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与逆臣喜结连理》 第1章 前世(上) 永安七年。从早晨开始天空就是灰蒙蒙的一片,空气中的水汽通过呼吸沁入鼻尖。初冬的小雨棉和,一滴一滴蚕食整个王都。 马蹄声、嘶吼声、刀剑碰撞的声音夹在风里,血腥味席卷了皇宫。平北王高举长剑直冲金銮殿,一切都在预示着大周如今应该换主人了。 宫女太监嫔妃们匆忙逃跑,四处而起的尖叫声连绵不断。 整个皇宫唯有一处还保持着寂静。 东北角的冷宫。 冷宫残破。褪色的院墙,满地的枯枝败叶,萧条之感怎么也掩盖不住。 先皇嘉善帝死后,永安帝便让后宫所有妃子为其殉葬,如今的冷宫仅仅只有一人而已。 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任皇后,宣国公府的嫡次女崔禾。 皇宫中的动静并不小,紫竹听着皇宫中的声音,大笑起来,眼中含着泪水:“娘娘,大周完了。” 崔禾面色苍白,双颊深深凹陷,长发随意垂落而下,整个人宛若纸片一般,可双眼出奇地明亮。崔禾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差点摔倒,墨竹连忙抓住崔禾的肩膀:“娘娘您小心些。” 崔禾反手握住墨竹的手。墨竹手掌粗糙,崔禾知道,这几年墨竹为了她能在冷宫中过得好些,吃了不少苦。 “扶我出去罢。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崔禾声音沙哑,说完又轻咳了两声。 “娘娘……” 墨竹还想再劝,崔禾打断她:“扶我出去。” 崔禾身体虚弱,此时又执意出门,紫竹和墨竹看着崔禾的样子,偷偷擦了擦眼泪,替崔禾穿好衣裳披上斗篷。 但崔禾只是微笑着,她感觉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如果不是当年齐文耀与继母小文氏、祖母文氏设计,她又怎么可能嫁给齐文耀这种人。 为了她,宣国公崔弘毅被迫卷入皇子们的斗争中,最后更是把齐文耀推上了皇位。结果齐文耀是怎么对宣国公府的? 刚登上皇位,齐文耀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对宣国公府进行了清算,以谋反之名让崔家长房全都下了狱。 而近几年新生的权贵平阳伯,是崔家二房。 崔禾攥紧了拳头,枉费父亲曾经那么信任二房、三房,从来没有亏待过作为继母的小文氏,甚至听从文氏的建议纳了小文氏为妾,在母亲死后更是抬了小文氏做继室! 到头来她却成了崔家二房崔弘延、三房崔弘庆向齐文耀投诚的诚意,还伪造了父亲造反的证据,害得爹、哥哥、姐姐全都被斩首!现在他们倒是踩着长房的尸体上位,成了大周新生的权贵! 宣国公府曾经的繁华还在她的眼中,和亲人相处的过往不断在她的心中盘旋,就像一柄利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不要忘了复仇。 七年了。 整整过去七年了。 这七年来,每一日,每一日,她闭上眼睛都会想起幸福的曾经。 崔禾缓步走出房门。 也许是因为许久没有离开过床榻,每走两步崔禾就需要停下来缓一缓,紫竹默默搀扶着她。 皇宫内嘈杂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到崔禾的心情,崔禾嘴角微微上扬。 只是风一吹来,她就不停地咳嗽,雪白的手帕上沾染着殷红的鲜血,显得格外明显。 墨竹将一切收紧眼里,忍住泣音低声唤她:“娘娘……”眼里满是担忧。 崔禾拍拍紫竹的手:“看来我是看不到二房、三房败落了,不过能活着看到大周换主人,也是不错的。” “娘娘又在胡说八道!”紫竹“呸呸”两声,“您别老是胡思乱想。” 崔禾一步一步挪着,速度并不快。还没走到门口,院门就被人一脚踢开。一群人就冲入冷宫中,为首的齐文耀嘴唇抿成一条线,怀中的女子看样子是吓坏了,死死地抱住他。 崔禾仔细辨别她的服饰,齐文耀怀中的应当是他的皇后乔飞音。 “原来是皇上啊。”崔禾一说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又放声大笑,声音中充满了戏谑,“皇上,亡国之君的滋味怎么样?” “是不是你!崔禾!是不是你!”齐文耀的眼底全是愤怒与不甘,“是不是你勾结的平北王!是不是你盗走了城防图!” “皇上可真是误会臣妾了。臣妾身边哪有什么能人能够帮助臣妾盗出城防图?”崔禾微微笑着,“臣妾只是猜到你会把城防图放在哪儿,把这则消息传给融隐了而已。” “不过谁能想到,仅仅是一个地点,融隐就顺利地带走了城防图呢。这难道是因为皇上您用人不如平北王吗?或者说,是因为皇上您比不上平北王呢?” 齐文耀青筋暴起,剑指崔禾:“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反正我宣国公府的人都已经死了!我就算是死,我也是去见他们,我怕什么!”崔禾死死盯住齐文耀,“刚上位就迫不及待杀了我爹和我的哥哥姐姐,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你们宣国公府扶持我就是无所求?不就是为了让你登上后位吗!既然你当时已经登上后位,那我灭了宣国公府又怎样!”齐文耀狠狠地说道,“你们宣国公府自视过高!灭门也是活该!” 崔禾一字一顿地说:“你说我宣国公府灭门也是活该,那此话我也返还给皇上。” “如今你成了亡国之君,也是活该!” “放肆!” 齐文耀大怒,崔禾直视他的双眼,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我早就说过了!你这样一个多疑又睚眦必报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一国的君主!根本就不堪大用!” 崔禾的声音让齐文耀想起多年前他为了王位,向宣国公府求娶崔禾的时候,崔禾的话语与表情。 那时候的崔禾出身宣国公府,容貌秀美、聪明,又是宣国公府的嫡次女,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出现在赏花宴上,便凭借一幅水墨画《唱山河》名动王都,他怎么就没有生出一份喜欢来? 年少的他向宣国公府提出求娶,许下诺言:他若能登大宝,崔禾就是皇后。他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一定能博得佳人一笑,还能得到宣国公府的支持,两全其美。 第2章 前世(下) 可崔禾是怎么说的? 面对他的真心实意,崔禾却是跪在宣国公面前:“今日他可以为了皇位求娶女儿,明日就可以为了皇位杀了女儿。女儿情愿从今往后青灯古佛,也绝不嫁薄情寡义之人。” 面对他的真心,崔禾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亏他当初以为崔禾是朵解语花,不想却是这样愚蠢不堪的女人,实在是有负他的仰慕! 齐文耀一把推开怀中的乔飞音,乔飞音被他推得后退好几步,勉强保持着自己的仪态。 齐文耀走近崔禾,眼中的愤怒迸发,脸色微沉:“就算朕今日死了,你也不会好过!更何况朕的嫡子还在宫外!朕始终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只是齐文耀并没有注意到,为他诞下嫡子的乔飞音此时表情略微僵硬。 崔禾像是忍了很久了,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用手掩盖住嘴唇:“当年我就想,你是用什么条件,让定安侯选择支持你呢。定安侯为人谨慎,没有足够的筹码是不可能放手一搏的。你刚愎自用,却偏偏文不成,武不就。你有什么筹码让定安侯扶持你呢。” “你除了一个后位,又有什么呢?” 崔禾微微一笑:“这几年我无时不刻不在回忆当年发生过的事。我想你一开始是打算与定安侯联姻,许诺了定安侯乔飞音的后位,所以定安侯才会这样支持你。只是后来你又反悔,认为我是个比乔飞音更好的联姻人选,又不想弃了定安侯。你便稳住定安侯就算日后我成了皇后,你也会废了我立乔飞音为后,定安侯同意了。” “本来你是为了稳住定安侯才这样做的,只是当我真的当了皇后之后,宣国公府的繁荣又让你真的生出了悔意。” 齐文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崔禾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别把自己想得很聪明齐文耀,也别以为你做得很隐秘,也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在你的第一个妃子有孕被乔飞音除掉之后,我就想,干脆一劳永逸好了。” “我要让你当一个无子的皇帝!我要让你握不住这万里江山!” 崔禾又大笑起来:“可后来发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你的乔皇后有了身孕。” “你不知道我每次听说你有多宠乔飞音,你对你的嫡子有多好,我有多想笑!” “你从没觉得过是你的问题,因为以前你有妃子有过身孕。你好面子,太医什么都不敢告诉你。我也就暗中透露了些消息出去,说你当年在四皇子府的时候就伤了子孙根,根本就不能生!乔飞音敢做,别的妃子自然也敢,久而久之你居然真的以为你只是子嗣稀薄而不是你根本就不会有子嗣。” “怎么样啊皇上?替别人养孩子的感觉,好吗?” 崔禾情绪波动厉害,看着齐文耀的表情充满了同情。 齐文耀瞪大了眼睛,转身看向在自己身边的乔飞音,冰冷的气息冲向乔飞音:“你敢骗我?” “皇上!冤枉啊皇上!”乔飞音痛哭流涕,一把抓住齐文耀的手臂,“在您的眼中,臣妾就是这样的人吗?” “怎么不是呢,毕竟你有个感情深厚的表哥啊。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定安侯告诉你齐文耀许诺了你后位,恐怕你早就和你的表哥成亲了?你的孩子是你表哥的孩子,对吗?” 崔禾轻笑着,她可能算不上是一个聪明人,却和愚蠢搭不上边。 在知道了自己只能嫁给齐文耀之后,就把齐文耀府中的侧妃乔飞音和所有侍妾全都查了一遍。 那时候宣国公府还没有倒,她的消息来源可比齐文耀的消息来得更准确。 乔飞音脸色一变,表情僵硬。她的表哥周睿名是昌平伯的世子,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如果不是齐文耀横插一脚,她和周睿名应该早就结为夫妻了。 见了乔飞音徒然变化的脸色,齐文耀哪里还不明白,一脚踹开乔飞音,咬紧牙关:“她说的是真的,对?” “不!不是!” 乔飞音害怕了,这种事哪里能承认?抱住齐文耀的腿:“她都是骗人的!是她骗人的!” 崔禾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齐文耀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嘲讽。 崔禾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在这上面说谎? 齐文耀怒极反笑,一剑砍掉了乔飞音的左臂。 痛感与耻辱感直冲乔飞音的大脑,乔飞音尖叫着扑向齐文耀:“你当年说你爱我!你只要我一个人!到头来呢!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当年你说你只是需要宣国公府的帮助,我没说什么!后来你又说你要稳固皇位,要纳妃子我也没说什么!你现在就这样对我!齐文耀你好狠的心肠!” “还不是因为你不能生!你如果能生我又何至于自甘下贱!” 乔飞音声音越来越大,齐文耀直接一剑刺穿她的心脏,乔飞音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愤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齐文耀。 齐文耀一脚踹在了她的尸体上,似乎是不解气,一连踹了好几下。 崔禾冷眼旁观,心中只觉得畅快无比。 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崔禾只感觉呼吸都有些不顺,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紫竹的身上。她不愿意这么快闭眼,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齐文耀被融隐的人包围住,看着齐文耀被押走,眼皮缓慢地搭了下来,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往事的一幕幕涌进她的心里。 爹,娘,姐姐,哥哥,阿禾没给宣国公府丢人。齐文耀死了,等融隐即位,那崔弘延、崔弘庆的好日子也不长了。 一切都结束了。 紫竹哭着呼唤她:“娘娘,您醒一醒。您看看紫竹。” 墨竹也攥住崔禾的手,泣不成声。 “我对不起你们。”崔禾吐出一口鲜血,道,“我和融隐做了交易,你们放心,他会看照顾你们的。如果他不愿意帮你们,你们就拿我的信……这就是你们的筹码。” “你们一定,一定要看见我宣国公府平反的那天啊。” 说完这些,崔禾只感觉全身上下的力气都消失了。 恍惚间崔禾还听见紫竹与墨竹的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3章 今生 好困,好冷。 强烈的困意与寒冷交织在一起,四周一片混沌。崔禾能很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逐渐抽离,整个人变得轻盈。 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整个人飘忽不定,像是飞了起来,背部甚至还泛起了暖意。 如果死亡的感觉只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崔禾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她想要仔细听,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身体不断下坠,找不到方向,怎么都动不了。 风吹过崔禾的脸颊,有些冷,崔禾的嗓子突然很痒,下意识的捂住嘴咳嗽起来。 但只是浅浅咳嗽了两声,便停了下来。 崔禾猛然发现,自己现在睁开了眼睛。 自己不是死了吗? 崔禾略微低头。她正躺在床上,青色兰花被盖在她的身上,手中拿着《崔氏家训》,左手刚好按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狼心狗肺之人,当以拳脚对之”。手指纤细,却没有骨感。完全不似她入宫之后骨节分明的样子。 况且…… 崔禾确信这的确是崔家的家训。 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四处张望着。 青色的帐子没有什么过多的样式,就绣了几朵兰花。明黄色的木制梳妆台上托着一面菱花铜镜,木色的首饰盒摆在旁边。窗户微微开着一点,风正是从这点缝隙中钻进来,吹在她的脸上。 这样的布局让她想起她的闺房。在宣国公府的时候,她的闺房布局便是这样,简洁又不失大方。 难道说…… 崔禾的心猛地一跳,掀开被子就往梳妆台的方向冲去。镜中的她看上去年纪还小,皮肤白皙,但面容憔悴,长发披在身后,有几分病弱之感。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三姑娘!世子爷回来了!” 来人梳着个双丫髻,身着豆青色棉布小袄和鹅黄绣花裙,正想说些什么,却注意到崔禾光脚,板着脸走过来:“三姑娘,您有事为什么不叫奴婢?光着脚也不披个衣裳,也不怕着凉。算了,一会儿世子爷要来扶风院,奴婢先饶了您一回,若是有下次,奴婢可要生气了。” 崔禾的目光柔和下来,几度想要触碰她,看看是不是真的。 真的是紫竹吗…… 紫竹可不管崔禾心中的惆怅,替崔禾换着衣裳,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世子爷刚还说‘糟了,忘了给三妹妹买桂花糕了’结果被大姑娘狠狠批评了一番‘连个桂花糕都能忘,你怎么不把你忘了’,您是没看见大少爷的样子,焉焉的,又不敢说话。” 崔禾安静地听紫竹说着,丝毫不敢打断她的话。她怕一打断,这一切就如同梦境般,完全消失在她的眼中。 宣国公崔弘毅只有一位发妻,两女一子。长子崔旭是宣国公世子,宣国公府的大姑娘崔柳,则是他的嫡长女,三姑娘崔禾是他的嫡次女。 崔旭是宣国公府的嫡长子,比崔禾要大五岁,崔柳比崔禾大三岁,三兄妹感情很好。 崔旭性格顽劣,性格有些吊儿郎当,崔柳又一直跟着母亲林氏学习如何主持中馈。 久而久之,崔柳越来越像大姐姐,崔旭对着她总是心里发虚,看上去,崔柳倒更像是姐姐。 崔禾出生时并不足月,自幼体弱多病,鲜少有出门的时候。丫鬟小厮更是不敢随便给她买东西吃的,生怕她吃了外面的东西有什么闪失。 可偏生崔禾就喜欢冬凛胡同的桂花糕,每次崔旭出门都会求着他替她带。 她自幼便是在大家的羽翼下成长的。 崔禾记得,崔旭只有一次忘记给她带桂花糕。 “三姑娘?您怎么了?不舒服吗?”紫竹察觉到崔禾的情绪不太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去叫墨竹姐姐!” 崔禾拉住她的手,温暖的温度让崔禾一怔:“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真的吗?”紫竹的俏脸上写满了不信任,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姑娘,您昨儿还说呢,你已经十岁了是个大人了,所以啊,您不可以因为不想吃药就说自己没有不舒服。” 崔禾没忍住“噗嗤”一笑,将紫竹的手握得更紧了:“我没有不舒服。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紫竹眼睛一亮,转了个圈,鼻子要翘到天上去:“真的吗?奴婢也这样觉得!墨竹姐姐也说呢,说奴婢只是个小丫鬟,可皮肤白皙,这衣裳很衬奴婢的肤色呢。您别看衣服是府上一起做的,奴婢还偷偷绣了几朵花呢。” 紫竹退后两步拉抻裙子,显摆着绣在裙边的金桂:“怎么样三姑娘,好看吗?” 崔禾压根没仔细看紫竹的裙子,只是盯着紫竹,笑着说了声“好看。” “奴婢也这样觉得。” 墨竹也进了门,听着紫竹显摆她的衣裳,跟着凑趣:“三姑娘,您是不知道,紫竹好久之前绣好了花,就计划着一定要在您面前显摆一番呢。” 崔禾不擅女红,这是宣国公府众所周知的事情,她身边的丫鬟们自然是更清楚的。 崔禾偏过头不理会她们的嬉闹。 “三姑娘,世子爷到院门口了。”寒菊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到紫竹已经帮崔禾换好了衣裳,小声叫了句,“紫竹姐姐,墨竹姐姐。” 崔禾哪里还坐得住,赶忙站起身来出门去迎。 “阿禾!” 崔旭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鸟雀都被他惊动,翻飞的声音络绎不绝。 崔禾朝着崔旭的方向跑过去,青色的裙边荡起层层涟漪。 见到崔旭,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心里不断泛酸。 上次见到崔旭,都是很多年的事情了。 崔旭见到崔禾又跑又跳的,迎着光朝着崔禾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去:“怎么出来了?”又将目光转向墨竹等人,笑着道,“快扶着你们小姐回去,她身子虚,万一又病了就不好了。” 崔旭刚跑马回来还没换下他黑色的骑装,额头都还有些汗,随手擦了擦,道:“今儿虽然有太阳但风吹着还是冷的,我们进屋说。” 第4章 汤药 “哥?” 崔禾忽然有了实感,崔旭现在的样子和他前世被斩的样子来回重叠,崔禾心中的弦一下子就被绷断,抱住崔旭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崔旭的目光投向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几人都只是摇头,示意刚刚并没有发生什么。 “不哭,不哭哥哥在这里。别哭啊。”崔旭僵硬着拍了拍崔禾的背,又替她擦眼泪,柔声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跟大哥说,谁欺负你了?你跟哥哥说,好不好。” 崔禾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掉:“你,就是你,你欺负我。” 崔旭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欺负你了?我今儿可什么都没做啊?” “可是你说了给我买桂花糕的。”崔禾推他,“你说话不算话,你说给我买桂花糕的。我不要跟你说话。” 崔旭一听是因为这个,神情放松了不少,捏住崔禾的鼻子:“就因为这个哭啊?我看你名字的禾不是禾苗的禾,是河水的河。” 崔禾在前世都鲜少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今生倒是一来就破了例,又哭了好一会儿,才脸色讪讪地推开崔旭。 她就算是已经回到了十岁的时候,这也不是在哥哥怀中撒娇的年龄。 崔旭倒是没感觉有什么,还逗她:“哭完了想起男女大防了?” 崔禾气得不想理他,崔旭哈哈大笑起来,再三跟她保证自己下次一定记得给她带桂花糕,让她别生气了。崔禾这才露了个笑脸。 崔旭并没有多呆,崔禾今年已经十岁了,他也不是孩子,即便是亲兄妹,总归也是得避嫌,闲聊一会儿崔旭便离开了。崔禾直到崔旭离开,才完全平静下来。 她真的回到了十岁那年。 崔禾目光投向门外,现在还未到正午,阳光已经洒了下来。扶风院的树木多,地上能见到一片斑驳的树影。 紫竹走到她身边来,替她斟茶:“三姑娘,书要给您收起来吗?” “收起来。”崔禾随口就答道“放进那个楠木描金书柜里就好。” 这是崔禾的习惯。她常年在床榻上,无聊的时候就靠看书打发时间,她看得快,背得也快,完全记住的她就会放进那个楠木描金书柜里。 紫竹笑吟吟地道了声:“欸。三姑娘看书真快,昨儿才刚拿到手,今儿就背得了。” 这边正聊着闲话,秋菊就端了药进来。 紫竹接过秋菊手中的药碗放在了桌上。崔禾伸手碰了碰碗,只是温热而已,显然秋菊是把药放凉了一会儿再送来的。 崔禾知道秋菊向来细心,秋菊只当她是怕烫,腼腆的笑笑:“三姑娘您放心,我都放凉了的,可以直接喝的。” 崔禾端着药碗凑近鼻尖,放凉的药汤味道闻着并没有那么浓郁,隐隐约约有点清透的甜味轻轻窜进她的鼻尖。心道了声:果然。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碗汤药的味道。前世一切的悲剧,就是从这碗汤药开始的。 秋菊习惯将汤药放凉了再给她端过来,她察觉到药物好像有股清甜味,却还是喝了那碗汤药。 谁曾想这是碗毒药,昏迷了整整三个月她才靠着田太医的医术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府上出了这样的事,祖母大白氏成功地从母亲林氏手中夺走了主持中馈的权力,等她醒来的时候兰娘与秋菊都已经被大白氏杖毙。 兰娘是崔禾的乳娘,在崔禾幼年时期一直在照顾崔禾的生活起居,但在崔禾五岁以后兰娘就很少出现在崔禾的面前了,和秋菊一起在小厨房帮忙。 这是宣国公府的规矩。 宣国公府的老国公爷是前朝的重臣,在士林中拥有极高的声望。老国公爷与先帝关系莫逆,为了表示对老国公爷的看重,先帝许了宣国公府五代世袭罔替。 同样,为了表示对先帝的忠诚,宣国公府除了宣国公世子,其余所有人,均不得入仕。 但随着先帝的逝世,嘉善帝为帝后,宣国公府的地位便变得微妙起来。在用人上更是慎之又慎,这条规矩也是为了避免乳娘对少爷小姐们产生过多的感情,导致内宅不稳。 在外人看来,兰娘对崔禾算是极为上心的。崔禾出生时并不足月,身体虚弱容易生病。林氏给她在扶风院开了小厨房,专门给她做小食与熬药用。 秋菊一般负责崔禾的吃食,所以长期都在小厨房里帮忙。但崔禾的药却一直都是由兰娘熬好了,秋菊才端过去。 表面上看文氏的杖毙似乎并没有任何问题,但崔禾却很清楚,在前世兰娘当初被杖毙以后,她无论怎么找,都没找也没找到兰娘的家人,反倒是秋菊的家人只是出了府而已。 当年苦于没有线索,这件事竟然就被文氏糊弄了过去。 而崔禾的重病也让宣国公崔弘毅第一次与自己的爱妻冷了脸,后来两人越走越远。 文氏抓住机会让自己的侄女小文氏文琳芸进了府,文琳芸才有了与父亲接触的机会。 这一切最大的得益者,是文氏。 想到前世的结局,崔禾眼睛微微一凝。 看来还是上天有眼,前世她没能看着崔家二房、三房下地狱,所以让她今生亲自送他们下去。 崔禾望着这碗汤药,表情淡然:“秋菊,兰娘呢?” 秋菊只觉得今天的崔禾有些奇怪,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兰娘替您熬了药,现在应该在收拾小厨房,三姑娘有什么事要吩咐兰娘吗?” 崔禾轻轻叹了口气:“墨竹,你去请娘亲和姐姐,就说我这里有事需要她们定夺。” 墨竹应了声:“是。”便出了门。 紫竹替崔禾捏着肩,问道:“三姑娘,可是这汤药有什么不妥?” 崔禾淡淡地答了个:“嗯。” 一听这话,秋菊脸色煞白,跪下来“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三姑娘,我没有给您下药。三姑娘,我们全家的卖身契都在府上,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三姑娘明鉴啊!” 紫竹望着秋菊又望了望崔禾,脸色焦急:“秋菊!你傻了啊。三姑娘若是怀疑你这事儿就会瞒着你了!” 第5章 林氏 秋菊不敢起来,还是跪着,泪眼婆娑,看上去相当委屈。 “傻瓜,我知道不是你。”崔禾叹道。 她比谁都清楚,秋菊是无辜的。 紫竹得到崔禾的指令,立马将秋菊扶了起来小声安慰她。 “我不怀疑你们任何人。”崔禾对着四个丫鬟笑,“你们平日怎么对我,我是记得的。” 没过多久林氏就带着崔柳来了。 林氏年过三十样子却很年轻,牙白色小袄与竹青色刺绣联珠团花纹锦裙衬得她的皮肤多了些白。 在豆蔻年华之时,林氏就是出了名美人,即便现在林氏已经年过三十,面容却有妇女特有的柔美。 崔禾眼睛还红着,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伸手抱住林氏:“娘。” 林氏温暖的怀抱给了崔禾莫大的安心感,崔禾搂着她,和小时候一样,缠了她好一会儿,这才放开了林氏。 只是眼珠子却是没怎么转动的,目光在林氏和崔柳之间来回盘旋 林氏看出崔禾的眼睛红肿,替她捋了捋额头的碎发:“禾姐儿,这是怎么了?” 崔柳在旁边咯咯笑:“是想告大哥的状?大哥刚才就说,因为忘了给阿禾带桂花糕,害得阿禾哭了一场呢。” “姐姐!” 崔柳知道崔禾脸皮薄,但她才不管呢,告诉林氏崔旭忘了给崔禾买桂花糕,对崔禾的行动表示了嘲笑。 林氏也是跟着笑笑,拧了拧崔禾的脸:“你真是个娇气包。” “这也没办法,谁让娘你就喜欢阿禾这样的娇气包呢?”崔柳轻笑起来,连带着紫竹、墨竹等人都发出了细微笑声。 大家都偏疼崔禾一些,不止是因为崔禾自幼体弱多病,更重要的是,受到大家宠爱的崔禾,性格相当娇气。 小孩子有两分娇气,更显得可爱些。 崔禾脸皮薄不想在这上面打转,转移话题:“我请你们来是有正事要说的。” 林氏只带了花嬷嬷,崔柳身边也只有个碧环跟着,都是信得过的。 崔禾既然说了相信几个丫鬟,那自然也不打算屏退她们。 崔禾指了指桌上的汤药:“娘,我觉得这碗汤药和昨天的汤药闻起来味道不同。女儿知道,同一副药材可能因为煎药的时间不同,味道也有所不同。但女儿觉得这碗药的味道闻着和前几次有着细微的不同,感觉有股甜味,所以不敢喝。” 林氏了解崔禾,崔禾不会在这种话题上胡编乱造。 既然崔禾这样说,那就是真的有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崔柳略微眯了眯眼睛:“阿禾,你的意思是有人下药。” 崔柳很清楚崔禾这些个丫鬟们的职责与来历,一眼就看见站在崔禾身后因为恐惧略略发抖的秋菊。 林氏的目光扫过面前几个丫鬟,几个丫鬟跪倒在地,崔禾轻轻对着她们摇头,示意自己觉得这几个丫鬟是可以相信的。 “娘,姐姐,你们别怪秋菊。”崔禾的表情无奈,“毕竟下药的和她一样是我身边的人,秋菊自然是防不过来。” 在宣国公府谁会对崔禾下药不言而喻。 林氏脸色铁青,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子女,听到有人给自己女儿下药,怎么冷静得下来,捏紧了拳头,道:“从现在开始,三姑娘重病陷入昏迷。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几个丫鬟连忙应下,站在崔禾的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碧环大着胆子给崔柳和林氏斟茶,花嬷嬷劝道:“夫人、大姑娘喝口茶冷静些。三姑娘还需要你们照顾呢。” 崔禾原本也想说些什么,听见花嬷嬷这样说,反而抿着嘴笑了笑。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爹娘也好,哥哥姐姐也好,身边的丫鬟、嬷嬷也好,大家总是喜欢把她当个孩子照顾。 望着缓慢升起的白烟,崔柳收起平日里脸上的笑容,冷笑道:“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看来爹爹还是对二房三房太好了。平日里那些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但明知道阿禾身子骨不好还给她下药,是想要了阿禾的命吗?” 崔柳既然记得崔禾身边几个丫鬟的职责与来历,自然也是清楚兰娘的来历。 那时候林氏与文氏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僵,双方虽然说不上关系好,却还是能坐下来说两句。 当年林氏看中的并不是兰娘,但因为文氏后来说兰娘的规矩学得最好,林氏查过兰娘,确定兰娘的背景是干净的,才让兰娘入了府。 没想到是个白眼狼。 林氏毫不掩饰她眼底的怒气,眼神冰冷:“他们怎么敢!国公爷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让他们不惜对禾姐儿下手!我倒要看看这次能拉多少人出来!” 秋菊听见林氏这么说,又害怕了起来,就算真的不是她,她没察觉到兰娘给崔禾下药也是大罪。紫竹见秋菊整个人都在发抖,直接拉住秋菊的手,秋菊的头埋得更低了些。 “秋菊,你抬起头来。”秋菊的这点小动作没能瞒过林氏,“我不知道禾姐儿为什么这么相信此事与你无关,但我希望你能对得起禾姐儿这份信任。” 林氏只是看了秋菊一眼,又望向崔禾:“禾姐儿,你做得很对。比起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乱闹一气,不如把这些事情直接告诉知道该如何做的人,由他们来做,以后你也要这样。现在你就乖乖地躺在床上装病,可别被别人发现了,剩下的就交给娘和姐姐好吗?” “嗯。”崔禾抱着林氏的手臂撒娇,“我一定不给娘和姐姐添乱。” 三人说了会儿闲话,林氏才派人去请了李太医,动作并不大,就像是刻意在瞒着文氏似的,让秋菊给兰娘递消息过去。 秋菊知道自己差点害了崔禾,若是这点事都做不好,林氏肯定不会再用自己了,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顶着这样的脸从崔禾的房间冲出,哭着跑到小厨房对着兰娘又打又骂,质问兰娘:“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想害三姑娘!” 秋菊年纪小,力气又大,兰娘一开始没能防备,被她一下子推倒在地。 第6章 方子 秋菊发了个狠,去抓兰娘的头发:“你为什么要害三姑娘!三姑娘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三姑娘!” “你干什么!”兰娘尖叫起来,“我怎么会害三姑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小厨房除了我就是你,三姑娘的药是你熬的!就是喝了你的药,三姑娘现在躺在床上!你是不是要害三姑娘!” “你胡说八道!” 秋菊可不停下来,对着兰娘又哭又叫:“我让你害三姑娘!我让你害三姑娘!” 反应过来的兰娘哪里会任由秋菊打骂?一把推开秋菊后,跑到吉寿堂又是磕头又是大喊:“求老夫人给奴婢做主啊!奴婢没有给三姑娘下药!三姑娘现在昏迷不醒真的与奴婢无关,求老夫人给奴婢做主啊!” 林氏从花嬷嬷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只是冷笑:“让余嬷嬷和田嬷嬷给我把她架回来!冲撞老夫人,还胡言乱语,罚二十手板!若老夫人阻止,让她来见我。” 花嬷嬷应了声“是”,急匆匆退出了清木院,刚好和抱着匣子的向管事擦肩而过。 林氏接过向管事手中的匣子,打开一看,是两张卖身契。 向管事道:“夫人,兰莹的母亲和儿子的卖身契在陈侍郎陈府上。我只是略略一提,他们有问题,陈侍郎夫人就让我把这两张卖身契给您带回来。” 林氏记得陈侍郎的夫人徐氏,是个很聪明的人。 余嬷嬷和田嬷嬷看出林氏的不悦,哪里敢拖延?直接堵住兰娘的嘴拖到了清木院。 林氏起身在兰娘身边蹲下,用手捏住兰娘的下颚:“你胆子不小,敢给三姑娘下药。” “夫人!冤枉啊夫人!”兰娘痛哭流涕,“老奴哪里敢给三姑娘下药,都是秋菊,都是秋菊那小蹄子胡说的。” 林氏可不管兰娘哭成什么样子,厉声道:“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你不去看三姑娘就确信三姑娘病重?你被秋菊打了一顿不来找我哭诉,反而是去找老夫人替你主持公道,你当我是蠢货吗?” 兰娘跪在地上,完全不敢看林氏的眼睛,林氏抓住她的头发,让她抬头看自己:“兰莹,好好想想你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差点忘了,你以为你的母亲、儿子进了陈府就安全了?可惜,陈侍郎夫人是个妙人,现在你母亲、儿子的卖身契在我手上。” 兰娘脸色煞白,看着林氏站起来,冲上前死死抱住林氏的腿:“夫人,夫人,求您,您相信我。您放过我的家人。” 林氏瞥了一眼余嬷嬷和田嬷嬷,两人立刻将兰娘的手从林氏腿上扒下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咱们奴婢怎么能随意对主子动手动脚呢。” “给我带下去看好了。若她遭遇什么不测,我拿你们是问。”林氏起身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你想好了自己要说什么,再来回我。” “夫人!夫人!您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啊!夫人!” 林氏根本就懒得听她说这些。 清木院闹成一团,声音嘈杂,就连扶风院这边都隐隐听到了些声音。崔禾很清楚林氏的手段,不动则已,一动那就势必要砍掉文氏一臂。 想起前世自己重病昏迷三个月,林氏作为当家主母被夺了主持中馈的权力,又面临父亲崔弘毅的责怪,那时的林氏又是怎么想的呢? 崔禾心中一痛,强打起精神来:“寒菊去看看秋菊。秋菊哪儿都好,就是年龄还小容易钻牛角尖,让她别多想。” 寒菊正担心着秋菊,听崔禾这样说,连忙应了,跑去了小厨房。 墨竹想了想,靠近崔禾小声询问:“需要奴婢去清木院那边看看吗?” “让紫竹去,你就在这里和我一起等李太医来就是了。” 紫竹得了崔禾的话眼前一亮,“欸”了一声,便动身。墨竹失笑,紫竹机灵,最爱看热闹。 崔禾并不着急,从床下的小柜子里拿了本书随手翻看着,解释着:“若是你去了,肯定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机会回来的。李太医来了,总要给李太医看看他侄儿给我开的方子的,我记得你每次都会摘抄一遍方子,对吗?” 墨竹笑道:“三姑娘还记得。” “当然记得。”崔禾含笑道,“你们几个中紫竹她最机灵。你信不信一会儿她回来,肯定是和李太医一起回来。” 还没多翻几页书,屋外就传来了人群的脚步声。墨竹打开门,刚好看见跟在李太医身后的紫竹。 崔禾向墨竹眨了眨眼睛,墨竹做出崇拜的姿态,紫竹看看他们,表情迷惑。 “李太医。”崔禾笑着和李太医打招呼,“您请坐。” 见崔禾这个架势,又想着林氏拜托他尽快赶到宣国公府,说崔禾恐有生命之忧,李太医哪里还不明白?嘴唇嗡动,什么也说不出口。 崔禾无意为难李太医:“李太医,我前些日子有些轻咳,服用了您的侄儿李永开的方子却始终不见好。” 听见自己侄儿李永的名字,李太医长叹了口气。 李太医和宣国公府也算得上有缘。 早些年崔禾早产,林氏身子也不好,当时就只有他一个太医得闲,便来了府上替林氏与崔禾诊治。 虽说崔弘毅是国公爷,可李太医毕竟是太医,不比民间的大夫,可以时时刻刻替崔禾诊脉。 长此以往,李太医便推荐了自己的侄儿李永,宣国公府有个头疼脑热也都可以找他。李永现在更是住在宣国公府,银子给得多,也算轻松。 此后逢年过节宣国公府都会给李府送礼。 崔禾记得就算是前世她真得了重病,林氏也并没有伤害李永,只是把他送回了李府。 也许正是如此,她入宫后李太医即使知道她给齐文耀下药,也一直在暗中帮她抹除这些事的痕迹。 李太医对她来说就像一个看着她长大的长辈,她又怎么可能为难他? 李太医的心里还保有最后一丝希望:“让我看看永儿开的方子。” 崔禾向墨竹点头,墨竹将李永给崔禾开的方子递给了李太医。墨竹为人谨慎,李永开的方子她都会抄写一份下来,原本的那份是她拿着的,抄写的那份才是拿去抓药的。 第7章 国公 李太医一眼认出方子上李永的字,仔细看完后闭上眼睛,看上去又老了些:“容我替崔三姑娘诊脉。” 崔禾伸出手来,墨竹在她的腕处放了块绢帕。 李太医的手轻轻搭在崔禾的手腕上,只是一顿就收回了手:“方子错了。崔三姑娘是凉寒,身子又弱,方子中却有一味药极寒。若是再添上两三味寒性的药,崔三姑娘的身体多半都撑不住。” “多谢李太医告知。也许之后就需要麻烦您将您的侄儿带走了。”崔禾抱歉地朝他笑笑,“至于我身体的事情,还望李太医保密,只告诉我的母亲就好。” 墨竹拿了笔墨,李太医写了个滋补的方子,叮嘱了些该注意的地方。墨竹认真听着,时不时询问两句,又抄写了一遍方子出门抓药去了。 李太医欲言又止,最后长叹道:“我自知我那侄儿不该参与到内宅中的争斗里来的,若崔三姑娘还是信得过我,那我便厚颜推荐我的长女李玲。” 话是这么说,李太医心中却实在是忐忑,崔禾看着他眼神中也充满了愕然。李太医心知他的侄儿也是他推荐的,差点害了崔禾的命,现在又推荐他的长女,怎么都说不过去。 “那就劳烦李太医了。”崔禾点头应道,“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李太医连声道,“是我识人不清给宣国公府添麻烦了才是。” 崔禾并不纠缠这个话题,与李太医稍微闲聊了一会儿,李太医才离开。 紫竹在崔禾身后,不解的道:“三姑娘怎么就这样答应下来?三姑娘不担心吗?” 崔禾含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祖母能收买李永,就能收买李玲?” 紫竹虽然没有回答,眼神却像是在反问“难道不是”? “李永出了这样的事,李太医还是敢推荐自己的长女,本身就证明他的长女绝非等闲之辈,至少医术上并不弱于李永。”崔禾轻声说,“李太医只有两个女儿,他自然是不希望女儿出事的。” “这次事情之后,娘对李太医怎么也是有怨念的,他的长女就算有别的想法,他也会制止。世人皆知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若是他的长女真的做了什么,娘是不可能留她的,说不定还会连累李府。只要李姑娘是个聪明人,就不会这样做。” 紫竹明白了,表情若有所思。 时间流转,很快到了晌午。 崔弘毅是大周的户部尚书,大周建国还不到百年,边境还养着军队,国库并不算十分充裕。现在正值二月,三月宫里要举办赏花宴,刚一下朝崔弘毅就被几个同僚拉去商量,此时才回了府。 刚一回府,崔弘毅还没回院换下朝服便被文氏叫走,花嬷嬷慌慌张张的跑回了清木院,林氏听了这话只是冷笑道:“她也就这点本事了。” 她指的是文氏。 很快崔弘毅就从吉寿堂回来,面色难看。 清木院相当安静,一路上几乎都听不见仆妇丫鬟们的交谈声。 崔弘毅步履匆匆,进了门瞧见林氏板着脸坐在屋子里。林氏没有像往日一样笑着上去迎,甚至没有起身,一直都是冷眼看着他。 两夫妻鲜少有互相冷脸的时候,林氏强忍着不耐屏退了身边的丫鬟婆子,问道:“怎么?看样子国公爷是听信了别人的一面之词了?” 林氏甚至连声母亲都不愿叫,显然是气坏了。 “母亲说禾姐儿被人下了药,说你既然不能好好主持中馈,那就将权力交出来。”崔弘毅坐了下来,尽量保持冷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她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国公爷已经对我有所怀疑,那我也不便解释,国公爷自己去看看禾姐儿。”林氏说完直接起身走了,一句话都不想和崔弘毅说,都没有多看崔弘毅一眼。 崔弘毅听她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 他和林氏多年夫妻十分相爱,他清楚林氏虽然性子强势,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发过脾气。林氏现在的样子分明是文氏做了什么被她发现了,而事情也绝不是文氏说的那样。 想到这里,崔弘毅哪里还有心情换衣服,穿着一身朝服小跑着去崔禾的院子里:“禾姐儿!” 崔禾刚喝了药正坐着看书,看清了来人,眼前一亮,一下子站了起来:“爹爹!” “禾姐儿。”崔弘毅快步走到崔禾的身边,见她还算精神,松了口气,扶正了自己的官帽,“还好,还好你没事。你祖母说你被下了药,到底怎么回事?” 崔禾听见祖母这个称呼,冷哼道:“祖母是怎么跟您说的?” 崔弘毅叹道:“你祖母说你被人下了药,你娘身为当家主母连自己女儿的院子都管不好,如果不能好好主持中馈就换一个人主持中馈。我问你娘,你娘什么都不想说。” “爹爹以为呢?爹爹也以为娘不适合主持中馈吗?”崔禾望向崔弘毅,“女儿想问问爹爹的想法。” “我自然是知道你娘是被设计了,可……” 还没等崔弘毅说完,崔禾就打断他:“既然爹爹是相信娘的,那为什么不告诉娘呢?只要爹爹说相信她,莫非娘还会不跟爹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爹爹在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觉得此事也有娘的一部分责任,爹爹让娘怎么想?” 崔禾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哪里都好,就是过于专断了,你不说他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毛病:“爹爹现在和女儿说说,这次女儿没有出事还好,女儿如果真的出事了,爹爹会不会真的怪罪娘?” 崔弘毅想了想:“应该会的。” “就因为祖母一席话,您就真的有所动摇了吗?难道在爹爹心中祖母比娘更值得相信吗?” 崔禾看着崔弘毅的表情,知道崔弘毅听进去了自己的话,道:“爹爹不是想知道是什么事让娘发了这么大的火吗?好,女儿这就告诉爹爹。是祖母收买了李太医的侄儿李永,这段时间女儿喝的药都有问题,今日女儿闻出药物的味道不对,没有喝,请了娘来的扶风院。” 第8章 文氏 “娘让女儿装病,无非就是想看看能扯出多少人来。祖母甚至没来看过女儿,就笃定女儿一定得了重病,迫不及待的要从娘手上夺权……”崔禾狠了心,又添了一句,“这次是女儿有运气,如果说女儿没有运气真的喝了那碗药,爹爹是不是真的就同意祖母主持中馈,然后把娘晾在一边呢?” 这就是上一世,造成一切悲剧的开始。 谈起这些问题,崔禾的话语中,不免多了些悲哀。 崔弘益注意道了崔禾的表情,连忙对自己的女儿保证:“禾姐儿,是爹爹错了,是爹爹错了,你别跟爹爹置气。” 崔弘毅此时也察觉到了自己问题,文氏与其说是在算计林氏和崔禾,倒不如说是在算计他:“你说是你祖母做的,可有证据?” “女儿没有证据,但是娘有。爹爹不妨好好和娘说说,娘一定会告诉您的。”崔禾笑笑,“不过女儿知道,娘一定会让此事传遍整个王都的。” “因为爹爹是皇上的近臣不是吗。” “禾姐儿!”崔弘毅表情凝重,“这种话不要乱说!” 老宣国公是嘉善帝的老师,崔弘毅曾经与他关系莫逆。 但嘉善帝登基后,屡次对平北王府出手,崔弘毅察觉到嘉善帝的多疑,也意识到了老国公爷不许宣国公府除世子以外的人入仕的原因,甚至不允许自己的独子崔旭入仕。 现在还有个平北王府挡在宣国公府前面,若平北王府倒了,下一个肯定是宣国公府。 嘉善帝多疑,那内宅不稳对宣国公府来说反倒是利大于弊。 “女儿只是说说而已。” 崔弘毅听崔禾这样说,想起老宣国公来。 崔禾出生并不足月,林氏差点难产而亡。文氏说崔禾命硬,甚至不允许崔禾的取名带“木”字旁。 那时候老宣国公还在,在林氏与文氏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老宣国公也说过类似的话。 “知明,你说皇上是怎样的人。” 知明是崔弘毅的字。 林氏向来是尊重老宣国公的,老宣国公做主让崔禾取了禾苗的禾字后,就再没谈论过此事。老宣国公自觉亏欠,担心家里的仆妇怠慢崔禾,故此几个孩子中,他陪伴崔禾的时间最多。 老宣国公三年前去世,崔弘毅记得老宣国公在世时无数次地感叹:“阿禾是最像我的孩子,直来直去的,有什么就说什么。” 现在崔禾话语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让崔弘毅别管内宅的事,这样的事以前有,以后也会有,但是希望他能够相信林氏,别被外人挑拨了去。 崔弘毅看着崔禾透亮的眼睛,揉了揉眉心道:“禾姐儿,你让爹爹好好想想。” 他不管内宅的事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老宣国公娶文氏,他很清楚这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 文氏的父亲是朱州长史,母亲是个商女,与当时如日中天的宣国公府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当时老宣国公的发妻蒋氏刚死,又只有崔弘毅一个儿子,盯着老宣国公继室位置的人并不少。 尽管崔弘毅已经是世子了那又怎样?内宅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楚? 最后老宣国公选择了文家文氏。 文氏不聪明却很识时务,至少在老宣国公在世的时候,对崔弘毅都还算过得去,不然也不会给老宣国公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文家搭了宣国公府的线扶摇直上后,文氏想要的就更多了,老宣国公在世的时候还有人能压着她,老宣国公逝世之后,她的性格也变了很多。 崔弘毅始终惦念着文氏是老宣国公的妻子,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崔禾也没指望一来就能说服崔弘毅,但崔弘毅既然说了自己要好好想想,她也点头道:“爹爹放心,阿禾没事。娘那边只要您说清楚了,娘肯定会理解您的。” “放心。”崔弘毅笑着摸了摸崔禾的头,离开了崔禾的屋子,站在院子里缓了很久,才回到了清木院。 林氏板着脸替他更衣,崔弘毅与她坐在床边说了些心里话。虽说林氏还是板着脸,至少表情看上去没有那么怒气冲冲了。 崔禾起了身,紫竹替她披上衣服,崔禾轻声问道:“爹爹来扶风院的事传出去了吗?” “嗯。”寒菊回答她,“奴婢刚看见老夫人身边的杜鹃跑进了吉寿堂了。” 崔禾望向窗外,叹道:“兰娘,可惜了。” 寒菊不明白崔禾在说什么,还想问问,紫竹对她摇了摇头。 崔禾注意到紫竹和寒菊的小动作,解释道:“兰娘既然愿意帮祖母,那无论成功或是失败,祖母都必须保住兰娘的亲人,不然以后怎么会有人帮她做事?” “若是我真的病重,娘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还真有可能就这样再也找不到兰娘的家人。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已经过去小半天了,该查的多半都查到了。娘肯定已经知道兰娘的家人都在哪里当差了,毕竟兰娘来府上的时候,娘查过她的身世。” “既然是清白的家世,那么祖母的收买就是入府后,手段多半是收买。那么现在就只有两种情况了。要么兰娘衷心祖母直接自杀,娘就会对她的亲人下手。要么兰娘将真相说出来,那么祖母一定会对兰娘的家人下手,娘一定会想办法保住兰娘的亲人。” “就这两种可能而已。所以我说,可惜了。” 寒菊嘴唇微动,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紫竹问道:“三姑娘,那为什么老夫人要让李太医的侄儿给你配药呢?既然她已经收买了兰娘,直接给您下药不就成了吗?干嘛要暴露李太医的侄儿已经为她所用的事实呢?听李太医说,药物也开得并不重……” 紫竹刚说完就明白了,一怔:“原来如此。因为开得不重,又是白身,就算三姑娘真的出了事,查下来这个药物也算不上毒药,最多说是庸医而已。” 寒菊瞪大了眼睛:“老夫人为什么这样做?三姑娘和国公爷哪里对不住她。” 第9章 坑杀 紫竹拉了拉寒菊的衣角,寒菊也意识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丫鬟,主人家的事不是她能随便胡说的,索性低头不说话了。 崔禾闭上双眼,不再回答,过了很久才幽幽的道:“无非就是因为长房挡了二房、三房的路罢了。” 紫竹和寒菊没想过崔禾会说出这样的话,对视几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禾没有理会她们的感慨,在屋子里稍微走了走,又躺到床上看书去了。 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崔禾翻动书页的声音。 没过一个时辰,花嬷嬷便来了扶风院:“三姑娘,兰娘死了。夫人说明天请您、大姑娘和她一同去吉寿堂。” “我知道了。”崔禾问道,“兰娘是怎么死的?” “兰娘承认了自己给三姑娘下药的事,说是老夫人身边的易嬷嬷指使她干的,夫人让她把一切都写下来后,又将她关进了屋子里。不知道怎么的,兰娘找到了屋子里的长布,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上吊了。”花嬷嬷语气冷淡,“夫人仁慈惦念兰娘多年来对三姑娘的侍候,赐了兰娘一口薄棺。秋菊也因为疏忽大意被夫人罚了半年的月例,跟着向管事他们送兰娘回家去了。” 向管事是家里的大管事,很得崔弘毅的信任,这就是崔弘毅的意思了。 崔禾听着这话,道:“那易嬷嬷怎么样了?” “夫人报官了,并且所有的证据连人都被夫人送到了衙门。”花嬷嬷道:“这件事恐怕很快就要传遍王都了,毕竟继母的亲信试图谋害继子的亲女儿是天大的丑闻,更何况是在宣国公府这样的家里。” “只是可怜了秋菊。”墨竹喃喃着,“兰娘给三姑娘下药固然是不对,但她以前是真的很照顾秋菊。” 不光是秋菊,兰娘也教了她们四个不少东西。 崔禾毫不客气地打断她们的惆怅:“所以娘才会让秋菊去送兰娘一程,并且提醒祖母她会护着兰娘的家人,也算是了断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不知道兰娘为什么要听命于祖母,总归是离不开一个利字。” “既然为了利背叛了主子,那就要有被抓到就会死的准备。” “说到底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 墨竹想了想,最后也只是叹气而已。 次日一早,林氏领着崔柳、崔禾去给文氏请安。崔柳拉着崔禾看了半天,确认崔禾真的没事,牵着她的手与她并排走。林氏走在最前面,嘴角上扬,眼神很是冷漠,花嬷嬷跟在她的身边。 崔禾清楚林氏的性子。前世如果不是因为她出了事,崔弘毅和林氏越走越远,林氏还被夺了主持中馈的权力,哪里轮得到文氏做主给崔弘毅纳妾? 与其说是去请安的,倒不如说是去要个解释的。如果文氏对林氏客气些,说不定这件事就能这样过去。 但如果文氏还端着老夫人的架子,林氏恐怕就不会跟她客气了。大户人家,若是谁得罪了主持中馈的那位,多半都不会好过。 文氏居住在吉寿堂的正堂,屋子的两边都摆着花几,花几上的花瓶形状各异,没有一件是凡品。 文氏身着暗紫色马面裙,坐在黄花梨木床上,样子并不显老,眼神却如同一柄利剑,很是尖锐。二房崔弘延的妻子周氏已经到了,此时正坐在文氏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墨色宝瓶暗纹的褙子衬得她更美艳了些。 “见过母亲(祖母)。”三人同时对着文氏福了福身。 文氏像是现在才注意到林氏似的,偏过头来,看了眼崔禾:“怎么禾姐儿今日也来了?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呆在扶风院养病,什么都该等养好病了再说。” 林氏眼底闪过一道利芒。 崔禾听着文氏的话只觉得腻味。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文氏在谴责她得了病带着病气到处乱跑? 崔柳咯咯直笑,伸手戳了戳崔禾的额头:“祖母这就不知道了?阿禾这丫头就是这种性子,你让她好好待着她就想出门了,你让她出门走走她又想在家呆着了。柳儿就想:反正阿禾都坐不住,况且祖母也担忧阿禾的身子,不如就让阿禾来祖母这里献献孝心,就把阿禾带来了。” 说这么长一段,意思就只有一个。要么你就承认自己不担心崔禾,那你就是不慈,要么你就略过这个话题。 林氏与崔柳对视一眼,崔柳嘴角上扬,表情轻快。 “听说禾姐儿的屋里有个背主的丫头是吗?”文氏转动手中的佛珠,又道,“禾姐儿,你是怎么管你屋里的人的?” 周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易嬷嬷被送进了衙门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林氏可不是吃了亏还不说的性子,下人的议论她根本不管,连带着二房、三房的下人们看主子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崔禾放开牵着崔柳的手,似笑非笑的表情让文氏很不舒服,文氏被她望得心虚:“干什么!” “祖母莫不是以为易嬷嬷给我下药,您脱得了干系?”崔禾厉声道,“谁不知道易嬷嬷是您的亲信?易嬷嬷现在可还没死呢,您最好祈祷易嬷嬷就这样被处死,死前不要乱咬人,不然您是否无辜还要另算呢!” “你好大的胆子!”文氏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向崔禾,“你是要气死我吗!” 周氏慌忙拉住文氏指向崔禾的手:“母亲,您别……” “我说错了?祖母有可能是想要杀掉我的杀人凶手呢,您莫非还指望我对您客客气气的?我还要说呢,您怎么敢在宣国公府设计坑杀宣国公的嫡女!您好大的胆子!”声音铿锵有力。 崔禾转头对周氏道:“二叔母,二姐姐身边的人您也注意些,让她们少和祖母的人接触。万一出现下一个坑害主子的祸害怎么办?”说罢转身就走,一点面子也不给文氏留。 紫竹看着文氏发青的脸,咬牙追上了崔禾。 崔禾并不压低自己的声音,走到门口停下,嗤笑道:“这里是宣国公府,可不是文府。” 林氏听着这话嘴角微勾,这才是崔家的女儿。 受了气,还憋回去,这显然不是他们家的作风。 第10章 入宫 还没走两步,崔禾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啪!”的一声,转头对身边的紫竹道:“这么大把年龄了脾气还这么大,也不怕抽风?” 文氏还从没被小辈甩过脸色,又抄起茶杯往林氏扔去:“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林氏早就看不得文氏这副样子了,冷笑道:“母亲是忘了禾姐儿是在父亲跟前长大的吗?母亲此话何意?难道说母亲是对父亲有什么意见吗?” 这话就有点过了。 如果文氏真敢说对老宣国公有什么意见,那崔弘毅就敢把她送到庄子里去,让文家把她接走。 文氏是真忘了崔禾在五岁前都在吉寿堂养着,整个脸涨得通红,推了一把替她顺气的周氏:“拍这么重干什么?” 周氏一下子被推倒在地,眼神中的不屑怎么也止不住,心道:果然只是个商女。 周氏是刑部侍郎周向明的嫡长女,当年周向明愿意周氏嫁给崔弘延,不过也是因为老宣国公那时候还在世,崔弘延是宣国公府的嫡子,崔弘毅又是个聪明的,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而已。 文氏偏要弄成现在这样。 崔弘毅才是宣国公府的国公爷,就算是崔弘毅死了,也应该是世子崔旭继承爵位。 若是文氏聪明,就应该想办法将宣国公府和崔弘延、崔弘庆绑在一起,还去下药,还被人抓住了…… 想到这里,周氏的眼神又多了些怨念。 就算以后真的分了家,崔弘延、崔弘庆要入仕,有崔弘毅在朝堂上,要使坏还不容易吗? 林氏注意到周氏的目光,心中一动。 像周氏这样的大家嫡女自然不可能看不出这些事情的利弊得失。 “既然母亲乏了,那媳妇和柳姐儿就先退下了。”林氏露出大方的笑容,转头对着文氏身边的杜鹃说道,“你可要照顾好老夫人,老夫人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杜鹃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 周氏没过多久也告退,刚出吉寿堂就去了清木院。 秋菊将打听到的这些消息一股脑的告诉了崔禾,崔禾安静的听着她说,并不打岔。 直到她说完,崔禾才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小耳报神。” 秋菊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显然是昨日兰娘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很大,不过精神看上去还不错:“是夫人身边的初春姐姐告诉奴婢的,初春姐姐还说‘不知道二太太怎么想着来清木院’了。” 崔禾的四个丫鬟里,紫竹大方,墨竹温柔,寒菊腼腆,秋菊年龄最小最惹人喜欢,和府上许多丫鬟婆子都说得上话。 “二叔母是个明白人。”崔禾轻声道,“她多半都是去和娘诉说自己的不易的,什么夹在哥嫂与母亲中间不好过这样的。” 紫竹笑道:“夫人才不会放心二太太呢,说到底二太太和二老爷、老夫人才是一家的。” “所以说她是个明白人。” 崔禾永远不可能忘记,前世在崔弘毅与林氏矛盾重重的时候,就是周氏率先提起,让崔弘毅纳了小文氏文琳芸为妾,文氏才想到文琳芸身上的。 崔禾喝了口茶,望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略微勾起嘴角。 文氏其实很清楚自己拿捏不了林氏。林氏主持中馈十多年,以前有老宣国公的支持,现在有崔弘毅的支持,只要林氏不是犯下大错,文氏很难从林氏手中夺走主持中馈的权力。 再说文氏的两个儿子。老宣国公不允许二房三房入仕,崔弘延和崔弘庆现在都没有功名,全靠家里养着。三房崔弘庆的妻子在前几个月生下五姑娘崔柯时难产而亡,现在文氏甚至找不到个合适的人家。 老宣国公在的时候还好,老宣国公不在后,文氏又不是崔弘毅的生身母亲,崔弘延、崔弘庆与文家反而更亲些,时常往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宣国公府面和心不和的关系,和二房、三房联姻不是明摆着和崔弘毅过不去? 崔弘毅可是嘉善帝身边的红人。用他和还没出仕的崔弘延、崔弘庆比,那都是抬举崔弘延、崔弘庆的。 家世一般的文氏看不上,家世好的又顾及崔弘庆没有功名,若是嫁,也只愿意庶女出嫁。 若文氏知足,选个庶女做填房,大家倒也能相安无事,可文氏偏偏想找个家世好的嫡女,这样说不准就能稳压林氏一头。 这些问题倾泻而下,文氏想到了对崔禾下药。 只要这一计成了,文氏马上就可以接手主持中馈,二房、三房在宣国公府的境地也不会这么尴尬,崔弘庆续弦说不定还真能娶个名门嫡女回来。 而林氏与崔弘毅一定会互相怨怼,最后走上陌路。 前世不就是这样吗? 崔禾用力握紧茶杯,很久才慢悠悠放下茶杯:“恐怕过几个月府上就要来客人了。” 文琳芸是文氏亲弟弟的庶长女,样子生得年轻貌美。最可贵的是,她聪明又擅于经营。 紫竹几次看向崔禾,目光闪烁。 李太医自知李永惹了事,还没等林氏清算李永,就自己找了借口把李永接出来,让自己的长女李玲接替李永的位置去了宣国公府。 林氏也并非铁石心肠,看着崔禾的身子逐渐好转,虽说不是完全不责怪了,对李玲的态度却是好了很多。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动着,一晃到了三月。 院子里的迎春花开得正好,一簇一簇点缀着院子,看起来分外动人。 宫里传了旨,让林氏携崔家女眷三日后入宫。 自嘉善帝登基以来,每年三月的赏花宴都会邀请嘉善帝的近臣。 每位夫人所能携带的女眷的人数都有相当严苛的规定,只有宣国公府是例外,皇后并没有限制宣国公府此时入宫的人数,以此来彰显对宣国公府的荣宠。 崔家子嗣稀少,长房得了一子两女,二房目前只得了了一个闺女,三房倒是有两个闺女。 二房的闺女崔栀年满十岁,已经到了可以慢慢在权贵面前露脸的年纪了。若是没有发生文氏的事,林氏也不是不可带崔栀入宫,毕竟这也是给崔家颜面。 第11章 奇闻 可现在文氏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林氏如果作为当家主母低了头,那对崔弘毅和林氏的名声都不好,林氏是不会这样做的。 虽说林氏不能带崔栀入宫的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林氏还是抽时间去见了周氏,告诉她:“二弟妹,你知道大嫂从来不诓骗你。这次确实是母亲过分了,如果这么大的事情我都向母亲低头,那对我们宣国公府的名声不好。不过大嫂答应你,明年赏花宴一定会带栀姐儿入宫,你看可行?” 周氏得到了林氏的回应到底心宽了些,拉着林氏的手:“多谢大嫂。” “这有什么?”林氏笑道,“栀姐儿也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别让流言影响了栀姐儿日后许配人家才是正经。” 周氏听着,心里咯噔一下。林氏却没有多说,借口清木院还有事,回到了清木院。 周氏并不蠢,听林氏略略一提就想起来,易嬷嬷是在监牢里吃了有毒的饭菜死的,现在连下毒的人都没找到。 林氏和崔弘毅倒是不会受影响,到底文氏不是亲娘,可是他们二房和三房就难以撇清关系了。连着几天周氏的心情都不好,房里的丫鬟婆子几乎都被罚了,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的。林氏趁此机会送了不少人情出去。 崔禾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 很快便到了进宫的日子。 进宫的流程繁琐,天还没亮,林氏就带着崔柳到了扶风院。 崔禾瞌睡都没睡醒,满脸疲倦,崔柳抓着她的肩膀晃了好一阵子,崔禾很快清醒过来,求饶道:“姐姐你别晃了。” “清醒了?” “嗯。” 一大早起来被晃了半天,当然清醒了。崔禾很不高兴,瞪了崔柳好几眼,崔柳笑嘻嘻的一会儿拧她的脸,一会儿捏她的手。 林氏喜欢看两个女儿闹成一团,笑道:“今日是禾姐儿第一次进宫,娘一定将我们禾姐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崔禾脸上还是有些困意,任由林氏和崔柳打扮她,自己则是偷偷打着瞌睡。 这一打扮便是小半个时辰。 崔禾身子单薄,并不适合很复杂的妆容首饰,林氏的装扮也简单,青白色的纹花马面裙,轻巧的丱发,耳边的茉莉花状银制耳坠配上小巧的玉镯,举手投足都有少女的灵动。 崔柳盯着崔禾看了看,嘻笑着挽了崔禾的手:“娘你看,我就说嘛,阿禾最适合青色。” 崔柳的装扮也较为简单,粉裙显得她更为娇俏,一看便知也是出于林氏之手。 林氏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强调着宫中的规矩,崔禾和崔柳都安静地听她说着。崔禾垂下头,心情复杂。 等马车停下,三人下了马车。熟悉的宫墙让崔禾有一瞬间感到了迷茫,对前世的迷茫。 领路的黄公公站在门口,花嬷嬷上前与他寒暄了两句,递给他一个荷包,黄公公顿时喜笑颜开。 “国公夫人,只是宣国公府的大小姐和……” “是我的小女儿,行三。”林氏笑道,“她从未入过宫,劳烦黄公公提点了。” “国公夫人哪里的话。”黄公公连忙摆手,“咱家能帮上崔三姑娘的忙那可是咱家的福气。” 众人说说笑笑走着,黄公公领着众人在皇宫内走着,时不时和林氏闲聊两句,对林氏很是客气。 前世的遭遇不断挤进脑海中,崔禾紧紧抓住崔柳的手。崔柳只当她是第一次入宫心里紧张,轻轻回握她的手:“阿禾不要紧张,姐姐在这里。” “嗯。” 崔禾望着前方的林氏,心中涌起莫大的勇气。 无论前世如何凄惨,终归是结束了。 栖凤殿的宫女将她们迎了进去。栖凤殿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华,令人看着就移不开眼。 “参见皇后娘娘、贤妃娘娘。” 皇后正坐在正位上,五官精致完全看不出已经年过四十,红袍为她平添了几分庄严,嘴角微微上扬。而坐在她旁边的贤妃宛若幽谷的兰花,宝蓝色长裙让她冷淡的面容看上去更清冷了些。 崔禾记得贤妃,贤妃是融隐的姐姐融卿安。及笄那年被皇帝纳为贤妃,年仅八岁的平北王世子融隐跟随贤妃一同来到了王都做质子。此时的贤妃不过二十,即使表情冷漠也掩盖不住她的貌美。 “免礼。”皇后温和地笑着,“赐坐。” 待众人落座后,皇后掩唇笑道:“汀兰,这就是你的小女儿?本宫还是第一次见她,眼睛真漂亮。”皇后褪下手上的玉镯,“拿去玩儿。” 贤妃也跟着从头发上拔了支簪子下来:“倒也没什么准备,这个送你。” 林氏向崔禾点点头,崔禾接过皇后的玉镯与贤妃的簪子,向她们道了声谢。 林氏轻笑着:“是臣妇的小女儿崔禾。她自幼身子不太好,所以从来没带她入宫过。” 皇后询问道:“文老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真的要害你们家阿禾?” “娘娘,别问了。”林氏轻叹,又看了眼崔禾,“好在阿禾平安无事,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林氏的话语算是承认了这事情的真假,就连坐在一旁的贤妃都侧过头来问崔禾:“是真的吗?” 崔禾垂头不语,并不搭腔。 崔禾与林氏的反应算是敲定了这件事的真假。 “到底是个商女,就算成了一品诰命夫人,依然是个上不得牌面的。”皇后吩咐下去,“去,给本宫把《女训》、《女诫》读两遍给文老夫人听。” 文老夫人这么大把年龄还要被教规矩,在王都中也算得上奇闻了。 “等等。”贤妃拦住了马上就要下去的宫女,转头对皇后道,“臣妾到觉得姐姐罚得轻了。害人性命都做得出了,听两遍《女训》、《女诫》自然是不痛不痒的,臣妾认为不妥。” 皇后知道贤妃的母亲就是死于后宅争斗中的,对这些事情深恶痛绝,问道:“那妹妹觉得该如何罚?” 第12章 长安 “那就跪着听。”贤妃挥了挥手,“跪着听,听个五六遍。这样应该就记得清自己的身份了。” 贤妃的话倒是引起了在旁边凑热闹的长安的注意,长安道:“母后,儿臣也觉得贤妃娘娘说得有理,不过儿臣建议背《大周律法》。这可是害人性命的事,怎么能因为沾上后宅二字就大事化小呢?” 崔禾瞋目结舌。若是这五遍《大周律法》读了下来,文氏日后还敢做什么的话,那就是藐视《大周律法》了,可不是简单的后宅之争所能解释的了。 许是感受到崔禾的目光,长安扭过头道:“你不用谢本宫。本宫只是不喜这样的人罢了。” “但是我还是多谢你,至少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崔禾认真的道,“多谢你。” 长安忽然笑起来:“你这人真有意思。”长安想了想,把自己的银手镯脱了下,“这个送给你。” “公主殿下又不是臣女的长辈,恕臣女不能收公主殿下的礼。” 崔禾推回了长安的手镯,长安瞪她:“本宫送的,你敢不要?” “不要。”崔禾摇头。 “你为什么不要?”长安叉腰。 崔禾奇道:“我们不是平辈吗?哪有平辈送见面礼的道理?” 崔禾与长安也就前世见过几面。长安比崔禾大六岁,大周的传统是,只要公主及笄就需要搬进公主府,不能再留在皇宫。可长公主府早就修建好了,只是嘉善帝宠爱她,舍不得她,还是想让她多留在宫中一段时间,故此长安依然是留在宫内。 长安是嘉善帝与元后唯一的女儿,为了她,嘉善帝甚至打破了自前朝以来公主不能以地名为封号的传统。崔禾隐约记得,前世长安作为战胜国的公主,却去了南丽国和亲,她还曾感到疑惑,战胜国的公主为什么要和亲? 两世加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崔禾和长安说话。 两人僵持着,皇后笑道:“长安,收起你的手镯罢,哪有平辈送见面礼的说法?” 长安狠狠地瞪了崔禾一眼,气鼓鼓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镯。 皇后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倒也没生气,只是觉得自己没面子,望向之前的宫女:“就照公主和贤妃妹妹说的,让文老夫人跪着听五遍《大周律法》。” 宫女应声告退。 长安还想说些什么,有宫女进殿请示:“皇后娘娘,百花园那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这时候皇后起身道:“请诸位随本宫一同去百花园。” 崔禾与崔柳跟在林氏的身后,崔柳轻声提醒她一会儿用膳需要注意些什么,百花园的花朵种类布局,不能随意乱走云云。 百花园内的花成片盛开着,树木也长得极好,高低错落开来,美不胜收。 每年三月宫中都会举办赏花宴,自百花园建成那年起,赏花宴都是在百花园举办。为了保证百花园每日都有鲜花盛开,整个百花园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单单是修建百花园的时间都超过了五年,造价更是不菲。 嘉善帝为帝的第一年,就提出要修建百花园,当时就遭到作为户部尚书的崔弘毅的反对,但嘉善帝的强硬,硬是让百花园修建了起来。 据说修建百花园只是因为嘉善帝的元后酷爱花而已。 为了不破坏园中的雅致,用膳的地方是一块较为开阔的平地,远远看去就像是隐藏于园中。随着众人陆陆续续入座,周遭就安静了下来。 崔禾瞧见坐在自己正对面坐着的崔旭,崔旭是跟着崔弘毅入宫的,显然此时已经有些疲累了,坐姿都不太端正,望着面前的桌子发呆。崔禾轻咳了两下引起崔柳的注意,示意崔柳看对面不远处的崔旭。 崔柳瞪了她一眼,警告她安分点,目光还是投向崔旭。崔柳见崔旭这样子,眯着眼睛看他。很快崔旭就察觉到有人正紧盯着自己,抬头和崔柳的眼神对上,连忙坐直了朝崔柳笑笑。 长安倒是不在意这些规矩的,落了坐东张西望,找到了崔禾,正要过去和崔禾说话,就听见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嘉善帝道了声:“不必多礼,今日大家都随意些。”宫女们这才开始布菜。 皇后注意到长安东张西望的样子,笑道:“皇上还记得国公爷有个小女儿吗?叫崔禾的,今日还是第一次入宫。” 大周的国公爷只有崔弘毅一位而已。皇后一提嘉善帝便想起来:“朕是记得知明有个小女儿,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来?” “皇上是不知道,这孩子和长安倒是很合得来。” 长安一听就嘟着嘴嚷嚷:“父皇,她都不接儿臣的赏。” 嘉善帝哈哈大笑起来,长安不高兴了,又叫了声:“父皇!” 嘉善帝咳嗽两声,故意板着脸道:“简直是胡闹!你与人家第一次见面,又不是长辈,哪儿能随意收你的礼?” “儿臣不管。” 嘉善帝故作沉思道:“那你把想要赏赐她的东西给朕,朕给你赏下去怎么样?” 长安被他哄得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地将自己的镯子递给了嘉善帝,嘉善帝又赏了些布料金银下来。皇后看着高兴,吩咐林氏有空可以常带崔禾来宫里坐坐。 林氏答应下来,在离开皇宫前皇后却是意有所指地道:“汀兰,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崔禾忽然意识到,自己前世错过了很多东西,下意识的望向崔柳,崔柳也在看她,轻轻摇了摇头。 马车上没有人说话,林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禾姐儿,恐怕日后你得常进宫了。” 林氏皱眉道:“还是没能躲过。” 嘉善帝如今只有五个公主,四个皇子,四个皇子都不是皇后所出,生下皇子的妃子都没有妃位,仅仅是个嫔而已,嘉善帝在赏花宴上甚至都没有与哪个皇子交谈过。 “娘,皇后膝下仅有一女,贤妃膝下并无子嗣,究竟是……”崔禾欲言又止,“甚至让宣国公府与长公主绑在一起,是否有些……” 第13章 再言 崔柳也道:“娘,这到底?” 林氏表情凝重,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崔禾总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好像什么都没有抓住,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让紫竹替她点灯,拿了纸笔。崔禾从小便是这样,如果睡不着总要写字静心,也不要人帮忙磨墨,紫竹也并没有往心里去。 屋内的灯并不是很亮,崔禾将前世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完整地写了下来,从她重病写到齐文耀登基,在“长安和亲”与“齐文耀登基”下面画了条横线,想了想又在“宣国公府的破灭”下也画了条横线。 崔禾隐隐觉得这些事情是有必然关联的,却怎么也摸不到问题的所在。 崔禾轻轻敲击着桌子:“反正登上皇位的绝对不能是齐文耀。” 屋顶传来细微的响声,崔禾大喊了声:“谁?” 可是始终没有人回答。 “三姑娘?怎么了?”紫竹慌慌张张的跑到内室里来,“发生什么事了?” 崔禾示意她噤声,紫竹闭上嘴。崔禾听了小半天始终没有听见别的声音,放下心来:“我刚才听见有什么声音,许是我听错了。” 紫竹反复问了好几句,疑惑的看了眼崔禾,确认崔禾真的没什么事,摸了摸自己头离开了崔禾的房间。 屋顶崔旭听见紫竹的脚步声越来越轻,这才放下心来,长长地出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再言,你的注意力只是在差点没被发现上吗?”崔旭旁边的男子忍了又忍,提示到,“你没听见你的小妹刚才说了什么吗?” 再言是崔旭的字。 “我听见了啊,不就是不想让四皇子当皇帝吗?”崔旭满不在乎,“走了,听小柚子说他家马场来了匹好马。” “问题不是这个?莫非你小妹与四皇子相识?若是不认识四皇子,又怎么会说出……” “融隐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妹妹怎么可能和外男熟悉。”崔旭面露不悦,“女子的名节大过天,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收拾你。” 融隐很想问:那你怎么解释你妹妹不想四皇子当皇帝? 不料下一秒,崔旭就说:“我看肯定是今日赏花宴阿禾见到四皇子贼眉鼠眼的样子,觉得他没有帝王相。你想想四皇子那样子,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崔旭越说越觉得可能性大,絮絮叨叨:“这样的人怎么能为帝?我们家阿禾向来聪明,一定是从他的面相看出……” “好了。”融隐打断他:“你不是说要去看小柚子家的马吗?我们快走。” “也是,我们快去快回,被我娘知道我又偷溜出府就完了。” 融隐很想说:与其担心你被你娘抓住偷溜出府,不如担心一下你小妹,皇帝要立哪个孩子为太子,怎么都和她这样的闺中女子没有关系?最终融隐还是忍住了,认命地跟在崔旭身后,在离开宣国公府的时候却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崔禾吗…… 崔禾将纸条全都烧掉,吹了灯回到了自己床上躺着。只是心里装了事,崔禾一直到天明才来了些困意,眯了一会儿。 林氏只当她是第一次入宫想着事情,所以晚上一直没有休息,轻声道:“禾姐儿,等今日给你祖母请了安就回房睡。闺学那边让柳姐儿替你告假便是,就说身子不舒服。” “嗯。”崔禾才不跟林氏客气,一听自己不用去闺学,抱住林氏的胳膊,“娘真好。” 崔柳白了她一眼:“你就是不想去闺学。” “没法子嘛,我又不擅琴,段先生看了我总是要来气的。”崔禾低声道,“这也不能怪我?也不是我不想学的。” 崔柳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发笑。 崔家请的女先生段音在王都名声赫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擅琴。崔禾前世就没得过她的好脸色,崔禾擅长书画,尤其擅长画,棋艺也占得上个尚可,而琴艺最差。 与崔禾完全相反的则是崔柳。崔禾如果说是完全弄不明白,那崔柳就是只要略略一提她的问题,崔柳马上就能改正。 两姐妹差距如此巨大,段音总是怀疑崔禾不擅琴是因为没有静下心学,崔禾的确是对琴不太感兴趣,崔柳看段音弹一遍就能会的曲子,崔禾可能要看十遍才能摸到门路。久而久之,她就不乐意去闺学了。 “对了娘,怎么祖母这次让我们一起去给她请安啊,是有什么事要说吗?”崔禾顿了顿,“还让娘叫上我。” 文氏上次被崔禾说了一顿后,这些天都没让崔禾去请安,让崔禾特别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些说她一顿,这样早就不用看文氏的脸色了。 林氏不确定的道:“许是有什么事?” “到了就知道了嘛。”崔柳笑嘻嘻的道,“祖母也就那些手段嘛。” 崔禾想着确实是这个理,嘴角勾了勾。 崔禾跟着林氏、崔柳去了吉寿堂,此时二房的周氏与崔栀已经到了,三房的四姑娘崔栎孤零零地站着。 三人请了安,文氏道:“今日让你们来是有事要说。我弟弟的嫡女琳姐儿文琳芸刚及笄,我弟弟想让她来王都,由我这个做姑母的替她寻个好人家,要在府上暂住一段时间,你们没什么意见?” 说是问得大家,文氏的眼睛却是盯着林氏。 林氏问道:“那琳表妹这段时间就住在母亲的吉寿堂如何?吃食与府中的姑娘们一般,四荤两素两个汤,三份点心。需要另配丫鬟婆子吗?” “就这样。”文氏转了转手上的佛珠,显然是对林氏的识相很是受用,“至于丫鬟婆子……” 文氏眼睛闪了闪。如果要配丫鬟婆子就需要采买,那林氏保不齐会在自己这里安插人手。 “丫鬟婆子就不必了,她用我的人就行了。”文氏拒绝道,又说了些文琳芸的食物忌口,看着林氏将这些都吩咐花嬷嬷记下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第14章 表姑 崔禾偷偷看了崔柳一眼,崔柳坐得端正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放下过,看上去就像是这些事情与她无关似的。 等文氏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好了,显露出疲态,示意她要休息了,此事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崔栀挽了崔柳的手要和崔柳一起去闺学,崔栎则是来拉崔禾。崔栎向来内向,害怕像崔柳、崔栀这样平日里比较活泼的,故此从小就比较亲近崔禾。 崔禾轻咳两声,道:“四妹妹我尚在病中,今日怕是不能陪你去闺学了。” 许是崔禾三天两头就病一次,崔栎并没有怀疑,只是表情很是失望,细声细气的道:“三姐姐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等她们走远了,崔禾想起前世文琳芸最终做了崔弘毅的妾室,担忧地拉住林氏的衣袖:“娘,祖母是想琳表姑长住吗?” “不清楚。”林氏皱眉道,“不过在我们府上长住嘛……”林氏的表情微妙。 崔禾察觉到林氏似乎有些想法,道:“我去看看四叔父,四叔父那边恐怕还不知道琳表姑要来府上长住?” “好。”林氏摸了摸崔禾的头,“毕竟你琳表姑是女眷,若是冲撞了就不好了。”说到后面,林氏的话语便轻了很多。 崔禾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和林氏道别去了景安院。 景安院是宣国公府的几个院落中最小的那个,位置也不好就在角落。林氏很多次提出让崔弘昕换个院子,崔弘昕只说麻烦,一直没有答应。 崔禾却知道,崔弘昕是觉得不舒服。 崔弘昕这几年在宣国公府的处境一直不是很好。老宣国公在世的时候还好,老宣国公子嗣不丰,对四个儿子都很好,即使崔弘昕是姨娘所出,也对他不错,还为他订了亲。 只是没想到在老宣国公逝世后,那户人家找着机会毁了婚。崔弘昕又是庶子又没有功名,再加上没过两年崔弘昕的生母李姨娘也逝世了,文氏还是看不得他好的性子,即便是孝期过了都没有为他相看人家。 林氏担忧府上的丫鬟婆子给他脸色看,又见崔禾和他亲近,便总是让崔禾得闲了就去他那里转转,至少让下人们知道,就算崔弘昕的处境再怎么不好,长房也是亲近他的。 所以前世即使是分家了,崔弘昕也还是留在宣国公府,一直在宣国公府生活,直到宣国公府被抄家,崔弘昕都在为崔弘毅奔走,还曾使了法子寄信到宫中,让崔禾不要担心。 也正是他对宣国公府的感情,最后为他自己惹来了大祸。 崔禾缓步走向景安院。景安院这边还是一如既往地清净,崔弘昕正蹲在地上给屋外迎春花浇水,藏青色的直裰拖在地上,崔禾喊了声:“四叔父!”就往他那边跑。 “禾姐儿,你别乱跑。”崔弘昕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今儿你怎么有空来景安院?要去屋里坐坐吗?” 崔弘昕的样子很像他的生母李姨娘,笑起来很温和。 崔禾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算了,被梧桐知道了,又要挨骂了。没事,我就耽搁一会儿。祖母说她有个侄女,叫文琳芸的,刚及笄,要来府上暂住一段时间。祖母说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到时候就住在吉寿堂的别院。我就想,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四叔父也不在,就过来了。” “好,四叔父记住了。”崔弘昕摸摸崔禾的头,提醒道,“毕竟男女有别,你来提醒我也没错。只不过既然是在吉寿堂,你也该提醒大哥注意些才是,可别冲撞了人家小姑娘。” 崔禾瞪着眼睛看他,崔弘昕只是笑而已。 前世她这时候还在重病昏迷,林氏也被夺了权,在府上乱成一团的时候,崔弘昕是否有给过崔弘毅提醒呢?崔弘毅是否又听进去了呢? 崔禾的思绪搅成一团,就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景安院都不记得了。 墨竹看着崔禾魂不守舍的样子,小声的叫了好多次:“三姑娘,三姑娘。”崔禾这才缓过神来,对她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三姑娘怎么了?四老爷让您提醒国公爷不是很好吗?您怎么……” “我不是觉得四叔父的做法有什么不对,一会儿我们去找母亲,这种话总不能从我这个女儿口中说出去。” 墨竹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对崔禾笑笑:“是奴婢多心了。” 崔禾摇了摇头,转身去了林氏那里,告诉了林氏崔弘昕的担忧,林氏表情凝重,回答崔禾自己知道了,同样提醒着崔禾她才得罪了文氏,还是万事小心。 还未到四月,文琳芸人便到了。 文氏毫不掩饰自己对于文琳芸的喜欢,刚得到消息说文琳芸已经到了王都,就让身边最得力的刘嬷嬷去接她,次日甚至亲自带着一众姑娘到门口迎她。 马车缓缓停下,文琳芸的丫鬟白露轻轻掀开帘子扶着文琳芸下了马车,牙色衣裳穿在文琳芸身上,显得格外喜人。 还未等她开口,文氏连忙上去拉她的手:“琳姐儿,让姑母看看,让姑母看看。” “姑母。”文琳芸抿着嘴笑,“许久不见,姑母可还好?父亲托我向您问好。我给您带了些朱州的红枣、芝麻,您知道,那里产这个。对了!我还带了些芝麻糕,父亲说您爱吃猫眼儿胡同的芝麻糕了。” “好,好。姑母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文氏拍了拍她的手,眼睛眯成一条线,“你父亲可还好?” 文琳芸笑道:“父亲还好,只是惦记您,不知道您过得好不好。” “好。若这几个孩子能有我们琳姐儿一样懂事,我肯定会更好。” 崔禾皱紧了眉头,文氏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啊?不怪大家看不起她,她作为姑母要给自己的侄女脸面,谁都说不出个不字来。可是现在大家都在这儿的时候,她下大家的脸面对文琳芸又有什么好处? 崔禾略略扫了一眼,林氏、周氏和崔柳都还好,还是笑盈盈的样子,但崔栀和崔栎明显就不太高兴了,年纪最小的崔栎甚至低了头,看都不看文琳芸了。 第15章 闺学 文氏的话语听得文琳芸一愣,嗔道:“姑母真是,明明前些日子还在给琳儿的书信上炫耀大表嫂、二表嫂对您好呢。琳儿可是听出来了,您啊,是在说反话想诓琳儿呢。” 文氏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可还是拿着姿态,转头对着林氏周氏笑道:“你们瞧瞧,琳姐儿这张嘴多会说。” 林氏笑笑,还没等她开口,周氏就笑着接过话茬:“是了,到底是家里教的好,哪像我们家栀姐儿,被我们家老爷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还是一团孩子气。” 文氏登时脸色就不好了,听出周氏是在讥讽他们家是商户,生得一张巧嘴,正要发怒,林氏适时打断她们:“母亲,这才未到四月呢,媳妇觉得这风吹着还是冷,媳妇送您回吉寿堂歇歇?” “也好。”文氏笑呵呵的走在前面,瞥了一眼周氏,又对着文琳芸笑道,“琳姐儿和姑母一起。” 周氏还想再说什么,林氏扯了扯她的衣裳,示意她不要和文氏对着来。周氏虽说有些不高兴,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崔禾看着周氏不太高兴的样子,回想起文氏的性子,她的气如果没发出来,恐怕会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记着周氏对自己不敬,恨周氏给她下脸子。 林氏和崔禾的眼神对上,眨了眨眼。崔禾顿时觉得林氏打断她们的争执恐怕是不怀好意。 崔栎挽住崔禾的手,腼腆地笑笑。她比崔禾小两岁,不过崔禾崔禾自幼比较瘦小,看上去也就和崔栎差不多高。崔栎小声的在崔禾耳边嘀咕:“三姐姐,我不太喜欢琳表姑,我总觉得琳表姑看起来好厉害。” “但听祖母的意思,琳表姑是来相看人家的,这段时间你就先忍忍。”崔禾轻声道,“若是祖母知道了就不好了。” 崔栎笑起来:“我都听三姐姐的。” 崔禾和崔栎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文氏的注意,文氏正高兴地拉着文琳芸的手进吉寿堂,又带着文琳芸去看了给文琳芸准备的屋子,文琳芸也适时的和文氏说些吉祥话,文氏乐得赏了她两支白玉簪子。 林氏见着她们两姑侄正谈得高兴,道:“你们几个姑娘就和祖母表姑去玩儿。二弟妹,我们先去厨房看看饭菜。今儿是琳表妹第一次来咱们府上,可不能让那些婆子们偷懒了去。” 周氏唤了声:“大嫂!” 就连几个姑娘都能听出周氏不太高兴,更何况走在前面的文氏。 林氏装作没听出来,笑道:“瞧瞧,还说咱们栀姐儿一团孩子气呢,自个儿都觉得油烟闻着不舒服不想进厨房呢。” 林氏对着周氏使眼色,周氏看出林氏在帮她,哼了两声:“我可不管,让我帮了忙大嫂可要给我涨月例。” “放心,少不得你的。” 两人越走越远,文氏淡淡的道:“这两妯娌倒是处得好。” 崔禾从来没有觉得文氏如此蠢过。她知道文琳芸的到来,多半还是因为她在给自己弟弟的信上诉了苦,可怎么也不能文琳芸刚到就这样做?还要不要文琳芸在府上生活了? 崔栎也感觉到了文氏的不悦,下意识的攥紧了崔禾的衣袖。 崔禾瞬间扫过文琳芸的脸,见文琳芸的脸上还是笑着,心中对她的警惕又高了一分。 倒是崔栀脸色骤变,在她身边的崔柳捏了捏她的手臂,笑颜如花:“还不是祖母教得好,祖母总是教我们‘家和万事兴’嘛。” “呀,这话父亲也总是跟我们说呢。”文琳芸笑着晃了晃文氏的手,“看来姑母和父亲就算是一个在王都一个在朱州,也还是这么有默契呢。” “我们是一家人嘛。”文氏勉强笑着回了句,“走琳姐儿,姑母带你到姑母的屋子看看。” “姑母的屋子肯定是最大最气派的。”文琳芸捂着嘴笑。 文氏昂头道:“此话倒也不虚。” 林氏做事滴水不漏。当年老宣国公逝世,文氏总是抱怨房间采光不好后,林氏就动手,找了人修建了吉寿堂。吉寿堂完全是按照文氏的需求修建而成,屋内的装饰也都是文氏一件一件从自己的库房中选出来的,都非凡品,文氏相当喜欢。 文琳芸上下打量着文氏的屋子。她从小跟着文氏的母亲长大,对于这些个物品的价格显然是有数的,一眼就看出所有的东西都不是文氏的陪嫁,却都昂贵华美,立刻察觉到宣国公府非比寻常的富有。 文琳芸露出艳羡的表情:“姑母的屋子修得真好。” 文氏笑道:“也不算什么。对了,差点忘了。”又指使刘嬷嬷,“去泡壶龙井,再去厨房拿些茶点来。” 崔禾看着她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轻声劝道:“祖母,可是马上就要用膳了,琳表姑用了茶点吃不下饭了怎么办?孙女想,不如等用过午膳后,您与琳表姑休息好了,下午再与琳表姑煮茶用茶点,您看如何?” “祖母,孙女也觉得这样好呢。”崔栎突然接了话,笑盈盈的道,“您下午与琳表姑一同去后花园赏花、品茶、用茶点,不也是美事一桩?” 文氏原本想着崔禾才顶撞了她,无论说什么都不能答应,可听了崔栎的话又觉得有理,觉得自己嫁入崔家这么多年,不能再像个商女一般一身铜臭气:“好好好,祖母都听你们的。” “琳儿也听姑母的。”文琳芸笑道,“几位姐儿也要一同去吗?” “我便不去了。闺学课业繁多,怕是抽不出时间来。”崔禾皱眉犹犹豫豫的道,“我前不久才生了病,要将闺学的课程补上才行。” 文氏皱了眉,没人比她更清楚崔禾的重病是怎么回事了,此时只能顺着她道:“那禾姐儿就算了,柳姐儿、栀姐儿、栎姐儿,你们要去吗?” 众人听出文氏不太高兴,崔柳率先笑道:“祖母若是不嫌弃孙女们打扰您与表姑,那孙女就去。” 气氛又活跃起来。 文氏看着几个姑娘的笑容,故意板着脸道:“祖母怎么会嫌弃你们。” 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第16章 不喜 文氏看了崔柳两眼,心叹:柳姐儿这么会说话怎么就不是二房、三房的孩子?遗憾的目光从崔栀和崔栎身上扫过,崔栀和崔栎对视一眼,很快又都低下了头。 尽管文氏并不喜欢林氏,却不得不承认她教出的崔柳的性格比崔栀、崔栎更讨喜一些,就连样子也像极了明媚的林氏,即使现在看上去年纪还小,一颦一笑都有少女独有的娇俏。 很快便到了用膳的时候。 林氏给足了文氏面子,选的满满一大桌子全都是样子好看又昂贵的菜肴。文氏笑得合不拢嘴,对着林氏的表情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崔禾淡淡的望了眼文琳芸,文琳芸掩饰的很好,只在短短的一瞬流露出了艳羡的神情,只是很快就压在了眼底。 崔禾喝了口汤,汤碗遮挡住她的表情。 别人不清楚文琳芸的性格,她清楚。文琳芸被文氏的弟弟送到王都来,就是希望她能够得了文氏的喜欢,由文氏牵线让她高嫁。说难听点,就是来攀高枝的。 若是文氏没有表现出宣国公府的富有还好,既然展现出了宣国公府十足的财力,那文琳芸就不可能放过宣国公府这样的高枝,毕竟整个王都也没有几家比宣国公府更为繁荣的。 更何况三房的崔弘庆现在还没有娶继室,她还是文氏的侄女,亲上加亲是再好不过了。 崔禾想着前世。 前世文琳芸选择成为崔弘毅的妾,无非是因为那时候林氏与崔弘毅已经生分了,她极有可能成为宣国公夫人,那她自然要赌一把。可今生林氏还在,与崔弘毅感情又好,她自然不会去做个低人一等的妾。 用膳结束后文氏也累了。她习惯午睡一会儿,众人慢慢散去。 文琳芸带着笑容将众人送至院门,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等到文琳芸回到屋子的时候,白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这一屋子的家具都是选用的上好的黄花梨木。 白露惊羡地说道:“姑娘,我还没见过这样富有的人家呢。您瞧见老夫人的屋子,东西多好。奴婢刚还去问了,每日都是四荤两素两个汤,三份点心呢,可比我们在府上好多了。对了对了,我还听说宣国公府上还有专门做药膳的婆子呢,难怪这几个姑娘都生得这样好。” 文琳芸走到床边,伸手抚摸着床上的被褥,道了声:“真好啊。就连这被子都是蚕丝被。” “若是能一直留在宣国公府……”文琳芸喃喃着,又苦笑道:“只可惜,我不是宣国公府的姑娘。” “姑娘您可别乱想啊。”白露安慰她,“您想想,老爷对您也是极好,什么好的都给您呢。” “那又顶什么用!我那些嫁妆加起来,恐怕都还比不过这一屋子家具呢。” 文琳芸哽咽起来:“你瞧瞧,我的容貌比起她们宣国公府的姑娘差了吗?这身份却是天差地别,以后嫁得人家也是天差地别。” 白露慌忙拍拍文琳芸的背,只听见文琳芸极快地说了句:“我定要为自己谋划个好前程来。” 白露向来知道姑娘是个极有主见又聪明的人,她说了就一定会成。 …… 崔栎跟着崔禾回了扶风院,气鼓鼓地道:“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咱们府上的姑娘呢。” “总归是客人。”崔禾笑道,“你今儿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我不喜欢她,一见面就不喜欢。像是戴着个假面似的。” 崔禾低声笑起来。 崔禾听着崔栎说了好半天的话,等崔栎离开了扶风院,紫竹凑近崔禾:“三姑娘,需不需要奴婢找人盯着点表姑娘。” “当然需要。”崔禾夸道,“你倒是越来越机灵了。”从匣子里找出一朵小巧的珠花,“赏你的。” 紫竹接过崔禾的赏,脸上带着笑。 崔禾又道:“你去替我把秋菊叫来。” 秋菊正在门口坐着绣手帕,听了紫竹的话,连忙跑到了屋里:“三姑娘,您找我有什么事?” 这些日子崔禾的身体好了很多,李玲就不建议她天天喝药了,也就没有给她开药。小厨房又有婆子们,根本没秋菊什么事。秋菊还以为自己被冷落了,郁闷了好久,好不容易听见崔禾唤她,高兴地道:“三姑娘有什么事让奴婢做?” 崔禾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最近无聊得紧:“我记得你和吉寿堂常嬷嬷的孙女小常冬能说得上话,是不是?” “三姑娘好记性,小常冬和奴婢很谈得来。”秋菊笑笑,“小常冬喜欢玩儿,又有常嬷嬷帮衬着,总是有事没事就到处逛。” 崔禾就是记得小常冬才六岁,因为是家生子,大家都对她比较客气,且小孩子说话也不把门,多给两颗糖就什么都往外说了。 “我要你和小常冬闲聊的时候,告诉小常冬三叔父如今还没有娶继室,祖母很着急,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表姑娘这时候到宣国公府,不知道是不是要给三叔父做填房。你行不行?” “当然行!三姑娘就交给奴婢。”秋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好奇地问道“三姑娘为什么要传这样的话来?” 崔禾笑而不语,墨竹轻笑道:“三姑娘让你去你就去。反正总归有她的想法便是了。” 秋菊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笑着出了门。 崔禾安排完后,就去了书房,打算找几本史书看。紫竹不在,墨竹便一路都跟着她。 前世的事情总是让崔禾心神不宁。前世的事情乱成一团,她很清楚前世宣国公府卷入夺嫡的事情是因为她,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引人注意的,文氏和文琳芸又是什么时候决定将她送给齐文耀的,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 既然文琳芸来得比前世早了,看来分家也需要提上日程了。 墨竹见崔禾这个样子,问道:“三姑娘是想对付表姑娘吗?难道说三姑娘不喜欢表姑娘?” “倒也不是想对付她,只是想看看她想怎么做而已。”崔禾皱了眉,“不过我的确不喜欢她。” 第17章 流言 听见崔禾这么说,墨竹也不再多问。墨竹很清楚。崔禾是她的主子,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讨厌一个人,做主子的莫非还需要跟她一个做丫鬟的解释吗? 很快府里便有了些流言。不过经过这么多人的传话,传言早就变了味。说得是:文氏很着急崔弘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做继室,在信中与自己的弟弟抱怨了一番,弟弟就让自己的嫡女来了宣国公府,说不准是有亲上加亲的意思。 流言越传越真,仆妇们都对文琳芸客气了不少。 崔禾听到这个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流言演变成现在这样,其中肯定有林氏和崔柳的推波助澜。 林氏若是下决心整治,怎么可能让流言传出来?府上有乱七八糟的流言,这是对当家主母的挑衅。 秋菊倒是不害臊,将一切功劳都拉到自己头上,跑到崔禾面前邀功:“三姑娘你看,秋菊已经完成您的交代了。怎么样?做得还不错?” “做得好。”崔禾赏了她一条银质的小鱼儿,“这个给你拿去玩儿。” 小鱼的做工很精致,秋菊很喜欢,一连好几天都放在荷包里,时不时地抚摸一下,唯恐有人偷走她的小鱼。 只不过文琳芸那边始终没有消息。 崔禾也不着急,她不信像文琳芸这样的性子能忍得住多久。为了更确切地看清文琳芸的反应,崔禾甚至每天忍着不耐烦去给文氏请安,就是想看看文琳芸对于这些谣言有什么想法。 可文琳芸始终都是跟在文氏的身后,什么都看不出来。 比起文琳芸的泰然处之,崔栎倒是率先对这个谣言表露出了不满,好几次闺学的课业都完成得都不算很好。 段先生长住在府中,也是听说了府上的流言,并没有惩罚崔栎,反倒是告诫她:“你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你自己。” 崔栎私底下和崔禾说了很多:“我好几次都听见这些丫鬟们在说,说琳表姑要成为我的继母了。” 崔栎很不喜欢这样:“祖母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府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话传出来?莫非真的想让琳表姑当我的继母不成?” 崔禾道:“我倒觉得祖母并不希望琳表姑当她的媳妇,我觉得祖母想给三叔父找个名门闺秀。” 文氏的希望给崔弘庆找个名门的事情也并不是秘密,提起这些事情崔栎自己都觉得臊得慌。 文氏始终希望二房、三房能够压过长房。可是这里是宣国公府,又不是文府。宣国公是崔弘毅,又不是崔弘延、崔弘庆,在这上面争一口气又有什么用? “父亲又没有功名。”崔栎有些烦躁,“给父亲找个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不就好了。” 崔禾正色道:“这些话你跟我说说就行了,可别让外人知道了。” “我知道的。” 崔禾想了想,还是去找了林氏。 林氏正在看账本,看着崔禾来了,放下了手中的账本,显然也是知道了崔禾让人放了些流言出去:“我还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没想到你也是个蔫坏的。” “娘。”崔禾跑到林氏的身边坐下,“你说也,那就是姐姐也……” “嗯。”林氏笑着,“可不只是你们呢。” 崔禾惊道:“琳表姑也……” 林氏不答,喝了口面前的清茶:“这下有些意思了,就是不知道母亲的意思。” 崔禾在清木院呆了许久才离开,回到家一下子将脑袋埋进被子里,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还是被文琳芸冷淡的表情骗到了,看来文琳芸对于此事并不是那么冷淡嘛,至少她这么做就证明她的确是心动了。 常言道,流言中的人通常都是最后一个听说关于自己的流言的。文氏知道这个流言,还是林氏在某日请安的时候提起的。 崔禾听林氏一本正经地说着:“母亲,府上现在一直有一个传言,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是有关琳表妹的。” 听说流言与文琳芸有关系,文氏“啪”地一下将茶杯摔在林氏的脚边:“让流言乱飞,你这个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 “母亲,这怎么就成我一个人的问题了?这流言可与您也有关呢。”林氏毫不客气的回击,“我们都知道琳表妹的到来是您想要给她相看人家,可丫鬟婆子们又不清楚。看着三叔现在一个人,您又接了琳表妹来长处,都以为您是想要亲上加亲呢。” “荒唐!”文氏尖叫起来,“我什么时候说了要亲上加亲!” 周氏也是听说过这个传言的,她并不想文琳芸嫁给崔弘庆。比起她,文氏肯定更亲近出身文家的文琳芸,若是文琳芸嫁给了崔弘庆,那二房在府中又算什么? 周氏咳嗽了两声,引来所有的注意力之后,道:“母亲,府上的姑娘们可还没有定亲,这些话传出去可不好听。您与琳表妹都没有听说过这个流言吗?” 崔禾飞快看了一眼文琳芸,此时的文琳芸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文琳芸不轻不重地刺了周氏一句:“这些日子我一直与表姑在一起,又怎么会听说这些流言?况且流言只是流言,我从未私下见过庆表哥,自然是清者自清。” 文氏听她说着前面的话还觉得心情舒畅,一听见那句“庆表哥”脸色就变了,咬着牙道了声:“琳姐儿放心,姑母自然是相信你的。姑母定然会给你找个好夫婿。” “多谢姑母。”文琳芸感觉到文氏的情绪,将矛头转向林氏,“不过大表嫂,琳儿拙见,像宣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怎么能有这些流言传出呢?” 拐着弯的说林氏治家不利。 文琳芸的话引起了文氏的注意,文氏转头望向林氏,林氏的表情都没变一下:“所以我深刻地意识到自己平日里还是太过于仁慈了,以至于这些人连主子都敢用来嚼舌根。” 花嬷嬷恭恭敬敬地给林氏递上了册子,林氏接过册子道:“下面我念到的名字,都会离开宣国公府。” 第18章 融隐 “这样一来,母亲就不会有异议了?” 文氏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林氏原本就记着她给崔禾下药的事,现在给了她机会,她肯定会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换掉。 果不其然,名单内大部分都是文氏的人,不是在吉寿堂的人就是替文氏做事的人。 文氏气得差点晕厥过去,指着林氏说不出话。 林氏冷声道:“母亲放心,这样的事情媳妇绝对不会让它第二次发生的。过两日媳妇会让伢子来府上,总不能让大家缺了伺候的人。” 文氏瞪向开口针对林氏的文琳芸,若是她不多说废话,哪能让林氏找到机会。文琳芸此时就是想解释也找不到时机,只能装作没有感觉到文氏的目光。 文氏心情不好,众人也很快散去了。崔禾听着自己这里也少了几个丫鬟,上完闺学后,跑到外院去找崔旭。 宣国公府的内院与外院分得很开,崔旭十岁以后就搬去了外院,不能随意进入内院,崔禾也很少主动去外院找崔旭。 崔禾去的时候,崔旭正巧在用膳,见她来自己这里很是高兴,招呼人加了份碗筷:“阿禾今儿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你用过膳没有?要不要吃点?” 崔旭比崔禾还多两个荤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崔禾四处看了看:“应该不会被娘知道?” “你放心,偶尔一次不会被抓到的。”崔旭满不在乎,“坐坐坐。” 墨竹还想阻止,崔禾倒是觉得没什么,让墨竹替她呈碗饭过来。 崔旭是她的哥哥,两人从小感情就好,在自己哥哥这里,崔禾并不太在意男女大防和食不言寝不语的,闻言坐了下来,接过碗筷:“我有事想找哥哥帮忙。” 崔旭正夹了块肉放进自己的碗里,头也不抬的道:“我就知道你来找我准没好事。有事快说。” 崔禾道:“哥哥有没有那种丫鬟,就是会点武功的那种,我想要一个。” “你要来干嘛?”崔旭听她这样说,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警惕地望向她,小心翼翼地问,“难道是你惹了什么事?” 崔禾瞥了他一眼:“我天天在内院呆着能惹什么事,你真是的。因为琳表姑的事情,母亲发卖了许多听命于祖母的丫鬟。我就想着,如果有一个会武功的丫鬟,以后出门在外也安全很多。” 崔旭想着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崔旭虽说不太懂内宅的事情,却听说过很多人家什么妻妾斗法、嫡庶之争这些腌臜事。他们家也不算太平,如果有个会武艺的丫鬟,遇上这些有的没的,也能好很多。 崔旭挠了挠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我这里没有这样的丫鬟给你。我自己的武功也不太厉害,上哪儿给你找个会武功的丫鬟啊?” 听着崔旭这样说,崔禾多少有些失望,咬了咬筷子,叹道:“好,那算了,没有也没什么。” 崔旭看着崔禾兴致不高的样子,一咬牙,道:“但是哥哥一定给你找一个回来,好不好?” 崔禾想了想,崔旭的性格,只要说出来了,就一定会帮她办好,笑着道了声:“好。” 崔禾倒是高高兴兴的走了,崔旭看着她离开,垂头丧气的换了身衣服,嘴上念叨着:“我上哪儿给你找个会武功的丫鬟回来啊,我自己身边都没两个会武功的小厮。” 嘴上这样说着,崔旭还是好好想了想,至少他的朋友里有一个人,身边是有不少会武艺的丫鬟、小厮的。 平北王世子融隐。 平北王府距离宣国公府并不远,占地比起宣国公府也是只多不少,只不过平北王与平北王妃他们都远在漠北,现在的平北王府除去那些丫鬟婆子,就只有融隐一个人居住。 崔旭与融隐私交很好,融隐也是少数知道崔旭习武的人,二人在王都的处境都不算很好,也算是惺惺相惜。 平北王府的小厮刚说完:“容我先去通报。” 崔旭哪管这么多?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大大咧咧地问着:“你不用通报了,我自己去找他。你就告诉我子义在哪儿?” 平北王府的小厮又不敢说,一路跟在崔旭的身后。崔旭直接快步走到了融隐的院落:“融隐?你人呢?”一连喊了好多声。 声音在平北王府回荡。 书房内的融隐叹了口气,他早就习惯了崔旭这个样子,放下手上的棋子,推开书房的大门,正巧看着崔旭身边的小厮正在望着自己。 融隐挥了挥手,小厮朝他拱拱手就跑掉了,融隐这才道:“你今日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哦,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你在干嘛呢?”崔旭提脚就往书房里面走,看着融隐窗边的棋盘,顿时变了脸,“下棋啊?” 融隐看着他的表情极快地垮下来,忍不住笑道:“嗯。” “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思,我有时候真看不出来你出身武家。”崔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融隐毫不犹豫地回击他:“我有时候也看不出来你出身书香世家。” 崔旭并不引以为耻:“也不是所有的书香世家的孩子都喜欢下棋啊,我妹妹也下得很烂。” 融隐莫名想起那句崔禾曾说过不要齐文耀登帝的话来,道:“我听人说崔家大姑娘很擅长琴棋啊?是你小妹不擅长?” 崔旭道:“她们两姐妹像完全相反似的,大妹妹很擅长琴棋,颇有名声,但书画就只能说是平平。妹妹就只擅长书画,琴棋都不行,不过她书画都很厉害,画技更是得了祖父的指点,画得很好。” 融隐听着他长篇大论地夸奖崔柳的琴棋多厉害,崔禾的书画有多不错,抿了口茶转移话题,问道:“你来找我干嘛?” 崔旭一拍大腿:“我差点忘了,我是有事来找你帮忙的。” “你说。”融隐替他倒了杯茶。 崔旭叹了口气:“我原本也不想麻烦你,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 宣国公府的老夫人并不是个明白人,这件事在王都中并不是秘密。尤其是在老宣国公逝世之后,更有流言说:如果不是老宣国公在宣国公刚出生那年就定了他为宣国公世子,还活到了宣国公入仕,恐怕宣国公早就被文氏害死了。 第19章 了解 “嗯。我还听说文老夫人还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臂膀。” “你也听说了?”崔旭苦笑道,“今日我妹妹来找我,说是母亲找到机会发卖了不少祖母的人,现在我妹妹她们的院子都缺着人。我妹妹就想着,能不能有一个会武功的丫鬟,我想问问你这边有没有门路。” 融隐问道:“你们要多少?” “啊?一个就够了。”崔旭嘿嘿一笑,“看不出来啊,你小子身边还有不少人嘛。” “不过应该得过两天。”融隐思索片刻,“等她的身份都洗干净了,再送进宣国公府也不迟。” 崔旭嗷嗷直叫:“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好兄弟。” 融隐又问:“怎么你小妹说什么你都答应?我倒是挺少听见你谈及你大妹妹。” 崔旭真心拿他当朋友,便坦然道:“她们两个都是我妹妹,我是两个都心疼的。但阿禾出生要困难些,那年祖母的人推倒了母亲,阿禾差点就死在了娘胎里,自幼体弱多病,今年都十岁了,连门都没怎么出过,我对她就要比对柳儿心疼些。” 融隐很想问:既然体弱多病,甚至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又怎么会觉得四皇子没有帝王之相? 融隐感觉到崔禾身上有种违和感,认真的听着崔旭说了半天宣国公府的事。等崔旭一走,融隐就招了封一:“你查查崔家三姑娘,从小到大的消息我都要,越详细越好。” 封一应了声:“是。” 崔旭得到了融隐肯定的答案,回到家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林氏,让林氏过几天再找伢子,这几天先不着急,同时也告诉了林氏找小丫鬟是崔禾的主意,感慨道:“阿禾也到了有这些小心思的时候了。” 林氏先是谴道:“你这孩子,融隐身边的人恐怕都是来自漠北的,多半是平北王担心融隐在王都不好过,送来保护他的,你怎么能要他的人呢?” 过了半晌,林氏才道,“聪明总比笨好。禾姐儿是个直肠子,不像柳姐儿那般圆滑,我总是怕她嫁了人吃亏的。” 崔旭哈哈大笑:“怕什么,大不了咱们宣国公府养她一辈子就是了。” 林氏想着也是这个道理,笑道:“那你可得争气点。俗话说娘家靠得住,姑娘嫁人后才有底气。” “那您还是饶了我。” 母子二人聊了一会儿,崔旭就离开了。林氏把融隐要送她们会武功的丫鬟的事情告诉了崔禾。 崔禾一直知道融隐和崔旭关系很好,没想到这时候他们的关系就已经很不错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高兴了好几天。有一个会武功的丫鬟,日后至少会安全一些。 这样大规模的丫鬟购买,伢子那边通常也会准备很久。林氏并不着急,她所发卖的丫鬟都是二三等的丫鬟,只要一等丫鬟没发卖,院子的事情就乱不到那里去。她也等得。 日子一天天过着,文琳芸也终于忍不住了。 紫竹的眼中都露着兴奋:“三姑娘,芍药姐姐告诉我,今儿三老爷在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冲撞了表姑娘。只不过老夫人将这件事按下了。” 崔禾一听就笑了:“是怎么个冲撞法?说来我听听。”她就知道文琳芸上次察觉到文氏并不希望她嫁给崔弘庆之后,就很不甘心,没想到文琳芸的动作还挺快。 紫竹想了想,道:“听说芍药姐姐说,前几日表姑娘的荷包丢了,荷包这种东西本就是贴身放着的,表姑娘急得不得了,听说这荷包里还装着她替父母做的祈福诗。” “哦?祈福诗啊?” “是呢。您猜这荷包被谁拾去了?被三老爷给拾去了。三老爷就想着洗净了荷包,荷包的样式看上去清楚了,就挨个问问。只是没想到这荷包被三老爷屋里的秋姨娘发现了,以为是府上有哪个不要脸的丫鬟私底下送给三老爷的,画下了荷包的样式到处问,结果问到了表姑娘这里。”紫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幸灾乐祸,“结果秋姨娘还真就到了吉寿堂,将这荷包给了老夫人,说这是表姑娘赠予三老爷的。” 墨竹咂舌:“秋姨娘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她就不担心自己日后失宠吗?怎么这么冲动?” “祖母那边怎么说?”崔禾笑道,“是不是很不高兴?” “可不是!”紫竹正在兴头上,有些张牙舞爪,“表姑娘说这荷包丢了好些时日了,不是她赠与三老爷的。可老夫人不信啊,尖酸刻薄的训斥了表姑娘一顿,表姑娘偷偷收拾着房里的东西要走。” 紫竹说得口干舌燥,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结果这时候啊,表姑娘身边的白露不知怎么的求到了三老爷哪里,求三老爷救救表姑娘。谁想到那时候表姑娘正在老夫人的府里哭,说自己身上穿着的宣国公府的衣裳,自己要将这身衣裳也还给宣国公府,三老爷把门推开刚好瞧了个正着。虽说三老爷可能什么都没见着,但对表姑娘的影响肯定不太好。” 墨竹一时无言,崔禾接了句嘴:“琳表姑是不是说她这样子总不好再嫁,就让老夫人送她庄子里去?” “三姑娘您猜到了!”紫竹笑道,“老夫人气坏了,只当表姑娘心虚,直说‘你要去那我就送你去!’无论三老爷怎么说,老夫人都说要送表姑娘到庄子里,估计现在表姑娘都已经在去庄子的路上了。” 剩下的话紫竹都不用说,崔禾都能猜到。 崔弘庆自觉是个君子,自知自己的行为给文琳芸带来了麻烦,想要亲自向他道歉,文琳芸肯定不会再见他,自己就带着白露一同到庄子里去了。 文氏肯定会对文琳芸有所不满,但崔弘庆的愧疚肯定会更上一层。 这一趟下来,秋姨娘也失宠了,崔弘庆肯定也会对她心怀愧疚。 “看样子,琳表姑是做足了准备的,不然怎么会知道三叔父最喜欢的就是品节高尚的女子呢?你看着,祖母是管不住她的这个侄女的。”崔禾垂眼笑着。 墨竹听了崔禾的话,道:“三姑娘似乎很了解表姑娘?” “也许是。”崔禾随口就答,“只是知道她这样的人想要什么而已。” 第20章 义女 前世的文琳芸是文氏的得力助手,那今生就让文氏自己尝尝这样的苦痛。 文氏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不行,大肆替她相看起人家来,甚至还叫了林氏替她一同相看,想着等看好人家后再让文琳芸回来。 文琳芸得知消息,并没有阻止。 崔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在自己的房中笑了好久。这下好了,让崔弘庆记不得这个人都不行了。 文琳芸的父亲是朱州县丞,母亲是秀才的独女。在王都这样的地方她的家世不够显赫,就凭借一点小手段和外貌,想要高嫁并不容易。 林氏并不打算用宣国公府替她撑腰,替她选个她攀不上的好人家,成亲还是门当户对的好,至少双方的思想都不会有很大的差距,日子过得也会舒心些。思来想去林氏为她选了工部员外郎的嫡子申同和。 工部员外郎虽说只是六品的官职,申同和却是位玉面郎君,人模样好又会读书。只可惜其父官职低了些,其母又不想自己的儿子娶个名门闺秀回来,压得儿子抬不起头,亲事才一直耽搁了下来。 文氏也已经来了王都三十来年了,虽然没怎么参加过宴会,也听说过申同和的好样貌与好性格,觉得林氏还算靠谱。 文氏琢磨文琳芸这几日在庄子里吃了些苦头,应该也清楚宣国公府的三老爷不是她所能肖想的了,让人将文琳芸从庄子上接回来,过些日子好相看人家。 文琳芸一开始还想着若是文氏给她介绍个好的亲事嫁了就嫁了,日后她与宣国公府多多来往就是了,可一听只是个员外郎的嫡子,气得她踹翻了屋内的凳子,泣声道:“她就这样折辱我?” 白露倒是没这么想,宽慰道:“姑娘要不还是看看人再说?老夫人毕竟是您的亲姑母,怎么着也不会害您的。国公夫人不也说了吗,样貌好又会读书,依奴婢看,与您也是配的。” “我呸!若是那么好林氏怎么不留给她自己的闺女,反倒来留给我?”文琳芸冷笑道,“不就是看不起我父亲只是个县丞吗?” 白露想说:宣国公的嫡长女,就是嫁个皇子当皇子妃都是使得的,自然是看不上区区员外郎长子的,就算是再好又有什么用? 许是白露的眼神太明显了,文琳芸猛地转头望向她:“你是不是也以为我这一辈子顶了天嫁个六品官的儿子!你说!” “姑娘我没有这样想,我是觉得您可以先……”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白露吓坏了,扶起地上的凳子,连声道:“姑娘别生气,奴婢这就走,这就走。” 崔禾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林氏那里,林氏在教她和崔柳看账本。林氏对两个女儿很上心,两个都是宣国公府的嫡女,日后嫁了人多半都是要主持中馈的,她不希望女儿做不来这些事情被人看不起。 花嬷嬷进门的时候,崔禾才算了五页,崔柳都已经算了二十多页了。 见两姐妹都在这里,花嬷嬷笑道:“三姑娘也到了学这些东西的时候了。”很是唏嘘的样子。 崔柳双手托腮望着崔禾:“还真是,一晃眼阿禾都这么大了。” 林氏哭笑不得:“你才比她大几岁啊,你就这样说?” 林氏自知花嬷嬷来找她定然是有事,林氏屏退了其余的丫鬟:“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表姑娘的事。”花嬷嬷瞧着几个丫鬟都下去了,才上前小声道:“说是表姑娘不想嫁给申公子,还在屋子里哭了一场。” 崔禾笑吟吟的道:“娘,你看我说什么?我就说嘛,琳表姑看不上申公子,就算你和祖母都觉得这门亲事好,琳表姑也不会满意的。” “没想到她还真想嫁到咱们宣国公府来。”林氏笑道,“枉我以为她是个聪明人,到头来还是个看不清的。” 明面上看嫁入宣国公府的二房、三房的确要比嫁给申同和更好,可那是在宣国公府不分家的情况下。 宣国公府长房与二房、三房的矛盾闹得这样大,找个由头分家是迟早的事。分了家后二房、三房的确是能入仕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长房对他们的态度,又怎么敢许他们便利?大不了就是让他们挂个闲职,一辈子坐吃山空而已。 况且林氏是仔细看过的,申同和的确是有真本事的,日后会走到哪一步还真不好说。 “说不准人家以为只要多联系联系,就会有感情了呢?”崔柳毫不掩饰自己话语中的嘲讽,“在宣国公府住了几天,还真以为自己是宣国公府的姑娘了?” 听到崔柳这样说,崔禾忽然道:“似乎也不是不行。” 众人的目光投向崔禾,崔禾思索道:“如果能让祖母做主将她过继到祖母的名下,不是一切都解决了吗?一来她也能高嫁,二来她不可能再攀附三叔父。不过就算她成了老夫人的义女,也不会有比宣国公府更好的人家了,她想怎么做,就是看她的选择了。” 林氏一顿,有些意外的道:“这样说来,似乎的确是可行的。” 若是文琳芸好好地选了个好人家嫁了,那也算是皆大欢喜,圆了她高嫁的梦,文氏这边也会放心下来,大家还是亲戚,相安无事。可文琳芸如果还是不满意,恐怕就会闹些丑闻出来了。 崔禾了解文琳芸,前世文琳芸就很会为自己打算,今生也不会例外。她既然已经看见了嫁入宣国公府的好处,那肯定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了让自己的名声好看些,肯定会阻止文氏收她为义女的打算。 “看样子,我还出了个好主意。”崔柳嘻笑着,“反正这些是二房、三房的事情,就算闹得再难堪与我们长房有什么关系呢?” 林氏笑骂道:“说得轻巧,你哥哥还没有娶妻,你们两姐妹又没有定下人家。如果真的出了丑闻,你让外人怎么看我们宣国公府?” 第21章 名声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还早,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地做完。”崔禾思索片刻,又笑着道,“在祖母被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惩处后,现在京城的人家看我们都只觉得我们可怜,也都清楚我们和二房、三房的关系。恐怕不会有人还会认为,我们和二房、三房会是一条心了。” “既然这样,那这点名声也没什么要紧的。” 林氏看着崔柳若有所思的样子,摇头道:“禾姐儿,你这话不对。柳姐儿,你觉得呢?” 崔柳顿了顿,试探着道:“因为在外人眼里,我们始终是一家人。在没有分家之前,就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所以,无论我们闹成什么样子,最多也就落得个,宣国公府内宅不稳,家中混乱的名声来,对我们长房,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益处,是这样吗?” 崔禾知道,崔柳说的是正确的。 只要是宣国公府还没有分家,无论是闹成什么样子,京城的人家大多都只会是当成笑话来看,闹起来影响的,只是宣国公府的名声而已。 真要说长房、二房、三房之间的关系,还是很难说的,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像是宣国公府这样的功勋世家。 谁也说不清,宣国公府出现这样的丑闻,是因为嗅到了什么风声,想要做出什么行动,还是只是单纯的内宅之间的争斗。 “不是的。”崔禾轻声摇头反驳,道,“不是的。” 林氏将目光转向崔禾,示意崔禾继续说。她并非是一位蛮横不讲理的母亲,相反,她对自己的孩子相当宽和,从不限制自己孩子的思考,在这种时候,她并没有打断崔禾的意思。 崔禾垂下眼睛,道:“祖父在时,曾告诉过我,陛下疑心宣国公府。故此,为了保住宣国公府的血脉,祖父才会续娶祖母,并且不允许二房、三房、四房入仕,仅允许父亲一人入仕。不止如此,哥哥作为世子也‘弃武从文’,为的就是打消陛下的疑虑。” 嘉善帝在早年和宣国公府的关系的确不错,老国公爷是他的老师,崔弘毅又是他的伴读,二人自幼关系就相当不错。 可在嘉善帝成为皇帝后,尤其是在嘉善帝还没成为皇帝,还只是太子的时候,嘉善帝对宣国公府的态度就有些变了。 作为下一任的皇帝,嘉善帝的确很难容忍日益繁荣的宣国公府,年幼时的那些信任,最终都化作了怀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宣国公府。 而老国公爷对于自己的这个学生也是了解的,原本一直没有续娶的他,索性娶了对自己是仕途毫无帮助,甚至会拖自己下水的文氏。 而崔弘毅也的妻子,也是和自己的地位相差甚远的林氏。 二房、三房、四房都不许入仕,甚至在崔旭这一代,让崔旭直接“弃武从文”以示对嘉善帝的效忠,表明宣国公府的立场。 可即便如此,宣国公府近几年和皇室的关系依然变得相当复杂,双方仅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而已。 提起老国公爷,林氏的表情变得郑重了不少。 对于朝政,林氏的了解的确不算太多,但比起一般的妇人来说,她对朝政的了解,也并不算少的,更何况作为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她绝对不能只是一个单纯的内宅妇人,她也需要知道这些朝政的风向,那些世家的动向。 崔弘毅爱她,也敬重她,很多事情也会和她商量,对崔禾所说的话,她并不陌生,她直接报官,将文氏对崔禾的陷害摆在了明面上,又何尝不是在对皇室摆明自己作为宣国公府当家主母的态度? “但是,很显然,即便是宣国公府已经做到了这个程度,陛下依然没有打消自己的顾虑,还是对宣国公府有所怀疑。所以我们需要让陛下知道,我们宣国公府已经乱了。”崔禾平静的道,“连内宅阴私都从处理不好的宣国公府,才是陛下想要的宣国公府。” “越混乱,陛下才会越放心。” 听着崔禾的话,崔柳停顿了片刻,眉头紧锁。她自幼冰雪聪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道:“难怪我只是提起一句,要让祖母收琳表姑为义女,你这么赞成。现在看来,阿禾,你想要的恐怕不是让琳表姑成为义女?” 崔禾毫不犹豫的点头道:“不错。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崔禾想要的,是让文琳芸和二房、三房直接搅在一起,最好做出一个天大的丑闻来。 这样,他们长房就有理由分家了。 那么之后,二房、三房就和他们长房再也没有关系了。 林氏明白崔禾的意思,皱眉道:“禾姐儿,你还小。这些法子……” 林氏虽然没有说完,但崔禾却知道她的意思。 她想要问的是,崔禾从哪儿知道的这些阴私法子。 “我自己想的。”崔禾的声音小了不少,道,“我没有办法。娘。我怕。”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崔禾差点没忍住掉出眼泪。 林氏原本还想多问两句,可听崔禾这样说,那些疑问就卡在了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很快,崔禾又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轻声道:“只不过要怎么说服祖母收琳表姑为义女,恐怕还需要娘多多费心才是。” 说着,崔禾的眼神便又有些飘忽。 想要说服文氏同意让文琳芸并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林氏盯着崔禾看,忽然道:“禾姐儿好似很了解母亲与琳表妹?” 听了林氏的话,崔禾心里咯噔一下,猛然抬头和林氏对视,但从林氏的眼神中,崔禾只见到了担忧,心下又是一片柔软。 林氏是在担心她,即便是她重生归来后,性格只是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林氏还是注意到了。 “琳表姑和祖母不就是同一类人吗?有了一就想要二,有了二就想要三,贪得无厌,总会给自己招来祸患。”崔禾并没有正面回答林氏的这个话题,重生的事情太过玄妙,现在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娘也不用多虑,若是她没有这些心思,替她找个好人家还不容易?” 第22章 信件 林氏想着,也是这个理,笑道:“要看她想怎么做还不简单?她又没有告诉我对这门亲事不满意,继续相看下去就是了。”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子,很晚才散去。 花嬷嬷是林氏的乳娘,与林氏的感情非同一般,见林氏似乎有些心事,大着胆子上前替她按摩:“夫人?您怎么了?” “嬷嬷您感觉到了吗,禾姐儿好像变了很多。”林氏很快又摇头,“她以前是什么都不爱说,我总觉得担心她什么都不懂。可从兰莹给她下药她的谨慎来看,她其实什么都懂。我每每想起都觉得害怕,你说,会不会是禾姐儿吃过什么亏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依老奴看,说不准是以前三姑娘在吉寿堂呆着的时候,老夫人对她还算和蔼,见您与老夫人不和,夹在中间难以自处。”花嬷嬷叹道,“只不过这两年老夫人对三姑娘的态度您也清楚,恐怕是三姑娘看出了老夫人的态度,才会这般小心。” 林氏叹了口气,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 林氏为文琳芸相看人家忙得焦头烂额,直到伢子找上门来,才隐约想起自己忘记采买丫鬟婆子的事儿了。 伢子带着二十多个丫头站在院子里,又是鞠躬又是拱手的:“国公夫人,您瞧瞧这些孩子,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 伢子见着林氏兴致不高,唯恐林氏反悔,叽叽喳喳地介绍着自己这里的丫头们有多好。 “去将大姑娘和三姑娘请到我这里来。”林氏拍了拍自己额头,伢子的介绍吵得她头疼,转头对伢子道了声,“等我两个女儿到了劳烦你替他们介绍一下。” “欸。”这些伢子都是人精,一听林氏的话就知道林氏是嫌烦了,对着丫头们喊了一嗓子,“你们都给抬头挺胸的站好了!要是能入了宣国公府,可是你们一辈子的福气。”在丫头们中间来回走动,不再多说。 林氏终于清净下来,打量着面前的丫头们,没有一个是容貌很不错的,只有五六个算得上是尚可。 林氏便猜,融隐送来的人多半就在这五个中间,不过暂时还不能确定谁是谁。 崔禾和崔柳得到消息都赶到了林氏的清木院。崔禾的扶风院距离清木院更远一些,她到的时候崔柳已经在望着这群丫头大眼瞪小眼了。 崔禾走到林氏身边,唤了声:“娘。” 林氏望着她道:“前些日子送了些丫鬟走,你那边也缺人,你也该挑几个。” 伢子一听林氏的话,“哎呦”一声:“这位也是府上的姑娘?瞧瞧这眼睛多漂亮。姑娘且放心,咱们家的丫头们都是个顶个的好。” “丫头们。”林氏打断伢子的话,“抬头让我看看。” 伢子自知惹了林氏不快,讪笑着站在一旁,用眼神示意这些丫头好好表现。 林氏笑道:“你们不用紧张。你们有人会写字吗?有会写字的就站到前边来。” 丫头们互相看了看,有七个丫头站到了前面来。 伢子倒是没有说谎,一共就二十多个丫头,能有七个是会读书写字的,的确算是不错了。 林氏做主就选了这七个丫头,对花嬷嬷道:“劳烦嬷嬷将剩下的人送到吉寿堂去,让老夫人挑几个。” 花嬷嬷应了声“是”便带着伢子和一众丫头去了吉寿堂那里,伢子还时不时回头望着。 林氏见惯了这样的人,让余嬷嬷送了个荷包过去,算是赏她的。伢子揣好了荷包,喜滋滋地追上前面的花嬷嬷。 崔禾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七个丫头挨个说了自己的名字,崔禾听着一个丫头说自己叫于九儿,目光就停在了她的身上。 于九儿的模样算得上周正,见崔禾再看她,腼腆地笑笑。 崔禾知道这个叫于九儿的丫头就是融隐送来的,于九儿的名字应该就叫于九。 这个名字并不算很大众,却很符合融隐取名的习惯。融隐给下属取名都是从一到二十这样取。男下属都姓封,女下属都姓于。 崔禾在前世将城防图泄露给融隐之后,融隐就让手下的于七来保护她,只不过她一心求死,就让于七回去了。 崔禾指了于九儿,道:“娘,我就要这个丫头好了,扶风院也不怎么缺人。你和姐姐挑就是了。” 林氏看了看崔禾,示意她,确定是于九儿吗?崔禾点点头,一副确定的样子,林氏便不再多说什么。 崔柳倒是盯着崔禾疑惑的道:“阿禾这是怎么了?你往常都是要看人样子好不好看选了又选,才会决定的。” 崔禾道:“可是我身边已经有紫竹了,再漂亮也漂亮不过紫竹,不如选个看上去机灵些的。” 于九儿走到崔禾身边来,今日刚好也是紫竹陪着崔禾来,崔柳对比着紫竹和于九儿的脸,笑道:“紫竹是个好看的。” 紫竹一听,整个脸都红透了,崔禾看着她低声笑。 林氏见崔禾已经挑好了,也不多留她,她还要好好想想剩下的几个丫鬟放在什么位置比较好。 崔禾告退,回到自己的扶风院遣散了所有的丫鬟后,对于九儿道:“你在跟着融世子之前,有名字吗?” 于九儿没想过崔禾根本就没试探,直截了当的问她,跪下磕头道:“没有别的名字。请主子赐名。” “没有别的名字,那就叫惠兰好了,我行三,你叫我三姑娘就行了。” “是。”惠兰起身,不解的道,“三姑娘怎么知道是我?” 崔禾避开这个话题,垂眼道:“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惠兰听出崔禾不愿意多谈,也就不多问,站到了崔禾的身后。 崔禾觉着自己收了融隐的人,得答谢一下融隐才好。可是她前世和融隐也没有什么私交,如果让她送礼,倒还真不知道送什么好。 崔禾想了半天,想到前世她曾听崔旭提过,融隐似乎对玫瑰酥情有独钟,招呼小厨房做一碟玫瑰酥,又写了封信,让惠兰一起送去平北王府。 第23章 放弃 至于信件的内容…… 崔禾斟酌了很久,至少在惠兰的事情上,她算是承了融隐的人情,她的性子冷淡,并不喜欢占人便宜,在犹豫片刻后,最终只是在信件上写了一句“小心你的兄长和你的父亲,十一月中旬,最好不要出门。如果可以的话,融隐,放弃你的家人。”以作提醒。 这一席话可以用相当大逆不道来形容。 “孝”字是大周的治国理念,怎么能奉劝别人放弃自己的家人呢? 但崔禾偏偏就这样做了。 在将信件密封好,递给惠兰的同时,崔禾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对着惠兰道:“如果可以的话,请记得提醒平北王世子,‘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说完后,才让惠兰带着信件和蝴蝶酥离开了宣国公府。 崔禾的提醒就到这里了,至于融隐那边究竟听不听从她的意见,那就是融隐的事情了。 只是,看在前世融隐帮了她不少忙的情况下,她希望融隐能够有一个更好的结局。 融隐是崔旭的好友,对于融隐的情况,崔禾多少知道一些的。 表面上,融隐作为平北王世子地位超然,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至少在崔禾的记忆中,融隐的一生实在是与“好”字搭不上边,在她死亡之前,确实如此。 融隐母亲并非平北王原配,而是平北王的原配的庶妹。 原平北王妃与平北王伉俪情深,为平北王生下了一子一女,二人感情非同一般。但后来,先帝为平北王赐下一位侧妃,两位侍妾,原平北王妃就这样死在了内宅的争斗中。 为了保证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长大,原平北王妃在死亡前,与平北王定下约定,让平北王定下了自己的庶妹作为填房,照顾自己的两个孩子长大,平北王也答应了她的请求。 只是那时候,却并没有人在意,作为原平北王妃的庶妹,平北王妃她的想法。 最初的时候,平北王对平北王妃还算不错,至少还算是相敬如宾,平北王妃也一直对自己长姐的一子一女视为己出。 在融隐还没有降生之前,其实大家相处也还算和睦。 只是在融隐降生后,一切就都变了。 不知道为什么,融隐的长兄融立宇对自己这个弟弟拥有很强的敌意,连带着对自己的继母也变得不满了起来。 平北王妃原本就只是填房,在嫁过来之后,就有些战战兢兢,面对融立宇的不满,也变得诚惶诚恐,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平北王也因为长子对自己妻子的不满,有些迁怒于自己的妻子,在他的心中,排在第一位的,始终是原配留给自己的长子和长女,对于继室和继室的孩子,他的爱意,始终就只有那么一丁点。 而平北王妃在这样复杂的情况下,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的亲生孩子,息事宁人。 她对融隐并不好,也并不关心,甚至会为了自己的丈夫,牺牲自己唯一的孩子。 后来,嘉善帝将融卿安封为贤妃,隐晦地提出,要让平北王世子陪着贤妃一起来到京城。平北王舍不得自己的长子,也清楚这次送走的“平北王世子”只会是留在京城的质子,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的小儿子融隐。 至于融隐的母亲,平北王妃,对此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可是融立宇并不知道,平北王立融隐为世子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原本属于自己的世子之位,现在成了自己弟弟的囊中之物,兄弟二人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而平北王对于这一切,也是无所谓的态度。他并不在意自己的这个小儿子,偏疼自己的长子,在他心中,是自己放任了后宅的混乱,才导致了原配的死亡,对于自己的长子和长女,他有天然的愧疚。 这份愧疚,也导致他对自己小儿子的感情始终浅薄。 自融隐成为平北王世子起,他所遭到的暗杀便数不胜数,甚至大部分暗杀,还是来自于自己的父亲与兄长。 他的父亲只是想要让他的兄长高兴,而他的兄长只是觉得他抢夺了属于他的东西。 至于他的母亲,一直都在装聋作哑,而他的姐姐却因为入宫,无法为他提供庇佑。 只是融隐,实在是可怜。 崔禾依稀记得,崔旭每次在提起自己的这个朋友的时候,总是爱叹气,无法理解他们一家这样畸形的状态。 而就在几个月后,今年的十一月中旬,融隐会因为一个不小心,遭到暗杀,并且被刺伤。 这次刺伤会给他留下相当严重的身体缺陷,前世的他从这一次受伤后,就再也无法拿起剑了,这是前世的融隐一直都在遗憾的事。 至于今生,崔禾自认为给他提也就算是还了恩情了,融隐在见到这封信件之后,究竟要不要相信她的话语,或者说,要不要听从她的建议,那就是融隐自己的事情了。 只是,崔禾不知道的是,在拆开信件的后,融隐的目光便飞快的从信件上掠过,在看见了崔禾的提醒后,沉默了很久,最终却只是将信件直接烧掉了,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 日子一天一天地翻了过去。 融隐那边是怎么想的,崔禾并不太在意,她最近在意的,是文琳芸。 有林氏作为推手,现在家中关于“文琳芸是在和崔弘庆相看”的流言相当多。尽管文氏严厉制止,可流言这种东西就是如此,越是严令禁止,传得也就越快。 若是文氏没有因此大发雷霆,过几天,这些丫鬟婆子见主子都没什么行动,过了也就算了,可偏偏文氏好几次因为这些事情,怒骂林氏管家不力,几乎是将“文琳芸与崔弘庆是否是在相看”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家中的丫鬟婆子,只要是闲扯,就会为此扯上两句闲话。 崔禾还以为文琳芸会趁此做些什么呢,可奇怪的是,文琳芸这些日子出奇地安分,就像是完全不受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一般。 第24章 选择 在崔禾的记忆中,文琳芸相当沉得住气,并且很会找时机,否则在前世也不会攀上崔弘毅,在林氏死后,甚至还成为了宣国公府的主母。 而现在,这么好的时机,文琳芸完全可以攀上崔弘庆,可文琳芸从始至终却都是一点反应,一点行动都没有。 这和文琳芸的性格多少有些对不上。 这就只有一种可能,文琳芸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能够让自己扶摇直上的时机。 只是,这个时机会是什么…… 崔禾只觉得有些头疼。 对于内宅的事情,她算不上擅长,甚至可以说是反应相当迟缓,她能够感觉到,文琳芸应该是想要做什么,只是却什么都猜不到。 墨竹注意到崔禾的愁绪,在给崔禾添茶的时候,轻声问道:“三姑娘这是怎么了?奴婢最近瞧着,您最近似乎总是愁眉苦脸的,是有什么心事吗?”替崔禾斟茶后,墨竹便走到崔禾的身边,替她摁了摁额头。 对于自己的几个丫鬟,崔禾是很信任的,前世墨竹更是陪她走到了最后,她对墨竹的感情很深了,听墨竹提起,犹豫片刻后,还是道:“只是觉得,琳表姑有些奇怪罢了。” “表姑娘吗?”墨竹思索片刻,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些,表姑娘之前被三老爷冲撞之后,被老夫人叫走训了好几次呢。不过,在这之后,表姑娘和三老爷也就没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了。听说,之前表姑娘还因为府上的流言垂泪过好几次呢。也不知道真假。” “怎么了吗?” 这些事情崔禾是知道的,崔禾轻声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奇怪。最近,我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总感觉府上会出事。” 说是感觉,但崔禾却是可以肯定,文琳芸绝对是在计划什么。 如果是和他们长房没关系的,她是愿意乐见其成的,可前世文琳芸选择攀附的,是她的父亲崔弘毅。 不管当时崔弘毅为什么会同意纳了文琳芸,最后还让文琳云成了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至少从结果上来看,文琳芸的行动是成功了的。 崔禾只担心,前世文琳芸就选择了长房作为自己的踏板,今生是否还是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定要让文琳芸和二房、三房绑在一起的原因。 可近日来,文琳芸对崔弘庆冷淡,二人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际,又让她有些心生恐慌。 她是绝对不想长房再和文琳芸扯上关系的。 前世文琳芸能够成功攀上崔弘毅,今生说不定也能够成功,这是崔禾不愿意见到的。 墨竹询问到道:“需要我去请大姑娘或者是夫人来吗?” 崔禾原本想要答应下来,却又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只是一种预感而已。我现在就将姐姐和娘叫过来,也只是给大家平添烦恼而已。算了,说不准是我自己多想了。你先下去。” 墨竹也知道崔禾并不是话多的性子,“诶”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崔禾一人。 崔禾翻动自己手上的书页,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注意力总是反复被拉回到文琳芸的身上,不弄明白文琳芸现在想做什么,她实在是寝食难安。 想到这里,崔禾又喊了惠兰来,在将所有人都屏退后,对惠兰道:“你是会一些拳脚功夫对?” “是,三姑娘。”惠兰本身是习武之人,并没有那么多讲究,直接询问道,“三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崔禾点头道:“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去做。我需要你去看看琳表姑那边,我要知道她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又都在做什么,越详细越好。你能做到吗?” 惠兰并没有询问崔禾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是答了声“是”,便离开的崔禾的屋子。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趁人不注意,偷听谈话、暗中调查对方最近在做些什么,其实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不出三日,惠兰就带着消息回来了,崔禾熟练地将所有人屏退,道:“怎么样?琳表姑那边最近在忙些什么?” 惠兰的表情多少有些古怪,但还是道:“我听见了表姑娘和她身边的小丫鬟白露的谈话,三姑娘,表姑娘想要成为老爷的侍妾。” 一听这话,崔禾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了不少,俏脸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兜兜转转,文琳芸所选择的踏板,还是他们长房。 明明二房和三房更适合,她却偏偏还是选择了长房,他们长房是亏欠了她什么吗? 惠兰只当是崔禾听着这个消息觉得尴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等待着崔禾冷静下来。 好在,没过多久,崔禾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冷静了许多,只是眉间的愁绪还在:“是怎么回事?你详细的告诉我。” 惠兰回答道:“前日深夜,我在表姑娘的房檐上听见的。表姑娘身边的小丫鬟白露在说,‘若是能够一直留在宣国公府就好了,吃穿不愁,日子也好过。’表姑娘就哭,说,‘我不知道留在这儿的日子好过吗?可姑母明摆着是瞧不上我的。’” “白露又安慰她说,‘说府上的流言,说不准老夫人是真的有让三老爷和表姑娘亲上加亲的意思。’让表姑娘别多想,又提三房也没有嫡子,表姑娘若是真的能够嫁给三老爷,也是好事一桩。” 崔禾漠然。 若是能够嫁给崔弘庆,对文琳芸来说的确是好事一桩,毕竟这是亲上加亲,且是文琳芸高嫁。 不止如此,崔弘庆并没有嫡子,只有一个嫡女。等文琳芸诞下嫡子,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就算是崔弘庆还有两位姨娘,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文氏是不会同意的,这点,崔禾比谁都清楚。 文氏始终记着自己只是一个商女,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在京城受了气,被人看不起,自然是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的儿子娶一个商女的,她更希望能给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名门闺秀。 第25章 好事 崔弘庆的原配是老国公爷选的,文氏一直对崔弘庆和崔弘延的原配不如林氏而耿耿于怀,现在,崔弘庆的发妻难产而亡,她一直没有给崔弘庆定下续弦,就是想要在京城好好为崔弘庆选一个名门闺秀回来,怎么可能让崔弘庆和文琳芸扯上干系? “然后呢?”崔禾轻声询问道,“琳表姑那边怎么说?” 惠兰回道:“表小姐听白露这样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难过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就说,‘哪里算得上是好事一桩?若我真的和三表哥有了牵扯,还不知道姑母会怎么磋磨我。我只不过是和三表哥见了面,落了个荷包,她就恨不得把我赶出府去,若我当真和三表哥有了情愫,这宣国公府又哪里容得下我呢。’” “说完表小姐又一直哭,说什么原本以为来宣国公府会有个好前程,却不想寄人篱下,还是得看人脸色。然后白露也跟着哭,哭表小姐的前程,又提起四老爷,说四老爷年过二十还未娶妻,也未纳妾,若是表小姐能够和四老爷一块,似乎也不错。” 崔禾冷笑道:“她们还真当我宣国公府的人是大白菜,她们想挑就挑,想选就选?如果我猜得不错,琳表姑应该是没有看上四叔父的?” 前世文琳芸就没有看上崔弘昕。 崔弘昕表面上是宣国公府的四老爷,但却是宣国公府唯一的庶子,又不招嫡母的待见,老国公爷又说过,除了崔弘毅之外,自己的所有孩子都不得入仕,他的身上也没什么功名,唯一一点优势,大抵就是和长房的关系还算不错,并且没有妾室身边也还算干净了。 文琳芸想要往上爬,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崔弘昕? 在文琳芸看来,崔弘昕并不是良配,这点,崔禾心中是清楚的。 否则,前世的文琳芸就不会甘愿成为崔弘毅的妾室,也不愿意争取一下,成为崔弘昕的正妻。 惠兰有些摸不准崔禾的想法,索性继续道:“三姑娘说得没错,表小姐听白露这样说,更生气些,说白露是不想她好过。说四老爷就是个依附长房的废物,她若是嫁给他,这一生就都完了。只是说完后,表小姐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直说,‘对啊,还有长房。’然后白露就说,‘可是在长房,最多只能成个妾室。’说完还提醒表小姐,老爷和夫人的感情很好,房中都没有侍妾的,况且长房也已经有世子爷了,就算是老爷真的将表小姐纳了,表小姐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可是,表姑娘也不知道怎么的,也不听白露的话,突然就起身去照镜子。一直看镜子中的自己,还问白露,自己和夫人究竟是谁的容貌更胜一筹之类的。白露夸完了她后,还不忘提醒她,若是成为长房的侍妾,那是什么都得不到的,毕竟夫人有儿有女的,和老爷感情甚笃。可依我所见,表姑娘多半是没听进去的。” “毕竟,若是表小姐若是听进去了,就不会一直、反复的说着‘可若是我真的将表嫂踩下去了,那我就能成为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了。白露,你看这宣国公府。我们若是能够留在这里,那该多好。’这样的话来。” 崔禾微微闭了闭眼。 富贵乱人心,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白露的提醒文琳芸是真的不知道吗?恐怕不是。文琳芸在府上也生活了有些时日了,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长房现在一片和乐? 可在重利之下,这些话,文琳芸又怎么听得进去呢? 和二房、三房、四房比起来,长房的情况的确是要比他们好得多的。 崔弘毅是嘉善帝身边的红人,且是四人中唯一能入仕的,林氏与他的感情虽好,但毕竟已经年过三十,不比她年轻貌美。 她想要赌一把,也并不算奇怪。 赢了,那就是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输了也是成为宣国公府的姨娘,到底不会太坏。 若是真的和崔弘庆扯上关系,那文氏对她不知道得多不满,到时候才麻烦。四房的崔弘昕,文琳芸又是真的不太喜欢,这样算下来,还不如想办法当崔弘毅的侍妾。 兜兜转转,最后文琳芸所选择的,还是崔弘毅吗…… 崔禾只觉得压抑。 府上的流言不是没让文琳芸动心过,否则,文琳芸的荷包怎么也到不了崔弘庆的手上的。 在做这件事之前,文琳芸是不知道自己的行动会让文氏不悦的吗?是知道的,可文琳芸还是这样做了,这就足以证明,至少在那个时候,文琳芸是真的对这些传言动心过。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还是这样,在这次短暂动心后,文琳芸最终还是选择了他们长房。 重来一次,她没有喝下那碗汤药。她也没有重病,林氏自然也没有被夺去管家的权利,甚至还借此拔除了不少文氏的亲信。以林氏的手段,就算是文琳芸真的成为了崔弘毅的妾室,也是得不到好的。 不止如此,三房比长房更适合成为文琳芸的目标。崔弘庆没有正妻,只有一位嫡女,嫁过去就能当正妻,只不过三房的条件比起长房要逊色不少而已,虽说文氏不满意文琳芸,可毕竟是自己弟弟的嫡女,总不可能苛待她,亲上加亲也是很好。 可为什么到了这一步,文琳芸所选择的还是长房? 难道说,很多事情,就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吗? 那她重生归来的事情,是否要告诉崔弘毅他们呢?若是崔弘毅他们问起来,她又该怎么解释前世的事情?现在是否是告诉崔弘毅他们前世的一切的好时机呢? 崔禾只觉得脑子一片浆糊,心里闷得慌。 见崔禾迟迟没有说话,惠兰迟疑了片刻,轻声唤了声:“三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奴婢做的吗?” 崔禾现在才缓过神来,摇头道:“不了,没有。你先下去,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惠兰有些担忧的看了崔禾一眼,但却还是离开了崔禾的屋子。 第26章 冒犯 崔禾看着被自己放在旁边的书卷,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 既然文琳芸已经做出决定了,那之后肯定会做出些行动的。 得在一切发生之前,让文琳芸和二房、三房彻底绑在一起才行啊…… 想到这里,崔禾又记起崔柳所说的,让文琳芸被记作义女的事情,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敲。 得想个办法让这件事提上日程才行。 将文琳芸认作义女,对文氏来说也是有好处的,毕竟成了文氏的义女,那文琳芸就不能再和崔弘延、崔弘庆扯上关系了。 文琳芸只要一直是“文氏侄女”的身份,以这个身份留在宣国公府等文氏介绍人家,时间久了,闲言碎语就来了,毕竟宣国公府中,还有两位尚未娶妻的老爷。 文氏并不愿意崔弘庆和文琳芸扯上关系,那将文琳芸认作义女便是一个很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既断绝了文琳芸攀附上崔弘庆的可能,又给她抬了身份,只要长房承认她,那她就是宣国公府的姑娘,即便是只是义女,有这个身份在,她想要高嫁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人,要在高高捧起后,再跌落谷底才有意思。 二房、三房在前世都是踩着长房的尸体扶摇直上的,前世崔禾就没有打算放过他们,今生自然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 “权当是收些利息。”崔禾将书卷收了起来,自己则是随便带了些书去了景安院。 今日气候宜人,景安院中浓郁的草木香气倒是让崔禾的心情平顺了下来,心绪也变得宁静了不少。 崔弘昕正在院子里煮茶看书,见崔禾抱着些书到了景安院便笑:“怎么今日有空到我这里来?我不煮些好茶犒劳自己的时候,你是不来的,我煮茶,你便来了。” 崔弘昕并不爱外出,大多数时候别说是出门了,几乎是自己的院子都不出的,总是呆在自己的屋子中看书、下棋、煮茶,也并不爱和人交流,哪怕是老国公爷都和自己的这个儿子说不上什么话的。 只有崔禾,从小就喜欢往景安院钻。 崔禾爱看书,老国公爷和崔弘毅政事繁忙,林氏平日里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她对书籍有什么疑问和见解,总要等到老国公爷和崔弘毅回家或者是等林氏得闲了,才能替她解答。 崔禾倒也问过二房、三房的两位叔父一些书上的问题,但他们总说些“你一个女子,看这么多书做什么?”“多学些女红才是正经。” 后来,崔禾便也不问他们了,而是跑去景安院问崔弘昕。 崔弘昕的性子温和,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在看书,书有自己的见解,也从来不会说什么,“女子不该读书”“多学女红”“看书无用”这样的话,反而是一直告诫崔禾,“世人都让女子不读书,可世上最受人欢迎的,却是读书人,想要做官也需要读书。若读书真是无用,那为何做官只要读书人?就算是武将都需要识两个字?” “所以禾姐儿,你要爱看书。” 崔禾很多时候很喜欢听他说话,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从这之后,只要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就都会到景安院来询问崔弘昕,二人的关系相当不错。 听崔弘昕这么说,崔禾笑嘻嘻的坐在了崔弘昕的对面,晃着自己的两条小腿,将书籍放在了一旁:“俗话说的好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现在是来的又早又巧。” 崔弘昕笑她:“你这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说是这样说着,但崔弘昕还是将茶给崔禾倒了一杯,道:“来我这里是做什么?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不是来闲聊的?也不是来询问书籍有关的问题的,对?” “这都被四叔父看出来了?”崔禾轻笑两声。 崔弘昕叹道:“若是有问题要问的时候,禾姐儿,你总是会将书攥在手上的。但是这次没有。你总是来我这里,我当然会知道你的这些小习惯。” “不过,禾姐儿,日后你要做一些事情,想要用些行动加以掩盖的时候,还得更小心一些,知道吗?” 崔禾眼神微凝,正色道:“是,我明白了。” 崔弘昕听崔禾这样说,却又怔愣了片刻,又笑着摇头道:“罢了,你现在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而已。说,你来找我是想要做什么?我可不信你是来玩儿的,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只要四叔父能够做到的,你尽管提。” 但崔禾却是踌躇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 崔弘昕也不着急,崔禾不说,他就等着,反正他在府上就是个闲人,空余时间很多,也不急于这一会儿,等一会儿就等一会儿,也没什么。 终于,在犹豫片刻后,崔禾还是对着崔弘昕道:“四叔父,我其实想要做一件事,可能会冒犯到李姨娘,我……” 提起李姨娘,崔弘昕的目光变得严肃了不少,道:“禾姐儿,你想要做什么?你和我讲清楚原因。你先说清楚,好吗?” 对于自己的这个四叔父,崔禾是完全信任的,前世,崔弘昕直到死都在想办法给长房平反,就足以证明他对长房的感情了。 崔禾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道:“四叔父,琳表姑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府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你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 崔弘昕点了点头。 他的确是不爱牵扯到这些事情中,但崔弘庆冲撞了文琳芸在府上也算是一件大事,即便是他不爱出门也不爱听这些事情,对此也是略有耳闻,且文氏后来对文琳芸的敲打也闹得有些难堪,他想要不知道也没辙。 崔禾轻声道:“我前些日子,找哥哥帮我找了个会拳脚功夫的丫头。祖母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情,四叔父也是知道的,我想的是防患于未然。就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府上因为琳表姑的事情风言风语颇多,便让那个丫头去看着琳表姑,若是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第27章 恨意 崔弘昕笑道:“你将身边有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鬟的事情告诉我,没问题吗?就不担心我告诉别人吗?” 崔禾皱着鼻子道:“当然没问题。就是因为是四叔父,我才什么都说的啊。”崔禾神情认真,“四叔父对我很好,我记得的。在府上,二房、三房可能会对我们长房不利,但是四叔父永远不会。” 注意到崔弘昕怔愣的神情,崔禾又笑道:“况且,四叔父总是呆在家里,又能告诉谁呢?家中也没有四叔母,这些秘密四叔父也没办法告诉别人呢。” 听崔禾这么说,崔弘昕哼笑一声,道:“罢了,你继续说。这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头是发现了什么吗?” 崔禾的脸上露出一丝怯然。 无论怎么说,在自己的四叔父面前谈起文琳芸想要成为自己父亲的妾室,总是令人有些尴尬的。 但,到底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崔禾也没有就这样停下的意思,而是认真的和崔弘昕道:“那个丫头说,她听到了琳表姑和琳表姑身边的丫鬟白露的谈话,琳表姑想要成为爹爹的妾室。” “成为大哥的妾室?可我们府上的世子爷都定下了,且大哥、大嫂伉俪情深,育有一子二女,成为大哥的妾室干什么?成为大哥的妾室总比不上成为三哥的正妻?”崔弘昕满脸愕然,他对内宅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但却也能看出,至少在婚配上,文琳芸的做法多少有些奇怪。 崔禾沉默片刻,道:“不能这样看。四叔父,我娘年过三十了,但琳表姑正值青春。况且,若是琳表姑真的熬过了我娘,或者说用了些手段让我娘重病,亦或是让我娘死亡了,那她就会被抬成正妻。” “成为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和成为宣国公府三房的正妻,哪个选择吸引力更大呢?” “更何况,祖母并不希望琳表姑和三叔父扯上关系,她想要三叔父娶一个大家闺秀来与母亲打擂台,既然如此,她就更看不上琳表姑了。若是琳表姑执意要和三叔父绑在一起,恐怕她和祖母也不会是一条心了。” “但若是她成了爹爹的姨娘,那祖母就不会和她生气了,甚至还会站在她这边对付娘,到时候就麻烦了。” 这些内宅之间的弯弯绕绕,崔弘昕听着有些头疼,但崔禾的话语说得清晰,他能听明白崔禾的意思,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过了好一会儿,崔弘昕才道:“这样看来,琳表妹会选择大哥,倒也不算奇怪。禾姐儿,那你找到我这里是想……” 崔禾低下了头,思索着自己的措辞:“四叔父,我想要让琳表姑永远不能成为父亲的妾室。我想要做点什么……” 崔弘昕对崔禾不错,李姨娘在世的时候,对崔禾也很和善。在提起自己想要做出的行动的时候,崔禾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如蚊蝇般细小:“我想要让府上‘闹鬼’,你知道的,我有个会拳脚功夫的丫头,要弄出这样的动静,并不算是很困难,但是闹鬼的话,需要有一个名头,我想要借用李姨娘的名头。” 崔弘昕的表情难看,崔禾连忙道:“当然、当然,若是四叔父不同意,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真的,我向你保证。” “闹鬼之后呢?你想要怎么做?”出乎崔禾意料的是,崔弘昕并没有立刻反对她的做法,而是询问她之后的计划,“之后你要怎么做?” 崔禾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选择如实相告:“府上闹鬼而且是以李姨娘的名头闹的,祖母肯定会心生不安。李姨娘在世的时候,总是被祖母磋磨,听见这个流言,祖母多半会不安。在这个时候,我会想办法让琳表姑去给祖母祈福。琳表姑这么孝顺,我们就可以让祖母直接将琳表姑收为义女。” “祖母原本就不希望琳表姑和三叔父搅合在一起,既然琳表姑都已经成了祖母的义女了,那琳表姑自然是不可能再和三叔父成亲的了,他们都算是义兄妹了。于理都不和。” “且对琳表姑来说,倒也不是没有好处。宣国公府的义女想要高嫁还不容易吗?” 见崔弘昕没再说话,面露思索,崔禾抿了口茶,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晦涩。 和崔弘昕说到这一步就行了,崔禾很清楚,她是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文琳芸的。 就算是文琳芸后来收敛了自己的那些想法,不再对长房出手,她也要让文琳芸和二房、三房捆绑再一起。 上一世的灭门,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禾姐儿。”崔弘昕梳理了一下崔禾告诉他的这些消息和崔禾的计划,正色道,“在此之前,禾姐儿,我想要问你,你的这些手段,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说,别人告诉你的?” 崔禾低着头道:“闹鬼什么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但认义女的事情,是姐姐在谈笑的时候提起过的,我就自己记下了。不关任何人的事。” 若是崔柳没有提起让文琳芸成为义女,崔禾自己还真想不到这一步,在崔柳提起后她才发觉,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崔弘昕见崔禾的表情的确不似作伪,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道:“禾姐儿,你今年才十岁。” 崔禾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有些坐立难安。 但崔弘昕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地说些什么,只当是崔禾被老国公爷带大,自幼早慧,幼时又被文氏所厌弃,对这些事情比较敏感,倒也没往心里去:“至于你说用一下姨娘的名头……” 崔禾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崔弘昕因为她的做法说些什么,崔弘昕却是道:“我觉得好。” 在崔禾诧异的目光中,崔弘昕难得地解释了一句:“禾姐儿,文氏和姨娘当初是发生过一些事情的。用姨娘的名头来对文氏出手,我并不会阻止你,相反,我是很支持你的。我远比你想象中的,更恨文氏。” 第28章 姨娘 尽管崔禾已经尽量控制了,脸上的错愕却还是掩饰不住。 崔弘昕并没有叫文氏母亲,也没有掩饰自己对文氏的厌恶,甚至在提起文氏的时候,他眼中的杀意肉眼可见。 注意到了崔禾的反应,崔弘昕收敛了自己的神情,对着崔禾笑了笑:“吓到了吗?” “有点。”崔禾还是有些吃惊,但至少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了,犹豫着了半晌,最后还是询问道:“四叔父,是因为李姨娘的死,和祖母有关吗?” 虽然崔禾是这样问着,可内心却是知道,多半是八九不离十的。 若是文氏什么都没做,崔弘昕不可能会恨她。在老国公爷还在世的时候,崔弘昕还是会叫文氏一声“母亲”,现在却直接称呼文氏为“文氏”,多半是发生了些什么。 老国公爷死亡后,府上大多数时候都是风平浪静的,只发生了两件比较大的事,一是李姨娘的死亡,二是崔弘昕被退婚。 对于被退婚这件事崔弘昕并不在意,那应该就是李姨娘的死和文氏有关了。 崔弘昕却并没有回答崔禾的这个问题,只是道:“禾姐儿,你若是想借用姨娘的名头做些什么,我并不反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在动手之前,和大嫂说一声。你现在毕竟年纪还小,行事不够稳重,若是落下什么马脚就麻烦了。” “没被二房、三房抓住还好,被抓住了,那你的日子是肯定不会好过的。” 崔禾沉默了片刻,道:“四叔父不劝我吗?我还以为四叔父会说我年纪小,然后劝我不要做这些事情呢。” 现在的她是十岁,不是十五岁。在孩童时期就用这些手段去算计别人,无论怎么说,也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崔弘昕道:“禾姐儿,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你只不过是在反击文氏和琳表妹而已,我也并不觉得你的行动是错误的。你还记得《崔氏家训》中说了些什么吗?家训中也没有以德报怨的规矩。” “你若是只是用姨娘的名头来算计文氏,我并不阻止你。之后,等到姨娘的祭日,你同我一块去给姨娘上柱香。” 得到了崔弘昕的回答,崔禾总算是放心了下来,对着崔弘昕点了点头,又和崔弘昕说了些闲话,最后还是因为崔弘昕要看书了,崔禾才离开了崔弘昕的景安院。 只是,崔禾并不知道,看上去一直在专心看着书的崔弘昕,在她走之后,便将自己的书放了下来,样子相当疲惫。 …… 崔禾原本是不想将这些事情告诉林氏的,但崔弘昕对她的提醒,她也觉得有些道理。她并不是很擅长处理这些内宅的事情,既然如此,那就交给擅长处理这些事情的林氏比较好。 想到这里,崔禾从景安院出来,便又去了清木院。 林氏正在教崔柳看账本,听花嬷嬷说崔禾来了,连忙放下了手上的账本,让崔禾进来,见到崔禾笑脸盈盈的道:“禾姐儿,怎么还抱着书?是刚从景安院出来?” 崔柳双手托腮,道:“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也就阿禾和四叔父能聊上几句了。” 对于四叔父崔弘昕,崔柳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只知道自己的这个四叔父长期都呆在屋子里,也不出门,总是在看书,什么书都看。 最多是知道一些,崔弘昕和长房的关系其实不错而已,每年她的生辰,崔弘昕也会送礼,只不过是他的话确实不多,崔柳也和他谈不到一块去而已。 “大抵是因为他们都是在老国公爷的跟前长大的。”林氏笑着对着崔禾道,“禾姐儿年幼之时跟着老国公爷,他们的感情自然是要深些。不过,禾姐儿,今日来为娘这里,是怎么了?” 崔禾看了眼花嬷嬷,花嬷嬷便道:“这马上要晌午了,奴婢先去小厨房看看。今儿啊两位姑娘都在这儿,奴婢可得看着些小厨房,可不能让小厨房那些婆子偷懒了去。” 说着,花嬷嬷便摇摇晃晃地离开屋内。 花嬷嬷才刚走,崔柳便“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道:“花嬷嬷总是这样呢,我们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我们想要做什么了。不愧是娘亲调教出来的人呢。” 林氏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哪里是我教的。算了,不说这些了,禾姐儿,怎么了?什么事情需要你让花嬷嬷退下?” 能够被林氏完全信任的人并不多,花嬷嬷算是一个。 崔旭、崔柳、崔禾三兄妹都是花嬷嬷看着长大的,对他们的感情很深,若崔禾只是想要说些家常话,肯定是不会屏退花嬷嬷的。 崔禾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娘,我想知道李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李姨娘?”李姨娘已经去世有些时日了,骤然听崔禾提起李姨娘,崔柳还稍微反应了一会儿,只是很快她就想起来,这是崔弘昕的生母,道,“四叔父的生母?我记得当初说的是重病而亡。四叔父和你说了些什么吗?” 李姨娘死亡的时候,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只是隐约听下人提起,说是李姨娘在老国公爷死后,就得了病,从那之后就一直病歪歪,没撑多久就撒手人寰。 故此,在崔弘昕提起自己恨文氏之前,崔禾都没想过,李姨娘的死,是不是和文氏有关。 崔禾摇了摇头,道:“四叔父说他恨祖母,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李姨娘的死和祖母有些什么关系。要知道,当初四叔父被退亲,四叔父都没说过什么他恨祖母之类的话,我就想,四叔父如果真的恨祖母,那恐怕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在这些细节问题上,崔禾向来细心。 提起文氏的时候,崔弘昕的恨意,并不是假的,崔弘昕是很尊重李姨娘的,能够同意她利用李姨娘的名头来闹,来吓唬文氏,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除了李姨娘的死,本就和文氏有关之外,崔禾想不到别的可能。 第29章 磋磨 崔柳也将目光转向林氏,希望能够从林氏的口中知晓当初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林氏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现在也到了该知道这些事情的年纪了。” “你们以为,为什么老国公爷要将你们四叔父养在自己身边?除了你们爹爹之外,二房、三房他可都没养在身边的。” 崔禾与崔柳二人对视一眼,皆是皱起了眉。 在她们出生之前,崔弘昕就已经被老国公爷养在自己跟前了,这也让她们忽略了,为什么崔弘延、崔弘庆作为嫡子都没被老国公爷养在身边,而这个身为庶子的四叔父,却得到了这么特殊的待遇。 这显然有些蹊跷。 林氏的声音不紧不慢:“老国公爷,你们是知道的。他只在意你们爹爹,在意我们长房一家,至于二房、三房,甚至是四房,他都是不太在意的。毕竟只有你们爹爹才是他原配的子嗣,在原配逝世后,他原本是不愿续娶的,为什么老国公爷会续娶文氏,原因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们也是知道的。” 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够更好的进行分辨,林氏在这次交谈的时候,并没有称呼文氏为母亲,尽可能的将这些话语说的简单些,便于自己的两个孩子能够理解。 林氏虽说不是出身名门,但其父也总是让她多看些书,她从来没有什么过“女子不应该了解朝政”的想法。 内宅中的不少动向也与朝政脱不了干系,也正因为这样,许多与朝政有关的内宅事宜,她也都会将原因和理由告诉自己的两个孩子,并且是一定要跟她们说清楚的。 她并不希望,在以后,自己的孩子只是成为一个“好妻子”而已。 老国公爷续娶文氏,更多的是政治上的交换,这个问题,林氏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崔禾与崔柳都明白,都对着林氏点了点头,示意林氏自己没有忘记林氏曾经的提醒。 见两个孩子都还记得,林氏也就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进行回答,继续道:“大周的商人地位低下,即便是文氏嫁与老国公爷的时候,父亲已经有了官衔,但却还是改变不了她的过去。你们没经历过那个时候,自然也不清楚,当初这件事闹得有多大。也正因为老国公爷续娶了一位商女,不少人都说老国公爷疯了,宣国公府的名声急转直下,这才有了老国公爷辞去自己职务,换你们爹爹入仕的结果。” 听到这里,崔禾顿了顿。 这就是权利的好处了。 先帝只是表现出了一点对宣国公府的怀疑,老国公爷就立刻续娶了一位商女,在纷纷议论之下,辞去了自己的官职。 嘉善帝展现出了自己的怀疑,老国公爷就立刻下令,不允许二房、三房、四房入仕。 权利这种东西,是真的很好。 林氏没有注意到崔禾逐渐变幻的目光,继续道:“文氏表面上虽然没说,但实际上是很不安的。世人皆说高嫁好,可实则不然。自文氏成为国公夫人后,她的心情便有些心情不定了,没人能够在天天听着周围人的否定和嘲笑下,还能始终保持心情愉悦。久了,压力大了,人的精神也就崩溃了。” 说到这里,林氏还叹了口气。 她同样也是高嫁,不过还好,有老国公爷替她撑腰,在成亲前就与崔弘毅见过,二人也是两情相悦,这些问题她是没有遇见的。 但文氏则不然。她本就是高嫁,老国公爷并不擅长应对内宅事宜,也并不会帮她,在需要宣国公府夫人去应酬的时候,她是出过丑的,久而久之,文氏的性子就愈发偏激。 不愿意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娶商女,不愿意自己的两个孩子和文琳芸扯上关系,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在文氏自己的心结上。 作为旁观者,林氏看得分明。 崔禾与崔柳二人都继承了林氏的细心,即便是她们原本没有发现这些问题,经林氏提点,却也能感觉到问题所在。 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文氏厌恶长房了。 正如林氏所说,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始终保持愉悦的,而文氏在被京城的夫人们否认了几十年,她将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商女的身份,可却又无法改变,最终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再者,后来的文氏发现,同样都是高嫁,可林氏却能做得很好,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做好。多重打击之下,文氏的确很难对长房友好,甚至可以说是对长房相当厌恶。 林氏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窗外,看着窗外的雀鸟,难得的,替文氏说了句好话:“事实上,文氏在才嫁入宣国公府的时候,并不是这幅性子。我幼时曾与她见过,也与她交谈过,最初的时候,文氏的确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后来……” 剩下的话林氏没说,崔禾与崔柳也明白。 只是后来,因为商女的身份被京城的这些夫人们瞧不上,又因为高嫁被周围的这些夫人们指指点点,时间长了,便郁结于心。 崔禾询问道:“但这些和李姨娘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林氏道:“简单来说就是,她需要一个发泄口而已。李姨娘是最好的发泄口。打压了李姨娘,她的日子也不见得会变好,但能够让她发泄出心中的怨气。作为正妻,她若是害了病,的确是能够让妾室来给自己端茶递水的。在你们四叔父没出生前,她就总是找借口去磋磨李姨娘,在你们四叔父出生后,这些磋磨就更厉害了些。” 很多事情林氏原本也不清楚,只是在成为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后,她就调查了许多事情,现在她所说的,就是她这些年查出的。 文氏对李姨娘并不好,总是在磋磨她,只要是文氏有了些什么不适,就会让李姨娘来自己的身边服侍。 李姨娘从来都不会说些什么,也不会去找老国公爷说,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闷着,就这样过着自己的日子而已。 第30章 上解 这是李姨娘的性格所导致的。 崔弘昕的性格就是李姨娘的翻版,性格温吞,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也显得温柔、平和。 林氏只是简单的说着“李姨娘被文氏磋磨”,但三人都知道文氏的厉害,她能够直接对崔禾下药,对李姨娘的话,恐怕也不会是简单的磋磨那么简单。 以文氏的性子,恐怕当初是将李姨娘折磨得不轻的。 “这样说来……李姨娘当年也不好过啊。”崔柳皱着眉头道,“这就是四叔父憎恨祖母的原因吗?” 崔禾也做出恍然的表情,点头道:“这样说来,似乎也能说得通。李姨娘常年被祖母所磋磨,四叔父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四叔父和李姨娘的感情一直很好。这么多年皆是如此,似乎也能说清四叔父恨祖母。” 听两个孩子这样说,林氏略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停下了自己轻轻摇着扇子的手,道:“不是。”见崔禾、崔柳的眼神中都带着些错愕,林氏再次道,“不是的,你们四叔父憎恨文氏的原因,并不只是如此。” “他恨文氏,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林氏思索着,最终还是道,“是因为文氏对李姨娘下了药。” “什么?”崔禾几乎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娘,你说什么?祖母给李姨娘下过药?” 崔柳的脸上同样也带着些震惊,只是她的反应却和崔禾不同,喃喃的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就说,李姨娘在祖父还在世的时候,明明身体康健,在祖父死后,怎么可能会突发心悸而亡?” “就算是李姨娘真的思念祖父,就算是那段时间她的身体不好,突发心悸的可能性也实在是太小了。” 听崔柳这样说,林氏偏过头望着她:“你以前就察觉到了,有些不对?” 崔柳点头道:“算是。自祖父死后,李姨娘大病了一场,从那之后李姨娘的身体就一直没有好起来,总是在煎药、吃药。其实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李姨娘身体康健,就算是祖父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她在重病一场后,应该也能很快便恢复健康。” “若是李姨娘是个什么指望都没有,身体也不太好的人,的确有可能会因为因为祖父的死亡,在重病之下突发心悸而亡,但李姨娘显然不是。四叔父还未娶妻,她难道不知道她死亡之后,祖母不会善待四叔父吗?李姨娘不可能不知道的。” “就连那时候的我都知道,四叔父在祖母面前一直讨不到好的,李姨娘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以李姨娘的性子,恐怕是就算自己只有一口气,都要撑到四叔父娶妻的。” 听着崔柳的分析,林氏笑道:“看样子,在这些问题上,你倒是很有天赋。禾姐儿呢?当初你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事情吗?” 崔禾听了崔柳的分析,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李姨娘被下了药,反过来思考李姨娘的状态的时候,她便觉得当初是真有很多事情很奇怪。 “当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现在想来,的确有很多地方很奇怪。例如,我在和李姨娘交谈的时候,她那时候的声音也总是很沙哑,在出事之前,也变得很瘦,而且似乎……”崔禾思索着自己应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当时李姨娘的状态,道,“在出事之前,李姨娘的性情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说话的语气也很奇怪。” 和崔柳不同,崔禾感觉到的不对劲,大多都是在她和李姨娘见面、交流之后才感觉到的。 林氏叹道:“就连你们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你们四叔父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他比你们任何人都先发现,李姨娘的状态不对,很早就求了太医来看,自己也找了不少郎中。” 崔禾的样子有些急切,道:“那为什么李姨娘还是……” 崔柳和林氏对视一眼,轻声道:“我想,我可能明白了。” 见崔禾将目光转向自己,崔柳叹道:“祖母是商人之女啊。她若是想要找个几乎不可能被解的毒药,还不容易吗?文家也卖药材啊。” 崔禾被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文家也卖药材啊。 和药材打交道的商人,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几个医师和毒师?文氏想要找出一个很少有人能够破解的毒,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这也就能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李姨娘还是死了。 “也就是说,四叔父后来,应该是看着李姨娘去世的?”崔禾始终觉得无法接受,眼神中的震惊一直没有消散。 崔柳并不确定自己的答案是否正确,只是看着林氏。 林氏点头,给了二人肯定的答案:“不错,就是这样。我原本也想要做些什么,但都被你们四叔父阻止了。你们四叔父说,他会自己报仇的,让我别插手。这些事情,如果我们长房插手了,反而会变得复杂。更何况,不管怎么说,文氏也是你们的祖母。” 大周重“孝”,就算文氏不是崔弘毅的生母,好歹文氏在嫁入宣国公府后,对他也还算不错,若是长房卷入这件事中,无论崔弘毅是站在哪一方,对他来说,都不会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崔禾瘫在座椅上,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崔柳的神情比她也好不了多少,表情看上去相当难看。 “娘,为什么你以前没先想过告诉我们这些呢?”崔禾忽然询问道。 要知道,在前世,她是直到死都不知道有这些事情的。 林氏沉默了很久,叹道:“若是文氏这次没有对你下药,这些话我会带到坟墓里去。禾姐儿,我无法告诉你们这些事情。若是告诉了你们这些,你们又该怎么对文氏?” 崔禾有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感。 若是她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们又该怎么去面对文氏?若是她们表现出一点异常,文氏猜到了她们已经知道李姨娘的死和文氏有关的话,那崔弘昕又该怎么复仇? 在这些问题之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保持沉默,竟然是上解。 第31章 闹鬼(上) “原来是这样。”崔柳沉默片刻,最终却是叹道,“原来如此。难怪四叔父会这么恨祖母……若是换作是我的话,我都不敢想,我会做些什么。” 林氏看着崔柳,道:“你以为,你们四叔父这些年就什么都没做吗?你们没有发现,文氏近几年,脾气越来越暴躁了吗?” 崔禾微微眯了眯眼睛。 的确是这样,文氏这几年脾气愈发暴躁了,也愈发沉不住气了。若是早几年,文氏是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是不会对她发难的,被林氏揭穿了自己的行动后,她也不会继续对林氏发难,她是很清楚,整个宣国公府是靠着长房一家养活的。 近几年文氏的性情的确是有了很大的改变。 崔柳显然也想到了些什么,轻声道:“怪不得,我就说,祖母这几年的性情有所改变。看样子,四叔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不过,崔柳望着林氏,忽然笑道:“娘应该在其中扮演了些角色?” “当然。”林氏微笑道,“我只不过是给你们四叔父,提供了一些便利,并且替他将没有做干净的事情进行掩盖了而已。你们以为你们四叔父不知道我在给他帮忙吗?他是知道的。” 林氏虽然没有确切地说出,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但崔禾和崔柳都能感觉到,恐怕林氏在其中是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的。 崔禾只觉得难怪。 难怪在听了她的想法后,崔弘昕会让她将这些事情都告诉林氏,让林氏来帮忙。 原来是因为早在几年前,他就承受了林氏的恩情,他从那时候就清楚,林氏很擅长这些事情。 “那么,禾姐儿。”林氏将目光转向崔禾,道,“现在你已经知道这些事情是怎么回事了,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了?你今日来,究竟是要说些什么的?” 崔柳也将目光转向崔禾,道:“不过,肯定是和四房有些关系的,不然阿禾是肯定不会去景安院的。” 崔禾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复杂,道:“娘,姐姐,你们是知道的,我前些日子,找哥哥帮我找了个会拳脚功夫的丫头,就是哥哥让融隐送进来的那个,你们还记得?” “我记得,你后来给她取名叫惠兰。”崔柳的记性好,又跟着林氏学习该如何主持中馈,对各房各院的丫鬟小厮不能不说是了如指掌,至少也是记得个七七八八的。 唯一的妹妹的院子里的丫鬟,她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崔禾笑道:“姐姐记性真好。就是她。”说完后,崔禾又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祖母前些日子做的那些事情,你们也都是知晓的,我也不想多说。就这些日子,我总觉得府上因为琳表姑的事情风言风语颇多,心里总是有些不太安心,便让那个丫头去看着琳表姑,若是出了什么事就麻烦了。” 崔禾的性子,崔柳和林氏是知道的,她生性小心,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就让惠兰去看看文琳芸倒也正常,也就并没有往心里去,二人对视一眼,示意崔禾继续说下去。 崔禾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惠兰说,她听到了琳表姑和琳表姑身边的丫鬟白露的谈话,琳表姑想要成为爹爹的妾室。虽然她不知道琳表姑打算怎么做,但想来,琳表姑应该是想要做些什么的。娘,我很担心。” “什么?”崔柳一听说文琳芸想要成为崔弘毅的妾室,脸上的表情是变了又变,最后更是发出一声冷笑,“她怕是失心疯了,她成了爹爹的妾室,能得到什么?” “娘有一子二女,况且世子爷的名头都在哥哥这里,她就算是成了爹爹的妾室,也什么都得不到。” 林氏的反应却和崔柳不同,眼神中都多了些思索,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崔柳的想法与崔禾最初的想法是一样的,崔禾很能理解长姐的意思,轻声道:“她不是想要做妾室,是想要做宣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况且,祖母是不会允许她和三叔父走太近的,可若是她想要成为爹爹的妾室,祖母恐怕还会给她行方便。” 原本崔柳就对这些内宅阴私熟悉,听崔禾一提,自然也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僵硬了不少,喃喃道:“好大的野心。” 可不是吗? “我就想着,我们得让祖母认琳表姑为义女的事情提上日程了。”崔禾正色道,“我是想让府上‘闹鬼’。惠兰是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头,想要吓唬些丫鬟婆子小斯,那还是不成问题的。我就想让她去吓唬吓唬吉寿堂的丫鬟婆子,以李姨娘的名义。” “祖母是不会让二叔母去替祈福的,毕竟这种事情讲究的是心诚则灵,府上谁不知道二叔母因为祖母开罪了我们长房,这些日子对二叔父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最适合去替祖母祈福的,就是琳表姑了。” “等琳表姑回来,我们让祖母将琳表姑认作义女,那不就是顺理成章?” 崔禾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觉得有些口渴,喝了口茶,望着崔柳和林氏,多少有些紧张。 “所以你今儿就去了景安院,问你四叔父,能不能允许你用李姨娘的名义,吓唬文氏。”林氏露出思索的表情,道,“你的想法,的确是可行的。只不过,太晚了,让琳表妹在祈福回来后才被收为义女,太晚了。得在祈福之前,或者说,在琳表妹提出愿意为文氏祈福后,在她还没出发之前,就让她记在文氏名下,成为文氏的义女更好。” 崔禾对这些东西不甚了解,双眼中,多少还带着些茫然。 崔柳则是道:“我也觉得这样好。那阿禾这边就先吩咐下去,若是出了些什么事,我和娘是肯定会帮你善后的。” “好。”崔禾笑道,“那我现在就去找惠兰。” “诶诶,你这孩子,吃了饭在走啊。”林氏笑着道,“真是,说走就要走,也不知道和谁像。” 第32章 闹鬼(中) 崔禾只是笑,最后却还是留在了清木院里,和林氏、崔柳吃了饭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都还没坐一会儿,崔禾便去叫了惠兰来,问了句:“既然你会些拳脚功夫,我让你半夜去吓唬些丫鬟婆子,应该不成问题?” 惠兰也没想过崔禾会问这个问题,只是听崔禾这样说,她也能大概猜出崔禾是想要做些什么的,怔愣了片刻,道:“这倒是没问题。吓唬人嘛,无非就是那一套,忽然出现,对着那些丫鬟婆子发出点怪声,晃来晃去就行了。不过,三姑娘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崔禾道:“我让你去祖母的吉寿堂,吓唬吓唬吉寿堂的那些丫鬟婆子和祖母。”只是,崔禾想了想,又添上一句,“祖母那边的话,吓唬一下就行了,次数稍微少些,吓唬个一两次就行了。” “不过,我希望你扮成李姨娘的样子。李姨娘常年穿的是青色或是湖蓝色,我过会儿让人送张画像给你。” 一听这话,惠兰便明白了,虽说她弄不清崔禾究竟为什么要吓唬文氏,但这些事情到底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是崔禾的人,管文氏做什么?答了声:“是。”便退下了。 崔禾抿着嘴,吩咐了紫竹从景安院找崔弘昕去拿了张李姨娘的画像送到惠兰那里,自己则是又拿了本书来看。 墨竹一直在崔禾旁边听着,崔禾在吩咐惠兰和紫竹的时候并没有屏退她,只不过是在和崔弘昕与林氏、崔柳进行交谈的时候将她屏退了而已,但仅凭崔禾与惠兰、紫竹说的这些话,她也能猜到崔禾与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见崔禾半天都没有将书页翻过页去,墨竹便知道,崔禾虽说是在看着书,可心思,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三姑娘。”墨竹轻声唤了一声。 其实墨竹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可以用很小来形容,可崔禾的心思并不在书本上,只是拿着书而已。 听着墨竹叫自己的名字,崔禾一下子没拿稳自己的书,任由书籍掉落在了桌面上,又拿了起来,对着墨竹笑了笑,道:“怎么了?” 墨竹看着崔禾手上的书,道:“自从老夫人给三姑娘下药后,三姑娘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奴婢看着多少有些不太好受。” 墨竹自幼便和崔禾一块长大,和崔禾的感情很深,皱着眉头:“奴婢总觉得,三姑娘近些日子,变了许多。” 崔禾听着墨竹这些说,颇有些感慨,问道:“很明显吗?” “若是说很明显,似乎也不是。”墨竹斟酌着用词,表情中也带着些犹豫,道,“像是我们这些和三姑娘朝夕相处的丫鬟,多少还是会有些感觉的。惠兰应该不会,毕竟惠兰来府上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我其实觉得,自老夫人给三姑娘下药后,其实您对我们,比以前更好了些,性子却也变了些。以前您虽说不爱说话,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且您近些日子,总是在出神。” 说完这些后,墨竹又连声道:“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三姑娘这个样子,奴婢实在是担心。” 崔禾叹了口气,将书合上,放在了桌上。 她知道,墨竹只是在担心她,她近日的状态也的确很差。 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上不下。 崔禾也不是没想过将这些事情告诉崔弘毅、林氏和自己的哥哥姐姐,崔旭与崔柳。 她知道,若是自己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他们,他们也是会相信的,可这样也会让他们不安,让他们猜到这是她前世所经历过的事情,又会令他们担心。 她自幼身体羸弱,是一直被家里所担心的孩子,她实在是不想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他们让他们担心,这些事情便只能压在她的心里,让她恐慌。 只有崔禾自己知道,自她重生以来,她其实并没有睡过几个好觉,大多数时候,她甚至有些分不清,重生后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 这种不安的感觉,她没法去说,也不知道该和谁说。 “我有些事情,不知道该怎么说。”崔禾对着墨竹苦笑,这些事情她也并不打算告诉墨竹,只是将这些问题都推在了文氏上,“祖母害我,我其实,没有表面上看上去,这么……”崔禾思索着自己的用词,道,“这么的无所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听崔禾说自己是因为文氏的事情心情不悦,墨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当是崔禾从小养在老国公爷的跟前,和文氏也并非不亲近,此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些事情,叹了口气,道:“您让惠兰去吓唬她,倒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我让惠兰去吓唬祖母,倒不是因为这个。”崔禾这样说着,却也没有详细进行解释的意思,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没有在说话。 崔禾的目光顺着窗户往外望。 近日大多是晴天,天气相当不错,日光洒在树上,地面上点缀着斑驳的树影。 明明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崔禾却有种大厦将倾的预感,长出一口气,又闭上了眼睛。 墨竹也顺着崔禾的目光往外望去,只是道了声:“近些日子,总是晴天比较多。” “是啊。总是晴天比较多的。” 晴天比较多,夜晚也比平日里干燥了不少。 崔弘昕送来的画像中,将李姨娘的样貌画得很好,惠兰学着画像中李姨娘脸上的妆容,给自己画上,又换上了一套绿色的服饰,哪怕只是将头发散落下来,看上去,也与画像中的李姨娘,至少有了五分相似。 惠兰估计,在夜晚这样看不清人样貌的情况下,她与李姨娘的样子,恐怕至少会有十分相似。 准备好后,惠兰便吹灭了自己屋子的灯,“嗖”地一下,从窗户跳了出去,很快便到了吉寿堂。 现在夜还未深,文氏还未歇息,不少婆子正说着些闲话。 第33章 闹鬼(下) “我看啊,老夫人就是想要让表姑娘嫁给三老爷。你看,一直到现在,老夫人也没给表姑娘相看什么人家。” “胡说。我怎么听说是,夫人给表姑娘介绍了个好人家的,只是表姑娘没看上人家?怎么现在又成了老夫人想让表姑娘嫁给三老爷了?” “不是、不是、不是,哎呀,你说的我知道,夫人给表姑娘介绍的,还是个官宦子弟呢!所以我才觉得这事儿奇怪啊。你这死脑筋。” “你仔细想想,若是夫人真是给表姑娘介绍了那么好的人家,表姑娘干嘛不答应呢?那肯定是因为想给表姑娘介绍个更好的人家啊。可现在哪有那么多好人家愿意选个商女?” “我看啊,多半是老夫人想要亲上加亲,让表姑娘给咱们三老爷做填房,和表姑娘说了些什么。所以夫人在给表姑娘介绍人家的时候,表姑娘肯定得拒绝啊。真是的,这都不懂。况且,就三老爷那也就两个闺女,只有一个嫡女,若是生下一个嫡子,表姑娘日子不就好过了?” “欸,你别说,亲上加亲,说着也是好事一桩。不过,说起来,你发现没,宣国公府,还真挺玄乎,长房也就出了世子爷一个儿子,二房、三房也都是闺女。” “我听说,是老国公爷以前打仗,杀了太多人了,所以咱们宣国公府才子嗣不丰的。” …… 惠兰将这些闲话都收入耳中。 宣国公府现在可以说是乱成一团,各种各样的流言满天飞。惠兰也说不好这些流言究竟是林氏放任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反正也不关她的事情。 她只是崔禾的丫鬟,这些闲话和她倒也没什么关系。 见二人正谈得起劲,惠兰略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到了两个婆子后面,也不说话,只是蹲在了她们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其中一位婆子的肩膀,拍了一下连忙就躲开了,继续看两个婆子的反应。 两个婆子蹲在地上,正聊得起劲呢,被惠兰拍了肩膀的婆子扭动了一下肩膀,喊了声:“别闹,拍我干什么。” “我没拍你啊。”另一个婆子回了句,“我坐在这儿,动都没动一下。” “那可能是什么虫子。”被惠兰拍了肩膀的婆子满不在乎的道,几乎和惠兰说着,“三姑娘那身子骨也差……” 话都还没说完,惠兰便又拍了拍那婆子的肩膀。 “啧,你怎么又拍我?”那婆子瞪了另一个婆子一眼。 另一个婆子白了她一眼,道:“我拍你做什么?刚都跟你说了,我没拍你。” “我不是说现在,是刚刚我又被谁拍了下。”那婆子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就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打了个寒颤,小声的对另一个婆子道,“你说,会不会是这府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老国公爷当年可杀了不少人呢,万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跟过来了……” 另一个婆子也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瞪她一眼,道:“别说这些话!老国公爷当年可是打兵打仗的大将军,威名赫赫!这府上怎么可能会有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净胡说!” 说是这样说着,另一个婆子的心里也没什么底,双手抱在自己的胸前,没再多说什么。 “说得也是,说得也是。” 注意到两个婆子心里慌张,惠兰的目光紧盯着她们不放。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婆子真的察觉到了些什么,对视一眼,起身就朝着前方跑了过去。 惠兰的速度不知道要比她们快上多少,从她们的头顶掠过,到了她们跟前。 惨白的脸在她们面前放大,惠兰略微偏了偏头,又对她们笑。 月光透过白云洒在惠兰的脸上,看上去诡异至极。 “李姨娘?”被惠兰拍了两次肩膀的婆子在惠兰吓唬了她两次后,原本精神就不大好了,看着惠兰那张和李姨娘有几分相似的脸,只觉得呼吸不畅,最后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另一个婆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声喊着:“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只是她一转头的工夫,惠兰就完全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若是说之前这婆子还在想,究竟是不是在闹鬼,现在她就是真的确信有鬼了,声音都变大了不少:“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鬼,这里有鬼啊!”声音在整个院子里回荡。 夜晚的院子有些空旷,夹杂着风和树叶的沙沙声,听上去就有些诡异了。 即便是吉寿堂的院子大,文氏也听见了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呼喊的声音,将自己手上的佛经放下,也不转身,就对着自己身后的丫鬟吩咐:“杜鹃,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吵得我头都痛了。” 杜鹃道了声“是”,便离开了屋子,走到了外面去。 文氏又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自己的佛经上,念念有词。 只是还没等念过两排,文氏便停了下来,觉得似乎是有些冷了。 原本文氏想着叫杜鹃去将窗户关上的,可话还没说出口,文氏便记起,先前杜鹃已经出去了。 她礼佛的时候,并不喜欢太多人陪着,也就只叫了杜鹃一个,现在倒是没人使唤了。 文氏从蒲团上起来,走到了床边,顺着窗户往外望去,莫名觉得今日的月亮洒下的都是白光,心里有些瘆得慌,多少有些心神不宁,连忙将窗户拉上。 这窗户一关上,文氏便松了口气,转过头,刚好看见惠兰身着绿衣,正站在她的蒲团上。 文氏的年纪已经大了,眼神早就不比以往,此时惠兰又与她距离比较远,文氏压根就没有发现此时的“李姨娘”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什么区别,瞪着眼睛指着惠兰,喊了声:“李桂香!” 文氏似乎是还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 惠兰被吓了一跳,她还记得崔禾说的,只需要小小的吓唬一下文氏就行了,她哪儿知道文氏这么经不起吓唬啊? 第34章 昏迷 惠兰走到文氏的身边,用手轻轻探了探文氏的鼻息。 还好,还好。 文氏的呼吸并没有紊乱,应该只是昏迷了而已,不是直接就被吓死了。 惠兰松了口气,也没管文氏,翻窗躲在了屋子附近。 没过一会儿,杜鹃就从屋外回来了,一边走进屋内,一边还说着:“老夫人,我听那些婆子说什么闹鬼,有人被吓晕了呢。我觉得……”话还没说完,杜鹃便看见了正躺在地上的文氏。 “老夫人!老夫人!您醒醒!” 惠兰见杜鹃回来了,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将这一身衣服都烧掉,又将脸上的妆容都洗净后,这才去见了崔禾。 崔禾一早就知道惠兰是准备今天去吉寿堂那边的,崔禾正和墨竹聊着闲话,等惠兰回来,听说惠兰回来了,连忙让惠兰进屋子里:“怎么样了?” “回三姑娘,一切顺利。”惠兰回答后,又想起了文氏的情况,觉得似乎也不那么顺利。 崔禾向来细心,注意到惠兰的表情,就猜测,惠兰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的,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惠兰有些犹豫,道:“我记得三姑娘的话,小小的吓唬一下老夫人就行了,我也的确只是小小地吓唬了一下老夫人,可谁曾想,老夫人直接就晕了过去。我看了看,只是被吓住了而已。” “我担心今晚老夫人那边就会派人来查,已经将我的衣服烧毁了。” 说到后面,惠兰的声音也变小了不少,摸着自己的鼻子,不敢抬眼看崔禾。 墨竹有些着急:“那府上也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惠兰咳嗽了两声,用微小的声音替自己辩解:“但是我还是将三姑娘给的任务完成了嘛,是?” 听了惠兰的辩解,墨竹瞪了她一眼,但却担心惠兰直接将文氏吓晕的行动会影响到之后崔禾的计划,望着崔禾,表情中多少有些担忧。 崔禾知道墨竹是在担心些什么,对着墨竹笑道:“没事,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只要祖母的命还在就行了。” 自崔禾知晓,为什么崔弘昕这么厌恶文氏后,对文氏也没了好脸色,只要不是直接将文氏吓死了就行。 只是,崔禾还是多问了一句:“没被人发现?” 惠兰摇头道:“没被人发现。” 崔禾道:“那就好。” 惠兰还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院子里嘈杂的脚步声。 “三姑娘。”紫竹的脸色难看,草草地行了个福礼,低声道,“刚才夫人那边的花嬷嬷来了。说是老夫人和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婆子受了些惊吓,让三姑娘过去一趟吉寿堂。” “三姑娘……” 无论是紫竹、还是墨竹,都知道这件事是崔禾让惠兰去做的,听说文氏被吓晕,紫竹多少有些担忧:“没问题吗?” “放心,没事。那墨竹和我去。” 崔禾站了起来,墨竹替她取了件不那么厚实的披风:“虽说这些日子炎热,但夜里总还是凉的,三姑娘身体弱,还是披着罢。” 崔禾并没有阻止墨竹的举动。 她的身体虚弱,尽管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药物进行调理,但想要身子骨好起来,总是需要时间的,没道理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崔禾与墨竹去了吉寿堂。 屋内屋外灯火通明,才刚进门,崔禾就瞧着吉寿堂里管值夜的婆子和跪在院子中间,其余的丫鬟、婆子也都是站在后头,不断打着哆嗦。 “三姑娘。”林氏身边的甘草连忙迎了上来,凑到崔禾的耳边,轻声道,“老爷夫人,二夫人和二老爷,三老爷都到了,几位姑娘也都到了,就连四老爷也到了,就差您了。您注意些。” “多谢你。” 长房和二房、三房向来不和,一旦长房这边有个什么,二房、三房总是会说上两句。 这次崔禾来的最晚,甘草担心崔禾会被骂。 听崔禾道谢,甘草只是腼腆一笑,并没有说些什么,替崔禾打了帘。 杜鹃正跪在厅堂中央,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 崔禾顾不得这么多,直接走入内室去。 林氏站在床的左侧,崔弘毅就站在她的身边,二房的周氏正紧握着文氏的手,崔弘延和崔弘庆都站在周氏的身后,满是担忧。 姑娘们都站在一起,文琳芸也在,皱着眉头,目光紧盯着床上的文氏,看上去相当担忧。 崔弘昕和崔旭站得最远,崔弘昕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在见到崔禾的时候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倒是崔旭,顺着崔弘昕的目光见到崔禾的时候,对着崔禾稍微笑了笑,只是很快就收敛起了自己的笑容。 崔禾走到了崔柳的身边,崔柳拉住她的手,冲崔禾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见崔禾点头,示意她自己没事,崔柳才放心了下来。 崔禾小声问了句:“可请了大夫?” 崔柳轻声道:“已经请了大夫了,开了药,说祖母是被吓着了。” “出了什么事?”崔禾的脸上满是担忧。 崔柳压低了声音回答她:“说是祖母的院子里闹鬼,先将两个婆子吓唬了。有婆子被吓晕了,就有人喊救命。祖母原本在小佛堂礼佛,听着外面有声音,就让杜鹃姑娘去看。你知道的,祖母礼佛的时候,总是不愿自己身边有人的,杜鹃姑娘回来的时候,祖母就已经晕倒了。” “杜鹃姑娘说是祖母一直说有鬼。” 二人的声音并不算大,但在没人说话的内室中,就显得比较明显了。 崔弘延回头看了崔禾一眼,嗤了一声:“禾姐儿,来得可真是时候。这不是亲生的,就是……” 没等他说完,周氏就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说了。崔弘延哼了一声,到底是没再说些什么。 他不说了,不代表崔禾不说,崔禾故作天真的道:“为什么祖母会被鬼魂吓晕呢?是因为作恶太多吗?连自己孙女都下得去手的人,手上有几条人命,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呢。” 第35章 委屈 崔弘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表情相当难看。 崔禾也不怕他,回望着崔弘延,也不躲避他的打量。 倒是崔柳下意识将崔禾拉到了自己的身后,崔禾低头看了眼二人紧握在一起的手,这种下意识的关切所带来的暖意,从双手蔓延至心口,崔禾抿着嘴唇没说话。 似乎是觉得崔禾、崔柳并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崔弘延的怒火更上一层,对着崔弘毅就是一句:“大哥!你看禾姐儿都被你和大嫂宠成什么样子了?怎么?我作为长辈,我还不能说她两句吗?” 林氏冷笑一声:“怎么?禾姐儿说的不是事实?” 崔弘毅还会稍微顾及一下崔弘延和崔弘庆在这种时候的感受,毕竟他是大哥,无论是和崔弘延再怎么不亲近,他入仕,让自己的三个弟弟不能入仕也是事实,他还是多少有些愧疚的,只是出于这份愧疚,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说到底,崔禾也是他的女儿。他对二房、三房的这份愧疚,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沦落到让崔禾来进行弥补。 在这种时候,他除了沉默之外,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林氏不同,听着崔弘延这样说,心里同样也是起了一肚子火。 即便是林氏知道,文氏昏迷、吉寿堂闹鬼,肯定是被崔禾让自己身边的丫鬟惠兰做的,林氏还是憋了一肚子气。 不管怎么说,在文氏对崔禾下手之前,崔禾并没想过对文氏下手,这也是事实。 林氏一共就得了崔旭、崔柳、崔禾三个孩子,崔旭和崔柳还好些,至少身体健康,用不着担心,但崔禾不同。 崔禾年幼之时身体不好,又没有养在她的跟前,一直都在调养,过了好几年也没见身体好起来,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对这个女儿,林氏多少是有些溺爱的,一想到崔禾当初被文氏下药就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崔禾没事,但林氏完全不敢想象若是崔禾真的出事了,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听崔弘延还在这里阴阳怪气,这些天所受的气那是一股脑的发了出来:“怎么?禾姐儿说的不是事实?禾姐儿被母亲下药,这件事才过去几天,你们就都忘了?要我说,禾姐儿今儿没在自己院子里放些烟花庆祝就不错了!” “林氏!你什么意思!”崔弘延大怒,上来就要动手。 一旁的崔旭注意到崔弘延要动手,快步走上前挡在了林氏的面前,崔弘毅则是先一步将林氏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二叔父,别动手啊。”崔旭皮笑肉不笑的道,“说不过人就想动手?祖母给阿禾下药,谁不知道啊?怎么?做得说不得吗?” 说着,崔旭撇了正躺在床上的文氏一眼:“再说了,阿禾又说错什么了?自己的孙女都害,手上的人命少得了吗?若是手上的人命不少,那也难怪祖母会因为闹鬼直接被吓晕了。” 林氏憋着一口气,崔旭未必没有憋着气。 他就两个妹妹,崔禾身体总是不见好,他总是偏疼一些,一想到自己的这个妹妹差点死了,现在还得来看当时准备杀害自己的凶手,他这个当哥哥的都替崔禾委屈,结果崔禾来了,还在这里受气。 崔旭忍不住又添上一句:“若是我的话,我今儿还真就不来了。” “旭哥儿,别说了。”崔弘庆见越吵越厉害,总算是说了一句,“二哥,你也别说了。” 崔弘延瞪了崔弘庆一眼,显然是没把崔弘庆的这句话放在心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崔旭:“你……” 见崔弘延还想要说些什么,周氏连忙阻止他:“好了,别说了,娘的身子骨不好,如今正在休养,别再说了。” 崔弘延和周氏感情很好,最后也只是哼了一声,倒也没在多说什么。 看着崔旭还准备说些什么,崔弘毅叹道:“旭哥儿,别说了。” 崔旭看了崔弘毅一眼,看着崔弘毅摇头,又想着崔弘毅刚才是什么话都没说,也没站在崔禾这边,觉得气得慌,还白了崔弘毅一眼。崔旭大步走到崔禾身边,道:“走,和哥哥出去,谁要呆在这里。” 崔禾还想要知道之后的事情呢,虽然是有点生气,但崔禾确实没有离开的打算。 倒是崔柳,听崔旭这么说,松开了拉着崔禾的手,轻声道:“去。” 崔旭拉着崔禾就走了出去,完全没有管自己的两个叔父现在在想些什么。 等离开了吉寿堂,崔旭才逐渐放慢了脚步,怒道:“二叔父是什么意思?我听着他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是,祖母昏迷,他有些不悦,我知道。但把气都撒在你的身上算什么本事,这又是什么意思?依我所见,你愿意去看祖母两眼就不错了。” “若是我被祖母下药,侥幸躲过一劫,没几个月祖母就因为撞鬼昏迷,我都不敢想我会有多高兴,高低得像娘说的那样,在自己的院子里偷偷放烟花。” 一听这话,崔禾吓了一跳,连忙拉了下崔旭的袖子:“你小点声啊。若是传出去了,那就麻烦了。” “反正娘是不会让这些话传出去的。”崔旭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又伸手摸了摸崔禾的头,道,“祖母给你下药,你当时吓坏了?” 其实真要说起来,崔禾并没有被吓到。 早在前世崔禾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倒也没有吓到。 在和文氏、崔柳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崔禾还能保持冷静,可听着崔旭问她是不是吓坏了,前世的委屈和今生的委屈融成一团,梗在崔禾的胸口,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崔禾现在才后知后觉,她可能一直觉得有些委屈。 在前世的时候,她就不明白文氏为什么要这样做,虽说长房挡了二房、三房的路,可同样也给了补偿,二房、三房的日子一直是过得不错的。 但为什么,文氏一定要对她下药?一定要看着他们长房覆灭才开心? 第36章 值得 崔禾其实不是不懂为什么文氏要这样做。 因为有长房在,因为有崔弘毅在,二房、三房、四房是不能入仕的,文氏认为长房挡了二房、三房的路,所以想要除掉长房,这样二房和三房就能入仕了。 可若是二房、三房对此不满,大可在老国公爷还在世的时候就提出分家。 嘉善帝是很乐意看宣国公府变得混乱的,或者说嘉善帝是很乐意见到宣国公府闹得不可开交的样子的。 宣国公府的名声太好了,可宣国公府的名声不应该这么好,也不能这么好。 若是二房、三房在老国公爷还在的时候提出分家,老国公爷是不会拒绝的。甚至在崔禾的记忆中,老国公爷是提过的,二房、三房想要入仕,他们可以分家。 只要嘉善帝知道他们因为分家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开始针锋相对,嘉善帝只会高兴。 但是这个提议却被二房、三房拒绝了。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因为家产。 宣国公府的家产大多是老国公爷和原配夫人当初所挣来的,二房、三房分家只能拿走后来的部分,不能带走老国公爷和原配夫人当初所挣的部分。 账本上也记录得很清楚,家里的一分一里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林氏也没有给账本作假,就算是林氏给账本作假,这也是能查出来的,他们根本就不用怕。 也就是因为这样,在老国公爷死后,他们才没有分家,一大家子继续住在一起。 崔弘毅因为没有分家,对二房、三房相当愧疚,很多时候,二房、三房的支出,甚至会高于长房。 文氏想要除掉长房的原因不止是因为长房挡了二房、三房的路,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想要二房、三房得到属于长房的份额。 太恶心了。 只要想起来,崔禾就觉得恶心得想吐。 二房、三房想要入仕,那就分家啊。当时不分家,现在想起来,又觉得长房挡了他们的路了,想要属于长房的份额,崔禾怎么想怎么觉得恶心。 觉得长房挡了他们的路,又享受了长房对他们的好,还想要拿走原本属于长房的东西。 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都想要?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若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儿,那她还看什么书?直接找个家财万贯的男人嫁了好了,给他生个孩子,就下药,带着他的家产走,什么都不管。 在前世理清这些问题后,崔禾无时无刻不在恨文氏,无时无刻不再恨二房、三房。 可听崔旭这样说,崔禾好像又觉得很委屈。 前世的她宁愿冒险,也要将二房、三房伪造证据将长房拉下马的证据送出去,不止是为了报复,其实还有一部分原因。 可从感情上来说,崔禾不太能接受他们的行动。 她从还不能说话的时候就被老国公爷养在身边了,和文氏相处的时间也不短,即便是文氏不喜欢她,她也从来没觉得,文氏厌恶她甚至厌恶到了想要她死的地步。 就在林氏告诉了她,崔弘昕一直在给文氏下药,这些药物让文氏近几年变得暴躁了很多之后,崔禾才后知后觉的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文氏早年对李姨娘下药导致李姨娘的死亡,也是崔弘昕对文氏下药的直接原因。文氏近几年变得比以前更加暴躁,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是受到了药物的影响。 原本文氏就不喜欢长房,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分家,才对长房多两分好脸色,可在药物的作用之下,这几年对长房越来越差,林氏是知道原因,所以才没有说些什么。 崔弘昕一直都在想办法为长房平反,现在想来,未必没有愧疚的原因。 在药物的作用之下,文氏直接做出了对她下药这种,算不上理智的行动也就说得通了。 但是,还是很恶心。 太恶心了。 药物是对文氏有一定的影响,但是却绝对不会是促成文氏做出这种决定的直接原因。 “阿禾?阿禾?别哭啊。”崔旭注意到崔禾哭了,顿时变得手忙脚乱了起来,他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干巴巴地说了几句,“没事啊,没事,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的。爹娘和柳儿也是。爹爹这次什么都没说其实是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哥哥跟你保证,爹爹心里绝对是向着你的,真的。” 崔禾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崔弘毅是向着自己的?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崔弘毅在刚才没有说话,是因为无论他说什么都是错的,所以才什么都没说?若崔弘毅真的不向着他,都不可能任由崔旭和崔弘延吵架,也不会任由崔旭将她带走,然后什么话也不说。 就是因为崔禾知道崔弘毅向着她,可却无法处置文氏做的这些事。今生和前世这些事情全都堆积在一起,崔禾有点替崔弘毅难过。 崔弘毅一直对二房和三房不错,但前世最后的结局,却并不值得。 “我知道,我知道爹爹是向着我的。”崔禾的声音中都带着些哽咽,“但是我还是觉得难过。就是,爹爹和娘亲对二房、三房明明很不错的,为什么啊?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啊?我又做错了什么啊?我真的很难过。” 崔禾感觉自己说的话有些颠三倒四,前世和今生的委屈堆积在一起,她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别哭啊,没事,真的。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好了,别难过,阿禾。”崔旭将这些话翻来覆去地说着,将手放在崔禾的脑袋上揉了揉,“别难过了,走,我送你回去。” “嗯。” 崔旭走在崔禾的前面,轻声道:“阿禾,没事。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你身体没事就好。我呢,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崔旭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我就想我们一家人好好的,别的,我就不想了。还好这次你没出事,若是你出事了……” 崔旭后一句说了什么,崔禾有些没听清,但崔禾却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第37章 若是 崔旭想要说的是:“如果你出事了,我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他们长房的一家子感情一直很好,丢了谁都是不行的。 如果不是因为前世崔禾知道二房、三房对长房下了手,崔禾也不会冒险去偷布防图,想尽一切办法将二房、三房陷害长房的证据送出来。 “但是哥哥。”崔禾忽然小声的道,“我还是很难过。爹爹是很信任祖母和二叔父、三叔父他们的。” 听崔禾这么说,崔旭也是叹了口气。 崔弘毅对文氏、崔弘延、崔弘庆一直很好,不止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二房、三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对文氏、崔弘延、崔弘庆一直是很信任的。 想要让崔弘毅接受,崔禾因为文氏的原因差点死亡了,也需要一段时间。 “好烦啊。”崔旭抓了把头发,嘀咕着,“要是能早点分家就好了。” 崔禾的猛地将目光转向四周,注意到没人了才放下心来,谴道:“这些话怎么能在外面说?万一被那些丫鬟婆子小厮听了去,那才叫麻烦呢。” 崔旭耸了耸肩,满脸无所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每天都盼着我们能够分家,我是真不想见到他们了,烦。被那些丫鬟、婆子、小厮听见了就听见了呗。我就是说了这些话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不敢承认,你当我是二房、三房的人啊?” 崔禾知道自己想要阻止崔旭,让崔旭什么都不说,那也有些困难。 崔旭向来都是这样我行我素的性子。 嘉善帝并不知道崔旭习武,只觉得崔旭自幼在老国公爷面前什么好都没学到,崔弘毅也没有将自己的这个儿子教的很好,崔旭自幼学文还养成了这种性子,这才有了他对宣国公府的一如既往的“好”。 但凡崔旭的性子不这么直接,或者说是,但凡崔旭是个很有才气的人,嘉善帝恐怕早就对宣国公府动手了。 想要崔旭活下来,他就得有些缺陷才行。 崔禾也不打算让崔旭换个性子,只是和崔旭说了些最近看的书,最近和崔弘昕又聊了些闲话,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 崔旭只当是崔禾不乐意听二房、三房和文氏那些事,也顺着崔禾的话题和她讲了些闲话。 不过,他说的内容大多都是“我前些日子和再言去跑马,又被再言赢过去了。”“我和再言去投壶,结果又是我输,怎么我就没赢过呢?”“我琢磨,可能是因为他使了小花招,不然,我绝对不能每次都输。” “你是知道再言的?就是融隐,平北王世子,你应该是记得的。”崔旭偏过头,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想要一个会武功的丫头,就是我拜托他去找的。你还记得?要记得人家帮过你的啊。他在京城的处境也不好,还愿意帮这个忙,也挺不容易的。” 说起来,崔旭还颇为感慨。 “我记得的。”崔禾点头道。 崔禾一直知道崔旭和融隐的关系好,只是崔旭在前世的时候,很少和她提起自己和融隐关系好,只是偶尔提起一二。 不管崔旭和融隐的关系有多好,融隐毕竟是外男,他怎么可能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多次提起融隐?这传出去对他们二人都不好。 也就是因为这样,在前世,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崔禾都一直觉得崔旭和融隐的关系只是比较好的朋友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融隐一直都相信长房是被人栽赃陷害的,他们的人同时碰上了,崔禾恐怕并不会知道,融隐和崔旭的关系有那么好。 因为她的重生,她和融隐多少算是扯上了一些关系,崔旭自然也就没了这些顾忌,高高兴兴地和崔禾谈起了自己的朋友。 重生一次,在崔禾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会很好的情况下,听崔旭提起这些,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其实很好,现在就像是在寻找他们关系会很好的线索似的,很有意思。 崔旭絮絮叨叨地说着融隐肯定是多次作弊才能赢过自己,见崔禾没有符合他的意思,猛地转头望向了崔禾:“你怎么不理我?你不会是觉得,我的实力不如他?这怎么可能!” “我相信哥哥。”崔禾郑重的道,“我哥哥怎么可能会输?绝对是融隐做了些什么嘛。” 崔旭满意了:“没错,就是这样。” 二人闲聊着,就走到了崔禾的院子中。 现在天色不早了,崔旭只是拍了拍崔禾的脑袋,道:“回去,阿禾。平日别想太多了,知道吗?” 崔禾“嗯”了一声,对着崔旭笑了笑,崔旭又拍了拍的崔禾的脑袋,没再多说些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直等到崔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崔禾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回屋子,三姑娘。”墨竹替崔禾理了理她的衣裳。 崔禾点了点头,二人到了屋子里。 和往常一样,崔禾又坐了下来,找了本书看,墨竹则是在她的身边。 “三姑娘不告诉世子爷,老夫人的事情与您有关吗?”墨竹见崔禾的注意力始终没在书上,轻声挑起话题,“我们都知道的事情,不告诉世子爷,没关系吗?” 崔禾将书放下,喝了口茶,摇头道:“至少现在,我还不希望哥哥知道。等我们分家之后,我再将这些事情告诉哥哥就好。” “世子爷也想着要分家呢。”墨竹叹道,“好端端一个家,现在却变成了这种样子。” “是啊。明明我们以前相处得还算不错,只是……”崔禾想了想,最后却想不出一个很好的形容,道,“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能这样了。” 墨竹有些感慨的道:“若是老国公爷还在就好了。若是老国公爷还在,那这些事情肯定都不会发生了。” 崔禾其实觉得这种事情不好说,但最后却也还是道:“是啊,若是祖父在就好了。” 第38章 过错 若是老国公爷在,崔禾肯定会将自己重生的事情告诉老国公爷。 崔禾其实知道,若是自己将自己是一个重生者的事情告诉崔旭、崔柳,告诉林氏和崔弘毅,他们是肯定会相信的。 可若是她将这些这些都告诉了他们,她也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知道这些问题,究竟是好是坏。 崔弘毅对文氏、二房、三房很愧疚,崔禾是知道的。她将前世发生过的一切告诉崔弘毅,崔弘毅也肯定会相信的,但告诉了他,他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让他对文氏、二房、三房下手吗?崔弘毅做不到这一点,他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二房、三房。 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的心里也会过意不去,毕竟前世,崔禾是真的死亡了,他不替崔禾报仇,崔禾又该怎么看他? 将重生的事情告诉林氏,林氏也会知道,在崔禾被人下了药的时候,她的丈夫在这种关键的问题上,竟然同意了让文氏取代自己,暂行管理中馈的权利,从而导致自己的女儿和皇家扯上关系,郁郁而终。而崔弘毅在这种情况下,却娶了文氏女,害的自己的一子两女全都死亡,她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事情,桩桩件件,很难说清。 越是亲近,崔禾便越觉得这些事情很难说明。 她没办法将这些话都说出来,只能将这些问题都压在自己的心里,不上不下,实在是难受。 忽然听墨竹提起老国公爷,崔禾也在想,若是祖父在就好了。 若是祖父在的话,她就能够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祖父了。 不过,若是老国公爷还在的话,有老国公爷压着,文氏根本就不会对李姨娘下药,崔弘昕自然也不会因为李姨娘的原因对文氏下药,这后来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说不定会走向另一种可能。 只可惜,老国公爷已经去世了。 院子忽然喧闹了起来。 紫竹掀开帘子进来:“三姑娘,夫人和二太太带着些婆子们来了。说是府上出了事,他们现在正领着些丫鬟、粗使的婆子在查,奴婢猜,应该是出了些什么事的。夫人和二太太的样子看上去……” 虽然紫竹没有明说,但崔禾能明白她的意思。 应该是林氏和周氏的氛围看上去有些奇怪。 崔禾将自己的书放在了旁边,自己则是起身打算跟着紫竹去了院门。 只是,崔禾还未走到门口,林氏和周氏便已经进来了,林氏见崔禾正朝着门口走,快步到了崔禾身边,抓住崔禾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还想着出来?你身子骨不好,现在夜又深了,若吹了风怎么办?” “娘,二叔母。”崔禾对着二人行礼,又将目光转向林氏,“祖母那边怎么样了?有什么线索吗?” 林氏将目光转向了周氏。 崔禾垂下了眼睛。 她大概能够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在府上,有可能会害文氏的,无非就是长房和四房,崔弘延和崔弘庆是文氏的亲生子,和文氏的感情也好,他们并没有对文氏动手的理由。 真要说起来,若是这次的事件并非是巧合,而是有人要害文氏,那最大的可能就是长房和四房的人做的。 崔弘延和崔弘庆绝无可能让林氏来对这件事进行调查,他们也会担心,这件事是否与长房有关。 若真是长房做的,让林氏来对这些事情进行调查,那不就是给了林氏消除证据的机会吗?只不过,崔弘延、崔弘庆本身也是男儿身,要查一查崔旭的屋子还行,宣国公府的姑娘多,要查这些姑娘的屋子,还得是女子才好。 二房的二太太周氏来调查,但林氏在旁边看着。这就是他们双方都比较能够接受的结果了。 周氏叹道:“母亲还没醒。我和大嫂询问了不少人,全都说是闹鬼。说是那鬼穿着青衣,听上去都瘆得慌,只是却没人知晓这事儿究竟是真还是假。我和你娘就说着,将这些个院子都好好查查,看看是有人捣鬼还是……” 说着,周氏又面带犹豫,轻声补充道:“禾姐儿,你二叔父那个人你是知道的,他性子不坏,只是毕竟出事的是他的母亲,他今日对你,就难免多了意见。看在二叔母对面子上,别和他计较,好吗?” “他这个人就这样,二叔母回头好好说说他。” 林氏略微侧了侧身,对崔禾眨眼,示意崔禾答应下来。 崔禾皱了皱眉,做出不太高兴的样子,但还是道:“我也有错,我也不该在这时候和二叔父发脾气。” “哎。”周氏又叹了口气,摸了摸崔禾的头,对着林氏道,“大嫂,这府上的姑娘们还好说,大家都是一家子。可琳表妹那边又如何是好?我直接将这些告诉她会不会不太好?可若我什么都不就说,要问她身边的丫头,怕是会让她多想的。” 若不是因为现在只能让周氏来做这些事儿,周氏自己是不爱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的,毕竟府上现在还有一个文琳芸。 他们想要搜屋子,府上的姑娘们就算是不喜欢这样,也不会说些什么。可文琳芸那边则不同,告诉了她府上的闹了鬼,又担心她会拿出去说。可若是不说,他们也就查不到文琳芸的院子里,这同样也是个麻烦。 “二弟妹,你别怪我这个做大嫂的多嘴。若我是你,我便是要告诉琳表妹的。”林氏沉吟道,“母亲是心疼她的这个侄女儿的,你也瞧见了。琳表妹一来,那就是跟着府上的姑娘们上闺学的。你若是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把琳表妹院子里的人都查了一通,等母亲醒了,她再去母亲跟前说些什么,你又该如何自处?” “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周氏明白林氏的意思,脸上都带着些犹豫,“琳表妹在和人交谈的时候,将这事儿说出去了,那该怎么办?” 林氏轻声道:“那就看你自己了。若是琳表妹真的将这些事儿说出去了,那是琳表妹的过错。可若是你什么都没说,那可就是你对过错了。” 第39章 动摇 周氏面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无论是崔禾和林氏,都能看出周氏脸上的动摇。 近几年来,文氏被崔弘昕下药,脾气愈发不好了。对自己的两个儿子,崔弘延、崔弘庆,她的脸上还有些笑脸,对周氏,也不过只是比对林氏略微好一些而已。 真要说她对周氏好,倒也算不上。 周氏与崔弘延的感情很好,崔弘延屋子里并没有妾室,只是有两个通房,二房又只有女儿,文氏一直是不太满意自己的这个媳妇的,只不过周氏与崔弘延的感情好,她这个做婆婆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早年文氏对周氏还算不错,虽然说不上多好,却也过得去。近些年来,二房始终没有个儿子,文氏对周氏就有些不满了。 即便是文氏没有到直接磋磨周氏,日日让周氏来服侍自己的地步,近些年来对周氏的态度却不比从前了,时常明里暗里说着些,要给崔弘延纳妾室这样的话来,让周氏苦不堪言。 周氏与崔弘延的感情好,崔弘延也没有纳妾室的想法,为了周氏多次顶撞文氏,反倒是让周氏这些年来更难自处了些。 若是文琳芸真去文氏那里告状,周氏还真不好说文氏究竟会站在谁那边。 只是…… 周氏的表情中都带着些欲言又止。 长房和二房、三房的关系并不好,要让她和林氏掏心窝子,周氏的确是做不到的。 可三太太难产去世,她也没个说话的人,这些话她的确不知道和谁说。 林氏见周氏犹犹豫豫的样子,又拉了周氏在旁边坐下,崔禾也在一边坐下,对着墨竹点了点头,墨竹自觉地退了下去,在门口守着了。 一直到墨竹离开,林氏才说了句:“现在这儿可就只有我们自己人了,二弟妹,你有什么顾忌就告诉我便是了,虽说我也不是什么很聪明的,但好歹比你年长些,府上这些事情,我们商商量量的也就过去了。” 周氏勉强对林氏笑了笑,又道:“大嫂倒是心大,禾姐儿都还在这儿呢。她还这么小。” 林氏看了崔禾一眼,对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崔禾笑笑,又将目光转了回来,道:“这有什么?禾姐儿也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总不能将府上这些事儿拿出去乱说的。我倒是觉得,这些事儿啊,让这些姑娘们早些知道,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日后她们出嫁,遇见这些事儿,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你在闺中便受宠,你的爹娘宠你,你遇上这些事儿就容易慌。我是觉得,遇见这些事儿该如何处置,你也可以告诉栀姐儿。若是她在夫家出了类似的事儿,好歹不至于慌乱。” 说到这儿,林氏又添上一句:“你知道的,我不是说你处理不好这些事儿,我只是说,提前让这些姑娘知道这些,我觉得并不是什么坏事。” 林氏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听上去也相当温和。 周氏看了崔禾一眼,也许是想到了崔栀,略微放松了些:“大嫂,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可是没有乱想的。” 说完后,周氏的目光也变得慈爱了些:“以前我总觉得咱们府上好,我就想着,以后给栀姐儿好好相看个人家,日后像我这样,过着夫妻和乐的日子,倒也不错。倒是没想到这些……” 周氏叹了口气。 在周氏还未嫁人,尚且在闺中的时候,她的父母就宠爱她。她不擅长经营铺子,她的父亲便给她找了一些擅长经营铺子的管家。她不擅长管理家中琐事,她的母亲就找了一些擅长处理家中琐事的婆子,陪着她到了宣国公府。 在前些年,周氏过着的都是丈夫疼爱,婆母慈善的日子,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日后也能和自己一样圆满。 可谁能想到文氏近些年来性子大变,变成了这样,让她现在连个决定都有些瞻前顾后。 文氏近些年来对周氏的态度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林氏叹道:“我是你大嫂,年纪比你略长些,我说的话呢,你愿意听就听着,实在是不愿意听,那便罢了。” “依我看,还是得将府上的这些事儿告诉琳表妹。府上的姑娘们都查了,你不查她的话,二叔那边你怎么说得过去?府上的姑娘们若是知道你将她们的院子都查了,却不查琳表妹的院子,府上的姑娘们又怎么想?若是落下了些间隙,那就不好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琳表妹,毕竟琳表妹对咱们来说,那就是外人。可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什么都不告诉琳表妹,就去将琳表妹的院子查了,二叔、三叔那边若是觉得,你是不相信琳表妹,你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我先前才说了,若我是你,我便会将府上的这些事儿都告诉琳表妹,然后再查。这样对大家都好。” 林氏见周氏若有所思,又添上一句:“平日里,这些丫鬟婆子是我再管,若是这些事儿泄露出去了,遭殃的应该是我和琳表妹。怎么也落不到你的身上。” 周氏一听林氏这话,连声道:“大嫂,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我知道。不然,我哪儿会在这里和你掏心窝子说这些话呢?”林氏笑她,“不过,这些事儿也得你自己看着办,我这个做大嫂的,最多不过是给提些建议罢了。至于你想要怎么做,到底还是看你自己的。” 周氏抿着嘴唇没说话。 一旁的崔禾略微压低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崔禾清楚,周氏一定会答应的。 周氏这个人,崔禾是了解的。若是说她很聪明,其实也算不上,说她愚钝,也并不是。 只要这些事情对周氏有利,周氏就能去做,并且会尽可能地将这些事情做好。若是这些事情对周氏无利,任凭林氏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林氏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否则也不可能先和周氏说清楚这些不好的结果,再告诉周氏应该怎么做。 第40章 理由(上) 周氏所担心的问题很简单,她就是担心,将这些事情告诉了文琳芸,文琳芸会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这些事传出去,肯定是会影响到宣国公府的声誉的,这件事是周氏在处理,周氏自然是要小心些的。 文琳芸来宣国公府也有些日子了,可这才刚到宣国公府没多久的时候,香囊就被崔弘庆捡到,这些事儿就闹了一回,周氏并不觉得文琳芸有多么可信。 将宣国公府的这些事儿告诉文琳芸,没出事还好,若是出事了,不只是影响她,还会影响她们家崔栀。 崔栀和崔柳的年纪相差不大,等崔柳的人家定下,也就该是崔栀了,周氏自然是得小心些的。 听林氏说起,若她将这些事儿都告诉了文琳芸,这些事儿还是泄露了出去,也是她林氏和文琳芸的责任后,周氏脸上的表情明显是轻松了不少,但林氏毕竟在她的身边,她只是道:“大嫂说的也是,若是不告诉琳表妹府上发生了些什么,我们就去搜琳表妹的院子,这事儿传出去,对我们宣国公府也是不好的。” 崔禾知道周氏是做出决定了,眼珠子略微转了转,就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二叔母,祖母那边……” 周氏这才惊觉,自己一直没告诉崔禾,文氏那边是怎么回事,面上却不显:“你祖母的情况不太好,还需要些时日才能醒过来……” 正当周氏思索着,自己应不应该让崔禾少和文氏生气的时候,墨竹便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夫人,二太太。” 周氏和林氏身边的丫鬟紧跟在墨竹的身后,对着二人行礼后,周氏身边的大丫鬟倒是先道:“夫人、二太太,三姑娘的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们也问了些丫鬟婆子,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搜丫鬟、婆子们的屋子是可以的,她们这些丫鬟、婆子是不能搜姑娘们的屋子的。 至少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是绝对不能搜姑娘们的屋子的。这样的行动对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侮辱,传出去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周氏起身道:“我明白了。大嫂,我们去栎姐儿的院子看看。”说着,又对崔禾道,“禾姐儿也是,二叔母知道,你平日里最喜欢看书,可这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要好些。知道吗?” 林氏笑着摸了摸崔禾的脸颊,道:“听见你二叔母说得话没有?你身子骨不好,还是早些休息比较好。” 说完,林氏又对着墨竹道:“你是个好孩子,平日里要帮我多看着些禾姐儿,她爱看书是好的,但别让她日日都夜深了才休息。” 墨竹答了声“是”。 听了墨竹的回答,林氏对墨竹笑了笑,便和周氏一同离开了崔禾的院子。 只是,她们才刚走没多久,崔禾便让墨竹去唤了惠兰来。 惠兰来得也快,见到崔禾,也知道崔禾担心的是什么,道:“三姑娘,我将烧掉的衣服灰烬藏到了屋子的梁上,没人发现。” 听惠兰这样说,崔禾总算是放心了些,道:“那些丫鬟婆子都问了你些什么?” “问我在事发的时候在做些什么,有没有人能证明。”惠兰道,“我说,我就在屋子里待着。我是才来姑娘的院子里的,和姑娘院子里的姐姐们都不怎么熟悉。有婆子问我,有没有人能证明我是在屋子里没有出去过的。我说,有姑娘身边的紫竹姐姐能够给我作证,紫竹姐姐当时正好路过,见我早早就吹了灯,还说我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之后她们就没再问了,我猜,应该是去问紫竹了。” 正巧,紫竹正掀开了帘子进来,听见惠兰提起自己的名字,道:“我听着你们说我的名字了,怎么了?” 崔禾将惠兰说的那些话粗略的和紫竹说了一遍,听崔禾这么说,紫竹叉腰道:“我就说呢,怎么那些婆子问我,今日晚上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我当时就猜,除了惠兰之外,大家应该都是有人证的。我就说的,我今日看惠兰那边很早就吹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性子有点孤僻。有些担心。” “当时那些婆子没说什么。原来是你将这些问题放在我身上的啊。我就说呢,怎么莫名其妙的和我说这些。” 惠兰嘿嘿一笑,道:“毕竟,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发现有什么不对的,我是这样想的。” 紫竹哼笑一声:“那是自然。现在看来,我们应该没事了,对?” “应该没事了。”崔禾轻声道,“不过,惠兰趁着府上现在正闹得厉害,明儿一早就去将这些东西处理掉,小心些就是了。” 这些东西越早处理掉越好,万一周氏杀了个回马枪,那才麻烦。 “我明日就去处理掉。”惠兰表情凝重,她也知道这些事情若是被发现了,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只是,惠兰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三姑娘,我们要不要将这些东西,丢到表姑娘那里嫁祸给表姑娘呢?这些事情若是和表姑娘扯上干系,表姑娘肯定会被赶出府的。” 一听这话,紫竹也是眼前一亮:“三姑娘,这是个不错的法子诶。” 若扮鬼吓唬文氏的人是文琳芸,并且证据确凿的话,文琳芸被赶出府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 墨竹觉察到有些不对,可是却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劲,犹豫了片刻,嘴唇翕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倒是崔禾注意到了墨竹的变化,道:“墨竹?你想说些什么?我们都是自己人,想到什么就说出来。” “那三姑娘,我就说了。”墨竹有些犹豫的开口道,“我不太赞同惠兰和紫竹的意思,只是,硬是要说她们的话有什么不对的,我其实有些说不上来。” 崔禾道:“我明白。我和你的意见一样,我也认为不能将这些事栽赃给表姑娘。” “可是,为什么啊?”比起惠兰的迷茫,紫竹就直接多了,皱眉询问道,“栽赃给表姑娘,让表姑娘离开府上不好吗?” 崔禾摇头道:“当然不好,因为表姑娘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啊。” 第41章 理由(中) 见几人都在看着自己,崔禾稍微多解释了几句:“确定谁是凶手,是需要一个完整的过程的。就像是俗话所说,‘找不出凶手,就去找这件事的得益者。’在找不到凶手的时候,直接去寻找得益者。” “比如,如果我们要栽赃给琳表姑,我们就需要找出,琳表姑在这件事上会得益的证据。若是不能得益,没有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做这种事。” “所以我说,我们不能这样做。我们若是这样做了,反而证实了,这一切都是有人在吓唬祖母,这一切都是人为,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个有利的结果。” 崔禾的声音平静,她的确不是很擅长内宅之类的事情,但她也不是空活这么多年的,对人还是了解的。 想要让一个人定罪,绝对不是证据全都指向这个人就行了。 想要将一个人定罪,需要提供这个人做出这种行动的原因,要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造成的结果对她到底有多有利,在哪个方面有利。 文琳芸并没有做出这种行动的理由。 吓唬文氏,文氏昏迷,对文琳芸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 文琳芸不过是在宣国公府的客人,宣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会对她客气些,就是因为她是文氏的侄女,文氏对她也还算不错。 她到京城来投奔文氏,就是想要借用宣国公府的名声,为自己谋一个好亲事。文氏若是清醒着,肯定是会帮她谋划一二的,她完全没有吓唬文氏的动机。 就算是说文氏昏迷了或者是出事了,就没有人能阻止她攀上三房,以这个理由来让文琳芸定罪,也说不通。 在文氏昏迷的情况下,崔弘庆怎么可能会有闲情和文琳芸谈情说爱?文氏待崔弘延、崔弘庆两兄弟向来不错,怎么可能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文氏年纪已经大了,经不起吓唬。若是文氏直接吓死了,崔弘庆需要给文氏守孝,又怎么能在守孝期和自己的表妹成婚?文琳芸很快便要及笄,又等得了几年? 及笄了,那可就是大姑娘了。作为客人,及笄后还不许配人家,居住在别人的府上,传出去并不好听。 这个理由同样也说不通。 注意到几人都是面露思索,崔禾轻声道:“并且让琳表姑处在了被诬陷的地位,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还是那句话,‘找不出凶手,就去找这件事的得益者。’将琳表姑送走、祖母被吓晕,最终的得益者是长房和四房。只有长房和四房对祖母有怨,我们都有对祖母动手的理由,并且,最后无论结果怎样,二房、三房都会确定是我们长房动的手。很没有意义。” “咦?”惠兰皱眉,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 眼见崔禾正在看她,惠兰犹豫了很久,这才小心翼翼的道:“三姑娘。四房也与老夫人不和,不是吗?为什么二房和三房一定会认定,是我们长房动的手啊?照道理来说,他们应该会怀疑我们和四房两房才是啊……” 和紫竹、墨竹不同,惠兰才来崔禾的院子没有多久,对崔禾的性子并不算很了解,在提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多少都有些小心,一直在注意着崔禾的表情,见崔禾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满,这才放心了下来。 只是,惠兰想了想,却还是添上一句:“当然,我只代表我自己一个人的想法,我也无法确定我的想法一定是正确的。” 崔禾注意到了惠兰的拘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却还是没有说什么,让惠兰不必拘谨之类的话。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多半会让惠兰更觉得紧张,倒不如直接不说,等时间长了,惠兰清楚她的性子后,应该就会好一些。 惠兰本就是习武之人,注意到崔禾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顿时浑身都变得僵硬了起来,好在崔禾什么都没有说,她到也放松了不少。 “对啊!”紫竹正皱着眉,似乎也在思考这个消息,脸上的表情相当凝重,她的声音打破了现在的僵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只是很快,紫竹又摇了摇头,“这样说来,二房和三房应该是怀疑我们两房才对?” 崔禾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墨竹,道:“墨竹,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崔禾提起重点,“二房、三房无论如何都会认定是我们长房动手的原因,你能想明白吗?” 墨竹原本想说“不太明白”可听着崔禾的话,又停顿了一会儿。 崔禾并不会无端说出这种话,她既然确定,二房、三房一定会认定是长房动手,那就证明她是有把握的。 思索片刻后,墨竹猛然抬头,道:“三姑娘,我明白了。” “府上处理这些琐事的,是夫人。若是在有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人为的情况下,二太太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那就证明有人在刻意掩盖证据。府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夫人。” 想到这里,墨竹狠狠打了个寒颤:“这就证明,我们对有人要吓唬老夫人,一开始就是知情的,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内,夫人也很难做到将一切都抹平。四老爷的话,很难做到这一点,对?” “所以,只要不是真的闹鬼,那就已经能够证明,这一切都和我们长房有关了。而且长房亲自扫平了所有的障碍,那就证明,这件事与长房关系匪浅。” “如果是四老爷做的,长房阻止了他们对四房的调查,这就证明了,长房对这件事是知情的。若是本身就是我们长房做的,那他们怨恨我们长房也是应当。我们必须让‘闹鬼’彻底成为一桩悬案。”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墨竹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痒,后背直冒冷汗。 还好,还好崔禾并没有听从她们三人的意见,若是崔禾真听从了她们的意见,让惠兰将一切都栽赃给表姑娘了,那还得了?那肯定是会出事的。 第42章 理由(下) 崔禾注意着三人的表情,最后却是对墨竹笑了笑,道:“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说,只要这件事不是闹鬼,就一定会和我们长房有关系。” 这就是为什么,崔禾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将这一切栽赃给文琳芸的原因。 就算是受到这些证据的影响,二房和三房在短时间内,可能会对文琳芸恨之入骨。可一旦二房、三房反应过来了,文琳芸没有这样做的动机,或者说是,没有做出这种事情的动机,那就麻烦了。 崔禾并不打算做出会给长房带来一些麻烦的决定。 “哎。”紫竹叹了口气,道,“好多事情啊。我感觉弄不太明白。” 墨竹和惠兰都看了她一眼,也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崔禾起身道:“夜深了,惠兰想办法将那些东西丢掉。” “是。”惠兰回过神来,回答了个“是”字,便离开了崔禾的屋子。 墨竹和紫竹知道崔禾是打算休息了,二人伺候着崔禾歇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二人都注意到了对方眼中的愁绪。 近些日子来,宣国公府实在是算不上平和,陆陆续续发生了不少事,她们这些丫鬟也能感觉得到,宣国公府近日来,总是给她们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让她们的精神也变得紧绷了不少。 …… 次日一早,崔禾便去了吉寿堂。 和往常一样,崔禾是来得最晚的一个。 也许是因为昨儿被吓得狠了,文氏的额头一晚上都是滚烫的,还说了不少胡话,今儿才稍微好了些,只是脸色却依然苍白。 崔栀、崔栎都站在文氏的床边,周氏则是坐在文氏的床边,轻轻替坐在床上的文氏吹着自己的汤药,文琳芸正替文氏整理着被子,看上去,比崔栀、崔栎还要殷勤些。 长房和文氏早就撕破脸皮了,不过是因为家中还有作为客人的文琳芸,大家还没有将这些事情闹开的想法,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罢了。林氏可没有去伺候文氏的想法,就这样站在一边,崔柳就站在她的身边,脸上还是挂着些焦急,但崔禾却能看出,崔柳最多只是表情看上去有些焦躁而已,心里却是没什么太多想法的。 听见小丫鬟们说着“三姑娘来了”,文氏转过头,勉强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崔禾,也许是重病之下,文氏对崔禾的态度比以往不知道好了多少,只说了句:“禾姐儿来了。” “是,祖母。”崔禾对着文氏行了个福礼,轻声问道,“祖母的身子好些没有?” “已经好些了。多亏了你们二叔母和琳表姑。”听崔禾这样问起来,文氏又忍不住刺了一句,“你瞧瞧,昨晚才刚晓得我昏迷,你们琳表姑就急匆匆的到我这儿来守着了,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去休息呢。我倒也没白心疼她。” 崔禾也看了看文琳芸。 现在走得近了些,崔禾就能很明显地看见文琳芸眼底的青色和略显疲惫的表情了。 崔禾知道文氏是在暗指自己来的晚了,但现在文琳芸还在这里,她也不好像平常一样,直接对文氏甩脸色,便装作听不明白,只是和周氏道:“二叔母也辛苦了,昨儿很晚都还在查,今儿一早又侍疾,是阿禾身子骨不好,帮不上什么忙。”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墨竹跟在崔禾的身边,听崔禾咳嗽,连忙替崔禾顺了顺气,又直挺挺的跪了下来,道:“三姑娘昨晚便和奴婢说了,今儿要早些来,让我早些唤她,只是三姑娘昨日实在是担忧,很晚才歇息。奴婢实在是担忧三姑娘的身体,自作主张,没将三姑娘唤醒,这才让三姑娘来晚了些。老夫人若是要惩罚,便惩罚奴婢。” “这一切都是奴婢自作主张。” 文氏很清楚,墨竹所说的,不过是托词,她和长房的关系,她对崔禾做的那些事儿早在京城传遍了,崔禾恐怕是做梦都想她死的,怎么可能会关心她? 墨竹在这种时候站了出来,到底是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文氏正想着责罚墨竹,给崔禾、墨竹一些教训的时候,一旁的林氏便率先道:“你担忧三姑娘,我倒也能理解,但耽误了今日给老夫人请安,也是实情。若是因着你担忧三姑娘,就不给你责罚,之后大家都有样学样那就麻烦了。墨竹,看在你也是为了三姑娘的身体着想的份上,我便只罚你半个月的月例。起来。” “多谢夫人。”说完,墨竹又站了起来。 墨竹并不担心林氏真的会扣掉她月例。 原本就是文氏打算借题发挥,并不是崔禾真的来的晚了,她是替崔禾认错的,她都能看出的东西,林氏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就算是林氏真的扣了她的月例,崔禾也会在别的地方为她补回来的,墨竹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崔禾见崔柳对她眨了眨眼睛,便走到了她的身边去。 崔柳拉着她的手,崔禾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好,轻轻捏了捏崔柳的手,但崔柳只是扭头对着她稍微笑了笑,眼神中的思索,并没有消失。 有了林氏开口,文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恰好这时候,周氏又送了口汤药了,她只是略略沾了沾嘴唇,便大怒:“烫死了,你不会将这些汤药吹凉吗?!琳姐儿,你来。” 文琳芸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走到周氏的身边,对周氏笑了笑:“二表嫂,让我来。” 只要是文氏在长房那边没占到便宜,就会阴阳怪气的说上两句,周氏也早就习惯了,对此倒也没说什么,笑着将手上的碗递给文琳芸,道:“就麻烦琳表妹了。” 文琳芸摇了摇头,坐在了周氏先前的位置上,轻声道:“伺候自己的姑母,哪里算得上麻烦呢?”文琳芸轻轻吹了吹汤匙中的药,递到了文氏的嘴边。 “还是你这孩子贴心。”文氏对文琳芸笑了笑。 文氏这话有没有敲打周氏和林氏的意思,崔禾不知道,但看着周氏虽然还是笑着,脸色去略微有些变化,崔禾就知道,周氏的心情不太好。 第43章 请人 文氏并不是第一次做那种指桑骂槐的事情了,就像是崔禾才刚到的时候,她在明知道崔禾恐怕还很痛恨自己的情况下,还是会忍不住说崔禾两句。 对周氏,文氏这几年来,几乎是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周氏的嫌弃。 文氏嫌弃周氏生不出个儿子,也嫌弃周氏压不过林氏,甚至还嫌弃周氏不让崔弘延纳妾,总是明里暗里的说周氏没有正妻的气度。 尽管文氏很清楚,是崔弘延不愿意纳妾,也是这样。 或许文氏刚才的话,的确是没有嘲讽周氏的意思,可周氏近几年一直都被文氏嫌弃,她想要不多想也是不可能的。 崔禾眼珠子一转,和周氏搭话:“二叔母。” “禾姐儿,怎么了?”周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听见崔禾唤她,还愣了两秒,只是,很快周氏便将目光转向崔禾,和平常一样,露出温婉的笑容。 “我想知道,昨儿查出些什么没有。”崔禾皱着眉,声音也比较细小,“二叔母,您是知道的,我自幼身子骨不太好,我总是担心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我有些害怕。况且,祖母这些年,身子骨也不比从前了,若是出了些什么事,那就麻烦了。” 文氏听着崔禾提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她的表情也凝重了不少。 大周有“鬼魂最喜欢身体虚弱的人”的说法,说是身体不好的人若是被鬼缠上,很容易就会死亡。 这些年崔弘昕一直持续不断地给文氏下药,文氏的身体早就不如从前了,虽说没什么大病,但一直小病不断,身体比以前虚弱了很多,性子也比以前更暴躁了些。 自己的身体成了什么状况,文氏还是清楚的,有崔禾这样一说,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周氏看了一眼文氏,又看了一崔禾,叹道:“我盘问了好些丫鬟婆子,大嫂和我一块儿的。府上的这些丫鬟、婆子、小斯、管家,可全都是有人证的。个别几个没有人证的,我和大嫂也都盘问过了,可始终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我正想说呢,大嫂,不如我们过些日子,请护国寺的师傅来看看。”周氏望着林氏,询问着,“若咱们府上真有些邪祟,母亲睡不安稳,禾姐儿也会睡不觉安稳。” 周氏知道,林氏并不在意文氏的死活,毕竟大家都闹到这个地步了,没有人在面对想要杀死自己孩子的人能够心平气和,周氏自认自己做不到。 可家中的银子,那可都是在林氏的手中的,若林氏不拿出来,无论是她们想要请护国寺的师傅来府上看看,还是想要去护国寺捐些香油钱,她们可都没这么多银钱可以支使,就算是有,想着会花掉好几个月的月例,总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林氏并没有想到崔禾会提起这件事,但却还是顺着崔禾的话语往下做出表情,听着周氏提起想请护国寺的师傅的时候,林氏并没有什么表情,可在听周氏提起崔禾的身体状况的时候,林氏的脸上就带着些犹豫了。 她可以不在意文氏的死活,但却不能不在意崔禾的身体状况。 见林氏的表情都变了,周氏放松了不少,道:“就算是给护国寺添些香油钱也是好的。” 更多的话,周氏就没说了。 这些事就是宣国公府的事儿了,文琳芸还在这里,周氏便不好继续说下去。 好在文琳芸原本便是个会看人眼色的,慢慢将碗中的汤药都喂给文氏后,对着文氏做出抱歉的笑容:“姑母,琳儿昨儿没歇息多久,现在实在是有些累了。琳儿就先告退了。” 文氏的心里也想着事儿,也知道府上这些事儿告诉文琳芸太多也不好,只是对着文琳芸笑笑,便也没有过多地挽留。 等到文琳芸走了,林氏才皱眉道:“府上最近出了不少事,我也想着,去护国寺请个师傅回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再看看能不能破解。若是府上没什么事儿呢,我们就去给护国寺捐些香火钱。母亲呢?母亲是怎么想的?府上的姑娘们呢?怕不怕?” 林氏先问的是文氏,理应是文氏先回答。文氏思索片刻后,方才点头:“护国寺那边,得请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师来。多添些钱都不怕,最主要的还是得找个好的。我们府上姑娘们多,阴盛阳衰,本就不好,若真有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说完,文氏又忍不住将目光转向了周氏,虽然没说什么,目光中的嫌弃却也不是假的。 周氏站在崔栀的身边,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裳。 既然文氏说了要请人,姑娘们自然也不能说自己不害怕,没有请这些和尚的必要。都是说着些“害怕”“想早些请护国寺的大师来做法事。”这样的话来。 对于姑娘们的识趣,文氏很满意,对着林氏道:“我说的,你都记下了?请个得道高僧,早些做场法事就好。” “是,母亲。” 得到了林氏的回答,文氏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对众人道:“都先下去,我先先歇息一会儿。” 听着文氏的话,众人也没有多留,便都离开了吉寿堂。 很快大家都分开,崔栀跟在周氏的身边,看着周氏的表情,崔栀小声唤着:“娘?娘?你怎么了?” “栀姐儿……”周氏拉着崔栀的手,眉眼间的愁绪相当明显,道,“你祖母一直想要让你爹爹纳妾,近些年来,提得越来越多了。我们二房始终没有个儿子,现在你祖母又说阴盛阳衰,我总是有些担心。” 崔栀沉默片刻,却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周氏,只能说上两句:“但爹爹不说了,他只要娘亲一个不是吗?” 周氏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失态,用力的攥住崔栀的手,喃喃道:“就是因为这样,你祖母近些年来才会越来越不满意我。她总是觉得,是我让你爹爹不纳妾的,是我在驳她的面子,但事实上是你爹爹你自己不愿意纳妾的,可她总是将这一切都怪在我身上。” 第44章 男儿(上) 崔栀只觉得自己的手指被攥得生疼,小声的喊着:“娘?” 但周氏始终没有放开她的手,反倒是一个劲的道:“她总是想要我生个儿子,觉得我没有生下儿子,就是弱了长房一头。可她怎么不想想,大哥本就是国公爷,公爹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了,不许二房、三房、四房入仕,我们二房、三房乃至四房,这一生都不会有压过长房的机会了。” “想要压过长房,哪里是生两个儿子就能压过去的?” 不知道为什么,崔栀看着周氏这个样子,莫名有些害怕,几次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周氏却是越抓越紧,越抓越紧。 崔栀回头看了一眼她和周氏的大丫鬟。 好在跟在她们身边的大丫鬟都是有眼力见的,感觉到周氏的情绪不太对劲,很早就后退了好几步,和崔栀、周氏拉开了距离。 周氏和崔栀交流的声音原本就不大,她们和二人拉开距离后,自然也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二人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主子之间的事儿,也不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能谈论的。 “娘?”崔栀又小声的呼唤了一声,“你还好吗?” 可周氏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崔栀的声音一般,并没有理会崔栀的呼唤而是继续道:“母亲她总是想要我给你爹纳妾。可普天之下又有几个妻子愿意给自己的丈夫纳妾?我的丈夫爱我、敬重我,他不愿意纳妾,我也不愿意为他纳妾,难道我错了吗?” “女子一生所求,不就是遇一良人吗?我既然遇见了你爹爹,就很好。我不愿意给他纳妾,他也不愿意纳妾,我们一家子这样,不好吗?她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呢?” 崔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被捏得有些泛红的手,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在叫周氏。 但周氏就像是魔怔了一般,不断地念叨着:“真有意思。明明她自己都那样对李姨娘,现在却又嫌弃我不够大度。若是她当年能有这般大度,又怎么可能会容不下李姨娘?她自己都容不下李姨娘,她如果这么大度,有正妻容人的风度,那她当年为什么要对李姨娘……” 说到这里,周氏却像是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一般,猛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将目光转向崔栀,注意到了崔栀迷茫的表情,也看到了自己已经将崔栀的手捏的通红,连忙松开了捏着崔栀的双手,抱歉的道:“栀姐儿,是娘不好,娘昨儿没休息好,今儿有些恍惚了,娘不是故意这样对你的,不生娘的气好不好?” 崔栀摇了摇头,道:“娘,我没有生气。” 听崔栀这样说,周氏才松了口气,替崔栀吹了吹被攥红的手掌:“娘知道,我们家栀姐儿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崔栀又笑。 只是,还没等她做出回答,崔栀便听见周氏轻声感慨了一句。 “若是我们家栀姐儿是个儿子就好了。” 崔栀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了,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略微看了眼周氏,但还好,周氏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崔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自己的院子,脑子有些浑浑噩噩,就连崔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的脑子很乱,也很不清醒。 她这样的状态倒惹得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兰娇有些着急了。 兰娇原本就是家生子,她们一家子都在宣国公府做事。兰娇的母亲是周氏身边的黄嬷嬷,在周氏那里得了周氏的赏识,周氏这才让兰娇跟着的崔栀。 对于这些正常的调动,林氏并不会阻止。自兰娇才刚站稳的时候,就跟着崔栀一起玩儿了,这感情非比寻常。 见崔栀坐在位子上,半天都没动一下,兰娇唤着:“二姑娘?二姑娘?” “啊,兰娇。”崔栀的注意被兰娇的声音拉回,对着兰娇笑了笑,道,“怎么了?” 只是,兰娇注意到崔栀笑容有些勉强,眼神中的担忧却更重了些:“奴婢见您始终浑浑噩噩的,很担心。您和二太太说了些什么吗?” 这话才刚说出来,兰娇就注意到自己的话语似乎有些歧义,连声道:“二姑娘!奴婢是知道的,二太太定然是不会害您的,只是您的样子实在是让奴婢有些焦心,还望二姑娘责罚。” 话音未落,兰娇就要跪下来。 原本还有些出神的崔栀被吓坏了,连忙阻止兰娇的动作:“你这是干嘛?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在想,我若是个男儿,娘的处境,是否会好些。”说完,崔栀的眼神有些暗淡,“娘说,我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兰娇先是一愣,随口叹了口气。 兰娇的母亲黄嬷嬷原本就是周氏身边的得力人,对于周氏那边的情况,兰娇是知道不少的。 二房就这么一个宝贝姑娘,对这个姑娘,无论是周氏还是崔弘延,都是相当喜爱的。再加上崔栀是文氏第一个孙女,文氏对这个孙女也很好,故此,早年的时候,崔栀的性格是有些娇气的。 不过,近几年,文氏因着周氏始终没有再生,崔弘延又一直不纳妾,对二人唯一的女儿崔栀,多少有些迁怒,对周氏的态度糟糕,对崔栀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 最初的时候,崔栀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文氏不高兴了,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文氏,但文氏的反应和行动,始终是淡淡的,久而久之崔栀也就对自己的这位祖母避而远之了。 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崔栀也明白了,为什么文氏不喜欢她,也无法和小时候一样喜欢文氏。 而她的母亲,周氏,却在文氏一日复一日的打压下,被击垮了。 只要文氏和周氏产生了些矛盾,文氏就会拿二房只有一个孩子,还只是个闺女的事情来说事。 崔栀知道周氏其实不是故意的,周氏并不是故意要伤害她的,可周氏在和文氏对峙后,总是会用那种感慨的语气提起—— “栀姐儿,若你是个男儿就好了。” 第45章 男儿(下) 最初的几年还好,周氏被文氏说得少,自然也不会在自己的女儿身上找补,可近些年来,周氏被文氏说得越来越多,她又一直怀不上孩子,这些压力,她便一股脑地都丢给了崔栀。 这几年,崔栀都说不清,自己听着自己的母亲感慨了多少次“若是你是个男儿就好了”这样的话语。 “三姑娘。”对于崔栀、周氏母女之间的事儿,兰娇作为丫鬟,自然是不会说太多的,她特殊的身份也注定了她不能说太多,她只能小声的宽慰崔栀,“别难过三姑娘,生儿生女自有定数,您不用想太多。二太太只是近些日子来心情不太好罢了,况且昨儿二太太一天都没有歇息,精神有些疲惫,多说了两句罢了。您别太往心里去。” 崔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可很快又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娘今日说的这些,可能并非她的本意,只不过是昨儿太累了,所以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是?” 兰娇有些不好意思,笑着道:“我只认识几个字,二姑娘别太介意。” 崔栀白了她一眼,道:“我知道。我们自幼一块儿长大,什么我不知道?”见兰娇笑着,崔栀的表情却逐渐变得沉默了下来,“兰娇,娘是没有恶意的,我是知道的。但是兰娇,她想要个儿子也是真的。所以我有时候真的,喘不过气。” 崔栀很难形容自己的想法,只觉得疲惫:“每次都这样,娘她总是这样说……我也恨不得我自己是男儿,若我是男儿,娘应该就不会总是被祖母逼迫了?那她也不会总说,若我是男儿就好了这样的话了。” “我不能是女儿吗?” 兰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索了许久才冒出一句:“可是,无论是二太太还是二老爷,都对姑娘很好。” “就是因为这样。”崔栀默默闭上了双眼,用轻微的声音慢慢吐出一句,“若是他们对我不好,我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兰娇,我很难受。是因为我太娇气了,才会因为这些事情难过吗?” 兰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像宣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总是要一个儿子来撑起门庭的,现在的世道一贯是这样。 长房和三房还好些,长房虽说只有一个儿子,崔旭的文采也只是平平,可谁让人家是世子爷,谁让他的父亲是天子近臣呢?就算是有人笑话他,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 至于三房,大家都知道会崔弘庆会再娶,倒也没说些什么。 可宣国公府的二房可不一样,二房只得了一个女儿,且这些年来,二房是一个妾室都没有的。 在各种宴会上,他们宣国公府二房,一贯是被京城的人家明里暗里的嘲笑过的角色。只不过是看在崔弘毅的份上,大家也都不敢做得太明显而已。 但不少姑娘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就像是崔弘延对周氏这样死心塌地的丈夫的,也有不少姑娘羡慕崔栀,她的爹娘只得了她一个,也从未因为她是女儿,便厌恶她。 只是这些花团锦簇之下,崔栀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来。 尽管崔栀知道,这世道一贯如此。 兰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崔栀的话,崔栀也并没有听从兰娇的回答的意思,只是自己呆呆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林氏的动作很快,在文氏才说了要请一个护国寺的大师前来看看宣国公府这边的情况,下午便将一切都安排了下来,要在次日一早前往护国寺,又问了这些姑娘们,要不要去护国寺。 崔柳还有不少账本没看,没想着去。崔栎做课业的速度又是姑娘们中最慢的那个,明明很想和林氏一同去护国寺,可看着自己的画卷,最后还是忍痛拒绝了林氏。 最后,和林氏一同前往护国寺的,竟然只有崔栀和崔禾两个人。 崔禾与崔栀上了同一辆马车,二人同行,却是完全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些什么的,只是互相看着,然后很快二人便各自转开了各自的目光,偶尔目光撞上,二人又会很快将自己的目光挪开,看上去相当尴尬。 和崔柳不同,崔禾的性子比较沉闷,可偏偏崔栀也是这样的人,二人明明是姐妹,坐在同一辆马车中,却是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的。 再有前些日子,崔禾差点被文氏下药,后来崔禾又几次与文氏产生争执的事情,作为文氏的亲孙女,崔栀总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崔禾,也不知道该和崔禾说些什么。 倒是崔禾先一步开口了:“二姐姐,你是不是,不大高兴?是昨儿发生了些什么吗?” 崔栀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崔禾的声音所拉回,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完全不知道崔禾是怎么发现自己不太高兴的,她今儿还特意挑选了一套看上去比较活泼的衣衫,妆容也没什么不妥,至少她自己是看不出,自己心情的好坏的。 可崔禾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崔栀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再说真话和说谎话这两个选项中犹豫了半天,最后却还是询问道:“三妹妹是怎么瞧出来的?” “因为妆容。”崔禾随口便道,“二姐姐并不是很喜欢太过厚重的妆容,对?我记得,二姐姐更倾向于,清透简单的妆容,好看也不会显得无礼。但是今日的妆容,却是比平日要厚重一些。” “我便猜,应当是昨儿发生了些什么,二姐姐说不准是没能休息好,又担心憔悴的样子引得大家不快,今日的妆容,便比以往要稍微厚重一点。” 崔栀笑道:“就这么一丁点都被你发现了吗?” 崔栀完全没有想过,自己只是让兰娇将自己眼底的青色稍微遮一下,就只是这么一下子,就被崔禾发现了,自己和平日的不同。 “二姐姐是因为祖母和二叔母的事情高不高兴吗?”崔禾看着崔栀怔愣的表情,轻声道。 第46章 名声 似乎是察觉到崔栀的表情有些僵硬,崔禾多说了一句:“二姐姐平日的性子最好,若非二叔母与祖母又出了些事,二姐姐不会这么难过的。” 文氏爱面子,在长房的面前,的确是不会说周氏什么的,但她近些年对周氏的态度大不如前,大家都在同一屋檐下,长房怎么可能会什么都感觉不到? 只不过是崔弘毅并不是文氏的亲生子,在这些事情上,长房一贯是选择装聋作哑的。 崔栀的性格,崔柳是了解的。 崔栀平常在意的东西并不多,在意的事情也不多,虽然表面看上去比较温和,但性子却比较倔。 崔禾隐约记得,这位二姐姐在前世,似乎是在她十六岁和齐文耀扯在一起没多久,便自尽而亡,只不过崔栀自尽的原因却被瞒得死死的,她并不是很清楚。 但崔禾记得,在这位二姐姐死亡之前,二房周氏如愿诞下一位男婴,二房对这唯一的儿子很好,甚至可以说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中怕化了”的。 明明周氏、崔弘延以前是很喜爱自己唯一的女儿崔栀的,可在自己唯一的女儿死后,二人却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伤心,甚至让大家尽量不要谈及崔栀这个“逆女”,说是没有什么原因,崔禾是不信的。 现在看着崔栀的这些反应,崔禾也便知道了,崔栀和二房之间的关系,恐怕远比想象中的复杂,在这么早的时候,崔栀便已经因为周氏和文氏有些心生不快了,之后恐怕只会愈演愈烈。 后来二房、三房所做出的那些事,与崔栀并没有什么关系,二房、三房后来飞黄腾达同样与崔栀没什么关系,关心她些,崔禾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崔禾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位圣人,但崔栀和这些事情无关,崔栀也并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得到什么好,却因为出身二房,就被她迁怒的话,也多少有些有些可怜。 这些话崔禾也是思索了许久才说出口的。 崔栀似乎是有些意外,看了崔禾一眼。原本崔栀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看着崔禾认真的表情,又想起周氏说的那些话,那些想要不搭理崔禾的借口,嘴里不断地打转,最后却都被她憋了回去,换成了一句:“我记得三妹妹年幼时,一直是在祖父跟前养着的。” 崔禾知道崔栀是有话要说,点头道:“我年幼时,祖父教了我许多。” 孩子小时候跟着谁,长大的性格也会更像谁一些。 长房的三个孩子,崔旭、崔柳的性子,都和林氏的性子相当相似,他们年幼时都是林氏带着的。而崔禾的细心和林氏相当相似,可性子就不太像能说会道的林氏了,更像是老国公爷,就算是发现了什么事,也喜欢闷在自己的心里。 崔栀轻声道:“祖父曾说过,若你是男儿就好了,这样的话吗?” 一听这话,崔禾的表情顿时认真了起来,道:“二叔母近些年来,总是在这样说吗?” 崔栀的表情中都带着些痛苦与迷茫,却并没有明确的回答崔禾的话,但从崔栀的表情中,崔禾就能看出,这些话崔栀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周氏应该经常对她说这些话。 “祖父并没有与我说过这些话。”崔禾平静的回答崔栀的话,道,“祖父和我说得最多的,大概就是‘禾姐儿,你要看书。光会些琴棋书画,光会些刺绣女工,是无用的,你要看书。就算是不爱看书,学点武艺也是好的。’”。 “但是我的身子骨不好,我只能看些书。” 这就是老国公爷总是跟她说的话,一个字都没有改。 崔栀皱眉道:“琴棋书画、刺绣女工无用?要多看书,学点武艺?可女子读这么多书又有什么用呢?女子在后宅,就算是读再多的书又有什么用呢?习武?可是女孩子习武,传出去了不是会对名声有很大的影响吗?” 崔栀眼神中的迷茫相当明显。 这世道就是如此,女子要学的是管家,是琴棋书画,是刺绣女工。这看书和武艺,是男子学的。若是女子学了这些,就会遭人非议。 女子就算是喜欢看书,看了很多书,武艺也很高强,也只能说自己只是认得一些字,书读得并不多。就算是武艺高强,对外也只能说些,自己也不会什么舞刀弄枪的,最多只是身子骨比旁的女子略好一些而已。 看过很多书,武艺很高强,对于女子来说,并非是一件能够说得出去的。 崔栀从来没想过,老国公爷会告诉崔禾,即便是女子,也应当多看书,也可以习武。 老国公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世道并不想让女子多看书?并不想让女子习武?可即便如此,老国公爷还是告诉了他最疼爱的孙女,让她去看书,让她去习武。 崔栀弄不明白为什么。 崔禾注意到崔栀的迷茫,轻声解释道:“二姐姐,这世道不好。” 见崔栀将目光转向她,崔禾叹了口气,道:“先帝建国以来,征战无数。” 崔栀点了点头。 虽说崔栀只是个被养在后宅的姑娘家,但对外界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 先帝初建国时还好,自老国公爷被夺了兵权,先帝将长安公主的舅舅放在边境接替军队,成了镇南王后,不少蛮族便不断地对大周的边境发起了不少次攻击。 在先帝在时,大周还算和乐,但自嘉善帝称帝后,日子便变得更难过了些,朝廷总是在征兵。 只是现在民众还未多说些什么罢了,可这样的日子究竟又能过多久?没人知道。 “若我们在世的时候,不发生意外还好,可若是……”剩下的话,崔禾没有多说,崔栀却是瞬间明白了崔禾的意思,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崔禾想要说的是,若是没出现什么意外还好,若是出现了些意外,有蛮族一路打到了京城,她们这些高门贵女,书念得少看不清局势、也没有习武,更是没有自保的手段。 第47章 前尘 遇到这些事,她们又该怎么办? 世道一乱起来,谁顾得上她们?就算是他们的家人将她们保护起来,可他们能无时无刻守在她们的身边吗?这怎么可能。 那家人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们岂不是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那最后的结果就是,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这也就是老国公爷不让二房、三房、四房入仕的理由。 长房在大周的地位颇高,崔弘毅也是天子近臣,世道一乱,长房是一个都活不了的。 在那时候,想要让崔家的血脉流传下去,就只能看二房、三房和四房了。 崔禾觉得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皱着眉头。 只是,老国公爷没有想到的是,在世道变得混乱起来之前,二房、三房早就和他们长房闹开了。 之后的事情,崔禾就不太清楚了,她已经死亡了,这世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世道会不会乱,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崔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若这世道不乱呢?”崔栀望着崔禾,“若这世道不乱,你认为,祖父会因为你是个女儿……” 崔栀想要说“你认为祖父会讨厌你吗”,可她自己却很清楚,老国公爷不会,犹豫了一会儿,崔栀才道:“若世道不会乱,祖父会嫌弃你不是个儿子吗?” “如果是别家,可能会嫌弃,有一个喜欢读书,愿意习武的女儿。但祖父永远不会。”崔禾望着崔栀,道,“这点,二姐姐不也清楚吗?” 崔栀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她们都清楚,别人可能会嫌弃自家出了个喜欢读书,愿意习武的女儿,但老国公爷永远不会。 老国公爷是少见的能文善武之人,无论是喜欢看书还是喜欢习武,在老国公爷的心中,都是他的好孩子,他怎么可能会嫌弃? 林氏就是他的学生的孩子,幼时受到过老国公爷的教导,老国公爷很喜欢她。连别家喜欢念书的孩子,老国公爷都喜欢,又怎么可能会嫌弃自己家有个喜欢读书、习武的女儿? 宣国公府几个姑娘,崔禾最喜欢看书,不也是最受老国公爷的喜欢吗? 崔栀沉默片刻道:“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母亲始终觉得,我是个儿子就好了呢?” 一说到这里,崔栀的眼泪不断滚落下来:“我不是儿子就不好了吗?我不是儿子就不行了吗?” 崔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是长房的幺女,得来很不容易,自幼身体虚弱。无论是林氏、崔弘毅,还是崔柳、崔旭,都很疼爱自己的这个妹妹。 什么“你若是个儿子就好了”,这样的话,崔禾是听都没听过的。 后来她跟着老国公爷念书,老国公爷对她喜欢念书的事儿可以说是相当满意的,老国公爷那些年所收藏起来的古籍,大多都留给了她和崔弘昕,就连崔弘毅都得的比较少。 崔弘延、崔弘庆自幼不喜欢这些,他们平日是文氏在进行教养,对奇珍异宝的兴趣,比对古籍的兴趣要大得多。像这些东西老国公爷自然也就没怎么给他们留,给他们留下的,大多都是些奇珍异宝,倒是没多少古籍之类东西。 在长房,崔禾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你若是个男儿”这样的话,在老国公爷那边,崔禾更是没有听说过什么“你若是个男儿”就好了,甚至老国公爷总挂在嘴边的都是:“我这些年教了这么多学生,还是我们禾姐儿最得我心。” 崔禾从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些,她也知道,若是自己这时候说些安慰的话,反而有些像是火上浇油,索性不说了,只是将帕子递给崔栀,替她顺顺气。 只是,崔栀也没流下多少眼泪,很快便收住了自己的这些情绪,拉着崔禾的手道:“今日这些事,还请三妹妹替我保密才是。” “我知道轻重。”崔禾对着崔栀点了点头,但却忍不住添上一句,“那二姐姐之后怎么办呢?” 崔栀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迷茫,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娘说就说,我听着,不搭理她就好。至于旁的……我也不知道。” 崔禾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马车便停了下来,已经到了护国寺。 二人相继从马车上下来,林氏对着二人轻声道:“佛门重地,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明白吗?” 说完,林氏便领着二人进了护国寺中。 现在还早,护国寺的焚香炉中,已经燃起了不少青烟。 来护国寺礼佛的,大多都出身名门,一个小沙弥认出林氏,连忙跑去找了方丈,跟着方丈一起出来,走在了方丈的后方。 林氏不是第一次到护国寺了,双手合十,对着方丈喊了声:“慧觉大师。” 慧觉大师也对她行礼:“国公夫人。” 崔禾和崔栀虽然来护国寺的次数并不多,但该有的礼节二人还是知道的,都学着林氏的样子,对慧觉大师行礼:“慧觉大师。” 慧觉大师将目光转向崔禾、崔栀,对着崔禾笑道:“前尘已去,日后便都是好日子了。” 看着慧觉大师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崔禾心里咯噔一下,总有一种自己是重生归来的事情,慧觉大师已经知道了的感觉。 崔禾只是对慧觉大师笑了笑,并不敢多说什么。 林氏只当是慧觉大师看出了他们长房准备分家,说的是分家之后,以后都是好日子了,抿着嘴笑了笑。 一旁的崔栀好奇的打量着慧觉大师。 慧觉大师在大周名声很好,总是在云游。这还是崔栀第一次见到慧觉大师。 不同于护国寺别的和尚,都是板着一张脸,慧觉大师的脸上都挂着笑容,笑眯眯的,看上去相当随和。 似乎是注意到了崔栀的目光,慧觉大师笑眯眯地将目光转向了崔栀,道:“小姑娘,你与我佛有缘。” 一听这话,林氏连忙变了脸色,将崔栀拦在身后:“慧觉大师,我们宣国公府可就这么几个孩子啊。” “贫僧并非要度化国公府二姑娘。” 第48章 果树 慧觉大师微笑着对林氏解释道:“只不过是觉得她与我佛有缘而已。” 听慧觉大师这么说,林氏才终于松了口气,笑道:“咱们宣国公府子嗣不丰,若是栀姐儿要出家,那定是不行的。” 宣国公府就这么几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允许府上的孩子出家? “二姑娘。”慧觉大师望着崔栀,道,“人与人之间,是有缘法的。切莫强求,也切莫太过执着了。” 林氏与崔栀都不太明白慧觉大师是什么意思,但听着慧觉大师这样说,崔栀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了些变化,就像是明白慧觉大师是想要说些什么一般,声音很轻:“我明白了。” “请跟我来。”慧觉大师也不在这些问题上过多的进行累述,带着三人前往大殿。 护国寺的一贯热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各家的夫人都打听道慧觉大师已经云游归来,今日的护国寺比往常还要热闹些。 见到慧觉大师,有不少人都在和慧觉大师打招呼。慧觉大师也笑着和他们点头。 没过一会儿,崔禾就有些受不了了,她很少出门,人太多了,身体就有些承受不住,忍不住小声地咳嗽了起来。 林氏有些担心,正当她准备转头问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走在最前面的慧觉大师道:“二姑娘和三姑娘要去后院那边看看吗?我的师兄、师弟可是在后院喂了不少鱼的哦。” “但……” 不等林氏拒绝,慧觉大师便道:“后院那边也没什么人,吹吹风,看看雨,总要好些?” 林氏收回了拒绝的话,询问崔栀,道:“栀姐儿想要去后院吗?想要跟着我也行。” “大伯母,我也去休息一下。”崔栀自听了慧觉大师的提醒就有些心神不宁,听见林氏唤她,略微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林氏是在和她打招呼,对林氏笑道,“有我跟着三妹妹,大伯母也能放心一些?” “嗯。多谢你帮忙。”林氏对着崔栀笑了笑,心里的确是松了口气。 若只有崔禾一个人,她肯定是不太放心的。崔禾毕竟年纪还小,今儿外出,崔禾也只带了个墨竹而已。两个人都不过是十岁的年纪,不出事还好,若是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两个没怎么外出过的孩子,没了主见,那就很有可能会出事。 崔栀的年纪虽说不比崔禾大多少,但好歹身体康健,也跟着周氏学了些该怎么看账本,也外出过。 若真摊上事了,有崔栀陪着崔禾,林氏也能放心一些。 崔栀听见林氏认真的对自己道谢,摇了摇头,对林氏露出腼腆的笑容,看上去相当可爱。‘ 见她们都说好了,慧觉大师才对着正路过的小沙弥喊了声:“明心,过来。” “师伯。”被称作明心的小沙弥走了过来,又对着三人行礼。 慧觉大师摸了摸明心的脑袋,道:“带这两位女施主去后院转转。” 明心点头称是,又对着崔栀、崔禾道:“二位请随我来。” 护国寺比一般的寺庙要大得多,后院自然也是比大多数寺庙的后院要大些。后院种了不少树,崔禾稍微辨别了一下,至少有三分之一都是果树,这些果树连成一片。 不过,似乎是因为才种下没多久,这些果树长得并不高,可看上去却是分外喜人。 阳光倾泻而下,却很难从茂盛的树林中穿透,只是走在石坂路上,甚至还没有风,崔禾都觉得有些许凉意,也不怎么咳嗽了,胸腔中所传来的烦闷也减弱了不少。 正如慧觉大师所说,后院并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小沙弥在这边乘凉而已,不少小沙弥见到明心,还恭恭敬敬的喊着:“明心师兄。” 很快,三人穿过树林,便到了一处凉亭。凉亭内比林子里其他的地方还要凉快些,凉亭附近的池子里,有不少鱼正游动着。 “这边,没什么人吗?”坐下稍微歇息了一会儿,崔禾的状态便比之前好很多了,和明心搭话,“我还以为会有很多人呢。” “平日里,我们是很少带人来后院的。”明心解释道,“就连总是来后院礼佛的人,也少有知道我们这边还有个后院的。” 崔栀愣了一瞬,有些抱歉的道:“抱歉,若是我们知道这些的话,我们就不会到这边来了。” 明心知道她们是误会了,摇头道:“不是说客人不能来,只不过是我们平日很少带人来后院这边而已,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崔禾有些明白明心的意思。 护国寺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出,客人不能到这边来,但他们并不是很欢迎客人到这边来就是了。 只不过是慧觉大师让明心带她们来这里的而已,明心自然也不好多些什么。 “不过,周围种着的,竟然是果树吗?”崔禾笑着将话题引到别的地方去,道,“而且,从这些果树的长势来看,这些果树长得还是很不错啊。” 一提到果树,明心的注意力明显被转移了,表情看上去都有些抽搐,叹了口气:“我们以前是没种果树的,果树是近几年才种的。长势是很好,可在这样下去,再过几年,我们恐怕就该将这些柏树都砍下来了。” 想要树木自然生长,那就需要给足树木生长的空间。 现在还好,这些果树都只是种了年,长得还不算太高,只是枝叶比较茂盛而已。时间一长,估计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说不定,我们根本等不到年呢。”明心趴在亭子的围栏上,“说不准,过不了多久,皇上就要将五公主接回去了,五公主要将这些果树都带走的话,这些柏树说不准也就不用砍了呢。” “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明心看着池塘的水面,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另一边的崔禾、崔栀骤变的脸色。 小鱼不断在池塘中穿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心忽然反应过来了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僵硬的扭过头,小声的道:“你们什么都没有听见,对?” 第49章 不公(上) “五公主?”崔禾轻声重复了一次,“你是说五公主在护国寺中?” 崔禾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成了一团浆糊。 五公主?那不也是容妃娘娘所生吗? 容妃所生的五公主被容妃养得很好,肯定不在护国寺的。 可为什么,明心会说,五公主是在护国寺中的? 既然五公主在护国寺中,那难道说是,容妃一直养着的五公主,并非她亲生吗? 崔禾在前世有幸见过这位五公主,模样与容妃、嘉善帝都非常相似,看容妃对她的偏疼,看上去也不像是非亲生子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护国寺就在京城,无论是容妃自己有意将亲生孩子送出,还是宫中有人恶意将容妃的孩子送走,都不会将她藏在护国寺内。 崔禾第一次感觉,自己前世的确是错过了太多。 被文氏一碗汤药害病后,她的身体就更差了些,后来林氏失势,多重打击之下,她在十六岁之前,几乎都没怎么出过院子。 在嫁给齐文耀后,也因为厌烦齐文耀,并不愿意以“四皇子妃”的名号外出与人交际,基本上都是呆在家中。 她不主动和人交际,又因为林氏的死和宣国公府起了间隙,也不喜欢回家,自然是没有人会将这些秘闻告诉她的。 这些前世从未知道的消息堆积在一起,崔禾轻轻出了口气。 错过太多了,她前世,错过太多了。 明心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见自己说漏嘴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眼珠子乱转,就是不落在崔禾的身上,也尽量避免和崔禾的目光对上。 一旁的崔栀明白,这些恐怕是皇室的秘闻,轻轻拉住崔禾的手,在崔禾将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轻轻对崔禾摇了摇头,示意崔禾不要继续追问下去了,继续追问下去,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 崔禾不是看不懂崔栀的提醒和明心的欲言又止,但她实在是想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索性当作看不懂,反正她现在的身体不过只是十岁的女童而已,看不懂这些也很正常,崔禾故作疑惑的道:“可是,我记得,五公主不是一直陪在容妃娘娘的身边的吗?怎么在护国寺?听明心的说法,五公主一直在这里?怎么可能呢?” 崔栀小声地叹了口气,但崔禾问都问出来了,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而是对着明心道歉:“抱歉,我们家三妹妹年纪尚小,也鲜少外出,不太懂得这些。还望小师傅不要介意,她并没有坏心。” “是我自己说漏嘴了,怎么怪得了别人。”明心有些垂头丧气。 正当崔栀准备顺着这话将话题引到别处的时候,就听见崔禾再次发出了疑问:“那护国寺的五公主是怎么回事啊?你偷偷告诉告诉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觉得怎么样?我可以对佛祖起誓。” “崔禾!”崔栀皱眉喊了声崔禾的名字。 明心不知道崔禾细心,她还不知道吗? 在马车上,一个照面就猜出了自己昨儿和母亲产生的争执的人,怎么可能会注意不到明心现在为难的态度和她正在试图将这个话题揭开? 崔禾分明是知道的,崔禾这样做,很明显就是想要知道,护国寺中的五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知道皇室的秘闻对宣国公府有什么好处?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会引起杀身之祸。 况且,若是明心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她们,明心那边恐怕也不会好过的。 没必要为了她们的一点求知欲,就让明心将这些话都说出来。 崔禾完全当作看不见,就这样看着明心,道:“真的,我可以像佛祖起誓。我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护国寺中,会有一位五公主。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吗?我是宣国公府的三姑娘,我的爹爹你知道吗?是宣国公。所以,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对,二姐姐?” 崔栀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崔禾眼神认真,犹豫了很久之后,还是对明心点头道:“我三妹妹是大伯最疼爱的小女儿,若真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你可以说说的。” 崔禾对人的情绪转变向来是比较敏感的,她能够感觉到,在她询问关于五公主的事情的时候,明心并不打算告诉她,可当她提到她是崔弘毅的女儿,询问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时候,明心明显是有些心动了,只是最后却强行压了下来,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一直站在旁边的崔栀也感觉到了明心态度的松动,轻声道:“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吗?” “我若是告诉了你们五公主的事,你们真的能帮上忙吗?”明心毕竟年纪尚小,听着崔禾、崔栀都这样说,便有些心动了。 “我不知道。”正当崔栀以为,崔禾会说自己一定能够帮得上忙之类的话,来让明心告诉她们真相的时候,出乎她的意料的是,崔禾说的是,她并不知道。 见明心露出怔愣的表情,崔禾解释道:“我能做到的事情不多,更何况这与皇室有关,我若是说我一定能帮上忙,那是在骗你。我只能说,若是我能帮得上,我一定会帮的。” 明心沉默了一会儿,问了句:“为什么?你与五公主并不相识,你也是今日才知道还有个五公主的存在的。为什么就能说出你愿意帮助五公主这种话?” 崔栀也将目光转向了崔禾。 她也不太懂,为什么崔禾会说出这种话。 崔禾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既然容妃娘娘的女儿是五公主,而护国寺也有位五公主,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容妃娘娘的那位五公主,并不是五公主,应该是六公主。而这位五公主,因为什么事情,被送到了护国寺中。” “可这位五公主甚至没有被记录在皇室的子嗣中,这就意味着,她从出生起,就被舍弃了。我并不认为,仅仅是一个女婴的五公主,能够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第50章 不公(下) 最初的时候,崔栀听着崔禾的话语,还能保持冷静,可在听见崔禾说出了那句“我并不认为,仅仅是一个女婴的五公主,能够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时候,崔栀顿时脸色大变。 乍一听,到不觉得有什么,可顺着崔禾的说法往下想,崔禾这不就是在说,五公主现在生活在护国寺,是嘉善帝的意思吗? 联想到崔禾说过能帮得上忙的话,她会帮忙的,这简直就像是在说,嘉善帝让五公主在护国寺,是嘉善帝做错了一般。 这话可是会让崔禾扣上罪名的,怎么能随便乱说? 只是,这些话崔禾已经都说完了,她现在制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目光转向了明心,在注意到明心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崔栀这才放心了下来。 崔禾也注意到了崔栀的担心,多少有些意外。 毕竟长房和二房、三房的矛盾并不是一天两天了,二房、三房应该是巴不得她出事,他们长房出事才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崔栀确是真心实意的再为她担心。 崔栀感觉到了崔禾的目光,略微偏了偏头,刚好和崔禾的目光对上,崔禾对她笑了笑,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崔栀没关系,让崔栀放心。 崔栀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明心轻声问道:“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可能吗……我自己觉得这个可能比较小,所以没说。”崔禾沉吟道,“第二个可能是,五公主在幼时和容妃娘娘的五公主抱错了,后来换了回来。但是我觉得,这种可能很小。” “在宫内,怎么可能会有人的行动能够瞒过陛下?且若真是这样,这位曾经被抱错的五公主,应该会被秘密处死。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是第一种可能。” 明心沉默了很久,久到崔禾和崔栀都认为,他不会理会她们了,她们才听见明心说了句:“五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我会去询问她,能不能和你们见一面,她愿不愿意这些事情让你们知道。” 正在明心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崔禾也问了声:“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说,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明心平静的道,“五公主以前也说过这样的话。” 说完,明心转身离开了亭子里,亭子里只剩下了崔禾与崔栀两个人。 眼见着明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目光所及的范围之内,崔栀才松了口气,对着崔禾道:“这些话,下次在初次见面的人的面前就莫要说了。” “我知道,二姐姐是担心这些事儿传出去,这些事儿若是传出去了,对我们宣国公府不好,我知道的。”崔禾轻声道,“但是明心,不会让这件事传出去的。这里是护国寺。护国寺的僧人若是讨论陛下,会给护国寺带来很大的麻烦的。” 护国寺在天子脚下,人来人往的,若真有僧人在背后嚼舌根,很快就会传入宫中,再加上护国寺的僧人们都知晓皇室的秘闻,难保嘉善帝不会多想。 听明心的话语,五公主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了,护国寺一直都没有走漏风声,恐怕也是因为护国寺很清楚这一点。 明心今儿会一不小心说漏嘴,和他的年纪也有很大的关系。 不管怎么说,明心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而已,况且,他们在树林阴凉处歇息,正是放松的时候,一个没注意,顺着话题就将这些事儿说了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若明心的年纪再大些,或者说今儿他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恐怕都不会就这样就说出来了。 “即便如此,还是该小心些。”崔栀再次叮嘱了一句,只是说完,崔栀便笑道,“不过,你比我细心些,我许多事是看不明白的。” 崔禾也笑:“哪里的话呢。” 崔栀望着池塘中的小鱼,道:“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吗……至少,我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话语很轻,几乎可以用呢喃来形容。 崔禾距离崔栀很近,将崔栀小声的呢喃收入耳中,轻轻叹了口气。 若不是崔栀提起,她也不太清楚,原来在这时候,周氏就已经开始无数次的提起,希望崔栀是一个男儿了。 崔禾其实并不觉得冷,今儿是有些热的,可这风吹过来的时候,崔禾还是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生冷。 也不知道是因为崔栀的事情,还是因为她意识到了,自己前世错过了太多的事。 不过一会儿,明心便匆忙跑了回来,高高兴兴的对着二人道:“要和我一起去五公主吗?不过,你们知道五公主在哪儿后,不能和别人提起啊,若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就不好了。” 崔禾半开玩笑的道:“你就不担心我们告诉别人吗?” “我是有些担心的,但是五公主不担心。”提起五公主的时候,明心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容来,“我相信五公主的决断。现在距离晌午还早得很呢,我带你们去一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崔禾与崔栀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崔栀先道:“那我们一起去。” 寻找五公主的路上,明心的表情显得生动了许多,仅凭样子就能看出,他的确是很喜欢五公主,至少是喜欢和五公主见面的。 明心带着崔禾、崔栀在林子里东走西窜,越是靠近五公主的住所的时候,这些树木也越是密集,果树也就越多,而五公主的屋子,就坐落在这片树林中。 若不是知道这是五公主的住所,崔禾绝不认为这里会住着一位公主。 住所并不大,看上去甚至可以用狭小来形容,屋子也比较破烂,屋子外还喂着鸡鸭,又种了些菜,看上去,哪里像是公主居住的地方?看上去更像是农家。 正当崔禾、崔栀正发愣的时候,五公主正好从门内走了出来,见到三人便笑:“进来坐坐。” 不只是屋子,就连五公主的着装都非常简朴,看上去像是用僧袍进行修改所制成的,衣服上有不少补丁。 第51章 归清(上) 看着五公主的样子,如果不是明心提起,崔禾根本就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会是皇室的公主。 就从表面上来看,五公主完全不像是公主,更像是一位农家女。 只是,从样子上看,崔禾确实看见五公主的五官与嘉善帝至少有四分相似,五公主和嘉善帝的眉弓都比常人更高挺些,眼睛也显得更为深邃。不过脸型更为流畅,皮肤也更黑一些。 崔栀的表情中同样也带着些震惊,轻轻咽了口唾沫,道:“这就是,五公主?” 注意到崔禾和崔栀的反应,明心苦笑一下,道:“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位公主,对?” 没等她们回答,明心便进入了五公主的屋子里,崔禾和崔栀也连忙走了进去。 如果说,在刚看着屋外的时候,崔禾还保留着一点希望,说不定只是屋外是这个样子,但是屋内的样子很不错呢? 只是,走进屋内后,崔禾才发现,的确是自己想多了。 打开门,迎面就是一张桌子,屋内也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就连五公主用来招待她们的,都是不成套的碗筷,而不是茶杯。 见崔禾、崔栀都在看着桌面上的碗,五公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我这里,就只有这个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茶。” “我没有嫌弃的意思。”崔禾笑着坐了下来,崔禾担心五公主多想,捧着茶碗喝了一口,道,“实际上,我是完全不会品茶的,这些茶叶的味道在我的心中都差不多。” 崔栀也是捧着碗尝了一口。 和崔禾不同,崔栀对茶叶虽然不是颇有研究,但也能尝出好坏的。五公主这里的茶,是街上的摊贩偶尔会卖的那种适合大碗、大碗喝的茶,并不是什么好茶。 五公主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是吗?我也不会品茶,我也从来都不知道,什么茶是好茶,什么茶不好。什么茶应该小口品,什么茶应该大碗大碗尝,反正在我这里都差不多,看样子,我们应该很合得来。” “我是崔禾。”崔禾率先道,“这是我二姐姐,崔栀。” 崔栀对着五公主稍微笑了笑,正想站起来对五公主行礼之前,正在旁边坐着的明心忽然伸手拦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 “我没有名字,同样地我也并不认为我自己算是大周的‘五公主’。”明明是很难过的话语,但五公主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却是笑着的,“就是因为我没有名字,所以护国寺的大家,都叫我‘五公主’。其实我自己偷偷给我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归清。我让大家叫我归清,但是他们都不听,还是叫我‘五公主’。” 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姓名,但崔禾却能够感觉到,归清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一定是有自己的用意的。 看着归清复杂的神情,崔禾直觉这并不是询问这个问题的好时机,故此,也没有开口询问的意思。 很快归清就缓过神来,无奈地摊了摊手,道:“除了明心,少数知道我在护国寺的大家,都还是叫我‘五公主’,没有人叫我‘归清’,都说我的名字应该交给陛下来取,我这样私自定下自己的姓名的事情,是很大逆不道的事。” “可是,等陛下给我赐名,恐怕没有可能?”归清叹了口气,道,“既然没有可能,那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决定我自己的姓名呢?若是他不给我赐名,我难道要顶着一个虚无缥缈的‘五公主’的名号死亡吗?连姓名都没有,就这样死亡的话,太可悲了。” “的确如此。” “三妹妹。”崔栀连忙冲着崔禾摆了摆手,示意崔禾,这种话不要乱说,崔禾只是对她笑了笑,让她放心。 屋子就这么大,桌子也并不宽,二人的这点小动作全都被归清收入眼中。 “不用这么拘谨?我不过就是一个,连身份、姓名都没有的‘五公主’而已,没必要这样。而且,我也没办法去陛下那里告你们的状。”归清笑道,“所以,不用这么担心。” 崔栀不是不清楚归清的话语中的意思,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您不会这样做,只是……” 崔栀自己也说不出个理由来。 她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因为陛下是‘天子’。”崔禾倒是很明白为什么崔栀会这么想,“我们自幼就知道,陛下是‘天子’。” 尽管崔禾没有点清楚,崔栀却是领会到了她的意思。 她们自幼所得到的信息都是“不能忤逆陛下的意思”“这天下,都是陛下的”。 而归清不愿意等待嘉善帝给她取名字,她打算自己给自己取一个自己喜欢的名字,这无异于是将嘉善帝的脸面踩在脚下。 她出身帝王家啊。 这也就是为什么,护国寺的僧人们,始终都称呼她为“五公主”的原因。 听了崔禾的话,归清忽然眼前一亮,道:“说不定,我们会很合得来哦。不过,你是这里的人吗?”归清的眼神中都带着些探究。 崔禾能够感觉到归清的话语中应该包含了一些别的意思,但却实在是不明白,归清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前世今生,她都是出生在京城的。 “我就是京城的人。怎么了吗?”崔禾弄不明白为什么归清会问她这个问题,也并不明白,归清想要说的,究竟是什么,索性就直接这样回答了。 归清的脸上有些失落,道:“这样啊。我明白了。我只是有些好奇,我没想到,在京城,竟然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因为天子脚下,也会有人有这种想法吗?”崔栀回了句。 归清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崔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归清是被护国寺藏着养大的,就算是护国寺中的僧人还是告诉了她一些外界的情况,可宣国公府与皇室的关系比较复杂,归清不太了解这些问题,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52章 归清(下) 只是,崔禾再次从归清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违和感。 她的直觉再次告诉她,归清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并非如此,但归清对她们,的确是没有恶意的。 这种感觉很奇怪,崔禾找不到更好的,形容现在的情况的词汇。 崔禾顿了顿,道:“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我没有骗明心,我是宣国公的小女儿,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可以说出来。” 归清摇了摇头,道:“其实我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的存在很特别。如你所见,我在寺庙中呆了很多十二年了,宣国公府的事情我也听方丈、明心他们提起过。无论怎样,和我扯上关系,都不是一件好事,你应该知道的。” “我只不过是……”归清思索着词汇,最终冒出一句,“太寂寞了。” “我无意拉更多的人下水。” 越是交流,崔禾越是感觉归清身上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很强烈。 归清说的,的确是大周的语言,她也能听得懂,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归清的吐词,她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的吐词并不是非常清晰,话语之间的断句、断词,也有种奇怪的感觉。 崔禾偷偷看了一眼崔栀,但崔栀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些问题,只叹了口气,却也是松了口气。 归清的处境的确不太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嘉善帝会将自己的女儿送到护国寺,甚至没有公开她的存在,但这些事情若是和宣国公府扯上关系了,那就麻烦了。 就算是归清真的说了,需要帮忙,崔禾也答应了下来,崔栀也会想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的。 拥有怜悯之心,并不是坏事,可若是怜悯他人,会给自己带来危险,那就不值当了。 归清就像是没有注意到崔栀的这些反应一般,轻声道:“知道我在护国寺的人很少,能够在护国寺中和我进行交流的,那更是少之又少,再加上,护国寺中只有僧人,如你们所见,也正如你们所想,我几乎没和女性打过交道。” “所以,我才让明心带你们过来了。非常抱歉,我的话有点多?”归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因为我从来没有和同龄的女性打过交道。” 一开始的时候,只有崔禾意识到了,归清的话语和吐词有点奇怪,现在崔栀也觉察到了,归清的吐词、断句有些不对。 就在崔栀想要稍微进行一下试探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手被崔禾的手抓住了。 崔禾略微晃动了一下脑袋,又对她笑了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跟自己姐姐撒娇的妹妹一般,但崔栀却知道,崔禾是在让她不要问。 崔栀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没有试探,只是轻巧地将这个话题掠过,与会归清谈起了各种集市上的趣事。 崔禾也相当认真地在听,偶尔会和归清一起询问崔栀。 凭心而论,崔栀的话语是比较平静的,描述也并不生动、更不怎么有趣,但崔禾、归清一个没怎么外出过,另一个甚至是不能外出,二人都听得相当认真。 正当三人聊得起劲的时候,明心忽然听见了钟声,起身道:“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是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吗?”归清叹了口气,对着崔禾、崔栀道,“虽然我很想说,‘要不,我们再聊一会儿?’,但现在看来,不太行呢。” “有机会的话,下次见。” 崔禾与崔栀和归清道别,便和明心一起离开了五公主所居住的院子。 崔禾见明心的样子有些沉默,询问道:“怎么了吗?从我们和五公主见面开始,你就没有说过话。” “五公主,是个很好、很有趣的人,对?”明心偏过头崔禾道,“你说,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只能过这样的日子呢?我可能,不是一个六根清净的和尚,若是换做是我,我早就怨了。我现在也很多次对五公主的遭遇感到愤怒。” “为什么她只能过这样的日子呢?她才出生,甚至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送到了这里来,她做错了什么吗?没有?” 明心看着周围的果树,很久都没有说话。 崔禾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犹豫了很久,询问道:“五公主,究竟是为什么被送到这里?是因为命格吗?若不是因为命格的话,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陛下为什么会将自己的亲女送到护国寺,并且,还未给她取名,这不就是,陛下并不认为她应该存在于世吗?” 走在前面的明心,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道:“我不知道。我记得师伯跟我提过一次,但是我忘记了。既然是我忘记了,那就证明,这并非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只是闲聊的功夫,明心便带着二人又回到了亭子里,都不等二人歇会儿,就有小沙弥找来:“明心师兄!明心师兄!慧觉师伯让我来找你,二位女施主应该走了,就在大门那儿呢,我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啊。” “我知道了。” 崔禾与崔栀对视一眼,都见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崔栀还好,她的身体好些,但崔禾是真觉得有些累了,走路的速度都变慢了不少。 不过也还好,崔禾也知道,林氏并不会计较,倒也并不惊慌。明心见她实在是不舒服,也稍微放慢了些速度,回去的这段路,比崔禾想象中的,走得还要久些。 等到了护国寺的大门,崔禾一眼就认出了林氏,也不知道林氏正在和慧觉大师谈些什么,林氏看上去相当高兴。 明心率先喊了声:“师伯!” 听见明心的声音,慧觉大师扭过头来,笑呵呵地对着明心招了招手,明心飞奔过去,慧觉大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娘。”崔禾走到林氏身边,攥住了林氏的手。 崔栀也对着林氏喊了声:“大伯母。” 二人也都对着慧觉大师行了礼,慧觉大师只是笑笑,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表情。 林氏对着慧觉大师笑道:“那么,慧觉大师,我就先告辞了。明日我就在家中,等候您的高徒前来了。” 第53章 缘法(上) 慧觉大师对着林氏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崔栀知道,她们今日来护国寺的目的是,来捐些香油钱,最好找个高僧回家中看看,听林氏这样说,到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是脸上多少带着些意外。 慧觉大师在大周的名气很大,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云游,偶尔回到护国寺中,也不过是讲经而已。他的弟子与他的个性相似,很少出现,至少崔栀从没有听说过,慧觉大师的弟子,会去替人驱鬼的。 和崔栀不同,崔禾是知道这次表面上是驱鬼,可实际上他们长房是要对文氏和文琳芸下手的。 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她的身子骨不好,林氏背地里不知道求了多少神佛,对神佛比一般人更加信奉,林氏绝不可能将他们的目地是设计文氏和文琳芸隐瞒下来。 林氏是肯定会将这一切告诉慧觉大师的,崔禾很清楚。 崔禾将目光转移到慧觉大师的身上,微微皱了皱眉。 她不明白为什么,慧觉大师会帮助他们长房。 慧觉大师能感觉到崔禾、崔栀的目光,对着二人道:“贫僧与宣国公府有些缘法,尤其是与崔二姑娘,崔三姑娘。故此,才让明慧明日去宣国公府走上一遭。”以此来解释他的行动。 林氏很相信慧觉大师的说法,对崔栀与崔禾道:“我原本是想着,多添些香油钱,但慧觉大师只取了一两银子。看来,是托你们俩的福。” 崔禾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怀疑,但却不会在这时候展现出来,只是笑道:“那我明儿想吃些桂花糕。” “好、好、好。”林氏哭笑不得,“府上是少了你的吃穿吗?在佛祖面前都不忘念叨两句,你想要吃桂花糕。”只是说完后,林氏又伸手揉了揉崔禾的头,道,“不过,要少吃些,知道吗?一次也莫要吃太多了。” “我知道。” 一旁的崔栀就这样定定的看着林氏,眼神中,露出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羡慕。 在几年前,她也是这样亲近周氏的,周氏也总是会笑着回应她的那些话。 只是后来,文氏总是谴责周氏没生下个儿子,周氏也开始和她说些“若是你是个儿子”就好了,类似的话之后,她与周氏就再也没这样亲近过了。 崔栀很清楚,崔禾并不是故意在她的面前展现她与林氏有多亲近的,宣国公中,没人不知道,长房所有人都偏疼崔禾这个身体不太好的小姑娘,可亲眼所见之时,崔栀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尽管她清楚,她的这份难过,并不是崔禾与林氏造成的。 “那栀姐儿呢?”林氏笑着将目光放在崔栀的身上,笑道,“你和禾姐儿帮了大伯母这么大的忙,想要什么谢礼?当然,得是大伯母能做到的,若是大伯母做不到,那大伯母可就没办法了。” 崔栀摇了摇头,轻声道:“多谢大伯母,可我也并没有做什么,哪里担得起大伯母的谢礼?” 见崔栀拒绝,林氏也不强求,拉着崔栀的手,轻轻拍了拍,道:“这事儿就当大伯母欠你一个人情,等你日后想起来,只要大伯母能做到,大伯母也会帮你。” 崔栀只是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三人准备离去之前,崔栀听见慧觉大师喊了声:“崔二姑娘。” 林氏与崔禾也回了头,但见慧觉大师忽然闭口不再说话,也能猜到慧觉大师是有事要单独和交代崔栀,便对着崔栀身边的兰娇道:“你可还记得马车停在哪儿?可还记得路?” 宣国公府的丫鬟婆子,没有不怕林氏这个主母的,林氏发问,兰娇连忙道:“记得的,记得的。夫人放心。” “那就好。”林氏对兰娇点了点头,又对崔栀道,“那栀姐儿,我与禾姐儿便先走一步,禾姐儿也有些累了,她身子骨不好,今儿恐怕是累坏了,你可以慢些来,不必着急。” 崔栀对林氏行礼,道了声:“多谢大伯母。” 林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崔栀稍微笑了笑。 一直等到林氏和崔禾走远,崔栀才转身,将目光转向了慧觉大师,又对着慧觉大师行礼,道:“慧觉大师,有什么吩咐吗?” 崔栀打量了一下四周,四周已经没什么人了。 “现在到了吃斋饭的时候了。”慧觉大师解释道。 护国寺中,每日来护国寺礼佛的人很多,故此,护国寺每日都会配备许多斋饭,不过,护国寺中很少出现有剩余的情况,就算是有剩余,也不会剩下很多,倒是没有浪费的时候。 “这样啊。”对于这些问题,崔栀并不怎么在意,只是随口附和一声,便道,“慧觉大师叫住我,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吗?” 慧觉大师微笑道:“看似温和,但你性格最为刚烈。崔二姑娘,人与人之间,各有缘法,切莫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缘法。” 这是慧觉大师第二次提起,“人与人之间,是讲究缘法”这样的事儿了。 若是说在慧觉大师第一次提起的时候,崔栀只觉得自己小心些就行了,听慧觉大师第二次提起这些事,崔栀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许多,道:“慧觉大师,有什么需要嘱咐的吗?” 慧觉大师笑道:“若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崔二姑娘,你将会重生。” 说完后,慧觉大师直接离开了护国寺的大门,甚至没有去看崔栀在知道这些事情后的表情。 明心看了崔栀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被慧觉大师叫走,虽说还是有些担心,却还是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慧觉大师。 明心实在是不明白,慧觉大师为什么要说着些,询问道:“师伯?你怎么了?” “你相信神佛吗?明心。”慧觉大师笑着反问道。 “我吗?在这里说这种话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但我觉得,可能是我没有慧根,我自己其实,相信也没有那么相信。”明心挠了挠头,“若这世上真有神佛,为什么五公主会一直在我们护国寺呢?” 慧觉大师摇头道:“不,明心,这世上是有神佛的。明心,没有慧根的,不是你。” “是我啊。” 第54章 缘法(中) 看着崔栀怔愣的表情,兰娇走到崔栀的身边,轻唤了声:“二姑娘,我们该回去了。” 崔栀“嗯”了一声,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兰娇有些担心她,可崔栀这些年心思比以前重了不少,兰娇也拿不准自己若是直接询问崔栀,崔栀会不会有些别的想法,但她什么都不说的话,兰娇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正当兰娇还在思索着,自己究竟该不该询问的时候,忽然听见崔栀问她:“兰娇,你说,我与爹娘,是有缘的吗?” “二姑娘这是在说什么呢!”兰娇被崔栀大胆的话语吓了一跳,“若是没有缘分,你们今生怎么可能会成为家人呢?二姑娘,莫要乱想啊。” “慧觉大师说不准并不是这个意思,是让二姑娘以后小心呢?二姑娘可不能因为这些事伤了和二太太、二老爷之间的感情啊。” 兰娇还看了看四周,见周围没什么人,兰娇才松了口气。 既然周围都什么人,那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她们都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 听了兰娇的话,崔栀只觉得更疲惫了些,她就知道,这些话不能告诉兰娇。 大周重孝道,这种话就像是在说,她不应该是周氏和崔弘延的孩子一般,太过于不敬了,若是被人听见了,会给家里带来很大的麻烦。 崔栀的确是不想给宣国公府添麻烦的,可有些事情她实在是不吐不快:“你觉得,五公主怎么样?” “她应该是‘五公主’还是说,应该是‘归清’?” 兰娇回答不上。 崔栀三人交谈的时候,她的确是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她也觉得,若是一直到死亡,“五公主”都没有自己的姓名,那的确是一件非常可怜的事情,可她同样也不觉得,“五公主”应该给自己取一个姓名。 见兰娇回答不上,崔栀又叹了口气,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觉得很累啊。明明都是女儿,大伯母和大伯就从来没有说过,大姐姐和三妹妹不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从娘那里……” 剩下的半句话,崔栀的声音太小了,兰娇没有听清楚崔栀在说什么,但她却很清楚,这些年崔栀的日子并不好过,眼神也变得暗淡了些。 崔栀并不是在嫉妒林氏对崔柳、崔禾一如既往地喜爱,只是有些羡慕。 周氏的确疼爱崔栀,但近些年来因为她不是男儿而感到痛苦的,同样也是她。 这些复杂的感情堆积起来,崔栀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算了。”崔栀又叹了口气,无端的,有点羡慕归清。 在听见归清给自己取了名字的时候,崔栀有些羡慕归清。 她的处境明明比归清好很多,但归清却有勇气给自己取一个姓名,却有勇气厌烦嘉善帝,但是她却连一点责怪周氏的勇气都没有。 回府的马车上,崔栀什么都没说,样子看上去有些沉默。 崔禾只是询问了一声:“二姐姐怎么了?” 在听见崔栀摇头说了句:“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累。”后,崔禾也并没有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只是猜想也许是慧觉大师与崔栀说了些什么,也没有过多的说些什么,就随口说了些,类似于“今儿天气有些热,二姐姐若是累了,就稍微歇息一会儿。”这样的话来。 宣国公府的马车还算快,况且宣国公府距离护国寺并不算远,没过一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林氏要去一趟吉寿堂,将慧觉大师的高徒明儿会来宣国公府的事儿告诉文氏一声,不过,林氏并不打算让崔禾与自己一道。 这些日子,崔禾的性子明显比从前大了许多,文氏为难她,她是立刻要呛声的。 文氏身子骨好些的时候,林氏倒是不介意,可文氏现在正是身子虚弱的时候,崔禾还和她呛声的话,若没出事还好,若文氏气头上,气血上涌,出了些岔子,那才麻烦。 顶着一个将自己的祖母气死的名头,日后崔禾又哪里找得到好人家呢? “禾姐儿,你去清木院等我一会儿。”林氏摸了摸崔禾的脑袋,道,“你姐姐也在。” 崔禾知道林氏应该是有事要说,点头应了声“是”。 林氏转头望向崔栀,都不等她开口,崔栀便笑道:“大伯母,我也就先回去了,我还有许多课业。” “好。”林氏也对她稍微笑了笑,目送着两个孩子离开后,林氏才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前往吉寿堂。 崔栀与崔禾也只是并行了一段路而已,很快便互相告别,崔栀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去看了周氏。 周氏正在乘凉,见崔栀来了,登时眼前一亮,笑着道:“栀姐儿,你回来,到娘这里来。” 崔栀走到周氏的身边坐下,任由周氏打量自己。 注意到崔栀的衣裳上带着些泥土,周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厉声道:“你这衣裳上,怎么黏上了这么多泥土?你今儿都做了些什么?你不是去护国寺上香吗?从哪儿蹭的这么多泥土?” “你自幼,我同你说了多少次?出门一定要慎之又慎,这女子的衣裳,怎么能……” 兰娇想要替崔栀辩解,可“五公主”的事儿又的确是个秘密,且崔栀又对她摇了摇头,她才将这些话都咽了下去。 等周氏都说完了,崔栀才解释道:“娘,是护国寺的慧觉大师让我和三妹妹去护国寺的院子里乘凉了,应该是在那时候被那些泥土沾上的,我下次不会了。” 听崔栀这么说,周氏才讪讪的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不早说呢。不过,慧觉大师现在在护国寺?”周氏忽然眼前一亮,双手抓住崔栀的肩膀,“你有没有问慧觉大师,为什么我们二房始终没有儿子?” 崔栀摇头道:“没有。”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应该问问啊。”周氏眼神中的失望涌出,“你们今儿都做了些什么吗?” 崔栀隐瞒了五公主的事情和慧觉大师说的,人与人之间要讲究一个缘法,将今儿所发生告诉了周氏。 第55章 缘法(下) 最初的时候,周氏还是绷着一张脸,可一听崔栀说,慧觉大师的高徒会到府上来,顿时眼前一亮,连声道:“既然慧觉大师的得意弟子要来我们宣国公府,那我们到时候问清楚不就行了吗?” 崔栀不明白周氏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周氏所说的要问清楚是问什么。 还没等崔栀开口询问,周氏便自顾自的道:“我明儿亲自去问问好了。”说着,周氏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我的肚子始终没个动静?太医也说了,我们的身体都没什么问题。” 周氏身边的琥珀连忙咳嗽了两声,示意周氏至少不要在崔栀的面前提起这些。 可周氏就像是没听见一般,继续道:“这么多年了,我也只为二爷生下了一个闺女,怪不得母亲总是说我,也怪不得母亲总是想要给二爷纳妾。只要我生下一个儿子,那母亲就不会再说我了,也就没有理由明里暗里地试探我,要给二爷纳妾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肚子总是不争气呢。” 琥珀是周氏的陪嫁丫鬟,与周氏的感情很好。琥珀很清楚,这些年周氏想要儿子,想得有些疯魔了,连忙将目光转向崔栀,琥珀再次从崔栀的脸上看到了崔栀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些年来,崔栀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尤其是在周氏表达了想要个儿子的需求后,崔栀总是会这样。 一旁的兰娇也有些担忧,一直注意看着崔栀的表情。 兰娇和琥珀的目光对上,二人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了,又将目光挪开。 不管她们和周氏、崔栀的关系有多亲近,她们毕竟只是做奴婢的,就算是察觉到了周氏与崔栀现在的关系有些不对劲了,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二人的心中几乎是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 现在周氏还没有身孕,她就这样对崔栀了,若她有了身孕,无论是有了个儿子,还是有个女儿,崔栀在二房的处境都会相当尴尬。 若周氏最后生下的是个儿子,崔栀在二房的处境会有多尴尬,琥珀与兰娇是想都不敢想的。 明明在以前,周氏与崔栀的感情是很好的。 若周氏后来真生下了个儿子,那她们是应该替周氏高兴,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还是应该为崔禾之后的处境而担忧呢? 这些年,压力大的,不止有崔栀,还有她们这些做奴婢的。 崔栀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眼兰娇。 兰娇见周氏说得兴起,小心翼翼的俯下身来,凑近崔栀。 崔栀只是小声的说了句:“我们回去。也许是今儿走了太久了,我有些累了。” 兰娇知道,崔栀只是不想再呆在周氏这里了,却没多说什么。 “娘,我就先回去了。今儿走得太远了些,我有些累了,况且,我也还有课业没做完,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崔栀说完,还稍微停顿了一下,看周氏的反应。 像是她们这些大家小姐,是很少外出的,即便是崔栀以往还是出门游玩,但外出的次数也并不多,有些累了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尽管兰娇和琥珀都听出这是崔栀找出的借口,二人却都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着。 可周氏显然是没有注意到崔栀说了些什么的,自顾自的说着:“我与二爷向来感情好,我是绝对不允许,母亲给二爷纳妾的。可为什么,就我不能生呢?大嫂生了三个,三弟妹虽是难产而亡,可她也生了两个,为什么就我不能呢?” 琥珀凑近周氏,轻声道:“二太太,二姑娘说,她还有些课业未做,要回去做课业了。” 周氏挥了挥手,道:“好。她想回去就让她回去。我近几年来,过的这都是什么日子?女儿也不亲近我……” 见周氏又变成了这个样子,琥珀叹了口气,又对着崔栀、兰娇点了点头,自己则是继续给周氏打扇。 等到周氏终于倾吐完了自己近几年怎么都怀不上孩子,将目光转向四周,却发现崔栀早就走了。 周氏的脸色顿时不好了,厉声道:“栀姐儿近些年来,脾性是越来越坏了。我都还未说完话,她人就走了。琥珀,你说说,哪儿有人会在娘亲的话都没说完的时候,就转身走的?” “是我和二爷将这丫头养得娇惯了,她现在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琥珀轻轻给周氏打扇,听周氏这样说崔栀,于心不忍,轻声道:“二太太,您忘了。先前二姑娘在临走前还说了,她忽然想起来,她的课业似乎没有完成,先回院子做课业去了,您还说了声‘好’的。” 听琥珀这样说,周氏也愣住了。细想来,她的确是想起,崔栀似乎是说了这些话的,只是她当时在说,她拜了许多菩萨,却始终没有怀上孩子。对于崔栀的话,她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而已,哪里还记得,之前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但在这时候,周氏定然是不会承认是自己做错了的,道:“就算是我记错了。可就算是我记错了,栀姐儿不也没将我的话听完就走了吗?你瞧瞧,这些年来,栀姐儿都不似从前一般,和我亲近了。我说她几句,难道说错了吗?” “我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也没见她这个做女儿的心疼我这个做娘亲的,她现在年纪大了,也不爱到我这里来了,我这又是做了什么孽啊。” 周氏就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般,接连不断地说着崔栀这些年来不好,说崔栀这些年不听话,说崔栀和崔柳走得近了些,心也变野了,一点都没有以前听话了。 琥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氏,周氏也并没有想要听她的回答的意思,絮絮叨叨的数落起崔栀来,说崔栀近些年来不如小时候黏自己,也不如从前那般,总是对自己撒娇了。 琥珀只是听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多说,眉眼间的担忧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 第56章 “有后” 崔弘毅的应酬繁多,并不在家中,林氏还在吉寿堂未归来,清木院就只有崔柳一位主子,不少小丫鬟都坐在树荫下休息,见到崔禾,又起身对崔禾行礼。 “今年和往年比起来,是要热上许多啊。”崔禾皱眉道。 跟在崔禾身边的墨竹也是轻声道:“的确。往年这时候,已经没这么热了,可今年却还是热得慌。” 正当崔禾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连翘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们几个,又在这儿做什么?” 听见连翘的声音,几个丫鬟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声的喊着:“连翘姐姐。” “我也知道,近些日子天气炎热,大家都辛苦了。可你们都在这儿歇息,若是大姑娘那边有什么吩咐,你们没人听见,到时候有你们好果子吃。”连翘轻声谴道,“我看你们也休息了有一会儿了,该干嘛干嘛去。可不许再偷懒了啊。” 几个小丫鬟皆是应了声“是”,散开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连翘一早便注意到了崔禾,笑吟吟地走到崔禾的身边,道:“三姑娘,这几个小丫头不懂事,天气热就稍微歇息了一会儿,今儿就放过她们?” 连翘也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她的话,崔禾自然不会不听,笑着点头应承下来,道:“姐姐在哪儿呢?我是来找姐姐的。” “随我来。”连翘笑吟吟的道,“大姑娘正在看账本,想来日后管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语气中都带着些欣慰。 连翘并不是林氏的陪嫁丫鬟,是林氏在嫁入宣国公府的时候,拨给长房的丫鬟,不过却得了林氏的青眼,也是看着崔旭三兄妹长大的,对崔旭三兄妹都还不错。 不过,不同于别人,连翘最在意的,并不是身子骨最弱的崔禾,而是崔柳。 崔禾身子骨弱,早年又没有养在林氏的身边,和连翘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崔旭又是男子,很小就被崔弘毅带在自己的身边养着了。虽说二人都尊重连翘,和连翘的关系,始终是没有那么亲近的。 崔柳是林氏一手带大的,连翘是林氏身边的大丫鬟,平日里林氏有事要忙,就是她在帮忙带着崔柳,和崔柳相当亲近,提起崔柳现在已经能够看账本,处理家中的一些琐事的时候,连翘也有种自豪感。 崔禾喜欢听连翘说起崔柳。 她的身体不好,大部分时候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崔柳与崔旭的年龄比她稍微大上一些,平日虽说不上多忙碌,但空闲的时间的确是不多的。 她们三兄妹的感情虽然不错,可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更多的时候,都是崔柳、崔旭得闲了,才能到崔禾的院子里来看看崔禾,崔禾去崔柳、崔旭的院子的时间,其实少得可怜。 也正是因为这样,崔禾更喜欢听连翘说起崔柳的事情。听连翘说起崔柳的时候,就像是在透过连翘看崔柳一般,很有意思。 没说一会儿,连翘便察觉到了,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自己就像是在议论主子一般,对着崔禾笑道:“我在大姑娘的背后这样说她,还请三姑娘一定要保密。” “都是说的姐姐好的一面,干嘛要保密呢?”崔禾也笑道,“姐姐知道连翘姑姑背着她总是说她好,一定会很高兴。” 连翘也笑了笑。 二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儿便到了崔柳的书房中。 自崔柳过了十岁,林氏就开始教她该如看账本,如何处理这些杂七杂八的铺子中的事儿了,为了方便,林氏便在清木院中腾了个书房出来,给崔柳看账本用。 见到崔禾,崔柳连忙迎了上来,眼神都变亮了许多,道:“你来了。” 连翘瞧着崔柳才刚放下账本,笑着道:“大姑娘也要注意些,莫要一直守着账本看,看久了,也该休息一会儿。” “我知道的,连翘姑姑。”崔柳对着连翘笑了笑,故作为难的道,“可是我还有好多账本都没有看完,娘已经回来了。娘走之前可是说了,我得在她回来之前,将这些账本都看完,现在看不完了怎么办呢。” 连翘觉得有些好笑,道:“我明白,放心,我肯定会在夫人面前替你说好话的。” 说完,连翘笑着摇了摇头,离开了屋子。 “都下去,我与阿禾说些话,我有事会叫你们的。”崔柳吩咐着,连忙拉着崔禾坐下。 丫鬟们鱼贯而出,只有崔禾身边的墨竹多看了崔禾一眼,见崔禾点头这才离开。 “这个点回,你们怕是没什么都没吃?”崔柳有些担忧,道,“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崔禾摇头道:“不用了姐姐。马车上备了些吃食、点心的。我吃了不少,不饿的。不过,姐姐,二姐姐和二叔母,是怎么回事?” 崔柳一愣,道:“怎么说起这个?是二妹妹同你说了些什么吗?” 崔禾点了点头,将崔栀今早在马车上与她说的那些话,又告诉了崔柳。崔栀同崔柳的关系比同她的关系要更好些,崔栀同她说的这些话,崔禾不信,崔栀没同崔柳说过。 听着崔禾说完,崔柳叹道:“这样啊。二妹妹也同你说了吗……这些年,她的日子并不好过。祖母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她总是想要压过我们长房一头。可偏偏,二房、三房都没个儿子,她不太舒服。” 世道就是这样,有了“儿子”才算有了后。心疼闺女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将闺女当作“儿子”养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这样的人家实在是太少了。 大多数人与文氏的思想也没什么两样,“有儿子才算是有了后人,没有儿子,那就没后了”,如今长房有后,可二房、三房却都只有闺女,文氏的心里始终是不舒服的。 也就是因为不舒服,文氏才会一直告诉周氏,若是再不生儿子,就要替崔弘延纳妾了。 “二姐姐的处境很不好。”崔禾回道,“二叔母总是觉得,若二姐姐是个儿子,她的处境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第57章 处境 崔柳沉默了一会儿,道:“阿禾,你也觉得,二叔母的日子过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二妹妹个女儿吗?” “不。”崔禾摇头道,“我并不认为二叔母现在这个样子,是因为二姐姐是个女儿。我其实是觉得,二叔母在迁怒。因为祖母总是说,若是二叔母生不出儿子,就要给二叔父纳妾。二叔母不想让祖母给二叔父纳妾,但也没办法阻止祖母的行动,所以就迁怒在了二姐姐的身上。” 大周注重孝道,文氏作为母亲,要让崔弘延纳妾崔弘延是没办法拒绝的。 不过是因着崔弘延与周氏的感情好,崔弘延不愿意纳妾,文氏也不愿意因着这件事与自己的儿子产生争执,自然也没有逼迫崔弘延的意思。 可周氏却很清楚,崔弘延一直夹在她和文氏的中间,总是得不到好。现在还好,但这时间一长,崔弘延不愿意夹在她和文氏的中间了,恐怕就会纳妾了。 她们这样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很早就知道,所谓“爱意”,是靠不住的东西。最靠得住的,还得是管家的权利,还得是金钱。 宣国公府肯定是轮不上周氏当家做主的,她嫁给崔弘延,所求不过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且她对崔弘延的确有些情分。 若这点情分都没了,她在府上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她并不想这样,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害怕这样。 想要解决现在的困境,最快的办法就是,她生下一个儿子。 若是她能够给崔弘延生个儿子,就能解决现目前所有的问题,她自然是想要一个儿子的。 这个孩子迟迟不来。 压力堆积在一起,周氏的压力大了,她无法将这些事情告诉崔弘延,她不能让这些年事情影响到他和崔弘延之间的感情,可她也不敢反驳文氏想要给崔弘延纳妾的想法,这是不孝。 能够承受她的这些怨言的,也就只剩下崔栀了。 崔栀若是个男儿,二房一早便有后,那她也不用再生了。 长此以往,周氏没办法不怨,可崔栀却实在是可怜。 “二叔母的日子过成这个样子,并不是二妹妹的错。”崔柳叹道,“这些年 祖母总是这样。二妹妹对二叔母,已经没有以前那样亲近了。以前她们的感情是很好的。” “我总是劝二妹妹,别想太多,但……” 崔柳没有详细地说,自己和崔栀究竟谈论了些什么,只是给了崔禾一个模糊的概念,崔禾大概知道她们总是聊些什么就行了:“我们也没办法做些什么的。我有时候也会担心,我若多说些什么,二妹妹会不会多想。我知道二妹妹并不是这样的人,但人心隔肚皮,尽管我们是姐妹,可我对二妹妹,并不能像对你这般。” “只是,二妹妹的处境,的确不大好。” 说着,崔柳也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崔禾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思索着,如实相告,“我总担心,二叔母若真又生了个儿子,二姐姐的处境或许会更加艰难。” “就算是生不出,二姐姐恐怕也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崔禾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世的崔栀。 在前世,崔栀是自杀的。 让崔栀自杀的,究竟是什么?而且,为什么后来,崔弘延与周氏都不愿意提起这个女儿? 若是什么都没发生,崔禾并不相信。 “但我们也不好说些什么,对?”崔柳对着崔禾道,“毕竟,我们是长房的人。不过,这些事儿一般都是被二妹妹压在心里的,她倒是愿意同你说。” 崔禾摇头道:“不是二姐姐想要同我说,只是被我发现了而已。今儿在马车上,二姐姐的妆容比以往要浓些,尤其是眼下的妆容。一看就知道,二姐姐应该是昨儿哭过。能让二姐姐哭的,也就只有祖母与二叔母、二叔父了。” “我就猜,祖母当着我们的面那样说二叔母,应该是二叔母和二姐姐说了些什么,就这样。然后我就问二姐姐是怎么回事,二姐姐便说了。多半是因为,这些话憋在她的心里太久了,她实在是难受。” “况且,姐姐听她说过这些事儿,虽然你不会告诉我,你们之间是谈了些什么,但以我们的亲近,二姐姐知道,我迟早会知道这些事儿,便直接告诉我了。” 崔禾轻描淡写的略过了,她发现崔栀哭过,并且猜到崔栀是因为什么事情哭过的原因,崔柳却颇有些感概:“差点忘记了,你自幼便很能注意这些。被你发现的时候,二妹妹应当是吓了一跳。” 回想起当时崔栀的表情,崔禾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的确,崔栀当时的确是有些吓到了。 “不过,阿禾。”崔柳郑重的道,“我不希望你在这些事情上,掺和太多,你明白吗?” “若二妹妹想要我们对她进行帮助,想要我们帮助她,我们可以帮助她。可我们,绝对不能替二妹妹做决定,也绝不能将我们的想法告诉二妹妹,影响她的决定。” “这些事,必须让二妹妹自己来处理。” 崔禾明白崔柳的意思,点头道:“姐姐,我明白。” 不管怎么说,这是二房的事儿。 他们长房原本就与二房不和,崔弘毅与崔弘延虽说是亲兄弟,可到底不是一个肚皮中出来的,就是同一个肚皮出来的亲兄弟说不准都有些龃龉,更何况他们还并非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这时候他们长房若是插一手,难免会让人怀疑他们长房是不是在看二房的笑话。 崔栀原本就和崔柳的关系还算不错,长房若是插了一手,只会让崔栀的处境更加尴尬,到时候反而会更麻烦些。 感觉到气愤有些尴尬,崔柳叹了口气,拉着崔禾的手,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别想太多了。二妹妹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你也莫要太担心了。” “我只是觉得,二叔母的日子过成这样,与二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呢……”崔禾轻声说着,犹豫了很久,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第58章 不认(上) 崔柳也在想着崔栀的事情,很久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正在崔柳准备转移话题说些别的话题的时候,林氏便到了,见二人正拉着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哎呀”了一声,坐了下来,示意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退下,道:“怎么了?两个人都板着一张脸。有什么麻烦吗?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为娘。作为你们的娘亲,我可是很乐意替你们解决一些你们无法解决的问题的哦。” “是二妹妹的事。”崔柳道,“我在告诉阿禾,二妹妹他们二房的事情,我们长房不要掺和太多了。” 林氏也还记得,文氏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周氏不好的话。 像是崔柳、崔禾这样的孩子都能感觉到文氏与周氏之间的矛盾在逐渐激化,林氏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听崔柳一提,林氏便明白,这两丫头刚是在说些什么。 “二弟妹有些天真了。”林氏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道,“以文氏的性子,就算是她真的生下了一个儿子,她也会觉得,二弟妹没有生下两个女儿,所以不如长房。二房的钱财没有长房多,不如长房。只要文氏想,文氏总是能挑出毛病的。” 对文氏的性子,林氏比自己的两个女儿要了解得多,道:“分家不止是对我们有好处的,对栀姐儿也是有好处的。只要我们分了家,文氏瞧不见我们,那就会减少将我们与二房、三房用来比较的频率,应该会好些。” “可是,这也不一定?”崔柳皱眉反驳道,“若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了,他们肯定会更不舒服的。” 林氏还没开口说话,崔禾忽然眼前一亮,道:“爹爹是准备辞官了吗?” 一听崔禾这样说,林氏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些讶异:“你怎么猜到的?” 端坐在一旁的崔柳也是满脸震惊。 崔弘毅想要辞官,这件事她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啊。 林氏面色郑重,道:“我现在告诉你们这些,是希望你们先做个准备。你们应该都感觉到了,今年的京城,比往年要炎热许多。” 崔禾与崔柳都点了点头。 今年的天气比往年更炎热些,她们是能够感觉到的。 尤其是一直在和林氏一起看账本的崔柳很早就发现,府上的冰已经用光了一批了,后来才采买的冰,价格都不便宜,几乎比往年贵上了接近一倍。 “我听国公爷说,今年的天气比往年更为炎热,徐州一代,今年几乎是颗粒无收。”林氏的面色难看,道,“可朝廷,却拿不出多少钱财来赈灾。你们还记得百花园?” 崔禾虽然只去过一次百花园,却也记得,百花园中各种各样的珍稀花朵,还有掐金丝用作装饰的凉亭。 “你们以为,为什么你们爹爹一直反对修建百花园?”林氏苦笑道,“大周建国未过百年,大量金银都是前朝留下的,也就是说,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多少金银可以用。且百花园的修建,耗费了当时国库中一半的金银。” 前朝的皇帝,是个挥金如土的,只不过,他的“挥金如土”表现在,他想要追求长生。 为了追求长生,他花费了大量的金银,将这些金银交给术士,渴望得到所谓的长生。 后来,他甚至对民众进行了大量的剥削。 也就是因为这样,老国公爷与先帝造反了。 那些金银早就不知道流落在了什么地方,国库中,可以动用的金银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是少得可怜。 这个信息对长房来说,并不算是秘密。 崔禾幼年的时候,就听老国公爷提起过,国库中并没有什么钱,想要国库丰盈,需要很长的时间进行积累。 只不过,当时的老国公爷告诉崔禾这些,是想要告诉她,花钱容易挣钱难而已,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崔柳则是在第一次去了百花园回来后,询问的林氏,百花园中这么多珍惜花朵,不知道花费了多少钱。从林氏的口中得知的,修建百花园,几乎是将整个国库都搬空了一半,不知道花费多少钱。 林氏叹道:“想要维持大周的运转,本身就需要花费不少银钱。每个官员都有月俸,后宫的妃嫔总要钱?各种打赏总是需要银钱的?边境总是遭到骚扰,也需要发放军饷?原本前朝所留下的金银就不算多,扣除这些金钱后,就没剩下多少了。可就仅仅只是百花园的修建,就足足搬空了一半的国库。” “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这样细算下来,国库中能够调动的金银,实际上并不多了。这样就导致,现在徐州发生了旱灾,但朝廷,没有金钱去赈灾。” 一听这话,崔禾只觉得后背发冷。 朝廷已经没有钱财进行赈灾了吗? 那这些民众应该怎么办? 林氏知道崔禾在担心些什么,对崔禾道:“赈灾那边,你不用太过担心,应该很快,皇后娘娘就会召集我们捐赠些银钱,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乱子,别太多了。” “不。”崔禾摇头道,“娘,我所担心的不是这个。现在,徐州那边的灾情已经爆发了吗?” 林氏摇了摇头,道:“国公爷并没有告诉我,但我猜想,应该没有爆发。若真是爆发了,无法拨款的话,国公爷近些日子恐怕会很忙。现在看上去,应该还好。怎么了吗,禾姐儿?” “娘,我是一个比较自私的人。”崔禾低下了头,道,“我只是希望你们都平安,我没有别的想法。” 林氏不知道崔禾怎么忽然说起了这些,笑着道:“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还不清楚是个什么性子吗?” 崔禾正色道:“娘,让爹爹尽快辞官。在灾情爆发,或者说是,灾情传入京城之后,爹爹就辞不了官了。” 看着崔柳迷惑的双眼,崔禾解释道:“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陛下不可能会承认,国库已经没有银子了。若陛下不承认国库没有银子,那银子怎么消失了呢?” 第59章 不认(中) 一听这话,林氏与崔柳的表情便变得僵硬了不少,尤其是林氏,皱着眉头,表情变得相当难看。 对于各种官职,她们还是很了解的。 各家的夫人们和各家的姑娘们的行动,大多都与朝廷的动向是脱不了干系的,各家的夫人们和各家的姑娘们,本就需要弄清楚,这些官职,这些官职的职责又是什么。 只有将这些都弄清楚了,这些各家的夫人们和各家的姑娘们,才知道,究竟谁是可以结交,谁是不可以结交的;谁是可以得罪的,谁是不能得罪的;和谁结交才能让自己的家人在朝堂之上多一份助力,和谁结交只会给自己的家人添麻烦。 官职越高,家族越繁荣的人家,夫人们大多也都心思细腻、能说会道,对朝廷的动向虽不说是了如指掌,但同样也是心中有一杆秤的。 崔柳是宣国公府的嫡长女,自幼是被林氏以“当家主母”的规格来进行培养的,各种官职以及大概的职责是什么,林氏多少都是告诉了她一些的。 对后宅来说,只需要知道一个大概,就已经足够了。 崔弘毅是户部尚书,像是什么管理土地、赋税、银钱、各种财政支出,都是户部的职责,这点,无论是崔柳、崔禾、林氏都很清楚。 正如崔禾所说,若是旱情爆发,朝廷给不出赈灾的银钱,嘉善帝是绝不可能承认朝廷给不出赈灾的银钱的。 若是在这样人心惶惶的时刻,承认了国库中已经没有多少银钱,势必会让大周大乱,说不准还会出现民众暴乱的情况。 这绝对不会是嘉善帝愿意看见的。 也就是说,嘉善帝绝不可能承认,国库中已经没有银钱了,绝不可能给民众暴乱的机会。 既然如此,那该怎么办? 嘉善帝不承认国库中没有银钱,那就需要回答,为什么没办法赈灾。 那就是贪污。 户部掌管着整个大周的银钱,各种进项,且账册上全都没有任何问题,那没有银钱了,就是户部管理不当,或者说是户部中有人贪污。 无论最终嘉善帝用哪种理由给户部扣上帽子,户部的官员,恐怕会有不少被满门抄斩。 而银钱从哪儿来,从这些官员那里来。 可作为户部尚书的崔弘毅,这么严重的事情都没有发现,恐怕整个崔家都会受到牵连。 到时候,就真的完了。 只是想到这里,林氏便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但心中还抱有一点期望:“这也只是你的猜测,对吗?你说有没有可能……” “娘,其实我觉得,陛下不太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对我们宣国公府的机会。”崔柳犹豫着,说话有些吞吞吐吐,道,“父亲不也总说,陛下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陛下了吗?况且,我们宣国公府名声太盛,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啊。” 听崔柳这么说,林氏也是一怔,摁了摁眉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柳沉默了片刻,道:“娘,让爹爹尽快辞官。” 出乎崔柳意料的是,林氏并没有点头说好,只是说了句:“我得去询问你们爹爹的想法。柳姐儿,这事一时半会儿,娘没办法给你一个回答。” 林氏的表情中带着些欠然,道:“原本我是想着慢慢来,等分家后,在让你们爹爹辞官的。就这样让你们爹爹辞官,陛下是不会允许的。” 宣国公府自先帝在时,老国公爷便是陪着先帝打天下的挚友,最后也是毫不犹豫的上交了自己的兵权,这才有了宣国公府的繁荣。 崔弘毅是老国公爷最看重的长子,与嘉善帝交情颇深,若是没什么由头,在他正值壮年时辞官,嘉善帝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同意的,甚至还有可能会误会崔弘毅另有所图。 尽管嘉善帝很乐意看见崔弘毅辞官,也很乐意得到崔弘毅辞官后,宣国公府逐渐没落的结局,但他绝对不能背着“近臣并未犯错,只是提起辞官,陛下便允许了,可见陛下早就等着这一天”的名头,同意崔弘毅辞官。 林氏叹道:“我与你们爹爹很早之前就商议过,他只有辞官了,旭哥儿才有往上走的可能。只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让陛下同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崔旭的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了建功立业的时候了。 况且,让崔弘毅退下,又提拔崔旭,也不会影响到嘉善帝的名声。 崔旭的才能自然是不能与崔弘毅相比的,这种结果对嘉善帝来说是最好的。崔旭无法成为下一个崔弘毅,宣国公府自然会慢慢没落下来,这是无可避免的。 林氏与崔弘毅并不是最近才有的这种想法,听林氏的口意,恐怕是早就有了这种想法的。 崔禾有些明白林氏的想法了,道:“所以,爹爹想要一个,我们能够分家的理由,是吗?” “是。”林氏的脸上带着些愧疚,“原本我是想要在文氏对你动手的时候,就提分家的,但你祖母推出了一个人背黑锅,至少面子上是过去了的,我继续闹的话,反而会让人起疑心。” 崔柳略微有些担忧地看了崔禾一眼,瞧见崔禾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别的表情,才放下心来。 虽说事出有因,可林氏、崔弘毅并没有追究文氏差点害死了崔禾的事儿,是事实。崔柳实在是不想看见,崔禾因为这些事与林氏、崔弘毅生出龃龉。 崔禾感觉到了崔柳正在看着自己,偏过头看了眼崔柳,对她笑道:“姐姐,我没有想太多。我也并不觉得爹娘的行动是错误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不能不去想陛下在想什么。” “所以,我并不觉得不高兴。” 崔禾这话,是说给崔柳听的,同样也是说给林氏听的。 她并不介意林氏与崔弘毅在当时没有分家。 文氏下药这件事的确是闹得很大,可转眼,皇后便让林氏带着她们入宫,最后长安公主更是直接对文氏进行了惩处,若在这样的情况下,长房还闹着要分家,就有些不识趣了。 第60章 不认(下) 有皇后、长安公主表态,已经算是对文氏进行了惩处了,摆明了是想要让这件事轻轻揭过。 在这种时候,长房还闹着要分家,说不准还会被扣上藐视皇权的帽子,到时候就麻烦了。 甚至他们都不知道,不允许分家,究竟是嘉善帝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这些事情堆积在一起,林氏与崔弘毅暂时没有分家的打算,崔禾也觉得很正常,她也不认为这是分家的好时候,尽管她是受害者。 崔禾看得明白,林氏这段时间恐怕也不太好受。 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让她没办法对文氏做什么,越是心疼崔禾,林氏这些日子也越是难受。 “娘,我明白。你们是想要找到一个理由,最好还是找到祖母做的错处。”崔禾继续之前的话题,轻轻将这个话题揭过,“祖母想过要杀我,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就算是压下了一次,这种事若再来个一次,我们长房说什么都会分家了,对?” “有一有二,那必然是有三四的,在这种时候,我们也就有了正当的理由一定要分家。” “的确,孝字当头,在文氏还在世的时候,长房就闹着要分家,你们爹爹就是不孝。只要有这个名头,只要我们死活要分家,爹爹一定会被弹劾,到时候爹爹就有理由辞官了,我们长房也有理由分家,离开了。” 崔禾一口气将这些说完,道:“你们之前就是这样想的,对?只不过,旱情爆发了……” 林氏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就是如此了。 林氏原本想的就是,放任文氏,文氏才有可能再次出现些错处,只要文氏再有一次大的错处,他们就可以直接分家了。若是分家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而问题也就在这里了,旱情爆发,崔禾都能看出,嘉善帝想要做什么,崔弘毅不可能看不出,崔弘毅究竟想要做什么,她们也不太清楚,毕竟崔弘毅的性格如此,他并不喜欢将朝堂上的事情带回家。 况且现在,她们想要等着找出文氏的错处,时间也不够了。 问题接踵而来,无论是崔禾、崔柳,还是林氏,都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那,娘,之后怎么办呢?”崔柳轻声询问道,“我们总不可能坐以待毙?” 林氏摇头,正色道:“既然时间不够了,那我们就要尽快创造出一个矛盾来。先分家再说,不管怎么说,想要让你们爹爹辞官,辞官也得在分家之后了。” 说是这样说着,但林氏自己的心里也没底。 林氏并不清楚,崔弘毅究竟会不会辞官,但她自己猜测,崔弘毅不会辞官的可能性,远大于崔弘毅辞官。 她听崔弘毅提起过,徐州的旱情并不是很严重,但也就是因为并不是很严重,地方官员才会选择层层隐瞒。 若不是老国公爷的一个学生正在徐州那边,写了信来,崔弘毅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老国公爷的学生都没有入朝为官的想法,这种拉帮结派是皇帝最忌讳的,这才有人准备去徐州那边游玩,结果去发现了徐州正有旱情这回事。 崔弘毅将徐州有旱情的事告诉他,也不过是这两日的事情而已,他现在虽然没有告诉嘉善帝徐州有了旱情,却也没有辞官。 就连她们都能看出问题来,崔弘毅怎么可能会看不出问题? 林氏不得不承认,崔禾的想法是正确的,现在就辞官,然后之后的一切都与他们宣国公府无关,可若真要如此,他们就不能现在就上报给嘉善帝。 嘉善帝早些知道现在的情况,也就能早点开始想对策,早些想出对策,早些进行行动,自然也能够早些将银钱凑齐,灾民也能早些获救。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了,他们都很清楚,若是他们现在将徐州的灾情汇报给了嘉善帝,国库中没有银钱,崔弘毅那边恐怕不会很好过,也难保嘉善帝会不会做些什么。 可若是他们选择什么都不说,就这样想办法,让崔弘毅先辞官再说,等徐州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不知道都是多久之后了,那也不知道会死伤多少,这也不会是他们都愿意看见的。 这些话林氏虽然没有明说,崔禾与崔柳倒也不是傻子,也都能感觉到,这的确很难作出抉择。 崔禾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重来一世,她只是想要自己的家人平安而已,现在看来,似乎一切都是奢望。 前世在这时候,崔弘毅没有选择离开,崔禾是知道的,但究竟是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开,崔禾就不太清楚了。 因为她的重病,那时候,林氏也不再是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与崔弘毅也冷淡了下来,身体也开始有些不好了,当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她什么都不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崔弘毅当时没有离开,也就只有这样了。 “我想,等爹爹回来,去找爹爹。”崔禾抿着嘴唇,道,“不管怎么说,我也需要知道,爹爹想要怎么做。” “这样也好。”林氏原本是想说自己去问就行了,但思索片刻后,还是觉得让崔禾去说更好些,她对这些事情的反应的确是不够快的,还不如让崔禾去说,让他们父女俩好好说道说道。 “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说。”这个话题结束了,崔禾也不会一直都将话题停留在这些问题上,看着崔柳、林氏,“是关于五公主的。” 想到归清,崔禾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不少。 崔柳满脸疑惑:“五公主?你是说,容妃娘娘身边的长乐公主?我记得不错,你应当是没见过长乐公主的才是。” 崔柳是见过长乐公主的。 比起病歪歪的崔禾,崔柳的身体要好上不少,每次入宫,只要能带上孩子,林氏都会带上崔柳。嘉善帝的几个孩子,崔柳都见过,和每个人都谈得上两句。 只有一个公主是例外,那就是长乐公主。 第61章 长乐 长乐公主与崔禾的情况多少有些相似,身子骨都比较虚弱,很少外出,几乎没怎么出现过,崔柳也只是有幸见过一次而已。 容妃娘娘的母亲在生容妃娘娘的时候便早产,养了好些年,这也就导致容妃娘娘的底子就比较弱,身处宫中,又忧思过重,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被猫惊了魂,早产了。 据说长乐公主在出生的时候,就跟个猫儿的大小差不多,太医院每天都焦头烂额,生怕长乐公主养不活,整个太医院都跟着遭罪。 在长乐公主一岁之前,不知道用了多少名贵珍稀的药材。等长乐公主一岁之后,身体逐渐好了起来,用的药材也开始逐渐减少,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在长乐公主三岁的时候,长乐公主又生了一场重病。 正在大家都以为,长乐公主已经没救了的时候,容妃娘娘自请出宫,在护国寺门前的台阶上,一步一叩首,叩到了大殿前,自己也重病了。 只是,从这之后,长乐公主的状况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好转了起来,仅仅是过去了一个周,病情就稳定了下来。 不过,这些病症还是给了长乐公主的身子骨重创,长乐公主自幼各种汤药不断,身体虚弱,因此,嘉善帝给的封号便是长乐,顾名思义,是希望长乐公主平安喜乐。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妹妹崔禾就是身子骨不好的孩子,崔柳在第一次见长安公主的时候,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听崔禾说起五公主,崔柳便想起来了长乐公主。 和崔禾不同,崔禾虽然身子骨不好,看上去比常人的身形略微单薄些,但只需要养着,便没什么大碍。可长乐的状况比崔禾要严重许多,走路都需要宫女略微搀扶一下,即便是夏天,手上也得拿着汤婆子,脸上的虚弱相当明显。 林氏也记得长乐,感慨道:“好在五公主是生在帝王家,若是生在百姓家,怕是……” 崔柳明白林氏的意思。 身子骨这么虚弱,若是落在百姓人家,恐怕早就没了。 “禾姐儿,我也记得,你是没见过五公主的。”林氏望着崔禾,道,“怎么突然提起她来?” 崔禾摇头,道:“我说的五公主,不是容妃娘娘的长乐公主,而是真正的五公主。” 见崔柳、林氏都望着自己,崔禾叹道:“今儿我同二姐姐跟着明心去了护国寺的后院。我们在闲聊的时候,明心说漏嘴了,告诉我们,五公主在这里。我当时也以为明心所说的五公主,是容妃娘娘的长乐公主,不过,并不是。” “后来明心带着我们去见了五公主,五公主的样子,的确是与陛下有几分相似,被藏在了护国寺的后院,但是衣裳上全都是些补丁什么的。看上去,完全不像公主,而且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奇怪,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娘,我始终觉得,这些事情也很古怪。我……” 崔禾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累了,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道:“也许是我的胆子太小了,我只想要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我真的不想我们家卷入这些事情中了。” 说完,崔禾垂下了眼睛。 归清是公主的事情,崔禾有把握,多半都是真的。现在还有徐州的旱情,宣国公府中还有文氏在看着,崔禾实在是不想去想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若是可以,崔禾还是希望她的家人都能够活下来,她实在是不想让宣国公府继续掺和在这些事情中了,可若崔弘毅并不打算将旱情的事儿告诉嘉善帝,那崔禾的良知也过不去。 直到此刻,崔禾才真切地意识到了,她所知道的东西太少了,她所知道的信息的太少了,她能够做到的事情太少了。 可是在这时候说起这些事情,崔禾又觉得,这就像是在鼓动林氏、崔柳让崔弘毅先辞官再说一般。 “我知道,我们家禾姐儿没什么坏心思。” 在崔禾胡思乱想的时候,林氏温柔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崔禾猛地抬头望向林氏,只见林氏轻声说着:“禾姐儿,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但是你又没办法真的让你爹爹不管徐州的旱情,是不是?” 崔禾“嗯”了一声,道:“但我这话说得,简直就像是……” “简直就像是在希望你爹爹早些想办法辞官一般,对?”林氏道,“娘知道。但是你不必自责。这世间的世事,本就难以两全。但无论是我,还是你爹爹,你哥哥,你姐姐,我们都只会因为你在关心我们,你在为我们担心而感到高兴。” “所以,禾姐儿,别想太多了。” 崔禾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嗯”了一声,又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死死攥住自己的裙子,有些出神。 崔柳忽然道:“等爹爹回来,阿禾去问问爹爹的想法。不过我们这边呢,还是得想办法找个办法分家才好,娘,你们今儿去了护国寺,护国寺那边的大师怎么说?” 林氏知道,与其说崔柳是在询问她,她和护国寺那边的人商量得怎么样,倒不如说是崔柳在扯开话题。 见状,林氏回答着:“我与慧觉大师谈了谈,我提出我多捐一年的香火钱,让慧觉大师派个人来配合我们。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了,但慧觉大师说,他与禾姐儿、栀姐儿有缘,他答应了我,会让他的弟子,明净大师来配合我们,且只收了我们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崔柳睁大了眼睛,“慧觉大师只要一两银子吗?而且,慧觉大师竟然会答应我们这种,装神弄鬼的行动吗?” 林氏瞪了她一眼,道:“什么叫做装神弄鬼,你这话说得也太难听了些。” 崔柳小声道:“愿意帮我们的忙,又只收一两银子,还说与阿禾,和二妹妹有缘,莫不是想要度化她们?娘,这可是不成的。” 第62章 坦白(上) 听着崔柳的话,林氏都还没反应过来,崔禾就忍不住了,先一步笑出声来。 见崔柳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自己,崔禾这才解释道:“今儿慧觉大师说着,与我和二姐姐有缘的时候,娘也说了类似的话。” 林氏也想起来了,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道:“这些事上,你的记性倒是好。” “有缘吗……”崔柳望着崔禾,道,“反正,咱们家的孩子,总不能去当尼姑的。不过,是多有缘慧觉大师才会同意在这种事上配合我们,还只收取一两银子啊。” 崔禾让惠兰装神弄鬼,那是因为崔禾本身并不信仰神佛,即便是重来一次,崔禾也很难对自己原本便不信的东西,多出些信任。 对于神佛,崔禾并没有什么别的感觉,虽说不信,但对神还是敬重的。 慧觉大师可是得道高僧,就连他的弟子,明净大师,同样也是名声很大的高僧,对于鬼神,他们都是很敬重的,这种行动,无异于是在践踏神佛。 在慧觉大师给出肯定的答案之前,林氏完全没有想过,慧觉大师会答应她们,她是知道的,提出这样的建议,慧觉大师多半是不会同意的。 不过,就算是护国寺这边不同意,她找个人来冒充护国寺的和尚还不容易吗? 护国寺那么大,寺庙中的僧人众多。就算是文氏、周氏后来找来了,想要问出个一二来,也很麻烦。 林氏询问慧觉大师能不能帮忙的时候,并没有想过慧觉大师会答应。她想的只是知会护国寺这边一声而已,到时候给护国寺一大笔香火钱,让护国寺帮忙保守这个秘密,或者是打些掩护就是了。 护国寺可不是什么善堂,整个护国寺中,僧人众多,所供奉的神佛也比一般的寺庙多上不少。用得上银钱的地方,自然也比一般的寺庙更多。 想要让护国寺配合她们的确很难,可若只是让护国寺帮忙打些掩护,或者说是让文氏、周氏问起来,不给出明确的回答,还是可以的。 也正因为这样,慧觉大师答应了下来,她才觉得意外。 林氏也不清楚原因,摇头道:“慧觉大师并没有告诉我,我也不方便详细的问。总归,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就对了。不过,有缘吗?到底是多有缘,才会让慧觉大师,愿意做这种事呢……” “像是慧觉大师这样的大师做出了这样的事,没被人发现还好,被人发现了那才麻烦。” 崔柳也点了点头,目光在崔禾的身上打量,很快,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 正在崔禾想要“姐姐明白了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见了崔柳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说不准是阿禾上辈子是个尼姑……” 话都没说完,林氏抬手便敲在了她的额头上,谴道:“没个正行。” “只是说说而已嘛。”崔柳捂着刚才被林氏敲过的地方,做出委屈的表情。 “哪有你这样的玩笑。”说是这样说着,但林氏并不生气,反而是又敲了崔柳一下。 崔禾稍微笑了下,但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听崔柳提起上辈子,崔禾的心中瞬间冒出一个可能。 她的重生,是否和慧觉大师有关呢?若是她的重生真的和慧觉大师有些关系,似乎也说得通,为什么慧觉大师说与她有缘了。 可慧觉大师也说了自己与崔栀有缘,那又是怎么回事? 崔禾总觉得这些零星的线索太多,无法将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 好在崔柳正在和林氏调笑,二人并没有注意到崔禾现在郑重的神情。 既然林氏已经和慧觉大师、明净大师说好了,崔禾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三人稍微闲聊了一会儿,便见连翘走了进来:“夫人,国公爷回来了。” “我知道了。”林氏对着崔禾道,“你不是要去找你爹爹,想要同你爹说些话吗?去。” 无论多相信连翘,林氏也不会将现在府上的情况告诉连翘的,只是随口编造了个理由而已。 连翘笑道:“那三姑娘同我一道去。” 崔禾也点点头,跟着连翘离开了书房。 她们三人聊天的时间不短,日光已经没那么刺眼了,倒像是给院子都铺上了一层薄薄的浅黄色纱帐。 一听是崔禾来了,崔弘毅笑着将崔禾迎了进来:“这大热天的,怎么跑到爹爹这里来了?怎么不好好在屋子里休息一会儿。” 只是,都还没进崔弘毅的书房,崔禾就见到了正跪在地上的崔旭。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崔旭眼神暗示崔禾,让崔禾帮忙求情,见崔禾完全没看明白自己的意思,还对着崔禾努了努嘴。 崔禾还是没看明白崔旭想要说的是什么,崔旭大失所望,尽可能的将自己想要表达的话语告诉崔禾,口型张的很大“帮我求情,求求你了,为兄的好妹妹。我回头……” 这口型都还没对完,崔弘毅猛地回头,正好看见崔旭正对着崔禾的方向张着嘴巴,表情看上去相当扭曲。 和崔弘毅的目光对上,崔旭下意识地低下了自己的头,收敛了自己脸上所有的表情,直接装死。 “你又在做什么?”崔弘毅走到崔旭身后,一脚踹了过去,“站起来。” 明明力度不大,崔旭却是滚了两个圈,然后才嬉皮笑脸地站了起来。 眼见崔弘毅又要开始对自己说教,崔旭连忙阻止他:“爹、爹!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阿禾还在这儿呢,好歹你给我这个做兄长的一点面子啊。在自己妹妹面前被训,好丢人啊。” “是,阿禾。”说完,崔旭又转过头,对着已经坐在椅子上的崔禾挤眉弄眼。 崔禾只是笑,完全不搭腔,崔旭还小声嘀咕了句:“你根本就不心疼你哥,我还给你买过很多桂花糕。” “你还知道丢人啊。”崔弘毅懒得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好了,少在那装可怜,你的事儿,我一会儿再说,别烦你妹妹。” 第63章 坦白(下) 一听这话,崔旭就有些不乐意了,小声嚷嚷:“什么叫做你别烦你妹妹啊?我很烦吗?老头,你这就有点偏心眼……” “了”字还没说出口,崔旭便被崔弘毅踹了一脚:“谁是老头?没大没小的东西。” 崔弘毅几年还不到四十,哪里到了被叫做老头的年龄?只是他也知道崔旭是纯粹在给他找不痛快,皮笑肉不笑的道:“给我找不痛快是?你是不是要让我告诉你妹妹,你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蛐蛐儿,被你自己一屁股坐死了才安心?” “爹!”崔旭发出一声尖叫,“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我听不懂。” “现在知道要脸了?”崔弘毅双手抱在胸前,道,“怎么?现在知道不叫老头,知道叫爹啦?” 崔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笑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蛐蛐儿,还是应该笑,花了一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蛐蛐儿被崔旭一屁股坐死了,憋得相当难受,整个人都笑得在抖。 “一百两银子,买个蛐蛐儿。看来平日你的月例还是太多了,我之后会和你娘商量,之后给你减半。”崔弘毅皮笑肉不笑的道,“给我滚旁边去。” 崔旭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崔禾没听清,但崔弘毅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他便闭上了自己的嘴,示意崔弘毅自己不会再什么了。 对崔禾,崔弘毅的态度就变得温和了很多,脸上都挂着笑容:“禾姐儿,来找爹爹是做什么的?今儿怎么想起到爹爹这儿来了?” 和崔禾说话的时候,崔弘毅多少有些拘谨。 虽说崔禾也是他的孩子,但到底不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崔禾的身体也不好,他对这个孩子,总是要小心些。他对崔禾的疼爱不是假的,但对这个孩子不比对崔旭、崔柳那般随意也是真的。 崔禾倒是没将这些变化放在心中,而是点头道:“我是有些事儿想要和爹爹。” 崔禾稍微缓了缓,和崔弘毅保证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听上去也许有些玄妙,但我向你们保证,我说的是真的。我希望你们相信我。” 早在来之前,崔禾就已经想好了她重生的事情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 一开始她决定隐瞒自己重生的事情,是因为她不希望前世所发生的一切成为今生的各种矛盾的矛盾点。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若是处理不好这些事情,说不定宣国公府会有灭顶之灾,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看见的。 崔禾能够感觉到,自己不清楚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自己无法确认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情上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她不能继续将这些事情隐瞒下去了,至少要先告诉崔弘毅与崔旭。 他们是男子,出门在外要比她更加方便些,能得到消息的渠道,自然也比她这样一个闺阁女子要多得多。 大家齐心协力,说不准会出现一线生机。 崔禾也不是不想告诉林氏、崔柳,只是现在内宅有太多的事情,她想要等到分家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在告诉林氏与崔柳而已。 不然,她们即担心无法成功分家,又担心她重生的事情,压力也会很大。 听崔禾这么说,一旁的崔旭也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认真的道:“你说,阿禾,只要你说,我们肯定是信你的。” 崔弘毅虽然没直接说出什么“只要你说,我们就相信”这样的话来,但还是对崔禾点了点头,表明只要崔禾说,他就会相信。 得到二人的保证,崔禾并没有松口气的想法,反而觉得更加疲惫了。 告诉他们真相,就意味着,她需要将上一世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上一世的结局对她来说,实在是痛苦。 崔旭与崔弘毅并没有催促她,只是在耐心的等崔禾开口。 沉默了片刻,崔禾终于道:“其实,我死过一次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崔禾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难过不少。 是的,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上一世她什么也没做到。 听崔禾这么说,崔旭一时间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崔禾的意思,挠了挠头,道:“你是说祖母为难你的时候吗?那的确和死了一次差不多……” 崔弘毅的想法与崔旭的想法差不多,可在他表态之前,便看见崔禾摇了摇头。 崔禾轻声道:“不是的,哥哥,不是的。” 看着崔旭僵硬的表情,崔禾叹道:“我是真的,死过一次了。” “我的确应该是死了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自己十岁的时候。” 崔旭瞪大了眼睛,脑子飞快的运转,思索着崔禾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你原本应该死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复活了,还复活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嗯。要这么说,似乎也可以。”崔禾点了点头,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崔弘毅虽然没有说出具体的相信还是不相信,但眼神中却始终带着些思索。 面对自己重生的事实,崔禾很难保持平静,崔旭与崔弘毅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她是重生归来的人的事情,她也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来让自己恢复冷静。 过了好一会儿崔禾才平复下了自己的心情,询问崔弘毅与崔旭:“我这样说,你们会相信我吗?” 崔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听崔禾这样说,皱着眉头道:“我觉得很玄妙。但是、但是,我是肯定相信你的啊,我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重生啊?这种玄妙的事情,应该会有一些契机的?让你重生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崔禾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知道的,我并不信神佛,所以我也没有拜过神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重生,我也很想知道我重生的契机是什么。” 只是,在说这话的时候,崔禾莫名想起了一个人。 慧觉大师。 第64章 痛恨(上) 慧觉大师很明显是知道她是一个重生者的,那她重生的契机,与慧觉大师会不会有些关系呢? 崔禾有些拿不准,暂时将自己心中的怀疑压了下来,等崔旭和崔弘毅的回答。 崔弘毅没有说话,倒是崔旭,思索许久后,冒出一句:“既然你说你重生了,那你上辈子是怎么回事?既然你是重生了,那你上辈子是死了吗?活了多久啊?你又经历了什么?你先说,我听着。” 崔弘毅也是露出思索的表情,只是,也不知道他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但还是示意崔禾继续说。 崔禾稍微缓了缓,这才道:“我的前世与今生不同,我喝掉了那碗有问题的汤药,重病了很长时间。” 一听是这个时间节点,崔旭“啊”了一声,道:“我就说,怎么你那天一直抱着我不放,还一直哭呢。你是回到了那天啊。” 身体不好的人,大多都需要注意自己的情绪,若是情绪产生过大的波动,偶尔也会影响到身体的状况。 大多数时候,崔禾对很多事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身体不好,得注意修养着。 平日里,莫要说哭了,崔禾甚至很少会大声说话。 也正是因为这样,崔旭那天看着崔禾哭了吓坏了,若不是崔禾说自己没事,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了。 事后,崔旭还认真地问了问崔禾身边的几个丫头,可她们都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崔旭虽然疑惑,却也还是将这事儿放了下来。 现在想来,到也说得通了。 崔禾的点点头,道:“我就是那天回来的。前世,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娘的管家权已经被祖母拿了,爹爹觉得是娘没有管理好后院才出了这种事,对娘也没什么好脸色。娘觉得,府上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些年,爹爹对二房、三房太好了,让二房三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但爹爹不管这么多,他觉得问题不在究竟是谁下药的问题上。况且娘没有办法证明一定是二房、三房下药的。爹爹觉得,若是娘管得好,那府上是不可能出现这些事儿的。既然出现了这些事儿,就是娘没有管理好。娘的管家权被夺走,有父亲推波助澜的。” “娘的性格你们也是知道的,她的性子倔,她不认为自己有错。” “后来,二人就渐行渐远了。” 三人都稍微沉默了一会儿。 这的确是崔弘毅做得出来的事情。崔弘毅并不插手内宅的事,认为这些都应该由林氏来管理,若是出了事,他最先不满的,一定是没有管理好内宅的林氏。 即便是知道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究竟是谁动的手,可在没找出凶手之前,崔弘毅始终会觉得,如果林氏将内宅管理得很好,这种事情就根本不会发生。 崔弘毅忽然想起来,在文氏对崔禾下药后,崔禾曾经来找过他,希望他好好和林氏说话,希望他仔细地想想这些事的结果。 当时他还觉得多少有些奇怪,并不清楚,为什么崔禾会来找他说这些,现在看来,就是因为这样了。 “爹,你的性子真的该改改。”崔旭看着崔弘毅,道,“这的确是爹你做得出来的。因为你从来不把内宅的事情放在眼中。” 崔弘毅皱眉道:“胡闹!我怎么能插手内宅的事儿。” “祖父在祖母还没嫁过来,带着你的时候,就没有插手内宅的事儿了?”崔旭撇了撇嘴,道,“就是因为这样,娘才不愿意搭理你。” 崔弘毅再说些什么。 崔弘毅比崔旭更清楚,若是他将这些问题全都怪罪在林氏的身上,林氏一定会寒心,一定会和他渐行渐远的。 “没过多久,娘就去世了。”崔禾垂下眼睛,“前世,娘很早就去世了。后来,爹爹娶了琳表姑做续弦。” 崔禾稍微调转了一下时间线。 实际上并不是林氏去世之后,崔弘毅才娶的续弦,而是在林氏还在世的时候,崔弘毅就听从文氏的建议,纳了文琳芸,只是等到林氏去世后,他才让文琳芸做了正妻。 在崔旭面前,崔禾并不打算说实话,毕竟这些事情告诉崔旭,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崔弘毅与崔旭之间的感情,这不是她想要看见的。 崔弘毅注意到了崔禾眼神中的躲闪,凭借对崔禾的了解,他多少能感觉到崔禾有话没说,但也没追问下去,而是对着崔禾道:“之后呢?” 然后? 崔禾的情绪骤然崩塌,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完全控制不住,一直往下掉:“爹爹,娘死了。我醒来的时候,娘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她那么爱笑的人,死的时候都在掉眼泪,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祖母当家,琳表姑成了我们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我是很痛恨你的,爹爹,在很长一段时间,我真的,非常痛恨你。当然,我也痛恨我自己,如果我没有喝掉那碗汤药,那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当然,从那之后,哥哥、姐姐和你的关系都不大好了。姐姐很多次跟你说,我出事和祖母脱不了干系,你不信,你说姐姐没有拿出确切的证据来。在这些事情上,姐姐也很难保持冷静,你们大吵一架,后来姐姐也不爱搭理你了。哥哥也是,很少和你说话了,但是比起我和姐姐,他对你的态度是最好的。我是最不想和你说话的那个。” “我很恨你,很多时候,我很恨你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相信娘和姐姐,为什么你始终不相信祖母对我下药,我真的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娘这么聪明,却生了我这么个蠢货。明明我都闻出来了,那碗汤药的确有问题,但是我还是喝下了那碗汤药,我是世界上最大的蠢货。娘在前世是被我害死的。” 话还没说完,崔禾就有些呼吸不畅了,崔旭连忙过去替她顺了顺气。 第65章 痛恨(中) 崔禾的话语有些混乱,即便是在这时候,她还在说着:“爹爹,我有时候是真的恨你,但是我偏偏知道……我偏偏知道……” 崔禾想说的是:但是我偏偏知道,你后来一直扶持齐文耀,是希望他能善待我,是希望他能看到,宣国公府对他的支持究竟有多重要。 也就是因为这样,宣国公府最后才走上了毁灭之路。 崔禾比谁都清楚,崔弘毅为什么要一直扶持齐文耀。她的身子骨不好,前世她喝下那碗汤药后,身子骨彻底坏了,几乎可以说是无法诞下子嗣的,就算是身体已经调养得很不错了,诞下子嗣的希望也相当渺茫。 没有子嗣的皇子妃,也不过就是挂着个皇子妃的名号而已,若是娘家倒了,崔禾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也就是因为这样,崔弘毅才会在,明明知道嘉善帝对宣国公府已经相当不满的情况,还不愿意交出权力。若是他交出了权力,以崔禾与齐文耀之间的矛盾,最后留给崔禾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崔弘毅不愿意看到这一点,才会拼尽全力将齐文耀推上皇位。 只是,最后的结局却是,齐文耀登上皇位,第一个清算的就是宣国公府。 崔禾没办法去责怪崔弘毅当初娶了文氏,她比谁都清楚,为什么崔弘毅始终不愿意放下权力,她也比谁都清楚,崔弘毅究竟是为了谁做到这一步的。 毁掉宣国公府的,不止是对她下药的文氏,想尽一切办法将她推给齐文耀的文琳芸,其实还有她自己。 也就是因为这样,也就是因为这样,崔禾没办法去谴责崔弘毅。 她会在崔弘毅、崔柳、崔旭与林氏死亡后,记下这份仇恨,会想尽一切办法报仇,但崔禾却知道,其实她始终无法对崔弘毅释怀,始终对他带着一份复杂的恨意。 她知道崔弘毅疼爱她,但是她见过林氏前世死亡的样子,她又没办法不去痛恨崔弘毅。 这些复杂的感情一并涌出,崔禾完全无法保持冷静,大脑混乱一片,崔禾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是有些不清醒。 前世、今生所发生过的一切混杂在一起,几乎让崔禾无法呼吸。 即便是有崔旭帮忙顺气,崔禾还是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人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呼吸都变得相当困难,捂住自己的胸口,姿态看上去有些佝偻。 崔弘毅同样也是第一次看见崔禾这样的反应,连忙派人将李太医的女儿李玲请过来,忙走到崔禾的身边,看着崔禾的样子,满脸担忧:“禾姐儿,怎么样?” 但崔禾的情况并没有好多少,比之前咳嗽得更加剧烈了,脸上苍白一片。 “阿禾?你怎么样?”崔旭吓了一跳,轻轻给崔禾拍着背,又小心地替崔禾顺着气,动作再次放轻了不少,嘴上还不停地念叨着,“别生气,别生气,别生气啊。你先别着急,也别生气,听哥哥的话,别生气了,那是前世的事情了,不是今生的事情,都过去了。” 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崔禾的状态总算是好了些,只是脸上还是苍白一片,状态看上去相当差。 李玲来得很快,几乎是背着药箱一路小跑着到了崔弘毅的书房,看着崔禾的状态,李玲根本就来不及给崔弘毅行礼,连忙走到崔禾的身边,替崔禾把脉。 过了好一会儿,李玲才松了口气,对着崔旭与崔弘毅道:“三姑娘这是气急攻心且这些日子,忧心过重了。她身子骨太差了些,受不得这些。我这几日给三姑娘在开些安神的药会好些。”说完后,李玲也转头对着崔禾道,“三姑娘也是,平日里尽可能的保持欢愉,忧思过重对你的身体不大好。” 说是这样说着,可文氏曾经对崔禾下药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李玲也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要让崔禾尽可能保持欢愉,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只能是尽自己的职责,对崔禾进行提醒而已。 崔禾点头道了声:“我明白了,多谢你。” 李玲又对着崔禾身边的墨竹交代了些,崔禾的饮食应该注意些什么,交代完后,便利落的退了下去。 墨竹不知道崔禾与崔旭、崔弘毅都说了些什么,但见崔禾冲她点了点头,最后还是退了下去,只是在离开前,还是小声的叮嘱了崔禾两句:“三姑娘,放松些,莫要想太多了。” 等到书房中的所有人都离开后,崔禾又缓了一会儿,才恢复了先前的平静,只是看着崔弘毅的眼神很复杂:“爹爹,我很多时候,真的很恨你,在前世的时候,我很多时候,我很恨你。但是……最没有资格恨你的,就是我了。” 崔禾笑了笑,眼泪又落了下来,缓了好一会儿崔禾才平复下心情,道:“后来,四皇子求娶,我并不认为他是良配,拒绝了。但是我被祖母,琳表姑联手送到了他的身边,你一直在扶持他。” 尽管崔禾没有明说,自己是怎么被文氏与文琳芸联手送到齐文耀的身边的,但,能够让一个不愿意嫁给齐文耀的人被迫嫁给齐文耀,只能说是用了一些肮脏的手段,让崔禾与宣国公府无路可走了。 崔旭隐约想起了,自己那日和融隐约好,偷偷外出,从崔禾的房檐上路过的时候,听见崔禾说出的那句“最后登上皇位的,一定不能是齐文耀。”心脏砰砰直跳。 表面上他与融隐打着哈哈,但崔旭却始终记得,崔禾的话语虽然平静,可话语中的痛恨,并不作伪。 能够让崔禾那么痛恨齐文耀的可能,只有一个了。 崔禾道:“再后来,二房、三房向齐文耀检举我们长房通敌叛国。长房一脉,尽数处死,一个活口都没有。” 崔旭:“阿禾,后来是不是,长房的所有人都死掉了,只剩下了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皇宫中啊?”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又同时落下。 第66章 痛恨(下) 崔禾转头看着崔旭,对着崔旭笑着点头道:“就是这样。所以,我很多时候,我很痛恨爹爹,但是我比谁都清楚,最不能、最不应该痛恨爹爹的人,就是我。” “我没有那个资格。” 崔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谁都有资格责怪爹爹,但是我没有。我也是导致宣国公府破灭的推手之一。” 崔禾的话语听上去平静,现在也没有掉眼泪了,但崔禾的双手都一直在发抖。 最初才刚知道宣国公府所有人都处以死刑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崔禾一直都没有忘记。 太难过了,才知道消息的时候,太难过了,甚至连眼泪都已经没办法掉了。 那种各种复杂的感情堆积在一起,时至今日,崔禾也无法忘记,那种痛苦又迷茫的感觉。 “后来所发生的一切,其实我都不太清楚了,我那时候已经被贬入冷宫了。”崔禾沉默了很久,“我只是零零碎碎地知道一些,融隐叛逃了,这是李太医告诉我的,我让他去找哥哥的人,后来他跑掉了。偶尔李太医会和我说些他的消息。” “我也不什么都没做。我想办法让李太医给齐文耀下了药。因为我身子骨不好的事儿,李太医对我总是有些愧疚的,尽管他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一直都在帮我。” “不过好在,我别的都不好,就只有一点好,那就是记性。”崔禾轻声道,“我记得,当时在皇子府的时候,齐文耀就喜欢将自己很珍惜的东西,放在书架第三排,第九列的暗格中。齐文耀多疑,他不相信别人,只相信自己。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确信,如果是齐文耀的话,一定会将京城的布防图,放入那个暗格。” 人的行为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越是重要的行为习惯,越是持续了很多年的行为习惯,也就越难发生改变。 崔禾笑道:“然后,融隐真的从那个暗格中找到了布防图。但齐文耀一直都没有发现。等到他知道的时候,融隐已经领兵打了过来了。他猜到是我做的了。不过,也没关系了。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无所谓。然后,我没有撑过那一天。” 说完这些,崔禾望着崔弘毅与崔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死。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回到了还没有喝汤药的时候。” 崔旭沉默着,道:“所以,你没有喝下汤药,然后提出了分家的建议吗?” “分家的建议,并不是禾姐儿提的,是我提的,其实在很早之前,我就在想分家的事儿了。”崔弘毅叹了口气,道,“二房、三房吗……” 崔禾并没有很详细地将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但崔弘毅却知道,崔禾虽然说得轻松,过程应该绝非她的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崔弘毅的确不愿意用最恶意的想法来出揣测二房、三房,可崔弘毅清楚,在这个问题上,崔禾没有必要撒谎。 “那四叔父呢?”崔旭忽然道,“怎么没听你提起四叔父?” “四叔父一直在想办法为长房平反,得罪了很多人。具体的情况,李太医与融隐都没有告诉我,我猜四叔父的情况,不会很好。”崔禾的声音中都带着些沉闷,“若是四叔父的状况还过得去的话,他们哪儿来的理由瞒着我呢?” 崔旭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和李太医,崔旭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对融隐,崔旭就要了解多了。若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融隐应该会尽量详细地告诉崔禾,崔弘昕的状况,让崔禾不要太过担忧。 只有真的出了事,融隐认为,告诉崔禾真相,不如一直将崔禾隐瞒下去的情况下,融隐才有可能会将真相隐瞒下来,只给崔禾一个模糊的消息。 “我重生以后,我发现了一些我前世完全没有发现的东西。”崔禾沉默了一会儿,询问崔弘毅,“爹爹,你知道‘五公主’吗?” 崔弘毅原本想说“长乐公主,我怎么会不知道?”,可听着崔禾说的这些话,崔弘毅也知道,崔禾所说的“五公主”,绝对不会是长乐公主,道:“你说的,并不是长乐公主,对?” 崔禾点头道:“我说的五公主,并不是长乐公主。” “不是长乐公主?难道还有另一个五公主吗?”崔旭半开玩笑地说了这样一句。 只是,说了这话后,崔旭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 崔禾将目光转向他,郑重的点头道:“的确如此,哥哥,还有一个五公主,被养在护国寺中。只是,她没有名字,她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归清。” “爹爹,对于陛下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得更多一些。”崔禾道,“宫中是否曾经有过一个‘死亡’或者是‘消失’的公主呢?” 崔弘毅并没有现在就回答崔禾的问题,只是道:“你先说着,你将究竟是怎么回事,先告诉我。” 崔禾也不扭捏,尽量将归清的事情告诉崔旭和崔弘毅,就连慧觉大师愿意插手宣国公府内宅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他们。 “爹。”崔旭听着崔禾说完,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要不,你尽快辞官,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现在这些事儿太多了,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我还不想年纪轻轻就……” “死”字都还没说出口,崔禾便猛地瞪向了崔旭,崔旭立马闭上了自己的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说。 但,崔弘毅则是摇头道:“行不通。我得汇报徐州的灾情。” 原本崔旭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可一听崔弘毅这样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抓了把头发,道:“可是我们留下来的话……” 崔旭想了想,又实在是说不出,一定要让崔弘毅辞官的话。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崔弘毅见崔禾也在看着自己,对崔禾笑了笑,温声细语:“禾姐儿,你是知道,爹爹很久之后才死掉的,对不对?” 崔禾点了点头。 第67章 赌气(上) 虽然崔禾不知道崔弘毅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但崔弘毅的确在这之后还活着,也是事实。 崔弘毅看着崔禾,轻声道:“所以,你应该相信爹爹,至少不会在现在出事,我会好好跟你娘商量的。不过,旭哥儿,你日后恐怕是当不了官了。” “嗯?无所谓啊。”崔旭撇了撇嘴,道,“反正我也不觉得,我适合。爹,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我也对当不当官,也没什么想法。不当就不当呗,不当也挺好。” 崔弘毅“哎”了一声。 崔旭的确是对这些事情不怎么感兴趣的,这样也好。 “旭哥儿,你先回去。关于分家的事,我还要与禾姐儿说说。但,禾姐儿是重生回来的事情……”崔弘毅原本想要说的是,暂时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林氏,只是,最后,崔弘毅说出口的却是,“这些事儿莫要告诉别人,融隐也不能说,知道吗?我之后会告诉你娘和你妹妹的。” “我哪儿可能会将这种事到处说啊。”崔旭嚷嚷了着,“我又不是白痴。” 见到崔弘毅认真的表情,崔旭还是道:“放心爹,我心里有数。”也许是因为先前看着崔禾情绪不对劲,崔旭临走时还对崔禾说了句,“别想太多,哥哥回头给你买东西。” “知道你妹妹身体不好,就别乱买东西给她吃。” “我也没说我是出门买吃的的啊。” 看着崔旭嬉皮笑脸的样子,崔弘毅知道,他只是想让崔禾他高兴些,挥了挥手:“快点滚蛋。我看着你就来气。” 崔旭白了他一眼,在崔弘毅要追出来揍他之前,连忙跑掉,甚至还高高兴兴地喊了声“走咯”。 “真是。”崔弘毅笑着摇了摇头。 等崔旭离开了崔弘毅的书房有一会儿了,崔弘毅才将目光落在崔禾的身上,道:“禾姐儿,你同爹爹说实话。你娘,在你前世,究竟是怎么死的?虽说你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但你在你娘的死因上,有所隐瞒。”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崔弘毅叹道,“思来想去,或许是因为你哥哥在这里,你不知道该怎么说。” “爹爹是因为这样,才将哥哥支走的吗?”崔禾问了句。 崔弘毅没有否认:“是。在你哥哥面前,你不愿意说是怎么回事,大抵是因为在前世,你娘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 不知道为什么,崔弘毅的这张脸,和前世的样子重叠起来,崔禾一下子没忍住,刺了一句:“只要我说,爹爹就相信吗?” “是。”崔弘毅并没有因为崔禾对他的态度而生气,只是觉得,若真是林氏的死与他有关,崔禾不高兴他,也是情理之中,还是认真的道,“禾姐儿,只要你说,爹爹就信。” 崔禾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崔弘毅也没有逼她,而是给了她一些思考的时间。 “爹爹,我很多次说我很恨你,其实是真的,即使是现在,我始终没办法,像对娘、哥哥、姐姐那样对你,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也许你也觉得有些不公,毕竟你今生并没有做什么,但还是被我迁怒,至少,我现在没办法将这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过。” 崔禾的声音平静,她并不觉得痛恨崔弘毅是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因为她也痛恨她自己,时至今日,也是如此。 崔弘毅还记得崔禾在重生后,第一次来找自己的时候,反复询问,他是否会不相信林氏,也明白崔禾的心中,这件事并没有过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明白崔禾至少在短时间内,过不去这个坎。 “我那时候昏迷,等我醒来之后,娘已经被夺走了管家权。无论我和姐姐怎么说,说这件事是祖母做的,你都不听,你总是让我们拿出证据。”崔禾的声音逐渐变小了很多,“后来,你就听祖母的,纳了琳表姑为妾室。娘是因为这件事寒了心的。” 崔弘毅没有说话。 他清楚林氏的性子,若是他真的纳了妾,恐怕林氏是真的不会再见他了。 林氏的性子看上去温和,实则再刚烈不过。 再他们成婚之时,他就答应了林氏,日后不会纳妾,这也是他们这些年来一直感情甚笃的原因。 可也就是因为这样,他纳妾了,林氏才不可能原谅他。 “难怪你没在旭哥儿的面前这样说。”崔弘毅微微闭了闭眼。 若是崔旭知道这些事儿,知道林氏的死亡有崔弘毅的直接原因,即便是知道这是崔禾前世的事,也会与崔弘毅产生隔阂。 “后来,娘去世了。花嬷嬷去请你来,你也没来,甚至是在娘死后,没多久,就让琳表姑做了正妻。”崔禾望着崔弘毅,道,“所以我没法子,爹爹,我没法子。我亲眼验证了这一切,我无法……” 无法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即便这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崔弘毅沉默了一会儿,询问道:“在我死亡之前,琳表妹有过身孕吗?” “没有。”崔禾摇了摇头,道,“一直都没有。” “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崔弘毅其实有些怔愣。 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纳妾了。 是在与林氏赌气。 他认为内宅的这些事儿都应该让林氏处理,林氏没有处理好,林氏有错。林氏只要承认了错误,一切就都过去了。 可林氏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自己错了,甚至还说是文氏的原因。 那时候他还比较相信文氏,盛怒之下,他恐怕会说出些伤人的话,而这只会让林氏彻底寒心,林氏恐怕在之后是见都不想见他。 他也不是会低头的,若林氏一直这样,就在这时候,文氏又提出让他纳妾的话,他一定会答应。 与其说是答应了文氏纳妾,倒不如说是,只是想要与林氏赌气,想要看看林氏的反应而已。 至于妾室,他怕是并不怎么会放在心上的。 只是,这些事,哪里是能告诉孩子们的? 崔弘毅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将这些想法告诉崔禾。 第68章 赌气(中) 只是,崔弘毅也清楚,就算是他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崔禾也没什么用,他的行为间接导致了林氏的死亡,也是事实。 若是他没有和林氏赌气,林氏恐怕不会对他失望,只要林氏没有对他失望,恐怕也不会早逝。 “后来,四皇子求娶的时候,我是要拒绝的,他是为了皇位求娶我的,你也看得明白,但我是被琳表姑和祖母设计嫁给他的。”齐文耀所用的那些手段,崔禾实在是不愿意多提,况且,即便是崔弘毅是她的父亲,她要将自己遭受过什么都告诉崔弘毅,也同样会有些尴尬,只是用这样的话含糊着过去了,但崔禾相信崔弘毅能明白。 毕竟,想要让崔弘毅不得不将崔禾嫁给他,手段无非就是陷害崔禾的名节。 崔禾沉默了好一会儿,继续道:“今儿和娘提到了分家的事情,我听说你要辞官。但是前世,爹爹,在宣国公府破灭之前,你都没有想过辞官。”说到后面,崔禾的声音中都带着些哽咽,“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被迫和齐文耀捆绑在一起,我对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对他毫不客气,我也没办法拥有子嗣,若是没有娘家撑腰,我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我其实,都知道。但是,你知道其实我很恨你的。你是知道的。” “所以,所以我有时候真的很恨你,真的,我有时候是真的很恨你啊。但是,最没有资格恨你的人,就是我了,我又非常清楚这一点。” 前不久崔禾才掉了眼泪,可说到这些,崔禾又控制不住自己,眼泪不断地掉落下来。 崔弘毅害怕崔禾又和之前一样,开始喘不上气,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影响崔禾。 等崔禾平复下来后,又小声的对崔弘毅道了声:“抱歉,爹爹。我知道你其实不是前世的爹爹,但是我还是没办法。” 崔弘毅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娘吗?” “我不知道。”崔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若是你对娘不好,我就会说,但若是你对娘好,我不会说。毕竟今生你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娘的事。” 对二房、三房,崔禾从来没有先想过就这样算了,他们是导致宣国公府破灭的罪魁祸首之一。 但对崔弘毅,崔禾的感情始终很复杂,她也没办法将前世的崔弘毅所做的一切,牵扯到今生来,她又没办法就这样当前世的事情完全没发生过。 只是,令崔禾没想到的是,崔弘毅最后却是点头道:“这样也好。”崔弘毅的目光平和,“就这样。你将重生的事情告诉你姐姐和你娘的时候,就像今儿告诉我和你哥哥这样,若我对你娘不好,你就告诉你娘前世她死亡的原因,然后带她走。” 崔禾低着头,不去看崔弘毅:“爹爹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很多。” 崔弘毅沉默着,叹了口气,对着崔禾道:“禾姐儿,爹爹这一生,其实没什么大志向。若不是生于宣国公府,我大抵会四处旅行。但无论如何,爹爹希望你们平安、快乐。前世所发生的一切,让你无法相信我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你吃了很多苦,你前世过得很不幸,结果一切重来,你可以规避掉前世的灾难,拥有另一种人生,这样很好。” “即便是痛恨我,也没关系。” “毕竟,我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至少对你来说,并不是。你年幼时身体不好,是你祖父在养,哪怕是现在,已经重来一次了,我还是无法在你祖母对你下药后,站在你这边,我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你就算是怨恨我,也是应当的。” 崔弘毅认真的对着崔禾道:“但是禾姐儿,你可以恨你祖母,可以恨你琳表姑,可以恨我,但唯独,别痛恨你自己。明白吗?” 崔禾自己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崔弘毅的书房,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的自己的院子的,她的眼泪就像是已经被流干了一般,她怎么也哭不出来,坐在自己往日看书的位置,心里闷得慌。 墨竹的目光担忧,她不知道崔禾同崔弘毅、崔旭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崔禾这些日子状态非常糟糕,可她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清楚,应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崔禾,只能替她上些她喜欢的点心。 不止是墨竹,崔禾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注意到了,崔禾这些日子不太对劲,经常发着呆,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秋菊平日替崔禾熬药,将药端来的时候,正好瞧见墨竹正在门外守着,连忙上前两步,对墨竹小声道:“李大夫说,三姑娘这些日子忧思过重,三姑娘的身子骨本就不大好,总是这样,身子骨怕是很难养好。平日姐姐得多注意些。” 前世是紫竹、墨竹陪着崔禾走到了最后,即便是重来一次,崔禾对每个丫鬟都很好,但对紫竹、墨竹却是最为特别,明眼人都看得出,在所有丫鬟中,最得崔禾青眼的,便是紫竹、墨竹。 平日都是紫竹、墨竹跟着崔禾一起出去,这些事儿秋菊自然是要提醒紫竹、墨竹的:“自老夫人对三姑娘下药后,三姑娘虽说身子骨没什么大碍,但李大夫说,这样总归是不好的。” “我知道。”墨竹也觉得崔禾是在察觉到有人对自己下药后,性情大变的,倒也没往别处想,竖起手指放在唇边,“这些事,我们几个知道就好,可莫要被二房、三房知道了。” 秋菊也“欸”了一声:“我现在每次煎药前都是让李大夫帮忙看着的,只有李大夫说了药没问题,我才煎的,每次都是自个儿看着的。” “那就好。”墨竹从秋菊的手上接过汤药,道,“我先去将药物端给三姑娘。一会儿将这汤碗给你送回来。” 第69章 赌气(下) 有着兰娘的事在前头,秋菊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愣是看着墨竹将汤药端到了崔禾的跟前,这才离开的。 “三姑娘,该喝药了。”墨竹将汤药放在桌上,对着崔禾稍微笑了笑。 崔禾应了声:“我待会儿喝。墨竹,我记得你在入府之前,有一个姐姐?” “三姑娘好记性。”墨竹笑吟吟的道,“奴婢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弟弟。奴婢的姐姐最是温柔、漂亮,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墨竹并不是家生子,而是林氏从伢子手中买来的,只不过,那时候的墨竹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 只是崔禾自幼便喜欢长得好看的,故此,在选丫头的时候,看着样子一等一的墨竹的时候,就有些走不动道了,想要墨竹留下来。 不过,也就是因为墨竹的样子好看些,伢子要的银钱也略高些。 崔禾隐约记得,那时候伢子就说过,墨竹还有个姐姐,样子也是一等一的。 “你们的爹娘对你们好吗?”崔禾忽然问道。 墨竹虽然不知道崔禾为什么说这些,但还是如实道:“不好。”看着崔禾诧异的表情,墨竹笑了笑,“若是我爹和我娘对我好的话,我倒也不至于日日都呆在府上,即便是有休假的时日,都不回家了。” 听墨竹说到这里,崔禾才想起来,即便是偶尔休假的时候,墨竹都没有回过家,总是呆在府上。 “抱歉。”崔禾低着头道,“我若是知道你爹娘对你不好,我是万万不会提起这些的。” 墨竹笑着道:“奴婢知道。三姑娘是想要知道奴婢的爹娘是怎样的人吗?” 崔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崔禾只是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墨竹倒也没有多问原因,这主子让做的事儿,她还能反驳不成?只是道:“奴婢的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但我们家就只是一般的农家而已,要养四个孩子,还是不容易。两个弟弟聪明,爹娘想要他们去念书,但念书要许多银子。” “家里给不出那么多银子,爹娘就总是唉声叹气的,偶尔爹爹还会打姐姐和我,说若是没我们两张嘴,家里的银钱又是要省下不少的。娘总是哭,也不说话,让我和姐姐莫要怨爹爹。” “姐姐的年岁比我大上四岁,那时候八岁。我们呢,总是去街上买些小玩意儿,填补家用。只要拿得出银钱,爹爹就不会揍我们了,也便没有阻止我们的这些动作。” 提起这些事儿的时候,墨竹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眉眼间的难过,还是让崔禾感觉到了墨竹的痛苦。 “也就是那时候,姐姐被鸨母看中了,鸨母出了十五两银子,要将姐姐带走。十五两银子,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爹爹和娘根本就没犹豫,一听这数字,便答应了。” “我不想要姐姐走,我就一直跟在后面追,一直哭,爹娘将我拦下,后来,我就再没见过我姐姐了。再后来,就有伢子到了我们村子里,花了十两银子将我买走了。我就再也没见过我爹娘和弟弟了。” 见崔禾在为自己难过,墨竹笑道:“三姑娘莫要想太多了。我们这些人家的女儿,大多都是这样的。我还算运气好的,被卖到了宣国公府。只是可怜我姐姐,被卖入了青楼。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了,早就忘了姐姐究竟被卖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姐姐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说到后面,墨竹轻声道:“说句听上去有些矫情的话,我并不觉得我爹娘心疼我和我姐姐。” 崔禾问了句:“你觉得,爹爹对我好吗?” “三姑娘在瞎说什么?国公爷对姑娘自然是好的。”忽然听崔禾这样说,墨竹吓了一跳,“莫不是谁在三姑娘面前搬弄了是非?国公爷与夫人,对三姑娘都是极好的。” 墨竹想了想,道:“三姑娘自个儿怕是不记得了,在您年纪还小的时候,虽说是养在老国公爷跟前儿的,您每次生病,国公爷都会来看你的。不止如此,有一回您得了重病,您还记得吗?得要百年人参。那时候府上没有,还是国公爷到处去找的。” “若是您想要天上的星星,国公爷怕是也得想想,天上的星星有没有可能会被摘下来。” “国公爷自然是心疼您的。” 崔禾其实自己也清楚,只是,她记得前世的事情,心里始终有些别扭,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墨竹不知道今儿崔禾同崔旭、崔弘毅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当是崔禾见了崔旭与崔弘毅的关系比自己和崔弘毅的关系更亲近些,有些不大高兴,轻声道:“国公爷同世子爷是要亲近些的。世子爷是在国公爷的身边长大的,又是世子,您与世子爷虽说都是他的孩子,但亲近上,也许并不如他们亲近。” “但三姑娘,国公爷对您的疼爱,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看在眼底的。您也莫要想太多了。” 崔禾虽然知道墨竹是误会了,倒也没有过多的解释的意思,只是对着墨竹笑道:“多谢你。” “既然如此,三姑娘就先将这汤药喝了。”墨竹对着崔禾笑道,“不过,秋菊先前才说了,李大夫提醒您呢,您这些日子忧思过重,长此以往,对身子骨不大好,您也得注意下身体。” 崔禾“嗯”了一声,从墨竹的手中将汤碗接了下来。 她们闲聊的时间并不算很长,汤药被放了一会儿,还有些温热。 崔禾很快将汤药喝光,墨竹将汤碗端走后,屋子中只剩了她一个人,崔禾这才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她知道崔弘毅是疼爱她的,所以在很多时候,她才会难过。 前世今生的事情堆积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压垮。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将崔弘毅的事情告诉林氏。也不敢多说些什么,怕破坏掉他们这个家。 第70章 三房(上) 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实在是想得太多,崔禾自己也有些疲惫了,原本是想着在床上看一会儿书,稍微休息一会儿,却不曾想,书都还没翻两页,困意便袭来,就在床上睡下了。 等墨竹回来,见到的,就是崔禾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的样子。 墨竹替崔禾将书收拾好后,又替她整理了下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到了院子里。 正巧紫竹回来,见墨竹刚从屋子里出来,连声道:“三姑娘呢?” 墨竹比了个手势,示意紫竹小声些:“三姑娘已经睡下了,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紫竹道:“夫人说,明儿慧觉大师的高徒明净大师要到府上,三姑娘不高兴老夫人,也莫要在明净大师跟前儿吵起来就是了。不过若老夫人又来惹人不高兴,三姑娘直接说她就是了。” 墨竹笑道:“在外人面前,三姑娘大多时候还是给老夫人面子的。” “说的也是,只是我们宣国公府知道就行了。”紫竹笑了笑,道,“不过,三姑娘这些日子,我总觉得怪怪的,墨竹,你觉得呢?” 墨竹先是愣了愣,随即点头道:“我也觉得,大抵是老夫人的事儿,实在是让三姑娘伤了心,这些日子,我看三姑娘总是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同于秋菊她们,紫竹、墨竹这些日子伺候崔禾更多些,早就注意到崔禾这些日子总是有些魂不守舍了。 紫竹叹了口气,心里倒也是认同墨竹的说法,道:“也是,像是夫人、国公爷对老夫人都不错,谁能想到老夫人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不过,你听说了吗?”紫竹见墨竹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多谈,也知道她是在担心崔禾,她们是同崔禾一块儿长大的,感情要好得多,索性转开话题,“表姑娘今儿在老夫人那儿伺候老夫人,二太太比她晚到一会儿,就被老夫人阴阳怪气地指着鼻子骂,我听二太太院子里的琉璃说,二太太回院子的时候,还哭了好一阵子,还骂表姑娘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二太太哭了,刚二老爷回来听说了这事儿,又和老夫人吵了架,老夫人吵着要他纳妾呢。” “现在府上都在说,老夫人若不是想要让表姑娘给二老爷做妾室,就是想要让表姑娘给三老爷做填房呢。” 原本墨竹还没当回事,听说府上有这种流言,大吃一惊:“这又是谁说的?这种话也传得出来?好女不许二郎,这让表姑娘如何自处?” “若这只是在咱们府上传传也就罢了。可若是传出去了,怕是牵连府上的姑娘们的名声的,这怎么能乱传?大姑娘这些日子就要开始相看人家了啊,怎么能……” 剩下的话墨竹没说完。 墨竹想说的是,怎么能传出这样的谣言来。 一般的人家想要娶亲,得先请媒人上门,再安排相看,最后才是三书六聘的流程,是需要好些年头的。 再者,姑娘家要备嫁妆,那是娘家越看重,嫁妆便越丰厚的。 像是一些金银、古籍、古画,在崔柳、崔禾才刚出生的时候,林氏就开始给她们备着的。可那些个金银首饰,总还是有不少得再去打的,那些铺子、土地、庄子可都是得慢慢准备的。 林氏想要让崔柳、崔禾风光出嫁,至少得花费好些年头来置办这些嫁妆。 如今崔柳今年已经十二了,林氏已经在替她相看人家了。不止是她,崔旭也得考虑娶妻的事儿了。 像是什么,一女许配二郎,甚至还是许配给同父同母的二位郎君,若是传出去,那肯定是会败坏府上的姑娘们的名声的。 即便是不传出去,府上的下人们,又会怎么看这些主子? “夫人才刚在清木院那边发了火,听说现在还在查,这留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若是查出来了,夫人多半不会让散播这留言的人好过的。”紫竹也有些唏嘘,道,“我原是想来将这些事儿告诉三姑娘的,既然三姑娘还在歇息,那便罢了。一会儿三姑娘醒了,姐姐记得跟三姑娘说一声便是。” “我知道。”墨竹看着紫竹正准备往外跑,又叫住她,问了声,“你干什么去?” 紫竹嘿嘿笑了笑,道:“我去夫人那边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有没有什么我能传话的。” 墨竹知道,这最后一句才是紫竹的重点,抿着嘴笑:“去去。” 没一会儿,紫竹便溜走了,墨竹连她的人影都瞧不见了。 崔禾在屋子里休息,墨竹便在院子里坐了会儿,看着屋外的树木,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府上乱七八糟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 莫要说李玲说,崔禾这些日子忧思过重,墨竹感觉自己都忧思过重了。 …… 等崔禾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了。 因着她的院子里有个小厨房,墨竹见她睡得好,也没将她叫醒,只是等着她睡醒后,才让小厨房热了热饭菜端上来,又忙去替崔禾换上衣裳。 “我睡了多久?”崔禾还是有些迷迷糊糊的,询问墨竹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倦意。 “两个时辰左右。”墨竹替崔禾换上衣裳,道,“我已经让小厨房去热饭菜了,三姑娘得稍微等一会儿了。” 崔禾长出一口气,“嗯”了一声,道:“最近总是累得很。” 听崔禾这样说,墨竹便想起来了,将紫竹在下午告诉她的,府上最近总是流言满天飞的事儿告诉了崔禾,都还没等她说出那句“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这样的话”的时候,就听崔禾说了句:“秋姨娘这些日子,越发猖狂了些。怕是要被送走了。” 一听这话,原本正在替崔禾穿衣的墨竹,都稍微顿了顿,还是听着崔禾又唤她,她才反应过来了,眼神中都有些错愕。 等替崔禾穿上衣裳,墨竹才问了句:“秋姨娘?三姑娘是说,是三老爷身边的秋姨娘做的?” 第71章 三房(下) 墨竹有些不明白,皱眉道:“可是,四姑娘不就是秋姨娘所生吗?这些流言,不也会影响到四姑娘吗?秋姨娘为何要这样做?” 秋姨娘是崔弘庆的通房丫头。 崔弘庆早年风流,秋姨娘怀上崔栎的时候,崔弘庆还未娶妻。 文氏原是想着,给秋姨娘一碗汤药。这都没娶妻就诞下庶长子,抑或是庶长女,实在是令人笑话,日后崔弘庆想要娶上贤妻,也怕是很难。 即便是崔弘庆是宣国公府的三老爷,也是一样。 不能入仕,与崔弘毅也不亲近,在娶妻前就与通房有了庶子,谁家舍得将自己家好不容易养大的闺女,嫁给这样的人家? 只是,崔弘庆力争,最后见文氏还是要给秋姨娘喂药,情急之下冒出一句:“我们宣国公府子嗣不丰,即便是个庶女也是好的。”也就是这句话,打动了文氏,这才让崔栎留了下来。 不过,文氏一直想要的,是孙子,并不是孙女,在见到秋姨娘生下的是个闺女后,捏着鼻子同意了崔弘庆将秋姨娘抬了姨娘,但并不怎么待见崔栎,对秋姨娘的态度,也不大好。 也就是因为崔弘庆有了崔栎,京城大多人家都不愿意将自己家的嫡女嫁给崔弘庆。 在成亲前崔弘庆就是个拎不清的,难道能指望他在成亲后,忽然开窍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文氏原本是想着,娶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可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要么觉得崔弘庆在还未娶妻前,就有了庶女,是个拎不清的,这样不好。要么就是觉得,宣国公府实际上还是长房为大,二房、三房与长房又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关系隔了一层,还不能入仕,无法给她们家带来帮助,也不愿意嫁。 文氏挑来挑去,最后让崔弘庆娶了通事舍人王林家的小女儿王氏。 只是没想到的是,王氏生五姑娘时,便难产去世了,三房这才又成了之前的样子。 墨竹知道,崔禾这么说,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可秋姨娘原本就有个姑娘,墨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秋姨娘会做出这种事来。 “很奇怪吗?”崔禾坐在椅子上,小厨房热的菜还没有送上来,她喝了口茶,道,“在秋姨娘将三叔父手上有琳表姑的荷包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不就应该猜到吗?秋姨娘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要琳表姑嫁给三叔父的。” 崔禾顿了顿,道:“三叔母的性子温和,她在的时候,三房也还算清净,她也不同秋姨娘争,二人相处也还算不错。也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不想让琳表姑嫁给三叔父。” “琳表姑可不是三叔母那般温和的人。” 墨竹怔愣了片刻,眉头紧锁。 王氏虽说是王林的嫡长女,可从家世上来说,王氏不过是六品通事舍人家的嫡长女,可崔弘庆却是宣国公府的嫡子。 宣国公的名头的确是落不到他的头上,可不管怎么说,宣国公府家大业大,就算是分了家,也是王氏高嫁。 王氏也知道,崔弘庆不过是听从文氏的话,才娶了自己,也没指望同崔弘庆如林氏、崔弘毅与周氏、崔弘延一般,恩爱有加,大家面子上能过得去,她就能对他的风流视而不见。 也正是因为这样,对秋姨娘,王氏也并不敌视,二人相处也还算融洽。 崔弘庆的确是不喜欢王氏,但二人也算是相敬如宾。秋姨娘也知道,王氏对崔弘庆倒也没什么感情,对王氏自然也就没了敌视的心思。 可文琳芸不同。 才刚来没多久,文琳芸落下的荷包就被崔弘庆捡到,说这是巧合,就算是说破天,秋姨娘也不会相信。 男人对这些内宅的手段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可女人不同。 秋姨娘将这事儿大吵大闹,不过就是为了让文琳芸嫁不了崔弘庆而已。 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接受,自己的丈夫有一个宠妾的,感情越好,越不能忍受。 王氏能够忍受住这些,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对崔弘庆并没有什么感情。否则,以王氏正妻的身份,想要给秋姨娘安些什么罪名,并不困难。 毕竟,这宠妾灭妻的名头传出去,就够崔弘庆吃一壶了,说不准还得连累整个宣国公府。 崔弘庆是对秋姨娘好,但也绝对不会为了秋姨娘,舍弃自己的家人的。 秋姨娘自己也看得分明。 但文琳芸与王氏不同。 即便是文琳芸并非是文氏想要的媳妇,可若是二人真有心,真能成,文氏也不会进行太大的阻挠的。 说到底,文琳芸是文氏的侄女儿,文琳芸的父亲是文氏的亲弟弟,是文氏的娘家人。 也就是这样,秋姨娘才清楚,若文琳芸真嫁给了崔弘庆,对她来说,那是半分好处也没有的。 文氏为了给文琳芸撑腰,怕是会对她进行些敲打。若文琳芸是个性子温和的,那也罢了,可秋姨娘很清楚,文琳芸的性子,绝对与温和二字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的。 真是性子温和、不争不抢,她怎么会在才入府没多久,就一不小心丢失了一个荷包呢?怎么就这么巧,这个荷包刚好是唯一一个没有发妻的崔弘庆捡到呢? 这些崔禾都能看明白的小伎俩,秋姨娘更是看得分明。 倒不如说,也就是因为她看得分明,才将这些事儿闹大了。 若是先是文琳芸的荷包一不小心丢失,被崔弘庆捡到,二人说清白,后脚二人就成亲的话,这就有了二人在成亲前就有些苟且的嫌疑,传出去不好。 况且,文氏当年都不怎么看得上王氏,现在自然也是看不上文琳芸的,文琳芸的家世比王氏还是要差上不少。 秋姨娘很清楚,否则她也就不会将这些事儿闹出来了。 文氏也顺水推舟,说着对文琳芸的名声不好,暂时将文琳芸送走了些日子。 这一下子,秋姨娘也知道文氏的确是无心让二人成亲的了,自然也就放心了些。 只不过是,崔弘庆只认为这是个巧合,还同文氏产生了些争执,这是秋姨娘没有想到的。 第72章 流言 只不过是,崔弘庆只认为这是个巧合,还同文氏产生了些争执而已,这的确是秋姨娘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样也好,这也就让文氏更不想让文琳芸给做崔弘庆填房了。 只是…… 墨竹轻声道:“既然如此,那秋姨娘不是应该很清楚了吗?老夫人是不想让表姑娘做三老爷的填房的,那她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崔禾偏过头看了墨竹一眼,笑道:“因为她不敢赌。三叔父当初因为祖母将琳表姑送走了些日子,对祖母不满,也就是说,他对琳表姑是怜惜的。只要有这份怜惜在,想要发生些什么,还不容易吗?” “我可以肯定,这些事儿,早就传出去了。” 说到后面半句,崔禾的话语中,多少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秋姨娘并不笨,崔弘庆这些年对她相当宠爱,她的手里是有不少银子的,她的哥哥早些年也在府上当差,后来她成了姨娘后,她的哥哥也就没在府上做事了,而是拿着她给的银钱,在京城开了个小酒楼。 生意不说是红红火火,但也过得去。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宣国公府三房的姨娘的亲兄长,也能和宣国公府的主子说上话,自然是有人卖面子给他的。 想要将生意做走,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年,凭借着他和宣国公府的这些关系,他们的日子都过得还算不错。 不过,崔弘庆对文琳芸有些愧疚,文琳芸想要和他说上话,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说的话多了,这感情,也就来了。 即便是文氏现在是对文琳芸很不满,可她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是很好的,大周这么看重孝道,崔弘延还能够因为不想要纳妾,和她产生争执,甚至她也不会多说崔弘延什么,这就足以证明她对崔弘延的看重了。 她对崔弘庆也好,即便是崔弘庆在成亲前就闹出了个庶女,他想要将孩子留下,她也能满足崔弘庆的想法,即便是她知道,这事儿传出去是很难听的。 秋姨娘会想办法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那么她就一定会将这些流言传出去。 最好的途径,就是她那个正开着小酒楼的哥哥。 崔禾都可以确定,这些流言在外面恐怕是传了好几轮了,才在府上开始流传的。 崔禾很能理解秋姨娘的想法。 毕竟,若是崔弘庆与文琳芸有了感情,一定要与文琳芸成亲的话,文氏这个做母亲的,最后怕是还是会选择站在崔弘庆那边。 那时候,她的处境就难堪了。 倒不如现在就将一切都挑明,传些流言出去,就说成是一女许二郎,就将这些流言往难听的方向说去。 反正,这流言传着、传着,这真相究竟是什么,就没有人能够注意到了,况且,这流言传着、传着,究竟是谁散播这些流言的,就很难找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 崔禾叹道:“不管二房、三房那边闹成什么样子,娘都不会管的,毕竟你也知道,我们早就说着要分家了。” 墨竹的担心,崔禾完全明白,不过,崔禾却是完全确信,林氏是不会管的,或者说是,只会象征性的惩处一下而已。 的确,像是墨竹、紫竹她们这些,自幼生活在宣国公府的丫鬟,心中始终认为,二房、三房那边出了些事儿,势必会影响到长房这边,甚至会给长房带来很大的影响。 但无论是崔禾,还是林氏,乃至二房的周氏,三房的秋姨娘都清楚,现在二房、三房若是出了事,很难牵连到长房了。 皇后、长安、贤妃对文氏的惩罚,几乎将文氏谋害过崔禾的事搬到了明面上,即便是宣国公府现在还未分家,大多官宦人家也都知道,宣国公府的长房与二房、三房,怕是面和心不和。 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者说是在宣国公府二房、三房与长房本就不和的情况下,在这些事儿上,林氏怕是只会象征性的惩处几个下人而已,然后任由这些流言继续传下去。 反正她们长房迟早是要分家的,二房、三房闹得越大,他们长房也会越高兴。 正好,他们原本就缺少能够分家的借口,这样刚刚好。 听崔禾说到这里,墨竹总算是反应了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发出感慨:“紫竹说,夫人很生气,正在查这些流言是谁散播出来的呢。不过,听三姑娘的意思,最后怕是会不了了之了。” 崔禾“嗯”了一声,道:“若是不查的话,娘这里是收不了场的,还是得查一查的。” 这些事对长房来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响的。 只要还没有分家,这在外人眼中,那就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即便是他们宣国公府长房与二房、三房闹成这样,只要还没有分家,那大家就还是一家人。 宣国公府一天没分家,这些流言对长房的影响,就一天不会消失。 不过考虑到他们长房原本就想着早些分家,这些影响对长房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就是了,等之后分家了就好了,这些事对长房,自然也就没什么影响了。 墨竹将这些事儿在自己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还是觉得头疼,道:“早些年没觉得,现在才觉得,府上的事儿是越来越多了。” 崔禾先是一愣,随即也笑道:“是了。不过,这些是没法子的事。这人多,就是容易出些事。” 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饭菜都已经热好了。 崔禾的胃口不算好,只是多少吃了一点,就没有吃了。 墨竹看着崔禾又是只吃了一些,劝了句:“三姑娘就吃这么点吗?” “嗯,吃不下了。”崔禾摇着头道,“不想吃了。” 这些日子,她的胃口其实比以前要稍微好些了,只不过是以前吃得实在是少,也就导致看起来,现在也是吃得不多而已。 墨竹也不勉强崔禾,伺候着她洗漱后,没过一会儿,崔禾便又歇息去了。 一直等着崔禾睡下,墨竹才叹了口气。 第73章 混乱(上) 次日一早,崔禾便被叫换了衣裳,人都还是迷迷糊糊的,就已经到了吉寿堂。 明净大师比崔禾想象中的来的还要早,天才刚亮,他人便已经到了。 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崔禾又是来得最晚一个,墨竹昨晚守了一夜,今儿跟着崔禾出来的,就是紫竹了。 若是往日见到崔禾这个样子,文氏肯定是要不高兴的,再怎么,也会说上崔禾两句。 也许是今儿有明净大师在,文氏也没多说什么,只不过是看了崔禾一眼,也就过去了。 不单单是崔禾,难得的,崔栎、崔栀的脸上多少都有些倦意。几个姑娘中,也就只有崔柳和文琳芸的样子看上去好些,也只有他们,看上去精气神足些。 崔弘毅一早便上朝去了,还没回来,也就只有崔弘延、崔弘庆在文氏跟前,崔弘昕是直接没来的,是半分面子都没给文氏的。 姑娘们是不许见外男的,不过,有家中长辈在的时候,倒也还好,有崔弘延、崔弘庆在,这规矩也就少了不少。 大堂内隔了个屏风,将姑娘们都遮住就行了,别得讲究也就可什么了。 夫人们倒是没什么影响的。 见崔弘昕迟迟没来,林氏也明白了,崔弘昕应当是不会来了,笑着对着明净大师道:“明净大师与慧觉大师虽是师徒,只是这通身的气派,看起来,却是与慧觉大师不大相同。” 明净大师双手合十,对着林氏道:“莫说施主,就连师叔们也这样说过。不过我想,大抵是因为我的道行不如师父,所以才会有所不同。” 与慧觉大师不同,明净大师虽说是慧觉大师的弟子,身形却不如慧觉大师一般,也不似慧觉大师笑眯眯的,像尊弥勒佛,身材比慧觉大师更纤细些。虽说都是在笑着,可是这看起来,明净大师就比慧觉大师少些平和。 林氏将目光转向文氏,不过,只是喊了声“母亲”。 自从被惠兰扮作的李姨娘吓住了,这些日子文氏都没怎么休息好,即便是喝了太医院的太医开的安神汤,还是经常梦见被惠兰吓唬的那日发生了些什么,整日整日地睡不着觉,眼底都是一片青色,眼中甚至还有不少血丝。 一听林氏叫她,文氏差点吓得一激灵,但好在周氏就在她的身边,及时攥住了她的手,这才让她的样子好了些。 “明净大师。”文氏冷静下来后,也就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皱眉询问道,“这些日子来,咱们府上不太太平。既然明净大师是慧觉大师的得意弟子,想来是能看出些一二的。” 有林氏昨儿做出的提醒,明净大师点头将林氏给出的提醒都说了出来。 什么方位在闹鬼,什么时候在闹鬼,以及鬼魂与文氏的部分渊源都被明净大师讲得清清楚楚。 崔禾没心情听这些,没一会儿,眼神就有些飘忽了。 文氏倒是越听越起劲,时不时地问些什么,又补充些什么。 几个姑娘对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虽说还是坐得端正,这心却不知道都飘到哪里去了。 终于,等到文氏与明净大师的交谈结束,文氏开始询问明净大师:“想要超度这个亡灵,我们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崔禾总算是提起了一点兴趣。 明净大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这亡灵与宣国公府关系密切,其死因又与老夫人有关,若是想要超度亡灵,怕是得让与老夫人关系密切之人为她诵经。” “你胡说什么呢,她的死因与我有什么关系。”听见明净大师说出的那句,“其死因又与老夫人有关”后,文氏的表情中就带着些心虚,并不承认,“她的死因与我有什么关系?” 一听这话,崔栎与崔栀几乎是同时瞪大了眼睛。 这些事她们是完全不知情的。 崔禾与崔柳都是不会将想法摆在脸上的类型,崔栎与崔栀并没有看出她们是否对这件事知情。 崔栎的年龄小些,又坐在崔禾的身边,轻轻拉了拉崔禾的手,无声的询问崔禾是否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对这件事是否知情。 只是,崔禾却是摇了摇头,示意崔栎,自己并不知情。 崔栀也有些想要问崔柳,不过现在却不是询问这些事情的好时机,崔栀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这些想法和疑问全都压了下去,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听文氏说起这些的时候,林氏与周氏几乎是同时看了一眼屏风。 比起林氏眼底的笑意,周氏的表情就难看多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屏风。 要知道,这里不只有宣国公府的姑娘们,还有文琳芸在。 明净大师这样说话,肯定是被文琳芸听见了的。 周氏甚至还隐晦地看了林氏一眼,就像是想要弄清楚林氏是否是故意的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林氏才将目光转向周氏,眼神中都带着些疑惑,就像是在问周氏怎么一直看着自己似的,周氏则是对着林氏笑了笑就过去了。 崔弘延与崔弘庆的表情同样不太好。 对于内宅的这些事,他们都知道得不多。 他们和崔弘毅一样,认为这些事不应该由他们这些男子来处理,他们作为男子也不应当过多的来询问内宅的事情。 虽说不清楚为什么明净大师说李姨娘的死与文氏有关,但他们了解文氏。 平常人也许会听不出来,但他们毕竟是文氏的儿子,是文氏带大的,文氏的话语中究竟有没有心虚,他们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文氏的话语中,分明是带着些心虚的。 这足以证明,李姨娘的死,的确是与文氏有关了。 即便是文氏不承认,他们也可以断言,这件事怕是的确是与文氏有些关系的。 不过,明净大师并不在意文氏究竟说的是事实还是在狡辩,只是说了句:“是与否,老夫人自己心中应该是清楚的。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想要超度亡灵,得让与老夫人关系密切的人去寺庙中为她诵经七七四十九天。” 第74章 混乱(中) 文氏有心想要追问些什么,可林氏和姑娘们都还在这儿,她若是继续追问下去,不就等于是在告诉林氏和姑娘们,李姨娘的死亡与她有些关系了吗? 正在文氏犹豫着,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追问下去的时候,就听见明净大师说着:“既然老夫人并不相信我说的话,那我也没必要在府上多留了。告辞。” 话音未落,都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明净大师便真的双手合十,对着所有人微微躬身后,便直接离开了宣国公府。 文氏原本还想要询问些什么,可明净大师已经走了,她又当着人明净大师的面,说人家糊弄人,现在她也没那个脸去将明净大师叫住。 见明净大师已经走了,周氏也愣住了。 周氏之前还想着,问一问明净大师为什么他们二房子嗣不丰呢,现在明净大师都走了,她往哪儿去问? 明净大师虽说不是慧觉大师,有那样大的名声,可明净大师的名声也不小,他可是慧觉大师这样的高僧的得意弟子,现在就这样走了? 周氏皱着眉,对文氏也不免多了些怨念。 若文氏没做这些事,她今儿就能去问问子嗣的事情了。 崔弘延感觉到了周氏的不悦,将目光转向周氏,等周氏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后,对着周氏摇了摇头,示意周氏不要生气,也不要怪文氏。 周氏撇了撇嘴,到底没多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文氏才反应过来,明净大师已经走了,这口气挂在文氏的心里不上不下。 文氏想要说林氏没找一个得道高僧,可明净大师是慧觉大师的得意弟子,若是明净大师都不是什么高僧,那现在可就没几个高僧了。 林氏知道文氏是想要对着自己发火的,对着姑娘们道:“好了好了,姑娘们就先回屋子歇息去。我原是想着,明净大师若是要做法事什么的,你们几个孩子在屋子里,不大方便,这才将你们都叫出来的,既然没事了,那你们几个姑娘就先去歇息。” 文氏那口气本就没有下去,听林氏这样说着,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往林氏身上扔:“林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怪我吗?!” 林氏一早就知道文氏会冲着自己砸东西,说完这些话,她便侧身走了两步,这杯子,刚好从她的身边擦了过去。 这几年文氏受到药物的影响,脾气是越来越不稳定了,但凡是有一点问题,有一点事儿没顺着她的心意,她就要大发雷霆的,林氏早就习惯了。 崔弘延与崔弘庆显然也是没想到文氏会直接抄起杯子就往林氏身上砸的,崔弘延皱眉道:“娘!你这又是做什么?” 文氏梗着脖子道:“林氏的意思不就是说是我的错吗?!怎么?是怪我将明净大师赶走了是吗?”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躲过了文氏砸向自己的杯子,林氏做出吃惊的表情,“母亲这是做什么?媳妇是说错了些什么,让你误会了吗?即便是媳妇做错了些什么,母亲怕是也不能直接抄起东西就砸过来?” “林氏!你莫要忘了,孝道二字是怎么写的!”文氏又大声嚷嚷了起来,“你……” 只是,文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崔弘庆打断了,崔弘庆的语气中都带着些无奈:“娘,大嫂她什么都没说啊。” “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文氏怒斥道,“你没听出来吗?!她就是在怪我,就是在说,是我得罪了明净大师,这才把明净大师气走的!都是我的错,所以明净大师才不愿意给咱们府上做法事!” “你没听出来她在怪我吗?!你还帮她说话,你这个混账东西!” 紧接着,几个杯子都被文氏抄了起来砸在了地上。 几个姑娘听着林氏的声音的时候就想走的,只是现在,听着外面的这些动静,几个姑娘几乎是一动都不敢动,只能是僵持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面相觑。 若是现在出去,那她们是该去和文氏说声告辞再走,还是该直接离开呢?若是直接离开,的确很不礼貌,可若是留在这里,继续听文氏说林氏她们吗?这些话也不是她们应该听的。 “好了,别吵了。”周氏劝了句,“都别吵了。姑娘们都还在……” 周氏的意思是,先让几个姑娘回院子去,不知道怎么的,这也惹得文氏不高兴了,文氏怒斥道:“反了!反了!反了天了!” 周氏就坐在文氏的身边,文氏几乎是抬手就给了周氏一巴掌。 “啪!”的一声。 文氏也没想到自己会直接给周氏一巴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一旁的林氏也没想到最后会闹成这样,连忙凑到周氏的身边:“二弟妹?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周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听着林氏的声音,这才将木然的目光转向林氏,等到刺痛传来,眼中浸满了泪水,喊了声:“大嫂。”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自幼就没被揍过,她打我!我要和离!我不要这样的日子了。” 屏风后的崔栀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连忙从屏风后冲了出来,什么仪态什么的,已经是完全顾不得了,直接冲到了周氏的面前:“娘!娘你怎么样了?” 见到了崔栀,周氏的眼泪更是不停的往下掉:“栀姐儿……” “和离就和离!”文氏的声音骤然拔高,“你以为你说和离就能吓唬我老婆子吗?!我告诉你!和离就和离!我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姑娘吗?!” “好了!”崔弘延走到周氏的身边,轻轻拍了拍周氏的后背,怒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非要闹得我妻离子散才高兴吗?” 一听崔弘延这样说,周氏哭得更厉害了:“我爹娘都没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崔弘延,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和你和离。”说着,又抱着崔栀哭,“栀姐儿到时候就跟着我走,反正你们是看不起我们栀姐儿是个姑娘的。” 第75章 混乱(下) 崔禾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只是稍微发了一会儿呆,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吗? 刚才不就是林氏说了句话吗?文氏怎么忽然就来了火气了? 只是,崔禾忽然将目光转向了崔柳,正好,崔柳也将目光转向了她,只是瞬间,二人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文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而且,文氏比之前还要暴躁了些,怕是崔弘昕在文氏下的药中,加大了些药效。 文氏前些日子虽说脾性也大,但却是从来没动手打过人的。 文琳芸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 她是文琳芸的侄女,文琳芸现下做出这些举动,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氏哭得实在是厉害,文氏的火气也上来了:“周氏!怎么!我不过就是打了你一巴掌吗?!我还打不得了?!” 崔弘延听不得这些,喊了声:“好了、好了!无缘无故,你打她做什么!” “怎么?你就心疼你媳妇是?!你怎么不听听周氏说的那是什么话!” 文氏的声音又变得尖锐了起来,整个吉寿堂都能听见她的声音。 一旁的崔栎连忙拉住崔禾的手,轻声道:“三姐姐,怎么办啊,我们现在是出去吗?还是偷偷溜走啊?祖母会不会生气……我有点怕……” 崔栎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是瞬间就让崔柳和文琳芸回过神来,二人几乎是同时说出:“我们悄悄走了就是。”“我们不能去和姑母道别。”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对着对方点了点头。 在四人偷偷溜走的时候,崔禾还听着周氏撕心裂肺的哭声:“栀姐儿,我的栀姐儿。你看不上我的栀姐儿是个闺女,总是说着要给老爷纳妾,现在还动手打我。” “我要和离!我要和离!栀姐儿到时候和娘一起走,我们不在你们宣国公府!” 四人全都当作没听见,等出了吉寿堂,四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些轻松。 崔柳沉默了片刻,对着文琳芸行礼,道:“琳表姑,我知道你定是不会将我们宣国公府的这些事传出去的,只是,还请琳表姑在祖母说起这些事的时候,都推说自己没有听见。我有些担心祖母。” 虽说二人的年纪相差不大,但从辈分来说,文琳芸是崔柳的表姑,崔柳对她行礼,无论如何她也是当得起的。 只是这当得起是一回事,这能不能让崔禾向她行礼就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是文琳芸的辈分略高一些,可崔柳毕竟是宣国公府的嫡女,她只是客人,哪儿有主人家对客人行礼的? 都不等崔柳的礼下去,文琳芸就已经抓住了崔柳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没别的意思,只是担心姑母,我哪里会多想呢?放心,若是之后姑母说起这些,我就推说自己当时已经走了,没能听见就是。” 背上无礼的名头,还是背上宣国公府的秘闻,文琳芸心中还是有数的。 说自己当时已经离开了,最多不过是背上一个无礼的名头,可若是说当时自己没离开,背着宣国公府的秘闻,之后若是这些流言传出去,那可就和她脱不了干系了。 现在有崔柳的台阶,文琳芸没道理不下。 长房与二房、三房的关系,文琳芸在府上这么长的时间,多少也感觉出来了。她自然也知道,崔柳说的,担心文氏,只不过是托词而已,崔柳只是想说,让她别告诉文氏,自己当时是在场的而已。 “多谢琳表姑。”崔柳又对着文琳芸行礼。 崔禾也跟在崔柳的身边,对着文琳芸行礼。崔栎虽说不明白为什么崔柳、崔禾要对文琳芸行礼,却还是跟着崔柳、崔禾一起做出了动作。 只是,崔禾将目光转向了崔柳,道:“姐姐,我总觉得我胸口有些发闷,也许是今儿起太早了,有些不舒服。你知道的,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崔柳知道崔禾这话是托词,但听着崔禾说自己胸口发闷,还是吓了一跳,连声道:“你先回去歇息。李大夫也说了,你的身子骨弱些,近些日子家里事多了,你有些疲了,回院子好好休息。” “欸。”崔禾应了一声。 正当崔禾准备退下的时候,又感觉旁边的崔栎拉了拉自己的衣裳,崔禾转过头,正好看见崔栎担忧的目光。 “三姐姐,没事吗?”崔栎小声的道,“真的没事吗?” 崔禾摇头道:“没事,只不过是这些日子有些累了而已,没什么大事,怎么了?” 崔栎咬了咬嘴唇,显然是想要说些什么。 崔禾原是想着回屋子里歇息一会儿,可看着崔栎的样子,涌上嘴边的话都打了个圈,最后说出一句:“怎么这么看着我?是想要把送给我的木娃娃要回去吗?我当时就说了你送给我了,过不了两日你就后悔了,你还不信。” 说完,崔禾伸手点了点崔栎的额头,示意崔栎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啊?嗯。”崔栎知道崔禾是在帮她找借口,也道,“我还是想要那个木娃娃……三姐姐……”崔栎拉着崔禾的衣领撒娇,“我还是想要。” 崔禾叹道:“好,我回去把它还给你。”崔禾的目光转向崔柳和文琳芸,对他们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姐姐,琳表姑,我就先回去了。”说着,崔禾还轻轻咳嗽了两声。 “嗯。去。”崔柳有些好笑的望着崔栎,“看,下次可别把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送给阿禾了,不然啊,之后还得要回来,这都是第几回了?” 崔栎知道崔柳也是在给她和崔禾打圆场,不好意思地对崔柳笑笑,道:“没有下回了。” “每次你都这样说。”崔柳伸手点了点崔栎的鼻梁。 二人倒也没多聊什么,没聊一会儿,崔禾便带着崔栎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是,一路上,崔栎什么都没说,皱着眉头,目光转来转去,看上去多少有些焦躁。 第76章 救我 崔禾对自己的这个妹妹还是很了解的。 崔栎是秋姨娘的女儿,是庶女,文氏也不喜欢她,文氏当初是希望秋姨娘怀个儿子,才让秋姨娘将她生下来的,可不想却是个女儿,对她的态度一直都不太好。 下人们也有不少是看碟下菜的。 林氏是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没错,可不管怎么说,她是长房的媳妇,长房与二房、三房毕竟不同母,她哪儿能管到二房、三房的院子去?就连四房她都不怎么管的,只是拨了几个小厮什么的,让崔弘昕有什么就直说的。 在王氏嫁给崔弘庆之前,她的日子就不太好过,秋姨娘有时候也会气她是个女儿,不过她是崔弘庆第一个孩子,还是很得崔弘庆的宠爱的,可这些事儿,崔弘庆的确也看不太出来。 这也就导致,不少下人在崔弘庆不在的时候,对她多少还是有些不客气的。 后来王氏嫁给崔弘庆后,这些风气才收敛了些。 不过,小时候那些下人的举动,也让崔栎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子,崔栎很少在外人面前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的,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很少会让自己的情绪上脸。 崔禾都说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到崔栎这种心事重重的样子了。 只是在外面,崔禾也不便多问,等到了屋子里,崔禾让紫竹先出去,屋子里只有她和崔栎两个人的时候,崔禾这才攥着崔栎的手:“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些事?我见你魂不守舍的。” 一听崔禾这么说,崔栎反手握住了崔禾的手,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攥着崔禾的手,只是一直小声的说着:“三姐姐,你要救我。三姐姐,只有你能够救我了,你要救我,三姐姐。你救救我。” 崔禾不知道崔栎怎么了,怎么忽然说这些,连忙安慰她:“不着急,你不着急,慢慢说,慢慢说,别着急,慢慢说。” 说着,崔禾轻轻替崔栎顺着气:“别着急,别着急。” 崔禾的声音平缓,崔栎过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了下来,道:“我听到了,我听到姨娘说……”说着,崔栎看了崔禾好几眼,眼神中又带着些纠结。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答应你。”看着崔栎的样子,崔禾就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崔禾还提了句,“我也不会告诉娘和姐姐的。” 得到了崔禾的保证,崔栎总算是放松了些,扑到了崔禾的怀里,不断地发抖:“我听到了,姨娘说,不能让琳表姑给爹爹做填房,她让舅舅店里的人帮她传了些流言出去,我听到了。” “但是,但是姨娘发现我听见了。她威胁我不能告诉爹爹,我保证了,我保证了这些事情我都不告诉爹爹,但是娘还是很生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她相信我。” 崔栎的声音中都带着些哭腔:“姨娘说,我已经八岁了,可以定人家了,她要给我定个人家,我好怕。” 崔禾连忙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你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不管怎么说,秋姨娘也不能随便给你定人家的。况且,若是给你随便定人家,三叔父肯定会生气的,对不对?更何况你才八岁,定什么人家?” “我们宣国公府又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哪有八岁就定下人家的道理?” 越是富裕的人家,越忌讳早早地就将人家定下。 若是定得太早,难保以后不会出现对方没落的情况。 若对方没有没落,那还好,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可若是对方真没落了,履行婚约,那就是委屈自家的孩子,但凡是心疼孩子的,都做不出这种事。不履行婚约,又会背上一个不信守承诺的名号。找人替嫁,那这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最重要的是,崔栎还小,且秋姨娘还年轻,崔弘庆还是很宠她。 年轻又得崔弘庆的宠爱,这就意味着,秋姨娘说不准以后还能再生的。 若她生了儿子,肯定是希望女儿能够帮衬自己儿子一二的。就算是她后来只是生了女儿,两个女儿互相扶持也是很好,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就让崔栎定人家? 真要说起来,她一个姨娘,又不是正室,哪儿有资格给宣国公府的姑娘定人家? 崔栎要定人家,得崔弘庆定,或者说是崔弘庆之后的填房定,哪儿轮得到她一个姨娘做主? 即便是崔栎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也是一样。 崔禾看得明白,秋姨娘这么告诉崔栎,多半是在吓唬崔栎,而不是真的就如自己所说,要早早的将崔栎嫁出去。 只是崔栎并不明白这些,也没有人教过她这些,听着秋姨娘这样说,就信以为真,这些日子怕是日日夜夜都在担心,秋姨娘会将自己定给什么人家。 崔禾轻轻拍着崔栎的后背,道:“别担心。秋姨娘不会给你定人家的。虽说你是她生的,可她是姨娘,不是正妻,不能做主你的婚配。别太担心。” 崔栎还是小声的啜泣着:“可是,可是姨娘说,只要她说,爹爹就会同意,我真的好害怕,三姐姐。我还不想嫁人,我不要离开家里。我不要。” 说着,崔栎的眼泪又哗哗地落下来了。 崔禾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你信三姐姐的话,她没办法现在给你定人家的。莫要太担心了,听话。三姐姐会帮你想办法的,别想太多,好不好?” 说完,崔禾又小声解释着,为什么秋姨娘不现在就给崔栎定人家。 崔栎的年纪的确还小,胆子也比较小,但却并不是个傻子,冷静下来后,听着崔禾的分析,也能听进去,只不过脸上还是带着些担忧与不安,哭声倒是比之前小了许多了。 崔禾一直抱着崔栎,崔栎冷静下来了,她自然也能感觉到,轻轻摸了摸崔栎的脑袋:“冷静下来了吗?” 崔栎“嗯”了一声,只是还是抱着崔禾不松手:“三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啊?姨娘为什么这样做啊。” 第77章 错了(上) 秋姨娘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当然是因为秋姨娘想得是,不能让文琳芸给崔弘庆做填房了。 只是,这个想法才刚从崔禾的脑海中冒出来,崔禾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对、不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 不对。 造成这一切地结果究竟是什么?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只有秋姨娘吗? 崔禾的全身都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脑子迅速回想起了前世所经历的一切。 前世秋姨娘是没做出这种行动的。 崔禾记得,前世秋姨娘被逐出宣国公府,那是因为她与崔弘庆的填房刘氏之间相处并不愉快。 秋姨娘再次怀上孩子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她是崔弘庆的通房,年纪比崔弘庆还要大上一些。 无论是生产还是怀孕,对女子来说都是一道坎。 那时候秋姨娘的年纪大了,又被刘氏磋磨了几年,身子骨已经不大好了,喝了不少保胎药,最后却还是没将这孩子保住。不过,秋姨娘顺势将一切都栽赃到了刘氏的身上。 谁料刘氏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借着这个机会将她赶了出去。她是以陷害了刑部侍郎家的庶女刘氏的名头,被逐出的宣国公府的。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崔栎的亲娘,即便是宣国公府想要对她做些什么,也得考虑崔栎的感受,也得考虑崔栎的婚配。 考虑到崔栎这边,最后也只能是让秋姨娘去了庄子里生活而已,对外则是说得,秋姨娘在修行。 因为有着这样一个亲娘,连带着崔栎也没得到什么好,被刘氏草草嫁了人,崔禾记得,后来崔栎被那人喝醉后失手打死了。 崔禾当时自顾不暇,哪儿有能力和精力腾出手来救崔栎?最后也只是在听说了崔栎被人打死之后,为崔栎掉了些眼泪,替崔栎烧了些纸钱。 前世是绝对没有秋姨娘陷害文琳芸的事情的。 既然前世没有这些事情,为什么今生会有? 为什么秋姨娘会陷害文琳芸?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 崔禾只觉得有一口哽在自己的喉咙,有些不上不下。 为什么秋姨娘会陷害文琳芸?为什么这一切会发生?为什么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今生发生了? 归根溯源,是因为她的重生啊。 因为她重生了,她没有喝下那碗汤药,所以文氏夺权失败,还被林氏斩了一臂,文氏手上不少人都被林氏趁机换掉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文氏这些日子变得更加暴躁了。 也是因为文氏更加暴躁了,在文琳芸到了府上后,知道了文琳芸才刚和崔弘庆有些动作,文氏就忍不住暂时将文琳芸送走了一段时间。 因为文琳芸对崔弘庆的确有些动作,秋姨娘才忍不住要对付文琳芸的。而林氏记恨着文氏对崔禾下药,对这些事情全都视而不见,秋姨娘就是知道,这才直接传出了谣言,甚至去外界散播谣言。 同样的,因为文氏多次与长房进行争执,全都是以失败告终,文琳芸将自己的目标从崔弘庆转移到了崔弘毅的身上,也是因为她被文氏送走过一次,她能够感觉到,府上真正做主的,还是长房。 而惠兰将自己所听见的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崔禾,才有了府上闹鬼这一说,才有了这些日子的事情。 归根结底,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重生了。 若是她没有重生,在这时候,文琳芸的目标是崔弘毅,秋姨娘自然也不会对文琳芸有这么强的敌意。自然也就不会发生,秋姨娘的计谋被崔栎发现,对崔栎进行恐吓的事情了。 实际上,所有的原因,还是在她的身上。 因为她重生了,所以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无论她是否愿意,她的很多行动,都推动了这件事的发生。 也就是说…… 崔栎被秋姨娘恐吓,最后变成这个样子…… 也有她的原因在里面。 “三姐姐?”崔栎感觉到崔禾的状态有些不对,小声的询问道,“三姐姐?你怎么了?” 听着崔栎的话,崔禾才缓过神来,笑容多少都带着些僵硬,摸了摸崔栎的脸颊:“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会这样……” 崔禾是想过报复二房和三房,但崔栀和崔栎并不在她的名单中。 崔栀和崔栎都是死在了二房、三房恶意伪造证据证明长房谋反的前面的,崔禾并不觉得,长房与二房、三房之间的矛盾,应该牵连在她们的身上,也是这个原因。 只是,崔禾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举动会给崔栀、崔栎带来什么。 可现在由不得她不想,由不得她不去想。 这些事儿根本不是不去想了就能够过去的,这些事儿就像是在告诉她,也像是在提醒她。 从她重生那一刻起,今生所发生的一切都会与前世不一样。她想要保护谁,想要报复谁,想要做出些什么,绝对不能将主动权交给别人。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 她只是想要让长房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摘出来,之后她想要对二房、三房做什么,前提都是,先将长房从这些事情中摘出。 只是,崔禾自己很清楚,她对内宅的事情不大擅长,所以才会让林氏帮忙。 可在听见崔栎所说的这些话之后,崔禾却还是不由的对自己的行动进行了怀疑。 她的行动究竟是正确还是错误?将一切都推给林氏,真的是正确吗? 林氏说她的行动是正确的,是因为林氏很清楚,仅凭她的能力,想要处理好这些事情很难。 诚然,林氏一直做得很好,可无论林氏做得有多好,可在她没有将前世的一切全都脱口而出的情况下,林氏无法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进行行动,同样的,她也无法强行要求林氏按照她的想法来进行行动。 许多事,她并没有打算做,但却无法阻止这些事的发生。 就像是九连环一般。许多事情林林总总围拢在一起,想要单独将一个圆环拆解出来,原本是很困难的。 想要在完全不影响九连环的整体的情况下,将九连环中的其中一个圆环拆出,几乎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 第78章 错了(下) 同样地,想要在完全不影响大的趋势的情况下,改变上一世的结局,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自己重生以来,崔禾就一直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问题,自己似乎是忘记了什么。 一直到现在,崔禾总算是明白了。 想要在不伤害崔栀、崔栎的情况下对二房、三房进行报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她的本意中,并没有伤害崔栀、崔栎的想法。可她无法干涉别人的想法,无法阻止别人的行动。 而她不出手进行干预的结果,就是这样。 二房、三房是一体,他们是一个九连环,在不对九连环进行干预的情况下,想要将其中两个九连环拆出,就必须让她来当这个解开九连环的人,她必须要对现在所发生的一切进行干预,才能让一切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进行推动。 是她错了。 一开始,她就错了。 重来一次,她应该成为解开九连环的那个人,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随心所欲地将九连环组合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的确,寻求林氏、崔柳、崔弘毅、崔旭,他们都会帮助她,都会想办法帮助她把九连环组合成她想要的样子,但他们只是听她口中的描述,尽可能的帮助她把九连环组合成她想要的样子而已。 最后的结果却不一定是,他们能够将九连环完全地组合成她想要的样子,她不一定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了。 崔栎以为崔禾是在思考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这才变得沉默,故此,也没将这些事都放在心上,只是抿着嘴唇:“我也想知道的,三姐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样。” 听崔栎这样说,崔禾才终于缓过神来,轻轻拍了拍崔栎的脑袋,用尽可能温柔、平缓的语气道:“四妹妹,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一定不会让秋姨娘随便给你定个人家的,所以,别太担心,知道吗?” 崔栎的理智其实早就告诉了她,秋姨娘想要将她随便定个人家是不能的,只是却始终对秋姨娘的威胁抱有恐惧,听着崔禾宽慰了这么长时间,也只是点点头,始终没有放下心中的担忧。 不过,比起先前才刚开始的时候,崔栎的样子已经好了不少了,至少没有了先前的担忧与紧张。 一直等到崔栎平静下来,离开了屋子,崔禾几乎是立刻让紫竹给她拿了些纸笔来,又让紫竹退下。 崔禾原本是想要将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全都理清楚,可看着纸笔在自己的眼前,崔禾却又不知道该写什么,又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写起了。 “前世的一切不幸,是因为我喝了祖母给的汤药。”崔禾缓了很久,终于在纸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只是,刚写下这句话,崔禾便皱着眉,最后在这句话上,划出了一条横线。 是这样吗? 文氏有这样做的理由吗? 长房挡了二房、三房的路,并不是一天两天了,老国公爷也不是没有表露过自己的想法,二房和三房的各种所得,会比长房更多些,这也就相当于是长房给二房、三房的补偿了。 这些,大家都知道。 再者,崔弘延与崔弘庆对官场的确也不大感兴趣,虽然不高兴老国公爷这样做,却也从来没有真的表露出不满来。至少在老国公爷面前,的确是如此。 文氏也不是从老国公逝世后,就开始接受不了这种日子的。 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是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文氏忽然对李姨娘下手,又到底是什么让文氏、二房、三房确认,是长房挡了他们的路的?又是什么让他们确认,如果没有长房,他们二房、三房一定能飞黄腾达? 若没有足够的保障,无论是文氏还是二房、三房,是绝对不会做出开罪长房的决定的,因为长房是他们的依靠,他们很清楚。 那这个保障,从何而来?这个保障究竟是什么? 前世,二房、三房真的只是因为检举了“通敌叛国”就得到了那么丰厚的赏赐吗?还是说,他们能够得到那么丰厚的赏赐,本质上是因为…… 这份赏赐实际上并不来自于,检举长房“通敌叛国”而是来自,他们很确定,只要,他们出卖长房,就能飞黄腾达呢? 这两者的概念完全不同,尽管二者从行动上来看,看不出什么差别。 前者是长房“通敌叛国”,他们恶意检举长房,才得到的褒奖。可后者的意思却是,一开始,这就是交易。 用长房的败落,去换取二房、三房的荣耀。只要长房败落,二房、三房就会获得荣耀,这二者的意义有本质上的不同。 不知道怎么的,崔禾忽然想起来,她在幼年时,老国公爷告诉她的,下棋的窍门。 那时候她还很小,因为下棋总是输给老国公爷,很不高兴。瘪着嘴不搭理下棋赢了她,还在她跟前笑着喝茶的老国公爷,甚至不去看他。 但是,老国公爷却始终笑眯眯的,见崔禾这么不高兴,老国公爷笑着道:“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就像是猜到崔禾不会搭理他似的,老国公爷继续道,“原因其实很简单,你将这些棋子当成棋子,你就明白了。比如,这个棋子的作用,是填补上我的黑棋的空缺。而这个棋子的作用,是堵住白棋的路,让它无路可走。” 一边说着,老国公爷一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棋子,道:“每一个棋子,落子的位置,都是有意义的。就是因为我清楚每一个棋子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最终,这些棋子才让我赢了你。” 崔禾那时候很小,只是问老国公爷:“每一个棋子都有它的意义所在吗?可是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个应该下在哪儿。” “所以你才会输。”老国公爷哈哈大笑,又惹得崔禾不高兴,崔禾又不搭理他了,但老国公爷也不在意,只是说,“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要把棋子下在这里,那你就去想,我会将棋子下在哪儿就行了。” “让我无法将棋子落在那里,也很好,不是吗?” 第79章 真相(上) 崔禾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老国公爷了,前世她不敢想起老国公爷,不敢承认宣国公府的败落与她有关,今生再次想起老国公爷的时候,崔禾才猛然惊觉。 原来很多事情,老国公爷很早就告诉她答案了,只是那时候她太小了,并不懂这些话语中的深意。 想到这里,崔禾轻声念了句:“祖父。” 直到现在,崔禾好像才终于有些明白,老国公爷那时候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她曾经在墨竹她们想要将闹鬼的事儿栽赃给文琳芸的时候,告诉墨竹她们:“若是找不到凶手,就要找这件事上的得益者。”也就是因为这样,她阻止了惠兰、墨竹想要将一切栽赃给文琳芸的想法。 那么现在,崔禾将这些话还给了自己。 找不到二房、三房对长房态度骤变的原因,那就去找,长房败落,二房、三房崛起,对谁来说,好处是最大的。 对二房、三房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这点毋庸置疑,但很明显,是有幕后推手在想办法让二房和三房与长房相争的。 崔禾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拆开来进行思索。 长房的败落,究竟对谁的好处是最大的。 对二房、三房吗?不。 宣国公府的二房、三房、四房都不及长房,这是京城的名门都知晓的。比起二房、三房,这些名门对四房的态度都要略胜于对二房、三房,毕竟四房是在老国公爷跟前长大的。 在这些名门望族眼中,长房才是宣国公府的根基,崔弘毅在,他们才会同宣国公府多些来往,若宣国公府不在了,那就难说了。 长房若是失势,甚至还是谋反这样的罪名,二房、三房势必会受到牵连,即便是他们是亲手将长房检举,即便是他们明面上得到了高升,可同样会因为家人谋反而遭到牵连,这是肯定的。 大多名门也会为了自家的清誉,避免与二房、三房来往。 二房、三房的结局,其实是肉眼可见的。 所以,最后的得益者,并不是二房、三房。 幕后之人不过是因为知晓,二房、三房一直对被长房所压制而不甘心,所以才煽动了他们对长房动手而已。 而她当初被文氏、文琳芸算计,被送到了齐文耀的身边,是文氏和文琳芸再对齐文耀投诚。 难道说那时候她们就这么肯定,齐文耀会是太子吗? 将这两件事连在一起,崔禾停顿了片刻,几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用仅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不会……” 崔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甚至都来不及思考,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出自己的院子。 看着崔禾开了房门,紫竹对崔禾笑了笑,正想问崔禾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却看见崔禾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提着自己的裙子飞奔而去。 “三姑娘?!三姑娘?!”紫竹试探着喊了两声。 可崔禾的脑袋嗡嗡作响,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直奔清木院去。 紫竹见崔禾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自己的话语一般,一咬牙也追了上去。 崔禾的奔跑速度,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些,等崔禾都跑到清木院推开了林氏给崔柳腾出来的小书房的大门后,紫竹这才堪堪追上了崔禾。 只是才刚到,崔禾都来不及跟林氏、崔柳打声招呼,崔禾便开始咳嗽起来,甚至有些站不住。 紫竹扶住她,又替她顺气,小声的道:“三姑娘,好些了吗?” 崔禾胡乱的点了点头,示意紫竹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这混乱的呼吸声,听上去实在是不像是没有问题。 紫竹完全放心不下,继续替崔禾顺着气,脸上的焦急相当明显。 崔禾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刚才又一直在跑,若是出了事,那就麻烦了。 不过好在,崔禾的呼吸声很快便平和了下来,崔禾伸手抓住紫竹的手,小声道了声:“抱歉。” “三姑娘哪里的话?”紫竹见崔禾的呼吸平稳,也松了口气,眼神中依然带着些担忧,“三姑娘没事便好,日后可莫要这样了。” 崔柳是个姑娘家,为了防止有客人一不小心进入房中,林氏给崔柳收拾出来的小书房里,隔了个内堂出来,她与崔柳大多数时候都在内堂里。 崔禾来得急,丫鬟们也来不及拦,听见外面有声音,花嬷嬷还道:“屋外的丫头们呢?怎么都没个人?” 边说着,边从内堂走了出来。 只是,这才刚和崔禾的目光对上,花嬷嬷就注意到了崔禾额头上零星的汗珠。 “哎哟,我的三姑娘,怎么跑这么急。”花嬷嬷见崔禾的脸上都出了些薄汗,连忙迎了上来,用自己的帕子给崔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怎么就跑过来了?” 崔禾问道:“娘和姐姐在吗?” 花嬷嬷替崔禾擦了汗后,这才回道:“夫人与大姑娘在呢。” 都没等花嬷嬷问出那句“三姑娘是有什么事儿吗?”崔禾就连忙冲入内堂。 林氏一见是崔禾,先是笑着说了句:“禾姐儿怎么来了?”但很快林氏就反应过来,崔禾应该是自己急匆匆的跑过来的,丫鬟们都没敢拦住她,多半是有要事,挥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自己则是迎了上来。 见崔禾脸上的红晕都未消散,林氏伸手摸了摸崔禾的脸,轻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来的这样急?” 崔柳也起身走到崔禾的身边,同样也是伸手摸了摸崔禾的脸,道:“好烫。怎么了吗?是有什么事儿吗?就这样直接跑过来了。” “我是有一些事想要问娘的,和姐姐也有关系。”崔禾将目光转向林氏,一字一顿的道,“娘,我知道你一直在给姐姐相看人家。” “嗯。再过两年,你姐姐便及笄了,可以成亲了。我就想着这些日子,就给她看看人家,若有合适的,便定下来。多置办几年的嫁妆也就是了。”林氏笑吟吟的望着崔柳。 这个贴心懂事又漂亮的大女儿,一直是她的骄傲。 第80章 真相(中) 乍然听林氏谈起这些,崔柳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林氏的手撒娇,道:“娘,我还要在家里多呆上几年呢。” “我想的也是将你在家里多留几年。”林氏点了点崔柳的额头,笑道,“我哪里舍得将你早早嫁出去?李太医说了,这女子越早生育,也就越危险,我哪里舍得将你早早嫁出去,让你替婆家生儿育女?我还是想要让你晚些嫁人。” “只是,你若是年岁大了,那到时候也就没几户好人家了,就不好嫁人了。再怎么,也得先定下再说。” 崔柳靠在林氏的肩膀上:“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我才舍不得离开你和爹爹还有哥哥和阿禾呢。我要留在你们身边。” 林氏笑道:“就知道说这些话来让我开心。” 林氏将目光转向崔禾,道:“禾姐儿,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和你姐姐定亲有什么关系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崔禾才道:“娘,最初是谁给你提议,让姐姐早些定亲,但可以多留下姐姐几年的?” 见林氏的脸上都带着茫然,崔禾又道:“是皇后娘娘吗?” 几乎是瞬间,林氏的脸色骤变,连同崔柳的脸色也变了。 看着她们的表情,崔禾就知道自己才对了,微微闭了闭眼,良久才叹了口气。 “禾姐儿。”林氏皱着眉,拉着崔禾坐下,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你怎么知道这是皇后娘娘曾经给我们的提议?” 崔柳沉默了下来,望着崔禾的目光中,也有些别的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崔禾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看上去没精打采的,林氏与崔柳都没有逼她,而是等着她说话。 这是崔禾最喜欢他们家的地方,对于自己的家人,无论是崔弘毅还是崔旭,无论是林氏还是崔柳,他们对自己的家人,始终拥有足够的耐心。 崔禾知道,现在就是坦白她是重生者的最好的时机了。 她原本还想着,等文氏的事情结束之后再坦白,但现在看来宣国公府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一家人,越早将这些事情说清楚越好。 崔禾轻声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们说,不过,爹爹和哥哥今儿在府上吗?可能需要他们也过来一会儿。” 林氏点头道:“在的。”林氏能觉察到崔禾的情绪低落,半开玩笑的缓和气氛,道,“旭哥儿又被你们爹爹揍了。他上次斥巨资买了蛐蛐儿,结果一不小心……” 林氏话音未落,崔禾与崔柳便对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挨揍的原因,和上次的原因差不多……这次他倒是没有花高价买蛐蛐了,这次他斥巨资买了斗鸡,又被你们爹爹揍了。”提起自己这个儿子,林氏也觉得有些好笑。 她和崔弘毅都不是这样的性子,崔禾与崔柳也不是这样的性子,可偏偏崔旭就是有些吊儿郎当的。 倒也不是说崔旭这样子不好,家中有这样一个活宝,林氏觉得还是好,只是看着崔弘毅和崔旭日日鸡飞狗跳的样子,就有些好笑。 崔禾也笑了起来:“哥哥又来?” 崔柳也忍不住笑道:“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哥哥在想些什么……真的。” “我也是。” 见两个女儿高高兴兴地样子,林氏悄悄出了内堂,让花嬷嬷派人去请崔弘毅和崔旭来,自己则是留在内堂听两个女儿说话。 崔柳知道林氏是想要转移话题,让崔禾平复下心情,故作感慨的道:“我很多时候,真的,完全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说他笨,其实爹爹说他习武进步很快,但是说他很聪明,我绝对反对这一点!” 林氏也忍不住扶额笑了下。 毕竟,她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他们宣国公府出了个崔旭这样喜欢斗蛐蛐和看斗鸡的。 明明家中没有人喜欢这些。 只是,没等三人闲聊多久,崔弘毅和崔旭也到了。 崔旭感觉到崔禾、崔柳的望着自己的目光多少有些怪异,也将怀疑的目光转向了她们,三人不知道怎么的,又一起笑了起来。 林氏实在是不能理解自己的三个孩子,起身喊了崔弘毅一声:“国公爷。” 见屋子里的崔柳和崔禾,也都准备起身,崔弘毅摇头道:“自家人,不必。” 崔禾在这里,崔弘毅也能猜到崔禾应该是想要说她重生的事情,便对着崔禾点了点头。 崔旭之前也听崔禾说过了,她是重生者的事儿,也沉默了一会儿。 感觉到林氏与崔柳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崔禾对着林氏与崔柳道:“娘,姐姐,我其实,死过一次了。” 和先前一样,崔禾没有告诉林氏与崔柳,崔弘毅纳妾间接导致了林氏死亡的事情,而是将这个时间进行了修改,但其他的事情,并没有掩盖。 听了崔禾的话,林氏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原来是这样。也就是说,前世,你其实是着了文氏的道,是?” 崔禾道:“是。” 林氏又道:“所以你发现回到了这个时候,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些事情告诉我和你姐姐。” 崔禾“嗯”了一声:“若是我自己,我其实不太擅长处理这些事情。” 但林氏却知道,崔禾不是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 不管怎么说,她不至于不擅长,只不过是比起崔柳来说,不太擅处理这些事情而已。 真正让崔禾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的原因,是因为她在冷宫呆了十年。 十年过去,就算是有手段,有谋略,有思想,在无法进行思考的情况下,人的思维,是会慢慢僵化的。 崔禾也许还没有到思维完全僵化的程度,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她重生归来的时候,那个时间段,她的脑子是还没有转回来的。 这些事情,她所能依靠的,只有林氏与崔柳。 听崔禾说了这么多,崔柳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轻声道:“那十年,你过得很不好,是不是?” “我是过得很不好,但是你们过得更不好。”崔禾也忍不住,眼泪一直掉,“抱歉,真的,都是我的错。” 第81章 真相(下) 崔禾很难将宣国公府的败落与自己割裂开。 若不是她,崔弘毅是不会选择留下的,会和最初计划的那样,离开京城。 但是,因为她留下了,所以崔弘毅不能走。 崔禾轻声对着林氏与崔柳解释:“我不是在瞒着你们,只是这些日子家中事情太多了,我想着的就是,等这些事情过去后,我再同你们说。但我发现这样不行。” “等着对方下手,再见招拆招,不行。” “我先告诉爹爹和哥哥,是因为我希望他们能够帮忙。” 若是等着对方下手,再见招拆招,很有可能会演变成崔栎这样的情况。 明明没有打算伤害崔栎,可最后却还是伤害到了崔栎。 这不是崔禾想要看见的。 告诉崔旭与崔弘毅,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徐州的旱情,毕竟现在,并不是一个坦白的好时机。 林氏只是慢慢地替崔禾梳理着她的碎发,道:“别难过,禾姐儿。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们也不会怪你,知道吗?” “最近家里事情这么多,你不知道应不应该这些事儿都说出来,是怕说出来之后害得我们担心,是不是?” 崔禾点了点头,道:“毕竟近些日子来,家中的事情很多。” 林氏并没有责怪崔禾的意思,相反,她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理解崔禾的想法。 近些日子家中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若不是万不得已,崔禾并不想打扰他们。 崔禾很爱他们,林氏很清楚,但也就是因为崔禾幼年并不是养在她与崔弘毅的身边的,崔禾总是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总是会担心是否会给他们添麻烦。 对他们,崔禾总有些拘谨。 就像是她与崔弘毅,对这个孩子,也总是偏疼些,对崔禾的态度永远无法像是对崔旭、崔柳那样随性。 林氏完全理解崔禾。 这些事情上,越是细心的人,所考虑的事情也就会越多,而崔禾就是一个相当细心的孩子。 对于崔禾先前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自己,林氏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轻声宽慰她:“禾姐儿,娘没有怪你,你姐姐也不会怪罪你。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认为,你会害我们。” 将一切坦白,崔禾只觉得轻松了许多,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林氏摇了摇头,道:“这的确是我的错,至少很多事情,是我的原因。” “不过,我今儿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事。” 林氏也还记得,就在刚才,崔禾询问她,究竟是谁出的主意,让她先给崔柳定亲,等崔柳及笄,再过个几年,等将崔柳多留一些日子,再说成亲的事。林氏也知道,崔禾今儿并不只是坦白来的,恐怕是发现了什么,这才来找他们的。 见状,崔柳也拉了拉崔禾的手,道:“阿禾,你说。我们一家人,有什么就直说好了。” 听崔柳这么说,崔禾长处了一口气,对她点了点头,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将目光转向了崔弘毅,道:“爹爹,我想要问,二叔母的父亲,是不是,亲皇派。” 这是崔禾要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即便是崔禾已经多少知道前世的结局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她也需要对此进行验证,验证她的猜想是否出现了错误。 崔弘毅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是。你二叔母的父亲的确是亲皇派。” 终于,崔禾叹道:“我可能知道,前世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我知道是谁想要我们宣国公府败落了。” 崔旭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眼睛,道:“谁?” 林氏略微皱了皱眉,她与崔柳是刚知道崔禾是重生者的,对于许多事都还没有梳理完成,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究竟是谁做的。 只是,崔禾的目光却是落在崔弘毅的身上。崔弘毅的眼神平和,显然是早就知道了,崔禾迟早会猜到,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崔禾可以肯定,崔旭、崔柳、林氏现在不知道究竟是谁想要陷害他们宣国公府,崔弘毅却是肯定知道的,崔弘殷浸淫官场几十年,怎么可能这些把戏都看不穿? 崔禾沉默片刻,道:“爹爹应该在我坦白我是重生者的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究竟是谁想要看着我们宣国公府败落?” 听崔禾这样说,崔弘毅面露不忍,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些怅然。 看着崔弘毅的表情,林氏联想到崔禾之前所询问的,究竟是谁给她出的主意,林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目光与崔禾的目光对上,母女二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了两个字。 “陛下。” 崔禾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对着崔柳、崔旭重复了一次:“是陛下想要看见宣国公府败落啊。” 崔禾的表情有些复杂,看着崔弘毅,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若是宣国公府的败落与嘉善帝有关,那最难过的,就是崔弘毅了。 崔弘毅是嘉善帝的陪读,老国公爷又是嘉善帝的老师,二人的关系一直不错,最后却得知,嘉善帝想要看着宣国公府败落,上辈子宣国公府就是死在这些算计中,这让崔弘毅怎么接受得了? 崔柳有些不明白,这些事情是怎么和嘉善帝扯上关系的,眼神中都带着些迷惑。 一旁的崔旭就不同了,他向来是没有崔柳这么好的耐心的,直接问道:“为什么说是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崔禾道:“这个时间很长。我记得,二叔母与二叔父,就是陛下做的媒。二叔母也曾说过,她嫁给二叔父,倒也不图其他,就图二叔父对她好。” 崔旭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其实在那之前,陛下就已经想要对我们宣国公府动手了?” “不错。也许更早。”崔禾眯了眯眼睛,顺着时间进行梳理,“二叔母的父亲是亲皇派,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 “我个人认为,应该是在那时候,二叔母的父亲就从陛下的口中得到了消息,陛下想要让宣国公府的长房败落。” 第82章 陛下(上) 崔禾特意点出了陛下想要的,是“长房”败落。 崔旭这么多年的书,自然也不是白念的,他被崔弘毅放在身边教养了这么多年,听崔禾说到这个份上,若是还不清楚崔禾的意思,那他就可以说是白痴了。 一旁的崔柳也是顿了顿,几乎是瞬间就将一切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周氏的父亲是亲皇派,虽说官职不够高,却也绝对不低。 嘉善帝一开始做这个媒,恐怕一开始就是带着目地的。 在确定了周氏会与崔弘延结亲后,嘉善帝恐怕就将自己想要让宣国公府的长房败落的事情,都告诉了周氏的父亲。 周氏的父亲就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扳倒长房。 同样地,嘉善帝应该也对他许诺了些什么,否则,他应该也不会答应。 也就是这样,周氏的父亲势必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崔弘延,只不过,这些事,周氏的父亲却不一定会告诉自己的女儿周氏。 原因也简单,周氏的性子单纯,若是出事了就不好了。 嘉善帝执意要对长房出手,若周氏的父亲不站在嘉善帝这边,那最后的结果恐怕就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到宣国公府长房的牵连,直接被处死了。 周氏的父亲没有选择,只能将这些事情摊开来和二房、三房进行商量。 而他们商量的结果,崔柳也反应了过来。 最终的结果就是,二房、三房直接对长房动手,而陛下、周氏的父亲、文氏,实际上都是他们的帮凶。 皇后与林氏关系匪浅,察觉到了嘉善帝有可能会对宣国公府下手,这才让林氏早日给崔柳定下人家,大不了就晚些成亲就是了,这样也能杜绝嘉善帝将崔柳赐婚给某位皇子。 若崔柳嫁给某位皇子了,那宣国公府长房,就算是想从官场中抽身都不能了,到时候,想要利用崔柳牵制宣国公府,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用软刀子牵制宣国公府,比用硬刀子牵制宣国公府更好。 老国公爷的学生多,就连嘉善帝也得称呼老国公爷一声老师。对自己的老师的后人都毫不犹豫的处死,那就会给嘉善帝的名声带来极大的影响。 这不是嘉善帝想要看见的。 皇后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崔柳早早定亲,那就无法嫁入皇室,嘉善帝就只能打消利用崔柳的婚配来做文章的想法了,这软刀子便无法刺入宣国公府。 而嘉善帝想要用硬刀子对付宣国公府,也没那么容易。 这样的话,宣国公府也会安全一些。 至于崔禾。 从一开始,崔禾便不在嘉善帝的选择范围之内。 原因也很简单,崔禾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差了,京城中恐怕没人不知道,崔禾的身子骨差。 身子骨差,这就意味着,不能为皇室诞下子嗣。 皇室选皇子妃,最重要的就是看女子的身体,看女子是否能够为皇室诞下子嗣。 崔禾身子骨弱,在宣国公府娇养了这么多年,谁知道她还能不能诞下子嗣?即便是崔禾还能生,这生育对崔禾来说,也是一道坎,能不能生下来,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可问题也在这里。以崔禾的身份,想要给某位皇子做皇子妃,那是绰绰有余,户部尚书、宣国公的嫡女,又在老国公爷跟前长大,虽说不是长女,却很得家人疼爱。 但崔禾的身子骨的确不适合诞下子嗣,生育对于崔禾来说,那就是一道坎,皇室不会允许这样的姑娘嫁入皇家的。 若嘉善帝执意让崔禾嫁入皇家,那就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双方结仇,他怎么用崔禾来牵制宣国公府?自然是没办法的。 故此,这条路一开始就行不通。 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 那就是,两情相悦,抑或是,崔禾不得不嫁入皇家。 前世,崔弘毅早早给崔柳定了亲,后来林氏逝世,崔柳在家中守孝。这些问题都在,嘉善帝这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对崔禾下手。 也就是这样,才有了崔禾与齐文耀私会,二人衣衫不整这一出,才让崔禾不得不嫁入皇家,这也让崔弘毅不得不去支持这个,自己并不看好的皇子。 即便他知道,这些问题并不是巧合也是一样,他放心不下自己的这个小女儿。 但崔禾并不是软弱的性格,她的性格甚至可以用强硬来形容,作为枕边人的齐文耀,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比起软刀子,他更倾向于用硬刀子来解决一切问题,以绝后患。 在嘉善帝驾崩后,齐文耀上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宣国公府开刀,以绝后患。 这才是,导致宣国公府前世败落的直接原因。 若不是崔禾确定了周氏的父亲的确是保皇派,确定了一开始,给林氏提议,让林氏早些给崔柳定下人家的是皇后,崔禾也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一定是正确的。 前世的时候,她所得到的信息太少,在冷宫生活的时间太长,每个日日夜夜她在思考的,都是如何报仇,反而忽略了现在这些情况,忽略了导致自己的一生的悲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直到今生重生归来,崔禾总算是有了精力和时间去思考,这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好可怕。”崔柳喃喃的道,“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 “因为宣国公府的名声太大了。”崔旭皱眉道,“其实,我很多时候也有这样的感觉,我们的名声太大了。同样是陪着先帝打天下的许多将军,就没有祖父的名声大。” 崔禾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祖父交出了兵权,并且弃武从文了。若是弃武从文后,祖父的成就没这么大还好,可问题就在这里了,即便是这样,祖父还是做得很好,这也会让先帝,也会让陛下产生恐慌的。” 崔禾依稀记得,若不是先帝也对老国公爷产生了怀疑,老国公爷也并没有直接将自己和文氏的两个孩子都养废的想法。 不管怎么说,崔弘延与崔弘庆也都是他的孩子啊。 第83章 陛下(中) 直到现在,这些曾经困扰了崔禾很长一段时间的问题,才终于得到解释。 恐怕先帝还在的时候,先帝就已经不能忍受宣国公府的存在了。而那时候,老国公爷就已经看出来了先帝容不下宣国公府了。 只是,老国公爷不能离开京城。 他的门生遍布朝廷,又是嘉善帝的老师,想要轻易离开京城,没那么容易,先帝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而且,崔弘毅是嘉善帝的伴读,老国公爷做不到将自己唯一的发妻留下的孩子做为人质留在京城中。 这样下来,老国公爷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留下崔弘毅,直接将二房、三房养废,并且直接宣告,除了长房之外,二房、三房、四房都不会入仕。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了四房的崔弘昕,将崔弘昕放在了自己这边,由自己直接进行教养。 这就是一切的开端和一切的原因了。 嘉善帝继位后,宣国公府的名望在这时候达到了顶峰。 老国公爷是嘉善帝的老师,当时的世子爷崔弘毅又是户部尚书,又是嘉善帝曾经的伴读,老国公爷还有不少学生都是官员。 稍微换个方向思考一下,崔禾自己也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之下,自己能够完全信任宣国公府。 很显然,嘉善帝也是这样,他无法完全信任崔弘毅。 而后来,一定要修建百花园,国库空虚,崔禾没办法不将这些事情和嘉善帝联系在一起。 崔禾轻声道:“爹爹,如果我没有重生归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可能知道,你会用什么办法填补国库的空虚。” “抄家对?”崔禾看着崔弘毅,道,“而且,为了让陛下同意你的行动,你们所选择的目标,只会是,对陛下不满的人。对?” 崔弘毅没有直接的回答崔禾的话,准确的说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崔禾的话。 因为他知道,崔禾说的,是对的。 在崔禾没有告诉他自己是重生归来的人之前,他想的就是,将旱情上报,为了保住户部的官员,向嘉善帝提议,将那些对嘉善帝不满的人,趁机进行清洗,并且抄家。 如果不是崔禾告诉他了最后的结局,崔弘毅的确是想要这样做的。 崔弘毅沉默了很久,叹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这些问题。”崔禾苦笑一下,道,“之前只是有一些猜想而已,但我却没办法将这些问题都串联起来,我所得到的线索也好,我所知道的信息也好,都太少了。” 早在将这些事情告诉崔弘毅之前,崔禾就在想,前世崔弘毅究竟是怎么填补上这些空缺的,思来想去,就是抄家的可能性最大。 问题也就在这里了,那时候的崔禾无法确认,嘉善帝是否会同意这样做。 再联系上现在的这些问题,崔禾直接就可以确认了,嘉善帝会同意这样做的。 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崔弘毅为了户部的官员,提议,并且直接设计陷害部分官员,这就会成为嘉善帝手中的把柄。 能够控制宣国公府的把柄。 崔弘毅主动提出来,嘉善帝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这样还能填补国库的空缺,还能让徐州的民众得救,嘉善帝为什么要拒绝? 崔禾有些犹豫的提了句:“我希望我们能够快些分家,家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四叔父给祖母下药是其一,琳表姑的问题是其二,二房、三房现在恐怕都在盘算着该如何将长房拉下水是其三,我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若是因为我的原因,很多事情发生了一些改变的话,我无法确认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由于崔禾没有重病,她的行动已经对现在的情况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了,前世很多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问题也就在于此。 嘉善帝对于宣国公府的敌视是不会改变的,既然如此,那之后嘉善帝的一些举动自然也会有所改变。 他们得在嘉善帝察觉出问题之前,进行分家,并且最好,离开京城。 “分家这边,我会尽快进行一些行动的。”林氏沉默片刻后,道,“但是别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崔柳也道:“娘,我也会帮忙的。” 林氏对崔柳笑了笑,道:“那娘多谢你。” 内宅的这些事,崔禾并不精通,最多只能做个看客,她不给林氏和崔柳添麻烦就不错了,也没敢出声。 崔弘毅眯了眯眼睛,道:“我这边,我可能需要好好想一想了。有点麻烦。” 现如今,崔弘毅那边的问题才是最大的。 旱情已经爆发,想要更多的民众活下来,就需要尽快将这些事情上报上去,还得尽快填补上国库的这部分空缺。 这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崔旭想了想,道:“若是我们直接上报上去,那陛下那边,就马上会对户部下手吗?” “可以这么说。户部多是你们祖父当初的门生。”崔弘毅回答着崔旭的话,道,“否则,我不会为了保住他们,对其他人动手的。” 人的心中,始终是有亲疏远近的区别的。 即便是崔弘毅再清高,面对自己父亲的学生,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不管他们死活的行动来。 只要他做不出,就得帮嘉善帝解决这些问题。 目前,除了先前他所提出的办法之外,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解决办法。 崔旭也皱眉道:“我怎么感觉,陛下也像是重生的人?你们看,陛下若不是重生归来的,为什么爹爹偏偏是户部尚书?陛下简直就像是知道,迟早会有旱情,他得想办法,让旱情到来时,国库会空虚似的。” 崔禾先是一惊,但却摇头反对道:“应该不是。若陛下是重生归来的,就不会对我们宣国公府手下留情了,就像是,我重生归来后也不再对祖母、二房、三房抱有希望了一般。” “若陛下真是重生者,他会找出很多办法,让我们宣国公府败落,没必要自己动手。” 第84章 陛下(下) 嘉善帝自己动手设计宣国公府,是有风险的。 若是没人发现是他动的手还好,若是有人发现,他对自己的忠臣做出了这种事,势必会对他的名声产生影响。 大周建国不过两代就出现这些问题,他是不会允许的。 崔禾沉吟道:“陛下这样子,并不像是重生归来的,倒像是有人在给他进行指点,告诉了他,未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似的。” 崔弘毅眉头微皱,道:“你的意思是,也许陛下的身边,也有和你一样的重生者?” “我不知道。”崔禾不能确定,道,“有能够看见未来的国师也说不定。” 眼见着崔弘毅还要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说下去,崔旭道:“好了好了,现在这些问题并不是大问题?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这件事该怎么办?” 崔弘毅没有说话。 坦白说,他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 崔禾的眼神略微闪了闪,询问崔弘毅:“融隐和平北王的关系还是很糟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崔旭顿时警惕了起来,“你不会是上辈子就和融隐有些猫腻?这么关心他的情况?我跟你说啊,我是不会同意……” 都不等崔禾动手,崔弘毅直接给了崔旭后脑勺一下,崔旭“嗷”了一声,抱住自己的脑袋,躲到了一边去。 “少说这些混账话。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儿开玩笑呢?”崔弘毅没好气的道,“回答你妹妹的问题。” 崔禾知道的东西不是三言两句说得清的,崔弘毅知道,崔禾应该是只是和他们说了些重要的东西而已,其他的很多细节上的问题,崔禾怕是没说的。 而这些细节上的问题,说不定能够让她发现一些新的东西。 崔旭想了想,实话实说:“说实话,也就那样。他们一家子的感情一直不太好,你们也都知道的。融隐被他的亲生爹娘舍弃,怎么可能好?阿禾,怎么了?” “那就太好了,那就不用考虑,他是否会因为我们的举措而恨上我们了。”崔禾将目光转向崔弘毅,道,“爹爹,有人会很乐意帮我们解决眼前的问题的。” “平北王吗?” 崔弘毅听崔禾这样说,只是反应了一会儿,便瞬间明白了崔禾的意思。 平北王为什么要将自己最不宠爱的儿子送到京城,为什么要舍弃自己的这个儿子,并且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多次进行刺杀。 原因也只有一个,因为平北王想要造反。 只有自己不宠爱的儿子在京城,他才能够放心地在边疆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也不用担心这个儿子的死活。 若是融隐死了,他说不定比嘉善帝都高兴,因为这样,他就有了正当理由发兵。 这也是平北王这几年来一直在派人刺杀融隐的原因。 听崔禾这样说,崔弘毅也明白了。 在前世,平北王恐怕是真的造反了。 也只有这样,崔禾才能够确认,平北王不会放过这个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不行、不行、不行!”崔旭第一个站起来对崔禾的行动进行了反对,“我不支持。若平北王知道了旱情,的确有可能会帮忙解决掉旱情,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趁机起义啊,这样不行。” 崔禾摇头道:“不会的,他不会发兵的。”崔禾的话让崔旭平静下来,崔禾继续道,“原因不够。他发兵的原因不够。” “想要起义,他需要有正当的理由才行。融隐如果死了,他能借着陛下杀死功臣之子的名号发兵。若是天降大灾,他也能借着陛下的不配位,上天降下责罚的名号发兵。只是一个徐州的旱情,不足以让平北王发兵。” 崔旭不太赞同,道:“可我们也不知道徐州现在的情况是什么,不是吗?若是徐州的旱情严重,他不也可以借着这个由头发兵吗?” “没有这个可能。”崔禾道,“若是徐州的旱情真的很严重,早就瞒不住了,怎么可能有机会等到今日?不可能的。” “这点理由,不够他发兵的。最主要的是,平北王足够小心。他一直在派人刺杀融隐,这也就表明,他早就做好了谋反的准备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而已,他忍耐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时冲动直接发兵,你认为,在理由不足够的情况下,他会轻易发兵吗?他不会的。” 听到这里,崔旭有些明白崔禾的想法了。 那就是,反正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他发兵,那就让他做点好事好了。 有平北王在这个时候动手对徐州的民众进行救助,也能在短时间内转移嘉善帝的注意。 毕竟,比起平北王的谋逆之心,他们宣国公府,那可以用相当安分来形容了。 若是想要将两个都除掉,那肯定是先将已经有些坐不住平北王除掉更好。 “只不过这样做,融隐那边这些日子会很难过的。”崔弘毅看着崔旭,道,“如禾姐儿所说,平北王……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放过这个笼络人心的机会的。但陛下暂时动不得他,他也动不得贤妃娘娘,毕竟贤妃娘娘是平北王与发妻唯一的女儿,最后恐怕被用来出气的,只有融隐了。” 崔旭沉默了一会儿,嗤了一声:“反正对于平北王来说,他也不在意自己的这个儿子的,对?” 听到这里,崔禾也不免有些感伤。 是了,平北王并不在意自己的这个儿子,就连融隐的母亲,也并不在意他。 若平北王真的插手了这些事儿,那最后的结果就是,融隐会被嘉善帝用来出气。 可若是他们不将这些信息告诉平北王,那就是宣国公府会出事了,这同样不是他们想要看见的。 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考虑融隐的更难受。 崔旭的不满,也就是因为这个。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哥哥。”崔禾道,“趁乱让融隐假死,将融隐送走。” 在崔弘毅说出“不行”之前,崔禾先一步解释:“我知道,融隐不能‘死’,但有人会比我们更希望融隐‘活着’的。” 第85章 初遇(上) “你是说,陛下。”崔旭下意识地回答崔禾的话。 崔禾点了点头。 嘉善帝希望融隐死,但是绝不会希望融隐死在京城。 一旦融隐死在京城,那平北王就有足够的理由发兵了,平北王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趁此机会让融隐脱身,那嘉善帝得到的消息就是,融隐真的“死”了。为了避免平北王起兵,嘉善帝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平北王误以为融隐还没有“死”,会想办法找出一个融隐的“替身”来蒙骗平北王。 只要嘉善帝这样做,那一切的主动权就在宣国公府的手中了。 因为他们知道,融隐究竟在哪儿,也知道融隐究竟是死是活。 一举多得。 崔旭沉默了很久,询问崔禾:“你为什么前世会迷迷糊糊地进宫啊?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感觉,阿禾,你还是很聪明嘛。”说着,崔旭又笑嘻嘻的来摸崔禾的头。 崔禾白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帕子打在崔旭收回的手上,但嘴上却是认真的回答崔旭的问题:“因为很多线索在我这里,没办法连起来,但是今生,我将重生告诉了你们,很多那零散的线索,也就能连起来了。” 这就是崔禾前世悲惨结局的根本原因。 前世的崔禾,根本就没有办法将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串联在一起,这也就导致,她知道的东西其实不少,但能够用得上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也是在重生之后,崔禾才发现,她所知道的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在很早之前,就在推动着宣国公府的悲剧的发生了。 崔弘毅长出一口气,道:“仅从这些方向上来看,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禾姐儿,我们需要知道融隐那边的想法,确认融隐会配合我们才是。” 林氏添上一句:“不止如此。我们想要让陛下相信,融隐是被平北王的人暗杀的,我们还需要注意一个人。” “贤妃娘娘。我们需要贤妃娘娘配合我们才行。否则,平北王若是查出了是我们宣国公府在进行行动,恐怕很难收场。有贤妃娘娘在,我们至少能多拖延一段时间。” 崔禾默然。林氏的担忧也是事实。 有贤妃在,才有可能让平北王相信,融隐没有“死”。 这样才能确保,宣国公府能够将他们都牵制住。 “我想先去和融隐谈谈。”崔禾忽然道。 “我去就行了,这些事儿,你去干什么?”崔旭皱着眉头,“你一个姑娘家,见外男不好。” 崔禾摇头道:“现在不是考虑外不外男的时候,我能够将这些事情都说清楚,不是吗?” 崔旭也知道崔禾是最了解前世情况的人,他也相信崔禾能够说服融隐配合他们宣国公府,可想到崔禾要去见融隐,就是很别扭,他自己也说不上自己这是什么想法。 总之,他就是不想融隐接近崔禾。 “那个……” 见崔旭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崔弘毅没忍住,给了崔旭脑瓜子一下:“去把人叫过来。对外就说是,你前些日子带回家一只斗鸡,让他跟你看看。” “哦。”崔旭本来想说点什么,表示自己的不满,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又提醒崔禾,“你到时候可别和融隐走太近啊,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啊。斗蛐蛐和斗鸡都玩儿的。” 眼见崔弘毅的巴掌马上就要下来了,崔旭连忙跑了,临走还不忘喊一句:“记住了啊,这种斗蛐蛐和斗鸡都玩儿的,靠不住啊。” 等到崔旭走远了,崔柳忍不住对崔禾道:“斗蛐蛐和斗鸡都玩儿的,他也是?” 崔禾笑着点了点头:“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哥哥究竟在想什么。” 原本林氏和崔弘毅还没反应过来,听崔柳与崔禾这么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一家子,也就崔旭是这个性子了。 一般来说,与人邀约,是要先下帖子的。但崔旭与融隐的关系向来不错,即便没有给平北王府下帖子,崔旭也还是直接将人带进了宣国公府。 他们的关系好,若是偷偷摸摸才找人怀疑,这样光明正大的,反而并不引人注目。 “我告诉你啊,你这次来,我们是有正事要和你商量的。”崔旭人都还没走到门口,崔禾便听见了崔旭的絮絮叨叨,“别和我妹妹说些有的没的,知道没?” “是、是、是。”融隐叹了口气,“一路上,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至于这么堤防我吗?不过,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们宣国公府的三姑娘。” 崔柳参与过的宴会并不少,融隐见过她,崔禾他还真是一次都没见过。 一听融隐这话,崔旭又道:“是没见过。毕竟阿禾没怎么外出过。” 崔弘毅叹了口气,与崔禾笑道:“旭哥儿这性子,真是……” 崔弘毅想要说些什么,可却没找出个合适的形容来。崔禾则是对着他笑。 走进内堂,见到崔弘毅和崔禾,融隐的目光只是略略从崔禾身上滑过而已,并没有过多地在崔禾的身上停留,而是率先给崔弘毅打了招呼:“崔伯父,崔三姑娘。” 崔禾也对融隐行了礼,喊了声:“融世子。” “崔三姑娘不必这么生分,直接唤我名字即可。”融隐对着崔禾笑了笑,道。 但姑娘家直接称呼男子的姓名总归是不大好的,崔禾只是笑,并没有直接改掉自己对融隐的称呼。 不过,融隐也并没有往心里去,他说是这样说了,至于崔禾之后要怎么称呼他,是崔禾的事情。 崔弘毅倒是笑着和融隐寒暄了两句:“许久不见,你个子似乎是有长高了些。” “崔伯父慧眼。”融隐笑了笑,道,“这些日子,衣裳是都小了些。” 算上自己的前世,这才是崔禾第一次见到融隐。 前世她的确和融隐互相帮助过一段时间,但由于她的身份特殊,真要说见面,二人在前世,的确是没有见过的。 明明是平北王的儿子,融隐的外表却并不像是一个将门子弟,身材纤长,眉眼也相当柔和,鼻子比较英挺,看上去更像是世家子弟,而非是将门子弟。 第86章 初遇(中) 崔旭看上去都比他要像将门子弟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崔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看看崔禾又看看融隐,总觉得大势不好,挑起话题:“娘和柳儿呢?” “娘和姐姐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崔禾轻声道。 宣国公府多少也算得上是家大业大,铺子、庄子的也不少,林氏将这些账本大多都交给了崔柳看,崔柳看账本的速度比她要慢上许多,许多事儿就堆在了一块儿。 林氏和崔柳在崔旭走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崔旭招呼融隐坐下,正色道:“今儿忽然找你来,的确是有要事要同你商量的。”说着,崔旭望着崔禾道,“阿禾,你就直说就是了,你放心,子义会信的。” 融隐想起来崔禾之前对他的提醒,心中隐约有了些猜测,笑着对崔禾点了点头,道:“崔三姑娘,你放心。” 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崔禾才道:“融世子还记得我让惠兰给你送去的信吗?” “记得。当时我便觉得有些奇怪。崔三姑娘是闺中的小女郎,又怎么知道,我父亲会对我动手的,甚至还精确到了时间。”融隐回答崔禾的问题,道,“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我若说是,融世子会信吗?”崔禾反问道。 融隐笑道:“自然会信。我与你兄长关系匪浅,我也不认为,刻意来提醒我的崔三姑娘,会有恶意。” 崔禾知道,融隐这话是认真的。 他与崔旭的关系一直不错,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对宣国公府的人都有天然的信任。 就像是前世,在崔禾帮助他假死脱身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崔禾是否是另有所图,而是直接选择了相信。 同样地,在崔禾无依无靠的时候,他也出现了。 “我其实,重新活过一次。”崔禾已经和大家都坦白过了,在面对融隐的时候,也没有了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我这样说,融世子会信吗?” “这么直接吗?”崔旭瞪着眼睛,“我还以为你会先说点什么做铺垫呢。” 崔禾笑道:“不是你说的,无论我说什么,融世子都会信吗?我直接说出来,怎么反倒是你吃了一惊?” “不是,我哪儿知道你会直接说出来啊。”崔旭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毕竟这种事听上去的确有些玄乎,是子义。”说着,崔旭还用手肘推了推融隐,想要得到融隐的支持。 可出乎意料的是,融隐却是道:“我知道,崔三姑娘并没有说谎。” “早在之前,我将惠兰送到宣国公府后,崔三姑娘便让惠兰给我送了信过来,告诉我,我父亲之后会对我动手,让我在那段时间都注意一些。”融隐看着崔禾,道,“现在看来,倒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早在之前,融隐就听见崔禾说过“不会让齐文耀当上皇帝”,且文氏想要谋害崔禾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再联想到崔禾留给自己的提醒,融隐现在才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说是崔禾是重生者,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听见融隐相信,崔禾明显是松了口气,对着融隐道:“多谢你的信任,融世子。前世的事情比较复杂,我之所以提醒你,在那个时间稍微小心一些,是因为在那次刺杀后,你落下了病根,原本健康的身体也变得很糟糕了。几乎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你将惠兰送给我,我也想着回报你些什么,就将这些事告诉你了。” 崔禾相当坦诚,最初她的想法也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融隐明白崔禾的意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无论怎么说,崔三姑娘,多谢你的提醒。” 说是这么说着,融隐脸上的表情却带着些失落。 这份失落是针对平北王和他的母亲的。 见状,崔禾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管怎么说,平北王也是他的父亲。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父亲、母亲都想要自己死,更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了。 哪怕是,融隐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母亲都迫切的希望自己死亡,也是一样。 崔禾也不催促他,而是等他自己消化掉自己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儿,融隐才缓过神来,道:“我想,这次找我来,并且坦白你是重生者,崔三姑娘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涉及到“重生”这样的话题,若不是逼不得已,融隐相信,就算是崔禾再相信他,崔禾也不会将自己是重生者的事情告诉他的。 “这次是有请融世子来,是有些事情想要和融世子商量的。”崔禾正色道,“融世子,恕我直言,你对你的父母,还抱有希望吗?若是你还对他们抱有希望的话,我们便不用继续进行交谈了。” 融隐没有立刻给崔禾回答。 说是完全没有抱有希望,这是骗人的,但融隐也知道,他的父母很早就舍弃他了,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站在自己的父母那边。 这种感情是很复杂的,融隐自己也有些理不清。 融隐沉默了很久,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回答崔禾的话:“我若是说我不再对我的父母抱有希望,那是骗人的。但崔三姑娘,你放心,若是此事对我自身有利,你但说无妨。” 不知道为什么,崔禾明白了融隐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融隐分明是在说,他清楚,他的父母都不会在意他的死活,若他们的行动对他有利,对他的父母没有什么利的话,只要不伤害到他的父母,他就会站在他们这边。 可如果他们的计谋会伤害到他的父母,那就有些麻烦了。至少现在,融隐还做不到和父母完全进行割裂的行动。 也许过一段时间,过个几年他就能做到了,但现在,他的确是做不到的。 崔禾沉默了一会儿,将今儿他们一起商讨的那些事儿都告诉了融隐,对于她即将要进行的行动,崔禾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一并都告诉了融隐。 第87章 初遇(下) 就连徐州的旱情所造成的现在的这些情况,崔禾也都没有瞒着,而是选择统统告诉了融隐。 融隐思索片刻,询问道:“崔三姑娘,我也很想要问,为什么你直接就将这些事情全都告诉我了,你真的不担心,我会将这些东西都说出去吗?” 崔禾摇头道:“我并不担心。其一,我前世便与你打过交道,我很确信,你并不会不相信,即便是你不相信,也不会出卖我们宣国公府。其二,我的话语中,若是有谎言的存在,哪怕只是一个谎言的存在,我想要再次得到你的信任,就很难了。” “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进行掩盖。我无法确定,我一直能够将自己所说的谎言原过去。所以,不如不说。” 崔禾在做出这种行动之前,也有自己的考量。 说到底,融隐只不过是崔旭的朋友,他现在还没有和崔旭同生共死,也和她没那么多的交集,就算是他现在和崔旭的关系的确还不错,但,要和前世一样,完全相信崔旭,并不太可能。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想要得到融隐的帮助,或者说是让融隐配合他们,就需要在这次短暂的交谈中,得到融隐的信任。 将一切坦白,是最快得到对方信任的办法。 即便是融隐还是会有所怀疑,但只要崔禾的话语足够真实,给融隐种下一个种子,就足够让融隐配合他们进行行动了。 “为什么选择告诉我?”融隐思索着,“若是告诉阿姐的话,阿姐应该也会相信你,很多事情让阿姐来做,会更好一些。毕竟,阿姐可以做的事情更多。” 崔禾点头道:“的确如此。” 以贤妃的地位,她能够做的事情那可就比融隐能够做的事情多多了,但崔禾却始终没有将贤妃拉进来的打算。 见融隐一直在看着自己,崔禾道:“但,融世子,我们是局中人,贤妃娘娘是牵制局中人的棋子,孰轻孰重?” 只是这么一句话,融隐就明白了,崔禾没有告诉贤妃,而是直接告诉他的原因。 贤妃是平北王用来牵制他的棋子,同时也是嘉善帝用来牵制平北王的棋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将自己的一切都压在贤妃的身上。 “我明白了。”融隐只觉得有些疲惫,眼神中的倦意也相当明显。 原本融隐还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崔旭在来的路上,反复、多次的提了许多次,让他一定要相信崔禾的话,崔禾并没有说谎,现在融隐倒是有些理解了。 前世崔禾所得到的那些零碎的线索,在前世并没有用上,却用在了今生上,将许多事情都串联在了一起。 若是不相信崔禾所说的是实话的话,恐怕只会觉得她的脑子出了问题。 一时半会儿,融隐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沉默着将这些线索都串联在一起,过了好一阵子,才问道:“既然你说你是重生归来的人,那崔三姑娘,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请你务必给我一个解答。” 崔禾道:“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融隐直视着崔禾的眼睛,道:“前世,我阿姐,最后是什么结局?” 一听这话,崔禾的眼神中便带着些悲哀,道:“融世子,贤妃娘娘的死亡……是你脱身,并且意图谋反的开端。” 只是这样一句话,便让融隐起身,厉声道:“不可能。我父亲也许并不在意我,但是他始终是在意我阿姐的。怎么……” 崔禾明白融隐想要说的是,平北王并不在意他,所以可以舍弃他,可平北王是在意自己的发妻所生下的两个孩子的,怎么可能会让贤妃去死? 崔禾并没有立刻回答融隐的话,只是在等融隐冷静。 在融隐极度不冷静的时候和他说这些东西,是没用的,他也不会往心里去,最后反而会火上浇油。 不过好在,融隐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道:“我想要知道,我阿姐的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拜托你,崔三姑娘。” 贤妃是宫中嫔妃,崔禾好歹挂了个皇子妃的名头,即便是她不想知道这些事儿,这些皇家秘闻也会传到她的耳中。 前世,融隐落下病根后,贤妃就明白,融隐与平北王这一生都不可能和解,而她,成了平北王牵制融隐的枷锁了。 融隐可以不在意任何人,但他无法不在意贤妃,贤妃是家中唯一一个会对他好的人,他身边的不少暗卫的主人,其实并不是他,而是贤妃。 只是在到达京城后,贤妃便将自己的暗卫拨给了一些给融隐。贤妃身边的暗卫大多都是女性,就连崔禾身边的惠兰,原本也是贤妃身边的暗卫。 平北王一次一次的刺杀融隐,融隐却始终无法离开京城的根本原因,就在贤妃的身上。 他无法将贤妃一个人留在京城。 这一点,平北王很清楚。 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层保障在,平北王才能确定,融隐一定能够死京城。 若是说以前,贤妃还是想着,山高路远,平北王管不着融隐,在那次融隐差点死亡后,她的想法便不同了。 她必须接受,只要她活着,融隐就有可能会死在京城的结果。 贤妃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来确定,自己的死亡不会给融隐带来影响后,将自己的身后事都安排好,让人带走融隐,想办法送融隐离开后,贤妃便自尽了。 这就是,崔禾所知道的。 她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贤妃已经死亡了。 但融隐无法接受自己的姐姐已经死亡的结果,一直在试图回到京城,想要知道,贤妃是不是真的死亡了,想要知道,有没有可能,贤妃还活着。 融隐走了谁的路子到了京城,崔禾并不清楚,可在回到京城之后,融隐想要再次脱身,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过,那时候宣国公府还在,他在京城隐姓埋名多年,一直没人发现他,但后来,宣国公府也没有了。 好在崔禾找了崔旭的人帮忙将他送走了,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第88章 重病(上) 融隐听完了崔禾所说的,关于贤妃的事情,只觉得有一口气涌上自己的咽喉,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甚至有种奇怪的恍惚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融隐比谁都清楚,若是他真的如崔禾所说,在十一月的时候,差点就死亡了,甚至还落下了病根,贤妃在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后,的确很有可能做出这种极端的举措。 贤妃知道平北王对她很好,所以无法背叛平北王,知道融隐对她很好,所以也无法对融隐所经历的一切袖手旁观。 最终留给她的选择,就只有自尽了。 只有这样,平北王才有起兵的理由,他才不会逼迫融隐去死。 这是她用自己的死亡,为融隐所找出的解。 “很多事情,我知道的并不清楚,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而已。”崔禾的表情也有些不忍,道,“我没有说谎。以贤妃娘娘的性格,是否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融世子,你作为贤妃娘娘的弟弟,你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一瞬间,融隐觉得有些恍惚。 是的,贤妃究竟会不会做出这种决定,他这个做弟弟的,再清楚不过了。 “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多谢你,崔三姑娘。”融隐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询问道,“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做?我会尽量配合你们,但在行动之前,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融隐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我想要让我阿姐脱身。” 崔禾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转向了崔弘毅,喊了声:“爹爹。” 她的任务到这里也就已经结束了,她所能做的事情并不多,涉及到朝堂的事情,崔禾还不觉得自己现在就能够弄明白,倒不如就将能弄明白这些事情的崔弘毅推出来,她就在旁边听着,边听边学就是了。 崔弘毅也知道,崔禾在很多事情上,的确是很有自己的想法。但崔禾前世大多数时间是在冷宫中度过,思维多少有些僵化,且与朝堂有关的那些事,她的确是知道得太少了,这时候让崔禾来判断,之后应该做什么,还是不太好。 见融隐将目光转向自己,崔弘毅道:“想要让贤妃脱身,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还不能那么做。融世子,我想,你应该是很清楚,为什么平北王一直想要你死的?” 融隐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平北王想要他死亡的原因并不难猜,融隐自己也很早就知道了。 因为平北王需要一个谋反的理由。 “我们希望你能假死脱身,以你的死亡,逼迫陛下伪造你还没死的证据,而且我们确信,贤妃娘娘一定会配合我们。”崔弘毅的声音平静,道,“但贤妃娘娘和你不一样。若是她在这个时候假死脱身,会给平北王谋反的理由,所以我们不能这样做。” 见融隐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崔弘毅道:“当然,我说的是现在我们不能做,但我并不是说的,我们永远不能这么做,你明白吗?只是现在的确还没到时机。” “想要贤妃娘娘有脱身的机会,至少要等徐州旱情结束。” 在这个时间点,想要想办法让一个后宫的嫔妃假死脱身太难了。 融隐的表情凝重,显然也是在认真的思考崔弘毅的话。 “我需要你尽快给一个回答,毕竟,想要得到贤妃娘娘的配合,怕是得让我们家的这些女眷,进宫一趟。若是你进宫的话,太过于惹眼了。” 崔弘毅看着融隐,都没等他将话语都说完,就听见融隐道:“也就是说,若是到了时机,你们会想办法将我阿姐送出宫来,是吗?” 崔弘毅点头道:“是。” “那就可以。”融隐回答着,“若是阿姐能平安离开皇宫,我做什么都可以。” 听融隐这么说,崔弘毅与崔禾、崔旭对视一眼,三人才终于放下心来。 还是崔旭最先反应过来,推了推融隐,道:“我们要不着痕迹的将徐州的旱情告诉平北王,你能做到?” “我可以。”融隐点了点头。 剩下的时间,就是要商量一些具体的行动了。 崔禾知道融隐答应了下来就够了,也没有继续留下的意思了,她的身子骨虚弱,忧思过重也会影响到她的身体,起身同三人道别后,便离开了书房中。 紫竹在外面已经转悠了不知多久了,见崔禾总算是从屋子里出来,连忙追了上去,眼神中的担忧相当明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屋外的丫鬟、婆子全都被调走了,院子里相当安静。 “三姑娘。”紫竹想要询问些什么,可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说出的却是一句,“我们便先回。” 崔禾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和紫竹一起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回到了她的院子,紫竹才松了口气,替崔禾斟茶,轻声道:“夫人与大姑娘从屋子里出来后,就将院子里的丫鬟、嬷嬷们都调走了,不过都不是立刻调走的。注意到这些的人应该没有。” 林氏与崔柳做事是很小心的,直接将院子中的那些丫鬟、嬷嬷调走,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有问题。故此,在从书房出来后,林氏并没有急着将所有人都调走,反而是找了理由,将这些丫鬟、嬷嬷一个一个的调走的。 她想要将这些丫鬟、嬷嬷调走还不容易?找些理由和借口就是了。只要是一个、一个走的,就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虽说是在自己家里,但毕竟还有二房、三房在,林氏不防备是不行的。 听紫竹这么说,崔禾也松了口气,喝了口茶,道:“我知道了,今儿倒是辛苦你了。” “三姑娘总说这样的话。”紫竹笑了笑,道,“我是三姑娘身边的人,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崔禾缓了很久,才缓过神来,对紫竹笑道:“哪有什么应该与不应该的。我知道你对我好,我高兴,我还说不得了?” 第89章 重病(中) 很多时候,崔禾觉得,这世上的感情,大多都很奇怪。 就像是她在重生后,她无法忘记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她很清楚,自己一直在痛恨自己的父亲崔弘毅,但她也清楚,前世的那个“父亲”和今生的“父亲”其实是不同的。 今生她的身体没有坏,她的身子康健,所以前世的结局不会再发生了。 可即便如此,崔禾清楚,自己依然没办法不痛恨崔弘毅。但同样的,她又希望崔弘毅好,希望他们宣国公府的所有人都好。 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便变得复杂。 就像是贤妃,无法舍弃自己的父亲,也无法舍弃融隐,最后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只能选择牺牲自己,给出另一种回答来。 像是融隐,他的父母都对他不好,他的父母对他,甚至还不如墨竹、紫竹对她的真心。 紫竹不知道崔禾和崔弘毅他们谈论了些什么,怎么忽然变得惆怅起来,故意逗了崔禾两句:“三姑娘怎么忽然这么说,是发现奴婢对你的好了吗?这样的话,明儿的糕点,分奴婢一块,好姑娘。” 崔禾笑着撇了她一眼,道:“好,若我明儿有糕点可以吃的话,便分你一块。” 听崔禾这么说,紫竹皱眉道:“府上又要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崔禾“嗯”了一声,道:“等晚上,就拜托你去寻我娘。就说,我晚上忽然发热了起来,也找了李太医的女儿李玲来看,但我始终浑身发烫,怎么严重就怎么说,记得,在这样做之前,同李大夫说一声便是。” “是。”紫竹知道,崔禾这样说,一定是因为府上又有什么事儿了,面色也凝重了许多,轻声道,“三姑娘,是否需要惠兰做些什么?” 提起惠兰,崔禾略微皱了皱眉,最后却是摇头道:“不必,用不上惠兰。直接去找我娘就是了。” 紫竹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而是继续道:“那奴婢先去寻找李大夫,看看有没有什么方子,能让三姑娘发热,但却没什么不好的作用的。三姑娘觉得呢?” 崔禾点头道了声“好”,思索片刻后,又道:“至少要发热三四天的。” “是。”听了崔禾的叮嘱,紫竹便离开了崔禾的屋子,从始至终,她都没问崔禾,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什么。 她与墨竹的性子不同,若是墨竹遇上这些事儿,那便是要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的,但她更喜欢等事情都结束之后,再去问崔禾,究竟是怎么回事,至少在事情结束之前,她并不喜欢去刨根问底。 崔禾并没有给紫竹一个解释,现在并不是很好地解释这些问题的时候,况且,她也没有对人解释自己的行动习惯。 想要给林氏一个入宫的理由,并且想要林氏能够与皇后见面,那最不引人注意的理由便是,崔禾再次重病,需要一些珍稀药材,但宣国公府没有。 只有这样,林氏才有入宫的理由,才有她忽然想要见皇后的理由。 想去见贤妃的前提便是,先见皇后。 而且,她重病,并且是找不出理由得重病,还能造成一个结果。 那便是给文氏施压,让文氏觉得府上已经不干净了,她才被李姨娘的魂魄冲撞,这没过两天,崔禾又病了,还查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种特殊的时候,很容易就会让文氏往鬼魂的方向去想。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这鬼魂最先影响到的,就是体弱多病之人。若是体弱多病之人被缠上,或者是被鬼魂撞见,那就是会重病的。 这样一来,原本性子便有些不定的文氏,便会因为这些暗示而变得焦躁,自然也就会想起来自护国寺的大师曾说过的话,将她的血亲送入护国寺中,为她祈福,也是为宣国公府祈福。 这是一举多得的行动。 崔禾又取了本书看,将一切坦白后,她的压力也小了不少,性子也变回了以前平和的样子,自然也不会书翻不了两页就觉得累了。 不过一会儿,紫竹便回来了,注意着周围都没什么人后,对着崔禾轻声道:“李大夫开了方子,说喝了药后,会浑身发热。发热的时间不会很长,最多不过两三个时辰,起效的时间在两个时辰左右。对三姑娘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坏处的,也能和三姑娘的药混着喝。只不过,过了这三日后,接下来的一个月,饮食上就得稍微注意一些了。” “奴婢让秋菊去煎药了,没让别人动手。秋菊的性子,三姑娘是知道的,自老夫人那件事之后,秋菊就变得很小心了,就连药渣都是小心翼翼的自己收好的,不会有人发现的。” 听紫竹都将这一切安排好了,崔禾倒是松了口气,道:“这便好。秋菊……若是你和墨竹得闲,多和她说说,那件事本就是她的无心之失,况且我也没有喝下那碗汤药,她还帮了我,她不必如此自责。” 原本秋菊还是很开朗的姑娘,见到崔禾也总是笑吟吟的,崔禾很喜欢她,可自文氏找人给崔禾下药,秋菊还将药端到崔禾面前来后,秋菊的性子便变了许多,也不爱笑了,整日、整日的窝在小厨房内,生怕之前的事儿再来一次。 尽管是崔禾说了很多次的,让秋菊不必在意这么多,毕竟那碗汤药,她也并没有喝下去,也并没有给她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 可秋菊始终无法原谅自己差点害了崔禾的举动,每天都窝在小厨房内,守着这些食材、药材。 听崔禾说起秋菊,紫竹的脸上也多了些无奈,道:“若奴婢能劝她,那便好了。可秋菊始终觉得,自己差点害了三姑娘。她……” 紫竹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完,说出来似乎也有些替秋菊开脱的意思。 秋菊也不是什么错处都没有的。 煎药明明是她应该做的事儿,可在那天,她却有些疏忽了,这才让那碗有问题的汤药被端到了崔禾的面前,这的确是她的错。 第90章 重病(下) 秋菊也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这才会在这些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这么小心翼翼。 “我没有怪她。”崔禾一边看着书,一边说着,“我是真的没有怪她。所以,我才希望你和墨竹多劝劝她,那只是一次意外而已。” 紫竹轻声道:“奴婢知道的。” 崔禾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若是她一个做主子的,在这种时候,多次告诉秋菊“我没有怪你”“这件事我们就让它过去”这反而容易让秋菊多想,说不准秋菊还会觉得她是在提醒自己。 若成这样了,那就不好了。 倒不如让同为丫鬟的紫竹、墨竹多去劝两句,她们的劝解,比她这个做主子的劝解要有诚意得多。 紫竹对着崔禾微微一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药便送了上来,和以前一样,是秋菊送上来的。 秋菊对着崔禾,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以前那么灵动了,眼神中都有些躲闪。 但崔禾却始终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和以前一样,喝掉了药后,便让秋菊退下。 看着崔禾将自己送上来的药都喝掉,秋菊脸上的笑容才多了些真诚,她总是喜欢用崔禾有没有避开她喝药来判断,崔禾是否还相信她。在确认了崔禾还是相信她之后,她才松了口气,离开的时候,都变得欢快了许多。 崔禾看着秋菊离去的背影,不免升起一些难过来。 也不知道秋菊在什么时候,会变回从前的样子,也不知道秋菊什么时候才能想通。 见崔禾这个样子,紫竹忽然道:“三姑娘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很好。”紫竹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夫人也对我们很好。” “我对你们才不好。”崔禾回过神来,“我对你们哪里算好了?怎么突然说娘对你们也很好?怎么忽然想起说着些?” 紫竹道:“若是别的人家,在知道丫鬟一时疏忽大意,差点害了主子的话,不给点惩处是不可能的。但在夫人当时来查的时候,三姑娘总是护着秋菊的。夫人也是,见三姑娘护着秋菊,就真的没怀疑过秋菊,也不苛责秋菊了。” “所以奴婢说,三姑娘与夫人都很好。” “秋菊是家生子,我当然相信秋菊。我相信她,自然得护着她。”崔禾又笑。 紫竹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即便是家生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护着奴婢的主子,并不多。等秋菊想通了,就会和从前一样了,倒是三姑娘,你莫要想太多了。” 崔禾应了声“好”,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只是希望秋菊不要一直因为一个错处就一直这么愧疚下去而已。 …… 崔禾没有休息的打算,一边看着书,一边等药效发作,双手从书页上轻巧的划过。 两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比较长的,崔禾将手上的书看了一大半,背后忽然传来灼烧的感觉,这种灼烧慢慢地从后背冲到了脸上,她的脸也变得通红。 紫竹正在崔禾的旁边站着,听着崔禾的呼吸都变得重了些,连声道:“三姑娘?三姑娘?!你怎么样?” 虽说先前紫竹就知道,崔禾吃了些会发热的药,药效发作,整个人会发热,可看着崔禾的脸都变得通红,她便慌乱了起来,又给崔禾倒了杯水,又是摸了摸崔禾的额头:“三姑娘,怎么样?有没有事?若是有事的话,奴婢现在就去找李大夫。” “我还好,只是有些发热,别的都没有什么,不必担心。”崔禾见紫竹有些慌乱了,连忙道,“你先让人去请李大夫,自己跑去找我娘,动作快些,知道吗?” “诶。奴婢知道了。” 原本还有些慌乱的紫竹,听崔禾说自己没事后,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有小丫鬟见紫竹这么着急,小心翼翼的上前,才刚喊了句:“紫竹姐姐。” 这话都没说完,就听见紫竹连声道:“快,快去将李大夫请过来。三姑娘又不大好了,快去。” 一听是崔禾的身子骨又不大好了,小丫鬟也跟着着急起来,连声道:“我这便去。” 吩咐完,紫竹又忙回了崔禾的屋子,将崔禾扶到床上后,这才按照崔禾所说,匆匆忙忙的从崔禾的院子里跑到了清木院。 紫竹是崔禾身边的大丫鬟,旁人见她匆匆忙忙,哪里敢拦她? 倒是花嬷嬷看着紫竹匆匆忙忙的样子,将她拦下来,皱着眉头道:“你这丫头,怎么慌慌张张的?又怎么了?” “花嬷嬷!”见旁边还有不少丫鬟,紫竹喊了一声,“三姑娘的身子骨又不大好了。我已经让院子里的小丫鬟去找李大夫了。”紫竹的声音中,都隐约带着些哭腔。说着,紫竹就像是没站稳一般,朝着前面扑了一下。 紫竹的声音不小,周围听见这话的丫鬟们不少。 花嬷嬷连忙扶住她,正准备训斥她,怎么能将崔禾又重病的事情嚷嚷出来,却听见紫竹小声地在她的怀中说了句:“嬷嬷,三姑娘没事。” 一听这话,花嬷嬷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可面上却不显,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连声道:“我这便去请夫人。” 说着,花嬷嬷连忙转身进了屋内。 不过片刻功夫,林氏便已经从屋内走了出来,眼见着还在这里站着的紫竹,连声道:“禾姐儿怎么样了?”一边说着,一边紧赶慢赶的往崔禾的院子里去。 没过一会儿,崔弘毅也出来了,也问了同样的问题:“禾姐儿现在怎么样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竹下意识的看了花嬷嬷一眼,见花嬷嬷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确认了林氏与崔弘毅是知道崔禾其实没事的,紫竹略微松了口气,只不过,脸上却始终带着些焦躁,小跑着跟在林氏与崔弘毅的身边:“三姑娘一直在看书,先都是好好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开始浑身发热,奴婢已经让人去请了李大夫了。” 第91章 入宫(上) 林氏看了紫竹一眼,紫竹只觉得浑身发冷,只是很快,林氏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连忙朝着崔禾的院子去。 药效已经上来了,崔禾的脸都烧得通红,呼吸都变得相当沉重,还伴随着细碎的咳嗽声。 李玲就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和旁边的墨竹交代着什么。 “都下去。”林氏先将崔禾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屏退,这才到了崔禾的身边,抓着崔禾的手,小声的询问着,“禾姐儿,你怎么样?” 她一路小跑过来,手上都有些虚汗。 “娘,我没事。这都是药物的作用而已,对身体没什么影响的。”崔禾又咳嗽了两声,道,“我没事。” 早在来之前,林氏就从花嬷嬷的口中得知,崔禾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药物的作用而已,可见到崔禾又躺在床上,林氏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愣是什么都记不得了,脑子里都是一片浆糊,紫竹说的什么崔禾没事,她几乎是什么都记不清了,甚至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从崔禾的口中得知,崔禾真的没事后,林氏才终于放心了下来,长长地出了口气,道:“你这孩子,真是要将为娘吓死。” 崔弘毅也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 崔禾对林氏笑了笑,道:“我重病的话,许多问题就都能解决了,对?” 原本还在想为什么崔禾要这样做的林氏一怔,也明白了崔禾的意思,伸手替崔禾理了理她的头发,并没有多说什么。 的确,如果是崔禾重病,需要一些稀缺药材来补身子,就能够解释许多问题了。 林氏没在多说什么,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正在一旁的李玲,问道:“禾姐儿现在的身子骨怎么样?你如实回答我就好,我知道禾姐儿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我只是想要知道得具体一些。” 既然崔禾已经吃了药,林氏也没有浪费崔禾心血的意思。 崔禾的身子骨的情况她需要很详细的回答,这样在应对皇后、嘉善帝的时候,她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抓到错处。 听了林氏与崔禾的对话,联想着崔禾找自己要的药物,李玲也知道,林氏想要知道的,恐怕并不是崔禾的身子骨究竟怎么样。自己的女儿的身子骨究竟是好还是坏,林氏还不至于不知道。 林氏真正想问的,并不是崔禾的身子骨究竟如何,她想要问的,应该是,她应当怎么和皇后、嘉善帝交代,崔禾现在突然重病。 李玲是女大夫,平日里和老人、妇孺打交道得更多些,即便是林氏没有点名,她也能明白林氏是什么意思,只是猜测,林氏没有明说,可能是因为屋子里还有她不信任的丫鬟。 思索片刻后,林玲给出回答:“三姑娘的身子骨想要好起来,很难。即便是有药物作调理,她的身子骨也很难完全好起来。虽说不至于日日夜夜都抱着药汤喝,但却很容易生病的。” “况且,前些日子三姑娘喝了汤药,身子骨还没完全好,这些日子又忧思过重,便一下子病倒了。想要让三姑娘好起来,最好得准备一些温补的药物。” 说着,李玲将自己之前开的方子交给林氏,道:“这是我开出的药方。” 林氏从李玲的手上接过药方。 虽说林氏并不懂药理,可对那些珍稀药材的名字和年份还是知道的。林氏粗略地看了看,李玲所开出的药方中,的确有好几种珍稀药材。 就像是明白林氏的担心一般,李玲回答道:“这药方中虽有不少珍稀药材,药效却比较温和,很适合给三姑娘补身体。” 听李玲这么说,林氏总算是放心下来:“我明白了,多谢你。” 李玲知道自己的任务自己已经完成了,便离开了崔禾的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了能够信任的人,崔禾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坐了起来,墨竹连忙帮她垫了枕头,紫竹则是赶快给她送上了热茶,让崔禾顺顺喉咙。 即便崔禾身体的这些不适,全都是药物的作用,对身体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身体的不适却是始终存在的,替崔禾擦了擦嘴角后,紫竹才将茶杯放在了一旁,眼神中全是担忧。 崔禾已经咳嗽了好一会儿了,喝了点水,喉咙比之前已经舒服了很多,对着道:“我重病的话,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家中出现了这么多事,哥哥还是以‘看蛐蛐’‘看斗鸡’的名义将融隐请过来了,对?因为家中没有这么多珍惜药材。” 林氏略微缓了缓,才想起来,崔弘毅让崔旭将融隐请过来的时候,给出的理由是,让融隐来府上“看蛐蛐”“看斗鸡”。 这个理由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可在文氏受到惊吓后,作为孙子的,崔旭,不但没有关心的意思,还在外买蛐蛐和斗鸡,会对崔旭的名声产生一定的影响。 可若是崔禾的身子骨又有些不好了,崔旭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作为前提的话,就能够解释这些行动和这些原因了。 不止是林氏有些怔愣,崔弘毅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多谢你,禾姐儿。”林氏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冷汗都不停地掉落了下来,“还好你还记得这些事。” “嗯。”崔禾只是搭了一声,道,“不过,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娘了。” 林氏坐在崔禾的床边,轻声道:“你放心。” 得到了林氏的回答,崔禾才松了口气。 身体的不适是真的,只是这么一会儿,崔禾又开始觉得有些疲惫了。 注意到了崔禾已经有些累了,林氏理了理崔禾头顶的碎发,道:“睡,禾姐儿,等你睡了,娘再走。” 崔禾对着林氏笑了笑,整个人都变得困倦起来,靠在林氏的怀中,真的就这样慢慢睡了过去。 一直等到崔禾睡下,林氏才小心翼翼的将被子给崔禾盖上,对墨竹、紫竹道:“你们是知道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对?” 墨竹和紫竹都是对着林氏点了点头。 第92章 入宫(下) 林氏与崔弘毅离开崔禾的院子里,一直都没说话,等回到了清木院,林氏便吩咐花嬷嬷:“嬷嬷,拜托你,将这些事情告诉柳姐儿和旭哥儿。” 一直等到花嬷嬷回来了,林氏才松了口气,回到了内堂。 见林氏回来,崔弘毅起身迎上去,对她道了声:“辛苦了。” “国公爷才是,辛苦了,明儿还得早起上朝,早些休息罢。”林氏替崔弘毅宽衣,道,“平北王那边就辛苦国公爷了。” 崔弘毅也“嗯”了一声,问道:“你不休息吗?” “我琢磨先将事情都处理好了来,国公爷先休息。”林氏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她还需要尽快通知皇后的母家,尽快将这些事情都告诉皇后才行。 崔弘毅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没在多说什么。 皇后的传召比林氏想象中的,来得还要快。 晚上的时候,她才将信件送到了,皇后的母家,交代清楚了想要面见皇后的原因,次日下午,便得到了皇后的传召。 林氏就带了崔柳一个人,几乎全程都是眉头紧锁,看上去相当疲惫的样子。 崔柳的样子比林氏的样子也好不了多少,看上去都带着些担忧,就连见到宫里的公公都忘了打赏,都是在花嬷嬷的提醒下,才想起的这么回事,给引路的公公交了红包,又小声地给公公赔礼。 一路到了皇后的面前,林氏和崔柳才勉强收起了脸上的这些担忧。 “皇后娘娘……” 都不等林氏对皇后行礼,皇后便连忙迎了上去,道:“你我之间,怎么还这么生分?” “礼不可废。” 林氏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皇后受了林氏崔柳的礼后,这才让自己宫殿的宫女都先下去。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皇后这才问道:“禾姐儿是怎么回事?怎么身子又不好了?”说着,皇后亦有所指的看了眼立在旁边的屏风。 两人的关系不错,默契也相当不错,仅仅是皇后的一个眼神,林氏便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声音中都带着些哽咽:“皇后娘娘是知道的,我们家禾姐儿前些日子被母亲下药,身子骨本就不大好了。她的身子骨本就弱,被下药后,身子骨比起先前更弱了。” “我也问了大夫,大夫说是要养着,但她的身子骨实在是太差,近些日子家中事情也多,母亲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吓住了,还请了太医来看。来府上暂时居住的表妹也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原本禾姐儿的身子骨便不好,忧思过重,一下子便又病倒了。” “怎么就摊上这种事……” 说着,林氏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话语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对崔禾的关心,却全都是真的,眼泪也都是真的。 林氏也有些弄不明白,怎么自己这个女儿,就这么多灾多难的。 见林氏掉眼泪,皇后忙道:“那大夫怎么说?你们禾姐儿怎么样?” 林氏擦了擦眼泪,声音都有些沙哑,道:“大夫开了方子,说禾姐儿身子不好,只能用些温补的方子,但开的药物,却都是些珍稀药物,说到底,还是禾姐儿的身子骨实在太差。可有好几味药,我们宣国公府是没有的。” “禾姐儿今年十岁了,原本京城的这些人家便知道我们家禾姐儿身子骨差,好不容易这身子骨好了两天,能出来见人了,这么快就又病倒了,那日后该怎么办啊?” “我和国公爷也不敢四处去问,有没有人家中有这些药材的。只能让旭哥儿找了个借口,将融世子请了过来,问问有没有这些药物。融世子说,平北王府的东西都是贤妃娘娘的,他也做不了主。我也就只有求到您身边来了。” 越说,林氏的眼泪掉得越快:“你说,这又是造的什么孽啊。” 皇后连声安慰道:“你带了方子来吗?给我瞧瞧。这些年,陛下倒是给了我不少赏赐,我看看这些药物,我的私库里有没有。” 林氏擦干了自己眼角的眼泪,将昨儿从李玲手中拿到的药方交给了皇后。 皇后身边的姑姑还在,仔细地看了看方子,对皇后道:“这方子上有好几味药材,您的私库是有的。只是这千年人参……宫中怕是只有贤妃娘娘的宫中才有了。” 一听这话,皇后连声道:“你去将这些药物给国公夫人取来,至于千年人参……”皇后迟疑了一会儿,对上林氏的目光,最后还是一咬牙,道,“去请贤妃娘娘过来商谈。” “是。” “多谢皇后娘娘。”林氏又拉着崔柳向皇后行礼,道,“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皇后将她扶起来,轻叹道:“我同你多年姐妹,何须多礼?若是我的长瑶有些个什么闪失,你不也会帮忙吗?” 听皇后这么说,林氏的表情顿时柔和了不少,点了点头。 长瑶是皇后唯一的子嗣,是大周的二公主。 皇后与林氏的关系向来不错,每次林氏入宫,都会带着崔柳,偶尔皇后也会叫长瑶过来和崔柳一起玩。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一直相处得也还不错。 若是长瑶真出事,肯定宣国公府若是能给出帮助,那是肯定会对长瑶提供帮助的,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柳姐儿也是,快起来。”皇后将目光转向崔柳,看着崔柳满脸的疲惫的样子,轻声道,“这些日子,你也没能好好地休息?” 崔柳就像是现在反应过来似的,对皇后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笑容中,却失去了往日的灵动,眼底的青色也相当明显:“阿禾这样,我休息不好。我很怕她又和小时候一样,一直生病,一直不醒过来。” 崔柳的声音哽咽。 宣国公府是什么情况,皇后还是很清楚的,自然也是知道崔禾总是生病,还总是一病不起的,听崔柳这么说,也是叹了口气,道:“你也莫要太担心了,你自己的身子也莫要弄坏了,知道吗?” 第93章 相商(上) 听着崔柳说了声“是”后,皇后又伸手摸了摸崔柳的脸颊,道:“你们家这些日子,出了不少事啊。” “可不是吗。”林氏轻叹着,微微闭了闭眼,脸上的表情看上去相当疲惫,“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老夫人那边也……” 剩下的话,林氏并没有多说,皇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和林氏说了些家常话,崔柳则是在旁边听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皇后身边的姑姑回来了,走到了皇后的身边,低语了一些什么,皇后的表情顿时放松了不少,道了声:“你先下去。” 一直等到皇后身边的姑姑离开,皇后才松了口气,样子看上去也变得轻松了不少,对着林氏和崔柳笑了笑,道:“陛下离开了。” 听皇后这么说,林氏与崔柳对视一眼,这才松了口气,倒是林氏有些担忧的将目光转向屏风:“可是……会发现吗?” “不会。这个屏风已经立在这里有些年了,陛下不常到这里来,所以他不会发现。”皇后并没有将为什么自己却认定,嘉善帝不会察觉到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告诉林氏,只是脸上多少带着些厌烦,只是这点厌烦,很快便消失了,“你放心。” 林氏沉默了一会儿,询问道:“这些年来,娘娘与陛下……” “自他放任了白贵妃对我下药后,便只能是这样了。”皇后微微闭了闭眼,随即嗤笑一声,道,“偏生我还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汀兰,我这些年好累啊。我有时候会想,若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或者说,若是我什么都不懂,也许会好些。” 林氏拉着皇后的手,道:“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汀兰。”皇后望着林氏,苦笑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而是转开了话题,道,“汀兰,你若是信我,便早些日子给你们家柳姐儿定下一门亲事,越早越好。最好你们家旭哥儿和禾姐儿,也早些定下一门亲事。你相信我。” “虽说这事情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但你相信我,给你们家三个孩子早些定下亲事,总是好的,大不了就是让两个姑娘在你们夫妻俩的身边多留下一些日子,真的。” 林氏想起崔禾曾经说过的话,将皇后的话与崔禾的话完全结合在了一起。 嘉善帝对他们宣国公府,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林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但现在,哪是什么好时候呢。况且旭哥儿和柳姐儿倒还好,禾姐儿……怕是有些难的。” 皇后的脸上先是一怔,表情也相当复杂。 崔旭和崔柳想要找个人家早些解决面前的这些问题,倒是不难,可崔禾想要找个合适的人家,并不容易。 京城的人家大多都知道崔禾的身子骨不好,想要给崔禾定下个好人家,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皇后沉默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没再说话。 崔柳坐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中不断地闪烁着些什么。 白贵妃是齐文耀的生母,嘉善帝曾经相当宠爱她,在皇后甚至未犯任何错之时,就已经立了白贵妃为贵妃。 朝堂上反对嘉善帝这样做的臣子相当多,但嘉善帝却始终一意孤行,甚至还反过来怪罪皇后。 皇后的母家并不显赫,就像是为了彰显自己对白贵妃的宠爱一般,原本就不怎么显赫的,皇后的母家,在那些日子,又有了不少人被贬谪。 在宫中,皇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只是很快,皇后便有了身孕,太医相看过,是一个男婴。 大周还未有过嫡长子,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皇后相当小心,只是却还是一不小心找了白贵妃的道,这个孩子最后的结局就是被流掉了。 皇后大受打击。 孩子流掉的时候,已经有了五个多月,最终的结果便是,皇后再也不能有身孕了。 有这么一出,白贵妃自然也活不了了,皇后一开始也觉得是白贵妃做的,但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切和嘉善帝也脱不了干系,对嘉善帝彻底寒了心,二人的关系从那时候起,便成了这样不冷不热的,一直到现在为止也是如此。 “他不放心我,我又何尝相信他呢?”皇后嗤笑一声,道,“你们今儿来,想要见贤妃才是正经?” 林氏笑道:“娘娘猜到了。我们有些事情想要和贤妃娘娘说。” 正在林氏想要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皇后却抬手打断了林氏,道:“别告诉我,我可不愿听。听了,便又要开始心慌了。” 林氏又笑:“娘娘不担心,我打着娘娘的名号,做些什么吗?” “你的性子我还能不知道?”皇后笑着拉住林氏的手,“反正,你是肯定不会害我的,是?” 正当林氏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贤妃娘娘便到了。 不等贤妃行礼,皇后便起身将贤妃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坐下,道:“都是信得过的,倒也不必多礼。” 贤妃随手挥了挥,身边的姑姑便也退下了,将目光落在林氏与崔柳的身上,弯了弯嘴角:“我听你身边的雪敏说,宣国公府的三姑娘重病,但现在看来,应当不是如此,现在看来,应当是有些事想要同我说?” 雪敏是皇后身边的姑姑,是皇后的丫鬟,陪着她入宫,不愿意离开皇后的身边,即便是年岁到了,也没有出宫,而是选择一直留在皇后的身边,是皇后相当信任的人之一。 也许是因为皇后与贤妃对嘉善帝都比较厌烦的缘故,皇后与贤妃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 有皇后从中牵线,再者崔旭与融隐的关系相当不错,林氏与贤妃虽说不上关系非常好,却也说得上还行,相处得还算和睦。 林氏与崔柳起身对贤妃行礼,林氏道:“是一些有关融世子的事,想要与贤妃娘娘商量。” 第94章 相商(下) “那我便先在旁边坐一会儿,你们聊。”皇后笑了笑,对着崔柳道,“那我们先去旁边坐一会儿吗?” 崔柳起身道了声“是”,皇后却是笑着拉着她的手,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拘谨。” 看着皇后与崔柳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林氏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直到现在,林氏才真切地感觉到,为什么嘉善帝一定要让宣国公府覆灭了。 朝堂中,户部不少官员都是老宣国公的学生,与宣国公府关系莫逆。后宫中,皇后又与她们宣国公府关系亲密。 嘉善帝又怎么容得下宣国公府? 即便是宣国公府的确是忠于他的,可这些名声,这些权势摆在这里,嘉善帝如何容得下宣国公府? 察觉到了林氏的目光,贤妃的目光也顺着她的方向,落在了皇后与崔禾的身上,道:“国公夫人不必想太多。陛下想要我们死,我们自己想要活,这是很正常的,没有人想死。” 听贤妃这样说,林氏才回过头来,道了声“多谢贤妃娘娘”。 “国公夫人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贤妃并不喜欢兜圈子,道,“子义,怎么了吗?” 林氏沉默了很久,道:“贤妃娘娘是知道的,我们家旭哥儿,一直与融世子关系不错。” 贤妃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多了些笑意。 提起自己的弟弟,贤妃的表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原本冷艳的样子,也多了些温婉。 “融世子这些年,日子不太好过。”林氏轻叹道,“他总是被平北王身边的人追杀,总是在受伤。贤妃娘娘,旭哥儿是我的儿子,与融世子关系也一直不错,我自称一句‘长辈’,作为长辈,看着他这样,多少是有些不大好受的。” 林氏很心疼自己的三个孩子,融隐与崔旭的年龄相差不大,知道融隐的这些年过得不好,她多少也有些难受。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融隐与崔旭的人生,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从崔旭与崔禾的口中得知了融隐都经历了些什么后,林氏对这个孩子,多少也升起了一些怜悯来。 提起这些,贤妃的眼神也变得暗淡了不少,带着些苦笑:“爹爹又派了人来吗?” 林氏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又派了人来,准确的来说,是一直都没有停下。 贤妃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有时候,不知道爹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所以,国公夫人这次找到我是为了什么呢?是想要说什么呢?” 林氏看着贤妃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正色道:“贤妃娘娘,我们想要将融世子送走,让他离开京城。” “只要融世子还留在京城,就会一直被追杀。至于原因,贤妃娘娘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对。” 贤妃的嘴唇翕动,只是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正如林氏所说,她是很清楚,为什么融隐在京城,就会被平北王追杀。 “国公夫人。”贤妃冷静下来后,询问道,“你们和他商量过吗?” 林氏点头道:“商量过了,他没什么意见,只是担心你。想要让我们找机会将你送走,但现在并不是时候。我们现在能将他送走就已经不错了。” 贤妃皱着眉头,道:“我明白了,你们想要怎么做,能详细的告诉我吗?” 听贤妃这么说,林氏就有一定的把握了,将崔弘毅所告诉她的,之后他们想要怎么将融隐送出京城,将融隐送出京城后,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大概告诉了不少给贤妃。 只不过,林氏并没有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贤妃,只是说了个十之四五而已。 对将融隐送出京城后,京城中会发生些什么,贤妃并不感兴趣,知道了京城中不会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动,就行了,只问:“那么,他的新的身份会是什么?” 林氏回答道:“我母亲出身炎州,我们想的是,将融世子暂时送到炎州,去找我的舅舅们,挂一个名字出来。只不过,我的舅舅们都是从商的,之后,融世子的名声恐怕会不太好听。” 大周的商人地位并不高,但大多会走南闯北,不会长期都留在一个地方,被发现,被抓回来的可能性,也会比较小。 融隐也知道他们打算这样做的,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 虽说挂名给一个商人当孩子,一个商人的儿子的名头,肯定没有平北王世子的名头好听,但至少安全,他再也不用担心,被暗杀了,他觉得好。 只是,融隐多少还是比较在意贤妃的想法的,并没有立刻给出肯定的回答。 “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贤妃肯定的道,“但是,我无法完全相信你们。国公夫人,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林氏点头道:“贤妃娘娘,我理解。融世子与娘娘的感情一直很好,这我是知道的,我也能理解娘娘无法完全相信我们的,毕竟融世子是娘娘的亲弟弟,担心才是正常的。” “不过,我们现在也很难向娘娘证明我们并不会伤害融世子。” 贤妃皱着眉头。 这也是个问题。 她与林氏的了解还算多,对林氏她是放心的,她也知道林氏并不会害融隐。但融隐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弟弟,她无法用所谓的“了解”来判断,自己是否应该同意这件事。 可是短时间内,想要让林氏提供他们家一定不会苛待融隐的证据,也相当困难。 正在贤妃有些拿不准的时候,林氏道:“贤妃娘娘,我想您也不必过于担心。我们宣国公府的处境您是知道的,并不太好。陛下可以说是,就等着找我们宣国公府的错处。在我们宣国公府将融世子送走开始,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至于我们宣国公府是否会出卖融世子,是否还会站在陛下这边,我想,贤妃娘娘应该不用担心。毕竟……” 林氏一字一顿的道:“你们平北王府的事情过了,那就轮到我们宣国公府了,不是吗?” 第95章 装病(上) 几乎是瞬间,贤妃的眼神就变得锐利了起来。 嘉善帝对宣国公府和对平北王府的态度,实际上是大差不大的,无论是对宣国公府还是平北王府,嘉善帝都不想要他们继续存在。 只是,宣国公府和平北王府有本质上的不同,那便是宣国公府是忠诚的,但平北王府不是。 平北王府很早之前就在为谋反做准备了,平北王一直想要融隐死,最大的原因,也就是因为他早就做好了谋反的准备了。 林氏的话分明是在说,他们宣国公府早就知道了,平北王府一直想要谋反。 贤妃看着林氏,道:“你们宣国公府……” “若是可以,我们并不想要卷入这些事情中。”林氏的声音平静,道,“所以我说,融世子和我们绑在一条船上,实际上并不坏。” 的确,不管怎么说,融隐和宣国公府绑在一条船上,并不算坏。 贤妃没再说话,眼神中都带着些思索。 林氏也不着急,毕竟这种事情想要立刻做出决定,对贤妃来说,并不容易。 不过,贤妃做出决定的速度,比林氏想象中的还要快,没过一会儿,贤妃便道:“我明白了。” “那么,之后融隐,便拜托你们了。” 说了这些话后,贤妃的样子都疲惫了不少,也没在多说什么,便直接离开了皇后的宫中。 好在皇后并不在意这些,见贤妃有些魂不守舍,轻声问着林氏:“已经说清楚了吗?” “已经说清楚了。多谢娘娘。”林氏对皇后笑了笑,也没有问皇后,有没有听见她和贤妃聊了些什么,而是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没聊一会儿,皇后便说已经累了,林氏便带着崔柳回了宣国公府。 林氏将贤妃已经答应下来的事情告诉了崔弘毅后,便去了崔禾的院子里。 崔禾刚用了药有一会儿了,不过,现在药效还没有发作,正窝在床上看书。见林氏与崔柳来,对她们笑了笑,都还没下床,便被林氏与崔柳按在了床上,林氏轻声道:“都是家人,哪里用得上行礼。” “看娘的样子,贤妃娘娘是答应了,是?”崔禾笑了笑,将自己的书放在了床上,眼神相当认真。 林氏“嗯”了一声,摸了摸崔禾的额头,道:“你大哥已经去将这些事情告诉融隐了,他应该很快就会脱身了。”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氏多少有些感慨。 被自己的父母放弃,融隐这些日子的确不好过,等他脱身后,日子多少会好过一些。 “娘。”崔禾询问道,“祖母和琳表姑那边,你们准备怎么做?” 提起文氏与文琳芸,林氏的表情顿时一变,冷笑道:“当然是留着让他们狗咬狗了。估计很快,文氏就会忍不住了。” 见崔禾的眼神中又带着些思索,崔柳笑着弹了下崔禾的额头,道:“李大夫都说了,你得好好修养,莫要想太多了。”说着,崔柳坐在了崔禾的身边,道,“这些日子,你就莫要想太多了。你这些日子又要吃药,药物反应上来了,你也受不了,这些日子就好好休息一下。” “我猜,在你重生归来后,怕是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该不该告诉我们,你是重生归来的人的事情上,家中还有这么多事情,你怕不是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正好,这些天好好歇息。” 原本林氏还想着说些什么,可听崔柳这么一说,林氏才想起来,这些日子崔禾的压力也不小,李玲也反复提起了好几次,崔禾的身子骨不好,崔禾忧思过重。 现在崔禾吃了药,那些药物即便是不会伤害身体,但药效上来,崔禾状态肯定不太好,倒不如就让崔禾趁这些日子好好休息。 林氏的眼神中多少都带着些歉意,对着崔禾轻声道:“是为娘忽视了。禾姐儿,这些日子,你就先休息,之后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说着,林氏也坐在了崔禾的床边,道,“你也该休息一会儿了,别想太多了。” 听林氏与崔柳都这样说,崔禾的心中也涌起一丝暖意,“嗯”了一声,对林氏与崔柳笑了笑,道:“我也觉得有些累了,我也想要休息一些日子,多谢娘,也多谢姐姐。” 林氏与崔柳倒也没有多留,很快便离开了崔禾的院子。 崔禾稍微缓了缓。 这些内宅的事情,她就算不上擅长,将这些事情全都交给林氏与崔柳,她是放心的,正好,崔禾也是真的感觉,自己可能是需要休息了。 担心的事情太多,现在将这些东西全都说出来之后,整个人确实变得轻松了不少。 只是,这放松的想法,都还没过多久,崔栎便来见了崔禾。 “三姐姐。”崔栎窜入内堂,样子中都带着些担忧,眉头皱着一团,看着正躺在床上的崔禾,拉着崔禾的手,“我今儿才听大伯母说你病了好些天了。你怎么样了三姐姐。” 在和文氏产生争执后,崔禾就懒得和文氏争了,平日早晨的请安什么的,统统不去,也就只有在府上闹鬼的时候,她才去了文氏的吉寿堂露了个脸,平日里几乎都是不到文氏那里去的。 再者,闺学的师傅这些日子并不在府上,有些事情要处理,也并没有开课。崔禾原本也不喜欢离开屋子,也都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的,充其量去一会儿清木院,去一会儿崔弘昕那里。 这两三天没出现在人前,放在崔禾的身上,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等到崔禾生病的消息传到崔栎的耳中的时候,已经是现在了。 听这些下人议论崔禾又病了,崔栎才后知后觉的猜测,崔禾这么久没出现,可能是又生病了,这才慌慌张张的去问了林氏,从林氏的口中得到了崔禾真的病了的回答,连忙就跑来找崔禾了。 “我还好,没什么事。吃了药后,已经好了许多了。”崔禾对崔栎笑了笑,因为高热,整张脸看上去都相当红,连带着脖颈上都全是汗珠,“并不是什么大病,不用担心。” 第96章 装病(中) 崔栎的样子看上去都带着些担忧,道:“真的没事吗?我看你的脸都很红了。真的没事吗,三姐姐。” “真的没事。”说着,崔禾轻咳了两声,“过些日子就好了。倒是你,巴巴地来看我,莫要在我这里染上了病气才是。” 崔栎瘪了瘪嘴,道:“我的身子骨可比三姐姐的身子骨好多了。我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染病了。三姐姐,没事,之后我会去寺庙给三姐姐祈福的,三姐姐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祈福?”崔禾原本还闭着眼睛,听崔栎这么说,忽然睁开了眼睛,念叨了句,“你去祈福?去哪儿祈福?怎么突然想起来去祈福?” 崔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崔禾忽然这么说,怔怔的道:“三姐姐忘记了吗?之前大师来的时候不是说了,让祖母的关系密切的人去超度亡灵吗?姨娘就让我去,怎么了?不能去吗?” “姨娘说,我去了,祖母就会记得有我这么个听话的孙女,日后就会对我好了。” 崔禾沉默了一会儿,道:“三叔父答应了吗?” “爹爹答应了,他说我若是愿意去寺庙的话,是帮家里解了燃眉之急呢。说姨娘将我教得很好,不像二姐姐,二伯母都不愿意让她去呢。”说着,崔栎抿了抿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姐姐?怎么了吗?我不应该去吗?我不能去吗?” 崔禾没有直接回答崔栎的话,而是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二叔母不愿意让二姐姐去诵经吗?” 见崔栎眼神中都带着些茫然,崔禾倒也没有指望崔栎知道,而是直接道:“因为超度亡灵诵经,需要一直跪在蒲团上的,是很辛苦的。日日如此,少有人能坚持下来的。” 崔禾的语气相当认真。 前世她不知道给林氏他们诵了多少经,想要超度一个亡灵,需要怎么做,崔禾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这不是常人所能受得了的,更何况崔栎还是一个孩子。 况且,最重要的是…… 秋姨娘本就比较信神佛,在自己的院子供了菩萨,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让崔栎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姑娘去诵经,崔栎会受不了? 可她还是这样做了。 “啊?”崔栎显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瞪大了眼睛,声音也变得有些小了起来,道,“可是……可是姨娘跟我说,我只需要坚持一下,就可以了,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呀。” 说着,崔栎的表情都变得犹豫了许多,道:“三姐姐,我又被姨娘骗了吗?” “可是,三姐姐,姨娘她说,只要我这次在祖母那里露脸了,祖母以后就会对我很好了,她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只要她的日子好过了,她以后就会对我很好了。三姐姐,姨娘是再骗我吗?” 崔栎的眼神中都带着些无助,甚至隐约带着些迷茫。 若是崔禾没将这一切点明,崔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受不了这些的。 即便是秋姨娘让崔栎去诵经,也没见得为崔栎送上一对护膝。 崔禾一时语塞,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这样说起来,的确是这样的,崔栎的确可以说是,又被秋姨娘所欺骗,只是这些话,从她这个隔房的姐姐口中说出来,又显得没那么可信。 崔禾有些明白为什么秋姨娘要让崔栎去露这个脸。 周氏是喜欢儿子,想要一个儿子,但这并不代表周氏不爱崔栀。 让崔栀去为文氏诵经,让崔栀去跪上个七七四十九天,周氏是不会同意的。即便是在周氏在未与林氏闹矛盾之前,周氏也不可能会同意这种要求。 崔弘延与崔弘庆是不能去的,府上与文氏有血缘的,并且还能去诵经的,那就只有文琳芸与崔栎了。 若是在这种时候,文琳芸去诵经了,那文氏就得承下文琳芸的情,若崔弘庆真有心与文琳芸成亲,文氏怕是也不好多说什么了,毕竟她承受了文琳芸的情。 这不是秋姨娘想要看见的。 可若是崔栎同意去,那大家也都会松一口气,文氏也会对自己儿子的这个姨娘好一些,崔弘庆也会因为这件事觉得对秋姨娘有所亏欠,也会对秋姨娘有所弥补。 这些事对崔栎来说就完全没有好处吗?倒也不是。 等她回来,文氏肯定还是会对自己的这个孙女好些的,崔栎的日子肯定也能好过一些,崔弘庆也会对自己的这个庶女好。 可若是让崔栎这样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跪着诵经七七四十九天,用这些来换取一个所谓的“好”来,崔禾并不觉得有必要。 文氏对崔栎的好,又能维持到及时?崔弘庆对自己的这个庶女的愧疚,又能维持到几时? 这些“好”与愧疚,实在是算不得什么珍惜的。 倒是崔栎,现在还这么小,这去跪着诵经七七四十九天,怕是膝盖会受不住的。 即便是崔禾不说,崔栎也能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她自认为自己虽然不够聪明,却并不算很蠢,崔禾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是反应不过来,那才奇怪,整个人脸色煞白,表情看上去都有些僵硬。 “我不知道说什么,三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崔栎看着半躺在床上的崔禾,小声道,“抱歉,三姐姐,抱歉。你在生病,我却在这里说这些让你担心的话。我……” 崔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崔禾正病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继续说出来让崔禾烦心,整个人的表情都变得相当复杂,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你自己想去吗?”崔禾轻声询问道,“若你还是想去的话,那便去,若你不想去,那我就替想法子。” 崔栎的表情中都带着些茫然,但崔禾并不催促她,只是等着她给回答。 终于,崔栎开口道:“三姐姐,若是这样的话,若只是这样的话,我不想去,我不要去。三姐姐,我应该怎么做才好?你教教我。” “装病。”崔禾简单地回答了句,“你回去就咳嗽。你在我这儿呆了这么久,染上病气也是应当的。” 第97章 装病(下) 在崔禾这儿呆了一段时间后,染上了些病气,也跟着病了,这是说得通的,即便是文氏问起来,崔禾也不担心这个谎言被揭穿。 况且,崔禾又病了,崔栎不来看她也是不行的。 大家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姐妹,不管长房与二房、三房现在闹成了什么样子,在还没分家之前,他们都住在宣国公府中,崔禾病了,崔栎不来看看,那是说不过去的。 大不了就给出一个,崔栎的身体略微弱一些,所以才染上了病气得了病,的理由就是了。 这个理由还是相当充分的。 只是,一听崔禾这么说,崔栎的表情又变得犹豫起来:“可是三姐姐……我若是这么做了,祖母那边又该怎么办呢?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总有人要去替祖母诵经的,不是吗?二伯母不会让二姐姐去,妹妹又还那么小,我不去的话,应该怎么办吗?” “我若是不去,那又该怎么办呢?又该谁去呢?” 崔禾看着崔栎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崔栎的性格一直很温顺。她是秋姨娘带大的,秋姨娘平日里的性子就是小意体贴的,即便是秋姨娘私底下的性子并非展现出来的那么小意体贴,但在崔栎的面前,大多数时候,还算得上是一位慈母,毕竟崔栎是她唯一的女儿。 即便是秋姨娘对崔栎只是个女儿,多有不满,但她只有崔栎一个女儿,对崔栎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 崔栎性子与秋姨娘平日里的性子不说是像了十成十,至少也是像了五六成。 但也就是因为她的性格温顺,若是让她不管文氏,她也做不到。只是让她顺着秋姨娘的话去做,崔栎也觉得别扭、难过。 崔禾叹道:“那你想要去替祖母诵经吗?若你想要去,那便去。” 崔栎沉默了好一会儿,哭丧着脸道:“三姐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去,我怕,连着跪那么多天,我很怕……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那祖母该怎么办呢?姨娘肯定也会不高兴……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说着,崔栎拉着崔禾的手,眼底的茫然显而易见:“我不懂,我不明白。三姐姐,三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三姐姐。” 崔禾听着崔栎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能感觉到崔栎话语中的沉重。 没有人告诉崔栎,她的想法和秋姨娘的想法不同的时候,她怎么做。也正是因为这样,在这些事情落到头顶的时候,崔栎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当怎么做。 只是,不等崔禾给出回答,崔栎又小声的同崔禾道了声:“抱歉,三姐姐,你还在病中,但我还是来打扰你,还是来同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崔禾摇头道:“没事,别放在心上,现在是你的问题更严重一些?你想要怎么样呢?你是想要去,还是想要不去呢?” “我不想去。”崔栎嗫嚅的道,“可是……” 崔禾打断她的话:“没有那么多可是,你告诉我,你现在是想要去,还是想要不去就行了。你若是不想去,那就不去。若是想去,那便去。” 崔栎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不想去,可祖母那边又该怎么办呢?明净大师说了,要让与祖母关系密切的人去诵经的不是吗?” “不是你,还可以是二叔父,还可以是三叔父。他们与祖母的关系,比你与祖母的关系更密切,不是吗?”崔禾见崔栎要说,他们忙碌,又道,“二叔父、三叔父并没有什么官职,家中的铺子平日里也并不是他们在管,既然如此,那他们忙什么?” “他们不忙,他们也可以去的。” 至于为什么崔弘延与崔弘庆不打算去,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自古以来,这种事都是落在家中的女儿头上的,他们怕是从来没想过自己去的。 况且,他们去寺庙吃苦做什么?指不定文氏还不许他们去呢,毕竟文氏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还是很心疼的。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若是崔栎不去,这事最后恐怕就只会落在文琳芸的身上。 崔禾希望文琳芸去替文氏诵经,是因为林氏很明显是打算做些什么,但她也同样心疼自己的这个妹妹。 崔栎才多大?才十岁。 让崔栎去替文氏诵经,还是去七七四十九天,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不止如此,秋姨娘也没有替她准备什么护膝之类的,就让她去,若是崔栎日日跪着,真伤到了膝盖,那该怎么办? “也就是说,若是我不去,最后这些事情可能会落在父亲和二伯父的身上吗?”崔栎小声地说着,“不会影响祖母的身体,是?” 崔禾道:“不会。只是,若你不去,秋姨娘那边,你怕是不太好交代就是了。” 听崔禾这么说,崔栎就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了似的,一把抱住崔禾,眼泪都不停的往下掉:“我不想去,三姐姐,我不想去。我怕姨娘怪我,但是我还是不想去。” 崔禾替崔栎理了理头发,轻声道:“不想去便不去,谁不知道这是苦差事呢?若这是好事,二叔母怎么可能会不同意让二姐姐去呢?” 去替文氏诵经,这本就不是什么好差事,崔栎不想去,想要拒绝,崔禾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她想要去,崔禾才觉得奇怪。 文氏对崔栀的态度都不太好,对崔栎态度,自然也差不多,崔栀与崔栎与文氏也不大亲近,崔栎不想去替文氏诵经,也不想吃这个苦,才是正经。 “好了,别哭了。”崔禾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道,“若是不想去的话,便装病,小心些,别被秋姨娘瞧出什么就是了。” 崔栎“嗯”了一声,又从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三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啊。我不知道我应当做什么,我还这副样子……” 崔禾轻声道:“当然不是,你不是没用的孩子。” 即便是崔禾这样说,崔栎却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直等到崔栎离开,崔禾脸上的担忧都没有减少。 第98章 不去(上) 墨竹倒是说了句:“三姑娘是还在担心四姑娘吗?” “嗯。”崔禾叹道,“有时候,我会觉得四妹妹很可怜。” 崔禾沉默了很久。 其实,她也不止是觉得崔栎可怜,崔栀的日子也不好过,就连她和崔柳,也被嘉善帝盯着。 很多时候,她都看不见宣国公府的将来。 崔禾抬眼看着房顶,道:“秋姨娘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墨竹替崔禾理了理被子,道,“不管怎么说,她们是亲母女。三姑娘快些歇息。”说着,墨竹又替崔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崔禾点了点头,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等崔禾醒来的时候,便已经过了晌午了,略略用了些饭,便听紫竹将打听出来的消息告诉她:“三姑娘,夫人同国公爷、二老爷、三老爷在老夫人那儿商量,这事该怎么办的时候。老夫人说,既然二老爷与二夫人不同意让二姑娘去,那便让四姑娘去。结果三老爷说,他原本也是同意让四姑娘去的,但四姑娘来见了您一趟,现在也病了,怕是去不了了。” “我听花嬷嬷说,老夫人当时面色就不好了,说四姑娘一定是故意了,拄着拐,要去看四姑娘呢。最后还是夫人说着,四姑娘今早知道您身子骨又不好了,在您这里呆了许久才染上的病,怎么可能是故意不去的。三老爷也说了,四姑娘先前还说要去的,还是主动找到他说是要去的,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但老夫人不听,就一直说四姑娘不好,说都是同秋姨娘学的。三老爷的样子看上去也有些烦呢,后来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三老爷就走了。” 紫竹说得绘声绘色,就像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崔弘庆原本就不喜欢文氏一直扯着秋姨娘的事情不放,现在文氏还一直说,他心里怎么舒服? 先前崔栎才懂事的和他说了,自己要去替文氏诵经,结果出了意外,得了病才去不得了,文氏便说着崔栎的不是,崔弘庆哪里听得了这些? “三叔父走了后呢?爹娘怎么说?”崔禾询问着,只是想着林氏的性子,崔禾笑道,“娘是不是说,‘这些日子,我们宣国公府不少丫鬟都病了,两个姑娘都病了,依我看,一直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若是姑娘们都病了,那便麻烦了。可现在看来,只能麻烦二弟与三弟了。’娘是不是说了这样的话?” 即便是林氏所说的原话不是这个,崔禾也能确定,林氏多半是说了些类似于这个意思的话。 紫竹笑着道:“三姑娘与夫人不愧是母女,夫人就是说了类似的话呢。只是,都没等二老爷与三老爷说出答应,或者是拒绝的话,老夫人便不高兴了,不过还好国公爷在,老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说二老爷与三老爷不能去。” “现在也没有法子了。” “不过。”紫竹的眼珠子略微转了转,道,“三姑娘,表姑娘最后真的会提出替老夫人诵经吗?” 崔禾点头道:“会的。若是琳表姑识趣,很快就会找到祖母,提出她替祖母去诵经的。二叔父、二叔母又不会同意二姐姐去,四妹妹也病了,五妹妹也还那么小。祖母也不会同意让二叔父与三叔父去的,最后也只能落在琳表姑的身上了。” “横竖都会落在她的手上,倒不如主动些,趁着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自己找到祖母,愿意替祖母分忧,还能落下一个好名声。” 若是在之前,文琳芸便直接提出了,她能去替文氏诵经,文氏说不准还会不满她插手宣国公府的事,到时候是吃力不讨好的。 但现在不同,她是为了帮文氏,这才说要去的,她是为了帮忙去的。 文琳芸没道理会拒绝的。 “只是,这么辛苦的事,值得吗?”紫竹轻声道。 不管怎么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崔禾笑了笑,道:“琳表姑认为值得,那便是值得的。不过祖母恐怕在短时间内不会同意的,毕竟这个人情这下子就欠大了。你去帮我将惠兰叫过来。” 紫竹眼前一亮,明显是想到了些什么,“嗯”了一声,连忙冲出门去找惠兰了。 没过多久,惠兰便同她一起到了院子里。 崔禾轻声对着惠兰道:“这两天就麻烦你去吓唬一下祖母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了,多少吓唬一下便是了。” 惠兰明白了崔禾的意思,多少吓唬一下就行了,点头道了声“是”,又问道:“三姑娘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吗?” 崔禾思索片刻后,摇头道:“别的就没什么了,暂时就这样就好。” 见惠兰离开,紫竹小声的和墨竹道:“总觉得这些日子会有许多热闹看呢。” 墨竹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敲了敲紫竹的额头,道:“你就知道看热闹。” “什么啊。”紫竹白了她一眼,道,“不过,表姑娘那边,怕是会生气呢。在这种时候,老夫人想的,是让她去诵经。” “生气才好。”崔禾笑道,“怕的就是她不生气。” 墨竹的眼珠略微转动了一会儿,也明白了崔禾的意思。 就是简单的离间计而已。 文琳芸在知道了,在这种时候,文氏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去受苦,却反过来让她这个侄女儿去受苦,文琳芸的心情怎么好得起来?怕是多少会记恨上文氏的。 即便她没有记恨上文氏,想要文琳芸之后像是以前那样,对文氏很好,那怕是不能了。 “四姑娘那边,我听说,秋姨娘因为四姑娘病了的事儿,还骂了四姑娘好久呢。”紫竹皱着眉头。 即便是早知道若是崔栎不去了,还病了,秋姨娘会不高兴,她们却都没想过秋姨娘会直接对崔栎破口大骂。 不管怎么说,崔栎也是她的女儿,是她身上落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舍得在自己的女儿生病后,还对她破口大骂呢? 第99章 不满(上) “但是,我听四姑娘身边的人说,在秋姨娘骂了四姑娘后,秋姨娘又在照顾四姑娘。”说到这里,紫竹又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复杂,道,“三姑娘……” 紫竹想了很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 说秋姨娘不爱崔栎,在得知崔栎病了后,她又在照顾崔栎。说秋姨娘很爱崔栎,似乎又不是这样,若是秋姨娘真的这么爱崔栎,又怎么会让崔栎去替文氏诵经? 崔禾叹道:“只是,这世间的一切,哪里是三两句话说得清楚的。” 紫竹想了想,最后却也是叹了口气。 这些事哪里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崔栎到底是没能去替文氏诵经,秋姨娘有没有发现崔栎是装病的,崔禾不清楚,只是她从紫竹这里得到的消息便是,文琳芸得知崔栎染上病后,便去了文氏的吉寿堂,告诉了文氏,自己愿意去替她诵经。 文氏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吉寿堂的丫鬟婆子又被惠兰吓唬了好几次,人心惶惶,府上已经有两个姑娘病了,丫鬟婆子们也在猜,是不是因为两个姑娘被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 若是继续放任下去,文氏多少也有些不放心,最终拉着文琳芸的手说着什么,“琳姐儿,是姑母对你不住”,“多谢你,琳姐儿”这样的场面话,又将自己珍藏的好几批云锦送到了文琳芸的院子中去,算作是补偿。 既然文氏送了云锦,那林氏便是送了些珠钗,送的都是些小女生会喜欢的款式,大多都是花卉与蝴蝶这样精致可人的。 周氏则是送了些手镯之类,倒也没有越过文氏与林氏,只不过,她送的东西虽说不比文氏送的云锦稀少,也不比林氏送的珠钗精巧,但却是能够直接用来赏赐的东西,实用性要高上不少。 周氏也清楚,现在崔栎病了,若是文琳芸不顶上的话,最后还是只有让崔栀去了。 即便是她咬着牙不同意崔弘延让崔栀去诵经,崔弘延也的确是没让崔栀去,夫妻二人因着这件事,怕是也会产生些隔阂的。 这不是周氏愿意见到的结果。 既然文琳芸愿意顶上,那是再好不过了。她也不用担心因为这件事自己和崔弘延产生些什么隔阂了。 故此,送上的东西都是比较实用的东西,而不是文氏与林氏送出的那些精巧的东西。 三房的崔弘庆并没有妻子,三房只有个秋姨娘。但秋姨娘还是给文琳芸送了些东西来,只不过秋姨娘送的,都是银子,约莫送了二十两来。 二十两银子已经不少了,是她攒了好几个月才攒下来的了。 文琳芸才刚回到院子中,没过多久,文氏所送来的云锦便到了,紧跟着的便是林氏与周氏所送出的珠钗与手镯。 秋姨娘所送的银子,则是秋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送来的,比文氏她们的礼都来得晚一些。 白露不知道该不该收下,只听着秋姨娘身边的丫鬟说了声:“姐姐就收下,这也是我们姨娘的一点心意。四姑娘病了,四老爷先前还说着让四姑娘去替老夫人诵经的,我们姨娘和四姑娘正着急呢,一听表姑娘要去,这才放心了些。” “这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是我们姨娘的心意。” 也不等白露回答,将银子直接塞进了白露的手中,都不等白露给个回答,便跑走了,就像是生怕白露不收银子似的,跑得相当快。 “诶、诶!” 白露还想说些什么,可来传话的丫鬟却是早就跑掉了。 白露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些事,她总不能直接追上去,只能是带着银子回到了文琳芸的屋子里。 文琳芸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林氏与文氏送来的珠钗、手镯发愣。 “姑娘。”白露走到文琳芸的身边,将自己手上的荷包交给文琳芸,道,“这是秋姨娘身边的丫鬟送来的。” “放着。”文琳芸只是撇了那个荷包一眼,冷笑一声,“这种时候都还不忘给我一个下马威吗?” 先前白露着急,现在听文琳芸这样说,白露才低头仔细地看了看这个荷包,只是一眼,白露便瞪大了眼睛。 这个荷包上所绣的花纹,至少与文琳芸当初被崔弘庆“一不小心”捡走的香囊的花纹样式,有五分相似。 “这是……”白露顿时不高兴了起来,眉头紧锁,“姑娘,这秋姨娘分明是在折辱你!她这是什么意思!我找她去。” 说着,白露便要往外走,可还没走呢,就听见文琳芸喊了声:“白露,回来,你要做什么去。” 白露不解的道:“当然是去给姑娘讨个公道!这秋姨娘……” “有什么用呢。”文琳芸嗤笑一声,道,“有什么用呢?没什么用的。” 见文琳芸这副样子,白露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姑娘?怎么了?若是我们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定然是会为我们做主的。” 文琳芸冷哼一声:“姑母?她才不会管我呢。她先前能因为我的香囊一不小心被三表哥捡到便不高兴,将我丢去庄子里,现在对我的态度好些,也不过只是因为我要去替她诵经了而已。” 白露有些犹豫着,开口道:“但我看,老夫人平日对姑娘还是好的。姑娘在宣国公府的这些日子,老夫人已经送了不知道多少金银首饰了。” 文氏虽说不大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女和自己的两个儿子走得太近,可平日对文琳芸还是好的。有些什么适合女孩子的好料子,女孩子会喜欢的什么镯子,饰品,都会给文琳芸送些过来。 虽说文琳芸不是宣国公府的姑娘,但现在走出去,她通身的气派与宣国公府的姑娘们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文琳芸没有察觉到,但白露却是察觉到了的,文琳芸的匣子里,那些精巧的首饰,都快要将匣子填满了。 文琳芸哼笑一声:“若她真对我好,当初也就不会因为这事不高兴了,只会巴不得我与三表哥走得近一些。说到底,她还是看不上我的家世,还是看不上我。” 第100章 不满(下) 文琳芸怔怔的道,“我来的时候,爹爹还说,他与他的这个姐姐感情最好,即便是多年不见,他们的感情也好,若是可以,他希望我能留在宣国公府。就算是不留在宣国公府,他的这个姐姐,也一定会给我安排一门好亲事。” “可结果呢?我不过是和三表哥走近一点,她便不高兴了,火急火燎地将我调走,就像是生怕我做些什么出来似的。就连给我介绍的人家,也都比宣国公府差远了,这算是什么对我好?” 见文琳芸不高兴,白露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白露很想说,之前林氏张罗着的人家也不错,但很文琳芸显然是没看上的,现在说那户人家不说,文琳芸肯定会不高兴,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将这些话说出来。 不管怎么说,文琳芸才是她的主子,她总不能说这些让文琳芸不高兴的事儿。 思索片刻后,白露岔开了话题,对着文琳芸道:“我看姑娘先前正看着这些首饰,姑娘是有喜欢的吗?” 文琳芸随手拿起林氏送来的一根簪子,看着簪子上栩栩如生的玉兰花,嗤笑一声,又将簪子放在了桌上:“白露,这宣国公府真好啊,是。” 白露见文琳芸的兴致不高,小心翼翼的询问了句:“姑娘这是怎么了?是喜欢这个簪子的样式吗?整个簪子的样式的确是好看的。不过,我看老夫人送来的云锦也很好,夫人送来的珠钗、簪子也不错,二太太送来的玉镯也好看。姑娘要看看老夫人、夫人与二太太送来的这些东西吗?” 白露在宣国公府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对文氏、林氏与周氏的称呼,也都与宣国公府的下人一样了,只是叫文琳芸还是叫姑娘,便于区分。 也不知道白露的话究竟是哪里戳伤了文琳芸,文琳芸坐在自己的床边,没一会儿便哭了起来,后来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见文琳芸哭了,白露一下子便急了,连声安慰着:“姑娘,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白露,你知道他们宣国公府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些东西来吗?”文琳芸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一张帕子轻轻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泪,“因为他们要让我去替他们府上的姑娘去诵经。他们舍不得自家人受苦,便让别人家的姑娘去吃苦。” 说着,文琳芸的眼泪一直掉:“他们舍不得自家的姑娘,就让我受苦。他们长房的崔柳、崔禾也就罢了,说到底不是自家人。二房舍不得他们姑娘去吃苦,三房说崔栎病了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们宣国公府理亏,知道让我去替姑母诵经有愧于我,这才送来的这些东西。” “我收了他们的东西,就不能怪他们让我做这些事了。” 文琳芸擦了擦眼泪:“林氏在这时候送些东西过来,又是什么意思?” 白露低着头,不敢说话。 其实文琳芸也知道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 林氏是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文氏与周氏都送了东西来,她这个做主母的,在知道她替宣国公府解决了这些麻烦后,当然也得有所表示,但文琳芸就是气不过这个。 她就是气不过,明明林氏的家世比她的家世好不到那里去,就因为父亲是老国公爷的学生,便近水楼台嫁给了崔弘毅,成了风光无限的国公夫人。 而她呢?莫说是嫁给崔弘毅了,就是嫁给崔弘庆都是不行的。 “我一定要留在宣国公府的。”文琳芸咬牙切齿的道,“他们越看不上我,我便越要留下来。” 这已经不是文琳芸第一次提起这些事情了,白露虽然表面应承着:“姑娘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能做成。”但心底却是相当担忧。 自从到了宣国公府后,文琳芸便变得比以往要偏激许多了。只是,她作为一个丫鬟,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将自己的这些担忧全都隐藏在心底。 …… 文琳芸很快便启程了,她去了什么地方诵经,崔禾并不怎么在意。 在文琳芸启程后,稍微过了些日子,崔栎便“康复”了,来看了一次崔禾,和崔禾说了几句:“二姐姐原本也是想要过来的,只是二伯母不让。”替崔栀解释了一会儿。 崔禾笑道:“我没有责怪二姐姐。我正病着,二叔母不愿意让她来见我,也不是什么大事。” 崔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道:“我觉得,其实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说自己在你这里呆了太久了,染上病气了,二叔母定然是不会这样的。”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崔禾安慰道,“我也不是一两岁的孩子,没有姐妹陪着,就难过得要哭的。” 不过,崔栎也没有逗留太久,很快便离开了。 过了好一阵子,崔禾才终于“康复”了,虽然偶尔还是有些轻咳,但却总算是能够出现在人前了。 眼见着崔禾“康复”了,林氏才去了吉寿堂,将大家都叫到一起,说是有要事相商,事关“文琳芸”,众人也都应了下来。 崔禾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文氏了,等在吉寿堂见到文氏的时候,她却是大吃一惊。 文氏的样子比之前看上去还要多了些老态,眼底已经不是青色了,而是一团黑色了,精神看上去相当糟糕。 看样子,惠兰之前吓唬她,倒是给她吓得不轻,况且崔弘昕的药物作用,也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若是别人,恐怕很快就会好起来,但文氏不同,她的心中有鬼,她之前害过李姨娘,她心中有愧。 这心中有愧的人,在闹鬼的时候,自然也是比常人心虚,这病情所持续的时间,自然也是比别人会更长一些了。 难得的,崔弘昕也在。只不过,很显然,他是被叫过来的,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上去懒洋洋的。就连崔旭也在。 见到崔禾,文氏之说了句:“来了?”说完,又对着林氏道,“老大媳妇,你是有什么要说的?” 第101章 商女(上) “母亲。”林氏笑着道,“儿媳是想着,琳表妹这次帮我们宣国公府这么多,那些小物件自是不能表达我们的谢意的。况且,琳表妹是要嫁到京城来的,我们日后还要走走的。” “儿媳便想,不如,母亲将琳表妹收为义女,我们日后将琳表妹当成我们的亲妹妹来走。这样一来,琳表妹成了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日后想要嫁个好人家还不容易吗?有我们给琳表妹撑腰,她成亲后,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母亲,你看如何?” 说着,林氏将目光转向了崔柳和崔禾,只不过,却只是略略扫了一眼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崔禾完全能明白林氏的意思。 林氏是在告诉她们:话就得这样说。明明是她们想要让文琳芸被文氏收为义女,但话语中的意思,却是要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别人着想,这样听上去就会好听很多。 崔柳的说话习惯和方式,便是从林氏这里学来的,母女二人如出一辙。 听林氏这么说,崔柳还装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这样的话,我们日后不就得称呼琳表姑为姑母了?” “这样不好吗?”林氏对她笑了笑,道。 崔禾注意到,在崔柳说出那句“我们日后不就得称呼琳表姑为姑母了”的时候,文氏的眼神中,顿时迸发出一阵精光。 文氏是老了,受到药物的影响,性情不定,行事冲动,可这并不代表文氏的脑子也变得不好用了。 原本文氏还不太乐意,毕竟文琳芸只是一个商女,大周的商人地位不高,她顾及着,若是将文琳芸留下来,说不准会影响到二房、三房的名声,不太想要这样做。 在文氏眼中,崔弘延、崔弘庆可不是他们文家的泥点子了。可若她将文琳芸留了下来,在外人眼中,那崔弘延与崔弘庆还是脱不了商人之后的身份,这不是文氏想要看见的。 就像是林氏了解文氏一般,文氏同样也了解林氏,林氏这话说得好听,但她才不相信林氏是为了她着想。 不过,想到文琳芸若是和他们宣国公府绑在一起,对崔弘延与崔弘庆的名声也不好,文氏又觉得林氏只不过是不想要让他们二房、三房好过而已。 只是,崔柳的话,给了她提醒。 将文琳芸收为义女,可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到时候文琳芸可以高嫁,而且既然文琳芸已经是他们宣国公府的义女了,哪怕只是为了名声着想,文琳芸也不会和崔弘延、崔弘庆拉拉扯扯了。 都落在了宣国公府的名下,那可就是兄妹了,她也就不用担心太多了,也能堵住文琳芸和她的弟弟的嘴。 不过,还没等文氏答应下来,文氏听着周氏开口:“大嫂,我不同意这样。”周氏是被娇养着长大的,说话自然是没什么顾忌的,对着文氏也道,“母亲,媳妇不是说琳表妹不好,只是,要将琳表妹落在我们宣国公府这,媳妇是不愿的。我们家栀姐儿还没嫁人就平白无故多了个商女姑姑,这听上去多不好听。” 听周氏这么说,崔栀连忙伸手拉了拉周氏的袖口,提醒她文氏也是商女,看着文氏已经垮下来的脸色,焦急万分。 前些日子周氏还在文氏这里受了气,她哪里会管崔栀的提醒,即便是注意到了崔栀正在拉着自己的袖口,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若是母亲想要这么做,不若等着府中的几个姑娘都定了人家了,再将琳表妹收做义女?这不是两全其美?” “这怎么行?!”文氏柱着拐杖,拐杖轻轻敲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琳姐儿比栀姐儿大了好几岁!等栀姐儿定好人家,她怕是都十八九了,到时候能有什么好人家!” “你怎么不看看老大媳妇!人家怎么就觉得好?长房的柳姐儿与禾姐儿还有旭哥儿不也没有定下人家?” 越说文氏越来气:“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商女、商女,我还没死呢!” 说着,又拄着拐杖敲击着地面。 “他们长房当然是不担心了。”周氏压低声音小声道,“凡是京城有名的人家,谁不知道我们二房、三房的老夫人先前差点害了长房的禾姐儿?我们的名声再难听又能怎么样?对他们长房能有什么影响?” “反正大哥又不是和我们二房、三房一母同胞的。” 原本文氏只是说说而已,说完了就过了,可一听周氏这么说,这火气便噌噌噌往上涨。 见崔弘延也皱眉,周氏心中咯噔一下。 正在她焦急的时候,林氏却是开口给周氏解了围:“二弟妹,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外人若是看笑话,这哪有只看你们的笑话,不看我们长房的笑话的说法?” “况且,这外人一看琳表妹的样子,说不准还会惊讶我们宣国公府会教姑娘呢,我们宣国公府出来的姑娘,个个都是可人的模样,这听上去多好听?这怎么能是笑话?依我看啊,最后落在我们宣国公府头上的,定然不会是笑话,应当是夸奖呢。” 听林氏这么说,文氏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还对着林氏笑道:“我这侄女怎么样?通身的气派,便是做个高门主母也是使得的。” “那是自然。我初见琳表妹便觉得,琳表妹与母亲年轻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您看,这些日子相处,谁见了琳表妹不说琳表妹好?”林氏笑着吹捧文氏与文琳芸,道,“依我看,琳表妹的亲事,我们宣国公府还是得好好挑挑,总不能辱没了琳表妹。” 听到这儿,文氏的话头便被林氏牵着走了,正色道:“是得好好挑挑,到时候,琳姐儿可就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了,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家就成,再怎么也得找个好的。” 说着,文氏还轻轻撇了周氏一眼,亦有所指的道:“即便是商女又如何?商女便做不得高门主母了?商女便不会高嫁了?那可不见得。我也是商女,不也照样嫁了国公爷?” 第102章 商女(下) 文氏本就是商女,她最介意的就是别人总是提起自己商女的身份,却也反感别人总是有事无事贬低商女。 越是这样,她听周氏说起这些的时候,便越容易生气。 即便是文氏现在没有指名道姓的说些什么,大家却都知道,文氏是在说周氏。 崔弘延原本也不太高兴周氏这么说,听周氏的话语,听上去就像是瞧不起文氏似的,这听上去的确是让人很不舒服,可一听文氏这么说,崔弘延又觉得,文氏明里暗里说周氏,也有些过分了。 眼见着崔弘延正要开口,周氏轻轻咳嗽了一声,见崔弘延将目光转向自己,略略摇了摇头,示意崔弘延不要多说什么,崔弘延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文氏将二人的这些动作都收入眼中。 周氏心中是知道自己有些冲动了的,她前些日子才在文氏的手上受了气,对文氏自然是不满的,一听林氏说将文琳芸认为义女,想着崔栀会出一个商女姑姑,就有些忍不住了,这才说了这么一大堆。 真要说起来,她本人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的。 见林氏给她解围,感激的目光转向林氏,道:“母亲、大嫂教训的是。” 文氏“哼”了一声,眼见着文氏还要说些什么,崔柳忽然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二叔母是怎么想的。” 见众人都将目光转到自己的身上,崔柳坐直了身体,咳嗽两声,学着周氏平日里说话的语气和语调:“‘母亲这通身的气派,谁能瞧出是商女?若个个都是母亲这样子,那我还担心什么?琳表妹虽说有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可说到底,还是不同。’”说着,崔柳还叹了口气,随后又笑嘻嘻的道,“二叔母,是不是这样想的?我有没有说错?” 一听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崔栀更是拿着自己的帕子去打崔柳:“好啊,你笑我娘,我今儿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崔柳也跟着笑,半求饶的道:“好妹妹,好妹妹,我的好妹妹,快别打了。你再打我,我就要让我们阿禾跟我一起打你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崔禾指了指自己:“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再说了,我是什么小狗吗?什么叫‘我就要让我们阿禾跟我一起打你了’,好过分。” 崔栎认同地点点头,道:“大姐姐好过分。” 周氏的话就算稀里糊涂地就被绕了过去,最后还是林氏笑着道:“好了、好了,你们几个丫头也别闹了。这样看来,我说要让母亲将琳表妹认作义女,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的?” 崔弘毅道:“这样也好。琳表妹此次去替母亲诵经,也是与我们宣国公府有缘,认做义女也是好的,日后从我们宣国公府出嫁,想来也没人会瞧不起她。我们这一辈都是男子,自然是没有女子贴心的,有这样一个义女陪着母亲也好。” “况且,我看琳表妹一直都很关心母亲,有琳表妹平日里多陪着母亲一些,我们这些做儿子的,自然也放心一些。” 文氏的表情也变得放松了不少,“嗯”了一声,又忍不住道:“我们家琳姐儿是个好孩子,你们也是瞧见了的。” “我也没什么意见,正如大哥所说,我们这一辈,都是男子,自然是没有女子贴心的,且母亲自己愿意,那便是最好的。”崔弘延沉吟道。 崔弘庆也道:“既然大哥与二哥都没什么意见,那我也没什么意见。只要母亲高兴,那便无所谓。” 崔弘昕只是说了一句:“无所谓。” 以崔弘昕的性子,能说出一句“无所谓”就已经不错了。 周氏也知道,自己若是在这种时候再多说些什么,怕是会让文氏不快的,自然也就没有吭声。 至于姑娘和哥儿的想法,倒是没人多问的,让他们一起来,不过就只是告诉他们一声而已,并不是想要询问他们的意见。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林氏便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便等琳表妹回来,我们将这些消息告诉琳表妹。”只是,此话一出,林氏便又皱眉道,“不行,这样不好。” 周氏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听林氏这么说,问道:“大嫂,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 林氏的脸色凝重,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应当先询问琳表妹对此事有没有什么意见,是否愿意才是。我们就这样做了决定,即便我们是好心,琳表妹也有可能会不高兴的。我始终觉得,我们应该先将这些事情告诉琳表妹一声,听听琳表妹的意见才是正经。” “虽说这是好事,我们也都觉得这是好事,可若是琳表妹多想,那便麻烦了。” 周氏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道:“大嫂,我见琳表妹并不是会多想的人,况且琳表妹被母亲收为义女,本就是好事一桩,我们有必要这样做吗?” 不止是周氏,就连文氏也这样认为,道:“这些事就不用麻烦了?” 林氏摇头道:“这并不是是否会多想的问题,也不是是否麻烦的问题。琳表妹虽说是母亲的侄女,这些日子和我们的关系也还相处得不错,可这些该走的流程,我们也是要走的,切不能因为琳表妹的性子好,便在这些问题上苛待琳表妹。” “依我看,我们还是得去问问琳表妹的想法。母亲,你说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林氏这么说,文氏的心中骤然敲响了警钟。 林氏的话语虽然平和,但文氏却能感觉到,林氏是挖了什么坑在等着她去跳。 犹豫片刻后,文氏还是问道:“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听到这里,林氏微微一笑,道:“母亲,我想着,我们应当先将这些事告诉琳表妹一声,询问琳表妹的意见,您在给家中送去信件,去询问舅舅、舅母的想法。” 正当文氏松了口气,要答应下来的时候,林氏话音一转:“只是,我始终觉得,应当让二叔或者是三叔去询问一下,琳表妹的想法。” 第103章 信件(上) 听到这里,文氏骤然脸色一变,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早在之前文氏便对林氏的行动多有怀疑,她与林氏本就是水火不容,在她对崔禾下药失败,林氏闹出来后,她便知道,若是有机会,林氏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将她踩下去的。 听林氏说,要将文琳芸认作义女的时候,她就觉得奇怪,但想着,林氏可能是觉得,家中出现一个商女,对他们长房没什么影响,还能拖累二房、三房,这才提出的这个建议。 可现在看来,林氏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林氏想要的,就是让文琳芸在成为宣国公府的义女的情况下,还和二房、三房不清不楚。 想到这里,文氏脸色都变了,道:“为什么要让老二和老三去见她?你想要作什么?” 周氏也是微微皱了皱眉,虽说她不赞同林氏的说法,但却没有说话,准备等着林氏将一切都说清楚再说。 林氏知道文氏一定会不高兴,但这就是她的目的所在,她只是解释道:“母亲,我们想要认琳表妹作为义女,我们总不能就派个下人去琳表妹那里,告诉琳表妹这回事?” 文氏刚想说“这怎么不行了”,却被林氏顶了回去:“若是这样,这是在宣告,不是在商议。到时候这事,也就不是好事了。” 一旁的周氏也点头道:“的确如此。若是我们只是让个下人去见琳表妹,支会琳表妹,说不准琳表妹还会觉得,我们是在瞧不起她,到时候才麻烦。” “琳姐儿不是这样的人。”文氏挥了挥手,满不在意的道,“我们琳姐儿可不是那种好赖不分的人,没必要顾及这么多,大不了我就让我身边的贴身丫头去说,这总行了?没必要让老二、老三跑一趟的。” 崔禾与崔柳对视一眼,都能感觉到对方意味不明的嘲讽。 别看文氏说得冠冕堂皇,可实际上,文氏的想法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定不能让崔弘延与崔弘庆接触太多了,不然就麻烦了。 只是,文氏没想到的是,她说出这种话,她的儿子都是皱了皱眉,崔弘庆更是道:“母亲,我们不能这样。您让一个嬷嬷、丫鬟去和琳表妹说这些,未免也太不把琳表妹放在眼里了。若是舅舅知道,他最心疼的嫡长女被这样对待,怕是会生气的。” 文氏讪讪的道:“我只是觉得,大家都是一家人,琳姐儿也一定不会介意这些事儿,所以才……” “母亲。”崔弘延正色道,“琳表妹越是不介意,我们越不能这样做。我们不是想与琳表妹结仇的。” 崔弘毅与崔弘昕毕竟是长房与四房的,在这些事上,自然是不好多说什么的,若不是林氏担了个主母的名号,林氏也不便多说什么。 见崔弘延与崔弘庆都站在林氏那边,文氏心中堵着一口气。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现在算是感觉到了。 若不是她先前坚持收文琳芸为义女,还说了周氏两句,现在都能反悔。可她都为了文琳芸得罪了周氏了,现在又来说些什么,她不是这样想的,又不想认文琳芸做义女了,那也很麻烦。 文氏不着痕迹的瞥了林氏一眼,眼中的愤恨,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了,只是她又道:“让老二媳妇去见不行吗?二人还能说些贴心话。” 周氏也觉得文氏说得有理,狐疑的目光也转向了林氏。 林氏就像是没感觉到文氏与周氏的目光似的,为自己做辩解:“让二弟妹去见,的确是好,可二弟妹是二弟妹。等琳表妹被收为了义女,那就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了,是我们的小姑子,我们若是误会了琳表妹的想法,那也不太好。” 说着,林氏转眼望着周氏,见周氏的眼神中又带着些犹豫,便放松下来。 周氏也不是蠢货,林氏的话中有几分是真关心,有几分是看笑话,她不在意。周氏真正在意的,是与崔弘延之间的关系。 正如林氏所说,文氏认了文琳芸做义女,那文琳芸便是她们的小姑子了,若是她在传话的时候,没能明白文琳芸的想法,或者说是误解了文琳芸的想法,那到时候就麻烦了,说不准还有可能家宅不宁。 文氏将期盼的目光转向周氏,希望周氏能够明白她的想法,但周氏却像是没看见似的,迟疑片刻后,点头道:“大嫂说得也有道理。” 文氏又将目光转向了崔弘延与崔弘庆,见二人也没什么意见的样子,这口气更是堵得她不舒服了,甚至在心里暗骂了好几声“蠢货”。 文氏心中很清楚,这些事情怪不得崔弘延、崔弘庆与周氏,说到底,还是林氏太会骗了,将他们所有人都骗住了,只是这口气她出不出来,心情自然也就不会好了。 “既然这样,那老三……”文氏知道崔弘延与周氏感情好,二人也在尝试着能不能再一个孩子,周氏也吃了不少调理的药物了。 外面的那些流言,文氏也不是没有听见。 若是让崔弘延去,周氏说不定会多想,说不准还会认为,她一直在周氏面前夸赞文琳芸,是想要让文琳芸给崔弘延做妾,到时候闹得二房天翻地覆,崔弘延又要怪她。 可让崔弘庆走一趟的话还没说出来,文氏自己也迟疑了。 崔弘庆先前便因为她将文琳芸送去了庄子,与她吵过一回,若是现在让他去,文氏多少有些不放心,万一二人有些什么,那也很麻烦。 越是这种时候,文氏便越痛恨林氏,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了。 林氏注意到文氏正在看着自己,更是对着文氏笑了笑。 “母亲是要我去吗?” 崔弘庆思索片刻,都没等他说出答应二字,又听文氏提了句:“老二呢?你怎么想?” 只是这话才刚说出口,文氏便见到了周氏突变的脸色,也不等崔弘延说出自己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文氏还是道:“算了,老二,辛苦你走一遭。” 第104章 信件(下) 崔弘庆不知道,怎么这件事最后还是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却还是道:“是,母亲。” 见自己的目地达成,林氏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些真挚,对着崔柳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琳表妹就要成为你们这些姑娘、哥儿的姑母了。” 与她完全相反的,则是文氏。 文氏脸上的表情虽说没有太多的变化,可这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确是不大高兴的,但她还不至于将一切都摆在脸上,只能是故作冷静,道:“老三,我准备给琳姐儿写封信,到时候你也给我带过去。” 崔弘庆只是“嗯”了一声。 文氏只觉得自己累得慌,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下去。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文氏才终于松了口气。杜鹃见文氏疲惫,走到文氏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替文氏按摩。 过了好一会儿,文氏放松了下来,询问杜鹃:“你说,国公爷给老大找了林氏,老二、老三的媳妇都比不上林氏能干,是不是那时候,国公爷就防着我呢?” 杜鹃哪里敢回答文氏的这个问题?可文氏既然已经问了,她作为文氏的丫头,自然也不能不搭理,思索片刻后,道:“奴婢不敢妄议国公爷。” 听了这话,文氏缓缓睁开眼睛,只是笑道:“你这丫头,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国公爷到底还是最心疼他的长子。”说着,文氏的声音都有些飘忽,道,“算了,你给我拿纸笔来。” “是。” 见杜鹃拿了纸笔,将纸笔都放在了桌上,自己已经自觉的开始替她磨墨了,文氏笑了笑,只觉得心情好,将自己手上的镂空杜鹃金戒指摘下来,对着杜鹃道:“这是赏你的。这戒指也是杜鹃,倒是与你相配。” “多谢老夫人。”杜鹃没有扭捏,反倒是笑吟吟的收下来。 文氏将目光转移在信纸上,这些年来,她受到了崔弘昕所下的药物的影响,明明还刚摸着四十的门槛,眼睛却已经不大看得清楚字了,现在看着这些信纸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算了,我来念,你来写。”文氏拨了两下自己手中的手镯,见杜鹃已经将开头写好了,这才继续道,“你写,琳儿,姑母与你二表哥、三表哥商议,将你收为义女,日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只要是姑母这儿有,那便是少不得你的。” 文氏想了想,见杜鹃已经写完了,又道:“在添上一句。你二表哥与二表嫂感情甚笃,不会在意外面的流言。你三表哥也会尽早定下人家。你不必担心你二表哥与三表哥会因为外面的流言对你另眼相待。” “就这样。” 文氏想要说的东西不多,没过一会儿,杜鹃便已经将信件写完了,将信件交给了文氏。 文氏将信件拿近些,仔细的看了看,确认了杜鹃所写的东西与她所说的东西没有什么差别后,这才放下了心,道:“就这样。将这信装入信封,等会儿给老二送去。” “是。”杜鹃手脚麻利,听文氏这么说,便直接将信件塞入了信封中,动作很快。 只是,没过一会儿,文氏便又问道:“杜鹃,你说,琳姐儿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信封中字字句句全都是敲打,别说是文琳芸了,杜鹃这样,并不认得多少字的丫鬟都能明白文氏的意思。 文氏的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别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可以给文琳芸留着一些,也可以给文琳芸一些赏赐。只是,她希望文琳芸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要想着给崔弘延做妾,也不要想着给崔弘庆做正妻,这些,她都不要想。 杜鹃可以肯定,这么直白的信件,她都能看懂,文琳芸一定也能看懂。 只是,这封信件的意思太直白了,这信上的话语,也太难听了些。 杜鹃在文氏的手下已经很多年了,对文氏的性子也能摸出一些,小心翼翼的道:“奴婢认为,表姑娘一定能看懂这信件中的意思的。只是,老夫人,若是表姑娘收了这封信,多想了怎么办?” 文氏冷哼一声:“就是让她多想的。她可别真以为,我让她来我们宣国公府是为了让她给老三做正妻的。” “她觉得,她的那些小手段能瞒过我吗?”文氏眯了眯眼睛,道,“希望她看了这封信,能听话一些。” 杜鹃只觉得,若是文琳芸收了这封信,说不准会厌烦文氏。可这些话她显然是不能和文氏说的,将信件塞进信封中,便去找了崔弘庆,将信件交给了崔弘庆。 崔弘庆也不是拖沓的人,收到信件后,次日便启程去了文琳芸所在的寺庙。 为了体现出自己对文琳芸的感激,让文琳芸的日子好过些,文琳芸所在的寺庙林氏是捐了一大笔香火钱的,每日诵经的时候虽说比较难熬,但好在其余的时候,都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事,日子也不算是太难过。 文琳芸才刚诵经完毕,走到院子里,便见到了在院子中站着的崔弘庆,心中顿时一喜,连忙迎了上去,道:“三表哥。” “琳表妹。”崔弘庆对文琳芸笑了笑,见文琳芸的衣裳的膝盖处都沾着灰尘,抱歉的道,“我们宣国公府的事,却让琳表妹来……” 都不等崔弘庆说完,文琳芸便谴道:“三表哥快别这样说。我只有一个姑母,我为姑母做些什么,那是应当的。三表哥这样说,难道说是没把我当作一家人吗?” 一听这话,崔弘庆连忙摆手道:“怎么会、怎么会。” 文琳芸见状,“扑哧”一笑,对自己的容貌文琳芸是相当有自信的,见崔弘庆呆住,心下满意了许多。 她的目标的确是崔弘毅,可如果崔弘毅那边攀不上,能够攀上崔弘庆,对她来说也是很好的。 想到这里,文琳芸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温和了许多,话语也变得轻柔了下来,道:“我只不过是与三表哥开个玩笑罢了。不过,三表哥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第105章 不愿(上) 崔弘庆缓过神来,正色道:“是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说。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边走边说。” 文琳芸笑着点了点头。 她在这寺庙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哪些地方相对来说比较隐秘,文琳芸还是记得的。 没过一会儿,二人便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后院中。 文琳芸给白露使了个眼色,白露便识趣地去后院的大门外守着了,见状,文琳芸才又对崔弘庆笑道:“三表哥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吗?” 寺庙的后院中,放着不少柴火。 寻找柴火这些事情,自然是与文琳芸自然是沾不上边的,林氏是捐了不少香火钱的,文琳芸也没想让崔弘庆觉得自己这些日子都过得很不好,只是想要让崔弘庆知道,她在寺庙的日子,不如在宣国公府的日子过得好而已。 毕竟这寺庙肯定是比不上宣国公府舒服的。 果然,一见到后院里不少零散的柴火,崔弘庆便皱着眉道:“琳表妹,你……” 见崔弘庆果然是误会了,文琳芸连声道:“三表哥莫要想太多了。大表嫂给寺里是捐赠了不少香火钱的,我的日子其实过得还不错的,我可没有做这些粗活。”说着,文琳芸还对着崔宏庆笑了笑,道,“三表哥可莫要误会了。” 话里话外,并没有谴责林氏一句,也没有说自己可怜,自己辛苦。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崔弘庆想要不多想都难。 正如文琳芸所想,崔弘庆听她这么说,眼神中都带着些愧疚,道:“抱歉,琳表妹。这是我们宣国公府的事,最后却连累了你。原本我们想的是让栎姐儿来祈福的,但没想到禾姐儿病了,栎姐儿去看她,也染上了一些病气,这才……抱歉。” 文琳芸摇头谴道:“三表哥可别这么说,姑母与我是一家人,我能帮上姑母的忙,我是很高兴的。怎么三表哥说得,就像是我不应当给姑母帮忙似的,再这样说,我就要生气了。” “况且,从辈分上来说,栎姐儿也是我的表侄女,哪有表侄女病了,我这个做姑姑的,不关心的道理?替栎姐儿到这里来,我是愿意的。再者,栎姐儿的年纪还这么小,在这儿诵经七七四十九天,栎姐儿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说着,文琳芸还皱着眉头,小声抱怨了一句:“照我说啊,你们这些男子,断是不会疼人的,这么重要的事都没注意到。” 崔弘庆被文琳芸说得一愣一愣的,连声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听崔弘庆这么说,文琳芸就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和崔弘庆说这些似的,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小声道:“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三表哥。我只是觉得……栎姐儿她年纪还这么小,而且又病了……我……” 这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文琳芸更是直接低着头不说话了,看上去就像是一时冲动之下,说出了什么不该说出的话,现在正在后悔的小女郎一般。 崔弘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我知道琳表妹没有什么恶意。说起来,我今儿来找琳表妹,是有事相商。” 见崔弘庆面色凝重,文琳芸忽然生出一丝不妙来,但脸上的笑容却还是没有消除半分,轻声道:“三表哥?怎么了吗?” 崔弘庆道:“前些日子大嫂说,你因为我们宣国公府的事在寺庙中替娘诵经,是我们宣国公府对不住你。不若就让母亲认你做义女,这样,你日后嫁人,也有我们宣国公府撑腰,也能找个更好的人家。母亲也觉得好,便托我来问问你的想法。” 一听这话,文琳芸就算是装得再好,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难看了几分。 林氏提起这话,文琳芸只当是林氏不想让二房、三房再起波澜了,毕竟长房的崔旭与崔柳也应当定人家了,她自然是不想二房、三房继续闹下去的。 不管怎么说,文琳芸现在和林氏可没什么矛盾,文琳芸并不觉得,林氏是想要害她。 毕竟,林氏没有对她动手的理由,文琳芸只当是巧合。 可文氏为什么同意林氏的意见,那文琳芸却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文氏就是不希望她与崔弘延、崔弘庆扯上什么关系,就这么简单。 只是,这腹中虽然有一肚子气,文琳芸却是强行忍了下来,但脸色却依然难看:“三表哥,我知道,我被认作你们宣国公府的义女,有千万的好处。可我父母健在,身体康健,我为何要做你们宣国公府的义女?我若是在京城出嫁,又认姑母做义母,那我究竟是文家的女儿,还是你们宣国公府的姑娘?” “是了,我被认作你们宣国公府的义女是有千万的好处,但我依然是不愿的。”文琳芸垂眸,“我为姑母做事,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们也不必想着要回报我什么。” 崔弘庆一听,连声道:“琳表妹,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若你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到时候相看人家,也会更……”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文琳芸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道:“我知道,我商女的身份不好看,但我爹娘对我疼爱,我不想成为你们宣国公府的姑娘,我也不想别人谈起我的时候,说我是宣国公府的姑娘,我只想做我们文家的姑娘。”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弘庆并不擅长说这些,着急忙慌的道,“真的,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琳表妹,即便是认作了我们宣国公府的义女,你不也还是你们文家的姑娘吗?” 文琳芸摇头道:“这不一样。若我不是宣国公府的义女,别人提起我,都会说我是文家的姑娘。可若我是宣国公府的义女了,谁还会记得我是宣国公府的姑娘?” “你说我任性也好,不识好歹也罢,三表哥,我是不愿的。” 说着,文琳芸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泪,道:“我只要别人在提起我的时候,想起来的,是我的爹娘,这便足够了。” 第106章 不愿(下) 文琳芸也没把握,自己的这则谎言,崔弘庆究竟是否会信,低着头,道:“若是三表哥今日只是来说这些的,那便请三表哥回。我不愿。” 说着,文琳芸对着崔弘庆微微行礼,转身便跑走了,无论崔弘庆怎么喊都不听。 原本守在门口的白露,看着文琳芸跑走,看了文琳芸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崔弘庆,思索再三,还是去追了文琳芸。 崔弘庆叹了口气,从怀中将文氏写给文琳芸的信取了出来,他还没有将文氏给文琳芸的信件交给文琳芸呢,却没想到,他便直接将文琳芸人给惹毛了,气得文琳芸直接是掉头就跑。 只是,听文琳芸给出的理由,崔弘庆又多少觉得,文琳芸说的,也有些道理。 若文琳芸真成了宣国公府的义女,这外人提起她的时候,怕是都会说上一句,她是宣国公府的姑娘,不会说她是他们文家的姑娘。 是他们宣国公府的姑娘,在相看人家的时候,的确是会占些便宜。可文琳芸也说了,她与她的爹娘感情很好,她不想让别人提起她的时候,想到的宣国公府,想要让别人想到她的爹娘,这也说得通。 崔弘庆看着手中的信件,叹了口气。 原本他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应当不会出现什么麻烦,可却没想到,文琳芸会抵触这件事。 “哎,看来大嫂说的是对的。若今儿来的是娘身边的嬷嬷,琳表妹怕是会不高兴的。”崔弘庆心有余悸。 他亲自来和文琳芸商量,文琳芸都表现出了不满,若是文氏身边的嬷嬷直接来和文琳芸说这些事,指不定文琳芸还会觉得是他们宣国公府瞧不起他。 崔弘庆又将文氏的信件揣入怀中,跟随着记忆走到前院,拦住一个小沙弥,告诉了小沙弥自己是来替人送信的,让小沙弥帮忙带路去找文琳芸。 小沙弥倒是没什么防范心,带着崔弘庆到了文琳芸所住的屋子前,便离开了。 只是,即便是到了屋子门口,崔弘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露正好打开门,见到正在屋前的崔弘庆,愣了一会儿,关上了门,规规矩矩地过来喊了声:“三老爷。” “是我们宣国公府唐突了,麻烦替我像你们家姑娘所说抱歉。”崔弘庆面色凝重,道,“但我们宣国公府的确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的,只是想着,琳表妹若是被我们宣国公府收做义女,她在京城相看人家,也能相看个更好的人家。” 白露犹豫了片刻,还是按照先前文琳芸所交代她的话,轻声与崔弘庆解释道:“二老爷,我们家姑娘知道你们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我们老爷、太太疼爱姑娘,姑娘不愿意让外人提起她的时候,想到的不是老爷与太太而已。我们家姑娘琴棋书画学着,就是为了给老爷与太太争口气的,想要让旁人知道,即便是她是商女,也能将这些东西习得很好。” “姑娘不是不明白你们的好意,只是姑娘的性子执拗还请二老爷不要多想。” 崔弘庆忙道:“是我们唐突了才是。” 话音未落,崔弘庆便想起来,文氏还给文琳芸留了信件,从自己的怀中将信件取出,交给白露,道:“这些日子,琳表妹不在府上,娘总是挂念她,便让我顺带捎上一封书信过来。” 白露从崔弘庆的手中接过了信件,又斟酌着自己的话语,轻声问道:“二老爷,要我去将姑娘……” “不必,我们宣国公府唐突了,我想,琳表妹也需要一些时间来想这些事。”崔弘庆道,“我应当还会再来的。” 见崔弘庆要走,白露便给崔弘庆行了礼,见崔弘庆走远后,这才回到了文琳芸的屋子里。 文琳芸哪里还有先前和崔弘庆争执的倔强样子,连忙走到白露身边,道:“三表哥说什么?” 白露回道:“三老爷说,此事是他们宣国公府唐突了,之后他还会再来的。” 听到这里文琳芸眉头紧锁,表情看上去相当难看,连带着面容也变得扭曲起来。 白露知道文琳芸这是心情不好了,连忙将信件交给文琳芸,道:“姑娘,三老爷说,这是老夫人给您的,你瞧瞧。” 文琳芸几乎可以肯定,文氏给出的信件中,一定是对自己说了些敲打的话,撇了撇嘴,打开了文氏寄来的信件,粗粗的扫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便真的让文琳芸的怒火拔高,一下子将信件仍在了地上,甚至还忍不住踩了两脚。 白露吓了一跳。 文琳芸的性子虽然没有她自己展现出来的那么温柔,可她的性子也并不暴躁,对下人们都还是很温和的,也并不常发火,这还是白露第一次见文琳芸发这么大的火。 文琳芸坐在了自己的床铺上,若是说刚才只是气愤,现在便是生出一些委屈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白露吓坏了,连忙看了看文氏送过来的信件眉头紧锁。 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全都是让文琳芸离崔弘延与崔弘庆远一点,她看不上文琳芸,简直就像是在警告文琳芸,不要肖想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文琳芸虽然平日里不显,但白露却知道,文琳芸性子要强,文氏这么说,她怎么接受得了? 见文琳芸的眼泪一直掉,白露连忙凑到她的身边安慰她:“姑娘别想这么多。” “白露,我不好吗?”文琳芸不甘心的道,“还是说,我不美?性子不温顺,不聪明?” 白露真心实意的道:“姑娘是我心里,是最好的。模样生得好,性子也好,琴棋书画也都不错。” “她凭什么这么作践我?”文琳芸也并没有大吵大闹,只是擦着自己的眼泪,道,“她自己不也是个商女,不过是好运遇见了国公爷而已,她有什么资格这么作践我?我在这里替她诵经,她到好,生怕我对她的儿子做些什么,生怕我死缠着他们宣国公府不放。哼。” 白露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叹着气。 第107章 内宅(上) 白露很清楚,很多事情,是很难说清的。 文氏的担忧也并没有错,文琳芸的确是想要留在宣国公府,文氏瞧不上文琳芸的身份,的确是不想文琳芸留下的。 可文琳芸又错了吗?白露也觉得说不好。 这是文琳芸能攀上的最高的枝了,为了自己,她有些谋划,也的确算不得错。 这世道就是这样,文琳芸想要嫁一个好人家,也算不得错。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才变成了这样? 白露有些想不明白,也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只是,无论是白露还是文琳芸,都没有注意到,一开始,将崔弘庆引到这边来的小沙弥,正偷偷摸摸的从她们的屋前溜走。 林氏收到从寺庙中传出的信件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林氏将信件上的信息都看完后,便随手把信件递给了崔柳,崔柳看完后,才将信件交给了崔禾。 崔禾看着信件上清晰地写着,崔弘庆与文琳芸都说了些什么,文琳芸这段时间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脸上都多了些惊疑,不断地抬头看着林氏,眼神中的迷茫相当明显,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林氏能够做到这种事。 但凡是寺庙中人,大多都是有自己的底线的,况且文琳芸这段时间所生活的寺庙,虽说比较小,却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寺庙。 这样的寺庙中的和尚,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为林氏做眼线呢? 只是想着,崔禾便觉得奇怪。 这里的和尚可不是慧觉大师,和宣国公府可是没什么渊源的,怎么会这样? 看着崔禾这个反应,林氏倒是弯了弯眉眼。 自从崔禾重生之后,大多数时候崔禾的脸上都没什么太多的表情。这与她曾经的经历有关。 在冷宫呆了那么多年,崔禾的心性已经被磨平了,除了在面对文氏、崔弘延、崔弘庆的时候会多些表情,其余的时候,其实很少有很明显的情绪表达。 像是今天这样,露出迷惑的表情,林氏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见到了。 林氏又转头看着崔柳,见崔柳的眼神中也有些迷茫,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微笑道:“你们觉得,内宅之事,究竟是什么呢?只是家长里短和计算铺子的得失吗?” 崔柳与崔禾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倒是崔柳率先道:“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不过,也可以说是,不全是。”林氏的语气平静,道,“如果只是家长里短和计算铺子的得失的话,这些事情找一个得力的婆子和一个得力的管家便能做,为什么一定要娶一个夫人呢?” “内宅之事,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 林氏看着二人,道:“就像是,你们爹爹的政敌的夫人也会不喜欢我,会给我下绊子,就像是她的丈夫会给你们爹爹下绊子一样。只不过是手段,与政事无关,与内宅有关而已。你们明白了吗?” “她的丈夫想要在朝堂上给你们爹爹下绊子,就需要很清楚陛下的动向,清楚政策的各种走向。而她想要给我下绊子,就需要很清楚我身边的丫鬟婆子的性子,清楚我是什么性子,进而对我会上什么当进行推测。” “真要说起来,二者之间的难度,实际上我个人认为是相差不大的。” 说着,林氏微笑着喝了口茶。 崔禾与崔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 崔柳灵机一动,道:“娘,我明白了。” “也就是说,若是想要让别人帮忙,或者说是让别人站在自己这边,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就需要很了解对方的性子,了解对方会怎么做,对方需要什么,是这个意思吗?” 林氏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让琳表妹去的那个寺庙,近些年来,已经没落了,可寺庙中人需要生活。这样一来,他们就有了弱点。对症下药,他们就会帮我了。当然,这也是在他们清楚,我并不会在他们寺庙做出什么的情况下。” 这话虽然说得简单,但崔禾却清楚,想要说服寺庙的人站在他们这边,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至少不会是像林氏说的这么简单。 “至于我为什么会清楚,琳表妹会不高兴,那就是因为我从禾姐儿口中知道了琳表妹曾经做过什么。”林氏转头对着崔禾微笑道,“从琳表妹一不小心丢失了自己的香囊,你们应该就已经察觉了,她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目标是你们的三叔父。” “至于为什么后来她的目标落在了你们爹爹的身上,大抵是因为她在宣国公府的时间有些长了,她已经察觉到了,我们宣国公府二房、三房、四房,全都可以说是空壳子一个,我们宣国公府就是以长房为首的。所以她的目标才会更换。” 林氏的声音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波动,慢慢地分析着:“在说前世的事。前世,在琳表妹察觉到我与你们爹爹有了矛盾后,在有了旭哥儿的情况下,都愿意搏一搏,嫁给你们爹爹,赌日后你们爹爹会对她好,赌旭哥儿的世子之位不稳,本就能看出,她所图甚大。” “你们祖母对她嫌弃,她怎么可能会不怒?” “况且,我知道,以秋姨娘的性子,一定会让栎姐儿去寺庙,替你们祖母祈福的。”林氏又看着崔禾,道,“当然,我也知道,栎姐儿一定会与禾姐儿说这些事。有禾姐儿在,栎姐儿最后是去不成的。” “这种让栎姐儿吃力不讨好,还会影响自己的行动的事,禾姐儿是一定会阻止。” 林氏缓慢的喝了口茶,道:“所以我说,内宅之事,绝对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若不是崔禾的重生,林氏从崔禾的口中得知了上一世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实际上林氏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将这些内宅的腌臜事告诉崔柳与崔禾,毕竟两个孩子现在都还小,也没有定人家,等定了人家在谈这些就晚了。 第108章 内宅(下) 可从崔禾口中得知了崔禾上一世是怎么死亡的之后,林氏便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上一世崔禾的死亡,绝不仅仅只是因为嘉善帝想要宣国公府出事,也绝不仅仅是因为文氏对他们动手,而是内宅与政事完全粘合在了一起。 无论是差了哪一环,上一世崔禾都不可能会死亡,他们长房也不会被满门抄斩。 林氏擅长内宅之事,她想着,她索性便将这些内宅之事背后的原因,都掰开了,揉碎了,全都喂给自己的孩子,至少让她们能够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马上就能觉察出,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至少让她们能够觉察到,这种一环扣一环地行动。 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及时地想出之后应该怎么做。 崔禾平息了许久,才明白了林氏的计谋的高深之处,也明白了,林氏究竟是怎么做到,挑拨文琳芸、二房、三房与文氏的关系的了。 说白了就是,林氏弄清楚了所有人想要的是什么了,明里暗里点明了他们之间的矛盾。 崔禾原本想的只是,让文琳芸去替文氏诵经,但林氏却是根据她之前的行动,对之后的一些行动进行了一些调整,这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在文琳芸还没有表现出自己想要去替文氏诵经的时候,因为秋姨娘对文琳芸已经有了很高的防范心,秋姨娘也清楚,若是文琳芸真的成了崔弘庆的填房,她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秋姨娘才会让崔栎去争这个表现,让崔栎去替文氏诵经。 说秋姨娘不心疼崔栎吗?其实也不见得。 现在文氏便已经对崔栎很不满了,若是真等文琳芸做了崔弘庆的填房,那她们母女又该如何自处? 秋姨娘想要保住自己,想要保住崔栎,只能让崔栎去这么做。她也不是没想过,若是崔栎小小年纪就伤到了膝盖应该怎么办。但崔栎若是真的伤到了膝盖,说不准更好,因为崔弘庆只要见到崔栎,就会想起崔栎曾经做过了什么。 只是,无论是崔禾、崔柳,还是林氏,都认为这么做不值得而已。 林氏了解自己的女儿,自然是知道,在这件事上,崔禾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崔栎的。一个健康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再者,崔禾不会让崔栎阻止她和崔柳的计划,而崔栎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三姐姐,若是有什么事,是不会瞒着崔禾的。 崔栎选择装病躲过,的确在林氏的意料之内。或者说是,崔栎不会去替文氏诵经,在林氏的意料之内。 崔栎不去,那就只有文琳芸能去了。 周氏可不是秋姨娘,她近些年来虽说因为想要个儿子,对崔栀是个女儿一直不太满意,可崔栀到底是她和崔弘延唯一的女儿,她怎么可能忍心看自己唯一的女儿去吃苦?她肯定是不愿的。 更何况,周氏前些日子还因为和文氏产生了矛盾,闹着要和崔弘延和离呢,怎么可能让崔栀去替文氏诵经? 只有文琳芸能去替文氏诵经,也只有文琳芸能够替文氏诵经。 至于为什么文氏会同意林氏的建议,准备收文琳芸作为义女,那也再简单不过了。秋姨娘在外头散播了些流言,这些流言的真假不论,但总归是不好看的,不少人家都在看笑话呢,都等着看宣国公府如何解决这回事呢。 将文琳芸认作义女,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这都是一家人了,那些文氏想要将自己的侄女嫁给崔弘庆,和文氏嫌弃周氏一直没给崔弘延生个儿子,准备文琳芸给崔弘延做妾的流言,全都不攻自破。 而崔旭与崔柳也该相看人家了,这些流言解决了,林氏才好给他们相看人家。 这就是文氏听林氏提起,这事结束后,认文琳芸做义女,一点都没起疑心的原因。 文琳芸已经被送到了寺庙中,谁去告诉文琳芸他们宣国公府的想法呢?林氏与崔弘毅吗?那定然是不行的,长房现在与二房、三房不过是表面和睦罢了。崔弘昕吗?他巴不得文氏早点死,又怎么可能会管这些? 最后也就只能是让周氏、崔弘延与崔弘庆其中一人去。 指使周氏?前不久文氏才与周氏产生了争执,周氏可未必会听她的话。这任务,也只能落在崔弘延与崔弘庆的头上。 落在崔弘延的头上,那周氏一定会多想,哪怕只是提起一句,也是如此。若是让崔弘庆去,文氏也不放心,孤男寡女,一来二去的,若是崔弘庆真看上文琳芸了,那才麻烦了。 而文琳芸原本就是想着留在宣国公府,自然也不会同意成为文氏的义女的。 只要她不同意,崔弘庆必然还会去找她,去二次、三次的。 这样做反而给了崔弘庆与文琳芸相处的时间。 挑拨了文氏与他们所有人的矛盾,最后还轻巧的抽身,这就是林氏的目的了。 而且,因为林氏与文琳芸至少目前并没有太大的矛盾,文琳芸怎么也不会想到,是林氏在从中挑拨的,挑拨她们,至少现在对林氏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 更何况,如果之后分家了,他们二房、三房的这些事儿,就与他们长房没任何关系了,林氏挑拨她们干嘛? 看上去林氏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而已,可事实上,这真的就只是提出了一个建议吗? 崔禾甚至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只是这么一下,文琳芸彻底明白了文氏是看不起自己的,也明白了文氏对自己的嫌弃,那么她就不会完全的相信文氏了。 由于文氏之前想过让崔弘延去与文琳芸进行商讨,周氏对文氏也多少有了些怀疑,崔弘延爱周氏,见周氏心中有所怀疑,多少也会心生怨念。 而崔弘庆也因为崔栎忽然病了,文氏却不在意她,心生不满。 林氏在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 只不过是一个提了个建议,想要让大家不要忽略了文琳芸的感受而已,她可是完全没做什么的啊。她只不过是一个,担心文琳芸的名声不好,惹得自己的孩子不好相看人家的母亲而已。 第109章 内宅(下) 崔柳显然也是想清楚了这些问题的关键,眼睛都变得明亮了许多:“不止如此,祖母若是说我们不好,是我们长房在挑拨,也不会有人信的,毕竟我们有要这么做的原因,我们可不是无缘无故就这样做的。” “这样看来,娘。秋姨娘准备散播流言,恐怕你也是知道的,只不过是放任了这事儿的发生。” 对于内宅的这些事儿,崔柳要比崔禾更熟悉些。 这些年来,崔柳一直都和林氏一起处理这些事儿,也是一直在看着林氏处理这些事儿的。 早在先前她就很奇怪,为什么林氏明明知道秋姨娘一直在府中,在外面诋毁文琳芸,却始终没有说过什么,也什么都没做。 若是林氏想,直接处理掉府中的流言,对外也放出些风声去,想要平息这流言,并非是什么困难的事。 崔柳当初就疑惑,为什么林氏什么都没做。 现在看来,林氏从一开始,就打算放任这个结果的发生,毕竟,只有这样,文氏才能够真的对文琳芸一直生活在宣国公府,却看不上林氏给她相看的人家,提高警惕。 只有将这些事再次摆在了明面上,文氏才会又一次对自己的这个侄女心生不满。 听崔柳这么说,崔禾也反应过来了。 林氏绝对不会是什么都没做的,外面的这些流言,林氏恐怕也是在背后做推手的,府内的流言,说林氏没参与其中,崔禾是不信的。 这么短的时间,府中流言便轮番来了好几回,若是没有林氏在背后进行支持,这些流言是断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闹到主子们的面前的。 府上传出这些杂七杂八的流言,不管是谁的脸上,都不会太好看的。 林氏含笑道:“就是如此。若是没有一个充足的原因,我们便这么做了,你们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吗?那就是所有人都会怀疑我们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若是我们给出了我们这么做的理由,这个理由只要是真实的,那么别人便很难会怀疑我们。” “这是想要自己的计谋成功,所需要的一些技巧。不只能用在内宅上,许多事情,都用得着。” 崔禾与崔柳都露出思索的表情。 是了,这些技巧可不止是能用在内宅之上,用在与人的交涉上也是完全可行的。 “所以,之前我所说的话,你们明白了吗?”林氏对着两个孩子笑道,“可别瞧不起内宅之事啊。” 崔禾忽然道:“娘,既然如此,女儿有一个疑问。” 林氏点头道:“你说。” “舅舅家中是有表哥的。”崔禾面露疑惑,道,“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用正当的理由,让舅舅收下融世子,并且不引起周围人的怀疑呢?舅舅从商,是常年都在外跑的茶叶商人,也没什么朋友的,那该怎么不引起周围人的怀疑呢?” 林氏的哥哥并非是她的亲兄长,真要算下来,只能说是林氏的表兄,与他们宣国公府的联系虽然不多,但与他们宣国公府的关系一直很不错,是一个卖茶叶的商人。 茶叶这种东西,多一分味道,少一分味道,那价格就是天差地别了。即便是请的人,也不一定熟悉每种茶叶的味道,若是出了纰漏,那就麻烦了。 为了以防万一,林氏的表兄窦天庆,几乎是每次跑商都跟着去的。 茶叶基本上都是几十、几百公斤的购买的,这一旦买到了次一档的,那就麻烦了。 虽说崔禾知道,林氏与崔弘毅决定让融隐去窦天庆那里,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却怎么也猜不出,这理由究竟是什么。 前些日子她装病,也没来清木院,自然也就没机会问出口了。 林氏没想过崔禾会提起融隐,不过,想到将融隐送走算是崔禾的主意,林氏也没有隐瞒,道:“这便又是我们先前说过的了,要看出他们需要什么。你们觉得,你们的舅舅想要将这些茶叶带走,需要做什么准备?” 崔柳思索片刻后,道:“需要做什么准备吗……除了一般的吃穿住行之外,大概是需要足够多的银子?毕竟在外呢?” “还有呢?”林氏笑着对崔柳道。 崔禾倒是心中一动,道:“等请些人守好这些茶叶和银子,若是出事了,那便麻烦了。” “若是请来帮忙护送茶叶和银子的镖师,有人为了保护舅舅出事了的话,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舅舅一定要带着他的孩子走了。” 林氏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若是有镖师是为了保护你舅舅死亡的,在怜悯之下,你舅舅就能够有理由,给融隐安上一个义子的名号,并且不让他继续做这个行当了。所以,这点,你不用担心。” 崔禾沉默片刻。 正如林氏所说,这些也就是窦天庆需要的。 顶着重情重义的名头,窦天庆的生意绝对会好做很多。 不止如此,他还让融隐与宣国公府欠下了他天大的人情。 不说之后一定不愁吃穿,但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很难过的。 “这就是得看清他们需要什么。”林氏对着两个孩子笑道,“很难理解吗?” 崔禾没有说话,倒是崔柳,笑着凑近林氏撒娇:“其实我还是觉得有一点。娘也不是一来就这么厉害的?” “当然不是,我也是花费了很多时间,才理解的。”林氏望着窗外,道,“我希望你们明白这些,是因为我希望禾姐儿身上曾经所发生过的一切,不要再来了。但你们是我的孩子,我始终害怕你们做得不够好,我想,我将这些都交给你们的话,你们以后,再面对这些事儿的时候,一定能够很快地发现不对。” 说完这些,林氏叹了口气,将目光再次落在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眼神中充斥着怜爱。 林氏轻声道:“这些日子,你们爹爹也比较忙,过些日子,他会让你们和你们哥哥一起在他那儿上课,到时候你们可别嫌苦嫌累啊。” 第110章 旱情(上) 崔弘毅一直觉得,生儿生女没什么区别,都是要看书、念书的,但这心中,多少还是觉得,女儿,学些琴棋书画就好,至于书,多读少读都没什么,自然也没有教导过崔禾、崔柳这些。 崔禾与崔柳平日也有闺学要去,他倒也没怎么管过这些。 只是,崔弘毅的想法与林氏的想法大差不差,有崔禾前世的悲剧摆在眼前,无论如何,崔弘毅也希望,自己将自己的所学教给自己的孩子。 不为别的什么,只为自己的孩子在这些事情到来的时候,能够很快地察觉出不对。 听林氏这样说,崔柳笑嘻嘻的道:“我与阿禾怎么会觉得苦?我们最是听话了,怎么可能会觉得苦呢?更何况,爹娘是为我们好,我们当然不会觉得苦了。” 崔禾也点了点头。 林氏微微眯着眼睛,沉默了片刻,道:“我们一家,还得小心些才是。” 三人对视着,皆是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郑重。 时间飞逝,不过一周,崔禾便从崔旭口中得知,融隐已经脱身了的消息,同样带回来的,还有一封融隐留给她的一封信,与徐州的情况,以及平北王所镇压的庚秦的动向。 崔禾拆开信件看了看,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 “崔三姑娘。计划有变。我父亲用自己的私库救济徐州,但私库中的银钱不足,且他行动的时间略晚,徐州的粮食价格上涨,无奈之下他动用了军饷。军饷所剩无几,我父亲怕是会想办法挑起战事,让朝廷拨款。小心为上。珍重。” 在融隐还未脱身之前,崔弘毅便想尽办法给平北王透露出了徐州的旱情,也正如崔禾所想,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平北王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去安抚徐州了。 只不过,这信息的传递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即便是崔弘毅的动作再快,也还是耽误了几天,平北王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去了徐州,最后也还是耽误了些日子。 耽误的这些日子,已经足以让徐州,以及附近的几个州的粮食翻上好几番了。 想要用原本的价格购买上粮食,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若是在这种时候,平北王选择用暴力对附近的商人进行镇压,那事情一定会闹大,到时候被嘉善帝知道了,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故此,平北王不能这么做,他想要得到民众的感谢,就只能在这种时候花费大量的金钱去购买粮食。 用光了他的私库,也就只能用军饷了。用了部分军饷,军队这边的银钱不够了,那摆在他面前的,自然就只有一条路了。 要么想办法挑起战事,让朝廷拨款,要么将有军饷不够的原因,栽赃给庚秦,让朝廷拨款。 只有这两个选择,总之,所有的目地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朝廷拨款。 看着信件上的信息,崔禾有种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的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们宣国公府,还是没能躲过吗? 若是平北王借口说是庚秦再次来犯,嘉善帝是肯定会拨款的。 庚秦国土面积小,民众也并不多,但每隔几个月就会骚扰大周的边境,运气好的时候,庚秦能够将一些军粮带走,虽说不能带走军粮的时候偏多,但带走军粮的次数,也并不算很少。 平北王将军饷的缺失栽赃给庚秦,嘉善帝便只能硬着头皮平北王拨款了,可国库空虚,到时候又会牵连到宣国公府的头上。 得尽快想办法才是。 崔旭见崔禾看完信纸,脸色都变了,皱着眉头道:“阿禾?怎么了?莫不是有什么问题?” 听崔旭这么说,崔禾便将信纸递给了崔旭。 崔旭原本觉得,看别人的信件不太好,但见崔禾的脸色太差,犹豫片刻后,还是从崔禾的手中接过了信纸。 崔旭一目十行,很快便将融隐所送来的信件的信息全都收入眼中,脸色相当难看:“这岂不是说,我们宣国公府始终没有躲过吗?” 无论是平北王想要怎么做,肯定都绕不开一个拨款。只要户部拨不出款,那最后就的结果便是,他们宣国公府只能被拖下水了。 “爹爹现在在家吗?”崔禾忽然询问崔旭,“融世子应当给我和爹爹都送了信?” 崔旭点了点头,道:“给你和爹爹都送了信的。你现在去找爹爹吗?我同你一块儿去。” 崔禾“嗯”了一声,道:“我现在就去找爹爹。” 兄妹二人相顾无言,以最快的速度前往了崔弘毅的书房。 就像知道他们两兄妹要来似的,崔弘毅的书房是打开的,见到崔禾与崔旭,崔弘毅叹了口气,喊了声:“进来。” 崔旭着急,进入了书房,崔禾则是示意墨竹一会儿将书房的门关上后,这才进入了书房。 “爹,子义给你的信你看了没有?”崔旭飞快的道,“阿禾也收到了子义的信,上面说……” “我知道。”崔弘毅打断崔旭,让崔旭冷静一点,道,“你冷静一下。” 崔旭有些急了,道:“爹!这情况紧急,我怎么冷静啊?” 崔弘毅叹了口气:“冒冒失失的。禾姐儿,坐下。旭哥儿,你也先坐,事情还没到完全无法挽回的地步。” 有崔旭这么一打岔,崔禾反而是冷静了许多,先前的恐慌也随之消散了,坐在了一边,听崔弘毅这么一说,眼神中骤然迸发出一道精光。 崔旭还是有些着急,但见崔弘毅这么冷静,猜测崔弘毅的心中应该已经有了些想法了,也稍微放松了一些,也坐了下来。 崔弘毅沉默片刻后,对着崔旭与崔禾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 “将徐州的旱情告诉陛下,并且将平北王参与到了这件事中,告诉陛下。” 崔禾的声音与崔弘毅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只不过是崔禾的声音更加细小一些,而崔弘毅的声音更加有力。 二人的话语,几乎是丝毫不差。 崔弘毅与崔禾的目光对上,道:“果然,禾姐儿,你也是这么想的。” 第111章 旱情(中) 崔旭皱着眉头,看看崔禾又看看崔弘毅,眼神凝重。 他是崔弘毅教出来的,在很多事情上的思考方式上,与崔弘毅非常相似,听崔弘毅与崔禾这么一提,崔旭便已经明白了崔弘毅与崔禾是什么意思了。 说简单一些,就是给嘉善帝营造出一个时间差。 他们宣国公府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平北王已经在徐州做了不少事了,让嘉善帝认为,他们宣国公府与平北王这次的行动没有任何关系。 也只有这样,在平北王讨要军饷的时候,嘉善帝才会拒绝,或者说才有理由拒绝。 不止如此,将平北王的野心直接摆给嘉善帝看,嘉善帝在短时间内,那便不会对宣国公府出手,他要做的,是尽快处理掉平北王这个心腹大患。 这样,宣国公府也会暂时安全一些。 只是,崔旭沉默片刻后,道:“既然平北王那边给不出军饷,那士兵该怎么办?” “不会给不起的。”崔禾回答崔旭的问题,“不会给不起。若是跟你说,平北王府一分钱都拿不出,你会信吗?” 崔旭摇了摇头。 这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敢这样做,其实就证明了他手上是有银子的。”崔禾沉吟道,“毕竟,平北王无法保证,陛下一定会拨银子给他。更何况,从陛下当年一定要修建百花园,爹爹极力阻止,就能看出,国库已经没什么钱了。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几年的光景,想要填上修建百花园的这个窟窿,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国库中没有银子,平北王怕是很清楚的。” “我倒是觉得,平北王逼问军饷,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想要谋反,所以,他的手中,必须有银子。” 平北王虽说一直镇守边疆,但却不是没有到过京城,没有到过百花园。 即便是平北王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可什么东西昂贵,什么东西便宜,他还看不出吗? 在与先帝发家之前,平北王与老国公爷都是世家子弟,即便是他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可什么东西贵,什么东西便宜,他怎么会看不出? 百花园中的花朵大多是名贵、稀少的花朵,修建而出的亭子的工艺也相当复杂,所用的木材也都是上好的木材。 平北王当年跟着先帝打天下,对于国库中有多少银子,他就算是知道得并不清楚,但肯定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的。 只需要略微进行估算,平北王便能算出,国库中究竟还有多少银子了。 军饷不够,他找嘉善帝拨些银子,嘉善帝都不给。只要有这一出,他立马便能说,徐州的旱情嘉善帝不管,军队嘉善帝也不管,嘉善帝将国库中的所有银子都用来修建百花园了,嘉善帝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只要有这些作为前提,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反了,也不会被后人戳脊梁骨。 他想要这样做,手中就需要有银子。 只要这时候,他的手中有银子,就可以反。 说平北王手中没有银子了,崔禾并不相信,恐怕只是表面的银子没有了而已。 这私底下有多少银子,那可就不好说了。 崔旭抓了把头发,道:“这样说来,融隐直接走了,的确是一件好事。” 若是融隐还在这里,那恐怕平北王真会反,到时候就麻烦了。 “只能将这些都告诉陛下了。但是我们必须说的是,等我们发现这些问题的时候,平北王已经有所行动了。尽管我们立刻便将这些问题告诉了陛下,但却还是迟了一步。”崔禾叹了口气。 这就是能够将他们宣国公府摘出的,唯一的办法了。 “怕是不止如此。”崔旭沉默片刻,道,“若是这次没能要到银子,陛下怕也会知道平北王的狼子野心。恐怕之后,会战乱。” 一听这话,崔禾的眼神便变得凝重了起来。 庚秦、南单等国虎视眈眈,平北王也想借机造反,若是真有足够的时机,战乱也不是没有可能。 “禾姐儿。”崔弘毅询问崔禾,“在前世,打过仗吗?” 崔禾点头道:“打过。但是我那时候已经被送冷宫了,许多事情不是很清楚,也没有人告诉我。我所知道的,就只有,明明我们大周是战胜国,最后长安长公主却被齐文耀送去和亲了,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听崔禾直呼齐文耀的姓名,崔弘毅虽然知道原因,却还是敲了敲崔禾的脑袋,提醒道:“在府上这样也便罢了,在外面可莫要这样。” 崔禾撇了撇嘴,还是道了声:“女儿知道了。” 崔禾道:“爹爹觉得,会打仗吗?” 崔弘毅沉默了很久,崔旭也将目光转向崔弘毅。 过了好一会儿,崔弘毅才道:“怕是会打仗的。只是,应当会比禾姐儿的前世,来得更早。” 听崔弘毅这么说,崔禾怔愣了片刻,但很快就想清楚了原因。 这一切还是因为她没有出事。 若是她出事了,崔弘毅与自己的孩子离心,还娶了个满心算计的妻子,嘉善帝想要用正当的理由将崔弘毅扳倒,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 而现在,宣国公府虽然鸡飞狗跳的,但长房,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折。 对于嘉善帝来说,宣国公府始终是个祸患。 但宣国公府的忠诚,嘉善帝始终是知道的,那嘉善帝就会加快处理掉平北王府脚步,然后再来对付宣国公府。 想要处理掉平北王府,最快的办法就是打仗了。 在不考虑银钱的情况下,这绝对是最快的法子。 崔禾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一种无力感。 她的重生,在不知不觉间,竟然改变了这么多的事情,明明她没想过战事会提前,最后却还是很有可能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这些压力堆积而下,崔禾很难形容自己现在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也很难说清,自己的想法。 “爹爹。”崔禾忽然道,“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陛下暂时放下对我们宣国公府的怀疑,爹爹要不要听。” 第112章 旱情(下)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崔禾的样子,崔弘毅与崔旭都有种不好的猜测,可崔弘毅还是点头道:“你先说,我听着。” 崔禾沉吟道:“娘做事,爹爹是知道的,她若是想做,怕是没有做不成的。娘既然说了,会快些分家,那我们一定很快就会分家的。” 崔弘毅“嗯”了一声。 他比崔禾更了解林氏,林氏的心思缜密,甚至不弱于他。否则,当年老国公爷也不会对自己的这个儿媳妇这么满意,直接越过了文氏,让林氏做了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 崔禾道:“陛下想要让爹爹背黑锅,自然是不会让爹爹辞官的,但是有一个法子,让爹爹不得不辞官。” “那便是,我重病而亡。到时候,爹爹就能够以幺女逝世,作为辞官的理由了。” 见崔弘毅与崔旭满脸惊诧,崔禾连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说,‘我’要死,我的意思是,‘崔禾’的身份死亡,‘我’则是直接被送出去,就像是融隐一样,安排一个新的身份,用新的身份活着。” 听到这里,崔弘毅与崔旭才松了口气,崔旭没忍住,给了崔禾后脑勺一下:“一口气说清楚啊。真是的,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死呢,该打。” 崔禾吃痛,踩了崔旭一脚,见崔旭呲牙咧嘴,白了他一眼,道:“该被打的是你?你不想着你妹妹长命百岁,你想你妹妹早死?你才该被打!” “少血口喷人啊,我没这么说过,我也没这么想过。你小人之心。”崔旭小声嚷嚷着。 嘟囔归嘟囔,崔旭还是认真地思索着,崔禾这话的可行性。 真要说起来,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京城无人不知,宣国公府宣国公的幺女崔禾自幼便因为文氏的原因,体弱多病。这好不容易长大些,又被文氏下了药,又得了重病。 就连前些日子,林氏与崔柳进宫,所用的理由也都是崔禾“重病”。 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死了,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的。 若是在分家后,崔禾便“死”了,崔弘毅承受不住这些打击,犯下几个不大不小的错误,也是有可能的,在犯错后,崔弘毅再提出辞官,嘉善帝想要阻拦,也没什么理由了。 到时候崔弘毅领着一家子离开京城,也并不奇怪了。 是一个比较合理,且嘉善帝会允许的行动。 只是…… 崔旭指了指自己,满脸茫然,道:“爹爹用了这个理由辞官,那我怎么办?我还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呢。” 崔禾道:“这不是很简单吗?你直接说,爹爹这些日子没什么精气神,娘和姐姐也总是哭,你就想着陪在爹娘和姐姐的身边就行了。” 以崔旭的性子,若是他这么说,嘉善帝还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崔旭虽说并不上进,对大多东西也都不怎么感兴趣,但对自己的家人却是很好的,也总是走街串巷到处买东西,大多数时都是买一些稀奇古怪,或者说是小女郎喜欢的东西。 旁人问起来,他便道:“我给我妹妹买的,我小妹身子骨不好,不能出门,总是在家呆着,多无聊。我便买些东西回去给她玩儿。” 京城中大多数人家都知道,崔旭对自己那个身子骨不好的妹妹非常偏疼,若崔禾真的“死”了,崔旭也不想做官,只想陪在自己的父母、妹妹身边,自然也是说得通的。 崔旭沉默了许久,道:“的确,若是以这个作为理由,陛下也很难会不应允我辞官的请求。” “爹爹,觉得呢?”崔弘毅一直没有说话,崔禾询问道,“爹爹认为可以吗?” 崔弘毅沉吟道:“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现在说这么多也是无用,我与你娘好生商量后再做决定。” 崔禾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想要伪造身份,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所牵扯到的问题很多。 况且,崔禾是个女儿,还是个身子骨较弱的女儿。 不像是融隐那般,只要自己一个人能跑掉,带着些银子,那就行了,他会武功,也不用但心什么。 可若是崔禾要走,那就得将李玲也带走,以防万一,毕竟崔禾身子骨不好。惠兰也得跟在崔禾的身边,因为崔禾不会武功。墨竹、紫竹也得带走,这姑娘家在外面,一个能信的人都没有,也是不行的。 这样算下来,想要让崔禾脱身,并不仅仅是给崔禾一个死亡的原因与理由就行的,还得想清楚,怎么将这么多人都送走。 “不过没事,这都是后来的事了。”崔弘毅对着崔禾笑了笑,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告诉陛下,平北王插手徐州的事。” 说着,崔弘毅皱了皱眉,对着崔禾与崔旭挥了挥手,道:“你们先自己玩儿自己的去,我得好好想想。” 听崔弘毅这么说,崔禾与崔旭便离开了崔弘毅的书房。 崔旭送崔禾回她的院子,一路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得的,样子很沉默。 墨竹见崔旭面色凝重,便距离他们站得很远,一直都走在后方,听不见他们二人的交谈的位置。 过了好一会儿,崔旭才开口道:“阿禾,我其实很难受。对可能会打仗这回事,我其实很难受的。这和平的日子才过了多久,便又要打仗了。而且听爹爹的意思,这次怕是会天下大乱的。” “我……”崔旭想了想,才道,“如果我们就这样逃掉,隐居山林呢,我觉得也不错,至少你们都能活下来,我们一家人也能一直生活在一起,这样很好。” 崔禾安静的听着,她知道,崔旭想要说的,其实不是这个。 崔旭叹了口气,认真的道:“但,如果我们真的逃走了,我又会觉得,明明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还逃走了,我会觉得,我是个懦夫。我不配作为崔家的一份子,对不起祖父那些年的教导。” 崔旭挠着头,道:“这样听起来,是不是很奇怪?但这的确是我的想法。” 第113章 开解(上) 崔旭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多少有些复杂。 其实崔旭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听上去很奇怪。 什么叫做,“如果大家活下来,我觉得很好”,“可如果我逃走了,我会觉得我是个懦夫。”这二者之间,是有矛盾的,只是这矛盾,似乎并没有那么大。 崔旭也不知道自己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的话语多少听起来有些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清楚的表达出自己的自己。 简单点来说,其实就是,若是他们留下来,他们肯定会面临许多麻烦,可如果他们不留下来,崔旭也会不满意。 崔旭也知道,自己这话听起来非常古怪,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说,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对崔禾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阿禾,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崔旭自己都没什么底气,只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颠三倒四。 就像是觉得崔禾一定不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似的,崔旭又想了想,添上一大段:“就是,嗯……我是知道的,如果我们选择一起逃跑,那我们一家人都会活下来,也会过得很好。但是我又觉得,如果我们一起逃跑了,呃……就是我知道,以后会打仗,我还逃跑了,我会觉得,我对不起祖父那些年的教导。” 说着,崔旭迟疑了很久,冒出一句:“大概就是这样。” 崔旭的表达并不算清晰,甚至可以用比较复杂来形容,但崔禾却能明白崔旭所表达的意思。 其实崔旭的意思也很简单,无论走哪条路,他都觉得不对。 在知道了嘉善帝要对他们宣国公府出手的情况下,他不脱身,最后等着他的,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他有父有母,还有两个妹妹,他与家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崔旭知道,如果自己出事了,自己的家人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若是崔弘毅与林氏说希望他走,他会选择离开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崔旭觉得也不坏。 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样也很好。 可是,这真的是他所希望的吗?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之后会打仗,在这种时候,他却选择了逃跑,他真的对得起老国公爷的教导吗? 崔旭又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两种选择,他说不出究竟哪种选择更好,他本人更希望两种选择能够融在一起,两种选择,他都想要。 崔禾听崔旭这么说,只是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哥哥,爹爹恐怕也是在纠结这个。” 崔弘毅在听了崔禾的话后,面色变得凝重,最后又沉默下来,未尝不是在这两个选项中做出选择。 只是,和崔旭一样,他也做不出选择。 无论选择什么,最后都会留下遗憾。 听崔禾提起崔弘毅,崔旭也会想起,在知道崔禾想法的时候,崔弘毅脸上涌出的复杂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呐呐的道:“抱歉,阿禾,明明你提出的想法很好,但我却一直在这些问题上纠结……” 崔禾摇了摇头,不知不觉,二人便走到了后院中。 崔禾走到旁边的亭子里坐下,崔旭坐在了崔禾的旁边,看着崔禾正在看着池子中的小鱼,并没有打扰崔禾,也半靠在亭子的柱子上,看着池塘中的鱼缓慢游动,荡出一道道水波。 过了好一会儿,崔禾才道:“我其实,也能明白你们的想法,哥哥。” 崔旭将目光转向崔禾,但崔禾却始终都在看着池子中游动的鱼,道:“我很多时候也在想,我重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希望你们活下来,但是我无意推动战事。” 崔禾说的,是心里话。 她想要家里人活下来不假,可崔禾并不希望战事提前。 要知道,每一次战事,对民众来说,都是一场浩劫。 打仗要花很多银子,只要打仗,赋税便会上涨。 若是大周国库中的银子多,那还稍微好些,国库至少能够抵上一部分,可问题也就在于这里。 崔弘毅虽然没有明确地告诉他们,国库中究竟还有多少银子,可他们也都知道,国库中的银子并不多了。 既然是这样,那打仗的银子从什么地方而来?就只能是从赋税上来。 恐怕赋税会提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毕竟这是一个能够光明正大提高赋税的机会。 不止如此,大周安定下来不过几十年的光景,民众的数量,也并不算多。想要打仗,那就需要抓人充军,到时候会有不少青壮年充军,若是这仗打得久,最后恐怕是一些老人、孩子,都会被迫上战场。 而女人们和老人们留在家中,面对高昂的赋税,她们又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想想,崔禾便觉得窒息。 前世民不聊生,这才有人反了,那今生呢? 一切的进程可是加快了好些年的。 前世,嘉善帝多在位几年,国库的银子也略微丰厚一些,最后的结果都是民不聊生,提前几年打仗,国库的银子比前世少些,那最后的结果又该是怎样? 只是想想崔禾便知道,最后的结果,怕是不会太好的。 甚至有可能比前世的结果更加糟糕。 这是她想要看见的吗?当然不是。 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当然也不是。 她从头到尾,所求的,是家人平安、顺遂,她也没想过最后会变成这样,她也不希望看见这样的结果。 崔禾沉默了很久,长叹道:“这不会是我想要的结果,永远不会是的。可事实却是,我的行动,正在有意无意的改变着前世的一切,让一切都逐渐变得与前世不同,甚至我的行动恐怕还会加快一切的进程。” “我有时候也会想,我应该怎么做。” 崔禾将目光转向崔旭,就这样看着崔旭,道:“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正如哥哥你所说,你无法做出选择,同样的,我很多时候,我也无法做出选择,我也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 第114章 开解(下) 崔禾一直没有和他们提起这些,是因为总是觉得没有合适的时机,现在她感觉已经到了合适的时候,那些话语便不停的往外冒:“我很多时候,真的弄不明白,我自己的想法,我有时候会很害怕我自己。” “导致一切发生变化的根本原因,是因为我的重生,我做了许多,不是吗?” 如果没有她的重生,战事也就不会提前了。 自从崔栎来找过崔禾后,崔禾表面上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她心中的负罪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明明没有想过影响崔栎的,可崔栎的确是被她的行动所影响,变得不幸了起来。 崔禾并不是说不知道,这些问题前世就存在,可她始终无法接受,她的重生造成了崔栎的不幸。 现在看来,她的重生并不只是给崔栎造成了不幸,也给许多人造成了不幸。 崔禾没办法形容自己的想法。 崔旭没想过崔禾会这么说,摇头道:“不,不是,阿禾,你不能这么想。” 崔禾道:“但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我很明白,哥哥你在迷茫些什么。因为我同你一样。你不知道究竟应该一家人一起逃走,还是应该选择留下,看看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有没有你能够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样。” “只不过我的想法与你不同,我是不知道,我之后应该继续改变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应该尽可能的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我不知道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崔禾也觉得很累,难得的,脸上带着些茫然。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很多时候,的确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在崔弘毅的面前提出建议的时候,崔禾并不像是自己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更多的,其实是茫然无措。 她找不出一个更好的解。 崔旭沉默了很久,想要安慰崔禾,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又将目光转向了池子中的鱼。 崔旭难道不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崔禾的错吗?崔旭很清楚,这不是。 崔禾只是想要自己的亲人都活下来而已,她并没有做错。 只是她没有出事,这就导致了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也导致了现在与她的前世已经完全不同了,许多之后才应该出现的事情,甚至提前出现了。 这真的是崔禾的问题吗?崔旭并不觉得。 崔旭本身便是想到什么就要说的性子,想到这里,便直截了当的道:“但这并不是你的错,阿禾。你的重生的确改变了一些事情,可最终导致这些事情的原因,并不在你的身上,不是吗?” “最终导致这一切改变的原因,并不在你的身上。”崔旭道,“无论是平北王插手徐州,还是现在陛下伪造了融隐还活着的证明,说起来的确是与你的重生有很大的关系,毕竟你没有重生,这些问题都不会出现,可这一切都是你的过错吗?我并不认同。” 崔禾偏着头望向崔旭,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分明是在说“都说到如果没有我的重生,这些问题就都不会出现,这难道还不是我的错吗”。 “不一样,阿禾。”崔旭的语气平静,只是,话语却让崔禾不寒而栗。 崔旭说的是:“这不是你的错,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并不是你。而是陛下与平北王,不是吗?” 崔禾下意识地起身朝着四处望去,确认了他们二人的周围都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这么一句话,便让崔禾浑身上下,冷汗直冒。 见到崔禾的反应,崔旭没忍住笑道:“怎么了?” “这话怎么能乱说?”眼见着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崔禾才放心了下来,她与崔旭交谈的声音也并不大,就在亭子边站着的墨竹都没听见,想来也应该没什么人听见,谴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好歹注意一下,别被别人听见了啊。” 崔旭也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摊了摊手,道:“但是周围也没人不是吗?而且……”说着,崔旭伸手,弹了下崔禾的额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习武之人的听觉什么的,会比一般人更灵敏些。我是知道周围是没人的。” 听崔旭这么说,崔禾这才反应了过来,但还是小声地抱怨着:“这种话也不能随便乱说啊,这听着不吓人吗?” 但,听崔禾这么说,崔旭却是摇了摇头,见崔禾的脸上都带着疑惑,认真的道:“我没有乱说,你仔细想想,我说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看着崔旭的表情,崔禾的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她重生以来,让她纠结了好几个月的问题,在这时候得到了解释。 是啊,那她还纠结什么? 崔禾只觉得一切都豁然开朗。 嘉善帝在前世就在算计宣国公府了,齐文耀将宣国公府长房直接满门抄斩,一定是有嘉善帝的原因在里面的。 今生,嘉善帝还想故技重施,让宣国公府背上私自挪用国库中的银钱的罪名,只不过是因为崔禾重生归来,献计给崔弘毅,将平北王卷了进来而已。 的确,为了除掉平北王,嘉善帝可能会想办法与庚秦合作,借此除掉平北王,会利用战事。 可这和她崔禾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是嘉善帝作为主导的啊? 的确,她重生归来后,因为她的重生,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可那又怎么样?她并没有推动战事。 那为什么,她不去怪会推动战事的嘉善帝,不去怪迟早会谋反的平北王,而是要怪自己呢? 再说,因为她重生,崔栎在秋姨娘想要让崔弘庆将崔栎送去寺庙里给文氏诵经,让崔栎意识到了,也许秋姨娘并没有那么喜欢她,这真的是她的错吗? 错的,难道不应该是秋姨娘吗? 想要让崔栎去寺庙为文氏祈福的人,是秋姨娘,又不是她崔禾啊。 见崔禾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眼中也没有了以前的迷茫,崔旭才伸出手,摸了摸崔禾的脑袋。 第115章 家人(上) “阿禾,不要想太多。”崔旭的声音温和,看着崔禾的面容,眼神相当认真,“别的,你不要想,你好好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什么,你想要做的是什么。” “你能重生,是上天给你的恩赐,你重生而来,并非是要背负着愧疚与迷茫过一辈子的。” “你自幼便是这样,性格很温和,又非常细心。但我有时候,是很担心你的,阿禾。很多时候,性格越是温和,越是细心,就越容易钻牛角尖,就越容易产生愧疚,就跟现在的你一样。” 崔禾虽然是重生归来的,可崔旭一直记得,崔禾在重生之前,先是因为被文氏下药,身子骨不好,长年都被养着,不怎么出门。后来呢,崔禾又被文氏送到了齐文耀那里,她讨厌齐文耀,也不怎么出门,不愿意替齐文耀应酬。最后更是在冷宫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哪怕是加上重生的年岁,崔禾的年龄会比崔旭要大很多,可崔旭却能感觉到,崔禾前世所经历的事情其实并不多,这也就导致了,崔禾看许多事情,都看不太明白。 他并不认为崔禾蠢笨,相反,崔旭一直认为崔禾虽然不是天资聪颖,但和愚蠢,绝对是沾不上边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聪明的。 而就是温和又细心的性格,再加上她本身并不愚蠢,甚至有些小聪明,崔禾就比旁人更容易钻牛角尖。 崔旭对于这些问题,比崔禾看得明白。 崔禾本就是重生归来的,她做了许多事情。 若是这些事情导致了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就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就会不断地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是否应该重生,自己重生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的性格越是温和、细心,就越是会开始寻找,这一世和上一世的差距,越是会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重生,导致了这些这些事情的发生。 这些问题会反复涌来,最终的结果就是,崔禾会被压垮。 这些事情反而会让崔禾忽略最重要的问题,那便是,导致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并不是她,且导致这些不好的事情发生的,嘉善帝,在前世,也让她变得不幸。 崔禾只会觉得都是自己的原因,都是自己的错误,才导致了这个结果的发生。 “阿禾,我不是说你这样的性子不好。”崔旭轻声道,“性子温和又细心,这很好。但是,这对你来说,并不好。你总是在怨你自己,总是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因为你重生所导致的,但是忽略了最严重的问题。” “那便是,你应该怨恨的,是祖母,是琳表姑,是二房、三房,是作为幕后黑手的陛下,是作为逆臣的平北王,唯独不应该是你自己,阿禾。唯独不应该是你自己。” 听了崔旭的话,崔禾其实有点想哭。 前世她的遗憾有很多。 在林氏死后,她责怪崔弘毅,却也觉得林氏的死亡与她有关,不敢去见崔旭与崔柳。 崔旭与崔柳虽说有心想要和她好好谈谈,可她自幼是被老国公爷养在身边的,和哥哥姐姐并不算太亲近。再加上崔禾的身体不好,自幼都是被照顾的那个,二人对崔禾,始终无法像是对对方那样随意。 在这些事情发生后,在崔禾有意无意的疏远之下,崔旭与崔柳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与崔禾好好谈谈。 一直到了今生,崔禾才和崔旭、崔柳好好交谈了。 崔旭明明自己都在纠结这些事情,但到了最后,还在安慰自己,崔禾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对崔旭道:“抱歉哥哥,我知道你自己也有很多事情弄不明白,结果在这种时候,我还在给你添乱。” “我不觉得你是在给我添乱。”崔旭对着崔禾笑道,“我其实很高兴,你能和我谈这些,阿禾。真的。我很高兴你能和我谈这些,真的。” 崔旭挠了挠头,道:“我和柳儿还有爹娘,其实也有需要反省的地方。呃……怎么说呢……” 崔旭思索着措辞,道:“你自幼是在祖父跟前养大的,我们虽然都对你很好,但是,也就是因为你自幼不是和我们一样,在爹娘跟前长大,无论是我还是柳儿、爹、娘,我们不是故意的,但是对你,总归是没有那么随意的。” “你很多事情都喜欢闷在心里,养成这样的性子,始终有我们的原因在里面。所以你告诉我们,你是重生归来的人,你告诉我,你在很多事情很担心,其实我是很高兴的。” 崔旭笑道:“就像是上天知道,我们没有好好地对你,所以重来一次,给我们好好对你的机会一般。所以,我很高兴。我们是家人嘛,家人就应该这样,大家做什么都好好商量,对?” “这一世,你就好好地想清楚,你想要做些什么就行了,知道吗?” 崔禾其实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但听了崔旭的话,心中却是涌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前世的时候,她看着林氏、崔弘毅、崔柳与崔旭笑着闹作一团的时候,她真的没有羡慕过吗? 对待她的时候,他们都会变得很小心谨慎,但其实这不是崔禾想要的,尽管崔禾很清楚,这是因为他们爱她。 这些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崔禾有些不上不下,这才是在发生了那些事情之后,她不愿意和崔旭、崔柳、崔弘毅谈谈的原因。 重来一次,她将重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家,将一切摊开后,她和大家的关系,反而比上一世更好了。 崔禾不太好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扯开话题:“明明是在谈哥哥的事情,后来又扯到了我身上,现在又在谈这些……” “也没什么啊。反正,这些问题总是要解决的。说来也是,怎么话题就被扯在这上面了,奇怪。”崔旭显然也有些迷茫了,他一开始可没想说这些啊,但还是安慰崔禾,道,“总之,别想太多,知道吗?这样的结果,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但是,你得想清楚,重来一世,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第116章 家人(下) 崔禾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了,只记得他们后来也没有聊多久,崔旭就说,现在还是很热,将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里,这才离开。 崔禾将重生以来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反复的进行了梳理,最终,脑海中所回想起的,却是崔旭的那句。 “重来一世,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在此之前,崔禾其实一直想的都是,只要家里人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那就行了。 现在崔禾发现,她想要的更多了。 她不仅仅想要崔弘毅、林氏、崔柳、崔旭都活下来了。 因为她的重生,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她想要肩负起自己改变这些事情的责任来。 …… 没过多久,徐州的旱情被平北王插手解决的事情,就被崔弘毅秘密上报给了嘉善帝。 很快,平北王让嘉善帝拨军饷的奏折也被送到了嘉善帝的手上。 嘉善帝直接一口回绝,骂平北王狼子野心,一连好几天在上朝的时候都是绷着一张脸,什么话也不说。 连带着贤妃也被嘉善帝冷落,一连十几天,嘉善帝都没去贤妃的宫中。 也是在这件事后,崔弘毅才再度将自己的孩子们与林氏叫道了自己的书房,认真的将先前崔禾所提出的法子告诉了众人,也很明确的告诉了众人,若是想要宣国公府彻底脱身,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现目前最可行的办法。 只是,崔弘毅也将之后的战事会提前到来的事情,也一并告诉了林氏与崔柳,至于他自己的想法,崔弘毅并没有多谈。 林氏与崔柳是第一次听说崔禾之前曾经对此寻找出了一个解决的办法,都是认真的听着崔弘毅说完,但听崔弘毅说完后,二人都是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林氏先道:“我想,国公爷现在将我们都叫过来,恐怕是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了?” 崔弘毅第一次,有种不敢直视林氏的眼睛的感觉,“嗯”了一声,没有看林氏,而是道:“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就连我与旭哥儿都能趁机脱身。但,汀兰,我不愿意这样做。我无法在知道,这一切之后,心安理得的选择逃避。” “我想要留下来。但是我不是为了陛下所留下来的,我只是想要对得起,我宣国公的名号。所以,我不愿意离开。” “若是你们想要离开,我并不强求你们留下。”崔弘毅沉默着,“毕竟,留下来,的确是危险,我也不愿你们留下来。” 林氏认真的听了崔弘毅的话,只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望向了在一旁坐如针毡的崔旭。 看着崔旭的样子,林氏便知道,崔旭应该也是想要留下的,只是林氏还是喊了声:“旭哥儿。” “娘。”崔旭将目光转向林氏,同样的,有一种不敢看林氏眼睛的心虚感,“我的想法和爹的想法一样,若是我现在走了,我怕我以后无法原谅我自己。但是,我也不想看你们出事。” “我也是,没办法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还做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林氏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将目光转向了崔柳。 崔柳在思索了许久后,道:“娘,我的想法与爹爹和哥哥是一样的。若是我不知道之后的事,那我可能会更加希望,我们一家都假死脱身,然后过我们自家的日子,可现在看来……” 崔柳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道:“我的话,我还是希望留下。我想要看看,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有没有我能够做到的事。若是有的话,那我想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在知道之后会打仗的情况下,我没办法……娘,我没办法安心的离开。” 说着,崔柳的脸上有些忐忑,又将目光转向了崔禾,但却很快就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也有点不敢看崔禾的眼睛。 听了崔弘毅的解释,崔柳自然也知道,按照崔禾的法子他们一家子借此脱身是最好不过的。 但在知道之后会打仗后,崔柳便无法这么心安理得的离开了。 他们一家子都知道之后会打仗,可打仗是劳民伤财的事,若是能阻止,那是再好不过的。平北王甚至还会趁机内乱,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崔柳想要留下来,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够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崔柳不觉得自己聪明,只是觉得,这老话说得好,“三个臭皮匠,顶一个 诸葛亮”,他们一家人商商量量的,说不定能找出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 最后,林氏将目光落在了崔禾的身上,轻声道:“禾姐儿,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是想要留下来,还是想要离开?” 崔禾沉默了很久,又想起来,崔旭当初问过她的话。 “重来一世,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崔禾深呼吸了一口气,道:“我想要离开。” 听着崔禾这么说,林氏继续询问道:“原因呢?” 崔禾认真的看着林氏与崔弘毅,见他们的目光中,并没有对自己说出“离开”就溢出失望,放松了一些,道:“我想要承担起,我的责任。” “你的责任?” 林氏皱眉复述了一次,显然是不明白崔禾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崔旭显然是想起来了,前些日崔禾在和进行交谈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眼神微微一变。 崔禾点头道:“不错,就是责任。” “自从我重生以来,很多时候,其实我很痛苦。我只是想要让二房、三房不好过,我才让惠兰装鬼吓唬祖母,想要顺势将琳表姑和二房、三房绑在一起。但是我没有想过伤害二姐姐和四妹妹。” “可结果却是,二叔母与秋姨娘都因为祖母的事情,或多或少的有了些压力,这也导致二姐姐与四妹妹受到了伤害。我并不想要这样,可这个结果最终却还是出现了。” “就像是,我并不希望战事提前,希望不打仗,可因为我重生了,许多事情产生了变化,战事也会提前。” “我不想这样,但这些事情却还是发生了。” 第117章 歉意(上) 话一旦说出口了,想要继续说下去,也就不难了。 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一直堆积在崔禾身上的压力,崔禾一口气将这些都说出来之后,变得轻松了不少,连带着自己的脑子,崔禾都觉得好用了许多:“虽然我的本意并不是如此,但造成这些问题的结果,却的确是与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我不想要带着这份迷茫与痛苦过一辈子。如果我因为害怕就逃走了,那我真的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明明是因为我的重生改变了这些事情的轨迹,可我最后却不愿意肩负起这个责任,选择了自己早早地躲起来,这算什么?” “我不愿意这样。” 崔禾的语气认真,再次道:“我不愿意这样,所以,我才要离开。” “我不知道在我们一家的干预之下,之后还会不会打仗,但是我想要做好之后会打仗的准备。我想要离开,去看看,有什么我能做到的事情没有。” 说是这么说着,但崔禾其实已经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了。 经商。 她要做商人,因为各种三教九流的消息,商人知道得最快。 而且,打仗本就是劳民伤财的事,是需要许多银子的。战事一来,各种粮食一定都会涨价。 既然如此,她做生意后,就开始慢慢屯粮食,为以后做准备。 这就是崔禾想要做的事。 正如崔旭所说,无论是崔栀、崔栎的事情也好,打仗的事情也罢,这些事情的确与她没太大的关系,真要怪,也怪不得她。 可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崔禾也并不认为,这些问题就真的完全与自己没有关系了,毕竟这些事情所发生的,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她重生了。 她无法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 既然无法视而不见,那就去想办法解决这些事情。 这就是崔禾的想法。 听了崔禾的话,林氏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对着崔禾道:“不愧是我的女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在这种时候选择逃避。” 在听崔禾说自己要离开的时候,林氏其实相当不解。 因为她并不认为崔禾在这种时候会选择逃避。 崔禾的性子温和,也很细心,可林氏却一直都觉得,崔禾比崔柳、崔旭都像“崔家人”,或者说是,崔禾身上,一直有老国公爷的影子。 崔禾看上去柔弱,性子也温和,但骨子里,她比崔柳和崔旭更加倔。 若不是如此,林氏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文氏将崔禾才刚送给齐文耀的时候,崔禾就直接给齐文耀下了药。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崔禾十年如一日的寻找着机会,才找到了机会,将布防图送出了宫中。 当时林氏就觉得奇怪,即便是崔柳与崔旭想要离开,林氏都不会觉得奇怪,可这话,偏偏是从崔禾口中冒出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听崔禾给出了离开的理由,林氏反而觉得,就应该是这样,崔禾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不会逃避,她也不愿意逃避。 这才是崔禾想要做的事。 听林氏这么说,崔禾呆愣了片刻,道:“其实,我只是想要自己,不那么难过而已……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并非和哥哥、姐姐一样,是为了百姓。” 崔禾并不认为自己这样做的理由与崔柳、崔旭相同,听林氏这样说,罕见地生起了一点窘迫感。 见崔禾这个样子,林氏却是道:“不是这样的,禾姐儿。你认为自己改变了许多事,无法接受自己的行动导致了战事的提前,本身就是因为,你始终是想着百姓的,莫要自责。” 崔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崔弘毅也看了崔禾一眼,但也是什么都没说。 现在,他们长房一家,已经有一人打算离开,三人准备留下了。 崔弘毅将目光落在了林氏的身上。 “那你呢,汀兰。”崔弘毅望着林氏,询问道,“你是要留下,还是要与禾姐儿一起走?” 林氏反问道:“那国公爷是希望我离开,还是留下呢?” 崔弘毅沉默了一会儿。 作为崔禾的父亲和林氏的丈夫,崔弘毅其实是希望林氏离开的。 一来,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崔禾就这样一个人离开;二来,他实在是没有嘉善帝会希望他们一家子好好活下来的把握。 可他与林氏自幼相识,相伴几十年,崔弘毅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林氏离开这种话,即便是知道,留下来,对林氏来说,会更危险,也是一样。 见崔弘毅说不出话,林氏笑道:“国公爷都在这里,我能够去哪儿呢?我哪儿也不会去,我会留下来。” “可是禾姐儿……” 不得崔弘毅说完,崔禾便道:“不用担心我,爹爹。若实在是担心,在将我送走的时候,便多派些人给我便好。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崔禾这话也是真心话。 她虽然前世没怎么出过门,接触的人也不够多,可她毕竟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明白? 大不了就是崔弘毅到时候多派点人给她就是了,出不了什么事的。 听崔禾这么说,崔弘毅低着头,难得地,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林氏将目光转向崔禾,眼神中却带着些歉意,道:“不管怎么说,禾姐儿,我与国公爷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这个女儿了。你自幼不在我们去跟前长大,对你和柳姐儿、旭哥儿,我始终无法一碗水端平。看上去,我与国公爷都偏疼你一些,什么好看的、好玩儿的,都紧着你,可我们对你,始终与对旭哥儿、柳姐儿不大一样。” “你自幼没在我们跟前,我虽然心里总是想着你,念着你,但这心中,却总是无法一碗水端平。” 说起这些的时候,林氏也沉默了一会儿。 崔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但是,我们是家人,禾姐儿。”林氏轻声道,“原谅娘,娘与你父亲相识三十余年,我怎么也无法抛下他。但同样的,禾姐儿,娘也是心疼你的。” 第118章 歉意(下) 过了好一会儿,林氏才道:“我会将你送到你舅舅那边去,融隐也在那边,至少你们也能有个照应。我会……” 林氏顿了顿:“我会尽可能的多给你些钱财,给你傍身。” “我无法与你一同去,禾姐儿。对你来说,无论是我,还是国公爷,都算不得是很好的爹娘,原谅我禾姐儿,娘绝不是,不爱你。” 林氏的话听上去有些混乱,但崔禾确是明白林氏的意思的。 林氏是心疼她的,也是爱她的,可崔旭与崔柳都留在这里,与她相伴三十余年的崔弘毅也在这里,林氏不愿意离开。 她是心疼崔禾的,自然也是爱崔禾的。 崔弘毅也是如此,他无法说出让林氏跟着崔禾一起走的话,也无法让崔禾留下和他们一起,最后也就只能沉默下来。 崔旭几乎是下意识的道:“那我和阿禾一起……” “不,哥哥。”崔禾拒绝道,“你要留在这里的。你想要留在这里的,不就是吗?你的身上还有官职,你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可是你一个人会比较危险啊。”崔旭忍不住道,“虽然你的确是重生了,你现在的年纪比起展露出的年纪看上去要大上不少,但一个女孩子,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在外面,遇见危险了怎么办?” 崔禾笑道:“所以我先前就说,要爹娘多给我一些人,这样也能让我安全一些。” 说着,崔禾将目光转向林氏与崔弘毅,道:“娘和爹爹也是,不用为此感到纠结,我们只是在这个时候,不同路而已,我们最后总归是会在同一条路上的。我也并不觉得一时的分别有什么,我也并不会责备你们,真的。” 崔禾的眼神相当认真,可林氏与崔弘毅却都不敢看她。 崔旭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若是说崔禾不难过,不失落,那肯定是骗人的。 即便是知道,她一个人上路会很危险,林氏依然不打算跟着她一起走。 其实,即使是林氏说了,要跟着她一起离开,崔禾也不打算让林氏跟着她一起离开的。 毕竟,在分家后,若是林氏跟着崔禾一起走了,那管家的就只有崔柳了,且崔柳和崔旭还需要为了林氏“守孝”,这会给他们也带来很大的麻烦。 但林氏从始至终都不打算跟着崔禾一起离开,还是让崔禾的心中有些难过。 明明都是林氏与崔弘毅的子女,她怎么可能会不难过呢? 若是林氏与崔弘毅不爱她,不心疼她,崔禾反而不会这么难过。 不过崔禾并没有在这些情绪上停留太久,而是转移话题:“那就这样,到时候就麻烦爹爹和娘多给我安排一些人了。”崔禾想了想,道,“不过,我想要多带走一个人。” 听崔禾说,她还想要多带走一个人,林氏崔弘毅的注意力也瞬间被转移到了这个问题上。 林氏皱眉道:“你要多带走一个人?谁?” “我想要将五公主带走。当然,我说的是护国寺中的五公主。”崔禾正色道,“可以吗?” 听崔禾说想要带走的是五公主,崔弘毅问道:“你与五公主的关系很不错吗?为何想要将她带走?” 崔禾与五公主归清只是见了一面而已,真要说关系很好,那肯定不是的。 崔禾摇头道:“我与归清只有一面之缘,只不过是有些缘分而已,真要说是闺中密友,并不是。我想要她跟我走,一是我现在能够脱身的话,我希望她也能跟着我脱身,因为她一个人留在护国寺,实在可怜。二来,若是我逃跑的事情被发现,陛下想要将我杀掉的话,我掌握着皇家的秘闻,陛下恐怕也会多少小心一些。” 崔禾的确是觉得归清有些可怜,一直呆在护国寺中,想要将归清救走是真的。 可是同样,她想要让归清这个作为皇室“秘闻”地跟着她一起走,也是真的。这样的话,就算是被抓到,嘉善帝也会想,她们跑了这么久,有没有将还有个“五公主”的事情,告诉别人。 这些事情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而流言传播的速度最快,到时候想要处理掉这些事情,就会很麻烦。 这样的话,嘉善帝想要对她们动手,也需要考虑一二。 “这样的话,我们恐怕得先去一趟护国寺,确认五公主是否会跟我们走。况且,护国寺的香客众多,我们想要将五公主带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至少护国寺得配合我们。”林氏沉吟道,“但是我最近脱不开身。” 文琳芸那边的情况,日日都传到林氏这里来,林氏每日都得看文琳芸那边,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她最近的确是脱不得身的。 “那我陪阿禾去。”崔柳笑道,“哥哥好歹有个官职在身呢,怕是没什么空闲的,爹爹也比较忙,家中也就我一人比较得闲,我陪着阿禾去就是了。” 崔禾道:“我一人也可以。护国寺也并不是多远,我一人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崔柳摇头道:“不,最好还是得有个人陪你去。你平日里最不爱出门,若你是和我一同外出还好说,就算是有人问起来,也能说是我让你陪我的。可若是我没有同你一块去,你是自己去的,你很难解释,为什么你忽然就想着要出门了。” “而且,二妹妹是知道五公主的存在的。若是给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到时候你假死脱身,五公主也‘死亡’了,那二妹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你们还活着,但是,不知道你们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不相信二妹妹,只是,二妹妹毕竟是二房的人。二叔母对二妹妹是很了解的,二妹妹若是发现了什么,怕是瞒不过二叔母的。到时候二叔母逼问,那就完了。” 崔柳认真的道:“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要这样做,那小心谨慎些,自然是最好的。我与你一块去,到时候问起来就说,你被邪祟缠上了,日日噩梦,我便陪你去了护国寺便是。” 第119章 舍得(上) 崔禾思索片刻,最后缓缓的点了点头。 崔柳所给出的理由与她之前病重所放出来的理由,是有相辅相成的作用的。 尽管当初林氏并没有明确的通过皇后,将崔禾得了重病,是因为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染上了的事情传达给嘉善帝。 可在文氏重病后,崔禾没过两天,也得了重病,并且一直都没有好转,嘉善帝自然而然会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崔柳在说,想要带崔禾去护国寺,是因为崔禾邪祟缠上了,这话的可信度就变得很高了。 “那就这样。”崔禾笑了笑,思索片刻后,起身对着众人道,“那我便先回我的院子去了。我也有许多事需要好好的想想。” 崔旭对着崔禾,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送崔禾离开了。 只是,崔禾走后,整个书房便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一言不发,保持着沉默。 最终,还是崔旭开口道:“为什么?” 即便是崔旭只是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为什么,众人也都能明白崔旭的意思。 崔旭想要表达的意思有很多。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陪着崔禾离开,为什么大家都要看着崔禾走,为什么要让崔禾一个人。 崔旭想要说的,是这个。 他提出自己和崔禾一起离开,其实也是因为这个。 说起来,崔旭也会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矫情,但崔旭无法接受他们甚至都没想过和崔禾一起走的可能。 他没办法接受的,其实就是这个。 崔弘毅沉默了片刻,对着崔旭道:“旭哥儿,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让我抽身吗?不可能的。若是我不在是宣国公,不在是户部尚书,我们所能做的事情就不多了,而且我们的消息来源也会变少很多,所以我是不能抽身的。” 人,是很现实的东西。崔弘毅若是“在世”,或者说是,崔弘毅是“宣国公、户部尚书”的时候,能做的事情很多,杂七杂八的消息来源也会有很多。 为什么?因为他是宣国公,是户部尚书,是与嘉善帝一同长大的挚友,老国公爷也是嘉善帝的老师,户部的官员受过老国公爷的帮助的,不计其数。 若崔弘毅“在世”,愿意给他提供帮助的人很多。可若是崔弘毅“死”了呢? 他不在是宣国公,不在是户部尚书,也不在是与嘉善帝一同长大的挚友了,那他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的帮助又有多少? 都不用想就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崔弘毅所能得到的帮助,其实寥寥无几。 若是崔弘毅想要阻止这场战事,那么,崔弘毅就不能从朝堂中抽身。 他只有留下,才能发挥出他的价值,他不能走。 也不等崔旭继续追问,崔弘毅又道:“汀兰不愿意走。旭哥儿,汀兰是你们的母亲,同样也是我的发妻,我们相识数十载,你让她放弃我吗?这对我们二人来说,同样是一件非常难以接受的事。” 难得的,林氏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从理智上来说,其实崔弘毅也认为,林氏跟崔禾一起离开更好。算上前世的年龄,崔禾的年纪的确是不小了,可崔禾前世是没怎么出过门的,很多事情她都需要慢慢学,有一个人陪着,自然是好的。 林氏跟崔禾一起离开,唯一的弊端大概就在于,林氏若是以假死的方式脱身,崔旭与崔柳需要为她守孝而已。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弊端。 可从感情上来说,崔弘毅并不希望,或者说是,他无法支持林氏与崔禾一起离开。 他和林氏自幼相识,共度数十载,即便是崔弘毅知道,崔禾一个人会有些危险,崔弘毅也做不到坦然的让林氏与崔禾一起离开。 即便是,崔禾是他的女儿,也是如此。 林氏的想法崔弘毅的想法其实相差不大。 他们共度数十载,林氏知道,若是自己离开了,说不准就再也见不到崔弘毅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所以,她想要留下。 “柳姐儿擅长琴棋书画,能说会道,与汀兰非常相似。”崔弘毅看着崔旭,道,“京城,才是柳姐儿的战场。柳姐儿与禾姐儿不同,她擅长内宅的这些事,她也是这样养出来的,若是去了别的地方,让她做别的事情,她反倒是无法适应的。留在京城,对柳姐儿来说,才是最好的。” 崔柳和崔禾不同,她自幼便是跟在林氏的身边,学着该如何料理家事,学着该如何与那些妇人打交道,可以说,崔柳就是林氏的翻版,甚至在许多事情上,崔柳以年龄作为优势,怕是会比林氏做的还要好。 对于林氏,许多人会心生警惕,可对于崔柳这样一个年幼的孩子,怕是大部分人都无法对她心生警惕的。 内宅的夫人们的交往,也与她们的丈夫大多有一定的关系,和她们进行交流,能够得到许多信息。 这也就是崔弘毅说,京城才是崔柳的战场的原因。 崔柳若是离开了京城,那她就只能在崔禾做事的时候,给崔禾添麻烦了,这不是崔柳想要的。 崔柳自己也想要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尽自己所能,改变一些事情,所以崔柳是不愿意离开的。 “至于你,旭哥儿,你也不能走。你大小算是个官,你想要脱身,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你若是作为我的长子,宣国公府的世子,即便是我们分家了,你出事了,母亲、二房、三房那边有了儿子,你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崔弘毅的话语平静,道:“最后他们会来逼迫我,让我认他们二房、三房的孩子为义子。陛下是很乐意看见这个结果的,而这个义子,最后就会变成他们二房、三房用来对付我们的利刃。” “这种结果,旭哥儿,是你想要看见的吗?” 都不用崔旭回答,崔弘毅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崔旭想要看见的结果。 第120章 舍得(下) 说了这些,崔弘毅也沉默了很久,道:“对禾姐儿来说,我的确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旭哥儿。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很难给出更好的答案。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崔旭没有说话,只是在寻找,有没有别的可能,或者说是在寻找,有没有两全的可能。 可惜的是,他想了很久,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一个更好的理由,想不出一个更好的回答。 “旭哥儿。”一直么说话的林氏终于开口道,“你知道的,禾姐儿这个孩子,其实很会权衡利弊。她没有坚持让我们谁跟着她一起走,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她清楚,我们留下来会更好。” “我大可装模做样地询问禾姐儿,需不需要我与她一起走,等她拒绝以后,心安理得地留下来,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林氏轻声道:“旭哥儿,我不能这么做。我亏欠她许多。她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着了文氏的道,让她有了这样一个虚弱的身子。父亲要将她养在自己的跟前,我也没法拒绝,我陪伴她的时间,并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少。在现在,我也无法陪她一起离开。” “我自然是能够骗她的,我可以告诉她,不是娘不愿意陪你走,只是现在的情况,娘不能离开。这样的话,我们的心里就都会好受些,但我不能这样做,旭哥儿。” 林氏的眼神认真,道:“我无法诓骗禾姐儿,我也无法诓骗我自己。我得告诉她,为什么我要这样做。我得说得清清楚楚的,我得记住,我对我的这个女儿,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在我说出这话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也许禾姐儿无法接受我的话语的打算。” “我也做好了,禾姐儿以后,或许会不那么爱我这个娘的打算。” “但是我知道我有愧于她,我会一直爱她,一直对她好的。” 听着林氏的话,崔旭嘴唇翕动,最后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咬紧了自己的牙。 每个人都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这样了。 见崔旭低着头,崔柳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崔弘毅与林氏,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低着头看着自己衣服袖口上的花。 他们是爱崔禾的,这点,崔旭很确定,只是,好像所有人都阻止不了,崔禾最后还是会一个人的结局。 崔弘毅知道崔旭担心崔禾,安慰道:“旭哥儿,你也不要太小看禾姐儿了。禾姐儿细心,况且,你应该也感觉到了,禾姐儿不擅长内宅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却在政事上,颇有自己的想法。离开,走到外面去,对禾姐儿来说,会是一件好事的。” “你总不会希望,即便是重来一世,禾姐儿还是被困在规训教条中,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我想,你应当是不希望这样的。” 崔禾并不喜欢内宅的那些规矩,崔旭是知道的,崔禾的性子也与大部分闺中女子并不相同。 崔禾对什么话本子,才子佳人,并不感兴趣,她更喜欢的,是四书五经。崔禾也对什么女红不感兴趣,也不愿意去做,有这闲工夫,她会更愿意去崔弘昕那里问两个问题,和崔弘昕聊聊天。 这与崔禾本身的性子有很大的关系,同样与当年老国公爷的教导有很大的关系。 若不是因为身子不好,崔禾怕是早就走出家门了。 只可惜,她的身子骨实在是太虚弱,平日里莫说是出门了,即便是多走两步就会觉得疲惫,她怎么能走出去? 现在走出去,对于崔禾来说,还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至少在崔弘毅看来,崔禾能够走出去,也不错。她就不喜欢《女戒》之类的书籍,也少有人见过她,只是知道宣国公崔弘毅的嫡次女总是生病,看上去并不是长寿的人而已。 没什么人见过她的样子,她走出去,也会比许多人自在。 “爹,我明白你的意思。”崔旭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也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们留下来,然后禾姐儿一个人离开,这样会比较好。真的,我是真的知道的,我又不是白痴,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但是不管怎么说。” 崔旭顿了顿,思索着自己的措辞,轻声道:“不管怎么说,让阿禾一个人离开,那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崔旭并不是不明白崔弘毅与林氏的意思,相反,他很清楚。 他很清楚崔弘毅与林氏的意思。 他们留下,崔禾一人离开,是最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的法子。 可是,崔旭没办法不去想,前世崔禾不擅长言辞,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后来入了宫,又在冷宫呆了那么长的时间。今生,他们一家子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可崔禾现在又要一个人走。 那崔禾也太可怜了。 从前世到今生,家人始终都不在她的身边,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即便是他们的想法,他们的目的都是相同的,即便如此,崔旭也还是觉得,崔禾这样太可怜了。 因为她总是一个人。 听了崔旭的话,书房又安静了下来。 崔弘毅与林氏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什么都没说。崔柳也是,自从崔禾离开书房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了。 这种感觉复杂,他们都知道,他们的行动并没有错,他们的行动也都只有一个目的,可却还是会让崔禾难过。 这些感情堆积在一起,就变得复杂了许多。 有舍才有得。 在这种时候,他们就是需要舍弃那些细碎的感情,用更加理智的想法来做事。 只是他们却也都觉得,被舍弃的崔禾,有些可怜。 最终,还是崔柳道:“没关系。”见所有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崔柳再次道,“没关系,爹娘,哥哥,我觉得没关系。” “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聊聊。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们好好地谈谈。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呢,不急于一时,对?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 第121章 分别(上) 不急于一时吗…… 崔旭在心中复述了一次崔柳的话语,不知道为什么,崔旭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即便是崔旭知道,其实也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是家人,以后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说清楚这些问题,可崔旭总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没有回答崔柳的话语。 这是崔旭第一次觉得,人生在世,的确不是什么都抓得住的。明明他们的选择都不是错误的,但是好像,一切都在将他们引领着走向一个看不见结果的路中。 …… 崔禾的心中装着事,一路走走停停了,偶尔还发着呆。 墨竹跟在崔禾的身后,注意到了崔禾的样子,眼神中都带着些担忧。 从崔弘毅的书房出来后,崔禾便是这副样子了,墨竹知道,应当是因为崔弘毅他们和崔禾说了些什么,所以崔禾现在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可崔禾不说,她也不能多问主子的事,只能是一直看着崔禾。 终于,等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坐下,崔禾的心绪逐渐变得平和,对墨竹道:“墨竹,你去将惠兰、紫竹、寒菊和秋菊都叫过来,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们。” 听崔禾这么说,墨竹知道,崔禾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面色凝重,应了一声“是”,便下去了。 其实崔禾自己也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和自己的几个丫鬟说,自己准备假死脱身的事,墨竹离开后,崔禾才开始细细的思考起了自己的措辞。 墨竹的动作并不慢,没一会儿就将几个丫头都叫过来了。 惠兰是习武之人,听力比一般人更强一些,直到确定了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后,惠兰才对崔禾道:“三姑娘有什么吩咐?周围现在没有人,应该没有人能听见我们的交谈。” “多谢。”崔禾对惠兰稍微笑了笑,又咳嗽了两声,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对着众人道,“我有事要与你们商量。” 没有人说什么类似于“我是小姐的丫鬟,我听小姐的”这样的话,而是都望着崔禾。 除了惠兰之外,崔禾的几个丫头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感情颇深。惠兰与崔禾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和崔禾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也能摸出一些崔禾的性子来。 只要是自己能够很好地解决的问题,崔禾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憋着。 听崔禾这么说,五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些凝重。 崔禾显然是意识到了众人想多了,忽然笑了笑,道:“不,你们想得太多了。” 只是,众人听崔禾这么说,都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崔禾说道:“之后,应当会打仗。” “什么?打仗?”寒菊的性子向来比较腼腆,听了崔禾的话,忍不住道,“打仗?真的吗三姑娘?” 墨竹与紫竹也都瞪大了眼睛,秋菊则是微微张着嘴,显然也是相当吃惊。 倒是惠兰的表情要冷静些,只是脸上带着些思索,看样子,她对之后要打仗并不是完全没有猜测。 不过,毕竟惠兰是从平北王府出来的人,对这些事情更敏感些,倒也不奇怪。 “有很大的可能会打仗。”崔禾正色道,“爹爹他们要留下来看看,能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我决定离开。” 见众人满脸愕然,崔禾平静的道:“既然已经知道了有这个可能了,我们没办法什么都不做。若是之后真的打仗,那粮食、米面这些硬通货的价格,一定会上涨。我想要离开,若是之后真的打起来了,至少能够尽自己的一份力。” “若是没有打起来呢?”墨竹有些犹豫,道,“那三姑娘你怎么办?” 尽管崔禾并没有说自己想要怎么离开,可墨竹在宣国公府好几年了,对于这些名门望族的行事已经很了解了。 崔禾想要离开,那就必须要“死”的。 否则,以宣国公府现在的地位,就算是她去绞了头发当姑子了,都会有人惦记着宣国公府崔弘毅的嫡次女。 倒不如直接“死”了,用新的身份活着来得轻快。 只要她“死”了,就不会给林氏他们添麻烦了。 “若是最后没有打仗的话。”崔禾那低低地笑了起来,“能够走出去,对我来说,也很不错。” 众人也都知道,崔禾对内宅诸多事宜是相当厌烦的。 这与崔禾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她厌恶内宅,也讨厌大部分内宅中的事宜,若是能够走出去,对崔禾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只是……”崔禾将目光落在几个丫鬟的身上,道,“我并不强求你们与我的想法相同,我也并不强求你们与我一道。我今儿找你们来,就是想要问问你们的想法。” “你们是想要留在京城,还是想要跟着我一起离开。” “没事,你们直接和我说实话就好,无论是你们最后做出怎样的选择,我都不会说什么的。” 崔禾的眼神平和,道:“你们只要告诉我,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就好。” 崔禾说的,是真心话。 若是她们不打算跟着她走,崔禾也觉得很正常,毕竟她们在京城长大,不想离开也正常。 早在之前,崔禾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她的这些丫头都打算跟着她走,那就将她们的卖身契还给她们,让她们从此恢复自由身,到时候也就没了小姐、丫鬟的说法。 若是她们不打算离开呢,那便告诉林氏,等这几个丫头及笄后,便将几个丫头的卖身契还给她们。 只是,令崔禾没想到的是,第一个做出决定的,并不是墨竹、紫竹,也不是寒菊、秋菊,而是惠兰。 惠兰直言不讳的道:“三姑娘,我们习武之人是不懂这些的。我只知道,我受世子爷之命来保护你,我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是你的人了。只要你不说不要我,只要你还活着,那我就会跟着你。所以我是要跟着你走的。” 虽说崔禾早就知道惠兰会自己一起走,但听惠兰这么说,还是对着惠兰道了声:“多谢你。” 第122章 分别(中) “若是我不与三姑娘一起离开,我想,三姑娘应该也会有些麻烦?”惠兰对着崔禾笑了笑,道,“若是三姑娘一个人离开,国公爷与夫人总归是会担心的。” “而且。”惠兰将目光落在崔禾身上,眼神中多少有些探究,“三姑娘应该很清楚?我是会和三姑娘一起离开的,这是肯定的。” 崔禾也对着惠兰笑了笑。 惠兰说的是对的,崔禾也很清楚,如果惠兰不愿意和她一起离开的话,崔弘毅与林氏显然是不会放心的。 不管崔禾前世经历了多少,可她前世也没有离开过家里,今生她也只不过才十岁出头。要长途跋涉,身边还没有个靠得住的人,崔弘毅与林氏怎么可能会放心? 从一开始,崔禾就没有想过,不要惠兰,而且她很确定,惠兰会和她一起走的。 她脱身后,所能去的地方很少,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会去林氏的舅舅那里生活,而那里,还有惠兰很熟悉的融隐,还有她的那些暗卫同伴。 在说出这些话之前,崔禾早就确定了,惠兰是会和她一起走的。 只是,具体的原因,崔禾就没有在这时候说出来的打算了。 墨竹倒是没有过多的犹豫,道:“我与三姑娘一起走。我的父母早就将我卖掉了,我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唯一的牵挂,大概就是我那个很早就被卖掉的姐姐了。只是在我离开京城后,怕是只能麻烦宣国公府帮忙找找我的阿姐了。” 说是这么说着,但墨竹心里是清楚的,崔禾自从知道她有个被卖去青楼的姐姐后,就一直在帮忙找她姐姐。只不过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是崔禾有心找,也不一定能找到姐姐的下落。 说什么让宣国公府帮忙找找她的姐姐,只不过是客套话而已。 墨竹只是不想让崔禾拥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崔禾对着墨竹点头道了声:“好,我明白了。我会让爹爹和娘亲注意你姐姐的消息的。” 墨竹对着崔禾微微一笑:“那奴婢先谢过三姑娘。” 见墨竹都答应了下来,紫竹犹豫了一会儿,也道:“我也跟着三姑娘一起走好了。反正,我是家生子,我的情况三姑娘是知道的。爹娘不疼我,偏疼我阿兄,这些年我攒下的银子前些日子都被我娘偷拿了,拿去给我阿兄娶媳妇了。” “我想要离开这里,三姑娘。”说着,紫竹不好意思地对着崔禾笑了笑,道,“不过,我不是因为我想要留在三姑娘的身边才决定留下来的,我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这样也没关系吗?” 紫竹的眼神中,多少带着些忐忑。 崔禾很明白紫竹在担心什么。紫竹是家生子,她家中是什么情况,崔禾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若是在此时,紫竹大义凛然的说,自己是因为担心崔禾,所以才决定和崔禾一起离开,恐怕只会增添崔禾的怀疑,还会让崔禾不高兴。 不如直接就将这些话全都摊开来,尽管崔禾可能会觉得,她选择和崔禾一起离开,是有自己的目的在里面的,也总比说是为了崔禾,可实际上是为了自己,要好得多。 崔禾对着紫竹道:“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你是我的丫鬟没错,可你也是紫竹。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了。我为什么会觉得不可以?我只会高兴,紫竹马上就要脱离苦海了。” 崔禾说的,是实话。 前世没有这一遭,一直等到紫竹陪着她入了宫,紫竹的爹娘都在找她要银子,让她帮扶自己的哥哥嫂嫂,要不然就是说,以后她的侄儿一定会孝顺她的,让她寄银子。 紫竹没有办法,要脱离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嫂嫂,日子就这样一直过着。哪怕是他们知道,崔禾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却还是相信,曾经的宣国公府家大业大,崔禾不会缺银子,要紫竹去偷拿崔禾的银子。 紫竹很多时候,不但要注意着崔禾这边,还要注意自己的爹娘那边,身心俱疲。 这一世,崔禾提出要离开,紫竹的第一反应就是跟上,因为她受不了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其实崔禾是很高兴的。 前世,陪伴崔禾最久的两个丫鬟,一个墨竹,一个紫竹,崔禾虽说不能说是将这两个丫头当成自己的手足,对她们的感情却是很深的,她衷心希望,二人能够过她们自己的日子,衷心希望她们快乐。 听崔禾这么说,紫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对着崔禾腼腆的笑了笑,道:“三姑娘这么说,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了。” 墨竹笑着,伸出手,弹了弹紫竹的额头。紫竹顺势歪了歪自己的脑袋,对着崔禾卖惨:“三姑娘你看,墨竹又欺负人了。” 见崔禾在笑,紫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众人的笑声消失后,寒菊与秋菊的目光对上,最后还是寒菊先道:“三姑娘,我知道你对我好的,但是我不能和三姑娘一起走。” 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寒菊瑟缩一下,只是话语却始终坚定:“我也是家生子。不怕三姑娘笑话,我爹是个赌鬼,将家里的一切都赌输了出去了,就连我娘也……家里就剩下我和一个年迈的奶奶,我若是走了,那奶奶就一个人在家里了,我担心她会出事。” “若是奶奶的身体稍微好些,我会说,能不能带着奶奶一起走,但奶奶的身体很差,没法子远行,我也不能放着奶奶不管。所以,原谅我,三姑娘,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 话音未落,寒菊就走到了崔禾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对着崔禾磕了两个响头,道:“但三姑娘,寒菊永远都会是你的丫头的。” 寒菊生性腼腆,不爱说话,很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 以寒菊的性子,想要当上一等丫鬟,原本是有些困难的。若不是崔禾不介意这些,她是当不上这一等丫鬟的。 寒菊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却始终是记得的,否则,在提起这些的时候,也不会这么忐忑。 第123章 分别(下) 崔禾对寒菊道:“寒菊,你起来,你起来同我说话。” 听崔禾这么说,寒菊才站了起来,但却一直都在掉眼泪。 “为什么跪?现在又为什么哭?”崔禾询问道。 寒菊沉默了很久,道:“因为三姑娘一直对我很好,对我祖母也很好。但是在三姑娘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在三姑娘的身边。三姑娘,我觉得这样不好。” “我不知道三姑娘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你撞见我哭,就问我,为什么哭。我跟你说,我的工钱给了祖母,我给祖母钱是给祖母治病用的,可祖母舍不得,就存起来,想要给我当嫁妆。结果后来,全都被我爹拿去赌了。” “还是三姑娘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夫人,夫人做主将我的工钱都分一半换成药,又找了大夫给祖母看病,才好起来的。但这种三姑娘需要我的时候,我却不能留在三姑娘的身边,我实在是……” 说着,寒菊又擦了擦眼泪。 听寒菊说了这么多,崔禾的记忆也逐渐复苏。 那时候她还很小,寒菊也还不是一等丫鬟,只是一个小丫鬟而已。她和紫竹正在院子里玩闹的时候注意到寒菊正在低声哭泣。 她见寒菊一直在哭,就多问了两句。 寒菊与崔禾的年纪相仿,崔禾的年纪不大,那时候寒菊的年纪自然也不大,听崔禾问起来,寒菊便一股脑的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崔禾。 崔禾可怜给寒菊,但却想不出能够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思索再三后,决定寻找林氏。 崔禾自幼是老国公爷在教养,幼年时与林氏算不得多亲近。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有求于自己,林氏也很高兴,替寒菊解决了这些问题,也告诫了寒菊,她愿意帮忙,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崔禾,希望寒菊能记住崔禾的恩情。 一直到现在,寒菊也都没有忘记过崔禾的恩情。 她是想要跟着崔禾一起离开的,只是祖母的身体实在是算不上好,若是为了和崔禾一起离开,就不管年迈的祖母,她当初也就不会因为崔禾因为祖母的事情帮过忙,就一直记住崔禾的恩情,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忘却了。 崔禾有些明白,为什么现在,寒菊始终不敢抬头看她,眼泪也在不停的掉落了。 寒菊不想让崔禾以为她是一个不忠于崔禾的人,可同样,也不想当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在主仆的恩情和孝道中,寒菊始终是觉得,孝道更重要。 只是,她并不知道,崔禾会怎么看待她。 越是这样,寒菊便越是心虚,越是不敢多看崔禾。 若崔禾真是一个只有十岁的姑娘,的确是会觉得有些难过的。自己一直对自己的丫鬟这么好,结果在这种时候,自己的丫鬟却不愿意陪在自己的身边。 即便是事出有因,崔禾的心中也难免会生出一些怨念来。 只不过,崔禾不是十岁的姑娘,算上她前世的年纪,她至少都应该有二十多岁了。 崔禾很清楚,人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并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的。就像是她很多时候,即埋怨崔弘毅,可又担心崔弘毅,是一个道理。 寒菊想要和她一起走,却又没办法就这样跟着她一起走,因为放不下自己的祖母,崔禾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甚至还觉得理应如此。 是的,理应如此。 崔禾摇头道:“别这样想,寒菊。”崔禾的话语相当平静,目光温和,“不必想太多。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若你就这样抛弃了病弱的祖母,我反而会觉得,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祖母的人,并不值得信任。所以,你坦然地告诉我这些,我觉得很好。” 寒菊性格腼腆,心思也细,崔禾担心她不愿意相信,再次道:“这样也好,你就陪在你祖母身边也很好。” 看着寒菊有些不敢相信的双眼,崔禾还对她笑了笑,道:“我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若是你祖母的身体好,我就会说,让你和你祖母都脱身,离开你的赌鬼爹了,但如果祖母的身体不好,那就没办法了。” 寒菊沉默了许久才道了声:“是我对不住三姑娘。” 崔禾笑道:“这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这样就很好,真的,这样就很好了。” 说完,崔禾又将目光落在了秋菊的脸上。 自从她说了准备想办法脱身后,秋菊的表情一直相当复杂,情绪看上去相当低落,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崔禾对着秋菊道:“秋菊,你是想要留在京城的,对?” 秋菊没想到崔禾会忽然提起自己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奴婢还是想要和三姑娘一起走的”这样的谎话。 只是,沉默片刻后,秋菊又解释道:“我的爹娘都在京城,我不想离开他们。” 说着,秋菊又低下了自己的头,有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秋菊的年纪小,在兰娘的事儿没发生前,是崔禾的几个丫头中,性子最活泼的那个,她的爹娘健在,对这女儿十分宠爱。 秋菊实在是不愿意和他们分开,也沉默了许久,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索性便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事,秋菊,没事。”崔禾对着秋菊道,“来,到我这边来。” 闻言,秋菊缓步走到了崔禾的身边,崔禾伸手摸了摸秋菊的脸,道:“这样也好。你跟着我,其实不好。兰娘的事,我们都知道只是个意外,但这却让你很难受。若是见不到我,你应当会好受一些。你留下来也很好。” 秋菊摇了摇头,轻声道:“三姑娘,兰娘的事我……” 剩下的话,秋菊说不出来。 过去这么些日子了,秋菊一直都很愧疚,即便是崔禾并没有出事,她的愧疚也并没有减小。 “所以,这样就好。”崔禾对她笑了笑,“不必想太多,知道吗?对你来说这样好,对我来说,这样也不坏。” 第124章 后宫(上) 秋菊抿着嘴唇,想要在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崔禾轻声道:“不用想太多,秋菊,真的不用想太多。” 秋菊究竟是怎么想的,崔禾不太清楚,只是崔禾的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到底还是墨竹和紫竹与她的主仆缘最深,前世的时候是墨竹和紫竹一直陪着她走到了最后,今生也是墨竹和紫竹选择了跟她一起走。 只不过,今生已经与前世有了很大的不同了。 前世可没有惠兰。 崔禾的目光落在寒菊与秋菊的身上,道:“人与人之间,是看缘分的。或许,我们只能相伴走到这里了,但,这样也很好,对?” 寒菊和秋菊知道崔禾没有怪罪她们的意思,只是心中始终有些过不去,都给崔禾磕了头,最后还是崔禾将她们扶起来。 只是这么一会儿,崔禾又觉得有些累了,眼神中都带着些倦意,让其他人都先下去,只留了墨竹一个,自己则是缓了许久才勉强缓过了神来。 墨竹注意到了崔禾似乎有些不适,略微靠近崔禾,轻声道:“三姑娘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必,我没事。”崔禾稍微反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她总是这样,没过一会儿就会觉得疲惫,不过,这都是老毛病了,崔禾也已经习惯了,对着墨竹笑道,“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听崔禾这么说,墨竹的眼神中虽然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却也不知道究竟应该说些什么。 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崔禾的样子看上去比之前要好了许多,对着墨竹道:“走,我们去李大夫那儿。” “三姑娘是想让李大夫与也一同离开吗?”墨竹猜测着,随后道,“李大夫,会愿意吗?” “会的。”崔禾轻声道,“走。” 墨竹不明白为什么崔禾会这么肯定李玲会跟着她们一起走,但却还是应了一声,跟在崔禾的身后。 李玲是李太医的女儿,是宣国公府的客人,林氏给她拨了一个小院子,两个小丫鬟。 虽说这待遇比不上文琳芸,可却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见崔禾来了,李玲身边的小丫鬟连忙进了屋子,得了李玲的话,又连忙将崔禾迎进了屋子里。 “崔三姑娘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是了,怎么还自己前来了?”李玲的话听上去有些不大好听,只是手上动作却没停,起身替崔禾倒了杯茶,道,“我这里只有凉茶。这凉茶虽比不上宣国公府茶,却胜在消暑。现在天气炎热,崔三姑娘身子骨弱,屋子里的冰也更少些,用这凉茶正好。” 崔禾看着已经被放在了自己面前的量产,笑道:“多谢。”略微喝了一小口,便放在了旁边。 凉茶毕竟是药物,入口多少有些苦涩,可的确,喝了凉茶,心就像是跟着静了下来似的,也没那么烦躁了。 见崔禾喝了凉茶,李玲笑道:“不过,这凉茶崔三姑娘不能多喝,少喝一些还好。若是崔三姑娘喜欢,这凉茶的方子,我便写给崔三姑娘。” “那便多谢你。”崔禾笑着道,“只是,这无功不受禄,就这样将这方子写给我了吗?” “这有什么?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李玲是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去做的性子,连忙走到了旁边,取出自己的笔墨纸砚,将凉茶的方子写了下来,又对着墨竹叮嘱道,“不过,崔三姑娘每日最多只能喝三碗,喝太多了不大好。” 墨竹道了声“是”,便从李玲的手中接过了方子。 崔禾的目光略微扫过屋子。 在她们来之前,李玲应该是正在看医术的,桌上都放着好几本书。 见崔禾看着自己桌上的书,李玲笑道:“我先前正看着书。崔三姑娘忽然到我这儿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这点眼力见,李玲还是有的。 若是身体不适,崔禾直接让墨竹来找她就是了,又何必亲自来这一趟?崔禾直接到了她的院子里,那多半就是有什么事情要同她商量的。 崔禾先让墨竹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了崔禾与李玲两个人。 崔禾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了起来,轻声道:“李姑娘,李太医他,怎么看待陛下?” 只是这么一句话,李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崔三姑娘,你……” “莫要误会。”崔禾道,“只是,在我告诉你这些事之前,我想要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待陛下的而已。” 这种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哪怕是对自己信任的人,也是如此。 李玲有些含糊的回答着:“我们吗?爹爹是觉得,后宫这些年总是陷害来陷害去,想早些回家。至于我,我也说不好。我只不过是一介女郎,又有什么资格说陛下是怎样的人。” 后宫这些年并不太平,是宣国公府原本就知道的事。 元后只有一女,并无一子,皇后也只有一女而已。 嘉善帝子嗣不丰,除了两位嫡公主,就只有四个皇子。 如今,几位皇子的年岁也已经大了。慧嫔娘娘所生下的大皇子如今已经年过十八,丽嫔娘娘所生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如今也已经有了十八岁、十七。就连白贵妃所生的,年纪最小的四皇子齐文耀,如今也已经年过十六了。 可嘉善帝却并没有立下太子。 也正因如此,后宫中各种争宠、陷害、拉拢朝臣的手段层出不穷。 朝中也早就分成了好几派。 作为太医,这些年来,展现在李太医面前的那些宫中争斗层出不穷。 这些都是崔禾所知道的,李玲自然也用不掩饰什么,只是如实将这部分内容告诉了崔禾而已。 “这样争下去,不好。你是知道的,李姑娘。”崔禾看了眼李玲,“而且,李太医被卷入这些事中,迟早会出事的。” 听崔禾提起自己的父亲,李玲的表情明显变了变。 后宫乱成一团,太医院想要在这种时候独善其身,也会变得困难。即便是李太医现在还没有出事,之后也很难说。 第125章 后宫(下) 李太医想要在这些乱七八糟的陷害与后宫争斗中独善其身,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即便是他不想要卷入这些事情中,后宫中频繁出现陷害的情况,作为太医,他需要为后宫中的娘娘们进行诊治,他会知道很多。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后宫混乱,那他知道的东西增长的速度也会很快,死亡到来的时间自然也会提前。 只要李玲不是傻子,就能算清其中的利害。 李玲缓慢吐出一口气,道:“崔三姑娘,你想要说什么?” 崔禾又将这个话题再次还给了李玲,道:“我还是那句话,李姑娘,你与李太医是如何看待陛下的。” 这一次,李玲显然是没有了沉默、敷衍的意思,而是沉默了下来,认真思考着崔禾的话。 崔禾的耐心很好,并不怕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喝了一口凉茶。 终于,李玲道:“我爹怎么看陛下的我不知道,若是说我自己是怎么看待陛下的话,我只能说,陛下这些年,就像是越来越昏庸了一般。” 即便是崔禾知道,在她不软不硬的逼迫了一会儿后,李玲会说出自己的想法,可崔禾也没想到,李玲会直接说嘉善帝这些年就像是昏庸了似的这样的话来。 若是平常,李玲是会注意到崔禾呆愣的表情的,但说到这里的时候,李玲的注意力显然是没在崔禾的身上的,眼神都有些飘忽:“太子的位置迟迟不定下,又专宠长安公主,后宫争斗不停,前朝的争斗自然也不会停下的。陛下这个样子,就像是在鼓励皇子进行争斗一般,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女郎,我只担心,若是继续这样,会滋养这些皇子们的野心,最后会有人谋反。” 说到这些的时候,李玲还叹了口气,眼神中多少都带着些担忧。 李玲是李太医的女儿,李太医在宫中的那些所见所闻是都告诉了她的,李玲也比平常人家的孩子更清楚,现在朝堂与后宫是怎样混乱的情况。 白贵妃生前是贵妃,生下了三公主与四皇子,在皇后没有生下皇子的情况下,四皇子的身份自然是最尊贵的,只可惜,白贵妃已经死亡,即便是四皇子的身份再怎么珍贵,也没什么用了。 慧嫔倒是生下了四公主和大皇子,大皇子也相当聪慧,可偏偏慧嫔的家世不显,朝堂上支持大皇子的人并不算多。 丽嫔倒是生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可丽嫔却并不受宠。 那嘉善帝究竟是想要将太子的名号落在谁的头上,便成了谜团。 也正是因为这样,李玲都不用想就知道,前朝恐怕也已经分成了很多派系,早就已经混乱不堪了。 复杂的东西李玲的确是不太清楚的,可李玲知道,现在四个皇子都紧盯着皇位呢,在四个人登上皇位的可能性都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嘉善帝选择了其中一人的话,最后怕是会激起其他三人的不满。 那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有人谋反了。 崔禾道:“你的担心也是我们宣国公府目前所担心的。李姑娘。” “你说什么?”李玲的注意力瞬间被崔禾拉回,“崔三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崔禾没有明确地说出平北王的事,只是道:“正如你所说,后宫、前朝已经相当混乱,陛下始终没有立太子,虽然如今还是保持着平和,可若是发生了些什么事,那便会有人谋反。” 李玲沉吟道:“照你这么说,你认为,有人谋反的可能性很大?” “说不准还会有人自立为王。”崔禾回答道。 李玲没有说话,只是狐疑的打量着崔禾,似乎是想要看出,崔禾有没有说谎,崔禾就只是坐在那里任由她进行打量。 “崔三姑娘,既然已经说到这一步了,我想,你应该能够告诉我,你今儿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了?总不可能说是,你今儿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李玲对着崔禾道。 说是这样说着,李玲的眼神却是相当凝重。 崔禾点头道:“李姑娘,既然你已经感觉到了,如今的大周已经变得混乱不堪,那我先问你,若你是庚秦的国君,在察觉到大周如今已经变得混乱不堪了,你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李玲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变得凌厉了起来。 还能做什么?那当然是攻打了。 先帝平定天下不过也就过去了几十年而已,庚秦与大周这些年也总是在互相掠夺,只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些互相试探的小打小闹而已。 若庚秦知道了,大周现在已经是乱成一片了,怕是会以最快的速度招兵攻打大周。 见李玲明白自己的意思,崔禾也就没有了多说的意思,而是道:“攻打,对?即便是我们这样的闺阁女子都能感觉到,现在的形式,怕是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峻。” 崔禾这话其实说得不对。 无论是她还是李玲,都不能被当作一般的闺阁女子来看待。她重活了一世,知道了许多上一世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而李玲,作为李太医的女儿,从李太医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有关宫中的事情,也知道后宫与前朝都变得相当混乱了。 可一般的闺阁女子,所知道的外界的情况并不多,并不是很清楚这些。 只是现在,李玲也没有去纠正崔禾的话语的想法,而是道:“崔三姑娘,你想要怎么做?” “爹爹和娘亲,还有我的哥哥、姐姐要留在京城,他们先要看看,能不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崔禾的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决议,“我则是想要离开。他们无法保证之后一定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所以,我想要离开,想要去为之后的战事做准备。” “我想要去准备一些米面油之类的,确保之后若是打仗,民众有饭可以吃。即便是我能给出来的不多,我也想要尽自己的力量。” 第126章 说服 崔禾认为这些问题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若是提前打仗了,那应该是因为自己的重生造成了一些影响,崔禾没办法就这样站在旁边,看着这些事情的发生。 不止如此,更重要的是,她是崔家的孩子。 他们崔家的孩子,没有看着民众也许会因此而死,还站在旁边什么都不管的习惯。 崔禾认真的道:“但是,李姑娘,你知道的,我自幼身体不好。若我就这样一个人离开,我爹娘是不会允许的。不止如此,我若是告诉别的大夫,之后也许会打仗,别的大夫是不会信的,所以,请原谅我,我希望你能与我一同离去。” “这是我崔禾自己的请求。”崔禾补充道,“即便是你想要拒绝也没有关系,李姑娘,我尊重你的选择。” 李玲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崔禾知道这个答案李玲恐怕无法立刻给出,倒也没有催促的意思,做好了李玲继续追问下去的准备。 过了好一会儿,李玲才道:“你都这么说了,若我不同意,那岂不是说不过去?自我能听懂人话开始,我便一直听我爹说医者仁心。在知道之后也许会战乱的情况下,我怎么能什么都不做?”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确切地回答,我得去问我爹是怎么想的。毕竟,我不能不考虑我爹娘的。若我就这么跟你走了,未免太过不孝。我至少要将这些事都告诉他们,与他们都好好道别之后,才能同你一起离开。” 崔禾还以为李玲会追问自己一些关于离开的问题呢,不曾想李玲什么都没问,眉眼间有些错愕,道:“李姑娘不问吗?” “不问什么?”李玲反问道,“我应该问什么?” 崔禾道:“我还以为,李姑娘会问我一些,类似于‘你确定会有战事?’‘我一个人离开了,我的爹娘怎么办?’‘若是之后没有战事怎么办?’之类的话语。” 李玲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我自己也觉得,现在的大周已经很混乱了,说不定会有人谋反。我自己也怀疑之后也许会打仗,我怀疑你干什么?况且,既然我决定了要与你一起离开,那我爹娘的情况,我自己会去处理的。更何况,若是之后没有战事,那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所以,崔三姑娘不用担心,我并不会多想什么的。倒不如说……”李玲望着崔禾,眼神中多了些担忧,“那崔三姑娘呢?你想要脱身怕是只能用‘死亡’来脱身的。若之后没有战事,那你……” 剩下的话李玲没有明说,可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自从崔禾决定离开后,这个问题就已经有不少人问过了。 若是之后没有战事,那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而且她还丢掉了宣国公府嫡女的身份,之后怕是很难恢复自己的身份,也很难找到能与自己家世相配的人了,甚至以后还可能会为了二两碎银精打细算。 李玲只是怕崔禾觉得不值。 若是崔禾后来觉得不值了,想着回家了,那就会影响到她。 无论怎样,李玲都想要问清楚崔禾的想法。 崔禾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其实无法保证,我一定不会后悔。但我会让我自己不后悔的。” “我说我自己一定不会后悔,想来你也不会信。”崔禾笑了笑,道,“说这种话,我自己都不信。” 听崔禾这么说,李玲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正如崔禾所说,若是崔禾说自己未来一定不会后悔,李玲也不会信。 人本就是很复杂的,崔禾如何能保证自己未来一定不会后悔呢? 人这一生要做出的决定多了去了,有一两个决定做错了,后悔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崔禾道:“我无法保证我不会后悔,但是,我会尽量让我自己不要后悔的。若是没有战事,那这些粮食我可以卖出去,我自然也会有银子。我无法正大光明地回到京城,那我可以想办法找机会,给出合适的理由,让我爹娘来见我。至于婚配,我倒是没怎么想过。” 提起婚配,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几乎可以说是瞬间席卷而来,将崔禾压得喘不过气。 “不过,我若是日后要嫁人的话,得嫁一个,性子很好的人才行。”崔禾笑了笑。 在场的只有李玲和墨竹,二人都没有嘲笑崔禾的意思,都只是稍微笑了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崔三姑娘。”李玲的眼神也变得坚毅了不少,“我想,短时间内,你应当不会离开,对?” 崔禾点了点头:“短时间内不会,毕竟我也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听崔禾这么说,李玲松了口气,道:“那我便放心了,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到时候,我会与你一起离开的。” 虽然之前崔禾就明白了李玲意思,知道了李玲是准备和她一起走的,听李玲给出了确切的答案,心中的巨石总算是落了地,起身对着李玲行礼:“多谢你,李姑娘。” 李玲没想过,崔禾会对着自己行礼,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僵硬了不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几乎是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扑到了崔禾的身边,将崔禾扶了起来:“崔三姑娘,你这又是……” “只是在表达我的感谢而已。”崔禾对李玲笑了笑,道,“真的,非常感谢。” 李玲摇了摇头,道:“崔三姑娘,我更多的,也是为了我自己,并不是为了你,所以,你不必这样。” 崔禾道:“但我若是不告诉你这些的话,你就不会离开你的爹娘的身边了,不是吗?所以,还是我是需要表达我的感谢的。” 不过,崔禾也没有一直缠着说什么谢不谢的。 在确定了李玲决定和自己一起离开后,二人便熟络了起来,一直到了傍晚,崔禾才和墨竹离开了李玲的院子。 墨竹注意着四周的景象,对崔禾道:“三姑娘怎么会知道,李大夫一定会与你一同离去呢?” 第127章 有趣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墨竹很多时候觉得崔禾有些可怕。 崔禾好像很了解李玲似的,可是墨竹完全没有看出来,崔禾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判断出,李玲一定会和他们一起离开的,明明李玲和崔禾交谈的次数屈指可数,崔禾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李大夫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崔禾轻声道,“你没有发现吗?无论是在与我们进行交谈的时候,还是在与爹爹进行交谈的时候,李大夫都不会怯场,而且李大夫很清楚,在什么时候应该说些什么。” 崔弘毅的名头很大,别说是李玲这样的小姑娘了,就算是李太医在面对他的时候,都会有心里犯怵的时候。 但李玲不会。 因为她清楚,自己只要不违背宣国公府长房的意愿,那就不会出事。 “不止如此,不该问的,她也一句都不会多问,或者说,很多事情,她知道,但是闭口不言,也不会索取什么。”崔禾道,“就像是,我最初让她开药的时候一样。” 若是个话多的,听崔禾忽然说要开一些药,下意识的就会多问几句。 知道得多了,是没有什么好处的,李玲显然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可同样地,知道这些东西,李玲是可以找宣国公府索要“封口费”的,但李玲没有。 这就像是双方的一种默契,她虽然知道崔禾究竟要做什么,但是她不追问,也不在意崔禾宣国公府的“封口费”,这也是她的想法,或者说是,这也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但你们宣国公府若是把我惹恼了,那就别怪我。” 李玲想要表达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崔禾继续道:“知道她聪明,其实就够了。” 崔禾叹道:“李太医是她的爹爹,是太医院的太医,知道不少宫中秘闻。李太医也许会不告诉别人,但这些事情,他是不会对自己的家人进行隐瞒的。若是他无端暴毙,李大夫还需要从李太医所知道的这些事中,判断出李太医的死亡与谁有关才是。” “若是李太医是被某位娘娘害死的,李大夫什么都不知道,那就麻烦了。故此,李太医许多事情都不会隐瞒自己的这个女儿。他的目的或许并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在自己意外身亡后,给自己报仇,但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血脉后来还被害死自己的人招揽。” “就是这样,李大夫会知道很多事情,毕竟她的爹爹是李太医。越是聪明,知道得越多,就越能感受到自己与自己的父亲的处境是很危险的。” “我让她走,也许有千万个不好的地方,却有一个地方很好。那就是,可以让她离开京城,若是李太医真的出事了,他们李家的血脉还不至于断绝。”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崔禾将目光转向了墨竹,道:“这就是我说过很多次的东西了。想要说服对方,就得让对方知道,这么做了,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先前墨竹还没有反应过来,可听崔禾说到了这里,瞬间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崔禾才会在说服李玲的时候,多次和李玲提起,现在后宫中与朝堂上复杂的局势,让李玲意识到,若是现在她不脱身,那之后就没有办法脱身了。 如果出事,那他们李家的血脉,怕是就得断送掉了。 这绝对不会是李玲看见的结果,也同样不会是李太医想要看见的结果。 既然如此,那最好的结局就是,李玲就这样跟着她走,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墨竹沉默了片刻,道:“也就是说,李大夫之前其实是猜到三姑娘想要做什么的,但是她什么都不说,这也就相当于,李大夫在表达自己对这些事的想法,是吗?” “是啊。”崔禾对着墨竹道,“这些东西,很有意思,对?” “我可能有些明白了。”墨竹沉吟道,“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三姑娘是明白李大夫的意思的,而且,李大夫也知道,三姑娘的确能够明白她的行动的意思。” 说着,墨竹都觉得有些拗口,但事实却就是这么回事。 尽管墨竹还是有些不明白,李玲和崔禾究竟这么确信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意思的,去不妨碍她发出感慨:“这么听来,的确是很有意思。不过,这些行动也有缺陷,那就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理解的。” 崔禾被墨竹的话逗乐了,道:“怎么这么说?” “就是这样。”墨竹叹了口气,脸上都带着些无奈,道,“若是我的话,怕是不能明白这些关系的。” 墨竹倒也没有说谎,她是真的发现,自己在这些事上,怕是毫无天赋的,几乎全都得让崔禾提起,她才能反应过来:“若是我的话,怕是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的。” 说到这里,墨竹忽然升起一丝恐慌来。 果然,像是崔禾这样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绝不可能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不止是崔禾,李玲也同样不是什么笨蛋,只是凭借她从李太医那里所得到的讯息,就能感觉到嘉善帝这些年来的昏庸。 不知道为什么,墨竹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些念头和想法在脑海中盘旋,可自己却始终给不出一个回答的感觉。 “发现了什么吗?”崔禾转过头对着墨竹道,“你我二人自幼相识,有什么你还不能与我说的吗?” 墨竹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说,应该说些什么。三姑娘,我感觉我似乎知道得太少了。” 墨竹没有注意到崔禾满含笑意的目光,继续道:“今儿李大夫说的那些话,我想了想,这些事情若是放在我身上,我应当也能察觉出,陛下这些年,不比往年了。可为什么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想来,应当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墨竹沉默了片刻,道,“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会觉得,一切都很好。” 第128章 腐朽 听了崔禾与李玲的对话,还有崔禾给自己的解释,墨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大周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安定,甚至可以说是,早已变得腐朽了,而且这腐朽从各个地方将整个大周蛀空,只留下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完好的躯壳。 嘉善帝迟迟没有立太子,却也没有让四个皇子离开京城,几个皇子的母家拉帮结派,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能够登上皇位,后宫中有子嗣的嫔妃不断地进行着争斗,朝堂与后宫混乱不堪。 而在这样要紧的时候,嘉善帝的敌意却都在平北王府和宣国公府,始终想着要尽快将平北王府和宣国公府处理掉。 是墨竹虽说不是家生子,但来了宣国公府这么多年,又是崔禾身边的一等丫鬟。这些大户人最讲究的就是这些了,一等丫鬟大多数时候都是要与府上的姑娘们一同出门的,一等丫鬟同样代表着宣国公府的脸面。 若是一等丫鬟都大字不识一个,是会害得宣国公府被看不起的。 府上是有嬷嬷教过墨竹识字的,墨竹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聪慧,但却能认识不少字,也知晓一些典故。 崔禾与李玲的交谈并没有瞒着她,她虽然不能说是什么都能听明白,可却明白了,如今的大周,只不过是架着一个华丽的躯壳的空壳。 “我能听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三姑娘,我真的能听明白你们说了什么。”墨竹重复了一次,脸上却带着一点茫然,“但三姑娘,我始终没办法明白,既然我能明白这些事,为什么以前我没有发现,现在的大周,只是一个空壳呢?” “为什么,三姑娘?” 墨竹的脸上都带着些茫然,道:“三姑娘,我不明白的事情,似乎有许多,还请三姑娘为我解惑。” 墨竹看着崔禾,她对崔禾向来尊敬。 崔禾并不喜欢她们这些丫鬟自称“奴婢”的。 原因也很简单,崔禾早年是在老国公爷的跟前。老国公爷自觉自己粗手粗脚的,也不要丫鬟们服侍,只有在外出的时候,为了讲究他国公爷的排场,会带上一个小厮。 也就是在这时候崔禾发现的,只有丫鬟才会自称“奴婢”,可家中的小厮却从来不会自称自己“奴才”之类的,她听起来怪怪的,所以也不许自己的这些丫鬟自称“奴婢”。 可这么多年墨竹也始终没能改掉这个称呼,只是偶尔还是会自称“奴婢”,她也不觉得自己的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劲的,但崔禾觉得不好,她便觉得不好,会慢慢改。 墨竹一直知道,崔禾比自己聪明,她不能明白的东西,崔禾一定是明白的,就像是现在,墨竹可以确信,崔禾很清楚,为什么她以前并没有察觉到大周只剩下一个空壳,所以也自然而然的问了出来。 “三姑娘,为什么?” 崔禾听着墨竹这么问,抬头看了眼天空。 这些日子实在是炎热,空中也没有什么云,一片湛蓝。 崔禾轻声道:“墨竹,你抬头看看天,你看见了什么?” 墨竹闻言,也抬头看了看天空,回答道:“就是天空,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啊,没什么特别的。”崔禾上前两步,转过身,在墨竹的面前站定,“现在只能看见天空而已。看不见天上的飞鸟,也看不见本应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和夜晚会坠落于空中的月亮与星星。” “但是墨竹,即便是看不见,或者说是,即便是我们看不见,它们也还是存在的。对?” “你只是在白天抬头,当然看不见这些了。”崔禾的声音平和,轻声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墨竹?” 崔禾没有明确的告诉墨竹,这一切都是因为讯息的落差。 她未必比墨竹聪明,只是因为她是宣国公府的嫡女,只是因为老国公爷喜欢她这个孙女,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她,告诉了她遇见这些事应该怎么做,应该从什么地方,察觉出别人的需要。 而墨竹没有。 没有人告诉墨竹,遇见这些事情应该怎么做,应该从什么地方察觉出别人需要什么,也没有人告诉墨竹,她抬头望向天空的时候,她没有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没有人告诉她,她抬头的时机不对,没有见到空中的太阳、月亮、星星和飞鸟,也没有人告诉她,空中有太阳、月亮,有星星,有飞鸟。 所以墨竹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是现在,墨竹从她和李玲的只言片语中明白了,现在朝堂与后宫乱成一片,便知道了现在大周已经相当混乱,只剩下一具空壳,之后怕是会出乱子的。 这已经足以证明墨竹是聪慧的了。 以前的墨竹什么都不知道,未必是因为她蠢笨啊,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所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让她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根本就无法理解。 前世在冷宫的时候她们便一直相互扶持,墨竹蠢不蠢,崔禾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崔禾注意着墨竹的眼睛,看着墨竹的目光从茫然无措,逐渐变得清醒,崔禾满意了不少。 不错,就是这样。 墨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更不是什么都不明白的白痴,墨竹其实很聪明,只是她所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墨竹的错,从来都不是。 崔禾想要告诉墨竹的,就是这个。 崔禾与她的四个丫头可以说是一块长大的,几人的性子多少都是有些相似的,崔禾向来细心,她的几个丫头,自然也与她的性子有些相同,都是相当细心的。 而这几个丫头中,与崔禾性子最为相似的,就是墨竹了,而与崔禾的性子相反的,就是紫竹了。 崔禾平日里最喜欢墨竹与紫竹,不单单只是前世的原因,与她们的性子也有很大的关系。 紫竹大大咧咧的,即便是离开,即便是去尝试一些从前自己未曾尝试过的东西,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墨竹却是例外。 第129章 怀疑(上) 墨竹接人待物都比较大方,可骨子里却并不像紫竹那么大大咧咧的,而是有些温柔细腻。 这份细腻就让她在许多事情上,会比较容易钻牛角尖。 也就是因为这样,很多时候墨竹很多时候都只是在旁边听着崔禾说,自己想要说什么,偶尔遇见她不能理解的东西,她就会变得自卑起来。 崔禾不希望她这样。 “我明白了,三姑娘。”墨竹的眼神都变得明亮了不少,道,“三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也就是说,若是我与李大夫一样,我知道宫中所发生的这些事,三姑娘认为,我也能和李大夫一样,察觉到大周……” 墨竹差点就将这话说出来了,最后还是崔禾慌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目光迅速从四周略过,见周围都没有人,崔禾才松了口气,有些好笑的点了点墨竹的额头:“我知道你现在很激动,可是这些话可不能乱说。我们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这在院子中,这些话若是被别人听见了,那可不得了。” 墨竹也反应了过来,浑身冒出了不少冷汗。 刚才她正激动,一时间竟然忽略了,他们现在可不在崔禾的屋子里,是在外面。 宣国公府可不止有长房,还有二房、三房与四房呢。 四房还好,四房的崔弘昕一直与崔禾的关系非常不错,即便是传入了崔弘昕的耳中,崔弘昕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若是传入了二房、三房的耳中那就麻烦了,谁也不知道这些话最后会不会传到嘉善帝的耳中去。 “是我错,三姑娘。”墨竹此时也生出一些恐慌了,也朝着四周看了看,好在四周并没有人,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崔禾捂住了嘴,轻声道,“是我太过冲动了。” 崔禾看着四周,道:“我们回屋子去。” 先前的那些激动,此时也已经完全消失了,墨竹沉默着点了点头,跟在崔禾的身后。 但在路上,墨竹始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崔禾没有问她又怎么了,而是等到回到了屋子里后,才询问墨竹:“怎么了吗?” 墨竹又对着崔禾露出了一个,她比较熟悉的,带着一些羞窘的笑容。 “我只是在想,三姑娘总是在高看我。”墨竹笑道,“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墨竹。”崔禾打断墨竹的话,道,“别这样想,真的。” 只是崔禾并不是很擅长安慰人,安慰的话也说不怎么出来,思索片刻后,崔禾轻声道:“墨竹,你别这样想,你很好,以后会更好的。” 墨竹沉默着,没有多说什么。 崔禾也知道,墨竹的性子就是这样,一时半会儿想要让墨竹改掉她的性子显然是不能的,便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 次日一早,崔柳便到了崔禾的院子里,与崔禾坐上马车,一同去了护国寺。 今儿崔禾带的,还是墨竹。 也许是因为昨儿大家进行了交谈,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崔禾一起离开,看着崔禾,崔柳的眼神中始终带着些若有若无的歉意。 最后还是崔禾先开口道:“姐姐,我并没有怪你们。我知道你们留在京城会更好,所以不用想太多。” 听崔禾这样说,崔柳的心情反而变得沉重了许多,伸手拉住崔禾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想太多,但是阿禾,我是你姐姐。不能与你一同离开,我心里始终是难受的。” “爹娘和哥哥,同样也是如此。” 崔禾摇头道:“没事,真的没事。” 这世道不好,崔禾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即便是听着大家都说要留下来,没有人愿意和自己一起走,崔禾有些难过了而已,其他的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难过归难过,崔禾也很清楚,他们要留下来才好,倒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听崔禾这么说,崔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拉着崔禾的手皱着眉头。 崔禾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索性闭口不言了。 很快便到了护国寺,二人一同下了马车。 才刚到护国寺的台阶前,崔禾就见到了一个身影远远的朝着自己飞奔而来。距离太远了,崔禾有些看不清这人的样貌,一直等到这人靠近,崔禾才认出,是明心。 和五公主归清关系很好的小和尚明心。 “明心?”崔禾看着明心飞奔到自己的面前,不断的喘着气,眼神中都带着愕然,“你是知道我要来?” 不怪崔禾这么想,是明心的表现,确实如此。 原本明心就在台阶上坐着,见到崔禾来了,慌忙就往下冲,显然是冲着崔禾来的。 明心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平复了下来,对着崔禾道:“是慧觉师伯告诉我的,说你今儿要来,还说你姐姐会和你一块儿来,就让我在这儿等着。说我到时候就和你们一起去找五公主就是了,不然之后五公主还要找人来找我,很麻烦。” 崔禾和崔柳对视一眼,崔禾道:“可慧觉大师是怎么知道我今儿会来的?是我的行踪被泄露了吗?” 说是这么说着,可崔禾的心中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护国寺的和尚怎么可能将手伸到他们宣国公府去? 说到底,护国寺的名气再大,也不过只是个寺庙而已。 “慧觉师伯什么都知道!”明心嘿嘿一笑,道,“因为慧觉师伯很厉害,所以慧觉师伯什么都知道,不用觉得奇怪。” 一旁的崔柳忽然道:“小师傅,你的头发,似乎长出来了一些,不用处理吗?” 听崔柳这么说,崔禾这才注意到了,明心的头顶已经冒出了一些头发,虽然并不长,但的确是有的。 “这个吗?”明心伸手抓了抓自己的头顶,有些难过的道,“慧觉师伯上个月的时候就告诉我了,我之后都不用弄头发了,说我肯定会还俗的。我不明白慧觉师伯怎么这么说,但是想来慧觉师伯的话是不会错的,就留着头发了。” 崔禾下意识的扭头看了崔柳一眼,恰好,崔柳也正在看她,二人都看出对方眼中的茫然。 第130章 怀疑(下) 在目光对上的瞬间,二人的眼神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无论是崔禾还是崔柳都可以肯定,她们现在是来让归清和她们一起走的,这件事在宣国公府中,都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慧觉大师是怎么知道的? 慧觉大师真的就这么厉害吗? 仅仅是听上去,都让人感觉非常玄妙。 明心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流转,忽然意识到了崔禾和崔柳是在因为什么事情感到不安,连声道:“你们没有听说过慧觉师伯的名号吗?慧觉师伯很厉害的,但是我向你们保证,慧觉师伯对你们是没有恶意的,真的,慧觉师伯说,他和你们都很有缘的。” “我知道。”崔禾勉强对着明心笑了笑,道,“只是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玄妙了。” 崔禾还记得她和慧觉大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慧觉大师说了些什么,心跳都变快了不少。 说不定,慧觉大师是真的知道她是重生者的。 明心倒是没心没肺的对着崔禾笑了笑:“毕竟我们这里是寺庙嘛。不过,二位的确是来找五公主的?如果是的话,那就由我来带路。” 崔禾的注意被拉回,对着明心点了点头,笑道:“是,我们是来找归清的,麻烦你了。” 明心走在了最前面,崔柳与崔禾并排站着,崔禾注意到崔柳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些僵硬,伸出手拉了拉崔柳的手,示意崔柳不必太过紧张,无论是明心还是慧觉大师,应该都没有什么恶意的。 若是慧觉大师真的有恶意,当初就不会让自己的弟子明净大师来帮林氏的忙了。 崔柳倒也不是不知道慧觉大师是没有恶意的,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太过玄妙,崔柳控制不住自己对这些事情的抗拒之心。 慧觉大师知道得太多了,崔柳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对慧觉大师的警惕。 走在最前面的明心显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些的,带着二人东走西窜,很快就到了五公主归清的住所。 在见到归清的住所的时候,崔柳的反应与崔禾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的反应非常相似,扭头询问崔禾:“五公主,就住在这种地方?” “是啊。”崔禾看着崔柳,道,“除了我们之外,没几个人知道还有个五公主归清,她的难处,可想而知。” 崔柳皱着眉,眼神中都带着些不忍。 这屋子对一般的人家来说都有些破败了,可谁能想到,住在这屋子里面的,是一位公主了。 就在这时,归清走出了屋子,正好看见了三人。归清还有些错愕,目光在三人的身上流转,最后却是对上明心的目光,对着明心笑了笑,道:“真如慧觉大师所说的那样,我在屋子里喝了三杯茶后,就会有客人到访啊。” 说着,归清走上前来,对着崔禾说了声:“许久不见,崔禾。你的二姐姐还好吗?” “还好,只是这次前来,是有要事与你相商,我便没有叫二姐姐来。这是我的长姐,崔柳。”崔禾与归清也算是相熟,再加上归清并不喜欢被称之为五公主,崔禾也没有用敬语。 只是,崔柳看着归清就有些说不出话了。 难怪崔禾从来没有怀疑过,归清并不是嘉善帝的子嗣。 归清的外表的确与嘉善帝的外表相当相似。 即便是归清身着布衣,也能看出她的眉眼之间与嘉善帝的那眉眼之间相似的地方。 归清早就注意到了站在崔禾身边的崔柳,打量着崔柳,先是对着崔禾笑着道了声:“你与你姐姐的样子好像,只不过你的眉眼看上去更纤细一些,样子看上去更温和一些,而你的姐姐看上去更为温婉一些。” 崔禾与崔柳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崔弘毅与林氏的样貌都生的不错,二人都长得像林氏,就这样站在一起,姐妹二人的样子就露出一些相似来。 归清的话语一下子就让崔柳回过神了,崔柳正要行礼,却被归清拦住了。 归清对着崔柳笑了笑,道:“我只是一个,不被承认的公主而已,所以,没必要这样。况且,我自己也并不认为我自己是公主,所以,不用行礼。” “好了,天这么热,我们先回屋子里,回屋子里慢慢谈。” 说着,也不管崔柳是怎么想的,归清率先一步进入了自己的屋子。 明心也连忙走进了屋子。 崔禾并不着急,而是对着崔柳小声的道:“归清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对?” “嗯。”崔柳点了点头,但却还是叮嘱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公主,你要记住这一点啊。” “嗯。” 说完后,二人才进入了屋子里。 归清招呼二人坐下后,这才询问道:“是有什么事吗?慧觉大师说,你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是崔禾想要将归清带走的,崔柳担心自己说出一些什么不应该说出的话,故此,并没有开口,而是保持着沉默,等着崔禾开口。 不过,归清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目光落在崔禾的身上。 “归清,我如果说,大周已经变成一个空壳了,你会信吗?”崔禾忽然道。 无论是明心还是崔柳,抑或是归清,都没有想过崔禾会说出这种话,都是一愣。 只不过,崔柳是没想到崔禾会直接将这些话脱口而出,而明心和归清则是没想到崔禾会说出这种话。 “大周,是一个空壳?”明心复述了一次崔禾的话语,眼神中的震惊还没有消散,又木讷的转头看着归清,道,“这到底是……” 只是,明心的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了,归清的反应与他完全不同。 在刚听崔禾说起这话的时候,归清的眼神中的确是带着震惊的,可明心却发现,归清似乎并没有因为崔禾说大周只剩下一个空壳而感到惊讶,相反,看着归清的表情,明心可以判断出,归清怕是早就知道一些什么。 “我相信你,崔禾。”归清的眼神相当平静,道,“你想要说什么,但说无妨。我并不像是你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 第131章 命格(上) 听归清这么说,崔禾反而松了口气,对着归清道:“你若是知道一些外界的事情,那我就放心了。之后可能会打仗,现在后宫与朝堂的局势都相当混乱。我有一事相求。” 不等归清开口问,崔禾便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归清,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一听这话,归清便皱眉道:“你是想要避开战事吗?” 明心的表情中也带着些不赞同。 老国公爷是和先帝一起并肩作战的挚友,在一切平定后,老国公爷又毫不犹豫地交出了自己的兵权,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君子。 明心完全没想过,作为老国公爷的后代,崔禾,竟然在这种时候出现了逃跑的想法。 看着明心和归清的表情,崔禾就知道他们是误会了,这与她的话语表达有很大的关系,崔禾摇头道:“不,归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若是之后打仗,大周撑不了多久的。我爹爹是宣国公,同样也是户部尚书,所以,我可以确信,户部是没有多少银子的。” 归清也还记得,崔禾第一次来找自己的时候,说过些什么,隐约记得当时崔禾就说过,她的爹爹是户部尚书,倒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听崔禾提起户部没有银子的时候,皱了皱眉,道:“那这些年的税收,都到哪儿去了?” “百花园。陛下修建了一个百花园。”崔禾正色道,“即便是我只去过一次,我也能感觉到,修建百花园花费的银子,恐怕是一个天文数字。” 崔柳入宫的次数比崔禾入宫的次数要多得多,听崔禾提起百花园,便多了些解释:“百花园中的花,全都是奇珍。几乎可以说是,在百花中随便踩一脚,压倒的,都是数万两银子才能换来的奇珍。” “而这些奇珍,想要进行养护,也是一大笔银子。花中奇珍,之所以被奇珍,就是因为需要好生养护,且数量稀少。所以,在百花园修建完成后,每年的养护都是一大笔银子。” 原本归清对崔禾所说的百花园还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可一听崔柳的解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慢了不少。 尽管崔柳的话语中,带着些夸张,可满院子都是奇珍就已经能够让归清感觉到,百花园的修建花费了多少银子了。 不止如此,正如崔柳所说,许多名贵的花的特性就是稀少,就是容易死。 这样下来,想要让这些名贵的花朵常年盛放在百花园中,那就需要一大笔银子来进行养护。 那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那就是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了。 归清有些难以置信:“这才建国多少年?就花费这么多银子来修建一个没什么用的百花园?他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崔禾注意到了归清的用词有些奇怪,不过现在并不是纠正归清的用词的时候,崔禾苦笑一下,道:“其实,用意是将我们宣国公府拉下水。因为户部官员,大多与我的祖父或多或少有一定的联系,而大家并不知道,国库中的银子究竟还剩下多少。” 听崔禾这么说,归清便闭了闭眼,道:“这样的话,就可以说是,只要是他来查,户部就必定会被拉下水,你们宣国公府自然也就完了。” 归清有些明白,嘉善帝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修建一个百花园,的确是要损耗不少银子的,但百花园存在的意义就是,将宣国公府彻底拉下水。 正如崔禾所说,没有多少人知道,国库中究竟有多少银子。 既然如此,国库中没有银子了,那嘉善帝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苛责崔弘毅,说他贪污。 而户部中,那些与老国公爷有些关系的官员,也正好一并被他完全拖下水。 即便是户部中有人叫屈,说他们没有贪污,也没有人会信的。 因为他们都和老国公爷或多或少有些联系。 老国公爷原本就是世家子,尽管因为当年他与先帝一同打天下的时候,被家中人除名了,因为崔家在当时是保皇派。 可在他成为宣国公之后,崔家便又将他的名字归在了族谱之内。 世家最不缺的是什么?就是名声和银子。 只要将宣国公府拉下水后,嘉善帝也有了抄家的理由。 崔家是存在了超过两百年的世家,修一个百花园的银子,崔家还给不出吗? 若是按照嘉善帝的想法来,这场戏剧应当是这样落幕的。 “是啊。”崔禾苦笑一下,道,“我们崔家也不想就这样被当作踏脚石。不止如此,现在还出现了一些别的问题。那便是陛下一直没有立下太子,朝堂也变得混乱不堪,之后怕是真的会打仗的。” 崔禾虽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也并没有说一定会打仗,但听着崔禾的话,归清却是觉得,怕是十有八九都会打仗的。 太混乱了,大周现在太混乱了。 “你想要做什么?”归清看着崔禾,道,“你想要用我的身世做文章的话,我劝你放弃。他不会承认我是他的孩子的,否则,也不会一直到现在为止,都将我藏在护国寺。” 说着,归清忽然苦笑一下,但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得不承认,归清,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离开,有这一部分原因。”崔禾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目地,“我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不承认你,还留着你,还将你放在护国寺,想来是因为你的命格特殊?” 话音未落,归清猛地抬起了头,眼神中除了惊讶之外,多了许多警惕。 一旁的明心也是脸色骤变,表情看上去相当古怪。 崔柳没听崔禾提起过这些,可从归清和明心的反应,崔柳就能看出,崔禾没有猜错。 归清一直在护国寺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她的命格特殊。 不止是崔柳,这也是崔禾第一次和归清说这些,见到归清和明心的反应,崔禾也就可以确定,自己的判断并没有错误了。 第132章 命格(下) “你是自己发现的?”提起这句话的时候,归清的眼神中多少都带着些怀疑,道,“我并不认为自己做出了什么,会让你产生怀疑的事。” 明心担心归清以为是自己说出去的,也慌慌张张地撇开关系,道:“也不是我说的,和我没有关系啊。不是我说出去的。” 原本还有些警惕的归清,听明心这么说,没忍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不是你说的,明心,我没有怀疑过你。” 明心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不好意思的对归清笑了笑。 只是,归清的目光并没有在明心的身上停留,目光始终都在崔禾的身上,丝毫没有转移开自己的目光的意思,眼神中都带着些警惕。 “听你和归清这么说,我也能够确定,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了。”如果说,在说出这些话之前,崔禾只有七成的把握保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那现在就可以说,她有十成的把握了。 毕竟,若是她说的是谎言,无论是归清还是明心,都不会是这么惊愕的表情。 归清显然是没有现在就回答崔禾的话语的意思,眼神中的怀疑更深了些,甚至崔禾还能隐约感觉到从归清的身上所传出的敌意。 没错,就是敌意。 “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些,这是我自己猜出来的,我也才理清楚这些问题没多久。”崔禾先是替自己进行解释,无论是归清和明心是否相信她的解释,她也要先进行声明,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她能知道这些事,与别人无关。 崔禾道:“我想了很久,若是陛下厌恶你,想要你死的话,应该将你杀死,而不是将你留在这里。这世上知道还有个五公主的人,太少了。” “既然陛下能够隐瞒你的存在,他想要将你处理掉,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问题就在这里了,为什么嘉善帝没有这么做? 他是皇帝,想要隐瞒一个公主的存在并不是一件难事,想要将一个公主直接处理掉,也不是一件难事。 甚至可以说是,将公主处死,比隐瞒公主的存在,容易多了。 按照归清的说法,她是在护国寺中长大的,也就是说,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送到护国寺了。嘉善帝即便是再讨厌归清的生母,也绝不可能会讨厌自己的孩子的,而且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女婴。 而且其实这一切都很奇怪。 若是嘉善帝这么讨厌归清的生母,又怎么可能会允许归清的生母生下归清?若是嘉善帝很讨厌归清这个女儿,又怎么可能会不杀自己的这个女儿,而是将她留在护国寺? 这一切都充满了疑点。 但有一点崔禾可以肯定,那就是,若是嘉善帝不想让归清生下来,归清是生不下来的,而嘉善帝摆明了就是不想归清生下来的,可为什么嘉善帝没有杀死归清? 让嘉善帝都忌惮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答案都排除后,只留下了一个答案,那么这个答案无论有多么离谱,都会是正确的答案。 在思索许久之后,崔禾给出了自己认为的,最有可能的答案。 那就是命格。 若是归清的命格特殊,将归清杀死会影响大周的运势,那嘉善帝就算是再讨厌这个女儿,也绝对不可能会杀死她。 这也就能对得上了,为什么归清是在护国寺长大的。 因为归清的命格特殊,归清的命格与大周的国运有一定的牵连,所以嘉善帝才会让归清顺利地出生。 只不过,嘉善帝始终忌惮归清的命格,才会将归清送到护国寺来。 崔禾尽可能用简短的话语将自己的推测全都说了出来,道:“这就是,我认为,应该是你命格特殊,所以你才在护国寺生活的全部原因。” 归清没有说话,始终保持着沉默,而明心也没有说话,只是二人脸上防备的表情始终都在,完全没有消失。 一旁的崔柳见他们的样子,也不敢轻举妄动,目光望着崔禾,眼神中的担忧相当明显。 终于,归清叹道:“恭喜你,崔禾,你猜对了很大一部分。看来是我的错,在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是我说了太多了,这才让你找出了我为什么在护国寺的原因。” 说是这么说着,归清的话语却很平淡,并没有什么悔恨。 不管怎么说,上次她和崔禾、崔栎交谈的时候,是她因为好不容易能够和女子进行交谈,高兴之余,没忍住,将自己的许多事情都告诉了崔禾。 真要算起来,这的确是怪不得崔禾的。 是她疏忽了,明明在之前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崔禾细心,却还是将这些事情都说了出来,这是她自己的过错。 “那么,崔禾,你想要做什么?”归清看着崔禾,道,“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我的命格虽然特殊,可你若是想要用我来威胁他,怕是不行的。” 崔禾点头道:“我明白。我想要说的是,你要不要跟我走。” “我不是打算逃离,我只是想要做一些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崔禾看着归清,道,“若是真的打仗,大周是撑不了多久的,因为国库的银子所剩不多了。” “可若大周撑不了多久最后遭殃的是谁?” “是百姓。” 崔禾轻声道:“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离开,的确是有一部分私心的,因为我曾经答应过你,若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会帮你的。你很想离开,我是知道的。希望你和我一起离开,这是我一点私心。” “除了这一点私心之外,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离开的原因是,你是皇室的秘闻。而且,你与国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你的存在能够增强国运,你消失了,陛下做所有的决定都会慎之又慎。若是你的存在能够削弱国运,这个可能是不存在的,若你的存在会削弱国运,早就被陛下所杀死了,不是吗?” 第133章 命格(下) 归清没有明确的回答崔禾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也不一定,不是吗?也有可能是,我的命格与大周的牵连颇深,所以他才不愿意杀死我的。” 在归清看来,这也是一种可能。 有时候,命格不一定是好、坏,也有可能是她的命格与大周的牵连太深,嘉善帝才不愿意杀死她的,这个可能是存在的。 崔禾从头到尾并没有提起过这个可能,但从他们的交谈来看,归清并不认为崔禾会忽略掉这种可能。 仅凭她们二人之前的交谈,崔禾就已经推测出了这么多的东西,崔禾怎么可能会忽略掉这个可能? 崔禾摇头道:“不。没这个可能。或者说是,这个可能无法单独拿出来。如果是牵连颇深,陛下应该将你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而不是将你放在护国寺。” “可如果你的命格能够完全保佑大周,陛下绝对不会将你放在护国寺。这听上去似乎是有些矛盾,但是在一种情况下,不会矛盾。” 归清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几乎要透过崔禾的皮囊看出崔禾的内里来。 “那就是,你的命格会庇佑大周,但却无法庇佑陛下,你的存在应证了陛下不是一个很好的陛下,你的命格应证了陛下的某一个重要的决定会做错。” 崔禾看着归清的目光,道:“是陛下所选择的太子不会是个好太子吗?不,我想不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陛下不足以将你送到护国寺来,也不至于这么厌恶你。我想,你的命格应该是……” “大周的真龙,不在几位皇子中,是在几位公主中。对吗?” 听到这里,归清脸上的冷静再也忍不下去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板凳倒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眼神中的惊愕完全掩盖不住。 明心也已经瞪大了眼睛,背后汗毛直竖。 崔柳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些的,看着崔禾的目光中,有欣慰,却同样带着一丝惊讶。 崔柳知道崔禾是重生者,也知道崔禾的前世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崔柳可以肯定,崔禾在前世是不认识这位五公主的,而且崔禾前世的经历太过单薄,她所知道的消息并不多。 也就是说,崔禾对五公主的命格的猜测,全都是来源于今生。 仅凭和归清的闲聊,她就能猜出这么多吗? 尽管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崔柳却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的感觉。 即便是她一直都知道,崔禾是个相当细心的孩子,还是老国公爷养大的,对这些事情反应很快,却从没想过,崔禾能够从闲聊中,得到这么多的信息。 更何况,归清所说出的话语,肯定是她认为能够说的。归清绝对不可能说出一些,容易引起猜测的话语。 也就是因为这样,崔柳才觉得可怕。 崔禾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三人的目光和反应一般,继续对着归清道:“原因其实也很简单。正如我之前所说,若是你无法庇佑大周,那么陛下早就将你处死了。你能够庇佑大周,陛下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将你放在自己的身边,就有些奇怪了。” “毕竟,陛下是不会希望王朝在自己的手上覆灭的。没有君主会希望,王朝覆灭在自己的手上。可即便如此,即便你拥有这么特殊的命格,陛下还是厌恶你,将你放在护国寺,那就只能证明一个问题了。你能够庇佑大周,是有原因的。” “你只能庇佑,皇太女。” “所以,陛下才会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立下太子。” “之所以将你留下来,也是因为陛下想要让护国寺的和尚们看看,能不能修改你的命格,让你所能庇佑的人,从‘皇太女’变成‘太子’。” 越听崔禾的解释,崔柳越觉得后背发凉。 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能串联在一起了。 的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陛下都没有立下太子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崔禾也有些累了,喝了口自己面前的茶,润了润自己的喉咙。 无论是归清还是明心,抑或是崔柳,三人都说不出话来。 崔柳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崔禾在来之前,就说,归清跟着她离开,她的手上会握住嘉善帝的把柄。 之前崔柳以为,崔禾的意思是,归清是被嘉善帝舍弃的孩子,到底是真龙之子。现在看来,崔禾的意思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崔禾的意思是,她要将归清的命格紧紧握在手中。 这才是崔禾的意思。 归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双拳紧握,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的感觉。 一旦是她说错了什么,崔禾怕是又会发现一些东西。 简直就像是无处遁形一般。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明心能够感觉到归清的状态不好,看着崔禾,又看了看归清,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看着崔禾的眼神中,多少带着了一些敌意与提防。 不管他和崔禾的相处有多么愉快,他和归清的关系肯定是比和崔禾的关系要好上很多的。 崔禾将归清的秘密全都挖掘了出来,明心对崔禾,自然也就没了之前的好脸色。 终于,归清开口道:“崔禾,你想要我和你一起走,你告诉我一个原因。我给你一个说服我的理由,若是你能说服我,我就和你一起走。” 崔禾微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否认我的猜测。” “即便是我否认,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不是吗?”归清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已经猜测到了这个份上,无论是我找出什么借口,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你都能够成功的进行反驳。” “所以,没必要的崔禾。排除了所有的错误答案,剩下的就是正确答案了吗?” 归清微微蹙眉,脸上的表情相当复杂。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秘密,会这样暴露出来。暴露的原因甚至只是,她和崔禾进行了一些交流而已。 仅此而已。 第134章 太女 这种听上去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了,归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情。 崔禾沉默了很久,最后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归清一时间没弄明白,怎么崔禾说出了这样的话,下意识地道了声:“什么?” “我说,我想要你离开,是希望你去做你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崔禾看着归清,道,“我虽然不明白你的命格中所蕴含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也只是能大概猜到,你的命格里,你会庇佑‘皇太女’,但还是有许多事情,是我无法猜到的。” “只是,从你的命格来看,我想,你是不反对‘皇太女’的存在的。你的命格会庇佑‘皇太女’,那就证明,只要有‘皇太女’和你在,无论打多少次仗,大周都不会国破。” “而你会站在‘皇太女’这边,本身就证明了一件事,那便是,你从来都不反对女性称王。而且,你拥有扶持‘皇太女’的能力。这点,我们不谋而合。” 崔禾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 茶杯中的茶叶漂浮,崔禾叹了口气,将目光转移到了归清的身上,道:“所以,我想要带你走,给你提供能够扶持‘皇太女’的一切。” “当然。”崔禾笑道,“作为比较投缘的朋友,我也希望你能离开这里。而不是,永远困在护国寺,等命格被交换后,迎来死亡。” 归清看了崔禾一眼,道:“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不担心我觉得你虚伪吗?” “不管你怎么想,这话我是会说的。”崔禾道,“若是我一开始说的是,我只是想要带你走,这就是我的目地,这才虚伪。” “我想要带你走,的确是有想要利用的原因在里面,即便是我不说,你也能够感觉到的,所以我没有欺骗你的意思。相反,归清,我是很真诚的在邀请你和我一起离开。” “你和我一起走,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对我们来说,都是有利的,这点你无法否认。” 听崔禾坦然的承认了,想要让自己离开,是利益的原因大于其他的一切,归清的表情反而变得松动了许多。 正如崔禾所说,若是崔禾上来便说,她想要帮忙,都是因为她真的将归清当成朋友,归清反而会又有所怀疑。 即便是她们之前还算谈得来,即便是崔禾有些可怜她,崔禾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她带走,并没有什么图谋。 这可能吗? 归清自己都认为不可能。 崔禾将她的秘密戳穿,然后告诉她,想要让她离开的原因,归清反而比较相信崔禾的话了。 归清没有说话,很显然是在思考崔禾的话语。 崔禾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若是自己身边的人能够做到,那就交给自己身边的人,交给自己能够信任的人去做。 交给自己身边的人,交给自己能够信任的人去做,总比自己一个人埋头苦干,然后出错来得好。 就像是在文氏让兰娘给她下药的时候,崔禾就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无法很好的利用文氏对她下药的把柄,所以将这件事交给了林氏与崔柳是一个道理。 崔禾明白,自己想要一个人阻止大周的覆灭,恐怕是不可能的。她所能做到的,不过就是在起了战事后,为百姓们准备些粮食,以防万一。 那么,那她就为真正能够阻止这些事情的人提供庇护,让她和自己一起离开,帮助她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就是她所能做到的了。 “你不用着急给我回答,归清。”崔禾轻声道,“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做出回答,所以,你也不用着急。” “我还会在京城待一段时间。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你只需要在这段时间给我回答就好。” 听崔禾这么说,归清的表情总算是放松了下来,道:“好。你给我一些时间好好思考,我短时间内怕是给不出回答的。” 崔禾摇头道:“没关系,只要在半月之内给我一个回答就好了。” 崔柳看出崔禾也已经很累了,归清也没有留客的意思,笑着对着归清道:“我们今儿是用来寻慧觉大师的名头来到护国寺的,无论怎么说还是得去见一见慧觉大师的,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虽然明面上,崔柳给出的理由只是来护国寺烧香,可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借用崔禾也受到了不干净的东西的影响,身体虚弱,定然是来找慧觉大师的。 毕竟,之前林氏所请到的,就是慧觉大师的弟子,明净大师。 一旁的明心听崔柳这么说,连忙站了起来,道:“慧觉师伯告诉了我的,你们若是要离开了,就让我将你们带去找他,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崔禾笑道:“慧觉大师这么厉害吗?什么都知道。” “那是自然。慧觉师伯是很厉害的。”原本明心还想要说些什么,可他还记得崔禾仅凭自己和归清的交流,就猜到了归清的秘密,那些显摆慧觉大师厉害的话语,就在他的口中打了个转,被他咽了下去。 他可不想他们师门的秘密,就这样被崔禾知道了。 崔禾也注意到了明心的动作,只是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故作难过地叹了口气:“先前来的时候,还与我说说笑笑,结果这么快就不想搭理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了吗?” 一听崔禾这么说,明心又觉得多少有些愧疚了,好声好气的对着崔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这话刚一说完,明心就对上了崔禾的眼睛,注意到崔禾的眼神中并没有失落,也知道自己是被崔禾耍了,瞪了崔禾一眼,哼哧哼哧地走在了前面。 崔禾原本想要与归清先道别,最后却注意到了归清的眼神专注,显然是在想先前她所说的那些话,犹豫片刻后,还是没有开口与归清道别,而是选择了自己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崔柳也注意到了归清脸上的沉思,最后也是什么都没说。 第135章 矛盾(上) 等离开了归清的院子,崔柳才叹了口气,轻声道:“归清实在是不像是公主。哪儿有公主会住在这样的院子中呢……” 从崔禾的只言片语中,崔柳已经拼凑出了归清之前的生活了,谈及这些,语气中都带着些伤感,道:“明明是公主。” 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明心明显脚步顿了顿,只是最后,还是没有停下来。 他和归清所认识的时间最长,对归清的情况是最清楚的,听崔柳提起这些,不免也有些感怀。 只是因为命格,就让归清被送到了护国寺中,这一送就是十来年啊。 崔禾听了崔柳的话,也叹道:“是啊。我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我看着百花园中的繁华,想着公主们身着的衣裙,许多时候,我是无法将归清和公主的身份联系上的。我也是真的想帮助她离开的。” 即便是她想要帮归清离开,只是占据了很小一个部分,崔禾也是真的希望归清能够离开,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的。 明心走在前面,始终没有说话。 三人出了后院,明心便带着崔禾与崔柳去了慧觉大师现在所在的寺院的禅房去。 屋子的门大开着,能够直接瞧见里面。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与两根凳子而已,很显然,屋子是被腾空了。桌面上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崔禾有些看不太清。慧觉大师正坐在凳子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是,崔柳刚要进去,却被明心拦住了,道:“慧觉师伯只让崔三姑娘去,崔大姑娘还是稍微等等。不过,慧觉师伯也说了,屋子门可以打开,若是有什么事,你能看见的,这样,崔大姑娘应该放心了?” 明心说到前半句的时候,崔柳已经皱起了眉头,但听明心说完后,崔柳才舒展开来了自己的眉头,对着明心有些抱歉的道:“我只有阿禾一个妹妹,平日里,有关阿禾的事,我总是会多担心些,还望小师傅不要见怪。” 明心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并不在意,但却对崔禾伸出了手,道:“崔三姑娘,里面请。” 说是这么说着,但明心却并没有跟着一起进去的意思。 崔柳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见崔禾对她露出笑容,也勉强对崔禾笑笑,看着崔禾进了屋子里,脸上的担忧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散开的。 似乎是听见了崔禾的脚步声,慧觉大师睁开了双眼,起身,双手合十,对着崔禾道了声:“崔三姑娘。” “慧觉大师。”崔禾对慧觉大师行礼。 没等崔禾询问慧觉大师为什么要让明心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就听慧觉大师道:“贫僧曾听闻崔三姑娘擅棋,不若我们二人对弈一局?” 崔禾道了声:“算不上擅长,只是略懂一二。” 说是这样说着,崔禾去还是在慧觉大师的对面坐下了。 她不太清楚慧觉大师为什么会知道自己擅长下棋。从年岁上来说,现在的她虽然已经展露出了对棋的兴趣,却远不到擅长的地步。 也就只有家中知晓,她对棋还算擅长。只是这些名头,家中长辈、兄弟姊妹,自然是不会将这些事拿出去乱说的,怎么可能会传到慧觉大师的耳中?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询问这些的时候。 就像是崔禾先前同崔柳说的那般,她是很清楚的,慧觉大师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这些疑问自然也就被崔禾放了下来,安安静静的坐在慧觉大师的对面与慧觉大师下棋。 只是,还没走几步,崔禾便听慧觉大师道:“崔三姑娘,你对贫僧有很重的防备心。” 崔禾落下一子,却并不否认,道:“我想,若是慧觉大师站在我的角度,也会对自己有很重的防范之心。不过,慧觉大师,我一直知晓,你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的。” “贫僧知晓。”慧觉大师看着棋局,落下棋子,道,“不过,崔三姑娘,贫僧一直很想知道,你究竟推测到了哪一步了?” “明心常说‘慧觉师伯什么都知道。’既然如此,慧觉大师不妨猜猜看,我推测到了哪一步了。”崔禾并没有抬头看慧觉大师,目光只是停留在面前的棋盘上,摩梭着手中的棋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一子。 慧觉大师显然是没想到崔禾会将棋子落在那里,刚好破了自己的意图,取了一枚棋子,却迟迟不肯落下,只是嘴上却是回答着崔禾的问题,道:“贫僧猜测,崔三姑娘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五公主殿下的命格,究竟是谁推算出来的。” “这就是让我不解的地方,慧觉大师。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从你与明心的对话中,我也能知晓,你早就知道了我要来,恐怕也知道了我的目地,你非但不阻止,反而隐约还有些推动这一切的意思。” 崔禾终于将目光从棋盘上,挪动到了慧觉大师的脸上,道:“所以,我无法相信你,慧觉大师。即便是我知道,你对我们,并无恶意。” 从最初和慧觉大师见面开始,崔禾便觉得有些奇怪。 暂且不提慧觉大师从最初他们见面的时候,就说了些是是而非的话语,就连她和崔栀被明心领着去护国寺的后院,是慧觉大师提议的。慧觉大师就像是知道,明心最后会说漏嘴,带着他们去见归清一般。 若是说最初的时候,崔禾只是觉得奇怪,可在这次慧觉大师这么确信她和崔柳会来,崔禾就觉得不是巧合了。 慧觉大师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只是一直都没有说而已。 这让崔禾完全无法相信他,即便是崔禾并没有从慧觉大师的身上感觉到恶意,同样也无法相信他。 毕竟,没有谁会相信一个,无端接近自己,还疑点重重的人。 即便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也是如此。 更何况,崔禾可以肯定,归清的命格,应该就是护国寺的和尚算出来的,且十有八九,就是慧觉大师算出来的。 第136章 矛盾(下) 慧觉大师是护国寺的高僧,即便是崔禾这样的闺中女郎也知道,慧觉大师每年都会入宫,与嘉善帝进行一次详谈。 也正是因为慧觉大师得到了嘉善帝的赏识,这些年来,慧觉大师的名头才会这么大。 护国寺中其他的和尚虽然也会进宫,只是却远不如慧觉大师得嘉善帝的赏识。 既然如此,那归清的命格有很大的可能都是慧觉大师告诉嘉善帝的。 尽管表面上看不太出来,但从慧觉大师提起归清的时候,崔禾多少能够感觉到,慧觉大师对归清,有一种隐秘的愧疚感。 这不只是直觉。 慧觉大师是知道归清的命格的。 慧觉大师是知道她和崔柳是为什么而来的,却没有阻止她们去见归清,反而是让明心去引路,甚至告诉了她们,明心之后也会和归清一起走,其实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那便是,他想要让崔禾带走归清。 至于为什么要让崔禾带走归清,崔禾就有些不太明白了。 这一切很矛盾。 若是他不想害了归清,想要让归清离开,崔禾也觉得不对。毕竟前世的时候,护国寺并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并没有归清离开的痕迹。可若是慧觉大师有心想要对归清做什么,那就更不对了,那他帮归清离开干什么? 这就是崔禾觉得矛盾的地方。 崔禾能看出,慧觉大师是希望她能够将归清带走的,可崔禾却不明白为什么。 慧觉大师沉默了许久,道:“崔三姑娘,贫僧做错过一件事。这些年来云游,其实并非是因为贫僧喜欢云游,只不过是因为,贫僧在未曾经自己所犯下的罪而忏悔。” 慧觉大师落下一子:“半年前,贫僧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非常长的梦。在那个梦里,贫僧与陛下夜谈时,陛下告诉贫僧,五公主的生母的诸多事宜。他厌恶其趁他醉酒爬上龙床,又怀有身孕,他厌恶五公主与五公主的生母,想要除掉五公主。”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贫僧不愿意陛下就因为这样理由杀死五公主,便告诉了陛下,五公主的命格很特别会保佑大周,所以五公主不能死。只不过,在陛下的追问下,贫僧最终却还是告诉了陛下,五公主旺女帝。” “也就是因为这样,五公主被陛下所厌恶,被认定为邪祟,送到了护国寺。即便是五公主的命还留着,却只能过这样的日子。这是贫僧的第一错。” 说着,慧觉大师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贫僧云游四方,见过了不少人与事,却始终无法忘记,因为贫僧的一席话,五公主就落得如此下场,许久都没有回到京城。陛下也知晓贫僧是为什么而离去的,便也没有阻止贫僧的离去,许多年,贫僧都未曾回到京城。” “等贫僧回到京城之时,已是多年以后,那时你与四皇子殿下定亲。” 听慧觉大师这么说,崔禾下意识的将目光转向了棋盘上,心中不免生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慧觉大师的梦境,恐怕就是前世所发生的一切。 只不过慧觉大师是梦境中知晓的一切,而她是亲身经历过的而已。 慧觉大师继续道:“后来,贫僧才算出,是因为贫僧告诉了陛下,五公主旺女帝,陛下并不愿意传位与公主,这才决定,用这样的方式将宣国公府与四皇子殿下绑在一起,让四皇子殿下得到宣国公府的支持。而陛下所用的方法,并不光明。” “宣国公府的覆灭,与贫僧说出的那一席话也有关,这是贫僧的二错。” 听到这里,崔禾闭上了眼睛,却有了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原来如此啊。 原本嘉善帝就厌恶宣国公府许久,在这些问题的压力之下,嘉善帝想的便是利用宣国公府,将齐文耀捧上王位,至于宣国公府最后的结局,那就留给齐文耀定夺。 他要尽快将王位传给齐文耀才行,利用宣国公府的名头,将齐文耀捧上王位,再适合不过了。 只不过,嘉善帝也提防着宣国公府的势头太盛,这才有了利用文氏对长房的仇恨,削减宣国公府的想法。 最后也的确是如嘉善帝所想,崔弘毅真的为了崔禾的日子能过得更好一些,想尽一切办法将齐文耀安安稳稳地送上了王位。 只是,齐文耀与嘉善帝一脉相承,对宣国公府相当厌恶,上位后,便将宣国公府满门抄斩。 这就是宣国公府的结局。 原来,造成宣国公府覆灭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仅仅只是因为,那么一句话而已。 慧觉大师还没有停下,沉思片刻后,又道:“但在四皇子殿下即位后,大周大乱。他始终记得,五公主旺女帝,想杀死在护国寺长大的五公主。只是计谋被长公主发现,长公主也是在这时候才知道了,贫僧当初与陛下的夜谈,也知晓了五公主的存在。” “为了让五公主能够活下来,长公主冒着被四皇子殿下记恨的风险,将五公主送走了,为她洗净了身份,让她能够拥有新的生活。” “但最终还是被四皇子殿下发现了。四皇子殿下认为长公主将五公主救走,是因为想要造反,想要设杀长公主。可早年间,陛下不立下太子,专宠长公主,为了让护国寺好好看着五公主,隐约有着想要立长公主为皇太女的动向,长公主曾处理过政事,也有自己的暗卫,很长一段时间,长公主都没有出事。” “但是……” 听到这个但是,崔禾就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了。 后来,长公主去和亲了。 而慧觉大师所知道的,就比崔禾所知道的要多得多了,沉默半晌后,慧觉大师道:“大周大胜庚秦,和亲与一般的和亲也并不相同,大周是求娶公主,并且愿意以高昂的银钱来迎娶公主,公主过去,那便是王后。四皇子殿下答应了。” 崔禾隐约能够知道原因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即便是崔家被满门抄斩,也没抄出那么多的银子来。 第137章 五错(上) 崔家的确是有不少银钱的,崔家所存在的时间太长了,又出过不少名臣,若是在毫无保留的情况下被抄家,那的确是会抄出不少银子的。 当时的崔家以崔弘毅一家为首,不少银子的确是在宣国公府的,这点,无论是嘉善帝还是齐文耀,都没有猜错。 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最后所得到的银子,无法填补上这些年来的空缺。 崔弘毅对齐文耀并不放心。他知道,崔禾是在齐文耀手上的,他得对齐文耀好,崔禾才有好日子过,但这并不代表他在这些事情上会感情用事,若是他在这些问题上都会感情用事,那他早就无法坐稳自己宣国公的位置了。 崔弘毅为了自己的这个女儿,没得选。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会做。 怕是早在齐文耀对他慢慢放下防备后,早早就将银子转移到了崔弘昕的手上了,崔弘昕能为长房奔走多年,手上绝不可能一点银子都没有的。 最大的可能便是,崔弘毅猜到了有这一出,却无法放下崔禾,只能将银子给了崔弘昕,将崔家的未来都交到了崔弘昕的手上。 作为世家子,崔弘毅怎么可能一点手段都没有? 仅从府上抄,怕是抄不到什么的。 无论是百花园的维护,还是平日的花销,还有徐州的旱情需要的补救,都是一大笔银子。 更何况,还有个平北王在暗处虎视眈眈,军饷也是一大笔银子。 齐文耀拿不出银子来,那就只能答应庚秦的要求。 或者说,原本,齐文耀便不会拒绝。 毕竟,这对齐文耀来说,是一个将送走长安的好办法。 果然,慧觉大师下一句话,就给了崔禾肯定的答案。 “原本应该被派去和亲的,是与四皇子殿下同母的三公主殿下。可事到临头,四皇子殿下却将三公主藏了起来。二公主与四公主,还有容妃娘娘的六公主,都已出嫁,最后还是落在了长公主的头上。” “毕竟这些日子都已经定下了,且无法更改,若是长公主不出嫁,在这时候找个丫鬟、宗室女替代三公主的位置,怕是又会生出事端。” “最终还是长公主去了庚秦。但庚秦赔偿了大量银钱,对长公主并不好,毕竟他们都清楚,大周不会再起战事。三公主派人去查了长公主的情况,得知长公主的日子不好过后,只觉得是自己拖累了长公主。”慧觉大师顿了顿,眼底的悲悯涌出,“最后,三公主自尽而亡。” “这是贫僧的三错。” 崔禾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自己的胸口,不上不下。 前世她就很想知道,为什么作为战胜国,最后大周却还是派出了公主和亲,甚至还是派出的长公主长安。 现在看来,一切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一环拖着一环。 崔禾前世毕竟是四皇子妃,即便是再不喜欢齐文耀,再需要的场合,却还是出现了的,也见过这位三公主。 三公主和齐文耀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可三公主的性格却比较刚直,曾经因为齐文耀娶了她,后院的姬妾成群,对齐文耀很是不满。 若非是双方的立场不同,崔禾倒是觉得,三公主是个可以交集的人。 可最后的三公主的结局就是这样? 轻飘飘地,就这样死亡了吗? 慧觉大师的眼神中都带着些悔恨,道:“只是,三公主自尽后,平北王便反了。四皇子殿下将自己的亲妹妹逼迫致死,并非任君。也就是在这时候,平北王决心彻底杀掉在京城中长大,与京城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平北王世子。” “只是,在崔三姑娘你的帮助下,还有你的兄长所留下的人的帮助下,还有长公主曾经留下的人的帮助下,他逃跑了。而四皇子殿下在盛怒之下,将贤妃娘娘杀死,逼迫他回来,也就是在那时候,他以平北王的名义,再次回到的京城。世人皆知他是京城长大的,并未在平北王跟前长大,对他用平北王的名义回京,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不过这次融世子的离开,是因为得到了五公主的帮助。” “再后来,你们是怎么联系上的,又是用什么手段联系上的,贫僧不知。贫僧只知道,在你冒险送出了京城的布防图后,融世子第三次进京时,你便死去了。这是贫僧的第四错。” “只是后来……” 慧觉大师沉默了下来,崔禾看着他的样子,能感觉到慧觉大师眼中的痛心。 只是,他说不出的话,崔禾便替他说了:“只是后来,战事再起了。在知晓大周现在的状况后,庚秦没道理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但大周最后却是什么都没守住,对吗?” 慧觉大师艰涩的点了点头,道:“宗室死的死,伤的伤。五公主扶持了一个宗室子,把持朝政,融世子还未内乱,庚秦又起了战事最后……什么都没了。” “这是贫僧的,五错。” 崔禾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说。 慧觉大师好像是什么都没做,却又好像是什么都做了。 若是在最初的时候,他不曾将归清的命格告诉嘉善帝,这一切未必会发生。可若是他不将归清的命格告诉嘉善帝,在那时候,他又保不住归清。 他什么也没做错,却又好像什么都做错了。 只是闭上眼睛,崔禾的眼中便不断涌出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崔禾无法对着慧觉大师说出一句“这并非是慧觉大师的过错。”即便是她知道,这一切怪不得慧觉大师,也是如此。 若是她认为这一切并非是慧觉大师的过错,那一切又是谁的错?是嘉善帝的错吗? 是啊,嘉善帝的确是错了,可倘若慧觉大师当初没有说出归清的命格,这一切就不一定会发生了。 “五公主始终记得她在护国寺曾经生活过,用尽一切保住了护国寺。只是明心这孩子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问,究竟什么是正,究竟为什么,五公主要死。但贫僧回答不上。后来,他便还俗了,贫僧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 第138章 五错(下) 说到这里,慧觉大师低着头,道:“在离去之前,明心曾说,若是能重来过便好了。贫僧想,他应当是去寻找,能够重来的办法了。” 只是,慧觉大师没有说的是,当年明心在得知归清死亡后,从护国寺前的台阶上,一步一叩首,到了大殿之内,还清了护国寺这些年来的庇佑后,这才还俗离开了护国寺。 这一切的结果,竟然仅仅因为他当初所说的一句话而已。 一环连着一环,一环扣住一环,最终结果便是这样了。 最初的时候,慧觉大师也想过,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梦。可那些梦境中所发生的零零碎碎的事情,不断地提醒他,这一切并不只是一个梦境。 这一切,都不只是一个梦境而已。 崔禾轻声道:“然后你便发现,我这里,有些奇怪。” “是。”慧觉大师道,“贫僧知晓你是重生之人,崔三姑娘。” “所以,在护国寺见到我的时候,你想要避免上一世的结果发生。”崔禾叹道,“你对我有愧。也正因如此,娘亲让你帮忙的时候,即便是你知晓这样做并不好,却还是选择了站在我与我娘亲这边。” “是。” 崔禾再次闭上双眼,道:“原来如此。” 时至今日,崔禾总算是将前世所发生的一切,与今生所发生的一切串联在了一起。 导致宣国公府覆灭的,从来就不止是嘉善帝的猜疑,还有嘉善帝的利用与担忧,还有慧觉大师当初曾说出的那句话,甚至还有文氏与二房、三房的推波助澜。 这一切加在一起,才是宣国公府覆灭的原因。 只是,崔禾不免觉得难过,她原本以为,至少在前世她死亡后,融隐应当会有一个不错的结局,却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收场的。 “贫僧不求你能原谅贫僧,崔三姑娘。”慧觉大师的表情复杂,双手合十,道,“贫僧只求,梦中所发生的一切,不要在发生。仅此而已。” 崔禾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慧觉大师轻声道:“五公主与明心,最后是会与你一同离去的。崔三姑娘,五公主与明心,便拜托给你了。” “慧觉大师就不担心吗?”崔禾看着慧觉大师,道,“我从不认为我是什么良善之人,慧觉大师就不担心,我会做些什么吗?” “崔三姑娘。”慧觉大师道,“贫僧并不认为你会对五公主与归清不利。”说着,慧觉大师将目光转向了门外,崔禾顺着慧觉大师的目光,也望向了门外。 他们交谈的时间已经不短,崔柳却始终站在门外等着。 明心就要悠闲得多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地,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即便是你总是说,自己如何如何冷漠但,眼神与性情是骗不了人的。若你真会对五公主与归清不利,若你真是一个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之人,将布防图送去庚秦是最快的办法。但是你没有。”慧觉大师看着崔禾,道,“但是,你没有。” “即便是你想要离开,也都是为了百姓。” “所以,贫僧相信你,崔三姑娘。贫僧相信,你一定会善待五公主与归清。” 崔禾沉默了下来,没有多说什么。 正如慧觉大师所说,若是她真的为了复仇不择手段的话,将布防图送去庚秦,显然是最快的办法。 庚秦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挑起战事的。 但她无法这样做。 全然不将百姓的性命放在眼中进行算计,那她的所作所为,比嘉善帝的所作所为还要恶意百倍,不,是千倍、万倍。 崔禾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种行动来。 慧觉大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着的崔禾。崔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绷着一张脸,眼神中都带着些思索。 只是二人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下,棋子逐渐占据了大半个棋盘,终于,崔禾叹道:“即便是,我也无法保证,我与他们离去后,一定能够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慧觉大师也相信我吗?” 慧觉大师道了声“是”,随后才道:“既然天命让你重来一世,那便是天命信你。既然天命信得过崔三姑娘,那贫僧自然也是信的。” 终于,棋盘上的棋局也终于结束,崔禾看着棋盘上的黑子,道:“慧觉大师,你输了。” “是。” 崔禾忽然起身道:“即便是知道了一切,我还是无法说出原谅的话,但是我像你保证,若是归清与明心最后愿意与我一同离开,我不会伤害他们。” 说完,崔禾走到了门口。 崔柳连忙拉住崔禾的手,道:“阿禾,你与慧觉大师都谈了些什么?” 崔禾无意将从中得来的讯息,都告诉崔柳了。 一来是因为从慧觉大师的口中所得到的这些消息,与他们的猜测差不多,没必要再多说了,只不过是慧觉大师知道得更为详细一些而已。 二来则是因为没必要了,若是能阻止大周内乱,那之后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不必在这时候再继续给他们压力了。 思索再三,崔禾最终只是对崔柳笑了笑,道:“慧觉大师只是说,最后归清与明心,应当会与我一同离开,拜托我照顾好他们而已。” 崔柳能够感觉到崔禾隐瞒了一些什么,但看着崔禾的样子,却是没有多问的。 她相信崔禾,崔禾不愿意说,那必然是有崔禾的原因的。 倒是明心忽然窜了起来,道:“什么?我也要跟着你一起走吗?不成、不成。我在护国寺长大,护国寺的大家都是我的家人,我怎么能离开?” 说着,明心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假装没听见刚才崔禾说了些什么:“我怎么能离开?我若是离开了,可就没人会给方丈捶背了。” “若是五公主愿意同我一起离开呢是?”崔禾道,“若是五公主愿意同我一起离开,那你是要留下来呢,还是要与我们一同离开呢?” 虽然是捂着耳朵的,但明心也不至于什么都听不见,捂着耳朵的手略微松开了些。 第139章 不悦(上) 看着明心复杂的表情,崔禾叹了口气。 从很早之前她就注意到了,明心和归清的关系很不错,现在看来,明心和归清的关系,应该是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一些。 “一定要走吗?”明心的表情复杂,道,“留在护国寺中,不好吗?” 只是,说完这些话,明心自己也沉默了下来。 当然是不好的,这点,其实他比谁都清楚。 若是留在护国寺中很好,那归清就不会总是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了,况且,留在护国寺中,真的算是很好吗?很显然不是的。 哪里也不能去,也没有朋友,不能随便外出,就像是一个隐形人一般,这算什么好?这算很好吗?这怎么算得上很好。 算不上的。 如果他想要让归清好,那他应该赞同归清离开才是。 崔禾看着明心,叹了口气,道:“归清留在这里究竟是好还是坏,我想,应该不用我多说?” “我与姐姐就先回去了,你们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明心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禾也并不急着现在就让归清与明心给出回答,距离崔家分家还是有些日子的,也不必急于一时。 马车上,崔柳轻声道:“归清,会与你一同离去吗?” 话音未落,崔柳便想起来,慧觉大师已经不让明心剃头发,沉默片刻后,道:“似乎正如明心所说,慧觉大师什么都知道。阿禾,慧觉大师与你一般,都是重生之人吗?” 崔禾知道很多事情,不止是因为她细心而已,还是有不少原因是因为,她是重生之人。 察觉到慧觉大师知道许多事情,崔柳的第一反应便是,慧觉大师是否和崔禾一样,是重生之人。 只是想了想,崔柳又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或者说是,不止是这个原因。 崔禾的前世究竟发生过些什么,崔禾都没有隐瞒过他们,他们对崔禾的前世究竟发生过什么,多少有些猜测。 慧觉大师的许多反应,都像是知晓,崔禾的前世究竟发生过什么一般。 可是如果只是说慧觉大师是重生之人,那似乎也无法解释,慧觉大师今日就知晓,他们今日会来找归清。 崔柳有些弄不明白,慧觉大师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他们护国寺的和尚就这么厉害不成? 崔禾明白崔柳在想些什么,摇了摇头,道:“慧觉大师不是重生之人。”这点,崔禾倒是给了崔柳肯定的回答,道,“但,慧觉大师毕竟是大师,大约是能看见一些东西。” 崔柳愣了愣神,却也点头道:“说得也是。毕竟,慧觉大师的名头那么大,若他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名头?” 慧觉大师也不是几年来名气才大的,很多年前就已经有很大的名气了。 若是说他只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那不至于这么些年,都没有一个人揭穿他的谎言。 “至于归清会不会与我一同离开,我想姐姐心中多半已经有答案了?”崔禾看着崔柳,道,“她会的。” 留在护国寺中,对归清来说,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护国寺就在京城,就在嘉善帝的眼皮子底下。 嘉善帝想要对她做什么,是很简单的。 为了自己的安全,归清也应该趁着慧觉大师愿意替她圆谎时候,快些离开京城。 虽然不是说,离开了京城就一定安全了,可离开了京城,总比留在京城、留在嘉善帝的眼皮子底下安全。 最重要的是,她借用了宣国公府的手离开,自然也就不用担心宣国公府会对她动手了。 崔禾想要她的命格以及她这个,嘉善帝的把柄。而归清想要的,是一个安稳的身份,一个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盟友。 至少从这些问题上来看,她们是很适合作为盟友的。 归清不是傻瓜,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行动,她没道理不做。 “也是。”崔柳也明白崔禾的意思,道,“这对我们来说,都有好处。” 崔禾点了点头。 也许是今日太累了,没过一会儿,崔禾便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崔柳也不叫她,只是看着崔禾紧闭的双眼和微微蹙起的眉头,伸手替她揉了揉眉心。 等回到了院子里,崔禾都还没坐下喝口茶,便听紫竹道了声:“三姑娘,李大夫身边的丫鬟告诉我,她愿意与三姑娘一同离开京城。” 即便是崔禾一早便知道,李玲会同意与她一起离开,却没想过李玲的回答来得这么快,还不过五日,李玲的回答便已经到了。 “我知道了。”崔禾对着紫竹笑了笑。 紫竹也看出崔禾有些累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道:“三姑娘若是累了,那便休息一会儿。” 崔禾点了点头。 她也确实是累了。 不管重生多少次,有一点是始终无法改变的,那就是她比常人更虚弱的身子骨。 即便是有李玲一直给出方子,调理身子,但她的情况毕竟和一般人不同,是在娘胎的时候便出了事的,就算是宣国公府娇养了这么多年,已经好了很多了,却还是会很容易就感觉到疲惫与困倦。 若是没有及时得到休息,崔禾便又会生病。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崔禾只能尽可能的在自己疲惫后,便去休息,这样便会稍微好上一些。 这样疲惫的状态,维持了好些天,崔禾才又渐渐好起来。 崔栀还想着到崔禾的院子里来,却被周氏严厉制止了。 不管怎么说,崔禾去护国寺,用的是她撞见了一些不应当撞见的东西,这才又病倒了,只能去一趟护国寺,做的理由。崔栀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本就容易沾染上这些保护干净的东西,周氏怎么可能会允许她到崔禾的院子去? 崔栎倒是来过一回,眼见着崔禾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崔禾小声的道:“三姐姐,你得快些好起来才是。” 第140章 不悦(下) 崔禾看着崔栎的样子,还笑她:“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不知道我是撞见了不应当撞见的东西,病倒了吗?你不该来的。你瞧,二姐姐便没来。” “但是,我总是担心你。”崔栎皱着眉头,小脸看上去相当可怜,“你总是在生病。况且,生病了,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哪里都不能去,多无聊,你不想有人来陪陪你吗?” “我生病的时候便总是希望,有人能来陪陪我的,一个人在屋子里,太无趣了,也没有能够说话的人。所以我就来了。” 说完,崔栎还自顾自的朝着崔禾露出个笑脸来,道:“有我陪着,三姐姐是不是身子都好些了?” 崔禾故意逗她:“没有。我自幼便喜欢清净,我一个人很好。” 崔栎瞪了她一眼,皱着鼻子,看上去相当可爱。 不过,崔禾道:“你生病的时候,没人陪你吗?身边的丫鬟呢?你身边不是有几个丫鬟吗?秋姨娘呢?” 宣国公府每个姑娘的身边都有四个一等丫鬟的。 即便是林氏再怎么不喜欢二房、三房,也没有在这些事上,苛待崔栀和崔栎的意思,每个姑娘的身边都是四个一等丫鬟。 崔栎的身边怎么可能会没有人陪她说话呢? 崔栎先是一愣,然后便垂下了自己的脑袋,道:“没有,我乱说的,三姐姐,你别问了。” 崔禾的直觉告诉她,这多半是有些问题的,看着崔栎始终低着头,什么都不说,崔禾便知道了:“与秋姨娘有关吗?” 只有与秋姨娘有关,崔栎才会什么也不说。 被崔禾戳穿,崔栎也不觉得尴尬,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看着崔栎的样子,崔禾就已经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了。 无非就是后宅的那些事。 崔栎被秋姨娘养着,崔栎生了病,需要休养的时候,身边一般都只会留下一两个丫鬟。 秋姨娘自然就要让崔弘庆来看她的,只要秋姨娘走了,那时候,她的身边自然也就没有人了。 “你若是不喜欢,可以告诉三叔父的。”崔禾忽然道,“你……” 崔栎又摇了摇头,道:“三姐姐,别说了。我知道,在你们眼中,姨娘对我不好。可在我眼中,姨娘对我还是很好的。我每次病了,姨娘都会来照顾我,也会抱着我唱曲子,我很喜欢姨娘。” 崔禾认真地看着崔栎,那些劝解的话最后还是收了起来。 只要是崔栎不觉得这样不好,那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崔禾顺势转开了话题,又道:“不过,你来看我,秋姨娘都没说些什么吗?不怕你也跟着沾上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吗?” 崔栎的脸色不大好,却还是对着崔禾道:“这些日子,姨娘的心情不大好。说是爹爹总是在外面,这些日子也很少去姨娘的院子,姨娘很不高兴呢。我说要来看你,姨娘也没说什么,就说,你都去过护国寺了,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了,也没有阻止我过来。” 崔禾这才想起来,柳姨娘这些日子,是有些不好过的。 文琳芸是不会愿意成为文氏的义女的,而崔弘庆是要去和文琳芸交代这些事儿的,这些日子恐怕是天天都在往外跑的。 之前秋姨娘就对文琳芸很不满,现在知道崔弘庆是要去和文琳芸商议这些事,且崔弘庆日日都往文琳芸那边去,心里自然是不舒坦的。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且一开始她便得罪了文琳芸,若是文琳芸与崔弘庆一来二去的,二人真生出一点情愫来,崔弘庆真要娶她,那还有她秋姨娘什么事? 这些日子秋姨娘怕是也没那么好的性子,来管崔栎要不要来见崔禾了。 崔禾猜出原因,却并没有告诉崔栎,而是对着崔栎笑了笑,道:“也是,我刚从护国寺出来,就算是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这些妖魔鬼怪也都被佛祖镇住了,闹不出什么的。你看我,这些天就比前些日子要好些了。” 崔栎也笑。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只是,崔栎也知道,崔禾的身子骨不好,倒也没打扰太长的时间,便离开了崔禾的院子。 好在,无论是崔栀还是崔栎,都只当是崔禾真的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东西,身子不适,去了一趟护国寺后便开始慢慢好转了,也都没往心里去。 而文氏这些日子也没撞见不干净的东西了,也很快便好些了,只是她似乎还是记着自己被“亡魂”所吓唬,还想着找和尚做些法事。 只不过这法事最后也没做成,崔弘昕不允许,闹了起来,和文氏吵了不知道多少回架后,文氏才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背地里请了几个和尚来宣国公府走了一遭。 崔弘延与崔弘庆也都与崔弘昕说,文氏只是害怕亡魂,意思并不是说,一定是李姨娘在害她。 只是这些话崔弘昕统统不听,甚至还直接将自己的二哥与三哥赶出去自己的院子,话都懒得和他们说。 尽管这表面上看不出来,崔禾却是能清楚的感觉到,宣国公府四房,现在怕都是面和心不和的了。 哪怕是宣国公府的姑娘们,这些日子见了面,都不知道该不该与对方多说些话,也不知道该不该与对方交谈。 在这样混乱的状况下,文琳芸也从寺庙中回来了。 文琳芸去寺庙的时间并不算长,不过也算不得短了。 即便是林氏一早就交代了寺庙的主持,拜托他们多多关照文琳芸,可这么寺庙中并不食荤腥,文琳芸瘦了不少,原本便苗条、纤细的身材看上去更为纤细了些,只是这皮肤却是相当透亮。 一见到文琳芸,文氏便连忙迎了上去,喊着:“琳姐儿。” 还未等文琳芸行礼,文氏便攥住了文琳芸的手,上下打量着:“瘦了、瘦了。” “姑母。”文琳芸对着文氏笑道,“许久不见,姑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托你的福,一切都好。”文氏拍了拍文琳芸的手,道,“你呢?这些日子你过得好不好。” 第141章 傻儿(上) “姑母没事就好,劳烦姑母挂心,我一切都好。”文琳芸对着文氏笑了笑,道,“见姑母好些了,那我便放心了。这些日子,我总是忧心姑母,三表哥日日来庙里,我日日都问,我是知晓的,三表哥总不会骗我。可见不到姑母人,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心来。如今见姑母的精神已经大好了,不免多问,姑母可莫要嫌我啰嗦。” 文氏脸上的表情都僵硬了不少,只是拍着文琳芸的手,笑道:“你这丫头,你关心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又怎么可能会嫌你啰嗦?” 崔禾站在旁边,不去看她们展现她们的血缘亲情,也假装看不懂文琳芸的以退为进。 文琳芸很聪明,崔禾一直都知道,否则,在前世的时候,还真坐不稳宣国公府的国公夫人这个位置。 这些关心的话先说出口,又说自己日日都担忧文氏,再说正是因为这样崔弘庆才三天两头的往寺庙中跑,不但避免了因为自己和崔弘庆交往过密,文氏再次将自己送去庄子里的结果,还提醒了文氏自己究竟是为谁而去的寺庙。 这样一来,文氏即便是想要惩罚她,或者说是想要找借口将她送去庄子里,那都是不能的了。 “琳表妹这些日子倒是瘦了不少,衣裳怕是有些不合身了?”林氏笑吟吟的道,“我这儿有几匹上好的蜀锦,颜色也好,是月白色,最是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一会儿啊,我派人给你送去。找几个婆子重新做几身衣裳。” “这怎么好。”文琳芸垂着头,看上去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并没有拒绝,只是说,“这怎么好意思。” 林氏笑着道:“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也瞧见了,我们府上的几个姑娘,都不爱穿月白色的衣裳,嫌这颜色太清冷了些,我们几个穿,又嫌这颜色太轻了些,不送给琳表妹,又送给谁?” 周氏也跟着笑:“既然有了新衣裳,那也得有些新首饰才行。正巧,我前些日子去万福楼打了些首饰,一会儿便给琳表妹送去。” 文琳芸低着头,最后却只是说了声“是”。 众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吉寿堂。 趁着众人都走在前面,崔栎凑近崔禾,拉住崔禾的手,崔禾与她的关系向来不错,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讲,行走的步子也放慢了些。 崔栎轻声道:“三姐姐,我看琳表姑是没打算拒绝大伯母与二伯母的意思的。” “你知道就行了。”崔禾也压低了声音回她,道,“你也不用担心,无论怎么说,你都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 但崔栎却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拉住的崔禾的手,一言不发。 才刚坐下,文氏便拉着文琳芸的手问道:“你这丫头也是,你三表哥说,你不愿意给我当义女。给我做义女,给我们宣国公府做姑娘,你的亲事都得好些,你怎么不愿呢?” “我知道姑母是为我好。”文琳芸也低着头,道,“只是姑母,我若是成了宣国公府的姑娘,那还有谁记得我是文府的姑娘?我只是想想,就替我爹娘难过。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一眨眼,竟然就成了别人的女儿了。日后我的好坏只与宣国公府有关,都不与我们文府有关了,只是想想,我便觉得难受的紧。” 文琳芸的话说得漂亮,只是这在坐的,也都不是傻子,即便是听不懂文琳芸的弦外之音,也能听明白,文琳芸是不想要成为文氏的义女的。 原本周氏的脸上还带着些笑意,只是听了文琳芸这么说,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了些,看着文琳芸,脸上多少都多了些怀疑。 若是文琳芸来京城只是想要相看个好人家,成为文氏的义女,是一条很好的路子。 现在的文琳芸,充其量只能称得上是宣国公府的表亲,可成了文氏的义女,那就是他们宣国公府的姑娘了,想要高嫁,那还不简单? 文琳芸又不蠢,难道会不知道成了他们宣国公府的姑娘,日后会高嫁吗? 况且,哪有爹娘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的? 若是文琳芸真成了宣国公府的姑娘,她的爹娘怕是连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这就只能说明,文琳芸的拒绝是另有所图了。 周氏攥紧自己手中的帕子。 文琳芸是想要攀上崔弘毅和崔弘庆也就罢了,倘若她是想要在她与崔弘延之间横插一脚……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周氏眼神中打量的意味也变得更重了些。 林氏与崔柳也注意到了周氏的目光,对视一眼,并没有说话。 倒是崔栀,望着周氏的眼神中,都多了些担忧。 崔栎和往常一样,恨不得大家都将她当作透明人,低着头不说话。 崔禾向来是对这些事情提不起太大的兴趣的,在旁边看着,样子看上去都有些懒散。不过,现在众人的注意都在文氏与文琳芸的身上,到是没怎么注意到她。 文氏拍了拍她的手,伸出一根手指点她的额头,语气中都带着些恨铁不成钢:“傻儿、傻儿。成了我的义女,我又不会拦着你不许给你爹娘尽孝?我是你姑母,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前些日子,我给你爹爹寄了信过去,他也回了信,说是只要是为你好就成。那就这样,这事儿姑母做主,姑母收你做义女,过些日子宴请宾客来,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这样日后你嫁的人家才会好。” 说着,文氏就像是已经瞧见了有人上门提亲一般,笑吟吟的道:“姑母难道还会害了你不成?到时候姑母再给你添上些嫁妆,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我倒要看看,他们谁敢小瞧你。到时候,你的日子也好过些。” 文氏压根就没给文琳芸说话的机会,就这样自顾自的往下说了,道:“你觉得怎么样?” 几句“姑母是为你好”“姑母还能害你不成”就让文琳芸没法子多说些什么。 第142章 傻儿(下) 文氏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再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可若是接受,文琳芸就得放过崔弘延与崔弘庆这两条路子了。 文琳芸的面上虽然始终挂着温和的笑意,但后槽牙都要被她咬碎了。 这些日子,她与崔弘庆的关系虽说不上突飞猛进,但总比以前要好上不少了,在她的刻意迎合之下,二人也说得上话,不说是知己,至少也是相谈甚欢。 现在拒绝,那崔弘庆的这条路子,她便是走不通了。 正在文琳芸想着,该如何回答文氏的话的时候,却听见林氏笑道:“母亲瞧瞧,琳表妹都高兴得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只是这消息未免来得太突然了,我看啊,宴请就稍微推迟一些,我看看下个月有没有什么好日子,如何?” 林氏话音刚落,便注意到了文氏对她投来的怀疑的目光。 不过,林氏也不躲避,只是笑着望着文氏,最后还是文氏先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文氏是怀疑林氏的目的,但却不明白林氏究竟是想要做什么。让文琳芸做她的义女,早些将文琳芸嫁出去,对林氏来说并非是没好处的,毕竟崔旭也还未相看,可这点好处,真的值得林氏三番五次帮忙,让文琳芸成为她的义女吗? 文氏有些捉摸不透。 听林氏这么说,一旁的周氏也反应过来了,让文琳芸成文氏的义女,对她来说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也笑着道:“依我看啊,还是母亲这话来得太突然了,瞧瞧,给琳表妹吓了一跳。母亲,我觉得大嫂说得有理,既然这样,那便晚些宴请,也给琳表妹一些时间,母亲觉得呢?” “那就这样。”文氏又指示林氏,“既然琳姐儿都要做我们宣国公府的姑娘了,你这个做大嫂的,还是给琳姐儿安排个好些的院子。她现在所居住的院子,到底是客人所居住的,这样不好。” 林氏道了声:“是。”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众人还要聊一会儿,不过,崔禾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自然也没有了多呆的意思了,用手帕掩住自己的口鼻,咳嗽了好几声。 站在她身边的墨竹会意,连忙请罪:“老夫人,三姑娘的身子骨还没好,还在吃药,怕是得休息了。” 文氏也知道,崔禾现在这副样子,多半是借口,但她也不愿意多见崔禾,挥了挥自己的手,没好气的道:“我知道。行了,去休息去。” 崔禾起身对着文氏行礼后,便告退了。 就像是文氏不愿意见她一般,她也不愿意见文氏,若不是这些场合她需要到场,她就直接不来了。 墨竹跟在崔禾的身后,轻声道:“三姑娘,表姑娘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的?” “不会。”崔禾可以笃定,不到最后一刻,文琳芸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否则,前世,她就不会攀上崔弘毅了。 “不过,表姑娘这话确实说得漂亮。”墨竹道,“听上去就像是真的在为自己的父母着想一般。” 崔禾道:“可惜了,她遇见的是祖母。” 大周看重孝道,若文琳芸咬死了,自己只想要一个爹,一个娘,不想认什么义兄,也不想要什么义母,文氏还真不能将她怎么样。 只是文琳芸怕是也没想到,文氏让崔弘庆来找她,与她商议收她作为义女的时候,就已经将信件送给了她的爹娘。 没有多少父母是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 文琳芸的爹娘能将文琳芸送到文氏这里,盼望着借宣国公府的名头,给文琳芸找个好人家,本身就是在为文琳芸打算。 一听文氏说,准备将文琳芸收做义女,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怕是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文氏得到了文琳芸父亲的认同,再反过来用孝道压在文琳芸的身上,文琳芸就算是不同意,现在也得同意了。 除非,她想要背负一个不孝的骂名。 “不过,表姑娘就没有给自己的爹娘寄出过信件吗?”墨竹沉吟道,“若是表姑娘的话,我还以为,在老夫人试探的时候,信件就已经送出去了呢。” 崔禾点头肯定墨竹的想法,道:“信件是送了的。” “只不过,祖母在将想要认琳表姑作为义女的事告诉琳表姑之前,就已经派人给自己的弟弟送去信说了这一回事了。这信到的,就会比琳表姑的信早些。” “在知道祖母想要做什么后,琳表姑也送了信出来的,只是,这信到得,自然要晚一些。” 墨竹沉默了片刻,道:“老夫人就不担心,她的做法会让表姑娘不快吗?” “她不担心。或者说,她没法子担心。”崔禾提醒道,“你忘了,祖母的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了。” 若是在以前,文氏一定能寻到更好的法子,只是现在就未必了。 崔弘昕下的药,让她的精神恍惚,脾气也变得暴躁了许多,想要与以前一样,想得很多,怕是不能的了。 这样一个法子,文氏怕是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去想的。 墨竹叹道:“让表姑娘早些定下来,不好吗?夫人说宴请要过些日子,不就给了表姑娘时间,让表姑娘思索该如何破局吗?” “就是得这样才好。”崔禾看着墨竹,道,“就是这样才好,就是得给她时间,放下对祖母的不满,选择和祖母站在一边。” “只有这样,她才会对我们长房动手。” 听了崔禾的话,墨竹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为什么林氏一定要给文琳芸时间了。 的确,若是现在就让文氏认下文琳芸作为义女,那文琳芸恐怕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厌恶,不愿意与文氏站在一边对付长房,甚至有可能会对文氏产生不满。 可一旦给文琳芸一些时间,那就不同了。 只要给文琳芸一点时间,文琳芸就能想明白,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与其与文氏作对,不如利用自己是文氏的义女这个身份,来做些什么。 第143章 试探(上) 若是等着文氏和文琳芸对长房做些什么,他们长房再进行反击,那就得等着文氏和文琳芸动手,那不知道得等多长的时间。 倒不如给文氏和文琳芸机会,诱导他们对长房做些什么,这样他们长房才能直接进行反击,才能趁此机会直接分家。 这才是最节约时间的做法。 墨竹思索片刻,道:“也是。表姑娘虽说是讨厌老夫人这样嫌弃她,但也是知道的,老夫人绝不可能让她低嫁的,只不过是,人家也许比不上宣国公府而已。” 二人就闲聊了这么一会儿,就到了屋子里,崔禾对着墨竹轻声道:“去将惠兰叫过来。” “是。” 没过一会儿,墨竹便将惠兰带了过来,惠兰询问道:“三姑娘,有什么吩咐?” “我想拜托你去监视琳表姑。”崔禾看着墨竹,正色道,“和之前一样,听见有什么事,都详细地告诉我,明白吗?” “是。” 惠兰并不多问,听了崔禾的吩咐她就知道,府上应当是又要变天了,得了崔禾的命令便下去了。 墨竹见崔禾沉思着,走到崔禾的身后,轻轻替崔禾按了按,只是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又是一连好些日子,崔禾没出门,只是宣称她因为天气炎热,又病了。 崔禾这些日子总是病,再加上林氏也没有刻意阻拦崔禾这些日子总是得病的消息传出,这些消息传得是很快的。 没过多久,崔禾得病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后还赏了些药材来,还让李太医到宣国公府给崔禾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一早就知道崔禾是要离开的,只是开了些养身体的方子让去宣国公府抓药。 到了皇后的面前李太医只说是,以前崔禾在胎中就差点出事,身子太弱。后来她又被文氏下药,身体更弱了,再加上这天比前些年都热,这才又开始病了起来,若是能熬过这个夏季,再调养些日子,应该就会好些。 即便是李太医知道,皇后与林氏关系莫逆,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他也不敢多说,更何况,李玲也是要与崔禾一起离开的,能够给崔禾进行善后的地方,他就都为崔禾做好了善后。 无论皇后怎么问,李太医说的都是,崔禾的身子太差,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只能先开些药方养着看看,甚至还强调了好几句,若是情绪上来了,崔禾的身子恐怕会受不住,有可能会出事。 崔弘毅也告假了好些日子,日日都是愁眉苦脸的。 也就是在这时候,护国寺的明净大师再次到了宣国公府,以崔禾与护国寺有缘的名头,和崔禾见了一面,告诉了崔禾,归清与明心已经下定决心了,到时候与他们一同离开。 崔禾将用来安置自己的那些物品的庄子的位置告诉了明净大师,只是道:“到时候,我们就在那里见面就好。”至于,他们要怎么走,崔禾并没有明确的给出一个回答。 这种重要的事儿,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能不说出来,自然是不说出来更好些。 不过,好在明净大师也没有多问,只是郑重的对崔禾道:“我师傅说,之后,无论京城发生什么,你们一定不要回到京城来,是一定不要。陛下会查的,到时候,就麻烦了。” 崔禾也点了点头,猜测应当是慧觉大师又“看见”了些什么,道了声:“我明白。只是,若是宣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或是宣国公府引起了陛下的怀疑,还请慧觉大师在陛下面前,多替我父亲美言两句。” 明净大师并没有保证慧觉大师一定会帮助宣国公府,只是道:“我师父说,他会尽力而为。” 明净大师在宣国公府所待的时间并不算长,很快就回了护国寺。 不过,明净大师虽然比不上慧觉大师的名气大,可毕竟是慧觉大师的得意弟子,名头也并不小,也有不少人是冲着他去的。 知道了明净大师并不在护国寺,又听说了明净大师去了宣国公府,再联想到崔禾第一次来护国寺请明净大师,明净大师很快便去了宣国公府。崔禾后来又来过一次护国寺,现在明净大师又要去宣国公府,不少人都猜到了,应当是崔禾与他们护国寺有缘,不然就是崔禾与明净大师有缘。 再想到皇后这些日子又在给宣国公府赐药,宣国公府也就崔禾一个药罐子,不少人都在猜,是不是崔禾的身子又不好了。 就连嘉善帝也被这动静惊住了,找了崔弘毅与皇后询问,得知是崔禾又病了后,还颇为感慨的与皇后说了句:“崔禾这丫头的身子也太弱了些,怎么三天两头的都在生病。” “说到底,也都是老夫人。”皇后冷哼一声,“若非是她,国公夫人当年没有出事,这个孩子足月后才生下的话,这丫头的身子,怎么可能会这么差?” “臣妾听李太医说,造成这丫头身子骨虚弱的原因很多,可是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国公夫人当年被老夫人谋算,这才……” 皇后略微顿了顿,最后却没有明确的说些什么,只是眼神的厌烦,却是怎么也忍不住的。 嘉善帝还叹道:“若是能分家,也许会好些。但若是分了家,知明怕是会遭到不少弹劾。” 皇后知道嘉善帝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知不知道宣国公府的近况,也是叹道:“想到崔禾这丫头,臣妾便难过。只是,国公爷位高权重,在这些事上,怕是也难做。分家这事,说起来轻巧。无论怎么说,老夫人也是他的母亲。” “罢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皇后并没有说自己究竟是赞同宣国公府分家,还是不赞同宣国公府分家的。 只是说她想着崔禾现在的样子就难过,只是说崔弘毅位高权重,老夫人又是崔弘毅的母亲,他就算是要分家也并不容易而已。 每次宣国公府出了些什么动向,嘉善帝便会来试探一二,皇后也早就习惯了像是现在这样,不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的应对了。 第144章 试探(下) 若是平日里,嘉善帝问不出别的什么,便不会继续追问了。要么扯开话题,说些别的什么,要么就找借口离开。 皇后还以为嘉善帝今儿也会和往常一样呢,可奇怪的是,嘉善帝就像是一定要皇后给出一个答复一般,追问着:“皇后以为呢?若是你,你会为了自己的女儿分家吗?” “若是臣妾,那定然是会的。”皇后轻叹道,“陛下,臣妾膝下也就一个公主,若是臣妾的孩儿这样,臣妾即便是闹着,那也是要分家的,臣妾心疼自己的孩儿。” “但国公爷又与臣妾不同。老夫人虽有万般不好,可到底是将老国公爷送走的,老国公爷的妻。若是国公爷真闹着分家,也说不大过去。” 说着,皇后又叹气:“崔禾这丫头,陛下也是见到了的。你看,模样生的也好,性子也好,只可惜,摊上这么些事。” “也不怪那日国公夫人听说那药只有平北王府有,巴巴的到宫中来,一见面便哭,见了贤妃妹妹也哭,若是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得多难受。” 嘉善帝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等嘉善帝走了好一会儿,皇后身边的红玉才凑上来,替皇后斟茶。 没过一会儿,皇后便挥了挥手,道:“去告诉李太医,本宫不管宣国公府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他,那日他与本宫说了些什么,他就怎么与陛下说,若是他说错了些什么,本宫拿他是问。” 红玉道了声“是”,便匆忙退下了。 等红玉回来后,见皇后与先前一般,始终是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的,并没有挪动自己的位子,还道:“娘娘,这么信宣国公府吗?” “我不是信宣国公府,是信汀兰。”只剩下了她们二人,皇后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轻叹一声,“汀兰的性子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她这辈子是做不得什么坏事的。况且,我也不止是为了帮汀兰才这么说的,也是因为,我说了什么才不好。陛下明摆着是来试探的,我若是说错了什么,那才不好。” “奴婢还以为,陛下是国公爷分家,前前后后提了好几次了。”红玉皱着眉头。 皇后最后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过多的进行解释。 大周重孝道,没有足够的理由,是万万不能分家的。尤其是子女,那是绝对不能张口提分家的,否则就是不孝。 若嘉善帝真的想分家,那嘉善帝何至于用这些事来问他?直接下令让宣国公府分家就好,大不了就直接说是因为文氏不慈。 只要是从他的嘴里说出了是因为文氏的原因,宣国公府才分家的,那在外人的眼里,那就是文氏的错,并非是崔弘毅的错。 既然如此,那些什么崔弘毅会被弹劾之类的理由,自然也是不复存在了。 既然嘉善帝不愿意这么做,嘉善帝并没有这么做,那原因其实也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是他原本就不想这么做,而他之所以来问她这些原因,只不过是又一次试探而已,试探她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她直接趁此机会替宣国公府求情,让他下旨,让宣国公府分家。 若是说错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红玉跟了皇后也已经好些年了,听皇后一点拨,马上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 只是,得到皇后的答复,嘉善帝也并不放心,甚至还将慧觉大师也请了过来。 就像是他与慧觉大师从未闹过矛盾一般,和从前一般,对着慧觉大师愁眉苦脸的道:“慧觉大师,你同朕说句实话,知明的小女儿崔禾,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三天两头就得病了?朕见知明这些日子来也是忧心忡忡的样子,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慧觉大师只是双手合十,最后给出的理由也与李太医给出的理由差不多,说崔禾不足月,身子骨原本就比别的孩子弱上一些,先前又被邪祟惊住,这才总是得病。 只是他也不知道,崔禾究竟能不能好起来,只是在嘉善帝的追问之下,才勉强给出了一个,崔禾也许会死亡的答案来。 至于嘉善帝会怎么想,或者是说,嘉善帝会用崔禾的死亡来做些什么,这就不在慧觉大师的思考之内了。 …… 外面的情况,崔禾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只是却始终没怎么往心里去。 只是在让墨竹她们收拾东西,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全都送到了庄子里,正好,崔弘毅给她们规划好的离开的路,也会经过这个庄子,到时候也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若是到时候在收拾,怕是没那么多时间了。 难得的,外面又是传她被邪祟入侵,又是传她身体虚弱的,没有人来看望她,正巧,她也喜欢清净,这些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宴请的日子也已经定好了,就在下月初,也快了。 这日子定下来没多久,惠兰终于带着听见的消息到了崔禾的院子里来,只是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古怪。 上次见到惠兰这个表情,还是在崔禾第一次让惠兰去打听消息回来的时候。 见惠兰这个表情,崔禾便猜:“发生了些什么?是琳表姑要做些什么吗?” 都不等崔禾发话,除了惠兰外,屋子里的所有丫鬟全都自觉的离开了屋子。 一直等到人都走了,惠兰才道:“三姑娘,我听见老夫人与表小姐的对话了。我知道她们打算做什么了。” 说到这里,惠兰脸上的表情都变得窘迫了起来,看了崔禾一眼,有些犹豫的道:“只是……” “说,没事。”看着惠兰的表情,崔禾就知道,惠兰要说的话,怕是不适合闺阁女子听的,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听不得的,道,“你直说便是。” 听崔禾这么说,惠兰才继续道:“是表姑娘去见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说的,她希望表姑娘能给国公爷做妾。” 第145章 做妾(上) 提起这话的时候,惠兰下意识地观察起了崔禾的表情。 在她听见文氏这么说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对文氏破口大骂了。文琳芸与三房扯不清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怎么说得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和他们长房扯上关系?他们长房又做错了什么? 别说是崔禾生气了,就算是崔禾在盛怒之下,将茶杯摔坏,惠兰都完全能理解。 只是,令惠兰感到奇怪的是,听她这么说,崔禾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还笑出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崔禾竟然还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终于,崔禾的笑声停下,问道:“祖母同琳表姑说了些什么?” 惠兰这才回过神来,解释道:“老夫人说,她想让表姑娘做自己的义女,并非是因为看不起她的身世,是因为她想要让表姑娘给国公爷做妾。” “有她给表姑娘撑腰,即便是她只是个妾室,日子也绝对不会难过的。况且,她了解国公爷,说国公爷最是正直不过的一个人,只要表姑娘成了国公爷的妾室,国公爷一定会对她好的,也是好事一桩。” 可不是吗。 前世崔弘毅纳文琳芸的时候,虽然并不爱她,可对她却并不差。文琳芸想要的东西,只要是不过分的,他都会给。 这世道对女子来说,并不公,男人的爱对女子来说,并非是那么要紧的,他是否是一个好人,是否对自己好,那才是要紧的。 “只是,在祖母才刚提起这些的时候,琳表姑应该拒绝了,对?”崔禾轻声道,“琳表姑是想要在正妻的位置的。” 这些日子,崔禾虽说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说自己又病了,也不怎么外出,可林氏与崔柳作为崔禾的娘亲与姐姐,怎么可能会不见她? 即便是崔禾日日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文琳芸与崔弘庆那边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崔禾是很清楚的。 文琳芸与崔弘庆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在文琳芸的小意讨好之下,崔弘庆虽然还没认定文琳芸是自己的知己,可却和这个表妹很谈得来。 况且,文琳芸所展现出来的样子与气度,很适合做正妻。至少在崔弘庆的身边的时候,她就表现得温柔又大方。 按林氏的话说,在这样来几日,崔弘庆会想要娶自己的这个表妹,板上钉钉。 男人对能和自己谈得来,还对自己满心崇拜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抵抗力。 崔弘庆对文琳芸,大抵就是如此。 秋姨娘的确很好,可却并没有读过什么书,并不适合做正妻。可文琳芸不同,文琳芸的确是适合成为崔弘庆的正妻的,无论是性子还是家世,都算比较匹配的。 与文氏不同,崔弘庆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找一个高门贵女,并不容易。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不允许他们二房、三房、四房的入仕,他们一辈子,就只能指望着长房来供养他们。 要不然,就只能靠着文氏的嫁妆进行贴补。 父亲是忠臣的贵女们,也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宣国公府看着繁华,崔弘毅也的确是嘉善帝身边的红人,可无论是二房、三房还是四房,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出息。 四房还稍微好些,不管怎么说,和长房是没有什么矛盾的,又是老国公爷带大的,若不是文氏从中作梗,崔弘昕早就娶妻了,也不至于现在都还没有一个贴心人在自己身侧。 前两年崔弘毅和二房、三房还没这么大的矛盾的时候,还稍微好一些,可今年,崔弘毅与二房、三房的不和都快摆在明面上了,若是入了宣国公府,那不就等于给自己的母家树敌吗? 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而那些小家出来的女子,文氏又看不上。文琳芸虽说也是商女,可却是文氏的侄女,文氏一向喜欢她,若二人真能成,崔弘庆也觉得也算是不错。 一个想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一个想要做宣国公府的媳妇,这也算是不错。 在文氏提起了好几次,想要认文琳芸做自己的义女,可文琳芸始终拒绝的时候,崔禾就知道了,文琳芸始终想的,就是这条路。 既然如此,文琳芸怎么可能会同意文氏所说的,做崔弘毅的妾。 惠兰也不问崔禾究竟是怎么才到这些的,只是点头,继续道:“三姑娘说得不错,表姑娘拒绝了。表姑娘说,夫人与国公爷伉俪情深,她并没有横插一脚的想法。况且,若是她日后能得一个孩子还好,最怕的是,她没有孩子,还成了国公爷的妾室,日后就只能这样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她不愿意这样。” “表姑娘还提了两句,虽说老夫人的确是能给国公爷赐妾的,可若是国公爷得了她,却因为林氏,并不碰她,那她又该怎么办。” 崔禾转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茶杯,道:“然后呢?祖母怎么说?” 惠兰迟疑了一会儿,道:“老夫人说,夫人如今年岁已高,而表姑娘如今却是生得肤白貌美,是个男人都会心动的,国公爷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只要国公爷喜欢,她又能得到老夫人的撑腰,日后这日子,只会是好日子。” “老夫人还说,只要是夫人逝世了,有她扶持,那表姑娘最后可就是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了。到时候那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了。那在这之后,若是想要一个一儿半女,岂不简单?” “老夫人还提了好几次,别看世子爷现在是世子,若是表姑娘有了自己的儿子,哄好了国公爷,让国公爷改立自己的孩子为世子不就行了吗?” “这时候,表姑娘就有些心动了。” 崔禾知道文琳芸是在为什么心动。 正如文氏所说,林氏如今已经不算年轻了。而文琳芸呢?年龄与崔旭的年龄都差不了多少,正是娇嫩的时候。 崔弘毅的院子里可就只有一个正妻而已,只要林氏出事了,那就是她最大了。 第145章 做妾(上) 提起这话的时候,惠兰下意识地观察起了崔禾的表情。 在她听见文氏这么说的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对文氏破口大骂了。文琳芸与三房扯不清楚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怎么说得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 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和他们长房扯上关系?他们长房又做错了什么? 别说是崔禾生气了,就算是崔禾在盛怒之下,将茶杯摔坏,惠兰都完全能理解。 只是,令惠兰感到奇怪的是,听她这么说,崔禾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还笑出声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崔禾竟然还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终于,崔禾的笑声停下,问道:“祖母同琳表姑说了些什么?” 惠兰这才回过神来,解释道:“老夫人说,她想让表姑娘做自己的义女,并非是因为看不起她的身世,是因为她想要让表姑娘给国公爷做妾。” “有她给表姑娘撑腰,即便是她只是个妾室,日子也绝对不会难过的。况且,她了解国公爷,说国公爷最是正直不过的一个人,只要表姑娘成了国公爷的妾室,国公爷一定会对她好的,也是好事一桩。” 可不是吗。 前世崔弘毅纳文琳芸的时候,虽然并不爱她,可对她却并不差。文琳芸想要的东西,只要是不过分的,他都会给。 这世道对女子来说,并不公,男人的爱对女子来说,并非是那么要紧的,他是否是一个好人,是否对自己好,那才是要紧的。 “只是,在祖母才刚提起这些的时候,琳表姑应该拒绝了,对?”崔禾轻声道,“琳表姑是想要在正妻的位置的。” 这些日子,崔禾虽说都在自己的院子里,说自己又病了,也不怎么外出,可林氏与崔柳作为崔禾的娘亲与姐姐,怎么可能会不见她? 即便是崔禾日日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文琳芸与崔弘庆那边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崔禾是很清楚的。 文琳芸与崔弘庆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可在文琳芸的小意讨好之下,崔弘庆虽然还没认定文琳芸是自己的知己,可却和这个表妹很谈得来。 况且,文琳芸所展现出来的样子与气度,很适合做正妻。至少在崔弘庆的身边的时候,她就表现得温柔又大方。 按林氏的话说,在这样来几日,崔弘庆会想要娶自己的这个表妹,板上钉钉。 男人对能和自己谈得来,还对自己满心崇拜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抵抗力。 崔弘庆对文琳芸,大抵就是如此。 秋姨娘的确很好,可却并没有读过什么书,并不适合做正妻。可文琳芸不同,文琳芸的确是适合成为崔弘庆的正妻的,无论是性子还是家世,都算比较匹配的。 与文氏不同,崔弘庆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找一个高门贵女,并不容易。老国公爷在世的时候就说过,不允许他们二房、三房、四房的入仕,他们一辈子,就只能指望着长房来供养他们。 要不然,就只能靠着文氏的嫁妆进行贴补。 父亲是忠臣的贵女们,也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宣国公府看着繁华,崔弘毅也的确是嘉善帝身边的红人,可无论是二房、三房还是四房,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出息。 四房还稍微好些,不管怎么说,和长房是没有什么矛盾的,又是老国公爷带大的,若不是文氏从中作梗,崔弘昕早就娶妻了,也不至于现在都还没有一个贴心人在自己身侧。 前两年崔弘毅和二房、三房还没这么大的矛盾的时候,还稍微好一些,可今年,崔弘毅与二房、三房的不和都快摆在明面上了,若是入了宣国公府,那不就等于给自己的母家树敌吗? 没有人会做这种事。 而那些小家出来的女子,文氏又看不上。文琳芸虽说也是商女,可却是文氏的侄女,文氏一向喜欢她,若二人真能成,崔弘庆也觉得也算是不错。 一个想要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一个想要做宣国公府的媳妇,这也算是不错。 在文氏提起了好几次,想要认文琳芸做自己的义女,可文琳芸始终拒绝的时候,崔禾就知道了,文琳芸始终想的,就是这条路。 既然如此,文琳芸怎么可能会同意文氏所说的,做崔弘毅的妾。 惠兰也不问崔禾究竟是怎么才到这些的,只是点头,继续道:“三姑娘说得不错,表姑娘拒绝了。表姑娘说,夫人与国公爷伉俪情深,她并没有横插一脚的想法。况且,若是她日后能得一个孩子还好,最怕的是,她没有孩子,还成了国公爷的妾室,日后就只能这样孤孤单单的过一辈子,她不愿意这样。” “表姑娘还提了两句,虽说老夫人的确是能给国公爷赐妾的,可若是国公爷得了她,却因为林氏,并不碰她,那她又该怎么办。” 崔禾转动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茶杯,道:“然后呢?祖母怎么说?” 惠兰迟疑了一会儿,道:“老夫人说,夫人如今年岁已高,而表姑娘如今却是生得肤白貌美,是个男人都会心动的,国公爷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只要国公爷喜欢,她又能得到老夫人的撑腰,日后这日子,只会是好日子。” “老夫人还说,只要是夫人逝世了,有她扶持,那表姑娘最后可就是宣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了。到时候那就是要什么,有什么了。那在这之后,若是想要一个一儿半女,岂不简单?” “老夫人还提了好几次,别看世子爷现在是世子,若是表姑娘有了自己的儿子,哄好了国公爷,让国公爷改立自己的孩子为世子不就行了吗?” “这时候,表姑娘就有些心动了。” 崔禾知道文琳芸是在为什么心动。 正如文氏所说,林氏如今已经不算年轻了。而文琳芸呢?年龄与崔旭的年龄都差不了多少,正是娇嫩的时候。 崔弘毅的院子里可就只有一个正妻而已,只要林氏出事了,那就是她最大了。 第146章 做妾(下) 最重要的是,文氏说的也是对的。 只要林氏被解决了,那文氏想要扶持文琳芸,让她做崔弘毅的填房,并不算困难。 毕竟前世,文氏就成功了。 只不过今生与前世不同,仅凭这些,想要让文琳芸打消做崔弘庆正妻的念头,转而去给崔弘毅做妾室,可能性很低。 前世文氏能说动文琳芸,那是因为那时候,林氏与崔弘毅的矛盾已经很深,并且二人都不退步,且林氏已经得了病。 而今生呢? 林氏身体康健,崔弘毅与她感情甚笃,这时候她文琳芸来横插一脚,崔弘毅最后变得相当厌恶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要对林氏动手,风险也很大。 林氏管家十多年,对宣国公府的情况了如指掌,她那边就算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怕是都瞒不过林氏的。 这一计成了还好,若是成不了呢? 妾室谋害正妻,按照当朝律法,那是要被砍头的。 文琳芸还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 崔禾叹道:“仅凭这些,我想,琳表姑应该还做不出决定的。祖母后来又说了什么?” 惠兰凑到崔禾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说,她准备给夫人下药。只要夫人得了病,表姑娘应该就放心了。”见崔禾面色紧张,惠兰连声道,“我已经将此事汇报给夫人了,三姑娘不必着急。” 听惠兰这么说,崔禾才放下心来,问道:“之后呢?” “之后,表姑娘就答应下来了。只是,表姑娘说,国公爷一定不会接纳她的。老夫人只是说,在认亲的时候,让表姑娘牺牲一下,和国公爷生米煮成熟饭就行了。到时候她就做主,抬表姑娘进门。” “表姑娘原本是不同意的,这对一个女子的名字很不好,最后却还是答应了。因为老夫人说,若你成了国公夫人,那还有谁敢笑话你。” 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惠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崔禾,见崔禾只是沉思,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反而更加紧张了些。 终于,崔禾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那举办宴会那天,你便仔细着琳表姑那边,明白吗?若是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是。” “下去。” 得了崔禾的话,惠兰赶快跑掉了。 她能感觉到崔禾的情绪不太好,这时候留在崔禾的身边,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屋子里只剩下了崔禾一个人,崔禾却只觉得烦躁。 前世的时候,文氏所用过的手段,在今生,再次使用了。 想到这里,崔禾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怒气噌噌噌的往上涨,就连呼吸都重了不少。 不过,到了晚上,林氏借着担心女儿的名头又到了崔禾的院子里。林氏都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崔禾抓住了手。 知道崔禾是担心自己,林氏对着崔禾笑道:“别太担心了,禾姐儿。我已经听惠兰说了。没事。娘没事。提前知道这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娘已经安排下去了,你不要太过紧张了。你身子骨不好,本就该多休息,切莫为了这些事,伤到了身子。” 林氏的语气温和,听林氏这么说,崔禾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见崔禾放松了些,林氏对着她笑了笑,拉着崔禾的手坐了下来,道:“娘就知道,你这孩子就是容易担心。没事,这些问题,娘能解决的,别想太多了。” “你早些日子便让惠兰去监视你琳表姑了,娘还要多谢你。” 崔禾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娘打算怎么做?” 林氏的眼神中多了些阴狠,道:“将计就计。文氏不是想要我病吗?那我就病一个给她看。府上必须出一出丑闻,你才能脱身,我们才能分家,那就用这一出丑闻好了。” “我倒要看看,最后她想要怎么收场。” 听林氏这么说,崔禾心中一惊,道:“那琳表姑下药之事……” 崔禾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后宅妇人惯用的栽赃陷害的手段。 那就是通奸。 难道说,林氏是要找人代替崔弘毅与文琳芸共处一室吗? “禾姐儿,你放心,娘还到那种地步。”林氏抬手摸了摸崔禾的脸,道,“娘虽然讨厌她,但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来陷害她们。不管怎么说,娘也是有你与你姐姐两个姑娘的。琳表妹的年龄与你和你姐姐差不了多少,娘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自己有女儿,就会对别人家的女儿更宽和一些。 更何况,文琳芸不过是一个才刚及笄没多久的姑娘而已,崔柳比她也小不了多少。 林氏厌烦文琳芸没错,可面对这个比自己的女儿也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却并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来侮辱的。 崔禾犹豫了片刻,小声的问道:“娘,那你是想要做什么?” 林氏却并没有回答崔禾的这个问题,只是对着崔禾微笑道:“禾姐儿,你放心,娘想要做什么,娘心中有数。” “只是,禾姐儿,你也知道娘的性格。若是她们就此收手也便罢了,若是她们不收手,那我也就不会客气了。” 原本崔禾还想要再问,可听林氏这么说,无论是心中有多少疑惑都有了一种问不出的感觉,最后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不过几日,府上便传出,林氏似乎是得了病,近些日子来总是咳嗽与休息,将府上杂七杂八的事儿都交给了女儿崔柳,李太医也多次到了宣国公府来,开了些药。 即便如此,林氏的状况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转,日日都是面色苍白的样子。 府上的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依我看啊,一定是这表姑娘克我们长房。瞧瞧,这表姑娘才来多久?不是三姑娘病就是夫人病的。” 说得崔禾都有些信了。 文氏也明里暗里地敲打林氏,让林氏懂事一些,交出管家权,但林氏就像是听不懂一般,哪怕是自己拖着病体,甚至是让自己的女儿崔柳辛苦一些,也并没有交出管家权的意思。 第146章 做妾(下) 最重要的是,文氏说的也是对的。 只要林氏被解决了,那文氏想要扶持文琳芸,让她做崔弘毅的填房,并不算困难。 毕竟前世,文氏就成功了。 只不过今生与前世不同,仅凭这些,想要让文琳芸打消做崔弘庆正妻的念头,转而去给崔弘毅做妾室,可能性很低。 前世文氏能说动文琳芸,那是因为那时候,林氏与崔弘毅的矛盾已经很深,并且二人都不退步,且林氏已经得了病。 而今生呢? 林氏身体康健,崔弘毅与她感情甚笃,这时候她文琳芸来横插一脚,崔弘毅最后变得相当厌恶她,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要对林氏动手,风险也很大。 林氏管家十多年,对宣国公府的情况了如指掌,她那边就算是有什么风吹草动,怕是都瞒不过林氏的。 这一计成了还好,若是成不了呢? 妾室谋害正妻,按照当朝律法,那是要被砍头的。 文琳芸还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 崔禾叹道:“仅凭这些,我想,琳表姑应该还做不出决定的。祖母后来又说了什么?” 惠兰凑到崔禾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老夫人说,她准备给夫人下药。只要夫人得了病,表姑娘应该就放心了。”见崔禾面色紧张,惠兰连声道,“我已经将此事汇报给夫人了,三姑娘不必着急。” 听惠兰这么说,崔禾才放下心来,问道:“之后呢?” “之后,表姑娘就答应下来了。只是,表姑娘说,国公爷一定不会接纳她的。老夫人只是说,在认亲的时候,让表姑娘牺牲一下,和国公爷生米煮成熟饭就行了。到时候她就做主,抬表姑娘进门。” “表姑娘原本是不同意的,这对一个女子的名字很不好,最后却还是答应了。因为老夫人说,若你成了国公夫人,那还有谁敢笑话你。” 提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惠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崔禾,见崔禾只是沉思,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反而更加紧张了些。 终于,崔禾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那举办宴会那天,你便仔细着琳表姑那边,明白吗?若是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是。” “下去。” 得了崔禾的话,惠兰赶快跑掉了。 她能感觉到崔禾的情绪不太好,这时候留在崔禾的身边,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屋子里只剩下了崔禾一个人,崔禾却只觉得烦躁。 前世的时候,文氏所用过的手段,在今生,再次使用了。 想到这里,崔禾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怒气噌噌噌的往上涨,就连呼吸都重了不少。 不过,到了晚上,林氏借着担心女儿的名头又到了崔禾的院子里。林氏都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崔禾抓住了手。 知道崔禾是担心自己,林氏对着崔禾笑道:“别太担心了,禾姐儿。我已经听惠兰说了。没事。娘没事。提前知道这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娘已经安排下去了,你不要太过紧张了。你身子骨不好,本就该多休息,切莫为了这些事,伤到了身子。” 林氏的语气温和,听林氏这么说,崔禾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见崔禾放松了些,林氏对着她笑了笑,拉着崔禾的手坐了下来,道:“娘就知道,你这孩子就是容易担心。没事,这些问题,娘能解决的,别想太多了。” “你早些日子便让惠兰去监视你琳表姑了,娘还要多谢你。” 崔禾摇了摇头,道:“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娘打算怎么做?” 林氏的眼神中多了些阴狠,道:“将计就计。文氏不是想要我病吗?那我就病一个给她看。府上必须出一出丑闻,你才能脱身,我们才能分家,那就用这一出丑闻好了。” “我倒要看看,最后她想要怎么收场。” 听林氏这么说,崔禾心中一惊,道:“那琳表姑下药之事……” 崔禾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后宅妇人惯用的栽赃陷害的手段。 那就是通奸。 难道说,林氏是要找人代替崔弘毅与文琳芸共处一室吗? “禾姐儿,你放心,娘还到那种地步。”林氏抬手摸了摸崔禾的脸,道,“娘虽然讨厌她,但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来陷害她们。不管怎么说,娘也是有你与你姐姐两个姑娘的。琳表妹的年龄与你和你姐姐差不了多少,娘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 自己有女儿,就会对别人家的女儿更宽和一些。 更何况,文琳芸不过是一个才刚及笄没多久的姑娘而已,崔柳比她也小不了多少。 林氏厌烦文琳芸没错,可面对这个比自己的女儿也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却并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来侮辱的。 崔禾犹豫了片刻,小声的问道:“娘,那你是想要做什么?” 林氏却并没有回答崔禾的这个问题,只是对着崔禾微笑道:“禾姐儿,你放心,娘想要做什么,娘心中有数。” “只是,禾姐儿,你也知道娘的性格。若是她们就此收手也便罢了,若是她们不收手,那我也就不会客气了。” 原本崔禾还想要再问,可听林氏这么说,无论是心中有多少疑惑都有了一种问不出的感觉,最后只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不过几日,府上便传出,林氏似乎是得了病,近些日子来总是咳嗽与休息,将府上杂七杂八的事儿都交给了女儿崔柳,李太医也多次到了宣国公府来,开了些药。 即便如此,林氏的状况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好转,日日都是面色苍白的样子。 府上的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依我看啊,一定是这表姑娘克我们长房。瞧瞧,这表姑娘才来多久?不是三姑娘病就是夫人病的。” 说得崔禾都有些信了。 文氏也明里暗里地敲打林氏,让林氏懂事一些,交出管家权,但林氏就像是听不懂一般,哪怕是自己拖着病体,甚至是让自己的女儿崔柳辛苦一些,也并没有交出管家权的意思。 第147章 看戏(上) 文氏也知道,林氏若是不想交,那就是不会交的。 也许是因为林氏的演技着实不错,文氏倒也没有怀疑些什么,也没有逼迫林氏交出管家权。 没过几日,便到了宴请的日子。 说是宴请,倒不如说是宣告,文琳芸成了文氏的义女,成了宣国公府的姑娘。 不管长房、四房与二房、三房有多不和,在这种时候,众人也还是都出现了。 崔禾也不例外,只不过模样看上去,多少有些懒散,脸上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崔弘昕也是如此,虽然人还在,这心绪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林氏…… 崔禾注意到,林氏的面色看上去相当不好,眼底也有些青色,眼神也相当暗淡,看上去就像是大病中的人。 偶尔周氏呼唤她的时候,她的反应都像是比平常要略微慢一些似的,要反应一会儿,才回答周氏的话语,或者说是对周氏点点头。 林氏装病的技巧,比崔禾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若是说崔禾装病,是靠着李玲的话给自己打掩护,再加上她还不爱见人,这才没被别人发现的话,那林氏可以说是,只要站在那里,就像是大病中的人一般,看上去泱泱的,精神很差。 似乎是注意到了崔禾的目光,林氏微微转过头来,对着崔禾挑了挑眉,只是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先前虚弱的样子。 文琳芸坐在文氏的身边,自然也注意到了,如今林氏疲惫不堪的样子,略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禾今儿带的是墨竹,并没有带惠兰,还反复叮嘱了惠兰,若是文琳芸有什么行动,马上去找林氏,不必来找她。 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了,男丁们都去了外院的席面,女眷们留在正堂里坐着闲聊。 崔栎不喜欢热闹,拉着崔禾的手,小声的与她说着些什么,崔禾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实际上,崔栎说的话,崔禾都没怎么入自己的脑,尽想着,文琳芸与文氏要做什么去了。 认义女也是大事,林氏给不少人家都送了帖子。 没过一会儿便有婆子们来报,什么人家送了贺礼来。 林氏与文氏都在心里记着,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家。 很快,文氏的脸就垮下来了。 许多往日与宣国公府交好的人家,都是礼到人不到,有的,甚至只是带了两句吉祥话过来,连礼都没有。 文氏看得明白,这些人家是与长房交好,并不是与二房、三房交好。 这数月来,长房与二房、三房摩擦不断,宣国公府又频出事端,这些人家早就知道了,长房与二房、三房不和,哪里还会给文氏好脸色? 文氏被皇后、贤妃以及长安公主下令责罚的事都还没过去,他们和文氏撇清关系都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来宣国公府? 文氏心中知道原因,面上却不显,继续与文琳芸说着些什么。 一旁的林氏心中也有数,也在记着,究竟是哪些人家没来。 周氏隐约也能猜到原因,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只是凑近了林氏,与林氏笑着说着闲话。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一些女客前来。只是这些女客大多都是崔弘毅的下属家中的女眷,即便是到了,也并不与文氏交谈,反倒是凑近了林氏,与林氏说着些什么,就连他们家中的女儿,也都是同崔柳说这话。 也有一些稍微内向一点的,经崔柳的介绍,与崔禾打了招呼,与崔禾说着些什么。 今日明明是文氏与文琳芸的主场,如今却像是他们长房的主场一般。 原本周氏还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尴尬,正想着去与文氏、文琳芸作伴呢,可没过一会儿,就注意到了,林氏也给她的手帕交下了帖子,与她的手帕交话家常去了。 崔禾也注意到了文氏与文琳芸多少带着些别扭的表情,只是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若是林氏想要避免让文氏与文琳芸尴尬的局面,那自然是可以的,但很显然,林氏并没有这么做。 林氏怕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有人与文氏、文琳芸打招呼,文氏与文琳芸的李安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晌午是在花厅用膳。 林氏这几日也声称得了病,便将一切都交给了崔柳。花厅的设计都是出自崔柳之手。 花瓶中的花枝、四周所挂着的画卷的搭配都相当不错,花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只不过,崔柳的年纪尚轻,选择的花瓶,色彩大多比较明快,不少人一眼就看出,是她的手笔。 林氏则是轻声与崔柳说着:“装饰还是太满了,若是能减少一些,会更好。且花瓶的色彩虽美,却抢了花枝的美感,花美,花瓶素些,反而更好看些。这样看上去多少有些不搭了。” “是,娘。”崔柳低着头,乖乖认错,“是我没想这么多。” 崔柳的好友连声替崔柳解围:“国公夫人,可别说崔姐姐了,我什么都做不来,听着实在是羞愧难当。” “你还好意思说?”小姑娘的母亲,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皮猴一个,什么事儿都指望不上你的。” 周围的嬉笑声不断。 花厅开了四桌席面,文氏与同辈的老夫人们坐一起,林氏与周氏这些夫人们是一桌,文琳芸与已经及笄,却还没有婚配的姑娘们是一桌,还未及笄的姑娘们,则又是一桌。 崔柳是宣国公府的大姑娘,性子又好,不少人都与她关系不错,招呼姑娘们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是林氏精心养出来的,时不时地说两句玩笑话,见了熟人又打趣两句,姑娘们笑做一团,那是相当热闹。 就连不怎么喜欢热闹的崔栎,也不觉得尴尬了,坐在崔禾的旁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多了些笑意。 崔禾所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文琳芸。 文琳芸原本也擅长与人交际,即便是周围的人她都不怎么认识,可仅仅是一会儿工夫,她便能与周围的姑娘们说上几句了。 第147章 看戏(上) 文氏也知道,林氏若是不想交,那就是不会交的。 也许是因为林氏的演技着实不错,文氏倒也没有怀疑些什么,也没有逼迫林氏交出管家权。 没过几日,便到了宴请的日子。 说是宴请,倒不如说是宣告,文琳芸成了文氏的义女,成了宣国公府的姑娘。 不管长房、四房与二房、三房有多不和,在这种时候,众人也还是都出现了。 崔禾也不例外,只不过模样看上去,多少有些懒散,脸上也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崔弘昕也是如此,虽然人还在,这心绪却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至于林氏…… 崔禾注意到,林氏的面色看上去相当不好,眼底也有些青色,眼神也相当暗淡,看上去就像是大病中的人。 偶尔周氏呼唤她的时候,她的反应都像是比平常要略微慢一些似的,要反应一会儿,才回答周氏的话语,或者说是对周氏点点头。 林氏装病的技巧,比崔禾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若是说崔禾装病,是靠着李玲的话给自己打掩护,再加上她还不爱见人,这才没被别人发现的话,那林氏可以说是,只要站在那里,就像是大病中的人一般,看上去泱泱的,精神很差。 似乎是注意到了崔禾的目光,林氏微微转过头来,对着崔禾挑了挑眉,只是很快,便恢复了自己先前虚弱的样子。 文琳芸坐在文氏的身边,自然也注意到了,如今林氏疲惫不堪的样子,略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崔禾今儿带的是墨竹,并没有带惠兰,还反复叮嘱了惠兰,若是文琳芸有什么行动,马上去找林氏,不必来找她。 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了,男丁们都去了外院的席面,女眷们留在正堂里坐着闲聊。 崔栎不喜欢热闹,拉着崔禾的手,小声的与她说着些什么,崔禾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但实际上,崔栎说的话,崔禾都没怎么入自己的脑,尽想着,文琳芸与文氏要做什么去了。 认义女也是大事,林氏给不少人家都送了帖子。 没过一会儿便有婆子们来报,什么人家送了贺礼来。 林氏与文氏都在心里记着,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家。 很快,文氏的脸就垮下来了。 许多往日与宣国公府交好的人家,都是礼到人不到,有的,甚至只是带了两句吉祥话过来,连礼都没有。 文氏看得明白,这些人家是与长房交好,并不是与二房、三房交好。 这数月来,长房与二房、三房摩擦不断,宣国公府又频出事端,这些人家早就知道了,长房与二房、三房不和,哪里还会给文氏好脸色? 文氏被皇后、贤妃以及长安公主下令责罚的事都还没过去,他们和文氏撇清关系都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来宣国公府? 文氏心中知道原因,面上却不显,继续与文琳芸说着些什么。 一旁的林氏心中也有数,也在记着,究竟是哪些人家没来。 周氏隐约也能猜到原因,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只是凑近了林氏,与林氏笑着说着闲话。 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一些女客前来。只是这些女客大多都是崔弘毅的下属家中的女眷,即便是到了,也并不与文氏交谈,反倒是凑近了林氏,与林氏说着些什么,就连他们家中的女儿,也都是同崔柳说这话。 也有一些稍微内向一点的,经崔柳的介绍,与崔禾打了招呼,与崔禾说着些什么。 今日明明是文氏与文琳芸的主场,如今却像是他们长房的主场一般。 原本周氏还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尴尬,正想着去与文氏、文琳芸作伴呢,可没过一会儿,就注意到了,林氏也给她的手帕交下了帖子,与她的手帕交话家常去了。 崔禾也注意到了文氏与文琳芸多少带着些别扭的表情,只是很快,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若是林氏想要避免让文氏与文琳芸尴尬的局面,那自然是可以的,但很显然,林氏并没有这么做。 林氏怕是有自己的算计的。 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有人与文氏、文琳芸打招呼,文氏与文琳芸的李安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晌午是在花厅用膳。 林氏这几日也声称得了病,便将一切都交给了崔柳。花厅的设计都是出自崔柳之手。 花瓶中的花枝、四周所挂着的画卷的搭配都相当不错,花瓶也是精心挑选过的,只不过,崔柳的年纪尚轻,选择的花瓶,色彩大多比较明快,不少人一眼就看出,是她的手笔。 林氏则是轻声与崔柳说着:“装饰还是太满了,若是能减少一些,会更好。且花瓶的色彩虽美,却抢了花枝的美感,花美,花瓶素些,反而更好看些。这样看上去多少有些不搭了。” “是,娘。”崔柳低着头,乖乖认错,“是我没想这么多。” 崔柳的好友连声替崔柳解围:“国公夫人,可别说崔姐姐了,我什么都做不来,听着实在是羞愧难当。” “你还好意思说?”小姑娘的母亲,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皮猴一个,什么事儿都指望不上你的。” 周围的嬉笑声不断。 花厅开了四桌席面,文氏与同辈的老夫人们坐一起,林氏与周氏这些夫人们是一桌,文琳芸与已经及笄,却还没有婚配的姑娘们是一桌,还未及笄的姑娘们,则又是一桌。 崔柳是宣国公府的大姑娘,性子又好,不少人都与她关系不错,招呼姑娘们的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是林氏精心养出来的,时不时地说两句玩笑话,见了熟人又打趣两句,姑娘们笑做一团,那是相当热闹。 就连不怎么喜欢热闹的崔栎,也不觉得尴尬了,坐在崔禾的旁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也多了些笑意。 崔禾所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文琳芸。 文琳芸原本也擅长与人交际,即便是周围的人她都不怎么认识,可仅仅是一会儿工夫,她便能与周围的姑娘们说上几句了。 第148章 看戏(中) 席面相当热闹,姑娘们都说着些闲话。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崔禾,有些惊讶于崔禾纤细的身形,与惨白的面容,主动询问着崔禾,她的身体有没有好些。 崔禾也都一一作答,只是在交谈的时候,却总是暗中提醒众人,她的身子骨这么虚弱,文氏却还是对她下药的事。 姑娘们听着,多少有些愤恨,可这说到底是宣国公府的家事,她们这些做外人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席面后,众人便一同热热闹闹的去听戏去了。 厅堂中摆放了不少瓜果点心。 崔禾对这些原本就不怎么感兴趣,心中记挂着文琳芸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听戏? 过多久,文氏便说自己有些累了,去客房休息,还让文琳芸去送她。 林氏便叫了花嬷嬷安排了些什么,继续看着戏。 林氏的位子比崔禾略微靠前一些,一场戏后,林氏便起身离开了,崔禾见到了林氏的脸色不太好,看上去相当虚弱。 等着林氏走后,崔禾才凑近崔栎,道:“我有些不舒服了,我先出去透透气,一会儿便回来,我心里实在是闷得慌。” 崔栎是知道崔禾的身子不好的,听崔禾这么说,戏也顾不上看了,连声追问道:“三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去转转?” “不必,我一会儿便回来。”崔禾对她笑了下,道,“你放心,我没什么事。” 即便是崔禾这么说,崔栎还是拉着崔禾又问了问,确认了崔禾的确没什么事后,崔栎才放下心来。 崔禾与墨竹出了厅堂,便朝着院子走了过去,刚走到院子里,一处能藏身的地方,就听见了惠兰的声音:“三姑娘。” “发生了什么?”崔禾没那么多闲心与惠兰兜圈子,直接问道,“琳表姑那边,准备做什么?” 惠兰轻声道:“我听见了,老夫人给表小姐准备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有迷情香。老夫人先前离开厅堂后,便找了人去叫国公爷,说是夫人身子不适,正在屋子休息,还让身边的杜鹃过一会儿就去叫人来,就说是表姑娘晕倒了。” “夫人那边,是老夫人让人给夫人下药,夫人就装作被下药的样子,叫了花嬷嬷陪她一起去休息了。” 崔禾沉吟道:“娘让你做什么?”见惠兰脸色古怪,崔禾道,“你直接告诉我便是了。” “夫人让我直接将老夫人和表姑娘都打晕放在一间屋子里,让她们自作自受……” 就算是惠兰,说起这些事儿也有些脸红,道:“至于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 “什……什么?”崔禾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等一下,惠兰,你再说一次呢?娘让你做什么?” 不止是崔禾,一旁的墨竹脸上的表情也多少有些呆滞,表情看上去相当古怪。 这不是,两个女人吗? 惠兰咳嗽了两声,再次道:“夫人让我直接将老夫人和表姑娘打晕,放在那间屋子里,让她们自作自受。” 崔禾想起来自己与林氏之前的交谈。 是啊,林氏自己是有两个女儿的,是做不出让别人污了女儿家的清誉的事儿的,可她也没有就咽下这口气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干脆就让计划着下药的两个人自作自受好了。 崔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崔禾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我先回去了,既然事已完成,那你便回去休息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惠兰连忙点了点头,逃跑一般飞速离开了。 林氏的做法不止是给了崔禾很大的震撼,同样也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哪儿有这种做法啊。 过了好一会儿,崔禾才偏过头看着墨竹。 墨竹的表情同样也有些僵硬,见崔禾正看着自己,墨竹沉默了很久,道:“三姑娘,夫人的做法实在是……” 墨竹想了半天却没想出一个很好的词汇来形容林氏的做法。 “我明白你的想法。走。该回去了,若是出来的时间长了,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了。”说着,崔禾走在了前面。 等到崔禾回了厅堂,才刚坐下,就听见了崔栎关切的询问声:“三姐姐,你好些了没有?” “已经好些了。”崔禾对着崔栎笑了笑,注意到不少人都在听她与崔栎说话,添上一句,“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你知道的,我平日里很少外出,人多起来,我就有些不舒服了。” “三姐姐没事就好。”崔栎望着崔禾,眼神中还有些担忧,可看着崔禾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道,“我好担心的。不过,三姐姐没事就好。” 崔禾笑着坐了下来,目光继续转回了戏台上。 没过一会儿,林氏也回来了,只是却是捂着胸口,一副不适的表情。 似乎是知道崔禾一定会去问惠兰,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林氏还对着崔禾眨了眨眼睛。 二人都知道,一会儿杜鹃会来,都收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崔禾面上的动作与崔栎的动作差不多,可崔禾自己心里却知道,自己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的。 没过一会儿,杜鹃忽然跑了过来,按着文氏的要求大声呼唤林氏:“夫人,不好了,表姑娘晕倒了。” “什么?”林氏捂着胸口站起来,差点摔倒在地,还是身边与她交好夫人连忙起身扶住了她。 “让大家看笑话了。”林氏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对着众人微笑道,“我去去就回。”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差点摔倒在地。 “娘!”崔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着林氏,皱眉道,“娘,你怎么了?” 林氏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儿就是有些不舒服,这心里抽痛得厉害。” 母女二人对视的瞬间,崔柳便明白了,林氏的行动是有自己的原因的,皱眉道:“那怎么办?” “汀兰,若是信得过我,那我陪你走一趟。”林氏身旁扶助她的夫人靠在林氏的耳边低声说着。 第148章 看戏(中) 席面相当热闹,姑娘们都说着些闲话。不少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崔禾,有些惊讶于崔禾纤细的身形,与惨白的面容,主动询问着崔禾,她的身体有没有好些。 崔禾也都一一作答,只是在交谈的时候,却总是暗中提醒众人,她的身子骨这么虚弱,文氏却还是对她下药的事。 姑娘们听着,多少有些愤恨,可这说到底是宣国公府的家事,她们这些做外人的,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席面后,众人便一同热热闹闹的去听戏去了。 厅堂中摆放了不少瓜果点心。 崔禾对这些原本就不怎么感兴趣,心中记挂着文琳芸的事,哪里还有心思听戏? 过多久,文氏便说自己有些累了,去客房休息,还让文琳芸去送她。 林氏便叫了花嬷嬷安排了些什么,继续看着戏。 林氏的位子比崔禾略微靠前一些,一场戏后,林氏便起身离开了,崔禾见到了林氏的脸色不太好,看上去相当虚弱。 等着林氏走后,崔禾才凑近崔栎,道:“我有些不舒服了,我先出去透透气,一会儿便回来,我心里实在是闷得慌。” 崔栎是知道崔禾的身子不好的,听崔禾这么说,戏也顾不上看了,连声追问道:“三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去转转?” “不必,我一会儿便回来。”崔禾对她笑了下,道,“你放心,我没什么事。” 即便是崔禾这么说,崔栎还是拉着崔禾又问了问,确认了崔禾的确没什么事后,崔栎才放下心来。 崔禾与墨竹出了厅堂,便朝着院子走了过去,刚走到院子里,一处能藏身的地方,就听见了惠兰的声音:“三姑娘。” “发生了什么?”崔禾没那么多闲心与惠兰兜圈子,直接问道,“琳表姑那边,准备做什么?” 惠兰轻声道:“我听见了,老夫人给表小姐准备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有迷情香。老夫人先前离开厅堂后,便找了人去叫国公爷,说是夫人身子不适,正在屋子休息,还让身边的杜鹃过一会儿就去叫人来,就说是表姑娘晕倒了。” “夫人那边,是老夫人让人给夫人下药,夫人就装作被下药的样子,叫了花嬷嬷陪她一起去休息了。” 崔禾沉吟道:“娘让你做什么?”见惠兰脸色古怪,崔禾道,“你直接告诉我便是了。” “夫人让我直接将老夫人和表姑娘都打晕放在一间屋子里,让她们自作自受……” 就算是惠兰,说起这些事儿也有些脸红,道:“至于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 “什……什么?”崔禾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等一下,惠兰,你再说一次呢?娘让你做什么?” 不止是崔禾,一旁的墨竹脸上的表情也多少有些呆滞,表情看上去相当古怪。 这不是,两个女人吗? 惠兰咳嗽了两声,再次道:“夫人让我直接将老夫人和表姑娘打晕,放在那间屋子里,让她们自作自受。” 崔禾想起来自己与林氏之前的交谈。 是啊,林氏自己是有两个女儿的,是做不出让别人污了女儿家的清誉的事儿的,可她也没有就咽下这口气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干脆就让计划着下药的两个人自作自受好了。 崔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崔禾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我先回去了,既然事已完成,那你便回去休息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惠兰连忙点了点头,逃跑一般飞速离开了。 林氏的做法不止是给了崔禾很大的震撼,同样也给了她不小的震撼。 哪儿有这种做法啊。 过了好一会儿,崔禾才偏过头看着墨竹。 墨竹的表情同样也有些僵硬,见崔禾正看着自己,墨竹沉默了很久,道:“三姑娘,夫人的做法实在是……” 墨竹想了半天却没想出一个很好的词汇来形容林氏的做法。 “我明白你的想法。走。该回去了,若是出来的时间长了,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了。”说着,崔禾走在了前面。 等到崔禾回了厅堂,才刚坐下,就听见了崔栎关切的询问声:“三姐姐,你好些了没有?” “已经好些了。”崔禾对着崔栎笑了笑,注意到不少人都在听她与崔栎说话,添上一句,“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你知道的,我平日里很少外出,人多起来,我就有些不舒服了。” “三姐姐没事就好。”崔栎望着崔禾,眼神中还有些担忧,可看着崔禾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道,“我好担心的。不过,三姐姐没事就好。” 崔禾笑着坐了下来,目光继续转回了戏台上。 没过一会儿,林氏也回来了,只是却是捂着胸口,一副不适的表情。 似乎是知道崔禾一定会去问惠兰,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林氏还对着崔禾眨了眨眼睛。 二人都知道,一会儿杜鹃会来,都收起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崔禾面上的动作与崔栎的动作差不多,可崔禾自己心里却知道,自己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的。 没过一会儿,杜鹃忽然跑了过来,按着文氏的要求大声呼唤林氏:“夫人,不好了,表姑娘晕倒了。” “什么?”林氏捂着胸口站起来,差点摔倒在地,还是身边与她交好夫人连忙起身扶住了她。 “让大家看笑话了。”林氏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对着众人微笑道,“我去去就回。”只是,还没走出两步,就又差点摔倒在地。 “娘!”崔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着林氏,皱眉道,“娘,你怎么了?” 林氏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儿就是有些不舒服,这心里抽痛得厉害。” 母女二人对视的瞬间,崔柳便明白了,林氏的行动是有自己的原因的,皱眉道:“那怎么办?” “汀兰,若是信得过我,那我陪你走一趟。”林氏身旁扶助她的夫人靠在林氏的耳边低声说着。 第149章 看戏(下) 这位夫人崔禾有点眼熟。 似乎是先前开玩笑说自己的女儿比不过崔柳的那位夫人。 看样子,不止是崔柳与她的女儿关系较好,林氏与她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的。 “蓁蓁,那边拜托你了。”让自己的手帕交甘氏与自己一同去,原本也在林氏的预想之内。 只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氏用力地攥住了甘氏的手,提醒甘氏自己的情况并不像是自己所展现出来的那么糟糕。 甘氏在当家多年,瞧见林氏的反应就明白了,不过是内宅的事儿罢了,反手握住林氏的手,又叮嘱崔柳:“我与你母亲去一趟,你好好照顾宾客。知道吗?” “我明白。”崔柳知道林氏与甘氏感情不错,也明白甘氏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现在文氏不在,林氏也要去一趟,能担得起事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崔柳了。 在座的,大多都是看在崔弘毅的面子上来的,他们长房一个人都没了,那像什么话? 甘氏扶着林氏走到了杜鹃的面前,道:“走。” 文氏一早就交代了,要让这些太太、姑娘们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有人陪着林氏,杜鹃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连忙走在最前面带路。 但林氏正假装身子不适,行走的速度也并不快,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缓慢。 这也正合杜鹃的意,拖延的时间越长,这药效的发挥也就越强,反正她是要让林氏撞见,文琳芸与崔弘毅共处一室的,拖延一会儿也好。 甘氏与林氏熟悉,林氏还提醒了她,自己并没有病,趁着杜鹃距离比较远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凑在了林氏的耳边,低声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林氏只是对着她略微笑了下,只是很快就恢复了虚弱的样子,轻声道:“请你看一出好戏。” 听林氏这么说,甘氏也提起了一点兴趣来,不再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客房门前,却没见到人守在门口。 惠兰只是或多或少的给崔禾讲述了一些情况而已,而林氏,却是知道文氏的计谋的。 文氏先是给林氏下了药,确保今日林氏会身子不适。在看戏的途中,她离开,并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她的年岁已经大了。文琳芸担心她,要离开也并不怎么奇怪。 而林氏身子不适,也撑不了多久的。 趁着林氏离开了厅堂,文氏便让人去找了崔弘毅,说是自己不适,难受,需要请太医,让崔弘毅过来一趟。 宣国公府能请太医的,也就只有崔弘毅与林氏了,文氏与林氏不和,知会崔弘毅一声,让崔弘毅过来看了情况后,去请太医,也并不奇怪。 只是,文氏没想到的是,惠兰先前就将文氏想要让文琳芸做妾的事儿告诉了林氏,林氏也没瞒着崔弘毅,崔弘毅虽然面上说了,自己马上就来,可实际上人都没动弹。 文氏既然说了自己身子不适,那身边的人就不会停太久,得到了崔弘毅的消息后,便火急火燎地跑去汇报情况了。 更何况,这催情香总得燃一会儿,这味道才重,她是回去汇报情况,燃香去了。 只是在做完这些后,她就被惠兰打晕了。 惠兰得了林氏的消息,哪儿会和文氏与文琳芸客气?适当的控制着自己的力气,将二人打晕后,便将她们放在屋子里不管了。 原本白露应当也在外面守着的,可现在白露也并不在这里。 林氏猜测,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白露,怕是也被惠兰打晕了,嘴角略微勾起一点笑意。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药效也发挥的差不多了。 客房内所传出的阵阵声音听上去多少有些刺耳,甚至能隐约听见从屋内传来的细碎的声音。 “这……”杜鹃做出大吃一惊的表情,正当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对。 她是文氏身边的丫头,对文氏的声音那是相当熟悉的,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是听见了从客房中传出了,文氏的声音。 不对啊…… 杜鹃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听着屋内的动静立马反应了过来,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整个人脸色煞白,连忙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声音相当急促:“夫人、夫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怎么回事,可屋子里的,明明就是表姑娘才对。可为什么……” “夫人……”花嬷嬷走到林氏的身边,脸上都带着些犹豫,道,“这该如何是好?” 甘氏攥紧了林氏的手,想笑,又不敢,面色虽然不显,但她已经明白究竟是什么回事了,咬紧牙关,望着林氏,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只有担忧。 杜鹃还想说些什么,可林氏却不管她,走到了屋子前,一把将门推开。 “砰!” 房中暧昧的气息传来,床榻上两具身体交叠在一起。 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出,这两位都是女子。 林氏的呼吸都变重了不少,发出一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说完,林氏便歪了身子,朝着甘氏的方向倒了过去。 甘氏这次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很想笑,却感觉到了林氏用力地掐住了自己腰间的软肉,只觉得痛了,哪里还笑得出来?对着花嬷嬷厉声道:“还不将她们分开?!快去知会一声……” 原本甘氏还想要说,快去知会一声崔柳,可崔柳现在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能处理这些事? “去只会一声二太太!”甘氏对着杜鹃呵道,“快,书香,快去!你也去帮忙!去清木院里,将汀兰身边的丫鬟叫过来些,再去知会一声国公爷!让他快些去请太医!快去啊!” “不,不行!”杜鹃下意识地反驳。 若真是按照甘氏的话做了,那岂不是大家都知道文氏与文琳芸之间的丑事了? 到时候文氏与文琳芸怎么办? 她先前去找林氏的时候,可是生怕大家不知道,是大喊出声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文氏苏醒过来,恐怕会将她打死的。 第149章 看戏(下) 这位夫人崔禾有点眼熟。 似乎是先前开玩笑说自己的女儿比不过崔柳的那位夫人。 看样子,不止是崔柳与她的女儿关系较好,林氏与她的关系也是相当不错的。 “蓁蓁,那边拜托你了。”让自己的手帕交甘氏与自己一同去,原本也在林氏的预想之内。 只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氏用力地攥住了甘氏的手,提醒甘氏自己的情况并不像是自己所展现出来的那么糟糕。 甘氏在当家多年,瞧见林氏的反应就明白了,不过是内宅的事儿罢了,反手握住林氏的手,又叮嘱崔柳:“我与你母亲去一趟,你好好照顾宾客。知道吗?” “我明白。”崔柳知道林氏与甘氏感情不错,也明白甘氏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毕竟现在文氏不在,林氏也要去一趟,能担得起事的,那就只剩下一个崔柳了。 在座的,大多都是看在崔弘毅的面子上来的,他们长房一个人都没了,那像什么话? 甘氏扶着林氏走到了杜鹃的面前,道:“走。” 文氏一早就交代了,要让这些太太、姑娘们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有人陪着林氏,杜鹃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连忙走在最前面带路。 但林氏正假装身子不适,行走的速度也并不快,甚至可以说,还有些缓慢。 这也正合杜鹃的意,拖延的时间越长,这药效的发挥也就越强,反正她是要让林氏撞见,文琳芸与崔弘毅共处一室的,拖延一会儿也好。 甘氏与林氏熟悉,林氏还提醒了她,自己并没有病,趁着杜鹃距离比较远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凑在了林氏的耳边,低声道:“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林氏只是对着她略微笑了下,只是很快就恢复了虚弱的样子,轻声道:“请你看一出好戏。” 听林氏这么说,甘氏也提起了一点兴趣来,不再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客房门前,却没见到人守在门口。 惠兰只是或多或少的给崔禾讲述了一些情况而已,而林氏,却是知道文氏的计谋的。 文氏先是给林氏下了药,确保今日林氏会身子不适。在看戏的途中,她离开,并不会引人怀疑,毕竟她的年岁已经大了。文琳芸担心她,要离开也并不怎么奇怪。 而林氏身子不适,也撑不了多久的。 趁着林氏离开了厅堂,文氏便让人去找了崔弘毅,说是自己不适,难受,需要请太医,让崔弘毅过来一趟。 宣国公府能请太医的,也就只有崔弘毅与林氏了,文氏与林氏不和,知会崔弘毅一声,让崔弘毅过来看了情况后,去请太医,也并不奇怪。 只是,文氏没想到的是,惠兰先前就将文氏想要让文琳芸做妾的事儿告诉了林氏,林氏也没瞒着崔弘毅,崔弘毅虽然面上说了,自己马上就来,可实际上人都没动弹。 文氏既然说了自己身子不适,那身边的人就不会停太久,得到了崔弘毅的消息后,便火急火燎地跑去汇报情况了。 更何况,这催情香总得燃一会儿,这味道才重,她是回去汇报情况,燃香去了。 只是在做完这些后,她就被惠兰打晕了。 惠兰得了林氏的消息,哪儿会和文氏与文琳芸客气?适当的控制着自己的力气,将二人打晕后,便将她们放在屋子里不管了。 原本白露应当也在外面守着的,可现在白露也并不在这里。 林氏猜测,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白露,怕是也被惠兰打晕了,嘴角略微勾起一点笑意。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药效也发挥的差不多了。 客房内所传出的阵阵声音听上去多少有些刺耳,甚至能隐约听见从屋内传来的细碎的声音。 “这……”杜鹃做出大吃一惊的表情,正当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有些不对。 她是文氏身边的丫头,对文氏的声音那是相当熟悉的,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是听见了从客房中传出了,文氏的声音。 不对啊…… 杜鹃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听着屋内的动静立马反应了过来,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整个人脸色煞白,连忙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声音相当急促:“夫人、夫人!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怎么回事,可屋子里的,明明就是表姑娘才对。可为什么……” “夫人……”花嬷嬷走到林氏的身边,脸上都带着些犹豫,道,“这该如何是好?” 甘氏攥紧了林氏的手,想笑,又不敢,面色虽然不显,但她已经明白究竟是什么回事了,咬紧牙关,望着林氏,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只有担忧。 杜鹃还想说些什么,可林氏却不管她,走到了屋子前,一把将门推开。 “砰!” 房中暧昧的气息传来,床榻上两具身体交叠在一起。 都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出,这两位都是女子。 林氏的呼吸都变重了不少,发出一声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说完,林氏便歪了身子,朝着甘氏的方向倒了过去。 甘氏这次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很想笑,却感觉到了林氏用力地掐住了自己腰间的软肉,只觉得痛了,哪里还笑得出来?对着花嬷嬷厉声道:“还不将她们分开?!快去知会一声……” 原本甘氏还想要说,快去知会一声崔柳,可崔柳现在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能处理这些事? “去只会一声二太太!”甘氏对着杜鹃呵道,“快,书香,快去!你也去帮忙!去清木院里,将汀兰身边的丫鬟叫过来些,再去知会一声国公爷!让他快些去请太医!快去啊!” “不,不行!”杜鹃下意识地反驳。 若真是按照甘氏的话做了,那岂不是大家都知道文氏与文琳芸之间的丑事了? 到时候文氏与文琳芸怎么办? 她先前去找林氏的时候,可是生怕大家不知道,是大喊出声的,现在出了这种事,文氏苏醒过来,恐怕会将她打死的。 第150章 混乱(上) 只是,没等杜鹃找出借口,就被甘氏瞪了一眼,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人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你仔细瞧瞧,你们老夫人和表姑娘明显是中了药!还不快去请太医,是等着出事吗?!” “就算是不看你们老夫人和表姑娘的面上,你也看看你们夫人。这些日子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昏迷了,还不请太医吗?!书香,按我的吩咐做!” 书香立刻反应过来,连声道:“奴婢这就去!” 花嬷嬷看着甘氏的反应和杜鹃的脸色,隐约猜到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多半是有林氏的手笔在里面,林氏多半也没有昏迷。 假模假样的试着拉开文氏与文琳芸,最后却都被二人推到在了地上。 花嬷嬷一边说着“造孽哟”一边着急忙慌的去将窗户都打开。 做完这些后,花嬷嬷这才喊杜鹃:“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来将夫人和表姑娘分开?!” 听到这里,杜鹃才回过神了,连忙冲到了花嬷嬷的身边去,将文氏与文琳芸分开。 这屋内的气味散了,文氏与文琳芸也终于变得清醒了些。 只是,文氏才刚转醒,便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是披着衣裳而已。 文氏的目光迅速在周围扫视一圈,见到同样只是挂着衣裳的文琳芸,和正抱着昏迷的林氏的甘氏,瞬间就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觉得头晕目眩。 杜鹃上前替她穿衣,最后却被文氏瞪了一眼,文氏怒喝一声:“滚!” 文琳芸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只是,与文氏一样,她的目光从四周扫过,便知道了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整个人瘫软在了床头。 这下,她是不得不走了。 今日是她认义母的日子,不管怎么说,她与文氏现在都是“母女”的关系,可她却在今日和自己的义母在一张床上,这怎么说得清楚? 况且,她一个女子,却喜欢女子,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了,那她还怎么嫁人? 只是想想众人的议论声,文琳芸就觉得头晕目眩,连带着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重了不少。 之后,她还怎么在京城嫁人?她在宣国公府受了这么多气,最后也只能回到自己的老家嫁人吗? 可嫁人之前,男方知道了她是宣国公府的义女,那就一定会派人来京城打探,若是打探出了这些事儿又该怎么办? 她一辈子就都不嫁人吗? 文琳芸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她当时正在和文氏交谈,然后忽然就感觉脖子一痛,就晕了过去。 一定是有人将她和文氏打晕了放在屋子里的,一定是的,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文琳芸理清了现在的情况,迅速将衣裳拢在自己的身上,目光落在了正在假装昏迷的林氏的身上。 能做到这些的,那就只有一个林氏了。 即便是林氏已经伪装得很好了,文琳芸却还是能够确定,林氏是清醒的,这一切都是林氏做的。 文琳芸走到了林氏的身边,还没张口说话,就听甘氏怒喝一声:“滚开!” 文琳芸一下子没忍住,发出一声尖叫,朝着林氏扑了过去,只是,还没等她碰到林氏,就被甘氏一脚踹开:“少发疯!” 周围乱成一片,文琳芸不断发出撕心裂肺地嘶吼声。 “好了!闭嘴!”文氏的精神原本就不大好,现在又正是烦躁的时候,听文琳芸一直不停地发出尖叫声,呵斥道,“闹什么!” “都是你!”文琳芸的目光转向文氏,眼神中的愤恨完全不掩饰,“是你非要这么做的!是你让我这么做的!都是你!” “若不是你让我这么做,我顶着宣国公府义女的名号,一定能找个好人家!都是你!你把我毁了!” 话音未落,文琳芸朝着文氏猛扑了过去,细长的指甲抓在了文氏的脸上。 文氏长这么大,还没被小辈打过。 即便是崔禾那么讨厌她,明面上也从来没对她做过什么,最多不过是呛几声而已,也从来没对她动过手的。 她是宣国公府的老夫人,哪里受过这些气?一怒之下,也反手给了文琳芸一巴掌:“你敢打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花嬷嬷只是稍微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喊了两声:“别打了,别打了!”却并没有真的阻止的意思。 原本她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听文琳芸这么说,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是她们想要设计崔弘毅,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只不过是被林氏察觉了而已。 既然这样,那她这个长房的嬷嬷还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想到这里,花嬷嬷连忙到了甘氏的面前,连声道:“甘夫人,奴婢现在去找二太太,我们家夫人就拜托您照顾了。”说完,都不等甘氏回答,花嬷嬷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甘氏知道花嬷嬷与林氏的感情很深,都不用想就知道,花嬷嬷多半会像杜鹃先前那样,直接在厅堂将周氏喊出来,将一切都闹大。 只是…… 甘氏并不明白,为什么林氏一定要将这些事闹大,就像是一定要让京城所有人家都知道,他们宣国公府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似的。 杜鹃没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若是林氏没有昏迷,想要悄无声息的掩盖这回事都很难,因为她是在厅堂大声说出了文琳芸昏迷的事儿的,现在林氏昏迷了,宣国公府管事的就只剩下一个崔柳了。 崔柳年纪这么小,怎么能处理这些事儿?最后就只能将这些事都交给周氏处理。 周氏不擅长管家,恐怕最后,这些事情全都瞒不住的。 很快,书香就将清木院的丫鬟婆子都叫来了。 这些丫鬟婆子眼见着这样混乱的场景,连忙将林氏带到了旁边的客房,也有几个丫鬟,去帮文氏与文琳芸穿衣裳。 没过一会儿,周氏也到了。 见到眼前的场景,周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站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 第150章 混乱(上) 只是,没等杜鹃找出借口,就被甘氏瞪了一眼,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人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你仔细瞧瞧,你们老夫人和表姑娘明显是中了药!还不快去请太医,是等着出事吗?!” “就算是不看你们老夫人和表姑娘的面上,你也看看你们夫人。这些日子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昏迷了,还不请太医吗?!书香,按我的吩咐做!” 书香立刻反应过来,连声道:“奴婢这就去!” 花嬷嬷看着甘氏的反应和杜鹃的脸色,隐约猜到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多半是有林氏的手笔在里面,林氏多半也没有昏迷。 假模假样的试着拉开文氏与文琳芸,最后却都被二人推到在了地上。 花嬷嬷一边说着“造孽哟”一边着急忙慌的去将窗户都打开。 做完这些后,花嬷嬷这才喊杜鹃:“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来将夫人和表姑娘分开?!” 听到这里,杜鹃才回过神了,连忙冲到了花嬷嬷的身边去,将文氏与文琳芸分开。 这屋内的气味散了,文氏与文琳芸也终于变得清醒了些。 只是,文氏才刚转醒,便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是披着衣裳而已。 文氏的目光迅速在周围扫视一圈,见到同样只是挂着衣裳的文琳芸,和正抱着昏迷的林氏的甘氏,瞬间就明白了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觉得头晕目眩。 杜鹃上前替她穿衣,最后却被文氏瞪了一眼,文氏怒喝一声:“滚!” 文琳芸也逐渐清醒了过来,只是,与文氏一样,她的目光从四周扫过,便知道了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整个人瘫软在了床头。 这下,她是不得不走了。 今日是她认义母的日子,不管怎么说,她与文氏现在都是“母女”的关系,可她却在今日和自己的义母在一张床上,这怎么说得清楚? 况且,她一个女子,却喜欢女子,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了,那她还怎么嫁人? 只是想想众人的议论声,文琳芸就觉得头晕目眩,连带着自己的呼吸声都变得重了不少。 之后,她还怎么在京城嫁人?她在宣国公府受了这么多气,最后也只能回到自己的老家嫁人吗? 可嫁人之前,男方知道了她是宣国公府的义女,那就一定会派人来京城打探,若是打探出了这些事儿又该怎么办? 她一辈子就都不嫁人吗? 文琳芸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忽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对,她当时正在和文氏交谈,然后忽然就感觉脖子一痛,就晕了过去。 一定是有人将她和文氏打晕了放在屋子里的,一定是的,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文琳芸理清了现在的情况,迅速将衣裳拢在自己的身上,目光落在了正在假装昏迷的林氏的身上。 能做到这些的,那就只有一个林氏了。 即便是林氏已经伪装得很好了,文琳芸却还是能够确定,林氏是清醒的,这一切都是林氏做的。 文琳芸走到了林氏的身边,还没张口说话,就听甘氏怒喝一声:“滚开!” 文琳芸一下子没忍住,发出一声尖叫,朝着林氏扑了过去,只是,还没等她碰到林氏,就被甘氏一脚踹开:“少发疯!” 周围乱成一片,文琳芸不断发出撕心裂肺地嘶吼声。 “好了!闭嘴!”文氏的精神原本就不大好,现在又正是烦躁的时候,听文琳芸一直不停地发出尖叫声,呵斥道,“闹什么!” “都是你!”文琳芸的目光转向文氏,眼神中的愤恨完全不掩饰,“是你非要这么做的!是你让我这么做的!都是你!” “若不是你让我这么做,我顶着宣国公府义女的名号,一定能找个好人家!都是你!你把我毁了!” 话音未落,文琳芸朝着文氏猛扑了过去,细长的指甲抓在了文氏的脸上。 文氏长这么大,还没被小辈打过。 即便是崔禾那么讨厌她,明面上也从来没对她做过什么,最多不过是呛几声而已,也从来没对她动过手的。 她是宣国公府的老夫人,哪里受过这些气?一怒之下,也反手给了文琳芸一巴掌:“你敢打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花嬷嬷只是稍微抬起了自己的手臂,喊了两声:“别打了,别打了!”却并没有真的阻止的意思。 原本她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可听文琳芸这么说,多少也有些明白了。 是她们想要设计崔弘毅,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只不过是被林氏察觉了而已。 既然这样,那她这个长房的嬷嬷还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想到这里,花嬷嬷连忙到了甘氏的面前,连声道:“甘夫人,奴婢现在去找二太太,我们家夫人就拜托您照顾了。”说完,都不等甘氏回答,花嬷嬷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甘氏知道花嬷嬷与林氏的感情很深,都不用想就知道,花嬷嬷多半会像杜鹃先前那样,直接在厅堂将周氏喊出来,将一切都闹大。 只是…… 甘氏并不明白,为什么林氏一定要将这些事闹大,就像是一定要让京城所有人家都知道,他们宣国公府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似的。 杜鹃没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若是林氏没有昏迷,想要悄无声息的掩盖这回事都很难,因为她是在厅堂大声说出了文琳芸昏迷的事儿的,现在林氏昏迷了,宣国公府管事的就只剩下一个崔柳了。 崔柳年纪这么小,怎么能处理这些事儿?最后就只能将这些事都交给周氏处理。 周氏不擅长管家,恐怕最后,这些事情全都瞒不住的。 很快,书香就将清木院的丫鬟婆子都叫来了。 这些丫鬟婆子眼见着这样混乱的场景,连忙将林氏带到了旁边的客房,也有几个丫鬟,去帮文氏与文琳芸穿衣裳。 没过一会儿,周氏也到了。 见到眼前的场景,周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站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 第151章 混乱(中) 不管怎么说,文氏是周氏的婆母,是崔弘延的亲生母亲,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是肯定得站在文氏这边的,但这样的情况,却又让她很难完全站在文氏这边。 文氏注意到了周氏僵硬的表情,瞪了周氏一眼,厉声道:“看不出来我和琳姐儿是被设计了吗!还不快去查啊!杵在这里干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 如果是平常听文氏这么说,周氏肯定就要发火了,可现在听见文氏说自己和文琳芸是被设计了,周氏反而反应了过来,连声道:“是,母亲,我这就安排下去。” 甘氏见状,也并没有在这里多留,而是和林氏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一起离开了这里,去了旁边的客房。 林氏现在“昏迷”了,怎么能将她随便搬来搬去,将林氏放在旁边的客房,显然是最好的。 才刚进入客房,甘氏便对着自己的丫鬟书香道:“快去厅堂那边听听,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快去。若是方便,将汀兰的两个姑娘都喊回来。快去。” 客房中就只有林氏、甘氏、花嬷嬷与书香。 都是信得过的,甘氏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心中的幸灾乐祸,只是将声音压得很低,道:“若是方便,尽可能的告诉王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知道吗?王夫人的嘴巴最碎,她知道了,那可就是京城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一定要让她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去。” 书香听甘氏这么说,也有些想笑,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连忙冲出了客房。 “你这个人,我该说你什么好?”林氏的声音从甘氏的身后传出,道,“真是,巴不得现在越乱越好,是?” “我的天老爷。”甘氏连忙将门关上,走到林氏的身边坐下,用帕子打她的脸,“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自己没有昏迷的事情他们不知道是?” 林氏呵呵地笑,道:“你听,这旁边这么乱呢,他们哪儿顾得上我。” “你可真是。”甘氏也只是笑,谴道,“你要做什么怎么不同我说一声?这到了门口,我就隐约听见屋子里的声音了,你知不知道我是废了多大的劲才忍住没笑的?” 甘氏出身将门,父亲是老国公爷手下的将领,与老国公爷的关系很不错。 不过在当初战乱的时候,她的母亲伤了身子,年过四十才生下了她这一个姑娘,对这个姑娘那是相当疼爱的,对于自己的姑娘要跟着自己的丈夫习武,那是一点怨言也没有的。 习武之人的听力都还不错,甘氏自然也没有例外。 在门口的时候,甘氏就隐约提听出了屋内的动静,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当时就很想笑。 她听林氏说请她看戏,还以为林氏只是惩处一下内院的事情,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谁知道,屋子里竟然是两个女子! 这样的大的丑闻,京城也有好些年没有出现了。 男女之间这样的丑闻都少,更何况是两个女子之间出现这样的丑闻,那就更少了。 林氏也没忍住,笑道:“我若是先前就跟你说了,你怕是又要说是,‘这么好玩儿的事,你怎么就这么早告诉我了?若是瞒着我多好!这感觉肯定不一样。’是不是?” 一旁的花嬷嬷也没忍住笑了笑。 甘氏用自己的拳头捶了林氏的肩膀一下,认真思索片刻后,点头道:“的确如此,若是你提前告诉了我这些,我说不准还要生气,说你干嘛要提前告诉我。让我在事发时候,都没什么感觉了。” 说到后面,甘氏自己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甘氏都笑累了,甘氏才提了句:“不过,我还是想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这又是怎么回事。”说着,甘氏也怕林氏多想,连声道,“若是不方便,你不说也行。” “我与你哪儿有什么秘密?”林氏笑了笑,只是很快,林氏便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叹道,“我先前没告诉你我的打算,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先前并没有打算这样做。” 见甘氏皱眉,林氏拉着她的手,道:“我们都是做女人的,也都有姑娘,哪里见得这种事?只是,不是我想要这样做,是文氏与她那侄女在逼着我这样做。” 其实先前甘氏听见了文氏与文琳芸的对话,也多少猜到了文氏与文琳芸是想要做什么,当即冷哼一声,道:“我看啊,就是你们夫妻俩太给她脸了。她还真当自己是宣国公府的老夫人呢。” 宣国公是崔弘毅,与他们二房、三房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明面上,文氏的确是挂着宣国公府老夫人的名头,可大家也都知道,这宣国公府她是做不了主的。 听林氏这么说,甘氏也知道了,文氏与文琳芸让杜鹃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文琳芸晕倒了,不过就是想要逼迫林氏给文琳芸一个名分。 若是这事真成了,林氏只能捏着鼻子将这事儿忍下来,让文琳芸进府。 不止如此,且文琳芸在崔柳所组织的宴会上昏迷了,以后这些夫人们会怎么看待崔柳?到时候让崔柳怎么办? 崔柳也不可能将崔弘毅与文琳芸在自己所组织的宴会上有染的事说出去,只能硬着头皮什么都不说。 不管怎么说,这管理不当的帽子,她是只能接下的。 只是想想,甘氏便觉得文氏实在是恶毒。 当时她听见杜鹃的吼叫声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有人昏迷,这在哪一家都是需要小心掩盖的事,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高呼出声? 这很明显不太对。 “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宣国公府的老夫人,她才会这么做。”林氏冷哼一声,“若是知明是她的儿子,她哪里还用费心费力地谋划这些?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享福多好?可就是因为知明不是她的儿子,她才需要为自己打算,为二房、三房打算。” 说到这里,林氏也不免生出一些怨气来。 第151章 混乱(中) 不管怎么说,文氏是周氏的婆母,是崔弘延的亲生母亲,现在这样的情况,她是肯定得站在文氏这边的,但这样的情况,却又让她很难完全站在文氏这边。 文氏注意到了周氏僵硬的表情,瞪了周氏一眼,厉声道:“看不出来我和琳姐儿是被设计了吗!还不快去查啊!杵在这里干什么!没眼力见的东西!” 如果是平常听文氏这么说,周氏肯定就要发火了,可现在听见文氏说自己和文琳芸是被设计了,周氏反而反应了过来,连声道:“是,母亲,我这就安排下去。” 甘氏见状,也并没有在这里多留,而是和林氏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们一起离开了这里,去了旁边的客房。 林氏现在“昏迷”了,怎么能将她随便搬来搬去,将林氏放在旁边的客房,显然是最好的。 才刚进入客房,甘氏便对着自己的丫鬟书香道:“快去厅堂那边听听,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快去。若是方便,将汀兰的两个姑娘都喊回来。快去。” 客房中就只有林氏、甘氏、花嬷嬷与书香。 都是信得过的,甘氏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心中的幸灾乐祸,只是将声音压得很低,道:“若是方便,尽可能的告诉王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知道吗?王夫人的嘴巴最碎,她知道了,那可就是京城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一定要让她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去。” 书香听甘氏这么说,也有些想笑,道:“奴婢这就去。” 说完,连忙冲出了客房。 “你这个人,我该说你什么好?”林氏的声音从甘氏的身后传出,道,“真是,巴不得现在越乱越好,是?” “我的天老爷。”甘氏连忙将门关上,走到林氏的身边坐下,用帕子打她的脸,“你这么大声做什么?生怕自己没有昏迷的事情他们不知道是?” 林氏呵呵地笑,道:“你听,这旁边这么乱呢,他们哪儿顾得上我。” “你可真是。”甘氏也只是笑,谴道,“你要做什么怎么不同我说一声?这到了门口,我就隐约听见屋子里的声音了,你知不知道我是废了多大的劲才忍住没笑的?” 甘氏出身将门,父亲是老国公爷手下的将领,与老国公爷的关系很不错。 不过在当初战乱的时候,她的母亲伤了身子,年过四十才生下了她这一个姑娘,对这个姑娘那是相当疼爱的,对于自己的姑娘要跟着自己的丈夫习武,那是一点怨言也没有的。 习武之人的听力都还不错,甘氏自然也没有例外。 在门口的时候,甘氏就隐约提听出了屋内的动静,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当时就很想笑。 她听林氏说请她看戏,还以为林氏只是惩处一下内院的事情,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可谁知道,屋子里竟然是两个女子! 这样的大的丑闻,京城也有好些年没有出现了。 男女之间这样的丑闻都少,更何况是两个女子之间出现这样的丑闻,那就更少了。 林氏也没忍住,笑道:“我若是先前就跟你说了,你怕是又要说是,‘这么好玩儿的事,你怎么就这么早告诉我了?若是瞒着我多好!这感觉肯定不一样。’是不是?” 一旁的花嬷嬷也没忍住笑了笑。 甘氏用自己的拳头捶了林氏的肩膀一下,认真思索片刻后,点头道:“的确如此,若是你提前告诉了我这些,我说不准还要生气,说你干嘛要提前告诉我。让我在事发时候,都没什么感觉了。” 说到后面,甘氏自己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甘氏都笑累了,甘氏才提了句:“不过,我还是想问,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这又是怎么回事。”说着,甘氏也怕林氏多想,连声道,“若是不方便,你不说也行。” “我与你哪儿有什么秘密?”林氏笑了笑,只是很快,林氏便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叹道,“我先前没告诉你我的打算,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是因为我先前并没有打算这样做。” 见甘氏皱眉,林氏拉着她的手,道:“我们都是做女人的,也都有姑娘,哪里见得这种事?只是,不是我想要这样做,是文氏与她那侄女在逼着我这样做。” 其实先前甘氏听见了文氏与文琳芸的对话,也多少猜到了文氏与文琳芸是想要做什么,当即冷哼一声,道:“我看啊,就是你们夫妻俩太给她脸了。她还真当自己是宣国公府的老夫人呢。” 宣国公是崔弘毅,与他们二房、三房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明面上,文氏的确是挂着宣国公府老夫人的名头,可大家也都知道,这宣国公府她是做不了主的。 听林氏这么说,甘氏也知道了,文氏与文琳芸让杜鹃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文琳芸晕倒了,不过就是想要逼迫林氏给文琳芸一个名分。 若是这事真成了,林氏只能捏着鼻子将这事儿忍下来,让文琳芸进府。 不止如此,且文琳芸在崔柳所组织的宴会上昏迷了,以后这些夫人们会怎么看待崔柳?到时候让崔柳怎么办? 崔柳也不可能将崔弘毅与文琳芸在自己所组织的宴会上有染的事说出去,只能硬着头皮什么都不说。 不管怎么说,这管理不当的帽子,她是只能接下的。 只是想想,甘氏便觉得文氏实在是恶毒。 当时她听见杜鹃的吼叫声就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有人昏迷,这在哪一家都是需要小心掩盖的事,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高呼出声? 这很明显不太对。 “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宣国公府的老夫人,她才会这么做。”林氏冷哼一声,“若是知明是她的儿子,她哪里还用费心费力地谋划这些?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享福多好?可就是因为知明不是她的儿子,她才需要为自己打算,为二房、三房打算。” 说到这里,林氏也不免生出一些怨气来。 第152章 混乱(下) 是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文氏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为了二房、三房做打算。 前世她就做过这些事了,今生她也还是这样做了。 甘氏拉着林氏的手,道:“我瞧老夫人的侄女,模样也生得好。我这样说你别见怪,我瞧她的样子也不比你们家崔柳、崔禾的样子差,模样很端正。且在席面上的时候,我就注意了,她对人待物,也都还不错,怎么会愿意给国公爷做妾?” 甘氏虽说是出身将门,可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这眼力却并不弱。 听说了文氏要收文琳芸为义女的时候,她便觉得文琳芸不简单。 因着她父亲的关系,她与文氏的来往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是没有来往的。 虽说文氏这些年糊涂了些,但甘氏却始终记得,文氏与林氏早些年一直斗法的样子。 即便是文氏这些年比以前糊涂了,没有以前精明了,这脾气也不好了,可她却并不是蠢货。 不止如此,文氏是商女出身,却厌恶商女,这点,甘氏也知道。 想要让文氏收下一个商女作为自己的义女,以甘氏对文氏的了解,文琳芸想要做到这一点,怕是比登天还难。 在席面的时候,不免多看了文琳芸几眼,多注意了一下,文琳芸的性子。 可文琳芸的表现从始至终都很好,待人有礼,说话谦和,温声细语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商女,就算是说她是京城那些世家权贵中出来的姑娘,怕是也有人信的。 这样的姑娘,目的怎么可能是成为一个妾室?又怎么可能会想要成为妾室? 甘氏可以肯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有一个被以正妻的身份教养出来姑娘,最后会甘愿做一个妾室。 “所以我这些日子才在装病。”林氏擦掉了一点自己脸上的粉,涂在了甘氏的手上。 这些日子林氏都在装病,脸上的粉比平日里要白上许多,这一下子,就在甘氏的手上画出一条横杠来。 甘氏几乎是瞬间就想清楚了这些问题的关键之处,连声道:“你的意思是,老夫人在对你下药!” 都不等林氏点头,甘氏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欺人太甚!她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对你?!欺人太甚!” “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以为自己算什么!” 甘氏越想越气,道:“我就说呢,怎么好端端的,你就得了病,你的身子骨虽然没我好,却也不弱,怎么就一下子病倒了呢。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稍微将现在有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串一串,甘氏就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文氏就是在对林氏下药,想要扶持自己的侄女做宣国公府的夫人。 林氏知道甘氏是在为自己不满,拍了拍自己的床铺,道:“别转了,别转了,你转得我头疼。”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同我说。”甘氏坐在了林氏的身旁,眼神中竟是担忧,“先是你们家禾姐儿被下药,后又是她想要将自己的侄女送给国公爷做妾,汀兰,我担心你。”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这样的日子,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甘氏看着林氏,眼神中的担忧溢出眼眶。 林氏叹道:“这日子还早,暂且就这样过着。” 甘氏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立刻让林氏不要说话了,将目光落在了外面。 “夫人。”书香带着崔禾匆忙走到客房里来,在关上门之前,目光猛的在外面扫过,确认了安全之后,这才将房门关上。 崔禾倒是没管这么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林氏的身边,拉着林氏的手,轻声询问道:“娘,你怎么样?” 即便是知道林氏是伪装的,可在听见书香说林氏昏迷了的时候,崔禾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连忙跟着书香一同到了客房来。 前世的时候她是看着林氏死去的,今生她并不愿意林氏有意外。 “娘没事。娘知道你祖母要做什么,怎么可能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林氏笑着道,“娘这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禾姐儿。” 听林氏这么说,崔禾才终于放下心来,轻声道:“花嬷嬷当时到厅堂也说了娘晕倒了,不少夫人应当是猜到我们宣国公府是出了什么事了,都借故告退了,现在姐姐正在将她们送走呢。应当很快就会回来。” 花嬷嬷也连声道:“我也去将这些事儿通知了国公爷与世子爷,前院怕是也在送人走了。” “柳姐儿这丫头真是,你啊,生了个好女儿。”甘氏笑呵呵的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都还是能冷静下来,文氏怕是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演的这一出戏,最后倒是让柳姐儿得了这些夫人们的青眼了。” 说着,甘氏还故作感慨的道:“怎么我家中就没个小子?若是我家中有个小子,那我就得早些把你们家柳姐儿定下来了。” 甘氏很清楚,这些夫人们最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姑娘。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管家。 内宅的这些事儿本就杂乱,有些突发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若是媳妇能管家,面对这些情况并不乱来,那就很好了。 “你要就拿走。”林氏哈哈大笑起来,道,“反正我家有两个姑娘。” 说着,林氏将目光落在了甘氏的身上,道:“你们家慧姐儿能说会道的,我倒是很喜欢。” 甘氏叹道:“皮猴一个。”说到这里,甘氏又将目光转向崔禾,道,“怎么样?是不是许多夫人都猜到发生了些什么了?” 崔禾看了林氏一眼,见林氏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方才思索着道:“我瞧应当是很快就能猜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爹爹不在后院,只有祖母与琳表姑不在后院。琳表姑还昏迷了。” “即便是现在夫人们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回到家中,好好问问自己的丈夫,马上就能知道,爹爹并不后院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第152章 混乱(下) 是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文氏所作的一切,都是在为了二房、三房做打算。 前世她就做过这些事了,今生她也还是这样做了。 甘氏拉着林氏的手,道:“我瞧老夫人的侄女,模样也生得好。我这样说你别见怪,我瞧她的样子也不比你们家崔柳、崔禾的样子差,模样很端正。且在席面上的时候,我就注意了,她对人待物,也都还不错,怎么会愿意给国公爷做妾?” 甘氏虽说是出身将门,可做了多年的当家主母,这眼力却并不弱。 听说了文氏要收文琳芸为义女的时候,她便觉得文琳芸不简单。 因着她父亲的关系,她与文氏的来往虽然不多,但也绝对不是没有来往的。 虽说文氏这些年糊涂了些,但甘氏却始终记得,文氏与林氏早些年一直斗法的样子。 即便是文氏这些年比以前糊涂了,没有以前精明了,这脾气也不好了,可她却并不是蠢货。 不止如此,文氏是商女出身,却厌恶商女,这点,甘氏也知道。 想要让文氏收下一个商女作为自己的义女,以甘氏对文氏的了解,文琳芸想要做到这一点,怕是比登天还难。 在席面的时候,不免多看了文琳芸几眼,多注意了一下,文琳芸的性子。 可文琳芸的表现从始至终都很好,待人有礼,说话谦和,温声细语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商女,就算是说她是京城那些世家权贵中出来的姑娘,怕是也有人信的。 这样的姑娘,目的怎么可能是成为一个妾室?又怎么可能会想要成为妾室? 甘氏可以肯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有一个被以正妻的身份教养出来姑娘,最后会甘愿做一个妾室。 “所以我这些日子才在装病。”林氏擦掉了一点自己脸上的粉,涂在了甘氏的手上。 这些日子林氏都在装病,脸上的粉比平日里要白上许多,这一下子,就在甘氏的手上画出一条横杠来。 甘氏几乎是瞬间就想清楚了这些问题的关键之处,连声道:“你的意思是,老夫人在对你下药!” 都不等林氏点头,甘氏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欺人太甚!她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这样对你?!欺人太甚!” “她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她以为自己算什么!” 甘氏越想越气,道:“我就说呢,怎么好端端的,你就得了病,你的身子骨虽然没我好,却也不弱,怎么就一下子病倒了呢。怪不得,怪不得。” 只是稍微将现在有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串一串,甘氏就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文氏就是在对林氏下药,想要扶持自己的侄女做宣国公府的夫人。 林氏知道甘氏是在为自己不满,拍了拍自己的床铺,道:“别转了,别转了,你转得我头疼。”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同我说。”甘氏坐在了林氏的身旁,眼神中竟是担忧,“先是你们家禾姐儿被下药,后又是她想要将自己的侄女送给国公爷做妾,汀兰,我担心你。” “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这样的日子,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甘氏看着林氏,眼神中的担忧溢出眼眶。 林氏叹道:“这日子还早,暂且就这样过着。” 甘氏还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立刻让林氏不要说话了,将目光落在了外面。 “夫人。”书香带着崔禾匆忙走到客房里来,在关上门之前,目光猛的在外面扫过,确认了安全之后,这才将房门关上。 崔禾倒是没管这么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林氏的身边,拉着林氏的手,轻声询问道:“娘,你怎么样?” 即便是知道林氏是伪装的,可在听见书香说林氏昏迷了的时候,崔禾的心里还是咯噔一下,连忙跟着书香一同到了客房来。 前世的时候她是看着林氏死去的,今生她并不愿意林氏有意外。 “娘没事。娘知道你祖母要做什么,怎么可能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林氏笑着道,“娘这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禾姐儿。” 听林氏这么说,崔禾才终于放下心来,轻声道:“花嬷嬷当时到厅堂也说了娘晕倒了,不少夫人应当是猜到我们宣国公府是出了什么事了,都借故告退了,现在姐姐正在将她们送走呢。应当很快就会回来。” 花嬷嬷也连声道:“我也去将这些事儿通知了国公爷与世子爷,前院怕是也在送人走了。” “柳姐儿这丫头真是,你啊,生了个好女儿。”甘氏笑呵呵的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都还是能冷静下来,文氏怕是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演的这一出戏,最后倒是让柳姐儿得了这些夫人们的青眼了。” 说着,甘氏还故作感慨的道:“怎么我家中就没个小子?若是我家中有个小子,那我就得早些把你们家柳姐儿定下来了。” 甘氏很清楚,这些夫人们最喜欢的,是什么样子的姑娘。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管家。 内宅的这些事儿本就杂乱,有些突发的情况也是正常的。 若是媳妇能管家,面对这些情况并不乱来,那就很好了。 “你要就拿走。”林氏哈哈大笑起来,道,“反正我家有两个姑娘。” 说着,林氏将目光落在了甘氏的身上,道:“你们家慧姐儿能说会道的,我倒是很喜欢。” 甘氏叹道:“皮猴一个。”说到这里,甘氏又将目光转向崔禾,道,“怎么样?是不是许多夫人都猜到发生了些什么了?” 崔禾看了林氏一眼,见林氏对她微微点了点头,方才思索着道:“我瞧应当是很快就能猜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爹爹不在后院,只有祖母与琳表姑不在后院。琳表姑还昏迷了。” “即便是现在夫人们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回到家中,好好问问自己的丈夫,马上就能知道,爹爹并不后院了。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第153章 愚孝(上) 林氏所宴请的夫人与姑娘们,大多都与宣国公府关系密切,也有不少人与周氏的娘家关系不错。 宣国公府如今是什么样子,他们的心里都有数的。 文琳芸昏迷过去,文氏身边的杜鹃又大张旗鼓地叫了林氏去瞧,紧接着就是林氏昏迷。 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并不难猜。 “依我看,要不了多久,这些事就会满京城乱传了。”甘氏跟着笑,却又凑近林氏,“只是汀兰,我不懂你。你一向重视名声,怎么近些日子来,宣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的?” “若是以往,你是一定不会将这些事闹出来的。况且,你们家旭哥儿、柳姐儿都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了,将这些事闹出来,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没什么人家愿意来相看的。” 名声对他们这些世家权贵,是相当重要的。 大周开国不过数十载,朝堂之上不少官员还是前朝的官员,想要这么快就将寒门子弟提拔而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世家子,历来出的名臣、名将不少。对于世家来说,很多时候,现在在朝堂上占据的位置,究竟是轻还是重,并不算那么要紧了,要紧的,是名声。 像是钧州的蔺家就是典型。虽不入仕,名声却很大,不少文人墨客去了钧州,必然会去拜访蔺家。 老国公爷虽是开国重臣,可老国公爷毕竟出身世家,行动上都颇有世家子的风范,别的都还好,最看重的,便是名声。 林氏是老国公爷所选出的媳妇,对于名声的看待,与老国公爷相差无几。 以往文氏在府上兴风作浪,没有闹出来之前,大家都觉得宣国公府好,也就是因为林氏没有将这些事闹出去,而是将这些事都压了下来。 其他人知不知道宣国公府的这些事,甘氏不清楚,但甘氏却是很清楚,宣国公府虽然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可近些年来,那些腌臜事是接连不断地。 为了宣国公府的名声,林氏只有将这些事情全都吞下去,可近些日子来,林氏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恨不得将这些事儿全都说出去一般。 甘氏与林氏关系不错,别人不知道林氏的性子,她还不知道吗? 若是说林氏只是为了和文氏斗气,她是断然不信的。 让林氏这些日子直接将这些事全都闹起来的原因,怕是只有一个。 那就是林氏心中确信,闹起来对他们更好些。 甘氏想了想,猜测道:“汀兰,你是想要分家吗?”想到这里,甘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道,“不过也是了,这些年来,你们宣国公府闹了不少事出来,你想要分家也是对的。” 林氏并没有正面回答甘氏的这个问题,只是叹道:“我若是说,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信不信?” 见甘氏的眼神中都带着些不信,林氏笑了下,道:“以往我一退再退,我就是顾及着宣国公府的名声,顾及着知明夹在中间难堪。可那日文氏她对禾姐儿下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知道的,禾姐儿这孩子留得不容易,我平日里都不敢让她出门的,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说到这里,林氏没忍住,眼泪掉落了下来,“你瞧瞧这孩子,一见就知道,她比柳姐儿那孩子的身子要差上许多,走两步就开始累了,日日都在吃药。文氏还给她下药。” “她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 说着,林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我实在是忍不下去。闹开了后,我反而觉得爽快了许多,我可以不退步,我可以就这样看着文氏闹,我心里反而爽快。” “至于今日,我原本也不想闹成这样,只是,文氏都做到这一步了,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定然是会被夫人们取笑的,到时候又该如何?” “我没法子,我是真没法子。我有时候是真的恨不得将文氏杀了。她是老国公爷的续弦,还给老国公爷生下了二爷和三爷,我又不能对她做些什么,我这心里是真的难受。” 林氏所说的话语半真半假,但崔禾却知道,许多事情,林氏说的是真的。 她很多时候是真的恨不得将文氏杀了。 但全都要怪在文氏身上吗?林氏又觉得不能够。 老国公爷当年娶文氏的时候,就知道的,以文氏的性子,若是自己死了,一定会将宣国公府搅得鸡犬不宁,这才没有将管家权交给文氏,而是越过文氏,直接交给了林氏。 为什么那时候老国公爷一定要低娶?说白了,也就是因为宣国公府势头太胜,无论是他不娶,还是娶了贤妻,都会让先帝的疑心更胜。 可若是他娶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商女,后宅乱成一片,先帝反而会觉得,也许他在政事上颇有建树,可后宅却始终在拖他的后腿。 反而会让先帝放心。 只是在老国公爷逝世以后,文氏的行动越发过分,最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真要说怪谁吗? 林氏也说不清究竟应该怪谁,究竟应该怪什么了。 这些话语中,有真有假,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氏的心情,却始终是真的。 甘氏一直都知道林氏心中委屈,听林氏这么说,连忙小声的安慰起来,嘴上还恶狠狠的道:“你放心。文氏做过什么我都记着!这次就闹起来,就分家!等分了家,谁还理她!” “夫人!”书香大惊失色,“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若是分家了,国公爷怎么办?” 原本甘氏只是口头上说说,听了书香这么说,也是一滞,又垂下了眼睛,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样子。 若是平常人家,分家就分家,大不了就是被左邻右舍说几句,可宣国公府不同。 不管怎么说,老国公爷在崔弘毅入仕前就说过,不然二房、三房、四房入仕是事实,二房、三房、四房为长房的繁荣做出了牺牲也是真。 若宣国公府真就这么分家了,那二房、三房、四房不能入仕的话语,究竟还算不算真? 第153章 愚孝(上) 林氏所宴请的夫人与姑娘们,大多都与宣国公府关系密切,也有不少人与周氏的娘家关系不错。 宣国公府如今是什么样子,他们的心里都有数的。 文琳芸昏迷过去,文氏身边的杜鹃又大张旗鼓地叫了林氏去瞧,紧接着就是林氏昏迷。 究竟是发生了些什么,并不难猜。 “依我看,要不了多久,这些事就会满京城乱传了。”甘氏跟着笑,却又凑近林氏,“只是汀兰,我不懂你。你一向重视名声,怎么近些日子来,宣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的?” “若是以往,你是一定不会将这些事闹出来的。况且,你们家旭哥儿、柳姐儿都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了,将这些事闹出来,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没什么人家愿意来相看的。” 名声对他们这些世家权贵,是相当重要的。 大周开国不过数十载,朝堂之上不少官员还是前朝的官员,想要这么快就将寒门子弟提拔而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世家子,历来出的名臣、名将不少。对于世家来说,很多时候,现在在朝堂上占据的位置,究竟是轻还是重,并不算那么要紧了,要紧的,是名声。 像是钧州的蔺家就是典型。虽不入仕,名声却很大,不少文人墨客去了钧州,必然会去拜访蔺家。 老国公爷虽是开国重臣,可老国公爷毕竟出身世家,行动上都颇有世家子的风范,别的都还好,最看重的,便是名声。 林氏是老国公爷所选出的媳妇,对于名声的看待,与老国公爷相差无几。 以往文氏在府上兴风作浪,没有闹出来之前,大家都觉得宣国公府好,也就是因为林氏没有将这些事闹出去,而是将这些事都压了下来。 其他人知不知道宣国公府的这些事,甘氏不清楚,但甘氏却是很清楚,宣国公府虽然表面看着花团锦簇,可近些年来,那些腌臜事是接连不断地。 为了宣国公府的名声,林氏只有将这些事情全都吞下去,可近些日子来,林氏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恨不得将这些事儿全都说出去一般。 甘氏与林氏关系不错,别人不知道林氏的性子,她还不知道吗? 若是说林氏只是为了和文氏斗气,她是断然不信的。 让林氏这些日子直接将这些事全都闹起来的原因,怕是只有一个。 那就是林氏心中确信,闹起来对他们更好些。 甘氏想了想,猜测道:“汀兰,你是想要分家吗?”想到这里,甘氏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道,“不过也是了,这些年来,你们宣国公府闹了不少事出来,你想要分家也是对的。” 林氏并没有正面回答甘氏的这个问题,只是叹道:“我若是说,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信不信?” 见甘氏的眼神中都带着些不信,林氏笑了下,道:“以往我一退再退,我就是顾及着宣国公府的名声,顾及着知明夹在中间难堪。可那日文氏她对禾姐儿下药,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知道的,禾姐儿这孩子留得不容易,我平日里都不敢让她出门的,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说到这里,林氏没忍住,眼泪掉落了下来,“你瞧瞧这孩子,一见就知道,她比柳姐儿那孩子的身子要差上许多,走两步就开始累了,日日都在吃药。文氏还给她下药。” “她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 说着,林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道:“我实在是忍不下去。闹开了后,我反而觉得爽快了许多,我可以不退步,我可以就这样看着文氏闹,我心里反而爽快。” “至于今日,我原本也不想闹成这样,只是,文氏都做到这一步了,我若是什么都不做,我定然是会被夫人们取笑的,到时候又该如何?” “我没法子,我是真没法子。我有时候是真的恨不得将文氏杀了。她是老国公爷的续弦,还给老国公爷生下了二爷和三爷,我又不能对她做些什么,我这心里是真的难受。” 林氏所说的话语半真半假,但崔禾却知道,许多事情,林氏说的是真的。 她很多时候是真的恨不得将文氏杀了。 但全都要怪在文氏身上吗?林氏又觉得不能够。 老国公爷当年娶文氏的时候,就知道的,以文氏的性子,若是自己死了,一定会将宣国公府搅得鸡犬不宁,这才没有将管家权交给文氏,而是越过文氏,直接交给了林氏。 为什么那时候老国公爷一定要低娶?说白了,也就是因为宣国公府势头太胜,无论是他不娶,还是娶了贤妻,都会让先帝的疑心更胜。 可若是他娶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商女,后宅乱成一片,先帝反而会觉得,也许他在政事上颇有建树,可后宅却始终在拖他的后腿。 反而会让先帝放心。 只是在老国公爷逝世以后,文氏的行动越发过分,最后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真要说怪谁吗? 林氏也说不清究竟应该怪谁,究竟应该怪什么了。 这些话语中,有真有假,但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林氏的心情,却始终是真的。 甘氏一直都知道林氏心中委屈,听林氏这么说,连忙小声的安慰起来,嘴上还恶狠狠的道:“你放心。文氏做过什么我都记着!这次就闹起来,就分家!等分了家,谁还理她!” “夫人!”书香大惊失色,“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若是分家了,国公爷怎么办?” 原本甘氏只是口头上说说,听了书香这么说,也是一滞,又垂下了眼睛,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的样子。 若是平常人家,分家就分家,大不了就是被左邻右舍说几句,可宣国公府不同。 不管怎么说,老国公爷在崔弘毅入仕前就说过,不然二房、三房、四房入仕是事实,二房、三房、四房为长房的繁荣做出了牺牲也是真。 若宣国公府真就这么分家了,那二房、三房、四房不能入仕的话语,究竟还算不算真? 第154章 愚孝(下) 若是宣国公府就这样分家了,那长房这些年因为二房、三房、四房的牺牲,所得到的一切,究竟要不要归还?又该如何归还? 这些问题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只是想想,甘氏就觉得头疼,也能感觉得到,宣国公府想要分家,绝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问题。 可这些事在林氏面前,甘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小声的安慰林氏,最后只是说了句:“没事,汀兰,都会好起来的。” 外面乱成一片,很快崔弘毅与崔柳便来了,甘氏的女儿与崔柳正在一处,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甘氏的女儿直接扑到了甘氏的怀中。 甘氏起身对崔弘毅行礼后,便拉着自己的女儿道:“汀兰,我改日再来见你。” 林氏对她点了点头,脸上勾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笑容看着并不那么好看就是了。 等着甘氏走了,崔柳才松了口气,对着林氏道:“好在前些日子,阿禾便与李大夫串通好,说是李大夫的祖母染了病,李大夫这些日子都回去照料祖母了,并不在府上。否则,我们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我们上来就要请太医,而不是请府上的李大夫了。” 说着,崔柳还看了崔禾一眼。 李玲是要和崔禾一起走的,他们都清楚,在这次认亲宴上,文氏与文琳芸是要做些什么的,早就提前找好了理由将李玲送走了。 有这么合适的理由在这里,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娘。”崔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虽然李太医还没有来,但祖母一直说是被我们长房下了药才出的丑事,说是我们长房的错。我让婉儿帮忙将这些事儿都说出去,之后应当会有不少人对我们宣国公府指指点点,我也不知,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婉儿是甘氏的女儿,杭婉儿。 林氏并没有明确的告诉崔柳,她应当怎么做,又应当做些什么,但瞧着林氏直接装作昏迷了过去,崔柳便明白了林氏的意思。 就是要将这些事情全都闹大,让所有人都来看他们宣国公府的笑话。 来看笑话的人越多越好。 故此,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杭婉儿,希望杭婉儿将这些事都说出去。 林氏“嗯”了一声,只是笑:“你与我果然是母女,我也是这么做的。你放心,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就是好的,不用想那么多。” “只是受点非议而已,用这些非议来换取我们宣国公府分家,这是一件相当划算的买卖。”说着,林氏顿了顿,轻叹道,“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与你哥哥短时间内,想要相看人家,怕是不能了。” 崔旭那边,林氏倒是不担心。 若是出了这么多事,嘉善帝却下了旨,让崔旭尚公主,那嘉善帝想要让宣国公府从此并入皇室的想法,就太明显了,难免会让开国的功臣寒心,他不会这么做。 但林氏担心的是崔柳。 崔禾假死脱身后,他们长房就只剩下崔柳一个姑娘了,那就真成了,无论是谁娶了崔柳,就都会得到崔弘毅的支持了。 崔柳短时间内无法定下人家,到时候反而难办了。 比起林氏,崔柳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是道:“我倒是觉得还好。阿禾假死脱身后,我便日日怀念她,暂时不考虑婚配的事,只说是阿禾离去了之后,我心里难受就好。” 说着,崔柳望着崔禾,道:“阿禾,你准备多久离去?” 崔禾想了想,道:“若我现在就离去,未免虚假。等家里开始闹分家的时候,我再离开。到时候就说是因为祖母一直吵着闹着说是长房陷害,我身子本就不好,气急攻心,这才死去的。这样,应该信的人会多上不少。” 崔禾现在并不急着离开。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分家那是必然的。 文氏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造成这一切结局的,是她。也绝对不能承认是自己想要给崔弘毅下药,结果却被林氏看破了。 若这些事被人发现,那他们二房、三房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事已至此,文氏只能咬紧了牙关说,她和文琳芸被下药了,若不是被下药,不会发生这些事。 只有这样,将一切的帽子扣在林氏的头上,她才能将自己和文琳芸都摘出来。谈及这些事的时候,她才能说,都是林氏做的,与她和文琳芸一点关系都没有。 文氏如今正在吵着闹着说是林氏的给他们下药,说是林氏的错,并不全是在装疯,而是想要看看,究竟能不能将林氏拉下水。 若是能将文氏拉下水,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崔禾并不打算在这时候走,她在这时候走,说不准会让嘉善帝发现疑点。 文氏说又哭又叫,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林氏给她和文琳芸下药,而她又在这时候趁乱假死,嘉善帝必然会怀疑,为什么她是在这个时候“死”的。这一切,是否是林氏,想要让她假死脱身所做的局。 到时候反而麻烦。 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那就不一样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文氏又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二房、三房的心中没有疑惑,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 为了查清楚文氏是否是被陷害的,崔禾可以肯定,林氏会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些香料全都是文氏让自己的人去购买的,这一切都是文氏自己自作自受。 在这时候,她再因为家中的这些变动,受到刺激,最终死亡。就比在这个时候直接死亡,的可信度,来得要高一些。 在这时候死亡,最后她还能给长房一个一定要分家的理由。 文氏都将她害死了,长房还是不分家,那崔弘毅就不是“孝”了,那是“愚孝”。 为什么“愚孝”是愚在前头,那就是这种事就是错的。 嘉善帝以前想着的就是,用“孝”压在崔弘毅的头上,让他们宣国公府分不了家。 可若是这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还压着崔弘毅不让分家的话,这些官员也不是傻子,也都能看出问题来。 第154章 愚孝(下) 若是宣国公府就这样分家了,那长房这些年因为二房、三房、四房的牺牲,所得到的一切,究竟要不要归还?又该如何归还? 这些问题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只是想想,甘氏就觉得头疼,也能感觉得到,宣国公府想要分家,绝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问题。 可这些事在林氏面前,甘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小声的安慰林氏,最后只是说了句:“没事,汀兰,都会好起来的。” 外面乱成一片,很快崔弘毅与崔柳便来了,甘氏的女儿与崔柳正在一处,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甘氏的女儿直接扑到了甘氏的怀中。 甘氏起身对崔弘毅行礼后,便拉着自己的女儿道:“汀兰,我改日再来见你。” 林氏对她点了点头,脸上勾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这笑容看着并不那么好看就是了。 等着甘氏走了,崔柳才松了口气,对着林氏道:“好在前些日子,阿禾便与李大夫串通好,说是李大夫的祖母染了病,李大夫这些日子都回去照料祖母了,并不在府上。否则,我们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我们上来就要请太医,而不是请府上的李大夫了。” 说着,崔柳还看了崔禾一眼。 李玲是要和崔禾一起走的,他们都清楚,在这次认亲宴上,文氏与文琳芸是要做些什么的,早就提前找好了理由将李玲送走了。 有这么合适的理由在这里,倒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娘。”崔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虽然李太医还没有来,但祖母一直说是被我们长房下了药才出的丑事,说是我们长房的错。我让婉儿帮忙将这些事儿都说出去,之后应当会有不少人对我们宣国公府指指点点,我也不知,这究竟是对还是错。” 婉儿是甘氏的女儿,杭婉儿。 林氏并没有明确的告诉崔柳,她应当怎么做,又应当做些什么,但瞧着林氏直接装作昏迷了过去,崔柳便明白了林氏的意思。 就是要将这些事情全都闹大,让所有人都来看他们宣国公府的笑话。 来看笑话的人越多越好。 故此,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杭婉儿,希望杭婉儿将这些事都说出去。 林氏“嗯”了一声,只是笑:“你与我果然是母女,我也是这么做的。你放心,这样做最后的结果就是好的,不用想那么多。” “只是受点非议而已,用这些非议来换取我们宣国公府分家,这是一件相当划算的买卖。”说着,林氏顿了顿,轻叹道,“只不过这样一来,你与你哥哥短时间内,想要相看人家,怕是不能了。” 崔旭那边,林氏倒是不担心。 若是出了这么多事,嘉善帝却下了旨,让崔旭尚公主,那嘉善帝想要让宣国公府从此并入皇室的想法,就太明显了,难免会让开国的功臣寒心,他不会这么做。 但林氏担心的是崔柳。 崔禾假死脱身后,他们长房就只剩下崔柳一个姑娘了,那就真成了,无论是谁娶了崔柳,就都会得到崔弘毅的支持了。 崔柳短时间内无法定下人家,到时候反而难办了。 比起林氏,崔柳自己倒是不怎么担心,只是道:“我倒是觉得还好。阿禾假死脱身后,我便日日怀念她,暂时不考虑婚配的事,只说是阿禾离去了之后,我心里难受就好。” 说着,崔柳望着崔禾,道:“阿禾,你准备多久离去?” 崔禾想了想,道:“若我现在就离去,未免虚假。等家里开始闹分家的时候,我再离开。到时候就说是因为祖母一直吵着闹着说是长房陷害,我身子本就不好,气急攻心,这才死去的。这样,应该信的人会多上不少。” 崔禾现在并不急着离开。 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分家那是必然的。 文氏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造成这一切结局的,是她。也绝对不能承认是自己想要给崔弘毅下药,结果却被林氏看破了。 若这些事被人发现,那他们二房、三房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事已至此,文氏只能咬紧了牙关说,她和文琳芸被下药了,若不是被下药,不会发生这些事。 只有这样,将一切的帽子扣在林氏的头上,她才能将自己和文琳芸都摘出来。谈及这些事的时候,她才能说,都是林氏做的,与她和文琳芸一点关系都没有。 文氏如今正在吵着闹着说是林氏的给他们下药,说是林氏的错,并不全是在装疯,而是想要看看,究竟能不能将林氏拉下水。 若是能将文氏拉下水,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崔禾并不打算在这时候走,她在这时候走,说不准会让嘉善帝发现疑点。 文氏说又哭又叫,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林氏给她和文琳芸下药,而她又在这时候趁乱假死,嘉善帝必然会怀疑,为什么她是在这个时候“死”的。这一切,是否是林氏,想要让她假死脱身所做的局。 到时候反而麻烦。 而等到一切尘埃落定,那就不一样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文氏又一口咬定自己是被陷害的,二房、三房的心中没有疑惑,基本上也是不可能的。 为了查清楚文氏是否是被陷害的,崔禾可以肯定,林氏会拿出证据来证明,这些香料全都是文氏让自己的人去购买的,这一切都是文氏自己自作自受。 在这时候,她再因为家中的这些变动,受到刺激,最终死亡。就比在这个时候直接死亡,的可信度,来得要高一些。 在这时候死亡,最后她还能给长房一个一定要分家的理由。 文氏都将她害死了,长房还是不分家,那崔弘毅就不是“孝”了,那是“愚孝”。 为什么“愚孝”是愚在前头,那就是这种事就是错的。 嘉善帝以前想着的就是,用“孝”压在崔弘毅的头上,让他们宣国公府分不了家。 可若是这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他还压着崔弘毅不让分家的话,这些官员也不是傻子,也都能看出问题来。 第155章 打人(上) 开国还不过二代,嘉善帝就开始将陪着先帝打天下的功臣进行清算,这会影响臣民对嘉善帝的看法。 这种隐患,嘉善帝并不打算留下。 若是崔禾不“死”,在所谓的孝道的压制之下,他们长房永远没有办法脱身。 就像是嘉善帝用“孝道”压制宣国公府不允许分家一般,崔禾的死亡,不过就是反过来,将“孝道”变成了“愚孝”,再借此来看嘉善帝是否还会继续阻止宣国公府分家。 既然崔禾想要将自己的“死亡”所带来的利益最大化,那现在就还不是她“死亡”的好时机。 林氏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你向来是有主意的,这些就看你自己了。” “娘,我明白。”崔禾对林氏笑了笑。 崔弘毅则是对着崔禾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若是你打算离开,我去看你的时候,你就告诉我就行了,我会尽快安排下去,让他们尽早将你送走的。” 崔禾对着崔弘毅点了点头,问道:“哥哥呢?娘‘昏迷’了,这么大的事,哥哥不在吗?” “哥哥在那边和祖母吵架呢,因为祖母一直说是我们长房给她下了药,正闹着。”崔柳回答着,“若是他就憋着一口气,那反而不像他了。” 长房的三个孩子,脾气都不算好。崔旭是有脾气当场就要发出来的,他是不会给别人面子的。崔禾也差不多,只不过是,崔禾是说话难听,听上去相当阴阳怪气而已。 只有崔柳的脾气要稍微好一些,很少与大家进行争吵。 正当崔禾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外面再次变得嘈杂的声音。 林氏对着众人比了个手势,躺在了床上,再次闭上了眼睛装睡。 很快众人就听见了外面喊着李太医的声音。 崔柳最先反应过来,将门打开,见到李太医,连忙将李太医迎进了屋子里,对着李太医道:“李太医,我娘气急攻心昏迷过去了,您瞧瞧,我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听崔柳这话,李太医就明白了,这是他们宣国公府的事,他只需要站在长房这边就好了。 想是这么想着,李太医还是给林氏把脉,将戏都做完后,才对着崔柳道:“国公夫人这些日子是中了毒,这才会没什么精气神。且气急攻心,这下才昏迷了过去,我给你们开个方子,这些日子还得多注意一些饮食。” 将这些话都交代完后,李太医才走到了旁边开方子。 早在林氏准备装作被下药的时候,就将那些被文氏的人下过药的吃食全都留下来,给了李玲一份,趁着前些日子,李玲脱身,李玲便将这些吃食带回家中了。 即便是林氏并没有中毒,可文氏的确是给她下了药的,这点并不作假。 开了方子后,李太医便去了旁边的客房。 崔柳拉着崔禾跟去了旁边的客房,和崔禾对视一眼,只是很快,二人便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崔柳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中全都是愤怒。 尽管她知道林氏并没有中毒,可即便如此,林氏被下药也是真的。若不是这次,崔禾总觉得不放心,让惠兰一直跟着文琳芸,最后的结果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还未到客房的大门呢,崔柳便听见了从屋子里传来的文氏刺耳的声音:“老二!你不信你娘是吗!我说了,就是林氏!就是林氏她害我!你听不听得明白!” “娘,我信不信你都是无用的。你得给出证据来证明你是被大嫂下药的,我才能信你啊。”崔弘延的声音中多少带着些无奈,道,“这空口白牙的,你就说大嫂害你,我怎么信?” “你就是不信我!” 屋内传来劈里啪啦的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文氏在摔些什么东西。 紧跟着,又是文氏刺耳的尖叫声:“我说了多少次了!林氏!就是林氏要害我!你为什么不信我!你娘还会害你吗!你告诉我!老二!我是不是会害你!” “娘,你就这么说,我怎么信啊。”崔弘延叹了口气。 “老三!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你说话啊!” “信你?信你什么!信你无端的给我娘扣帽子,说我娘给你下药是!”崔旭的声音也从屋内传出,声音虽然不如文氏的声音刺耳,可音量却比文氏说话的音量要大上不少,“什么都是我们长房的错是?只要你做了什么狗屁事情,就都是我们长房害的,是?” 崔旭厉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我娘做到,你拿出来我们瞧瞧!你拿不出来,在这里叫什么?!怎么?这世道已经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有道理了?” “林氏是你娘!你当然帮着你娘说话了!” “你把我娘害了你的证据拿出来,我不就不站在她那边了吗?你倒是把我娘害了你的证据拿出来啊!你拿得出来吗!” 崔旭的声音不小,客房外不少丫鬟婆子都抖得跟筛糠似的,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好了,旭哥儿,别说了,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崔弘庆叹了口气。 原本崔弘庆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崔旭冷笑一声,道:“莫要让人看了笑话。怎么?三叔父的意思是,我就应当听着她骂我娘,就这么听着,一句也反驳不得吗?” “她什么她?”崔弘延不能对文氏发火,还不能对崔旭发火吗?厉声道,“这是你祖母!” “又不是我亲祖母!别跟我大呼小叫!”崔旭之前就敢在崔弘延说崔禾不好的时候,拉着崔禾就走,他对崔弘延和崔弘庆那是一丁点害怕都没有的,听崔弘延这么说,火气更大了,“若是我亲祖母还在,哪里有她什么事?!现在想起来说,她是我祖母了,早些日子她给阿禾下药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说她是我祖母?怎么没见你们说她是阿禾的祖母?” “谁家祖母做得出这么恶毒的事!给自己的孙女下药!” 第155章 打人(上) 开国还不过二代,嘉善帝就开始将陪着先帝打天下的功臣进行清算,这会影响臣民对嘉善帝的看法。 这种隐患,嘉善帝并不打算留下。 若是崔禾不“死”,在所谓的孝道的压制之下,他们长房永远没有办法脱身。 就像是嘉善帝用“孝道”压制宣国公府不允许分家一般,崔禾的死亡,不过就是反过来,将“孝道”变成了“愚孝”,再借此来看嘉善帝是否还会继续阻止宣国公府分家。 既然崔禾想要将自己的“死亡”所带来的利益最大化,那现在就还不是她“死亡”的好时机。 林氏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你向来是有主意的,这些就看你自己了。” “娘,我明白。”崔禾对林氏笑了笑。 崔弘毅则是对着崔禾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若是你打算离开,我去看你的时候,你就告诉我就行了,我会尽快安排下去,让他们尽早将你送走的。” 崔禾对着崔弘毅点了点头,问道:“哥哥呢?娘‘昏迷’了,这么大的事,哥哥不在吗?” “哥哥在那边和祖母吵架呢,因为祖母一直说是我们长房给她下了药,正闹着。”崔柳回答着,“若是他就憋着一口气,那反而不像他了。” 长房的三个孩子,脾气都不算好。崔旭是有脾气当场就要发出来的,他是不会给别人面子的。崔禾也差不多,只不过是,崔禾是说话难听,听上去相当阴阳怪气而已。 只有崔柳的脾气要稍微好一些,很少与大家进行争吵。 正当崔禾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外面再次变得嘈杂的声音。 林氏对着众人比了个手势,躺在了床上,再次闭上了眼睛装睡。 很快众人就听见了外面喊着李太医的声音。 崔柳最先反应过来,将门打开,见到李太医,连忙将李太医迎进了屋子里,对着李太医道:“李太医,我娘气急攻心昏迷过去了,您瞧瞧,我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一听崔柳这话,李太医就明白了,这是他们宣国公府的事,他只需要站在长房这边就好了。 想是这么想着,李太医还是给林氏把脉,将戏都做完后,才对着崔柳道:“国公夫人这些日子是中了毒,这才会没什么精气神。且气急攻心,这下才昏迷了过去,我给你们开个方子,这些日子还得多注意一些饮食。” 将这些话都交代完后,李太医才走到了旁边开方子。 早在林氏准备装作被下药的时候,就将那些被文氏的人下过药的吃食全都留下来,给了李玲一份,趁着前些日子,李玲脱身,李玲便将这些吃食带回家中了。 即便是林氏并没有中毒,可文氏的确是给她下了药的,这点并不作假。 开了方子后,李太医便去了旁边的客房。 崔柳拉着崔禾跟去了旁边的客房,和崔禾对视一眼,只是很快,二人便挪开了自己的目光,崔柳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中全都是愤怒。 尽管她知道林氏并没有中毒,可即便如此,林氏被下药也是真的。若不是这次,崔禾总觉得不放心,让惠兰一直跟着文琳芸,最后的结果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呢。 这还未到客房的大门呢,崔柳便听见了从屋子里传来的文氏刺耳的声音:“老二!你不信你娘是吗!我说了,就是林氏!就是林氏她害我!你听不听得明白!” “娘,我信不信你都是无用的。你得给出证据来证明你是被大嫂下药的,我才能信你啊。”崔弘延的声音中多少带着些无奈,道,“这空口白牙的,你就说大嫂害你,我怎么信?” “你就是不信我!” 屋内传来劈里啪啦的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文氏在摔些什么东西。 紧跟着,又是文氏刺耳的尖叫声:“我说了多少次了!林氏!就是林氏要害我!你为什么不信我!你娘还会害你吗!你告诉我!老二!我是不是会害你!” “娘,你就这么说,我怎么信啊。”崔弘延叹了口气。 “老三!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你说话啊!” “信你?信你什么!信你无端的给我娘扣帽子,说我娘给你下药是!”崔旭的声音也从屋内传出,声音虽然不如文氏的声音刺耳,可音量却比文氏说话的音量要大上不少,“什么都是我们长房的错是?只要你做了什么狗屁事情,就都是我们长房害的,是?” 崔旭厉声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我娘做到,你拿出来我们瞧瞧!你拿不出来,在这里叫什么?!怎么?这世道已经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有道理了?” “林氏是你娘!你当然帮着你娘说话了!” “你把我娘害了你的证据拿出来,我不就不站在她那边了吗?你倒是把我娘害了你的证据拿出来啊!你拿得出来吗!” 崔旭的声音不小,客房外不少丫鬟婆子都抖得跟筛糠似的,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好了,旭哥儿,别说了,莫要让人看了笑话。”崔弘庆叹了口气。 原本崔弘庆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崔旭冷笑一声,道:“莫要让人看了笑话。怎么?三叔父的意思是,我就应当听着她骂我娘,就这么听着,一句也反驳不得吗?” “她什么她?”崔弘延不能对文氏发火,还不能对崔旭发火吗?厉声道,“这是你祖母!” “又不是我亲祖母!别跟我大呼小叫!”崔旭之前就敢在崔弘延说崔禾不好的时候,拉着崔禾就走,他对崔弘延和崔弘庆那是一丁点害怕都没有的,听崔弘延这么说,火气更大了,“若是我亲祖母还在,哪里有她什么事?!现在想起来说,她是我祖母了,早些日子她给阿禾下药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说她是我祖母?怎么没见你们说她是阿禾的祖母?” “谁家祖母做得出这么恶毒的事!给自己的孙女下药!” 第156章 打人(下) 一听这话,崔弘延和崔弘庆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林氏有没有害文氏这件事的确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可文氏给崔禾下药这件事,可是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了。 崔旭说到这里,二人还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崔旭的话。 “你是什么意思?!崔旭!你想要造反吗?!”文氏发出一声尖叫,“我告诉你,你若是把我逼死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那又怎么样?你难道还真的会去死吗?真好笑。” 屋内,文氏尖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其中夹杂了不少,崔弘延说要教训崔旭,而崔弘庆在中间劝和的声音。 不少丫鬟婆子都是躲得远远的,不敢往屋内多看一眼,生怕火烧到他们的身上。 李太医很早之前就知道宣国公府错综复杂的关系,见状,是完全不敢多说什么的,当作自己没有听见。 他一直在宫中,很早就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就差堵住自己的耳朵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了。 崔柳的眼神中也多了些愤恨,只是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般,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倒是崔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客房中。 客房中凡是能砸的茶杯、花瓶,甚至墙上挂着的一些画作,都全被扔在了地上,桌椅也全都被掀翻。文琳芸坐在里屋的床上哭着,而文氏则是不断地发出怒吼声。 周氏站在一旁,样子看上去相当局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崔栀也到了屋子里来,眼神中有这些那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崔旭原本就是背对着门的,一时间还真没发现崔禾到了屋子里来,倒是文氏最先注意到了这个站在门口的孙女,嘶吼着:“崔禾!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林氏在算计我!贱人!” 一听这话,崔旭连忙转过头去,见崔禾还要往前走,拉着崔禾的手,眼神中多少带着些担忧:“阿禾,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你来这里做什么?快些回去休息才是正经。” 崔禾对崔旭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后,挣脱开崔旭拉着自己的手,走到了文氏的面前。 众人都摸不清崔禾是想要做些什么,可却都知道崔禾身子骨不好,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拦住崔禾。 文氏见崔禾越来越靠近自己,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拐杖:“你想要干什么?崔禾!滚开!” 崔禾的表情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太大的差距,可不知道为什么,文氏却能感觉到崔禾此时的怒气。 文氏略微后退两步,还没等她多说一句话,崔禾迅速上前,从文氏的手上夺走了她的拐杖,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下子直接抽在了文氏的后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崔禾的身子不好,力气也不大,拐杖落在了文氏的身上,却并不算重,可文氏的表情都变了,就这么看上去,隐约有些扭曲。 众人都没有想到崔禾会这么做,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带了些怔然。 可崔禾却没有给众人思考的时间,第二棍就这样打了下来:“你说是我娘害你,你没有证据你在这里乱说!” “你以前就设计我娘,让我娘早产,让我差点没生出来。后来还给我下药,要把我害死,你现在还诬陷我娘!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崔禾的棍子就又落在了文氏的身上。 “你想要干什么?!我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啊!说话啊!刚才不是很会说吗?不是很会骂人吗?怎么现在不说了,不骂了!你继续说啊!” “你说我们长房害你,你继续说啊!继续啊!怎么不说了呢?继续说啊!” 崔禾久病在身,力气不大,可文氏被打了这么多下,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些什么后,被拐杖所打的钝痛也随着传来,文氏发出怒吼:“老二!老三!你们在干什么!来帮忙啊!来把这个死疯子给我拉开啊!” 还没说完,崔禾又是一棍子,砸在了文氏的身上。 听见了文氏的声音,崔弘延和崔弘庆才终于回过神来,要去将文氏和崔禾拉开。 崔旭最先反应过来,先一步上前,将崔禾护住,将崔禾手中的拐杖夺走,一把丢在地上,连声道:“阿禾、阿禾,我们松手啊,阿禾,听话,我们不要这个东西了。” 说着,崔旭连忙将崔禾和文氏拉开,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完全没想到,崔禾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过去就是将文氏的拐杖夺走,用来打文氏。 崔旭只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冒出了不少冷汗。 还好,还好崔禾马上就要假死脱身了,若是崔禾不打算假死脱身的话,他完全不敢想象,崔禾在今后会遭到多少非议。 只是,没过一会儿,崔禾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弓着身子,样子看上去相当可怜。 “老二!你给我打这死丫头!”文氏破口大骂,“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崔旭吓坏了,连忙替崔禾顺着气,不断的追问道:“阿禾?怎么样?现在好些没有?!” 崔柳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崔禾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断咳嗽着,连忙让李太医帮忙替崔禾诊治。 李太医摸了摸崔禾的脉,最后只是道了句:“三姑娘这是气急了,没什么大碍。先让她去休息。” 墨竹“欸”了一声,连忙上前扶助崔禾,小声的问道:“三姑娘,怎么样?” “还好,没什么大碍。”崔禾对着墨竹笑了笑,示意墨竹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不用担心,只是很快她便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知道崔禾没事,墨竹也松了口气,只是,眼神中的担忧始终没有消失,慢慢地扶着崔禾回去了她的院子里。 眼看着崔禾走了,文氏又嚷嚷了起来:“把崔禾这死丫头给我叫回来!打我!不像话的东西!她想要做什么!她想要做什么!” 第156章 打人(下) 一听这话,崔弘延和崔弘庆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林氏有没有害文氏这件事的确现在还没有查清楚,可文氏给崔禾下药这件事,可是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了。 崔旭说到这里,二人还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崔旭的话。 “你是什么意思?!崔旭!你想要造反吗?!”文氏发出一声尖叫,“我告诉你,你若是把我逼死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那又怎么样?你难道还真的会去死吗?真好笑。” 屋内,文氏尖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其中夹杂了不少,崔弘延说要教训崔旭,而崔弘庆在中间劝和的声音。 不少丫鬟婆子都是躲得远远的,不敢往屋内多看一眼,生怕火烧到他们的身上。 李太医很早之前就知道宣国公府错综复杂的关系,见状,是完全不敢多说什么的,当作自己没有听见。 他一直在宫中,很早就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就差堵住自己的耳朵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了。 崔柳的眼神中也多了些愤恨,只是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般,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倒是崔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客房中。 客房中凡是能砸的茶杯、花瓶,甚至墙上挂着的一些画作,都全被扔在了地上,桌椅也全都被掀翻。文琳芸坐在里屋的床上哭着,而文氏则是不断地发出怒吼声。 周氏站在一旁,样子看上去相当局促,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崔栀也到了屋子里来,眼神中有这些那让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崔旭原本就是背对着门的,一时间还真没发现崔禾到了屋子里来,倒是文氏最先注意到了这个站在门口的孙女,嘶吼着:“崔禾!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林氏在算计我!贱人!” 一听这话,崔旭连忙转过头去,见崔禾还要往前走,拉着崔禾的手,眼神中多少带着些担忧:“阿禾,你怎么来了?你身子不好,你来这里做什么?快些回去休息才是正经。” 崔禾对崔旭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后,挣脱开崔旭拉着自己的手,走到了文氏的面前。 众人都摸不清崔禾是想要做些什么,可却都知道崔禾身子骨不好,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拦住崔禾。 文氏见崔禾越来越靠近自己,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拐杖:“你想要干什么?崔禾!滚开!” 崔禾的表情看上去和平常没什么太大的差距,可不知道为什么,文氏却能感觉到崔禾此时的怒气。 文氏略微后退两步,还没等她多说一句话,崔禾迅速上前,从文氏的手上夺走了她的拐杖,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下子直接抽在了文氏的后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崔禾的身子不好,力气也不大,拐杖落在了文氏的身上,却并不算重,可文氏的表情都变了,就这么看上去,隐约有些扭曲。 众人都没有想到崔禾会这么做,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带了些怔然。 可崔禾却没有给众人思考的时间,第二棍就这样打了下来:“你说是我娘害你,你没有证据你在这里乱说!” “你以前就设计我娘,让我娘早产,让我差点没生出来。后来还给我下药,要把我害死,你现在还诬陷我娘!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崔禾的棍子就又落在了文氏的身上。 “你想要干什么?!我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啊!说话啊!刚才不是很会说吗?不是很会骂人吗?怎么现在不说了,不骂了!你继续说啊!” “你说我们长房害你,你继续说啊!继续啊!怎么不说了呢?继续说啊!” 崔禾久病在身,力气不大,可文氏被打了这么多下,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些什么后,被拐杖所打的钝痛也随着传来,文氏发出怒吼:“老二!老三!你们在干什么!来帮忙啊!来把这个死疯子给我拉开啊!” 还没说完,崔禾又是一棍子,砸在了文氏的身上。 听见了文氏的声音,崔弘延和崔弘庆才终于回过神来,要去将文氏和崔禾拉开。 崔旭最先反应过来,先一步上前,将崔禾护住,将崔禾手中的拐杖夺走,一把丢在地上,连声道:“阿禾、阿禾,我们松手啊,阿禾,听话,我们不要这个东西了。” 说着,崔旭连忙将崔禾和文氏拉开,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完全没想到,崔禾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过去就是将文氏的拐杖夺走,用来打文氏。 崔旭只感觉自己的额头都冒出了不少冷汗。 还好,还好崔禾马上就要假死脱身了,若是崔禾不打算假死脱身的话,他完全不敢想象,崔禾在今后会遭到多少非议。 只是,没过一会儿,崔禾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人弓着身子,样子看上去相当可怜。 “老二!你给我打这死丫头!”文氏破口大骂,“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崔旭吓坏了,连忙替崔禾顺着气,不断的追问道:“阿禾?怎么样?现在好些没有?!” 崔柳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崔禾捂住自己的胸口不断咳嗽着,连忙让李太医帮忙替崔禾诊治。 李太医摸了摸崔禾的脉,最后只是道了句:“三姑娘这是气急了,没什么大碍。先让她去休息。” 墨竹“欸”了一声,连忙上前扶助崔禾,小声的问道:“三姑娘,怎么样?” “还好,没什么大碍。”崔禾对着墨竹笑了笑,示意墨竹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不用担心,只是很快她便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知道崔禾没事,墨竹也松了口气,只是,眼神中的担忧始终没有消失,慢慢地扶着崔禾回去了她的院子里。 眼看着崔禾走了,文氏又嚷嚷了起来:“把崔禾这死丫头给我叫回来!打我!不像话的东西!她想要做什么!她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