个竹筒,细长,用蜡密封着。在马跟前,左右各一人,主要负责开道。这责任可是重大。虽说这苏台镇没几户人家,但几乎人人都迫不及待地想来看看这山外的年轻人的长相。一定给他们留下了好印象。在后面左右各跟着两人,主要负责护卫。 竹筒里装的究竟是何物? 仔细观察后,不难看出那骑于马上的那位谦泷弟子的着装与其他人略有不同。衣衫颜色略深一点,腰间还系着一根橙色的带子,带上还用丝线系着一块玉佩。那玉佩洁白如玉,形似弯龙。他的那配剑也格外不同,以杂玉制成的鞘,有点透明,隐约可见剑的轮廓。虽说是杂玉,但总比其他弟子以玄石制成的鞘好不少。 “哎呦,这外乡人长得就是俊。” “看其在马上的那个头儿,真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在村民纷纷的议论和好奇的眼光的注视下,这一队人缓缓的来到了苏台镇的“公告广场”,其实就是片立了块公告牌的空地,中间有一棵老樟树。虽说从镇口到这儿仅二三里路,但他们却花费了三十多分钟。 原本骑在马上的那谦泷弟子,一脚踩稳马蹬,一脚跨过马背,轻盈的一跳,便下了马来。他向公告牌走去,其余的六个弟子也牵着马跟去。不久,乡亲们就里三圈外三圈的把他们围住了。 只见得那谦泷弟子从袖中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快速的沿着缝隙把封蜡切开,再放回匕首,摘下筒盖,把里面的纸取了出来。另一弟子取来白色的粘稠的浆糊,并且将浆糊均匀的涂在了木牌(告示牌)上。然后,那系橙带的弟子将纸打开来,铺于木牌上,手在上面抚了抚,贴平整了。 正巧,奚宁安刚上山打猎归来,闻讯后火急火燎的赶来,身上的尘土都还是新鲜的,背后的衣服半湿,显然在狩猎时与猎物展开了追逐。奚宁安的个子很高,虽年仅二十,但已有一米七八了。因为人太多,还是只能选择挤入人群看。 “抱歉啊,请让让。”宁安硬生生的在人群中写出了一个大写的“s”,好不容易,终于来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那位腰系橙带的弟子缓缓地转过身来。一阵清风吹过,佩玉摇摆起来,碰到剑鞘上发出了瑽瑢的清脆声音。 他向右挪了一小步,开口说到:“各位乡亲,吾等乃洛桃原谦泷书院的弟子,今特地奉令先来此地招生。若有愿者,可上前细看招生幕文,限期十日。本学院二年一招生。望诸位乡亲大力支持!” 话语刚落,七位谦泷弟子就向两侧散开,仅留下两人看守招生幕文。其余五人牵着马去最近的酒庄吃茶去了。 “唉,难得出来一回,得好好逛逛。” “听闻这个苏台镇的野味最为诱人,可得饱饱口福。”几个谦泷弟子嬉笑道。 “你们几个就知道吃喝玩乐,哪还有半点谦泷弟子的模样。”那腰系橙带的弟子责怪道。 “哎呦,三师兄,我们难得出来逛逛,放松放松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说,您别只光顾着说我们呀,您不也没有遵守‘言语文雅’这条门规吗?‘你’啊‘我’啊的。”一个弟子反驳道。 “唉~真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三师兄叹口气说。 人们一股脑的涌上前去,奚宁安也被推到了招生幕文前。好在读了六年书,跟其他没有读过书的乡亲们就是不一样。 “宁安啊,你读过书,给咱们念念,这纸上写了些啥呀?”一个大叔的建议很快得到了身边其他乡亲的附和。 在乡亲们的鼓舞下,奚宁安只得清了清嗓子,把招生幕文原原本本地读了出来。 待发 “元笙二十三年,正值暑意难尽之夏。我谦泷书院二年一度的招生开启。招生始于七月一日,为期一月,于此期中,若有意前往谦泷书院进学者,不论男女,皆可于八月一日前到达洛桃原参与选拔。本书院本次仅取百位学子,报名后将进行三场测试,若通过则可留于谦泷书院学艺。本书院不仅授人知识,还传人以除邪祟之道……” 奚宁安念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又看了看招生幕文,自言自语道:“谦泷书院,除邪之道,招生测试,真想去试试。”说完,便一转头,挤出人群,朝家的方向奔跑去了。 乡亲们疑惑不解的望着宁安奔跑的背影说:“这娃是怎么了?” “爹,爹!”只见得宁安三步并作两步,大步流星地向家跑去,推开大门,跃过门槛。一边跑一边冲屋里喊。 在朝南的那间屋子里,奚添三正在有节奏、有韵律的操弄着手中的锯子,发出“吱吱”的声音,好是一个乐师。奚添三工作得很认真,每拉几下锯,就把木条拿起来左右端详一番,觉得不对劲就继续锯,现在大概是在做木桌。因为刚至下午二时,太阳还挂得很高,仅有些许阳光透过窗子照在靠窗的工具上,撒在杂乱无章、肆意妄为的木屑上。听见了儿子的呼喊,奚添三放下了锯子,抬起头来。 宁安是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跑步速度很快,再加上这般激动的心情,话音刚落,宁安便跑到了奚添三跟前。 “怎了?娃,是有什么大事吗?”奚添三号操一副纯正的地方口音问道。 “爹,我想去报名……”一时急昏了头的宁安愣是连一句话也没说完整。 “报名?报什么名?” “谦泷书院,刚刚……就在刚刚,谦泷书院派人来我们镇上招生了。”宁安喘了口气,接着说道:“他们人还在老樟树那儿呢,招生幕文也张贴出来了呢!” “谦泷书院?”奚添三若有所思,把手中未完工的木条放下,缓缓的坐在了他自制的木条椅上,思虑着。 “爹,我记得邻家虞兄不也上谦泷书院了吗?我也想去,您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趁着奚添三沉思的功夫,宁安插嘴道。或许将来他会明白奚添三现在沉思的原因。 奚添三想了大约半分钟,用手拍去了衣上的木屑,看着宁安说道:“娃,爹同意你的选择,也同意你去那什么谦泷书院读书,这或许是件好事,”他又顿了一会儿,续说道:“但是,娃,这上书院的难你应当是明白的。近几十年来,每两年都会有人来招生,去的人也不少,但去的人大多都无功而返了,成功被选上的只有凤毛麟角啊!”这些个成语大多都是从人家那里学来的。 “爹,我知道,不就是择前百名录取吗,孩儿以为我自己有这个本事和信心。” “当真?” “当真,孩儿几时与您撒过谎。” “好,那爹给你收拾收拾行李,准备上路。”说罢,奚添三长叹了口气,走出了工作间,并示意宁安跟着他。 奚添三来到了会客厅,这是一个陈设十分简单的房间,唯一不同之处就是多了一盏茶。因为现在没有客人拜访,宁安的母亲便坐在那儿,用灵巧的双手织着衣。奚添三与她说了这事,她问了宁安一句:“儿啊,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去定了!” 听完宁安的答复,他的母亲转过身去,打开了一个木柜。在木柜的上层,有一件淡紫色的衣服,叠得很整齐。 “儿啊,这件衣服是娘亲手缝制的,照了你如今的尺寸改了改,应当合身,就在路上穿。” 奚宁安双手接过了衣服,回了句:“多谢母亲。” 奚宁安店收拾好了行李,与爹娘告了别,出发去洛桃原了。自此,洛桃原的小巷里就多了个身着紫衫的外乡人。 龙乏 元笙二十三年,七月九日,夜里八时,洛阳。 戒备森严的皇宫内,几个太医在侍卫的跟从下在宫殿内外来回穿梭,显得有些忙碌。夜还是晴朗的,月光落在廊道间,像积水一样澄澈。夏风扰的烛焰左右摇晃。一位身着金衣的人半躺在床上,头枕着青玉团圆枕。 他就是威名远扬的晋康凌帝,戎马半生,三十一岁登上帝位,率领军队收复了大片大片的失地。在他的治理下,大晋国富民强。但他却在此夜突发恶疾,虽然得到了太医圣手的医治,暂时性命无忧,但据太医院首所述,他怕是活不过十年了,并且需要静心养病。晋康凌帝此生最大的一番雄图壮志怕是得放下了——北击匈奴。 晋康凌帝依旧半躺在床上,睁开了双眼,一直以来从未在十点前入睡的他,有点迟钝地抬起了手,示意身边的大太监刘听。刘听作为追随了陛下几十年的老人,深知陛下的作息规律,所以轻易地懂得了他的意图。刘听双手作揖,对着晋康凌帝行礼。“诺”,随后点着轻巧的步伐,走出殿外,令下人、侍卫抬来一张雕刻于千年沉香上的大晋疆域图,随后又跟着上来了十几位乐师。陛下睡前听乐曲已成了习惯了。为了防止陛下着凉,下人们很顺手地合上了门,整个过程都静悄悄的,生怕打扰到了陛下。 乐师们一起吹响了笙、排箫、埙、龠等乐器,声音清雅嘹亮,好似奏出了月夜的静谧,睡前听最是宜人。乐师们奏得比较缓,声音也故意放轻了些。 晋康凌帝上下打量着大晋疆域图,不时自言自语道:“北匈奴不除,如利剑在喉……” 月仍是那般皎洁,皇宫外,百姓们早已熄灯沉睡,仅剩者夏虫在沉吟。一个时辰后,晋康凌帝闭上了眼,一旁的刘听轻轻的走来帮陛下躺下,盖上毯子,用手示意着侍卫又把大晋疆域图抬了下去,乐师们也纷纷拿好自己的乐器有序的离开了。 刘听最后熄了灯,轻轻走出了大殿,又轻轻地合上了门…… 小巷 两天前出发的奚宁安已经到了洛桃原。身着紫色轻衣,肩上斜挎了个浅黄色的包裹,行走在小巷上。 要不说这洛桃原是方圆几百里最繁华的小镇呢!一条小巷,也足够让这位外乡人睁大他那新奇的眼睛。巷道两侧,皆是店铺。可谓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让人目不暇接。这里有百年老字号——梁记茶馆,也有名声在外的抬横酒店,铁器店,首饰店,小吃店,古玩店,裁缝铺,包子铺,榨油铺,杂货铺,钱庄,典当行,武馆……让宁安看的是眼花缭乱。巷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小巷是东西走向,在小巷的西端,有一家铁器店。当宁安走到店前时停下了脚步。见那店前挂着一招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王记铁器”。这家店里顾客有不少,大多围在店前用手打量、挑选着。那店主满脸胡茬,活似“黑旋风”李逵,但是却配着一双和蔼可亲的眼睛,一边应着顾客的问题,一边对巷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喊:“来瞧一瞧看一看啊,王记铁器,谦泷书院招生指定用箭,快来瞧一瞧啊!” 一听见“谦泷书院”这四个字,宁安急忙上前去,混入了围观的人群。 在一块平整的大木板上有序的摆着百余支各式各样的箭,都是样品,在店内的木柜中还对应的放着与前台相同的箭上千支。箭的形状也多种多样。有的箭头呈菱形,有得则是三角形,有长有短。宁安也凭喜好选了一支,付了钱,往位于巷子深处走去的招生处。 “诶,站住,说你呢!” 只听见一句话从背后传来,宁安下意识的回过头去。 “啊?!是你!你也来报名?”宁安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和厌恶。这人身着蓝色绸衣,手执金柄扇,脚穿镶玉丝鞋。他正是宁安在学堂里最看不惯的人,苏台镇首富的大儿子——沈扬(字·书择),一个仗着自家势力大而傲慢无礼的纨绔子弟。 “这话该是过来问你,你一个寒酸的木匠的儿子来这儿凑什么热闹?还是早些回家打木椅去。”沈扬嘲讽道。 “沈公子,我来与不来与您有何干系?我不过是来碰碰运气罢了,万一中了呢?”宁安口中说着,心底里暗自想:我呸,你也配叫公子。 “万一中了?”沈扬及他身后的三个随从随即笑了起来。 宁安不欲与他们多言,转身便要走,却又被沈扬叫住,留下了一句话:“奚宁安,小安子,你是比不过我的,永远,不可能比得过我,到不如早些放弃,免得到时候输得太难看,给我们苏台镇的人丢脸!” 说罢,沈扬一行人便走进了一旁的高记茶馆喝茶去了。 宁安见他们走后,便继续向招生处快步走去。 “真是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宁安自言自语道。 相逢 前方,人渐渐增多,一旁还站着两个谦泷弟子,想必是到了招生处。 前来报名的人很多,但是在场准备报名的就有几十位。人们排着队,有序地上擂台。宁安也排了进去。人很多,时间自然花得久了些。宁安不是一个喜欢静的少年,闲来无聊,先是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后来便于排在自己后头的一位少年攀谈起来。 “吾姓奚,奚落的奚,名宁安,字伯策,苏台人也,敢问兄台?”宁安身体微微前倾,做出恭敬的样子。 来这儿报名的人,若不是真有才能的贤士,就是地位显赫的富家公子,一般的人家是不会让自家孩子来报名的,他们大多觉得学些什么除邪之道毫无用处,还抵不上一身好力气,能够干点活。宁安虽说不是什么富家公子,但也读过几年书,也喜欢看书,知识储备,思想觉悟完全不亚于那些公子哥儿,例如沈扬。 那人身着白衣,腰间配有一块和田玉环,头发用一只素净的银簪束着。个子也很高挑,很是帅气。他对宁安拱手作揖道:“吾复姓公孙,单名少(shào),字柯礼,乃湖亭人也。” “敢问兄台,湖亭在何处?吾不常出门,故对此不大熟悉。” “湖亭距此约有百里远,兄台不知,实属正常。” “那想必兄台当是花的不少时间至此。” “走走停停,约莫三日。” “兄台可擅长射艺?吾常在家乡山中狩猎,打发时间。” “略懂一二。” …… 几番谈论,倒是打发了不少时间。一晃眼,竟轮到宁安上台了。 宁安看了看四周的人群,走上擂台。左院老尉迟伦用眼光细细打量着这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面带笑意地伸出了手,指着报名榜,说:“年轻人,请取出你带来的箭,把你的名字刻在报名榜上。” 宁安解开了布裹,抽出了箭,用右手握着,迈着稳健的步伐,站在了报名榜前。抬起头望了望。 报名榜很高,约莫三米。上面早已刻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姓名。 宁安愣在哪看了有三秒,才缓过神来。握着箭在报名榜上刻下了自己的姓名。宁安原以为这报名榜的材质会比较软,真不曾想自己的第一次尝试竟然只在那上面留下一条极浅的痕迹。面对是台下人们的注目,宁安不禁尴尬的用手抹抹头上被太阳晒出来的汗珠,又加了三分力。 “小伙子,字写的不错嘛,读了几年书啊?” “六年。”宁安随口答到。 尉迟伦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奚宁安,你可以把箭留在这里,静待二十天后的统一测试。” “把箭留下,为何?” “无需多知,照做便是,请先把箭对准你的左手中指指尖,刺入,待血流到箭刃上再拔出,置于箱中。” 一旁的一位谦泷弟子抱着一个长而窄的木箱走来。说道:“即是院老所言,快些做。” 宁安只好从了,把箭刃对着指尖刺入,不禁一皱眉,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宁安随后拔下了带血的箭,置于箱中。有看了眼即将上台的公孙少,两人对视了两秒,眨了眨眼,下台了。 住宿 报名完成了,距离测试还有二十天,可以在这儿尽情的玩一玩了。宁安带上包裹,在小巷里逛着,把各式各样的小吃抓在手里,都快拿不下了。 “人生不过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嘛,既然有时间,有钱,有兴趣,不如放肆一下,干嘛和自己过意不去呢?”宁安把空闲的那只手搭在公孙少肩上,又说:“柯礼兄,帮我拿一下这些吃的,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宁安就急匆匆地跑到另一家小吃店前,冲店老板喊道:“老板,来两份米粉,加辣,加酱汁。” “好嘞,这位客官,马上就好。”那位店老板很娴熟地忙活起来。与此同时,宁安回过头来向公孙少笑了笑,露出了几颗洁白的牙。 公孙少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有如此一个吃货朋友。”说罢,右手拿起一块刚才宁安递过来的糕点,很干脆的吃了一口。 待到宁安逛完了整条小巷,天色已渐渐暗下来了。各家店铺里的烛火都亮起来了。是时候该去寻个住处了。 宁安指着招牌对公孙少说:“以后咱们就住在这儿。” 公孙少点了点头。两人便一起迈过门槛,店内的小二见状立马先来迎客。 “欢迎光临麒麟客舍,二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我们麒麟客舍可是本镇最有名的客舍了,前来报名参加谦泷书院的人们基本上都是来这儿歇息的。” “来两间客房,要靠窗的,要紧临。”公孙少应道。 “好嘞,二位客官要住多久?” “约二十日,总之直到谦泷书院招生测试结束。”公孙少说。 “请二位客官随我来。”那小二手持着蜡烛,领着奚宁安与公孙少向他们的客房走去。过道很宽敞,两侧点了不少烛火,很是亮堂,小二手中的蜡烛倒是显得没了用处。 一路上。宁安与公孙少看见了不少来报名的人,形形色色。有的正在窗台下读书,有的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舞剑。不久,便到了。 小二推开了房门,独自先走了进去,用手中的蜡烛点燃了房间中的烛灯。一间朴素雅致的房间呈现在了宁安与公孙少眼前。 宁安与公孙少走进了那间房间,环顾了一周,点了点头。 “甚妙。”公孙少对小二说。 小二又对公孙少说:“这位公子,左边的这间房间是你的,来看看。哦,对了。您对面那间房可是这次最有可能在招生测试中摘得桂冠的樊祺湛(字·子翼),您没事可以去‘串串门’呐。” “多谢。”公孙少说。 “那小的先走了,祝二位客官居住愉快!”说罢,那小二又举蜡烛准备回大堂了。 “诶,小二,送些吃食过来。我们二人还没吃晚饭呢。”奚宁安急忙说道。 “好嘞~” 宁安拍了拍公孙少的肩,“走,去看看你的房间去。” 宁安与公孙少一并走出,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喝住了。 “不会又是他?”宁安先是一愣,公孙少则一脸淡定的转过身去。 “这位公子,唤我等何事?”公孙少彬彬有礼地说。 宁安也转过身去,果不其然,一位身着蓝衣,手摇金柄扇的人与几位身着黑衣的随从正立在四米开外看着他。 “啊,我乃是苏台镇沈大善人之子——沈扬,沈书择。呃,亦是你身旁这位的老乡。” 宁安未等公孙少反应过来,便抢着回答道:“沈公子,真是好巧。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呦,这话怎么说?咱们同乡情深啊。” 宁安很不屑与沈扬聊天,就与公孙少说:“柯礼兄,咱们看房去!别管他。” 看着宁安转过身走开,沈扬喊到:“我的房间就在你右隔壁。” 庭院 元笙二十三年,七月十一日。 高昂的鸡鸣声传遍了小巷的各个角落。东方,红色的朝霞正在驱逐着黑幕。 宁安早早就起了床,洗脸,刷牙,漱口,正常的操作。这些事完毕后,宁安换上了常服,慢悠悠地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艳丽的朝霞映入眼帘,还有那兢兢业业的启明星作为太阳的使者,在天上发着微弱的光。宁安把头探出窗外,四下看了看,那些商贩们早已摆好了摊子,等待顾客的光临。 宁安走出房间,原打算找公孙少一起去看日出,赏朝霞。哪知宁安推门一看,公孙少的房间里竟空无一人! “起得真早,干什么去了?”宁安自言自语着,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宁安在过道上慢慢地走,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一个较开阔的地方。一棵年迈的梧桐树在这儿自由地撑开了树冠。 “呼,呼……”只听得几声短促的声音,当是习剑声。有一白衣少年在那儿习剑,不错,正是公孙少。 那是一柄银白色的剑,手柄末端系着几缕赤红色的丝。在公孙少的挥舞下,疾如闪电,势如破竹,劈,刺,勾,砍,每一下熟练的动作都很有力。每一次挥舞都会带动空气流动形成气浪,有时打在老梧桐树上,震下不少叶子,飘飘落落,倒是形成了最自然唯美的背景。若是在深秋,想必会更美。 “柯礼兄,习剑呢?”宁安向院子里走了两步。 “不错,几年来的习惯了。”公孙少收起了他的剑,插回剑鞘。 “这柄剑有名字么?” “自然有,名曰‘凡绝’。此剑是十年前我叔父赠予我的。” “真可怜,为什么就没人送我剑呢?”宁安倚在木柱上,双臂交错。 公孙少又沉浸在了习剑的世界中。 在院子的另一边,有两个人正坐在石凳上,一个人用手撑着头,紧皱眉头思索。另一个人手持纸扇,神色淡然,手里持着一枚白棋,轻巧地落在棋盘上,显得胸有成竹。原来是在弈棋啊。 宁安收了下脸色,走近了过去。石桌之上,棋局之中,黑子竟少的可怜,在气势如虹的白子步步紧逼下,一次次的退让。不能看书,黑手并不是不愿反扑白子,只是无奈与实在无法应对罢了。看来黑手是要败了。 随着又一枚白子的入阵,那黑手实在是不甘心地锤了下石桌,叹了口气:“唉~又输了!” 那白手云淡风轻地将剩余的几枚黑色的收下棋盘。 “子翼兄,你就不能放放水吗?五盘了,我一盘都没赢过!你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 那白手扬起了嘴角,笑了笑,扇着纸扇,言道:“怎得,要不再来一盘?” “别,我可不跟你玩了,告辞。”那黑手赶忙挥手离开。 宁安见状走上前去,对那白手问道:“这位兄台,敢问您尊姓大名?” “我乃樊祺湛是也。” 宁安激灵了一下,心想:樊祺湛?莫非他就是昨天小二说的那位。 “久仰久仰。”宁安说。说白了,宁安也就在昨天才知道的。 “你是?” “在下奚宁安,字伯策,苏台人也。” “可有兴趣与我对弈一局啊?” “当然当然。”宁安心想:这可是一个“抱大腿”的好机会啊。 于是,宁安接替了原先黑手的位置,开始弈棋。 院子里,不再仅有公孙少的习剑声,还多了分宁安的焦灼。 “不对,再来一盘……” 谋划 元笙二十三年,七月二十二日,漠都。 在距离洛阳数百里外的草原深处,一个巨大且精致无比的蒙古包内灯火通明。帐外有八个驻兵,和无数个流动岗哨,手举着火把,在大营里来回穿梭。这里是匈奴首都——漠都的郊外,亦是匈奴骑军的总指挥部。 帐内,一个头发理得井井有条的男人坐在丝垫上,两只粗壮有力的手臂撑在案几上,神情焦灼。他背后是一块纯金打造的案壁,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威武。他是当今匈奴的首领——扎可萨可汗。大帐两侧,依次坐着骠骑大将军、军师、万夫长、亲卫长等将官。他们正在共同商讨一个军事战略。 “近日听闻,晋国的皇帝老儿得了重病,卧病在床,我们若是此时出兵南击中原,可不失为一个大好时机?”扎可萨可汗用他那雄厚的声音说道。 众将官皆应声附和道。唯独军师沉默不语,低着头,好似在打量着什么。扎可萨可汗也发觉了军师的异样,问道:“军师可是有什么疑惑?” 军师听了这话,转头面向可汗,把手放在胸前说:“可汗,臣以为今日月光黯淡,又是大亏,怕是会影响士气。” 其实这匈奴的出兵与收兵的因素都是很单纯,有规律的。匈奴把月亮的圆亏情况当作是否出战与收兵的依据。一直以来,他们都月盛而战,月黯则退,殊不知,这月的圆缺皆是有规律可循的。匈奴认为当新月、蛾眉月、残月等月亏损严重的时候,月相呈现出来的是不祥之兆,会影响士气,反之,到了满月的时候是则祥瑞之兆,能提高将士们的士气。 可汗思索了片刻,回答道:“军师的担忧我岂会不知,只是现在时机恰好,此时若不出兵怕是会延误了时机。” “可汗,应当遵循传统而为。”军师劝说道。 其余的将官也纷纷对他的观点表示赞同。 扎可萨可汗站起身来,穿过大帐,用手掀开了幕布,抬起头望了望左上方的月亮,在阴云的笼罩下忽明忽暗。看了许久,又转过身来。 “众将官听令!”可汗大声说。 一时间所有将官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等待命令的下达。 “自即日起,各营将士穿戴好战服,加紧时间操练,待时机成熟后出兵伐晋!任何人不得松懈!” “是。”各将官行礼道。 随后,各将官散去了,回到了各自的帐内。扎可萨可汗独自一人在军营里闲逛,不时望着月亮入了神。 “这月相真比时机更重要吗?” 开试 元笙二十三年,七月三十日。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洛桃原却格外的热闹,小巷里真可谓是人潮涌动。今日可是招生测试的第一天。小巷两侧的住客又活跃起来了,倚在窗前,看着楼下的形势。 随着一支烟花在绚烂的在空中绽放,一个大大的“启”字在空中出现了。 谦泷书院左院老尉迟伦准时到来,登上了擂台,轻轻地向后甩了下衣袖。虽然年近古稀,但依旧神采奕奕,英气不减当年。他环顾一周,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诸位欲入我谦泷书院的选手,请静一静,想必大家一定很激动。现在我宣布,两年一度的谦泷书院招生测试正式开始!首先由我的弟子宣读报名名单!” 只见从擂台一侧上来一位英姿飒爽的蓝紫衣着的谦泷弟子——冯朗儒,双手将宣纸卷轴平放于胸前,停了两秒,先是转向尉迟伦微微鞠了一躬,尉迟伦也回应性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转过身来面朝人群,一旁的弟子递过来一枝杨柳枝,放置于宣纸卷轴顶部,随后在两个弟子的帮助下缓缓打开了卷轴。 “现宣读报名选手!兰陵人氏樊祺湛,洛桃原人氏李佻,东昭人氏康凝露,辽台人氏虞故南,耳宁人氏上官云灏……乌伤人氏虞媕(ān)斓,河西人氏余焕琳,苏台人氏奚宁安,湖亭人氏公孙少……”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奚宁安、公孙少都不由得激动起来,带这点紧张地望着冯朗儒。 “共一千八百零二人。报名选手宣读完毕。”冯朗儒把卷轴又卷了起来,双手持之,登上高台,面容严肃,神情庄重地将这长达数米的卷轴挂在了十米高的会试壁上。一松手,那卷轴就自上而下打开了。着实震撼。 而后,尉迟伦向着人群方向走了几步,说道:“本次招生测试共分三场,即将开始第一场测试——射艺。接下来由我的弟子带领大家前往比赛场地,请大家摆好心态,准备测试!” 说罢,十位谦泷弟子手执佩剑,跟在冯朗儒师兄身后,领着一众选手向北走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到了一片面积不大的平原。 只见得空地四周都插满了象征白于朔泷派的旗帜,迎风招展。数十位谦泷弟子伫立在场地四周,为测试保驾护航。 来的人不仅仅是谦泷弟子和选手,还有数以百计的群众,这两年一度的招生盛事岂有错过的道理。 在场所的正北方铺着三个席位,左右都坐着一位腰系青带的谦泷弟子,其中一个是冯朗儒,正中的那个位子空置着,想必是会有什么大人物来。在场地的中央还摆了只大木箱,上着锁,显出一丝神秘。在场地两侧各架着一排鼓。 “谦泷书院右院老——单(shàn)无渺(字·太流)到!” 众人纷纷将眼光投向了一位年逾古稀却仙气盈身的长者,白花花的长须格外引人注目。转身,落座于正席。 初试(一) “嘉宾已至!现在宣告第一场测试规则。每二百人为一组,每组轮流射靶。每人仅有一支箭,弓统一提供,每人各有五次出射机会,射中靶子后,箭会自动收回进行下一轮。倘若有一次未射中靶,则该选手直接淘汰。本场测试,最后剩余五百人,依照最高成绩排名而定!” 宁安心想:射箭我很在行,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箭从何来? 宁安环顾一周,并没看见人持箭。 公孙少似乎看出了宁安的担忧,沉着冷静地说:“静观其变。”清风吹起了他的留海,英气逼人。 “首轮上场的是:樊祺湛、李佻、康凝露、虞故南、上官云灏、左唐……东方达卓。请此二百位选手站至指定位置。” “我们不是第一批,倒是可以先观察他人的技法。”公孙少说。 “樊祺湛的射技是我关注的重点。”宁安说。 “请各位选手伸出左手,打开五指,使中指正对场中木箱。” 选手们有点茫然地执行了指令,二百名选手陆陆续续的伸直了左手,打开五指,使中指正对木箱,甚为壮观,一种说不清的气势油然而生。 “擂鼓!”场地两侧的弟子开始有节奏地擂鼓。鼓声沉稳,节奏逐渐增快。那只木箱竟自动解开了锁,缓缓的打开。当鼓擂得更快时,地动山摇,数不清的箭从木箱中腾空而起,升至半空中。当鼓擂得极快时,气势如虹,将头顶上的云都吓退了。那些数不清的箭径直奔向选手而去,速度极快,只听得“速”的一声,箭停在了选手面前。 “这箭不是我几天前买的吗?” “原来如此啊!” …… “请选手接箭!” 樊祺湛一手抓住箭柄,横置过来。 “啊,柯礼兄,我明白了,当初让我们在箭刃上滴血是为了留下记号,现在便于发还。”宁安激动地说。 “其实这还能防止他人冒名顶替选手比赛。一举多得,颇费心思。”公孙少说。 “请各位选手用左手中指轻点箭刃。” 一瞬间,从箭刃处流出一道彩光,逐渐汇聚,幻化作了一支弓。 “此弓就作为各位选手今日的比赛用弓,现在在五十米外已经设立草靶,请听口令放箭。”停了停,又说道:“三、二、一,放箭!” 刹那间,两百支箭射过天际,落在了靶子上。 樊祺湛把弓放下,拍了拍手,一脸必胜的神情。 “本轮成绩公告:首名樊祺湛,得961分,乙名左唐,得939分……共有三十人未射中靶。请此三十人自行折断箭,返回擂台除名。本组其余人请下场休息。第二批选手有:南宫寒、赵素、虞媕斓、余焕琳、奚宁安、公孙少……请第二批选手就位。” 又擂了一阵鼓,原先已深深扎入靶中的箭又回到了各自选手的手中。 初试(二) “真轻松,这第一场测试真是一点难度都没有啊!”樊祺湛不知从何处取来一块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箭,嘴角一扬,说道。 奚宁安、公孙少及其他选手站在了指定的位置上,做了做热身运动。 “请各位选手伸出左手,张开五指,使中指正对场中木箱。” 奚宁安抬起了左臂,伸直,然后在一瞬间张开五指,中指正对木箱,这一姿势使得这位本就帅气的少年身上多了丝霸气。 “擂鼓!”相同的节奏响起,木箱随之打开,又二百支箭腾空而起。因为本组的选手中多了很多女生,所以箭的色彩更丰富、艳丽了。墨黑的,木棕的,银白的是常有的,几支葡萄紫的,梅红的,绘花的倒是格外引人注目。那紫色的箭是虞媕斓(字·流萤)的。 一瞬间,二百支箭都到了各位选手手中。 “不错,这箭正是我当初买的那支。”宁安看着箭,说道。 “请各位选手换右手持箭,左手中指轻点箭羽。” 一把美观、合适的弓便呈现在了宁安的手上。宁安好奇的拉了拉弓,又左右端详了片刻,“真是把好弓,比我在家常用的那把还要好上几倍。” 公孙少也拨了拨弓弦,紧度适中。 “请听口令放箭!” 宁安心想:我在大山里打猎这么多年,轮经验,这里的人基本上都是不如我的,这项目好似为我量身定做的。 想到这儿,宁安不禁嘴角上扬,势在必得。 “三,二,一!放箭!” 又是一波箭雨,各式各色的箭在空中飞越而过的声音很是响亮。宁安很随意的放了一箭。 奚宁安放下弓,向靶子望了望。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伯策兄,可还好?” “那是自然,我多年的猎可不是白打的。” “本轮成绩公告,”宁安心头一紧,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那名宣读成绩的弟子。“首名公孙少,得分931分,乙名虞媕斓,得分925分……第十二名赵素,得分902分,第十三名,奚宁安,得分897分……” “什么?!”宁安自语了一句,一脸疑惑的样子,“不可能!”用手捂住胸口,向后退了一步。 “集合上轮成绩:甲名樊祺湛961分,乙名左唐939分,丙名陈度933分,第四名公孙少931分,第五名虞媕斓925分……第二十六名奚宁安897分……” 公孙少似乎看出了宁安的所思,走过去用手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温和地说道:“伯策兄,到这里的人都是有本事的,可不要太轻敌哦!” 宁安用右手按住额头,长叹了口气。“真是小瞧他们了。” “请第三批选手就位……” …… “第一轮完整成绩公告:首名樊祺湛,961分,乙名伊帛,958分,丙名左唐,939分,第四名陈度,933分,第五名江舒婕(字·彦婷),932分……第十名公孙少931分,……第六十名奚宁安897分……第二轮开始!” 樊祺湛的第二箭发射换了多种技巧,据说是他所独创的,号称“湛技”。不出意料,他很稳定地射出了99分的高分,已经锁定了第一的宝座。 奚宁安这次吸取了上轮的教训,沉下心来,想要发挥出自己的真正水平。就上轮第六十名的名次,被刷下去的几率太大了,“至少也得进前三十。静心,静心。”自言自语道。 “请听口令!” 初试(三) 宁安抬起手,用力拉开了弓,瞄准。手心竟出了些许汗,但还好,不会影响比赛。这次算是全神贯注了。 “放箭!” 应着口令,奚宁安第二次射出了手中的箭,不过这次不再像上次那样随便了。 “本轮成绩公告,”宁安忐忑不安的心情又上来了,表现得很是期待。“甲名奚宁安,得971分,乙名虞媕斓,得分954分,丙名公孙少,得分95分,……” 听到这儿,宁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喜悦的神色。 “伯策兄表现渐佳嘛。”公孙少说。 “我只是在刚才懂得了骄兵必败的道理啊。我真不该在上轮掉以轻心。” 又过了几个时辰,第一场的测试终于结束。 谦泷书院右院老——单无渺从席位上站起来,甩了甩袖子,举起一份帛书,大声说到:“诸位选手,经过几个时辰的测试,这第一场测试就结束了。首先,由我来宣读晋级名单。首名樊祺湛;乙名伊帛;丙名江舒婕;第四名奚宁安;第五名左唐……第十九名公孙少;第二十名卢宣;……第四百九九名阮杰;第五百名,苏离离。让我们为他们表示祝贺。” 场上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在掌声中却夹杂着许多叹息声。许许多多人都将羡慕的目光投向了那五百位胜利者身上。樊祺湛骄傲地朝人们摆手,面带微笑。奚宁安也露出了笑容,向看像他的人们小幅度地鞠躬。公孙少则手握佩剑,嘴角微微上扬,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可谓是剑不离手冷面男。虞媕斓站在宁安一旁,一手握着紫箭,笑出了两个小酒窝,看上去很是甜美呢。奚宁安往她手上的箭看了一眼,吃了一惊——那箭柄竟是用紫檀制成,还泛着一阵独特的清香。 “几家欢喜几家愁,我在此对那一千三百零二位落选的选手表示同情与遗憾,同时也感谢大家对我谦泷书院的看重,我们将会给排名在五百零一至六百的选手各发一张邀请函,邀请你们参加我们二年后的下一次招生。大家都不要沮丧,今日虽败,后年再战,力书辉煌!好了,请那一千三百零二位入选选手带上自己的箭离场,前往擂台除名。作为纪念,每人都可以领到一支由白于山上的竹子制成的纪念竹筒。” 听完这话,人群开始了移动,不少人在感慨,亦有不少人默默无言,一声不吭。 “就差一点点啊~” “不甘心啊~” 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宁安不禁心想:我何时不会也像他们一样离场? 一天之内,擂台上的“英才榜”上的姓名一下子少去大半。 “可算把沈扬送走了。”宁安正说着,不知是谁在身后拍了自己一下,力道略重,不像是公孙少。回过头来。 “小安子,本公子可还没走呢!” 竟是沈扬! “怎得,沈公子胜了?”宁安一脸的疑惑与惊讶。 “自然,本公子拜于名师之下,习射多年,自然可胜。” “名次如何?” “第六十。” 宁安心想:哟呵,没想到这小子还不赖吗,竟然打进了前百。又一想: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老师,我若是也有这么个老师,必定会更强。 “那可真是厉害啊,沈公子。” “那是本公子可是立志要进谦泷书院的人!” 单无渺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恭喜各位选手,你们成功通过了第一场测试,都是有本事的人,午饭点已过,大家都还未吃饭,我打算宴请各位选手,可好?” “好!”应和声此起彼伏。 “测试还能蹭饭吃?!这老头子还真有一套。”宁安低声说。 很快就上来了百来位谦泷弟子,迅速地在场地上摆好了席案与吃食。宁安拉着公孙少坐在一块儿。要不说是堂堂谦泷书院的院老,出手就是大方,菜品吃食都极为丰盛,每个按机上都有五菜二汤一冷饮。作为超级吃货的宁安自然是放开了肚子大吃特吃。 “味道真不错!” 初试(四) 公孙少的吃相与宁安截然不同,他吃得很安静,先食一汤,后食五菜,再食一汤,很有规矩,举止文明儒雅。他对那杯冷饮似乎极感兴趣,没有直接喝,而是端起来看了看,摸上去凉凉的,不禁产生了疑惑:在这般炎热的夏日哪里来的这种冷饮?于是把盛冷饮的杯子轻轻地放下,对单无渺行礼道:“院老之盛情,吾等甚是感激,吾唯有一事不明,不知当讲否?” “自然,请讲。”单无渺放下了手中的吃食,说道。 “这冷饮是如何制成的?” “噢,这冷饮啊,是由这白于山的多种草药置于水中煎煮,至沸腾时滤去草药及药渣,放于山顶百年老树绿荫下的至甘泉泉水中冷却,待冷却四小时后取出分杯,这种饮品口味略有甘甜,清凉解暑。也就只有用这白于山的草药与泉水方能制作出来。” “受教了。”公孙少再次行礼。 “现在,我通知第二场测试时间:明日清晨六时。于擂台处汇合。”单无渺说。 “小二,灯点好了吗?” “好了好了,客官可以进店休息了,不过哪位客官先随我去结之前的住宿钱?” “我去。伯策兄先回房歇息,明日还要测试呢。”公孙少说完,遍随店小二结账去了。 奚宁安独自一人走进明亮的屋子,走到书桌旁放下箭,缓缓地来到窗边。巷两旁的照明灯皆已点起,行人很少,大多还是测试失败后退房回家的。窗对面的人家已没有一间还亮着灯了,约莫十点了,夜深人静了。宁安抬起头,向月亮的方向看去。“今天该是满月了。”只见一轮皎洁的满月挂在空中,数不尽的星星散布在空中,衬托着月色的美好。 突然,宁安心里莫名一紧,一丝疼痛感猛得上来了,他赶紧坐到床上,缓了缓,这感觉又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宁安一脸疑惑,抬头看向窗子,那满月正好把月光撒在他的床上。 在茫茫草原上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城,城门上的匾额上刻着“庸城”二字。本该宁静的城内今夜却格外热闹,灯光灿烂耀眼,两只野鸟从庸城上空掠过,飞向了远方。 突然,随着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城门打开了,从城内有序的出来一大队人马,那领头的骑在马上的人身材魁梧,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竟是扎可萨可汗!跟在他身后的,分别是骠骑大将和军师。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南走去,绵延不绝,不断有士兵从城内骑马持刀而出,大约有十几万人!城内响起了战鼓的声音,“咚——咚——咚——” 边掠 元笙二十三年,七月三十日夜,庸城东南。 大军行至了一片辽阔无垠的草原上,扎可萨可汗抬起手示意大军停下,而后下马,骠骑大将军与军师也下了马,向前走了数步。 “军师啊,今日月色正圆,应当宜攻晋了。”扎可萨可汗抬起头,用一双鹰眼一般的眼睛凝望着月亮。 “尊敬的可汗,今日月圆,此乃祥瑞之兆,今夜出师,必定马到成功。”军师说。 骠骑大将军又向前走了几步,向南方极目望去,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城墙立在那草原的尽头。乃抬手指着那长城冲扎可萨可汗说道:“可汗,据此约莫二十里外便是晋国之地了。我们是否应在此地安营扎寨,以便指挥军队作战?” “可。”扎可萨可汗应了句,接着又说:“麻烦爱将速去按先前的计划部署好军队。” “是,可汗。”骠骑大将军行礼而去,顺便带去了三四个副将。 在侍卫的麻利工作下,很快大营便扎好了,点上了烛火。这夜色笼罩下的草原似乎一下子就亮堂了不少。在大帐的周围还扎了几个规格略低的帐子,以供将官休息。这个大涨,自然是用作可汗与诸位将领共同商讨、策划战事的场所,同时,又是扎可萨可汗歇息的地方,所以它是规格自然是最为高档华丽的。 半夜里,草原上的风有点大,可以听见草在摇摆时互相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扎可萨可汗走进了大帐,一下子暖和起来了。在大帐的中央还摆了一张特制的地图——作战图,上面明确标注了匈奴的各支军队的驻扎地点,以及晋国军队大致的防御体系。 骠骑大将军与军师一同回来了,同时又带来了几个万夫长。 “禀告可汗,军队已部署完毕,等待您的命令。”骠骑大将军说。 “诸位先坐会儿,喝点热奶茶,身子暖和了再出发。”可汗说着,并示意他们坐下。 不久,几个奴仆便是端上来了几杯热腾腾的奶茶,既驱寒,又可以补充能量。一杯下肚,一阵暖意便上来了。 “还是我们的奶茶最香醇啊!晋国江南地区的龙井算个什么?清淡的跟水一样。”一位万夫长说,随后笑了笑。 可汗跟着说道:“好啊,那就让我们的奶茶占领中原!” 众将官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纷纷站起身来。 “请可汗下令!” 可汗站起身来:“现在我命令蒙达部十万骑兵全部上马出击,蒙伐部十万骑兵暂时在原地待命!” “是!” 随着可汗的一声令下,十万匈奴骑兵纵马奔驰,向着二十多里外的合州城进发。匈奴骑兵个个精神饱满,十万匹深棕色的马融于夜景之中,只能听见清脆的哒哒的马蹄声。 钟鸣 元笙二十三年,七月三十日夜,合州城。 合州城不大,地处边境之地,但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算得上是晋国西北的门户,也因此,这里常年有军队驻守,不敢马虎。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三十一日了。城内没有一盏亮起的灯,静的只能听见蝉鸣,居民们早已进入梦乡。然而在城楼上,依旧灯火通明,士兵们没有一个在懈怠、偷懒,照常驻守,或是巡逻。在殿内,安详地跪坐着一位中年人,约莫四十岁,身材魁梧,留着一寸长的胡须。即使在深夜依旧穿戴着沉重的盔甲,手中拿着一册竹简,仔细的看着,沉思着。在案几的一旁还摆着一杯茶,是两年前的龙井,已经冷了,但看茶水水面与杯沿几乎持平就可以看出,他应当是未曾喝过。远看,真是有种大将军的气势。 突然,在城墙上出现了些许骚动,骚动随时间的推移迅速的扩大,约莫两分钟左右,整条城墙上的士兵都不安定了,或是紧皱着眉头注视着城下,或是在城墙上徘徊踱步。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闯进了殿内。 只听得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两个身材适中的士兵单膝点地,对那位正在看竹简的人火急火燎地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道:“翟将军!有大事禀告!” 那位将军卷起了手中的竹简,注视着他们,带有责备的语气说:“何事如此慌张?” 一个士兵抢着说:“启禀将军,城外像是来匈奴了!” “匈奴进犯,已成常事,尔等已驻此多年,难道还担心他们不成?”翟将军严厉的说。 另一个士兵接着说道:“启禀将军,这一次大不一样,还是您亲自去看看。” 见手下如此惊慌,翟将军站起身来,取下了架子上的佩剑,快步地向殿外走去,那两个士兵也赶紧起来跟上。 翟将军一脚迈过了门槛,便被所见到的景象吃了一惊,自己的手下无不惊慌失措,甚至还有人躲在角落里为自己祈祷!将军又左右看了看,犹豫了片刻,心中满是疑惑。于是又向前走了几大步,来到了城墙边上,探出头往城外看去,竟不是觉得退了半步。在城外,黑压压的聚满了匈奴的骑兵。 “这里的匈奴骑兵怕是不下七八万!”将军惊叹道,“可城内的守军只有区区三万人呐!” “日常匈奴的骚扰掠夺不过是几百几千人。这是必定是大动作!”一个士兵说。 “梁进、梁先!”翟将军用果断的语气命令道。 “在。” “在。” 此二人是兄弟,在翟将军的手下做了许多年的侍卫了,也深得翟将军的信赖。 “梁先,本将军命令你速速前往那军营,让所有的将士穿戴好盔甲,随时应战!梁进,本将军令你速速前往城南的钟楼,连击十次,提醒城内百姓战事将至!” “遵令!”二人立刻向军营、城楼方向跑去了。 翟将军一手握着佩剑,很用力,似乎随时都可能拔剑出击。一手按在年代久远的城墙之上,庄严紧盯着城外黑压压且源源不断赶来的匈奴军队。这情景真是像极了一句唐诗——黑云压城城欲摧!形势紧张到了极点,让城墙上的士兵们呼吸都感到困难。 “各守城军队集合!” 压境 元笙二十三年,七月三十日,合州城外。 十万的匈奴骑兵已经在合州城外集结完毕,骠骑大将军高傲的仰起脖子,双手有力地持着缰绳。因为是攻城,原先习惯了平原作战的匈奴兵们得换用另一种方式作战。 在骠骑大将军的指挥下,匈奴兵列起了阵型,整整齐齐,结构分明。 最前端,也就是最靠近城门的一排士兵,不骑马,左手持刀,右手持盾。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后排攻城的士兵,所以得用更加有力的右手持盾。当然了,事先他们也经过了特殊的训练,使他们即使用左手操刀也流利自如。第二排士兵负责攻城,一样不骑马,一只手持刀,另一只手空置,在作证时,他们将用手推攻城车攻城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身强力壮,经验丰富的老兵。他们的任务是十分危险的,尤其是当接近城门的时候。而后三四排的士兵的任务则是将云梯架设到城墙之上,以便后面的士兵上城墙去进攻。再后面的八排士兵皆骑于马背之上,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持刀,他们都是攻城兵。最后十多排的士兵都是弓箭手,手持长弓,背后的箭筒里装满了头上抹了油的箭。在每排弓箭手之间都交错着站着手持火把的士兵。他们的任务是在射箭前点燃箭头,使之成为“火箭”。在和周晨那都是木质住宅,一旦点燃,后果将不堪设想。那些空闲着的马都暂时散放在不远处的草原上。 话说在匈奴兵排兵布阵期间,合州城内守军完全可以先发制人,主动出击,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自知自己实力较弱,若是激怒了他们,怕是会打的更加艰难。 城内传来了十声低沉的钟声,久久的回旋在草原之上。原本寂静的合州城里顿时嘈杂起来,家家户户接点上了灯,人们互相奔走相告着。 “打仗了!快起床啊!” “逃命啊!” 梁先率先赶回来复命,城内的三万守军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准备听令出击! 翟将军站在城墙上,面对着陈那惊慌失措的百姓和已集结完毕的将士,大声喊道:“将士们,合州城的百姓们,请不要惊慌,且听我讲。”这声音雄厚有力,百姓们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百姓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向站在城楼上的翟将军望去。 “各位百姓我知道大家都想要逃命,我自然也是允许的,届时城南门会打开,想要出逃的百姓们可以从那里出城,大家可以去不远的府县避难。但是我恳求大家,能够有人留下来,为守护合州城贡献自己的微薄力量,如今大敌压境,合州城危在旦夕,我真诚的希望大家能够共同对抗匈奴!” 百姓们顿时议论纷纷,可正当大家议论激烈之时,一阵低沉的声音传到了人们的耳旁。人们齐刷刷的扭头向生源处看去。南门打开了,可是并没有一个人拾起行李,逃出城去,人们都在原地愣住了,鸦雀无声,合州城再次陷入了寂静。 “要走的百姓大可出城,请放心,不会有人来阻拦。”将军又喊道。 人们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纷纷放下了肩上背的,手里提的大包小包的东西,立起身子。 有人高喊:“我不走!我们誓死守卫合州城!誓死守卫大晋江山!” 很快,人们纷纷附和起来:“我们不走。”“我们誓死守卫合州城。”“我们要守卫大晋江山。”……合州城再次热闹起来。 声音随着时间推移越发响亮整齐,无论男女老少、幼弱病残,都在一遍遍高喊着誓言——我们不走,我们誓死守卫合州城,誓死守卫大晋江山! 翟将军的眼眶渐渐湿润了,要知道,让这个身经百战,久经沙场的老将感动到落泪是有多么的困难。 “百姓们,你们当真……不走了吗?”翟将军不禁哽咽了一下。 “我们不走!我们誓死……” “那好。关城门!” 随着翟将军一声令下,南门守军把城南关闭了,上了锁,出城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人们如今只得背水一战! “将士们,我们今日之战,若胜,千古留名,为人称道。若败,化为土烬,无人问津。但是,我们合州城是大晋的西北门户,若失了,则大晋危矣,我们是为了祖国而战,这是我们光荣的事业。我已令副将携三百精兵前往通宁城请援。预计明日早晨援兵即可到达,今日,就让我们誓死一战!”翟将军说完话后抽出了配剑,银白色的剑身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寒冷严肃。 “布阵~” 箭雨 “放箭!” 刹那间,上万只熊熊燃烧的火箭划过天际,撕开了夜幕。火箭纷纷摄入了合州城,有的射到了城墙上的士兵,有的射到了,并点燃了城内的木制房屋。城内的百姓纷纷开始救火,从井里打出一桶接一桶的水,一桶接一桶地泼向炽热的火焰。在这过程中,有许许多多的百姓不幸被箭射中身亡。 城外的火箭一波接一波,无休止的射向合州城,一点也不给城内守军反击的机会。翟将军站在城墙上,无奈地看着曾经与自己一同久经沙场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守军们只好被迫的躲在火箭射击不到的地区进行躲避。 与此同时,攻城的匈奴们也开始了行动,在火箭的掩护下,他们推着攻城车,径直向合州城北门攻去,负责架设云梯的匈奴兵也迅速的冲向城墙。 合州城内,火光熊熊,数不胜数的房屋正在被大火吞噬着。道路上满是奔逐的人,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遇难者。其间亦可以看到几具身着铠甲的尸骸,粗略的估计下来,光是被大火烧死与被从天而降的火箭射中而死的将士可达千人。他们至死都未曾解下那身凯甲,用自己的身躯守卫着祖国的领土。 约莫过了十分钟,数十万支的火箭总算是射完了,那数万名匈奴弓箭手弃去长弓,拔出马刀,向合州城涌去。合州城守军将领翟将军立即从躲避处跑了出来,长舒了口气后不加半分停顿地喊道:“兄弟们,跟我杀!” 城内剩余的二万余守军兵分三路,一路上上城墙迎敌,一路赶至城门处,坚守城门,剩下一路被调往城内高处。 匈奴兵已经趁此空隙架好了数十架云梯,攻城兵们正一波接一波的爬着云梯向上冲。几处敌军动作快的,已经有敌兵上到城墙上了!面对此等险情,翟将军与将士们一起拔剑迎敌。翟将军可是个久经沙场的人物,一身的好本领,手起刀落,干脆利落。敌军的鲜血溅了自己一身,甚至溅到了脸上,也在所不惜。下了决心要为自己那些遇难的弟兄们报仇。在将士们英勇的抵抗下,很快就杀尽了以上城墙的敌兵。 在翟将军的调令下,每架云梯的上方都布设有大量的兵力,面对视死如归,灵活善战的匈奴兵们,他们纷纷地往城墙上的云梯投掷沉重的滚石与滚木,那些被砸中的敌兵难逃坠梯而死的厄运。 在空中又出现了一阵箭雨,但不同的是,这阵箭雨源自合州城,城外的匈奴兵们一片片的倒下,可它们的攻势却越发的猛了。从云梯上来的敌兵络绎不绝,将士们决定一劳永逸,在云梯上倒上了一筒筒的热油,再火把一扔,瞬间整架云梯都被火龙缠绕住了,在夜幕下显得格外的醒目。众多敌兵因身上溅到热油、着了火而痛苦的哀嚎着,挣扎了些许时间后倒在了地上,被火焰吞噬了。 翟将军看着城下哀嚎的敌兵,心头生出一丝不忍,但谁让他们是敌军呢?谁让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平民百姓与将士呢?他们又可曾动过恻隐之心?不,没有,他们都是疯狂的野兽。翟将军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指挥着战士们。 翟将军又调来了几百人的弓箭手,对着城下缓慢逼近的攻城车放箭。但匈奴兵们好像是早就料到了守军会放箭,早已列好了阵型,外面几圈人手持着盾,全方位的保护着推攻城车的人。翟将军见情况不妙,又紧急的命令将士们朝攻城车方阵投掷滚石,略有成效。但是被砸到的士兵们所在的位置又很快的被其他的士兵们接替,盾与盾之间对的严丝合缝,不仅见识去的效果,连滚石这般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也奈何不了他们,热油也已经全用在了云梯身上。 翟将军面对着势不可挡的攻城车方阵,只好无奈的命令道:“守城门的将士们,准备迎敌!” 翟将军又冲着身旁和自己一样血染盔甲的副将说:“城内可还有热油可用来应急?” “回禀将军,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副将摇摇头,无可奈何的说道。 翟将军抬起头看着那轮满月,沉思了一会,下令说:“除弓箭手外,其余将士随我赴城门处候敌!” 混战 “报~”一名手持符令的士兵进到大帐来,单膝而跪,“禀告可汗,前方军情战报。” “速速禀来。” “我均已按原计划对合州城展开了进攻,敌军仅两万余人,但抵抗十分激烈,我方军队损失较重。” “报~”又一名士兵手持着符令进到大帐来,“禀告可汗,前方军情急报。” “禀来。” “据我方探子来报,晋军驻地通宁城有大量军队调动,现正向合州城方向赶去。” 可汗站起身来,双眼注视着地图,若有所思。 “尔等先行下去,若有军情再来禀报。” “是,可汗!”那两名士兵走出了大帐。 此时正坐于一旁的定远将军见二人走后,立马起身,对扎可萨可汗说道:“可汗,我愿领所剩十万军队前去阻拦敌方援军,望可汗批准。” 可汗像是没听到,双眼一直注视在地图上,没有其余的动作。 “望可汗批准!”定远将军提高了语调说道。 令人尴尬的是,可汗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定远将军的请战,依旧全神贯注的看着地图。 “望……”定远将军本打算说的再响一点儿,然而可汗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好,我现允许你调令十万骑兵前往阻拦敌援。” “遵命。” 夜色中的草原上,一名身材魁梧,身着戎装的草原大汉纵马奔驰,成千上万的马紧跟在后面,哒哒的马蹄声与夏虫的歌声汇于一处,显得有些违和。 此时的合州城内十分焦灼,守军们皆已刀剑出鞘,随时应战。攻城车在彪悍的匈奴兵的推动下,一次又一次的猛烈地撞击城门,力道一次比一次大。近百人的守门将士们死死地抵着城门,每次撞击,他们的身躯都会随之剧烈震动。 抵守城门的将士们的脸上满是汗珠,紧皱着眉头,青筋暴起。即使深知最终的命运,也绝不愿放弃这最后的希望。 城门外的匈奴兵们越聚越多,他们一起用力的推攻城车撞击着城门。“咚~咚~”撞击声一次又一次地富有节奏的响起。终于,在那一刹那,城门禁不住百般折腾,被撞裂成了两半,抵守城门的守军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顷刻间,城外的所有匈奴都一股脑的从一个不足十米宽的城门挤入城中。翟将军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匈奴兵,高高地举起了他的配剑,吼道:“杀!” 守军将士们随即持着剑,威武的向匈奴兵冲去,两股势力纠缠在了一起,刀剑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刀剑上反射过来皎洁的月光,映在将士们狰狞的面庞上。刀光剑影一直在不断的上演着。 翟将军面对着数倍于己的敌军毫不畏惧,刺、划、砍、劈、踹、挡……一系列的动作娴熟得当,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匈奴兵们接连倒下,成了他的刀下鬼,鲜血溅得他满身都是,仍然有无穷无尽的匈奴兵向他挥刀过来,但都是有惊无险。守军中大多都是阅历丰富的老兵,但也不乏刚来不久的新兵,由于新兵们对匈奴的攻击方法还不熟悉,总是难逃厄运,不幸的被匈奴率先击中要害。 两军厮杀在一起,月色笼罩着合州城,一个本该宁静安详的夜,竟变得如此的悲壮,不断的有战士倒下,地上躺着的牺牲的战士数不胜数,血流成河。一个狡诈老道的匈奴兵欲从背后偷袭翟将军,拼尽全力的用马刀挥向翟将军时。一旁已负伤的华副将飞速的冲过来,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将军。结果,马刀深深的刺了他的身躯,鲜血从伤口处不停地涌出,顺着腿淌在了地上,汇入了由其它将士们聚成的血潭。翟将军急忙转过身来,用力一剑劈死了那匈奴兵,搂住了副将,可这已经来不及了…… 转机 “将军,我去了,挺……挺住……”华副将手一垂,为国捐躯了。 这等生死离别,替人挡刀的事,在合州城内接连上演。本在人数上处于劣势的合州城守军在匈奴兵们的猛攻下,接连败退,伤亡甚为惨重,战斗之悲壮前所未有。 几日未雨使得合州城地面上干燥无比,风过成烟。谁都不会想到,让这片土地得到滋润的不是雨水,而是从战士们身体中淌出的鲜血! 北门早已被匈奴兵攻占了,守军将士与匈奴士兵们在合州城中的大道上拼杀,眼看着就要退到南门了! 然而,就在此等万般危急之境,双方的士兵们渐渐停止了拼杀,纷纷昂起头看向月亮。 只见得月亮的东边出现了一点残缺,随着时间的推移,阴影变得越来越大,没过多久,整个月亮都被阴影遮住了,露出了略显阴森的古铜色。辽阔的草原上、合州城内,顿时暗了下来,大道两侧的熊熊火光倒是显得更加耀眼。皎洁的月光消失了。 “天狗食月,不祥之兆啊!”匈奴兵们躁动了起来,议论纷纷。 “这,我们还能打赢吗?” “上天竟不眷顾我们了。” “快点撤!再不走命都要没了!” …… 骠骑大将军骑在马上,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以及议论纷纷,战志动摇的自家将士,明显心慌了,楞在那儿,默不作声。 几十里外,扎可萨可汗听见了帐外的侍卫与将士们众说纷纭,乃与军师一同走出大帐,一探究竟。 “尔等再次因何讲话?”扎可萨可汗对站在门口的几个亲兵问道。 “可汗,军师,你们看哪!”说着其中的一个亲兵抬起手指向天空。 扎可萨可汗与军师一同向他所指方向看去,大吃一惊。 “完了,要完了!”可汗自言自语道。 合州城内,骠骑大将军无可奈何地下令道:“撤军!后撤!” 双方的境遇在这一瞬间被完全反转,原本优势占尽、胜券在握的匈奴兵们慌乱地向北门跑去。看见此情此景的翟将军亦随即下令道:“全军反击!” 为数不多的守军竟追杀起了数倍于己的匈奴兵,真是不可思议! 翟将军手执佩剑,冲锋在前,士气涣散的匈奴兵毫无抵抗之力,弱的像内有孔洞的豆腐,三下两下便倒在了地上。 将士们也纷纷效仿,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将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士气高昂,决心要为其他牺牲的弟兄们报仇雪恨。匈奴兵节节败退,留下的是无数横七竖八的尸骸,最终,所有残余的匈奴兵们从合州城的北门仓皇逃出,翟将军乃下令停止追击。 翟将军站在城门的正前方,四周尽是身上、手上、脸上伤痕累累的守军将士,他们用仇视的眼光望着北去的匈奴。有的长叹了口气,小声说:“这站总算打完了~”有的用愤懑不平的语气小声说:“可恶的狗贼,跑得真是比兔子还快!”有的突然间双腿一软,瘫坐下来,用自己那柄沾满血迹的剑扎在地上,勉强的支撑着沉重的身体:“太累了,没力气了……”还有的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哭泣,既是为朋友,又是为亲人,同时,也是为自己。 合州城的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唯一不同的,便是城内多了分木屋燃烧的声音。将士们直到匈奴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里,也依旧没有返回城内,他们就那样无声的望着远方。 月亮渐渐开始复圆,现在,已然到了三十日了。 在合州城的另一边,一队人马举着火炬赶来,即使是姗姗来迟的援军,但好歹是来了…… 朝迅 元笙二十三年,七月三十一日,洛阳,清晨。 太阳还未曾升起,但东方已经开始泛白。 宫楼上的铜钟敲了五下,厚重的钟声在洛阳城上久久回荡,充满庄重的仪式感。听到了钟声,玄武门外的文武百官都整了整衣冠,有序的站好队伍,打头的是年迈的丞相,然后都是上了品级的大臣,手持着玉笏,等待上朝的号令。 “上朝~”一声响亮而延长的号令从宫中传出,玄武门再一次准时开启,文武百官们最后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后,振奋好精神在大内副总管的带领下,跨过一道道城门,向着承兴殿走去。 “陛下,该上朝了。”刘听隔着屏风对晋康凌帝行礼说道。 即使晋康凌帝年事已高,且有恙在身,但他依旧严苛的要求自己得准时起床。现在才约莫五点。 刘听又叫了几个奴仆去侍候晋康凌帝穿衣。在手巧的奴仆的帮助下,他总算是穿上龙袍,戴上了礼帽,礼帽上的玉串随着晋康凌帝的走动而微微摆动,加上那一身霸气十足的墨黑色主打的龙袍,真是显得晋康凌帝格外的威武,好似年轻时那个在疆场上一展雄图大志的他。再加上他们就比常人略高的颜值,真是看不出他是个时日不久矣的老皇帝,只是多了些稳重罢了。刘听搀扶着晋康凌帝,向着前殿走去。 文武百官皆已到了承兴殿,他们有的沉默不语,低头发呆,有的嘴上默念着什么,可能是为了一会儿进谏做准备。 “陛下到~” 群臣们立刻停止了自己的事,笔直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晋康凌帝在刘听地搀扶下缓缓走上龙座。此时他已有五十八岁的高龄了,这年龄在古代也算是比较长寿了。看了一眼台下群臣,他坐在了金碧辉煌的龙椅上。 “跪~” 群臣们一起整整齐齐的单膝点地,再双膝而跪,双手平持着玉笏,俯下身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 群臣们再次齐唰唰地站起身来。 “众爱卿可有何事禀报?”晋康凌帝开口问道。 这时,一位立于一旁的年轻人走到大殿中间。他应才二十出头,身着一身浅褐色的长袍,头戴着礼冠,在右上方插了支鲜艳的凤翎——这是武将的象征。他正是少年天才,年仅二十二岁的镇西将军——李季楠(字·桐浩),一个深得晋康凌帝信赖与宠爱的军事神童,同时他也很是被晋康凌帝看中,大有意在他临死前册封他为托孤大臣,去辅佐下一代君王。 “启禀陛下,臣有事禀告。”李季楠行礼道。 “请讲。”晋康凌帝准许道。 “启禀陛下,在昨日深夜至今日凌晨,匈奴突然大举袭击我晋国边境,于合州城与我三万守军交战,虽退去,但我军伤亡十分严重。据管辖合州城的域西郡太守来报,合州守军共三万一千三百余人阵亡一万九千九百余人。通宁城援军半路亦遭到匈奴袭击,阵亡六千三百余人。” “真是放肆!匈奴这厮竟如此猖獗,敢侵略我国边境。应当再由南方调军前往西北大漠严加驻守。” “陛下,臣以为厉北郡多年未发战乱,军士有所富余,请求陛下下令由厉北郡,调兵驻疆,以备匈奴。平阳郡亦少战乱,可调兵助之,望陛下批准。” “许,需要多少兵马?” 李季楠没有迟疑,应是早就想好了的:“至少十万。” “好,朕许。” “陛下圣明。”说完,李季楠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李季楠在一群年逾四十的武将里显得很另类,十分显眼。这年轻人的前途不可限量…… “退朝~” 观栏 当今晨第一缕阳光缓缓的照射在洛阳宫上的脊兽时,麒麟客舍里,早已热闹起来。奚宁安来到窗边,伸了个懒腰。昨晚没睡好,总觉得心浮气躁,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不过晒了一会儿太阳,又觉得舒适了。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院子里,老梧桐树下,七八个年轻的小伙子正全神贯注的练剑,公孙少亦在其中。 “早啊,柯礼兄。”宁安来到院子里,对公孙少问候道。 “早,宁安。”随着这几日来的友好相处,公孙少已经改变了对奚宁安的称谓。公孙少并没有收剑,回答完后仍继续练着剑。 “时辰差不多了,该出发了。”宁安抬头看了眼初升的太阳,说道。 “对了,宁安,在半个时辰前,谦泷书院派弟子前来通知过了。由于西北战事的原因,第二场测试推迟至明日了。”公孙少回答道。 “西北战事?跟谦泷书院有什么关系吗?感觉像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你可以去巷子里走走看看,公告栏上应该有。” “真不靠谱。今天状态还不错呢。” “这样也好,多一天时间练习。” 见公孙少如此认真练剑的样子,宁安也不好意思再打搅他了。宁安沿着过道,来到了客栈门口,往小巷左右看了看,想知道公告栏在哪儿。只见得在右手边不远处,亦是聚集了一群人,很是热闹,宁安便兴致勃勃的走去了。 “各位客官,来看一看啊。这些皆是我店新推出的新款夏季轻衫,首次出售,买者可以享受五折的优惠哦!”宁安挤过人群,却看见一个卖衣服的商贩正站在自家店铺前招揽顾客,成群的人们在店口进进出出,在店口的展示架上,也班着许多新颖的轻衫。 “唉,这都是些什么呀?”你应该再次挤出人群。看顾客这样多,应是家大招牌。 “看那……” “还好胜了……” 一阵接一阵的议论声从右手边传来。一转头,那儿的人更多,他们不时伸出手指着块木板。 “那就是公告栏了。”宁安心想。 虽说宁安个子高,但因为人多,还得挤到人群里头去。 “请让一让,谢谢~” 果真是公告栏,见一张布告张贴在了木板上,宁安不经小声念起来。那公告讲的正是昨夜的战事。 “这仗打的真激烈,”宁安注视着布告,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声,“匈奴真是越发嚣张了,真是令人气愤!” 宁安向着附近的一家茶馆走去,想散散心。 “客官,您请进。”在门口揽客的店小二很热情的冲宁安打招呼,宁安也顺着他的指引,迈进了茶馆。 茶客 这家茶馆很大,总共有两层。一楼有个戏台,是供顾客们听戏说书的地方。这儿早已人满为患,座无虚席,老老少少,品着新茶,欣赏着台上的节目,不时拍手叫好。那些姗姗来迟的人,就只能站着看、听了。 相比于一楼的热闹景象,二楼倒是显得安静一些。 几张木案上摆各着一套茶具——一只大茶壶,四个小茶杯,加上一个小碟子,皆是瓷制的,着有青花纹路,显得古典雅致。 木案分两列,一列靠窗,一列靠墙。美樟木案两侧各有一张竹席。 这里主要是用来与友人闲谈,或是自己独自品茶香的场所。这里采光性很好。温暖的阳光正好可以透过窗子,洒在茶案上。 宁安见一楼人多,决定去二楼看看。一手扶着木栏,顺着楼梯上至二层。 二楼空间很大,写单之间间隔很远,所以给人一种闲适且不拘谨的感受。宁安边走边打量着四周,已经有不少人正在与朋友一块儿品茶聊天。 正当他打算落座时,余光忽然扫到了一个身着泛青襦裙的女生,她像是正注视着他。 宁安便转过头看向那女生,彼此对视两眼。 “这个人像是有些眼熟啊。”宁安心想,脸上露出了半分惊讶的神情。 “公子,你,是奚宁安吗?”她用温和且腼腆的语气问。 见她竟知道自己,宁安更为吃惊了:“是,是的。姑娘可是虞……” “啊,嗯,是我,我是虞媕斓,我们在比赛时见过呢。”见宁安认出了她,她的神情自然了些。 “啊,这样啊~”宁安顿时觉得有些紧张,脸颊和耳垂微微发烫,右手不自觉地捏着衫角。 “你也是来这儿品茶的吗?这儿的茶颇具名气呢,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虞媕斓续问道。 “额,是,我一个人来的,我朋友公孙少还在客栈练剑呢。”提到公孙少,宁安稍微镇静了点。 “哦,那真巧,我也是。要不~”虞媕斓看了看木案另一侧的竹席,示意宁安坐下。 宁安虽说是从穷乡僻壤之地来的人,但脑子还是很灵光的。在那一瞬间,他大脑飞速的运转着,领悟了虞媕斓的意思,咽了口口水,开口说道:“那行,那小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宁安在虞媕斓的对面很拘谨地坐了下来,背挺得很直,略显得有些僵硬。 虞媕斓伸出手提起茶壶,向一只空茶杯内注茶,随后摆好茶壶,把刚住满茶的茶杯向宁安慢慢推去。自始至终,她一直保持着微笑,很有大家风范。 宁安双手接过茶杯,应了句:“谢。” “虞姑娘,你经常来此么?”宁安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率先问道。 “可以说是,每隔一两天都会来这儿品品茶。” …… 糕点 二人开始了尬聊,没聊几句,总会顿住,安静一会儿。为了缓解尴尬,宁安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茶,微微的点了点头。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 明媚的阳光斜射在二人的脸上,照在微微漾起波纹的茶面上。 太阳越升越高。 约莫是聊了一个时辰,两人已经算是比较熟识了,宁安了放松一点,坐姿也自然了许多。 “对了,你说的那个公孙少是你的同乡吗?”虞媕斓问。 “啊,他呀,不是。等等,公孙少!”宁安猛得一惊,向窗外看了看,太阳已经快来在头顶了。将近午饭时间了,他该回去找公孙少一起吃饭了。 “虞姑娘,我忽然记起还有急事要办,那我便先行告辞了。” “嗯~行。” 宁安随后对虞媕斓拱手行礼而去了。 一大步迈出茶楼的大门,宁安顿感豁然开朗,终于自由了!不用再忍受尴尬的情况了。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宁安迈着轻巧的脚步,往客栈小跳着奔去,路过鹤素斋,便顺带给公孙少带去了一小包糕点。 此时,虞媕斓正倚着窗子,面带微笑的久久的痴望着远去的宁安,看着他渐行渐远…… “回来了?!”公孙少正跪坐在他的房间里,案几上已经摆满了店小二送来的饭食。公孙少边用筷子缓缓地夹起菜蔬,边平淡的说道。 “你怎么不等我就直接自己独享午食了?”宁安用略带责备的语气问。 “你这一去就去了近两个时辰,谁知道你又在外面买了些什么特色小吃?”说着,公孙少将诱人的菜肴放入口中,脸上洋溢出一种享受的神情。 “这次我可没吃什么小吃,不过到是给你买了点吃的,怎么样,够仗义!”宁安把一小包糕点取了出来,用手提着。 公孙少抬起头来看了眼宁安手中的糕点,接着说:“就这么一小包糕点花了你两个时辰?!就是福聚阁的糕点也不至于此。” “我去茶馆散心,偶遇了一位朋友,闲聊了许久,才回来这样迟。”宁安回答道,见公孙少又动起筷子,宁安赶忙跪坐在案几的另一侧,“哎呀,别吃了,给我留点儿喝茶,又喝不饱,我的那份餐具呢?” “啊,你的那份餐具我已经让店小二撤下了。” “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做?”发完牢骚,宁安正准备起身找店小二去,公孙少笑了笑,说:“哎哟,逗你的啦,算了,念你还有心给我带份小糕点,我这就把你的那份餐具拿出来。” 说着,公孙少从案几下取出了一副碗筷,摆在了宁安面前。 “哼,这还差不多。”宁安赶忙坐了下来,开始了大快朵颐。 “唉,吃慢点,撑不死你。” …… 下午时分,宁安小憩了一会儿后,与公孙少一同开始训练,为明日的测试做准备。虞媕斓也回到了客栈,开始练习。 朝霞 太阳还未升起,但壮丽超凡的朝霞已染红了半边天,鲜艳的如同烈焰一般,如此奇丽的景色,吸引了许许多多的民间画师,他们正争先恐后地用画笔记录下这美景。 公孙少伫立在客栈顶楼的平台上,站在高处看朝霞显得更加壮观了,气势磅礴,偶尔的雀掠,颇添了几分诗意。 宁安今日起的格外早,精神也不错,此时正在院子里舞弄着公孙少的佩剑呢,他学着公孙少的样式,左刺右挑,打下一二树叶。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宁安的箭术离公孙少还是差的远了。 客栈外,骑着马来了几个谦泷弟子。到店门后下来马,迈进了客栈大门。 “各位考生,第二场的测试即将开始,请大家快速做好准备,至一楼大堂集合~”一位谦泷弟子在院子里嘹亮的喊道。随后,其余的几个弟子分别去各个客房通知考生了。 麒麟客舍里顿时热闹起来。房门的关开声,略显匆忙的下楼声,刀剑入鞘的清脆声,自我的加油鼓励声连成一片。公孙少从顶楼上下来,找到了宁安后一起向大堂快步走去。 “剑法练的如何?”公孙少扶着墙下楼,问道。 “还行,但总之是有了提高。”宁安答道。 “刚才干嘛呢?一直没见着你。”宁安问。 “怎么,没了我,剑法就练不成了?”公孙少略带傲娇地说,“我在顶楼赏朝霞。” “都要比赛了还如此悠哉?”宁安惊奇地问。 “唉,今日的朝霞美得不要不要的。”公孙少说。 “要测试了,好激动,好紧张!”宁安边说边用手捂着胸口。 “今天的这场测试很关键,一定要过!”公孙少说。 二人来到了客栈大堂,此时大堂早已考生云集,那都是成群的面对面站着,有的闭口不言,独自沉思,有的则与同伴挚友一同滔滔不绝地议论着。 大堂里的人还在不断增多,制楼梯上下来的考生依旧络绎不绝。 十分钟后,约莫全部的考生都集合到位了,一位领头的谦泷弟子喊:“请所有考生保持安静,现在我们将要前往第二场测试场地。” 大堂里回旋不止的声浪渐渐平息了下来,鸟鸣声显得格外清晰悦耳。人们闭上眼,默默为自己加油,随后跟随着那谦泷弟子秩序井然地迈过店门,穿行于小巷中。 火红的朝霞如昙花一现,现在已然失了踪影,朝阳从东山上升起,崭新的一天到来了。一些起得早的小贩们已经开始了营业,早点的叫卖声一阵阵的从小巷里传出。小巷里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被早点的叫卖声吸引来的。 路途有点长,用时也自然久了些,约莫半个时辰,考生们才抵达了“考场”。 这里一片空旷,无高大的树木,只有星星点点的些许灌木丛,朝东的方向设有三张案席,案几上已摆好了各式精致的早点,每一个暗喜,两侧都站有谦泷弟子,新鲜的阳光正好洒在她们年轻的面庞上,更显出他们的蓬勃朝气与青春活力。 一旁还站着众多身着素衣的仆人,双手严谨的持着托盘,盘上倒扣着几个盖子,神神秘秘的。 再向东边看去,树木由无到有,由少到多——那边就是片森林了,象征着谦泷书院及朔泷派的蓝白色的旗帜在微风中微微地摆动。林子里传来连绵不断、此起彼伏的鸟鸣声,让人不禁联想那森林究竟是多么富有生机。 备试 正当考生们四下打量“考场”时,一位白须飘飘,身着浅色长袍的老者在四位谦泷弟子的跟随下落座。 “唉,又是这老头。” “别每次都‘老头’‘老头’的,人家单无渺好歹是谦泷书院的右院老。届时入了谦泷书院,谁不得对他毕恭毕敬的。” 人们私下议论着。 单无渺虽说是年迈了,但听力不减当年,人们的私下议论他可听的一清二楚,但他并没有说一句话,反倒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默默地拾起一块芙蓉糕——这是一种在福聚阁热卖的糕点。咬了一口。立于左侧的谦泷弟子很机灵地提起了茶壶,往一旁的茶杯里注了八分满的热茶。 右侧的一位谦泷弟子朝考生们故意轻咳了两声。 考生们随即意识到了不对劲,于是平静了下来。 面对着已经知错的考生,单无渺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端起茶来吹着吹,品了一小口。 “镇西大将军到~”一位谦泷弟子喊。 只见一个身着戎装,持剑披甲的年轻人在谦泷弟子的带领下,落座在单无渺的左席。 “谦泷书院办事也太敷衍了,找这么个兄弟来扮演镇西大将军。也找得太年轻了。”先前一直久居苏台镇,不闻世事的宁安不禁疑惑道。 “宁安,慎言啊,不知道就不要乱讲。他正是大名鼎鼎的镇西大将军李季楠!”公孙少凑近宁安轻声说。 “什么?他真是什么镇西大将军?这么年轻啊!看着……还不过三十嘛。”宁安一脸吃惊。 “哪里,别把人家说的那么老。他才二十二呢!”公孙少接着说,“与我们应是同龄人。” “哦?看着有点不大像啊,太成熟稳重了。”宁安说。 “难不成人人都跟你一样?人家久经沙场,自然多了些岁月的磨炼。别看他年纪小,据说他已经征战七八年了呢!”公孙少说。 “好~”宁安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对李季楠的敬意。 看见李季楠落座,单无渺放下茶杯,转过身去,对李季楠行礼作揖道:“桐浩,许久不见,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啊。”单无渺示意了身边的弟子,弟子也立即端起茶壶,往李季楠的杯中注茶。 “哪里哪里,此话从何说起呀?桐浩我怎敢怪罪资历甚高的您呢?”李季楠也作揖回礼道,“院老最近身体可还康健?” “身体无恙,劳烦桐浩记挂了。哦,这是今年新采的龙井茶,尝尝,味道可好。”单无渺伸出右手指了指李季楠身前的茶杯,左手托着自己的右衣袖,很是儒雅。 李季楠品了一口:“不错,好茶,真是好茶。” “那届时临走时带些回去。”单无渺说。 “不必了,多谢院老好意,在军中品龙井茶稀罕得很呢。” “那好。”单无渺又转过身来对着正立于他右侧的大弟子——金霙(yg)残(字·子颂)说:“子颂,你也坐下。” “是。” 这位右院老门下的大弟子也落坐下来,三个席位都已坐齐了。这第二场测试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复试(一) 单无渺照常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各位参试选手,今日我等想要于此进行第二场测试。我先简单介绍一下我左边的这一位。他就是号称‘沙场少年镇西戎’的镇西大将军——李季楠!今日作为特邀嘉宾前来观看比赛,并挑选人才。” 人们又嘀咕起来。 坐在他左侧的李季楠接过话来:“大家请保持安静,我知道大家在嘀咕什么。我,一介武夫,来此招生测试之地作甚?好,那我便开门见山,说个明白。” 李季楠停顿了片刻,收起了微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大家应该都知道,在前天深夜,西北的匈奴突然大举对我朝疆域合州进行侵略,激战至昨日凌晨方才退去。然合州守军伤亡惨重,急需新的将士前往补充,听闻此地正进行招生测试,特来求贤。凡是今日未能入选谦泷书院的选手,都可自愿前来报名参军。国家之兴亡,匹夫有责。还望大家能为祖国贡献一份力量!” 单无渺向着不远处的仆人们摆了摆手,他们便有序地拖着盘子走向了参试选手。 “各位参试选手,我知道今天教大家前来或许有点早,大都数人应该还未曾用过早餐。这皆是来自福聚阁的包子,就全当是给各位选手准备的早餐。”单无渺说。 选手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一缕缕如虬须般的温暖的白气扭结上升,久而不散。 盖子下摆着一个小瓷碟,每一个小瓷碟里都放置着三个饱满的包子,馥郁的香气盈满了鼻腔,令人胃口大开。 作为资深吃货的奚宁安立即用手拿起个热腾腾的包子,但并没有急着下嘴咬,反倒是左右观赏了一会儿。 十八个褶儿分布均匀,外表光滑如玉,在晨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亮眼。 要知道,能吃上福聚阁的包子得有多大福气,这福聚阁本是前朝的御用食府,几百年来专门给皇帝制一些外表精致而又口感极佳的膳食,芙蓉糕、落霙品、初芽饮……直到几十年前大晋建立,福聚阁才成为了最高档的民用食馆,每天的食客络绎不绝,又因为是限量销售,所以每天都有上百人为了一个包子而在店门前排队数个时辰! 宁安终于下嘴,咬了一大口,一脸满足的神色。 约莫一分钟后,单无渺发出了收餐的指令。不少选手都还未吃完,都吃的很慢,似乎每一口都如珠玉一般珍贵,若不及时收餐,怕他们可以边品边谈一上午。 “哐~”铜锣被击响,选手们立刻站好,齐刷刷的看向单无渺。 单无渺从席位上起身郑重的说:“现在由我来宣布复试规则,复试,五百进二百!大家将前往东方的芊(qiān)飔(si)林,届时每人都会携带一枚信号弹,一旦失败,信号弹将升空燃起,以示淘汰。待到三百枚信号弹燃尽,测试将自动结束,大家都要重新回到这里集合。其余的规则就需要大家自己去琢磨了。好,现在我宣布,谦泷书院招生复试开始。擂鼓!” 鼓声有节奏地响起了。谦泷弟子为选手们配戴上了信号弹。 复试(二) “请大家自由地分为三人一组,初试最强者——樊祺湛与第五百名傅冬同组。在复试过程中,组内一半及一半以上的人失败,则将使整组淘汰。结束时以擂鼓为号。” 场上又起一片哗然。人们开始在五百人的大群里来回穿梭,寻觅故友组建小组,已被强制建组的樊祺湛和傅冬已经上路。而奚宁安和公孙少还在为与谁建组之事犯愁,五百人里,认识的又有几个呢? “宁安,你的同乡呢?”公孙少问。 “沈扬?我就算自动退出,也绝不会与他为伍,一个傲娇惯了的少爷。再说,想必人家早就已经与别人建组成功了。”宁安回答道,并左右张望。 “我,能加入你们吗?”从宁安的背后传来一句女声,宁安不仅回过头去。 “虞媕斓?!”宁安与公孙少异口同声地说道。 “可否?” “行啊,别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事不宜迟,我们这便走。”公孙少说。 “那我们走,虞姑娘是我们三人中实力较弱的,可得多加保护。”宁安说。 “好的,走。”虞媕斓应道。 三人跟随着人流向着芊飔林走去。 鼓声渐渐轻了,树木接替的灌木的位置,宁安一行人已进入芊飔林了。 芊飔林内草木茂盛,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在林地上投射出几个光斑,明晃晃的。种类各异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共同演奏着一支宫廷乐曲,婉转动听。草地上昆虫们不停地跳跃,像是随着乐曲翩翩起舞的舞艺精湛的舞侍。生机勃勃,蓬勃的生命力无处不在,真让人猜不透在这里究竟会隐藏着怎样的危险。 公孙少左手紧握着自己的配剑,先细细打量了前方的情况,再小心翼翼地迈步,显得十分谨慎。宁安则显得轻松许多,毕竟人家在这种类似的地形里打猎惯了。宁安随手折下一段中意的树杈,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把简易的弹弓便诞生了。宁安在路上又拾了些许小石子,放在袖中,以备意外。虞媕斓则跟在他们后面,踩着宁安留下的脚印走。 前方林子的树冠上突然有了动静,没有风,树叶却在剧烈的晃动。公孙少随即停下脚步,双眼凝视着那处树冠,同时又干脆利落的拔剑出鞘。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照到了剑刃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宁安倒是没有那般紧张,只是屈膝蹲了下来,在弹弓上装了两枚石子。 “柯礼兄,虞姑娘,不要紧张,据我多年狩猎经验判断,那不像是什么危险,倒像是山雀的动静。”宁安压低了声音说。 宁安一手持柄,一手拉绳。一只眼紧闭,另一只眼瞄准。一松手,两枚石子射了出去,穿过了那树冠。 树冠那边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鸣叫,随即,一只肥大的山雀从浓密的树冠里飞出,快速地飞出了林子。落下了四五根鲜艳的羽毛,荡荡悠悠,直至落地。 “这只山雀可真够肥的。”宁安说。 公孙少抒了口气,把剑收回鞘内,站起身。 复试(三) “瞧,我便猜中了不是什么危险。”宁安用略带骄傲的语气边说边起身。 “行,危险暂时解除,继续行动。公孙少说。 先行出发的樊祺湛与傅冬已经来到了芊飔林的深处,树冠越发浓密,阳光已透不过来了,显得有一丝丝阴暗,鸟鸣声依旧。 樊祺湛小心前行,同时也十分注意自己身后的傅冬。 “毕竟是第五百名,实力终归还是不如我,倘若因他而牵连了自己,就太得不偿失了。”樊祺湛心想。 傅冬自知自己是樊祺湛的累赘,更加谨慎。 突然,傅冬被一根绳子绊着了,倒在草地上,顿时,林中万箭齐发,机敏的樊祺湛立刻拔剑出鞘,挡住了射向自己的三四支箭。其余的选手都受到了攻击,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奚宁安立即运用弹弓自保,一发四颗石子,箭应声而落。公孙少及时挥剑砍断了飞来的箭。虞媕斓先是一惊,但很快缓过神来,拔剑自卫。 “真是惊险!”宁安自言自语道。 正处于芊飔林内的五百位选手并非个个都能有如此好运,那些反应较迟钝的,或是沉醉于景色之中的人,都逃不过被淘汰的命运。 “单院老,我等在此都坐了近半个时辰了,怎么迟迟不见有动静呢?”李季楠对单无渺问道。 案上的酒杯满了一次又一次。 “莫要心急嘛,消息不久就会有的。”说着,单无渺再次举起酒杯,喝了下去。“设篷。”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也开始快速上升。终究是夏日,并且还是盛夏,阳光照在脸上产生了一丝炎热。几个谦泷弟子忙活起来,在单无渺、李季楠和金霙残的座位上架起了棚子,用来遮挡阳光。 一声来自芊飔林的巨响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只见一枚信号弹从林中射出,越升越高,最终在高空绽放出了一朵巨大无比的紫罗兰。紧接着,又陆陆续续的从林中射出了近百枚信号弹。 “您瞧,我说什么来着?”单无渺望着一朵接一朵绚烂的烟花,说:“这些选手与我谦泷书院怕是无缘了。” 林中,方才刚经历过危险的宁安一行人,各自靠着大树,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信号弹的爆燃声,自我庆幸了一会儿。 “唉,公孙少,要不咱们就别再往前走了,前方太危险了,不如咱们就在这儿安营扎寨。”宁安提议说。 “安营?这会不会不大好啊?众人皆往林中深处去,若独我们三人逗留不前,怕是会被人所嗤笑。规则里也没说可以这么做啊。”公孙少用疑问的语气回应道。 宁安抢答道:“那规则里也没说不行啊。芊飔林内危机四伏,再往前去只会徒增淘汰几率罢了,倒不如我们一起把这儿四周仔仔细细的排查一遍,确认安全。” “可这……若是有何关于完成测试的线索在前方怎么办,不要了?”公孙少又问。 “规则也说了,这场测试,五百人中剩二百人。只要活着,便是王道!我不管。”宁安应道。 复试(四) 公孙少看了看一旁的几个正向前摸索的选手,眉头微微皱起。 “行,。”公孙少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啊,那我们就开始排查。”已经站在一旁,被他们两人忽视已久的虞媕斓终于找到了能说话的机会出来,刷了刷存在感。 “嗯。”公孙少点头回应。 见不远处有一根较长的枯树枝,可能对排查工作有些帮助,虞媕斓抬脚旧要走过去拾。刚迈出一只脚,虞媕斓脚下的土地便突然陷了下去!她因重心不稳而向塌陷初倒去。 “小心!”奚宁安赶忙奔去,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正要落下去的虞媕斓,用力往后一拉,意外搂在了怀中。 虞媕斓终于是被拉了回来,然后退了几步。那塌陷处露出了一个大坑,坑底还插着不少竹条,虽不足以取人性命,但失足者必少不了皮肉之苦。 见虞媕斓已经站稳,奚宁安也立即把手收了回来。 “多,多谢公子相救。”虞媕斓红着脸,行礼道。 “没事,不必言谢。方才失礼了。”宁安尴尬的说,随后便转过身去,小心地排查地面的危险。 “好险啊~我不是有意的!”宁安在心里碎碎念着,脸涨得醺红,发烫,双耳也难以幸免,就跟今天早上朝霞一般。宁安又俯下身去,避免让公孙少与虞媕斓见着。 望着宁安的背影,虞媕斓再次陷入了痴望。真是花痴一枚。过了半天才缓过神来,开始了工作。 林中的陷阱与机关一个接一个的被触发,信号弹一枚接一枚地冲破浓密的树冠,在空中燃爆,选手们也一位接着一位的被淘汰出局。 陷阱、飞剑、荆棘、落石、绊绳…… 公孙少在自己已排查妥当的安全区里背靠着大树擦拭着剑。虞媕斓背对着宁安与公孙少,独自面对着一棵树,嘴角微微勾起。宁安则摆弄着他的弹弓,透过极小的一块树冠空缺射击掠过的飞鸟。 这种种危险,似乎对他们而言已成了摆设,由于树冠的遮挡,外面酷热难耐,里面却是舒适宜人。 “让我们为那些被淘汰者致哀。”宁安说。 芊飔林上空的烟火,从未间断。 “子颂,现在有多少人被淘汰了?”单无渺转过身面对着金霙残问道。 “回禀师父,已有二百九十人了。”金霙残答道。 “好,最后十人。让各位弟子准备擂鼓。”单无渺说。 “是。” “咻~啪。” …… “测试结束~”随着第三百枚信号弹的燃尽,金霙残起立,号令道。 全场开始擂鼓,一声比一声响亮而低沉。听到了鼓声的人们开始往回赶,那些失足而落尽大坑内的选手,也顺着树根爬了出来。 渐渐的,场地上聚的选手多了起来,人有不少选手从临中走出,赶来汇合。 有的人捂着伤口,蹒跚而至;有的人与同组人勾肩搭背的笑着奔来;有的人把头低埋,无力的挪着脚步;有的人持着剑轻快的小跑着。 真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又过了近半个小时,人们才总算到齐了。 看了看部分选手们悲伤的样子,单无渺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我宣布。谦泷书院招生复试正式结束,本次晋级的二百位选手将于下个月进行第三场,也就是最后一场测试。首先,让我们对晋级选手表示祝贺。然后我想说,本次入选的三百名选手,感谢你们对谦泷书院的看重,虽然落选,但大家能走到这里,就足以证明你们的实力很强,不要气馁。国家正值多事之夏,匈奴屡屡进犯,愿各位入选者能前去军营,为国效力。照例,我们都有纪念品相赠,今日之礼,就送大家每人一支竹笛。” 一位位落选者领着竹笛,三步一回头地四散而去。英才榜上,又被除去了三百个名字。 “启宴~” 晋级者的宴会再次开启了,宁安与公孙少在阳光下,品着冷饮,尝着佳肴。菜品就更加丰盛了。 处决 元笙二十三年,八月二日,漠都。 扎可萨可汗在大帐里危坐着,神情严肃。大帐中间跪着一人,双手被麻绳反绑着。两旁坐着的是万夫长与可汗的亲信。 “军师,你可知罪?”低沉的问句从扎可萨可汗口中传出。 “臣知罪,但臣完全是依照天命行事罢了。”跪着的那人喊。 “莫要再狡辩了,就是因为你!才使得本可汗错失了灭晋的良机,使本可汗的军队伤亡惨重,使本可汗的军队军心涣散!” “臣,不欲多言了。”跪着的那人把头扭向左边。 “那好,那本可汗今日便借你项上人头一用,以正军心。”扎可萨可汗说着,从金座上站起。 “可汗,三思啊!军师虽有罪,但他对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啊!”一位万夫长起身,忙着为军师辩护。 “都给我闭嘴!谁再求情,杀无赦!”扎可萨可汗打断了他的话,吼道。 “来人,将送行酒呈予军师。” 不一会儿,一位身着戎衣的侍卫两手持着一木托盘,上面是一盏奶酒。 那人凝视着漾起波纹的奶酒,笑着摇了摇头。用嘴叼起,一饮而下…… 那位万夫长见状叹了口气,知趣的坐了回去。 “来人,把军师拖出去,斩了!”扎可萨可汗又吼道。 随即又从帐外进来两个侍卫,把军师架了出去,斩于军士面前。 军队里一片哗然,对军师的咒骂声与惋惜声混在一起,此起彼伏。 此时正伫立在帐外的骠骑大将军不忍回头去看,只得默默听者背后将士们的感叹。他本是一个身材魁梧,结实壮硕的草原汉子,可这时却浑身颤抖着,头低着,额头上,手心上早已渗出了汗,内心祈祷着。因为他知道自己作为本场战役的主要将领,必然会与军师一般受到惩罚,只是孰轻孰重罢了。 “宣骠骑大将军进帐。”帐内传出了可汗略带杀气的言语。 骠骑大将军只得进行最后一次祈祷,随后小步地迈入大帐。他早已想好了接下来该做的言行,于是立刻双膝跪地,把右手置与左胸前说:“可汗,臣知罪。” “知罪,”可汗点点头,说:“那好,我现在就撤了你的职。可好?”可汗绕过木案,来到了骠骑大将军跟前不足三米处。 他松了口气,暗自庆幸着——至少是保全了性命啊。“臣,愿意。” “好,来人!将骠骑大将军拉出去,重打四十军棍。”可汗命令道。 “是。”侍卫们把他也架了出去,很快,帐外便传来了军棍打在人肉体上的声音。 扎可萨可汗没有出帐,走到一旁,用右手拍了拍安骑将军的肩膀,说:“安骑将军,从今以后,你便是新任的骠骑大将军。” “臣谢过可汗。”这位新得职的骠骑大将军站起身来,行礼道。 “达末拉,你从今往后,便是本可汗的新军师了。” “臣谢过可汗……” 漠都再次迎来了短暂的和平与繁盛。将士们恢复了士气,他们对中原的觊觎之心依旧是丝毫未减。 饮冰 元笙二十三年,八月二日,洛桃原,下午时分。 盛夏的艳阳炙烤着土地,百姓们大都躲在家中避暑,街上显得空旷安静,行人不多。麒麟客舍内却是人潮涌动。 人们开始整理起大包小包的衣物,显得格外忙碌。那些落选的人们在今日便要走了。你可以听见有人在吹笛,一支略显伤感的曲子。有人在院子里练剑,今日不练,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匆匆下楼,前往客舍大堂办理退房手续的人络绎不绝。 “唉,宁安,你那同乡——沈扬落选了,今日怕是得走了。”公孙少跪坐在案几一侧,品着凉茶。 “哦,走了就走了呗,与我何干?”宁安随意地坐在铺着凉席的床上,左手快频率地扇着扇子,右手无力的支撑着头,看着窗外自由移动的云朵。 “你,就不打算去送送?”公孙少问,又沏了一盏凉茶,茶面微微漾起涟漪,使得茶面上反射过来的云景显得虚无缥缈。 “送他做甚?就他那骄傲的不可一世的态度,我去送他?岂不是闲着没事干?热脸贴他那冷屁股,说不定还会被他冷嘲热讽一番。不去!”宁安加快了扇动扇子的频率,想让自己得到一丝凉爽。 八月初,正值暑气最盛的日子。 一阵叩门声传来,公孙少与宁安循声看去。 原来是店小二。 “两位客官,今日暑气重,我们老板娘特意命我们从冷库里取了些冰块儿,来给各位客官享用。” 说着,店小二将一小碟洁白似玉的冰块儿摆在了案几上。冰块儿数目不多,也就十块左右,透着阵阵寒气。 “那便多谢老板娘美意了。”公孙少笑着说,轻轻的用手取了块离自己最近的冰块儿,放在了自己的茶杯里。 “你家客舍竟然还有冰库啊!”宁安不由得惊叹。 “那是,我们麒麟客舍可是这洛桃原最大最有名气的客舍了,一间冰库自然不在话下。这些冰都是去年冬日时从山上运来的,干净得很。”店小二解释着。 “那就多谢了。”宁安说。 “近期暑气重,各位客官又都是要考谦泷书院的人,怎么能让各位客官中暑呢?那我先行告退了。”说着,店小二退出了房间。 宁安见店小二出了房间,从床上蹦跳下来,伸手便挖了三四块冰块儿,塞在嘴里。 宁安闭着眼,静静地坐着,用心感受着每一丝源自冬日的馈赠。公孙少一小口一小口地品着冰凉润喉,沁人心脾的凉茶。 舒适,似乎在此刻盈满了整个房间,浸润了时间与空间,还在不停地从窗户向外散去。 待到冰化了差不多了,宁安睁开了眼,开口说道:“你先走,我小憩一会儿,你若是执意打算去送他,便自行去,他与你不大熟,应不会对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对了,走前别忘了帮我把门带上。” 不几时,宁安便伴着最后几丝清凉进入了梦乡…… 见宁安睡着了,公孙少离开了宁安的房间,轻轻地带上了房门,随后来到了宁安右隔壁的房间前,透过窗,可见沈扬正躺在床上睡大觉,仆人们则在细心的帮他收整着一切要带回的物品。 马队 “行,便不去叨扰他了。”公孙少心想,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拉上了帘子,关上了房门。伸手想弹一弹自己心爱的古琴,但只是轻抚了一下,便马上把手收了回来——宁安正在休息呢,可别吵着人家。 要不说夏日里的太阳是有魔力的,无所事事的公孙少坐在床上,不多久便倒头睡下了。 三三两两的入选选手走出麒麟客舍的大门,背着包裹,手持着剑,沿着小巷往家的方向去了。 随着太阳的西移,已然来到了下午四时,气温已降至舒适的温度了。 奚宁安一觉睡到自然醒,揉了揉眼,站在窗户旁望着离去的人们。 突然,从小巷的西端,浩浩荡荡来了一支队伍,依稀可见在队伍的前头有一位将军骑在马上,领着队,身后的士兵人手都牵着一匹马的缰绳。他们像是朝着麒麟客舍来的。 宁安的房门被轻轻的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机敏的宁安立即转过身来,原来是公孙少啊。 “怎么,起的这么早?”公孙少说。 “我早便起了,只是独倚窗畔望归客罢了,”宁安说着,又扭过头去看了两眼那浩荡的队伍,继续说:“走,咱们到外面看看去。” 奚宁安与公孙少沿着过道来到了客舍大堂,这里已经聚了上百人了,他们一个个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门口也聚着不少的人,齐刷刷地向西边张望。 他俩穿过人群,越过门槛,来到了客舍外头,那队伍已经离得很近了,足以看清领队那人的相貌。 “那人,是李季楠!就是昨天来看我们测试那个,来招兵那个。”奚宁安略显激动地说,这可是这个从个荒山僻野里来的年轻人第一次看到这般大的阵仗。 “他应该是来接那些志愿参军的人上战场的。”公孙少应着。 没过多久,李季楠领头的队伍便来到了客舍前。李季楠下马来,威武地站在了人群前,身后的队伍也随之停下。 “各位贤士,今日来接大家入军营,昨日报了名的,请。”李季楠伸出了左手,指向了身后的马匹,向后退了一步,看上去很有礼貌,风度翩翩,但不是威武,许是在沙场上待惯了。那些落选的人们再次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包袱,持着佩剑,有条不紊地排队上马,大约有二百人,却迟迟不见沈扬。 “宁安,沈扬竟然没有去报名!”公孙少惊奇地说。 “他呀,那么一个高傲自大,目空一切,妄自尊大,自命不凡的人,去了军营必是吃尽苦头那个,不打仗时就算了,若是打了仗,不是当逃兵,就是当叛徒,”宁安说着,情不自禁的笑了笑,“想必沈扬他已经回家了。” “谁在叫本公子?”从宁安背后传来了熟悉而又刺耳的声音。 暮送 “不好,是沈扬!”宁安心想,立刻抓住公孙少的手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跑什么?本公子的气场这么强大的吗?”背后的沈扬扇着把金光闪闪的扇子,说。 “也好,离别之际,便做个了断。”宁安心想着,转过身来:“沈公子,现在感想如何啊?” “挺好的呀,早日回家继承家业,置办些新衣啊。瞧,这才刚穿了三天衣服就这般脏了,该扔了去。”沈扬故意用手摆弄着自己的衣袖,这可是用上等绸缎制成的呀! 不知怎的,空气变得发酸,跟老陈醋一般,想必又是哪个醋坛子打翻了。 “敢问沈公子为何不去参军呢?这几位兄弟都准备入军营了。”宁安决定反击,杀杀他的锐气。 “哼,入军营有什么了不起呀?又苦又累,整日里除了训练,又是训练,生活寡淡而无味,军饷又有多少呢。本公子在家里躺着分分钟都比他一个月赚得多。再说了,打匈奴多没劲啊,倒不如在家经商,逗鸟来的有趣。”沈扬回答道。 “那好,那边送沈公子光荣返乡了。”宁安拱手作揖着。 “走,咋们班师回朝!”沈扬转过头对仆人的命令道,随后大摇大摆的在随从的跟随下离开了。太阳锲而不舍地向西山奔逐而去,火红的霞光映在他们的背影上,渐行渐远渐迷离。 “小安子,别给咱们苏台镇丢脸!”远处,沈扬转过身来,奚宁安喊了句。 奚宁安与公孙少向着小巷的西端,极目望去。那些报了名参军的人已经走了很远,但依旧可见有人不时回顾,恋恋不舍而又无可奈何的离去了。夕阳西下,渲染出一种凄凉之感。 离别,未尝是一种终结,兴许,它能开启另一段从未尝试过的时光。先行离去的人是探路者,而还未离去的人是彷徨者。探路者是幸福的,因为他们不用像彷徨者那样担忧未来的路。 一声凄楚的笛声传来,自客舍顶楼而出,回荡在巷间,久久不散,牵人心肠。 人已再也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小巷的尽头,天色昏暗下来,空中掠过群群飞鸟。奚宁安与公孙少回到了客舍,走进了各自的房间。烛灯已被点明了,应是贴心而勤快的店小二做的。 房门被打开了,店小二来送饭,菜还算丰盛,只是食客少了些胃口与品味的兴致罢了。 夜幕铺满了天空,只有几颗珍珠般的星星点缀在夜幕中,一闪一闪的眨着眼。在窗的这边,公孙少用一块丝帕轻轻地拭去琴弦上的灰尘。窗的那边,只听得聒碎的蝉鸣,显得有些吵闹。真是应了那句词——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片刻之后,一曲《浮云意》悠长的从窗内传出,进入了邻里的梦。 客舍内再没有日前那般的热闹,过道上空空如也,只有两侧的烛灯还在燃烧,房间多半是空置的,稀稀拉拉地住着二百余位住客。 返京 元笙二十三年,八月四日,合州城。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二百多位参军者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合州城。 “我的老天爷啊,这城也被烧得太彻底了!” “一股子烟味,好冲啊!” “真是难为他们了,都这样了还不迁走,唉~国家之争,人民之难也。” 人们在李季楠的带领下有序的并排下马进城,这扑入眼帘的这一惨状唏嘘不已。一抹城墙,一手的尘灰。 四天前的那场激战至今还有遗迹可循,城墙内侧,尤其是底部被大火烧得漆黑,已经赶来的援军正在帮助城内百姓拆除废墟,新建房屋。城内中轴线上的那条大道上,还残留着许多顽固的深紫色血迹,洗不去,擦不去,已经深深地渗入了地下,与泥土和青石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他们暂时被安置在城楼上。 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圣旨突然赶来,是来诏李季楠进京的。 李季楠本是不想走的,无奈皇帝那儿发生了要事,必须要返京。李季楠身着戎装,登上城楼,向西极目望去,一望无际的草原之上,空空如也。 “李将军,在此作甚?”一位戎装上沾满尘灰的中年男子从一旁登上城楼。他是现任合州守将——郑将军。 “郑将军啊,京城有要事,必须得回去一趟。对这些年轻人的训练工作可就得交给你了呀。”李季楠转过身来,右手有力地拍了拍郑将军的肩…… 他们从基本功练起,因为在这二百多人中大多都习过武,所以培训进展很顺利,他们也练得十分勤奋,郑将军深表欣慰——照这样下去,约莫再过十天,他们便可出任将官了。 由于匈奴刚刚打了败仗,这几日还是很消停的,没有出现匈奴扰掠边疆的情况。合州城也因此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守军编制已经满荷。 吸取了教训,他们还在城西、城北十里处设立了岗哨,以便出现险情时,提前做好战斗准备。 城内的居民近半数都迁至了芦府县,其余的居民也都以在城内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先前的合州守将翟将军因为防敌不力导致晋军伤亡惨重,被贬去了芦府县做了那里守军中的一位副将。 龙危 元笙二十三年,八月四日夜,洛阳城。 夜已深,宫内却灯火通明。几个太医正在殿内忙碌。刘听走出大殿,正打算去查看药煎好了没,却突然间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胳膊,拉到了一边的阴暗处。 “刘内官,陛下情况如何?” “啊,是李大人啊,陛下正着急着见你呢,快随我来!”刘听说着便拉住李季楠快步走进了大殿。 正巧,碰见两位太医满头大汗地提着医药箱走出。 “陛下情况如何?”李季楠轻声而又急切地问。 “唉,中午看地图时突然咳出血!有些严重,现在情况已缓和些了。”刘听说。 绕过屏风,刘听一人上前去,凑到了躺在床上的晋康凌帝旁,俯下身,小声说:“陛下,李大人到了,正在屏风外候着呢。” 晋康凌帝缓缓地睁开了眼:“让他过来。” “诺。” 刘听应着,转过身来到了屏风外,说:“李大人,陛下让您进去。” 李季楠整理了一下衣冠,随即上前,跪在了晋康凌帝床榻前,说:“陛下,臣,来迟了。” “爱卿,来,附耳过来。”晋康凌帝虚弱的说,李季楠跪着向前挪了几步。 “爱卿,你能回来的这么快,着实让朕欣慰,你可知朕为何让你回来?”一阵急促的咳嗽中断了他的话语。刘听见了急忙进来,关切地问:“陛下,您没事?还要请太医吗?” “咳,咳咳。”晋康凌帝缓了缓:“不必了,退下。” “爱卿,你可知朕让你赶来所谓何事?” “不知,望陛下明示。” “朕年事已高,身子骨快不行了。”又止不住地连咳了好久,殿外的太医都赶来过一次,不过被晋康凌帝示意退下了。接着说:“朕打算立太子,让太子替朕监国。” “陛下,莫说丧气话,您乃万金之躯,只需精心调养,还是能康复如初的。” 晋康凌帝嘴角微微上扬,摇了摇头:“爱卿,莫要在骗朕了,朕的身子,自己清楚的很。大去之期不远矣。” 又是一阵咳嗽。 “爱卿,你觉得择谁为太子最佳?呃?你也明白,朕早年忙于军务,三十五岁方得子,现仅有冀王、璋王、琚(ju)王三子。” “陛下,立太子实属国之大事。微臣不敢妄议,倘若择错,臣岂不就成了大晋的千古罪人啊。” “所以,爱卿是想让朕来做这个罪人吗?” “臣不敢。”李季楠立刻叩首,他知道,伴君如伴虎啊。 “唉,朕逗你玩呢。也罢,既然爱卿不敢选择,那便再议,不过不论太子是谁,你都是朕留给他的辅政大臣,你可别有负皇恩啊,朕看好你。我会让刘听即刻拟旨,你,升为大将军,官至一品。” “臣必当竭尽全力,不负皇恩,力保大晋基业稳固。”李季楠叩谢道。 “爱卿先回,后日早朝,若朕的身子允许,再在朝堂上再议此事。” “是,望陛下保重龙体。”李季楠起身,半俯着,双手围圆,埋着头,退出了大殿。 背后,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两个太医又进去了,一个看上去有些俊秀伶俐的太监端着煎好的汤药跟随着进入了大殿。李季楠抬起头,左右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抬起头看了看星象,星色黯淡,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不祥之兆啊。 李季楠回过头看了眼那富丽堂皇、灯火辉煌的大殿,心中升起一丝凄楚,鼻头一酸,不知为何…… 分崩 元笙二十三年,八月六日,洛阳城。 几日来,晋康凌帝病危的消息不胫而走,闹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街头巷尾都可见有百姓在议论此事。皇帝病危,又无储君,大敌在畔,如若晋康凌帝就此西去,大晋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呢? 东方的天际已经发白,承兴殿内,文武百官已分立两侧,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可私底下,一场血雨腥风正在酝酿…… 朝中大臣几乎都已知晓前天夜里之事,人人心中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朝中派系林立,相互勾结,赫然分为了三大派。 以刘屹(yi)(字·五承)为首的“刘派”势力最为强大,殿内的大臣里近一半都已被他笼络了人心。 刘屹,早在五年前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七品县令,但他野心勃勃,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而不择手段,于是顺着天梯节节高升,县令,郡丞,太守,御史中丞,尚书令,官至三品。但他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晋康凌帝在刘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殿后走上台,而后小心地坐在了龙椅上。 “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整齐地下跪叩首。 “众爱卿平身。”晋康凌帝的话语中透着一丝老迈无力。 “今日早朝,朕想让众爱卿讨论一下立储之事,众爱卿觉得哪位皇子当太子最佳?”由于晋康凌帝病情未愈,声音相比平日里轻了好多。 “陛下刚才说什么?”耳朵一向不怎么灵光的,年过花甲的申屠侍郎自语道,一脸疑惑的神情。 站在申屠侍郎旁边的刘屹听见了他的疑惑,想了想,于是微微扭过头向他轻声说:“方才陛下问,哪位将军更适于任太子太傅。”话后把头扭了回来。 这位申屠侍郎是“李派”的人,以大将军李季楠和老太宰寒轩衢()为首的一派,支持皇帝的任何合理的言行举止。虽说年老了不甚中用,听力也不咋地,但在朝中还是很有威望的。被刘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太子太傅?陛下连太子都没定,怎么先定起太子太傅来了?”申屠侍郎心想,“陛下应该……” 没承想,那老侍郎竟然听信了刘屹的话,来到大殿中央,行礼道:“陛下,老臣以为李季楠大将军最为合适。” 顿时,大殿内的大臣们都沸腾了,有的捂着嘴暗笑,有的则站到殿中央来:“申屠侍郎!你是在讥讽陛下吗?” 那些人笑的更开心了,刘屹也在心里暗笑着,只有李季楠一脸震惊的看向申屠侍郎。 看见四周的大臣纷纷斥责自己,申屠侍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圈套,连忙解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不是,是……” 申屠侍郎刚想把手指向刘屹,刘屹立刻从人群中走出,指着他大骂道:“好个你申屠侍郎,你竟然敢大放厥词,为老不尊,讽刺圣上,陛下,您断然不能放过了他!” “都住嘴!”晋康凌帝生气地吼道,咳嗽又犯了。 “放肆!申屠子棘,口出狂言,来人,把他给朕拉下去,脱了他的官服,赶回老家去。”晋康凌帝勃然大怒,门口的侍卫也赶快把这可怜的申屠侍郎给拖了出去。 鸣冤之声不绝于耳。 刘屹没有转过身去,嘴角一勾,刺眼的冷笑。 布棋 殿中其余的大臣纷纷朝门口看去,随后才转过身来,“刘派”的党羽们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怜的申屠子棘啊,谁让你是李季楠的人呢?要怪就怪你自己,上了贼船。顺我者,许你一世富贵荣华;阻我者,许你未来不得重用;逆我者,许你立刻灰飞烟灭。”刘屹心想。 晋康凌帝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道:“朕以为冀王较合适,众爱卿以为呢?” 群臣私下议论了起来,刘屹环顾一周,见无人有意发言,便说:“陛下,臣认为琚王更为合适。” “哦?爱卿说说,为何琚王更合适?” 刘屹说:“陛下,琚王他博览群书,年少有为,聪明乖巧,自然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站在前列的老太宰寒轩衢站了出来反驳道:“陛下,老臣以为冀王比琚王合适,一来,冀王乃陛下长子,深得圣心,二来,冀王更加成熟稳重,做事谨慎。” “老太宰,请问谁说立太子必须要立长子呢?” “自古以来,皆是以嫡长子为第一人选。” “汉武帝可是长子?他不照样也把汉朝带到了最鼎盛的时代。再者说,当今匈奴依旧盘踞于西北,就需要一个年轻气盛,敢想敢为的太子。” “陛下,臣同意刘尚书令的想法。”御史中丞蒋显怀上前附议,他是“刘派”的党羽之一。 “臣等附议。”朝堂之上,过半数的大臣下跪齐言,其中的大多数都是“刘派”党羽,当然了,也能看到一些新的面庞。 李季楠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站到了殿中央,“陛下,立太子乃国家大事,事关国运,还是请陛下自行定夺。” 晋康凌帝犹豫不决,闭上了眼,半躺在龙椅上。那些支持刘屹的大臣们依旧跪在地砖上,静静地等着。刘听站在一旁,看着此情此景,也只能干着急。 “刘听,”晋康凌帝保持着原来的造型,张开口轻声说:“拟旨,封琚王为太子。” “陛下,可想好了?”刘听上前轻声问道。 “拟旨去。” “唉,老奴这就去办。”刘听转身走出大殿。 几分钟后,刘听赶了回来,对晋康凌帝轻声说:“陛下,旨已拟好。” “扶朕起来。” 刘听应着晋康凌帝搀扶了起来。 “朕已拟旨,封琚王为太子,现在,朕任命李季楠大将军为太子的辅政大臣,替朕管束好太子,协助太子治理我大晋江山。” 刘屹见状拜请道:“陛下,琚王殿下乃臣所举荐,臣自愿辅佐太子殿下。” “你?爱卿啊,你的资历还不够。行了,退朝。”晋康凌帝说着,起身往回走。 “陛下,臣愿跪在这承兴殿前一日,以表臣之诚心与自信。”说着,刘屹起身,向大殿门口走去。 “陛下,臣亦认为刘尚书令不足以辅佐太子。”李季楠说。刘屹这五年一路来的所作所为他还是有所知晓的。 “罢了,罢了,退朝。”晋康凌帝在刘听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了台,绕过屏风,走出前殿。 书痴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纷纷站了起来,用手拍去了粘在礼服上的尘埃,交头接耳的讨论了一番。 随后,大臣们一个个转身,走出了承兴殿。 刘屹倒真的是身体挺直地跪在了承兴殿前,一动不动,用坚决的眼神盯着大殿。因为他相信——只有为人之不能为,方可成人之不能事。 齐尚书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刘大人,要不?咱们回去。在这跪着不尴尬么?” “回?哼。”刘屹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们大可回去,总而言之,我就在这跪上一天,我就不信晋康凌帝他不会动摇。对了,刘内官那儿?” “啊,已准备妥当,他会在陛下面前为您多多美言的。” “礼可收了?” “不曾,他硬是不收,说是已领了心意。” “行,你回去。” “那我先回了。”随后齐尚书站起身,向着宫门扬长而去。 大臣们陆陆续续的离宫了,唯有刘屹一人留了下来。 晋康凌帝册封琚王为太子的消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速地飞出了偌大的旭华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琚王府前就已经聚集了一大波前来庆贺的官员,他们所带来的大箱的贺礼摆满了门口。 “殿下,您被册封为太子了,圣旨马上便到。”琚王府一个守门的仆人急匆匆地沿着走廊快跑着,闯进了书房。 书房紧闭的木门被“吱呀”的一声推开了,明媚的晨光洒进了房间,照亮了房间内一块高挂的匾额——“废寝忘食”。 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工整地坐在书案后,看着面貌,年纪绝不会超过十五岁。身材高挑且瘦,面容极为俊秀,长眉白肤,许是不常晒太阳的原因,头发束在一起,用一支云龙纹的象牙簪固定着。远看真是仙气十足,生怕一不留神,便羽化而去了。 就论着相貌,与少年时的晋康凌帝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经让人感叹遗传的魅力。 他手持着一册竹简,专心致志,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声朗诵道:“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边读边摇头晃脑,仿佛唯有这样才能领悟出文章真正的内涵。 这句话出自《中庸》,句子的大概意思是:爱好学习,接近于智;努力行善,接近于仁;知道什么是羞耻,接近于勇。懂得这三件事,就懂得了怎样去修养品德。 在那位白衣青年的一旁,还站着一位贴身仆从,年龄看上去比他略大些。 “殿下,殿下!”那位仆人气喘吁吁的喊。 “有何急事?该有的礼仪呢?你不知道我在读书吗?”琚王用责备的语气说。 “殿下,您被陛下册封为太子啦!”仆人激动的说。 “啊,啊?我,太子?”琚王显然是听蒙了,一连串不知所措的反问。 “我这整天的窝在家里读书写字,就,就能够成为太子了,不可思议,木杨,你不会听错了!”他的晶莹透亮的双眸中闪烁着茫然,与一丝呆萌。 注视 这并不奇怪,因为琚王他才十三岁,从小便体弱多病,长大了也很少出门,整日整日的浸在书房里,很有文学气息,但就是对这政坛不怎么了解,还是个较为天真单纯的小孩儿。 刘屹所说的颇有作为,其实几乎所有都是他自己派人去以琚王的名义做的,但对此,琚王他还一无所知呢。 “这还有假?殿下,木杨可没那个胆子编出这种谎话来。”那仆人急的直跺脚,恨铁不成钢啊!自家公子难道连一点儿这种想当太子的欲望都没有吗?太纯洁了。 “圣旨到~”一位手持圣旨的宫中内侍来到了琚王府的正堂。琚王家人们也纷纷向那里聚去。 琚王在确认了仆人木杨没有说谎后,在木杨的陪同与督促下,与贴身仆从一起快步走到了正堂。与家人一同跪在内侍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琚王年少有为,深得民心,加之朕身体日渐老迈,于今日正式册封琚王为太子。不日迁至东宫。钦此。” “接旨。”琚王伸出双手接过了圣旨。 “琚王殿下,哦不,现在该称为是太子殿下了,陛下派老奴前来传旨,代为祝贺啊,愿太子殿下能够肩负起治理天下的重担,莫要让陛下伤心啊。考虑到殿下年少,陛下已经为您选好了一位辅政大臣,届时他们会来亲自拜访。” “敢问内官,我们何日可迁至东宫?”琚王(就是太子)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一来,是听不惯这个无缘无故得来的新的称号;二来,他可舍不得离开这一间陪伴自己度过多少个日夜的书房。 “哦,太子殿下,这入住东宫的事情,不必着急,最近陛下身体欠安,想清静清静,所以得委屈您暂时先住在这儿。牌匾已经给您送来了,这儿以后便是太子府了。” “不委屈,不委屈。流苏,快给内官赏。”那一丝忧虑与闪而过,转而成为了愉悦——他不必再为了该把哪些书籍运走,哪些书籍留下而费心了,那些书都是他最心爱的宝贝。 “多谢殿下,那老奴先告退了。” “流苏,送内官。” 那位贴身仆从取来了几锭银子,塞给了那位内侍,转而送他出了府。 “太子府”的匾额代替了曾经的“琚王府”,被高高挂起,那三个鎏(liu)金的大字在阳光下金灿灿的,夺人眼球。府前,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瞻仰着。太子府位于洛阳城的繁华地段,门前便是洛阳城最最繁华热闹的街巷——步云巷。 在太子府的斜对面也有一颇具规模,但规格略低的府邸,正门的牌匾赫然刻着“大将军府”四个大字,很新,在光照下泛着光。大门被缓缓从内打开了。走出了一位看起来成熟稳重,身披深棕色的披风的人。 应是被太子府前的喧闹声所吸引出来的。 府门外的侍卫见状整齐地朝他行礼。 他向前走了两步,面朝东北方看去——那是太子府的方向。紧盯着那位身着白衣的瘦男孩儿,挑了挑眉,嘴角一勾。 “这就是我将来要扶持的那位公子么?这还是本月第一次见他出门呢。” 那位白衣青年在内官走后,也来到了府前,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正在某人的注视下。他抬起头,伸出细瘦白嫩的右手架在额前遮阳,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新牌匾。 慎言 太子府内外一片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洛桃原的淅铭茶馆内却是争论不休。 “什么鬼!真的假的?琚王竟然当上太子了?”震惊与不解写满了宁安的脸上。 “不错。”公孙少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 最近几日,宁安与公孙少经常一得空便来这里坐坐,一来是这儿的茶好,已经完全勾住了他们的心,二来是在这每天都有人说书,昨天那白胡子小眼睛的老头讲的可带劲了——“话说,秦末汉初,中原混乱,这打北边来的胡人,个个身材魁梧,策马奔腾,一路趁机南下,威胁中原。刘邦这四十多岁靠着起兵反秦而得到帝位的平民,当然不愿看着胡人一步步蚕食他多年来的劳动成果,就率领大军北上御敌,结果被胡人包围了七天七夜,才得以逃脱……”。 每天也有不少政客被吸引至此,听着书,讨论着京城的风云。宁安与公孙少也偶尔凑近去听一听,本是为了听听新奇,久而久之就不禁发出些议论。 “如此一个不怎么出门,政绩平平,只知读书作诗的皇子,竟然也能当上太子?荒唐,真是荒唐!”宁安近乎要吼出来了,又被自己硬压制了下去。 “近一年来听到的琚王的政绩应该都不是真的。在阴影里,必有人在操控着。”公孙少把茶杯举到眼前,仔细的观察着荡漾的水波,一圈圈的向外散去。 “这皇帝是昏……” “宁安!慎言。”宁安刚想义愤填膺的怒骂不明真相的晋康凌帝,就被公孙少用左手捂住了嘴,发不出声。 “公孙少,你。”宁安嘟嘟囔囔说了句,用手掰开了了公孙少的手。喘了口气,冷静了下来:“柯礼,天高皇帝远,又没人知道。” “哦?我不是人么?一旁的听众不是人么?” “我,我相信他们不会声张的。” “宁安,”公孙少把茶杯放下,一脸正经的说:“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轻信别人,更不要说些没用的,不该说的话,莫要留柄于人啊。说句不好听的,你我皆是蝼蚁,说得再多,又能改变什么吗?” “但……”宁安一时语塞,细想了会儿,公孙少确实言之有理。 “记着,这社会是没有真正的净土的,隐患,也许与你紧邻。祸从口出啊。” “好~”宁安低下了头,两人陷入尴尬。 “哦,宁安,听闻李季楠将军被封为太子的辅政大臣了呢!”公孙少想化解一下尴尬,抛开了新的话题。 “是吗?前几天还见过他呢,没想到这么几天功夫就升官了。”宁安是个比较外向的人,情绪很快就平复了。 “对呀,不过这可是个苦差事呢,若换作是我,我怕是不愿接受这个差使,毕竟,要辅佐的主公不好教啊。”公孙少把茶一饮而尽,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茶杯,喃喃自语道: “话说那位支持琚王的刘尚书令还跪在承兴殿前呢……” 考验 宁安听到了公孙少的话,笑着说:“哈哈,总之我是不会相信这位区区十三岁的单纯少年能把这个国家治理的多好。走啦,回客舍吃饭去~” “殿下,是不是该让他们进来啊。”流苏提醒道。 那位白衣少年像是出了神,只顾着对那块金灿灿的牌匾投以疑惑的目光,全然没有发觉在一旁的人们站得腿都酸了。 “殿下?” “啊,啊!没事,这点小事儿你就帮我办了,我相信你可以的,要不说你还是跟了我八年的挚友呢!”白衣少年把手搭在流苏的左肩上,笑了笑。 “那好,礼就不收了。” 虽然说他和白衣少年的年龄差不多,但就两人的心智上来看,流苏绝对是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一行一止,皆是有规有矩,跟府里的老管家举手投足都一般无二,平时的思绪也比人们想得长远的多。 “随你的便。”白衣少年最后看了一眼牌匾,随后大步迈进了正门,显然是没有把礼品放在心上。 想来也对,这一箱箱价值连城的绫罗绸缎,珊瑚玛瑙对于一个整日浸在书房里的书痴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借孔圣人的话来说,不过就是“于我如浮云”嘛。 太子府的正门开到了最大,流苏在门口打点着一切。各位前来祝贺的大臣、亲戚鱼贯而入,那一箱箱的贺礼却被拦在了外头。 在流苏的吩咐下,太子并没有在府中设豪宴来招待诸位拜访者,只是吩咐膳房做了几盘精致可口的糕点,在每个圆润的瓷制茶盏里沏上了碧螺春。 同时,他也没有让拜访者久留,拜访者们先是围着桌谈笑了半个时辰,太子也在流苏的陪同下出来对拜访者致谢,说了几句话,便又钻进了书房。拜访者见太子离去了,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处,再也没有现身,便一个接一个知趣的含着假笑告辞了。 “这太子也真是的,礼不收,宴席也不开,老夫在他门口站了那么久竟然只换得了几口糕点。真是个单纯的娃子。” “也好,这些礼留着自个儿花,不过,这碧螺春的味道还真不错。” “那是,没猜错的话,这些碧螺春应是去年的贡品,前不久陛下才赏给他的。” ………… “太子那边,情况如何啊?”一个略显老迈的身影出现在了竹林之后。 “回禀陛下,探子来报,太子殿下并没有收任何的贺礼,只是开门让那些人进去喝了点茶,吃了点糕点,并没有设宴。” 刘听正陪同晋康凌帝在御花园内散心。夏日的炎热在这里像是完全被屏蔽了,一丝一毫都觉察不着,长势茂盛的灌木和竹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御花园,正好遮住了阳光,是的,这儿清凉宜人,成了宫中的避暑胜地。各色的名贵花朵在其间盛放,美不胜收。偶尔能听到几声清悦的鸟鸣。 这儿,宁静而又安逸。 “是啊,看来太子并不是某些人说的书呆子嘛,还知道举止有度,不豪设酒宴,但也请他们吃了些糕点,也算不愧他们的一片心意。对了,刘屹还跪着吗?”晋康凌帝走进了一间凉亭,坐了下来。 “正是,看来刘大人是不准备放弃了,这都跪了大半天了,现在应是未时了(下午二时左右)。”刘听说。 “你觉得刘屹此人如何?” “陛下,据老奴所知,刘大人仅用了五年时间,便从一个县令成为了尚书令,应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但是,你觉得这速度正常吗?未免升的太快了些。” “唉,陛下,李季楠大人不也只用了五年时间,就从一个参将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么?” “那还不是仗着朕对他的爱戴吗?说真的,他也算个天才,年仅二十二岁,便当了大将军,前途无量啊。我看这孩子也真是越看越喜欢。唉,他现在人在哪儿?” 虎符 “回陛下,李大人现在应该在大将军府内。” “好,来人,”晋康凌帝向跟随在一边的侍卫说:“传朕旨意,速速去把李季楠大将军请到御花园,立刻。” “是。”一位身着黑衣的侍卫沿着走道,退出了御花园。乘着一匹棕马,快马加鞭地出了宫,直奔大将军府。 “尔等先退下。”晋康凌帝遣散了站在一边的所有侍卫,现在,偌大的御花园中,就只能见到他和刘听的身影了。 “刘听。” “老奴在。” “朕让你秘密去制作的物件带来了没?” “回陛下,老奴已带来了。”刘听说着,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个漆着黑漆,上面着有金色蟒纹的小盒子。 晋康凌帝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这才放心的接过盒子,打开了一条一指宽的缝,看了好一阵子,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不错,正是此物。”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位年轻人沿着走道快步而来,脚步声沉着而稳健。 正是李季楠。 “陛下,您急着召臣前来有何要事?”李季楠走进了亭子。晋康凌帝早已在私下免去了他的跪拜礼。 “过来过来,”李季楠被晋康凌帝拉到了他的身边坐下,“现在,这儿附近没有别人,朕送你一个物件。”说着,便把那黑漆金饰的木盒交到了李季楠的手中。 “这是?”李季楠面带疑惑。 “爱卿可以现在就打开它,也可以暂时不打开,自己选。” “那……臣还是打开。”李季楠用他那有力的大手费力的打开了木盒,当他看清了陈放在里面的器物时,着实吃了一惊。 木盒里,绸缎上,躺着的正是半块虎符! “陛下,臣怎敢收下如此贵重之物!” “唉,这块虎符是朕私底下让工匠们制作的,除了我们三个人之外,并无他人知晓,他和朕手中的那块虎符一模一样,可以与各位驻地将军手中所持的那半块儿虎符完全契合,具有调动兵马的权力。” “陛下,为何如此?” 晋康凌帝顿了顿,回答说:“朕已经决定让刘屹担任辅政大臣,但此人城府极深,心思缜密,让朕着实捉摸不透,我担心他会对你、对太子、对大晋做出什么有害的事,这半块虎符便是朕给予你的保命符,当情况万分紧急时,你可以使用它。但同时你也必须切记,这块虎符,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以在让其他人之情,一旦消息泄露,怕是会万劫不复。朕相信你对大晋的一片忠心。” “臣必定遵守,叩谢陛下圣恩。”李季楠听完这话,立刻跪在晋康凌帝面前。 “刘屹这个人啊,唉~朕还健在时,应该不会露出马脚,但什么时候朕走了,怕他会释放他的狼子野心啊。总而言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若到了最后,他和你一样是位忠臣,那就怪朕多虑了。” “走,陪朕散散心去。”晋康凌帝缓缓站了起来,李季楠也连忙站起扶着他,一同走下了亭子。 “桐浩啊,前面荷花开的正盛,一起看看去……” 风箫 元笙二十三年,八月二十日,漠都。 徐风尽掠千顷野,白巾寂默万泪别。 偌大的漠都城内一片萧条,寂静无声。城内,所有的商铺都关了门,停止了营业。店主们在临走之前,都在店门外侧挂上了一条三尺长的白布。 南风一吹,整条街巷的白布都向着相同的方向摇摆,其间夹杂着几片枯叶,看那街巷尽头,一无所见,耳畔,隐约传来几声哀乐。 高大的城门被缓缓推开,一支队伍从城内驶出。人人皆身着白袍,头扎白巾,埋着头向前走着,脚步略显沉重。队伍的最前头,那位骑在马上的魁梧壮硕的男子是木汗尔克,即现在的骠骑大将军,跟在他后面的是一小支军队,人数不多,但都穿戴整齐,骑在马上,一言不发的前进。接着是一支哀乐队,骨笛,空箫,唢呐……再接着又是一支军队,他们并没有持刀,而是一同抬着一个巨大的墨色棺椁,后面跟着的,是一群哭哭啼啼的百姓。 就在今日,扎可萨可汗在漠都因病驾鹤而西了,临死前留下了遗嘱,他的长子——莫提真烈,成为的所有匈奴的新一代可汗。 虽然,他年仅二十八岁,却已然成为了一个刚烈勇猛的草原汉子,眉宇之间,英气四射。此刻,那双如同苍鹰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凝视着不远的前方。 正午的太阳正悬在头顶,那队人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他们将前往的匈奴皇陵,几乎像是个神话,除了寥寥可数的几位皇室子弟知晓以外,再无他人知晓。 那儿,是个被迷雾笼罩的地方…… 扎可萨可汗下葬了,后日,便是这位年轻的新人即位之日了。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与自己纠缠一生的老对手突然病逝的消息,洛阳城内,晋康凌帝的病情奇迹般的逐渐转好,虽然还未痊愈,但身子已经硬朗些了。 生病归生病,国家政事还是要管的,这位太子还年轻,登基之事还不必着急,看着自己身体状况在转好,晋康凌帝打算在自己有生之年再治理会儿国家,毕竟,这个国家的点滴成长都是在他的密切关注、不懈奋斗下诞生的。 这是他拿自己的血汗辛辛苦苦换来的江山,没有人比他更热爱这片土地,没有人比他更心疼这里的创伤。 晋康凌帝登上了至高的洛阳城楼,向北极目远眺,阳光在他身后照出一条拖长的人影。 “狼虽幼,其齿可利乎?” 那握着铜剑的右手,力度又加重了些。 启试 元笙二十三年,九月十日,洛桃原。 今日是阴天,不会下雨,但也见不着太阳,阴沉沉的,显得有些压抑。 “宁安,今天就是最后一场测试了,怎么样?紧不紧张?”公孙少倚着窗沿说。 “唉,虽说是有点紧张,但令我更加担心的是鬼天气,早不阴晚不阴,偏偏这个时候阴,搞得我现在感觉有点压抑,一点想测试的心情都没有。状态不佳呀。”宁安把头探出了窗外,深吸了几口气,朝天空看去。 “要不来杯热茶提提神。” “不必了,没心情喝。” “各位选手,请准备出发~”从大堂里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走,终极一战,战他个天翻地覆去。”说着,公孙少拿起了案上的剑,领着宁安向大堂走去。 这次参试的人又少了不少,总共也就二百人了,届时回来的就更少了。人们都把自己的配剑握在手中,等待着其余人的到来。 不到一刻钟工夫,全员便到齐了,他们在谦泷弟子的带领下向目的地走去。一路上,参试选手的祈祷声不绝于耳,滔滔不绝。这次若是败了,便只能再苦等两年了。 “唉,公孙少,你有没有发觉,我们这次走的路线似乎与上次一模一样!”宁安略带兴奋地说道。 “对哦,确实如此,难不成我们又要回到那个芊飔林?”公孙少沿着小巷看了看。 “极有可能。” 一路上又有许多人发现了这一点,互相之间议论着。宁安的心跳受到了环境的影响也不由得加快起来,连自己都听得见了。手心微微冒汗,哪怕现在即将就要入秋了。 曲曲折折的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了所谓的目的地,还是上次那片空地,席案和棚子都还原模原样地摆着,两侧的鼓依旧架着,一切都是老样子,难道还要按上次规则再比一次吗? 二百位参试选手排成了整齐的四列纵队,等待着单无渺和李季楠的入场。 “单院老到~” “李大人到~” “尉迟院老到~” “哦?尉迟院老,他就是设擂台招生的那个老头子吗?”宁安说。 “不错。” 单无渺走到了位子上,说:“我们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便不再介绍了,今天我们要举行的便是二年一度的谦泷书院招生的终试,同时我们也请来了主管招生纳贤的谦泷书院尉迟左院老作为嘉宾,共同亲眼见证新一批谦泷学子的诞生。” 单无渺朝尉迟伦行了个随礼,接着说:“今日的终试与上一次的规则相差无几。” 奚宁安与公孙少暗自庆幸着,“再跟上次一样,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就好了,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挺过这一关。” “但,难度提高了许多,规则有了部分改变。大家待会儿依旧会像上次一样绑上信号弹,接着,我们谦泷书院的弟子们会把你们用黑布蒙上眼睛,带往指定的位置。在芊飔林内,我们用萤石粉划出了一大块场地,大家可以也只能在场地里测试,一旦出界,则立刻淘汰。在本轮中依旧会有与上次一样的陷阱,但这一次大家可以自相残杀,当然了,不可取人性命,为了安全起见,大家待会儿都要换上我们已经备好的未开刃的剑。此外,我们还在林内放了两只小妖,法力不强,不足以取人性命,但只要被其咬伤,则淘汰之。我们再次重申一遍,本次测试仅能晋级一百人,希望大家努力拼搏,发挥出自己的实力,结束时以击鼓为号!” 话音刚落,一旁的谦泷弟子们便来到了纵队之中,给选手们蒙上了黑布。 宁安顿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终试(一) 谦泷弟子给每一位参试选手都派发了为开刃的剑,暂时收缴了他们原本的佩剑,随后便一个接一个的被带向了芊飔林。 “向前,160步,左拐,大约90步,再左拐,约莫20步,右拐,再右拐……哎呀,记不清了!”被蒙住眼的奚宁安努力记着路线,但无奈后来的路线太过于复杂难记了,只得以失败告终。 宁安打算尝试搭讪:“这位学长,我们快到了吗?” 但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回答。 这位谦泷弟子像是没听到似的,依旧一言不发,左手按在宁安的右肩,右手紧握着佩剑,领着他在一个个茂盛的灌木丛之间穿梭。 终于,大约走了十分钟,宁安被要求靠在一棵大树上,解下了黑布。 宁安揉了揉眼,一点一点睁开。四周高大的树木完全挡住了外界的微弱光线,使得林内看起来很昏暗。宁安环顾了一周,除了那位带他来的谦泷弟子,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也再看不见任何动物。上次来时,那热闹到烦躁的鸟鸣,现在愣是一声也听不到。 “这位学长,我可以开始活动了?”宁安毕恭毕敬地对谦泷弟子行礼,问道。可以说,每一位谦泷弟子都是从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的,个个能力高超,百里挑一。 “是。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告辞!”话音刚落,这位谦泷弟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不多久便消失在视野中。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宁安寒意渐生,心生恐惧,偌大的一片芊飔林,就算站在离它十几里远,上千米高的山上远眺,也一眼望不见尽头。在这儿,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既看不见公孙少,又随时可能被小妖袭击,或是一个不小心落进陷阱里,再也爬不出来…… 这里唯一的精神支柱便是他手中紧握着的一把剑,虽说没有开过刃,连在大树上刻出一到痕都费劲,但还是能让人踏实许多。好歹也算是件武器,可以防身。 林内黑漆漆的,奚宁安双手紧紧握着剑,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去。时而一阵阴风穿过,带动树叶跳起舞来,也足够让他打个寒噤。 突然,一声响传到了宁安耳边,他急忙下蹲,努力贴向布满枯枝败叶的地面,心跳也不由地提速。 “有人被淘汰了。”宁安心想,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向林中加快了步子,小跑而去。 “公孙少究竟在哪儿?!”宁安心急如焚,在心里大声吼道。 宁安很想召唤公孙少,但却不敢喊出声来,万一把小妖招来可咋整?就凭自己从公孙少那儿学来的几招剑术就能轻易干掉它们?痴人说梦! 寂静的芊飔林内,不时叶片发出颤抖,随后传出一两声凄异的哀嚎。 上空,绚烂的烟花开始了绽放。 终试(二) 在芊飔林的另一边,公孙少正小心翼翼的前进着,双眼无时无刻不在仔细审查着四周。一片落叶,一丛枯木,一簇野花……都逃不过他的眼。 突然,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块从公孙少的左侧靠近,脚步声愈发清晰,那个黑块儿也越来越大。 “是人,是妖?” 公孙少想着,停住了脚步。侧过脸去,死死盯着它。公孙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以便更多的光线能进入自己的瞳孔,便于观察。 那黑块逐渐靠过来,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公孙少听见了一声轻咳,并且依稀辨出了人形。 “你是哪位?请报上名来。”公孙少问,并做好了防御准备。 那黑影愣住了,站在原地,判断清楚后才开口问道: “你,可是公孙少?” “是女声,还认识我。认识我的人里有女生吗?哦,莫非是……”公孙少大脑飞速运转,脑中蹦出了一个名字——虞媕斓。“不错,正是她的声音。” “敢问姑娘可是姓虞?”公孙少果断的问,语气里没有一丝犹豫与疑惑。 “太棒了,终于找到你们了!公孙公子,奚宁安你看到了吗?”那黑影急匆匆的跑过来,站在了公孙少面前。 “呃,我还在寻找。”公孙少回答道,对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儿猝不及防。“但愿他能照顾好自己。” “等等,公孙公子,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虞媕斓打断了公孙少的话,闭上了眼,眉头微微皱起,举起右手,竖起食指,指向耳朵。 公孙少立刻紧张起来,仔细的探听着周围的声音。“确实有。”从身后的树冠上传来了沙沙的声响,透着一丝诡异。公孙少没有轻易地回过头去,因为他知道,这种小妖对移动的物体十分敏感,如果转过身去,就很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危险中。这种偏门的冷知识是他从樊祺湛那儿听来的,应该准确。 树冠发出的声音更响了,一定是小妖!选手一般是不会到树上去,更不会愚蠢到发出巨大的声音去吸引小妖来找他。突然,公孙少的手开始把剑从剑鞘里慢慢的抽出,努力的把声音降到最轻。他意识到小妖正向他们一点点接近,逐渐的来到了他们正上方的树冠上。 虞媕斓见公孙少把剑抽出,自己也试着做了。可她的双眼一直紧盯着上方的树冠,却忘记了去控制拔剑的声音。直到拔剑的声音大到她足以听清,才立刻停下手。 那小妖似乎被她的拔剑声吸引住了,树冠停止了抖动,一切都变得悄无声息。 刹那间,那小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十数米高的树冠上俯冲了下来,并带下来许多树叶。公孙少镇静的等待着时机,最终,朝声音的来源用力挥去。 “嘡。” 打中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难道小妖的身躯是坚硬的?” 容不得想了,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少再次使劲全力挥去,虞媕斓见状也拔剑刺去。 顿时,虞媕斓的剑刺穿了它,由落叶组成的大雨落在他们的肩与地面上。伴随着沉闷的一声响,一个漆黑的物体应声倒地,过了一会儿便随风消散了。 公孙少与虞媕斓把剑收了回来,长舒了一口气。危机总算是暂时解除了。 公孙少甩了甩右手,刚才用力过猛,打在小妖身上震的有点酸痛。 “真是想不到,这种小妖竟然有如此坚硬的身躯。” “咦,这是何物?” 终试(三) 虞媕斓蹲下身去,在小妖消散处拾起了一个小黑匣子,挺轻,在这般阴暗的芊飔林中显得更加漆黑。 “哦,我看看。”公孙少蹲下,接过了她手中的木匣。 “这上面有把铜锁,这附近可有钥匙?”公孙少问。 虞媕斓在附近的地上仔细摸索了一番,终于在一个草丛中找到了相应的钥匙。 “来。”公孙少把钥匙插入锁孔旋转,开了!只见在木匣的内部,摆放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公孙少把纸片取出,展开。由于环境实在太过于昏暗,纸条上的字迹几乎看不清,只是黑乎乎的一片,难以辨识。公孙少拿着纸条换几个方向,依旧无济于事。 “要不我们先带上它去找宁安,他是个古灵精怪的人,没准会有法子。”公孙少站起身来,将纸片放回了匣子。 “那好,”虞媕斓起身,环顾了一周,指着一棵老树的方向说:“我是从这边走过来的,都已经摸索过了,没有人。” “我是从这边来的。”公孙少也抬起手指着另一个方向说。 “那我们就朝这边走。” 芊飔林的上方,烟花雨又在上演。 “唉,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我一个人都没碰上。”奚宁安喃喃自语着,用力的在树上踹了一脚。发泄完了脾气后,又继续像盲人一样用剑在前方查探着,生怕落进了陷阱,白白葬送了先前的所有努力。 忽然,在远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条笔直的,绵延无尽头的闪闪发光线。宁安饶有趣味的,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走了过去。 “唉,这单老头子还真是思虑周全,为了让警戒线在林中还看得清,在石灰粉中加入了类似荧光石粉的东西。有心了。”宁安拍了拍双手,拍去了手上沾着的粉末。这些光线虽不是很亮,比较微弱,但也足够能够看清纸上的书信了。 “要不我取一点回去,也许还能有一些用处。”心想着,宁安俯下身子伸手便要挖取,却听到从身后传来了树叶碎裂的声音。 宁安心头一紧——“莫不是有人在身后尾随我,准备偷袭!这片地方有好些日子没见着雨了,落叶早已发脆,走路不注意些的话,很容易发出声响。” 宁安的神经紧绷,额头微微渗出了汗水。正所谓急中生智嘛,宁安这头脑飞速运转时灵机一动,倒是想到个好点子,就是有些风险。 宁安变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淡定从容的继续俯下身,不紧不慢地抓了一抔石灰粉,装在了随身携带的布包中。 那身后的人也应当紧张了一阵子,停住了脚步,长吸了一口气。 “这位兄台,对不住了!”随后,那人不顾一切的向他拔剑刺去。宁安先是继续强装淡定,直到身后那人进入了自己的预定攻击范围后才急忙侧身后退,那人因为惯性太大而无法及时刹住脚。 眼看着便要越界而去,在此紧急关头,那人只好急忙把剑插进土地,终于使自己停在了距离界限仅不到一寸的地方。 真是惊险。 “不好!”宁安见状连忙用力拔剑挥去,而那人的剑已经深深地扎进土壤中,一时拔不出来了。可令宁安意想不到的是,他并没有为了躲避伤害而向后退去,恰恰相反,他依旧站在原地,紧闭双眼,似乎早已准备好了承受一次刻骨铭心的皮肉之苦。 “这!那好。”心慈手软的宁安见此人宁愿遭受极大的痛苦,也不愿后退一步,决定放弃这一次攻势,顺势腾空而起,双脚向他踢去。 结果显而易见,那人被踹倒在地,倒在了线外。 “咻~”一枚信号弹腾空而起,刺穿了树冠,加入了烟花雨,在林子上空绽放。 那人并没有站起,依旧倒在地上,更有自己的泪水自眼角滑出。寂静的林中,传出了一阵痴笑。 “他的排名注定要止步于此了。” 宁安无奈的看着他,感慨道。使劲的把他的剑从土里拔了出来,用衣袖仔细地抹去了剑上附着的泥土,手握着未开刃的剑尖,伸手向他递去。 “谢,谢……”传来了一句微弱的声音。 终试(四) 宁安是个心肠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哭泣,除了沈扬。更何况这是由他亲手造成的,虽然事出迫不得已。 宁安安慰道:“呃,这位兄台,别太伤心了,所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不过就是一时失手罢了,虽然你失去了进入谦泷书院的机会,但是你可以去参军啊,去加入李季楠的队伍,那儿也有不少与我们一样的人,报效祖国,不失为一件好事啊。依照你能够挺进前二百的能力,定能够在军营中大展风采,为自己谋得出路。” 那人干脆利落地把剑收回剑鞘,站起身来:“敢问兄台大名?” “不敢,在下苏台人氏奚宁安。” “谢过,拜别奚公子。”闻讯赶来的谦泷弟子把他带走了,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昏暗的视线之中,宁安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地不宜久留,其他参试选手必定会闻讯赶来,还是先走为妙。”宁安转身离去了。 芊飔林上空,烟花断断续续地绽放着,不多久,那人便被谦泷弟子带出了林子,来到了空旷的场地上。 晚夏的风吹着显眼的旗帜不停的摆动。 “宣玘(qi)(字·清泽),你也许会感到不甘心,但十分遗憾,你只能止步于此了。这是白于山上璜罘瀑布下的一枚鹅卵石,就是为此次的纪念品。”单无渺说着,让一旁的谦泷弟子把一只装有光滑如玉的鹅卵石的木匣子拿到了他的面前。 宣玘恭敬地用双手接过那只木匣。只见木匣子的上端,用小篆篆刻着他自己的名字与“谦泷书院制”的字样,古色古香,很有韵味。在左上角还印着一枚印章,有“谦之泷泷”的字样。 “宣玘,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条是收拾好包裹,准备回家,第二条是……” 还未等李季楠说完,宣玘便坚决而又果断的说:“我选其二。” 李季楠倒是对他的表现有些意外,接着说:“嗯,那好,你先回客栈收拾收拾衣物,明日午时自会有人来接你。” “告辞!”宣玘拱手行礼而去。 李季楠双眼注视着他的背影,对单无渺调侃道:“单院老,说真的,我到总他的身上看到了些许您年轻时的影子呢。” “啊?我!”单无渺笑了笑,说:“桐浩可不要与老夫开玩笑。你今年才多大啊?哪里见过我年轻时样子。” 李季楠端起光洁如玉的茶杯,品了一口,笑着说:“院老啊,您年轻时‘单剑越五州’的事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哈哈,想不到,军务繁忙的大将军竟然有闲工夫来了解老夫的陈年旧事,说,是不是金霙残偷偷告诉你的?” 一旁的金霙残急忙把头扭向一边。 “非然也,我和他有过约定,一定不把他招供出去。我可是个守口如瓶的人,怎么会告诉你他是金霙残呢?”李季楠放下了茶盏。 “唉,李大人真是把我坑死了!”金霙残心想,皱紧眉头。 “瞧,下一位又来了。”单无渺说。 “晓远德,你或许不甘,但你被淘汰了……” “我选择回家。” 终试(五) “铛,铛……”随着一阵清脆的,断断续续的刀剑碰撞声,被腾空激起的枯叶再次投向了大地的怀抱。 公孙少与虞媕斓把剑收回鞘中,双眼凝视着一个方向。就在方才他俩与三位同行的参试选手不期而遇,历经一场持久的惊心动魄的鏖战,那三人败下阵来,其中两个人面临着淘汰的厄运,还有一人提前逃去了,消失在漆黑的芊飔林中。 “好险,差点儿就难以招架了,幸亏他们仨剑法还不是很娴熟。刚才逃走的那个人也真是好笑,他们明明还有机会翻盘,去在我们强大的威慑力下灰溜溜的逃走了。哼,如此弃自己的伙伴于不顾。可别让我再见着他,懦夫!”公孙少带着点骄傲的语气说。 “行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很快就会有人被信号弹燃放的声音吸引过来的。”虞媕斓转身说。 “对了,匣子可还在?” “放心,一直都在呢,丢不了。” “唉,这小妖真是不堪一击。”从茂密的树冠里传出话来。 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半躺在一枝巨大且结实的树杈上,左手枕着头,右手反复抛着一个匣子,抛上去,抓回来,又抛上去……背倚着树干,左腿平置,右腿膝盖弯曲,很是惬意悠闲。剑和鞘一同躺在面前另一根树杈上。这青年身着深色的衣裳,在黑暗的环境中显得若隐若现。此人正是樊祺湛。 “呢……这张白纸有什么玄机么?”他把左手从后脑勺抽回,举起张白纸,左右端详着。在一旁比较随意的摆置着一把寻常模样的钥匙。 “真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他把白纸放下,打开了木匣,把每个边边角角都扫描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单老头子不会故意拿这么一个木匣子来装一张单单纯纯的白纸。不对,肯定内藏玄机,只是我还没发现罢了。”樊祺湛慢慢站起身来,拿起剑,轻盈的跳下了树。 “算了,算了,先放这儿,等有了思路再回来,干耗着也不是个办法。”说着,他用剑在树干上用力刻下了个记号。 “公孙少!你在哪啊?这单老头子真是贱!明明林中什么机关都没有,还故弄玄虚,浪费了我多少时间,哼╯╰!”宁安边走边抱怨着,没走两步都会左右打探,迫切的期望,能在幽森的林中看到自己熟悉的身影。宁安已经走了近十分钟了,真巧,在自己前方看到了一棵高耸苍劲的大树,呵,至少也得有七八十年了。宁安一路小跑而去,对地面上的危险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把剑扔在一边,躺在树下茂盛的草丛上。 “先休息会儿,反正连小妖的影子都没看到。”眼睛缓缓的闭上,进入了梦境。 “少,你在哪里呀……”宁安冒出一句梦话。 不是过去了多久,一阵大风从林间穿过,惊扰得树叶们都一起摇曳起来,发出“哗啦”的声响,怪异而阴森。一枚小巧的物品从树上落了下来,正中宁安的脑门。 “谁!”宁安被惊醒了,猛的把头抬起,思下看了看,并无人的踪影,有抬起头看了看树冠。 “只是风吹罢了,连个人都没有,真是扫兴,让我好好的打个盹儿都不行吗?”宁安委屈的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在草地上看到了刚才砸到他的东西。 “呃,这是一把钥匙吗?”宁安再次抬起头看了看上方浓密的树冠,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真是奇了怪了,树上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掉下钥匙呢?待我上去探个究竟。”宁安心想,运用轻盈敏捷的身子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五六米高的树冠。说还得亏了多年来在苏台深山老林里丰富的狩猎经验,要知道,宁安经常会在动物活跃频繁的地方爬到树上,悄无声息的蹲着,守株待兔,成功率还挺高的。若是换成像沈扬一样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怕是在耗上一个下午也未必能上得去,即使上去了,下来也是个值得钻研良久的问题。 “这是个木匣吗?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终试(六) 宁安在树杈上站稳了身子,慢慢蹲下身,拾起了那只木匣,空空如也,啥也没有。随后宁安便把那张纸拾起来,也是一点字迹都看不出来,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看不见,闻闻总能行。” 宁安把纸条凑近鼻子,闭上眼嗅了嗅,一丝独特的淡香飘入了他的鼻腔。 “这气味倒是有些熟悉,它是,它是……”宁安在脑中思索着,一时想不起具体的名称来。 “带走再说,放在这儿被人拿走了就不好了。”宁安把纸对折两次,揣在了袖中,沿着树干往树冠爬去,杂乱的枝丫也没能阻挡住他前进的步伐。不几分钟,他便来到了树的顶端。用手拨开细嫩的枝叶,把头一探,芊飔林上空的景色便一览无余,尽在眼底了。黑压压的乌云笼罩着这里,自私到不愿给阳光留下半点缝隙,显得十分压抑。 蓦然,两只信号弹从远处的林中射了出来,在空中绚烂的绽放。也算是给这黑白水墨的天空增加了点色彩。时不时有风吹过,比林中大的多夹杂着些许寒意,撩动了宁安的几缕发丝。这也不足为奇,秋,不是已经就在眼前了么? 宁安并不急着离去,反倒是寻觅了处结实的好地方,背倚着树干的尖端,双手抱膝,任凭风吹共花绽。 “阴云笼罩,孤雁南飞,掠过天穹,寄我之念……”请哼着小调,想到什么唱什么,反正又不用害臊,又无人来听,顶多便是让那些扎根在此多年的老树与旅行中的候鸟听去罢了。不刻意押韵,只是为了放松放松,宣泄压抑,略抒己情而已。 这种天气也着实令人伤感,宁安不由自主的向东望了望,放眼看去,依稀可见几座连山。 “唉,出来这么久了,也不知父母亲那边怎么样了,天转凉了,衣裳可别忘了添啊~” 烟花也不知绽放了多少次,走,吃一二十次总该有的。宁安最后向东望了一眼,顺着树干下了树,抓起了自己的剑,向东走去了。 “敢问公子尊姓大名?”公孙少对一身影问道。 “在下樊祺湛是也,尔等请报上名来。” “在下公孙少。” “在下虞媕斓。” “原来是公孙公子,别来无恙啊,初试过后一直都盼着有个机会能与君比试一番呢。就是……” “就是如何?” “不知公子可想好了失败感言啊?” “失败感言?樊公子,久闻你剑法了得,为何我们不能结盟呢?”公孙少率先抛出了橄榄枝。 “结盟?倘若我不懈呢?!”樊祺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出鞘,不想给公孙少和虞媕斓半点机会。 公孙少见情势不妙,也立刻拔剑防卫。 公孙少心知肚明,若是和樊祺湛比剑术,即使是他们两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公孙少依旧不愿浪费任何机会对他进行劝说,化干戈为玉帛才是最好的方法。但现在怕是晚了。 “樊公子,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为何我们就不能相安无事的渡过这最后一场测试呢?” “告歉,我已经听到了九十八声信号弹燃放的声音了,只要你们二人淘汰,我就能更早的顺利晋级了。”樊祺湛的身影步法加快,誓要与他们拼死一搏,再无回头路了。 樊祺湛技术的精湛是远近闻名的,他的名头在所有的参试选手的心目中,就如同“福聚阁”一样响亮。听传闻,他两年前便来参加过招生测试,顺顺利利地就挺过了前两关,结果在第三关时,他却被当时实力最强的人击败,惨遭滑铁卢,败北而去,止步于此。可以说今年的他是带着怨气来的,他下定决心要一雪前耻。 公孙少与虞媕斓密切配合,见招拆招,挡住了了来自于樊祺湛的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势。 樊祺湛与他们二人对战了数回合,斗的叶雨阵阵,剑与剑之间的对撞声从未停止。樊祺湛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在打斗中,他也逐渐摸清了他们的运剑套路,还发现了虞媕斓的弱点所在。于是樊祺湛经尽全力的与他二人对抗,终于找到了一次机会,他立刻像她的弱点击去,刹那间,就把她的剑打飞去了十米开外。 虞媕斓被吓傻了,一动不动,公孙少被樊祺湛击退了在树下,来不及赶来相救。樊祺湛用剑向她的鼻尖刺去…… 终试(七) 1米,50厘米,30厘米,20厘米!剑冲虞媕斓快速刺去,距离越缩越短,虞媕斓紧闭着眼,双手交叉捂脸,像是在准备好了着剑刺到自己的那一刻。 15厘米!10厘米!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如闪电一般从旁边的树后射出。 “铛。”一声极清脆刺耳的声响。 樊祺湛的剑应声倒地,落在了枯叶堆上。 “虞媕斓,公孙少,你们没事?”那道白光说。 “宁安!”公孙少先是一惊,顿感声音的熟悉。 “怎么,才多久不见就忘了我这独特而又富有魅力的音色吗?”宁安停下脚步,面对着樊祺湛。 场上局势发生了逆转,本来处在上风的樊祺湛在一瞬间陷入了劣势。一挑三,有点难。 公孙少拾起虞媕斓的剑,抛给了她。宁安、公孙少、虞媕斓三人与樊祺湛就是要面对面的对立着,很安静,没有一方率先动手。 “樊公子,我等相当敬佩你的剑术,我们也不愿意去人之危,以多欺少,要不,你先走。”公孙少先行开口。 樊祺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还是当以大局为重。他向右挪了几步,把剑拾起,默默地说了句:“此事莫与他人提起。”留下这话,他便转身消失在了林子深处。 “啊,真险!幸亏宁安及时赶到,不然就……总之,不堪设想。”公孙少把剑随意的扔在地上,自己有时候靠在树休息。“对了,宁安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 “这还得多亏了樊祺湛呀,要不是他那句‘原来是公孙公子’,我还真找不着你们呢。诶,跟你们说啊,这单老头真恶心,明明什么陷阱都没有,还说的跟真的一样。” 虞媕斓轻轻地走到了奚宁安的身边,作礼,腼腆的说道:“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无妨,不必言谢,要谢便谢公孙少好了,我的剑术都是从他那儿学来的。”宁安说着,一手拍在了公孙少的肩上。 “宁安,我这儿有一张纸条,你帮我看一看。”公孙少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这是纸条见着眼熟啊。你这是从哪得来的啊?”宁安想开了纸条,又在指尖搓了搓,质地和他自己得到的那一张一模一样。 “嗯……这纸条约是十五分钟前,我和虞媕斓在打败了小妖后,从它风逝处拾来的。上面应该是有字,但无奈,这儿的光线实在太暗,啥也看不出来。”公孙少说,“只能托你帮忙看看了。” “小妖?这么巧吗?”宁安自言自语着。 “巧什么?” “我也有一张。”宁安从他的袖中取出了他之前在树上找到的纸条。“这是我之前在一棵树上找到的,同样看不清楚。” 宁安蹲了下来,这样的块平整的地面,把两张纸并列着摆在了地上。 忽然,一阵风拂过,吹着两张纸都升飞了起来,慢慢的吸引在了一块儿,重叠在一起,又落回了地面。纸上的字迹竟重叠在一块儿,散发出明亮的荧光。公孙少与虞媕斓连忙凑了过去。 “祝贺你们,因为你们在本次测试中表现优异,并完成了暗线任务,你们获得了提前离开芊飔林的机会。还有十分钟后便会有弟子前来接应。”公孙少念着显露出来的字。 “真好,那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会儿了。”虞媕斓说。 “你们都随我来,我知道哪是个好去处。”应该是说着在附近挑选了一棵最壮的树,三下五除二便沿着树干爬了上去。公孙少与虞媕斓不明所以的跟在他后面,费力的上了去。 不多时,那两张纸便逐渐化作了众多散发亮光的斑点,向空中慢慢升去,穿过了芊飔林茂密的树冠,悬停在了高空。 终试(八) “瞧,那是何物?”李季楠好奇地指了指远处空中散光的亮点。 单无渺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这是我们本次的招生测试榜首诞生的标志啊。”单无渺转过身对金霙残说:“带人去把他们带出来。” “弟子遵命!”金霙残奉命领着四五个谦泷弟子朝着芊飔林中走去了。 宁安、公孙少、虞媕斓三人都来到了树的顶端,这棵树果真是附近最高的了,在这里可以一览整片芊飔林之景。 “不错,这倒是比下面透气多了。”公孙少找了一处较为稳定的树杈坐下来。 天空依旧十分阴沉,气温略有升高,算着应该是快到正午了。起风了,吹的他们三人额前的发丝随风而舞。他们静静地坐着,不想打破这里静谧的美,用心品着秋风的滋味。 又是一只信号弹,从不远处升起,在它生命的最后迎来了绽放。 还差一个人,只要这人走了,所有的测试就随之结束了。也许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一点,行为做事变得更加谨慎小心,在最近的几分钟内,信号弹燃放声明显变得稀疏了。 整片芊飔林内仅剩余一百零一位参试选手,淘汰的名额仅剩最后一个,谁都不愿成为这最“幸运”的人,人人剑在手上,在林内徘徊摸索,双耳仔细地探听着周围的世界,一失足便是千古恨啊。谦泷书院大门似乎就在眼前,很近,伸手可触。 “这……请问各位选手在吗?我是单院老门下大弟子,来接你们出去的。”金霙残与其他人来到了不久前信纸消失的地方,左右看了看,半点人影也见不着。 “在~”一句应答声从他们头顶的树冠上传来,着实是让他们吃了一惊。 “唉~不省心的选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金霙残心想,后退了几步,腾出位置给他们落地。 不一会儿的功夫,宁安他们三人便轻巧的顺着树干爬了下来,拿起了扔在地上的剑。 “祝贺三位选手,你们应在本次测试中表现优异,获得了提前离开的机会,现在请三位选手随我来。”金霙残说完,领着他们几个反程而去。 “唉,这位公子,想问您尊姓大名啊,届时入了谦泷书院也好互相照应嘛。”宁安快步上前,用右手拍了一下金霙残的肩。 金霙残愣了下,停住了脚步,冷冷地说:“请这位选手,把右手从我肩上拿开。” “哦,不好意思啊。”宁安尴尬的把手收了回来,不知该哪里放,只等挠了挠后脑勺。 金霙残继续带路,说:“我姓金,院名霙残,右院老门下大弟子。” “哦,失敬,失敬。不知这‘院名’是何意?” “你以后会知道的。” 金霙残走在队伍最前面,宁安紧随其后,然后是公孙少与虞媕斓,其他几个谦泷弟子殿后。渐渐的,也不知走了多久,旁边的树木越发的稀疏了,光线也略微的明亮了起来,已经能够看得清对方的面容了。 又走了一会,随着最后一棵树的经过,场地豁然开朗的出现在了眼前,两侧的旗帜迎风招展,战鼓赫然挺立,谦泷弟子已经拿到了自己的站位,静待下一次信号弹的绽放。 “禀院老,人已带到。”金霙残行礼后,回到了单无渺的身边。 “可是你们得到了纸书?”一旁的李季楠饶有兴趣地问。 “不错,是我们。”公孙少回礼说。 单无渺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位年轻人,说:“那好,请三位选手暂时落座于侧席。” “谢院老。”公孙少、奚宁安、虞媕斓三人顺势的坐在了场地东侧的侧席,把剑摆放在案几的最右侧。侧席的规格虽然比正席小一些,但木案上也盛放着许多新鲜的时令水果,还有三小碟糕点,碟子上都印着“福聚阁”的字样,想必又是从福聚阁那儿买来的。每个木案上都盛放有一盏茶水,是主产与洞庭湖的“金镶玉”,也就是大有名气的君山银针。 “说实话,我还以为出来的会是樊祺湛,据说去年他的表现就十分了得。”李季楠转过头与单无渺闲谈起来。 “唉,这谁又能说的准呢?这次靠的不仅是能力,还要靠不错的运气,二者缺一不可。”单无渺说。 吃货宁安再次上线了!三样糕点看上去都是那般精致诱人,这倒是让他犯了选择纠结症,怎么办呢? “那就听从命运安排。”宁安心想,闭上眼,把案上的三碟糕点随机打乱顺序,然后再次伸手随机地拿了一块。 “这气味像是桂花,清香盈鼻。”宁安说着,吃了一口,“果真是福聚阁的手艺——桂糯糕。”一脸享受的神色。 公孙少撇了宁安一眼,不由得叹了口气,说:“真是无语,宁安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唉,吃货晚期,无药可救了。” 试毕 “咻~”烟花燃放声荡过天际,结束了近十分钟的宁静,也结束了本次谦泷书院的招生测试。 “擂鼓!”金霙残命令道。 霎时,数十只战鼓被同时擂响,谦泷弟子有节奏地敲打鼓点,速度渐渐加快,鼓声在山间久久回荡,大地为之颤抖,行云为之停下旅行的脚步。林中所有的选手一个接一个的循声而出,大多数人都面带喜色,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用衣袖拭干额头的汗水。人群中仅有一人十分的特别,显得颓废沮丧,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溢出,如决堤的洪水,无法抑制,在谦泷弟子的搀扶下,无力的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他,就是那个为众人所厌弃的幸运星的获得者。 “许默荼,很遗憾,你将暂时止步于此了。”单无渺看看他,心生一丝怜悯。 那人不为所动,像是成了聋子,真想都进不了他的双耳,洪水依旧,堤坝则破损得更加严重了,双手无力的下垂。 “许默荼,你可愿报名参军?”李季楠问。 那人似乎依旧接收不到消息,仿佛两人之间相隔着巨大的时差,单无渺、尉迟伦与李季楠静静地等待着。过了很久,他才微微的摇了摇头。 “那好,许默荼,这两件东西就行,拿去。”单无渺说着,招呼弟子把东西放在托盘里,呈了过去,“这是本次参试选手都可以得到的纪念品,一只木匣,里面装有一只纪念印章,其二是一张请帖,既然你不打算参军,我们也尊重你的决定,后年招生之时,我们希望能够再次看到你的身影。一并收下。” “多谢。”那人接过了木匣和请柬,晃晃悠悠沿着的来时的路,渐行渐远渐模糊。被人们赋予着凄凉意味的秋风来得正巧,吹的还乱发衣袖随风摇动,混为一体。 “启禀二位院老,胜出的百位选手皆已集结完毕。”金霙残在清点完人数之后,对两位默默坐在席案上的院老行礼道。 尉迟伦站起身来,和颜悦色的说:“我在此代表谦泷书院祝贺大家经历三场测试,层层的从千人中脱颖而出,同时也要感谢大家对我谦泷书院的看重。接下来就请大家排好队,依次上前,用手中的剑来换取我手上谦泷书院的入学柬。” “首先请本次测试排名前三的选手上前。分别是公孙少,奚宁安,虞媕斓。” 他们三人互相看了看,交换了眼神,拿起案上的剑,来到了尉迟伦面前。 “再次祝贺三位,请把剑放在托盘上,以换取入学柬。” “是。” “好。” “遵命。” 三人按照他的指令,把剑整齐地摆放在了另一只手上的托盘,随后接过了尉迟伦发来的入学柬。 下来,人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上前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入学柬发完了,大家又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尉迟伦再次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好,现在我宣布,谦泷书院第九十八次,元笙二十三年招生测试结束,各位准谦泷弟子将于明年元月初五前往白于山朔泷派谦泷书院参加入学大典!” 单无渺也站起身来:“我已于洛桃原最大的酒店——桂魄音酒店订下了茶宴,接下来便请大家与我一同移步桂魄音!” 话音刚落,人群便躁动起来。天际,云层露出了一点破绽,今日的第一缕明亮的光束射向大地。 “哟哟哟,快看那!今年谦泷书院的招生结果出来了呢。快看。”洛桃原镇,小巷的擂台边,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赶来,情绪激动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英才榜”之上,所剩的名字寥寥,谦泷弟子在成功入选的一百位选手的名字上涂上了石青,格外显眼。 那束阳光正好撒在了榜上,金灿灿的…… 半个时辰过后,所有的人都已到达了桂魄音酒店,正值中午时分,天色依旧昏暗阴沉,阴云虽然大方的阳光露了一条缝,但仍有没有要走的意思,像市井的无赖一样死赖在这儿赶也赶不走。一个时辰前热火朝天的赛场,已经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谦泷书院的相关物品,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山依旧,林依旧,草依旧,风依旧。 桂魄音酒店里,隔着帘子,就能够听到来自宁安的赞叹声——“味道真棒!这就是吃货的天堂啊!” 狸花 “元笙十六年,冬,匈奴大犯边,陷九城。彗星见,兵乃止。”——《晋史》 人间·苏台 “奚月!奚月!” 听得一阵女声打屋子里喊来,音色干净而青涩,稚气未脱,语调满是着急,只见一团朦胧的灰雾敏捷地跃过门槛,在院子厚厚的雪垫上“噗嗤噗嗤”地踩出一连串细碎的梅花。 “宁安!快把奚月抓回来!” 一个小小的黑影在树林中飞也似的窜动。近看,原来是个八九岁的小孩。他手脚并用地在这片林海雪原里穿梭,上一刻还扒拉着光秃的松树干,下一刻俯身踩在石头上一蹬,又跳到另一棵树上去了,行云流水,好不熟练。 终于,他在一丛灌木后站定,顺手放下弓拉出箭,眼睛炯炯地注视着追击已久的猎物,瞄准最佳时机,瞳孔却猛然一颤。 眼前,那只耳朵淌着血的没有鹿角的梅花鹿已转过身来决绝地瞪着我们的猎手,背对一面高耸直立的石壁,傲然挺起膺堂,在石壁下隐匿在灌木枯枝后的洞穴里,传出两声轻微又亲昵的呦呦啼鸣。 世界蓦地安静了,在横七竖八歪歪斜斜的灰蒙蒙的树林间,张满弓的猎手与退无可退的猎物对峙。秋叶已尽,秋兽已藏,空中只剩两者粗粝的呼吸,刚刚那你追我赶的紧锣密鼓在刹那间停止,喧闹的舞台突然冷寂,只有这两个演员被所有的观众瞩目着。时间不再重要。 “诶。算了算了。” 猎手呼出一口长长的雾气,放下弓,慢慢后退几步,转身而去。约莫十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母鹿依旧如对峙时屹立,狠狠地盯着自己,而身后一只小鹿探出了一半的脑袋,在母鹿身上蹭了蹭。 天色暗了下来。奚溪穿着厚厚的布袄,抱着丰腴的狸花猫,一遍遍抚摸着它的脑袋,倚在门口。狸花困倦地伸直脑袋打了个哈欠,脖子上的一道月牙被扯成了马蹄。并不太高的檐椽上挂着一个大红纸灯笼,照亮着奚溪的发髻,也照亮着身边的一片雪地。 “娃!”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妇人从门内走出,名叫早荷,身上的炊烟气还未散尽,“你弟回来没,咋还没回来呢,饭都好咧,要不你看看去,别快过年咧整出点儿事。” 奚溪跟着狸花打了个哈欠。“娘等着,我去。” 奚溪努力睁大眼睛,辨识着隐约的路。 “奚月奚月,快把你哥叫回来,饭~都好啦。” “喵~”狸花也有气无力地应和着。 两人慵懒地走着,似乎对找到奚宁安很是放心似的。 “呀!!!”奚溪猛地一阵后退,眼中满是惊恐,如遇鬼神,狸花也一声凄厉的尖叫。 “救…救救我……姑娘。”声音从地面传来,有点沙哑倒不虚弱,不像是刚从茔墓里爬出来的东西能发出的,还透着些尴尬和羞赧。 “你你你是人是鬼!” “是人啊!我只是…只是…只是我晚上看不清路。” “阿姐!”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随即显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奚宁安一手拎着什么,一手朝奚溪连连挥手。 “宁安!快过来!” 奚宁安雀跃地跑过来,直想给姐姐一个拥抱。 “阿姐,你看我打到了什么!一只大松……诶呦我去”奚宁安被地上的东西绊倒栽了个跟头。 “这这这,这啥啊这是?!!” “开眼咧!开眼咧!”早荷连忙下了床榻,收了擦汗的手绢,靠墙边站着。一个少年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一侧点着一苗小灯。一侧头,发现满屋子正有老老少少四个陌生人有的好奇有的戒备有的疑惑有的生气地盯着自己。哦,还有一只肥硕的狸花猫,眼神迷离,像是剥夺了睡眠被迫拉出来撑场面的。一阵酸痛直冲后脑壳,少年皱起眉头,用手按了按后脑勺。 屋内唯一的中年男人随即朝奚宁安瞥了一眼,而奚宁安把头一低,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好像在说:“爹,孩儿知错了。” 不错,这中年男人就是本书主人公奚宁安的爹爹——奚添三,一个本本分分的木匠,排行老三,镇子里的人也爱叫他“奚老三”。 “孩儿,看你面相不是本地的。”奚添三坐在板凳上,双手撑着膝盖,打量着少年的面庞。 “叔,这是哪儿啊?”少年说。脑袋还是疼。“怎么这么疼呢?”他心里嘀咕着。 “这儿是苏台,方圆四十里没别的镇子了。” “苏台………哦,对,是该路过。” “孩儿是打算去哪儿啊,这黑灯瞎火的。” “还好碰到我们了,不然这儿的狼啊狗啊准把你吃了,它们专吃外乡人。”奚宁安插了一句嘴。 “真是吓死个人了。”奚溪嘟囔着,手一拍狸花的脑门,狸花随即喵的一声肯定。 “我是冀州人,打算去找雍城的姨丈。” “雍城?”奚添三摩挲着脑袋,感觉这名字既陌生又熟悉。“诶呦,那边不是荤粥人正闹得凶吗?咋往那儿去?”奚添三想起来了,是来找他打过家具的老马提到过,老马可是镇子里那个布告消息的广场的常客。 “是,我是去参……哦不。” “参军?孩儿你才多大嘞,比俺家女娃还小。”奚添三难得聪明了一次。 “不是不是,家中有事,必须得赶过去。我…诶。” “诶~”奚添三叹了口气,面色上有些同情。“要不留下来过个年?”奚添三这么说着,心里却也打算着这个外乡人的回答,和蔼关切的眼神深处透着半脚狡猾。 “不用了叔,我明早就走。” “明早就走?不多养会儿?俺们镇子有个好大夫,明天请来看看。” “谢谢叔!不叨扰你们了,我明早就走。在此谢过你们的救命之恩了!” “我上山打了只松鸡,明天炖汤给你喝点。”奚宁安也大概觉出这个陌生人是要赶着去一个危险得会丢性命的地方,一时忘记了被绊倒后松鸡被抛进了路边厚厚的雪田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寻回来。明明年纪相仿,他却成熟地像个大人。 奚添三又朝奚宁安瞥了一眼。 奚宁安往奚溪看去,奚溪看了看她的狸花。 嘉年 “元笙十六年,除夕,帝休岁宴,劳北军,边邑皆不事三岁。瑞雪,凤凰来仪。”——《晋史》 人间·苏台 纷纷扬扬的鹅毛落下来,落下来,落得山林屋外满地白。正是正午时分,银白色的天光还算敞亮,并不压抑,冷是冷,人们的心里倒还是暖洋洋的。 “说也奇怪,几十年没见这么大的雪咧。”卖炭翁手揣在袖子里赶着骡车,“咯吱咯吱”的声响轧出两道深浅不一的辙印,慢慢悠悠,破衣烂袄也被雪镀上了一层圣洁。 他朝临街的老人们憨憨点头问好,咧开的嘴里都掉光了牙齿。老人们也不停下手头的活,笑着抛过去一句“好雪好生意啊”。 几户人家在糊春联贴窗花。 几家的炊烟也成了飘上天去的雪。 路上也不时冒出几个顽童和出了名的散客。 “可了不得了,俺们大晋又出大诗人了,还是个神童呐!” “少读你那圣贤书,回家孝敬爹娘去!” 顽童和散客打趣,掀起一阵哄笑。 卖炭翁没什么气势教训这帮野孩子,也不曾和诗书有过几日联系,只是笑笑。过年呐,笑笑就好了。 不远处便是这堆炭要下车的地方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座端庄华贵的宅邸上挂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大红灯笼,还系着金丝一样的穗。匾额上刻着“沈府”二个大字。好大的气派,光是靠近似乎就要压弯了他的腰。 “宁安,瞧瞧,这是我哥亲手插的一瓶梅花。”一个瘦削的高个少年临街站在土墙边,瞧着比宁安大三四岁,比宁安高出半个脑袋,扬起下巴,很是神气。 “是送给我的吗,谢过陈阿哥!”宁安说着便夺过了花瓶。 “诶诶诶,”那高个少年忙想把花瓶拔回来,却因宁安抱得太紧怕失手打碎只得作罢,“我话还没说完呢,猴急。你就说好不好看!”意外的神色又被由衷的骄傲挤下了倾斜的面容。 “好看!我很喜欢!” “是不是只有我哥才做得出来!” “是是是!你哥可是沈扬他爹手下唯一一个按时按量发薪水的花匠!” “那这个梅花瓶……” “我一定笑纳。” “帮忙交给你姐。” “啊?” “啊什么啊,本来就不是给你的,自作多情。” 宁安把脑袋一低,抖落几撮雪。 “记得啊,千万跟你姐说是我哥送的。”高个少年一拍宁安的肩。 “好好好。” “瞧,这才是给你的。”高个少年从身后的墙根拎起一棵不到三尺的小树苗,根上还带着土。 “这杜鹃不是山上有得是吗?” “你种了就知道了,这花的颜色山上准没见过。” “真的?” “我骗你干嘛?去去去,先把这要紧差事办了再说。” 雪已经静静地立在那脓丽的梅花的蕊上,像是白头,像是新娘。 “我不要!”奚溪抱着狸花转身就走。 “站着!”奚添三严肃地坐在椅子上,桌子的对面拘谨地坐着个约莫六十的老婆婆,而早荷却靠墙站着,脸上似乎悲喜参半。 “多好的人家,老马和咱家多熟,知根知底的,勤劳能干。”奚添三冲着奚溪的背影用不容辩驳的口气说着。 “是啊,老马家还说了不用嫁妆,他家娃年轻力壮,最能吃苦,嫁过去能过好日子啊。”那老婆婆念叨着。 “那好的人家,不如你嫁去。”奚溪摸着猫,迈过门槛,径直走进雪地去了。 “这女娃……”奚添三眉头止不住跳动,手用劲向后掰着椅子的扶手。这把椅子也是他亲手打的,质量着实不错,实力可见一斑。 “好咧好咧,饭快好咧,要不您也留下来吃哇,添个碗筷就是,俺家娃打了不少山货,可得尝尝滋味。”早荷忙走上前朝那老婆婆赔笑。而老婆婆的脸正躁得猩红。 “呐,你,你,你,你,卸货。”清秀的雾气一连串滚出,又都扣扣搜搜的转瞬即逝,好像易逝的东西才显得高贵似的。一个和奚宁安年纪相近,穿着干净利落绸缎长袍的少年双手揣在狼毛兜里,站在沈府的偏门旁雪落不到处,颐指气使地招呼着身后的随从。此时,熟悉的卖炭翁朝他深深地鞠躬作揖着。 他就是苏台镇首富沈撼的独子、沈府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公子哥——沈扬。 当今的沈家垄断了苏台镇的丝织、造纸、矿冶,是闻名百里的富商,更是苏台镇唯一一个配享四进宅邸的大户人家。产业之大,传闻和朝廷都有那么些牵连,也有人说沈家的殷实是代代如此。 现在已经鲜有人记得——自西北某邑几经辗转颠沛流离只身逃至此地时,沈太甲衣衫褴褛、身无分文,乃至渴饮沟水、与犬争食,硬是靠着最薄利的一针一线一扣的倒买倒卖白手起家。沈太甲辞世至今不过三十余年。沈太甲老来得子,名曰沈撼。 “给公子道喜嘞。”卖炭翁连连贺道。 “我家过年,干你甚事。”沈扬没好气地说着。 “你们注意着点啊,别把我的地砖弄脏了。”一个衣着雍容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迈出了门槛。 “老人家,新年有喜啊!小孩子的话别当回事。”他倒很是谦虚,举手投足间摇曳乡绅之风。 “诶呦,沈大善人!给您道喜!福如东海,日进斗金!”卖炭翁鞠得更深了。 “沈大善人”便是整个苏台镇对沈撼的通称。 沈撼不顾扑簌簌的大雪纷飞,毅然绕着那骡车一圈圈走着。嘴上:“老人家身子骨可还硬朗?”“走了多少时辰,可要进府歇歇?”“雪大啊,生意好做!”眼里细细打量着每一块炭的成色和每一个佣人的衣兜。 炭完整无缺地卸完了。 “沈大善人,您看…”卖炭翁笑得腼腆。 “老人家,这么大的雪,您请用杯茶暖暖身子。”不用沈撼招呼,一个佣人已经呈着沏好的茶走上前去。 “沈大善人真是大善人啊!” “老人家,货也卸好了,那就结个账。” 卖炭翁边喝茶边说:“全听沈大善人的。”茶润润的,喝着着实舒服。 “称好了?” 佣人道:“三百二十斤。” “大过年的,该多给些。” 卖炭翁陪笑,手微微发颤。 “本来大雪天炭受了潮气,不太好烧,还加了些分量。”沈撼看向佣人。 “是这个理,老爷。”佣人回答说。 “本来一斤好炭该是一文钱,受了潮该降点,但老人家年事已高着实不易,我沈撼也从来不是悭吝狡诈之辈,更非盗贼流氓之属,家父在世时屡屡教导尊老之德,我沈撼岂能辜负家父之嘱托,见同根乡里落魄。这样,一斤炭,还是一文钱。不,再遣仆人送您回家,免去舟车劳顿。” 卖炭翁呆愣在雪地里,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像是高速运转的锋面气旋,下了一场又一场雨。 “好炭该是一文……” 后面的“半”字还没说出口,卖炭翁便被两个仆人搀上了骡车,递了一袋钱。 卖炭翁坐在刚刚装炭的木板上,一个仆人在前面赶着骡车,“咯吱咯吱”的声音轻快了许多。 奚宁安从陈阿哥那儿接过杜鹃苗,正巧一辆骡车打跟前经过,便一齐道了一声:“新春上吉!!” 家信 夜幕在不知不觉中织上了天穹,没有繁星,没有月明。 院中,老迈梧桐的叶已经残黄,迎着簌簌的秋风摇曳奏歌,院子沿边新布置的风铃也加入进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顶楼处有一人调弄着古筝,典雅而文静,发泄着天公不作美而带来的郁闷。 麒麟客舍大堂处,面容慈祥的老板娘正在热情的送客,这也是几十天来第一次见她露脸。 或独自一位,或为伴地与老板娘作别,出了大门,踏上了回家之路。他们背上的包裹看上去沉甸甸的,手中持着剑鞘,反射过来点点昏黄而微弱无力的光。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此夜,注定是悲伤的。 客舍内的住客不多了,明早还要再走去一批。客房内点亮光无几,远看很是稀疏。 这是已经有窗的客房,窗子大开着,大口大口的吞吐着秋风。一小本红色的入学柬上盖着谦泷书院特制的印章,静静地躺在木案的一角,与砚台、茶壶、笔架默默对视着,相看两不厌。 一位少年身上披着件衣服,在案上时停时续的写着什么,很专注,竟未发现一片枯叶从窗外飘进,落在他的左肩。 “宁安,干什么呢?”公孙少不知何时发现了他,蹑手蹑脚地潜到了他的背后,趁着宁安停笔的时候,猛地拍了一下他的两肩。 宁安这才发现他的房间内奶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公孙少拾起了宁安左肩的落叶,嗅了嗅,捏在手中,饶有兴趣地跪坐在宁安的另一侧。 “你可真是吓煞我也。下次能不能别这么突然。”宁安收起笔,责备道。 “好,连叶子落在你肩上都没发现,你到底在干什么呀?” “写家信,差不多两个月了,也该给我父母写信报个平安了。” 公孙少点了点头,开口问:“明天如果天气好,打不打算出去玩玩呢?放松放松心情。” “明天?行,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宁安把家信从案上拿起,吹了吹,在秋风的吹拂下,墨迹干的很快,散发出一种独特清香。 “宁安,这块墨是何处得来的?这气味我可是从未见识过呢。”公孙少说,小心翼翼的把砚台从案上拿到面前,闻了闻,又端详了许久。 “啊,这砚台是我家乡那边的特产。因为在制墨的过程中加入了少许香樟树芯研磨成的粉末,所以闻上去有一股特别的清香。喜欢吗?喜欢的话我下次给你带。”宁安把砚台拿了回来,摆在了原位。 “这种砚台可有专门的名字?”公孙少问。 “当然有了,不过它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好讲的,因为带有樟木香味,故称……”宁安卖了个关子。 “樟砚?” “非然也。” “香砚?” “亦非然也。” “那它叫什么?” “哈哈,猜不着了?它叫‘苏砚’,产自苏台,故称,我就说没什么好讲的嘛。”宁安笑了笑。 “那就这样,明天天气若好,我们就和其他选手一起去。” “我们认识的人多吗?”宁安把家信平铺在案上,问道。 公孙少想了一会儿,接着说:“没事儿,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明日会有好些选手去洛桃原最负盛名的河流——洛水,那儿有一个鹿鸣滩,听闻风景甚美。” “诶呦喂,这可不像你啊,你不是一直都沉迷于练剑无法自拔吗?”宁安调侃道。 “自小,我身边的人大多都认为我是一个冰冷如冰,只知学业,严厉刚正之人,但其实这不过只是表面上的罢了,我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高冷男孩,该严肃时一丝不苟,该游戏时开朗活泼。我也是人,这都是人之常情,只不过自小便少知己,故人人都对我有很深的误解。”公孙少倾诉道。 “那好,我倒是觉得去白于山玩玩更有趣。”宁安提议说。 “有趣?白于山是仙家圣地,可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山上布满了结界,如果不经过院老同意,一只苍蝇也别想溜进去。”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讲啊,这山上的结界有一个缺口!” “所以,你想从那里溜进去?” “这才刺激嘛。” “不行,我不同意,太冒险了,万一失败了呢?要是被抓住了可就不好了。” “行,我们明日再聊……” 洛水 元笙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洛水畔。 天公作美,昨日的阴云一扫而空,几朵纯净的花儿嵌在蔚蓝的天幕中。还未到日出的时间,光线还有些昏暗,但并不影响看清事物。不过也正因此,打南边吹来的风凉凉的,带走了心头的杂念,让人心旷神怡,可以静下心来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这句极富有生活哲理的话,在这儿得到了完美的诠释。六七只身披洁白羽翼的鸟儿,不时抬起自己那瘦长的赤红的腿,在湿地上悠悠地踏青,溅起不显眼的水花,洒在一边茂盛的草丛上。清晨的河水格外的凉,但它们毫不畏惧,或低头啄食鱼虫,或抬头傲视群雄。总之,就是这么有范儿。 一个身着浅粉色襦裙的身影倒映在了潺潺的洛水上,引起了鱼儿们的关注,纷至沓来,好奇地隔着水面欣赏着她的清纯容颜。 洛水发源于白于山,自西向东地横穿了静谧的洛桃原,其实镇名也是因它而起。在洛水的北岸,有一间石亭,不知是何人所建,总之在这很久了。相传,当年秦始皇一统中原之时,它便亲眼目睹了,算得上是当地的文物了。八个突出的檐角上雕刻着八只形态各异的神兽,或蹲,或站,或卧,正对着八个方向。八根石柱上都饰有精细的浮雕,一圈古朴的石栏,六张平整的石凳,一张上宽下窄的石桌,十分素雅清净。 在亭子的东侧有一块较平整的草地,姑娘把她所带来的琴在那里架好,整理了襦裙,跪坐在柔软的草甸上。 纤纤的细指在琴弦上轻佻的起舞,不拘束,不局促,一切都是缓慢而有序的。姑娘轻轻的合上了眼,嗅着新鲜空气里特殊的草香,听着几步外鸟儿们踩出水花的清脆与前方洛水的流动之音。 琴声传递开来,并没有吓走鸟儿,它们也许听出了琴声中不含半点敌意。沿着河滩走着,鱼儿们机灵的一摆尾,游向水中央,消失在了几圈缓缓扩散的涟漪中。 悠悠的琴声拨开了远山间的一层薄雾,都放了天际,也露出了鱼肚一般的白色,气温开始了上升。 成群的人们陆陆续续的闻讯而来,或是携着自题自绘的纸扇,或是握着自己最心爱的玉笛。来的人多是昨日晋级成功的人,青年们个个身着素净,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少女们身着礼裙,举止文静,略施淡妆。 不几时,人群便充斥满了着洛水之畔。 鹿鸣滩上,有的人与朋友相约,共同在石亭内弈棋;有的人独自倚着一根石柱,双臂交错,微闭着眼,细细听着悦耳的琴声;有的人提着襦裙,在花丛间反复穿梭,时起时伏,手中早已收获满满;有的人静静的坐在石滩上,捡起几块石子,向洛水另一端抛去,掀起层层浪花;有的人站在石桌一边,用手抵着下巴,仔细的琢磨着棋手每一步的奥秘,思考着可行的对策;还有的人和知己共同站在水边,吟诗作对,颇为雅致…… 鹿鸣滩上,欢笑声、言语声,接连不断,不绝于耳。 “啊~昨夜睡得真舒服,压力少了就是不一样。”宁安按顺时针扭了两圈脖子,随后雀跃地前往鹿鸣滩。今日的朝阳已经升起,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暖烘烘的,没有一丝丝灼热。 “太阳果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今日的早点你吃得那般着急,你是多想去啊,既然甘愿把你的挚爱新欢——荷苏糕弃之于不顾。怎么,是荷苏糕吃厌了吗?若是如此,我回去就让小二把这糕点给撤了。”公孙少身着一袭长袖白衣,加上儒雅的举止,仙气十足。 “这可使不得!美食嘛,天天有,可这一次游园会可是不多见啊。我自小就在学堂里遭到沈扬一行人的排挤,故而结交的朋友不多,去参加聚会机会就更少了。”宁安随手拔下了路旁的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把玩。 “真是不知他一个人待在家中是否会觉得寂寞啊?”公孙少问,抬头看了看浮云。 “哼,谁管他寂不寂寞,他这么个放荡公子,哪日不闲得要死啊?”宁安每次提到沈扬都没有好脸色,这次也一样。 “宁安,你可知‘鹿鸣滩’的来历吗?随堂测试一下。”公孙少说。 “当然,‘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曹操的这首《短歌行》我还是背过的。”宁安的脸上露出一丝骄傲。 “那么,你觉得曹操此人如何?这个问题很是有趣呢。”公孙少嘴角微微上翘,接着说。 “呃,我觉得他是一个胸有大志,去多疑奸诈之人,不宜交友,诗倒写的还不错。但人们有时候真的是恨那些因写诗而出名的人。”宁安把狗尾巴草系了个结。 公孙少有点吃惊,倒是对此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此话怎讲?” “诗人因写诗而颇负盛名,被人称道。这可是苦了学生,学生又招谁惹谁了呢?在强迫下硬着头皮背他们写的诗文,短的还好,长的真是受不了。用我儿时一些玩伴的话来说,这是一群‘自私’的人,把自己快乐建立在了后人,尤其是学渣的痛苦之上。”宁安滔滔不绝地说着。 公孙少听完此话,觉得有些无语,心想:这个见解真是独具一格,富有童心啊。于是接着上茬说:“我倒是认为曹操他足智多谋,心怀天下,堪称一代枭雄。” ………… 在两人的谈笑声中,不知不觉,鹿鸣滩就已然到了眼前。 今天的聚会可不是一场单纯赏景听曲的聚会,更重要的是,这可是一次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结交朋友的机会。正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大家都是准谦泷弟子,现在就打好关系,笼络人心,日后在谦泷书院里就可以互相照应。加之这次成功入选的一百位青年才俊之中,互相相识的人并不多。除了樊祺湛的名号在麒麟客舍店小二的宣传下众人皆知以外,被众人所知的只有屈指可数了。 赴会 果不其然,见宁安与公孙少共同沿着沿着青石铺就的走道向石亭走来,一位身着浅橙色衣服的少年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与发冠,看准时机,快步走上前去。 “奚公子、公孙公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少年标准地行礼,看上去格外礼貌,必是个知书达理之人。 奚宁安一愣神,心想:哦?我们的知名度这么高吗?他竟然认识我们,不可思议。 那少年个子还算高挑,显瘦,头发用一支金色的螭龙纹发簪固定着,雕刻的纹样很是生动,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想着必是出自名家之手。头发浓黑,头低着,看不清脸,身上的一袭橙衣很是亮眼,腰间还用墨色的细丝系着一块圆环状的玉佩。 “哪里,兄台谬赞了。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家住何方?”公孙少谦逊的回礼,不紧不慢的说。 “啊,在下萧奂亭,字·晚枫,江北人氏。”橙衣少年把头抬起,正视着公孙少。 “江北?可是被誉为‘江南稻米之乡’富庶宝地?”公孙少问。 “正是,公孙公子可真是知识渊博,学富五车啊,连我的家乡都知一二。届时若得空,我必定诚邀二位公子去我的家乡一观,定会好生招待,不让二位公子落憾。” 萧奂亭见奚宁安一言不发,便拿他打趣道:“先前在麒麟客舍便久闻奚公子棋艺之‘精湛’,要不我等弈上一盘。” “不了不了,对于棋艺,我实在是才疏学浅,一窍不通,萧公子就不要拿我来打趣了。”宁安连忙拒绝道。 “今后,大家都是谦泷学子,不如现在就交个朋友,不知道二位可愿?”萧奂亭再次拱手问道。 “甚好,你今后便叫我‘柯礼’便可。”公孙少说。 “呢,你今后直接叫我‘宁安’,显得亲切些。嗯哼?”奚宁安说。 “二位公子就唤我‘晚枫’,我的朋友都这般称呼我。石亭那儿正在弈棋,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萧奂亭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萧奂亭的年龄与宁安年纪相仿,只是小了三岁,十七岁,加之其外向开朗,富有童真的性格,使他看上去更加年轻而富有青春活力。虽说他还未到取字的年纪,但他的父母见他喜欢也只好顺着他的性子,提前几年给他取好了字。当时正值秋天的日暮,窗前火红的枫叶分外鲜艳,故取之。 “那行,一起去看看。”奚宁安吵不远处的亭子看了看,亭内已经围满了人,还不时传出叫好的声音。 见奚宁安与公孙少表示了同意,萧奂亭小跳地走在前面,和刚才判若两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洒脱许多,不再有刚才那份拘谨,快活的像个天真的孩子。 也是他也才十七岁,心智还未完全发育成熟也实属正常。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世上芸芸众生,生来就与众不同,独一无二,为何硬要追求人人在这般年纪,都要像秦朝始皇帝时候的天才少年上卿——甘罗,一样卓有成就,像公孙少一般成熟稳重的人,又有多少呢? 看这眼前这个样子的萧奂亭,公孙少与奚宁安不禁心想:我们该不会是上了条贼船? 虞媕斓在琴弦上欢歌悦舞的灵巧的指尖忽然停了下来,不远处的河滩上,沉醉于雅乐中的鸟儿们纷纷把头扭过来,想弄清楚是哪个可恶的家伙使这般动听的乐曲被打断。 “奚公子,公孙公子,别来无恙,你们也来赴会啊!”虞媕斓身子微微下屈,行礼说道。 “那是当然,难得能有机会来结识些新朋友,瞧,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公孙少刚才结识的萧奂亭萧公子,字·晚枫。”奚宁安与虞媕斓见面次数已不算少,互相早已熟知,交流起来也放开了些。 “见过萧公子。”虞媕斓在襦裙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彬彬有礼。萧奂亭也连忙回礼。 “不知三位公子可有兴致听我弹一曲新学的《庐江月》?”虞媕斓问。 “那我们就洗耳恭听了。”公孙少回答道。 一阵新的悠扬的旋律在洛水两岸回荡起来,鸟儿们再次进入了曰曲的世界,闭上眼,久久伫立在河滩松软的草甸之上。时不时轻轻合唱,希望自己也能融入其中。 “嗨,哥们,你觉得这首曲子怎么样?” “嗯,比刚才那首更加清新有味儿。总之每一首都好听,听得我耳朵都要怀孕了呢!” “嘘,请安静,请倾听。” “哦~” 也许这就是鸟儿们所谈话的内容。 石亭内,这一场难解难分的较量。这么眼望去,棋盘上黑白两股势力相近,相互牵制,约束,剩余的空位已经寥寥无几了。但并没有人想就此放弃,依旧在绞尽脑汁的想法子,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战斗。但……总是事与愿违。 一分钟后,随着又一枚黑子的轻巧落下,白方捏着棋子的右手在半空中悬停着许久,久久沉思。而黑方那边却显得轻松了许多,饮了一盏茶水,回味醇厚。“不吃兄台可有妙计能解此局?” 白方陷入了尴尬的处境,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向命运屈服了,落下手,摇了摇头,说:“我输了。” “凭一子而控一方,实在是妙。”很快,一旁的言论声又起,像汩汩的泉水,喷涌不断。 白方站起身子,拱手说:“在下甘拜下风,不知樊公子可愿收我为徒,大方赐教呢。” “只收徒就免了,今日阳光正媚,风光正好,既然是下棋失败了,就得接受点惩罚,可愿?”樊祺湛也站起身来,伸手向亭外之景指去。 “愿闻其详。” “听闻杭公子精通诗词歌赋,名动京城,今日可否就以此景作诗一首,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此机会甚是难得呢。” “对呀对呀,早年前便在京城听着了‘大晋诗少(shào)杭溶溢’的名气,一直想领教一番,今日杭公子便不要推脱了,让我等也见识见识么。”一位向来喜欢凑热闹的吃瓜群众慕绥游(字·贺腾)说。 游园 听完这些,杭溶溢(字·昌溟)也不大好意思拒绝了,看了一眼众人期盼的目光,他微微点了点头。“那好。”理了理自己的衣袖,随后便抬脚准备往亭外走去。先是用眼睛扫了一遍洛水之畔的景致,使心中有了大致的景象,最后闭上了眼,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 “一步,两步,三步……六步,七步!难不成杭公子是要来回七步成诗?效仿陈王曹子建!”樊祺湛心想,站在亭内仔细地数着步数,双眼从未离开过他的身上。 “ 南山笑阳娇,洛水思风傲。 青滩迎我辈,白羽展鹏翱。 悠情《庐月》绕,浸音凡尘扰。 黑师夺野疆,白城终寂寥。 ” 杭溶溢正好走完七步后开口言道。 “哈哈,好诗啊。这‘黑师夺野疆,白城终寂寥’指的便是方才这盘棋。”慕绥游与其他人一同说道。 “在下献丑了。”杭溶溢面对身后人们的言论,拱起手来谦虚的说。 “果真是‘诗少’,名不虚传啊。”樊祺湛笑着说。今天对他来说可是大有收获,通过弈棋结识了不少朋友,同时又网罗到了一大批粉丝,他对谦泷书院的生活可是越来越向往了呢。 “流萤!这几朵花真好看。”一位身着淡紫色襦裙的少女,手里捧着一大束光彩夺目,美丽动人,香气四溢的野花,迫不及待地向虞媕斓的方向跑过去,想让她也能一睹这美妙的天赐之物。 此女名为梦处(chu)蕖(字·点茳),涵城人也,年芳十七,酷爱花卉,同时善于谱曲,在参与招生选拔过程中与虞媕斓结为好友,自此形影不离,成为了闺蜜。 这里是野生的景区,杂草丛生,偶有突起的石块也是在所难免,平日里又无人特意来打理这片土地,再说人们来这儿的目的本就不是想一睹宫殿的庄严,而是想欣赏一下本真的自然。 “哎呦!”梦处渠忙着喊虞媕斓却没注意脚下,一个不小心,就被一块不长眼的石头给绊了去,身子不由得向前倒去。她倒是对花很是痴情,便是这般,也没有忘了用手紧握着自己辛辛苦苦采来的花。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花痴”,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就站在一边的公孙少见此情景立即出手。那姑娘的脸离地面越来越近了——五十厘米、四十厘米、三十厘米、二十厘米! 眼看着那张年轻俏丽的白嫩脸蛋马上将与大地来一个亲密的接触,千钧一发之际,公孙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后一拉,那张脸迅速离地面远去,身子转了个圈,倚在了公孙少的左肩。风总是喜欢在这种时候出来凑个热闹,撩起了梦处渠的几缕青丝,蹭到了公孙少俊朗的脸颊,有点痒。 “啊,我的花!”梦处渠连忙挣开他的左手,在草地上拾起了方才转圈时掉落的几朵花。蓝中泛紫,色彩着实不凡。 “幸好,没受伤。”梦处渠仔细的用纤纤细手,一点点的拭去附着在花瓣上的土灰,轻轻的吹了吹,真的做到了一尘不染,露出了满意的甜美的笑容。随后站起身来,镇定自若的对公孙少行礼说:“多谢公子相助。” “无妨,不知姑娘刚才可有扭去了脚。”公孙少关心的问。 “并没有,多谢公子关心。”随即立刻转身奔向正抚琴的虞媕斓,貌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奚宁安从一边悄悄走近了公孙少,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梦处渠说:“这姑娘心真大。” 一位蓝衣少年慢悠悠地沿着石板走来,对着沿途所见之人都以笑作礼,看上去十分谦恭有礼,与世无争。在旁人的注视下,他来到了石亭,众人都为他让出了道,似乎此人很具有威望,连樊祺湛见了都礼让了三分。 “各位公子、姑娘在此游玩的如何啊,可还尽兴?”他来到台阶旁,对石滩上玩耍的人说。 “甚好,不知公子是……”公孙少拱手回应道。其余的人也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向蓝衣少年投以好奇的目光。 “在下薛易舟,字·柏谈,曦州人也,来本次鹿鸣滩游园会的发起者。”蓝衣少年笑着说,对人们行礼作揖。 “原来是他!”公孙少眼中顿时盈满了惊喜,喃喃自语说。 一旁的宁安倒是一脸的懵逼与茫然,见周围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敬意,纷纷作揖回礼,宁安也只得不明所以的一同回礼,对公孙少轻声问道:“柯礼,薛易舟是谁呀?我可是闻所未闻。为何你们都对他如此尊敬?他很有名吗?” 公孙少眼中又闪过一丝惊讶,口中难以置信地蹦出四个字:“你竟不知!” “废话,我若是知道,还用得着请教你啊?快回答我。”宁安显得有点不耐烦。 “好~_~,待我细细与你讲来,”公孙少说:“薛易舟年仅六岁便精通诗词歌赋,十二岁便在科举考试中一举夺魁!自此名动全国,无人不为之敬佩,为之哗然。这位天才少年六艺皆是擅长,天资聪慧,绝非我等能及。自小母亲便常常以他为例来教导我,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我的偶像。对了,当今这位圣上也曾下是召见过他,对他的才华感到钦佩不已,连出五道难题,天文地理,国家政事都应对自如,对答如流。面对圣上也无一丝紧张,泰然自若,举止谦逊有度,实乃我国麒麟之才也……” 听着公孙少对自家偶像过去的功绩,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宁安也深深被他的才华所折服,成为了新的一只小迷弟。但一个疑惑却在此时冒上心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柯礼,照你说来,他这么厉害。那他应当是前途无量,官运亨通,怎会出现在此呢?” 公孙少听到此问后便气不打一处来:“唉~谁说不是呢?就凭此等才华,若是当年科举夺魁之后便当官一路顺畅,他早已成为国之栋梁,和李季楠大将军平起平坐的地步了。可谁叫这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在他科考成功之后,便担任侍郎一职。可第二年便有眼红的人见他小小年纪便大有作为,于是设法对他进行栽赃陷害,说他与匈奴相互勾结,与对大晋心怀不轨。” 公孙少的口气中出现了些许愤怒:“薛易舟只身一人,自然是无法同时抵挡那一窝相互结党营私的奸人,在朝堂之上只说了一句——清者自清,任君查验。陛下也不大相信他能做出此等卖国求荣之事,但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只得把他带去大理寺进行审查。无奈那群官员盘根错节,买通了大理寺,最终他被降职罚俸,还经历了半年的牢狱之灾,幸得李季楠与宰相寒轩衢救出。但自此之后,他便厌倦了官场,辞官返乡,来到了此地参与招生。可悲可叹啊~” 宁安眼神中充满了敬意,真想不到眼前这位区区二十岁的少年竟然经历过这么多不同寻常的磨炼,现在一脸的微笑,背后却是满满的艰辛与不易。他所经历的,与他的年龄完全不相匹配。正因此,他的性格才会如此成熟稳重。 见得多了,一切套路都不再新鲜了。 “感谢诸位的前来令此地蓬荜生辉啊,愿诸位在谦泷书院的生活中,相互帮衬,同心协力,永不为敌,和谐共处。” 太阳悬挂在湛蓝的天幕上,人们的兴致却丝毫未减,估计不到日暮时分,这场游园会结束不了? 暗线 夜深人静,明月挂在枝头,四处散发出皎洁如冰的月光。 太子府内,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如往常一样,翻阅竹简的声响不时传出。两位侍人手托着木盘,盘内各盛放有一碟精致的玉糖酥,方形,小巧玲珑。侍人埋着头,沿着长而曲折的走廊迈着小碎步,不发出一丝声响。一来是怕扰了自家殿下读书的兴致,二来是出于礼仪的要求。届时殿下入主东宫,会从府中带一些得心应手的侍仆一同去帮着伺候,这可是难得的入宫的机会啊,自然是人人都想要争取的。虽说不能借此过上皇亲国戚般荣华富贵的生活,但是能亲自看上一眼旭华宫的豪华大殿,也足以说是三生有幸了。 两位侍人来到了书房,轻轻地推开了木门,迈入了门槛。一个热爱学习的青年学子的形象随之映入眼帘。 “嗯,不错,甜度刚刚好。”太子殿下并未舍得放下竹简,一边看一边品着玉糖酥。 两位侍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们都知道自己服侍的这位殿下有一个喜甜的口味,对甜食有着独特的钟爱,府内的每一位厨师都是做甜食远近闻名的高手,几乎做出的每一道佳肴都或多或少的带着点甜味。 书房内一片祥和,外面,一位身着黑衣,头扎黑布,脸系黑纱的高大男子在太子府内飞檐走壁,在各个殿室之间来回跳跃,最终来到了书房之上。 这位刺客左右看了看,在确定无人发现之后,揭开了书房之上的一块瓦片。动作熟练流畅,一看就是个老手。一瞬间,明亮的光线就射了出来。 他揉了揉眼,探头往里看去,角度正合适,可见太子殿下正跪坐在竹席之上,聚精会神的看书,一旁站着刚才的两位侍人,糕点吃的没剩几块了。 “真不愧是个书呆子,嗯,名副其实。”他心里暗想,又对书房内的布置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真的是书房,屋子内所有的架子上都摆满了竹简,估摸着总共应该有上千卷。 刺客正看的专注,突然从旁边走来一队定时巡逻的侍卫,他们沿着走廊而来。为了防止事情败露,那位刺客把瓦片放回了原位,最后瞄了一眼走来的侍卫,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另一间屋上的房梁,开始了轻松的奔跑,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侍卫们完全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若无其事的继续的进行着他们的工作。 当琚王当上太子后,府内的防卫力量就增大了不少,每隔半小时都会有一支队伍接班巡逻,时刻保卫着太子的安全。 “殿下,太子那儿一切正常,但警戒性很强,府内有大量士兵按时巡逻。”刺客禀告道。 “唉~我这个三弟呦……真是个书痴!那就别怪哥哥狠心了。行了,安棠,到杜凌那儿领赏去。” “多谢殿下,小人必定忠心于殿下,这辈子以您马首是瞻,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致自己的性命于度外。小人告退。” 一位身着黑袍的青年点了点头,走向庭外,在院子里徘徊了一阵子,不禁停在了一口大水缸前,缸内水满,水面上倒映着一个无比皎洁的明月。慢慢的被阴云一点点的笼罩去了。起风了,青年把自己的披风系得更紧了些,空气中包含的凉意向所有未眠之人宣告着秋的到来。 十四天前,冀王府。 烛火微微的左右摆动,富丽堂皇的攀阳殿内,所有的仆人都已遣离,只有冀王(字·子逊)和璋王(字·子梁)二人面对面的坐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神秘。 攀阳殿虽大,但布置十分精细,屏风、木案、珠帘、烛座……皆是上上之品,一丝不苟。这是冀王平日里最爱待的殿宇,自然是上心了些。东侧的一大排楠木书架上排满了竹简与卷轴,上至秦汉,下至今朝,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也会借书来打发时间,但与太子截然不同的是,太子所读皆是古代传下来的儒学经典,并对之痴爱不已,每一本书他都千金不换,而细心查看木案上的竹简便可知晓,冀王所看的大多是兵书,偶尔可见有几卷学派经典。那几幅字画多是晋康凌帝在他生辰的时候赠与他的,然而他对此并无多大兴趣。但无论怎么说,都是陛下的一片心意,于是他便把这几幅字画好生的安放在书架的中间,最显眼的地方。攀阳殿也因此被冀王作为会客厅,每有访客拜诣,总会前来此地说谈。 直到走在最后的仆人把门轻轻的带上,脚步声越来越轻,最终再也听不见了。璋王才谨慎地问道:“大哥,三弟当上太子的事儿,想必您已经知晓了。” 冀王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把视线转移到了正摊在案几上的一册竹简上,镇静地说:“知道了,今日一早此事便传遍了洛阳城,又有谁人不知呢?” 见自己的大哥这般平静,如往常无二,璋王便把头往岸几对面凑近了一寸,试探性的问:“难道大哥一点意外之感都没有吗?”他一边问,一边把仆人走前沏好的茶推向了木案的角落,没有要喝的念头。 “意外?此话从何说起呢?三弟他酷爱诗书,近来又颇有所为,让为兄颇感欣慰,三弟他本就深得父皇宠爱,这次当上太子实在是在我意料之中。”冀王依旧专心的看着竹简,没有移开视线。 “唉,大哥啊,我与你生活这么些年,对你的品性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我知道你不慕名利,也没有要争太子之意,但二弟我实在是想要为您打抱不平。别的就不提了,就凭你近几年随父皇南征北伐,平定了战乱,数不胜数,助父皇做了多少稳固江山的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四年前南境叛乱,你为了救父皇,不惜用自己的身躯承受住了从敌营飞来的一支利箭,那份痛苦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伤口感染严重,二弟我见了也是于心不忍,至今心有余悸。三弟才几岁啊,天天蜗居在府中,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到是白白捡到了这个太子之位。大哥,你觉得这合情合理吗?”璋王铿锵有力的说着。 要是放到现在,他一定是一位出色的演说家。眼神中充满了期待,紧紧的盯着大哥俊逸的脸庞,等待着嘴唇的开启。 涌动 许是家族遗传的缘故,晋康凌帝的三位皇子个个相貌不凡。冀王是老大,是皇子之中最成熟稳重的一位,纵使跟着父皇出征在外这么些年,脸上被永久的刻上了岁月的沧桑,可他眉宇之间透露出的那般英气,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显眼了。“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在他身上得到了验证。战事的催促,高压的环境,荒芜的场景,血泪的锤炼,这就是为何久经沙场的人们都会有些许显老的缘故。李季楠大将军也在所难免,冀王算是这批人中较为幸运的了。若不是吴皇后仙逝的早,她一定会为她最有能耐的孩子感到骄傲,也会为他那俊气中却夹杂着岁月磨炼的脸庞感到无比的心疼。照理,这种年纪的儿郎,还就是受父母精心呵护的,而他却太早地成长。 “我救父皇出于的是本分,没有什么好拿出来讲的。但……”冀王停顿了一会儿,眉毛微微地颤动。璋王又往前凑近了些,期待着下一句话,也是他现在最想听到的话语,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眼。 “父皇确实对三弟太过于宠爱了。”冀王停在那儿,嘴唇依旧没有关闭,却欲言又止,再也发不出声来,双眼无神的凝视着竹简上的小篆字体。似乎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这一点,而从前他自己从未想过,也从未打算想过这一问题。此刻这一问题的解封,却使他的思想坠入深渊。 见大哥已经成功的被自己的话语动摇了思想,他就按部就班地说出了自己早已想好十数遍的话:“所以呀,大哥,你辛辛苦苦奔走四方,最后得到的除了几句可有可无的褒奖之外,还有什么呢?依旧是那个‘王’,而三弟他浸在家中,闲来翻翻竹简,却已然从‘王’升到了太子,我大晋现今的储君,未来的天子。人人见他都要下跪行礼,高呼‘太子殿下’,这一点儿也不公平啊!大哥,你就真想一辈子都局限在这四面围墙的王府之中么?” “哼,不想,又如何?皇宫之中本就无公平可言。三弟是太子已成定局,父皇也已下了明诏,天下人皆知。对此,我又能抱怨什么呢?做什么不是无济于事,心中纵使有余力,力气却太过不足。现在,太晚了。”冀王冷冷的笑了一声,笑的不是命运的不公,而是他自己在某个方面的“愚钝”,竹简上的字在他的视野中不断的放大。 璋王把整个身子俯上前去,义正言辞的说:“东宫此言差矣,三弟还未入主东宫,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失不再来。” “马已上路,奔驰不休,我们哪里有办法呢?”冀王也许是想开了些,把思想收了回来,正打算打开竹简左侧没看的部分,却被璋王用左手有力的按住了,双眼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深邃,不可测。 “倘若我们设绳绊它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冀王显然对他这个小三岁的弟弟的回答感到十分吃惊。 “阻路者,当除之!”璋王的眼神十分坚定,一点儿也不为他的此番言论感到迟疑。 “可,他是我们的三弟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让人听见了,会让人怎么想,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后果!兄弟之间骨肉相残,父皇自我们小时候便教导我们绝不能这么做啊,你是忘了吗?”冀王更加吃惊,连忙说道。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的不简单。 这回他们三兄弟中,璋王一向是受关爱最少的那一个,就是在宫中就性格冷淡而内向,没有什么人愿意主动与他交朋友,他也不愿如此。当大哥冀王在与其他宫人一起踢蹴鞠的时候,他往往孤独的一个人倚在过道的柱子上,默默地看着他人欢乐地嬉戏。不是冀王不允许璋王加入他们,而是他自己不愿意与那些攀炎附势的宫人一同玩耍。因为他的地位摆在那里,他是晋康凌帝的二皇子,有着纯正的皇家血统,没有人敢欺负他,但那些宫人总会与他避而远之,心中十分的看不起这个小不点。他能够从不多的几个碰上的宫人对他敷衍的行礼中看出。这也使得他本就比较内向的性格,更加沉默寡言。“厌我者终为我厌之,弃我者终为我弃之。”这是他自小便养成的人生格言,对那些无知的宫人一点儿也看不起,也不愿意见到他们。 璋王没有多想,很快就接了下去:“大哥,皇子之争历代皆有之。先人已经把这个罪名背了无数次,也不差我们这一点。我这都是为了大哥你啊!我辛辛苦苦的白讲了吗?只有大哥你才有这个资格当太子,三弟他有什么资格来和你争?三弟若继位,大晋的江山可有长久稳固,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他除了看书还会什么?早晚大晋的江山会葬送在他的手里,他也会成为大晋的千古罪人,而是你我亦是同样的罪名。二弟愿倾己之力,保大哥夺下太子之位,望大哥三思啊,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整个国家。” 冀王视线往下一挪,心中唯一的一点点名利之心,在璋王的言论的催化下,涌上心头,不断放大,把他的思想再次拽下了深渊。嘴中断断续续地蹦出四个字:“我想静静。” “唉,大哥,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时机只有一次,错过了就永远再也没有了。大哥!”璋王的心中有一点恨铁不成钢,手上力又加了一分,死死的按住了冀王的右手,动弹不得。 “三弟与我情谊深厚,我断然不会伤害他,更不会除了他。” “这好办,皆是大哥继位,随便封三弟一个王侯,赏他一片封地,让他安安静静的有书读就好,这又有何难?” 冀王陷入了沉思,璋王耐心的等待,一旁的烛火不时摇摆,帘子不时晃动,过了许久,冀王手指微微颤动,轻声的说:“那好,但是要答应我,不得取三弟性命。” “自然。”璋王欣慰地勾起了嘴角,手拿起了之前被推向一边受尽冷落的茶,一饮而尽。竹简被卷起,摆在了一旁。 月光在府外肆意的挥洒,府内的方才达成了一场同盟。睡梦中的人是多么幸福惬意,而此时清醒着的冀王心中却是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璋王满意的走出了冀王府,乘坐上马车慢慢悠悠的向璋王府驶去。到路上人少的很,毕竟是深夜了,显得格外的静谧,璋王悄悄地掀起车帘的一角,往冀王府方向看去——灯未熄,人未眠。 “祝贺殿下,计划顺利进行中。”你为谋士向正在案上品酒的璋王笑着说。 “多谢高谋士吉言,计划才刚刚开始呢,呵呵。” 马蹄 元笙二十三年,八月二十二日,苏台。 清晨凝结成的露珠大大小小的覆在路旁的杂草上,晶莹透亮。这是天降的圣物,自然人人都有份,不仅在草丛中可寻,树叶上,稻田里,甚至在小青蛙的背上,都或多或少的可见这种珍珠。它们虽不起眼,却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哒哒的马蹄声传来,配有马鞍的马蹄轻巧地掠过了茂盛的路边草,凉凉的,那是露水的温度。 “吁~” 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翻身下马,轻巧的落在地上。 “奚老三,有你的信!”一声洪亮的话语打断了争先恐后的鸡鸣声。 过了一会儿,木门被推开,奚添三迫不及待的结过了邮差送来的信——这可是他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封信呢。 “奚老三,这个信是打洛桃源来的,怎么,你在那儿有什么亲戚吗?”邮差好奇的问。 “哪儿啊,我家娃在那儿报名谦泷书院呢!”奚添三脸上洋溢着带着乡间特有的淳朴笑容。 “啥,你是说谦泷书院!你家娃了不起,志向那么高呢,据说那儿名气很大的呢,每两年都有不少人去,好像有上千人呢!邻镇也有人去,不过早就回来了,应该是失败了。”邮差用手指向了就在山那头的常塘镇。 奚添三没有见外,毕竟他和这位邮差已经是老交情了。于是他当着邮差的面,把信封拆开了,激动的说:“呦,瞧瞧,果真是我孩儿的字迹。”奚添三虽然没怎么上过私塾,但字还是认得几个的,不多,勉强能看懂信的内容。 “哦,是我儿通过考试了,进入谦泷书院了!”奚添三更加激动的喊,用不敢相信的眼光,把信上上下下又看了几遍,确保理解正确。 “诶呦,是吗,那可得好好庆祝庆祝呢,我在此祝贺了。”邮差双手握在一块儿,做出了拜和的手势。 “怎么,有没有空来俺家喝几盅,这个事儿可得好好庆祝庆祝,尤其是你这个好消息带来的信使。”奚添三是个勤恳的木匠,虽然说手艺好,但依旧不能把他的家境从不富裕中解脱出来。为了节省开销,他也极少饮酒,家里珍藏的两坛还是八年前外地亲戚过年之际送来的,一直没舍得喝。 “那敢情好啊,老弟可有几年没有见着你喝酒了,到时候再约上几个亲戚朋友,咱们好好高兴高兴。”邮差答应的十分爽快,随后便上马赶往下家送信去了。 奚添三看着邮差消失在了曲折的泥泞小道的尽头,欣喜的大步往客厅走去。干啥去了?找酒去了呗。 “酒被你收到哪里去了?” “客厅木柜的最上头。”从里屋传来了他妻子的回答。 几家欢喜几家愁,在苏台镇的另一端,严厉的呵斥声从深宅大院中传出。 “瞧瞧别人家的孩子,再瞧瞧你!人家一个木匠的儿子就能成功的考进谦泷书院,你呢?啊,复试就被淘汰了,还有脸回来!亏你还是我沈撼的儿子,那么些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只见一个年近半百的穿着华丽衣着的男子手中握着戒尺,指着半低着头的沈扬毫不留情的训斥道,根本不顾一旁的管家与看似漠不关心实则偷偷看戏的仆人们的存在。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谦泷书院的招生本就残酷,上千人中才角逐出一百人,再加上今年第二轮测试特别的变态,难度特别高。我一时疏忽大意不也是人之常情嘛。再说了我第一轮成绩那么好,前百呢!论实力,我绝对是千人中的佼佼者。”沈扬一脸不服气的反驳道。 “胡说八道,你以为你随便狡辩两句就能骗过我吗?异想天开。人家怎么就过了呢?你自己有没有好好想过?”沈撼愤怒的抬起右手,挥动戒尺,却在打向他的过程中,明显的减了速,轻轻的打在他的左肩,一点也不痛。 “哼,奚宁安他一个木匠的儿子有什么资格值得本公子替他考虑,不过就是运气好点罢了呢,又不是实力问题,有什么好讲的。”沈扬眼神中露出一丝不屑,用力的甩了甩右臂。 “扬儿,跟你讲了多少遍了,不要自欺欺人,你骗我们迟早骗到的是你自己。” “哼,爱信不信!”沈扬气愤的向着大门夺路而去,丢下一句话,吓去了半路中意欲阻拦的仆人。 “你这个逆……”沈撼急火攻心,把内心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那把可怜的戒尺上,把它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蹦了两下,最后无力的倒在了地砖上。 一旁的管家好不容易见到了能插队调解的机会,便立即上前打算缓和一下气氛。 “老爷,少爷他还小,不懂您的用心良苦,您也犯不着和他计较,息怒,请息怒,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可别因为这事儿就气坏您的身子啊!”管家面对勃然大怒,怒火中烧的沈撼沉着冷静地劝说着。 管家是府内的老人了,自小就与沈撼一块儿长大,像这类冲突的事情,他也是司空见惯了,劝告起来也显得轻车熟路。毕竟他们俩之间还是有不错的情谊的,沈撼即使冲着他们之间情谊的面子,也得把自己心中的火咽下去。 管家无奈的往空空荡荡的门口瞥了一眼,心中冒出一句淤结已久的话——“为何自古富华门下少才士?” 中秋 元笙二十三年,九月二十八日,洛桃原。 清风从窗户向内袭来,惊扰得被宁安插在瓷瓶里的几束不知名的野花频频的点头。各色的花瓣显得更加缤纷亮眼,好似一瞬间活了一般,散发着淡淡的自然的清香,映衬得木案显得更加雅致,空气中充满了文艺美好的气息。 一卷竹简被人从不远处的木架上取下,慢慢的摆在案上,然后双手恭敬地拿起,一边看,一边展开。 “宁安,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呀?”公孙少一边看着日前从对面借来的竹简,一边问。 宁安专心致志的摆弄着自己摘来的花儿,用手抚去花蕊上的一点点灰,目不转睛地回答:“哈哈,这次你可难不倒我了。今天可是八月十五,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呢!客舍的杂役们正忙着把今年特制的大红灯笼高挂起来呢。” “不错,待我再来考考你——这中秋节由何而来啊?”公孙少面带微笑,笑容中藏着一丝诡异,因为他知道此问并没有标准的答案。随后拿起毛笔蘸了蘸宁安磨好的墨,在竹简上修改着什么。 “额,世间皆传说‘嫦娥奔月’,其余说法还有很多。可怜月夕这么个佳节,竟然连一个公认的真实来源也不明确,真是憋屈。”宁安依旧忙活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传说就是传说,怎可当真呢。今晚集市上必定万分热闹,咱们要不也去瞅瞅,逛逛也行啊!”公孙少朝竹简吹了一吹,好让墨迹干的快些。“真好。”公孙少笑得更深了,满意的点了点头。 “当然得去啊,好歹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盛会,不容错过,那好,咱们这就说定了,今晚出去玩他个痛快。”宁安顿时充满了斗志,开始对夜幕的快些降临产生了向往。 “你先忙着,我去楼下看看,你可别弄脏了我的花,千万别!”宁安站起身来,对公孙少嘱咐道。 宁安慢步下楼,来到了客舍大门外。抬起头,几个小二正沿着长梯在屋子的檐角处挂新灯笼呢,看上去格外喜庆。 地面上老板娘也在卖力地指挥着:“小柯,你那盏灯笼再往右一点。好,对对对!可以了可以了。”“老肖,看看你隔壁老王,学着点,可别把灯笼给我弄坏了,这些可都是店里订做的,马虎不得。” 宁安轻轻地拍了拍一旁一位手提灯笼的小二,饶有兴趣地问:“大哥,我问你个事儿啊,你们店是年年都如此吗?这么大费周章的挂灯笼。” “这位客官,你是从远处来的,自然不知咱店的规矩。咱店的老板娘啊,每年都会去郡里面最有名的‘陶记灯笼坊’去订做好些各式各样的灯笼,出手阔绰,毫不吝啬。每年都会让店里的杂役和小二们帮忙把灯笼挂上去,搏个好彩头,图个喜庆。毕竟是中秋佳节嘛,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住在我们客舍内的人,大多是远行在外的游子,无法与家人团聚,老板娘这才用心的装扮灯笼,好让住店的人们能在这儿体验到家的感觉。”小二津津有味地讲着。 宁安心中对这位神秘的老板娘顿时产生了浓厚的好奇与敬意,心想:真是个少有的善人,至少在商人群体中。 “不知你们店老板所在何处,为何我们从未见过,他很忙吗?”宁安发问。 “啊,你问我们老板啊,他……” 小二话音刚起,就被老板娘发现在偷懒,喊道:“小傅,干活认真点,来把灯笼递给老王。” “好嘞,”小二连忙回应道,接着对宁安说:“那客官,我先去忙了,下次有空再聊。”他立马奔赴了工作岗位,他手中的大灯笼递给了正站在梯子上的一位杂役。 “无商不奸,也许未必。”宁安站在店门口注视着正有条不紊,调度者十几个人的老板娘,自言自语道。 洛桃原的街巷间,节日的气氛越发浓郁起来了。 “郑郑,快来快来!” 皎洁的月华攀上了枝头,无云。天气晴朗。繁华的街巷上人来人往,灯火辉煌。两侧高低错落的大红灯笼和横跨街巷的各色彩灯都给这中秋之夜添上了浓浓的喜庆,宛若一个“不夜城”。 巷子里,各店家都在极卖力的吆喝揽客,毫无保留地夸赞着自家商品是如何如何的好。巷内人流涌动,人人皆成对出行,或为夫妻,或为至交,或为闺蜜,或为主仆…… “来一来,看一看咯,福聚阁推出元笙二十三年中秋新款月饼——念娥品!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嘞。” “卖糖人,好看好吃又好玩儿。张记糖人,甜蜜中秋团圆夜喽~” “卖小白兔嘞,玉兔同款,体验嫦娥的感觉!” “绘黛轩一品胭脂,赠送伊人,不二之选!捕获芳心,必备神器!” 形形色色的吆喝声汇聚在一块儿,一点也不显得吵闹,听上去还有些悦耳呢!应该说,各家店都为了在此佳节之际多得些收益,可谓是花样百出,你方唱罢我登场!听着就有趣得很,不由得让人会心一笑。人们总会在欢喜的日子里不自觉地降低自己的笑点,也许,这就是节日的魔力。此起彼伏的吆喝很快就带来了极可观的收入,瞧,这才不一会儿的工夫,福聚阁前排起的队伍就长到足以同时演绎两场浩大的迎龙灯活动了!小巷上早已是水泄不通,更有甚者,双脚不着地也能被人们生生推着挤着前行数十步的距离呢! 在茫茫人海中一位身材高挑的粉衣姑娘被一位淡紫色衣着的姑娘拉着,努力的拨开人群,向靠北的一家小店游去——那是一家首饰店。 “郑郑,今天好不容易能一起出来玩,干嘛不买点东西啊?可别留了遗憾。瞧,这家店的簪子看起来很是不错呢!”紫衣少女亲密的依偎着粉衣姑娘,笑着说。 “可我觉得那家糖人挺好吃的,看样子去晚了就没了。”粉衣姑娘激动地向数十步外的糖人摊看了看,十分火爆,围着一圈人呢! “没事儿,买完簪子去也来得及,糖人可以再做一样的,但这些簪子可都是独一无二的,样样都凝聚了工匠的心血,被人买走了再想要可就悔不当初了。你就先陪我买嘛。”紫衣少女极力的劝说着,同时像奶猫一样用甜美的声音撒了个娇。 “呃……我要这个!” “我要这个!” 双簪 同一时间,两只截然不同的手指向了紧邻的两件簪子,并传来了一男一女的两种音色。一只纤纤细手指向了一件南海珊瑚鹿角簪,另一只结实有力的手指向了一件秦岭南麓翠竹簪。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紫衣少女心想着,抬起头来,想知道另一只手的主人是谁,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声惊叹。 “奚公子!” 一旁的奚宁安正不紧不慢的摇着纸扇,也用同样惊讶的眼神看向对方,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与公孙少一起行礼,道:“真是好巧能在这儿碰到虞姑娘,你也是来买簪子的?” 虞媕斓拘谨的回了个礼,说:“是的,那奚公子与公孙公子呢?” “我们自然也是借着中秋佳节之际出来猎猎新奇,顺便买点吃的。”宁安回答道。 “你真的确定是买点吃的?”公孙少把语气的重音放在了“点”字上,同时把左手一堆的包装精美的食品用力提了起来,有月饼,有糖人,有糕点,哦,还有热门的“念娥品”!看起来就觉得沉甸甸的。 “这些东西足够四五个人一起吃了,嗯哼?”公孙少向宁安挑了挑眉,嘲讽道。 虞媕斓身边的粉衣姑娘用手半遮脸,腼腆的微笑。 宁安无比尴尬的扭过头去瞪了眼公孙少,同时伴随着眉毛的微微舞动,心想:没有你这么坑队友的呀! “我不管,谁叫你尽让我一个人提来着。”公孙少与宁安心灵沟通道。 宁安的脸有点涨红,真想找条地缝钻下去,真是无地自容了,想着:我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不对,是毁于一晚啊! “呃……不知这位姑娘是?”宁安把头转回,抛出了新的话题,以削弱尴尬的气氛,转移人们的关注重心。 粉衣姑娘把手放下,行礼道:“在下郑霖语,字·念蓠,安阳人氏,是虞姑娘的好友。” “原来是诸葛先生,在下公孙少,这厢有礼了。”公孙少一听见“郑霖语”的名号如雷贯耳,立刻上前恭敬地行礼。 “诸葛先生?”奚宁安一头雾水,一时半刻找不着头脑,对公孙少疑惑地问道:“人家明明是位姑娘,你有没有搞错啊?” “这就得说你孤陋寡闻了。元笙二十年,郑姑娘在京城辩论会中一举夺魁,智力超群,会场主裁兼朝中三品大臣金云铭言其为‘天下女智之典范,堪称女中诸葛’,故此称之诸葛先生。”公孙少笑着说,搞得宁安再次陷入了尴尬…… 郑霖语回礼道:“公子过奖了,成就已成往事,无需再提,公子还是唤我郑姑娘,反倒听着顺耳些。” 公孙少身子微微前倾,点了点头,以表同意。 “这诸葛可是指令刘备三顾茅庐的诸葛孔明?”宁安问。 “然也,那你平时多读些书,多听些新闻,这才三年前的大事都未曾听说,到头来自己闹笑话。”公孙少犀利地回答道。 宁安又眯起眼蔑视着公孙少:“要说起街头巷论,我知道的可不比你少!” 一旁的店家见状插起嘴来:“这位姑娘、公子,你们二位眼力见还真好,这对簪子可不是普通的簪子,他们可是今年由‘星宿择盘’选出来的唯一一对中秋情侣簪呢,很灵的。二位客官既然相识,各具郎才女貌,缘分不浅,真可算是天作之合,在下提前恭祝了。” 这位店家年纪约是四十出头,留有一小撮胡子,身着一整套节日盛装,想是生意做完后也打算去其他店铺凑凑热闹,沾沾喜气。他是这儿的老人了,定居于此,经营这家不大不小的店铺也有十来年了,在他面前相伴成双的佳人数不胜数,而他至今依旧是老光棍一个,但他似乎一点儿也不犯愁。他性格十分开朗,在左邻右舍眼中都是一个大大咧咧,性格直率,随时都能笑得出来的人。但他内心所思却无人知晓,店内的柜上可见整齐地摆放着四坛酒,与一旁的各色首饰显得格格不入,没人亲眼见过他喝酒,可有眼尖的客人倒是能够发现酒坛被替换成了新的。 “店家,你说什么呢!我们……我们只是朋友。”虞媕斓的脸颊刷的一下涨得熏红,像是刚喝了大坛的烈酒后一样,就像是巷子上正大方异彩的红灯笼。她连忙回绝道,紧张到结结巴巴。 奚宁安倒是没多大抵触反应,不是因为他脸皮厚,而是这种套路,他在苏台可是见得多了,无非就是商家为了多谋些利罢了,哪里会有真的?这种谎话也只有在今天这般喜气洋溢的佳节才有用。“毕竟是商人嘛,可以理解。”宁安心想着,往店内扫了一眼。 除了货架和一个摆着酒的高大木架之外,店内空空如也,没有人,也看不见除了各色的待售商品外的任何妇人化妆用具或是儿童玩具。边角处倒是有一张小案几,上面也只有一只茶壶与一只配套的茶杯。 “店家,您既然说此簪很是灵验,怎么敢问您的妻子所在何处呢?”奚宁安用正常语气问。 “哈哈,”那位店家大叔大笑两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然后伸出手,指向了空中某处:“瞧,我的妻子不就在那儿嘛?” 宁安、公孙少、虞媕斓与郑霖语四人齐刷刷的向店家手指处看去,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所指之处正是今日众人所关注的焦点——月亮。 “嫦娥?!”宁安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声。只见一轮明月正在点点繁星的拥簇下散发着皎洁的光。 那店家又捋了自己的胡子,语气肯定,不容置疑地说:“然也,公子果然聪慧。” 公孙少凝望着明月出了神,仿佛灵魂沿着月光一步步攀爬上月亮,走进了清冷萧条的广寒宫,亲眼看到了宫中最高的那间阁楼上,嫦娥正搂着玉兔,饮着清酒,遥望着人间。 宁安好一会儿才把头转回,对店家说:“此簪多少钱?” “今日与公子聊得投机,此簪就权当是赠与公子了,不用钱。”店家望着月,说。 “当真?”宁安把那支造型清雅朴素的竹簪在货架上拿起,问道。 “当真。天下知己有几许?且遇且相惜。今日公子就是我的知己,知己之间谈钱就见外了。”店家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造型,坚定地说。 宁安对此回答有点始料未及,他真是难以相信这么一位普普通通的市井商人竟然也说的出这种话来,竟然把利益暂时抛在一边而不顾。 “是他真的如此善良,还是他今日已靠此套路赚够了大把的钱而毫不在乎这一点?嗯,不得而知。”宁安想着,把视线久久的落在了店家身上,久久地打量着。 郑霖语轻轻又着急地拽了拽虞媕斓的衣袖,使她意识到了时间的流逝,于是对宁安和公孙少作别:“我和虞姑娘还有点事儿就先行离开了,祝二位公子中秋安康。”随即火急火燎的拉着虞媕斓拥挤的人流中穿梭,奔向那家糖人铺。 小巷上,人们或是成群的进店购物,买吃的,买玩的,买用的;或是与亲友一同漫步在巷子上,一起伸出细长的手指向天空那轮被寄予满满节日气氛的月。而今日的月也因此格外不同,格外的重要,格外的高贵。去年的中秋佳节碰巧遇上了连绵的阴雨,因而无法一睹它的芳容,今年天公作美,可不能辜负了这份难得的美好时光。明月四散着美妙清凉的月华,携带着嫦娥无限的相思,投向人间。其他闪烁的星星点点,有如一颗颗晶莹的细钻镶嵌在黑幕中,虽算不上明艳,但也能让漆黑的天穹不在显的单调而充满活力。同时也衬托着小巷上人来人往,花红酒绿,与各式各样的言语声、鸟鸣声、乐曲声融为一片,与美妙绝伦的花灯、彩带、锦绣浑为一体。 这才是中秋节的味道。 忽然,一簇簇亮眼的白点快速的冲向天际。那一瞬间绽放出一朵接一朵的绚烂烟火,引得无数游人的驻足观赏。宁安与公孙少也不例外,一面摇着扇子,一面仰起头来看向远处的烟花。 中秋之夜显得更加热闹了。 “柯礼,我听闻巷子东侧有场大型的杂技表演,咱俩也过去凑凑热闹,顺便在路上跟我讲讲郑霖语在辩论赛上夺魁的事,听上去挺有意思的。”宁安提议说,把糖人从公孙少的左手抽出,乐此不疲地开始了舔食。 “那行,我们这就出发。”宁安与公孙少共同转身向巷东走去,不时传来话语:“话说三年之前……” 烟花一直没有断绝,他俩的话语也大多淹没在了里面,每次绽放时产生的光亮总是能在地面上投射出人们的影子,忽明忽灭。 观辩 元笙二十年春,晋康凌帝西征乌孙,历时三月,班师得胜。故此下诏举国共庆三日,与洛阳城内德兴街大设辩台,邀天下贤士共赴此地,不论男女,唇枪舌战,一触即发。 街上人潮涌动,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而来,不约而同的向街心走去。 “这位店家,这是发生了什么盛事,竟这般热闹?”一个初来乍到的南方商人被眼前的景象惊讶的怔住了,不明所以,只得来到了一旁的茶馆前,向店主打探到。 “诶呦,这位客官难不成是位隐士?这等盛事竟闻所未闻,属实不该啊。我同你讲啊,近三日来这条街上可是开了一场辩论赛,打四面八方来了不少人哩,客官有福,今天可是总决赛,来看的人就更多了。附近的客栈早在一天前就被订满了,街上人多,站着看累得慌。有钱的主就会倚在客栈的阁楼,边喝茶边看赛,可激烈了呢!自家小店这卖茶的生意格外的好。”店家为他竟不知辩论赛的事大吃一惊,随即语气激动地一口气滔滔不绝地说。 “店家,来两壶上好的龙井!快点,我们还得赶去看赛呢!”从不远处的座位上传来了急切的催促声,从穿衣打扮上看也是个南方人。 “好嘞,上好的龙井两壶嘞!”店家用高昂的语气喊,开始了忙活。 “辩论赛?!嗯,第一天来洛阳就碰上了总决赛,这我可得去瞧瞧。”南方商人心里想着,随即加入了涌动的大军。 辩台四周早已被厚实的人墙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站了数百人,两侧的阁楼上也坐满、站满了人。有的边扇着扇子,用手捏起糕点一口一口的细品,双眼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辩台半点,自然地眯成一条缝,享受着甜而糯的糕点。 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看哪,你快看,是郑霖语郑姑娘,就是昨天连续与十人辩论而未尝败绩那个!” “对对对,就是她的,我的偶像!” “就在对面的那位不是魏辛魏秀才吗?昨天没见着,今天他又要再书写不败的辉煌吗?好期待,好期待!” “郑霖语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 辩台上,郑霖语身着一袭樱粉色的襦裙,腰间缀有一个圆形的镂空铜香囊,外表的雕刻也十分精细,垂有一段紫色的流苏。她跪坐在辩台的一端,含笑回应着台下无数支持她的粉丝们,或是点头,或是招手,很是亲切。 而在辩台另一端坐着的是位年轻人,元笙一十八年间的秀才——魏辛,一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慢慢悠悠的摇着扇子,扇面上自己题着“无欲无求”四字,比较端正而轻松地跪坐着,只是静静地听着台下群众叽叽咕咕的议论声与不时的赞美声,嘴角微微上翘,双眼漫无目的的看着木案上的茶盏。 辩台很大,四四方方的,四个角落都各插上了一面旗帜,毕竟是皇帝下令开设的赛事,旗帜上用金丝绣着五爪金龙与游云仙凤,看上去威风凛凛,霸气侧漏。除东西各一个选手席外,在靠北处还设有三张长案,后面还设有玉制的屏风,为了便于百姓观赏,屏风故意调低了些。在辩台的正中央有一个熏香炉,三只短足立在地上,雕刻古朴而大气,待会儿可有大用处。哦,对了,在三张长案的东侧也就是整个辩台的东北角,还用檀木架挂着一个金锣,在阳光的照射下金闪闪的,耀眼夺目。比赛就以击锣为号,一而起,再而终。四五个侍卫正站在长案旁边,等待着大人物的进场。 “当朝三品大臣金云铭,帝命监赛谢展和,大臣周嘉上台入席~” 辩论 “是金大人!”场外的围观群众顿时欢呼起来。不仅因为他是个风趣可亲的大人,还因为他们的到来,也就标志着辩论赛事的即将开启。 金云铭(字·往旭)、周嘉(字·骥慷)落坐于两侧。谢展和(字·域郎)倒是没有坐下,他要负起帝命监赛的职责,扫了两眼台上台下,笑吟吟的说:“今,乃辩论赛终极一战,我等奉陛下旨意来此观赛。望二位选手赛出水平,赛出风格,好令我等、令在场的百姓们一饱眼福。” 台下再次传来了大片的欢呼呐喊声。 “今日的辩题是——君大于民还是民大于君。此题为陛下亲拟,二位选手无需有所顾虑,但论无妨,今日台上的任何过失言论都不会被追究。接下来请二位选手上前抽签。” 一个身着黑色宫衣的小侍卫,双手捧着托盘,左右各有一枚三寸长的竹条,背面向外。 郑霖语和魏辛起身来到辩台中央。郑霖语大方地伸出手做出了谦让的动作,魏辛并没有往回让,只是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直接拿起了靠左的竹条,没有犹豫,十分果断。郑霖语随后拿起了右侧竹条。在此空当,两个侍卫已经把两个辩题手写在宣纸上挂在了辩台东北与西北角的杆子上,字体清秀隽永,气度不俗。 “请二位选手公布所选命题。” “郑霖语,君大于民。”郑霖语把竹条竖起,双手持着下端,向谢展和指示道。 “魏辛,民大于君。”魏秀才也是一样的做法。 “好,请选手回座。本次辩论限时一炷香时间,我宣布本次辩论赛正式开始!” 台下传来的更加激烈的掌声。 站在周嘉旁的侍卫立刻把点燃的一柱熏香插在了台中的香炉上,一声响亮的锣鸣随即响起。 郑霖语跪坐在席上,落落大方地开口言道:“我认为君大于民。君着,一国之主也。泱泱百姓皆受之管辖,受之恩泽,若比一国为巨轮,则君就是船上之长,指挥舵手控制船运行的方向,带领整个国家步步前行,而天下百姓就是船上的乘客,有序的生活在船中。若是无君,则船将失去控制,方向紊乱,随波浪摇晃不止,一遇风暴就不堪一击,终沉没于汪洋。”言语流畅,出口成章,像是早已在心中打好了草稿,边讲边看向台下百姓,台下百姓也无不回以崇拜的目光。这才两天,她头顶上的光环就已经比太阳还闪耀了。 相比之下,魏秀才则很是不同。一直慢慢悠悠的摇着扇子,闭着眼睛,一副漫不在意与世无争的神情,似乎在细细听着郑霖语的言论,又似乎在冥想着自己接下来的对策。一派世外高人的作风,不过也正因这一点,他也网罗了不少迷弟迷妹的目光。 轮到魏秀才发言了。 魏辛慢慢睁开眼,先是看了一眼头上的太阳,再是看向对方:“我以为民大于君。问世间民为何物?民,是天下之根本,立国安邦之基础,一国之命脉。每一个国家都由千千万万的百姓组成,若无民,不成国。粮食、税收、兵役皆出之于百姓。君,也只得享受着百姓的滋养,若是断了这滋养,敢问哪国君主还能活的长久?若比一国为宫殿,国愈强,则殿愈坚,愈大,愈宏伟。君就是这宫殿的住客,而百姓就是组成这殿的种种木材,各种栋梁脊柱,只有所有的百姓聚在一起,才能形成一间完整的宫殿。若民心不稳,则宫殿不稳,出现缝隙,雨水便可顺着缝隙落下,打扰住客清闲;若民心慌乱,则宫殿漏洞百出,四处漏雨,无一净土,使住客不得安宁;若失尽民心,则宫殿顷刻垮塌,夷为废墟,住客被掩埋深处,求生不得。” 台下的百姓们都听得很专注,随着辩手的节奏,时而点头赞许,时而响起掌声,要不说这看比赛呀,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两种相反的思维碰撞总是能给听众带来一些新的思考。 “好~”随着第一轮发言的结束,台下响起了持续的叫好声。 郑霖语吐了口气,开始了第二次发言:“君者,既是一国之主,又是一国之标志,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力。谈起春秋,众人皆会联想到春秋五霸,他们都是乱世的霸主,都是大国之君,可有一国以平凡普通的百姓作为一国的标志?没有,若是有怕是会贻笑大方,受人嘲笑。百姓很多,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而君主只有一个,人们只有在君主的带领下才能以高效的速度发展,若是群龙无首,不过就是乌合之众。因为人们很难形成共同的方向和信仰,一辆马车若是同时驶向多个不同的方向,后果只可能是断裂。相比之下,君主总比百姓高瞻远瞩,想得更多,看得更远,他们一直在努力地思考如何庇佑自己的子民,如何使国家长久安宁,正如前不久的乌孙一战,是为了保西境安定,让百姓能和平生活。故,君大于民。住客虽然是住客,但他有改造宫殿的能力。” 魏辛接着说:“虽说如此,君想要成为君,也需要百姓才是,有百姓,他是君,无百姓,他什么都不是。是百姓肩负起了现在的泱泱大晋,此国,是由百姓一耕一犁开垦出来的家园,若是没有他们,谁去种粮食,谁去建房屋,谁去上战场,谁来做我手中的纸扇?要知道,君也出自人民,哪一位君主的先辈不是百姓呢?人可不能忘本啊。百姓的威力无穷大,大到可以推翻君主,再辟新朝。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舟若离水,亦可载人;水若离舟,一潭死水……”郑霖语没有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尖锐的说,眼神中透出一丝犀利。 楼上,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与自己的女儿一同跪坐在席上,侧过身去。先饮茶边欣赏着楼下那场万众瞩目的辩论盛会。每当辩论至激烈处,他们都会拍手叫好。 熏香一点点的燃烧着,上面烧后的灰烬不时在风的干扰下断裂,坠落下来。终于,整柱香燃烧殆尽了。 “铛~”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这场辩论赛终于落下了帷幕。魏辛含笑摇摇头,不是在庆祝胜利,而是淡淡的自嘲。两分钟前,他的一字之差使他受到了来自郑霖语的连续炮轰。有点懊悔,但想想今天只是自己失误与实力无关,何况落个第二名也挺好的,便渐渐释怀了。 金云铭从座位上站起,鼓起了掌:“好,好,今日盛会果真异常激烈。郑姑娘虽为一介女流,但反应敏捷,智慧超群,实为天下女智之典范,堪称女中诸葛。现在我宣布,经三位大人一同讨论,今日的辩论赛冠军为郑霖语!” 台下响起了更加响亮掌声,连绵不绝,震耳欲聋。百米外的地方都能听见,比前几次热烈了不知几倍。人们大都为郑霖语精彩的表现与夺魁感到实至名归,半悬着的心都在这一刻融在掌声中宣泄了出来。 魏辛摇着扇子走到郑霖语面前,恭敬的说:“祝贺郑姑娘,请君静待,卷土重来!” 告别 元笙二十四年,元月初四,夜,洛桃原。 窗外的人群熙熙攘攘,有说有笑,依旧沉浸在过年的喜悦氛围中。家家户户门前的大红灯笼把街头巷尾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十分亮堂,柔和的光线撒进了所有不起眼的犄角旮旯。远处的焰火不时窜出,星空中添上绚烂的几笔。还能听到几阵噼里啪啦的鞭炮的轰鸣声,也不知把年兽吓到哪里去了。 公孙少在萧奂亭的软磨硬泡下被拉去街上赏灯了。宁安一个人跪坐在加了绒的案席上,觉得心头有点浮躁,瞥了一眼窗外的繁华景象,把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一股乡愁渐渐涌上心头。茶杯中的明月已随着茶水下了肚,见不着了,暗淡月光依旧洒在木案上,隐隐约约。宁安长舒了口气,把窗子关上,隔绝了窗外凛冽的寒风,虽然快立春了,但天气依旧十分寒冷,凉意见长。一个人走出了房间,径直往院子走去——散散心嘛。往来的住客不多,打多都到街上游玩去了,偌大的客舍内显得有点冷清,偶尔能听到几句寒暄,但也不过寥寥数语。 几个人狂欢的背后是更多人的寂寞。 “身居高处独远望,青山处,雾霭蒙蒙护。等故人,半天有余,音信全无。终留一纸文书。不赴会,向南已行数里,慢乘舟。暗穹登上月梢头,何人来品愁?”阁楼上,虞媕斓在空地上架起了古筝,弹着悠远而深扣游子心弦的曲子,深情而悠悠的唱着,不吵,声音刚刚好。 “最后一日了,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宁安步履沉重地沿着走廊,下了台阶。四面围墙,倒是阻断了寒风的侵蚀。院内无人,空空荡荡的。 宁安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轻柔的抚摸着这棵老树,这几个月来日日都见到,唯独在今夜才恍然发觉它竟然具有这般凄楚的美感。他们之间已形成了浓厚的情感,不知始于何时,亦不知会在几时终止。苍劲的岁月何止不饶人,对树也是一样的冷酷无情。斑驳枯褐的树皮上,早已刻满了深深浅浅大小不同的沟壑。自下而上分布在了整个高大的树干上,每条细微的沟壑都会在其左右无规律的延伸出几条更为细小的缝隙,斗折蛇行,忽上忽下,渐渐地形成了一张大网,有些许破洞的大网,紧紧的包裹在那里。日复日,年复年。 宁安额头静静地靠在树干上,闭着眼,仿佛正在与老树的灵识相互沟通着,或是打趣,或是告别,不得而知。一会儿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目光往树的上端看去,黄叶只有零星几片了。它已经够坚强了,一直坚持到了深冬。估摸着前天的那场大雪给他它带来了不少的伤害,地面的枯叶都是今天掉落的,先前那些已与积雪一同被客舍内的杂役清理掉了。一片,两片,三片,一共三片,照这个速度再过两天,枝头就要完全秃了。微光撒进了宁安深邃多情的双眸,纯净,晶莹。 “无妨,待到春来,你又会枝繁叶茂的,与我没来之前一样,或者更好。”宁安低声细语道。 虞媕斓的歌声未歇,一遍复一遍的循环着,唱不厌,也听不厌。 突然,一声刺耳的猫叫传来,宁安也不由得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往声源处望去——是顶楼,有人影。 “罢了罢了,再见了伙计,我还有很多地方没去看过的,嗯,再见。”宁安喃喃自语着,原路离开了院子,找了条先前没走过的楼梯,扶着栏杆往顶楼走去。 “这儿就是去年公孙少赏朝霞的地方啊。”宁安不由得发出感叹,走到了中央,顶楼比院子还要空旷清冷,主要都是空地,没什么装饰的摆件,无非就是四面的木栏与八盏油灯。就是整个麒麟客舍所能及的最高处了,宁安还是头一回来,之前公孙少在这里看到了赏心悦目的壮美朝霞,而自己来时却只有漫天的点点碎星与一个孤寂的月。 人非,物也非了。 一阵刺骨的寒风一点招呼也不打的从北袭来,让宁安不由得浑身上下都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顿时就起来了。 “该死的风!”宁安现在心里诅咒着,结果又一阵风接踵而至,又打了宁安一个措手不及。 “啊啾!”宁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原本正靠在栏边默不作声的人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随即转过身来。 宁安揉了揉鼻子,直起身子,对那人带有歉意地说:“小生冒昧,打搅了您的清闲。” “无妨,不碍事。”那人温柔委婉的回应道,是女声。 宁安抬起头,一惊——她竟然是老板娘!通过一旁忽明忽灭的灯光照亮她的侧边脸旁可以看出。话说这还是宁安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她。 她身着一袭礼服,头上做了新款的发饰,一支一端坠有四颗珍珠的簪子反射来些许光线,很是晶莹透亮。脸上施了淡妆,不妖艳,淡雅素净,很是精致。耳垂各挂了一小串紫色的珠子,随头部运动而来回摆动。体型偏瘦,很是标致。她正用手轻柔地抚着一只白猫,那只猫也是十分温顺,懒洋洋的躺在她的怀中。 宁安也是趁这机会才猛得发觉老板娘竟然这么年轻,看着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但许是妆束的效果,总之她绝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不对,是绝不会超过三十,绝不会! “您可是客舍的老板娘?”宁安为了确保自己推理正确而不闹出笑话,便将信将疑地问。 “不错。你好像是本店的住客,叫……奚宁安,可对?你在我店里住了快半年了,我认得你,还有那位与你同来的公子,叫公孙少。”老板娘说的很轻松。 “什么!她竟然记得我俩,我们见了也没几次面。”宁安心中泛起了疑惑,对她的兴趣更深了。“此人一定不简单。” “敢问您芳名?”奚宁安问,虽然他知道问女生的名字不太好,但店中大小伙计都管她叫老板娘,真名却无人所知,就连姓什么都不知道。宁安为了答疑解惑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老板娘轻轻的抚摸着毛茸茸的白猫,徐徐地说:“问此作甚,这重要吗?”那只猫眯起了双眼,很是惬意。 “只是店中人人都称呼您为老板娘,却无人提及您的真名,晚辈只是觉得好奇罢了,如有冒犯,多请见谅。”宁安作揖道。 她慢慢回过身去,面对着浩瀚无边的缥缈星空,似乎是在自语:“是啊,除了我与他之外,世间还有谁知道我的姓名呢?”她站在那里良久,宁安也只得在寒风中静静的等着答复。 终于,她把头微微扬起,说:“我叫顾茜,相顾无相识的顾,草字头下一个何时复西归的西组成的茜。字·之漠。” 虽然宁安这儿已经住了几个月了,但他见到老板娘的次数却也屈指可数,大多也只有一面之缘。她的行动更是少见,老板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顾夫人,晚辈想再问您一个问题,不知可否?”宁安恭敬的问,即使老板娘根本看不着他。 “顾夫人?”老板娘对这个称呼觉得有点新奇,毕竟随着他一去,十年内在再人知“顾茜”此人。 “说来听听。” “不知您的丈夫在……”宁安还未说完话,便被老板娘用激烈且严厉的口语打断了。 “住嘴!” 逆鳞 宁安显然是被老板娘脾气的突然转变吓到了。他也在此时通过自己的亲身实践发现了她的逆鳞,这片逆鳞很危险,谁也揭不得,他可能是近几年来第一个触到她逆鳞的人。 宁安愣在那儿,眨了眨眼,吞了口口水,尴尬的保持着询问的姿势。“唉~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下好了,关系闹僵了,早知道就不提了,自己这么多嘴干嘛?”宁安心里埋怨着。 老板娘顾茜也站在那儿没有回头,根本上无视了他背后的小伙,眼里紧紧的盯着东南方向质量那颗星。 “怎么办?我是现在悄悄溜走,还是死等着听候她的发落呢?这是个问题。”宁安心中产生了纠结,埋着头,没有看向顾茜。 冬风趁机开始了肆虐,大举的从宁安的脸上划过,寒的刺骨,不由得打起了哆嗦,努力的产生热量抵御严寒。顾茜不为所动,依旧站在那儿,似乎没有知觉,根本没有感受到风的威力。 又过了许久,冬风根本没有打算离开,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了,想着院中的梧桐,宁安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一点点扭过头去往楼梯口看看。 宁安大胆的是左脚往后倾身的挪了三寸,随后转移重心,右脚也如此后退了三寸。这般循环了几次,楼梯口已经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了。宁安见胜利在望,最后抬起头来观察了顾茜的动作——并无反应。最终转过身去,准备抬脚下楼。 “宁安。” 突然从身后冒出的声音实实在在的把宁安吓了一跳,浑身一颤,双腿一软,整个人差点就要摔下来了,幸好反应够快,用双手撑住了地面。宁安心跳骤然加快,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难道我被发现了?”宁安没敢回头,他怕回过头去会看到一双凶神恶煞眼睛盯着他。 但现实却证明是宁安想多了。 “你可愿听我讲个故事?”顾茜温和地说。 宁安长舒了口气,起身转过身来,平复了心情,往顾茜方向走去,恭敬的说:“当然,晚辈洗耳恭听。” 顾茜仍就站在原地,没有看向宁安,只是盯着那颗星开了口:“这块伤疤被我极力掩埋了多年,本是想着就此一生再不去碰它,自欺欺人了多年,可你今天却已然揭开了它,痛感袭来,不如就跟你讲讲。也许倾诉过后就不会那么耿耿于怀了。” 顾茜眼眶一点点湿润了,她的思绪也开始随着她的话语一同在时光长河中逆流而去,一直追溯到了那一年。 “十四年前,我还正值碧玉年华,所以谈不上什么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但容貌也算温婉可人。在巷子的那头住着与我年龄相仿的成阿哥,他是一位风度翩翩、气度非凡的才子,相貌英俊,热情开朗似夏日的朝阳,只可惜出生在家境不富裕的低微人家。我在那年的中秋与他相遇,自此心生情愫,久而久之,我也就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痴狂的爱情,日日牵挂着他,茶不思,食无味。那时的我最爱与侍人夏依一起登上府内最高的那处阁楼,就静静地倚着栏杆,不说话,向他的住处投以痴望,毫不生厌,幻想着何时与他再次相见的情景。我出生于名门,但具体是那地名人我也就不便透露了。” 宁安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毕竟这故事她已经十年未说了,里面也一定有部分是她所不愿回忆的,也许伤得太深,至今阴影犹在。 宁安在自己脑海中发起了搜索:“顾夫人,顾氏,哪儿有着名的顾氏名门呢?清河?不不不,那是韩氏。蜀州?葛氏。平兴张氏,恒湖范氏,金岭卫氏……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顾氏啊。难道!难道她自己改名换姓了?!顾茜,读起来怎么这么像孤雁?也许。” “也因此,家规严苛,出门的机会寥寥,除了逢年过节外,一年里能出门的日子也屈指可数。”顾茜继续着她的述说,眼中含着点点泪光,反射着天上微弱的星光,她依旧盯着那颗星,话语并没有受到影响,并没有到哽咽的地步:“于是,我就想尽了法子出府,但是以出去购物为由,后来用的多了倒使父母产生了怀疑,只得暂时作罢。待他们心中的疑虑渐渐淡去后继续一步步履行着心中的计划,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换上仆人的服装趁半夜守卫疏松时翻墙出府,那堵墙真高,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尝试差点失败的惊险经历,但再高的墙也阻隔不了我与成阿哥之间的感情。日积月累,他也慢慢接纳了我,他会吹箫,他可以吹的很好听,让人心醉,在明月下演奏时更加的有意境。起初我并没有告诉他我的出身,我们断断续续的有说有笑了很长时间,可就当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的时候,我告诉了他我的出身,他却突然连着几日消失了。也许他是觉得他身份太低,家境太寒酸配不上我。在爱情里,身份之差永远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吗?” 宁安已经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迫不及待的说:“然后呢?” “也不知是哪个丫鬟多嘴,把我和成阿哥的事一一告诉了我的父亲,父亲大怒,极力的反对我们这桩婚事,并且为了让我彻底死心,他竟然背着我和母亲为我讲好了一门亲事,打算把我许给城南权势滔天的白家,白四公子正值娶亲年纪,但早先就听说他是个蛮横无理、目中无人的风流公子,全仗家大业大,整日在秦楼楚馆中放荡不休。三日后,白家上门提亲,我也第一次见了白四公子真人,举止有度,言行儒雅,倒是与先前的印象大不相同,但无论如何他也比不上我心中的成阿哥,它是不可撼动的存在。古人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与成阿哥两情相悦,与白四之间毫无好感,难道我真的要嫁给根本不喜欢的陌生人吗?古人的话一定得完全遵循吗?当晚,我独自一人在闺阁里迷茫,却突然被窗外的箫声扰乱了头绪,熟悉而亲切,我急忙打开窗把头探去,果真见到了成阿哥,乘着月色,我悄悄溜下楼,避开仆人,在他的帮助下翻墙出府。一同私奔,自此踏上了背井离乡的征程。次日,父亲知晓此事后与我断绝了父女关系,从家谱上彻底抹去了姓名,但我对此并不在乎。我们二人不知过了多久才到了洛桃原,并在此落脚,迫于生计,我们筹钱在此开了家客舍,因他才智堪称麒麟之才,故唤作麒麟客舍。” “但你所说的‘成阿哥’现在何处?为何我们从未见过他?” “哼哼,”顾茜冷笑了两声,“我亦不知。当年我鼓励他参加科考,他也一举上榜,成为元笙九年的榜眼,他也被派去秦川赴任,我暂时留在此地经营生意。却不曾想,该年匈奴大举进犯我朝边疆,血战四月方才退去,而秦川真是当年遭此劫难的三州十八城之一。此后杳无音信,再也没有他的消息,那颗星是当年他与我常提起的星,他说此星唤作钦天星,与他命运相通,每逢喜事星光璀璨,每逢不幸星光黯淡。只要星还在,他就在。不论千里,他始终伴我身旁。”眼眶终究是阻挡不住越来越猛的洪水,还是凝成了泪珠,自眼角滑落,倒是不偏不倚的打在了那只半睡半醒的猫咪的额头上,浸湿了那里的毛发,惊得它大叫了一声——“喵~”。这声音是多么的耳熟,好像十分钟前刚刚听过。 入学(一) 元笙二十四年,正月初五,白于山。 今天是个少有的大晴天,穹苍蓝的如同一块纯粹的晶蓝宝石,没有一丝杂质,看着很是养眼。 “咚~咚~”一阵接一阵的低沉厚重的钟声自白于山巅响起,顺着风向四方传播着。 洛桃原就坐落在白于山脚下,加上洛水的滋养,源源不断的养分从上游携带而下,使得这里的土壤异常肥沃,又正好符合人们背山面水的居住思想。所以这里早在百年前就已经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城镇。人们在此幸福的安居乐业,勤勤恳恳的耕耘,这座小镇也愈发的繁荣起来。 钟鸣声传到了洛桃原,也传进了麒麟客舍内激情澎湃的新谦泷弟子的耳中。那些兴奋到彻夜难眠的人们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在听到钟声后迫不及待的冲出了房间,交付了房费,争先恐后地踏上征程,立志要做今天第一个上山报道的人。原本宁静安详的洛桃原很快就热闹起来了,在前往白于山的路上,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衣冠整洁的青年才俊,多半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颜。 昨夜公孙少与萧奂亭出去玩了好久,回来时已经疲惫的不行了,把行李收拾好后躺上床,倒头便睡下了,睡得很安稳,仿佛丝毫没有为离别而伤感,为入学而激动。故而今晨精神饱满的起了个大早,早在嘹亮的鸡鸣声传进麒麟客舍之前。宁安是与他截然相反,他也知应当以个精神充沛的好状态来参加入学大典,但他就是睡不着。也许瞌睡虫也因为过新年而高兴,出去疯了。即便他当晚无奈的数了一千只羊,又数了两千只水饺。宁安将来是个重感情的人,不仅对人,还对和自己长期相伴并拥有美好回忆的事物。他睡不着,闭上了眼,合上了窗,吹熄了灯,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他的思想却始终活跃着,甚至比白日更加清醒。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说夜间是人学习的好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以各种睡姿躺了半晌,最终决定听天由命,顺其自然——与其因想睡而睡不着而烦躁着,不如打开窗子,与老板娘一样静静地赏星。双手枕在后脑勺下,侧着身子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繁星,眼看着星星从视野的左边运动向右边,最终被厚实的墙体遮挡,从视野中消失不见。一道道完美的星轨在宁安的脑中浮现。此夜无眠…… 一阵急促而又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传到了宁安的耳畔,宁安嘴角随之微微上扬。他早已听惯了这个起床闹铃,个人专属的那种。又是熟悉的人敲着熟悉的门,发出熟悉的声音。 “宁安,该起了,今天还要去谦泷书院呢。身为招生测试的优胜者,我们可不能迟到啊!”门外传来了公孙少的声音。他已经背着收拾好的包裹,手里握着佩剑,站在门外。 “好,马上。”宁安把身子扭回,嗖的一下把上身挺起,与床面呈九十度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手脚麻利的换上了一套整洁的衣服,穿上了鞋,走到了洗脸盆前。 先前,宁安向来都是用温水洗脸的,但为了刺激一下自己的面部神经,他决定不充热水,直接把双手伸进了盛有水的木盆中,着实让宁安打了个哆嗦。这盆水是凌晨时分小二送来的,又被凛冽的寒风接连吹了几个时辰,真是寒的刺骨。虽说这春节已过,但空气中还是夹杂着不少顽固的冬日气息。宁安用双手舀起一捧冰水,把脸迎去。就在冰水与皮肤接触的一刹那,宁安所有的困意与乏力都被一棍子打出了九霄云外,双眼不禁紧闭,表情也变得狰狞,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打了个寒噤。随即又舀了几捧水洗了把脸,用木架上的毛巾拭干了手上的水。转身来到窗前,一阵寒风恰好一面吹来,吹在了宁安脸上均匀附着着的小水珠上,神经再次受到了猛烈的刺激。使得宁安看上去精神百倍,不禁叹出声来:“呵~真爽。”这阵风来得正合心意,宁安闭上双眼,本打算多感受会儿刺激,但却被门外又一句来自公孙少的催促打破了。宁安迎风整了整衣冠,转而来到光滑平亮的铜镜前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容貌,在接连做了几个龇牙咧嘴、嬉皮搞怪的表情,满意地拎起案上的包袱,径直往门外走去。 “看起来挺精神的嘛,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公孙少随手带上了房门,陪着宁安往大堂走去。 “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宁安回应道。 随着入学钟声的准时敲响,白于山脚,值班的十位谦泷弟子整齐划一的穿着整套蓝白相间的谦泷正服,朴素雅致,风度翩翩,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无论冬夏,谦泷弟子都只穿这种看上去轻薄柔软的衣服,因为整座山上都设有结界,所以温差比外界相比小了很多,常年这么穿也不足为奇了。他们五五分开,列队而站,精神饱满的静待新生的到来。 他们的身后还立有一座很大的牌坊,都是选用上好的石料建造的。上面用篆书秀丽的镌刻着四个大字——“谦泷书院”。左右两根支柱的内侧还刻有“克己私欲”和“心怀天下”的字样。在排放的两侧各立有一根高大的汉白玉石柱,洁白如玉,顶端各端坐着一只瑞兽,神气十足,双眼炯炯有神的看向远方的市井人情。牌坊后的石阶直通山顶,这里就是谦泷书院的大门。寻常四人看守就足够了,今日人多,加之还要兼收入学柬,故增至十人。 新生们陆陆续续的沿着曲折的道路来到了白于山前,登上了十数级石阶,出现在了守门的谦泷弟子面前。走在最前头的那位,面容俊秀,五官标致,十分的眼熟。 “在下樊祺湛,见过几位学长、师兄。”他上前走了几步,毕恭毕敬的行礼道,随即双手递上了入学柬。 “公子不必多言,因此实际而上便可直抵凝华阁,届时自会有人引路,请。”靠近牌坊的一位腰配橙带的弟子回礼道,落落大方地伸出了左臂,为樊祺湛指引着。 虽说宁安与公孙少的出发并不算快,但宁安自小就在打猎的过程中养成了快步走的习惯,上下学堂时亦是如此,再加上他们俩一路说说闹闹、谈笑风生,不知不觉中就已经来到了队伍的前头。经过半年多的相处,他们之间的友谊愈发浓郁而坚不可摧了。 入学(二) 人们有序登上台阶,谦逊的递上了入学柬,沿着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石阶向上攀登。有的新生还是第一次爬山了,平日里拘泥于室内进修,哪里去寻得机会去山上野一把呢?一路上,人们陶醉于所见的山林与淳朴自然的景色中。一个个睁大的双眼打量着平日城里闻所未闻的新奇玩意儿。几丛野菌,几只灵猴,都会招来无数好奇目光。或轻或响的赞许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潺潺的流水声隐约可闻。 路上又遇着了几座亭子。什么“轻雨亭”、“仙留亭”、“无息亭”、“和松亭”、种种动听的名字充斥着人们的大脑。即便如此,依旧不见有人耐不住乏累而在亭内暂歇。队伍后头倒是有一两个身材微胖的新生走得额头渗汗。最后还需要用手撑着泛酸的腿才能保持原先的速度前行,背上的包袱也有些分量,看着叫人心累。 走了不到三刻钟,一个威严的飞檐出现在人们视线的左上角,这里就是凝华阁了。 这是一间占地不小的纯木质殿宇。两侧的飞檐格外的灵动大气,深灰色的瓦片覆盖其上,檐角处都缀有一只银白色的风铃,起风时会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此阁虽然只有一层,但高度却使得它看上去似乎有两层。一块楠木的牌匾上写有“凝华阁”的字样,字体苍劲有力,与王羲之的书法有得一拼。也正是因为这块牌匾,才使得方才有人看到飞檐后打算解放的欣喜化为了泡影。 在凝华阁的正前方有一大片空地,铺有石砖,三面围有石栏,在这里站个两三百人应该不成问题。 凝华阁前站着一位风度翩翩的谦泷弟子,虽然左右各有一名相同服饰的弟子,但从他那与众不同的紫色腰带上就可轻易看得出端倪。他一言不发,把几个外向开朗的新生的提问置若罔闻,只是以笑回答。 待到所有新生都已到齐,并自觉地排成了一个规整的方阵,那位弟子又在心中算了遍人数,确保无误后,开口说:“各位新一批谦泷弟子,大家好,大家能准时抵达白于山参与入学大典,我们很高兴,觉得累的人可以举个手,以后一周每天上下台阶十次,习惯了就好了,嗯?有人打算试试吗?” 站在空地上的新生们左顾右盼,面面相觑,一上山便被这个谦泷弟子的气势吓住了,并没有一只手勇敢的抬起。 “那好,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冯朗儒,字黎宏,左院老门下弟子,今日在此奉命收纳行李,请诸位新生依次按顺序上前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放在署名的柜中,届时大家上山后,我们自会遣人带到各位的住所,就不麻烦各位背着包裹上小了。” 说话间,站在冯朗儒旁边的两位弟子打开了凝华阁的扇门,一个巨大的木柜也由此呈现在众人眼前。 人们顺次进入大殿,殿内的宽敞程度让人始料未及,陈设比较简单,阳光从东边的窗子内撒入,照的屋内亮堂堂的,屋檐很高,没有半点压迫感,倒是让人觉得舒畅,因暖阳而心生暖意。正好在阳光的辖区内燃着一支深紫的香炉,青烟袅袅升起,萦绕不散,香气很柔和,不刺鼻,不突兀,倒是很符合这间殿宇的风格。在西侧可见有序地放置着一些杂器,虽然乍一看感觉放的没什么条理,但再多看几眼,便可发现一种独到的层次美感。收拾他们的人心思一定细腻。这些器物种类繁多,多半是现在初春用不着了,才闲置于此的。才过完春节没几天,又怎么会用得到竹席呢?宁安倒是瞅那几张叠置的案几十分眼熟,好像几个月前自己刚刚用过。 “好的,请各位继续上山,到了山顶会有弟子指引的。”冯朗儒说。 人们再次踏上征途,不过这次倒是轻松不少,毕竟包裹不用自己背了嘛。方才在途中累到腿酸的人们正沾沾自喜着,一抬头,笑容却顷刻间凝固了——又是不见尽头的石阶。宁安与公孙少不以为然,路就那么长,慢慢走总会到的。苏台四周的山林早已留遍了宁安的足迹。 流水声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响亮,人们饶有兴趣的四下打探,却见队伍最前头的人们驻足不动,高高的昂起了头,嘴巴不自禁的张成了圆形。 一股奔涌的清流从视线的极限处高高落下,但地面撞出了一口潭水。陡峭的岩壁被流水打磨得异常光滑透亮,跟镜面一般,毫无棱角。阳光照在清流上,宛若一条纯洁的白练自天际而来,美妙动人。又似一只刚出世的白龙淘气的从山巅一跃而下,尝试着比腾云驾雾更加刺激的体验,气魄震天。真可谓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近地处,溅起的水花都化为了白雾,显得更加仙气飘飘,神秘莫测。隐约可见一抹不大的彩虹浮在半空中,缤纷多彩。水汽自在的沉浮,附着在人们的衣袖与外露的皮肤上,凉凉的,潭面也一直起着涟漪,晃晃荡荡的。光滑的鹅卵石壁上长满了碧绿的青苔,多余的潭水汇成了一条溪流,折过弯去,在茂密的林中夺路而走了。 宁安也不禁为此情此景深深折服,叹为观止,瞠目结舌。 眼尖的人们瀑布后湿漉漉的石壁上发现了“璜罘瀑布”的字样。过了数百年都未沾染青苔,定是有人定期清理。石阶在此突然向东折去,受潭水的影响建了一座石拱桥,规格不大,但做工细腻,两侧的栏杆很矮,不过两尺多高,宁安弯下腰去,双手轻而易举的就接触到了起起伏伏的潭水,凉但不冰。潭水澄清无暇,潭底的一切事物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潋滟的水光向外扩散,真是让人心生喝几口的冲动。 队伍接着前行,桥的对面是一座高大精致的石亭,比先前所见的美观大气的多,八个上扬的檐角,各挂有一颗核桃大小的夜明珠,即便在清晨也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光亮。因为与璜罘瀑布挨得很近,潭面上由水流冲击形成的水雾附着在亭顶的瓦片上,慢慢汇聚,最终顺着沟槽,沿着亭檐滴落,重新落回潭中,溅起不起眼的小水花,发出“叮咚”的清响,悦耳动听,无时不营造着静谧安详的气氛。“瑽瑢亭”的字样被永久的刻在亭上的最显眼处,洁白亮眼,静静地俯视着没见过世面的好奇新生与沧海桑田的变迁。 “你们快来看,这石碑上刻了什么呀?” 入学(三) “谦泷书院三千门规。这上面刻的是门规啊,大家快来瞧瞧!” “什么?!三千条门规,那我们岂不是要背死啊!我从小记忆力就差,这次要死定了,慢慢一石碑的门规,字小的可怜啊!” “前后两面都有,搞事情啊!” 人们慢慢汇聚的过去,探头探脑的看着石碑上的刻文,惊叹声不绝于耳。宁安与公孙少嫌人太多了,便没有上前,而是互相使个眼神选择从石碑绕过,实现了反超。谦泷书院有三千门规,这一点他们早就听说过一二,至于这具体内容嘛,密密麻麻一石碑,自己就算上前看了也记不住什么。 “柯礼,你觉得我们真的要背那么长的门规吗?”宁安和公孙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把着迷看石碑的人们甩在了后头,看着公孙少一脸安定神闲的神色,宁安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公孙少沉吟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确定,总之还是提前背下的好,万一你什么时候犯了门规,我可救不了你。” “好啊,你敢咒我。”宁安不知何时拾起一个干松果,在手中抛了两次,玩笑般的用力砸向公孙少。 “啊,啊~”公孙少顺势用手捂住被松果打中的肩膀,眉头紧皱,装出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好痛,你打到我的旧伤了!”嗯,真是该颁给他一个奥斯卡奖。 “少来,骗三岁小孩啊。我砸得又不重,怎么会旧伤复发呢?哼,不管你了。”宁安把公孙少的哀嚎置若罔闻,继续上着石阶。身后却传来了急促的咳嗽声。 “你!你竟然……咳咳!”公孙少无力的趴下,紧捂着“伤口”,把头奋力地伸向草地,从他口中流出一种浓稠而鲜红的血液,流淌到了草地上。 宁安不经意的一回头,本想奚落他一番,却见汩汩鲜血从他口中流出,立马就跑了下去,蹲下,抚着他的背,关切地问:“不是,你怎么样?你要是死了谁给我拿吃的呀?” 公孙少又连咳了两声,表示深深的无语,又摇摇头,笑出了声来,血液也立刻止住了。“傻瓜,被耍了。这只是我刚刚吃的浆果的汁液罢了,怎么样?演技在线。”公孙少随即站起身来,掸去了衣上灰尘。再用帕子拭净了嘴角的果酱,嘲讽性的瞥了眼半蹲在石阶上的宁安说:“嗯,这果子真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当人们坚持不懈地登上山顶之后,双眼突然放光,登山的疲惫感立刻烟消云散了。 数不胜数的殿宇高低错落,通过曲折的回廊相互连接,清一色深灰的檐瓦,清一色洁白的墙壁,清一色淡蓝的帘幕,古色古香,气势恢宏,在蔚蓝的天幕衬托中毫无违和感,充满了大家门派特有的灵气。 在谦泷书院前是一大片广场,足以容纳数千人,沿着山势而建,形状并不规整,边缘参差不齐。广场外就是高悬的崖壁,在广场中北部即谦泷书院的正前,每隔三十米的距离立有一根石柱,一共六根,围成一个规整的正六边形,高度约为十米,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盘龙。那六根石柱的正中央有一尊日晷,用石头打造,颜色鲜红,像是一块成色极好的鸡血石,在铺就平整的石砖上异常显眼。不高,也就跟宁安齐腰。晷面中央刻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图案,看不出什么头绪来,感觉就像是醉酒的痴人随意划下的。广场的四周插满了旗帜,“泷”字的一周是浅蓝色的腾龙纹,这是谦泷书院的标志,别致,迎风招展,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亮丽的风景线。 在广场的北侧,谦泷弟子们早已列队伫立,个个身着蓝白正服,腰系色带,威风凛凛。在画面中有两人的衣着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他们站在队列的最前端,一个慈眉善目,身着黑袍;一个白发飘飘,身着紫袍。他们就是多次出镜的谦泷书院的主心骨——左院老尉迟伦和右院老单无渺。 新生们一个个的登上了山顶,见此阵仗,都不仅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谨慎地在广场上排成方阵,不苟言笑,毕竟眼前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呢。冬日的朝阳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 宁安与公孙少并排站着,打量着不远处高耸的石柱,脑补着它们的各种用处,见尉迟伦和单无渺两个老头朝自己走来,宁安急忙收回了自己的心思。 晷针的长长的投影正好指在了巳初的刻度上。 尉迟伦离开了谦泷弟子的方阵,走到新生面前说:“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白于山朔泷派谦泷书院,我是书院左院老尉迟伦。我谦泷书院自建立至今已有一百九十六年,乃晋国第一大书院,远近闻名,妇孺皆知。尔等历经重重选拔,脱颖而出,我相信各位都是人中之佼佼者,卧虎藏龙。好,我宣布,谦泷书院入学大典,启~” “咚~咚~咚~”连续的三声洪亮的钟声应声而起,响彻云霄。 “授正服~”单无渺喊。 只见那一百名谦泷弟子手托折叠整齐的书院的蓝白正服,面容庄重地迈着统一的步伐插入新生的队伍当中,来到新生左侧站定,转身,双手递出正服。新生们也十分明白事理,也一齐恭敬地转身面向弟子,双接过了他们日后每天都要穿的衣裳,鞠躬答礼。 “哇,好舒服的手感。”宁安心里一惊,暗地里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衣服,面料绵软,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宁安只体验了一小会儿便停止了手上的小动作,一来怕被面前这位学长发现,二来担心自己无意间弄脏了它。这还是宁安第一次感受到穿衣服是件享受的事。 “授佩带~” 谦泷弟子们纷纷把系在左手腕上的白带解下,双手呈起。佩带在风的鼓动下微微的摆弄,像是在向他们的主人招手问好。这种白色很干净,很纯。 宁安瞥了眼右手边的樊祺湛,学着他的模样把托着衣服的双手前伸,让佩带垂在了衣服上。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新生都能具备强大的随时应变能力。萧奂亭有点茫然的看了一眼自己那被衣服征用的双手,在心中打算着该怎么接下面前的佩带,意外想起了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礼仪,好像是把白带什么的挂在脖间的。于是他抱着试试的心理把头向前伸去,身子微微前倾,立在那儿等待着佩带。那位弟子一时忍俊不禁,但很快恢复了原来严肃的神色,主动把手上的佩带挂在了他手中的衣服上,轻轻的咳了两声,善意的提醒。 “刺龙纹~” 谦泷弟子从左手中取出一小块印章,也就比肯德基可乐中的冰块儿略大一点,盖上蓝色的印泥,随即在新生们的额间轻轻一点,一个黄豆大小的龙纹便显印了出来,这个纹样在书院内几乎随处可见,因为它可是谦泷书院的标志纹式,据说是立派时第一任院老司空铄韩亲手绘制的。虽小,但造型灵动,一点儿也不呆板。 “燃礼火~” 六支不同颜色的烟火从六根石柱上沿顺时针窜入云天,在高空绚烂绽放。六朵不同色彩花儿先后出现在湛蓝的天幕上,几十里外的人也能清楚看到。谦泷弟子们整齐地退回到了大典开始前的位置。 “诵门规~新生跟读。” 尉迟伦开始了领读,每念完一句,所有在场谦泷弟子都以相同的语气朗诵着。谦泷书院一共有三千门规,要站在太阳底下把它完完整整的念一遍,实在是不切实际。所以尉迟伦也就遵循旧例选择了门规的前十句进行朗诵。 “谦泷书院有约:克己私欲,心怀天下。”尉迟伦喊。 “谦泷书院有约:克己私欲,心怀天下。”谦泷弟子跟读道。 “尊敬师长,待人有礼。” “尊敬师长,待人有礼。” “言语文雅,谈吐有虑。” “言语文雅,谈吐有虑。” “乐善好施,扶危济困。” “……” “信守承诺,不图回报。” “……” “严于律己,明辨善恶。” ………… 人们的朗诵声铿锵有力,久久的回荡在白于山巅,充满了青年才俊的蓬勃朝气。 “礼成~” 入学(四) 宁安终于长吐了口气,挺直着腰板站这么久,腿都酸了。劳动强度不亚于一场体罚,不过总算是吹响了结束的口哨。 单无渺总算得到了发言权,上前一步走,说:“各位来自东西南北的青年才俊,你们现在起正式成为了我谦泷书院第九十八批学子,朔泷派第九十八批弟子。一日入学,终生受戒。但凡是我谦泷弟子,无时无刻当心有书院,遵守门规。如有触犯,必有惩戒。各位额间的这枚印纹是新学的标志,如果有人觉得难看也没关系,一个月后自然会消褪。考虑到各位初来乍到,对我谦泷书院的三千门规并不熟悉,所以在此之后一个月内可以减免处罚。” “才一个月?”宁安的心不禁咯噔一跳,三千条门规光是完完整整地看它一遍就得个把时辰,费力劳神,一个月时间未免太短了些。不仅仅是宁安,不少新学都对此表示不满,但又不敢怒形于色,只能暗暗交头接耳的轻声抱怨,彼此之间得到心灵上的些许安慰罢了。幸好可以免去处罚,不然皮肉之苦怕是在所难免呢。 “介绍一下,这里就是谦泷书院最大的广场,唤作思芜广场,书院内若有紧急要事,各位弟子都将在此集合,平日得空也可以在此训练剑法,互相切磋。这六根石柱是由当年盘古立天柱时的边角料制成的,虽然坚如磐石,但也需要各位新学多加爱护。中间的那尊日晷是周朝的古物,晷面由汉白玉制成,本是白色,后来经立派始祖大战饕餮时意外沁入了饕餮的灵血,故成现状。这可是我谦泷书院镇院之宝,它可不同寻常。”单无渺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直接解释它的奇特之处,转而继续侃侃而谈道。 “想必大家也早有耳闻,我谦泷书院不仅授人学识,还教授降魔除邪之法,故而大家做好吃苦的准备,我们天下第一书院的名号可不是白吹的。前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可以相互熟悉一下,每日清晨与午后各一节课,主教书院的门规与历史,其余的时间大家自我安排,但未经允许不得私自下山。一个月后开始学习百家思想兼地理天文,为期两个月。三个月后开始学习基本剑法,五个月后开始学习治邪之术。都可听清?” “明白。”新学们纷纷回应道。 “其余杂事在此便不多说了,若有疑问,可去寻学长、师教求解。时候不早了,请各位先去寝殿换上院内正服,剩下时间可去四处参观一番。午初钟鸣,请各位准时到膳房用餐。”话毕,单无渺欣慰地打量了一番眼前排列整齐的书院的兴新力量,甩了甩衣袍,与尉迟伦一同进殿了。多数谦泷弟子已经有序散去,只有十位弟子留下,并且来到了新生的面前。正好是五位学长和五位学姐。 要不说谦泷书院这么厉害,所见弟子个个相貌不凡,清新脱俗。前来的学长比他们大一届,一身正服干净整洁,都具有年轻英气的面庞,身材一般高挑,比例十分协调,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眉宇之间透着一丝成熟稳重,微微上勾的笑容祥和近人,一出场就吸引了不少学妹的目光。花痴们毫不掩饰的把含情脉脉目光抛向他们,双手不自觉地握着,贴在心口,感受着淘气小鹿的乱撞。冬日的暖阳正好洒在他们的脸庞上,大男孩的形象呼之欲出。经过谦泷书院的两年学习生活,他们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着大家门派的含蓄儒雅,礼节完整到位,看得再暴躁的人也生不出气来。 学姐们也是上一届弟子,年龄与新生们相当,差不了几岁。衣着与学长们的正服相似,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腰间的佩带多了一个粉红的色卡,使得整套衣服的颜值有了大幅提高,谦泷书院倒是把男女平等的思想贯彻得很不错嘛。在素净的正服的衬托下,学姐们如花似玉的容颜显得更加可人,亭亭玉立,温文尔雅,恰似出水芙蓉。每人手里颜色、样式、用料、做工各不相同的佩剑成了脸盲区别她们的最大依据。 “请各位学弟到我们身边来,排好队伍。学妹们也排好队跟着学姐走。”学长队伍里一位腰系橙带的弟子说。 原本规整队伍立刻瓦解了,两大块群体不一会儿就初具规模。现在我们就可一目了然的看到新生中的男女比例了,大概是男七女三,差距还是很悬殊的。 “学姐,你看你们那边人这么少,我可以选择跟你们走吗?”萧奂亭此言一出,立刻就招来了女生们的捂嘴嬉笑。 “你这是打算跟我们去女生寝殿咯?”一位紫色佩带的学姐笑着问。 “没事,我又不嫌弃。能和小姐姐们一起谈天说笑着实是一大幸事啊。”萧奂亭继续没脸没皮的说。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更多了,宁安也尴尬眨了眨眼,吃惊的注视着他,先前从未知道他的脸皮竟然这么厚,连箭矢都穿不透。公孙少则站在宁安身边,感到汗颜:我不认识他,他叫什么来着? “那好,”紫带学姐似乎已经料到这个回答,点了下头,“以后我们所有的活都由你来干,清扫寝殿,洗涤衣物,每天都要干,一个人的话,一天忙活下来得工作十三个时辰。如何?嗯哼?”紫带学姐傲气一笑,很是潇洒。 “呃,这个……这个嘛……还是算了。”萧奂亭被呛了一番后,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停在了他的嘴边,呆站着,时空仿佛凝固了。 “欸,这个小屁孩啊~”宁安摇了摇头,无奈的快步上前走去,一把揪住了萧奂亭的耳朵,不由分说的把他硬拽到了学长旁边,隐匿在了人群中。边走边大声说:“今天的药按时吃了没?大夫可说了,如果药效不好就得吃点!赶紧给我吃去!” 入学(五) 好歹是把萧奂亭从尴尬的处境拉了出来,女生们见状笑得腹痛,但还是守规矩的很快排好队伍,学姐的督促下率先离开了思芜广场。 “宁安,你觉得我刚刚是不是丢人丢大发了啊?”萧奂亭红着脸问,不得不说,这颜色红的跟猴子屁股有的一拼。周围看戏的人们重新开始了聚集。 “哼哼,你还有脸提!害不害臊啊?跟别人说我是你朋友,我不认识你,懂?”宁安冷笑了两声,嘲讽道。 “你说她们会不会把我当做笑柄啊?第一天就丢人,我以后该怎么办了?”萧奂亭见宁安把他的话置若罔闻,全当耳旁风,又学着小孩儿的模样挽着宁安的手臂晃了晃。 “你丢人干我甚事?我帮你解了围,连句谢谢也没得。唉~反正她们又不知你的名字,哦对,她们直接认脸就行了嘛。哈哈,你可是要火呢!” 宁安并入了队伍中。人们排着整齐的两列纵队,打日晷边经过时,宁安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日晷中央的那团“鬼画符”上,形状真的好生别致,尤其是辰时对面的那三道刮痕就像猫长长的胡须一般,真不知他的始作俑者是怎么想的。 学姐们领着新生沿着书院大道而行,而后一拐,沿着长廊前进,沿途经过了不少殿宇,通过询问得知,其中的几间殿宇将会是她们上课的地方。正值阳光明媚的上午,走廊间有不少谦泷弟子走动,统一身着蓝白正服。通过此趟,新生们才意识到——原来谦泷书院内并不是人人都有那般非凡的容颜。方才在广场上集结的那一百位弟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跟卖水果似的,当然得挑个大的且美观的摆在前头,给客人留个好印象。 如今院内共有千余学子,因为修习法术的原因,他们的寿命会比常人延长不少,二十年光阴流逝,容颜的改变也就好似长了四五岁一样。这倒有点令人难以想象如今的单、尉迟院老年龄几何了。一路兜兜转转,终于来到了谦泷书院西北角的女生寝殿——青颜居。寝殿很大很宽敞,住个几百人也绰绰有余。 宁安一行人跟着学长们有说有笑的在殿宇间穿梭,时不时可见花坛中的奇花异草,对往来的弟子们“学长好,学姐好!”喊得喉咙都要哑了。人们好奇的打量着闻名已久的谦泷书院,不由得心生感叹:这谦泷书院究竟有多大啊? “这位学长,您尊姓大名啊?”宁安趁人们游神之际,偷偷的溜到了队伍前头,拍了拍带队的那位橙带学长的肩膀。 “我姓唐,院名惊霜,字·子榕,谦泷书院第九十七届弟子,称我唐学长就好了。”橙带学长没有回头,不紧不慢的边走边说。 “学长,请问院名是什么意思啊,貌似所有的谦泷弟子都有自己的院名。” “顾名思义,就是在学院里取下的名字喽。你们也快了,估计明天早上的课上就会有所提及,每届谦泷弟子取院名的时间都不同,我们也无从得知具体日期,长则半月,短则一日。”橙带学长说的很轻松,但每每提到人称代词的时候,眉头总会微微皱起,像是为什么感到纠结。 “唐学长,为什么我看人们的佩带有好多种颜色,其中有什么讲究吗?”宁安再次抛出了心头思索依旧的问题。 “佩带这种东西可是很有讲究的。它是神圣而高洁的,佩带在,弟子在。人们在院内院外穿的都是统一的正服,一般无二,唯一的不同处就在于腰间束的这条佩带。他一共有五种颜色——白、青、橙、紫、黑。对应的修为等级逐级升高。你们是新生,当然统一发放白带,等到你们除邪水平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会有机会更带的。虽然说黑带所代表的水平是最高的,但可惜自朔泷派立派以来从未有人所及,紫带的人倒是有,不过也屈指可数,院内一千多人中总得算来倒是有十七八个,尉迟院老的二弟子冯朗儒,还有你们刚刚所见到的那位学姐,叫许嫽,他们都是佩紫带的,尤其是许嫽,虽然她才来书院两年,却已然修到了紫带的水平,令人瞠目。可惜她来的晚,两位院老的大弟子早已确立,于是她就成为了单院老门下的十三弟子。学长不才,也就配个橙带。”唐惊霜一路上侃侃而谈,也很懂得自嘲,交流起来并没有什么代沟,气氛和谐自然。 “单老……院老是什么佩带啊?”宁安差点就把常说的“单老头”脱口而出。 唐惊霜想了半晌,说:“佩带仅限学子佩用,院老自然是不用佩戴的。不过说起来单院老年轻才刚刚入学的时候,仅用了六个月便修到了紫带水平,一时轰动全院。同时他也打破了院内修炼到紫带的最快纪录。不过这也不足为奇,至少对他来讲,想当年单院老独自仗剑行五洲的壮举迄今还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宁安也不禁对单无渺的超神速度感到惊讶不已,他果真是天赋异禀啊。“不知唐学长是哪位长老门下弟子?” “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单院老啊,我是他门下的第十六位弟子,怎么,你有兴趣来做我的师弟吗?”唐惊霜脸上再次露出了阳光帅气的笑容,满满的青春活力,很治愈。 “哦~”宁安点了点头,暗自窃喜方才没有把“单老头”给说出来,不然肯定免不了一番说教。“诶,唐学长。在谦泷书院里见人该说‘学长’还是‘师兄’啊?这两个名称我一直傻傻搞不清楚,经常叫混。” “这个简单,谦泷书院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院老门下弟子的,毕竟这是个学院,能够成为院老弟子的人寥寥,现在这千余人中,也就不到三十位院老弟子,学长我因为机灵能干所以有幸成为其中之一。你们是谦泷书院的学生,但并不是完全的朔泷派弟子,虽然对外来说两个称号差不多。你们见到往届学生叫学长即可,至于师兄其实是院老门下人的称呼。不过说错了也无妨,反正近几年来说错称呼的又不是只有你们几个。” “院名是每个人都要取的吗?就不能不取吗?” “怎么,舍不得自己的名字?院名当然是要取的,至于为什么,明日课上老师一定会提的。我就省些口舌了,今天把故事听完,明天再听就会觉得无聊了。”唐惊霜领着队伍拐了个弯。 一路上答疑解惑的声浪无穷无尽,此起彼伏,萧奂亭也不是在何时替补了宁安原来的位置,与公孙少并肩而行,即使公孙少一句话也不曾搭理他。 “对了,我也最后提醒一句,我是看在你们今天新来的分上才用‘你’‘你们’这类口语的人称代词,以后可别在公共场合使用,院内第三条门规有约:言语文雅。汝可知否?行了,寝殿到了,睡前多看会儿自己的剑。”唐惊霜说。 宁安不明所以,但思想立刻就被宽敞的寝殿吸引了去。 一只白色的冬蛾鼓动着自己轻盈的翅膀,缓缓地在房檐下飞行,它却猛地发现有一群体态高大的生物睁大他们的眼睛看着它,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兴奋。“难道他们被我的绝世美貌惊呆了吗?哦,准确的说是陷入了痴迷,不对,是崇拜!” 冬蛾骄傲的在阳光下展示着自己婀娜的舞姿。殊不知在场的人们并没有一个在关注它,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它的身后。 只见在冬蛾身后的正门匾额上刻着三个字——白容居。 入学(六) 推门而入,殿内已被打扫的干净一尘不染。正门对着的是一个小型会客区,沿着墙边摆着一大个樟木书柜,共分五层,上面三层全是满满当当的谦泷门规,都是崭新的,大概是新誊写出来供新生学习所用的。下面两层则是整齐的儒家经典,其中可见夹杂着两三本道家与法家的书籍,仅供有兴趣者涉猎而已。 书柜前摆着四张矮脚木案,同时应该能入座十六人。木案上各摆了一整套茶具,都是新烧出来的,瓷制,光滑如玉,雅致得体。一旁还放着一竹筒的碧螺春,虽然是去年明前的,但保存得当,现在品起来一样嫩香味醇,回味清甜。 在两侧所安放的是一排矮床,被褥整齐地叠成豆腐块儿,枕头一律呈圆筒状,里面一层防虫的松枝,外面一层柔软的棉絮,软硬适中,有益睡眠。毕竟这天气还是有些许寒凉,哪怕整座山都被结界包围,自成一个小天地。床上铺上了一层薄毯,而他们的行李则安详的躺在他们各自的床位上,虽然包袱各异,但并不显得凌乱违和。 床上摆着一小块儿木牌,上面刻着相应弟子的姓名及原籍,但是姓名显得略微有点小,上面有大片的留白,像是还没完成的半成品。 “咚~咚~咚~”三声钟鸣打山巅的钟楼传来,久久回荡。人们同寝殿内鱼贯而出,跟着其他谦泷弟子向膳房汇聚而去。膳房位于书院的中轴线上,到青颜居和白容居的距离恰好相同,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悟源斋。 不多说,就见一个身着谦泷正服的高个弟子从悟源斋率先走出,右手顺时针揉着微胀的肚子,放肆的朝天打了个饱嗝,迈着放荡不羁,六亲不认的步伐独自来到思芜广场上。“啊,天下第一书院的伙食就是好啊,都吃撑了……呃!”又一声相隔。不知不觉中已然来到了那尊神秘的日晷前。 放眼而望,思芜广场上空空如也,除了他自己以外再不见人影。其余人都还在膳房内大快朵颐呢。话说刚才宁安也是在膳房内尽情地“扫荡”了一番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来。宁安见了美食就如同狗狗见到了肉骨头,猫咪见到了小鱼干——欲罢不能。宛若一条脱缰的野狗,哦不,是野马,在各道菜肴前都留下了身影,要不是吃的太撑了,他还想吃好多东西呢。都是他平日吃的少的——糖醋排骨,清烩韭菜,蜜汁冬笋汤……算下来整个膳房有十几道菜品之多呢,还有五道糕点,其中就有宁安最爱的荷苏糕。 宁安走进了柱阵中,日影已经指在了午正的位置。宁安抬起头看看太阳的所在,转而久久地打量着了眼前这尊红润透光的日晷,矮小,却笼罩着一丝神秘与诡异。其余的组成部分皆与常见的一般无二,唯一有那一团刻于晷面中央的符文格格不入,耐人寻味。宁安伸出手准备大胆的摸一下,即便他知晓这是无比贵重的镇院之宝,损坏了,十条小命也赔不起。右手刚刚触及晷面,却突然被人猛地拍了下双肩,吓得宁安一哆嗦。 “怎么,做贼心虚?刚刚吃这么疯,饿死鬼投胎啊。”公孙少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笑着说。 “我早饭都没吃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再说这伙食真心不错。再说你没事老捉弄我作甚?心脏病吓出来谁负责?”宁安反驳道,最后转身继续观察着日晷。当然了,宁安这次在上手之前探查了四周,生怕萧奂亭那小子成为第二个公孙少。 见宁安眉头紧锁的盯着日晷,右手食指缓缓地沿着纹路走向而移动,公孙少别忍不住凑上前去,问道:“这场鬼画符有何奥秘?半天也看不出条理来,怎么,有发现?” 宁安摇了摇头:“若是这么容易就看出来也算不得神秘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谦泷弟子走出了膳房,大部分人都回寝殿休息去了,少部分人依旧乐此不疲的在书院的各个角落转着看着。 “猜猜我是谁?”一双白嫩的手突然捂住了公孙少的双眼。 公孙少眼前一黑,下意识的反身,只一拳就把那人打的退后几步,差点摔个趔趄。虽然公孙少还未修习除邪之术,等他平日的剑也并非是白练的,必要的应急反应已经成为了他的条件反射。 萧奂亭一脸不服气的说:“你推人家干嘛?我又没把你怎么样,哼╯╰!”萧奂亭双手一插,把头一扭。 公孙少情知自己手误,但为了保全颜面,也只得胡乱编个理由:“谁叫你这么鲁莽?刚才只是给你个教训,让你长长记性。这样下去,只怕会弄出什么娄子来。” 萧奂亭并没有把公孙少的话听进耳中,走到宁安旁边,提议道:“太阳这么大,我们还是回去睡个觉养养精神。” “吃饱了睡,睡完了吃,跟猪有什么区别?像现在这般艳阳高照的大好时光,怎么能在睡觉中虚度呢?这是对生命的浪费。柯礼,你说对。”宁安迎着太阳舒展着身体,阳光洒在身上有点热,但还在可承受范围内。 公孙少敷衍的点了点头,视野的角落却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蓝白正服的身影,立刻施礼道:“见过学长。” 宁安也立即朝那身影看去,只见那人腰系橙带,一眼便能看出他不是刚入学的学生,恭敬地行礼。 “不知师兄是否知晓这尊日晷有何神秘之处啊?早上听得单院老言其不同于其他日晷,我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学弟当然看不出什么,这尊日晷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它沁入了上古妖兽——饕餮的血,具有了灵性。但凡天下巨变,无论是妖邪横出,或是朝代更替,都会在夜里爆发出耀眼的红光,明如白昼。话说自朔泷派立派后,它只在晋朝推翻前朝的时候,显验过一次,据说当时血光冲天,连天上的阴云都染成了骇人的血红。近几十年较为太平,此石就再也没发生过异样了。” 入学(七) 听了学长的话,宁安似懂非懂地把头点了点——倒是小看了眼前这矮小敦实,外表普通的日晷。眼光再次落在了晷面中央的鬼画符上。 “学长可知晷面上条纹的来历?” “不知,并未听得老师提起,初时吾亦觉得奇怪,但后来也就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了。”那位谦泷弟子沉吟了一会儿,摇头说。 宁安再次拱手行礼,与学长告别,一直看着他蓝白色的背影消失在了书院的拐角处,宁安收了收神,与公孙少漫不经心的来到思芜广场的边界。 此地一步之外便是百丈悬崖,树木稀疏,视野开阔得很。曾经生活了大半年的洛桃原镇似乎就在脚下,方圆百里之景尽收眼底,行人早已不知所踪,整齐的屋舍也如同米粒般大小,远处的连山绵亘蜿蜒,那是伛偻峰,山顶隐约可见点点白斑,宛若老者的白发,不齐的沟壑就像面部的皱纹,安泰慈祥地注视着一方。视野中可见一条蓝色的绸带贯穿洛桃原而去,隐隐可见点点冰凌缀成花边,那便是璜罘瀑布外泄的水流与山中其他的溪流汇聚而成的洛水。在高处看去更加彰显她体态优美,身姿轻盈。 宁安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风吹在脸上和身上,凉凉的,时而强劲,爽意浮现,令宁安不由得想起“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诗句来。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就是好。头发随风而舞,好似在瞬间拥有了意识,尽显美感,不觉凌乱。宁安闭上眼,毫无顾虑地体会着风带来的舒爽。 “上午的石阶真是没白走。” 为什么人们总爱追逐去更高的地方?因为更高处有更大的风,更大的景,还有更庞大的自己。 午后的谦泷书院安静的很,学长们自发的在院内沉心练剑,除了不时几声鸟鸣,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寝殿内,多数入学弟子已然安睡,宁安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谦泷门规》,话说这本门规写得真是详尽,三千门规及其惩处措施都事无巨细。 宁安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由得回忆起当年自己在苏台的私塾里背诵千字文的情景,想想都让人头大。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宁安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一脸愁容的把门规放下,躺在床上,注视着地面上长长地日影,一点一点的东移,不知何时竟合上了眼…… 约是过半个时辰,宁安努力的睁开了他的眼,明媚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暖烘烘的。 “什么时辰了?”宁安坐立在床上,右手无力的捶了锤颈椎,瞟了一眼隔壁的公孙少,正端正地看一本他自己带来的琴谱,天晓得他是什么时候睡醒的。 宁安摇了摇头,想把困意甩掉。周围的弟子多半醒了,或是和先前的宁安一样翻看着门规,或是听着窗外的鸟鸣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心爱的佩剑,轻柔仔细,不曾怠慢,仿佛他并非在拭剑,而是在侍奉娇小的伊人。还有部分弟子没有睡醒,继续做着他们的美梦。 “小姐姐……不是……”萧奂亭说着梦话,额间渗出了些许汗滴,定是个噩梦了。他在自己的床上摆出一个生无可恋、略显奇葩的姿势——侧着脑袋枕着自己的左臂,右臂则向外伸出,占据了大半个床位,左腿弯曲呈九十度角,右腿压在自己的左腿上,脚已经超出了边界。这姿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会的。看这架势他至少得睡到太阳落山,这还真是我行我素,达到了旁若无人的境界。 宁安被萧奂亭的梦话吸引,一时忍俊不禁,把头埋进毯子里狂笑,怕吵着别人休息。缓了几口气,宁安涨红的脸渐渐趋于正常,再看了一眼萧奂亭,只见他砸砸嘴。 “不会又是在于哪位学姐斗嘴。”宁安心想,霎时灵光一闪,脑中浮现出一个整蛊人的好法子。 “嘿嘿~有你好果子吃了。”宁安暗笑两声,慢慢起身,转眼间离开了白容居。 公孙少转过头来,看着人影闪过的大门想:“这小子又出去干嘛了?” 宁安在过道间兜兜转转,不时走到花坛旁边,尝试的打量着几朵盛开的花朵,但最终还是不合心意。这是曼蝶兰,花瓣呈淡蓝色,形如振翅的蝴蝶,但叶柄上长满小刺,用于防卫。 不知不觉,宁安走到了谦泷书院的边缘,有一条被走的平整的小道直达后山,想着每天应该有不少弟子经过。宁安抬起头,放眼望去,后山郁郁葱葱,都是树林,没有半点冬天的萧条气氛,耳畔还似乎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但并没有璜罘瀑布那么急促。 宁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放肆地沿着小道走去,两侧尽是草丛,可就是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花,不禁有点失望。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捣衣声,伴随着更响的流水声。一个亭角出现在了视野中。 往前走了几步,视野瞬间豁然开朗,大片平整的草地上,一条河流从山上流下,冲击得石块都变成了鹅卵形。一间小小的亭子立在河滩不远处,上书“寄雨亭”三字。应该是为了洗衣服的弟子临时躲雨而修建的,同时也就只能容纳十人左右。河边长满了矮小的花丛,五彩缤纷,很是亮眼。在河畔,一个屈膝下蹲的蓝白背影把宁安的目光吸引了去。 一袭蓝白正服,腰间系着白带,这倒是令宁安有点惊讶,“同学们不都在白容居里吗?难道是我睡蒙了?” 宁安本想悄无声息的潜过去打个招呼,却无意间踩到了一块儿架空的石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不响,但还是被捣衣的弟子所听到了,机警的回过头来,与和他一样穿着蓝白正服佩白带的宁安四目相对。随后立即扭过头去,一声不吭的加速捣衣。埋着头,并不想让宁安看清他的脸。 宁安见自己的行径已经暴露,便转而落落大方的向他走去,双手作揖道:“见过同学,不知同学姓名?” 那位捣衣弟子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他猜到了此问,但依旧感到十分的不满,但又不敢直接把火气发泄出来——谁叫自己悟性这么不好呢? 入学(七) 听了学长的话,宁安似懂非懂地把头点了点——倒是小看了眼前这矮小敦实,外表普通的日晷。眼光再次落在了晷面中央的鬼画符上。 “学长可知晷面上条纹的来历?” “不知,并未听得老师提起,初时吾亦觉得奇怪,但后来也就司空见惯,不以为然了。”那位谦泷弟子沉吟了一会儿,摇头说。 宁安再次拱手行礼,与学长告别,一直看着他蓝白色的背影消失在了书院的拐角处,宁安收了收神,与公孙少漫不经心的来到思芜广场的边界。 此地一步之外便是百丈悬崖,树木稀疏,视野开阔得很。曾经生活了大半年的洛桃原镇似乎就在脚下,方圆百里之景尽收眼底,行人早已不知所踪,整齐的屋舍也如同米粒般大小,远处的连山绵亘蜿蜒,那是伛偻峰,山顶隐约可见点点白斑,宛若老者的白发,不齐的沟壑就像面部的皱纹,安泰慈祥地注视着一方。视野中可见一条蓝色的绸带贯穿洛桃原而去,隐隐可见点点冰凌缀成花边,那便是璜罘瀑布外泄的水流与山中其他的溪流汇聚而成的洛水。在高处看去更加彰显她体态优美,身姿轻盈。 宁安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去,风吹在脸上和身上,凉凉的,时而强劲,爽意浮现,令宁安不由得想起“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的诗句来。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就是好。头发随风而舞,好似在瞬间拥有了意识,尽显美感,不觉凌乱。宁安闭上眼,毫无顾虑地体会着风带来的舒爽。 “上午的石阶真是没白走。” 为什么人们总爱追逐去更高的地方?因为更高处有更大的风,更大的景,还有更庞大的自己。 午后的谦泷书院安静的很,学长们自发的在院内沉心练剑,除了不时几声鸟鸣,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寝殿内,多数入学弟子已然安睡,宁安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厚厚的《谦泷门规》,话说这本门规写得真是详尽,三千门规及其惩处措施都事无巨细。 宁安盯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由得回忆起当年自己在苏台的私塾里背诵千字文的情景,想想都让人头大。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宁安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一脸愁容的把门规放下,躺在床上,注视着地面上长长地日影,一点一点的东移,不知何时竟合上了眼…… 约是过半个时辰,宁安努力的睁开了他的眼,明媚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暖烘烘的。 “什么时辰了?”宁安坐立在床上,右手无力的捶了锤颈椎,瞟了一眼隔壁的公孙少,正端正地看一本他自己带来的琴谱,天晓得他是什么时候睡醒的。 宁安摇了摇头,想把困意甩掉。周围的弟子多半醒了,或是和先前的宁安一样翻看着门规,或是听着窗外的鸟鸣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自己心爱的佩剑,轻柔仔细,不曾怠慢,仿佛他并非在拭剑,而是在侍奉娇小的伊人。还有部分弟子没有睡醒,继续做着他们的美梦。 “小姐姐……不是……”萧奂亭说着梦话,额间渗出了些许汗滴,定是个噩梦了。他在自己的床上摆出一个生无可恋、略显奇葩的姿势——侧着脑袋枕着自己的左臂,右臂则向外伸出,占据了大半个床位,左腿弯曲呈九十度角,右腿压在自己的左腿上,脚已经超出了边界。这姿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会的。看这架势他至少得睡到太阳落山,这还真是我行我素,达到了旁若无人的境界。 宁安被萧奂亭的梦话吸引,一时忍俊不禁,把头埋进毯子里狂笑,怕吵着别人休息。缓了几口气,宁安涨红的脸渐渐趋于正常,再看了一眼萧奂亭,只见他砸砸嘴。 “不会又是在于哪位学姐斗嘴。”宁安心想,霎时灵光一闪,脑中浮现出一个整蛊人的好法子。 “嘿嘿~有你好果子吃了。”宁安暗笑两声,慢慢起身,转眼间离开了白容居。 公孙少转过头来,看着人影闪过的大门想:“这小子又出去干嘛了?” 宁安在过道间兜兜转转,不时走到花坛旁边,尝试的打量着几朵盛开的花朵,但最终还是不合心意。这是曼蝶兰,花瓣呈淡蓝色,形如振翅的蝴蝶,但叶柄上长满小刺,用于防卫。 不知不觉,宁安走到了谦泷书院的边缘,有一条被走的平整的小道直达后山,想着每天应该有不少弟子经过。宁安抬起头,放眼望去,后山郁郁葱葱,都是树林,没有半点冬天的萧条气氛,耳畔还似乎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但并没有璜罘瀑布那么急促。 宁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放肆地沿着小道走去,两侧尽是草丛,可就是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花,不禁有点失望。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捣衣声,伴随着更响的流水声。一个亭角出现在了视野中。 往前走了几步,视野瞬间豁然开朗,大片平整的草地上,一条河流从山上流下,冲击得石块都变成了鹅卵形。一间小小的亭子立在河滩不远处,上书“寄雨亭”三字。应该是为了洗衣服的弟子临时躲雨而修建的,同时也就只能容纳十人左右。河边长满了矮小的花丛,五彩缤纷,很是亮眼。在河畔,一个屈膝下蹲的蓝白背影把宁安的目光吸引了去。 一袭蓝白正服,腰间系着白带,这倒是令宁安有点惊讶,“同学们不都在白容居里吗?难道是我睡蒙了?” 宁安本想悄无声息的潜过去打个招呼,却无意间踩到了一块儿架空的石头,发出了咯咯的声音。不响,但还是被捣衣的弟子所听到了,机警的回过头来,与和他一样穿着蓝白正服佩白带的宁安四目相对。随后立即扭过头去,一声不吭的加速捣衣。埋着头,并不想让宁安看清他的脸。 宁安见自己的行径已经暴露,便转而落落大方的向他走去,双手作揖道:“见过同学,不知同学姓名?” 那位捣衣弟子停下了手头上的动作,他猜到了此问,但依旧感到十分的不满,但又不敢直接把火气发泄出来——谁叫自己悟性这么不好呢? 入学(八) 本打算当个哑巴一言不发,但转而想这样不太礼貌,有失谦泷弟子作风,就勉为其难的开口道:“吾乃谦泷书院第九十六界弟子,院名汉从孚,字·高白。” 继续开始了手中的活计,心底里已经做好了被新生奚落的准备。“家常便饭罢了,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可你佩的是白带啊!你……”宁安心里觉得奇怪,一时口无遮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宁安立刻住口施礼道:“抱歉,学弟说错话了,请学长多见谅。” 汉从孚仍然握着棒槌敲打着衣服,头埋得更深了,双眼死死的凝视着水中随着涟漪飘忽不定的倒影,眼神中多了一缕怨气。 “又是个瞧不起人的人。”汉从儒的嘴角嘲讽地上扬起来。 见汉从孚没有回答,宁安自责之心渐渐翻涌,他也知晓自己的一时失误可能化作了一柄无比尖利的匕首在他的伤口上再添了一刀。双眼紧锁着他身上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白带,心想:入院四年了都还是个白带,真是怀疑他是怎样在重重考验中脱颖而出的。这身影看起来真是弱小,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看来在学院里没少受人冷眼相待。连个回复也没有,难道还得让我再道一次歉吗?诶~ 宁安愧疚地向汉从孚走了几步,略微俯下身子:“汉学长,你没事?刚刚的言论真的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堪的,并不是成心的。对不起啊。” 宁安就势再次行礼,如挺拔的白杨树般笔直的伫立在原地。时间似乎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洪流,一只山间的野雀从对面的树杈上飞起,从宁安身旁急速掠过,落下一根灰褐色的羽毛,停在了汉从孚的膝前。宁安偷偷地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汉从孚见衣服洗的差不多了,便把衣服放在溪水中来回荡了荡,双手拎起,使劲的在相反方向上用力拧去衣服的水。用余光瞥了宁安一眼,不为所动的把洗好的衣服放进了竹筐里,用手拍了拍被溅起水花打得半湿的正服,略显艰难的起身来对宁安拱手回礼,随即开始了下一件衣服的清洗工作。看着竹筐里大半筐洗好的衣服,可以推测他已经在这儿待了好久好久了。 宁安见双方的形势有了缓和,便主动请缨,打算帮他洗衣服,反正自己也是来玩的,闲着也是闲着。却不曾想再一次热脸贴了冷屁股,换来了埋头洗衣的汉从孚这样的话语:“不用,勿湿汝衣。” 宁安情知此话中不含敌意,但听上去总是让人觉得别扭,话语冷冰冰的,这种感觉类似于纷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把,心尖有一点刺痛,让蹲坐在汉从孚旁边的宁安陷入了手足无措中。 冷话说多了,想热也难了;人心已凉了,再热的火苗也无济于事,不过是个沉迷于自言自舞的舞者罢了。 宁安呆呆地看着他飞快地捣衣、搓衣,皱了皱眉,看出了他想尽快离开的意图。 “还是找花,花都比他有趣的多。真是不知道那些内向的人为什么不会被自己心中的话给憋死。”宁安知趣的站起身,随手拔了一根枯草,叼在嘴中,顺着溪流左一脚右脚晃晃悠悠的走着,一会儿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山林,从那里偶尔传出几声猿啼,一会儿俯下身子察看沿河花丛中的新秀。背后的捣衣声不绝于耳。 突然,宁安停下脚步,一只与众不同,色彩独特的花朵完完全全的夺走了他的目光。急忙蹲下身,把那支花连着柄折了下来,醉人的芬芳扑面而来,香气袭人,香气中透着一丝甜蜜,很像栀子花的气味,但并不完全相同,更加让人魂牵梦萦,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做成香囊随身佩戴一定能力压群雄。宁安自己的发现感到十分满意,但他左右端详许久依旧没有在脑海中想出这种花的名字来。先前在苏台的山林里见过许许多多罕见的花朵,但这一种却从未见过——必定是个稀有品种。 “九日江蓠。”汉从孚在身后淡淡的说。虽然他性格孤僻,但分辨善恶的能力还是有的,他能够从宁安一系列的举动中推导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他早已在近几年的生活中失去了如何谈论的技能,待人皆慎,言语至简。其实自宁安起身离开后,他就一直用余光悄悄地观察着宁安,眼神中的那一抹敌意挥之不去,好像天生就带着似的,无论看谁都是如此,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人心叵测亦险恶,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是汉从孚一直以来的座右铭,亘古不变。 “九日江蓠?香草,怪不得这么好闻,这名字也好好听。”宁安心想。 九日江蓠是江蓠中的一种,数量极其稀有,只有在海拔1000米以上,2000米以下的环境优美的山地间才有零星分布,喜潮湿,四季皆是花期,这是一种具有灵性的香草,只有在晴朗无风时才会绽放,遇风则合,遇雨则隐。它与其他种类的江蓠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它那种不同寻常的清香,并且在被折下之后,并不会枯萎,香气会一直保持九天,浓郁不散,它的气味有的安神的功效,故而古代的文人雅士都喜欢拿它制成香囊随身佩戴。故称九日江蓠。 宁安把九日江蓠移至面前,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感神清气爽,烦人的杂念都迅速的抛诸在了脑后。此刻,天地间仿佛静谧到只有宁安一人,徜徉在美好的山水之间。宁安无比满意的把九日江蓠轻轻的掐在指尖,把嘴中的野草随意吐出,转过身来,朝汉从孚的方向行了个拜别礼,心情舒畅地踏上归途。 太阳的盛气一点一点的消逝,冬日特有的寒气一点点显露,溪水潺潺,溪边的捣衣声不绝于耳,林中鸟儿也相继销声匿迹了。 一个蓝白相间的身影突然迈入了白容居的大门,公孙少不由得看去,为宁安的未归感到担忧。 入学(八) 本打算当个哑巴一言不发,但转而想这样不太礼貌,有失谦泷弟子作风,就勉为其难的开口道:“吾乃谦泷书院第九十六界弟子,院名汉从孚,字·高白。” 继续开始了手中的活计,心底里已经做好了被新生奚落的准备。“家常便饭罢了,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可你佩的是白带啊!你……”宁安心里觉得奇怪,一时口无遮拦。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宁安立刻住口施礼道:“抱歉,学弟说错话了,请学长多见谅。” 汉从孚仍然握着棒槌敲打着衣服,头埋得更深了,双眼死死的凝视着水中随着涟漪飘忽不定的倒影,眼神中多了一缕怨气。 “又是个瞧不起人的人。”汉从儒的嘴角嘲讽地上扬起来。 见汉从孚没有回答,宁安自责之心渐渐翻涌,他也知晓自己的一时失误可能化作了一柄无比尖利的匕首在他的伤口上再添了一刀。双眼紧锁着他身上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白带,心想:入院四年了都还是个白带,真是怀疑他是怎样在重重考验中脱颖而出的。这身影看起来真是弱小,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看来在学院里没少受人冷眼相待。连个回复也没有,难道还得让我再道一次歉吗?诶~ 宁安愧疚地向汉从孚走了几步,略微俯下身子:“汉学长,你没事?刚刚的言论真的不是故意想让你难堪的,并不是成心的。对不起啊。” 宁安就势再次行礼,如挺拔的白杨树般笔直的伫立在原地。时间似乎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洪流,一只山间的野雀从对面的树杈上飞起,从宁安身旁急速掠过,落下一根灰褐色的羽毛,停在了汉从孚的膝前。宁安偷偷地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汉从孚见衣服洗的差不多了,便把衣服放在溪水中来回荡了荡,双手拎起,使劲的在相反方向上用力拧去衣服的水。用余光瞥了宁安一眼,不为所动的把洗好的衣服放进了竹筐里,用手拍了拍被溅起水花打得半湿的正服,略显艰难的起身来对宁安拱手回礼,随即开始了下一件衣服的清洗工作。看着竹筐里大半筐洗好的衣服,可以推测他已经在这儿待了好久好久了。 宁安见双方的形势有了缓和,便主动请缨,打算帮他洗衣服,反正自己也是来玩的,闲着也是闲着。却不曾想再一次热脸贴了冷屁股,换来了埋头洗衣的汉从孚这样的话语:“不用,勿湿汝衣。” 宁安情知此话中不含敌意,但听上去总是让人觉得别扭,话语冷冰冰的,这种感觉类似于纷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把,心尖有一点刺痛,让蹲坐在汉从孚旁边的宁安陷入了手足无措中。 冷话说多了,想热也难了;人心已凉了,再热的火苗也无济于事,不过是个沉迷于自言自舞的舞者罢了。 宁安呆呆地看着他飞快地捣衣、搓衣,皱了皱眉,看出了他想尽快离开的意图。 “还是找花,花都比他有趣的多。真是不知道那些内向的人为什么不会被自己心中的话给憋死。”宁安知趣的站起身,随手拔了一根枯草,叼在嘴中,顺着溪流左一脚右脚晃晃悠悠的走着,一会儿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山林,从那里偶尔传出几声猿啼,一会儿俯下身子察看沿河花丛中的新秀。背后的捣衣声不绝于耳。 突然,宁安停下脚步,一只与众不同,色彩独特的花朵完完全全的夺走了他的目光。急忙蹲下身,把那支花连着柄折了下来,醉人的芬芳扑面而来,香气袭人,香气中透着一丝甜蜜,很像栀子花的气味,但并不完全相同,更加让人魂牵梦萦,如梦如幻,如痴如醉。做成香囊随身佩戴一定能力压群雄。宁安自己的发现感到十分满意,但他左右端详许久依旧没有在脑海中想出这种花的名字来。先前在苏台的山林里见过许许多多罕见的花朵,但这一种却从未见过——必定是个稀有品种。 “九日江蓠。”汉从孚在身后淡淡的说。虽然他性格孤僻,但分辨善恶的能力还是有的,他能够从宁安一系列的举动中推导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但他早已在近几年的生活中失去了如何谈论的技能,待人皆慎,言语至简。其实自宁安起身离开后,他就一直用余光悄悄地观察着宁安,眼神中的那一抹敌意挥之不去,好像天生就带着似的,无论看谁都是如此,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人心叵测亦险恶,何时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是汉从孚一直以来的座右铭,亘古不变。 “九日江蓠?香草,怪不得这么好闻,这名字也好好听。”宁安心想。 九日江蓠是江蓠中的一种,数量极其稀有,只有在海拔1000米以上,2000米以下的环境优美的山地间才有零星分布,喜潮湿,四季皆是花期,这是一种具有灵性的香草,只有在晴朗无风时才会绽放,遇风则合,遇雨则隐。它与其他种类的江蓠最大的不同点就在于它那种不同寻常的清香,并且在被折下之后,并不会枯萎,香气会一直保持九天,浓郁不散,它的气味有的安神的功效,故而古代的文人雅士都喜欢拿它制成香囊随身佩戴。故称九日江蓠。 宁安把九日江蓠移至面前,深深地吸了口气,顿感神清气爽,烦人的杂念都迅速的抛诸在了脑后。此刻,天地间仿佛静谧到只有宁安一人,徜徉在美好的山水之间。宁安无比满意的把九日江蓠轻轻的掐在指尖,把嘴中的野草随意吐出,转过身来,朝汉从孚的方向行了个拜别礼,心情舒畅地踏上归途。 太阳的盛气一点一点的消逝,冬日特有的寒气一点点显露,溪水潺潺,溪边的捣衣声不绝于耳,林中鸟儿也相继销声匿迹了。 一个蓝白相间的身影突然迈入了白容居的大门,公孙少不由得看去,为宁安的未归感到担忧。 暗阁 室外还是大太阳,但这间屋子里实在是昏暗,四面都不见窗子,只有四盏不大的油灯提供着唯一的光亮,时而随着踱步人的移动而摇晃,压抑的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这里是璋王府的暗阁,是璋王在两年前听从谋士的建议私自建造的,工程极其隐秘,就连成天在府内上下频繁走动的侍人也毫不知情,他们甚至连自家主子什么时候从外面雇了这么一大批工匠以及这批工匠是什么时候入了府都不知晓。要知道,在皇帝赐下的奢华府邸内私自改建是杀头的罪,表示对皇帝极大不满与不敬!故此,这事没有对外透露出半点风声。 它的启动开关也十分隐蔽,正常人绝对想不到——书房内第二个书架下的第三块地砖下的九宫格的左上角滑块处。也因此书房成为府内人员的禁地,打扫都是用璋王指定的几位侍人。这几位天选之子也并不明白这书房里有何玄秘之处,一切看上去如此的寻常。而大门就藏在书房二楼的藏书间内,被书画遮挡的天衣无缝。 暗阁的存在如今只有璋王与自己的谋士及死士知晓,当年参与建造这间暗阁的工匠全部都在建造成功的第二日死于非命。暗阁的打开方式更是只有他一人知晓。 一个人身披着黑色的加绒风衣已经在此徘徊了许久,从黑暗走进亮区,再走进黑暗。那件披风似乎是他在黑暗中隐了身,只有偶尔掠过油灯前才能证明他的存在,他的容貌已经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无法看清,唯一能清晰听到的只有他那沉重的脚步声。快到春天,气温还是低的吓人,尤其是在这位于地下且没有炭盆的房间中,到处透着寒气。空气中氧气稀薄,况且并不新鲜,站起了让人觉得有点缺氧,呼吸声也到了能听到的地步。若是放了炭盆怕是连站都站不得了。 在一旁的角落里还站着个人,些许光线映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身躯能够勉强从黑暗中剥离出来。他就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看着面前时隐时现,几近焦头烂额的王爷,眉头又不自觉地紧锁起来。 “殿下,殿下!小人来迟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乱入,立刻打破了先前的气氛。 “怎么来的这么晚?情况如何?”璋王立刻从黑暗中快步走到安棠面前,面容严肃而凝重的问。 安棠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膝着地,声响沉闷,更加增添了暗阁内的压迫感。“小人无能,太子府内眼线众多,根本无从下手。小人尝试两次均以失败告终,险些暴露。小人有负殿下栽培,甘受殿下惩戒。” 听完这话,谋士心咯噔一跳,璋王也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混账!没用的东西!”璋王怒骂道。随即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把目光转向了一旁一动不动如同僵尸的谋士,眼神中的怒气丝毫未减。 “殿下,小人虽然行动失利,但并不是一无所获,”安棠跪着向前挪了两步,说:“小人发觉除了太子府内有重兵把守之外,府外也有不少暗线在时刻监视太子府,势力庞大,人数众多,我们派去的一些人就是被他们偷偷的处理掉了。据小人经验判断,他们绝不是太子的人,而是……而是……” “有话快讲,切莫误了时机。”谋士看向安棠说,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也正是这一扭头,使得更多光线照在他的右脸,清晰可见一条一寸长的自他的眼角向下颚方向延伸,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看,让人触目惊心。 安棠头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说:“小人猜测朝中有庞大的势力权贵在背后保护并监视太子。” “哼哼,势力权贵?三弟这么个书呆子还真是有福气,就是不知他享不享受得了啊。”璋王感叹了句,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张木桌,上面摆着两只酒杯,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亮眼的金属光泽。 “小人只是猜测,小人多嘴。”安棠急促地说。 “殿下,想利用太子的人朝堂上只有此一人,虽然他把自己隐匿的很好,依旧没逃出臣的双眼。”谋士冲着璋王的背影拱手行礼的。 “你说的是……” “刘大人。” “此人城府极深,心思缜密,存在陛下立储时力荐太子。现在想来,倒也合情合理。”谋士说。 璋王毫不犹豫的一手拿起一只酒杯,慢慢的转身走到安棠面前,盯着酒面漾起的点点金光,说:“老规矩,自己选。一杯是毒酒,喝下去当场暴毙,没有痛感,另一杯是御酒,香郁醇厚,庆祝你自己死里逃生。” “小人选……小人选……”安棠语气一个字比一个字轻,全身都冒起了冷汗。贴敷在地面的手掌也不禁颤抖。虽然这个规矩他几个月间已经听过、见过无数遍了,不过先前都是看着别人选,本以为自己已经在这样的环境中具有极高的心理承受能力,却不曾想真的轮到了自己时,整个身子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心脏砰砰砰剧烈的跳动,已经成为他在这里唯一能听到的声响,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而困难。 怎么办,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怎么办我今年还没去父母墓前上过坟呢!怎么办,我死后又会去哪儿?怎么办,之前被我刺杀那些人不会来找我?怎么办,我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吗?怎么办…… 人总是自以为强大,当死神真正向你挥动镰刀时,才会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助。人都是怕死的,只是时间有大小不同罢了。 安棠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沾满灰尘的双手,抬过头顶,手指弯曲着,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极轻声的说:“右。” 这声音轻的就像濒死的蚊子煽动翅膀的声响,无力,软弱。 “好。”璋王面无表情的把右手中的酒杯放在了他的手中,显得十分无情与冷酷,真的不像一个舞夕之年的少年的行为。 “小人谢殿下赏赐。” 暗阁 室外还是大太阳,但这间屋子里实在是昏暗,四面都不见窗子,只有四盏不大的油灯提供着唯一的光亮,时而随着踱步人的移动而摇晃,压抑的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这里是璋王府的暗阁,是璋王在两年前听从谋士的建议私自建造的,工程极其隐秘,就连成天在府内上下频繁走动的侍人也毫不知情,他们甚至连自家主子什么时候从外面雇了这么一大批工匠以及这批工匠是什么时候入了府都不知晓。要知道,在皇帝赐下的奢华府邸内私自改建是杀头的罪,表示对皇帝极大不满与不敬!故此,这事没有对外透露出半点风声。 它的启动开关也十分隐蔽,正常人绝对想不到——书房内第二个书架下的第三块地砖下的九宫格的左上角滑块处。也因此书房成为府内人员的禁地,打扫都是用璋王指定的几位侍人。这几位天选之子也并不明白这书房里有何玄秘之处,一切看上去如此的寻常。而大门就藏在书房二楼的藏书间内,被书画遮挡的天衣无缝。 暗阁的存在如今只有璋王与自己的谋士及死士知晓,当年参与建造这间暗阁的工匠全部都在建造成功的第二日死于非命。暗阁的打开方式更是只有他一人知晓。 一个人身披着黑色的加绒风衣已经在此徘徊了许久,从黑暗走进亮区,再走进黑暗。那件披风似乎是他在黑暗中隐了身,只有偶尔掠过油灯前才能证明他的存在,他的容貌已经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无法看清,唯一能清晰听到的只有他那沉重的脚步声。快到春天,气温还是低的吓人,尤其是在这位于地下且没有炭盆的房间中,到处透着寒气。空气中氧气稀薄,况且并不新鲜,站起了让人觉得有点缺氧,呼吸声也到了能听到的地步。若是放了炭盆怕是连站都站不得了。 在一旁的角落里还站着个人,些许光线映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身躯能够勉强从黑暗中剥离出来。他就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看着面前时隐时现,几近焦头烂额的王爷,眉头又不自觉地紧锁起来。 “殿下,殿下!小人来迟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乱入,立刻打破了先前的气氛。 “怎么来的这么晚?情况如何?”璋王立刻从黑暗中快步走到安棠面前,面容严肃而凝重的问。 安棠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膝着地,声响沉闷,更加增添了暗阁内的压迫感。“小人无能,太子府内眼线众多,根本无从下手。小人尝试两次均以失败告终,险些暴露。小人有负殿下栽培,甘受殿下惩戒。” 听完这话,谋士心咯噔一跳,璋王也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混账!没用的东西!”璋王怒骂道。随即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细密的汗珠,把目光转向了一旁一动不动如同僵尸的谋士,眼神中的怒气丝毫未减。 “殿下,小人虽然行动失利,但并不是一无所获,”安棠跪着向前挪了两步,说:“小人发觉除了太子府内有重兵把守之外,府外也有不少暗线在时刻监视太子府,势力庞大,人数众多,我们派去的一些人就是被他们偷偷的处理掉了。据小人经验判断,他们绝不是太子的人,而是……而是……” “有话快讲,切莫误了时机。”谋士看向安棠说,语气中并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也正是这一扭头,使得更多光线照在他的右脸,清晰可见一条一寸长的自他的眼角向下颚方向延伸,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中看,让人触目惊心。 安棠头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说:“小人猜测朝中有庞大的势力权贵在背后保护并监视太子。” “哼哼,势力权贵?三弟这么个书呆子还真是有福气,就是不知他享不享受得了啊。”璋王感叹了句,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一张木桌,上面摆着两只酒杯,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亮眼的金属光泽。 “小人只是猜测,小人多嘴。”安棠急促地说。 “殿下,想利用太子的人朝堂上只有此一人,虽然他把自己隐匿的很好,依旧没逃出臣的双眼。”谋士冲着璋王的背影拱手行礼的。 “你说的是……” “刘大人。” “此人城府极深,心思缜密,存在陛下立储时力荐太子。现在想来,倒也合情合理。”谋士说。 璋王毫不犹豫的一手拿起一只酒杯,慢慢的转身走到安棠面前,盯着酒面漾起的点点金光,说:“老规矩,自己选。一杯是毒酒,喝下去当场暴毙,没有痛感,另一杯是御酒,香郁醇厚,庆祝你自己死里逃生。” “小人选……小人选……”安棠语气一个字比一个字轻,全身都冒起了冷汗。贴敷在地面的手掌也不禁颤抖。虽然这个规矩他几个月间已经听过、见过无数遍了,不过先前都是看着别人选,本以为自己已经在这样的环境中具有极高的心理承受能力,却不曾想真的轮到了自己时,整个身子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心脏砰砰砰剧烈的跳动,已经成为他在这里唯一能听到的声响,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而困难。 怎么办,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怎么办我今年还没去父母墓前上过坟呢!怎么办,我死后又会去哪儿?怎么办,之前被我刺杀那些人不会来找我?怎么办,我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吗?怎么办…… 人总是自以为强大,当死神真正向你挥动镰刀时,才会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助。人都是怕死的,只是时间有大小不同罢了。 安棠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沾满灰尘的双手,抬过头顶,手指弯曲着,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意识的控制。极轻声的说:“右。” 这声音轻的就像濒死的蚊子煽动翅膀的声响,无力,软弱。 “好。”璋王面无表情的把右手中的酒杯放在了他的手中,显得十分无情与冷酷,真的不像一个舞夕之年的少年的行为。 “小人谢殿下赏赐。” 势力 安棠的双手缓缓降了下来,努力地克制着颤抖不停的手——因为他知道,这杯酒洒了,他无论如何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汗水早已占据了他的额头与手心,三颗豆大的汗珠已然成形。一颗经过眉心缓慢但不断地向下运动着,沿鼻梁而下,停在鼻尖,大小在肉眼可见速度迅速增大,形状也由半圆变成了向外凸出的椭圆,最终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毫无顾虑的离开了生死未卜的母体,在干燥而布满灰尘的地上绽开了花。如此说来,这也是暗阁自建成以来绽放的第三十朵花了。之前的二十九朵早已化为水汽,与浑浊的空气融为一体了。另外两颗汗珠则快速的从鬓角沿着脸颊滑过,无牵无挂的坠在地上,浸润了那一点的尘埃。这也是在它生命消逝之前唯一能做的了。 安棠无力的立起上身,动作僵硬,就像个快没电了的老年机器人。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用力的捏着杯柄,凝望着那杯漾着昏黄灯光的,透着死亡笑容的酒。 “殿下,安棠今生能为殿下效力,此生,足矣。”安棠一鼓作气的把酒一饮而尽,生怕自己再生怯意,平添更多痛苦。 酒杯缓缓的从指尖落下,在嘴唇上擦出一道痕迹,在落地时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声响。酒顺着他的咽喉一路直下,一股沁人的酒香立刻充斥了他的整个口腔、食道与胃,久久回荡。这对从不饮酒的安棠而言有点儿上头,有点晕,面颊也由方才的惨淡无光生出了些许微红。 安棠还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被幸运之神所眷顾,跪在那儿等待着药效的出现,双眼黯然的注视着眼前这在昏暗灯光的衬托下无比黑暗、盛气凌人的主子,脑补着n年之后,他如愿以偿坐上龙椅君临天下的场面——霸气,威严。咦?怎么这么像秦始皇?也罢,能做秦始皇的手下,不逊一段佳话。 璋王见状随意的把左手的酒泼在角落的地上,转而对谋士说:“明公,你可有何建议?请速提来。”语气平淡无奇,似乎刚才什事情都没发生,此地也只有他们二人一样。 “刘屹此人不好对付,我等大可把刺杀太子计划置在一边,从长计议。我想问殿下一个问题,争夺太子之位靠的是什么?”谋士脸上微微露出诡异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有点老练,有点狡猾,有点古怪,有点惊悚。 璋王沉吟了一会儿,用疑问的语气说:“谋略。” 谋士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殿下能想到这层,已经比冀王与太子好的多了。” “争夺太子,靠的是势力。近几个月来朝中的两股势力冲突日益尖锐,力挺太子的刘派,与心许冀王的李派,纷争不断。可唯独没有支持殿下的人出现,他们两派斗得火热,谁会来理默不作声的您呢?现在,就是我们发展势力的好机会啊。在黑暗中迅速生长,最不引人注目。” “可朝中已无多少官员可以拉拢,朝外嘛……你是说那三大门派?”璋王说。 “然也。”谋士点了点头,接着说:“白于山朔泷派最为强盛,但他们从不与朝廷勾搭,百年多来从未违背。早些年倒是有不少人带着无数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去拉拢,均被拒门外,连白于山都没上去过。其次,这泰山的无苍派早已被刘屹拉拢,他们都很信守诺言,况且如今刘屹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他们更没有放弃他,而与我们同气连枝的理由。想来三家门派里,也就只剩巫山的峡行派可以为我所用了。” “拉拢他们可要什么条件?珠宝?土地?”璋王问。 “三大门派间的争纷也不少见,所以峡行和无苍的要求都只有一个——事成之后,灭余派,独尊己派,受尽天下人景仰。”谋士自信满满地说,最近他对三大门派功课做的还是很透彻的。 璋王点了点头:“那好,我这就修书一封。”说着,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安棠,“我再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帮我把书信带到巫山去,可以带些珠宝,但行动必须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公知。若叫第四者知晓,老规矩。” 璋王左手把酒杯举起晃了晃。“务必完成任务。” 安棠这时才如梦初醒,激动的抬起双手,连连作礼说:“是是是,小人一定不负使命,多谢殿下。” 璋王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也能从他的口气中看出他的死里逃生的喜出望外,慢慢转过身去,说:“起来。在这儿,还从未有人成功幸运地挺过第二次呢。”璋王把披风搭紧了些,咳了一声,四周的空气实在太浑浊了。急匆匆的上了台阶,离开了暗阁。 谦泷书院。 宁安沿原路兜兜转转,视野中已然出现了“白容居”三个字。宁安迫不及待地小跑着,大步迈过门槛,“我回来啦~” 白容居内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连鄙夷的目光也没有。宁安呆呆的愣在原地,上上下下都扫视了一遍,白容居里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半点人影也见不着。床铺上的衣物折叠整齐,书架上的门规也排着规整的队形,仿佛所有人一瞬间都人间蒸发了,此情此景与早上刚来时一般无二。 “什么鬼,人呢?”宁安有些着急的把九日江蓠攥在手里,沿着过道打量着人去楼空的白容居,不时发出几声牢骚。一直走到了尽头,眼看着就要走到楼梯了,宁安才死了心——这里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尴尬不禁转变为了急躁,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与大部队彻底失联了。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迷失在原始丛林中的新兵,和战友一同来,一眨眼却不见了踪影,与战友失联,眼前所见,无非是千篇一律的原始森林。 “还有没有人啊?”宁安放肆的吼道,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知道白容居只是本届学生的宿舍罢了,学长学姐们的宿舍距离有点远,根本不可能打搅到他们的。宁安一回头,阳光下的一缕白烟夺去了宁安的目光,自壶嘴里悠悠地冒出,仿佛在跳一支格律自由的舞,又仿佛是在对宁安表示挑衅。 “应该还没走多久。”宁安自言自语道。 势力 安棠的双手缓缓降了下来,努力地克制着颤抖不停的手——因为他知道,这杯酒洒了,他无论如何也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汗水早已占据了他的额头与手心,三颗豆大的汗珠已然成形。一颗经过眉心缓慢但不断地向下运动着,沿鼻梁而下,停在鼻尖,大小在肉眼可见速度迅速增大,形状也由半圆变成了向外凸出的椭圆,最终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毫无顾虑的离开了生死未卜的母体,在干燥而布满灰尘的地上绽开了花。如此说来,这也是暗阁自建成以来绽放的第三十朵花了。之前的二十九朵早已化为水汽,与浑浊的空气融为一体了。另外两颗汗珠则快速的从鬓角沿着脸颊滑过,无牵无挂的坠在地上,浸润了那一点的尘埃。这也是在它生命消逝之前唯一能做的了。 安棠无力的立起上身,动作僵硬,就像个快没电了的老年机器人。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用力的捏着杯柄,凝望着那杯漾着昏黄灯光的,透着死亡笑容的酒。 “殿下,安棠今生能为殿下效力,此生,足矣。”安棠一鼓作气的把酒一饮而尽,生怕自己再生怯意,平添更多痛苦。 酒杯缓缓的从指尖落下,在嘴唇上擦出一道痕迹,在落地时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声响。酒顺着他的咽喉一路直下,一股沁人的酒香立刻充斥了他的整个口腔、食道与胃,久久回荡。这对从不饮酒的安棠而言有点儿上头,有点晕,面颊也由方才的惨淡无光生出了些许微红。 安棠还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被幸运之神所眷顾,跪在那儿等待着药效的出现,双眼黯然的注视着眼前这在昏暗灯光的衬托下无比黑暗、盛气凌人的主子,脑补着n年之后,他如愿以偿坐上龙椅君临天下的场面——霸气,威严。咦?怎么这么像秦始皇?也罢,能做秦始皇的手下,不逊一段佳话。 璋王见状随意的把左手的酒泼在角落的地上,转而对谋士说:“明公,你可有何建议?请速提来。”语气平淡无奇,似乎刚才什事情都没发生,此地也只有他们二人一样。 “刘屹此人不好对付,我等大可把刺杀太子计划置在一边,从长计议。我想问殿下一个问题,争夺太子之位靠的是什么?”谋士脸上微微露出诡异的笑容,让人捉摸不透,有点老练,有点狡猾,有点古怪,有点惊悚。 璋王沉吟了一会儿,用疑问的语气说:“谋略。” 谋士若有所思的摇摇头:“殿下能想到这层,已经比冀王与太子好的多了。” “争夺太子,靠的是势力。近几个月来朝中的两股势力冲突日益尖锐,力挺太子的刘派,与心许冀王的李派,纷争不断。可唯独没有支持殿下的人出现,他们两派斗得火热,谁会来理默不作声的您呢?现在,就是我们发展势力的好机会啊。在黑暗中迅速生长,最不引人注目。” “可朝中已无多少官员可以拉拢,朝外嘛……你是说那三大门派?”璋王说。 “然也。”谋士点了点头,接着说:“白于山朔泷派最为强盛,但他们从不与朝廷勾搭,百年多来从未违背。早些年倒是有不少人带着无数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去拉拢,均被拒门外,连白于山都没上去过。其次,这泰山的无苍派早已被刘屹拉拢,他们都很信守诺言,况且如今刘屹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他们更没有放弃他,而与我们同气连枝的理由。想来三家门派里,也就只剩巫山的峡行派可以为我所用了。” “拉拢他们可要什么条件?珠宝?土地?”璋王问。 “三大门派间的争纷也不少见,所以峡行和无苍的要求都只有一个——事成之后,灭余派,独尊己派,受尽天下人景仰。”谋士自信满满地说,最近他对三大门派功课做的还是很透彻的。 璋王点了点头:“那好,我这就修书一封。”说着,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安棠,“我再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帮我把书信带到巫山去,可以带些珠宝,但行动必须保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明公知。若叫第四者知晓,老规矩。” 璋王左手把酒杯举起晃了晃。“务必完成任务。” 安棠这时才如梦初醒,激动的抬起双手,连连作礼说:“是是是,小人一定不负使命,多谢殿下。” 璋王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也能从他的口气中看出他的死里逃生的喜出望外,慢慢转过身去,说:“起来。在这儿,还从未有人成功幸运地挺过第二次呢。”璋王把披风搭紧了些,咳了一声,四周的空气实在太浑浊了。急匆匆的上了台阶,离开了暗阁。 谦泷书院。 宁安沿原路兜兜转转,视野中已然出现了“白容居”三个字。宁安迫不及待地小跑着,大步迈过门槛,“我回来啦~” 白容居内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连鄙夷的目光也没有。宁安呆呆的愣在原地,上上下下都扫视了一遍,白容居里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半点人影也见不着。床铺上的衣物折叠整齐,书架上的门规也排着规整的队形,仿佛所有人一瞬间都人间蒸发了,此情此景与早上刚来时一般无二。 “什么鬼,人呢?”宁安有些着急的把九日江蓠攥在手里,沿着过道打量着人去楼空的白容居,不时发出几声牢骚。一直走到了尽头,眼看着就要走到楼梯了,宁安才死了心——这里还真是一个人都没有。尴尬不禁转变为了急躁,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与大部队彻底失联了。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个迷失在原始丛林中的新兵,和战友一同来,一眨眼却不见了踪影,与战友失联,眼前所见,无非是千篇一律的原始森林。 “还有没有人啊?”宁安放肆的吼道,依旧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他知道白容居只是本届学生的宿舍罢了,学长学姐们的宿舍距离有点远,根本不可能打搅到他们的。宁安一回头,阳光下的一缕白烟夺去了宁安的目光,自壶嘴里悠悠地冒出,仿佛在跳一支格律自由的舞,又仿佛是在对宁安表示挑衅。 “应该还没走多久。”宁安自言自语道。 错过 一刻钟前…… “各位同学,休息的怎么样?”一个身着蓝白正服,对白容居内休息的新生们问道,语气和蔼,毫无冯朗儒口气中自带的锐气。 公孙少见状叫醒了无拘无束的萧奂亭,他也艰难地用双手把上身挺起,脑袋昏沉,浑浑噩噩的冒出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甚好,不知学长前来,有何贵干?”薛易舟从床铺上下来,对门旁的弟子恭敬的说。 那位少年快速扫视了一遍在场新生,对薛易舟回了个礼,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奉尉迟院老之命来看看大家休息如何,随便带大家去谦泷书院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大家跟随我去。”少年退出了白容居,在殿外的空地上静候。 公孙少瞥了眼无人的宁安床铺,跟着薛易舟等人出了白容居。 “学长,我朋友奚宁安出去未归,是否等他一会儿?”公孙少问。 “不必了,届时他回来自会来寻吾等的。我相信依他能在终试中率先得胜的能力,一定能找到我们的。色不早了,还是不要脱延的好。学弟认为呢?”少年笑着说。他竟然也知道终试的消息,着实让公孙少有点意外。 “学长说的是。”公孙少点了点头,退进了人群。 萧奂亭一瘸一拐地向人们走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全然一副困意缠身的形象,邋里邋遢,招来了不少人异样的目光,与其他精神焕发的新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公孙少上前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你怎么还没睡醒啊?大庭广众下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走。”少年打量了一眼在场人数,转过身沿着走廊离开了白容居。 宁安有点愤懑地把九日江蓠放在床铺上,手一抹额前的点点汗珠,小跑到茶几上。握住茶壶,一股温暖透过他的双手直传神经——水还是温热的。“真是的,他们会去哪儿啊?”宁安跑出白容居,四下打探着,不见同学,倒是在远处出现了一位谦泷弟子,宁安赶紧跑了过去。 一位腰系青带的弟子手持扫帚,不紧不慢的顺着走廊清扫着地上的灰尘与落叶。阳光落在他的下半身,在地上形成了一道与廊檐相接的长长的阴影。显得格外安详,与宁安的火急火燎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学长,不知你可有看到今日入学的新生?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便一个人都见不着了。”宁安来到弟子身后,放慢了脚步,怕跑步带动的风吹乱了弟子已经扫成一堆的灰尘与落叶。 “汝,当注意言辞啊。莫凭是新生而犯了规矩。”青带弟子一字一句地轻声说,依旧不动声色地扫地,毫无被身后之人所影响。声音倒甚是好听,光是听着就让人静下心来,放慢了呼吸。这是一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 宁安挑了下眉,也不由得放慢了语调,作揖道:“学弟记下了。” “嗯,新生们被张师兄带去参观了,走了约莫一刻钟,沿着这条走廊直走,再左转,再沿走廊前行,他们应该会在藏书阁,快些去。”青带弟子慢条斯理地说,亲和委婉,在睡觉之前听一定有安眠的作用。 “谢谢学长,学弟这就去了。”宁安行了礼,从青带弟子让出的半条走廊向前走去,脚步愈发加快了。 “嗯~”青带弟子慢慢地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是九日江蓠的香气。” 错过 一刻钟前…… “各位同学,休息的怎么样?”一个身着蓝白正服,对白容居内休息的新生们问道,语气和蔼,毫无冯朗儒口气中自带的锐气。 公孙少见状叫醒了无拘无束的萧奂亭,他也艰难地用双手把上身挺起,脑袋昏沉,浑浑噩噩的冒出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甚好,不知学长前来,有何贵干?”薛易舟从床铺上下来,对门旁的弟子恭敬的说。 那位少年快速扫视了一遍在场新生,对薛易舟回了个礼,说:“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奉尉迟院老之命来看看大家休息如何,随便带大家去谦泷书院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大家跟随我去。”少年退出了白容居,在殿外的空地上静候。 公孙少瞥了眼无人的宁安床铺,跟着薛易舟等人出了白容居。 “学长,我朋友奚宁安出去未归,是否等他一会儿?”公孙少问。 “不必了,届时他回来自会来寻吾等的。我相信依他能在终试中率先得胜的能力,一定能找到我们的。色不早了,还是不要脱延的好。学弟认为呢?”少年笑着说。他竟然也知道终试的消息,着实让公孙少有点意外。 “学长说的是。”公孙少点了点头,退进了人群。 萧奂亭一瘸一拐地向人们走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全然一副困意缠身的形象,邋里邋遢,招来了不少人异样的目光,与其他精神焕发的新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公孙少上前把他拉到一旁,低声说:“你怎么还没睡醒啊?大庭广众下注意点形象好不好?” “走。”少年打量了一眼在场人数,转过身沿着走廊离开了白容居。 宁安有点愤懑地把九日江蓠放在床铺上,手一抹额前的点点汗珠,小跑到茶几上。握住茶壶,一股温暖透过他的双手直传神经——水还是温热的。“真是的,他们会去哪儿啊?”宁安跑出白容居,四下打探着,不见同学,倒是在远处出现了一位谦泷弟子,宁安赶紧跑了过去。 一位腰系青带的弟子手持扫帚,不紧不慢的顺着走廊清扫着地上的灰尘与落叶。阳光落在他的下半身,在地上形成了一道与廊檐相接的长长的阴影。显得格外安详,与宁安的火急火燎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学长,不知你可有看到今日入学的新生?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便一个人都见不着了。”宁安来到弟子身后,放慢了脚步,怕跑步带动的风吹乱了弟子已经扫成一堆的灰尘与落叶。 “汝,当注意言辞啊。莫凭是新生而犯了规矩。”青带弟子一字一句地轻声说,依旧不动声色地扫地,毫无被身后之人所影响。声音倒甚是好听,光是听着就让人静下心来,放慢了呼吸。这是一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 宁安挑了下眉,也不由得放慢了语调,作揖道:“学弟记下了。” “嗯,新生们被张师兄带去参观了,走了约莫一刻钟,沿着这条走廊直走,再左转,再沿走廊前行,他们应该会在藏书阁,快些去。”青带弟子慢条斯理地说,亲和委婉,在睡觉之前听一定有安眠的作用。 “谢谢学长,学弟这就去了。”宁安行了礼,从青带弟子让出的半条走廊向前走去,脚步愈发加快了。 “嗯~”青带弟子慢慢地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是九日江蓠的香气。” 消鸰 “这是我谦泷书院的藏书阁,共有三层,收纳了自先秦起流传下的数万典籍,其中有近千绝世孤本与珍贵原稿。神话、思想、农业、历史、水利……涵盖个个方面,故而藏书阁保护严密,出入必须持有消鸰符。”眉心天生就长着一枚黑痣的张扶歌侧身立在正经庄严的扇门前,热情的讲解着。 “消鸰符是何物?学弟才疏学浅,竟闻所未闻,请张学长赐教。”樊祺湛在一旁冥想了半刻,作揖问道。 张扶歌,尉迟伦院老门下大弟子,第九十五届弟子是也。性格阳光开朗,悟性很高,被人们誉为“天降英才”。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有一点内向,尤其是对女生,加之近些年来沉迷学业无法自拔,院中大小事务尽数交由孤傲的冯朗儒打理,以至人们也就渐渐忘了他了,不少新生都自觉的以为冯朗儒才是大弟子呢。 张扶歌对此只是笑了笑,他觉得这样空担着个大弟子的名分安心学业挺好的,本来他就对名利看得不是很重——“名利于我如浮云~”这是张扶歌从孔夫子那儿学来的口头禅。这次出来给新生做讲解还是在尉迟伦的好说歹说下才勉强答应的。尉迟伦并不想让又一批新晋弟子产生误解,给张扶歌一个露脸的机会,刷刷存在感。 张扶歌对樊祺湛谦逊的态度很是满意,点点头,笑着说:“樊学弟不知此物很是正常,若是知道才叫人惊奇呢。这消鸰是一种神兽,出自藏书阁内的珍品——《山海经·中山经》。书中说此兽体型小巧,共有三足……” 人们的目光慢慢向张扶歌汇去,可以发现不少羡慕与痴迷的目光,也才几分钟的功夫,早上大典时戏耍萧奂亭的正义学姐许嫽看着精神饱满的女生队伍整齐的赶来,与男生兵合一处。萧奂亭一眼就认出了许嫽,困意顷刻消失,他小心翼翼的溜进了男生内部,找了个机会,溜到张扶歌身边,打着去方便的借口不知不觉中桃之夭夭了。 “公孙公子,为何仅有你一人在此啊?”虞媕斓问。 公孙少静静地站在人群的外围,不想与他人争抢那几个露脸的好位置,在齐膝的花丛木栏旁边,专心地听讲,却意外的被耳旁响起的熟悉的声响打断了。 转过身,“见过虞姑娘。” 虞媕斓回礼。 “不知姑娘何意?我一人站在此不是很正常么。”公孙少情知虞媕斓之意,但还是如此说了。目光意外的落在了虞媕斓身后——郑霖语正和几个姐妹倚在走廊的柱子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张扶歌呢,嘴角一致上扬。“虞媕斓能这样的场合中与我别有用心的攀谈几句真是不易。”公孙少心想,微笑地随意扭了下脑袋。 虞媕斓有点尴尬,瞥了眼身后的郑霖语,说:“不知奚公子何在。” “宁安他一时贪玩出去了,没有与我们一同前来。不过姑娘请放心,宁安他这么聪明,一会儿自会寻来的。待他回来时,我定会转达姑娘的关切之意的。” 虞媕斓脸颊泛起一丝燥热:“不不不,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无需劳烦公子。我,只是想问……想问公子学了几年琴?先前无意听人说起,故而想求些弹琴的方法。”虞媕斓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紧张,但眼神下意识的躲闪却把她出卖的一干二净。这个随口即兴编出来的理由有点生硬,比萧奂亭那小子借口方便强不了多少。 公孙少看出了虞媕斓的伪装,出于情面还是搬来一节台阶:“五年而已,不知一提。师从邙山弦客,并无什么技巧好讲,无非就是静心而习,平心而但罢了。先前就有幸在鹿鸣滩上听过姑娘的演奏,想必姑娘的练习也是很熟练的。”公孙少笑着拱手礼去,并没有把虞媕斓的话放上心头,不以为然的接着听讲。 “……这种瑞兽性格很活泼,不怕人,传闻曾在白于山上出现过一次,而后半月,朔泷先祖就战胜饕餮,立下这谦泷书院,因此把它作为书院的院兽,书院大门入口处的石柱上雕刻的就是此物。我们以其在《山海经·中山经》的描绘绘制成篆纹,刻于铜符之上,称作消鸰符。此符令一般由院老掌管,因此欲进藏书阁,必须先得到院老的同意。” “既然是出自《山海经》,那此书为何吾从未在书中见到过?这本书学弟先前读过一遍,全然不记得有‘消鸰’此物啊。”樊祺湛接着问。 “这《山海经》出自先秦,藏书阁内收有其部分原稿,皆书于竹简之上,可惜时光流却,世态变迁,几经战火硝烟而幸存下来的这批古物已不完整,在现存部分中根本没有任何体现作者身份的语句,更加没有作者署名。因此无法判断《山海经》的具体作者姓甚名谁。现在广泛流传的是前汉的刘向、刘歆父子改编的版本,可是其中却发现对原稿进行了删改,‘消鸰’的部分就被去掉了,具体原因也无从所知。人总是在不断地修改先人的作品,久而久之版本也就多了,历史真相也就渐渐淡忘或者扭曲了。对此,我等也没有办法解释,也许千年之后,我等还是被人写进小说里,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张扶歌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 “藏书阁内共有三件镇院之宝——一为《山海经》竹简原稿,二为诸葛孔明羽扇,三为姜子牙钓鱼木竿。” “好了,我等去下一处参观。” 宁安沿着扫地弟子所指引的方向走着,左顾右盼,所见无非是相关扫地的弟子和勤于练习的学生。“刚才看到的那个青带学长的剑法真是不错,可惜不够果断,年纪轻轻,也怪不得是个青带。”宁安收了扫地弟子心静的感染,加之已经有了方向,便不再急于找大部队了,边走打量着所见所闻。 宁安沿着走廊的右侧走着,却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同时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消鸰 “这是我谦泷书院的藏书阁,共有三层,收纳了自先秦起流传下的数万典籍,其中有近千绝世孤本与珍贵原稿。神话、思想、农业、历史、水利……涵盖个个方面,故而藏书阁保护严密,出入必须持有消鸰符。”眉心天生就长着一枚黑痣的张扶歌侧身立在正经庄严的扇门前,热情的讲解着。 “消鸰符是何物?学弟才疏学浅,竟闻所未闻,请张学长赐教。”樊祺湛在一旁冥想了半刻,作揖问道。 张扶歌,尉迟伦院老门下大弟子,第九十五届弟子是也。性格阳光开朗,悟性很高,被人们誉为“天降英才”。唯一不足之处就是有一点内向,尤其是对女生,加之近些年来沉迷学业无法自拔,院中大小事务尽数交由孤傲的冯朗儒打理,以至人们也就渐渐忘了他了,不少新生都自觉的以为冯朗儒才是大弟子呢。 张扶歌对此只是笑了笑,他觉得这样空担着个大弟子的名分安心学业挺好的,本来他就对名利看得不是很重——“名利于我如浮云~”这是张扶歌从孔夫子那儿学来的口头禅。这次出来给新生做讲解还是在尉迟伦的好说歹说下才勉强答应的。尉迟伦并不想让又一批新晋弟子产生误解,给张扶歌一个露脸的机会,刷刷存在感。 张扶歌对樊祺湛谦逊的态度很是满意,点点头,笑着说:“樊学弟不知此物很是正常,若是知道才叫人惊奇呢。这消鸰是一种神兽,出自藏书阁内的珍品——《山海经·中山经》。书中说此兽体型小巧,共有三足……” 人们的目光慢慢向张扶歌汇去,可以发现不少羡慕与痴迷的目光,也才几分钟的功夫,早上大典时戏耍萧奂亭的正义学姐许嫽看着精神饱满的女生队伍整齐的赶来,与男生兵合一处。萧奂亭一眼就认出了许嫽,困意顷刻消失,他小心翼翼的溜进了男生内部,找了个机会,溜到张扶歌身边,打着去方便的借口不知不觉中桃之夭夭了。 “公孙公子,为何仅有你一人在此啊?”虞媕斓问。 公孙少静静地站在人群的外围,不想与他人争抢那几个露脸的好位置,在齐膝的花丛木栏旁边,专心地听讲,却意外的被耳旁响起的熟悉的声响打断了。 转过身,“见过虞姑娘。” 虞媕斓回礼。 “不知姑娘何意?我一人站在此不是很正常么。”公孙少情知虞媕斓之意,但还是如此说了。目光意外的落在了虞媕斓身后——郑霖语正和几个姐妹倚在走廊的柱子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张扶歌呢,嘴角一致上扬。“虞媕斓能这样的场合中与我别有用心的攀谈几句真是不易。”公孙少心想,微笑地随意扭了下脑袋。 虞媕斓有点尴尬,瞥了眼身后的郑霖语,说:“不知奚公子何在。” “宁安他一时贪玩出去了,没有与我们一同前来。不过姑娘请放心,宁安他这么聪明,一会儿自会寻来的。待他回来时,我定会转达姑娘的关切之意的。” 虞媕斓脸颊泛起一丝燥热:“不不不,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无需劳烦公子。我,只是想问……想问公子学了几年琴?先前无意听人说起,故而想求些弹琴的方法。”虞媕斓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紧张,但眼神下意识的躲闪却把她出卖的一干二净。这个随口即兴编出来的理由有点生硬,比萧奂亭那小子借口方便强不了多少。 公孙少看出了虞媕斓的伪装,出于情面还是搬来一节台阶:“五年而已,不知一提。师从邙山弦客,并无什么技巧好讲,无非就是静心而习,平心而但罢了。先前就有幸在鹿鸣滩上听过姑娘的演奏,想必姑娘的练习也是很熟练的。”公孙少笑着拱手礼去,并没有把虞媕斓的话放上心头,不以为然的接着听讲。 “……这种瑞兽性格很活泼,不怕人,传闻曾在白于山上出现过一次,而后半月,朔泷先祖就战胜饕餮,立下这谦泷书院,因此把它作为书院的院兽,书院大门入口处的石柱上雕刻的就是此物。我们以其在《山海经·中山经》的描绘绘制成篆纹,刻于铜符之上,称作消鸰符。此符令一般由院老掌管,因此欲进藏书阁,必须先得到院老的同意。” “既然是出自《山海经》,那此书为何吾从未在书中见到过?这本书学弟先前读过一遍,全然不记得有‘消鸰’此物啊。”樊祺湛接着问。 “这《山海经》出自先秦,藏书阁内收有其部分原稿,皆书于竹简之上,可惜时光流却,世态变迁,几经战火硝烟而幸存下来的这批古物已不完整,在现存部分中根本没有任何体现作者身份的语句,更加没有作者署名。因此无法判断《山海经》的具体作者姓甚名谁。现在广泛流传的是前汉的刘向、刘歆父子改编的版本,可是其中却发现对原稿进行了删改,‘消鸰’的部分就被去掉了,具体原因也无从所知。人总是在不断地修改先人的作品,久而久之版本也就多了,历史真相也就渐渐淡忘或者扭曲了。对此,我等也没有办法解释,也许千年之后,我等还是被人写进小说里,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张扶歌云淡风轻的一笑而过。 “藏书阁内共有三件镇院之宝——一为《山海经》竹简原稿,二为诸葛孔明羽扇,三为姜子牙钓鱼木竿。” “好了,我等去下一处参观。” 宁安沿着扫地弟子所指引的方向走着,左顾右盼,所见无非是相关扫地的弟子和勤于练习的学生。“刚才看到的那个青带学长的剑法真是不错,可惜不够果断,年纪轻轻,也怪不得是个青带。”宁安收了扫地弟子心静的感染,加之已经有了方向,便不再急于找大部队了,边走打量着所见所闻。 宁安沿着走廊的右侧走着,却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满怀。同时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双影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萧奂亭右手捂着额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萧奂亭?!你怎么会在这儿?公孙少他们呢?”宁安有点惊讶的看着萧奂亭,头痛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先是一阵激动,这可是他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个认识的人。随即一丝失落浮上心头——九日江蓠白准备了,诶~晚上再行动。 “奚兄!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不是什么走丢了吗?”萧奂亭也瞪着眼睛,头撞得昏沉的他纠结了半天才想出“走丢”一词,即便依旧不够准确。 “我出去摘花,碰到个学长。多聊了几句,故此耽误了时间。” “摘花?大太阳的,你不好好睡觉摘什么花呀呀?” 宁安一下子被问的有点无语——只有他一个人睡得安稳好不啦。当然,宁安并没有把想的说出口,而是说:“我摘花还不是为了……”宁安一个急刹车,差点就露了馅儿。 “戏什么?是不是要戏弄哪位学长学姐啊。我挺你哦!” “呸,我才没想那么无聊呢。摘花只是为了戏……吸收浊气,美化环境。对,就这样。偌大的白容居一点生机也没有,摘点花来改善环境不好吗?”宁安心中打起了忽缓忽急的鼓点,暗自咽了口口水,已经做好坦白从宽的准备。 “哦,言之有理,下次可别忘了叫上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萧奂亭单纯的点了点头,站稳了身子,打算尽快离开。 “诶!公孙少他们人呢?”宁安冲着小跑而去的萧奂亭喊。 “就在前面,我先去也~”一阵声音由远传来,萧奂亭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这么急干什么,莫名其妙。”宁安自言自语道,转身兴奋地沿着走廊小跑而去。公孙少就在前面了。“孩子终究是孩子,就是这么好糊弄。”宁安心想。 洛桃原上空,丝丝缕缕之炊烟袅袅升起,给暮色中的这方水土平添了安逸祥和。如梦如幻的云朵燃的彤红,不时变化着形状,时而是整齐的云浪,一浪接一浪,由近及远,波澜壮阔。时而化作参差的云墙,,西方的天际不顾一切的推进。山顶的古钟又敲了三声,一股浓厚的历史韵味久久回荡,与夕阳中金灿灿的白于山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白容居里的弟子渐渐散却,一部分聚在思芜广场上赏晚景,感叹洛桃原的暮色之美。一部分回归了寝殿,对明日的课程内容进行预习,朗朗的诵读声自窗间飘出,与花草的婆娑构成一支交响乐。不时传来几声嬉笑,几句哗闹,都是青春正好。 “媕斓,看风景啊。”郑霖语站在思芜广场上,斜射的晚霞在被染的醺黄的石砖上投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简练,真像一幅素描。 虞媕斓含着笑回了句:“嗯呐。今天的晚霞真美,不是吗?” 郑霖语顺着虞媕斓的目光向西方远眺——红日已经一半消失在了云雾之间,留恋而深沉的凝望着他用心守护了一整天的土地、居民与你我。 “只可惜晚霞虽好,终将会被黑夜取代。”郑霖语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下沉,不由得感慨。 虞媕斓没有急着回答,她那纯洁无暇的双眸就如一泓潭水,波澜不惊的水面倒映着夕阳绝美的风采。绝美,人间难寻。 “夜幕降临之后,今夜的星空一定会璀璨!” 白容居内,宁安坐在床边上,向公孙少打探着今天错过的知识点,心中打着何时整蛊萧奂亭的小算盘。青颜居内,梦处渠精心打理着窗边的一小盆君子兰,虽然小,但不失君子之风。 还有几位勤奋的学长在空地上操练着剑法,刀光剑影,势如破竹。夕阳洒在舞动的剑刃上,如繁星般熠熠生辉。 露茗室里,单无渺端正的坐在加了绒的席子上,查看着往届谦泷弟子的段带情况和新一年的毕业名单。不远处立着一块不大的屏风,使用了上好的绸绢所制,上面还绣着几朵小巧的梅花,屹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花枝招展。在屏风的另一边,尉迟伦煮着一盏茶,儒雅的举止,无不显露着他清新脱俗的心境。屏风薄如蝉翼,在单无渺的视角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的举止。他们所追求的正是这种似隔非隔的意境。 一个腰系紫带的青年身影来到了单无渺面前,行了个礼,转身对屏风行礼道:“弟子冯朗儒到。” “开程,汝觉得对于缴剑之举有何看法?”尉迟伦在屏风后面说。 “弟子以为,一切遵前年往例即可,无需多虑。”冯朗儒用他那一贯沾点傲慢的口气说,云淡风轻,眉眼没有丝毫扰动,仿佛他们只是在议论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今年佩剑人数明显比往年有所增加,只怕到时闹起来会太热闹。” “师父大可放心,弟子自会处理。” 尉迟伦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屏风后的身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 “弟子谨遵师令。告退。”那身影转身便走出了露茗室,所留下的只有一阵清风。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西山,紫色的纺线渐渐织上天空,越织越密,颜色也越来越深,最终沦为了漆黑。上苍似乎不满于看到这单调乏味的黑布,孩子气的随手抓了把金粉,往上面随意一撒,一颗颗金粉立刻嵌入了天幕之中,像宝石一般一闪一闪的闪耀着光华。或红,如怒火中烧,令人感受到来自亿万年外的热量,心潮澎湃;或蓝,如海洋之心,让人感受到那来自于亿万年外的寒气,摄人心魄;或金,让人感受到那是于亿万年之外的锐气,就像个意气风发的狂少年。 上苍拍了拍手,满意的瞟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欣慰一笑,安然睡去。殊不知这无月的夜晚已然牵动了多少游子的心弦。 无月来寄相思苦,怎知故园曾经路。桌上仍留空碗箸,灯离人火通宵处。 双影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萧奂亭右手捂着额头一脸痛苦的表情。 “萧奂亭?!你怎么会在这儿?公孙少他们呢?”宁安有点惊讶的看着萧奂亭,头痛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先是一阵激动,这可是他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个认识的人。随即一丝失落浮上心头——九日江蓠白准备了,诶~晚上再行动。 “奚兄!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不是什么走丢了吗?”萧奂亭也瞪着眼睛,头撞得昏沉的他纠结了半天才想出“走丢”一词,即便依旧不够准确。 “我出去摘花,碰到个学长。多聊了几句,故此耽误了时间。” “摘花?大太阳的,你不好好睡觉摘什么花呀呀?” 宁安一下子被问的有点无语——只有他一个人睡得安稳好不啦。当然,宁安并没有把想的说出口,而是说:“我摘花还不是为了……”宁安一个急刹车,差点就露了馅儿。 “戏什么?是不是要戏弄哪位学长学姐啊。我挺你哦!” “呸,我才没想那么无聊呢。摘花只是为了戏……吸收浊气,美化环境。对,就这样。偌大的白容居一点生机也没有,摘点花来改善环境不好吗?”宁安心中打起了忽缓忽急的鼓点,暗自咽了口口水,已经做好坦白从宽的准备。 “哦,言之有理,下次可别忘了叫上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萧奂亭单纯的点了点头,站稳了身子,打算尽快离开。 “诶!公孙少他们人呢?”宁安冲着小跑而去的萧奂亭喊。 “就在前面,我先去也~”一阵声音由远传来,萧奂亭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拐角。 “这么急干什么,莫名其妙。”宁安自言自语道,转身兴奋地沿着走廊小跑而去。公孙少就在前面了。“孩子终究是孩子,就是这么好糊弄。”宁安心想。 洛桃原上空,丝丝缕缕之炊烟袅袅升起,给暮色中的这方水土平添了安逸祥和。如梦如幻的云朵燃的彤红,不时变化着形状,时而是整齐的云浪,一浪接一浪,由近及远,波澜壮阔。时而化作参差的云墙,,西方的天际不顾一切的推进。山顶的古钟又敲了三声,一股浓厚的历史韵味久久回荡,与夕阳中金灿灿的白于山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白容居里的弟子渐渐散却,一部分聚在思芜广场上赏晚景,感叹洛桃原的暮色之美。一部分回归了寝殿,对明日的课程内容进行预习,朗朗的诵读声自窗间飘出,与花草的婆娑构成一支交响乐。不时传来几声嬉笑,几句哗闹,都是青春正好。 “媕斓,看风景啊。”郑霖语站在思芜广场上,斜射的晚霞在被染的醺黄的石砖上投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简练,真像一幅素描。 虞媕斓含着笑回了句:“嗯呐。今天的晚霞真美,不是吗?” 郑霖语顺着虞媕斓的目光向西方远眺——红日已经一半消失在了云雾之间,留恋而深沉的凝望着他用心守护了一整天的土地、居民与你我。 “只可惜晚霞虽好,终将会被黑夜取代。”郑霖语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下沉,不由得感慨。 虞媕斓没有急着回答,她那纯洁无暇的双眸就如一泓潭水,波澜不惊的水面倒映着夕阳绝美的风采。绝美,人间难寻。 “夜幕降临之后,今夜的星空一定会璀璨!” 白容居内,宁安坐在床边上,向公孙少打探着今天错过的知识点,心中打着何时整蛊萧奂亭的小算盘。青颜居内,梦处渠精心打理着窗边的一小盆君子兰,虽然小,但不失君子之风。 还有几位勤奋的学长在空地上操练着剑法,刀光剑影,势如破竹。夕阳洒在舞动的剑刃上,如繁星般熠熠生辉。 露茗室里,单无渺端正的坐在加了绒的席子上,查看着往届谦泷弟子的段带情况和新一年的毕业名单。不远处立着一块不大的屏风,使用了上好的绸绢所制,上面还绣着几朵小巧的梅花,屹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花枝招展。在屏风的另一边,尉迟伦煮着一盏茶,儒雅的举止,无不显露着他清新脱俗的心境。屏风薄如蝉翼,在单无渺的视角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的举止。他们所追求的正是这种似隔非隔的意境。 一个腰系紫带的青年身影来到了单无渺面前,行了个礼,转身对屏风行礼道:“弟子冯朗儒到。” “开程,汝觉得对于缴剑之举有何看法?”尉迟伦在屏风后面说。 “弟子以为,一切遵前年往例即可,无需多虑。”冯朗儒用他那一贯沾点傲慢的口气说,云淡风轻,眉眼没有丝毫扰动,仿佛他们只是在议论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今年佩剑人数明显比往年有所增加,只怕到时闹起来会太热闹。” “师父大可放心,弟子自会处理。” 尉迟伦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屏风后的身影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 “弟子谨遵师令。告退。”那身影转身便走出了露茗室,所留下的只有一阵清风。 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西山,紫色的纺线渐渐织上天空,越织越密,颜色也越来越深,最终沦为了漆黑。上苍似乎不满于看到这单调乏味的黑布,孩子气的随手抓了把金粉,往上面随意一撒,一颗颗金粉立刻嵌入了天幕之中,像宝石一般一闪一闪的闪耀着光华。或红,如怒火中烧,令人感受到来自亿万年外的热量,心潮澎湃;或蓝,如海洋之心,让人感受到那来自于亿万年外的寒气,摄人心魄;或金,让人感受到那是于亿万年之外的锐气,就像个意气风发的狂少年。 上苍拍了拍手,满意的瞟了一眼自己的杰作,欣慰一笑,安然睡去。殊不知这无月的夜晚已然牵动了多少游子的心弦。 无月来寄相思苦,怎知故园曾经路。桌上仍留空碗箸,灯离人火通宵处。 窃贼 夜莺自山林间传来几声略显凄婉的啼鸣,春冬之交的晚风徐徐的吹着,伴随着寝殿内的烛灯一一熄灭,几声违和的喷嚏响起。 萧奂亭完全失去早日的活力,此时他被棉被裹得像个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也不由得微微的颤抖——显然是对山中的夜晚感到极不适应,高处不胜寒嘛。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长忽短的喷嚏声终于消失,萧奂亭睡着了。 宁安依旧睡不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在漆黑的屋内睁着大大而晶莹的眼珠。困意始终没有出现,使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失眠了。九日江蓠就静静的待在床头的一个小花瓶中,是白日的一位学长送的,姓名一时想不起来,只记得他相貌平平,但很和蔼可亲,腰间系着青带,唯一亮眼也是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他那双如同朝露般动人的双眸,深情款款,清澈到不含一粒沙尘,让人过目难忘。竹窗半掩着,北风无法吹入,多多少少还有一点星光洒进屋子里,不是很显眼,反射到剑鞘上有点苍白无力,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头发。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自始至终,萦绕着宁安,倒是让他不由得怀疑——花香不是都有安神的作用吗? 这也使他不得不想起午后在后山溪旁所遇见的那位白带学长,好像是叫汉从孚,名字起得多少有点儿随意,和纯净的白带显得很搭。但再随意也比我的名字好不少,宁安,安宁,小安子……宁安并没有往下深挖,而是强迫自己不再追忆当年在学堂的事,过去的事,不愿回首。 明日起,哦,不对。总之再过几日,“奚宁安”这个名字就要光荣下岗了,呵呵,小时被嘲讽了那么些年的名字,现在想起来竟有些舍不得呢。还记得小时候齐先生经常拿韩信受胯下之辱的事来教育我们……诶,怎么又回到那时候了?也是,这个符号已经跟随我多年,见证了我多少年的岁月、蜕变与成长,我与它早已融为一体了,她是我的代名词,而我则是它的体现者。诶,生出感情,一时难以释然了。我们那时总爱说还有明天,可一转眼却已恍然不见!宁安身子微侧,把脑袋转向了安详熟睡中的公孙少。 细想起来,我是去年七月来的洛桃原,第一天就结识了公孙少,转眼就是半年了。时光无情,岁月欺人啊。这么多看上去严肃帅气的人开起玩笑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防不胜防啊。初试,复试,鹿鸣滩……时光轴在宁安的脑中飞速的放映着,终于来到了现在。星光再次映入了宁安的眼帘,凄清,冰凉。 宁安的视线越过了公孙少,落在了蜷缩着的萧奂亭,倒是让人不禁想起一个成语——作茧自缚。 这个小顽童啊,居然比我还淘气。还真是让我长见识了,一直以为我已经够闹了,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谦虚。真是难懂他的心智,活脱脱一个小孩儿,也挺好,出淤泥而不染,诶等等,这样一来我成什么了?改成不谙世事会好些。单纯到不想伤害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好歹还没有到讨人厌的地步,同桌徐淦……算了算了,不提他了……虞媕斓…… 宁安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瞬间从回忆中跳出,警戒的盯着大门——很快,大门就被无声的推开了! “有贼啊!”宁安本想大喊一声,却在紧张的驱使下暂时按捺住自己,双眼眯成一条缝,暗中观察。 本以为贼会蹑手蹑脚的溜进来,一身黑,贼眉鼠眼,草木皆兵的形象在宁安脑中瞬间生成。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更加吃惊了——六七个衣冠齐整的“贼”跨过门槛,肆无忌惮地款款走入,就和跨进自己家门一样自然心安,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瞟了眼一向机警的公孙少,依旧安睡。夜色中难以分辨他们的衣服样式,面容相貌更是无法识别,但单单从他们的剪影上看,尤其是他们那统一而熟悉的发式。 “谦泷弟子?!”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对方的阵仗,还是暗自捏了把汗。 只见领头的那位弟子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弟子立刻沿着走道散开,走到了附近新生的床前,把擦拭的一尘不染的佩剑连鞘一同拿起,随即前往下一位弟子床前,饶有兴趣的打量几眼,抄起了剑。领头的那位弟子像是察觉到了九日江蓠的奇香,把头一扭,注意到了宁安枕侧的一盆花。宁安立刻把眼紧闭,怕被面前这高大的谦泷弟子发现,尽己所能努力地扮出一副睡意正酣的模样,隐藏在棉被之下的手心早已被一层冷汗所覆盖。领头的弟子在宁安床前注视良久,看着宁安微微渗汗的耳垂,伸出了自己空闲的右手。 宁安隐约觉得有一阵阴风朝自己袭来,而自己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不自在的感觉缠住了全身。宁安真想咽口水压压惊,然而他做不到,冥冥之中感到那位弟子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忽然,风停了,床面有了点微微起伏,虽不大,却也足以把宁安吓的心惊,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一边的其他弟子似乎发觉宁安动了一下,看了会儿没反应,转身继续收剑去了。领头弟子把那插有九日江蓠的花瓶拿到眼前,看着花瓣上反射过来的点点皎洁的星光,纯美,把花瓶挪到鼻尖,一阵沁人的花香迎来。 “此花真是奇特,折下了还能有如此奇香。”弟子心想。 弟子慢慢汇聚,手中抱着各式各样的剑,其中一位把剑递给另一位弟子,朝领头弟子行了个拱手礼,领头弟子点点头,把今日江蓠放回了宁安的床头,转身,悄无声息的走出了白容居。垫后的两位把大门合上,一切动作都无声无息,就如同他们从未来过一般。 宁安终于睁开左眼,看着已经合上的大门与寂静寒冷的白容居,终于松了口气。麻利地从床上坐起,扫视着周围熟睡中的同学,曾经的那点点银光已完全消失,屋内一片漆黑,窗也不知何时被彻底合上。宁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象着明日早晨白容居内的沸腾景象…… 窃贼 夜莺自山林间传来几声略显凄婉的啼鸣,春冬之交的晚风徐徐的吹着,伴随着寝殿内的烛灯一一熄灭,几声违和的喷嚏响起。 萧奂亭完全失去早日的活力,此时他被棉被裹得像个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身子也不由得微微的颤抖——显然是对山中的夜晚感到极不适应,高处不胜寒嘛。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长忽短的喷嚏声终于消失,萧奂亭睡着了。 宁安依旧睡不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在漆黑的屋内睁着大大而晶莹的眼珠。困意始终没有出现,使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失眠了。九日江蓠就静静的待在床头的一个小花瓶中,是白日的一位学长送的,姓名一时想不起来,只记得他相貌平平,但很和蔼可亲,腰间系着青带,唯一亮眼也是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他那双如同朝露般动人的双眸,深情款款,清澈到不含一粒沙尘,让人过目难忘。竹窗半掩着,北风无法吹入,多多少少还有一点星光洒进屋子里,不是很显眼,反射到剑鞘上有点苍白无力,像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头发。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自始至终,萦绕着宁安,倒是让他不由得怀疑——花香不是都有安神的作用吗? 这也使他不得不想起午后在后山溪旁所遇见的那位白带学长,好像是叫汉从孚,名字起得多少有点儿随意,和纯净的白带显得很搭。但再随意也比我的名字好不少,宁安,安宁,小安子……宁安并没有往下深挖,而是强迫自己不再追忆当年在学堂的事,过去的事,不愿回首。 明日起,哦,不对。总之再过几日,“奚宁安”这个名字就要光荣下岗了,呵呵,小时被嘲讽了那么些年的名字,现在想起来竟有些舍不得呢。还记得小时候齐先生经常拿韩信受胯下之辱的事来教育我们……诶,怎么又回到那时候了?也是,这个符号已经跟随我多年,见证了我多少年的岁月、蜕变与成长,我与它早已融为一体了,她是我的代名词,而我则是它的体现者。诶,生出感情,一时难以释然了。我们那时总爱说还有明天,可一转眼却已恍然不见!宁安身子微侧,把脑袋转向了安详熟睡中的公孙少。 细想起来,我是去年七月来的洛桃原,第一天就结识了公孙少,转眼就是半年了。时光无情,岁月欺人啊。这么多看上去严肃帅气的人开起玩笑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防不胜防啊。初试,复试,鹿鸣滩……时光轴在宁安的脑中飞速的放映着,终于来到了现在。星光再次映入了宁安的眼帘,凄清,冰凉。 宁安的视线越过了公孙少,落在了蜷缩着的萧奂亭,倒是让人不禁想起一个成语——作茧自缚。 这个小顽童啊,居然比我还淘气。还真是让我长见识了,一直以为我已经够闹了,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谦虚。真是难懂他的心智,活脱脱一个小孩儿,也挺好,出淤泥而不染,诶等等,这样一来我成什么了?改成不谙世事会好些。单纯到不想伤害他。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好歹还没有到讨人厌的地步,同桌徐淦……算了算了,不提他了……虞媕斓…… 宁安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了,瞬间从回忆中跳出,警戒的盯着大门——很快,大门就被无声的推开了! “有贼啊!”宁安本想大喊一声,却在紧张的驱使下暂时按捺住自己,双眼眯成一条缝,暗中观察。 本以为贼会蹑手蹑脚的溜进来,一身黑,贼眉鼠眼,草木皆兵的形象在宁安脑中瞬间生成。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更加吃惊了——六七个衣冠齐整的“贼”跨过门槛,肆无忌惮地款款走入,就和跨进自己家门一样自然心安,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瞟了眼一向机警的公孙少,依旧安睡。夜色中难以分辨他们的衣服样式,面容相貌更是无法识别,但单单从他们的剪影上看,尤其是他们那统一而熟悉的发式。 “谦泷弟子?!”宁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对方的阵仗,还是暗自捏了把汗。 只见领头的那位弟子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弟子立刻沿着走道散开,走到了附近新生的床前,把擦拭的一尘不染的佩剑连鞘一同拿起,随即前往下一位弟子床前,饶有兴趣的打量几眼,抄起了剑。领头的那位弟子像是察觉到了九日江蓠的奇香,把头一扭,注意到了宁安枕侧的一盆花。宁安立刻把眼紧闭,怕被面前这高大的谦泷弟子发现,尽己所能努力地扮出一副睡意正酣的模样,隐藏在棉被之下的手心早已被一层冷汗所覆盖。领头的弟子在宁安床前注视良久,看着宁安微微渗汗的耳垂,伸出了自己空闲的右手。 宁安隐约觉得有一阵阴风朝自己袭来,而自己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不自在的感觉缠住了全身。宁安真想咽口水压压惊,然而他做不到,冥冥之中感到那位弟子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忽然,风停了,床面有了点微微起伏,虽不大,却也足以把宁安吓的心惊,双手不自觉地颤抖。一边的其他弟子似乎发觉宁安动了一下,看了会儿没反应,转身继续收剑去了。领头弟子把那插有九日江蓠的花瓶拿到眼前,看着花瓣上反射过来的点点皎洁的星光,纯美,把花瓶挪到鼻尖,一阵沁人的花香迎来。 “此花真是奇特,折下了还能有如此奇香。”弟子心想。 弟子慢慢汇聚,手中抱着各式各样的剑,其中一位把剑递给另一位弟子,朝领头弟子行了个拱手礼,领头弟子点点头,把今日江蓠放回了宁安的床头,转身,悄无声息的走出了白容居。垫后的两位把大门合上,一切动作都无声无息,就如同他们从未来过一般。 宁安终于睁开左眼,看着已经合上的大门与寂静寒冷的白容居,终于松了口气。麻利地从床上坐起,扫视着周围熟睡中的同学,曾经的那点点银光已完全消失,屋内一片漆黑,窗也不知何时被彻底合上。宁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想象着明日早晨白容居内的沸腾景象…… 纷争 “我的剑呢?!”一道尖锐的长音似利刃划破了刚刚泛蓝的天空,貌似安静祥和的夜晚成为了历史,而一场注定的天翻地覆接踵而来。 宁安揉了揉沉重的眼睑,从床铺上坐起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把被子往身上拽了拽。接连两天的彻夜失眠让宁安实在是没什么精神。本来想着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今天的场景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一向行事稳重、注意形象仪表的公孙少在床上床下乱翻,被子里,枕头下……满头的汗珠。即便他一分钟前就已经意识到大家的佩剑都离奇消失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在黑暗的终审判决书下达之前,曙光,哪怕是一丝微弱的曙光,也足以支撑人们相信有希望。 话说,这还是宁安第一次看到公孙少如此火急火燎的一面。真是活久见。仿佛像是在寻觅失踪的长命锁。其他的新生们也纷纷加入了找剑的队列。或是徘徊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或是相互探讨的焦头烂额。 面对此情此景,宁安是唯一一位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人。就像一个观众在看被剧透了的电视剧一样。一切尽在掌握中,个别情绪过激的演员不过是让情节更加生动罢了。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现在还是冬意的世界。 宁安抬起头看着大门外的一方天空,想象着昨夜繁星的绚丽。 公孙少注意到了宁安的反常,一屁股坐在床边,深呼吸,调整着心律,滚滚的白雾从他的口腔涌出,融入了寒凉。 “宁安,你……”公孙少一时语塞,不知是该问他为何如此淡定,还是该向他寻找安慰。 “放弃,找不到的。”宁安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单纯的蓝天,淡淡地说。他本想带上点担忧的口气,但疲乏实在是没办法满足他的要求。 “为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你一定知道什么!”公孙少略显激动地问。 “你找这么久都没找到,说明剑一定丢了嘛,干嘛那么执着?他们不是也没找到吗?”宁安说。 公孙少并不是个好骗的人,他从宁安那刻意的尬笑中领悟了一些东西。他没说话,只是用真诚的眼睛拷问着他,好像在说:看着我这么着急,你良心真的过意得去吗? 宁安的心被纠结缠绕着,像打翻的麻线球一样乱。“是揭开谜底还是隐瞒真相?这是个问题。” 宁安最终还是决定把昨夜所见一五一十地公之于众:“好好,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昨天我还是睡不着,本想着看一宿的星星,却偶然的目睹了你们的佩剑被‘偷’的全过程。至少有五位弟子,不,应该是七位,黑灯瞎火根本看不清模样,我还差点被发现了呢!” “你说的是谦泷弟子?!”公孙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许多新生也都为宁安的言论大吃一惊,纷纷聚过来。 宁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山间的钟楼敲了三下,橙带弟子唐惊霜出现在了白容居前。 “请各位新生立即到思芜广场受训,不得延误。”同样的话也出现在了青颜居前。 新生们没好脸色的从殿内快步而出,用质问的口气说:“我们的佩剑呢?” 唐惊霜心头拂过一丝恻隐之心,这让他想起了前年的相似场面。“对不起,无可奉告,请迅速赶往思芜广场,迟到者按门规惩处。” 思芜广场四面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原本冷清的广场上立刻就聚满了弟子,表面上清一色的蓝白正服,可每个人的心中却燃烧着或大或小的跳动的火苗。随着队伍集结完毕,不久,尉迟伦与单无渺就出现在了石阵之下。而冯朗儒也带领着数十谦泷弟子来到广场。 “诸位新生,昨夜睡得可还安好?”单无渺笑着问。这一普通的微笑,在人们眼中是那么的居心叵测。 “好,好极了!一觉醒来连佩剑都没了。谦泷书院的防卫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窃贼都可以如此猖獗。”一声讽刺意味浓厚的叱责很快就在整个思芜广场上掀起了铺天盖地的反抗声浪。 站在第一排的宁安侧身看了看身后,公孙少强忍着性子,十之五六的新生都参与了这次史无前例的纷争。 “都肃静!谦泷书院禁止喧哗。七嘴八舌,成何体统?”尉迟伦没有多言,冯朗儒威严地说,强硬的语气叫人不容置疑。 新生们才不来管什么谦泷门规,初生牛犊不怕虎,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那就请院老解释解释我们佩剑失踪的原因!” “就是!哪个书院学派有一声不吭就收缴佩剑的道理,这就是偷窃!” “此乃谦泷书院历来惯例,再有放肆者当即逐出书院,取消新生身份!这一点事儿都沉不住气,想给书院抹黑吗?笑话。”冯朗儒说着,目光犀利,就像长者面对顽劣、难以调教的小孩子一样。 “你!”一位暴脾气的新生刚想怼回去,紧握的拳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怒火中烧,简直是要动手打人的架势。一旁的新生赶忙拽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只得自降三分火气,说:“你们行事如此野蛮无理,哪里是一个名门正派的样子?” “古来惯例,何错之有?”冯朗儒反问道。 “好啊,也就是说谦泷书院自创立以来,就是个强迫弟子的不名不正的学院啊!”新生压抑在心头的怒火被激发出来,眼神中满是让人胆颤的愤慨。在场的新生们似乎对他几近放肆的言语感到震惊,不约而同的,就像臣民看待说国王没有穿衣服一样的小男孩一样所以吃惊的目光。 冯朗儒本想使个禁言术,但是被单无渺拦住了。 尉迟伦找了个话茬,说:“各位新生的不甘,书院早有所考虑。缴剑一事不仅是对各位弟子佩剑的暂时收缴,更是一次考验,还望各位弟子多多包涵。各位的表现,吾尽收眼底,尔等所具备的少年意气正是谦泷书院招生的标准之一,恭喜大家过测试。” 新生们感到很惊讶,安静了下来。一道浅浅的影子落在了晷面,正好在卯和辰的交界线上。 纷争 “我的剑呢?!”一道尖锐的长音似利刃划破了刚刚泛蓝的天空,貌似安静祥和的夜晚成为了历史,而一场注定的天翻地覆接踵而来。 宁安揉了揉沉重的眼睑,从床铺上坐起来,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把被子往身上拽了拽。接连两天的彻夜失眠让宁安实在是没什么精神。本来想着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今天的场景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一向行事稳重、注意形象仪表的公孙少在床上床下乱翻,被子里,枕头下……满头的汗珠。即便他一分钟前就已经意识到大家的佩剑都离奇消失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在黑暗的终审判决书下达之前,曙光,哪怕是一丝微弱的曙光,也足以支撑人们相信有希望。 话说,这还是宁安第一次看到公孙少如此火急火燎的一面。真是活久见。仿佛像是在寻觅失踪的长命锁。其他的新生们也纷纷加入了找剑的队列。或是徘徊踱步如热锅上的蚂蚁,或是相互探讨的焦头烂额。 面对此情此景,宁安是唯一一位面不改色,云淡风轻的人。就像一个观众在看被剧透了的电视剧一样。一切尽在掌握中,个别情绪过激的演员不过是让情节更加生动罢了。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现在还是冬意的世界。 宁安抬起头看着大门外的一方天空,想象着昨夜繁星的绚丽。 公孙少注意到了宁安的反常,一屁股坐在床边,深呼吸,调整着心律,滚滚的白雾从他的口腔涌出,融入了寒凉。 “宁安,你……”公孙少一时语塞,不知是该问他为何如此淡定,还是该向他寻找安慰。 “放弃,找不到的。”宁安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单纯的蓝天,淡淡地说。他本想带上点担忧的口气,但疲乏实在是没办法满足他的要求。 “为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你一定知道什么!”公孙少略显激动地问。 “你找这么久都没找到,说明剑一定丢了嘛,干嘛那么执着?他们不是也没找到吗?”宁安说。 公孙少并不是个好骗的人,他从宁安那刻意的尬笑中领悟了一些东西。他没说话,只是用真诚的眼睛拷问着他,好像在说:看着我这么着急,你良心真的过意得去吗? 宁安的心被纠结缠绕着,像打翻的麻线球一样乱。“是揭开谜底还是隐瞒真相?这是个问题。” 宁安最终还是决定把昨夜所见一五一十地公之于众:“好好,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昨天我还是睡不着,本想着看一宿的星星,却偶然的目睹了你们的佩剑被‘偷’的全过程。至少有五位弟子,不,应该是七位,黑灯瞎火根本看不清模样,我还差点被发现了呢!” “你说的是谦泷弟子?!”公孙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许多新生也都为宁安的言论大吃一惊,纷纷聚过来。 宁安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山间的钟楼敲了三下,橙带弟子唐惊霜出现在了白容居前。 “请各位新生立即到思芜广场受训,不得延误。”同样的话也出现在了青颜居前。 新生们没好脸色的从殿内快步而出,用质问的口气说:“我们的佩剑呢?” 唐惊霜心头拂过一丝恻隐之心,这让他想起了前年的相似场面。“对不起,无可奉告,请迅速赶往思芜广场,迟到者按门规惩处。” 思芜广场四面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原本冷清的广场上立刻就聚满了弟子,表面上清一色的蓝白正服,可每个人的心中却燃烧着或大或小的跳动的火苗。随着队伍集结完毕,不久,尉迟伦与单无渺就出现在了石阵之下。而冯朗儒也带领着数十谦泷弟子来到广场。 “诸位新生,昨夜睡得可还安好?”单无渺笑着问。这一普通的微笑,在人们眼中是那么的居心叵测。 “好,好极了!一觉醒来连佩剑都没了。谦泷书院的防卫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窃贼都可以如此猖獗。”一声讽刺意味浓厚的叱责很快就在整个思芜广场上掀起了铺天盖地的反抗声浪。 站在第一排的宁安侧身看了看身后,公孙少强忍着性子,十之五六的新生都参与了这次史无前例的纷争。 “都肃静!谦泷书院禁止喧哗。七嘴八舌,成何体统?”尉迟伦没有多言,冯朗儒威严地说,强硬的语气叫人不容置疑。 新生们才不来管什么谦泷门规,初生牛犊不怕虎,个个争得面红耳赤。 “那就请院老解释解释我们佩剑失踪的原因!” “就是!哪个书院学派有一声不吭就收缴佩剑的道理,这就是偷窃!” “此乃谦泷书院历来惯例,再有放肆者当即逐出书院,取消新生身份!这一点事儿都沉不住气,想给书院抹黑吗?笑话。”冯朗儒说着,目光犀利,就像长者面对顽劣、难以调教的小孩子一样。 “你!”一位暴脾气的新生刚想怼回去,紧握的拳头上的青筋已经暴起,怒火中烧,简直是要动手打人的架势。一旁的新生赶忙拽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只得自降三分火气,说:“你们行事如此野蛮无理,哪里是一个名门正派的样子?” “古来惯例,何错之有?”冯朗儒反问道。 “好啊,也就是说谦泷书院自创立以来,就是个强迫弟子的不名不正的学院啊!”新生压抑在心头的怒火被激发出来,眼神中满是让人胆颤的愤慨。在场的新生们似乎对他几近放肆的言语感到震惊,不约而同的,就像臣民看待说国王没有穿衣服一样的小男孩一样所以吃惊的目光。 冯朗儒本想使个禁言术,但是被单无渺拦住了。 尉迟伦找了个话茬,说:“各位新生的不甘,书院早有所考虑。缴剑一事不仅是对各位弟子佩剑的暂时收缴,更是一次考验,还望各位弟子多多包涵。各位的表现,吾尽收眼底,尔等所具备的少年意气正是谦泷书院招生的标准之一,恭喜大家过测试。” 新生们感到很惊讶,安静了下来。一道浅浅的影子落在了晷面,正好在卯和辰的交界线上。 惑斋 尉迟伦捋着自己的白胡须,接着说:“书院缴剑不是出于觊觎众新生的佩剑,实在是因为各位的配剑皆无剑灵,只可把玩游戏,不宜修道除邪。无灵剑无品,无品剑无仙。我谦泷书院立派之宗旨,就是为了除邪卫民,保人间长安。众新生可别小觑了妖魔,之前终试的那两只小妖毫无杀伤力可言,修为甚短,还是让不少选手离场。所以,还望众新生明白书院的良苦用心。” 新一轮的晨曦已然登场。山下,洛桃原的街巷上又一次汇满了行人,正值新春佳节,早市和庙会进展得如火如荼,时不时从洛水的那头或是这头窜起一支会发出尖锐呼啸的窜天猴,又或是房前屋后那噼里啪啦的爆竹脆响。节日的氛围一如既往,只是再也少见三三两两奔逐的谦泷新生了。 公孙少还是难以割舍自己多年的佩剑,问:“院老,学生的佩剑实乃亲人所赠,不敢摒弃。不知被收缴的剑将会……” 尉迟伦补充说:“书院知道配佩剑是各为所爱之物,当然会妥善安置。想必众新生昨日上山时途经过凝华阁。” 新生开始了窃窃私语,有的人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里就是本书院所有弟子佩剑的存储楼阁,院内一千学子的六百佩剑,尽数放在檀香长盒内,上刻凡尘姓名。待到毕业之时,大家可以领回自己的佩剑。但在毕业之前,众新生不得擅自取回佩剑,吾等每日都会差弟子打理。”尉迟伦示意冯朗儒退下,说:“今日集会到此结束,众新生可以回去准备第一节早课了,请准时到达惑斋听学。” “等等!”奚宁安向前迈了一步:“既然书院暂时收缴了同学们的佩剑,那吾等练习法术的剑从何而来呢?”宁安一针见血的点出了大多数人们心中最期待最迫切的问题。 尉迟伦虽然年龄大了,但记性极佳,年轻的时候,他的这一特点就已众人皆知,世称“日览群书倒如流”,绰号“如流先生”。当他看完一本书,随便问他一句书中的原话,他一定能把它的位置讲得分毫不差,第几页第几段第几列,根本挑不出毛病。 尉迟伦慈眉善目地说:“奚同学莫要心急,七日之后,书院将召开剑林寻音,到时自会有分晓。” “剑林!”新生们个个眼中都迸出了光,哪怕是方才再愤懑不平的人也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充满了对剑林向往。要知道,剑林在修道之人眼中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那里汇聚了全天下的灵剑,是修道界的瑰宝,有多少人把去剑林一访作为毕生的梦想。在他们眼中,那里神圣庄严而又美丽安详。 辰正(上午八时左右),惑斋。 两米来高的古松谦逊地立着,刚劲有力的虬枝,曲臂行礼的姿态无不展现着他主人翁的老资历。翠绿的松针如同开了刃的鱼肠剑一般锋利,让人难以亲近亵渎,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展示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胸襟。这种绿色略显深沉,并不是缺乏生机,而是多少年岁月沉淀的彰显。与世无争的看着他自己的小天地,不争不抢并不意味着他柔弱可欺,全副武装的他只可远观,不可把玩。俨然君子气概。 与他同处生长的植物没有一个近他身的,彼此相敬如宾。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血染剑身。 古松身下除却一方不大的被青藓乱石覆盖的土地外再无杂物,一周都被流水环抱着,水直接引自于山巅,至清至纯,清凉甘冽,一个小巧的木构水车在水流的冲击下一圈又一圈的乐此不疲的转动着,水顺着凹槽悬至空中又哗然流淌回小渠,水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极了银白的软缎,那激起的潺潺水声也煞是好听。几尾半红半白的鱼儿在水中游弋,不时聚在松树的树荫下,上下跳跃。 蓦地,一只报春的蓝色杜鹃落在了古松粗糙的枝干上,左右张望着,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俯视着水中那些缓缓游动的身影,看着自己美妙的倒影,理了理毛发,朝天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鸣叫。鸟鸣中不仅有惊喜,更是饱含着对春天的希望与对沉睡的生灵的呼唤。一点拥有两瓣青绿子叶的嫩芽刚刚钻破土壤,在水畔安居一隅,享受着大好春光和那些从松针上滑下来的露水。 岁寒三友之一的松春冬长青,坚韧不拔,貌不惊人的背后是一颗赤诚君子之心。 不远处传来了人们的言语,杜鹃立刻扇动起翅膀,离开了。鱼儿们照常在水中游弋,缓慢而轻松的游弋。 “各位新生大家好,自我介绍就免了,大家一定认识老夫了。”尉迟伦端正地跪坐在竹席上,虽然有些凉,但早已习惯了。 一百位弟子都有各自的书案,左上角统一放有一方端砚、一套湖笔,有长有短的笔适用于各种用途,倒挂在九寸的木架上。笔尖的毛根根都是上品,软硬有别,内长外短,运笔方能流畅自然,懂笔的人一眼便可看出此笔不凡。沿着书案的左侧还放着一卷空白的竹简,以一条蓝色的绳子系着,绳头还缀有蓝紫色的碎玉流苏。谦泷书院的审美还是相当不错的。和深褐色的木案相互搭配,就像银河中的一点明星,美丽的纯粹。不喧宾夺主,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在竹简旁还配有一只小巧的铜书刀,完成月牙型的刀刃很锋利,好像镰刀的迷你版,要是竹简上字写错了,修改起来也十分方便,轻轻刮去即可。 学生的书案共十排,每排十座,在尉迟伦面前形成了占据了大半个惑斋的矩形方阵,东西宽南北窄。尉迟伦的书案比学生案略高,用料大相径庭,上半年的黄花梨,自谦泷书院创立以来代代沿用,如今倒更像是一件文物了。左上有三卷竹简,一样的,用蓝色的绸条绑着,依那厚厚的包浆来看,这竹简也是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古董了。右侧上方有一枚小巧的印,长条形,通体晶莹雪白,几乎没有瑕疵,内侧有一行篆书——“昭齐四年谦泷书院定印——庐州随浪子”。可以推测这位随浪子是有着多么超人的胆魄和精湛的技艺,竟然值得谦泷书院请其亲自操刀。还有一把折扇在书案右侧,沐浴在从敞开的大门外面撒进的朝阳之中。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卷轴,白底,上书一个“惑”字,隐隐可见淡蓝的龙纹。 总的来说,惑斋内的装饰还是很朴素的。 惑斋 尉迟伦捋着自己的白胡须,接着说:“书院缴剑不是出于觊觎众新生的佩剑,实在是因为各位的配剑皆无剑灵,只可把玩游戏,不宜修道除邪。无灵剑无品,无品剑无仙。我谦泷书院立派之宗旨,就是为了除邪卫民,保人间长安。众新生可别小觑了妖魔,之前终试的那两只小妖毫无杀伤力可言,修为甚短,还是让不少选手离场。所以,还望众新生明白书院的良苦用心。” 新一轮的晨曦已然登场。山下,洛桃原的街巷上又一次汇满了行人,正值新春佳节,早市和庙会进展得如火如荼,时不时从洛水的那头或是这头窜起一支会发出尖锐呼啸的窜天猴,又或是房前屋后那噼里啪啦的爆竹脆响。节日的氛围一如既往,只是再也少见三三两两奔逐的谦泷新生了。 公孙少还是难以割舍自己多年的佩剑,问:“院老,学生的佩剑实乃亲人所赠,不敢摒弃。不知被收缴的剑将会……” 尉迟伦补充说:“书院知道配佩剑是各为所爱之物,当然会妥善安置。想必众新生昨日上山时途经过凝华阁。” 新生开始了窃窃私语,有的人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那里就是本书院所有弟子佩剑的存储楼阁,院内一千学子的六百佩剑,尽数放在檀香长盒内,上刻凡尘姓名。待到毕业之时,大家可以领回自己的佩剑。但在毕业之前,众新生不得擅自取回佩剑,吾等每日都会差弟子打理。”尉迟伦示意冯朗儒退下,说:“今日集会到此结束,众新生可以回去准备第一节早课了,请准时到达惑斋听学。” “等等!”奚宁安向前迈了一步:“既然书院暂时收缴了同学们的佩剑,那吾等练习法术的剑从何而来呢?”宁安一针见血的点出了大多数人们心中最期待最迫切的问题。 尉迟伦虽然年龄大了,但记性极佳,年轻的时候,他的这一特点就已众人皆知,世称“日览群书倒如流”,绰号“如流先生”。当他看完一本书,随便问他一句书中的原话,他一定能把它的位置讲得分毫不差,第几页第几段第几列,根本挑不出毛病。 尉迟伦慈眉善目地说:“奚同学莫要心急,七日之后,书院将召开剑林寻音,到时自会有分晓。” “剑林!”新生们个个眼中都迸出了光,哪怕是方才再愤懑不平的人也不由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充满了对剑林向往。要知道,剑林在修道之人眼中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那里汇聚了全天下的灵剑,是修道界的瑰宝,有多少人把去剑林一访作为毕生的梦想。在他们眼中,那里神圣庄严而又美丽安详。 辰正(上午八时左右),惑斋。 两米来高的古松谦逊地立着,刚劲有力的虬枝,曲臂行礼的姿态无不展现着他主人翁的老资历。翠绿的松针如同开了刃的鱼肠剑一般锋利,让人难以亲近亵渎,与所有人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展示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胸襟。这种绿色略显深沉,并不是缺乏生机,而是多少年岁月沉淀的彰显。与世无争的看着他自己的小天地,不争不抢并不意味着他柔弱可欺,全副武装的他只可远观,不可把玩。俨然君子气概。 与他同处生长的植物没有一个近他身的,彼此相敬如宾。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血染剑身。 古松身下除却一方不大的被青藓乱石覆盖的土地外再无杂物,一周都被流水环抱着,水直接引自于山巅,至清至纯,清凉甘冽,一个小巧的木构水车在水流的冲击下一圈又一圈的乐此不疲的转动着,水顺着凹槽悬至空中又哗然流淌回小渠,水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极了银白的软缎,那激起的潺潺水声也煞是好听。几尾半红半白的鱼儿在水中游弋,不时聚在松树的树荫下,上下跳跃。 蓦地,一只报春的蓝色杜鹃落在了古松粗糙的枝干上,左右张望着,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俯视着水中那些缓缓游动的身影,看着自己美妙的倒影,理了理毛发,朝天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鸣叫。鸟鸣中不仅有惊喜,更是饱含着对春天的希望与对沉睡的生灵的呼唤。一点拥有两瓣青绿子叶的嫩芽刚刚钻破土壤,在水畔安居一隅,享受着大好春光和那些从松针上滑下来的露水。 岁寒三友之一的松春冬长青,坚韧不拔,貌不惊人的背后是一颗赤诚君子之心。 不远处传来了人们的言语,杜鹃立刻扇动起翅膀,离开了。鱼儿们照常在水中游弋,缓慢而轻松的游弋。 “各位新生大家好,自我介绍就免了,大家一定认识老夫了。”尉迟伦端正地跪坐在竹席上,虽然有些凉,但早已习惯了。 一百位弟子都有各自的书案,左上角统一放有一方端砚、一套湖笔,有长有短的笔适用于各种用途,倒挂在九寸的木架上。笔尖的毛根根都是上品,软硬有别,内长外短,运笔方能流畅自然,懂笔的人一眼便可看出此笔不凡。沿着书案的左侧还放着一卷空白的竹简,以一条蓝色的绳子系着,绳头还缀有蓝紫色的碎玉流苏。谦泷书院的审美还是相当不错的。和深褐色的木案相互搭配,就像银河中的一点明星,美丽的纯粹。不喧宾夺主,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在竹简旁还配有一只小巧的铜书刀,完成月牙型的刀刃很锋利,好像镰刀的迷你版,要是竹简上字写错了,修改起来也十分方便,轻轻刮去即可。 学生的书案共十排,每排十座,在尉迟伦面前形成了占据了大半个惑斋的矩形方阵,东西宽南北窄。尉迟伦的书案比学生案略高,用料大相径庭,上半年的黄花梨,自谦泷书院创立以来代代沿用,如今倒更像是一件文物了。左上有三卷竹简,一样的,用蓝色的绸条绑着,依那厚厚的包浆来看,这竹简也是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古董了。右侧上方有一枚小巧的印,长条形,通体晶莹雪白,几乎没有瑕疵,内侧有一行篆书——“昭齐四年谦泷书院定印——庐州随浪子”。可以推测这位随浪子是有着多么超人的胆魄和精湛的技艺,竟然值得谦泷书院请其亲自操刀。还有一把折扇在书案右侧,沐浴在从敞开的大门外面撒进的朝阳之中。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卷轴,白底,上书一个“惑”字,隐隐可见淡蓝的龙纹。 总的来说,惑斋内的装饰还是很朴素的。 院史 “早课即将开始,诸生若还有疑问,可即刻提出。”尉迟伦道。 人们面面相觑,所以有一肚子的疑问想求解,但着实不敢第一个站起来发言。 “尉迟院老,学生有一问。”樊祺湛倒是没有太多顾虑,主动的担起了领头羊的职责。“今后课程的主教先生都是院老您么?” 尉迟伦点点头,表示赞许他的勇气。“老夫主管招生纳贤,传道解惑之职,至于单院老,他主管院内总务,对外交流。所以各位很难见到他来为大家讲课。当然,一位老师难免会让各位厌倦,因此,老夫事务繁忙或有事外出时,可能会让门下优秀弟子代为授课。” 人们眼中浮动着一丝喜悦,其中还多了那么些憧憬与希望。 宁安头一回正式的穿上了这么柔软舒适的上等面料的衣服,蓝白主调,部分地方加以晕染的处理效果,令人看着赏心悦目。宁安微微低着头,看看自己的衣袖,天蓝色的袖口用双面绣的手法织着一条金色的回龙纹,阳光下看跟真龙在海天之际腾云驾雾一般。做工很精良,每一个不起眼的拐角都处理得干脆利落,手感超赞。似江南水乡纯净的秋雾一般柔顺,如出生婴儿肌肤般细腻。 “就算是沈扬也不见得穿过此等衣服,让他羡慕嫉妒恨去。”宁安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幻想着嚣张跋扈、雍容华贵的沈扬脸上搭配着扭曲、惊异、小丑一样的滑稽面貌。要不是在此般公共场合,门规森严的谦泷书院惑斋里,他真的可能笑出猪声。 宁安三人在中间随便挑了个连续的位子落座。公孙少就坐在宁安前面,做事端正,双手平放在大腿上,挺胸收腹背挺直,正视前方。三好学生的风范。你像在课堂上沉不住气的宁安也学着样子做好。 “初始印象做好说不定还能加分呢!” 两夜未眠的困乏之感在未知与期望中难以掩盖。此时的宁安看上去和其他学生一样精神。萧奂亭是个闲不住的人——手多,坐在宁安后面,仗着自己可以完全隐匿于宁安背后而全然不会背尉迟伦觉察到,是把左上角的竹简打开来,用毛笔蘸了墨,在上面勾勒了一小只乌龟。 “要不我们坐中间去,那里视野开阔,风水好。”郑霖语说。梦处渠点点头,睁着大大的天真烂漫的眼睛。 “你还会看风水?看不出来嘛。”虞媕斓反问。 郑霖语含羞说:“主要是那边帅哥多啊!嘻嘻。” “算……了,我就坐这儿。”虞媕斓选择了最近的位置坐下,擦了擦木案。梦处渠也跟着坐下。 “很高兴大家都很自觉地带来了《谦泷门规》。但今天这堂早课用不到,请各位把书收好,自己在寝殿内可以阅览。各位新生案上的竹简笔墨都可以自由使用,竹简下课后可以带走,也可以放着。” “好,起课。”尉迟伦左手自然的拿起一卷竹简,解了蓝丝,摊在了案几上,没有过多的眼光直视,一本正经的开讲: “开学第一课,授院史。话说二百年前,光阴轮转,时过境迁,地狱魔界新君冥琉屠王继位,其以残忍冷血,野心蔽天闻名,欲清扫人间,攻上天庭,一统三界。历经三月筹备,终于韶甫、唐州、珠阆三地,打破境界,入侵人间。一时间,四地狼烟遍起,黑天暗地,民无宁日,遍地尸横,中原告急。在此危难之境,各地有识之人,得道术士纷纷奔赴前线,前仆后继,与精怪妖魔缠斗厮杀,悲壮惨烈。《溯源志》记载,当时‘江水绛紫,百木尽枯,乱鸟哀鸣’,形如末日。无奈魔族倾巢而出,势力过于巨大,人魔实力悬殊,术士十之八九败于妖魔利爪之下,血洒山河。楚怀郡内,有一修道隐士唤作上官云浅,于昆仑山闭关多年而归,深感人间混乱,生灵涂炭。其乃立下招英木,于郡内招揽数十名家隐士,共同奔赴妖魔猖獗之地,先后辗转数十地,尽平生气力,一致抗邪,终,历经九九八十一日,上官云浅将十大凶兽封印在天柱之内。最后,与饕餮于洛水之畔大战,震天撼地,气卷山河,整整数百回合,方才中其要害,将其一同封印在十二天柱之内。上官云浅自此平定界乱,并将其佩剑——诛夜立于韶甫,威震魔界。” “经此一战,数十的名家隐士死伤过半,仅存活十数人与上官云浅归来,一同开创了朔泷派,定圣白于山。我天下第一派——朔泷派正式创立。是三大派中最年长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该月,谦泷书院正式建立,上官云浅效仿上古之神盘古于天然空地上立下十二石柱,命之名为思芜,并用饕餮沁血石雕成日晷,树立其中,赐名沽阳冕。此日冕因沁入妖兽之血,具有了灵性,每每天下生变,必见异相。上官云浅以此警戒世人不忘过去,珍惜和平,心怀天下苍生,不囚于一己私欲。” “是年,谦泷书院正式打开大门,对外招生,上官云浅任院首,赵滕、欧阳阮等四位术士任院老,首批招录五百学子,但其中鱼龙混杂,成绩、品行差异甚大。次年,上官云浅决定暂停一年招生,并与众院老集思广益,拟定新招生流程,于第二年正式实行,确立了弟子当通过初试、复试、终试,三轮的考验方可进入谦泷书院,那天下其他学派的成长、创立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同年开始《谦泷门规》的编撰。书院进行了第一次扩建,新增屋舍十数间,可容纳上千学子。朔泷派谦泷书院也正式成为了天下第一大门派书院。即便是十年后,无苍派秦安书院也比不得当时的规模。再后来,上官云浅在实践中确立了两年一招生,一招一百人的制度,人虽少,但精优,显着提高了谦泷书院的水准及成材率。立派七年后,书院开始为弟子评级,共分五等,白、青、橙、紫、黑,品级逐层上升,每两年进行更带礼,每四年召开一次问剑令,各学派间每八年轮流召开临空问剑,评选剑仙。每届弟子可在书院内研学十年,十年后可返尘还乡……” 院史 “早课即将开始,诸生若还有疑问,可即刻提出。”尉迟伦道。 人们面面相觑,所以有一肚子的疑问想求解,但着实不敢第一个站起来发言。 “尉迟院老,学生有一问。”樊祺湛倒是没有太多顾虑,主动的担起了领头羊的职责。“今后课程的主教先生都是院老您么?” 尉迟伦点点头,表示赞许他的勇气。“老夫主管招生纳贤,传道解惑之职,至于单院老,他主管院内总务,对外交流。所以各位很难见到他来为大家讲课。当然,一位老师难免会让各位厌倦,因此,老夫事务繁忙或有事外出时,可能会让门下优秀弟子代为授课。” 人们眼中浮动着一丝喜悦,其中还多了那么些憧憬与希望。 宁安头一回正式的穿上了这么柔软舒适的上等面料的衣服,蓝白主调,部分地方加以晕染的处理效果,令人看着赏心悦目。宁安微微低着头,看看自己的衣袖,天蓝色的袖口用双面绣的手法织着一条金色的回龙纹,阳光下看跟真龙在海天之际腾云驾雾一般。做工很精良,每一个不起眼的拐角都处理得干脆利落,手感超赞。似江南水乡纯净的秋雾一般柔顺,如出生婴儿肌肤般细腻。 “就算是沈扬也不见得穿过此等衣服,让他羡慕嫉妒恨去。”宁安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幻想着嚣张跋扈、雍容华贵的沈扬脸上搭配着扭曲、惊异、小丑一样的滑稽面貌。要不是在此般公共场合,门规森严的谦泷书院惑斋里,他真的可能笑出猪声。 宁安三人在中间随便挑了个连续的位子落座。公孙少就坐在宁安前面,做事端正,双手平放在大腿上,挺胸收腹背挺直,正视前方。三好学生的风范。你像在课堂上沉不住气的宁安也学着样子做好。 “初始印象做好说不定还能加分呢!” 两夜未眠的困乏之感在未知与期望中难以掩盖。此时的宁安看上去和其他学生一样精神。萧奂亭是个闲不住的人——手多,坐在宁安后面,仗着自己可以完全隐匿于宁安背后而全然不会背尉迟伦觉察到,是把左上角的竹简打开来,用毛笔蘸了墨,在上面勾勒了一小只乌龟。 “要不我们坐中间去,那里视野开阔,风水好。”郑霖语说。梦处渠点点头,睁着大大的天真烂漫的眼睛。 “你还会看风水?看不出来嘛。”虞媕斓反问。 郑霖语含羞说:“主要是那边帅哥多啊!嘻嘻。” “算……了,我就坐这儿。”虞媕斓选择了最近的位置坐下,擦了擦木案。梦处渠也跟着坐下。 “很高兴大家都很自觉地带来了《谦泷门规》。但今天这堂早课用不到,请各位把书收好,自己在寝殿内可以阅览。各位新生案上的竹简笔墨都可以自由使用,竹简下课后可以带走,也可以放着。” “好,起课。”尉迟伦左手自然的拿起一卷竹简,解了蓝丝,摊在了案几上,没有过多的眼光直视,一本正经的开讲: “开学第一课,授院史。话说二百年前,光阴轮转,时过境迁,地狱魔界新君冥琉屠王继位,其以残忍冷血,野心蔽天闻名,欲清扫人间,攻上天庭,一统三界。历经三月筹备,终于韶甫、唐州、珠阆三地,打破境界,入侵人间。一时间,四地狼烟遍起,黑天暗地,民无宁日,遍地尸横,中原告急。在此危难之境,各地有识之人,得道术士纷纷奔赴前线,前仆后继,与精怪妖魔缠斗厮杀,悲壮惨烈。《溯源志》记载,当时‘江水绛紫,百木尽枯,乱鸟哀鸣’,形如末日。无奈魔族倾巢而出,势力过于巨大,人魔实力悬殊,术士十之八九败于妖魔利爪之下,血洒山河。楚怀郡内,有一修道隐士唤作上官云浅,于昆仑山闭关多年而归,深感人间混乱,生灵涂炭。其乃立下招英木,于郡内招揽数十名家隐士,共同奔赴妖魔猖獗之地,先后辗转数十地,尽平生气力,一致抗邪,终,历经九九八十一日,上官云浅将十大凶兽封印在天柱之内。最后,与饕餮于洛水之畔大战,震天撼地,气卷山河,整整数百回合,方才中其要害,将其一同封印在十二天柱之内。上官云浅自此平定界乱,并将其佩剑——诛夜立于韶甫,威震魔界。” “经此一战,数十的名家隐士死伤过半,仅存活十数人与上官云浅归来,一同开创了朔泷派,定圣白于山。我天下第一派——朔泷派正式创立。是三大派中最年长也是规模最大的一个。该月,谦泷书院正式建立,上官云浅效仿上古之神盘古于天然空地上立下十二石柱,命之名为思芜,并用饕餮沁血石雕成日晷,树立其中,赐名沽阳冕。此日冕因沁入妖兽之血,具有了灵性,每每天下生变,必见异相。上官云浅以此警戒世人不忘过去,珍惜和平,心怀天下苍生,不囚于一己私欲。” “是年,谦泷书院正式打开大门,对外招生,上官云浅任院首,赵滕、欧阳阮等四位术士任院老,首批招录五百学子,但其中鱼龙混杂,成绩、品行差异甚大。次年,上官云浅决定暂停一年招生,并与众院老集思广益,拟定新招生流程,于第二年正式实行,确立了弟子当通过初试、复试、终试,三轮的考验方可进入谦泷书院,那天下其他学派的成长、创立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同年开始《谦泷门规》的编撰。书院进行了第一次扩建,新增屋舍十数间,可容纳上千学子。朔泷派谦泷书院也正式成为了天下第一大门派书院。即便是十年后,无苍派秦安书院也比不得当时的规模。再后来,上官云浅在实践中确立了两年一招生,一招一百人的制度,人虽少,但精优,显着提高了谦泷书院的水准及成材率。立派七年后,书院开始为弟子评级,共分五等,白、青、橙、紫、黑,品级逐层上升,每两年进行更带礼,每四年召开一次问剑令,各学派间每八年轮流召开临空问剑,评选剑仙。每届弟子可在书院内研学十年,十年后可返尘还乡……” 插曲 太阳愈生愈高,室外的一切都得以沐浴在阳光里,牵动着宁安的心弦,时不时侧过头,在余光中欣赏。课程一开始倒还算有趣,但听着院老在前面喋喋不休,宁安越发觉得无聊了,仿佛只见的院老的嘴动个不停,却不曾听着声音。 宁安手里做着小动作。手指在正服上轻轻摩挲。一根根跃起,伸展,再恢复,周而复始,仿佛跳着一只诙谐的舞。余光里见大家齐刷刷地低头写笔记,宁安才如释重负般弯曲了自己绷得发酸的背,左手悄无声息地转移到背后,捶了捶背,右手照猫画虎地拾起毛笔,没蘸墨,自己在竹简上龙飞凤舞的随性做画。 反正其他同学都写得很专注,有谁闲着没事儿来贪恋我的英姿呢? 右侧事业却突然多出了个位子,宁安低首瞧去,原来是尉迟伦院老的大弟子——张扶歌。昨天才见过的,互相都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张扶歌端坐在惑室的东部,木案侧设,敏锐的目光很快就发现了偷偷注视着他的宁安。于是抬起手向宁安轻轻挥动。 宁安回过头来,尉迟伦尽职尽责地讲课,大家也纷纷停下笔,仔细聆听。宁安拾起自己的竹简,脑中浮现着荷苏糕的制作流程。作为一个职业吃货,宁安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吃这一层,就在不久前,宁安已然从麒麟客舍的店小二口中套出了荷苏糕的全部制作流程,经过几日的不懈努力,宁安已然基本掌握了各种食材的最佳配比,并且发展出了绿茶味、山梅味等自己喜欢的口味,即便没到于福聚阁平起平坐的田地,宁安的手艺也超乎常人了。正如宁安母亲在其幼时经常说的:“自己爱吃的东西还是要自己做才好。这样一来,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不用受制于人。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宁安渐渐神游了,双眼空洞地注视着空空如也的竹简。张扶歌看在眼中,心中泛起了担忧,不放心的暗自观察着宁安。手里也只得随意翻了翻《谦泷院史》,这本书他实在是记不得自己已经翻了多少遍了,里面的东西早已烂熟于胸,对于一个痴迷实战而厌烦书卷的修道之人来说,在这坐着也是如坐针毡,心里总是不自在。就像见识过天地之大的鸟儿怎么也不愿意寄身于窄小的铁笼。“权当监视官。”张扶歌对自己居然答应院老来陪读感到怨怅,但也只在心中涌动,不能表于声色。 “至于这书院首戒,就是上官院首所题的“克己私欲,心怀天下。”吾谦泷书院不昧世间污浊,故绝无私心搅入政事,所以诸生亦要清心克欲,更不该参与皇城宫墙之内的纷争。” 张扶歌眼见着尉迟院老的目光要向宁安的方向扫去,情急之下,掩袖急咳了两声,余光紧锁着宁安。他已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大概是出于好心。 自己第一眼见着他就有种莫名的好感,必是个有趣之人。 谁料宁安并没有收到警报,反倒是把宁安背后发困得止不住蜻蜓点水的萧奂亭惊醒了,身子一下子挺直,手在慌乱中对着案面下意识地一挥,尖锐的铜书刀被重重地甩了出去…… “啊~”一声拖长的尖叫伴随着宁安的浑身一震。手中的竹简应声倒下,双手先是握紧,再是捂住自己的腰,面目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这声音痛彻心扉,声嘶力竭,终止了尉迟伦的讲课进程。 宁安慢慢地把头连着身子一起扭向后方,双眼怒视着萧奂亭,眉宇带着疑惑:“你!”宁安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回身子。 萧奂亭急忙把身子前探,凑近宁安连连说:“抱歉啊,奚兄!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全场的目光都向中心转移,公孙少也立马扭头查看宁安的突发情况。 “汝等什么情况?惑斋内禁止大声喧哗,奚生?!”尉迟伦板起一副阴沉的死鱼脸。 宁安沉默了片刻,方才艰难的直起麻到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一脸痛苦状:“回禀院老,都是他……”宁安向左小迈了半步,露出了完美潜伏在宁安背后大半节课的萧奂亭。伸出右手,颤抖的指向脸上涨着通红的萧奂亭,“就是他,呵……宁安又深吸了口气,“他,他想害我!” “怎讲?”尉迟伦问。 “他,他拿铜书刀扎我的腰!”声音震颤,在破音的边缘徘徊。 此言一出,惑斋内不少弟子都被逗笑了,分分转身加入吃瓜群聊。郑霖语侧过头对虞媕斓说:“这下子奚同学可不好收场了。院老怕是要责怪与他。”虞媕斓有点揪心的看着万众瞩目的小丑——宁安。 萧奂亭一听此言也赶忙想要站起来,才发现腿已经坐软了,差点没摔个趔趄:“院老,您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奚兄,你得相信我,我只是,只是,只是一时惊醒才甩到书刀,我……,我不是……” 萧奂亭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的同学们或忍俊不禁或掩嘴偷笑,并未发觉自己何处出了笑话。公孙少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边摇头边把手中的毛笔放在浅灰的毛笔架上。慕绥游兴致勃勃地看着傻得可爱的萧奂亭。宁安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惊醒?” 萧奂亭恍然大悟,心里头捶胸顿足,跳出来《忐忑》的旋律。“不是……我……我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受到了,警醒。对!就是警醒!” 宁安心中愣是被萧奂亭的急中生智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如此生硬的掩饰,尉迟伦要是听不出来,那他这几十年的学生都白教了。唉~萧奂亭无力回天了,时日无多,命不久矣……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咯。 “警醒了什么?” “警醒了……警醒了……”萧奂亭渐渐归于沉寂,不大的脸上写满了惭愧和尴尬。“我太难了!”心中哭嚎着。 “怕不是警醒了在早课上打盹是消磨自己的大好时光?”慕绥游的一番话,再一次激起了惑斋内的笑潮。 插曲 太阳愈生愈高,室外的一切都得以沐浴在阳光里,牵动着宁安的心弦,时不时侧过头,在余光中欣赏。课程一开始倒还算有趣,但听着院老在前面喋喋不休,宁安越发觉得无聊了,仿佛只见的院老的嘴动个不停,却不曾听着声音。 宁安手里做着小动作。手指在正服上轻轻摩挲。一根根跃起,伸展,再恢复,周而复始,仿佛跳着一只诙谐的舞。余光里见大家齐刷刷地低头写笔记,宁安才如释重负般弯曲了自己绷得发酸的背,左手悄无声息地转移到背后,捶了捶背,右手照猫画虎地拾起毛笔,没蘸墨,自己在竹简上龙飞凤舞的随性做画。 反正其他同学都写得很专注,有谁闲着没事儿来贪恋我的英姿呢? 右侧事业却突然多出了个位子,宁安低首瞧去,原来是尉迟伦院老的大弟子——张扶歌。昨天才见过的,互相都给对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张扶歌端坐在惑室的东部,木案侧设,敏锐的目光很快就发现了偷偷注视着他的宁安。于是抬起手向宁安轻轻挥动。 宁安回过头来,尉迟伦尽职尽责地讲课,大家也纷纷停下笔,仔细聆听。宁安拾起自己的竹简,脑中浮现着荷苏糕的制作流程。作为一个职业吃货,宁安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吃这一层,就在不久前,宁安已然从麒麟客舍的店小二口中套出了荷苏糕的全部制作流程,经过几日的不懈努力,宁安已然基本掌握了各种食材的最佳配比,并且发展出了绿茶味、山梅味等自己喜欢的口味,即便没到于福聚阁平起平坐的田地,宁安的手艺也超乎常人了。正如宁安母亲在其幼时经常说的:“自己爱吃的东西还是要自己做才好。这样一来,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不用受制于人。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 宁安渐渐神游了,双眼空洞地注视着空空如也的竹简。张扶歌看在眼中,心中泛起了担忧,不放心的暗自观察着宁安。手里也只得随意翻了翻《谦泷院史》,这本书他实在是记不得自己已经翻了多少遍了,里面的东西早已烂熟于胸,对于一个痴迷实战而厌烦书卷的修道之人来说,在这坐着也是如坐针毡,心里总是不自在。就像见识过天地之大的鸟儿怎么也不愿意寄身于窄小的铁笼。“权当监视官。”张扶歌对自己居然答应院老来陪读感到怨怅,但也只在心中涌动,不能表于声色。 “至于这书院首戒,就是上官院首所题的“克己私欲,心怀天下。”吾谦泷书院不昧世间污浊,故绝无私心搅入政事,所以诸生亦要清心克欲,更不该参与皇城宫墙之内的纷争。” 张扶歌眼见着尉迟院老的目光要向宁安的方向扫去,情急之下,掩袖急咳了两声,余光紧锁着宁安。他已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大概是出于好心。 自己第一眼见着他就有种莫名的好感,必是个有趣之人。 谁料宁安并没有收到警报,反倒是把宁安背后发困得止不住蜻蜓点水的萧奂亭惊醒了,身子一下子挺直,手在慌乱中对着案面下意识地一挥,尖锐的铜书刀被重重地甩了出去…… “啊~”一声拖长的尖叫伴随着宁安的浑身一震。手中的竹简应声倒下,双手先是握紧,再是捂住自己的腰,面目要多狰狞就有多狰狞。这声音痛彻心扉,声嘶力竭,终止了尉迟伦的讲课进程。 宁安慢慢地把头连着身子一起扭向后方,双眼怒视着萧奂亭,眉宇带着疑惑:“你!”宁安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回身子。 萧奂亭急忙把身子前探,凑近宁安连连说:“抱歉啊,奚兄!我又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全场的目光都向中心转移,公孙少也立马扭头查看宁安的突发情况。 “汝等什么情况?惑斋内禁止大声喧哗,奚生?!”尉迟伦板起一副阴沉的死鱼脸。 宁安沉默了片刻,方才艰难的直起麻到几乎没有知觉的双腿,一脸痛苦状:“回禀院老,都是他……”宁安向左小迈了半步,露出了完美潜伏在宁安背后大半节课的萧奂亭。伸出右手,颤抖的指向脸上涨着通红的萧奂亭,“就是他,呵……宁安又深吸了口气,“他,他想害我!” “怎讲?”尉迟伦问。 “他,他拿铜书刀扎我的腰!”声音震颤,在破音的边缘徘徊。 此言一出,惑斋内不少弟子都被逗笑了,分分转身加入吃瓜群聊。郑霖语侧过头对虞媕斓说:“这下子奚同学可不好收场了。院老怕是要责怪与他。”虞媕斓有点揪心的看着万众瞩目的小丑——宁安。 萧奂亭一听此言也赶忙想要站起来,才发现腿已经坐软了,差点没摔个趔趄:“院老,您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奚兄,你得相信我,我只是,只是,只是一时惊醒才甩到书刀,我……,我不是……” 萧奂亭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的同学们或忍俊不禁或掩嘴偷笑,并未发觉自己何处出了笑话。公孙少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边摇头边把手中的毛笔放在浅灰的毛笔架上。慕绥游兴致勃勃地看着傻得可爱的萧奂亭。宁安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惊醒?” 萧奂亭恍然大悟,心里头捶胸顿足,跳出来《忐忑》的旋律。“不是……我……我只是……”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受到了,警醒。对!就是警醒!” 宁安心中愣是被萧奂亭的急中生智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如此生硬的掩饰,尉迟伦要是听不出来,那他这几十年的学生都白教了。唉~萧奂亭无力回天了,时日无多,命不久矣……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咯。 “警醒了什么?” “警醒了……警醒了……”萧奂亭渐渐归于沉寂,不大的脸上写满了惭愧和尴尬。“我太难了!”心中哭嚎着。 “怕不是警醒了在早课上打盹是消磨自己的大好时光?”慕绥游的一番话,再一次激起了惑斋内的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