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军住大院!躺平后全家听我心声》 第1章 重生成了对照组女配 坏消息,顾淼死了。 为了阻止s级变异植物入侵基地,她和同伴们一起自爆了晶核,为身后的基地和末世后艰难求生的家人换取了一丝生存空间。 活着的短短十几年,庸庸碌碌,不知未来在哪里。 死得却算得上英勇壮烈,功德一件。 可能也是因此,老天爷大手一挥。 顾淼又投胎了。 刚一感觉自己从一个逼仄狭窄的地方挤出来,她立马奋力睁开眼。 来来来,让她瞧瞧,自己富贵人生的! 是不是花团锦簇!富丽堂皇! 在一千平米的大床上醒来!上厕所要开车的那种! 可惜,还没等顾淼看清呢,两条腿就被抓着提起来,屁股上被人拍了两下:“怎么不哭啊?” 原来是刚出生啊,怪不得眼前一片模糊。 顾淼赶紧象征性嚎了两下。 可以了可以了,再打就不礼貌了。 耳边适时传来一个年轻轻快的声音:“姐姐顾淼,出生时间11月2日21点08分!” 诶!跟她上辈子一个名字。 “姜同志,你女儿性格真好,刚还哭呢,这会儿就笑了。” 没错! 顾淼骄傲挺胸,她的性格当然好! 不过……姜同志? 这个称呼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还没等她小小的脑子想明白呢,不远处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痛呼。 “姜同志,用力!出来了!出来了!” “呜哇——唔!” 和她的哭声很相似的一个哭声只短暂出现了不到一秒,就被一声仓皇的惊呼盖住:“姜、姜同志,你这后生的男娃……” “孩子怎么了 ?”极其虚弱的声音紧随其后。 顾淼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这辈子的妈妈了。 “男娃刚出生……就没气了!!” 护士的声音带着几分口音,姜琴却觉得,自己从没有听得这么清楚过。 眼泪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唰”一下滚落下来。 “不、不可能!!把我的焱焱给我!!” 她挣扎着要从产床上起来,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 而此时,顾淼却只觉得脑子像被雷劈了一般。 当兵的爹,知青的妈,早死的弟弟和破碎的她。 连姓氏都对上了。 这分明就是她出任务前刚在基地看过的一本年代小说! 末世人类生存艰难,基地为了让幸存者们保持生存欲望,在外搜寻到这些娱乐衍生品,只要不耽误行程都会捎带回基地。 能在基地里火的小说主角要么极其善良,要么极其自私。 这本小说就是后者。 当时她看,就是因为小说的对照组女配和她一个名字。 既然是对照组,“顾淼”当然是样样比不过女主“陈宝”。 不仅刚出生,同胞亲弟弟顾焱就死了,村里人都说是她克死了弟弟。大哥顾鑫后来因流氓罪被抓,亲妈姜琴还丢下两个孩子和丈夫顾兆跟人私奔,连顾家的其他人一个个也都下场凄惨。 而与之相反,和顾家一墙之隔的陈家,陈宝的亲娘阮红霞也是知青,还和姜琴是同学,却勤劳能干,嫁进陈家后,很快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其中就有女主“陈宝”。 在姜琴私奔后,阮红霞更是因同学之谊帮着照顾她留下的孩子。 村里人人都说她人厚道。 在阮红霞的丈夫意外去世后,经人撮合,阮红霞和顾兆结婚,婚后带着双胞胎女儿和“顾淼”“顾鑫”兄妹俩,随军去了大院。 不久,大院里也人人都说这后妈是真厚道。 只是这两个孩子是真不懂事,天天跟后妈干仗。 到最后,顾鑫被枪毙,顾淼和一个混混厮混闹出孩子不得不嫁给对方,在所有人看来,也都是“罪有应得”。 女主“陈宝”却在继父的帮助下,风光大嫁,之后更是成为了首长夫人。 但问题是! 这一切都是女主的亲妈阮红霞一手算计来的。 在小说里,“陈宝”出嫁当晚,这二十年来的一切都被阮红霞当做是对亲女儿最后的教导,说了出来。 “陈宝”自然是满怀感恩,扑到亲妈怀里哭她的良苦用心。 阮红霞也哭着:“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姐妹俩,你现在能嫁得这么好,妈就是现在去死也心满意足了。” 母女俩好一番温情脉脉。 这本小说主角设定就和很多真善美主角不一样,是真正的黑莲花,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算计所有人。 顾淼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一切,眼前一黑。 【亲娘诶,我的幸福生活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臭老天!你耍我!】 产床上的姜琴眼泪滚落,哭泣声却乍然一顿。 什么声音?谁?谁在喊她娘? 护士偷觑了一眼姜琴,紧紧护住了孩子,神情紧张:“姜同志,我现在带出去给大夫看看怎么回事,姜同志你别着急。” 【不能给她!!她一把孩子抱出去就把人捂死了!!娘诶!!你快看看她!!弟弟没死啊!!】 顾淼下意识扯着嗓子喊。 哪知喊出来的却全都是婴儿啼哭声。 顾淼:……麻了。 放弃挣扎。 【很好,天要亡你,弟啊,你安心地去,反正以后咱一家都得死,最多等咱十几年,咱们一家都去地府团聚。哦,除了渣爹。】 若说之前是姜琴听错了。 人总不能接连听错两回。 她甚至来不及想,为什么她能听见刚出生的闺女的心声。 “放开我的孩子!”姜琴骤然开口,向来柔弱的嗓音都有些破音。 “姜同志,你别着急,她去找医生……”另一个本来看护着顾淼的短发护士缓声安慰。 “找医生需要捂住我儿子的口鼻吗?!”姜琴撕扯着嗓子,虚弱的身体几乎要从产床上摔下,冷汗从额角落下,面如金纸。 “什么?!” 短发护士浑身一震,放下顾淼,两步并作三步就要上前查看孩子。 姜琴却信不过她,她知道自己身体虚弱,一定抢不过那个长发护士。 顿时再顾不得别的,扯开了嗓子喊:“娘!!娘!!救命,护士要杀孩子!!!” 第2章 踹门进来狂甩巴掌 “砰”的一声。 本就简陋的产房门被人一脚踢开,碰到墙壁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黄翠黑着脸冲进来,定睛一瞧。 向来要脸面的儿媳妇面色苍白瘫倒在地上。 自己的孙子被护士抱着,脸却被捂得死死的! 那护士看见了她,竟然还想跑! 这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她紧咬着牙,脑子一片空白,快走几步上前从护士手里一把抢过孩子,先低头确认了一下孩子还活着,才终于松了口气。 “娘……孩子……”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找医生……” 儿媳妇和长发护士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黄翠喜勉强忍住了怒意,先去把儿媳妇扶到床上去,又把孙子安安稳稳放到了她怀里。 放好了,还不忘看了眼躺在一边的孙女。 这还是顾淼来到这世上,第一个看清的人。 顾淼对着凑到眼前的脸就是一个咧嘴:【奶奶,你好。】 黄翠喜浑身一震,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儿媳妇,只看她面色如常,心里忍不住嘀咕。 难不成只有她能听见? 这算什么?神通降临? 她咂摸了一下,再三确认孙女好好的。 这才回头。 耳边还穿插了一句孙女软绵绵的声音:【奶奶,再见。】 黄翠喜心里一软,哎呀呀,这谁家能有刚出生就知道喊奶奶的孙女啊。 果然是她黄翠喜平时好事做多了。 对孙女越是心软软,看着那护士就越是恨得牙痒痒。 一看那做了亏心事的护士还要偷跑,气得一脚踹到她屁股上。 长发护士“诶哟”一声,整个人往前猛一扑,滚到了地上。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一头长发就被人抓住,一把提起来。 “啊!!放手!” 长发护士疼得龇牙咧嘴,不住拿手去拍打黄翠喜的手。 黄翠喜呲着牙狠声道:“你还知道疼!你害我孙子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疼不疼?!” 大半夜的,卫生所走廊两边不时有病人和家属探头看热闹。 黄翠喜揪着她头发一边打一边大声叱道:“大家来看一看瞧一瞧啊,这丧良心的想害孩子被当场抓住!麻烦大家帮忙找公安来,可不能放过这种缺德玩意儿!” 这年头,谁家孩子都多,但谁家不宝贝孩子。 害孩子这话一出,走廊的病人和家属一个个群情激奋。 骂人的骂人,去喊所长的喊所长,还有去派出所的。 “咦,这不是阿水和萍萍吗?” 混乱中,有人认出了两个护士。 边上短发护士方萍萍简直是又急又臊。 “大娘!大娘!”一边喊一边想要阻止黄翠喜的动作。 长发护士周阿水眼里闪过一道希冀:“萍萍!救救我!” 求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萍萍啐了一口:“呸,你这种人简直就是害群之马!你等着被赶出去!” 话音未落,走廊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所长来了!所长来了!”有人喊道。 周阿水原本灰败的脸色一下亮起来,手脚不断挣扎,扯着嗓子喊:“你儿媳妇自己不要脸偷人,人家原配老婆不想让私生子出生有什么错!你个老虔婆,你儿子就是个绿毛龟!” “偷人”这两个字一出,之前还帮着黄翠喜的几个人瞬间跳远。 周阿水一时得意,刚要挣脱黄翠喜的桎梏,脸上就被她狠狠啐了一口。 黄翠喜脸色铁青,抓着人的头发“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 “我呸!我儿子是营长,我儿媳妇是正经军嫂!我儿媳妇千辛万苦怀着双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儿媳妇偷人?!” “一个巴掌拍不响,谁知道呢?”人群中,有人嘀咕了一句。 话音未落,脸就被一只布鞋砸中。 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黄翠喜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我打你都不用巴掌!一张臭嘴,今天敢诋毁军嫂,明天就敢诋毁主席,一个个都是坏分子,都是资本主义毒瘤!” 卫生所所长紧赶慢赶赶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这话。 脸色骤变,刚要开口安抚,耳边就传来周阿水催命符一样的声音:“小舅!救命!” 所长眼前一黑。 险些就要当场给这个外甥女跪下。 你别喊救命了,你先救救你舅舅我。 不管所长多么不愿意,但这声小舅一出来,他是没法儿脱开干系了。 黄翠喜直接大喝一声:“好啊!看来是蛇鼠一窝啊!派出所人来了没有?快把人给抓了,诋毁军属,破坏团结,我看全是间谍!” 所长这回是真给人跪下了——他腿软啊。 但即便是腿软,眼看着产房内外十好几个人就这么看着,他只要还想当这个所长,还想家里人好,就只能强撑着一股劲。 狠狠一巴掌扇到周阿水脸上:“干出这种混账事,你还有脸叫!” 一个大男人的一巴掌,又带着十足的力道。 周阿水嘴角一下破皮,连着牙齿都松动了,脸色又青又白,囫囵喊着“小舅”。 所长一眼都不看她,只强笑着安抚黄翠喜:“大娘,您别担心。这种人我们所里是绝对留不得了,交给派出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咱们所里绝对不会徇私。什么亲戚关系在我这都不好使。” 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完,又软声道。 “大娘,您看我把所里最好的大夫都带来了,这生孩子可不是把孩子生出来就好了的,您儿媳妇这次亏了身子,咱们让医生进去处理一下,还得看看那孩子怎么样,我们出来商量一下后续的月子该怎么补回来?” 在场只要不是没结婚的小姑娘,谁不知道,生完孩子,还有胎盘呢,恶露呢,大部分情况下,还得缝针呢,哪里是生完就结束了的。 尤其是乡下女人,多的是月子没坐好就得下地干活,留下一身病的。 黄翠喜想到刚刚儿媳妇那么瘫软在地上的样子,也觉得后怕。 一时正犹豫呢,产房里的姜琴就已经惊恐开口:“娘,你别走!我怕!” 姜琴本来就不是什么胆大的人。 刚才已经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这会儿,声音哑了,身体更虚弱了,要不是还有一丝对孩子的关心撑着,她都快要昏迷过去了。 黄翠喜当然也不能放心把一向柔弱的儿媳妇就这么留下来。 儿媳妇还是头一次这么痛快地喊她一声“娘”呢。 还别说,黄翠喜还莫名有种被鼓舞了士气,越战越勇的感觉。 “娘不走!娘陪着你!” 这头安抚完媳妇,那头,所长就笑道:“也行,但大娘得消毒一下,还得坐远一些,不能碰着伤口,要不然产妇有可能感染发炎。” “我就守在这里,等着派出所的人来,亲手把这混账交到公安手上,大娘放心。” 一边说着,一边给医生使眼色。 卫生所就一个正经妇产科大夫,这会儿赶紧做好了消毒进产房。 走廊两边的病人和家属纷纷开口:“同志你放心,我们都看着呢!” “大娘你进去,我们保证不让人给跑了。” “是啊,大娘,孟所长人挺好的,指定不能哄你。” 多方劝说着,黄翠喜才终于松了口。 “行,到底是我儿媳妇身子要紧。” 说罢,又朝着瘫坐在地上的周阿水狠狠唾了一口,这才扭身进了产房。 第3章 异能初显狠狠打脸 话分两头。 刚才外头发生的事情,虽然顾淼看不见,但能听见。 尤其是,黄翠喜骂人的时候,音量又高,还音调起伏,就像是唱戏一样。 一想到那个护士收了钱,就敢害人。 顾淼就对她被打被骂被送派出所这事儿一点都不同情了。 尤其是等到她终于被收拾干净送到了亲妈怀里,看着虽然一脸苍白虚弱,却依然难掩眉毛的亲妈,甚至因为她眉宇间的愁绪,这份单纯的美貌中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顾淼直接就是一个:【嗨!美人妈妈!我是你的最乖最贴心的乖崽!美人妈妈啵啵啵啵诶嘿嘿嘿~】 姜琴虚弱地半靠在床头,抱着孩子垂眸,有些羞涩,但心里却也因为这种直白的夸奖和坚定的选择微微一动。 抱着孩子的手都紧了紧。 下一秒,耳边就又一次传来顾淼的心声:【可惜了,这么好看的美人妈妈眼光实在是不好!怎么就能看上范曹那种渣男啊!难道真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熟悉的名字让姜琴一怔。 一瞬间甚至没有注意到,婆婆看了她一眼。 如果此时是她爹妈在说范曹不好,姜琴第一反应绝对是反驳。 顺便给出十几条,几十条证据证明范曹对她有多好。 偏偏此时说这话的是刚出生的小女儿。 姜琴一时之间束手无措。 又因为婆婆在跟前,莫名心虚,她舔了舔嘴唇下意识转移话题:“娘,焱焱没事?” 黄翠喜一心三用,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答儿媳妇的话:“那个医生说没事,还好窒息的时间不长,否则脑子要坏掉了。” 一边又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 范曹,饭槽。 谁家爹妈给取的这名字,这是生怕自家娃长大了没饭吃? 黄翠喜一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只是事情太多,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听过。 一时又在心里笑话儿子,结婚这么多年,娃都生三个了,还没把住媳妇的心,该,叫他闷葫芦! 黄翠喜可没想要为了这没影的事儿去冲着刚生完孩子的儿媳妇发邪火。 这么多年姜琴虽然和自家不亲,但也没怎么作妖,还生了三个孩子,劳苦功高。 儿子常年在部队,要说起来,还是自家亏了姜琴。 她黄翠喜办事,论迹不论心。 脑子里虽然各种思绪划过,但在病房门被敲响,孟所长带着两个公安进来,后边还跟着垂头丧气的周阿水的时候,黄翠喜还是一秒切换到了战斗模式。 孟所长嘴里一阵发苦。 “黄大娘,姜同志,两位警察同志来了解一下情况。” 甭管刚才黄翠喜有多刁钻,面对公安,她还是很有大队妇女主任的派头的。 几句话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交代了清楚。 尤其是重点描述了一番,她闯入产房后看到的场景,以及医生检查说要是再晚点,孩子就窒息休克了,不死也会变成傻子。 姜琴也点头表示认可。 年长一些的公安沉吟片刻:“周阿水刚才说,她是看到孩子出生后有窒息情况,一时着急才抱孩子去找医生来,除了黄大娘和姜同志看到了,还有谁看到周阿水捂住了婴儿的口鼻吗?” 这话一出,顾淼直接在襁褓里上演全武行。 【啊啊啊!!可恶!!临场翻供可还行!为什么没有监控啊!!】 不仅是顾淼,连黄翠喜都因为这话愣了一下。 旋即直接气笑了:“咋?这是说我和我儿媳妇都是瞎子,看不到孩子是窒息还是被捂着口鼻呼吸不过来?还是说,我们一个营长他娘,一个营长媳妇,联合起来诬陷一个县卫生所护士?” 营长? 年长公安疑问地看了眼孟所长。 孟所长苦笑了一下:“这位姜同志的丈夫叫顾兆,在……” 甚至都不用说在哪里驻军,公安就一脸惊喜:“是顾营长?!” 姜琴和黄翠喜一怔。 年长公安“啪”一下立正,声音洪亮:“嫂子好!” “嫂子,我叫黄先锋,我以前就在顾营长手底下训练!前两年受了伤才转业过来!” 一想到顾营长那操练人的狠劲,黄先锋就一阵牙酸。 再看看姜琴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眼里不由得浮现出几分佩服来。 黄翠喜的脸色也缓和过来:“那咱们还是本家呢,警察同志——” “你们果然是认识的!你们是串通好诬陷我是不是!!我就知道!!” 周阿水就像是逮到了什么把柄似的,脸一下亮了起来,也不耸眉搭眼了,直接开口打断了黄翠喜的话。 她抓着舅舅的衣服:“小舅,你看她们呀!” 孟所长从本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外甥女会谋杀婴儿。 如今有转圜的机会,他心下一动。 “这……” 顾淼巴巴听着,这会儿简直要气疯了:【胡!说!】 到底有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啊! 就在这时,她耳边倏地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坏!坏女人!收了一条的确良衬衫还在休息间放着呢!】 细弱却义愤填膺。 顾淼努力动动小脑袋,好不容易循着声音的方向从襁褓的边边看到窗台上放的一盆文竹。 室内无风,文竹上细细软软的枝叶却动了动。 与此同时,耳边细弱的声音继续:【哼!还收了那个女人一罐杨梅罐头,打开的时候,不小心把水泼到我的土里了!还不给我换土!你还撒谎!!】 还真是文竹在说话! 怪不得她刚才就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的甜香味。 她还以为是这个世界特有的空气味道呢! 那岂不是说…… 她下意识张嘴想说话:“嗯啊呜……” 顾淼:“……” 【可恶!我该怎么才能让美人妈咪知道,周阿水收了别人的礼办事,包装纸还没扔的的确良衬衫和两个罐头就在休息间放着!啊啊啊!!】 小小的顾淼在襁褓里右踢脚左勾拳。 抱着女儿的姜琴手紧了紧,刚要开口。 就听得婆婆哼了一声。 “要说证据,我今儿送我儿媳妇来的时候,看到这位周护士偷偷摸摸把一件的确良上衣和两个罐头带进护士休息间里,我当时还想这周护士干嘛跟做贼似的,现在想想,她刚刚干嘛突然说什么原配私生子的话,八成就是有人给她送礼诬陷我们!光天化日,肯定还有别人瞧见了!!” 周阿水之前被黄翠喜捉住时叫嚷的话,卫生所里不知道多少人都亲耳听到了。 根本狡辩不了。 在黄公安和群众的坚持下,这些东西还是被从护士休息间里给搜了出来。 一看那簇新的的确良上衣,和那明显刚开罐儿的杨梅罐头。 孟所长脸绷的死紧,咬着后槽牙吼: “混账!还不说实话!” 要不是有公安拦着,他早就一巴掌扇上去了。 第4章 真相败露,美美喝奶 周阿水还要狡辩。 “我自己买……” 只是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同事方萍萍拆穿:“你自己买什么啊,你工资都是你妈来领的,每天都蹭我的饭吃,更何况,你哪来的副食品票。” 边上还有人补刀了一句:“这杨梅罐头咱们县上的供销所都没怎么见过?周护士打哪里能买来这好东西?” 又有人眼神特好地发现了罐头上的标签:“诶哟这还是沪市的罐头,周护士还去过沪市呢?” 周阿水此人在整个泾阳县卫生所都是出了名的抠门。 相信她能有钱买罐头,不如相信天上会掉馅儿饼。 实证就在眼前。 周阿水脸色灰败。 黄公安抬了抬下巴:“小周,你去卫生所上下问问,有没有人今天下午看到这位周护士和什么人接头。” 他想了想,又重点强调了一下:“记得去问问卫生所门口门卫,保安和清洁工。” 跟他一起来的年轻公安应声离开。 顾淼眼看都不用自己提醒,亲奶奶就能力挽狂澜。 简直乐得不行。 这会儿听到公安的话,更是手舞足蹈:【对对对!问清洁工!有清洁工看见了!】 结果乐极生悲。 脸蛋子被边上的小胖子捶了两下。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顾淼的注意力一下回到身旁躺着的亲弟弟身上。 出生就险些被捂死的小胖子这会儿脱离了危机,又被喂了奶,简直是活力四射。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襁褓里挣脱了出来,捏紧了小拳头到处挥舞。 嘴里不时吐着奶泡,发出呜呜丫丫的婴语。 顾淼恶向胆边生,冲着他的小屁股就是一脚—— 【嗷嗷嗷!奶奶捆我也太紧了,可恶,我怎么能比不过这个小胖子!我肯定能出来!!】 脚丫子被捆住,没关系,还有手呢! 顾淼在襁褓里努力挣扎,试图把小手伸出来。 病床上的姜琴看着小女儿在襁褓里憋红了脸,扭来扭去的样子,眼底浮出笑意。 伸手把可能会影响女儿呼吸的被褥一角挪开了些,看着她比儿子小了一圈的脸蛋,忍不住有些心疼地抱起来。 手里拿着一个奶瓶凑到女儿的嘴边:“哦~喝neei了,乖淼淼~” 浓郁的奶香回绕,顾淼的鼻翼微微翕动,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饿意。 “嗷呜!” 她一下叼住了奶嘴,手毫不客气地抱紧了奶瓶。 嘴巴一努一努下意识用力。 咕嘟~咕嘟~ 温热的奶水进肚,瞬间滋润了她有些干渴的喉咙。 顾淼的皮都展开了。 【呜呜呜!好好喝!老天爷说得果然是真的!!这一世我真的是来享福的!!!】 在末世哪里能有这么好喝奢侈的东西!别说奶了,就是干净的水源都是奢侈品! 她奋力嘬着奶瓶,连病房外还在吵吵嚷嚷的声音都懒得关心了。 反正老弟活下来了。 她能做的也都做了,不能做的着急也没用。 这边小姑娘喝奶喝得昏昏欲睡。 那边,黄翠喜可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 黄公安也没打算轻轻放过。 县卫生所就这么大。 每天来往的人不说各个认识,也能混个脸熟。 周阿水今天抱着那些东西回休息室的时候虽然刻意避开了人多的地方,但她又不是什么仔细稳重的性格,怎么也不可能真的避开所有人。 不多久,一个清洁工和卫生所门卫就证实了黄翠喜的话。 清洁工甚至还能准确说出具体时间:“我当时看到周护士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我就想去关心关心,结果听到那个女人说什么204什么杂种之类的话,周护士当时还说什么小崽子生不下来的话!” 周阿水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呸!还关心! 不就是看到她有了好东西,就想来占便宜! 204就是姜琴这病房。 杂种之类的话也跟之前周阿水的叫嚣对上了。 最后那句话,也只是给周阿水身上盖了最后一层土而已。 黄翠喜气哼了一声:“应承得这么干脆,我都怀疑不是第一回干了!” 不仅是黄翠喜这么想,边上看热闹的人也都忍不住嘀咕。 孟所长心里最后那点侥幸都没了。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刚要开口说什么。 肩膀就被人狠狠一拍。 “老二!你是傻了?!” 孟所长一怔:“姐……” 这突然冲进人群的妇女让所有人精神一震。 住在县上的人一下就认出了她:“阿水她娘,你别着急上火,孩子没准不是故意……” “你们给我闭嘴!”孟红杏才不理那些看热闹的人,对着公安正色道:“警察同志,你把人带走,该怎么判怎么判,阿水做的这丧良心的事,别说是派出所,就是我们家也容不得她!” 在场所有人:“……” 说实话,连公安包括黄翠喜都没料到。 孟红杏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蓝色工服,浑身收拾得利索,一头花白的头发妥帖地挽在脑后,即便这么跑来,也没有一丝散落。 一看就不是什么性格软和的人。 黄翠喜原本还打量着,要和她好好干上一仗呢。 哪知道,对方直接不打认输了。 估摸着只有孟所长和周阿水知道她这么做的理由。 周阿水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连之前给自己狡辩的心气都没了。 被警察押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瘫软的。 孟红杏当着一众看热闹的人,就把手里一罐麦乳精递给黄翠喜:“老姐姐,我们老周家一家子都是老实人,往上数几代都没出过这种事。阿水干出这种事,我也没脸求老姐姐原谅,咱家也不宽裕,也就这麦乳精还算拿得出手,给姜同志和孩子补补身体。” 说完,也不等黄翠喜拒绝,直接手一松。 随后捂着脸就冲出了人群,很快消失在楼道。 这事态变化也是真出人意料。 黄翠喜拎着那罐麦乳精,看了眼孟所长:“这……” 孟所长抹了一把脸,总不好在外人面前说自己亲姐姐什么。 只好心口梗着安慰黄翠喜:“大娘您收着,的确是我们对不住您一家,这段时间姜同志就在卫生所,好好坐月子养身体,一切吃用我都负责到底,等明儿我再给大娘找个招待所住着。” 说罢,又塞给黄翠喜一沓粮票和纸币。 先是麦乳精,又是粮票和钱,又有这个承诺。 围观人群都不由得纷纷点头:“就说孟家人都厚道,周阿水那是长歪了。” 第5章 心寒个der 黄翠喜哪里不知道,这周阿水她娘和孟所长这番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反正周阿水已经进派出所去了。 这补偿她收的心安理得。 东西收了,孟所长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就怕遇到不依不饶的,到时候还不一定会闹出多大的事儿。 眼看没什么热闹看了,大半夜的,很快人群就逐渐散开。 这边,黄翠喜进病房,把东西都妥帖放好了。 又到姜琴跟前看了眼。 “小猪猪睡着了?” 姜琴轻轻点了点头:“妈,这事儿最后怎么个处理法?” 黄翠喜小声把发生了什么说了一遍,一边手指摸了摸婴儿圆胖的脸颊肉。 可能是她手指皮肤太过粗糙。 孩子脑袋动了动,唇瓣咂了两下。 黄翠喜赶紧收回手,又轻轻拍拍她哄她。 孩子很快又重新睡过去。 黄翠喜的眼神简直软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爹知道自己有闺女了,得乐死。” 一说到顾兆,这个实际意义上的丈夫,姜琴原本带着浅笑的脸上瞬间一僵,也不说什么只默默垂下了眼眸。 黄翠喜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打定主意这次不能光是发电报,得打个电话,好好跟儿子说说这经营夫妻感情的事儿,最好是能把老婆孩子带去随军。 这两口子总不在一处,再好的感情也遭不住啊。 与此同时,孟所长也终于追上了亲姐。 “姐,阿水这孩子的事,我想想办法。” 孟红杏一横眉:“不用,她敢做,难不成没想过后果?” 又娓娓劝道:“你是咱们孟家的大人物。前途一片光明,为了她一个丫头片子影响你工作,不值当。不光是你,我家老周,还有阿水她两个弟,我都不会让他们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免得以后坏了名声,娶不上老婆评不上模范。” “行了,你赶紧回去上班,我先走了。” 说罢,摆摆手直接转身就走。 不管是脸上还是说话的语气,孟所长都感觉不到半分姐姐对外甥女的担忧和关心。 明知道这是大姐向来重男轻女,对外甥女关心不足严苛有余。 也明知道这件事就是外甥女做错了事。 但此时,孟所长却还是忍不住心口一寒。 要黄翠喜知道孟所长此时的心里想法,绝对要狠狠唾他一口。 他大姐重男轻女是因为什么?最后的获益人又是谁? 这件事轮得到他孟所长心寒? 好在黄翠喜不知道,所以在第二天一早,孟所长亲自带着她去招待所,付了整整一个月的房费,又带来一大堆吃的用的来作为补偿的时候,黄翠喜对他态度还算可以。 等到顾淼从睡梦中醒来,鼻间就溢满了一股暖烘烘的甜香。 一睁眼,面前的一切简直鸟枪换大炮。 连嘴里的奶水味道都好像变了。 甚至连边上的小胖子手里都捧着一个新奶瓶正在用力嘬。 正想着呢,就听亲奶奶的声音响起:“幸好孟所长多拿来个奶瓶,要不然淼淼这会儿醒了可就得等着了。要说还是孟所长拿来的这奶粉好,你看看,俩小猪猪喝得多香。” 俩小猪猪? 其中一个不会是她? 顾淼还没来得及为这个称呼发表抗议呢。 就听病房门被敲响。 “姜同志,黄大娘,我能进来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黄翠喜和姜琴齐齐看去。 是昨晚另一个护士方萍萍。 她眼下有重重的黑眼圈,神色困倦苍白,明显昨晚没睡好。 此时小姑娘手紧紧攥着门把手,眼神期期艾艾地看着病房里的人。 方萍萍看着就和黄翠喜的小女儿差不多大。 她赶紧抬手让人进来。 小姑娘一进来,都来不及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直接一个弯腰。 “对不起!” 将近九十度的大鞠躬,险些一脑袋撞到床尾铁架子上。 也把黄翠喜和姜琴吓了一跳。 “别别别,小姑娘,不用这样。” 都是普通老百姓,谁见过这阵仗。 姜琴躺着起不来,黄翠喜三步并作两步,凭着自己在地里干活的一把子力气,硬是把方萍萍给扶了起来。 黄翠喜越是态度客气友好,方萍萍就越是羞愧难当。 其实一直到昨晚下了夜班回家,方萍萍还觉得自己是被同事无辜连累的倒霉蛋。 结果刚进家门就被她妈拽着问是不是卫生所出事了。 方萍萍当时头昏脑涨,都没想明白她妈是怎么知道的,嘴里一秃噜就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言语间免不了有些抱怨。 刚说完,脑门就被她妈狠狠拍了一下。 “糊涂蛋!” 方萍萍刚想抱怨呢,耳边就被她妈叽里呱啦的声音占满了。 “你当时也在产房,你怎么没发现?还要产妇自己发现阻止?你是渎职了还是周阿水的同伙, 故意的?就算是那产妇家里不计较,周阿水万一看你不顺眼拉你下水呢?” “退一万步说这些都没发生,你掺和进这件事,但凡没洗干净身上那点泥点子,以后哪家还敢让你进产房陪产?” 方妈妈看着自己女儿那稀里糊涂的样子,一瞬间都感觉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在这件事上装聋作哑是不成的。 都是一个县上的,一旦这件事传出去,影响的都不只是女儿的工作,万一被亲家知道,没准还会影响婚事。 最后想来想去,连夜找人置办了东西,又给女儿分析了利弊关系。 到凌晨,方萍萍才终于被方妈妈放去睡觉。 可那个时候,方萍萍哪里还能睡着。 一闭眼就是自己被调去扫厕所,还被退婚,被家属院上下笑话的场景。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方萍萍就再也躺不住了。 草草梳洗了,连饭都吃不下去。 在知道亲妈不陪自己去单位之后,方萍萍心里更慌。 拎着一袋子鸡蛋的手都不住出汗。 此时虽然被扶起来了,眼前却是花的。 连人都看着模模糊糊摇摇晃晃。 虽然看不清,却不耽误她说出自己在家排练了一晚上的话:“实在是对不起,昨晚我身为护士却没能第一时间确认婴儿和姜同志的身体情况,被周阿水趁虚而入,险些造成大错。” “我昨晚回去深刻反思了自己的问题,这些东西请一定收下!还有姜同志坐月子这段日子,我会请假来专门照顾姜同志和两个孩子!我是护士,一定能照顾好你们!” 第6章 未婚夫是人贩子?! 年轻护士根本不敢看她们俩,嘴里就跟念经一样语速超级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些话她昨晚绝对模拟过很多遍。 黄翠喜就算是心里有气,此时对着这样一个明显认识到错误的小姑娘也很难发泄。 但她也没直接说原谅,而是看了眼儿媳妇。 毕竟昨晚说穿了,险些遇害的,是儿媳妇和小孙孙。 现在也轮不到她来说原谅。 姜琴微微抿唇,说她心里对方萍萍没有半分芥蒂,是不可能的。 她再怎么性格柔软,再怎么不喜欢面朝黄土的下乡生活,但孩子毕竟是自己的。 十月怀胎,骨肉相连。 孩子的每一个心跳她都仿佛感同身受。 刚一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呼吸,那一瞬间的心痛绝望几乎要击溃她。 而这一切,竟然是因为一个护士的谋财害命,和另一个护士的疏忽大意。 周阿水已经被抓到派出所了,没有意外的话,肯定会被判刑。 对方萍萍,看在孩子没真的出事上,姜琴只想着以后眼不见为净。 想了想,姜琴浅笑了一下,眼神却疏离:“昨晚那事儿也是意外,谁都不想的。” 方萍萍听出了她这话里委婉的拒绝。 当下就有些着急,猛地抬头:“姜同志,你——” 她的声音一下顿住,半晌,恍恍惚惚道:“你可真好看……” 这么孩子气的话,还没等姜琴和黄翠喜反应过来呢。 就有个妇女倏地冲进来,二话没说就对着方萍萍背上狠狠拍了一下。 直把人拍得踉跄了一下,人也终于回过了神。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从煞白变得殷红,羞恼得恨不得当场咬掉自己的舌头。 冲进来的方妈妈没好气地瞪了眼闺女。 要不是她实在是不放心,悄悄跟了来,指不定这傻丫头还能说出什么来。 她扭脸看向姜琴和黄翠喜二人,态度很是殷勤:“两位同志也看到了,我这闺女傻乎乎的,听周阿水说分开照看两个娃更趁手,她就真答应了,险些造成大错。” “她刚才的话是我们全家人都同意的,她脑子虽然不灵光,但做事很利索。” 当妈的数落起闺女来那是半点不手软,但言语间的亲昵维护也很明显。 姜琴还在犹豫。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说一不二的性格。 哪怕是自己做了决定,也很容易因为别人的话改变主意。 就是俗称的耳根子软。 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被家里人撺掇了来下乡,更不会被人一撺掇就答应和顾卫国结婚。 黄翠喜一眼就看出了儿媳妇的迟疑,一时心里也有些无奈。 就……怎么说呢,儿媳妇这性子,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方妈妈看着眼前一婆一媳的眼神,心下一动。 当下就改了话术:“我一看黄大姐昨晚就没休息好,咱这年纪,熬一天两天行,哪能十天半个月的熬,不像我闺女年轻力壮,照顾人一把好手。 再者说,这年底了,大队分粮分猪肉哪件事少得了我们女人的操持,黄大姐在这里一天两天行,时间长了,家里可不乱套了,到时候姜同志坐月子也不安心,到时候亏了身子还不是以后自己吃苦。” 要不说方妈妈是方家当家做主的人呢。 一番话,说得姜琴立马就服服帖帖。 和有专业护士照顾月子的好处相比,一开始对方萍萍隐隐的埋怨,都显得不值一提了。 “那就麻烦方护士了。” 她柔声道。 喜得方萍萍顿时咧开嘴,笑成了一朵花。 “姜同志,你放心!我绝对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这一番交涉,黄翠喜没有掺和,等到事儿定下了,她才开口问道:“萍萍妈,聊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方妈妈放下了心里的担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进来这么长时间,一门心思在女儿身上,还真没介绍自己。 这实在不符合她一贯做事的风格,一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姓赵,赵玉芬,黄大姐叫我玉芬就行,往后有什么事儿,直管到天方巷49号找我就成。” 这名字常见,这年头十个女同志,总得有几个名字里带玉带芬的。 但偏偏还有个天方巷49号的地址。 顾淼连喝奶的动作都一停。 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睁大,虽然脖子软得根本抬不起来,却不妨碍她在心里嘶鸣—— 【赵玉芬?!那她那个被未婚夫一家坑骗拐卖的女儿是谁?不会就是方萍萍?!】 小说里,这个剧情只是一笔带过。 村里年下农闲,村民们聚在一起说闲话,说起县上一个女人疯了。 据说是因为她闺女被拐卖了,人贩子还是她自己给女儿定下的未婚夫一家。 拐卖团伙借着去省城里买结婚用品的名义光明正大带走了她的闺女,还连带着把天方巷好几户人家的闺女都一网打尽。 这事儿还是警察同志上门来调查,大家才知道。 据说警察同志一走,那女人家里就被其他几个受害者家里人给砸了。 她男人被打折了手,她儿子也被打断了一条腿,连儿媳妇也跑了。 村里人说起这件事,还觉得后怕。 而大着肚子混在人群中的阮红霞却有些遗憾。 她要是早知道这件事,哪里用得着拿那些好东西去贿赂护士,直接把人贩子引到医院里去,俩孩子连带着姜琴都给卖了,不光没损失,可能还能分一笔钱呢! 她意兴阑珊地问那个疯女人叫什么。 人群中有人随口回了一句:“好像叫赵玉芬……” 这个剧情很短。 要不是此时事件的主人公出现,连顾淼都不一定能立刻想起来。 【方萍萍被拐走好像就是年前,是最近吗?可恶!为什么要这么为难我一个小孩儿啊!我能做什么啊?!】 顾淼在心里呐喊。 拐卖! 人贩子! 这些关键词简直就如一股激浪,打得毫无准备的黄翠喜和姜琴两人脑子一瞬间空白。 还是黄翠喜最先回过神来,她先是看了眼儿媳妇,然后很是自然地问了一句:“玉芬妹子,你家萍萍看着得有20了,有对象了吗?” 赵玉芬没察觉到不对,提起自己给闺女定下的婚事,饶是赵玉芬一向要强,也不免有些得意:“定下了,年底办酒,到时候黄大姐不嫌弃,也来喝一杯喜酒。” 说起自己的婚事,一向粗线条的方萍萍都有些羞赧,掩饰性地抱起喝完奶的顾焱,轻轻拍嗝。 第7章 什么是专业的 黄翠喜一看这模样,心里一沉。 只是,现在两家不过是刚认识,说起来还有些恩怨,总不好直接说那男人可能有问题。 她只能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笑着恭喜了几句。 黄翠喜是不说了,但姜琴可还有话说呢。 她是个性格柔软的人,此时知道了方萍萍未来的遭遇,原本就不多的芥蒂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她刚要张嘴提醒,手臂就被婆婆按住了。 姜琴不解地看着婆婆,却见对方冲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 下一秒,她脑子里仿佛有什么迅速闪过。 不、不会…… 虽然心里还在怀疑,眼睛已经不自觉睁大,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恰在此时,赵玉芬笑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方萍萍也跟着“啊”了一句:“这个点,我刚好带两个孩子去做检查,顺便洗个澡,黄大娘,您跟我一起去呗。” 黄翠喜笑着:“方护士你先去,我跟阿琴说几句话,一会儿就来。” “哦好,就在201哦。” 方萍萍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两个娃跟着亲妈一起往外走。 一直等到病房里只有自己和婆婆两个人在,姜琴才终于忍不住:“妈,你也能听到是不是啊?” 她的语气有几分不可置信,还有几分激动甚至是高兴。 黄翠喜也不知道儿媳妇在高兴什么,一时失笑:“我能听到。” 先肯定了姜琴的猜想,然后才解释:“淼淼这本事不凡,这会儿也不知道除了我们婆媳俩,还有谁能听到。这两年破四旧除封建,一旦传出去,对淼淼和我们家都不好。” 有了另一个人分享秘密,不需要自己做决定,这个人还是比她能干很多的婆婆! 姜琴一下就像是卸掉了心口的重担一般,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那方护士这件事怎么办?” 黄翠喜安慰她:“没事,我算着日子呢,总得先找个机会见见方护士那个未婚夫才是。” 她一边说,一边收拾了点东西,临出门前,还不忘交代了一句:“这件事在淼淼跟前也藏着点,小孩子魂轻不经事,免得吓着她。” “嗯嗯,我知道了!”姜琴半点没有挣扎地点头应下。 与此同时,顾淼的经历也非常“一言难尽”。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小婴儿需要做这么多检查。 测身长体重,听呼吸测心率这些还挺正常。 可怎么还提着她两条腿往她五谷轮回之地塞东西啊!!! 耳边还有她老弟杀猪般的嚎叫声回荡。 顾淼哭……欲哭无泪。 【这个世界终于还是癫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 紧赶慢赶追了过来的黄翠喜脚下一顿,脸上是想笑却又不能笑的复杂表情。 方萍萍还没有照顾过这么乖的婴儿,尤其是顾淼还是她亲手接生出来的,当下笑容更加灿烂,解释道:“这是检查有没有黏连,淼淼可乖了,一点都没哭。” 黄翠喜深以为然。 她心里猜测小孙女应该是天上什么神仙转世。 可能还是文曲星呢! 要不然怎么生而知之。 不过管她是什么人转世,投到了儿媳妇的肚子里,那就是她的孙女。 顾淼小小的唇瓣抿紧了,还没有完全张开的脸皱巴在一起,更像个小老太太了。 她丝毫没感觉,在心里咆哮:【夸我之前能不能先把我屁股里的东西拿出来!!真的很怪啊!!!】 顾淼在心里流泪。 谁懂啊,这种还没感受过这个世界的快乐,就先一步感受到便秘是什么感觉的神奇体验。 黄翠喜憋着笑,半晌才终于能语气正常开口:“这东西大概多久能拿出来?” 几乎就是她话音刚落,方萍萍就直接抽出来,又提起顾淼的两条腿看了眼。 “可以了,没有问题。” 【奶奶万岁!】 顾淼在心里高呼,要不是她这会儿说不出话,身子骨也软得根本无法控制,她高低得给她奶奶狠狠亲两口! 还没等她高兴多一秒呢,人就被方萍萍托着脖子抱起来,几步就转移到了一个水槽里边。 不多会儿,背上就感觉到一股温温热热的水流冲击。 她整个人就跟小乌龟似的趴伏在方护士的手臂上,双手恨不得死死抱住了方护士的手臂。 【要摔了要摔了!我要摔下去了!】 但很快,她就完全没有心思去关心自己会不会摔下去。 水流哗哗冲到她的背上腿上屁股上。 方护士就跟洗菜一样,唰唰几下把她身上搓了一遍,连最私密的地方都扒拉开搓两下。 动作快得她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就感觉到一股水流冲下来。 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跟个球似的,在方护士手下搓圆揉扁。 顾淼最后擦干了裹进了襁褓里,人都是迷糊的。 【这……是洗澡?!骗人的!!!】 黄翠喜其实一开始也有些诧异。 乡间女人一般都是在家生娃,顶多请个接生婆。 娃生出来,简单擦洗一下,就送到亲妈床上去,等到妈做完了月子,一块儿洗就得了。 乡下地头,哪来那么多穷讲究。 包括儿媳妇上一回生大孙子,也是在家生,只是姜琴爱干净,孩子生下来,身上难免沾着各种脏东西,当时还是她去洗的。 黄翠喜一辈子生了三个娃,论起给娃洗澡,也算是驾轻就熟,但也没像方护士这样,跟洗萝卜似的,动作又快又熟练。 偏生,这么个洗法,孩子竟一点没哭。 淼淼没哭那是仙女转世。 可焱焱那么闹人的性子,也没哭啊。 不光是没哭,这小子在方护士手上,竟然还直乐呢! 黄翠喜之前还觉得,让这么个没生过娃的小姑娘来伺候儿媳妇坐月子,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这会儿,光是这给小孩洗澡的功夫,就让黄翠喜拜服。 连看着方萍萍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不明觉厉。 瞧瞧!什么叫专业啊! 第8章 小方护士火力全开 经此一遭,顾淼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眼看着一行人拐过了个弯,离美人妈妈的病房越来越近,她的眼皮子也跟着往下落。 就在这时—— “诶哟!你们是没看到昨晚的事!” “就是就是,我跟你们说……” “那周家……” 七嘴八舌的喧闹声就如海浪一般扑面而来,直把顾淼惊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以为自己还身处末世,脑子里一根弦倏地绷紧。 【要出任——】 “呜哇!” 几乎是同时,耳旁骤然响起一声堪称惊天动地的哭声。 在长长的卫生所走廊里,哭声仿佛放大了几百倍,又有天然的回音不断回荡加强。 吵得顾淼脑子里一瞬间一片空白。 什么任务什么前世,那些是什么东西,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别说是顾淼一个婴儿了,就是方萍萍和黄翠喜两个成年人,也被这哭声吓了一跳。 尤其是抱着顾焱的方萍萍,刚才要不是还有身为护士的责任心和自控力在,她险些就把孩子给甩出去了。 这会儿,她后背全是冷汗。 好不容易把顾焱哄得小声了点,她看着204门口围堵着的人群,年轻的方护士简直火冒三丈。 她捂着孩子的耳朵板着脸:“让让!都堵在门口干什么?!” 她不光是自己一马当先往里挤,还顺带拿自己的肩膀身体给身后的黄翠喜也挤出了一条路来,让她赶紧先进来。 这些人大多是卫生所的病人家属,甚至还有几个听闻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特意来凑热闹的县上居民。 好几个手上还提着吃的用的。 这些人和方萍萍可熟络得很。 “小方护士,你给大家说说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是啊,小方护士,你说说,让我们大家伙儿也听个乐。” 七嘴八舌简直是把病房当菜市场了。 黄翠喜都有些后悔,让儿媳妇在卫生所坐月子了,她怎么就低估了这年头人人凑热闹的热情呢。 她抱着孙女挤进病房,第一时间看了眼姜琴的状态。 就见她脸上带着勉强的微笑,明明不高兴,嘴上就是不说赶人的话。 一见到黄翠喜,那就跟看到救星一样,虽然没说话,但眼里已经流露出【帮帮我帮帮我】的求救信号。 一时间,黄翠喜都有些无奈了。 甚至心里都已经在考虑,要不还是套个牛车回家去。 就儿媳妇这不张嘴的性子,黄翠喜都担心她月子没坐好,反倒落个闹心的毛病。 就在这时—— “这事儿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还听说听说,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还听个乐……”方护士一张嘴嘚嘚爽利得很。 “赵寡妇,你不去照顾你儿子复健,跑到这里来看热闹,也是真不怕你儿子就这么瘸了啊?!” “刘婶子,你儿媳妇也刚生?不去照顾孙女,怎么?你重男轻女?” “还有你,钱大姐,你这回就因为看热闹太入迷才让你孙子被自行车撞了,这会儿孙子都还没出院呢,又明知故犯了?要不要我去跟你儿媳妇好好说说?!” 这些人和方护士熟络。 方护士自然也都知道他们的情况, 一张嘴,全是每个人的弱点。 赵寡妇她最看重自己儿子。 刘婶子是县上洋火厂妇联办公室的,别人可以重男轻女她不可以。 钱大姐儿子是高娶,最怕自己儿媳妇。 还有其他人,方护士一个都没放过。 几句话让所有人灰头土脸。 她才话锋一转:“哦我知道了,你们是不是知道姜同志生了对龙凤胎,特意来恭喜她呢?” “啊?”众人一时都不知作何反应。 方萍萍就当是看不到大家的反应,自顾自说着:“我就说嘛,姜同志还在坐月子呢,大家都是女人,不能不知道坐月子不能受风受累。你们一个个来这儿,要么是为了送礼来的,要么就是缺德来害人的,这可不能?” 方萍萍抱着娃笑眯眯道。 只看脸半点瞧不出她是在威胁人。 但病房里所有人都不敢不把方护士的话放在心上。 哪怕是有几个抠门小气不想送的,这会儿也被身边人拉扯着。 领头的赵寡妇想骂人,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最后咬着牙:“是啊,我们就是听了昨晚的事儿,来恭喜姜同志,这不没见着孩子嘛,就多待了会儿。” “那这孩子也看了……”方萍萍暗示了一句。 赵寡妇强笑着:“是,那我们也该走了。” 刚要走人,方萍萍一句话叫住了人:“行,那东西就都放这里。” 她指着窗边的小桌子笑了笑。 这话叫赵寡妇咬得牙都要碎了。 但看着方萍萍一张肖似她妈的笑脸,还是不得不深吸了口气,强撑着笑:“对,这鸡汤可是好东西,正好给姜同志补补身体。” 赵寡妇把饭盒放下的时候,心都要滴血了。 出去的时候,连脚步都是乱的。 一向强势的赵寡妇都这样了,其他人更加不敢多说什么。 手里有东西的,就赶紧把东西放下,手里没带东西的,顶着方护士的笑脸,最后硬生生从口袋里掏点东西出来。 最后,甭管这些人来的时候有多兴致昂扬。 走的时候,各个灰头土脸,耸眉搭眼。 一直等到走远了点,几个人才开口,半是挤兑半是疑惑:“赵大姐,你这么怕她干什么。” “就是,还连累我们损失了这么多东西。” 被一个小辈说了不算什么。 毕竟这年头,别说是卫生所的护士了,就是去供销所买个东西,碰上售货员心情不好,也得被说几句。 但真切损失了这些吃的用的,那才叫人心痛。 尤其是提着东西的,一般都是来探病的病人家属。 比如赵寡妇那鸡汤,就是一早上熬了带来给她儿子喝的。 给了姜同志,那她儿子就没得喝了。 赵寡妇平时最看重她儿子,谁都没想到,她还真能这么舍得。 赵寡妇哼了一声:“你们以为我真怕那小妮子。 ” “方萍萍订婚了你们知道不?” 她一脸的高深莫测,引得众人纷纷靠近前来,“她那对象可是从京市来探亲的,据说是在铁路局上班。” “嚯!”众人都有些诧异。 方家条件是不错,父母都在县上棉纺厂,连她哥都运气好,娶了洋火厂老会计的闺女,最后接了他老丈人的班进了洋火厂。 方萍萍条件也好,盘靓条顺,还靠自己进了卫生所。 但条件再好,也是县级单位。 那可是京市铁路局啊! 一时大家都有些艳羡。 “那这跟咱有什么关系啊?” 有人提了一嘴。 被赵寡妇“啧”了一声:“你就不想让你儿子女儿当个列车员什么的?” 这话一出, 几乎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第9章 旁观者清 话分两头。 赵寡妇带着人对着方萍萍传说中的未婚夫虎视眈眈的时候,黄翠喜也趁着方萍萍给儿媳妇按肚子的功夫,各种旁敲侧击。 要是这会儿是方妈妈赵玉芬在,黄翠喜问这么多,她可能还会疑问一下。 但方萍萍本来就不是会多想的人,这会儿手上还忙着工作,就更加没工夫细想了。 不过几句话,就把未婚夫的来历给交代清楚了。 方萍萍的未婚夫叫周骏,是两个月前和他妈一起到泾阳县的。 周骏自称是京市人,来泾阳县是替他爷爷来寻人的,寻的是他爷爷早年的战友,据说那个战友早年替他爷爷挡了一枪,算是救了他爷爷一命。 这母子俩刚到县上招待所住下,就引来了不少人关注。 实在是他们身上穿的戴的用的,也太气派了。 周骏手腕上挂着手表,胸口别着钢笔,周妈妈衣服上还别着亮闪闪的胸针! 说话做事都跟县上的人不一样。 方萍萍也没想到,周骏要找的爷爷的战友,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爷爷。 只是阴差阳错,方爷爷去年就去世了。 周家母子俩到的时候,说巧也巧,再过两个多月,就是方爷爷的忌日。 周骏顺理成章提出要停留在泾阳县两个月,过完了忌日再回京市。 也就是这两个月,方萍萍和周骏相处逐渐多了起来,都是年轻人,周骏外貌不说俊秀,那也算是端正,加上刚到泾阳县那副派头,赵玉芬难免就起了心思。 没想到,还没等她开口暗示呢,周妈妈就先一步提了出来,两家乐见其成。 于是,周骏刚到泾阳县不到两个月,就和方萍萍定了个口头的婚约。 周妈妈还直接把自己手上的梅花牌手表送给了方萍萍,当做见面礼。 两家说好了,等到方爷爷忌日之后,小两口就先在泾阳县办个酒,然后再带着方萍萍一家去京市领证办酒。 日子就定在12月初。 差不多刚好就是姜琴坐完了月子的时候。 方萍萍说起来,还又一次很正式地提出了邀请:“也让我沾沾姜同志的光,要是我和阿骏能生个龙凤胎就好了。” 说起生孩子,方萍萍反倒没有普通小姑娘那样害羞。 黄翠喜满口应下,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嘀咕。 可能是旁观者清,也可能是先入为主,她总感觉这件事里的巧合太多了。 她盘算着,总得去接触一下这周家母子俩才行。 有了方萍萍的照顾,姜琴这次月子就很舒服。 方萍萍不光是照顾她和孩子的身体,甚至还包揽了她的一日三餐。 她每天都从家里带了饭盒过来,每一餐她都能说出点道理来。 不光是方萍萍,孟所长也隔三差五带点东西来看望,从生完孩子开始,204病房就没缺过东西,另一张空着的病床也一直空着,没有再安排新的产妇住进来。 黄翠喜最开始还准备去住的招待所借厨房烧了饭给儿媳妇吃,到后面她的手艺根本就无用武之地。 连孩子的尿布都不用她来洗,方萍萍全部手拿把掐。 黄翠喜打电话给儿子的时候,特意提到这件事。 又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周骏的事告诉儿子,毕竟这件事要是真的,还真和乡下地头抢水抢猪肉可不是一回事。 闹不好,会出人命。 只是还没等她张嘴呢,顾兆的语速就突然快起来:“妈,有临时任务,我先挂了。” 黄翠喜早就习惯了,儿子养大了就是交给了国家,能全须全尾回来就谢天谢地了。 当下也没说什么,挂了电话后还问了句邮局的人天方巷怎么走。 天方巷在泾阳县的南边,和卫生所不算远,这里有很多老房子,居民也大多是附近洋火厂和棉纺厂的工人及其家属。 正是大白天,巷子里除了几个小孩儿结伴在玩跳房子,几乎没什么人经过,偶有几家门户大开,有老人在里面摘菜。 黄翠喜一个生面孔,刚进来,就被一个小孩发现:“奶奶,你找谁?” 黄翠喜矮下身:“我找49号赵玉芬家,你知道在哪里吗?” 这年头,物质条件的确不丰富,但人跟人之间的相处也更亲近。 是真正的远亲不如近邻。 都不用黄翠喜多说几句,小孩就叫着:“赵奶奶!赵奶奶!有人找!” 一边喊,一边往巷子深处跑。 黄翠喜就一路跟着他,一路上,小孩屁股后头就莫名其妙跟来了一票同龄的小孩子。 他们仿佛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游戏,嘻嘻哈哈,就跟糖罐里的糖豆似的,你挤挤我,我挨着你,都觉得很有意思。 白天,赵玉芬是棉纺厂的工人,当然不在家。 黄翠喜跟着孩子进院子,里头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扶着肚子出来:“大姐,您是……?” 黄翠喜脸上带着她惯常的笑容:“你是玉芬妹子的儿媳妇?” 一句玉芬妹子,直把年轻女人给闹懵了。 这是婆婆的朋友? 黄翠喜也不慌,扭脸先掏口袋,带她来的小孩一人两颗水果糖。 小孩们高高兴兴吃一颗, 兜里揣一颗,结伴呼啦啦又出去了。 黄翠喜这才笑着对女人解释:“我儿媳妇前些天在卫生所坐月子,多亏了方护士的照顾。” 也不多说,只解释这一句。 然后就在女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手上拎着的东西往人面前一放。 “这是一点谢礼,也不值什么。” 说罢,不等人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女人还真反应了一会儿,她本来就因为怀孕脑子钝钝的,这会儿被黄翠喜这突然一跑,更是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些天小姑照顾坐月子的产妇还能有谁! 还不就是这些天在家属院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姜同志?! 她当下就脸色一变,拎起了东西,就追出去。 只是她一个孕妇,哪里能有黄翠喜这样常年在地里干活的人动作快。 等她追出去的时候,巷子里早没了黄翠喜的人影。 “哎呀!” 她跺了跺脚,最终却还是只能把东西拎回家,准备等晚上公婆回来了,再看怎么处理。 另一边,黄翠喜这么跑出来,还真有些喘。 回头确认对方没追出来,她才缓下了脚步。 一边走,一边想,周骏母子俩这会儿不在天方巷,那能在哪里? 各种可能性都想过又推翻。 最后她都快走回卫生所了,眼神却在不远处的招待所门口停住了。 第10章 怀上了,两个月 招待所还是前几天孟所长给她定下的。 黄翠喜在这里住过几天,还真不觉得这招待所哪里好。 孟所长给她定的是个双人间,但对于黄翠喜这样住惯了农村大平房的人来说,还是有些太小了。 双人间放了两张床和一个洗脸架后,就连转身的地方都没多少了。 这还是房里只住了她一个呢,要真是住两个人,那可真是就躺床上别下来了。 黄翠喜除了晚上回来住一晚,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卫生所陪儿媳妇。 这还是她头一回白天过来。 也因此,这还是她头一回在卫生所看到除了她和前台接待员以外的人。 还那么刚好,就是一对穿着打扮光鲜亮丽的母子俩。 母子俩好像也看到了她,女的对着她笑了笑,眉目和善。 黄翠喜心里提高了警惕,嘴角也弯了弯。 没说话。 几步就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经过前台的时候又往接待员手边塞了几枚水果糖,然后急匆匆上楼去了。 等进了房间,撩开窗帘,刚好就看见母子俩结伴晃晃悠悠往远处走远了。 又等了一会儿,黄翠喜才下楼来。 就跟往常一样,闲聊天似的问接待员刚才那对母子的事儿。 接待员笑了一下:“要不说是巧呢,人家刚才也打听你来着……” 打听她?! 黄翠喜脑子里那根弦一下子绷紧了。 “他们穿的那么气派,还打听我一个乡下老太太?” 接待员一下笑了:“人家说是看你眼熟呢,我都说了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是为了照顾生娃的儿媳妇才住招待所来着。” 她一边手里勾着毛线,一边对那对母子啧啧称奇。 从母子俩穿的用的如何气派,说到母子俩不知道为什么只定了一个房间,又说到两个人最近天天早出晚归。 黄翠喜把这些信息都给记下来,在心里整合出关键信息。 “我怎么感觉那周家母子俩关系不太对,而且我看着,他们怎么好像是马上要离开泾阳县的样子?不是说要到12月初才办酒嘛?那怎么的要走,也得到12月中了啊!” 病房里,趁着方萍萍去打饭,黄翠喜把这些事都细细跟儿媳妇说了一遍。 姜琴都没想到,这才多久,婆婆竟然就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进展。 饶是她一向知道婆婆在大队里就是个说一不二,风风火火的性子。 此时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妈好厉害。” 乡下地头,黄翠喜又是大队长媳妇,又挂着大队妇女主任的名头,凡事一把抓,做得好了是她的本分。 她跟她男人结婚都几十年了,就是年轻的时候,也没能从她男人抠出一句好听话来。 更别说到了这个岁数,老夫妻俩面对面说的都是儿女,都是地里的活。 还真没人这么直白地夸过她。 一时间,黄翠喜一张老脸臊得耳根都红了。 不光是姜琴这么夸,顾淼也是满心佩服:【这难道就是生活的艺术?!】 黄翠喜是搞不明白这又和艺术扯上什么关系了。 但不妨碍她心里高兴。 然而很快,小孙女的下一句心声就叫她提起了心。 【周骏是借口要带方萍萍去省城买结婚用品才带着人失踪的,应该是办酒之前?】 去省城买结婚用品?! 黄翠喜和姜琴对视了一眼。 这次,连姜琴都好像有些明白了。 按照周家母子俩和方家一开始谈好的安排,至少最开始他们计划是在本地办了酒,名正言顺带着方萍萍离开,还能顺便以涨涨世面看看婚房为由,带上几个年轻男女一起上路。 对县城居民来说,只要办了酒,那就是夫妻了。 方萍萍是自家看着长大的,那周骏就是这些年轻男女的姐夫,妹夫。 谁能想到,这姐夫\/妹夫长得这么端正,出手这么阔气,还能是个人贩子啊! 等到本地人意识到问题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人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能说周骏母子俩这计划有多高明,但至少摸准了泾阳县居民的心理。 但他们实在是低估了本地嫁女的繁琐规矩。 光是置办的那些零碎物件,加起来零零总总就得花上不少钱,还得有票呢。 要真置办全了,拐卖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本。 偏偏周骏和周妈妈之前那豪气的派头已经耍出去了,这会儿说不置办,说不过去了。 于是,他们只能临时改变主意,借着去省城置办结婚用品的名义,把方萍萍带出去。 顺便还能以让方萍萍的朋友替她一起拿主意的名义,再多带三四个年轻男女一起出去,最好还能带上一两个小孩。 但这么一来,就说明省城肯定有周骏母子俩的同伙。 这就已经不是她们婆媳俩能安全解决的事情了。 只是,黄翠喜还得想个时机,把这件事给捅出去。 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 说来也巧,也就是第二天,黄翠喜还打算着要回大队一趟。 儿媳妇生了龙凤胎,估摸着要在卫生所住上一个月,这事儿总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毕竟一开始的计划是在卫生所生了娃,住上两三天,能身子好一点能走路了,就套个牛车,棉被铺得软软的,大人孩子都用被子裹紧了,回家来坐月子。 这也是时下大部分产妇的做法。 结果她刚跟儿媳妇说好了下楼呢,就见那天见过一次的赵寡妇半拖半抱地把一个女人给拖进了卫生所。 一边拖一边喊:“有没有人啊!来个人啊,她晕倒了!!” 卫生所本来就不算大,两层的小楼房,赵寡妇声音又大,一时间,黄翠喜都看见二楼探出了好几个脑袋来张望。 自然很快就有人上来帮忙,两个人一人抬脚一人抬着头,很快就从黄翠喜的身边擦肩而过。 就这一眼,黄翠喜心神一震。 竟然是那天看见的周妈妈! 她抿抿唇,心里不知怎么的,竟有种预感,让她紧赶了几步跟上去。 刚过去,就听见一个医生半垂着眼,手指从周妈妈的手腕上拿下来。 慢条斯理道:“人没事,就是怀上了,不到两个月,累着了。” 第11章 我脏了 老中医话说得慢条斯理。 结果却是在所有人耳朵里炸了个惊雷。 赵寡妇当场就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不可能!” 老中医脸一下落下来:“不信我,那你们就去做个尿检,钱你们自己花!” 连黄翠喜都有些不可置信:“五十多了还能怀呢?” 老中医:“什么五十多,顶多三十多。”顿了顿,又接了一句,“三十五不到。” 这就更不对了。 招待所前台接待员明确说了,这对母子一个二十来岁,一个五十刚出头。 这些信息是写在介绍信上的,半点做不了假。 介绍信要是真的,那人就是假的。 这点逻辑问题在场不管是黄翠喜还是赵寡妇都能理清楚。 这可不是小事。 七十年代,伪造介绍信是犯罪。 更别说,赵寡妇还明确知道,周家这对母子俩来到泾阳县才两个月。 周妈妈是怎么能怀孕不到两个月的?!和谁怀上的?! 这年头,乱搞男女关系可也属于作风问题。 赵寡妇只要想到这些事儿背后意味着什么,人都傻了。 偏巧就在此时。 黄翠喜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黄大姐,你怎么在这?我刚好有事找你呢!” 她扭头,赵玉芬正拎着大包小包对着她笑盈盈呢。 身后还有个笑得更灿烂的黄公安。 赵玉芬注意到黄翠喜的眼神,往边上让了一步:“黄公安也说有事找你呢。” 黄公安还能说什么,黄翠喜一猜就知道,大概是周阿水的事儿有结果了。 果然,他一张嘴就告知了结果。 “……还得移交到人民法院二审, 但大体结果已经定下了,估摸着过不了年就得到大西北去劳动改造,没个七八年回不来。” “成。”这也在黄翠喜一开始的预期内。 这边两个人正说着事儿呢,赵玉芬也看到了病房里的赵寡妇。 一时还有些惊奇呢。 赵寡妇不在病房里照顾她儿子,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赵寡妇脸色复杂,嘴唇嗫嚅了几下,到底没张开嘴,讪讪笑了声:“我就是在路上看到人晕倒,把人送来卫生所,那什么,我就先走了。” 说罢,也不等赵玉芬说什么,人就从狭窄的门缝里挤了出去。 赵玉芬对此完全是一脸糊涂。 根本搞不懂这个多年的邻居在搞什么。 黄翠喜脸泛挣扎,但心里却忍不住觉得,这个时机实在是刚刚好。 她把黄公安和赵玉芬都给拉进来。 指着病床上还昏迷着的脸色煞白的女人:“玉芬妹子,这人你认识不?” 赵玉芬哪里能不认识:“这是周骏他妈啊,这是怎么了?!” 黄翠喜点了点头,朝着老中医:“老大夫,您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老中医眼睛眯着,跟个活佛似的端坐着,慢条斯理把刚才的诊断都重复了一遍。 说到怀孕的时候,赵玉芬还只是有些尴尬,这是老来子啊,没想到未来亲家身体这么好。 但很快,老中医说到“怀孕两个月”,“不到三十五岁”之类的话。 赵玉芬脑子里一瞬间嗡嗡作响。 黄公安则更加敏锐一点。 立马就意识到了问题。 恰好此时,病床上的女人悠悠转醒。 黄公安 眼中泛起一抹锐意:“你们先去外面等一等,我先问清楚。” 这个时候,赵玉芬人都是僵住的。 完全是被黄翠喜硬是拉出来。 一开始黄翠喜跟她说话,赵玉芬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直到她说到方萍萍身上:“……玉芬妹子,你不能这个时候糊涂,你想想你闺女,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可别把萍萍那么好的闺女给连累了!” 赵玉芬眨了眨眼睛,倏地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嘴唇虽然完全没了血色,眼神却冷静了许多,还多了几分母狼护崽的狠意。 “你说得对,不能连累了萍萍。”赵玉芬看黄翠喜的眼里多了几分感激和动容,“我这么多年的邻居知道了也不肯告诉我,也就黄大姐你心好,愿意告诉我。” 刚才赵寡妇那样子,赵玉芬哪里还能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本来这段日子,赵寡妇整天在周骏母子俩跟前晃悠,赵玉芬就不说什么了。 毕竟是多年的邻居了。 谁能想到,碰到这种要命的事,赵寡妇竟然还瞒着她!! 这就是多年的邻居啊!! 赵玉芬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 烧得她连眨眼呼吸都不舒服,非得发泄出去才算完。 她狠狠闭了闭眼睛,强撑着对黄翠喜笑了笑:“我一会儿先把萍萍带回去,等今晚事情解决了,我再让她回来!” 说罢,绷紧了脸攥紧了拳头转身离开。 黄翠喜眼看她这样,心里也放心了。 都这样了,总不至于还被糊弄过去…… 介绍信有问题这种事,不查还好,一查就是一个准。 黄公安又是部队下来的,问话的时候,同一个问题颠来倒去地问几遍,破绽就被问出来了。 再结合赵玉芬的话,一个惊人的骗局初见雏形。 说实话, 连黄公安都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在他辖区里,短短不到一个月啊!接连出了两起恶性案件! 上一桩好歹是没闹出人命,这一桩呢?! 黄公安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又狠抽了口烟。 黄翠喜还找上了黄公安:“我那天回招待所,偶然撞见他们俩,说到什么省城里有人,周骏还说多一个就是五百块钱之类的话……” 黄翠喜没多说什么,更别提顾淼那些话,更不可能说给黄公安厅。 但她相信,哪怕只是这句话,也足够让黄公安提起警戒心。 果然,黄公安闻言,当场倒抽了口气,狠狠撸了撸自己的寸头,连脸色都瞬间变了。 他马上就想到,这个自称是王梅的女人被扣着了,但那个周骏可还流窜在外呢,而刚才赵寡妇溜走了。 他警帽一扣,风风火火:“嫂子,我先走了,有事儿你再找我!” 这下,黄翠喜也不敢回去,留儿媳妇一个人带着俩孩子在县城了。 原地咂摸了一下,到底还是扭头回了204。 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当做是闲话说给儿媳妇听,也顺便说给小孙女听。 姜琴从小长在城市里,还真没见识过这种事,一时间又是惊呼又是抽气的。 “那个王梅的孩子是周骏的?他们是假扮母子啊?!” 黄翠喜气息一滞,看了眼小孙女。 她都没想到,姜琴在其他事情上这么迟钝,在这件事上这么敏锐。 可惜,此时顾淼完全没心思管这件事。 她满脑子都被自己刚才小便失禁的羞恼充斥。 失禁!! 多么可怕羞耻的字眼! 怎么会出现在她身上! 明明她从出生开始,每次有想要大小便冲动的时候,都会嗯嗯几声。 方护士习惯了之后,每次听到都会来帮她解开尿布。 之前方护士和美人妈妈还夸她好带呢!!! 对照组就是隔壁这个虎头虎脑,比她胖了一圈,却也爱哭好几倍的小胖子! 小胖子每次都大小便在尿布里,还臭的很,不光臭。 每次换尿布就跟要杀了他一样。 但今天!小胖子竟然在大便之后没哭,只是嗯嗯了两下。 反倒是她,刚才有点想要小解的冲动,但一时被奶奶说的八卦吸引。 等到她回过神来,尿布已经沉甸甸的。 【我……脏……了……】 第12章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顾淼的表情变化,当然不可能瞒过两个大人的眼睛。 更别说,大人还能听到她的心声呢。 黄翠喜强忍着笑意给小孙女换了尿布,擦洗干净小屁股,清清爽爽塞进她妈妈的怀里。 黄翠喜没把小孩子那点情绪当回事。 在她心里,任顾淼上辈子是什么仙女,这辈子也还是她的孙女,是一个小娃娃,小娃娃控制不住拉屎拉尿不是很正常吗? 姜琴却和婆婆的想法不一样。 她或许无法处理好人情世故,性格软弱没主见,却很容易共情他人的情绪。 靠坐在床头,她抱着顾淼,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脑袋和脖子,小声哄她:“乖宝,这很正常啊,小孩子的器官都没有发育好呢,等到乖宝再长大一点,就肯定不会这样了,对不对~” 妈妈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还一边说一边亲自己的小鼻尖,小脸蛋,捏捏自己的小手指。 顾淼感觉自己都要化开了。 她第一次感觉到有妈妈是天下最好的事情! 【好爱妈妈。】 姜琴倏地眼眶一热。 就像是有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心口,滋润了那些干涸的裂纹。 抱紧了怀里的女儿,这么多年被忽视的情感需求仿佛一下得到了弥补。 边上顾焱仿佛也感知到了妈妈的情绪变动,不甘被忽视地嚎了一声,那声音简直跟杀猪没什么两样,瞬间就打断了母女俩的脉脉温情。 顾淼&姜琴:“……” 黄翠喜见怪不怪:“又拉了。” 与此同时。 方萍萍却感觉像是有一道雷打在自己头上。 轰隆一声。 打得她眼前一黑,连手指都麻了。 “什、什么叫周骏是骗子?” 赵玉芬看着闺女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她拉着闺女的手坐下,慢慢把黄公安查到的事情告诉她。 黄公安是部队转业过来的,手底下还管着好几个人。 他动作快,脑子活,又有黄翠喜的提醒。 当即就让自己小徒弟扣住了王梅,又带着人兵分两路,一个人去盯着赵寡妇,黄公安带着人去招待所蹲周骏。 还好,黄公安去得及时,都没半个小时,就在招待所门口蹲到了周骏。 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样。 周骏被抓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一点挣扎,脸色瞬间灰败下来,双手就被束在了身后。 “我交代。” 他这话一出来,黄公安立马就意识到,这里面得有一桩大案子。 这会儿,虽然最终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但周骏和王梅板上钉钉的骗子是没跑了。 王梅的孩子还真是周骏的,还是来到了泾阳县安稳了两个月后,才搞出来的。 黄公安忙着查案子抓同伙,风风火火跑来通知一趟赵玉芬,算是对受害者的初步交代。 方萍萍听了,一时感觉喉间像是有血腥味涌上来。 她努力咽了咽,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哗得一下,就落了下来。 赵玉芬心痛啊,但闺女已经这样了,当妈的就得立起来。 她抱着闺女咬着牙:“没事,你们只是口头定下了,也没几个人知道,咱就当没这回事,等过几年,妈再给你找更好的!” 话是这么说。 但不管是赵玉芬还是方萍萍,心里都清楚。 甭管订婚这事有几个人知道,只要有一个人知道,那全县的人就都知道了。 订过婚又退婚的女孩子,在小县上就是会被人背地里说闲话。 赵玉芬心里又急又恨,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了心窍。 同样的话,隔壁赵寡妇也在说。 “看玉芬平时那么精明的性子,在选女婿上不也栽跟头了。”赵寡妇此时半点没有之前艳羡方萍萍找了个好对象,盼着自己儿子能沾光的姿态。 瘦巴巴的脸高高抬着,很是得意。 又斜睨了一眼才刚十来岁的小女儿:“我可告诉你,你可不能干这种送上门的事儿,平白把自己的身价给糟践了。” 小姑娘也瘦巴巴的,坐在一个矮凳子上,脚下一个大圆盆,里面都是她妈和她哥这几天换下来的脏衣服。 大冬天的,小姑娘的手在井水里搓着,不一会儿就通红。 她默不作声,赵寡妇也浑然不在意,耳朵竖着听隔壁的动静。 姜琴和黄翠喜都以为,经过这件事,方萍萍估摸着要过几天才能缓过来。 甚至于,就算是对方就此不来了,两个人也不觉得奇怪。 这种事对于一个才20岁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尤记得她前两天还满脸甜蜜说着要生一对像顾淼和顾焱一样的双胞胎呢。 可她们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方萍萍就拎着饭盒过来了。 不能说跟个没事人一样,但整体上来说,人还能说能笑,眼眶还有点肿,但半点不影响她给姜琴解释这麻油猪肝饭的好处,什么补血排恶露说得头头是道。 抱孩子的时候,更是没有半点因为之前的话,就起了什么芥蒂的样子。 她甚至还是照样说:“等我以后结婚了,要是也能生这么一对孩子,那才真要高兴死了。” 姜琴笑着祝福她:“肯定的,你比我还皮肤白,你以后的孩子肯定也白。” 黄翠喜更加直接:“要想白那还真不能找那周骏,我那天见着这小子了,黢黑,还不够高,你这找他真是白瞎了,现在才好,这叫及时止损!” 说到最后,黄翠喜咂咂嘴。 她也能四个字四个字说话了,这“及时止损”还是从小孙女这学来的。 她觉得这话很对! 顾淼也很赞同,喝着奶都不忘“嗯嗯”地表明立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方萍萍一怔。 她不是不难过,也不是坚强到一晚上就能跟没事人一样。 从昨儿个开始,方家就没人敢再提起周骏这个名字。 她多喝一口水少吃一口饭,家里人都会立刻敏锐地看过来,然后又掩耳盗铃似的,飞速移开视线。 就连晚上爹妈叹气小声说话,都会因为她一个翻身,而瞬间停止。 方萍萍感觉,自己要是继续在家待着,就是她自己不疯,她家里人也会被拖垮。 今天一大早,她特意赶在家里人起床之前起来,收拾家里,做好一锅麻油猪肝饭。 然后在家人起床后诧异的眼神中,笑容非常自然:“我得去卫生所了。” 甭管心里做了多少建设,真的走出门,方萍萍还是呼吸一乱。 方家在巷子深处,这会儿出门,方萍萍都能感觉到邻居家里窸窸窣窣的议论和异样的眼神。 方萍萍却在这样的眼神中,越走气息越稳,脊背越直。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都看看,她方萍萍可不会在这件事上跌倒了爬不起来! 相比较家人和邻居同事们刻意避而不谈的态度,反而是姜琴和黄翠喜这样毫不避讳周骏的存在,并且态度鲜明地站在她这一边,告诉她,她没错。 更让方萍萍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 她鼻尖一酸,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笑着抬高了下巴骄矜道:“大娘说得对!我当然值得更好的!” 第13章 怒怼赵寡妇 周骏和王梅拐卖团伙的案子没有调查很久。 几天后,方萍萍和往常一样提着饭盒过来,刚进门就险些撞到了正要从204出来的孟所长身上。 孟所长没了前些天的愁云惨淡,一张越发瘦削的脸上难得有些松快。 看到莽莽撞撞的方萍萍也没说她,只是点了点她:“下次注意。” 方萍萍一直等看着对方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才拎着饭盒进204。 一进门,黄翠喜就说了句:“孟所长今天好像格外高兴啊。” 方萍萍想了想,很快就想明白为什么,一时失笑:“应该是周骏和王梅的案子破了。” 这案子其实昨晚就破了。 方家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之一,所以昨晚凌晨,派出所就来了个人把真相全说了一遍。 从周骏王梅的真实身份说到他们曾经犯下的案子,从这次他们的计划到参与人数一共多少人,从警方如何安排布置全部拿下到对他们的判决结果。 “……总之,黄公安说,这些人会和周阿水一起被移送到省里,首犯估摸着要被枪毙,其他人保底都得十年以上。” 黄翠喜直接叫好:“活该!干那种丧良心的缺德事,都该枪毙了才好!” 姜琴虽然说不出这么直接的话来,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也很满意这个结果。 好人有好报,坏人自然得有恶报。 这才是天理循环呢! 只是…… “案子破了,孟所长这么高兴做什么?”姜琴有些搞不明白。 闻言,黄翠喜和方萍萍对视了一眼,齐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黄翠喜笑着解释:“这么大的案子破了,派出所能不对外宣传嘛?到时候,整个县上谁还在意什么周阿水的事,孟所长能不高兴嘛!” 小县城难得有什么大新闻。 谁家出了什么喜事不见得能传多远,但谁家要是出个丑闻,那可太好了。 能从县上一路辐射到周围几个公社大队。 更别提,周阿水这还是收了别人的礼要害小孩,虽然是谋害未遂,那也是骇人听闻。 这段日子,哪怕孟所长和周家人做足了姿态,也免不了别人背后议论。 孟所长又是个要强又要脸的性子,只盼着大家赶紧把周阿水的事情都给忘了才好。 如今有了周骏王梅案挡在前头,可想而知,这之后一直到过年,泾阳县的话题八成是围绕着这个案子。 孟所长能不高兴嘛! 果不其然。 这天中午,黄翠喜去食堂打饭的时候,就见人人嘴里聊的说的,都是周骏王梅特大拐卖案。 “听说他们在招待所住一间屋呢。” “何止啊,我姑妈的姨奶奶的邻居姐妹在招待所当清洁工,听说那房间每晚都有动静呢……” “啊?真的?怪不得一来就怀上了,这得多着急啊。” “这种缺德冒烟的拐卖犯竟然还想要自己的孩子,真是不怕生娃没屁眼!” 本来县城上就一年到头难得有什么大事。 更别说,还掺杂了这种禁忌情色元素,大妈们聊起来,那尺度大的,简直能把年轻小姑娘羞得说不出话来。 一见到黄翠喜进来,人群中的赵寡妇珠子一转:“诶刚好黄大姐来了,你们不信就问她,她肯定也知道!” 这人在打坏主意,黄翠喜一眼就能看出来。 脸上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了?要问什么?” 赵寡妇脸上挂着暗示的笑容:“黄大姐,那周骏和方护士的关系,最近她没少哭?你可得安慰安慰她啊。” 这问法…… 黄翠喜直接眉头一皱,眉毛一竖:“你这说的什么话?坏人被抓住,方护士高兴还来不及呢,哭什么?” “反倒是你!你又在这里造谣什么?上回就听你在造谣小方护士订婚了,这回你该不会又造谣方护士和那个人贩子有关系?” 这倒打一耙的架势,直把赵寡妇气得要死。 尤其是还因为她这话,让围着的一帮子还真对她投来了质疑的目光。 更是气得她火冒三丈。 “你这说的什么话!谁不知道那周骏和方萍萍的关系?那梅花牌手表都戴在方萍萍的手腕上了,这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 是啊。 梅花牌手表之前可是实打实在方护士的手上。 三转一响,可是现在很多人结婚都置办不起的东西。 那么贵重的东西,无缘无故的,总不能白送给没关系的人啊。 黄翠喜没好气:“你说什么关系?那手表是人家为了取信方家,拿出来的见面礼,要不然大家怎么会相信他们有钱?” 她语重心长: “那个周骏和王梅是什么人,那可是跨省作案的人贩子!方家被人家给盯上,保不准损失了多少东西,你作为方家的邻居,自己也有女儿,不说可怜同情,还在这里给人家小姑娘造谣,你心亏不亏?难道就因为上次方护士把你们赶出病房,你就记恨她?” 赵寡妇气得脸都歪了,指着黄翠喜就要骂:“你个——” 话还没说一半,黄翠喜干脆利落打断,顺便还大大往后退了一大步。 “啧!你这么小心眼,记仇还缺德,可离我远一点,我一个乡下老婆子,可得罪不起你,谁晓得你背后要怎么编排我!” 说罢,直接捧着饭盒,大踏步离开了食堂。 留下赵寡妇指着她的背影,气得身体都在发抖。 结果一回头,就见刚才还和她有说有笑的一帮子人,这会儿竟然都怀疑地看着她。 她们不一定都相信黄翠喜的话。 但黄翠喜把台子架得这么高,说得就像是不同情理解方家,就是没人性还缺德。 大家又不是方家有仇,拼着脏了自己的名声也要污蔑人家,自然就坡下驴。 赵寡妇简直要疯了:“你们不会真的信她?信她不信我?!” 为首的刘婶子一脸正色:“赵寡妇,我可是妇联的,你没根没据的说人家小姑娘的闲话,我可看不惯!” 这话说得,就好像刚才还和赵寡妇有说有笑的人不是她一样。 钱大姐则莫名想到了不久前,在单位偶然听到的关于自己儿子是个赘婿的闲话。 一时神情有些莫名,也不说话,跟着刘婶子一起走开了。 有了前两个人,其他人也聊不下去了。 哪怕赵寡妇憋红了脸坚称:“我说的是真的!方萍萍真和那周骏订婚了!我没骗人!” 但有了黄翠喜的话在前,加上她如今这样表情扭曲又古怪的样子,大家就算原本有六分相信,这会儿也只剩下三分。 随口敷衍她几句话,就各自散开了。 不多久,赵寡妇身边就空了一圈。 第14章 看男人的眼光 赵寡妇平时也爱嚼舌根,整天不是说东家的闲话,就是扒西家的墙根。 但县上大家看在她男人当年好歹是为了给棉纺厂救火才去世的,也看在多年街坊邻居的份上,大多忍着她。 越忍,赵寡妇就越是得意张扬。 一把年纪了,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说得出来,尤其爱说小姑娘的闲话。 谁能想到今天会踢到黄翠喜这个铁板上。 这事儿都还没转天,就传到了方家人的耳朵里。 经过这么些天,加上方萍萍的积极态度,方家的气氛已经好了很多。 这一听闻赵寡妇在卫生所传那些话,赵玉芬立马就想到那天在老中医那,这个多年老邻居竟然还想瞒着自己这件事。 新仇旧恨一起袭来。 直叫赵玉芬恨得牙痒痒。 等到再听到黄翠喜反驳的话,赵玉芬一下心里就松了。 这件事,方家人自己不管怎么撇清干系,总还是显得瓜田李下。 但黄翠喜是完全的局外人。 她一张嘴,就算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也算是澄清了个七八成。 方家老大的媳妇摸着肚子,一时想起那天来送礼就走的大娘,没好气道:“几十年的老邻居还不如刚认识半个月的外人。” 这话说到赵玉芬心坎上了。 连方家两个一向闷葫芦似的男人此时眼里都不免流露出几分不满。 一家人正说着呢,墙那边就准时准点传来熟悉的打骂哭喊声。 赵玉芬皱紧了眉。 赵寡妇又打招娣了。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孩子几乎没有没被打过的。 但像赵寡妇那么打孩子的,还是少有。 街坊邻居不是没劝过,但赵寡妇一句当娘的教孩子,谁家也说不出话来。 招娣又性子温吞,别人替她说话,她自己反倒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说。 久而久之,街坊邻居就都懒得管了。 只是今天,招娣哭得格外惨一点。 正想着,儿媳妇就说了句:“我今儿听我娘家人说,赵寡妇好像要把招娣说给刘黑狗。” 刘黑狗?! 这名字一出,方家所有人都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赵玉芬更是瞪大了眼睛倒抽了口气:“赵寡妇疯了?” 说完,又飞快自己反驳自己:“不对,刘黑狗肯定给她钱了,还不少!” “作孽哦。”方老爷子叹了一声。 赵玉芬脑子里却划过一个想法。 几天后,卫生所。 “阿莲?你怎么来了?”黄翠喜诧异地看着眼前大包小包的小闺女。 顾莲一来就抓着黄翠喜着急问:“妈,嫂子没事?还有两个小侄儿,没出事?” 她这语气让黄翠喜都一怔。 “没事啊。”随后很快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板,“怎么?大队有人说闲话了?” 顾莲:“妈和嫂子一直没回来,大队里就开始传孩子没了,嫂子也出事了,爸让我和二哥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她简单几句话把最近大队的谣言解释了一下。 黄翠喜却不免想到,那个收买周阿水害人的女人到现在都没抓住。 周阿水说当时只听到了声音,那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见长什么样子。 黄公安也说只能根据周阿水收的那些礼来查那个女人的身份。 只是,这个调查结果肉眼可见的遥遥无期。 黄翠喜只能心里时刻警惕着,一边安抚闺女:“走,我带你去看嫂子和侄儿。” 顾莲和黄翠喜到病房的时候,顾淼正人生第一次体会到,险些被人把脚塞到嘴里的“奇妙感觉”。 【啊啊啊!!!妈妈看我!臭弟弟!滚开!臭脚!】 好在,美人妈妈时刻关注她。 没等那小臭脚碰到她的脸蛋,就赶紧上前来,把张牙舞爪跟小螃蟹似的顾焱给挪远了一点。 小胖子还以为这是在跟他玩游戏呢。 嘎嘎直乐,盛着肉窝窝的手还不住往顾淼那边扑腾。 顾淼就眼睁睁看着他的口水流下来,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好在在流到床单上的前一秒,被妈妈的手帕给擦干净了。 【噫呜呜噫,我什么时候才能坐起来才能爬啊!我到时候一定会离臭弟弟远远的!】 还没满月的小婴儿,虽然皮肤展开了一点,但人看着还是有点像是老太太。 等一两个月后,小孩子才会白嫩起来。 小老太太的模样瘪着嘴皱着眉的样子,姜琴看着都忍不住想笑。 顾淼早就习惯了美人妈妈看着自己笑,她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自己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刚出生时,方萍萍夸了她一句好看。 加上美人妈妈长得这么好看,那她肯定也丑不到哪里去。 一时心里还挺美。 顺便嘴里噫呜呜噫地提要求: 【妈妈帮我侧个身,我不想要扁头!我要圆头!】 知道妈妈不可能听懂婴语,双手双脚还不忘往一边侧,暗示妈妈。 才刚满月,身体软乎乎的,根本就翻不了身。 憋足了气,最终也只能是跟翻不了身的小乌龟似的,原地扑腾。 就在她要泄气的时候,小手突然就被一个年轻小姑娘给拉住了。 小姑娘笑盈盈的,一手拉着她,一手在她背后一推。 她整个人就顺利侧了过来。 还没等她多高兴一会儿呢,下一秒,口水也顺畅得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顾淼一时注意力都跑到了口水上,努力想要吸溜。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奶奶带着笑意的声音:“阿莲,这是你侄女,淼淼,那边那个张牙舞爪的是焱焱。” 阿莲? 顾莲?! 顾淼一下没心思管自己控制不住的口水了,睁大了眼睛:【小姑姑?!】 “诶!”顾莲下意识回了一句。 回完了,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黄翠喜率先止住了女儿的反应,笑道:“阿琴,我让阿莲在这里陪你两天,我回去一趟。” 姜琴这半个月以来,已经习惯了凡事听婆婆的。 这会儿也没多问,只管点头。 黄翠喜给姜琴使了个眼色就把小女儿拉了出去。 此时,顾淼还沉浸在突如其来见到了顾家小辈中,唯一一个寿终正寝的人的震惊中。 小小的脑子一时宕机。 好半晌,看着又回来的顾莲,终于在心里憋出一句:【小姑姑,你看男人的眼光和小叔叔看女人的眼光一样烂。】 顾莲:“???” 才刚被亲妈带出去解释清楚,转头回来就突然得知,自己和二哥的对象,貌似都有问题! 她一下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黄翠喜。 黄翠喜心一沉。 家里三个孩子,老大顾兆是最省心的,一早去了部队,某一年回来探亲假,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和当时还是知青的姜琴相中了,顺理成章就领证。 这么多年,虽然看起来夫妻相处不冷不热,但到底也生了三个娃。 老二顾丰早年和邻居陈家小女儿陈慧芳处得好,两家早有默契,只等着陈慧芳满20。 只是前两年,老二为了救溺水的陈慧芳,一条腿坏了,虽然还能正常走路,但走快了就有些跛。 黄翠喜当然担心过。 但陈家这两年来一直表现得不在意的样子,陈慧芳那丫头也没拒绝过老二送过去的吃的用的。 黄翠喜虽然觉得,陈慧芳对待老二没小时候亲密了,但小姑娘长大了,矜持一点也正常。 毕竟黄陈两家多年邻居,陈慧芳也是黄翠喜看着长大的,要真不乐意,来说一声,黄翠喜也不是不能谅解。 如今骤然听到小孙女这句话,黄翠喜一时都有些懵。 说实话,在这件事的冲击下,小女儿谈的那个知青也有问题,都显得不太重要了。 毕竟她和老头子本来也不看好女儿和那个知青的来往。 第15章 金条 黄翠喜绷着脸,捏了捏女儿的手。 “等我先回去看看。” 她简单说了一句宽慰女儿。 顾莲一贯是大大咧咧的性子。 刚才一瞬间的确六神无主。 这会儿有她妈做主,她一下就卸下了那点负担。 她还不忘小声和亲妈解释:“管正昨天还给我拿饼干吃呢……” 黄翠喜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妮子其实对刚才顾淼的话还有些怀疑呢。 也正常。 18岁的小姑娘,没吃过多少苦,满脑子风花雪月,被男人哄几句就觉得人家好。 黄翠喜也是从年轻小姑娘走过来的。 心知这会儿要是硬跟她顶,顾莲反而更觉得那知青好。 因此也不反驳什么,只是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去要和老头子好好商量一下顾莲的婚事。 等到黄翠喜收拾了东西真的走了。 顾莲和姜琴面面相觑,彼此眼神游移。 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顾莲是心里别扭。 一来,当初她其实是和知青点的阮红霞关系更亲近,也一直都知道,阮红霞喜欢她大哥。 五年前,顾兆从部队回来探亲,突然说要和一个知青结婚的时候,她还以为就是阮红霞。 没想到,会是此前根本没什么交集的姜琴。 二来,姜琴自从嫁进来,就和顾家人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她总是宁愿一个人待在房里,也不和顾家人多接触。 顾莲也有几次想亲近她,却都无功而返。 连大侄子顾鑫也是她妈带的更多一些。 后来她才从阮红霞的口中得知,原来姜琴以前在高中有一个关系好的男同学,后来上山下乡,天各一方,才断了联系。 这种种原因,总让顾莲觉得,姜琴和她大哥结婚,只是为了逃避劳动。 根本不是真心。 顾莲越是佩服她大哥,对姜琴就越是别扭。 偏偏刚才又在姜琴面前,被点破她谈的对象有问题。 小姑娘觉得有些丢脸。 偷觑了一眼姜琴,清了清嗓子:“这个饼干是管正给我的,嫂子你尝尝!” 她指着桌上一小卷油纸包好的饼干,强调道。 姜琴其实也觉得尴尬。 她嫁给顾兆本来就是一场意外。 偏偏她两次怀上孩子,都是因为顾兆被下药。 正常状态下的顾兆,都高大冷峻得让她不敢靠近。 更不用说中了药后,更加凶猛的顾兆。 她几乎要以为顾兆要把她给吃了! 她难免对顾家人有心理阴影,这次要不是生产时遇到那种特殊情况,她连对婆婆都没那么亲近。 这会儿听到顾莲的话,她扯了扯嘴角勉强应了声:“好……” 刚憋出一个字,病房的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踹开。 都没等病房里的人反应过来呢,一个灰头土脸的老婆子就闯进来,大喊大叫:“方萍萍!你给老娘出来!你把我们家招娣藏哪儿去了!” 顾莲和姜琴俩谁都不认识这老婆子。 但姜琴认识方萍萍啊。 她顿时皱了眉:“方护士不在,你有什么事儿出去找。” 老婆子一听,狠狠擤了把鼻涕,在这屋里左右扫视了一圈,终于落在顾莲这张陌生脸上。 “不对!我记得你不是你婆婆陪着吗?你婆婆人呢?” 她完全是自说自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婆婆把人给带走了是不是?!好你个乡下人,把我女儿交出来!” 不管私下感情如何,面对外人,顾莲还是护着自己嫂子的。 更别说姜琴还在坐月子,受不得风。 她赶紧把姜琴身上的被子拉严实了,然后抄起墙边的笤帚就让赵寡妇脚边掸。 赵寡妇要想不被打到,那就只能往后退。 这一退就退到了门边。 她眼疾手快,抓住了门框,死活就是不出去。 不光是不出去,还拔着嗓子喊:“你们就是拐卖闺女!你们是不是和那个王梅一伙的!你们把我闺女卖哪里去了!!” 周骏王梅的事儿,本来就是最近县城的热门话题。 这一喊,很快引来了一帮子人围观。 一群人叽叽喳喳:“这段日子可真热闹啊。” “这卫生所跟唱大戏的一样,真有意思。” “赵寡妇,你又作什么妖呢?” 顾淼躺在床上把玩着自己的脚指头心想:【可不是么,生活在小说女主的附近,那路过的蚂蚁都得领个角色卡。】 一边嗷呜嗷呜喊:【来来来!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欢迎赵寡妇闪亮登场!】 顾莲刚才还被这老太婆吓了一跳呢,这会儿听着小侄女跟唱大戏似的话。 一时都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恰在此时,去灌热水的方萍萍终于回来了。 一见着方萍萍,赵寡妇疯一样冲过去。 方萍萍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把手上的东西甩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 伴随着一阵水汽蒸腾。 热水瓶在地上砸了个稀碎。 好悬赵寡妇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疾手快一点不减当年。 腰一扭手一摆,没被热水瓶砸到。 虽然没被砸到,但赵寡妇眉毛就直接竖起来了,指着方萍萍鼻子就骂:“好啊你个小烂货,你想杀人啊!!你联合那些个乡下人拐卖招娣还不够,你还想害我啊!!你烂肚肠黑心鬼啊!” 方萍萍可半点不让着人。 热水瓶刚刚砸了一地,她也吓了一跳。 但她飞快就回过神来。 一巴掌就把指着自己鼻子的手给打落下去,声音又脆又快:“赵寡妇,我今儿一早还看到招娣急急忙忙跟着知青办的人走了,你自己不关心闺女,还敢把黑锅往人家农民同志头上扔?!一口一个乡下人,怎么的,你有本事别吃农民同志种的粮食啊!” 一个知青办,把赵寡妇打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招娣不用下乡啊!” 赵寡妇男人当年为了棉纺厂救火去世,棉纺厂的厂长当年就说让赵寡妇的长子顶了她男人的工作,然后还又另外给她闺女留了一个岗位。 有工作就不用下乡。 方萍萍冷笑一声:“谁不知道你要把招娣卖给刘黑狗,招娣不跑才怪!” 赵寡妇眼神瞬间闪烁,嘴硬道:“什么刘黑狗,你瞎说什么鬼东西!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但任凭赵寡妇如何否认,她刚才一瞬间的心虚已经不打自招了。 周围人都惊呆了。 “赵寡妇,你不怕他把你家招娣给打死了?!” “听说刘黑狗私底下倒腾投机倒把,倒是不缺钱的样子。” “不缺钱也不能和他扯上关系啊!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倒霉了。” 虽然县城受前两年的风波比较小,但也经历了学校停课,不少以往在县里很有派头的人都被波及。 才刚稳定下来没多久,大家谁都不敢触霉头。 又有人窸窸窣窣议论:“听说刘黑狗时不时就要去一趟乡下,和几个寡妇不清不楚的。” 不管是从男女关系上,还是从工作稳定性上,哪怕是从外貌条件上来看。 刘黑狗都属于是县城里但凡是个对闺女有点感情的父母都不会选择的女婿类型。 赵寡妇一时被大家的话说得有些不自在。 扯着嗓子嘴硬:“谁说我要把招娣说给刘黑狗?谁说的!没凭没据……”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就已经有人喊了一句:“赵寡妇,刘黑狗给你多少钱让你卖女儿啊!” 所有人哄堂大笑。 赵寡妇脸憋红了,从人群中挤出去。 方萍萍还跟在后面喊了一句:“热水瓶你可要赔的!” 俨然战斗力还没用尽。 回了病房也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在和顾莲一起搀扶着姜琴站起来走路的时候,还不忘把赵寡妇和她女儿招娣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招娣趁赵寡妇不在,找我妈哭,我妈就给她出了这个主意,把那个工作一卖,再去知青办报名,等上了火车,甭管是赵寡妇还是刘黑狗,都别想拿捏她。” 顾莲明明是今儿才来,但和方萍萍却飞快熟悉起来,这会儿听着县里这些八卦,也能很快就把各种人物关系都给理清楚。 一边听还一边点头表示认同。 “下乡又不一定都很苦,像我们长桥大队,离县里近,我爸妈人还好。” 说着知青,顾莲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刚才好像在人群里看到阮红霞了。” 这话是跟姜琴说的。 刚才姜琴和顾莲还彼此之间有些尴尬。 这会儿她被顾莲和方萍萍搀扶着走路,疼得要死要活,冷汗扑簌簌往下落,就差没整个人倒在顾莲身上。 半点想不起刚才的别扭。 更别提顾莲说的什么阮红霞了。 听到当没听到,随口应了声,好不容易走完一圈可以坐下了,嘴里还一阵阵的抽气。 然而,姜琴没反应,躺在床上本来还在玩脚趾的顾淼瞬间就来精神了。 【阮红霞?刘黑狗?!那金条还在吗?】 第16章 偷情,绿帽子 金条?!什么金条?! 顾莲和姜琴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她们想的那种金条吗? 顾淼可丝毫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心声,就引得姑嫂俩心神不宁起来。 她自顾自玩着自己的脚,小小的脑子里回顾剧情。 【阮红霞现在就已经是刘黑狗的情人了吗?她来卫生所干嘛?】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 顾莲眼睛瞬间睁大,姜琴连呼吸都放缓了。 【不对啊,阮红霞是八十年代初,趁着严打把刘黑狗给举报了之后,才去把金条给挖出来的,那现在金条还在天方巷公共厕所后墙吗?唉,一箱子的金条呢,得有多少啊!要是我家的就好了!】 顾淼也就是想想。 什么金条,别说是去挖了。 就是拿到她面前,就她现在这软趴趴的毛毛虫身体,连一根金条都不一定能拿起来。 但小孩子的随口一句,却在顾莲心里扎了根。 八十年代初,严打,金条,一箱子! 几个关键词就在顾莲脑子里来回转。 前两个,离现在还有好几年,顾家人也各个老实,暂且放到一边。 后两个,顾莲光是想到,呼吸都有些灼热。 “不成!” 姜琴一眼就看出小姑的想法。 刚从疼痛中缓过来,就赶忙拉着她的手阻止她。 但顾莲要真是个胆子小的姑娘,当时就不会不顾父母的反对意见,非要和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白面书生处对象了。 这会儿要是黄翠喜在,还能稳着点。 偏她不在,姜琴又是个性子软的。 顾莲满口都是“我就是去看看”。 但等到顾淼睡着了。 她马上就窜出去。 顾莲以前初中就是在县里上的,对天方巷那是熟门熟路。 天方巷的厕所在巷子口不远处,平常人最多的时候,就是一大早巷子里的人来倒痰盂。 这会儿大中午的,反倒没什么人。 顾莲牢牢记得小侄女说的是,公厕后墙。 一路捏着鼻子拐到后墙。 踩在化粪池上头的石板上,都觉得脚底下仿佛在松动一样,一颗心时常吊着,又怕摔下去又怕有人看见说不清楚。 心惊胆跳着,还要找哪里可以藏金条。 不用多久,手就冻得僵住了。 顾莲虽然是乡下姑娘,但爸是大队长,妈也能干,亲大哥很早就去了部队,这两年升了营长,每个月能寄回来不少家用,可以说没吃过苦。 这会儿,小姑娘也开始有些打退堂鼓。 偏在此时,公厕外墙跟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还没等她冻僵的脑子反应过来呢,就听得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心猛地一跳。 一下没蹲住,身体控制不住就往左边一歪。 这要是摔下去,准保动静能大得吸引来周围好几户人。 顾莲眼皮狂跳,也顾不得这石板到底脏不脏,下意识手一撑。 好悬在摔倒的前一秒稳住了身体。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刚吐到一半呢,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响起:“黑哥……” 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顾莲却一下听出来就是阮红霞的声音。 和她在大队时的声音很不一样,软得让顾莲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最近县里查得严,不是让你别来么?!” “我担心你呀,你要结婚了,我怕你不要我们娘儿仨了呀。” “胡说……” 之后就是一些暧昧的水声。 顾莲却再也顾不得这些了。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要娘儿仨? 阮红霞去年生的双胞胎闺女不是陈家大哥的娃?? 黑哥,是不是就是卫生所那些说的刘黑狗? 脑子里各种思绪纷杂,顾莲更加不敢动了。 索性也走不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石板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壁上的一个土洞,听着外头的动静,听得面红耳赤。 大冬天的,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来的闲情逸致,非要在公厕搅和。 也是真不嫌脏不嫌臭。 好在,不管怎么搅和,这俩人也怕被发现,差不多十分钟,就没了动静。 顾莲长出一口气,好在不到十分钟,再久一点,她脚都要麻了。 快走!快走!快走!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隔了一道墙,刘黑狗心满意足地穿好了裤子。 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在女人身上摸了摸。 对于阮红霞这个主动勾引他的女人,他是有几分得意的。 比乡下女人皮肤白嫩,又比县里女人更懂情趣更放得开。 刘黑狗随手掏掏,就掏出一沓粮票塞到女人的衣服里面,顺手又摸了一把。 然后拍拍她屁股,如往常一般:“行了,你先走。” 阮红霞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挂着甜蜜柔美的笑容。 “阿金阿宝想吃撒子,你当爸爸的,不给买啊?” 刘黑狗对那两个其实都搞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孩子不是很在意。 就算是亲生的,也就是俩丫头片子。 阮红霞看出了刘黑狗眼里的不以为意。 想到刚才区卫生所看到的,姜琴病房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吃的用的,一时恨得牙痒痒。 同样是江省人,同样是知青。 凭什么姜琴就能过得那么好,嫁军官,生儿子,现在还生了对龙凤胎,那小崽子怎么就没死呢! 阮红霞心里憋了口气。 她娇嗔着抓着男人粗大的手指:“没准我肚子里这会儿都有你儿子了呢。” 这话刘黑狗爱听。 本来还想着等阮红霞走了,去后边再看眼自己藏在那里的东西,这会儿也改了心思。 “走,给咱们儿子买撒子吃。” 说是一起,但两个人还是一前一后离开。 顾莲又等了好一会儿,确认没动静了,脑子里那根弦才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抠着墙上土洞的手指一用力。 只听得“咔”的一声。 砖墙上一块干土从墙面掉下来,露出里面的红砖,不同于正常用黄泥砌牢的红砖,这块红砖竟然是活动的! 顾莲眼睛一亮。 手底下动作更加小心…… 与此同时,长桥大队。 正是农闲的时候,大家都没事做,就开始传闲话。 还有那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姑六婆凑到才刚五岁的顾鑫面前。 “一宝啊,你妈要是没了,你爸可就要娶后妈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哦。” “哎呀,有后妈就有后爹,婶婶教你,你要是被欺负了就到你爸领导面前哭你没妈……诶哟!” 来人话没说完,肚子就被顾鑫狠狠一头撞上。 一把年纪的人了,被撞得一屁股跌到地上,捂着肚子哀哀叫唤。 顾鑫眼里憋着泪吼她:“我妈好好的!你妈才没了!你爹才要娶后娘!” “嘿你这个小兔崽子……” “不许你欺负我奶!” 一个炮仗猛地就从旁边的屋子里冲出来。 手上还拿着扫帚,一边喊一边就挥舞着往顾鑫脑门上扫过去。 顾鑫虽然才五岁,但平时被奶奶养的好,浑身肉嘟嘟,力气大身体也灵活。 险而又险地闪开那些尖锐的竹刺。 乡下小孩,没有半点挨打了不还手的意思,一扭身,就拿头当武器,狠狠往那炮仗身上一撞。 “砰”的一声。 扫帚落在了地上,那炮仗也跌在了地上,也不知是撞到了哪里,竟一下就躺在地上不动弹了。 “大妞啊!!!” 第17章 黄翠喜发威 顾鑫胆子再大,也还是小孩子。 尤其还是爹妈不在身边的小孩子,这会儿看着陈大妞一下就不动弹了,肩膀瞬间耸了一下,害怕了。 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也都吓了一跳。 “诶哟,大妞她奶,赶紧送去卫生站看看!” 杨桂兰才不管这些,嘴里喊着“大妞啊”,手却死死揪住了顾鑫的耳朵根。 刚刚肚子上被这小子撞到的地方还疼得很,这会儿她只想好好教训这小子。 她手劲大,抓得顾鑫好疼。 他拼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哭喊:“我疼!妈,奶!救救一宝!一宝的耳朵要掉了!”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可惜这个时候,顾家还真没人在。 杨桂兰呲着牙就骂:“你妈都没了,你爹也不要你,小兔崽子,你——” “杨桂兰!你个老娘皮!你给我把一宝放开!” 黄翠喜一边喊,一边人就直接从老儿子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 “诶妈……”顾丰都险些被亲妈的动作吓了一跳。 黄翠喜丝毫不受影响,大冬天的穿一身厚棉袄,速度却飞快。 不过几秒就冲到了跟前。 一把将大孙子的耳朵解救出来。 顺便还一把就将杨桂兰给推开了几步。 “杨桂兰!你要不要脸,趁着我们家大人不在就欺负小孩啊!” 杨桂兰一瞬间也有些心虚。 但很快,她眼尾余光就扫到了一边地上躺着没动静的孙女。 顿时就理直气壮起来:“这小兔崽子把我家大妞给打晕了,我当奶奶的还不能教训一下了?!” 黄翠喜此时也看到了地上躺着没什么动静的陈大妞。 眼里一下闪过一道担忧。 陈大妞是隔壁老陈家大儿子,陈向东前一个老婆生的娃。 前两年陈向东续娶了一个老婆,就是知青点的阮红霞。 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那对双胞胎女儿好歹有亲妈护着,如今一岁多,长得倒也白胖。 陈大妞在家里的地位就有点尴尬了。 也就是老陈是大队会计,要脸面,陈大妞才没被送人。 但每天要干的活也不少。 又要做饭又要洗衣服,喂鸡扫地,还得伺候两个妹妹。 陈大妞七岁,瘦得跟麻杆似的。 陈家还说这是在抽条。 陈大妞也老实,任谁来问都说是自己应该的,她是家里大姐,应该照顾家里。 作为邻居,黄翠喜当然怜悯这个孩子。 她也相信,陈大妞不会是故意装作晕倒。 但怜悯不代表她会相信一宝会无缘无故推人。 她白了一眼杨桂兰,低头问顾鑫:“一宝,杨奶奶说的是真的吗?你打大妞姐姐了?” 顾鑫一抽一抽地抹着眼泪,鼻头通红,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奶奶的衣摆。 “才不是!是杨奶奶先说我妈死了,我爹要娶后妈不要我了!是大妞先拿扫把要打我的!” 顾鑫也是鬼灵精。 但黄翠喜也很了解这个一手带大的孙子的性格。 所以主动补齐了顾鑫没说完的话。 “因为杨奶奶说那些话,所以一宝才打杨奶奶,然后大妞姐姐要拿扫帚打你,你反抗推了大妞姐姐,是不是?” 顾鑫耳朵尖尖有点红,瘪了瘪嘴点了头。 果然是这样! 黄翠喜一下火冒三丈。 顾莲到县里一说村里有人说闲话,她一猜就猜到,肯定有杨桂兰的事儿! “狗日的杨桂兰,张嘴就是一股粪味,老娘平时没空理你,给你一根手指含,你还不要脸含到咯吱窝了!还敢诅咒军属了!” 黄翠喜在卫生所没发挥出来的骂人功夫,这会儿全冲着杨桂兰去了。 一边骂,一边挥舞着蒲扇一般的手掌,就往杨桂兰嘴上扇过去。 “一张嘴平时除了吃粪就没别的事儿干了,干脆别要了,我拿个针给你缝起来算球!” 本来黄翠喜在大队就是个蛮横的性子。 要真是温和讲理的,也不能在乡下干妇女主任的活。 乡下地头,那些打老婆卖女儿的老汉可不跟你讲理。 黄翠喜就是靠着无数次调解,才练就的这手上功夫,甭管是扇巴掌还是挠人。 绝对能把那些个家暴女人的老汉打得找不着北。 周围其他人想劝,想拦。 刚上前一步,就被顾丰高大的身体给默默拦住了。 黄翠喜也没忽略了这帮子人:“刚刚杨桂兰说那种屁话你们不拦着?这会儿倒想起拦了?!老大不小的人,还专门逮着我们家大人不在欺负小孩,你们还有脸了?!” 一番话说的那些人也没脸。 杨桂兰平时就不怎么弄得过黄翠喜,这会儿又有顾丰帮着,更加没有还手之力。 黄翠喜直把她一张脸都挠出血印子了,才终于出了口恶气。 一把把人给推开:“再让我听到你一张嘴不说人话,我还打你!” 说完,一把牵起大孙子的手,吩咐老儿子:“大丰,毕竟是一宝推了大妞,我们好人做到底,你帮着把大妞送卫生站去,找老李看看。” 顾鑫显然觉得是自家赢了。 对着杨桂兰就哼了一声,高高抬着下巴, 很是得意。 牵着奶奶的手,一蹦一跳往家去,半点不记得刚才还哭呢。 顾丰推着自行车,看了眼杨桂兰:“大妞七岁了,你抱她起来。” 顾丰在大队里一向就是沉默寡言,八竿子打不出个屁来。 杨桂兰在黄翠喜跟前讨不着什么好,看见顾丰也不顺眼:“大丰,你妈这样,我看我们家慧芳和你的婚事还得再商量,我可不想慧芳跟着你吃苦受罪。” 要是以前,顾丰虽然不会说好话,但也会老老实实保证,以后会对陈慧芳好。 但这次,顾丰却只是眼神奇异地看了眼杨桂兰。 闷声闷气重复了一遍:“你抱大妞,我推车。” “你——”杨桂兰气得不行。 边上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了一把杨桂兰。 “大妞她奶,赶紧先送大妞去卫生站,小孩子耽误不起。” 杨桂兰就是在拖延,她根本不想送大妞去卫生站,一去少不得就得花个几毛,有那钱不如攒着。 第18章 一宝打人不对 顾丰还在催。 杨桂兰就是不伸手,就这么看着她自家的孙女躺在地上,嘴里嘀嘀咕咕:“我被你娘打这么长时间,大妞要有事早没救了……” 边上立马就有人戳穿她:“光你这拖拖拉拉的功夫,都比大丰他娘打你的时间长!” “赶紧的。” 还有人看不过眼,就想着自己搭把手,至少把孩子从地上扶起来。 结果刚碰上,小孩突然动了动。 杨桂兰瞬间发现:“大妞醒了,没事了!” 一边喊,一边就一屁股把之前那个要帮忙的人给挤到边上去了。 那人:“嘿你这……” 一片混乱中,陈大妞迷迷糊糊睁开眼。 只觉后脑勺一阵刺痛。 龇牙咧嘴坐起来,环顾了一圈,眼神终于落在杨桂兰身上,迷迷瞪瞪震惊道:“奶,你不是死了吗?” 还没等杨桂兰跳脚呢,又嘀嘀咕咕摸了摸自己脑袋:“我不是也死了吗?” 临近年关,哪怕现在破除封建,也讲究讨个口彩。 什么死不死的。 杨桂兰越是年纪大,越是听不得这些话。 顿时一横眉,就要去揪孙女的耳朵。 哪想到,手都还没碰到陈大妞身上一点皮肤呢,她整个人就跟那被戳了一下的蚌一样,瞬间蜷缩成一团,把脑袋护在胳膊中间。 这姿势,一瞧一个眼熟。 可不就跟乡下那些被男人打的女人保护自己时,一模一样。 这要不是平常被打多了形成的条件反射,谁信?! 瞬间,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杨桂兰。 “大妞她奶,可不能这么打孩子啊……” 杨桂兰觉得自己可真是比窦娥还冤。 “我什么时候打她了!我碰都没碰她!” 杨桂兰给自己辩解,但这会儿,这状态,谁信啊。 气得杨桂兰甩手就在大妞肩上拍了一下:“大妞你自己说,奶打你了没?” 陈大妞这时头才颤颤巍巍从胳膊间伸出来,低着头垂着眸不敢看人,声音细细弱弱恍恍惚惚:“没、没打。” 就这语气。 澄清还不如不澄清。 偏杨桂兰听不出来,还得意地哼了一声,横了周围人一眼:“我就说,我可从来不打小孩!” 表明完自己的清白,又低头嫌弃陈大妞一身脏:“行了,没事就回去做饭,别整天在外面玩儿。” 说完,扭着屁股就往家里走。 剩下几个人面面相觑,看着陈大妞的眼神有些同情。 “大妞啊,你奶她……” 想安慰一句什么,但面对陈大妞的细胳膊细腿,和瘦到凹进去的脸颊,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有了后妈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儿…… 最后只能说一句:“以后要是被打了,就找隔壁一宝他奶。” 黄翠喜头上挂了个大队妇女主任的名头,有这种事就该是她来管的。 刚说完,顾丰就瞅了她一眼。 惹得那人平白自己还有些心虚。 顾丰没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推着自行车靠近了一点:“大妞,你现在还能走吗,叔带你去一趟卫生站。” 陈大妞还是如刚才一般,垂着睫毛,不看人,慢慢悠悠地摇头:“不用了,丰叔,我没事。” 说着,还走了两步。 稳稳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说话也不磕巴,脑袋也没出血。 乡下小孩儿,养的也没那么精细。 顾丰点点头,到底还是过去,往小丫头手里塞了几张毛币。 “有不舒服就去卫生站。” 五毛钱在卫生站也能配个老李自制的跌打药膏了。 眼看孩子没事,顾家热闹也没得看了,人一下就散开。 陈大妞手里攥着钱,人都还没站稳呢,就下意识先把手里的钱分成了两份,两毛钱依然攥在手里,剩下三毛悄悄往裤腰带里塞。 然后才慢慢悠悠往家里走。 也就几步路的功夫,陈大妞却觉得像是走了好几年。 一边挪,一边左右看着,眼里满是惊奇和回忆。 门后,张桂兰等了许久,总算是等到人影,伸手一拉,就把在门口徘徊的大妞给拉了进来。 “拖拖拉拉的,给我!” 一边说,一习惯性就去抠大妞的手。 抠出来两张毛币,嘁了一声:“呸!小气。” 说归说,两毛钱还是塞自己口袋里。 “去做饭,你妈一会儿从县里回来要没饭吃要捶你,奶一把老骨头可帮——” 话还没说完,杨桂兰就被大妞眼里一道隐约的恨意惊了一跳。 待要仔细看时,那双因为人瘦,显得更圆的眼睛里却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是她看错了?她才五十多,就眼花? 杨桂兰捂着怦怦跳的胸口。 对着孙女更加没好气。 也不管她脑袋疼不疼,把人往灶间赶。 说是做饭,但不管是米面还是肉菜,都是杨桂兰自己开了锁,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定量给大妞。 然后再把柜门锁好。 临走之前,还不忘交代:“别让我抓到你偷吃!” 与此同时,隔着一道墙的顾家,黄翠喜手里拿着一个量衣尺,双手抱在身前,紧紧盯着靠在墙边站着的顾鑫。 “一宝,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推着自行车进来的顾丰瞅了眼屋里,慢条斯理:“妈,一宝他……” 话说一半,就被黄翠喜横了一眼。 “你的账我一会儿跟你算!边儿待着去!” 在这个家,黄翠喜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这么一说,饶是已经二十多,在家能拿满工分的顾丰,此时都只能缩缩脖子,给小侄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顾鑫的小肩膀一下耷拉下来。 瘪了瘪嘴,刚要哭。 “啪”的一声,量尺甩在八仙桌上,吓得顾鑫眼眶里的泪珠子一下扑簌簌掉下来。 “说说,错哪儿了?!” 黄翠喜丝毫不为所动。 顾鑫瞅瞅奶奶,又瞅瞅那油光水滑的量尺,终于还是抽抽搭搭:“打人不对。” 刚五岁,其实周岁也才四岁的孩子,家里养的好,手一捏一把肉,这会儿抹着眼泪可怜兮兮的样子。 黄翠喜到底还是心软了。 刚叹了口气呢,就被顾鑫发觉。 这小子机灵得很,立马就意识到奶奶不打他了,顺杆往上爬:“奶,我以后再也不打人了。” 脸上还挂着眼泪珠子呢,对上奶奶的眼神,还不忘咧着嘴笑。 就这小模样,黄翠喜哪里还能硬下心肠。 把人拢住了才慢慢教他:“被欺负了可以还手,光站着不还手那不成怂瓜了,但你动手前是不是要看看你打不打得过?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要是奶和你叔没回来,你是不是就要被杨奶奶给打了?那你吃不吃亏?” 黄翠喜一点点揉碎了教孙子。 等到把各种情况都分析完了,顾鑫都已经完全没了危机意识了。 黄翠喜脸上的笑一收:“既然知道犯错了,去,墙根站半个小时。” 顾鑫的笑脸瞬间转成哭哭脸。 但还是乖乖站到了墙根。 刚站好,正好顾丰抖了抖帽子上的雪进屋,顺手就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 顾鑫舌头一卷,胖乎乎的小脸蛋立马就鼓起一个小包。 甜滋滋的,前脚还哭哭脸呢,这会儿就又美得很了。 这小模样,稀罕得顾丰顺手又在他毛茬子一样的圆脑壳上搓了一把。 手都还没从大侄子脑袋上下来呢。 屋里就传来他娘的声音:“顾丰,腿瘸了连路都走不了了?要不老娘来抬你啊?!” 这话听的顾鑫一下睁大了眼睛。 顾丰苦笑了一下,又摸了摸大侄子的圆脑壳,颇有种悲壮表情地进了里屋。 第19章 挖到金条了,墙倒了 且不说黄翠喜和老儿子的私下谈话。 县卫生所,躺在床上都等得有些焦躁,甚至想出去等的姜琴总算是等到了顾莲。 满头大汗,指甲缝里都是黄土。 以往总是爱美的顾莲这会儿却全然顾不得。 要不是脑子里还知道,姜琴在坐月子,不能近脏东西。 她恐怕就要直接冲进204了。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好多少。 简单粗暴洗了手,把外衣的灰都给拍干净了,然后直接反穿,把干净的一面穿在外头。 这就又是干干净净的小姑娘了。 她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这会儿全然顾不得之前和姜琴的别扭了,凑到床边,偷偷摸摸把袖子里的东西亮出来。 金灿灿的几小块金条,被她藏在了袖子里,套上了棉袄丝毫不显眼。 拿出来,在卫生所昏黄的灯光下,该死的好看! 饶是姜琴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真有啊?!” “那能有假!”顾莲语气十分高亢。 又一下想到两个小侄儿,赶紧探头看了眼床那边。 确认顾淼和顾焱都还睡得正香,她才松了口气,把袖子里绑着的金条都给拿出来。 每一根金天都不算大,也就两根手指的粗细,上面还刻着【饰金原料】的字样,但三根摆在一起,也挺震撼。 连姜琴都一时感觉喉间有些干涩发紧。 刚要说什么,顾莲就抢先开口:“那还有呢!我明天还去!” “啊?!”姜琴人都傻了。 还去?! “太危险了……” 这毕竟不是大队,哪怕是大队里呢,那后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一不小心就会被野兽袭击。 就去年还有村里人进山捡柴,结果被野猪给顶了的。 那个刘黑狗在姜琴看来,和那野猪的危险性也差不多了。 妈不在,她是嫂子,长嫂如母,就得看顾好顾莲,要是顾莲出事,她怎么跟妈交代! 可惜,顾莲要是能听话,这会儿就不会有这几根金条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顾莲来的时候,袖子一张,就是几根金条。 中午吃个午饭,再回来的时候,又是几根,这次甚至还有一个宝石戒指。 姜琴这个时候都麻木了。 刚要说什么,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刚把金条放好,方萍萍就带着去晒太阳的双胞胎进来,一脸兴奋:“你们猜发生什么了!” 其实根本就不用俩人问,她自己就嘚不嘚说了:“天方巷那边的公厕今儿个有人在里头捉奸打架,结果把公厕墙给推了!” “你们想都想不到,那个公厕的墙里面竟然还埋着金条呢!听说还有什么金手钏宝石项链之类的东西,不老少呢!墙被推到了,那些东西全落在坑里,好多人都瞧见了!” 甭管这话里味儿有多冲。 顾莲和姜琴是瞬间就倒抽了口气。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最后还是顾莲胆子大,问了一句:“那些东西的主人没来捡吗?” 方萍萍“嗐”了一声:“谁敢啊!那里面好多东西都是以前革委会抄走的东西!估摸着也就那几根金条能拿出来,但这会儿我听说,街道办已经派了人来捞了,甭管原本是谁的东西,反正之后都是公家的了。” 说完,又小声道:“不过我听说,墙被推倒之后,是刘黑狗第一个冲过去的,大家都说那东西可能是他的呢!” 方萍萍一边说最新八卦,一边张罗着给顾焱换尿布。 不比姐姐每次想尿了想拉了就哼唧两声,好带得很。 顾焱是典型的尿布不满不觉得难受,一旦觉得难受了,就要开始嚎了。 也不知道他小小的人儿,哪来那么大气性和力气,在204嚎的能让隔壁急诊部的人都能听见。 不光嗓门大,力气也大。 每天被方萍萍带着出去晒太阳的时候,就喜欢辣手摧草,每次回来,准保一手的绿色草汁,大人还得看着他别让他舔进嘴里。 连才来两天的顾莲都忍不住说:“这名字还真是起对了。” 可不就一个跟水娃娃似的,一个跟火娃娃似的。 水娃娃顾淼眼珠子咕噜噜转:【小花说,那个墙壁这么容易被推倒,是因为墙根早就被挖空了!就算没有人去推,过个十天半个月一下雨,也要是冲垮的。奇怪,那个墙这么容易倒,竟然还能坚持到八十年代?】 顾莲和姜琴对视了一眼,心虚地吐了吐舌。 顾淼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自己小姑姑和亲妈的事儿呢。 只觉得还有些高兴呢。 【反正别给阮红霞留着就行!她举报刘黑狗虽然是狗咬狗,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但她后面不用金条来做生意发财致富,反而拿来害人,害的还全是我们家人,那是真坏!】 做生意致富?! 顾莲一下捕捉到了这个词汇,脑子飞快转动起来。 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以后做买卖是合法的?做买卖可以致富? 至于什么阮红霞害人之类的。 自从她亲耳听到阮红霞和刘黑狗在公厕偷情,她对阮红霞的滤镜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和顾莲完全不同,姜琴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半句话上。 害人? 怎么害的? 姜琴和阮红霞是高中同学,刚到长桥大队的时候,两个人是互相鼓励才支撑下来的。 姜琴和家里人不和,冬天没有厚棉被。 还是阮红霞主动提出两个人睡一个被窝,才把第一年最冷的冬天给熬过来。 姜琴因为范曹的事情一直郁郁寡欢,也一直都是阮红霞在安慰她。 本心来说,姜琴很不想把这个老同学想得太坏。 但这些天,从周阿水被人收买害孩子,到刚刚阮红霞莫名出现在卫生所,再到顾莲亲耳听到阮红霞和刘黑狗偷情,这种种事情,都让姜琴一时迟疑起来。 她以往对阮红霞的判断,都是正确的吗? 姜琴急切想知道真相,但在真相前却又不自觉却步。 在看到女儿已经睡着的时候,甚至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仿佛是被提起得多了,长桥大队的陈家,阮红霞狠狠打了个喷嚏。 对着丈夫陈向东投来的关心眼神摇了摇头。 “我没事,估计是昨天吹了风。” 杨桂兰嘀嘀咕咕:“隔几天就要去一趟县里买东西吃,还吹风,金贵得嘞,生俩丫头片子……” “妈!”陈向东不满。 阮红霞如往常一般,温柔地握了握丈夫的手:“好了,我没事。” 正说着,次间屋里突然响起一阵哭声。 阮红霞脸色一变,快步过去掀开门帘。 “大妞!你干什么!” 昏暗的次间屋里,陈大妞一手捏着绣花针,一手攥着陈金的手指。 床沿放着一碗清水,一滴血从陈金细嫩的手指尖尖滴入水中。 第20章 重生的大妞 “大妞!你干什么!” 陈向东注意到妻子的动静,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手把陈大妞给拉开。 阮红霞也第一时间收拾了脸上过于惊慌的表情,转而泫然若泣,抱着才刚一岁的女儿:“大妞不喜欢我可以,但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呢?!” 陈向东看着二女儿手指上的红点,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转头就喷陈大妞。 “爸让你照顾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陈大妞被吼得肩膀一缩,眼里包着泪,却还是坚持把碗凑到了陈向东跟前。 “爸,你看!你看!” 陈向东一脸烦躁地看了眼碗里。 白色瓷碗里装着清水,两滴血在水里浮浮沉沉。 陈向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明明心里应该是相信红霞的,这会儿却也难免屏住了呼吸。 没过多久,碗里的两点红在所有人灼灼目光下,终于汇聚成了一点。 “呼——” 陈向东暗自松了口气,没好气:“看看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不可能——”陈大妞的惊呼只说了一半。 就被阮红霞捂着脸的哭声打断:“呜呜呜,我早知道后妈难当,没想到现在连清白都要被怀疑,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嫁进陈家,这事传出去,我在大队还怎么做人。” “红霞……”陈向东又是怜惜又是愧疚自己刚才竟然怀疑了红霞的清白。 阮红霞几乎要哭倒在丈夫怀里:“我一个高中生,要不是看中了向东,何苦给人当后妈,现在还要被人怀疑,还不如离婚了算了。” 这年头,哪家哪户也没听说有离婚的事儿。 这话一说出来,几乎是立刻就把陈向东心里复杂的情绪,汇聚成了对“始作俑者”的痛恨。 看着陈大妞竟然还敢端着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挥手。 “啪”的一声。 白瓷碗从陈大妞手里甩脱,重重砸在墙壁上。 清水洒在地上。 陈大妞端着碗的手也被带到,红起一大片,连带着瘦小的身体也踉跄了一下。 然而,这些身体上的疼痛都比不过爸爸眼里的失望。 “爸爸……” “别叫我爸爸!”陈向东堪称疾言厉色,“陈大妞,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还是爸爸最疼爱的乖女儿吗?你阮姨去一趟县里还记得要给你带撒子吃!你呢!妹妹这么小,你也敢用针刺手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一边说着,一边抱着陈金哄,一边还把魂不守舍的陈大妞一路拎到了外头杂屋里。 不等陈大妞反应过来,直接“砰”的一下,门被甩上。 外头传来麻绳捆绑门锁的声音。 陈大妞却呆愣愣没什么反应,眼神空茫地穿过木门缝缝,看着外面爸爸小声亲昵哄着陈金,还把她的手指放在嘴里轻吮,一副恨不得以身代之的模样。 她呆呆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上鼓起的包。 她也很疼啊。 爸爸为什么没有哄她呢?爸爸不爱她了吗? 她小小的身体缩在干草上,抱着自己,咬着自己的指尖。 不过一会儿,她就如往常一般给爸爸找好了理由——肯定是阮红霞这个贱女人骗了爸爸! 就像她后来为了奸夫,毒死了爸爸一样! 要不是爸爸死了,这个贱女人怎么敢把自己嫁给那种男人!她又怎么会才16岁就死了! 现在是老天爷可怜她,来救爸爸了! 她一定会让爸爸看清那个贱女人的真面目! 在心里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不断回想爸爸以前对她好的那些记忆。 脸上不知何时泪水斑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外头早已经明月高挂。 陈大妞身上只穿着一件不算厚的棉袄,是陈大妞的生母早年留下的衣服,改了改给她穿。 她的脸早已经冻僵了,整个人缩成了一团,连睁眼这个动作都十分艰难。 但下一秒, 她的眼里迸发出光彩。 “爸爸……” 她的声音很轻。 把脸轻轻伏在爸爸的肩膀上。 耳朵里是熟悉的声音:“大妞,爸爸是爱你的,你不犯错,爸爸怎么会罚你呢?你看看你这闹的,连奶奶都觉得你不对,你阮姨毕竟给爸爸生了两个孩子,那爸爸也不能太护着你了是不是?脑袋还疼不疼,爸给你揉揉……” 细细碎碎的声音在陈大妞的耳边环绕。 身体上传来的温暖让陈大妞心里油然生出几分幸福感来。 爸爸果然还是爱我的。 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个变故,顾淼在睡梦中打了个寒颤。 几乎是下一秒,身上就传来温柔的轻拍。 “哦乖乖,睡觉觉。” 伴随着轻柔的哄睡声,顾淼又一次陷入梦乡。 第二天一觉醒来,陪着姜琴的人就已经从顾莲换成了黄翠喜。 这之后的十天,除了时不时上演一出,赵寡妇哭丧,被方萍萍或者是黄翠喜给怼回去的戏码,一切都很平常。 以至于,顾淼被抱着从卫生所出来,准备回家的时候,还非常清晰地听到卫生所里有人嘀咕了一句。 “奇怪,这半个月怎么没热闹看了?” 顾淼眼含热泪,很想回一句:【因为接下来的好戏,都集中在长桥大队了啊!!让我们为长桥大队的大队长默哀。接下来的几年,他都将深处水深火热中,优秀大队的称号就别想了。】 黄翠喜&姜琴:“……” 有没有一种可能,长桥大队大队长就是你亲爷爷呢? 正想着呢,不远处传来“轰轰”的声音。 伴随着赵玉芬响亮清脆的声音。 “黄大姐!诶哟!幸好赶上了!” 第21章 三车接我妈 薄雾中,轰隆隆的声音炸街,一辆红蓝相间的手扶拖拉机缓缓驶进,拖拉机前头的驾驶位上,除了一个小心控制方向和速度的司机以外,就是正站着朝着黄翠喜等人挥舞手臂的赵玉芬,最吸人眼球。 这一车两人,立刻就成了整条街上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等到车开到卫生所门口, 长长的拖拉机边上已经围满了人,有老有少,满脸兴奋。 好些个孩子更是围着车子转圈。 手蠢蠢欲动要去摸一摸拖拉机,对每一个发出声音的部件都充满了好奇心。 甚至还有不知事的熊孩子试图去碰排气管的。 吓得边上的大人一下把人给抱走。 “玉芬妹子,这是去哪儿啊?” 黄翠喜倒是没旁人这么大惊小怪。 主要是自家儿子去年受伤回来,探亲假顺便养伤,还是坐吉普车回来的。 见过了吉普车,再见拖拉机,也就没那么激动了。 但作为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户,拖拉机的好处还是让她多看了两眼。 “来接你们啊。”赵玉芬跳下车,嗔怪地看了眼黄翠喜,“你们要家去,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要不是萍萍昨晚回来提起,我都要错过了。” “不用不用。”黄翠喜都被赵玉芬这大手笔给惊到了,赶紧指着卫生所门口的顾丰,“我让我们家老二套了牛车来接的。” 顾丰牵着牛绳,大黄牛“哞哞”叫了几声,后面套了一个木板车,上面铺着厚厚的棉被。 虽然过了月子,但姜琴之前生孩子那事儿太过骇人。 加上姜琴本来身体就不算强壮。 黄翠喜还是按照坐月子的要求让老儿子铺了棉被,别冻着儿媳妇。 正说着呢,卫生所门口又响起几声自行车的车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还不止一辆。 “唰”一下,齐刷刷两辆自行车停在了黄翠喜和姜琴面前不远处。 “孟、孟所长?黄公安?您这……?” 黄翠喜指着这两辆自行车目瞪口呆。 可别说不是冲着她们来的。 黄公安刹车之后可就对着她们婆媳俩呲牙笑呢。 孟所长伸手拍了拍后座,原本的金属车座上被缝了厚厚的棉花,看起来又软又厚实。 “我和黄公安一起来送大娘和姜同志回去!保管又稳又快!” 得! 不过是从县里回村里。 直接来了三种交通方式,三路人马。 一时间,卫生所门口看热闹的人都凑了一大堆。 顾淼默默吐了个泡泡:【古有三英战吕布,现有三车接我妈,很好,没我爹,依然很有排面。】 “噗嗤。”黄翠喜不由得一下笑出声来,在心里摇头,顾兆啊,这可不是当娘的不帮着你啊。 反倒是姜琴抱着孩子,轻轻掂了掂:“爸爸不是不来接你们,他在部队有任务呢,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姜琴对丈夫的确没有男女之情。 两次亲密接触,也都是在男人中药之后,整个过程激烈得几乎要让她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之后每次回想,她都忍不住面红耳赤。 但这并不妨碍她如很多人一般,敬佩感恩军人的付出。 甚至因为顾家人的帮忙,她连军嫂一个人带娃的艰难都体验不深。 更难对顾兆产生太多恶感。 顾淼又吐了个口水泡泡,看着神色平和的美人妈妈,心里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虽然爸爸依然不在,但这回弟弟没出事啊,美人妈妈应该也不会产后抑郁了?】 产后抑郁?! 这是个对乡下人来说,尤其陌生的字眼。 但只看字,也能大概明白意思。 黄翠喜心猛地一跳。 连眼前的热闹都不稀得看了。 恰好此时,赵玉芬说赢了孟所长,一脸得意地看着顾丰:“小同志,你这棉被可以铺在拖拉机上,这车虽然吵一点,但又快又稳,我还给弄了个车蓬,晒不到吹不到,多好!” 要说黄翠喜之前还有几分想要推拒,这会儿因为一个“产后抑郁”,直接拍板:“那行,我也不跟玉芬妹子客气了!等往后玉芬妹子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诶!这就对了!” 赵玉芬自己是这样干脆利落的性格,也更看重同样做事干脆的人。 像是黄翠喜,就和她很合得来。 顾丰一贯话少,听老娘的话,老老实实把厚实的棉被铺到了拖拉机的后车厢里。 结果一打开那车篷,里面早就已经铺上了棉被,不光有棉被,还有一堆吃的用的。 这些黄翠喜自然也看到了。 只是她以为这些东西是开拖拉机的司机的东西,当下也没说什么。 只把儿媳妇给扶上了车斗,厚实的棉被给裹上,脑袋上的帽子更是捂得严严实实。 一路突突突地往长桥大队去。 此时,长桥大队的陈家也热闹得很。 “大妞,这都是你卖那条蛇的钱?” 陈向东蹲下来,手握着女儿细瘦的胳膊,语气里难掩激动。 陈大妞微微抿着唇,有些小害羞,眼睛亮晶晶:“爸,一共卖了二十三,都给你。” 这是一笔“巨款”。 这年头,成年人干满工分一天才几毛。 很多乡下人家要是没有特殊横财,一年到头也攒不到三十块钱。 “大妞,你没藏着?”偏杨桂兰在一边扫了孙女身上一圈,吐出几个字。 “妈!”陈向东皱眉,作势要生气,然后才平视着女儿,声音柔和,“大妞才不是那种会骗爸爸的人,对?” 陈大妞抿了抿嘴唇,对着爸爸充满信任的眼神,终究还是瓮声瓮气道,“钱没有了,但我还弄到了点桂花蜜。” 她从自己睡的小屋里捧了个小小的陶罐出来,里面有些杂质的花蜜覆盖了一个手指节的深度。 乡下人家,哪怕是一点糖都是稀罕物。 更何况是天然花蜜。 没有人关心陈大妞是怎么弄到花蜜的。 几乎是陶罐一拿出来,立刻就被杨桂兰拿走锁进了厨房柜子里。 陈大妞眼巴巴地看着那一罐子花蜜,昨晚她还偷偷舔了几口,早知道就快点吃掉了! 还是陈向东无奈提了一句:“毕竟是大妞找到的,给她舀一勺甜甜嘴。” 杨桂兰别人的话可以不听。 但家里两个男人的话,还是要听听的。 她瞥了眼自己男人,老陈会计八风不动抽着旱烟盘坐着,就当没看到底下一通官司。 她就知道,男人对儿子的话没什么意见。 行。 甜就甜。 她哆哆嗦嗦地拿了根筷子,在罐子里一转,沾到了个筷子尖尖的花蜜,就要往水里放。 陈向东又叹了声气,起身,索性拿勺子,在罐子里剜了半勺花蜜,兑了一碗白开水,递给陈大妞:“喝。” 陈大妞端着那碗蜜水,忍不住笑得嘴角的梨涡都更加明显了。 屋里躺着的阮红霞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撇嘴。 就一点桂花蜜,当宝了。 但是等过了一会儿,陈向东端着一碗花蜜水进来,又把一张大团结交给她,抱着她又是哄又是亲,满口都是家里钱都该媳妇管的时候,阮红霞又不无得意地笑开了。 虽然这男人是比不上顾兆。 但顾兆在部队,不能陪在身边啊。 连老婆生孩子坐月子都不能陪着的男人,有什么用?! 她可听说了,一早隔壁顾丰就套了个牛车去县里接姜琴了。 这大冬天的,自己却能躺在炕上喝着花蜜水,拿着钱,被男人哄着捧着,而姜琴却要顶着风雪坐着牛车回来,可真是可怜…… 正想着呢,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响。 “什么动静?!” 她眉心一跳,皱眉扭身从屋里的窗口往外看去。 还没等她看清呢,外边就传来小姑陈慧芳的声音:“隔壁黄婶儿和姜琴坐拖拉机回来了!!” 阮红霞瞬间脸就落了下来。 第22章 男人不能抱女儿,会倒霉 “什么?黄翠喜坐拖拉机回来的?!” 堂屋里,杨桂兰前脚还因为儿子非要抽走一张大团结而骂骂咧咧呢。 后脚一听这消息,注意力立马转移。 比起已经要不回来的大团结,当然还是老对手的风光,更让杨桂兰破防。 她当即就把手里的钱团团收起来,飞快掀开门帘冲出去。 一出门,红蓝相间的拖拉机就明晃晃撞进她的眼帘。 竟然还不是公社那辆只有年底交公粮才会开出来的破破烂烂的拖拉机,而是一辆看着有九成新的拖拉机,上面竟然还搭了一个篷子! 而她的一生之敌就坐在拖拉机的副驾驶上,笑容灿烂,还对着村里人挥手呢! 杨桂兰表面狠狠呸了一声。 看这得意的样子,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呢! 心里却跟泡在酸水里似的。 可惜,她的一生之敌此时完全分不出注意力在她身上。 邻里乡亲几乎是从拖拉机刚进村口开始,就把车围了一圈又一圈。 拖拉机这么大的声音,就是因为在人群的包围下,几乎是一点点在挪动。 黄翠喜一边应付村里人的各种问题,一边还要劝大家。 “没有没有,这不是公社那辆,这是县里的。” “来来大家让一让啊,天冷,先让小孩进屋里去。” “这位是县里棉纺厂的赵同志,送我们回来的。” 然而,越是这样简单的三言两语的解释,越是会激起众人更强烈的好奇心。 从村口到顾家门口,短短不过几百米的路程,拖拉机开开停停,竟然开了足足有五六分钟。 黄翠喜头一次有一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倒不是因为村里人的热情。 而是实在是担心后头的小孙女。 顾淼的确是不舒服。 她也是坐上来之后,才知道,自己竟然晕拖拉机。 在县城的时候,石板路还算平整,还好一点。 但等到从县城出去,往长桥大队去的一路上,大段都是黄土路,不平整就算了,还有碎石头和淤泥。 拖拉机一路突突突,顾淼就一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顾焱小胖子笑得有多开心,顾淼就有多难受。 【救命,我要吐了……】 【完蛋,我这么小,一会儿吐了会不会呛到气管啊?】 【呜呜呜我不会死了?不行我要忍住!】 一路上,顾淼的哼哼唧唧就没停过。 之前顾淼有多好带,这会儿她明显不舒服的表现就越让大人揪心。 期间,姜琴和黄翠喜也试过让拖拉机停一停,抱着孩子去透透气,也试过让车开快一点。 但不管怎么做,柴油味还是挥之不去,颠簸也依然无法改变。 偏偏已经开出了县城,半道上也没有别的选择,总不能让人拖拉机半道上开回去,然后黄翠喜和姜琴婆媳俩抱着孩子顶着刺骨寒风回村?! 只能一路抱一路哄。 心里期盼着到村里就好了。 结果,刚到村口,拖拉机就被一群不怕冷的孩子围住了。 原本就开得慢,这下更像蜗牛一样挪动。 车子颠簸也更厉害了。 坐在车斗里的姜琴甚至都在犹豫,要不要自己直接下车,抱着孩子回家可能都快一点。 好在还没等姜琴真的跳下车,车斗帘子就被人从外头揭开。 “嫂子!我来扶你!” 顾莲扬着笑脸伸手进来。 顾淼直接眼睛都亮了,眨巴着大眼睛,小胖手就努力往顾莲的方向够:【快……让我出去……】 顾莲眨眨眼睛:“这么想姑姑啊?” 一边说,一边从姜琴的怀里接过孩子,习惯性地轻轻掂了掂。 “别——” 姜琴脸色一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顾淼直接就是一个脸色大变,只听得“yue”的一声。 泛着酸味的黄色乳汁瞬间涌出。 不光是沾了顾淼一身,还顺势流到了顾莲的手上。 顾莲都来不及去想脏不脏臭不臭,人都被吓傻了。 姜琴也急得不行,眼看就要跳下车来,边上就有一个粗壮的手臂横插进来。 把顾淼从顾莲的手上轻轻抱走。 顾莲:“爹?!” 姜琴:“爸?!” 来人正是长桥大队的大队长顾大江。 他一张脸是长年累月在地里晒出来的古铜色,脸上沟壑丛生,眉间紧皱,身材高大,手指关节跟所有庄稼汉一样,粗大又粗糙。 但就是这样的庄稼汉,把小小的孙女抱在怀里,非常熟练地抬高了顾淼的头部,手轻轻拍着婴儿的后背防止呛奶。 整个过程快速又精准。 确认顾淼吐完了之后,才接过了姜琴手里的帕子,小心又细致地把顾淼吐出来的乳汁擦干净。 边上还有村里的大婶见此,半是调侃半是阴阳:“诶哟,阿莲啊,你这带孩子还不如你爹,以后结婚生娃了可怎么办哟。” 顾大江才不理会这些闲话,抱着孩子交代了一句:“天冷,我先带淼淼进去。” 说完抬脚就往家里走。 顾莲此时也反应过来了,对着大婶笑了笑:“那我就找个会带孩子的对象呗!” 且不说顾莲这话引来了更多的闲言碎语。 这边,顾淼吐了一回,其实肚子里还舒服了一点。 她脑袋搁在亲爷爷的胳膊上,因为上半身被抬高了一点,她能看到的东西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虽然身体动不了,却不妨碍她眼珠子四处转。 【哇,这山!】 【这树!】 【这雪!】 【这爷爷的胡子!】 【还有哥哥!】 所有的一切对顾淼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 她是新鲜了。 妹妹能说话这件事对顾鑫和顾大江来说,冲击可就太大了。 哪怕顾大江一早就听老婆子说过了,但听人转述,和自己亲身经历,完全是两码事。 顾大江尚且还能稳住,顾鑫可就完全掩饰不住的惊奇。 他小小的个子拉着爷爷的袖子踮着脚,探着小脑袋:“是妹妹吗?我要看看妹妹……” 顾大江一贯很宠孙子,这会儿却也没停下脚步。 只是一边往家走一边解释:“一宝,妹妹衣服湿了,爷爷先带妹妹去换衣服。” 好在顾鑫虽然在某些方面还挺熊,但事关他等了一个月的妹妹,他还是乖乖点头,手揪着爷爷的衣摆亦步亦趋。 一行人刚要进门,一个人突然从边上冲过来。 “顾爷爷,这是新弟弟吗?” 陈大妞眨巴着大眼睛,有些好奇地问。 “不是哦,这是妹妹。”顾鑫昂着小下巴莫名有些骄傲,是刚满月就会说话的小妹妹哦! “爷爷,你快把妹妹给我!”陈大妞甚至有几分着急。 “为什么?”顾大江都有些好奇了。 陈大妞很是认真地解释:“男人不能抱小女孩,这样不对,会倒霉的!” 第23章 省得浪费国家资源 “你胡说什么呢!”不等顾大江说什么,顾鑫就率先忍不住,“你爸和你爷爷难道没抱过你吗?” 顾鑫才不信嘞! 陈大妞却很理所应当:“当然没有了!我很乖的!” 这下,轮到顾鑫傻眼了。 顾大江眼神一沉:“大妞,这话是谁教你的?” 一边看热闹看了许久的杨桂兰总算是找到了机会:“这还用教?丫头片子还要抱?这不折福了么!” 她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话里话外丝毫没有顾及到,她自己也是个女的。 顾淼都忍不住在襁褓里左勾拳右勾拳:【历史书上不是说,这个时候是妇女撑起半边天吗?还丫头片子!丫头怎么了!我吃你家大米了!要是抱女孩子一下就折福,那你还是从女人身体里爬出来的呢!怎么没见你当场去死一死啊!】 顾淼仗着别人听不到她的心声,肆无忌惮地吐槽。 顺便还小小撇了撇嘴。 顾大江低头看了眼孙女,小心把襁褓给拢了拢,没有让杨桂兰注意到孙女刚刚的白眼。 “哟,老顾,你这孙女穿的还是新的啊?这也太浪费了。”杨桂兰嘴里不断,“把一宝小时候的衣服裁一裁给小的穿……” “我们家没这规矩。”顾大江沉声打断了杨桂兰滔滔不绝的声音,“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是主席说的。” “杨桂兰,不光是我们家没这规矩,全国都没这规矩,你要是有不同意,我可以给你开介绍信,你去京市反映反映。” 作为长桥大队的大队长,顾大江很少会和人吵起来,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这样有理有据冷静地反驳别人的话。 但越是这样,反而比大吵大闹更能让人闭嘴。 【爷爷牛叉!爷爷威武!】 在小孙女的欢呼声中,顾大江就像是打赢了仗的将军,带着孙子孙女推门进屋。 身后,恰在此时传来黄翠喜的声音。 “杨桂兰,我是不是说过再让我听到你满口喷粪,我还打你!” 话音刚落,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就随之响起。 每一次,几乎都是杨桂兰刚发出一声痛呼,紧随其后就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很好! 顾淼趴伏在爷爷的肩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门口奶奶战斗力爆棚地把杨桂兰压着打的画面。 一直等进屋了,完全看不见了,她才收回了视线,躺在床上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另一边,陈家人自然也不能坐视杨桂兰被打不管。 陈慧芳作为孝顺女儿,率先从人群中冲出来,挡在亲妈跟前刚要说一句什么,肩膀上就被黄翠喜狠狠来了一下。 出乎意料的疼痛让她发出短促的痛呼声:“啊!” 黄翠喜也像是被惊到了一般,脸上有些余愠,还有些不好意思:“诶哟,慧芳啊,你下次出来提前打个招呼,我和你妈都是老菜帮子,误伤你可不好。” 这话一说,连陈慧芳到嘴边的控诉都给堵了回去。 她只能强笑着:“我妈没文化随便说说,也不至于打脸?” 打人不打脸,这俗语还是挺多人的共识。 黄翠喜挑眉轻哼了一声:“就是为了不让你妈出门才打脸!马上年底评优秀大队了,你们陈家要是真想害我们长桥大队拿不到荣誉,你们就再说大声一点!让别的几个大队都来听听,听听咱们大队干部家庭都在说什么!” 每年1月初,就是红星公社评选优秀大队的时间,评选结果不仅仅是荣誉,也是来年各种层面的资源倾斜,还有实打实的物资奖励。 红星公社底下五个大队,去年长桥大队就因为抢水活动中有人受伤,丢了连续三年的荣誉。 今年绝对不能再丢了! 这是所有长桥大队村民的共识! 如果说什么重男轻女什么口舌之争,村里人完全就是看热闹的态度。 一提到荣誉,立马就变了态度,纷纷讨伐杨桂兰的口无遮拦。 “行了!”陈于忠皱着眉从屋里出来,对着妻子就是一顿呵斥,“早说让你管住嘴,一天到晚闲着不干活就知道瞎说,也就嫂子还愿意教你!换了别人,看着你犯错不提醒你,就等着你去劳改!还不谢谢嫂子!” 杨桂兰:“?!!” 合着她被打了,还得跟打她的人道谢?! 杨桂兰心里一百个不乐意,脸也臭得很。 但顶着自己男人的眼神,她还是打了个哆嗦,乖乖向一生之敌低头:“谢!谢!” 每一个字都很重,仿佛能发泄她心里的憋屈似的。 黄翠喜丝毫不在意,笑盈盈地应下了这声谢。 “不用客气,我也就是想着咱们大队的荣誉!” 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周围邻居纷纷赞同。 杨桂兰更气了。 却还是一如过往,拿黄翠喜没什么办法。 结果,老天爷好像还嫌弃今儿个给杨桂兰带来的冲击还不太够。 停在顾家门口的拖拉机帘子被卷起来。 露出里面铺得厚实的车斗,和车斗里大包小包的各种东西。 赵玉芬一边招呼着自己侄子,也就是拖拉机的司机把那几条被子给抱进屋去,一边自己把那些东西拎起来就往顾家屋里放。 黄翠喜当然是拒绝。 要说当初生产时方萍萍的失误,姜琴坐月子期间就算是还清了。 哪里还能再收人家东西。 黄翠喜不要,赵玉芬硬是要送:“这是谢你在赵寡妇面前替我们家萍萍澄清的谢礼,也有我们家和孟所长祝贺两个孩子满月的礼物,你要不收,我回去和孟所长也没法交代啊。” 赵玉芬这里有她,还有她侄子,黄翠喜这边还抱着孩子,哪里抵得过对方的“攻势”。 最终只能答应把东西留下。 东西不少,村里人看着都忍不住惊呼。 “娘诶,有好几卷毛线,这是羊毛的!” “你就看到毛线了,还有奶糖奶粉呢!” “诶哟,这鸭子可真肥呢!” 一时间,各种惊呼络绎不绝。 这年头,不讲究什么藏着掖着,送了好东西就大大方方给大家看。 赵玉芬也笑得大方:“有些是我们厂里的残次品,还有些是我家娘家从金陵送来的,都是心意。” 哪怕是残次品,也是乡下很多人家买不起的好东西。 都和价格没太大关系,是没票啊! 心意……这心意可还真够贵重的…… 杨桂兰看看这些东西,再想想自己刚刚竟然还为那十几块钱和一罐子不要钱的桂花蜜高兴。 瞬间感觉自己的心都跟在酸水里泡了几天似的,酸得她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再也看不下去,甩手就进了屋。 黄翠喜才不管她,笑着请赵玉芬和她侄子进屋里坐坐。 被赵玉芬摆摆手拒绝:“还得回厂里呢,以后有的是机会。”到底还是走了。 黄翠喜一路目送拖拉机开走,才带着人进屋。 就在这样的热闹中,顾鑫凑到了陈大妞跟前,认真跟她说:“大妞姐姐,爸爸喜欢小孩就会抱……” 话还没说完,人就被陈大妞给推到了地上。 “你胡说!我爸爸很喜欢我!” 陈大妞尖锐的嗓音传入屋内。 黄翠喜皱眉,掀开门帘。 对上陈大妞的仇恨眼神,她都有些愣怔。 等到反应过来,陈大妞已经扭脸回了隔壁陈家。 黄翠喜心里划过一道异样的感觉。 虽然还暂时摸不清这股感觉是因为什么,但她突然就觉得不能再让一宝和陈大妞再待在一起了。 带着顾鑫一进屋,就和男人说道:“还是得听你的,得送一宝去学校,总不能一直在家和别人瞎混。” 哪知顾鑫一听学校,立马就地一滚。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在地上跟条鱼似的扑腾:“我不去学校!不要送一宝去学校!!你们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直把东侧屋里的顾淼和顾焱都给惊醒了。 这下可好,二重唱! 顾淼耳朵嗡嗡,绝望吐槽:【我可算是知道,顾焱这个小胖子没事就嚎这毛病是随了谁了!】 想了想,又在震天响的哭声中回过味来:【哦不对,是你们俩都随了咱爹了!】 饶是在二重哭声折磨中,顾淼的心声竟然还是准确传到了顾家所有人的耳朵里。 就好像这心声和其他的声音,不是一个频道的一般。 很神奇。 但再神奇,也还是先哄孩子。 等到顾焱终于因为年纪小力气不足停了下来,顾淼也终于听清了外头顾鑫到底在闹什么。 吵得脑仁疼,她不由没好气吐槽:【好啊好啊!不念书好啊!反正还没成年就因为流氓罪被枪毙了,不上学也省得浪费国家资源了,挺好。】 所有人:“!!!” 第24章 丢下一串炸弹 顾淼丝毫不知,自己的话就跟在所有人耳边丢了个炸弹一样。 “砰”的一下。 炸得所有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只有顾鑫小胖子脑子简单。 他小小的脑子连听话都只明白一半,还以为妹妹是真觉得【不念书好】呢。 深觉找到同盟的顾鑫当下蛄蛹着软胖的身体,咧着嘴凑到了床边:“妹妹,哥哥好爱n……” “你”字刚说一个音,就听到妹妹的声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现在说爱我,长大了就是陈宝的舔狗!】 舔狗? 啥意思捏? 顾鑫挠挠脑袋,表示不太明白。 【从小不爱读书,长大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眼里心里只有陈宝一个人,小时候为了陈宝忽视亲妹妹 ,长大了被陈宝挑唆在学校打群架,最后被学校开除,险些被咱爹打断一条腿……】 【唉,看着就傻乎乎,不太聪明的亚子,也难怪最后死得惨,一枪下去,脑袋跟个碎了的西瓜似的,脑浆都迸了出来,死不瞑目啊……】 碎了的西瓜…… 顾鑫咽了口口水,摸了摸脑袋,感觉脑壳隐隐有点痛…… 顾淼懒懒瞥了眼亲哥:【别摸了,再摸你的智商也就到这了,谁让你是个不念书的文盲呢……】 顾鑫一下抱住了脑袋。 太可怕了! 不念书太可怕了! 姜琴脑袋里嗡嗡的。 之前闺女提到过,阮红霞会害了顾家人。 但她从没想过,首当其冲的会是自己的大儿子。 她下意识一把抱住了顾鑫:“一宝……” 声音颤抖无法控制。 顾鑫自从长大后,就很少再和妈妈这么亲密接触,如今难得被妈妈抱着,他简单的脑回路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害怕。 耳朵根还有些红,努力把自己往妈妈的怀里塞。 还无师自通学会了撒娇技能:“妈妈……” 身体扭到一半,耳朵就猝不及防被拎了起来:“不上学你想干什么?顾一宝,你现在挺厉害啊!谁教你的没事往地上滚的?!还不答应就不起来?学会威胁长辈了?去!墙根站好了!” 姜琴只要想到女儿口中那些未来,心里就止不住的寒意涌起。 偏偏这些事都还没发生,她不能去质问阮红霞,更不可能去对付一个刚一岁的婴儿。 她能做的,只有教养好自己的孩子,不让他因一时冲动走错路。 要念书!一定要念书! “妈妈~~”顾鑫还要挣扎。 姜琴:“我数到三!1……2……” 都不用姜琴数到3,亲妈的威慑力让顾鑫飞快就从妈妈的怀里跳出去,熟练地在墙根前面壁站好,脑袋有些沮丧地垂着,胖乎乎的小手指绞在一起。 虽然是背对着,但姜琴不用看,也知道这会儿顾鑫的嘴巴一定跟个茶壶嘴似的。 到底还是小孩子呢。 姜琴无奈摇了摇头,和婆婆商量:“妈,要不先送一宝去育红班。” 长桥大队有自己的育红班,接收附近几个大队四到七岁的小孩。 顾鑫刚好在这个年龄范围内。 姜琴这么说的时候,黄翠喜就见大孙子偷偷把脸转过来一些,眼珠子机灵的不得了,他还以为大家都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呢。 黄翠喜啼笑皆非:“行,那就先请去育红班。” 几乎是黄翠喜话音刚落,顾鑫撅起的小茶壶嘴瞬间就笑咧来了,还怕被妈妈发现,小胖手捂着嘴偷偷笑。 这就是小孩子啊。 “那正好。管正不就在育红班当临时老师么,我跟他说一下。” 一提起育红班,边上的顾莲下意识就想起自己的对象,说完了,才有些心虚地看了眼亲妈。 下一秒,又觉得理直气壮。 毕竟自从上次亲妈回村里来,她也没发现管正什么不对啊!管正就是很好啊! 正想着呢。 耳边就不期然传来小侄女的声音:【对对对,说一下,让管正收敛一点,免得让小胖子顾鑫撞见管正和别的女人舌头甩舌头,小孩子长针眼怎么办?】 顾莲:“??!!!” 不知怎么的,顾莲感觉有些反胃…… 恰在此时,赶着牛车的顾丰也回来了。 推门进屋时,嘴里还念叨了一句:“刚回来碰见了隔壁杨婶儿,又在嘀咕慧芳的婚事,娘又干啥了?” 往常,一旦隔壁杨桂兰开始拿女儿陈慧芳的婚事说嘴,多半是在黄翠喜那吃了瘪,想在顾丰这边找补回来。 以往,顾丰总想着,毕竟是未来丈母娘,花点小钱说点好话,或者是替陈家干点活,总是应该的。 但自从上次黄翠喜和他谈过之后,顾丰虽然还没能完全把陈慧芳放下,但也的确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陈慧芳之间的关系。 他这边话音刚落。 一个稚嫩却有些陌生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对了,小姑姑,你猜和管正嘴唇甩嘴唇的女人是谁来着?没错!就是陈慧芳啊!】 “啪”的一声,顾丰手一松。 斗笠掉落在地上。 黄翠喜掀起眼皮看了眼脸都白了的老儿子。 “你也别惦记人慧芳了,妈明儿个就去和隔壁说清楚,咱不耽误人家过年相看。” 顾淼对奶奶的话深以为然。 满月后越发圆润可爱的脸蛋子一脸严肃:【没错!人陈慧芳就是看中了你时不时去乡下倒卖鸡蛋挣钱给她花!】 【你给陈慧芳花的每一分钱,人家都分一半给管正啊!】 倒卖鸡蛋!! 投机倒把?! 顾丰:“!!!” 黄翠喜&顾大江:“???!!!” “啪”的一声。 黄翠喜狠狠在老儿子背上来了一下。 眼睛里满是“一会儿你给我好好交代”的威胁。 顾大江是长桥大队的大队长,也经常去公社开会。 更加明白这些年上头的风向。 如今听小孙女这么说,偏偏顾丰还一脸震惊加心虚的表情,顿时就是一句:“糊涂!” 哪知,下一秒,小孙女的话就让顾大江都迷糊了。 【小叔叔诶,你说说你,干也就干了,要是真能藏好了,等到七十年代末,没准还能乘上改革开放东风,发家致富呢!】 这什么意思? 合着顾丰这偷摸倒卖鸡蛋,还不是坏事? 还没等顾丰心里松口气呢。 【结果你偏偏是个恋爱脑,啥啥都不瞒着陈慧芳……】 【你以为人家是你未婚妻,人家当你是冤大头,77年恢复高考以为管正能考上大学,带她一起回城,就毫不犹豫举报你投机倒把……】 【不过她也没得好哈哈哈,管正就是个假清高,人根本就没考上大学!一场空!】 77年恢复高考! 在场所有人都敏锐捕捉到了关键词。 姜琴一下呼吸灼热起来。 手不由自主攥紧了。 手心被指甲掐出的疼痛,反而让她的脑子更加清醒。 顾淼丝毫不觉得,自己随口抛出来的话能让多少人夜不能寐。 她小小打了个哈欠,小婴儿的精力已经快要耗尽。 眼皮逐渐落下来,脑子也逐渐陷入混沌。 在入睡前一秒,她还恍恍惚惚呢喃了一句:【对了……小姑姑记分员的工作,好像就是在今年年底丢的?因为什么来着……?好像是因为工分簿……】 话还没说完,稚嫩的声音就逐渐被规律的呼吸声取代。 顾莲凑过来一看。 得! 这小娃娃一口气丢下这么多炸弹。 结果她自己倒是睡得香。 第25章 小叔叔的婚事 顾家正房堂屋里,气氛有些古怪。 黄翠喜清了清嗓子:“看样子,只有咱家的人能听到淼淼心里的话。” 下了个定论,没有人反对。 姜琴想了想,提到女儿刚出生时听到的话:“她在骂,臭老天耍了她。” 黄翠喜想了想:“大概是天上什么神仙投胎转世到了我们家。” 她脸色一肃:“不管淼淼上辈子是什么,这辈子都是咱家的孩子,是咱运气好才得了宝贝,提前知道一点未来的事情,这种事还指不定对淼淼有什么坏处,你们自己知道就行,谁都不准往外说半个字!” “那是肯定的!” 顾丰第一个表态。 别说小侄女提前预警大家这些未来的事,算是救了他们。 就是没有这些,顾淼也依然是顾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孩儿,是大家捧在手心的宝贝。 姜琴之前还没想到,预见未来可能会对女儿造成影响。 这会儿被婆婆提醒,差点就坐不住了。 还好,黄翠喜立刻就意识到了她的恐慌,抓住了儿媳妇的手稳住她:“别怕,咱家多做好事,多给淼淼积德准没错的!” 姜琴手被婆婆握着,人心也一下定了。 顾莲也跟着拍着胸口证明:“我是最仔细不过了……” “你仔细?”黄翠喜直接矛头对准了女儿,“你要是真仔细,淼淼怎么会说你把记分员工作给丢了的?!工分簿你放哪儿了?” 顾莲被喷了个劈头盖脸,挠挠脸讪讪:“不就在保管室里。” 村里人每天下工都要把农具还到保管室里来,顾莲是记分员,索性就在保管室门口支了个桌子,来一个记一个人的工分,记完了保管室门一关,安全得很。 这有两年了,都没出过错。 顾莲还觉得不太服气。 黄翠喜:“保管室大门的钥匙,我记得老陈也有一把?” 顾大江点头:“老陈是大队会计,年底社员结算分粮都在保管室里头。” 黄翠喜想了想:“今年收成好,我去我娘家那里抱一条狗来看家护院?” 话题转得太快,所有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在说工分簿的事儿吗? 黄翠喜是个行动力十足的,次日一早,趁着还没上工,就和顾大江去隔壁陈家说了个清楚。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两家儿女本来也没正式定亲。 都不用多说什么,杨桂兰就直接一口答应。 反倒是陈会计和陈慧芳在迟疑。 陈慧芳脸上还有明显的委屈:“婶婶,这是大丰哥的意思吗?” 黄翠喜脸上笑得和蔼,说出的话却非常干脆:“慧芳啊,要么现在就好聚好散,要么就定个日子领证,你大丰哥都快23了,总不能一直拖着不是。” 这话一出,陈慧芳立刻就不说话了。 果然…… 黄翠喜心里一冷。 等到和男人相携回到自家,黄翠喜气得狠狠捶了一下八仙桌:“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又横了一眼老儿子:“以后和陈慧芳保持距离!” 顾丰苦笑。 顾大江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深了许多,叹了口气:“就盼着退了亲,以后两家各不相干。” 顾陈两家退亲的事情没有大张旗鼓对外公开。 毕竟本来两家也没真的定过亲。 虽然是隆冬时节,但大队从来没有真正闲下来没活干的时候。 有句老话说:“犁田过冬,虫死土松”。 一大早,随着大队长一声吹哨,家家户户的劳动力就出来,先去保管室领了农具,男人去翻地,女人去堆肥。 这些活要赶在年底赶大集之前做完。 一连几天,社员干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到收尾的时候,所有人都泄了气。 一边挥舞着钉耙一边还不忘聊天侃大山。 “翠喜妹子,你家大兆现在可是儿女双全了,大丰的大事儿什么时候办啊?” 提起这件事的人,语气里不乏看好戏的意味。 谁不知道顾丰腿脚有毛病。 偏偏眼光高得很,除了一个陈慧芳,根本不把别的女人看在眼里。 以往黄翠喜总是一句“看大丰自己的意思”含糊过去。 今儿个,她却朗声道:“那得你们给介绍啊。” 哟! 说话的人对视了一眼,眼里俱是惊诧。 这是想开了? 还是拐弯抹角提醒陈家呢? 不少人暗暗眼神看向了一边在翻肥的杨桂兰。 杨桂兰暗自撇嘴,自从前两天顾家人来提到两家儿女各自婚嫁,她抢在自家男人之前应了下来。 她男人对她就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她男人总说她短视,杨桂兰还觉得自己男人打肿脸充胖子呢! 自家慧芳多好的姑娘,配一个瘸子白瞎了! 她眼珠子一转,心里升起一个主意:“大丰他娘,我娘家倒有个合适的姑娘,才刚17岁,相貌品性都好,配你们家大丰正合适,要不我去说说?” 黄翠喜似笑非笑:“行啊,上过学没?” 杨桂兰:“没上过学,但能识字,干活可麻利呢!” “那可不行。”黄翠喜直接摆手,“大丰跟他哥一样,就喜欢会念书的姑娘,光识字可不行。” “嘁!”这不还是在惦记她家慧芳! 杨桂兰自觉看透了黄翠喜这番心思。 惦记去你!反正两家已经说开了,她赶明儿就想法儿给慧芳说个城里的工人! 偏在此时,边上另一个黄婆子凑热闹:“我娘家侄女小学毕业,她弟弟妹妹多,后来就没上学了,咋样?” 杨桂兰直接撇了撇嘴。 心道,就黄翠喜眼睛刁成那样,能看中就怪了,满公社,她也就能看中她们家慧芳…… “行啊!” 杨桂兰猛地扭过脸:“???!!” 黄翠喜就当没看到杨桂兰的表情一样,只笑盈盈看着黄婆子:“赶明儿我跟大丰说说,要是能成,就请你吃媒人席!” “行!”黄婆子一口应下。 杨桂兰握紧了钉耙,看着黄翠喜灿烂的笑容,险些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中午一回去,就立马抓着女儿念叨。 陈慧芳根本没当回事:“大丰哥不会答应的,妈你放心。” 杨桂兰还要说一说黄翠喜刚才的态度,陈慧芳已经不耐烦了:“妈你要是有闲得慌,不如想想怎么给我弄个工作。” 一说到这种事,杨桂兰瞬间就歇菜了。 嘀咕着:“我要有那本事,早给你哥弄了工作了,还轮得到你?!” 杨桂兰完全是脱口而出。 说完端着碴子粥就呼噜噜地喝。 桌边,陈大妞借着饭碗的遮掩,看了眼陈慧芳,没说话。 下午,陈慧芳借口身体不舒服没去上工,等到杨桂兰他们都走了之后,却很快溜出了家门。 在她身后,陈大妞一张瘦巴的小脸上露出略显违和的仇恨。 抿着唇悄悄跟了上去。 第26章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 顾家东侧间里。 午后的阳光洒进室内。 让躺在摇篮里的顾淼有些昏昏欲睡。 姜琴一只手放在摇篮上,轻轻摇晃安抚着两个孩子,另一只手上拿着笔。 “你有一个鸡蛋,妈妈这里还有一个鸡蛋,我这个鸡蛋给你,那一宝你现在有几个呢?” “妈妈不用给我!一宝长大了,一个鸡蛋就可以!” 顾鑫骄傲地挺直了身板。 姜琴满脸黑线。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小孩!一宝也是爱妈妈!她一定可以的! “那一宝要是把你的那个鸡蛋也给妈妈,妈妈现在一共有几个鸡蛋呢?” 顾鑫眼睛一亮,咧着嘴:“没有了!” 姜琴:“怎么会没有了?” 顾鑫掰着手指头:“一个给弟弟,一个给妹妹,妈妈就没有啦!” 姜琴:“……” 可能是听到弟弟这个熟悉的词汇,摇篮里的顾焱朝着顾鑫的方向啊啊了两声。 顾鑫骄傲:“弟弟不用谢!这是哥哥应该做的!” 他可真是友爱弟妹的好哥哥呀! 顾淼看了都忍不住嘎嘎直乐:【教导小孩学习,果然是所有当父母的酷刑!】 饶是姜琴那么温柔的性格,此时都不免扶额。 恰在此时。 “哆哆哆”。 “大嫂,我去收鸡蛋,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顾丰敲了敲门探头进来。 一听到收鸡蛋,顾鑫一下眼睛就亮了,伸长了脖子:“小叔!一宝也想起去!” 顾丰: “大嫂?” 姜琴不用想都知道,哪怕她不让,一宝此时也没了学习的心思了。 她叹了口气,摆摆手:“麻烦你带一宝一起去,路上小心点。” 顾鑫是一丁点都没有意识到妈妈的复杂情绪,欢呼雀跃地“嗷”了一声,就跟小麻雀一般飞了出去。 哪怕只是帮顾丰一起抬竹筐往里面放干草,顾鑫的情绪都比刚刚学算数时更加高昂。 姜琴晃了晃摇篮,眼神都有些迷茫。 甚至忍不住向两个孩子寻求答案。 “难不成,你哥哥真的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我和他爸爸都不这样啊……” 顾焱当然给不了她答案,还以为妈妈在和自己玩,小拳头努力挥舞。 顾淼啊啊地叫着:【小孩不成器,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美人妈妈太温柔下不了手,那就等咱爹部队回来!】 姜琴不认可打小孩这种教育方式。 但很快,她就眼睛一亮:“对啊!可以这样!” 她拿起纸笔,唰唰唰开始写起来。 另一边。 从固定几个大队收了鸡蛋回来的顾丰在半道上被拦下。 “大丰哥,你真的要和我退亲吗?” “是因为公社小学代课老师的名额让你为难了吗?要是实在不行,我可以不要的。” 陈慧芳的语气里带着愧疚和焦急,眼底却有几分胜券在握。 过往几年哪次不是这样。 只要自己以退为进说几句软话,顾丰就什么都能答应自己。 “不是退亲。”顾丰冷静道。 果然! 陈慧芳瞬间笑开了,身体也往前更近了一步:“那……” 刚张嘴说了一个字,顾丰就直接推着自行车往后退了一步。 “我们本来就没有定过亲。” “什么……?” 顾丰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冷静:“慧芳,你本来也不想嫁给我,现在这样你应该高兴才对,我祝你嫁一个有钱还疼你的男人。” 陈慧芳一怔。 这话异常耳熟,是她去年去县里,和一个以前的同学闲聊时说过的话。 所以……他当时就在附近? 那……他听到了多少? 陈慧芳记得很清楚,自己当着同学的面说了多少对顾丰的嫌弃。 他很可能全部听到了,却能忍一年多,还装作自己没听到一样对她予取予求……? 不知怎么的,陈慧芳看着顾丰冰冷的眼神,竟有些瑟缩。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偏僻。 以至于,要是顾丰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就算是她呼救,都不一定能立刻被人发现!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陈慧芳瞬间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就跟猫被踩中了尾巴一般,发出短促的一声“啊”,不等人反应过来,飞快就跑走了。 她跑得太快,甚至都没发现,在她以为只有一个人的顾丰身后,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小叔,姨姨怎么啦?” 顾鑫双手抓着叔叔的衣摆两侧,两条腿就自然垂落在自行车后座两边架着的两个竹筐里。 顾丰看清了刚才陈慧芳眼里一瞬间闪过的恐惧。 忍不住自哂,他和陈慧芳相识多年,竟然都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不会伤害她。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的失败。 他摇了摇头,将那些没必要的情绪甩开:“一宝坐好了,小叔带你去夏奶奶家送鸡蛋。” “哦!”顾鑫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双手高举欢呼,“这些鸡蛋够给一宝买糖吃吗?” “很够!” 叔侄的车走后,陈大妞从树后走出来。 原本只是想跟踪陈慧芳抓到她的把柄,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她的眼里多了几丝亮光。 “送鸡蛋……换钱?” 陈大妞是知道的,前世顾家二叔就是因为投机倒把进了笆篱子。 后来好像是放出来了,但那个时候,她已经嫁人了。 她男人一直说她不中用,她的继妹是军官的女儿,她却一点光都沾不上,连做买卖的本钱都没有。 之后没多久,她就死了。 她不想再被打死了。 所以一定不能再被阮红霞安排嫁给那个男人。 她一定不能让她爹死了。 她要挣钱!挣很多钱!然后让她爹把阮红霞她们都给赶走! 陈大妞小小的拳头握紧了。 与此同时,陈慧芳跑远了一点就累得停了下来。 第一次示好被拒绝,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焦躁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超出她的掌控。 “可恶!”她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野草。 腰却在此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啊!”陈慧芳吓得整个人都一抖,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再次袭来,险些就要尖叫出声。 “别叫!是我!” 管正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顺势将人拥入怀中,手熟练地顺着棉袄下摆伸进去,揉捏了一把。 “你吓死我了!”陈慧芳没好气地在男人身上拍了一下。 管正惯会哄女人,当下“诶哟”了一声,捂着胸口做出一个好疼的样子。 等到陈慧芳蹙眉靠近来查看的时候,低头顺势衔住了对方柔软的唇瓣。 “唔……” 唇齿相交,两个人的舌头互不相让,发出重重的水声。 一番缠绵结束,唇瓣分开的时候,陈慧芳看着管正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水意。 管正心中得意,趁她心神恍惚的时候哄她:“怎么样?公社小学的工作搞定了吗?” 他没发现,几乎是他说话的瞬间,陈慧芳眼里那点迷茫就直接消失。 她垂下眸子躲开了管正的视线,瘪了瘪嘴:“搞不定。人还跟我退亲了,我看没戏。” 管正皱眉有些不满:“平时他不是挺牛的么。” 陈慧芳不耐烦跟他说这些:“我看还不如把顾莲那记分员的工作给弄来。” 这是陈慧芳原本的计划。 她从一开始勾引管正,为的就是让管正去帮她弄记分员的工作。 管正皱眉沉思了片刻:“这样……”他凑到了陈慧芳耳边,小声说出自己的法子。 第27章 狗叫 这天傍晚,顾鑫跟着顾丰一回来,就凑到弟弟妹妹跟前,腻腻歪歪。 “弟弟妹妹,想哥哥了吗?” 小孩子眼睛只知道追逐色彩,顾焱眼珠子随着顾鑫身上的军绿色棉袄转,一边看,一边啊啊地叫。 顾鑫顿时高兴坏了:“弟弟好爱哥哥,哥哥也爱弟弟。” 说完又觉得自己冷落了妹妹。 又亲亲妹妹的小脸蛋:“哥哥也最爱妹妹!” 一番肉麻的表白完,他兴奋地说起今天的经历,免不了说到陈慧芳来找小叔的事情。 他皱巴着小脸:“陈姨姨好像很害怕小叔,小叔对她那么好!真奇怪!” 咕嘟咕嘟喝着奶的顾淼皱巴着脸:【小叔叔竟然和陈慧芳退亲了?难不成这是弟弟活下来的蝴蝶效应?】 顾淼觉得有可能,毕竟是一条人命,可能小说里两家本来也是要退亲的,结果因为顾焱的事情,全家人都忽略了,反而被陈家人趁虚而入? 【不过就算退亲了,陈慧芳还是惦记记分员的工作呀……】 顾淼有些苦恼,眉间却被人轻轻揉了一下。 她顺着看过去,正对上了妈妈带着笑意的眼神。 “小小的孩子,愁什么呢?” 姜琴把她抱起来,一勾她的鼻子宠溺道:“家里的事儿都有大人在呢,淼淼只要好好喝奶,好好长大就好啦。” 顾淼心里不知怎么,忽然一松。 人就被抱到了书桌前。 桌上放着几张信纸,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了好些内容。 姜琴柔声给三个孩子念信上的内容。 两个刚满月的娃暂且不说,顾鑫首先就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我也想跟爹说话。” 姜琴顺势就提出:“那妈叫一宝写自己的名字,一宝要是今晚能学会,就能写在信纸上,给你爸寄过去,要是学不会,那妈也没办法了,这信明早就送到邮局去了。” 顾鑫五岁的年纪,正是经不起激的时候。 当即就拍着自己小胸脯保证:“一宝,聪明!” “噗。” 顾淼都忍不住吐了个奶泡泡。 【哥哥!一定可以!】 一听妹妹的话,本来还只是随便保证保证的顾鑫立马就上头了。 立刻就拿起了笔催促:“妈妈,快教我!” 还心急地看了眼窗外:“快点快点,妈妈,天都要黑了!” 姜琴把顾鑫两个字放大了好几倍,一笔一划写在纸上。 一写完,顾鑫就噘着嘴:“不对,我叫一宝。” 顾鑫再没学过字,也还是认识一这个字的。 再看看纸上这两个字,复杂得像是要把顾鑫给吸进去了。 别说是写,光是看,他都感觉一阵头皮发麻。 姜琴好笑地指着字:“这是一宝的大名,是爸爸给你取的名字,一宝是奶奶给取的小名,给爸爸写信,是不是该写爸爸取的名字?” 顾鑫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手上握着笔,老老实实开始学写字。 说是写字,不如说是照着姜琴的字,描画出来。 加上还有姜琴给他纠正笔顺。 顾鑫毕竟不是真的笨蛋,哪怕第一次写字,鑫这个字写得尤其大,几乎一个字就占满了整张信纸,但花了两个多小时,到底还是写完了。 顾鑫放下笔就忍不住甩手。 “好了!” 他有些兴奋地看着妈妈把自己的信纸放进了信封,又开始觉得不满足了:“弟弟妹妹也要跟爸爸说话的。” 姜琴:“弟弟妹妹才刚满月,不会写字。” “那亲亲呢!”顾鑫语出惊人。 “啊?”姜琴没明白。 顾鑫激情比划:“把妈妈那个红红的涂弟弟妹妹嘴巴上,亲在纸上,爸爸一定会特别高兴。” 他说着说着,还看了眼妈妈:“妈妈也亲一下!” 姜琴险些没被儿子童言无忌的话闹个大红脸。 最后只能含糊了一句:“弟弟妹妹还小,嘴上不能涂红红的,对身体不好。” 好歹是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顾淼:【还亲亲呢!我给咱爹来一脚还差不多!】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小说里那个,前期没有尽到对妻子儿女的责任,间接导致妻儿悲剧的男人的嫌弃。 却没想到,就是她这句话,提醒了姜琴。 她起身去拿了印泥来,在两个娃的脚上按了一下,然后印在了信纸上。 “这样,爸爸也能知道弟弟妹妹多大了!” 顾鑫也心满意足。 就在此时,不远处陡然传来几声惊呼。 “汪汪汪!汪汪汪!” “啊!救命!!” 在隆冬时节,人人都恨不得还没入夜就缩到屋里不出来。 外头静得很。 这几声动静可谓是石破天惊一般,就将大半个长桥大队的人都给惊醒了,偏偏这声音听着还像是从保管室那边传来的。 这还得了。 保管室不光是有农具,还存放着明年的留种,存粮,以及一些化肥农药,这些可都是农民的宝贝啊! 顾大江作为大队长,自然是马上就拿起了手电筒,循着声音出门。 身后跟了一家子人,都是去看热闹的。 顾家离保管室近,到得也快。 刚靠近保管室,手电筒就照到了保管室院子里的一棵树上,一个男人正哆哆嗦嗦着往树下丢东西,试图驱赶下面正在吠叫的狗。 “上头谁?!” 顾大江沉声问道。 结果树上的人前面还能勉强保持冷静赶狗,听到他的声音时,却直接身体一晃,就从树上摔了下来。 “砰”的一声。 伴随着闷哼。 以及几声急促的狗叫声。 顾大江眉心一跳。 还没等他多说什么,大队逐渐赶来的社员就已经开口:“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这么怕人发现?!” 顾大江心里又急又烦:“赶紧的,别真被狗咬了。” 其他人还只是看热闹,陈会计心里就忍不住偷笑。 大队书记去年被调到了公社,他一直想做书记,却无奈被顾大江压的死死的。 如今大队要是出了有人偷东西的丑事,不说别的,至少年底大队长去公社汇报工作,顾大江就得不着什么好。 到时候再花点钱请人敲敲边鼓,这大队书记的职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陈会计上一秒还在沾沾自喜呢,下一秒。 “慧芳!怎么是你?!” 第28章 黑背帅气在线 陈会计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但怎么梦里还能听到女儿的声音呢。 “爸!救我!” 陈慧芳丝毫没有体谅老父亲的心。 也是,换了别的人,这会儿被一只大黑背虎视眈眈盯着,那舌头上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也一样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求救。 陈慧芳眼里包着泪,一见到亲爹,下意识就要往他那边跑。 结果身体刚略微动了一点,黑背就“吼”的一声,往前一扑。 来势汹汹,吓得陈慧芳瞬间往后一躲。 虽然险险躲过了黑背的攻击,但这一幕还是让杨桂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她在保管室院子里看了两眼,从边上捡了个石头就往黑背身上砸过去。 “哪来的臭狗!滚开!敢咬我闺女老娘杀了你吃狗肉!” 杨桂兰身上的敌意很重。 黑背本来就是警戒心很强的品种,那石头都还没落到黑背身上,那狗就直接飞快回过身来,对着杨桂兰就是一顿吼叫。 吓得杨桂兰捂着胸口往后踉跄了几步。 结果还不小心踩到了身后陈会计的脚趾头上。 往常陈会计不觉得自己媳妇胖一点有什么不好。 媳妇胖,那不显得男人能干,能让家里人吃饱么! 但这会儿,他却“嗷”的一声,整个人险些被直接跳起来。 下意识就把媳妇给推开,拯救了自己的脚趾头。 要不是还顾忌着自己是大队会计,要面子,他都想抱着自己脚趾头哭了! 他没哭,杨桂兰哭了。 她被男人从后边一推,直接滚到地上,下意识用手一撑,结果,咔哒一下。 手指头给折了。 她才不顾忌什么形象,抱着手指头嗷嗷地哭。 这边乱作一团,那边摔下树后就一直捂着脸的男人可能是觉得机会到了。 戳准了时机,“嗖”的一下就要往外蹿。 但他动作再快,又哪里有黑背动作快啊。 他前脚刚蹿出去,后脚黑背就扑了上去。 这次也不知怎么的,竟丝毫不像对陈慧芳一样只是威慑,嗷呜一口冲着一条腿就咬了上去。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叫人牙酸的“咔哒”声。 “嗷——” 男人终于没功夫捂脸,人一下瘫倒在地上,疼得眼泪鼻涕一大把,还不敢动腿,那腿还在狗嘴里衔着呢! 这个时候,才终于有人认出了他的身份——“管知青!怎么是你?!” 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 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简直是一团乱。 顾大江只觉得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动。 “行了!都别乱!” 话音刚落,知青点老大哥赵文竹实在是着急:“大队长,我力气大,我先上去把狗给打开,救人要紧。” 这话引得好几个知青都点头同意。 就光是管正被咬的那一口,都让所有人后怕。 这狗会咬人,所有人都怕下一个被咬的就是自己。 甚至已经有人提议可以拿渔网和棍子,先把狗给网住,再几个壮汉上去一顿打,直接把狗打死了事。 就在这时。 “不用。”黄翠喜站了出来,她推开了顾大江,不算高大的身体挡在了所有人前面,“我来。” “别啊,黄大娘,这狗太凶。” “是啊,知道婶儿心好,但真不用。” 甭管是知青还是社员纷纷劝说,有种黄翠喜要慨然送死的悲壮感。 黄翠喜哭笑不得,当下不说什么,只是两个手指放在唇间,对着黑背吹了个口哨。 那原本还弓着背,对所有想要上前的人都呲牙吼叫的黑背瞬间就吐出了管正的小腿,对着黄翠喜“呼哈呼哈”地喘气,身后的尾巴摇得像是螺旋桨似的。 黄翠喜笑:“好狗,坐下。” 一声令下,黑背就立刻乖乖坐下。 黑背本身就是身高腿长,此时抬头挺胸,两条前腿合在身前的样子,完全就是个英俊小伙,瞬间就把地上躺着哀嚎灰头土脸的管正给比到泥里去了。 杨桂兰可不管什么帅不帅小伙,一看黄翠喜能控制黑背,当下就大叫一声。 “好你个黄翠喜!这狗就是你安排的!你就是故意的!我闺女不过就是不想和顾丰结亲,你就故意弄条狗想要咬死我闺女是不是!天下哪里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就该送去笆篱子挨枪子儿!!” 噼里啪啦一顿骂,杨桂兰是爽了。 陈慧芳脸色都变了:“妈!!” 虽然天色黑了下来,但有几个手电筒照着,还有人手里举着火把。 这会儿周围人闪烁的眼神,陈慧芳看得真真儿的。 一时间,陈慧芳甚至想,还不如让狗把她妈给咬一口,咬疼了总不会再张嘴胡咧咧坏她名誉了。 杨桂兰说完才终于反应过来,一时也有些讪讪。 还是陈会计清了清嗓子,勉强忍住了脚趾尖的疼痛,声音略显颤抖道:“先不说这些,只是我也想知道,既然嫂子能管好这狗,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控制好,非得等它咬了管知青一口才吹哨呢。” 这事儿显然还不是陈会计一个人这么想,一时间众人窃窃私语。 顾大江拧眉:“老陈,你这话说得没理。管知青要不大半夜到保管室来,那狗能咬他?他要不蒙着脸,你嫂子能不认不出他来?要能认出来,能不第一时间管住狗?” “可这狗……” 陈会计还要说什么,黄翠喜直接讥诮一笑:“行了,一群大男人整天叨叨,这狗我前几天就牵过来了,一直在保管室檐下拿狗绳牵着,这几天来来往往的社员都见过这狗,乖得很,从来不冲人叫。” 说完还看了眼众人。 一行人虽然心里还是怵,但回想一下,白天的时候这狗的确是乖,谁来都只是抬眼看一下,也不叫也不扑人。 当下只能点点头表示认可。 黄翠喜哼了一声:“包括慧芳也来过几次,这狗认识慧芳的味道,知道她是社员,这才不咬她。” “偏偏这管知青,白天没来过,大晚上来,看家护院的狗能不以为是个贼么!偏管知青刚才还蒙着脸,啧……” 这一声啧,可谓是意味深长。 顾大江:“咳,老李啊,这管知青的腿怎么样?会不会断?这得打个狂犬病疫苗?” 本来都已经睡着了,结果又被人从家里拉出来的卫生站李大夫这会儿臭着脸。 手指摸着管正的小腿,还骂了他一句:“别动!嫌你腿没全断怎么着?!” 骂完了,才冷静回道:“应该是骨裂,最好是送到卫生所去拍个片,才能确定有没有别的问题,正好,狂犬病疫苗也要去县里打,我只能先止血。” 得。 都这样了。 别的先不提。 先把管正送去县里是要紧事。 刚把管正给抬上驴车呢,人群中,有人后知后觉道:“对啊,这大半夜的,管知青和陈慧芳到保管室干啥来了?还被狗当成贼追咬?” “总不可能真是来当贼的?” 这句话是开着玩笑说出来的。 管知青另说,陈慧芳的爹可是大队会计。 这年头虽然家家户户都不算富裕,但陈家还真不至于把闺女饿到大半夜来保管室偷存粮和留种吃的地步……? 第29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说话的人无心。 奈何听者有意。 杨桂兰不顾自己摔折了的手指,瞅了眼闺女,哆哆嗦嗦就开骂:“余金娟!你这张臭嘴!你什么意思你!” 余金娟是大队余木匠的独生女,余木匠一辈子老实木讷,只在女儿这件事上,创了大队先河——他给余金娟找了个赘婿,还是自己的小徒弟袁长江。 因为这赘婿,余金娟不可避免成了不少人闲时的话题中心。 余金娟也因此养成了个没事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察觉到敌意就立马应激暴起反击的泼辣性格。 “呵!”她直接冷笑一声,“什么意思……” 她暧昧的眼神在院子里的陈慧芳身上转了一圈:“孤男寡女,大半夜的,还被狗咬,哼哼……” 本来要没人说还好。 黑灯瞎火的,就算是有火把和手电筒,也不像白天那样,什么都能看得分明。 但余金娟这么说,搭配上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视,周围人瞬间眼神明明灭灭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偏偏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余金娟的眼神太过露骨。 陈慧芳竟然在此时还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衣领。 这不就跟不打自招一样。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暧昧起来。 还有人伸长了脖子去看还躺在板车上的管正的衣服。 可惜,管正刚经历了被狗追,爬上树,又摔下来,还被狗咬了一口在地上各种翻滚一系列遭遇,身上别说是衣服了,就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根本看不出,刚才到底有没有在做什么。 杨桂兰还要撒泼:“余金娟我撕烂你的嘴!你个臭王八……” 余金娟才不怕她,拔着嗓子直接挑破:“反正要么是合伙来偷粮食的!要么是孤男寡女大半夜来偷情的!我反正是不怕,谁乱搞男女关系谁怕!!” 余金娟嗓门大,瞬间压过了杨桂兰的声音。 乱搞男女关系这名头一出,在场很多人都瞬间一噤。 要放在前两年,乱搞男女关系可是会被游街的! 陈慧芳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心里也知道,这回是栽了。 咬咬牙:“我和管知青是未婚夫妻!不是偷情,是光明正大!要不是白天我们都忙,也不会晚上才出来见面商量结婚的事情!” 明明是莫须有的事情,偏偏越说越理直气壮。 杨桂兰这会儿就是不想承认都不行了。 虽然心里根本瞧不上小白脸似的管正,还是捏着鼻子:“对!就是这样!” “哦~原来,早——就是未婚夫妻了啊……” 余金娟在“早”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眼神更是直白地在陈家和顾家之间来回飘。 两家儿女之间的事,虽然没有对外公开,但都是一个村里住着的,即便是没有正式定亲,这些年两个小儿女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也看明白了。 前几天,黄翠喜突然松口让大家给顾丰介绍对象。 不少人就猜,可能是私下掰了。 结果刚刚杨桂兰又说漏嘴。 再结合刚刚陈慧芳的话,不少人自觉找到了真相——合着是陈慧芳早就和管知青郎有情妾有意了,这才把顾丰给踹了啊。 当下,大家看顾家人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同情。 相对的,看陈家人的眼神就复杂许多。 有看不上的,毕竟陈慧芳这几年来,明里暗里可收了顾丰不少好东西。 也有觉得陈慧芳有点本事的,前头吊着一个顾丰,后头还能勾上管知青,那管知青可是江省人!据说父母都是工人的! “行了。”黄翠喜此时才开口,“就算是未婚夫妻,大晚上的去哪里不少,非要跑到保管室来,也是自讨苦吃,既然没事,赶紧散了,明儿一早还得上工呢!” “不成!”陈慧芳咬牙,“那狗咬了管正,咱不要别的,但这狗得赔给我们!” 黄翠喜笑了一声:“还真不是我不愿意给你。” 她摸了摸黑背的狗头,意味深长:“这狗是县派出所的黄公安借给我的,等来年开春,还得还回去呢!谁能做得了派出所的主,你能啊?” 她是故意的!! 她绝对是故意的!! 陈慧芳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 她浑身发冷,心里发狠。 面上却不敢再说什么。 杨桂兰倒是眼馋狗肉,但陈会计根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就拍板:“嫂子说的是,不能因为慧芳的事影响大家伙儿明早上工,都散了,还要麻烦赵知青和我一起送管正到卫生所去。” 赵知青全名赵文竹,是长桥大队资历最老的知青,也是知青点隐隐的领头羊。 这件事既然和知青有关系,赵文竹当然不会拒绝。 到底是大晚上,又是冬天,要不是刚才动静太大,谁乐意在外面挨冻。 很快,保管室门口就只剩下了顾家人。 然而,其他人虽然都各自回家了,想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会是最近一段时间所有人闲聊时的话题。 等到人都走了,黄翠喜才使唤男人举着手电筒到之前她牵狗的檐下。 石头柱子下,一根粗麻绳落在地上。 末端一个绳圈松松垮垮。 黄翠喜了然地笑了。 “咋?这绳子有问题?”顾大江问了声。 他其实之前心里也奇怪,自己媳妇不是粗心大意的性格,她既然说了狗拴在檐下,那绳子就绝对不会有问题。 就算是发现了贼,狗也顶多是吼叫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不可能冲上去咬人。 黄翠喜把绳圈朝自己男人抖了抖:“你见过我打这种结?” 套在黑背脖子上的绳圈是黄公安教给黄翠喜的,套在狗脖子上,不至于勒着狗,但也不会轻易被狗给磨开。 然而现在这个结,却是乡下最常见的活结,是那种只要用力一抽,就会直接散开的绳结。 黄翠喜轻哼了声:“我看是有人知道陈慧芳和管正今晚回来,特意提前过来,把绳结给改了,就盼着把事情闹大呢!” 一边说,一边摸了摸狗头,又把绳圈给套上了黑背的脖子。 “走了,回家。” 顾大江诧异:“你这就回去了?” “不回去还能咋?”黄翠喜失笑,“改了绳结的人能知道这件事,估摸着要么是知青,要么是陈家人,以后边走边看呗。” 说完,牵着狗就走。 顾大江在原地狠狠搓了搓头,眉间紧皱。 不知怎么的,总感觉之后一段时间,大队恐怕是消停不下来了。 也不知道开年的优秀大队还能不能得了! 在原地蹲了会儿,到底还是抵挡不住12月份的寒意,抖了抖身子也离开了保管室,离开前,还不忘把大门给锁上了。 就在保管室重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院墙跟一个角落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不多久,陈大妞脑袋上顶着一坨干草,蛄蛹着从墙角的狗洞动作敏捷地爬出了院子。 大半夜的,她也不回去。 反而一路贴着墙根,趁着月色,走路静悄悄,很快就过了河,摸到了丰收大队。 丰收大队和长桥大队毗邻,河东边是长桥大队,河西边就是丰收大队,每年因为这上下游抢水的问题,两个大队都能打起来。 陈大妞的亲娘乔春分的娘家,就是丰收大队的乔家。 这会儿,乔家附近几家屋里都黑乎乎,不时传出呼噜声。 陈大妞屏住呼吸就溜进了乔家院子,目标明确,就往院子左边的鸡棚走去。 鸡棚里有两只鸡,一只公鸡走来走去,脑袋上的鸡冠大得垂了下来,另一只母鸡已经睡着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公鸡扑扇着翅膀:“喔——” 极其短促的一声鸣叫后,伸长的鸡脖子就被陈大妞一把扭断。 月光下,陈大妞的眼睛亮晶晶,拎着死掉的大公鸡溜达着就过了河,一路往家去。 第30章 又是俩熟人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 丰收大队的乔家就传出一声怒骂:“干你娘的夯货!偷鸡偷到你老娘头上了!不看看你老娘我是谁,让我抓到你,非得扒了你个臭王八的皮,再把你肠子给捅出来!” 老乔家的骂声哪怕是隔着一条河,都能传到长桥大队来。 丰收大队老乔家的名声,那可是方圆十里人尽皆知。 极度重男轻女,接连生了六七个女儿才生下一个男娃,为了这个男娃,老乔家夫妻俩恨不得把女儿都按斤两往外卖。 一旦拿到了高额彩礼,这夫妻俩就只当没这个女儿。 任凭女儿在夫家是被打了,还是死了,夫妻俩都不管。 附近就没几家看得上乔家这做派的。 平时也乐得见乔家的好戏。 可惜,今天,大家有更大的好戏可看,乔家一只鸡的事儿,实在是不值一提。 “听说了吗?老陈家闺女和一个知青好上了,昨晚被抓了个正着。” “哪啊,我听说早就好上了,就等着顾家给退亲呢!” “不能,那知青能比顾家小子能干?” 顾丰虽然腿脚不好,但只要不快走根本看不出来,而且还是大队长的儿子,亲哥还是个军官,这几年若不是一直和陈慧芳绑定着,早就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了。 说话的妇女一脸暧昧地撞撞对方的肩膀:“那可说不准谁更能干。” 已婚妇女聊天,那尺度要多大有多大。 陈慧芳和管正的闲话,难免扯到顾丰头上。 然而今天,顾丰却没空管这些。 顾家三间半的青砖大瓦房,在长桥大队也是个顶个的体面,今天打扫得干干净净,连鸡棚里都打扫了一遍。 连带着顾淼和顾焱两个还没两个月大的婴儿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姜琴给顾淼的脸蛋肉上抹雪花膏,香香的雪花膏抹上去,原本洗完脸还有些干燥的脸颊瞬间就油润起来。 加上这两个月喝足了奶,脸颊肉鼓鼓囊囊。 来看孩子的人就没一个不想咬一口的。 咬是不可能咬的,最终姜琴也只是在女儿脸蛋上亲了一口。 “淼淼今天要乖,今天家里有阿姨来,咱要给阿姨一个好印象好不好?” 说得隐晦。 顾淼一秒t:【哦~是小叔要相亲要娶媳妇儿了!!】 “咳!” 顾丰本来在刷牙,这会儿直接被漱口水呛得面红耳赤。 【嘎嘎嘎,小叔叔害羞啦!】顾淼喝着奶都忍不住直乐。 等到太阳逐渐升起,顾家门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声音:“翠喜妹子,在家不?” 黄翠喜本来在灶房忙活,一听到黄婆子的声音,立马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笑着过去开门。 一开门,一眼就瞧见黄婆子身后跟着的一个收拾利索的妇女和俩年轻姑娘家。 俩? 黄翠喜心里有些疑惑,脸上是半点异样都没有,热情请人进来。 黄婆子笑道:“我娘家弟媳妇今儿来找我说家里起房子的事儿,我想着咱大队哪家也没翠喜妹子家气派,就带着人来瞅瞅。” 这年头除非是定下了,否则就是上门也不能直接说是相看的。 万一相看不成,还免得被人说嘴。 黄翠喜眉开眼笑:“那嫂子可来对了。” 媒人带着女方到男方家来,除了看男方模样,就是看门户。 黄翠喜深知这一点,不动声色就把家里这几年前新盖的大瓦房给介绍了一遍,都不用刻意夸大,在乡下这几年青砖大瓦房就是体面。 话音刚落呢,那妇女眼睛就瞄到了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上。 一时眼睛都亮了:“翠喜嫂子,这自行车也是你家二小子弄来的?可真有本事。” 黄翠喜嘴角的笑意一滞。 只是很短的时间,她脸上又挂起了笑容:“不是,那是我大儿媳妇的嫁妆,只是她不会骑,家里谁要用就谁骑。” 黄翠喜没说,那嫁妆根本就是顾兆自己花钱花票买来给姜琴撑场面的。 “啊……是这样啊……”妇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她们说话间,两个年轻姑娘的注意力被堂屋里正在努力学写字的顾鑫和边上木头小床里的两个婴儿吸引。 顾鑫虚岁五岁,四头身,手脚都胖乎乎。 这个岁数的乡下小孩,尤其是小男孩,大多数在地里疯跑疯玩,身上滚得脏兮兮,脸颊被寒风吹得红扑扑,手指甲里也黑黑的,吸溜着鼻涕,不怎么刷牙所以一张嘴就是一口黄牙。 咋看咋不讲究。 但顾鑫身上却干干净净,一身衣服连一个补丁都没有。 一身皮肤白白嫩嫩,对着她们笑的时候,牙齿齐整又雪白,一看就是家里大人照顾得好。 这也就算了。 小孩才这么点大,竟然已经会写字了! 没错,顾鑫就是在写自己的名字,昨晚刚学会写,姜琴今天一方面是想让他巩固一下记忆,一方面也是来给顾丰撑撑场面。 显然,这场面撑起来了。 “嫂子,你家这孩子真聪明。” 俩姑娘中一个穿着一身六成新还打着补丁的棉袄,绑着俩麻花辫的年轻姑娘夸了句。 顾鑫一下骄傲地挺起了胸脯,连昨晚一直纠正都纠正不过来的坐姿,都瞬间调整过来了。 姜琴一时失笑。 “也就是看有你们两个漂亮姨姨在,不然这小子才没那么坐得住。” 黄婆子也注意到了堂屋里的情况,赶忙介绍道:“姜知青,这是我娘家侄女黄英,才刚18,小学毕业,现在是丰收大队的记分员。那是我娘家侄女的表姐何春华。” 何春华就是那个麻花辫姑娘。 很明显,黄婆子带来相看的是黄英。 黄翠喜也适时地介绍老儿子:“这是我儿子顾丰,也念了小学……” 话正说着呢,耳边就倏地传来顾淼的声音。 【咋又是俩熟人?!就算是我知道女主身边,连个路过的蚂蚁都得领个身份号码牌,但这也太频繁了!!】 第31章 到底能不能生 饶是顾家人已经知道了,自家人在未来都结局不大好这件事。 这会儿听到顾淼的话,也还是忍不住发出同样的感叹——咋就盯着他们老顾家一只羊使劲薅羊毛呢! 割韭菜都知道要让韭菜长长呢。 黄翠喜有些遗憾地看了眼那个叫黄英的小姑娘。 收拾齐整,长相也大气,可惜了…… 顾淼看着自家奶奶那火辣辣的眼神:“……” 【奶啊,别瞅黄英小姐姐了,人家是立志要嫁给城里人吃商品粮的,过几年人还想着要嫁给我爹,给我当后娘当军嫂呢!】 【可惜没用,哪抢得过阮红霞啊!】 顾淼想到原着小说里,阮红霞竟然还让刘黑狗找人去骚扰黄英,坏她名声。 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阮红霞这女人,真恐怖如斯!! 顾家所有人:“??!!” 顾淼一次性给出的信息量太大。 以至于所有人脑子里的cpu都要烧起来了。 与此同时,何春华的心思实在是简单许多。 何春华知道今天自己是来给表妹做陪衬的,这会儿也不凑到跟前去。 哪怕自己其实一直被那个默不作声在院子角落劈柴的男人吸引。 她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冒着热气。 要很努力才能把注意力从男人的身上转移开来。 一错眼就见木床里躺着的一个看着才不过两个月大的婴儿的怪表情,实在是喜欢。 忍不住问姜琴:“我能抱抱她吗?” 姜琴当然点头。 还想着搭把手,结果何春华动作特别熟练,根本用不着帮忙,就安安稳稳把软得不行的婴儿抱在了自己臂弯里。 抱稳了又逗她:“这娃娃这么小,愁什么呀?” 顾淼一下视角变高了,心里也高兴,再是个宅女也不能整天躺床上啊,更何况她前世还不是个宅女。 她看了眼笑眼弯弯的何春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愁啥?愁你跟小叔的未来啊!】 顾淼忍不住想去看小叔的眼神。 【小叔!小叔!你爱上何春华了吗?】 角落劈柴的顾丰因为这句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堂屋里的小姑娘。 不比黄英一身九成新的棉袄加红头绳,脸上也是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家里条件不错,父母也疼爱。 何春华看着就明显条件没那么好。 头发剪短了,挽在耳后,看起来十分利落。 一身棉袄五六成新,还在手肘膝盖等几个容易磨损的地方打了补丁,脚上那双土布鞋都能隐隐瞧见脚趾顶着的痕迹。 手上长着冻疮,脸上也干得起皮了。 但即便如此,她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手指甲剪的短短的。 抱孩子的动作非常熟练。 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也不知是因为这个笑容,还是因为小侄女的心声,或者只是因为今天阳光很好。 顾丰只觉得心下一动。 正看着,何春华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眼神,也抬起了头。 顾丰都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猛地低头。 手忙脚乱拿起了斧头就往下劈。 结果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看人之前,才刚劈完一跟木头,这会儿木桩上哪来的木头,这一斧头劈下去,直接就劈了个空,人还往前一扑,险些一个踉跄摔倒,险险才保持住平衡。 完全是个憨憨。 “噗嗤。” 一边原本心情不太好的黄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堂屋里,何春华原本眼中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看到表妹的笑脸,她又不可避免眼神黯淡了一些。 顾淼都忍不住捂脸:【小叔诶,你在你未来媳妇面前留点面子。】 【不过这是小叔看上了何春华的意思吗?】 顾淼回顾了一下原着小说里涉及到他们的剧情。 【原本应该是小叔劳改五年后帮助了被家暴的何春华,还帮她成功和前夫离婚,又带她跑货运挣钱,好几年后两个人才在一起的,那是日久生情。】 【只可惜两个人在一起小十年都没有孩子,小叔还在一次跑长途的时候碰上劫道的,连人带车都没了。】 想到原着里小叔的结局,顾淼都觉得太惨了。 这都已经脱离了女主的生活了,眼看就迈入九零年代,要过好日子了,结果嘎嘣一下,人没了。 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情。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我该怎么让奶知道,黄英不行呢……】 顾淼这么想着,耳边正好传来妈妈的声音:“黄英妹子,你要不要也抱一抱,淼淼可乖呢!” 对啊! 顾淼眼睛一亮。 得来全不费工夫! 【呜呜呜还是我妈最了解我!!】 顾淼对着黄英扯出一个无齿的笑容,对着收拾得干干净净又白白胖胖的婴儿,大部分人都乐得抱一抱哄一哄。 黄英也不例外。 顺手就从何春华手上接过了娃儿。 还别说,小孩软乎乎的还有一股奶香,还挺招人稀罕的。 黄英脸上刚露出一点笑意呢—— “呜哇!呜哇!!” 哭声来得毫无防备,极其洪亮,甚至有些刺耳。 顾淼也是拼了。 前两个月喝奶的力气都用在这里,学着顾焱平时哭的劲头扯着嗓子嚎。 她一哭,吵醒了边上睡觉的顾焱。 小胖子本来就爱哭,这下嚎得更欢腾了。 姜琴赶紧把人给抱起来哄。 一时间,院子里响起了二重奏,那叫一个闹挺混乱。 不光哭,顾淼还要闹腾,手脚在襁褓里束缚着也不妨碍她扑腾。 黄英本来就才18岁,家里娇养长大的,因为上头有好几个哥哥,爹娘又宠她,连地都没下过几回,力气哪里比得过经常下地干活的何春华。 本来就抱不稳,偏偏顾淼此时还一个大伸展。 “诶哟!” 黄英只觉手臂一下脱力,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何春华疾步上前,眼疾手快就把顾淼给捞到了自己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所有人都险些呼吸停滞。 连一向爱哭的顾焱都仿佛感知到了妈妈的心情,闭上嘴不哭了。 姜琴也赶紧把顾淼给抱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身体没有问题,才长舒了口气,在顾淼的屁股上轻轻拍了拍。 “坏淼淼,在姨姨怀里乱动什么?” 顾淼其实也被刚才的意外吓了一跳。 甭管她心理年龄有多大,身体年龄就是才两个月。 这要是摔一下,保不准就直接人生重开了。 【呜呜呜,吓死我了!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还是我自己最重要!!】 虽然顾淼刚才那一下,是真吓到了所有人。 但不得不说,的确是有效果。 尤其是和何春华之间的对比,一下就出来了。 这一出的确是突然。 但小孩子哭闹,谁还能提前预料到不成。 也没得说让人家两个月大的婴儿来体谅18岁的黄英的道理。 连黄英她娘都有些讪讪。 这到人家来相看,还险些把人家孙女给摔了。 先前那点子嫌弃,瞬间就被抛到了脑后,忙不迭给自己闺女找补:“英子年纪小,没经验……” 黄翠喜还能说啥,只能呵呵笑着附和几句。 反正心里,已然给黄英给打了个大大的x。 出了这种事,连黄婆子都觉得臊得慌,亏她之前还夸这孩子稳重能干呢。 话刚出口才多久啊,就啪啪打脸了。 赶紧招呼着要走了。 黄翠喜也没多留,敞开着门把人送出去的时候,还不忘看了一眼走在最后面的何春华屁股一眼。 心里忍不住琢磨,这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看着也不像是不能生养的啊……? 一行人刚出门没走几步。 就听得隔壁陈家院子里传出一声叫骂。 “管正!你混蛋!你有种再说一遍!!” 哟! 是陈慧芳的声音! 这是有热闹可看了! 当下,一行人的脚步瞬间就停住了。 彼此看了一眼,非常默契地退到了顾家门口,看似在闲聊天,实则十二分精神都在听隔壁陈家的动静。 黄翠喜甚至还从兜里套了一把南瓜子出来,每个人分了点。 凑热闹不嗑点瓜子,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甭管之前是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大家伙儿都是看热闹的乐子人关系! 陈家哪里晓得门口刚好就那么巧经过人。 陈慧芳刚骂完,嘴巴就被她娘给捂住了。 杨桂兰再糊涂也知道这种事不能传出去让外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隔壁那臭不要脸的黄翠喜知道! 她控制住了闺女,扭脸瞪了一眼管正。 “管知青,你也别一脸我们家强要你娶慧芳的表情,咱慧芳好歹是初中毕业,她爹是大队会计,那也是拿工资的人!哪一点配不上你?!” 管正一脸郁闷。 和陈慧芳私下来往的时候,他的确是挺享受。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在农村成家啊! 他可是一直想要回城的! 偏偏昨晚他被狗咬了,后半程根本疼得糊里糊涂。 管正觉得,自己要是当时神志清醒,绝对是能找到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边上抱着孩子一直没说话的阮红霞见此,眼珠子一转开口:“管知青,按理说我也是知青,我也说句话,你听听有没有道理。” 阮红霞自从嫁进陈家后,一直是话少贤惠能干的模样。 这还是头一回在这种场合擅自开口。 一时间,全家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连管正也终于抬眸看了过来。 阮红霞语气镇定:“管知青是湖省人,听说父母都是工人,品貌也端正,你要是还在城里,那你不想找个公社的姑娘也能理解。” 她先夸,管正脸色好看了许多。 紧接着话锋一转:“但你现在毕竟下乡了不是,家里有能耐的知青一早就回乡了,你也不至于在大队一待就是几年。” 管正眼神一黯,态度更退让了一分。 阮红霞又拍了拍陈慧芳的手:“咱们慧芳虽然是农村姑娘,但自己是初中毕业,她爹还是大队会计,是拿工资的,长得也好,算起来配得上你。” 陈慧芳挺直了胸膛,小骄傲地斜睨了越发颓靡的管正一眼。 “更何况管知青也知道,公社每年都有推荐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你要是娶了慧芳那就是自己人,只要你对慧芳好,同样的表现咱爹肯定是更倾向于推荐你不是?” 工农兵大学这几个字一出,管正气息都一滞。 偏巧在这时,角落传出一声稚嫩的声音:“阮阿姨嫁给我爸两年,都没拿到推荐名额呢……” “大妞你衣服洗完了没?碗洗了没?就在这里凑热闹?!”杨桂兰气得不行。 陈大妞抿抿唇,也不回嘴,哒哒哒就跑去灶房洗碗,仿佛刚才都只是随口一说。 但管正听进去了。 也顺利让他有些上头的脑子冷静了一点。 阮红霞倒是半点没生气的样子,反倒是贤惠地笑了笑,看了眼陈向东:“我是个女人,生活重心当然在丈夫孩子身上,上什么大学啊,这把男人孩子放家里我也不放心啊。” 这话说得,深得杨桂兰的心。 当下更加满意这个儿媳妇了。 连她生了两个赔钱货的事都看淡了。 管正想了想,也是,女人嫁了人生了娃还上什么大学,没听过这道理。 当下把刚才的质疑甩到了脑后,看向了陈会计:“陈叔,您的意思呢?” 陈会计抽旱烟的手都一停。 他看了眼管正,又看了眼儿媳妇阮红霞。 阮红霞是半点不怯,反倒是笑看着家里最威严的公爹:“爸,没什么问题?” 陈会计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管正都不由得露出松快的表情来,再想想现在这情况,咬咬牙:“行!那就结!” 他觉得自己是牺牲大发了。 殊不知,陈慧芳还觉得自己吃大亏了呢。 当下想也不想就开口:“彩礼我要三十六条腿,还要三转一响!” 管正:“……” 起身,直接拖着一条还上着夹板的腿就往外走,眼看就要出门去了。 “管正!你什么意思?!” 陈慧芳气急追上来问。 管正回头:“没什么意思,你想要的这些我都没有,要结婚,我顶多……” 他本来想说出个领证的钱,话到嘴边,脑筋一转,就变成了——“顶多出个人!” 第32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本来管正是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结果话说出口了,反而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有急智。 领什么证啊,白瞎那几毛钱。 农村不少人都结婚半辈子儿女一堆了,还没个证儿呢。 等到以后有回城的法子,他没领证,回城里还能重新再娶一个黄花大姑娘,多好! 他有多理直气壮,陈慧芳就有多恼羞成怒。 “你混蛋!”她随便抓起桌上的东西,看都不看就往管正身上砸过去。 管正也不是立正挨打的性格啊。 虽然腿脚不方便,也不耽误他身体灵活,当下一个急急侧身。 粗陶的茶壶“砰”的一声砸在门上,一下就把本来就是虚掩着的门给砸开了。 冷风呼呼灌进屋内。 茶壶碎了一地,厚厚的陶片迸得到处都是,其中好几块都飞溅到了离得最近的管正的腿上。 要不是大冬天,人穿得厚实,免不了要被砸出点青青紫紫来。 甚至还可能被割出伤口来。 这是要杀人啊!! 管正脸色乍变:“陈慧芳!就你这态度,这些东西别说我没有,就是我有,我也不给你!这婚要结就结,不结就算了!” 说罢,一拉门直接就出去了。 气得陈慧芳完全顾不得边上老娘的拉拉扯扯。 追出去就骂:“我呸!你以为我稀罕嫁给你!就你那三斤骨头撑不起二两肉的细狗身板,你以为谁都跟我似的眼瞎?我宁愿嫁给顾丰都不稀得嫁给你!” 管正平时最得意的,就是自己一身书卷气,平时说话都温文尔雅,轻易不跟人吵架。 要不是政策问题,他非得天天手上捧着书才行。 现在被人嘲讽像细狗,竟然还被说不如一个瘸子。 要说之前还带着点演戏的成分,这会儿就是真怒了。 “行啊,那我们的婚事就此作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倒要看看,顾丰还愿不愿娶你这种破x——” 一个“鞋”字才刚说出一个音,墙头就传来一声怒喝: “你们说归说闹归闹,攀扯我们家大丰干什么,神经啊!!” 猝不及防一声吼。 吓得管正都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杨桂兰一听见那熟悉的倒霉催的声音,立马竖起眉毛。 抬头就要开骂,却发现不对。 仔细一瞅。 嚯!院墙上六七个脑袋一溜排。 里头竟然还有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黄翠喜,有你这么干的吗?爬墙头听邻居屋里话,你要不要脸?!” 看热闹被发现,年纪轻的何春华和黄英都有些讪讪,往下缩了缩脑袋。 反倒是黄婆子和她弟媳妇很是淡定。 看热闹哪有不被说的啊。 说呗。 她们就当没听到。 甚至还能把剩下几粒南瓜子给丢嘴里嚼嚼。 黄翠喜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你们自家大冬天的不在屋里说,非得跑院子里大喊大叫,还怪我耳朵好?再说了,这院墙可不是你家的,我就是看上面景色好,空气好,带客人上来透透气,不行?” 放屁呢! 谁闲的没事干,年关底下爬院墙上透气?! 分明就是在偷听! 还带了这老些个人! 杨桂兰又是气自家丑事被老对头听到,又是气管正陈慧兰净给自己丢脸。 她骂不过黄翠喜,掉转枪头就骂黄婆子:“黄婆子,你家儿子娶不着媳妇,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混日子?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黄婆子摆摆手表示不着急:“你家姑娘彩礼都能要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我儿子找媳妇怎么也不能比你家慧芳差,咱家可得攒彩礼呢,没攒出来可不着急娶媳妇。” 这话是明显听见刚才他们在屋里的话了。 哪怕是杨桂兰也知道,刚刚闺女说的彩礼,那完全就不合理。 这年头家家户户娶媳妇嫁女儿,哪家有这条件?! 能买得起三转一响,能置办三十六条腿的,还用得着娶一个乡下丫头? 杨桂兰没第一时间拦着,也是想着自家先提,反正也没外人听见,管正要不乐意,再往回商量着压呗。 这有来有回讨价还价不就是这样? 哪里想到,管正连还价都没还价,直接就翻脸不认人了。 更没想到,外头竟然还有人偷听。 顿时又气又臊。 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陈慧芳。 另一边的管正好似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黄婶儿说的是,谁家也不是金山银山钱白捡来的,我父母攒半辈子的钱只为了满足慧芳同志这样的要求,我可做不出来。这可不算是我乱搞男女关系,不愿意负责了?” 最后这话是在对着黄翠喜问的。 没办法,谁让黄翠喜是大队妇女主任呢。 大队里女同志婚姻问题,某种程度上还的确归黄翠喜管。 黄翠喜点头:“还真不算,就是说出去不好听,不过乡下人家,还真没有几个能有这本事的。” 陈慧芳梗着脖子:“大兆哥不就能?!你自己没大兆哥有本事就直说!装什么大瓣蒜。” 黄翠喜对管正:“这话也对,管知青啊,你还真没我儿子有本事。” 管正平生最恨别人说自己不如别的男人。 一时脸都憋红了。 还没等他发作,黄翠喜就紧跟着一句:“不过,我儿子能给缝纫机和手表做彩礼,那也是我儿媳妇愿意陪嫁自行车在先,慧芳你又没有你说啥?” 管正:“对啊!你没有你说啥?!” 陈慧芳冷笑一声:“我要是有怎么办?” 管正:“你有,我就有!” “好啊!”陈慧芳已经上头了,浑然不顾身边亲妈的拉拉扯扯,昂着脖子,“一言为定,你要是做不到,就到大队广场宣布你自己不是男人!” 管正被说什么都行,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是男人。 顿时也被刺激上头:“行!你要是做不到,你就去宣布,你陈慧芳就是没本事,你们陈家就是比不上顾家!” 陈家顾家多年老邻居,看起来只是杨桂兰和黄翠喜不对付,但其实,陈会计和顾大队长之间关系也挺微妙。 陈会计想当大队书记,但不管是资历还是与公社主任之间的关系,都比不上顾大队长。 要让陈会计当众宣布自己不如顾大江,那真不如让他死了。 可陈慧芳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急得杨桂兰又是捂嘴又是打人,偏偏到底还是没能阻止得了。 顿时整个人就泄力瘫倒在地上:“慧芳你糊涂啊,你这是要你娘我的命诶,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蛋哟,到哪里弄什么自行车去啊……” 趁着陈家现在没人有心思管他们,黄翠喜她们一溜烟就从院墙上爬了下来。 吃足了瓜,黄婆子和她弟媳妇儿走的时候,脸上都写满了“我要去和人唠唠嗑”。 相信过不了半天,刚才发生的事儿就能传遍附近几个大队。 黄翠喜把人给送走后回了屋,才哼了一声:“还想攀扯大丰,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妈,你刚才那是故意的啊?!” 顾莲睁大了眼睛惊呼。 黄翠喜翻了个白眼:“那不然呢?要不是攀扯上大丰,我管他们弄什么彩礼呢!等着,这下陈家准保没功夫掺和我们家的事儿!” 顾淼都没想到,就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奶奶竟然就能这么有急智想到激将法来刺激陈家人。 顿时在姜琴怀里都忍不住手舞足蹈:【芜湖~我就知道,奶就是咱家最聪明的人!没有奶,这个家都得散!淼淼最爱奶了~】 姜琴:“……” 她的语气过于欢快,还有“最爱”,姜琴心里都有些酸溜溜的。 偏偏她心里也觉得,婆婆是自己见面最厉害的人了。 一时心里实在是复杂。 另一边,顾丰也有些羞愧于自己这么大了,还要亲妈给他操心,又感动于亲妈给他这么筹谋。 “妈……” 话没说出口,就被黄翠喜抬手打断:“别肉麻啊,多大人了。” 又叮嘱道:“陈慧芳要想弄自行车,指不定就得来求你,你要是把持不住,跟娘说一声,娘让你爹把你另一条腿也给打断了,正好在家养病躲人。” 顾大队长还真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应下了。 顾丰顿时哭笑不得。 他每次因为自己的瘸腿开始自卑自困的时候,自家人总会用各种方式告诉他,家里人是真没把这当成拖累。 哪怕这些方式在外人看来可能匪夷所思。 但不得不说,他心里的负担也的确减轻了不少。 黄翠喜一边满意于自己男人的言听计从,一边又皱了皱眉:“就是我总觉得,刚才陈慧芳和管正上钩太快了……” “不管。”顾莲自从知道管正真的背着自己和陈慧芳在一起后,就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感,“反正能让他们难受,我就高兴……诶哟!” 顾莲手捂住了脑门:“妈,你打我干嘛?” 黄翠喜是真不知道该说这闺女拿得起放得下好,还是没心没肺好。 “你就没想过,万一陈慧芳真弄出个自行车来,你和你二哥往后的彩礼嫁妆,咱家可帮不了你们太多了,你们俩得自己努力挣钱。” 这话黄翠喜也就是随口一说,想给顾莲紧紧弦的。 哪想到,她话音刚落,顾莲脸色一下微妙起来。 好似想到了什么。 扯了扯她的衣袖:“妈,我有事儿,到屋里跟你说。” 自己生的崽,撅一下屁股就知道拉什么屎。 黄翠喜嘴上没说什么。 一进门脸就拉下来了:“又瞒着爹妈干什么坏事了?!” 黄翠喜和顾大江坐在里屋炕上,眼看着闺女上蹿下跳,从一堆当初卫生所带回来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一个饼干盒子。 “爸,妈,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看好了,可别眨眼!” 顾莲神秘兮兮。 话音刚落,就被黄翠喜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快点的你,跟你爸妈装神弄鬼起来了。” 顾莲噘着嘴不高兴,觉得亲妈真是不解风情。 不高兴归不高兴,手上的动作是半点没慢下来。 不多久,指甲就把原本封得死紧的饼干盒子给撬开了。 与此同时,盒子里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黄翠喜探着脑袋往里看:“什么东……西!” 看清里头东西的一瞬间,连一向沉默话少的顾大江都猛地睁大了眼睛。 黄翠喜更是直接就是一声厉喝:“顾莲!跪下!” 第33章 儿童文学 “啪嗒”。 顾莲的脑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从小到大身体的惯性就让她干脆利落跪了下来。 等跪下来了,她才后知后觉:“不是,我又犯啥错了?” 黄翠喜竖起眉毛,一把饼干盒盖给掀开了。 刚才半遮半掩,还看着不真切。 这下可看得太清楚了。 里头满满当当全都是小黄鱼,还有一个红宝石戒指在里头滚来滚去。 黄翠喜光是看着,都忍不住要掐人中了。 顾大江一面给媳妇顺背,一面赶紧追问:“阿莲你、你到底干啥了?你老实交代,爸妈不能看着你做错事。” 顾莲顿时失笑,连忙把之前去挖公厕后墙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不信,你们把我嫂子喊进来,这事儿她也知道。” 与此同时,堂屋里,姜琴也没闲着。 因为顾淼一句“最爱”,姜琴第一次认真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争取一下在闺女心目中“最爱”的地位。 自从结了婚,她不用下地干活。 平时也没事干,一天到晚就是在家待着。 这种被人养着, 自己不需要做什么,别人也对自己没有任何期待的生活,别人或许会觉得享受,但姜琴却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废人。 但困在一亩三分地,姜琴又的确一时找不到别的可以证明自己价值的途径。 就在这时,顾鑫终于坐不住了。 他本来就是个皮猴子,又是四五岁这样狗都嫌的年纪,一天到晚活力四射到根本用不完。 他能在这里坐这么久,都已经是出乎姜琴意料了。 眼看顾鑫就跟屁股上有根针一样,姜琴顺势道:“一宝,今天表现不错,妈给你讲故事要不要听。” “要!!”顾鑫最爱听妈妈讲故事了。 连顾淼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专注地盯着她。 姜琴亲了亲闺女的小脸蛋,将刚编好的故事娓娓道来:“从前啊,有个流浪的小猫,叫断尾巴,她是村里一霸,经常欺负村里其他小猫……” 姜琴很擅长讲故事。 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流浪小猫惩恶扬善的故事,但在姜琴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十分生动有趣。 她一边讲一边搭配上各种音效,还会编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招式,甚至还会用上各种计谋。 别说顾鑫听得一愣一愣的。 就是顾淼听着,都感觉流浪小猫就是一个大侠,连断掉的尾巴都是她过去行侠仗义的标志。 “……眼看灰眼鼠就要偷走那块白面馒头,一宝你说,正义的断尾巴会怎么做?” 姜琴讲到一个剧情点,停下来问顾鑫。 顾鑫听得脸颊红扑扑:“连环飞踢!还有铁拳攻击!哼哼哈哈!” 四五岁的小孩,本来就是想象力肆意飞扬,又向往成为大侠和拥有超能力的时候。 姜琴口中那个小动物组成的奇幻世界,简直完美契合了顾鑫小脑瓜里的想象。 他趴在妈妈的膝盖上,一个劲地蛄蛹撒娇:“妈妈,断尾巴一定会帮白猫把馒头抢回来的对吗?” 姜琴笑着摸了摸他有些汗湿的鬓角。 “妈妈也不知道哦。” 顾鑫瞬间张大了嘴巴:“啊?!!!” “这个故事妈妈也才想起来一半呢,等到一宝把剩下几个字描完,妈妈可能就想出来呢?” 顾鑫一脸傻乎乎:“妈妈不能再想想嘛?” 顾莲:【噗哈哈哈哈,大哥真好骗哈哈哈,妈妈就是想哄你多写字呀!】 顾鑫噘嘴表示自己不高兴了。 【不过……】顾淼想,【真的好想知道断尾巴会用什么方法诶,灰眼鼠长得比她还大呢!哥哥球球啦,快去写字!大哥你最棒!淼淼最爱大哥啦!】 顾淼嘴里咿咿呀呀着,仗着没有人能听懂自己的话,一个劲地手舞足蹈疯狂输出。 又一个“最爱”…… 姜琴无奈:“一宝你看,妹妹也给哥哥加油呢。” 顾鑫小胖子此时只感觉脑子里有一朵花绽放开来。 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嘴巴里“嘿嘿嘿”地笑着,小手还掩饰性地捂住了嘴。 其实那小肉手哪里遮挡得住哟。 小小的四头身还要做出一副成熟大哥的样子来,清了清嗓子:“好,那为了妹妹,我加油描完,妈妈也要为了妹妹快点想起来哦~” 姜琴笑着点头应下,刚好此时,婆婆在里屋门口招手叫她进来。 “一宝,你照看好弟弟妹妹,妈妈进去一下。” 有一个胡萝卜吊着,又有妹妹的殷切期盼推着。 即便没有妈妈在一边监督。 顾鑫的学习效率也直接拉满。 他甚至还无师自通学会了一个道理——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的伞也给撕碎。 每写一个字,都要拿着足有一个巴掌大的字拿到弟弟妹妹眼前。 重复念好几遍,试图教会他们。 顾淼:【……哥,我是才两个月大的婴儿,这未免有些太着急了?】 顾鑫不觉得着急。 学习就要从小开始,看看,他从五岁才开始学,现在才会学得这么艰难。 要是他是从小开始学,那他现在肯定已经认识很多字,都不用学,一看就会! 这就是顾鑫心里朴素且坚持的道理。 顾淼毕竟是个假小孩,耳朵边被重复折磨了几遍后,不自觉就念了出来。 顾鑫就觉得妹妹学会了,放过了她。 但顾焱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孩。 还是个脾气不大好的小孩。 眼前被一张纸挡着,耳边还一直是重复无聊的音节,顾焱毫不客气就是一声“呜哇”。 不光哭,脸还憋得通红。 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折磨一般。 顾鑫顿时手足无措。 还是里屋的姜琴听到哭声出来,手摸了摸顾焱的屁股:“是尿了。” “妈妈,不是一宝的错,对吗?” 顾鑫扶着妈妈的裤管,仰着头眼巴巴地问道。 姜琴揉了一把小胖子的脑袋:“不是,是弟弟觉得不舒服,换干净的尿布就好了。” 一边说,一边手下动作飞快地给小儿子换尿布。 也不知道是真的身上干爽了,还是被妈妈拍了几下哄好了,反正顾焱的确是不哭了。 顾鑫大松了一口气。 有些心有余悸地远远看了眼弟弟。 不是他不爱弟弟。 实在是弟弟哭起来,阵仗也太大了,简直比之前打雷还要吓人。 还是妹妹好~ 想到妹妹,就想到妹妹要听的故事后续,他赶紧拉了拉妈妈的衣摆:“妈妈,我写好了!你想起来了吗?” 姜琴本来刚才在里面,听顾莲说的关于金条的处理想法,还有些恍恍惚惚。 这会儿听到儿子的催促,忍不住失笑。 到底还是坐下来,慢慢把接下去的故事讲完。 听到断尾巴在惩罚了灰眼鼠后,选择告别了所有伙伴,重新踏上流浪之路的时候,顾鑫连眼眶都红了。 小小的人儿人生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酸楚。 抽抽搭搭着抹眼泪。 趴在妈妈的膝盖上追问:“断尾巴还会遇到别的小猫吗?她一只猫流浪遇到下雨天该怎么办呢?会不会饿呢?” 一会儿又说:“我要是遇到断尾巴,一定把她带到家里来,给她吃苞米,还有鸡蛋!” 特别真情实感。 连外边院子里劈柴的顾丰都感叹了一句:“嫂子这故事讲得真好,不愧是读书人。” 顾淼就是一个疯狂点赞认同,也就是她说不了话,不然现在妈妈已经被她的夸赞淹没了。 但嘴巴说不了话,心里却还在散发爱心。 【第一次发现美人妈妈还有讲故事的天赋!这难道就是文艺女青年丰富的内心世界?我的妈妈天下第一棒!】 姜琴笑着,眼底却有些发涩:“随便编编而已,谁都能编的,而且我哪里算读书人……” 【不对!!谁说谁都能编的!!我就编不出来呀!!】顾淼非常不愿意看到妈妈这么自嘲,手忍不住伸向了妈妈,想要安慰她,【光是这个故事,都能投稿给那些什么报刊了!一定会有好多小朋友喜欢!】 顾淼的夸奖,的确让姜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女儿永远这么直白地表达对她的爱。 但后半句话,姜琴还是觉得,吹得有些过了,她哪里像是能写稿子的文人。 况且,经历过前两年的动乱,谁还敢乱碰这些。 然而,女儿下一句就让她浑身一震。 【我记得,好像就是高考恢复那一年,阮红霞就给陈金陈宝买了《儿童文学》,村里人都说她是好妈妈,这本书后来好像还被大哥给扯坏了……】 第34章 算计与反算计 !!! 高考恢复?! 那不就是两年后?! 姜琴原本被扑灭的文艺火苗在此时都有些蠢蠢欲动。 偏偏在此时,顾丰还想了想,提了一嘴:“县里有个泾阳日报,去年不就刊登了一个公社小学老师投稿的学生作文?嫂子的故事肯定比那作品好啊!” 那是去年公社的大新闻。 那还是大队第一次知道,原来小学生作文写得好,也是可以发表到报纸上,那个小学生还拿了三块钱稿费呢! 顾淼当然不知道这件事。 但不妨碍她为此欢呼:【小叔果然是家里最聪明的人!脑子太灵了!对,先投稿给县里的日报,等到高考恢复了,《儿童文学》复刊了,就可以投稿给《儿童文学》啦!到时候还有样刊,我一定要留着当传家宝!】 明明是个影儿都没有的事。 偏偏顾淼就能“说”得仿佛是近在眼前一般。 原本姜琴也就是随便想想,这会儿看着闺女亮晶晶的仿佛陷入一种梦幻般的幻想中的眼神。 不知怎么的,自己心里也热腾腾的。 到嘴边的话顿时就改了。 “二弟,那个泾阳日报到哪里可以买啊?” 顾丰没说这种报纸一般都是单位统一订,只想了想:“等我过两天去县里问问。” 就在姜琴对未来的目标逐渐清晰的时候。 屋里头,黄翠喜他们也商量出了对金条的处理方式。 当然是不可能在县里出手的。 先不提县里有没有能收这么多金条的金店,就光是刘黑狗还在县里,就不可能冒被发现的风险出手。 顾家几代都根正苗红,也不可能为了出手几根小黄鱼,影响全家的政治背景。 “你刚刚说,刘黑狗是80年代初被阮红霞举报的?” 黄翠喜微眯眼问道。 顾莲点头:“对,80年代初严打。” “那这样,要么等77年咱家谁要是能考上大学,就带几根金条去大学的城市兑换掉,要么等刘黑狗被抓了,再说。” 这个处理方式很好。 顾莲忙不迭点头。 黄翠喜看着闺女这傻不愣登的样子就发愁。 “这种事你以后再让我知道一次,我真打你,别以为我下不了手。淼淼的本事是为了让我们一家躲过别人的算计,不是让你去偷挖人家金条的,这次是运气好,刘黑狗还没发现,厕所就塌了。万一要是被人撞个正着呢?你想没想过后果?” 其实顾莲后来想想也觉得后怕。 只是那时候被黄金迷了眼。 加上第一次尝试去找的时候,没费多大劲还真挖到了金条。 人总是贪心不足,又抱着侥幸心理。 要不是那个厕所塌了,顾莲觉得没准自己后面还会偷偷过去,到时候没准就真被刘黑狗发现了。 她摸了摸刚刚被亲妈敲了一下的脑袋,吐了吐舌,讨好地恭维黄翠喜:“以后再也不敢啦!” 其实心里也在想,哪里能天天有金条给她挖呢…… 黄翠喜其实也能看出闺女这话里,几分是真的认识到错误,几分是刻意哄她开心。 只是,人没吃亏的时候,哪能轻易意识到问题呢。 黄翠喜作为亲妈,又盼着闺女能一辈子顺顺利利,又想着总要让她摔一跤才能改,又盼着这一跤别跌得太重。 只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与此同时,经过黄婆子一行人的“宣传”,陈慧芳和管知青因为彩礼的事情闹了起来,还打了个赌的事情,很快就趁着农闲的时候,传了开来。 一开始是三转一响和三十六条腿的彩礼要求引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要知道,大队里去年结婚的一对夫妻,男方给的聘礼也就八块八加一对搪瓷杯,女方给的嫁妆是一床被子和冬夏两身新衣服。 就这都是很体面的了。 几年前顾兆结婚找人弄来了手表和缝纫机,到现在都是大队里每逢有人结婚时必要提起的谈资,都说姜知青嫁给顾兆,那是比城里人日子还要好呢! 陈慧芳嘴一张,要的比当时姜知青还多呢! 大队里不少之前还相中了陈慧芳的妇女这会儿都忍不住说:“看不出来,这慧芳还挺敢开口的啊。” “以前看着挺踏实一姑娘啊。” 但也有人觉得:“慧芳可是初中生,她爹又是拿工资的,要求高点也正常。” 要说光是这件事,评价还好坏参半。 那后面那个打赌的事情,就真是让所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哪有女人用“破鞋”来打赌的啊? 杨桂兰也因此天天哭天喊地。 骂黄婆子,骂黄翠喜,也骂陈慧芳。 顾家人隔着一道墙,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黄翠喜有时候闲得无聊,还跑去和杨桂兰对骂过过瘾。 日子那叫一个有滋有味。 相比较起来,陈家这些日子显然就没那么好过了。 “妈!这话已经传出去了,你不帮我想办法,光是哭有什么用?”陈慧芳有些不耐。 杨桂兰抹着眼泪:“我能想什么办法?” 陈慧芳着急:“你没办法,我爸还有我哥有办法啊!” 这话一出,杨桂兰的哭声都一顿。 陈慧芳带着哭腔的声音半跪在亲妈跟前:“妈,你不会真想让我去广场跟所有人说我是破鞋?到时候丢的可不光是我的脸,还有咱们陈家所有人,包括我爸,难不成能有脸去上班吗?” 杨桂兰:“这……” 陈慧芳再接再厉:“说是彩礼嫁妆,但我要是跟管正结婚,他不还是要住到咱家来,那这些东西跟咱家自己东西有什么区别?” 杨桂兰有些动摇了。 陈慧芳:“再说了,我那天也是被隔壁婶儿刺激到了,咋,就她家配用上自行车呗,咱老陈家就不配用上?妈,你真甘心就这么向隔壁认输?” 这话真是说到杨桂兰心坎上去了。 想了想,到底还是咬咬牙一抹脸:“我去找你爸说去。” 母女多年,陈慧芳对亲妈实在是太了解了。 等到她一进屋去,陈慧芳就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拐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在后山和匆匆赶来的管正抱作一团。 陈慧芳喜笑颜开,脸上哪里还有最近几天在父母面前的愁眉不展:“管正,你这法子不错,我那自行车都有七成希望了,就看你的了。” 第35章 陈大妞再发神威 管正也没了前几天和陈慧芳对骂时的张牙舞爪疾言厉色。 轻笑道:“我这不是正在努力么,毕竟我不像你,上头只有一个哥哥,你妈还疼你。”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慧芳眼底划过一丝晦暗:“什么疼我?真要疼我,还用得着我求这么些天,把脸都放在地上踩,才答应给我买?她眼里心里就只有我哥。” 管正脸上有些心疼地抱住她:“既然这样,你更要缠着你妈要钱了。你不花,那钱不都给你哥嫂扒拉去了,我看你嫂子可不是什么善茬。” 陈慧芳嗤笑:“就我那嫂子,花花肠子一堆,还以为家里只有她一个聪明人呢,等着瞧,还不定我哥以后能不能有好日子过呢。” 小情侣在后山卿卿我我。 沉浸在两个人即将能有自行车的喜悦中。 丝毫没发现,距离两个人不到百米远的树丛后,一个小小的脑袋探头探脑。 陈大妞一手拎着一只断了脖子拔了毛的鸡,一手揣着一手心的桂花蜜,蹲在树丛后抿紧了嘴唇,连眉间都微微蹙起。 眼底满是烦躁。 怎么还不走?! 就这么点事,还要在这里说多久啊! 再不走,她今天又没时间烤鸡吃了! 至于他们说的什么从爷奶手里抠钱花的事儿,对陈大妞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反正爷奶身边的钱,就算不给陈慧芳花,也花不到陈大妞头上。 顶多就是她爸能花的钱少了点。 但没关系,等到以后她挣了钱,把后妈和陈金陈宝给赶出去,她的钱都给她爸花! 现在最要紧的是! 这俩人到底什么时候走!! 好在,陈慧芳和管正也知道,大白天的,不好被外人看到他们在一起。 不然他们之前演的那出戏,可就要被人怀疑了。 腻歪了一会儿,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各自从不同的小道悄悄离开。 陈大妞这才哼哼了一声,转身往山里多走了几步,找了个背风,又没那么多植被的小凹地。 动作利索地点火开始烤鸡。 虽然是一只成年大母鸡,但这年头,连人都不一定每天都能吃饱,更何况是一只鸡。 哪怕陈大妞不嫌弃,连鸡头鸡屁股都吃了,最后也就是将将吃饱而已。 最后一抹嘴,把吃剩下的鸡骨头拿树叶揣起来。 大摇大摆就回家去。 这几天,整个陈家都因为陈慧芳的自行车人仰马翻。 别说是陈大妞出门又回来了,就是她失踪个半天一天的,恐怕也没有人顾得上。 晚上,杨桂兰疲倦地拿钥匙开柜门,正要如往常一般拿出今晚要用的食材,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 她把装着桂花蜜的罐子拿起来,手拎着感觉了一下,又拿着筷子沾了沾底。 脑子里嗡的一下。 嘴一张就开始骂:“哪个王八羔子敢动你姑奶奶的东西,烂肚肠的hei''x''wa,要让我抓到你,非把你肠子都给扯出来……” “又怎么了?!” 陈会计烦不胜烦。 “老头子,家里来贼了!咱家的桂花蜜被偷了好多!”杨桂兰一边说,一边眼珠子在家里人尤其是女人身上来回飘,摆明了是说家里人偷吃的。 陈会计才不耐烦听这些:“谁偷东西只偷那一点花蜜的?你喊那么大声,是想所有人都知道,咱家上山弄了桂花蜜吃?你就那么想我吃处分?你老糊涂了!” 陈会计本来就因为这几天家里的糟心事烦躁得很。 今儿下午又被老婆子磨着,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拿钱买自行车,但陈会计还留了个心眼。 这年头买自行车是要票的。 一张自行车票的价值可不低,就算是攒到了钱,没票都是白费功夫。 被老头子骂了,杨桂兰也开始质疑自己,难不成真是她老糊涂了? 她看看放桂花蜜的罐子,嘀咕了一句:“要让我知道谁敢偷吃我东西,我扒了你的皮!” 到底还是把罐子给放了回去。 陈大妞就跟没事人一样,蹲在灶房生着火,如往常一般,做这个家里的半个透明人。 与此同时,隔了一道院墙的顾家。 黄翠喜吃着晚饭听着隔壁的动静,不由没好气道。 “一天天的,幺蛾子没停过。” 顾淼喝着奶,本来对这件事没什么兴趣的。 结果耳边倏地传来一个厚重的声音:【这隔壁的小姑娘怎么回事?鸡骨头干什么非要埋到我树荫下面,现在还好,等到天气暖和了,非发臭不行,到时候我结的枣子该不会也变臭?!】 顾淼瞬间睁大眼睛。 结枣子?! 是院子里那棵大枣树?! 经过上次文竹之后,顾淼一直在尝试摸索自己的异能的触发条件。 她之前在卫生所每次出门,都会装作对植物感兴趣的样子,在各种植物面前多等一会儿。 要不是她太小了,方萍萍不放心她和那些植物接触,她都恨不得每一株都上手摸一摸。 但那些植物都没有任何回应。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太小了,精神力太弱。 她都已经放弃了,准备等到再长大一点,能走路,再继续探索。 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听到大枣树的声音。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触发条件? 顾淼有些懵了。 卫生所的文竹盆栽,和院子里的大枣树有什么共同点吗? 还有,隔壁的小姑娘? 隔壁陈家不就一个小姑娘?! 【陈大妞哪里来的鸡骨头?陈家吃鸡了?干嘛要把鸡骨头埋到墙根土里面?】 顾淼实在是搞不懂了。 黄翠喜和顾大江却对视了一眼。 吃鸡?不年不节的,陈家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杀鸡。 更何况,每家每户两只鸡,陈家的鸡可没少。 少的是谁家的?是隔壁丰收大队乔家的。 要这事儿是别人做的,或者这件事牵扯到了别的不相干的人家。 黄翠喜没准还会犹豫一下。 但偏偏是陈大妞。 哪怕黄翠喜不喜欢陈家人,也不得不承认一句,陈大妞非常乖巧能干,她几乎承包了陈家七成的家务活。 而乔家是陈大妞的外祖家,只是自从陈大妞的妈去世了之后,两家就没多少来往,乔家对这个外孙女也是没半点在意。 陈大妞偷的是外祖家的鸡,黄翠喜估摸着,要么是这孩子在自家吃不饱,铤而走险,要么是大妞对外祖家有怨气,故意的。 想了想,黄翠喜到底还是做了决定,轻声和顾大江说了句:“我找时间和大妞好好说说。” “嗯,别让孩子歪了心思走错了路。”顾大江也说了句。 顾淼还不知道,奶奶准备去给陈大妞做做思想工作,她一门心思都在大枣树上。 大枣树说:【诶哟哟,我到时候不会结不出枣子来?!江崽吃惯了我的枣子,要是吃不到得哭了。】 顾淼满心疑惑:【江崽?咱家有谁的小名叫江崽吗?吃不到枣子还要哭……】 顾大江:“……” 家里人默默看向了顾大江,黄翠喜的眼里都带了几分戏谑。 顾大江老脸一红,筷子一敲饭碗:“吃饭!明儿赶大集,谁不想去直说。”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齐齐扭过脸,闷头往嘴里塞馍馍。 连顾淼的注意力都回来了,喝奶的速度都快了一些。 生怕自己表现不好,明天家里人不带自己出门。 可惜,就算是她表现很好,乖乖喝奶,定点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来,家里人都收拾好东西,背好了背篓,眼看要出门。 顾淼急呀。 小手伸着,嘴里呀呀呀地喊着:【你们忘记我了!!我也要去!!】 第36章 潜台词之神 因为顾淼的热情呼唤,连带着还在喝奶的顾焱都吐出了奶嘴,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 手舞足蹈。 顾淼更加被激励了。 【弟弟也想去!快,抱上我,我很轻的。】她甚至盯上了奶奶背上的背篓,【把我放到背篓里就行,我可乖,一点都不沉!】 弟弟妹妹都这么热情。 顾鑫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还忍不住给弟弟妹妹求情。 姜琴虽然温柔,却还是拒绝了他:“不行哦,妈妈一个人没办法抱两个孩子呀。” 顾鑫想了想:“我可以抱妹妹。” 姜琴失笑,没见他在学习上这么执着。 她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把小儿子抱起来,送到了顾鑫的怀里。 顾鑫只见过家里长辈抱小孩,哪里亲自抱过。 尤其是两个月的婴儿,身体软得跟豆腐似的,哪怕是大人抱,都得万分小心。 顾鑫手刚一托住弟弟,整个人都瞬间僵硬。 虚岁五岁的小孩,别看平时精力充沛到能上山下海的架势,真抱起一个小十斤的煤气罐罐,不用多久,手酸脚酸,脸都憋得通红。 “妈、妈妈……救命……” 姜琴当然不可能就真的这么放心把孩子交到顾鑫手上。 基本上是一看他有些撑不住了,马上就接手过来。 顾鑫大喘一口气,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踮脚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弟弟。 顾焱平时一点小动静就喜欢哭,哭起来阵仗还贼大。 偏偏这次,顾焱好像觉得这是在玩儿,小手握成了拳头挥舞得虎虎生威,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什么,脸颊都有些红扑扑。 反而是被转移到妈妈怀里,顾焱还有种要哭不哭的模样,看到哥哥伸手就要抱。 吓得顾鑫瞬间忘记了想要带弟弟妹妹出门的想法,跟炸了毛的猫一样,连跳几步跑老远。 “我、哥哥这次先去看看清楚,回来说给弟弟妹妹听。”说完了, 才想到了什么似的,加了一句,“还要说给妈妈听。” 姜琴笑了:“行,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在家等你回来。” 顾鑫就好似自动领取了一个什么重要任务似的。 也不知道是哪里学的,立正就对着姜琴行了个礼:“收到!” 这小模样,一下就让家里人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部队里的顾兆。 姜琴都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那天。 在月色下,在蝉鸣中,冷峻的男人举手敬礼,用一种极其肃穆正式的语气,说想和她结成革命伴侣,他说清了成为军嫂后可能会有的苦,也承诺了自己可以做到的未来。 说实话,这样的求婚仪式一点都不符合姜琴少女时期的幻想。 但在经历了被迫下乡,逐渐认识到下地干活的辛苦,甚至还因为一场意外和陌生男人稀里糊涂荒唐了一晚后,这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冷静的承诺,竟意外让姜琴产生一种安全感。 【可恶!!小婴儿怎么会长得这么慢!!我已经这么强壮了,为什么还不能出门?!要是有婴儿车就好了!】 女儿强烈激动的心声让姜琴从回忆中一下惊醒。 她的耳根一下就红了。 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因为前几天给顾兆写了一封信的缘故? 她怎么会突然想到他…… 门口,顾丰因为小侄女的心声,心下一动,打定了个主意。 顾家除了姜琴和两个两个月的婴儿以外,都出门赶大集。 姜琴也没闲着,趁着家里没人,拿出前两天顾丰弄来的泾阳日报,一边看一边轻声给两个孩子念,权当做是耳濡目染了。 一时间,屋里只有姜琴富含韵律感的读书声,间或伴随着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附和声,仿佛真的能听懂似的。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声音。 “姜琴,在家吗?我进来啦。” 声音很热情活泼,却打破了刚才室内的温馨和谐。 姜琴皱眉,虽然心里有些抗拒,但还是起身去开了门:“红霞,你怎么来了?” 本来有些昏昏欲睡的顾淼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清醒。 【阮红霞!!!来了来了,一级戒备!!嘟嘟嘟嘟——】 姜琴瞬间眼神复杂。 阮红霞没察觉到姜琴的眼神变化,如往常一般,熟门熟路就带着孩子进了东侧间。 一进屋,她又一次扫了一眼整个房间。 忍不住又一次遗憾,为什么当初让姜琴捡了这个便宜,要是自己嫁给了顾兆,日子绝对比姜琴经营得好几倍。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依然笑容灿烂。 “我听说你家里人都去赶大集了,就知道你肯定在家,这不,我来陪你说说话。” 顾淼:【潜台词:你一个人好骗,我趁你家里人都不在,赶紧来骗骗你,免得这么长时间不见,你脑子突然清醒过来了。】 姜琴嘴角一抽。 什么叫她好骗…… 她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了闺女的心声上,自然就没心思去管阮红霞说了什么。 只随意“嗯”了一声。 阮红霞眼见姜琴这次并不像之前几次一样态度那么亲近。 反而有几分疏远。 眼珠子一转,推了一把刚会走路的女儿:“刚进门就听见你在念什么,来,让我女儿也接受一下咱江省一中才女的文化熏陶。” 顾淼:【潜台词:才女怎么了?一身学问不还是跟我一样嫁到乡下来,来,勉为其难让我女儿跟你亲近一下,以后等你嘎了,我好顺利接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阮红霞语气亲密促狭。 要换做是往常的姜琴,这会儿一定是又羞又臊,脸都要红透了。 但这会儿,姜琴听着女儿的心声,却只能尴尬地笑笑。 阮红霞眼皮一跳。 不对。 这不对。 一定发生了什么。 她细细想了想,凑近了一些:“是不是顾大哥又提起让你随军的事情了?” 姜琴一怔。 这个反应却让阮红霞以为自己说中了。 顿时心里一松。 又坐近了一点,脸上自然而然露出几分不赞同来:“顾大哥人也挺好的,怎么三番两次提出这种勉强人的想法来,这不是让你难做么?你在这里还能有你婆婆和小姑帮你带孩子,你去随军了,三个孩子怎么带?他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替你带孩子不成?” 这是阮红霞这么多年来劝姜琴别随军的理由。 也同样是姜琴这几年来一直不愿意随军的原因之一。 第37章 一级警报 顾淼默默在心里嘀咕:【你男人真不体贴,不像我,只会心疼姐姐~】 姜琴以前听这些话, 满心都是酸楚。 这会儿搭配上女儿实在是阴阳怪气的心声,她没笑出来都算是有自制力的了。 一时间,憋得表情都有些奇怪。 阮红霞还以为姜琴是心里难过呢,心中一喜,屁股又挪近了一点,拿肩膀拱了拱姜琴:“我听说范曹最近回家探亲了,好像还去你家问你来着……” 【范曹!!!来了来了来了!!!超一级戒备!!】 顾淼圆溜溜的眼睛瞬间睁大。 心里不断模仿警报音。 【呜哩——呜哩——呜哩——】 不断循环,仿佛还随着顾淼的心情,音量也逐渐放大。 姜琴时隔这么久再一次听到范曹这个名字,心里难得掀起的那一丝涟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音给驱散了。 她抿了抿唇:“他回不回江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都生了三个孩子了……” 阮红霞才不信一直以来对范曹念念不忘的姜琴真是这么想的。 熟练地起哄:“怎么?气人家不给你写信啊?你那些信还留着,他估计也留着呢,我听说,范曹在下乡的农场当小学老师了,多少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说已经有对象了,要等回城以后和他对象结婚呢。” 阮红霞的这些话对之前的姜琴来说,很有煽动性。 姜家关系复杂。 姜琴的妈是后嫁进姜家的,姜琴上头一个同母异父的大姐,一个同父异母的大哥。 按理说,这种家庭,姜琴作为父母双方亲生的孩子,应该是享受最完整的疼爱。 但事实截然相反。 姜琴的爹妈都觉得对方会更疼爱姜琴,生怕自己的另一个孩子受委屈。 姜琴在家是要排在哥哥姐姐后面,但在学校,她长得好看,学习也好,家庭条件也不错。 当初和很会写诗的范曹走到一起,的确如阮红霞所说,是很多人眼中的才子佳人。 范曹长得白净文气,上衣口袋里永远插着一支钢笔。 看着姜琴的时候,眼神专注带笑,总能发现她的情绪问题,会哄她开心。 姜琴总觉得,江省的那个房子是她哥的家,是她姐的家,唯独不是她的家。 范曹就说,未来他会给她一个家。 姜琴曾经真心实意地期盼过范曹说的那个家。 直到学校停课,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每家每户只能有一个孩子留在父母身边。 政策刚一出,姜妈妈就干净利索地把自己的工作让给了姜琴大姐。 要么姜琴大哥接任姜父的工作,但刚接任工作只能拿学徒的工资,加上姜大姐的工资,姜家的收入一下就从一个月一百来块钱,跌到30块。 于是,姜琴又理所应当成了被全家人放弃的那个。 恰好在此时,范曹跟她说起了凭借自己所学建设农村的宏伟志愿,问姜琴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完成这个伟大的革命理想。 姜琴本来就耳根子软,那段时间在家被所有人哄劝,心里的坚持已经在摇摇欲坠。 范曹的这个邀请就是最后一根稻草。 最终,在姜琴17岁生日前一天,她背上了被褥行李,揣着几张全国粮票和一卷大团结坐上了下乡的火车。 只是,姜琴也没想到,自己和范曹会被分到不同的地方。 下乡后贫瘠的精神世界和艰苦的生活条件,让本就单纯的学校时光更加美好,也让范曹在她心里镀了一层光。 而能和她时不时聊一下学校时光,聊一聊范曹的阮红霞就逐渐成了她最亲近的朋友。 甚至因为姜琴和家里人关系尴尬。 她和范曹分到相隔千里的两地后,还是通过阮红霞才重新恢复通信。 直到她嫁给了顾兆。 婚后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第一胎加上年纪小,孕吐折腾得她别说是和别人通信,就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之后自然而然和范曹逐渐断了联系。 这几年来,一直都是阮红霞时不时在她耳边说起范曹的事情。 范曹回城探亲了,范曹在农场当老师了,范曹对她念念不忘,范曹又问起她了…… 只是在如今的姜琴心里,俨然已经有了更要紧的事情。 阮红霞眼见姜琴只笑了笑,没说话,眼珠子一转再接再厉:“姜琴,你要是心里还有他,不如跟你公爹申请一下,也回城探亲顺便见他一面,或者哪怕是通个信,说说清楚呢,总不能叫人一直等着不是?” 还有脸说信呢!! 顾淼在小床上躺着,要是手边有个什么东西,她都恨不得直接扔到阮红霞脸上去。 【妈!!这个坏女人就是在哄骗你!你只要听她的话回城,她就会联合刘黑狗在半道上把你给卖了,然后还拿你的那些信伪造你是私奔的假象!】 【妈!你一走,她就睡你的男人,打你的娃,还伸手朝你爸妈要钱,简直是敲骨吸髓地利用,令人发指!!】 姜琴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未来会出事,到时候是阮红霞嫁给了顾兆,成了自己孩子的后妈。 她猜测过不少自己未来到底是怎么出事的。 但从没想过,竟然是被阮红霞联合刘黑狗给卖了!!! 就这样,阮红霞竟然还没有放过自己的亲人。 姜琴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指甲死死掐住了虎口处,靠着身体的疼痛来让自己勉强维持冷静。 或许是太过震惊,她反而比之前更加冷静,反问了一句:“听说?你是听谁说的?连范曹在西北农场说的话都能传给你听。” 阮红霞不防姜琴会突然反问这一句。 一时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听我妈说的呗,范曹回城探亲说的,我们那一片的人都知道。” 姜琴笑了笑:“我妈倒是没跟我说。” 阮红霞眼神有些许不自然,伸手捋了捋额角的碎发:“你妈就是想你安安稳稳待在乡下带孩子,怎么可能跟你说范曹的事情。” 往常,一旦她说到这种话,姜琴总像是有应激反应似的。 她妈越是不让她干,姜琴就越是要干。 但今天,她闻言却还点了点头:“我感觉我妈说得挺对的。” “啊?!”阮红霞都有些傻眼。 连嘴角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姜琴,你说什么呢……” 第38章 大将之风 姜琴歪了歪脑袋,可可爱爱,说出的话却让阮红霞皱紧了眉头:“红霞,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毕竟也结婚生孩子了,一直打听一个未婚男青年的消息实在是不太好。容易被人说闲话。” 说到这里,还刻意放低了音量:“就算是你对范曹有些想法,也别表现得太明显了,免得被你男人发现……” “我怎么可能对范曹,你瞎说什么呢……”她话音未落,阮红霞就飞快打断否认。 她怎么可能看上那种只会念几句酸诗,实际上骨头轻得没几两重的男人! 姜琴却长长的“哦”了一声:“你说没有就没有,着什么急啊。” 语气意味深长。 阮红霞:“我没着急!!” 姜琴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没着急就没着急呗。我就是好心提醒你,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你每次跟我聊天都要说到范曹,谁听了不觉得你对范曹有想法。” 她抬眸,似笑非笑:“不过你想做范曹背后默默奉献的女人我没意见,但我现在可是军婚。你在我面前几次三番提范曹,应该不是想破坏军婚?” 这些话,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都很正常。 但姜琴,或者是以前的姜琴,恰恰最不可能说这种话。 阮红霞看着一脸贤妻良母模样的姜琴,恍然有种“年少时再文艺清高的女人结了婚生了孩子也会变成鱼目珠子”的感受。 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她一时都没发现,莫名其妙变成了她要极力澄清自己和范曹之间没关系。 顾淼都忍不住为亲妈的机智叫好:【很好,妈,你已经熟练掌握你说东来,我说西,牢牢掌握主动权的吵架技能了!只要我把帽子先一步扣到你头上,你就没办法指责我!】 阮红霞还在恍恍惚惚,连语气都有些飘忽:“姜琴,你怎么变成这样……” 姜琴前一秒还在抿嘴笑呢,下一秒耳边骤然响起爆鸣——【啊啊啊!!!救命!!妈妈,救救我的奶瓶!!脏了!!!】 她下意识回头。 就见阮红霞的小女儿陈宝正扒在小床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够到了放在床尾的奶瓶,正要往嘴里放。 “诶别——”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飞快拿住了奶瓶,用巧劲一抽—— 陈宝还浑然不觉,鼻子里嗅着奶香味,嘴巴张大。 “嗷呜”一口。 结果,手里的奶瓶突然消失。 她没咬中奶嘴,反而一口咬到了舌头,眼泪扑簌簌就掉下来,一边伸着舌头一边哭得伤心欲绝。 “呜哇……呜哇……妈……” 阮红霞瞬间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一把抱住了闺女,心疼地看着她被几颗小乳牙咬红的舌尖。 “姜琴,你这是干嘛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不就是一瓶奶么?你就让她喝,又能有几个钱?大不了阿宝喝了,我还你钱好了,喏!” 说着,她还真从兜里掏了一毛钱,啪一下拍到桌上,很是大方且有恃无恐的样子。 要换做是以前,姜琴对阮红霞的确很大方,更加不可能为了一瓶奶收她钱。 但不好意思。 换到现在,姜琴还能好声好气和阮红霞说话,没直接把人给赶出去,都是她脾气好了。 她当场摇了摇头表示:“不够的。” “什么?!”阮红霞一时没反应过来,抱着阿宝有点懵。 姜琴掰着手指头算给她听:“这奶粉不是普通的代乳粉,是县里卫生所所长送的配方奶粉,听说还是省城百货大楼买的……” 她先算奶粉价格,然后算小孩一天喝几顿。 最后竟然还无耻地加上了奶瓶本身的价格。 还非常理直气壮:“这奶瓶是淼淼的,淼淼爱干净,进过别人嘴里的奶嘴,就算是洗干净了,她也不可能再吃了,相当于我还要换一个奶瓶。” 最后满打满算,算出来一个惊人的数字。 阮红霞差点没气得仰倒。 “姜琴,你要恶心我就直说,用不着讹我!” 姜琴无辜地眨眨眼:“这怎么能叫讹你?我家孩子养得精细,是全大队都知道的,况且我不是及时拿回来了吗?我也没问你要钱啊。你家阿宝要是渴了,我可以给冲一碗红糖水喝,也是好东西呢。” 要是普通人家,红糖水的确是好东西。 但以前每次阮红霞来找姜琴,姜琴冲的可都是麦乳精! 什么时候拿红糖水糊弄过阮红霞。 姜琴这话一出,更让阮红霞觉得姜琴是在恶心她,恶心她的孩子。 偏偏此时,陈宝还一边嗷嗷哭,一边朝着姜琴手里的奶瓶伸手。 嘴里咿咿呀呀喊着“妈”。 阮红霞这个当妈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气得拉着两个孩子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冷言道:“我家阿金阿宝没你家孩子命好,喝不起你家的红糖水,以后你有什么事儿也别想着找我。” 姜琴眨巴眼睛:“红霞,破四旧呢,什么命不命的,太封建迷信了,这话以后可别说了。” 属实是油盐不进了。 把撂狠话的阮红霞气得脸都扭曲了。 离开的时候,踩着泥土地,都能踩出“咚咚咚”的动静来。 姜琴反倒是一点不受影响。 在阮红霞离开后,重新拿起了日报,继续给孩子们读起来,甚至还能一边念,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看起来非常平静的样子。 顾淼都不由得眨眨眼睛:【看看,什么叫大将风范啊!】 实则,只有姜琴知道,她在纸上都写了些什么,微微颤抖的睫毛下,眼神里又多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宁省军区。 顾兆结束一天的训练,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打开了一封从老家寄来的信。 信纸一张开,不同于妹妹的陌生笔迹就让他眼皮不自觉一跳。 但很快,信的内容就让他眉心逐渐舒展开来。 “顾兆同志,展信佳,我是姜琴……” 信的内容不长,除了告诉他双胞胎平安降生,就是说家里的一切情况。 最后郑重提到,长子顾鑫即将送到育红班,但是人小,坐不住。 姜琴知道顾鑫敬佩他这个父亲,所以希望他可以在回信时,单独回给顾鑫一些劝学内容。 第一页纸到这里结束。 但这封信很厚,足足有好几张纸。 顾兆都忍不住想,后面姜琴还会说什么。 没想到,翻到第二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幅巨大的字,黑漆漆,每一个笔画之间都仿佛不认识一般,歪歪扭扭。 一个字整整写了一页信纸,组成了一个“顾”字。 顾兆心里有了些猜想。 眉眼一挑,翻到第三页,果然。 是一个巨大的“鑫”字。 这一看就是顾鑫那小子学写的字了。 顾兆眼底流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忍不住摇了摇头,顺势又翻到下一页。 人却一下愣住了。 却见不大的信纸上,赫然是两个红色的小脚丫,和一个鲜红的唇印。 小脚丫边上分别有一行娟秀的字体写着分别属于顾淼和顾焱。 唯独那个唇印周边,却没有任何标识。 第39章 别逼我在开心的时候扇你 殷红的唇印,小小一个,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妖艳。 顾兆脑子里嗡的一下。 呼吸都有些灼热,耳后根到脖颈隐隐发烫。 他抿了抿唇,放下了信纸,抄起边上的帽子,几个疾步就出门。 正巧遇上了隔壁刚和师长报告完训练成果回来的连长周川。 周川刚抬手笑道:“老顾,我……” 顾兆就手臂一捞,把人拖走:“走,再去练练。” 周川完全摸不着头脑:“不是刚训练回来吗?你干啥了啊这么有劲儿?” 说归说闹归闹。 真到了训练场上,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多年战友的情谊,更没有什么部队上下属的约束,每一个招式都用尽全力。 等到顾兆练得心满意足,周川人都瘫地上了。 喘着粗气,爬都爬不起来,还坚持问了一句。 “老顾,我跟你说……呼……你……你这就是跟媳妇待少了……使不完的牛劲……” 顾兆擦了把汗,瞥了眼周川,语气倒是十分平静:“我媳妇平安生了一对双胞胎。” 周川更加茫然:“这事儿一个月前你不就知道了吗?” 一个月前的好消息,要憋到这个时候才高兴吗?现在都流行这么后知后觉的吗? 顾兆没再多说什么,喝了口水,一把将人拉起来,就要回去。 周川赶紧追上去,手搭上顾兆的肩膀,笑道:“老顾,你今年不休假?不休的话,我就休了,我妈让我回去相看呢……” 顾兆有些嫌弃地把肩膀上的胳膊甩开,声音沉沉:“我休假。” “啥?你转性了?!”周川惊讶。 实在不是周川看不得顾兆休假。 而是顾兆这人,就是个训练狂魔。 他一个非军校毕业生,能在这个年纪提干,靠的就是他不怕苦不怕累,两三年不休假是常事。 前些年他努力训练立功,说是为了让媳妇孩子来随军。 但等到顾兆升到营长了之后,他反而不提家属随军的事儿了。 只是在训练上依然拼命。 去年顾兆休过假,周川理所应当地以为,他今年估摸着就不回去了。 顾兆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脚下生风:“我今年休假,我明天就去师长那打申请。” 他语气平静,周川可太好奇了。 追了上去:“回去的时候,火车经过沪市,我妈说这两年沪市小姑娘都流行穿灯芯绒和的确良,还有远足小皮鞋,你记得给嫂子买点回去哄哄她……” 顾兆头一次对这些话题没有保持沉默,反而还多问了一句:“你妈还说什么了?” 哟! 这是老树开花了啊。 周川眼睛一下亮了:“来来来,我跟你好好说说……” 一样在琢磨着花钱的还有赶大集的顾家人。 在弟弟妹妹和温温柔柔的妈妈面前,顾鑫还能勉强做个好哥哥。 一旦离开家,顾鑫完全就是一匹脱缰的小野马。 看见什么都想去摸一摸,问一问。 偏偏他长得可爱又讨喜,摊主们还都乐意逗他几句。 这一来一去,时间可都白白浪费了。 黄翠喜和顾大江来赶集,是有目标的,要给家里添置什么,家里什么东西坏了要修要换。 大集时间不算长,再耽搁下去,可别好东西都被人给挑走了。 黄翠喜大手一挥:“阿莲你带着一宝,我和你爹去挑鸡仔和鹅仔,大丰你去挑缸子,一会儿到大集出口那边等。” 这下,别说是顾鑫了。 就是顾莲都忍不住兴奋起来。 耳边传来亲妈的叮嘱:“别乱花钱啊,让我发现回去一人一顿打!” 顾莲嘴上应着,但眼里却满满都是“我要花钱!都别拦我”的蠢蠢欲动。 说要花钱,还真没多少能花钱的地方。 这年头不让做买卖,那是投机倒把。 公社的大集都是公社想着社员们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放松的途径,极其争取才能办起来,但买卖的也只能是一些农副产品。 好在,农副产品定义很广,加上大集的气氛烘托。 哪怕只是烤蚕豆,都比家里做的更吸引人一些。 重要的是,这些不管是吃的用的,都不要票! 顾莲带着顾鑫,那就跟耗子进了米缸没什么区别。 都没逛多久,野山楂串,烤鸟蛋,红薯饼就吃得顾鑫开始打饱嗝了。 就这还没完,姑侄俩还要跑到爆米花的老头那边去看热闹。 那黑色的圆筒在老头的操控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动作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密集,周围一圈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老头也很经验,估摸着差不多到时候了,高喊一声:“小孩儿都离远点,捂着耳朵啊!” 顾莲很有当姑姑的自觉,手立刻捂住了侄子的耳朵。 顾鑫的小手还慢了一点,捂在了姑姑的手外边。 小孩儿兴奋得脸都红扑扑的。 不过秒的功夫。 老头手一掰,只听得“轰”的一声, 瞬间就把大集上其他嘈杂喧闹的叫卖声谈价声都给压了下去。 “哇!” 小孩儿们哪里见过这阵仗,一个个都张大了嘴睁大了眼睛,激动得又跑又跳。 老头拎起黑筒晃了晃,边上一个中年男人乐呵呵得张开了蛇皮袋,灰黄色的米花瞬间就从圆筒尾端喷涌出来,落入蛇皮袋里。 一股苞米香喷涌而出。 顾鑫还是头一回看爆米花, 瞬间,之前吃的什么米糕红薯饼都忘记了,手里正在吃的烤鸟蛋也不香了。 眼睛亮晶晶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米花,再看看身后的姑姑,意思很明显。 顾莲倒也愿意满足侄子的愿望,但没辙啊,她哪里知道大集上有爆米花的,根本就没带苞米粒来,只能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好在此时,那爆米花的中年男人乐呵呵地张开了蛇皮袋。 很是大方,围观的几个小孩一人都得了一拳头爆米花。 轮到顾鑫,竟然直接给了两拳头,连顾莲都分到了一拳头爆米花吃。 顾莲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阻。 中年男人笑哈哈,摆摆手:“没事,都是苞米粒爆的,也不值多少钱,就是看这小娃娃讨喜,盼着能生个这样的小子就好了。” 顾鑫人小,脑子却转得快。 把脑袋伸到了中年男人的手心下边:“那叔,你多摸摸我,摸多了,就能有个跟我一样的小孩儿了。” 这话说得,瞬间就让中年男人喜笑颜开。 不光摸了脑袋,还抱了好一会儿,等到顾鑫和顾莲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的时候,两人的口袋里都装满了爆米花,都快溢出来了。 结果,姑侄俩前一秒还高高兴兴准备继续逛呢。 下一秒,就被人给堵了个正着。 一见到来人,顾莲的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第40章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管正看了眼顾鑫,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要放以前,顾莲瞬间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但这回,顾莲却直接翻了个白眼:“有话就说,眼睛有毛病就去治,扭扭捏捏的干啥呢!” 顾莲在大队一贯就是有话直说,脾气直爽的性格。 要不是这个性格,这记分员还真不能交给一个小姑娘干。 那些个偷懒耍滑的老油条能把人说得臊死,偏偏在顾莲面前,得不着半点好,干了多少活就拿多少工分,多一个都没有。 但这样强硬又刁钻的性格,顾莲几乎没有在管正面前展露过。 这一下,弄得管正还懵了一下,后知后觉才有些羞恼道。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话音未落,顾莲又是一记直拳输出。 “你以前也没告诉我,你跟陈慧芳搞一块儿了啊!” 这话一出,管正的脸色反倒好了一点。 他还觉得顾莲这是单纯在吃醋呢。 顿时也不管顾鑫了,凑过来,轻声哄道:“阿莲,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么可能喜欢阮红霞那样的女人,我是被逼无奈,我要是真的喜欢,怎么可能连那点彩礼都不拿出来。” 哟。 这是把出不起彩礼,美化包装成了不想出了。 顾莲以前感情上头的时候,觉得管正说话好听,也会哄她高兴。 这会儿逐渐下头了,她才发现,管正这人是满嘴跑火车,脸皮也是真厚啊。 顾莲此时完全是用一种看“神奇物种”的眼神看着管正。 “那你的意思是,你这是为了我,故意要搅黄这桩婚事?” 管正还美滋滋呢,觉得顾莲还是如往常一般,那么容易就哄好了。 一听这话,赶紧再接再厉表忠心:“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 他甚至还能宠溺道:“你看我们这样,在外人看来,像不像一家三口。” 咦~~~ 这话,别说是顾莲了,就是顾鑫人小听不懂,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管正为了表示疼爱,想要摸一摸他脑袋的时候,更是直接躲开,噘着嘴不高兴:“男人的头不能摸!” 管正:“刚才那叔叔怎么就能摸?” 顾鑫瞪大了眼睛理直气壮:“那个叔叔给我这么多爆米花,你什么都没给!” 说到后面甚至语气还有些不可置信。 好似在说“你一个大人怎么连这都不懂”? 管正闻言,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搓着手指,有些局促又有些委屈,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 他这模样,顾莲一看就明白了,这男人今儿来大集根本就没带钱。 或者可能是他带了,但没打算在她身上花钱。 顾莲再一次后悔。 以前上头的时候,她心疼管正是城里人,千里迢迢来下乡,一个文化人不得不下地干活,硬生生把纤长的手指给磨粗了。 所以管正每次露出这表情,她都非常自觉,不光阻止他给她花钱,还自掏腰包给他添置各种吃的用的。 连育红班的工作,都是她在她爹那边敲边鼓才到了管正手上。 现在这些事想起来,顾莲都觉得,自己真是蠢得没边了。 顾莲瞬间就没了和对方继续纠缠掰扯的想法,直截了当问道:“那你现在拦我是想干嘛?你不想和陈慧芳结婚,那你不出那彩礼不就得了?” “不行啊。”管正急急道,“我听说那女人的自行车八成是能弄到,我要是拿不出来,不就要在整个大队面前承认我不是男人?到时候,我还怎么有脸在大队长面前提我跟你的事。” 顾莲不耐烦:“那你想怎么样呢?” 管正:“我想的是,你之前不是说,你嫂子当年结婚有个缝纫机票没用,还留着吗?能不能先暂且借用一下,我再找我爸妈贴补一下,刚好可以买个缝纫机回来。” 顾莲:“……你跟别的女人结婚,让我给你提供缝纫机票?!是你疯了还是你觉得我疯了?” 这是什么狗屁话! 顾莲顿时觉得,连跟管正待在一起呼吸的空气都变得臭不可闻。 管正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呢:“什么跟别的女人结婚,不过是拿来临时堵一堵陈慧芳的嘴,就算是最后不得不结婚,我还能跟她离婚呢,到时候我跟你结婚,东西不就又回来了。” 顾莲气笑了,深觉得浪费逛大集的时间,来和管正说话的自己,真是个蠢蛋。 “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觉得我能要一个跟过别的女人的男人?” “跟”这个字,一般都是用在女人身上,哪有这么形容一个男人的。 管正最要面子,哪里受得了这个:“你、你你……” 顾莲一抬眉:“哦,还口吃,更不值钱了。” 顾鑫人小,还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情感纠葛。 单纯夸自己:“一宝不口吃哦!!” 顾莲俯身,笑着把小侄子的嘴巴捏成了鸭子嘴夸他。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管正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想到自己那些计划。 心道,既然顾莲不配合,那就别怪他一不做二不休了。 他飞快左右看了眼。 心里庆幸刚才特意拉着人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 确认没人注意到他们,管正死盯着弯着腰没注意他的顾莲,眼底闪过一道狠绝,整个人就扑上去,一把抱住了顾莲。 “你干嘛!!!” 顾莲先是吓了一跳,随后飞快反应过来,疯狂挣扎。 管正此时哪里还有半点白面书生的文雅,和那些喝醉酒就说荤话调戏女人的男人完全一模一样,一张脸涨红扭曲:“我喜欢你啊,喜欢你……” 一边念叨着,一边仗着自己比顾莲高,又是个男人,直接用蛮力压制住顾莲的双手束在她身后,手还熟练地搂住了顾莲的腰,眼看嘴唇就要压下来—— 第41章 有车一族 第四十一章 “放开我姑姑!!” 伴随着小孩稚嫩的声音。 “砰”的一声。 管正猝不及防就被顾鑫一头撞飞了出去。 期间还有几粒白色米花散落在他周围。 他僵着脸捂着生疼的后腰,晕头转向都还没来得及站稳。 “啪”的又是一声。 “嗷!” 管正这下没空管什么后腰了,他双手捂着裤裆,脸瞬间涨红扭曲,整个人都佝偻下去,疼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上。 几个字从他齿缝间挤出来:“顾莲!你怎么敢——” 顾莲施施然收回蹬出去的大长腿,一挑眉,俨然就是一个飒姐儿:“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应该庆幸我穷,没穿小皮鞋,要不然你现在就不只是疼,而是直接鸡!飞!蛋!打!” 说话间,还把穿着棉鞋的脚在地上碾了碾。 这动作看在蛋疼的管正眼里,威胁意味十足。 他气得脸都要歪了。 顾莲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有些眼疼的移开了视线。 嘴唇嗫嚅了几下,发出无声的感叹:“好丑……” 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管正长得好看的?! 顾莲第n次对自己从前的审美观发出质疑。 牵起小顾鑫,对着管正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管正还伸着手想要抓住顾莲,但还没挨到顾莲一分,手就被顾莲直接一脚踢开。 他脸色扭曲变形,开口威胁:“你不怕我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你以后就别想嫁……” “你说呗。” 顾莲没等管正威胁的话说完,就直截了当打断。 然后在管正愕然无措的眼神中,十分淡定地耸了耸肩一摊手:“我敢保证,在你把我的名声毁了之前,我一定能先送你去劳改。不说别的,就现在,我只要喊一声,大集附近的民兵队立马就会来人,到时候你会是什么下场?” 她手点着下巴,虽然笑着,说出的话却让管正打了个冷战。 没有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顾莲这次是真的带着顾鑫转身离开。 只是在转身的瞬间,她的眉眼之间才流露出几分难过来。 顾鑫晃晃姑姑的手臂:“姑姑别难过,一宝请你吃爆米花。” 说着,还掏了掏口袋。 掏了个空。 顾鑫一脸不可置信地张开手看看,然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棉袄口袋。 那里面原本满满当当都是爆米花,满得都要溢出来的那种程度。 但这会儿,口袋里除了底下还有几颗,其他的竟然全部都消失了。 “爆米花……没了……” 顾鑫纯粹的悲痛转移了顾莲的注意力,她脑子一动,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眼刚才几个人站的地方。 在还佝偻着跪在地上抽着气的管正身旁,黑色的泥土上,散落着无数白色的米花,异常显眼。 “嗬——”顾莲当场倒抽口气,恨不得狠狠掐一波自己的人中。 显然顾鑫也看到了那些落在地上的爆米花。 虽然被教导,掉在地上的食物不能捡起来吃。 但顾鑫还是下意识往前走了一小步。 还好,他很快就被顾莲给控制住了肩膀。 顾莲的语气悲痛绝然:“不能捡,太晦气。” 靠近那种渣男的爆米花,再香甜都带着一种让人倒胃口的恶臭。 顾莲深吸一口气,经过“消失的爆米花”事件,刚才一瞬间的难过瞬间就被抛出脑后。 她握拳给自己和小侄子鼓气:“走!没了爆米花,还有别的!姑姑带你见识一下成年人的世界!” 她在心里飞快计算了一下口袋里剩下的钱。 确定就算是大集口的糟鹅,她应该也能买得起,才豪气万丈地牵着顾鑫大踏步往前走。 她的情绪太过高涨,以至于连顾鑫都被带得瞬间忘记了爆米花。 眼睛亮晶晶,嘴里喊着:“冲冲冲!” 两个人就跟小炮仗似的,一阵风一般冲出去。 结果两个人刚冲出拐角。 迎面而来就是几个熟悉且满脸焦急的人。 顾莲刚要露出笑来,耳朵就被人直接拎住提起来:“顾莲!!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你自己瞎跑也就算了,还带着你侄子乱跑!!” “妈!我错了!!”顾莲龇牙咧嘴。 一边果断滑跪,一边歪着脑袋不断拿手扒拉黄翠喜的手,想要拯救自己受罪的耳朵,哪里还有半点之前飒姐儿的模样。 顾鑫仰着脑袋,眼神专注且迷茫。 这难道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好、好可怕…… 当天中午,顾淼刚从午睡中醒来,就接受了来自刚回到家的亲哥的小声叮嘱:“妹妹,千万不要长大,长大了会被奶奶拎耳朵!!”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小脸皱得紧紧的:“看起来,很痛。” 顾淼:“???” 要是她会说话,她真的很想采访一下才五岁的顾一宝,他到底在短短的一个上午经历了什么,才让他有这么感同身受的体会? 或许是因为陈慧芳和管正都在忙着完成那个赌约,也或许是阮红霞被姜琴给打击到了,之后的几天,隔壁都没再来打扰,顾家的生活难得没什么波折。 这样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到了几天后。 这天午饭前,顾丰扛着一个木制的物件进屋。 刚一放下,顾淼就已经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发出一长串婴语。 “呀呀呀呀呀!!!” 顾淼看着眼前被顾丰小心翼翼推进屋里的小木车,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感天动地!!我终于可以出门了吗??我真的可以出门了吗??这是才两个月大的我可以有的待遇吗??我也是有车一族了???】 连姜琴都难得露出错愕惊喜的表情来,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二弟,这太麻烦你了……” 顾丰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他明显不太擅长回应这种场合,抿了抿唇,低头抱起了手舞足蹈的顾淼,将她稳稳放在了小木车里。 小木车是个双人座,没有涂什么漆料,只是用磨砂纸细细磨过,触手可及都非常圆润光滑,看不到一根毛刺。 木车里面提前铺上了小被子,所以一点都不硬。 小木车上面用竹枝做了一个支架,可以在上面挂蚊帐,也可以在上面挂遮太阳的布。 最妙的是,底板竟然还是有高度倾斜的。 顾淼一躺进去,立马就发现,自己的视线刚好在挡板上面,就算是架子上挂了布遮挡,她也依然可以看到婴儿车前面发生了什么。 显然,不光是顾淼这个假小孩喜欢这个婴儿车,顾焱也喜欢。 刚被放进去,他立马就咿咿呀呀地开始发表看法。 眼珠四处看着,整个人兴奋得不行。 顾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听说小孩子也要晒晒太阳。” 有了婴儿车,加上今天天气也好,黄翠喜直接拍板:“那下午太阳好的时候,就带着两小只出门逛逛。” 话音刚落,顾淼就十分给面子地“啊啊”了几声。 顾焱听到姐姐的声音,一边努力扭着脖子追寻熟悉的声音,一边也跟着“啊啊”了几声。 连带着姜琴都忍不住开始期待下午出门。 如果她知道,下午会遇到什么糟心事,她或许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第42章 生活作风奢侈 保管室前的小广场前,趁着午后阳光正好,大队的女人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毫不耽误手上的工作。 临近年关,队里也没安排什么重活。 男人去地里埋甘蔗,女人则聚集在这里腌菜。 大院里满是各家各户带来的盆盆罐罐,里面有些放着洋姜,有些是白菜。 黄翠喜面前的则是一盆蔫儿蔫儿的雪里红,这些雪里红洗干净后在阴凉的保管室里放了几天,此时已经完全沥干了水分。 黄翠喜熟练地扭断雪里红,然后一边在菜段上抹上细盐,一边和大家闲聊天。 自从管正和陈慧芳打赌后,大队里大家的话题不管怎么说,最后都不可避免地转到这俩人身上。 这次也不例外。 边上的黄婆子非常积极地跟大家分享自己知道的消息。 “听说杨桂兰最近一直在找人换自行车票呢。” “啊?陈会计家还真打算给慧芳陪嫁自行车啊?”有人诧异道。 黄婆子摆摆手:“怎么可能?那是自行车诶,又不是咱们大队里的板车,还真以为那么容易能弄到?” 听到这次,有人露出明显奇怪的表情:“哪个小姑娘会拿这种事打赌,我看慧芳也是真糊涂,她妈也不拦着点……” “谁知道呢,没准是亲妈知道点我们不知道的事儿呢……” 黄婆子意味深长。 黄翠喜闻言瞪了她一眼:“别拿人小姑娘开这种玩笑。”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杨桂兰的叫骂声:“黄婆子,你个臭嘴整天喷粪,现在还敢乱咬慧芳,自家屁股都还没擦干净,就想骑在我杨桂兰身上拉屎撒娇,不给你点厉害看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黄婆子本来被黄翠喜说了就有些讪讪,哪想到背后说人闲话,还被人给听见了。 这下更是理亏。 头一次没和杨桂兰吵起来。 杨桂兰吵赢了黄婆子,更加斗志昂扬。 再接再厉道:“有些人还说是什么妇女主任呢?还说要给妇女同志争取权益呢!看看!一有什么事儿根本就指望不上,整天挂着一张好人脸,背地里不知道干了多少污糟事……” 这都不算是指桑骂槐了。 根本就是指着黄翠喜鼻子在骂。 黄翠喜简直都气笑了,把雪里红往盆里一甩:“怎么,你刚才是聋了还是瞎了,耳朵有问题就去治!别跟个疯狗似的乱咬人。” 边上有人劝道:“就是啊,慧芳她娘,大丰她娘刚才还替你家慧芳说话呢。” 杨桂兰哼了一声:“我可用不着她替我家说话,瞧瞧,这是什么?” 一边说,一边甩了甩手里的东西。 还在所有人眼前显摆了一圈。 “嚯!自行车票!” “慧芳妈可以啊!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大家的惊呼显然满足了杨桂兰的虚荣心。 她高高昂着脑袋:“还不是我家向东找他县里的朋友换来的,可费了不少钱呢!” “还是向东有本事。” 整个长桥大队,家里有自行车的人都寥寥无几。 更别说女方陪嫁自行车这种事了。 要回溯一下,上一次还是姜琴嫁给顾兆,那都是五年前的事儿了。 一时间,整个广场上满是对陈向东的夸赞,以及让杨桂兰把自行车票给自己瞅一眼的吆喝声。 黄婆子在一边颇有些灰头土脸,毕竟她刚才还肯定地说绝对不可能弄到呢。 结果都还没多久呢,就被杨桂兰当场打脸。 她心里还有些不服气,嘴里嘀嘀咕咕:“谁知道是谁弄的,我看陈向东不像是有这本事的样子……” 或许是心里抱着这种念头,她第一个发现推着小车靠近的姜琴。 眼睛一下亮起来,瞅了眼人群中得意洋洋的杨桂兰,特意朗声道:“哎呀,姜知青,你这车是哪里弄来的啊?看着真不错!乡下没见过,是城里弄来的?哟!这上面罩着的是的确良啊!” 自行车难得。 的确良也同样不遑多让。 大队里谁能有一件的确良的衬衣,都够让人羡慕的了。 但眼前的这件的确良衬衣却被姜琴奢侈地当做是挡风遮阳的材料,罩在了婴儿车的上方。 在婴儿车推动的时候,轻薄的布料被微风带动,掀起又落下,看起来飘逸又醒目。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将眼神落在那薄薄的布料上。 眼神灼热, 呼吸都忍不住停滞。 比起还只是一张票,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的自行车,显然还是近在眼前的的确良,更加引人注目。 连几个从城里来的知青的眼神都不免带上了点错愕和羡慕。 黄婆子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还有些得意地瞟了一眼表情有些僵硬的杨桂兰,又拿手肘碰了碰黄翠喜,一脸邀功的表情。 意思是——你看,我一句话就让你压过了杨桂兰的风头!厉害不? 却没想到反而被黄翠喜白了一眼。 黄翠喜此时是真的在庆幸,还好顾丰和黄婆子的娘家侄女没成。 就黄婆子这性格这张嘴,早晚会惹出乱子。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很镇定,对着姜琴招了招手,又道:“阿琴,你怎么把你自己的衣服罩上去了?这以后还怎么穿啊?” 姜琴显然也知道一件的确良衬衣会引起的关注。 当下有些无奈道:“淼淼选的,她喜欢这个。” 顾淼在婴儿车里躺着都忍不住拿手去拨动垂挂在她脸前的布料。 心里非常理直气壮:【没错!就是我选的!又遮风又透光,还轻薄不闷热,还有比这更适合当帘子的布料吗?!没有!】 姜琴话音刚落,杨桂兰就酸里酸气道:“姜知青这生活作风可真够奢侈的,看来这军人就是比咱们老农民能挣钱哈。” 第43章 黄翠喜暴打杨桂兰 黄翠喜一辈子最以长子顾兆为荣,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 “解放军的好待遇那是在前线拿命拼来的,要是人人都是你这种想法,那得,大伙儿都一拍两散,谁都别守边疆,也别管什么岛什么海,都让他们打过来,咱们再跟几十年前一样,拿锄头铁锹跟人干,咱们都死了你就高兴了是?!” 她气得直接把雪里红往杨桂兰身上一甩,各种汁水瞬间溅了杨桂兰满头满脑。 那些可都是沾着盐粒子的盐水啊。 杨桂兰的眼睛被溅到,疼得不行,一边拿袖子擦一边喊骂。 “呸!呸!黄翠——啊啊啊!!放手!” 杨桂兰脑后的发髻被黄翠喜一把抓住,疼得又是拍又是挠。 黄翠喜怎么可能放开,不仅不放手,还趁着她看不清,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扇过去。 一边扇一边骂:“咱这好日子才刚过几天啊?杨桂兰,你要是眼红羡慕,不如先让你儿子去当个民兵看看能不能受得了训练的苦!公社也不只我们家大兆一个人在部队,你随便去问问别人,谁不心疼自己儿子,谁家乐意儿子几年回不来一趟!” “我错了!我说错了!放手”杨桂兰挣扎。 边上也有人手忙脚乱来劝架:“别别别,大丰妈,你也知道她没脑子,嘴巴臭,她也道歉了。” 黄翠喜哪里只是在打杨桂兰。 也是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 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开:“呸!不是诚心的道歉,我也不稀罕。杨桂兰,我告诉你,这的确良是大兆给他媳妇买的,她就是剪了裁了当抹布我一个当妈的都没话说,更别提你一个邻居。” 黄翠喜嘴巴嘚不嘚,骂个不停。 条理清晰,口齿伶俐。 手上和脚上也没停。 趁着好些个人围上来又是劝又是拦的混乱时候,在杨桂兰身上狠狠踹了几脚。 叫你拿我家大兆作妖! “我们大家看到这的确良,顶多就是多问一句,心里只有替人高兴的,谁跟你似的眼皮子浅,上来就给解放军扣作风不行的帽子,我看你这是天天盯着日子过得比你好的人,随时随地都等着给人扣帽子!” 杨桂兰被踹得哀嚎了几声。 但这次,她再怎么喊疼,也没多少人护着她了。 黄翠喜前面那些话还只是勾起大家的同情心,最后那句话才是真正让大家不敢和杨桂兰打交道的原因。 前些年的混乱虽然村里人经历得少,但也见过听说过。 谁都不想身边有时刻盯着自己,等着抓自己小辫子的人。 一时间,大家都纷纷指责杨桂兰,哪怕是之前心里其实也眼红的人,现在也完全不敢表现出来了。 姜琴就是在这个时候笑着开口:“你们大家都误会了。” 她把婴儿车上的的确良拿了下来。 对着太阳一展开,风一吹,衬衣高高扬起。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 这件衬衣分明还是完整的,没剪没裁的,从架子上取下来,直接就能穿上。 姜琴笑道:“谁家买了的确良,裁了当罩子啊,咱条件再宽裕,也没那么浪费的,别说是干了,咱普通人家就是想都想不到的,桂兰婶儿可真是想多了。” 要说还是文化人会含沙射影呢。 黄翠喜都不由得眼睛一亮。 甩甩手瞥了一眼杨桂兰:“谁知道有些人是怎么能立马联想到的,这脑子也是真活啊,咱老实人是真比不上啊。” 婆媳俩一唱一和,说得周围人脸色越发复杂,也说得杨桂兰脸是一阵黑一阵白的。 她脑子再笨,也知道自己这回是又栽在黄翠喜手上了。 当下手臂抡成了大摆锤:“胡咧咧什么呢,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们还当真了,都让让都让让,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嘴里胡乱说着什么,人“嗖”的一下,就从人群中钻出去了。 胖胖的大老娘儿们这次倒是跑得飞快,生怕被人给扣上什么帽子。 边上的黄婆子几步跑过来,对着她背影就狠狠啐了一口。 然后扭脸对着姜琴:“姜知青,你这小木车是哪里买的啊?供销社没瞧见啊,可真不一般。” 这话可真是问到了在场大部分女同志的心坎上。 “是啊,这车肯定得不少钱。” “反正咱大队是没见过。” 说话间还有不少女人上前来,小心摸了摸婴儿车。 姜琴把衬衣重新罩上去:“不是买的,是二弟给做的,花了不少功夫呢。” 如果说是买的,那在场很多人就算是喜欢,也只能想想。 但如今姜琴说是自己做的。 这话一出,不少人的眼神都更加灼热了。 “大丰妈,咱可是老邻居了,让大丰也帮着做一辆。” “对啊,木头竹片我们都自己提供,不让大丰吃亏。” “你们大丰手艺好啊,满大队都没人比得上,咱也不要那么好的,就随便拼拼。” 有给黄翠喜戴高帽的,也有试图道德绑架的。 这些把戏在黄翠喜面前可都不好使。 她笑意盈盈,摆摆手:“你们都是哄我呢,大丰也就是自己瞎琢磨,自家用用还成,给你们做都不够丢人的,再说了,大丰那性子,就是说随便做做,他也得花好些天,快过年了,让他歇歇。” 虽然这么说着,黄翠喜的心里却一动。 有人更关注婴儿车, 自然就有人看到了婴儿车里的小孩儿。 卢芳原本是想着找姜琴聊聊,结果刚一靠近,就对上了里头一双乌黑又滴溜圆的眼睛。 一对上,那双眼睛就一弯,弯成了月牙儿一般,叫人看着都心里软乎乎的。 卢芳眼睛一亮:“诶哟!这小娃娃长得真好看,又白又胖,头发还多,这是弟弟还是姐姐啊?” 卢芳和姜琴一样也是知青。 早些年姜琴还没结婚,住在知青点的时候,卢芳的床铺就在她左手边,两个人不说多亲密,也算说得上话。 一听卢芳的话,姜琴笑着介绍:“头发多的是姐姐。” 卢芳也刚结婚,正是盼着孩子来的时候。 现在看着婴儿车里软乎乎吐口水泡泡的小孩儿,哪里还忍得住:“我能抱抱吗?我刚来,手上都是干净的,让我蹭蹭运气今年也能怀上一个娃。” 姜琴哪里会不愿意,不仅主动抱起了顾淼给卢芳,还帮着调整姿势:“芳姐,你把手放这里,托着脖子,另一只手放在这里……” 没抱过小孩儿的人,实在是很难体会那种一块豆腐在怀里,不敢动一下生怕碎了的感觉。 卢芳刚开始想抱孩子的心是真的。 后来想让姜琴赶紧把孩子抱走的心也是真的,甚至更迫切。 第44章 顾一宝的苦难生活 等到确认孩子不在自己怀里了,卢芳大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十分豪气地感慨了一句:“我卢芳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一世英名栽在小娃娃身上了。” 姜琴刚要笑,就听得耳边传来女儿的心声传来。 【卢芳?该不会就是那个怀孕八个多月,结果被顾鑫一头给撞没了,还直接不能怀孕了的那个卢芳?!】 姜琴瞳孔一阵猛缩。 卢芳浑然不知,还有些怅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还不会抱,但我可太喜欢小孩儿。 我这结婚都快一年了,也没个动静,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怀上。” 卢芳在整个长桥大队插队女知青里性格最豪爽大气的,她下乡的时候才16岁,算起来其实还比姜琴小一岁。 但不比姜琴始终无法适应下地干活的劳累。 卢芳十分能干也能吃苦,下乡第一年就已经能拿七八分的工分,加上知青每个月的工资。 不光自己能吃个六七成饱,每年还能再寄一点米面给她父母。 去年才终于和大队里一个一直对她有好感的男青年结了婚,当时姜琴还怀着孩子,就没去凑热闹。 即便和卢芳来往不算多,姜琴也绝对不希望这样一个同志遭受那样的伤痛。 更不想造成这样伤痛的凶手是自己的儿子!! 别说是她了,就是顾淼,刚才被卢芳抱得浑身难受,现在听到她这句话,还是难过地瘪瘪嘴。 但是没关系! 【顾鑫之所以会闯祸,完全是因为当时美人妈妈已经不在了,阮红霞一直在刺激和诱导他。阮红霞这么做,就是为了让顾家人意识到,顾鑫和顾淼都需要有人照顾管教。】 【现在弟弟没出事,美人妈妈应该也不会出事,哥哥开春就送去育红班,一定要布置很多作业!肯定就没空闯祸了!】 【不过……那按照这个时间点算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怀孕了?】 顾淼这么想着,小手也下意识指着卢芳的肚子啊啊了两声。 卢芳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呢,姜琴就眼眸一闪,笑道:“都说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你这不会是有了?” “啊?”卢芳都懵了。 边上一个女同志一听,赶紧问她:“你上一回来事儿是什么时候啊?” 卢芳脸一下就红了。 到底还是在周围人的簇拥下念叨了一句:“我那事儿不太稳定……” “那要不现在就去找李大夫把个脉?” 年纪大的妇女同志们还丢不开手里的活。 几个年纪轻的尤其是几个女知青,赶紧簇拥着卢芳去卫生站。 卫生站本来就离保管室不太远。 人群呼啦啦过去。 老李大夫在大队的卫生站坐着,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等一把脉,他眉头立刻皱紧了。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卢芳难得有些胆怯,还是陪着来的姜琴问了一句。 老李大夫沉吟片刻:“约莫是有了,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七八成的把握。” 话音未落,卢芳已经忍不住面露笑意,刚要扭头和姜琴说话呢。 老李大夫下一句话就让她的心提了起来:“别高兴太早了,卢知青应该几天前喝过什么药?” 又嗅了嗅鼻子:“今儿个身上应该也贴了膏药,是干活累着腰了?这些都是活血的,怀孕的女人坚决不能碰的东西,怀孕前三个月本来就是危险期,前三个月没注意,哪怕怀上了也不稳,稍微累着了碰着了就容易早产。” 不只是卢芳,连带着周围几个人都脸色一变。 “老李大夫,那咋办啊?你可得给开个方子,或者要不要去县卫生所看看去?” “不着急。”老李大夫说着,轻车熟路地抓药,“还好发现得早,我先给开几个温补养胎的方子,照着喝上半个月,膏药什么的千万别碰,也少干累腰的活,半个月后我再看看。” 老李大夫不急不缓,让卢芳等人焦躁不安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 却也让婴儿车的顾淼没来由地想:【难不成后来会被撞一下流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卢芳本身胎儿不稳?】 一边的姜琴不知道,这件事和之后卢芳出事有没有必然联系。 但她还是为自己有可能挽救一个孩子而感到高兴。 当然了,等她一会儿结束这边的事情回家去,原定的给一宝安排的作业,绝对要翻倍!! 果然还是玉不琢不成器! 她得好好琢琢这块璞玉! 正和一帮四五岁小孩儿玩游戏的顾鑫一瞬间打了个冷战。 莫名回头望了眼,什么都没有,但总感觉身后凉凉的。 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45章 多有面儿呢 卢芳怀孕的事情很快就经由社员们的嘴传到了男人们干活的甘蔗地。 于是,卢芳一行人刚出了卫生站,都还没走几步呢,就见远处几个人往这边跑得飞快。 打头的是头发有些自来卷,一身健硕肌肉人高马大的顾大海。 顾大海长得雄壮,笑得却实在是憨厚。 一路小跑跑到了卢芳跟前,微微喘着粗气,看着媳妇一个劲地笑,又看看她的肚子,手第一次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想抱又不敢抱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个抱着蜂蜜罐不敢下手的小熊。 卢芳甭管之前有多担忧,现在面对自己的丈夫这模样,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真、真的有啦?”男人小心翼翼问道。 卢芳重重点头,笑容灿烂。 顾大海的神情顺便变得梦幻起来,仿佛还在做梦一般。 卢芳拉着他到姜琴跟前:“要谢谢姜同志,要不是她提醒我,老李大夫都说我这胎可能保不住呢!” “对!对对!”顾大海摸着后脑勺,伸手握住了姜琴的手:“侄媳妇,今天实在是多谢你了,要不是有你,我们俩估计要到卢芳肚子大起来才能发现。” 这一声侄媳妇。 叫得姜琴都恍恍惚惚。 卢芳和姜琴对视了一眼,一下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长桥大队是两三个村子合并起来的大队,顾姓,陈姓和李姓是大姓,村里随便遇到一个人都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是一个祖宗。 只是以前姜琴和卢芳来往不算多。 才一时没想起来这层关系。 这边顾大海双手护在卢芳身侧,小心翼翼护着她回家去,姜琴也推着婴儿车准备回去了。 剩下一众人回到了小广场继续腌菜,嘴里说的已经从陈家那些事儿,变成了婴儿车,的确良和姜琴的好日子上。 就算姜琴说了的确良还能正常穿。 但乡下人家,又有多少人能拥有一件的确良衬衣? 又有多少有的确良衬衣的人舍得把这么一件好衣服当成罩子给孩子挡太阳的? 这不恰恰说明了,姜知青的日子已经好到没那么看重一件的确良的地步了?! 在场有好几个女知青,都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以前大家还背地里说姜知青随便把自己嫁了,没男人在身边,以后要吃苦呢,现在看看,人家日子好着呢。” 姜琴当年刚下乡一年,就把自己给嫁了。 嫁的还是个常年不着家的军人。 就算公爹是大队长,在很多人眼里,家里没男人,往后也有得苦吃。 尤其是当时不少知青还想着回城,大部分知青都没想过要和当地人结婚。 姜琴是第一个。 私底下不看好的人占了多数。 包括大队里不少当地人,也觉得黄翠喜是脑子昏头了。 给自己儿子定了这么个不会干活的女知青,往后家里又多一张嘴,日子绝对不好过。 哪想到,刚结婚不久,就听说顾兆在部队提了干,工资一下翻了个番。 又没过多久,就听说部队推荐顾兆去上了军校进修。 乡下小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学生了。 姜琴不会干活力气小又如何,人家直接就不用下地了。 肚子还争气,一下就给顾家添了三个娃。 谁不羡慕啊。 女知青里年纪最长的钱玉梅也感叹了一句:“也是人家的本事。” 话音刚落,一个头上绑着红头绳的年轻女知青撇了撇嘴:“好日子也是靠男人,算什么本事。” 钱玉梅瞥了她一眼:“孙珍珍, 靠男人也总比你靠蹭别人来得强,你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快点干活,今年你粮食再不够吃,可别想着蹭我们的!” 一句话直接把孙珍珍的脸皮都给扯下来了。 换做旁人,此时总该又羞又臊。 孙珍珍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昂着脑袋很理直气壮:“咱们是社会主义,先进帮扶后进是应该的!” 说罢,还直接把腌菜一放,象征性说了句:“我去上厕所。” 也不等别人说什么,径自转身就离开了小广场。 边上一个去年才来的年轻知青刚要起身去拦她,钱玉梅就拉住了她:“不用管她。” “那她的活……” 钱玉梅熟练地叮嘱:“你要是还有力气就拿过去自己腌,腌完了算你的工分,你只要记得,孙珍珍但凡找你要吃的,你别给就行。” 显然,孙珍珍这样劳动到一半,借口上厕所直接一跑没影的事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钱玉梅早有了对付她的法子。 孙珍珍这回还真不是去偷懒了。 她跑出去没多久,就赶上了推着婴儿车的姜琴。 广场上大家顶着冬日的寒风,头顶上那点太阳根本提供不了太多的温暖,手还要伸在冰冷的盐水里搓洗那些蔬菜,孙珍珍自己的手脚和耳朵每年都要长冻疮。 而面前的姜琴呢。 身上穿着厚棉袄,竟然一点补丁都没有,脸色红润,手指白皙细嫩,一点都没有冻疮。 嘴唇上都没有干裂,非常湿润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她日子过得好。 更别说,她竟然还用的确良给小孩挡太阳。 孙珍珍看着都只觉得心像是被泡在了酸水里,咕嘟嘟冒着酸泡泡。 她一把拦住了姜琴:“姜同志,我有事找你你。” 她语气很不客气,手更是直接握住了婴儿车的把手。 姜琴哪怕和孙珍珍来往不多,此时也不免微微蹙眉,抿了抿唇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什么事?” 孙珍珍却又上前一步:“管知青和陈慧芳要结婚的事儿你知道?” “知道又如何?” 孙珍珍:“管知青结婚缺点东西,你既然有,是不是应该帮个忙?” 姜琴眉心一跳。 说实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孙珍珍。 这什么意思? 理直气壮要东西? 孙珍珍面对姜琴诧异复杂的眼神,却非常理直气壮:“我们都是天南海北来插队的知青,就是兄弟姐妹, 兄弟姐妹结婚有困难,条件好的多多帮扶一下,不是应该的吗?” 这话说出来,一向脾气好的姜琴都无语了。 且不说哪怕是亲兄弟姊妹之间,条件宽裕的帮扶条件稍差的,也是靠情分,不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义务。 就说他们这些知青之间,就算是有人的确关系比较好,堪称异父异母的兄弟姊妹,也绝对和姜琴无关。 她刚下乡的时候,知青点的房子刚被一棵被雷劈了倒下的大树给压倒了。 姜琴这一批的知青都被安排进老乡的家里簪住。 一直到秋收结束,农闲的时候,知青和老乡们才有余力建房子。 姜琴和大队里的知青们住在一起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半年,这要是就算是兄弟姐妹,那这兄弟姐妹情谊也太廉价了。 姜琴腹诽着,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孙珍珍可能只是不会说话,脑子应该没问题”的可能性,问道:“那你觉得,管知青结婚,我应该提供什么帮助?” “很简单!”孙珍珍一摆手,“你不是有一张缝纫机票吗?反正你也不用,放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出来当做贺礼,多有面儿呢!” 姜琴:“……???” 第46章 路遇丈夫,却不认识 姜琴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或者是理解能力出现了问题。 要不然,她怎么会听到如此荒谬的话。 她一时没忍住:问道:“孙知青,我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让我拿缝纫机票出来,那你准备给管知青送什么呢?” 不等孙珍珍说话,她就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对了,我记得你有一支英雄牌钢笔,你送那个也有面儿。” “那怎么行!”孙珍珍脱口而出。 “钢笔是我自己也要用的必需品,但姜同志,你的缝纫机票反正也不用,那拿出来造福需要用到的人,不是刚好吗?还能避免浪费,多好啊!” 这下,连顾淼都实在是忍不住,吐了个口水泡泡:【果然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也算是我见过脸皮最厚的人了?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姜琴也想问和闺女一样的问题。 孙珍珍怎么好意思的?! 姜琴都气笑了:“孙知青,你看我长得像是冤大头吗?还是你以为我钱多烧得慌,一张缝纫机票我可以眼睛不眨就送给不相干的人?另外,管知青都没跟我开口,你倒是急人之所急了,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在这里替管知青讨要东西?” 她已经不想跟孙珍珍纠缠了,推着婴儿车就要走:“管知青结婚我会送红包,其他的东西,你就别想了,让让,我要回去了。” 孙珍珍就不让。 她双手抓着婴儿车架子,执拗道:“管知青不说,是他品德高尚不乐意要别人的东西,但明明你有,你也不用,干嘛不拿出来帮帮人家,非要人家求到你头上你才肯给吗?你也是知青,对同志怎么那么自私自利?” 姜琴还带着孩子不想跟她吵,要走。 孙珍珍不让走。 婴儿车在两个不同方向的力道作用下来回轻晃着。 农村的泥土路上本来就不太平稳。 顾淼躺在婴儿车里,都忍不住跟着心惊胆战,更别说本来就脾气暴躁爱哭的顾焱了。 这个点本来就应该是俩娃喝奶的时间。 现在,奶没喝着,躺着的地方还摇摇晃晃,根本睡不着,顾焱小子半点没了之前的乖巧,直接嘴巴一张:“呜哇……呜哇……” 顾焱的哭声一如既往的嘹亮刺耳。 立刻就让原本就僵持的气氛更加焦灼起来。 更别说还有顾淼的心声袭来:【别摔着我!可别摔着我!救命!!】 姜琴也没想到会碰到这种情况,当下皱着眉抿紧了嘴唇推着车:“你先让一让,我先照顾孩子!” 孙珍珍的语气也越发不善,一边死死抓着婴儿车不放,一边不间断质问:“你给了我就走!你给不给?到底给不给?不给我不让你走……” 车子刚前进一小步,马上就又被退回来一步。 孩子的哭声越发洪亮。 就在这时——“嘎达”一声。 一块石头从车轮下崩开,整个车子瞬间一歪。 姜琴脸都白了,手脚下意识用力,甚至连身体都压上去,但她一个人的微弱力量根本就无法阻止完全倾倒向一边的巨大婴儿车。 “淼淼——” 顾淼眼睁睁看着车架子从孙珍珍的手里脱来,自己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往一侧歪过去,手都碰到原本还隔着一个拳头距离的顾焱了! 【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只粗糙的大手如闪电一般从姜琴后侧方伸过来,伴随着一道风,一下就抓住了婴儿车的把手。 明明只是一只手,力气却比姜琴整个人压上去的力道都大。 只见手臂上肌肉一鼓,青筋毕露,只一下。 瞬间就平衡住了婴儿车。 “淼淼!!” 姜琴飞也似地扑上去,确定两个孩子都没事,只是顾淼稍微往顾焱的方向挪了一点,才终于松了口气。 轻柔地把孩子挪了挪。 又拍了拍顾焱的小脑袋。 实在是这小子太气人。 刚才婴儿车只是稍微晃晃,他哇哇哭。 刚才那么惊险,他却浑然以为是在玩儿,一下就不哭了不说,还眨巴着大眼睛,嘴里发出噫呜呜噫的声音,仿佛是在加油助威似的。 这会儿危机解除了,他还有些不满足似的,小手握着拳挥舞着,往刚才倾倒的方向努力伸手,憋得脸都红了。 然后就在姜琴正要把他也放正的时候,他嘴唇紧紧闭着,小脸皱紧了,发出“嗯”的一声。 姜琴还以为他是拉粑粑了,刚要摸他的尿布呢,就见他小小的身体竟然一下自己翻了过来。 姜琴&顾淼:“!!!” “焱焱!!你会翻身了?!!” 姜琴一下顾不得其他,惊呼道。 顾焱仿佛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侧睡着,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顾淼都惊呆了:【不是,这年头婴儿都要开始内卷了吗?两个多月不到三个月就能翻身了?虽然是半翻身……不、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顾焱这小子是什么时候练习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看了看自己虽然白胖却还是比顾焱细了一圈的胳膊,忍不住感叹:【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比你能力强的,还比你更努力?!悄悄努力惊艳所有人?!】 顾淼不得不承认,自己有危机感了。 顾焱这小子太鸡贼了! 顾淼沉浸在对于弟弟比自己更早会翻身的惊愕中,丝毫没发现,刚才救下婴儿车的男人正盯着自己瞧。 男人嘴唇嗫嚅了几下,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先让让。” 姜琴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让开了几步。 就见男人这次双手都把住了婴儿车的两侧,一使劲,整个婴儿车都直接腾空。 他一只脚踮起,将卡在车轮下的一颗石头挑开。 然后才稳稳将婴儿车放下,还轻轻推动了几下:“好了,这下不会歪了。” 姜琴赶紧接过了婴儿车,满口都是感谢。 男人声音有些陌生,但很沉稳,莫名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他摆摆手:“没什么,应该的。” 转而看向意识到自己好像犯错了,正缩着脖子要跑的孙珍珍。 “这位是知青?闯了祸不知道要道歉吗?” 孙珍珍能在姜琴和钱玉梅面前理直气壮强词夺理,现在面对这个男人的眼神,明明对方都没碰她,她却莫宁感觉不敢动,后脖颈有种被野兽注视的危机感。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嘟哝着。 为自己开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雷霆一般的声音打断。 “意外杀人就不是犯罪了?不管你想做什么,拿着两个孩子的安危来威胁一位母亲,这是作为一个知青下乡支援应该做的事情吗?” 他呵斥完,扭头就对姜琴说:“我看这种人就应该送回知青办,让知青办好好衡量一下应该怎么处理,退回原籍也行,送去劳改也行,不然看她这样根本就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送回知青办几个字一出,孙珍珍脸都白了。 不管是退回原籍还是去农场劳改,都不是孙珍珍可以承担的后果。 她一下就怂了。 “别!别!我认错!是我的错!” 她倒也知道男人不好惹,苦着脸看着姜琴:“姜同志,刚刚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两个孩子,我跟你们道歉!请你们原谅!” 她一边说,一边搓着手鞠躬认错,九十度的躬让她的小辫子在空中飞舞,还打到了她自己脸上,她也不敢喊疼。 还掏口袋掏出两毛钱,往婴儿车里放:“我就这么点了……” 这是苦肉计。 男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姜琴还真就受不了别人在她面前这么个可怜巴巴的样子。 加上孙珍珍也给钱作为弥补了,她到底还是叹了口气:“算了,你以后做事小心一点,再有下次,我就只能送你去大队长那边了。” 孙珍珍强笑着,看了眼男人。 在得到男人摆手允许后,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飞也似地跑开,没多久就跑没影了。 到了这个时候,姜琴才终于把注意力放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 眼里脸上都是感谢:“同志,刚才实在是多谢你,要不是你,我的孩子肯定要受伤了!” 她说着,看着男人手上提着的包裹,以及男人脸上几乎能盖住整张脸的胡须,还热情道:“同志要去哪里?风尘仆仆的,要是不急不如跟我回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男人可疑地顿了一下。 姜琴眼神左右张望了一下,后知后觉发现这地方实在是偏僻,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语气都有些滞涩:“同志?” 良久,胡子拉碴的男人才终于缓缓启唇,语气带着诡异的好笑:“姜琴,我是你丈夫,顾兆。” 第46章 别扭小孩顾一宝 沉默。 让人窒息的沉默。 顾淼的眼睛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绕:【哦豁~被结婚五年的丈夫英雄救美,却没有认出来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姜琴本来还有些尴尬,被女儿这么一个插科打诨,反而还好了一点。 她扯了扯嘴角:“妈没跟我说你要回来。” 手指无意识地在婴儿车把手上来回摩挲。 顾兆微微挑眉:“我没来得及写信回来,也是临时申请的假期。” “哦,哦好。”姜琴应了声。 继续沉默。 “那你能待……” “要不先回……”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话说一半又同时停住。 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出来。 姜琴先一步开口:“先回家,爸妈知道你回来肯定高兴。” “嗯。”顾兆扶着婴儿车,“我来。” 姜琴看着他把那一袋子东西背到背上,有些不好意思:“要不……东西我来拿……” 顾兆看了看她伸出来的手臂,又细又白又嫩,仿佛稍微碰一下就会红。 “你拿不动。” 虽然这么说着,还是乖乖把背包取下来,递到了姜琴伸出来的手上。 自己的手还不忘拖着背包的底部。 姜琴本来还挺不服气,她自觉下乡这么多年,虽然不用经常下地,但农忙的时候,她也是需要干一点活的。 加上日常要抱孩子。 十几二十几的孩子她都能抱得稳稳的。 一个背包怎么就拿不动了?! 结果,那背包不过是刚刚放到她手心,她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栽。 “唔!” 顾兆眼疾手快,一手拎住了背包,一手环住了栽倒在自己胸口的女人,避免她摔倒。 顾淼看热闹还不忘点评:【哦豁~好浪漫哦~】 姜琴从脸到耳后瞬间红透,好看的红晕一路蔓延到后脖颈。 她手忙脚乱地扶着男人的胸膛重新站稳。 手心下不同于自己和孩子身上的触感,让她羞窘得眼神都泛着湿润。 眼神飘忽着,手无意识捋了捋耳侧散落的碎发。 “先、先回去。” “嗯。” 顾兆重新背起了背包,手稳稳把住了婴儿车,眼神在婴儿车里的小娃娃身上转了一圈。 到底没说什么。 姜琴本身就是绕小道,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顾家的院子。 姜琴走在前面,直接推开院门:“家里有人吗?顾兆回来了!” 话音刚落,从屋里和后院,顾丰和顾莲齐齐跑出来。 “大哥!!” “大哥回来了?!!” 顾兆对整个顾家人,甚至是整个长桥大队顾姓人来说,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顾莲瞬间扔开自己正在缝的衣服:“我去喊爸妈回来!” 一向老成的顾丰也掩盖不了自己的高兴:“大哥,我去给你冲糖水。” 外头还接二连三传来顾莲和人说话的声音:“我哥回来了!” “对呀,就是我大哥!” “一宝,你爸回来了,肯定给你带好东西了,还不家去!” 于是,伴随着一阵咚咚咚的奔跑声,顾鑫的声音也由远及近:“我爸回来了!” “小胖,我爸回来了!” “东仔,我爸回来了!我不玩儿了!” 小孩儿的声音奶奶的,说不出的高昂兴奋。 姜琴哪怕是还没看到一宝,都能从这些声音中想象出他脸蛋红扑扑的模样来。 她忍不住会心一笑。 没过多久,急促的脚步声在院门口乍停。 顾鑫骤然停下脚步,站在院门口,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眼巴巴地看着屋里的人。 既不进来,也不张嘴喊人。 姜琴正奇怪呢,耳边适时传来女儿的心声:【就这通红的耳垂,扭来扭曲的脚,还有这抿紧了的嘴唇,果然还是我别扭的哥哥。快!渣爹!给你一个机会,快主动去哄哄你儿子,不然他接下来几天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顾兆不防又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来不及多想自己为什么会被称为渣爹。 就下意识顺着她的话,端详了一下大儿子。 嗯。 红红的耳垂,扭捏点来点去的脚,抿紧了的嘴唇,甚至还因为心思被妹妹戳穿,而更加羞恼的眼神。 无一不说明,女儿说的是对的。 顾兆:“一宝,爸给你带了礼物,要不要看?” 顾鑫一下眼睛就亮了。 哪里还记得刚才自己被妹妹说穿了心思。 原本扶着门框的手也放了下来。 仰着脖子看着亲爹:“真哒?” 顾兆蹲下来,手摸了摸儿子的寸头,眼神也柔软了几分:“爸还能骗你?” 顾鑫只是性格有些别扭,又不是真跟亲爹有仇。 这下被顺毛撸了之后,人也一下变回了软包子,还主动把小手伸进了爸爸的大手里,雄赳赳气昂昂:“爸,你牵着我,我给你引路!” 别说,还挺有主人翁意识的。 但他才四五岁的年纪,就算是养得好,也不过是到大人的腰处。 顾兆牵着他的手,整个人都得配合着弯着腰走路。 看起来又累又别扭。 更别说,顾鑫还一副要带着亲爹逛遍顾家所有地方的架势。 姜琴看着,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顾兆抬手给阻止了。 “没事,我常年不在家,哄哄他也是应该的。” 轻声安抚了媳妇一句。 刚一慢下来一步,牵着他的顾鑫就发现拉不动爸爸了,回头着急喊了一句:“爸,你也要动一动吖,你这么大只,光靠一宝的力气可拉不动你吖。” 这话说的。 姜琴失笑。 就在此时。 门口也传来一阵喧闹声和凌乱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黄翠喜就端着一个盆出现在院门口,看着屋里头熟悉的身影,顿时眉开眼笑。 “大兆!” 把盆递给了身后的男人,黄翠喜又惊又喜地上前,对着大儿子就是一顿上下揉搓。 “没事?这次没受伤?怎么突然回来了?我都没收到信……” 顾兆被揉搓得脸都麻了:“妈,我没事,我就是上次收到信,知道淼淼和焱焱出生了,刚好最近没任务,就申请了假期回来看看,一共也没几天的假。” “对对对!” 黄翠喜一拍脑门,“你来看看你儿子还有女儿,像你媳妇,个顶个的好看!” “奶!我也好看!”顾鑫在一旁不服气自己被忽视。 黄翠喜作为亲奶奶,很诚实地补刀:“你像你爹,还真没你弟弟妹妹好看。” “妈!”顾兆无奈道。 顾鑫也噘着嘴表示自己不高兴了,自己不是奶奶最爱最疼的乖宝了吗? 姜琴哭笑不得:“一宝不是说想要和爸爸一样威风吗?奶奶说你像爸爸,是在夸你呢!” 顾鑫想想,觉得也对哦。 立刻就不噘嘴了,还表示:“我也就一点点想要跟爸爸一样啦~” 别扭得嘞! 第48章 坦白从宽 黄翠喜笑道:“要放以前,一宝和他爹一样俊,但今天嘛……” 她看了眼儿子那胡子拉碴的脸蛋,颇觉辣眼睛地移开了视线:“他爹现在跟个熊一样,那还是一宝更俊一点。” 顾兆无奈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子。 真的有那么夸张吗? 黄翠喜用实际行动证明,就是有这么夸张。 “要不是我先看见了背影,让我先瞧见正面,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姜琴闻言,不由得看了眼丈夫。 却没想到和对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顾兆的眼里划过一丝了然,仿佛明白她要说什么似的。 姜琴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飞快收回了眼神。 这小夫妻俩的眼神互动,黄翠喜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看来她之前打给儿子的电话还是起到了作用的嘛! 瞧瞧,这铁树都能开花了! 黄翠喜干脆打了一盆热水,就推着儿子和儿媳妇往东侧间去。 “去去去,你们夫妻俩这么久没见,去屋里好好收拾收拾,我赶紧做午饭,一会儿吃了饭再好好说话。” 在这个家里,黄翠喜的安排基本上没人会反对。 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想和长子说说国家大事的顾大江都闭上了嘴。 姜琴脸微微泛红,眼眸湿润。 让原本想要拒绝的顾兆心下一动。 就这么一迟疑,人就被亲娘直接给推到了东侧间去。 门还“啪”的一下关上了。 屋里一下就只剩下两个人微乱的呼吸声。 没了孩子们咿咿呀呀的声音,姜琴感觉一下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的手指还在搓着,耳际就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我从沪市给你带了点东西回来。” 她下意识看过去。 就见男人从那平平无奇的包裹中掏了掏。 很快拿出几个瓶瓶罐罐,还有几个用油纸包着还被安稳放在铝制饭盒里的东西。 “呀!雪花膏!还有蝴蝶酥!!” 姜琴几乎要惊呼失声。 “都是给我带的?” 顾兆轻笑一声:“这些都是给你的,还有这些。” 说话间,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件灯芯绒上衣,和一双皮鞋。 “我在沪市看路上的女同志好多都穿这种上衣,还有这个小皮鞋,是牛皮的,很舒服,你试试。” 这还是姜琴除了结婚那次以外,第一次收到这么多专门送给她的礼物。 一时抛下了身为妈妈的沉稳,露出了几分少女时期的轻快活泼。 她不光脱了棉鞋,脚蹬进了小皮鞋里,还顺带脱了大棉袄,露出里面的雪白色毛衣,然后套上了那件红色的灯芯绒外套,还顺带把头发给放下来了,拿手指捋了捋。 “怎么样?好看吗?” 她转过身,笑意盈盈地问他。 顾兆看着面前的媳妇,忍不住大拇指和食指揉搓了一下:“好看,很适合你。” 话说出来,才恍然意识到,嗓音竟然有些暗哑。 他眸色一深。 姜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 脸颊耳际泛着热意。 垂下眼眸的时候,眼尾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床头的矮柜。 她心口猛地一跳。 咬了咬唇。 又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和鞋子,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蝴蝶酥的香甜味道。 深呼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 抬起头,语气郑重:“我一直有一件事瞒着你,现在,我想告诉你。” 顾兆:“???” 他头皮一阵发紧。 怎么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浮上来。 尤其是,媳妇这郑重其事的态度,更让顾兆一下就想起年初在军属大院儿里,和一个战友闹离婚的军嫂的模样。 不、不会?媳妇难不成也要跟自己提离婚? 难不成是因为他常年不能陪着她?可他提过让她随军,是她自己不愿意的呀? 还是说,她是寂寞了?这才给他寄了唇印暗示他? 也是,顾兆想到之前两次成事,都是因为他一时没设防,吃了媳妇给端来的下了药的甜汤。 他其实也不是不愿意,既然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是想和媳妇好好过日子的。 哪知道那次探亲,媳妇急得又给他下了药。 那种吃了药脑子不受控制的燥热和冲动,顾兆实在是不想经历第三次了。 但这种话,他又不好跟媳妇说,难不成说,他能行,下次不用下药?或者他现在临时抱佛脚,表示一下?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瞬间划过。 姜琴就眼见着面前的男人脸色逐渐冷峻。 她心里惴惴,也知道这种事哪怕是放在城里男人身上,也很难简单过去。 索性一闭眼一跺脚,爬上了床。 顾兆在部队多聪明的脑子啊,执行任务就没出过错。 这会儿面对媳妇,人都傻了。 不是、这怎么还上床了? 他拿惯了枪把子的手都无措地搓了搓。 但再怎么样,男人不能说不行! 顾兆心砰砰跳着,手就往姜琴纤薄的肩膀上放。 眼看就要触碰到,姜琴突然回过身来。 吓得顾兆一下收回了手。 “你怎么了?”姜琴不知道顾兆为什么突然靠近。 顾兆也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要缩手。 好在,姜琴也没深究,她现在全部心思都在手上的东西上,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将东西递给了顾兆。 “什么东西?” 顾兆低头看了眼。 是一个笔记本和几个信件。 信封看起来是拆过的,有些微微泛黄,不像是最近的东西。 他刚要拆开。 姜琴就解释:“我在学校有过一个关系好的男同学,下乡后也没有断了联系,这是我和他来往的信件。” 顾兆:“!!!???” 他一下拆开也不是,不拆开也不是,直接整个人都僵住了。 姜琴现在也顾不上看他什么表情了。 反正已经决定要说清楚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她眼眸低垂着,语气轻缓地将自己和范曹之间的过去都说了一遍。 “……最后一封信就在我怀一宝之前,反正东西都在这里,你要看就看,反正以后别因为别人说的话误会我就好。” 她想到闺女说的,眼前的男人会因为这些信和阮红霞的话,误会自己抛夫弃子,和别的男人私奔,就有种想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什么别人的话?别人是谁?” 姜琴:“什么?” 她没闹明白,重点是这个吗? 顾兆还就觉得这是重点。 第49章 孤证不立 顾兆:“你知道我在外头工作最先学会的是什么吗?” “什么?” 姜琴没反应过来,男人的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 一时还有些懵。 顾兆却只是将媳妇给他的信件和日记本整理好,半点没有要打开来,一一细究的意思。 “是我的领导教会我的道理,叫孤证不立。” 姜琴下乡前已经上了高中,自然不需要顾兆来给她详细解释,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垂眸抿了抿唇:“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顾兆将那些整理好的信件放回到姜琴面前的床上,态度很是郑重:“我没什么好问的,反而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他这说话的方式,瞬间让姜琴睫毛一抖。 姜琴这才想起来,这结婚的五年,不只是她一个人在大队里,顾兆也一样一个人在部队。 她可以有前缘,难道顾兆就没有吗? “你要是有喜欢的女同志,我可以……” “这次别再下药了,我……”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然后两个人都一脸懵地停住 姜琴:“不是我给你下药……” 顾兆:“我哪有什么喜欢的女同志……” 又一次异口同声。 顾兆扶额:“我征兵入伍的时候还是个小兵,当时就想着早日提干,拼命训练努力做任务,提干之后,当时团部的妇女主任的确想过给我介绍一个对象,但我当时刚申请了假期,原本说的是休假结束后再相看,但我那次回来就和你……” 说到这里,顾兆的话诡异地顿了顿。 然后就看着面前的女人仿佛也想到了什么似的,从面庞到耳根再到脖颈,迅速红透。 他喉间一紧,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视线也游移开来。 “反正那次之后,我就回去打了结婚报告,之后再也没有过别的什么女同志。” 顾兆说话的时候,姜琴眼眸一直低垂着,却又不算是完全低着头。 她的视线就一直落在男人的手指上。 粗粗的,但并不粗苯,皮肤有点黑,能看到清晰的青筋纹路。 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不知怎么的,明明顾兆没说什么出格的,姜琴却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 顾兆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原本已经打算拒绝了,我回来前,师长又提了一次家属随军的事。” “原本?” “是。”顾兆眸色深深,“因为你刚刚的话,我认为我们之间需要培养一些信任感!” 刚刚的话……? 姜琴骤然想起自己刚才脱口而出的话——“你要是有喜欢的女同志,我可以……” 难不成是因为这句话? 顾兆就像是能一眼看穿她的疑惑似的,点了点头:“所以这次,我想请你好好考虑一下随军的事情。目前我所在的军部距离沪市不太远,军嫂们居住的家属院有楼房,以我目前的军衔,军属可以分配到一间两室一厅……” 姜琴一开始还有些下意识的排斥。 但或许是顾兆嘴上说着强势的话,语气却还是很平和。 也或许是顾兆嘴里描述的随军生活,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艰苦。 姜琴听着听着,脑子里竟然就已经开始想象那个只属于她的房子应该如何布置。 “……另外,军部既有育红班,也有小学,老师老师从军嫂中选拔,军部小学老师还有几个大学生。”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被这个男人说动摇了。 大队有育红班,但小学只有公社有,且不说去公社小学需要每天接送。 就说公社小学的教师队伍,最高学历就是高中,还是个插队下乡的知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城,或者是拿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再加上女儿说的,两年后高考恢复。 到时候,必然有不少初高中学历的年轻人参加高考。 公社小学的老师队伍也会有很大变动。 军部小学也肯定会受到影响,但既然军部小学老师队伍中本来就有大学生老师,那受到的影响必然小于公社小学。 另外,姜琴也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孩子们需要父亲的陪伴。 最终,姜琴一摊手:“好,你说服了。” “当然了,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等等!你答应了?” 顾兆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姜琴第一次这么认同婆婆的话——一宝真的和他爸长得很像。 “当然,你说得这么好,我很难不同意。” 她努力把这件事表达得轻松一点。 但她没想到,她话刚一说完,顾兆就肉眼可见的,整个人都像是被顺毛撸的猫一般,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下来。 姜琴第一次知道,原来面前的男人这么想要她去随军…… 心刚软了一下,脑子里仿佛一道亮光闪过。 “等等!你一直以来都以为是我给你下药??!!” 姜琴想到,顾兆竟然会这么想,都忍不住觉得迷惑。 “我干嘛要给你下药,自讨苦吃?!” 顾兆人整个一僵。 显然,他也才意识到,自己闹了乌龙。 素来冷峻自持的男人,头一次在媳妇面前,有些窘然。 最后只讷讷问了一句:“为什么是自讨苦吃?” 语气甚至还有些委屈。 姜琴第一次在男人面前,保持不住自己温柔和善的形象,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那两次你把我……” 她咬了咬下唇,“我每次第二天都没办法好好走路!谁会想要那样!” 随着她的话,顾兆的眼神下意识落在她穿着灯芯绒外套露出来的白皙脖颈上。 那片肌肤很白,尤其是在红色灯芯绒的衬托下,更显得白如雪。 他的眼神逐渐微妙灼热。 “你看哪里呢!”姜琴嗔骂,一边伸手把床上的棉袄重新穿上,瞬间就把那片白皙给遮挡得严严实实。 顾兆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然后飞快把话题拉回正轨:“所以第一次,你为什么会端着那碗汤让我喝?那碗汤你是在哪里拿的?有没有其他人碰过?”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 姜琴还懵了一下,但很快也反应过来,下意识摆手:“那碗汤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我当时的室友煮了给自己补身体的,后来我问她,她也说,那种药汤男人喝了就容易冲动……” 说到一半,她突然顿了一下。 因为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想起,五年前,知青点的房子被树给砸倒了。 和她一起被安排进顾家暂时居住的室友,就是阮红霞! 第50章 找到”真凶“ 很多事,以前不去细想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一旦去深究细想,满是破绽。 “是阮红霞?” 虽然是在问她,但顾兆的语气却很肯定。 姜琴死死掐住了掌心,缓缓点了头。 “我想起来,第二次也是她来家里和我说话,说着说着,你回来了,她女儿突然哭起来,她说自己要哄孩子,求我帮忙去隔壁给拿一块新尿布来……”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 顾兆也想起来了。 那次姜琴差点就要答应了,人都已经往外走了。 结果却被不知怎么回事从地里回来的他妈给拉住了。 他妈使唤顾莲去隔壁拿了尿布,然后一个劲让他和姜琴多待在一起培养感情。 阮红霞在屋里换完了尿布,到底还是走了。 他妈也是像这次一样,把他和姜琴往屋里赶。 之后,他口渴喝了一碗屋里的糖水后,才…… 姜琴也问:“你怎么知道是阮红霞?” 顾兆眼中划过一道意味深长:“五年前,她找到我,她说,是你让她给我传口信,药是你下的,你手里也有证据,要是我不三转一响娶你进门,你就要去公社,去知青点,去部队告我强奸。” “放屁!”姜琴乍然反驳,“我怎么可能跟她说这种话!” 顾兆此时也点头:“我当时对你还不了解,所以轻信了她的话。” 姜琴都没想到,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竟然都被阮红霞耍得团团转。 如今说开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和顾兆相处。 毕竟连这桩婚事,对方都是被“胁迫”才答应的…… 似乎是能看穿她的想法。 顾兆下一句就紧随其后:“其实她不知道,就算是她不来找我,我原本也是打算和你结成夫妻的,我那时候刚从县里买了一辆自行车回来,打算做聘礼之一。” 姜琴骤然想起,那晚,在她点头同意男人的求婚后,他的确就将自己骑来的自行车直接给了她,还告诉她,这只是聘礼之一。 当时姜琴情绪混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想来,方才品出男人的未竟之意。 一时感觉,心里头那颗破土而出的种子,仿佛长大了一点。 刚这么想着,男人就上前一步,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呢,手就被男人给试探性地牵住了。 她手下意识一抖。 却没有缩回来。 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门就被人猛地一下推开:“大哥,你——” 顾莲莽莽撞撞,人一下冲进来,才猛地意识到屋里兄嫂在做什么。 脚步一下顿住,脸红扑扑的,吐了吐舌缩了缩脖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 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一边赶紧带上门。 屋里头,姜琴的整张脸都红得像要滴血一般,手一下从男人的掌心缩了回来,推了推他:“都怪你……” 顾兆闻言,喉间又是一紧,清了清嗓子:“咱们是夫妻,这都是正常的,顾莲这丫头毛手毛脚的……” “别说了。”姜琴又推开说着话还逐渐靠近她的男人,偏过脸,腰一扭,就如小兔子一般跳开,“赶紧出去了!” 身后,顾兆低头笑了笑。 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里出来。 顾兆已经脸色如常。 姜琴脸上的羞红却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顾淼刚被亲奶奶照顾喝了奶,本来还在醉奶晕陶陶呢,一听小姑姑的动静,再看这俩人出来的模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惊!霸道军官和温柔知青私底下竟然做这种事!】 【一个是霸道军官~一个是美貌知青~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第二句话竟然还是带着唱腔的! 只是,在场不管是谁都没听过这调调,更没经历过标题党的洗礼。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竟然都齐齐愣住了。 顾莲和黄翠喜的眼神更是在两人之间来回绕圈。 黄翠喜的眼里是高兴,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如今达成了,哪里还能不乐的。 顾莲则更多是少女对男女情感的一丝懵懂认知,只要想到刚才误闯进房时,看到的兄嫂手拉在一起的场景,刚成年的小姑娘都忍不住有些害羞呢~ 顾兆的眼神在家人身上绕了一圈。 眼中闪过一道了然。 当下没说什么。 只是把包裹拿出来,把里面自己给家人带的礼物都给一一拿出来。 “这是给妈带的雪花膏和沪市的披肩,是真丝的。” “这是给爸带的烟丝,这双牛皮鞋是沪市第二皮鞋厂的远足皮鞋,我好几个战友都说这鞋好穿。” “这是给二弟的球鞋,给小妹买的裙子,现在沪市年轻人都穿这个。” 顾兆一边说一边往外拿。 不一会儿,八仙桌上就几乎放满了东西。 黄翠喜本来自己还摆着手:“我一把年纪了,用什么雪花膏。” 但等听到顾大江说类似的话时,却直接一巴掌打在男人身上:“儿子专门孝敬你的!你拿着好好用好好穿就完事了!说这些干什么!你不是存心让儿子心里难受嘛!” 一席话说完。 姜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明晃晃的双标啊。 黄翠喜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手指爱惜地摸了摸那条披肩,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粗糙的手指把披肩给摸勾丝了。 “我等开春了,就披上,让大队里那些人好好羡慕羡慕我!” 老夫妻俩这个反应,顾莲和顾丰也说不出推拒的话来。 实在是,他们其实心里很喜欢啊。 一个个眼睛亮晶晶地跟大哥道谢。 俩人在顾兆没回来的时候,都还挺能独当一面的,尤其是顾丰。 但在大哥回来后,却像是一下有了靠山一样,瞬间就变成了小弟弟小妹妹。 大人们在温情说着话呢,八仙桌边上,一双小胖手扒拉着桌面,小胖子努力把自己的脑袋从方桌下面探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亲爹。 在发现对方只顾着和爷奶他们说话的时候,小孩儿嘴巴一下撅起来。 不高兴了。 姜琴注意到了,拿手肘碰了碰男人,示意他别再欺负他儿子了。 再欺负下去,之前好不容易相处出来的短暂父子情,可就要变质了。 第51章 姜琴决定投稿 顾兆眼底笑意一深。 “怎么可能忘了一宝的礼物。” 说着,就从包裹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到了八仙桌上。 方方正正的,上面涂着好看的绿色涂料,下面还有四个轮子,分明就是一辆缩小版的公交车!! 别说是顾一宝了,就是整个顾家人,除了姜琴以外,都没见过这种好东西。 县里倒是有公交车,但那车,也就是能开,四面透风不说,开起来还老是吭哧吭哧熄火,据说是省里退休下来的老车了。 即便是这种老车,那也是县里唯一一辆,每天就跑那么一趟。 县里人都戏称那车是老爷车,比人还金贵呢! 但就是那辆老爷车,也没有眼前这辆小汽车气派好看! 黄翠喜一看就啧啧了两声:“这得多少钱啊?给小孩的玩具买那么贵的干嘛?就一宝那毛手毛脚的,没几天就坏了!” “不会坏!”顾鑫这会儿可怕奶奶不给他玩儿了,手扑棱着抱住了小汽车,恨不得当场保证,“一宝很乖,不给别人玩儿,不会坏的!” 其实,就黄翠喜疼一宝那劲头,既然顾兆已经买了,怎么可能真的不给顾鑫玩。 但是,四五岁的小孩儿,懂点事又不完全懂事的时候,逗起来是真有意思啊! 黄翠喜板着脸不说话的时候,顾鑫抱着小汽车恨不得抱着奶奶的腿,扭着胖乎乎的身体撒娇。 等到黄翠喜摆摆手,让他好好玩别弄坏的时候,顾鑫立刻笑得比太阳都灿烂。 还哪里想什么肚子饿要吃饭,当场就抱着小汽车要出去找小伙伴好好炫耀炫耀。 结果刚转过身呢,棉袄领子就被他爹给拉住了。 “乖乖吃饭,吃好了再玩。” 顾一宝对着奶奶,可以抱着腿肆意撒娇耍赖。 但对着亲爹,他还真不敢。 瘪了瘪嘴,还是乖乖坐回到长凳上。 家里人都有了,顾淼虽然还是个喝奶的小奶娃,也要刷自己的存在感,在一边的小木床里躺着,都不忘“啊啊”两声。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都忘了咱家还有两个新成员吗?!】 【好歹我还是天选之女呢!好歹我老弟还是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排面呢!】 顾淼在小被子上拳打脚踢。 仗着别人听不到自己的心里话,随口胡咧咧。 她是胡咧咧了,家里人可全当真了。 黄翠喜还冲着全家人抬了抬下巴,一脸的“看我说得没错”的骄傲表情。 家里人还一个个都面露信服。 顾兆瞳孔地震。 自己不在家这大半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心里各种猜想划过。 手底下动作却不慢,很快从已经瘪瘪的包裹里拿出一个小包裹。 “这些是沪市百货商店里最新的婴儿连体服,还有这是师长夫人给准备的贺礼。” 那几年软乎乎的婴儿连体衣就已经够叫人惊艳的了。 结果再看那位师长太太的贺礼,崭新的细棉布,拨浪鼓,竟然还有一对簇新的银手镯!! 黄翠喜都忍不住咋舌。 生怕儿子不懂事,人家客气一下,他还真全收了。 顾兆赶紧解释了一句:“去年师长的儿媳妇生孩子,我和几个战友也送了类似的东西。” 那这就不是单纯的贺礼了。 还是回礼。 这就正常了。 放下了心里那些顾虑,黄翠喜稀罕地把那银手镯给擦洗了一下,然后孙子孙女一人一个,套在了藕节一般的手腕上。 那银手镯上还有小铃铛。 顾淼手一挥,就发出好听的银铃声。 不闹人,小小的一点声音,不仔细听还可能会错过,却非常清脆。 两三个月大的婴儿本来就是追逐着声音的年纪。 顾淼随手晃了晃,边上的顾焱眼睛一下就追随过来。 为了表示喜欢,咿咿呀呀着晃了晃自己的手。 这一晃,他就发现,咦?怎么这里也有那个好听的声音? 再晃晃。 叮铃铃。 顾焱的眼睛一下睁大,嘴里发出一声“呀”的惊呼声。 就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他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腕,晃一下,铃铛发出一下声音,他就“呀”一声。 一个银镯子加一个铃铛,他就能玩得超级开心。 满屋子基本上都是他被自己逗得嘎嘎乐的笑声。 大人们觉得可爱。 而顾淼只觉得吵闹。 【可以了,可以了,再吵就不礼貌了,别逼我在困觉的时候扇你。】 或许是也听到了姐姐的声音,顾焱的眼神从镯子移到了躺在边上的顾淼身上。 顾焱:“啊!” 他叫了一声。 顾淼死鱼眼。 只要别吵她睡午觉,一切都好说。 可惜,她不说话,顾焱的注意力很快就又回到了手镯上。 于是。 叮铃铃,叮铃铃。 顾淼:“!!!” 赶在闺女要打人之前,姜琴忍着笑,赶紧上前抱起了她:“淼淼困觉了,我先抱她屋里。” 弄得顾淼瞬间眼泪汪汪:【还是美人妈妈最爱我~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伴随着逐渐远去的小调。 顾兆才终于看了眼父母和弟妹:“所以,那些是淼淼的心声?只有我们家人能听到吗?” 他郑重其事。 黄翠喜却直接摆摆手:“这事儿我等晚上跟你慢慢说,反正你只要知道,你闺女虽然有来历,但她也不是全知全能。 偶尔她愿意说点未来的事情,给咱们家里人一点警示,那是咱全家的福气,但福气这种东西,用一点少一点。你平时就当不知道,好好疼闺女就成,也别想着,以后就靠着闺女的预知能飞黄腾达了。” 顾兆哭笑不得:“妈,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黄翠喜横了儿子一眼:“你现在不是,保不准你以后怎么想。反正我就把话撂在这里,要是往后咱家有那贪心不足的人,老娘也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 这话,是借着顾兆敲打家里所有人了。 等到姜琴把闺女哄睡了,从屋里出来,顾兆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吃完了饭,顾兆又被黄翠喜拉住:“你回来得正好,刚好趁年前去县里谢谢人卫生所孟所长,还有派出所黄公安,替家里送点东西。” 顾兆已经从亲妈嘴里听说了,当初生产时的惊险。 心里对那个收买了周阿水的人有些猜想,却苦于没有足够证据。 因此就算是黄翠喜不说,他也准备要去一趟派出所的。 他想了想:“这会儿人家没准还在吃午饭,我一会儿看着一宝写完了一页字,再出门,时间刚好。” 顾一宝:“!!!” 为什么受苦的总是我!! 然而,不管顾鑫如何不乐意。 顾兆只是抱臂在胸前,甚至都没瞪他,更没有拎着他的耳朵教训他,他就已经顶不住了。 乖乖把小汽车放到一边,小屁股坐到了书桌前,胖胖的手指也握上了铅笔。 饶是写之前,嘴巴瘪瘪。 但等到写了几个字,爸爸妈妈都在一边连声夸他,小胖子立马就又开心起来了。 小胖腿在桌子底下晃悠着,还给自己正在写的“一二三四五”几个字编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觉得好听的小调。 很是自得其乐。 就在小胖子忙着认字的时候。 姜琴也拿出了本子,在一边写着什么。 顾兆就看着媳妇一边写,一边在桌子边上一堆摞着的报纸里翻一翻。 有时候会笑一下,有时候又会突然皱眉。 顾兆和姜琴相处时间很少。 在这短短的相处时间里,顾兆见过姜琴满脸潮红的模样,也见过她羞红了脸,眼眸水波荡漾的样子,更见过她面无表情眼神茫然惶恐地样子。 但唯独没有见过她这般神采飞扬,甚至有些眉飞色舞的样子。 顾兆下意识不想去打断她这样的状态。 一个多小时后,姜琴终于停笔。 顾兆这才靠近:“在写什么,这么高兴?” 姜琴从刚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看着自己写完的东西,竟莫名有些害羞。 但心里又实在是忐忑。 最终还是咬咬牙交代:“我想给咱们县的报社投稿。” 顾兆秒懂:“那我作为伴侣和军人,能否向姜琴同志申请,比其他读者先一步读到这篇文章呢?” 顾兆没有和她父母那样,一听到就否定她的努力! 姜琴眼睛一下亮起来,眼神有些水润润地嗔了一眼顾兆:“还不知道能不能被报社选中呢!” 说归说,却还是将稿子递给了顾兆。 然后心有忐忑不安地紧紧盯着顾兆的神情。 第52章 你爸不爱你 顾兆眼尾余光扫到在桌子底下,姜琴无意识间绕缠在一起的手指。 她用的力道极重,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顾兆一只手拿着稿纸,一只手覆在了她手上,用一种轻柔却巧劲十足的力道将她缠绕的手指给揉搓开。 “不疼吗?” 姜琴挠了挠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快看。” 但这次,她的手在顾兆的手心里,却明显放松了许多。 顾兆这才认真去看稿纸上的内容。 这一看,就看入了迷。 这篇文章并不长,统共也不到一千字。 写的内容专注于农村生活,不比一部分人常描写秋收的喜悦,和春耕的希望。 这篇文章写的却是冬季农闲时分,女人们沐浴在阳光下做腌菜的场景。 清脆的青笋黄瓜,阴干的雪里红,蔫的大白菜,在女人们勤劳的手里,逐渐变成一道道美味佳肴,被端上家家户户的餐桌。 早上,一碗红薯粥配上腌黄瓜腌青笋,筷子呼噜噜往嘴里拨,只有吃不够的,没有不好吃的。 中午,雪里红剁碎了不管是炒猪肝还是鸡蛋,又下饭又有油水。 晚上,切点腊肉腊肠炒腌白菜,配上馍馍吃,实在是有滋味。 在姜琴的笔下,民以食为天有了最具象化的体现。 顾兆看完,抄起稿子就作势要往外走。 姜琴着急忙慌拦住他:“怎么了?稿子不行吗?” 顾兆语气十分认真:“是太行了。我只是觉得这稿子晚一天刊登出来,都很可惜。” 姜琴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油腔滑调。” 笑完,又忍不住忧虑:“这事儿你别告诉别人哇,万一没成,太丢脸了。” 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闺女活力四射的心声。 【什么什么!!什么不能告诉别人?!来来来,告诉一下我呗~我可不是别人!】 小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淼这下是真有些着急了。 瓜就在眼前,却吃不到的感觉,谁懂啊! 【来呗,说说呗,别把我当外人~我可是你们的小棉袄啊~】 不管顾淼嘴里“啊啊”地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能从爹妈口中撬出这个瓜来。 眼睁睁看着亲爹揣着东西大踏步出门,连亲哥也揣着小汽车,欢呼雀跃着出门去了,顾淼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头一次觉得,自己长得也太慢了!!! 正想着呢。 躺边上的顾焱也醒了。 一睁眼,立马就又摇晃着镯子,顺带还翻了个身。 顾淼:“!!!” 【我本来都已经忘记了,为什么又逼我想起来!!可恶!!给我三天!我必学会翻身!!】 在心里狠狠发誓,胳膊也朝着一侧努力伸手。 姜琴看着闺女憋红着脸努力的样子,眼底也忍不住浮出笑意,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一拉。 顾淼立刻就从躺着变成了侧躺着。 再一拉,就从侧躺变成了趴着。 “就是这样的感觉,淼淼慢慢适应,很快就能学会翻身啦。” 姜琴柔声安抚。 不同的视角和感觉让顾淼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就跟个小乌龟发现了新世界一般,蹬着腿兴奋的嘞。 屋里头一片温情。 屋外,顾鑫可太激动了。 他的小汽车果然引起了大队所有大孩子小孩子的羡慕。 连大队里一向和他关系不好的大柱子都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手里的小汽车。 顾鑫得意地当场叉腰宣布:“只有我的朋友才可以和我一起玩!” 这话一出,平时就跟他关系好的小男生小女生们齐齐欢呼了一声,飞快就把顾鑫身边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几十个小朋友完全顾不上地上脏不脏,一个个都或坐或跪在地上,看着顾鑫把小汽车放到地上。 在小汽车真的往前滑了一段后,小朋友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顾鑫心满意足:“这是我爸爸从沪市给我带的哦~可贵了!” 小胖不掩艳羡:“一宝的爸爸好疼一宝啊!” 顾鑫挺直胸膛骄傲脸:“对!我爸就是超级爱我!” 他觉得小胖果然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很是大方地把小汽车递过去:“给你玩,数到100,就要还给我哦!” 小胖双手接过小汽车,还有些着急:“我不会数到一百呀!” “笨!我会呀!”顾鑫说着,就开始数,“1,2,3……” 怎么突然就开始计数! 小胖急得都来不及多想,人一下就趴地上去了。 眼睛直勾勾看着小汽车,手小心翼翼地扶着车身,轮子在地面上滑动时,带动起地上一片浮灰。 但这些都完全影响不了孩子们的兴致昂扬。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注意力都在那小小的绿色小汽车上。 小汽车顺着小胖的力道,成功往前行驶,几乎所有挡在小汽车前的人忙不迭让出一条通畅的路来,根本不管自己在地上翻滚时弄脏的衣服和手指。 在小汽车终于撞在一个小朋友的脚上,而不得不停下的时候,所有人都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抬眼一看,竟然是大柱子。 所有人又不由得看向了顾鑫。 顾鑫感受到了一点危机感,站起来:“大柱子,你干嘛?” 虚岁六岁,实际上五岁的大柱子比顾鑫还高了不少,以往顾鑫和他争大将军的位置,十次有七八次争不过他。 但这次,大柱子却鼓着脸:“一宝,以后大将军让给你做,我们能不能当朋友?” 顾鑫面露纠结。 大柱子也跟着紧张起来,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顾鑫。 良久,顾鑫终于噘着嘴点了点头:“好,那你也是我朋友了。但你这次只能玩80次,下次让我当了大将军之后,才能玩100下!” 大柱子虽然觉得时间太短了,但小汽车就在自己脚下,他实在是太想玩了,想了想,就点头应下。 老大都“归顺”了,其他那几个之前还想着和大柱子关系好,所以“绝不投敌”的小孩儿互相看了眼,立刻就上前纷纷做出自己的保证,申请成为顾鑫的朋友。 顾鑫就按照顺序,每个人都比前一个少10下。 也好在人少,否则最后一个恐怕都玩不到10就,就要放下小汽车了。 一时间,顾家前头的空地上,一群小孩儿或趴着或跪坐着,眼里心里就只有那辆小汽车。 顾鑫念了好几轮倒计时后,嗓子都要喊哑了。 索性就拉着早就玩过的小胖几个人,让他们学着念数字,一个人数不到100,就分开来,每个人数十几二十个数字。 谁都不想别人比自己多玩一会儿,所以每个人都背得超级认真。 顾鑫不过教了几遍,就都记住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我回家喝口水,你们要小心我的车!不能弄坏了!” 其他小孩齐齐应了声,连头都没回。 顾鑫也不在意,小短腿飞快往家跑。 刚要推门进屋呢,就被一只细瘦的小手给拉住了。 “顾一宝,你别被大人给骗了,你爸才不爱你,他喜欢读书好的小孩儿,他最疼的是陈宝!以后你这些好东西,都是陈宝的!” 第53章 被穿成筛子 飘飘悠悠的声音。 搭配上陈大妞面无表情的脸庞和阴恻恻的眼神。 顾鑫被吓得险些就一个后仰摔过去。 偏偏,陈大妞说归说,吓归吓,真看到顾鑫要摔着,却还是拉了他一把。 顾鑫好不容易站稳,立刻就推开了陈大妞的手。 “大妞!你干嘛吓我!” 陈大妞阴恻恻的眼神在顾鑫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又扭头看了看边上小孩儿们在玩的小汽车。 顾鑫挠挠头:“你要是想要玩,就自己去排队吖。” 陈大妞眼神怔然。 还没等她有更多反应,顾鑫就紧接着又接了一句:“不过你刚才吓唬我,还说我爸不爱我,我不喜欢你了,你现在不算是我的朋友,你只能玩50下!” 顾鑫说得振振有词。 却没想到,话音未落呢,人就被陈大妞给推了一下。 “谁稀罕当你的朋友!你爸本来就不爱你!等你有了后妈,你就跟我一样!” 陈大妞抿紧了嘴唇,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快意。 仿佛是看到了未来顾鑫和自己一样的命运,而诡异的兴奋。 说别的,顾鑫人小,肚量大,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但说他爸不爱他,顾鑫可就不乐意了。 明明比陈大妞还矮了半个头,但仗着自己比她胖,张着手臂就反推回去:“你瞎说!我爸爱我!我妈也爱我!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跟你才不一样!” 顾鑫一边说,一边脑子里想证据。 “我的小汽车可是我爸给我从沪市背回来的!我妈还要送我去育红班呢!一个学期要五毛钱呢,还要自带干粮!” 陈大妞眼神死死盯着他:“你要去育红班?!” 顾鑫:“对吖!不光是育红班,我以后还要上小学呢!我爸爱我,我妈也爱我!我爸还爱我妈,刚才我爸出门还牵我妈的手……唔!” 话没说完,就被疾跑出来的姜琴给捂住了嘴。 她的脸颊还有些发红,捂着儿子的嘴对着陈大妞笑笑:“大妞,我找一宝有事儿,你去玩儿。” 说着,还在陈大妞的手上放了颗糖,挥了挥手。 陈大妞见对着她笑得客客气气的姜琴,一回家,就在顾鑫的耳朵上掐了一把,语气却十分亲昵:“顾一宝,你在外面胡说什么呢!知不知羞啊。” 顾鑫对妈妈也肉眼可见的亲昵,恨不得把整个胖身子都在妈妈身上扭来扭去。 母子之间的相处,说不出来的黏糊又亲近。 陈大妞眼里有些黯然。 又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糖。 嘴里不住念叨着:“怎么会去育红班呢?为什么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屋里,姜琴有些哭笑不得地指了指儿子的额头:“爸爸给你买什么,你用就行了,干嘛还非要跟没有的人炫耀?还有家里的一些事情,别总往外说,知不知道?” 顾鑫摸了摸额头,噘着嘴不高兴:“不是我非要说,是陈大妞自己拦着我,非说我爸不爱我,还说等我爸娶了她后妈,我就跟她一样可怜!我爸才不会呢!” 姜琴闻言,浑身一震。 她第一反应是,难不成陈大妞也能听到闺女的心声?! 一种危机感和对女儿的保护欲骤然加强。 她勉强笑了笑,给顾鑫擦了擦额角的汗,又端给他一杯水:“行了,出去玩,别弄得太脏了。” 顾鑫作怪似的包了一口水在嘴巴里,都等不及咽下去,就往外冲。 儿子刚走,姜琴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婆婆商量一下,耳边就传来闺女的心声,给了她另一种解题思路。 【咦?陈大妞为啥会知道这件事?不过她也挺可怜的,她爸死了之后没过几年,就被陈家卖给了丰收大队一个瘸子当媳妇,还没成年就死了。诶不对!这不是典型重生小说的开局吗?难不成,陈大妞……重生了???】 顾淼躺在床上兀自沉思。 要是这个小世界又有她这个末世穿书女,又有重生女…… 乖乖!小世界不会都被穿成筛子了?? 姜琴一愣,重生? 她当然不可能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所以……陈大妞是死了之后重活一次? 姜琴不得不承认,在得知这个可能性后,她第一反应仍然是,陈大妞会不会伤害她的孩子? 她能拉着顾鑫说那些明显不友好的话。 那她会不会对还不会说话不能逃跑的顾淼顾焱做更过分的事情? 可能有些杞人忧天,但作为一个母亲,姜琴不能不在一个未知的危险面前,提起戒备。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姜琴第一次庆幸,自己答应了去随军,往后离陈大妞,离陈家人都远远的。 与此同时,顾兆骑着车到了县上,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给媳妇投稿。 怀里揣着的几张纸拿出来的时候,都还带着温热的体温,刚要进报社的大门,身后就有个青年疾步跨进报社,带起一阵风。 一边疾走一边对着身边一个紧跟着的年轻人低声急道:“我让你看好了稿子怎么还能出这种岔子!现在这档口我从哪里去找能上报的稿子去?!” 年轻人大冬天的,脑门都是汗:“那主编现在怎么办?” 青年主编又气又急:“还能怎么办?印刷厂都等着呢! 只能找找以前的稿子,看有没有能用的……” 眼看着两人就要拐个弯进屋里头。 顾兆急急喊了声:“这位同志——” 青年主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在喊他。 顾兆快步跟上去,又喊了一声:“这位同志,您是这报社的主编?” 青年主编刚被拦住的时候,眼里还有压不住的烦躁。 直到回头看到拦住他的人,上下扫了一眼顾兆:“我是报社主编,你……是军人?” 顾兆眉心一跳,还没等他说什么。 青年就解释道:“我们报社边上的派出所,有个黄公安,也是部队里转业过来的,平常站着的样子就跟你一模一样,我见多了,自然就能看出来。” 解释完,他才正色道:“军人同志,你拦住我是有什么事需要我配合吗?” 顾兆摆摆手:“我不是因为公务,只是听到你刚才和这位同志的对话,刚好我这里有一份稿子,撰稿人是一位知青,想请你看一下,这稿子能不能用上。” 这话一出,轮到主编眼皮一跳了。 还没看稿子,心里就已经升起了几分不喜来。 第54章 顾兆的雷厉风行 顾兆又不是不会看人情世故。 当下就补充了一句:“说来也是巧,我来就是准备投稿,结果还没进报社呢,二位同志刚好风风火火进来,叫我听到了刚才那些话,这稿子劳烦主编看一看,要是觉得无法刊登,也请直说便是,我拿回去就行,不用顾忌别的什么。” 又表明了一切都是巧合,同时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主编又瞅了他一眼。 似乎能从他的双眸中看出他的诚恳。 “我先看看稿子再说。” 稿子只有一页纸,很短, 但主编先是粗看了一遍,然后眼睛一亮,抓紧了信纸,把脸探近了些,又从头开始细细看。 几乎每一个字眼都要仔细斟酌。 稿件中写的每一个事件每一个人物他都要细细看过想过。 边上的年轻同志原本还有些焦急,这会儿一看主编的神情。 表情也跟着松快了一些,悄声靠近了顾兆:“主编只有碰到很喜欢的稿子,才会这么仔细审核。” 顾兆也跟着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也知道刚才的行为有些冲动。 只是大好的机会近在眼前,不把握住眼看着流失,实在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要是一昧求稳,他也很难年纪轻轻就提干。 还好,他把握住了机会,还好,姜琴的稿子内容足够好,通过了审核。 走出报社的时候,顾兆脚下生风。 怀里揣着的从媳妇的稿子换成了主编的回函。 又抓紧时间去拜访了一下黄先锋和孟所长,最后提着黄先锋非要他带走的国营饭店的红烧肉,这才骑着自行车回大队。 结果,刚到村口,就又被给拦住了。 “顾大哥,我……” 顾兆眉间紧蹙着,在阮红霞走近一步的时候,直接脚往后一蹬,带着自行车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 “阮同志,男女有别,有话就这么说,还有,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亲属关系,叫我顾同志就好。” 阮红霞不甘地咬了咬下唇,但想到自己原本的计划,却还是忍了这口气。 “顾、顾同志。”她抽了抽鼻子,眼眶一下红起来,“有件关于阿琴的事情,我在想该不该和你说……” 顾兆有些稀奇地看了她一眼。 这种一眨眼,眼眶和鼻头就红了的本事,到底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学会的? 但也就多看了那么一秒,很快他就移开了视线。 “那你继续想,让一让,我着急回家。” 阮红霞前一秒还因为顾兆的眼神注视而心中雀跃,下一秒就被他的话堵得想要吐血。 咬咬牙,在顾兆骑上自行车要离开之前,横了横心直接挡在了自行车前头。 “吱呀”—— 叫人牙酸的声音。 自行车车轮在要碾上阮红霞脚尖的前一秒,将将停下。 阮红霞惊喜睁眼,刚要说话。 就被顾兆冷声叱道:“你要自杀,别祸害其他人,也别祸害我的自行车!” 阮红霞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 “让开!” 顾兆再也没耐心和她周旋。 阮红霞自下乡以来,就靠着左右逢源的本事,和嘴甜会说话,赢得了大队里大部分人的友好对待。 嫁给陈向东后,更是被捧在手心里。 婚前还有所顾虑的继女,在陈向东跟前,根本抵不上她一根脚趾头。 就连顾兆……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顾兆对她的态度一向也还不错。 为什么这次回来突然就态度变了?! 阮红霞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那个可能性。 “是不是、是不是姜琴跟你说了什么?” 她急切道。 顾兆面色一冷,骑在自行车上没下来,一脚抵在地上,侧过头看她。 顾兆本身就长得高大,又骑在自行车上,冷漠看着阮红霞的时候,完全是俯视。 十足的压迫感。 阮红霞呼吸一滞。 原本有六七成是装出来的泫然欲泣,此时倒有了八九成的真实性。 人都下意识退后了一小步。 顾兆对她这些表演不予置评,冷冷道:“五年前,你跟我说的话,里面有一句话是姜琴的原话吗?” 他都知道了!! 阮红霞脸发白,却还抱着期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顾兆根本不理她的解释,自顾自肯定道:“五年前的那碗汤,还有一年前的那碗汤,也都和你有关。” 阮红霞:“!!!” 她呼吸一下急促起来,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着牙:“我根本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汤!” 顾兆心知这些事情,已经时过境迁。 过去被算计,是他年轻气盛,加上和姜琴之间有信息差,才被阮红霞钻了空子。 这些事没有证据,也不可能把阮红霞怎么办。 正想着,顾兆脑子里却突地闪过一丝什么。 他敏锐地抓住那一丝违和,来不及多想,就脱口而出:“还有两个月前在卫生所……” 话音未落,就见阮红霞的眼神微变。 顾兆:!!! 他强忍住要一枪崩了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声音来:“阮红霞,你该庆幸我是个军人!” 要是他不是军人,他就不用操心在外犯错误受处分,这会儿他才不管什么男人女人,直接一拳就砸过去了! 顾兆硬生生把喉间的血腥味给咽下去,冷着脸拨开了浑身僵硬的阮红霞,骑上自行车很快消失在村口。 只留下阮红霞一个人在村口顶着寒风,心口一阵闷痛,脑子里嗡嗡的。 “不可能……不可能的……” 县派出所黄先锋半个小时前刚送走了老营长,半个小时后,老营长又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过来。 啥也不说,直接开口就让他愣住了。 “那个买通了周阿水的人一直没找到是吗?” 第55章 风大容易打着脸 对顾家三个小孩来说,爸爸回来,最直观的好处就是家里好吃的变多了。 比如说今天。 顾兆是吃了午饭后出去的。 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四五点。 正是大队里各家各户开始做晚饭的时候。 顾家就飘飘悠悠传出一阵浓郁的红烧肉香味。 咕噜噜……咕噜噜…… 原本趴在地上玩小汽车的小孩儿们这下都玩不下去了。 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咽了口口水。 小汽车好玩,但也玩了一下午了。 红烧肉可是家家户户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一次的好东西! 就在此时,黄翠喜开了门出来喊:“顾一宝!回家吃饭了!” 顾鑫都没等奶奶说完呢,刺溜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拍一拍灰,抱起自己的小汽车,就跟个小猪仔似的,闷头就往家里冲。 家家户户都传来喊小孩吃饭的声音。 但一大群小孩都眼巴巴看着顾家,鼻子一嗅一嗅,不争气的眼泪都要从嘴角流下来。 有个奶奶就看着孙子这样心疼啊,眼珠子一转。 “一宝奶奶,你家大兆真是有本事啊,一回来,看看,红烧肉都吃上了。” 黄翠喜摆摆手:“这可不是我们家大兆买的,县里派出所的黄公安你们知道?” 还真有人知道。 大柱妈说:“听说是从部队退役下来的,人可凶咧,刚来第一年就和刘黑狗杠上了!还赢了呢!刘黑狗险些就被抓进去了!” “娘诶!他真不怕刘黑狗啊!” “大柱妈,你消息可真灵通。” 刘黑狗的凶名在整个县乃至下面几个公社的人可都有所耳闻。 到现在没出事,也就是因为他没闹出过大事。 加上有个棉纺厂副厂长当姐夫,没人举报自然也就没人追究。 众人的反应热烈,让大柱妈都有些小得意:“难不成是黄公安给你们家大兆买的?” 黄翠喜点点头:“这位公安同志是我们家大兆在部队的老战友了,受伤了才转业,没想到刚好就到咱们县派出所,这不,大兆刚回来,人家就非要请大兆去国营饭店吃饭。” 黄翠喜特意在“国营饭店”四个字上加重了音。 果不其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呼。 黄翠喜接着道:“黄公安是个好同志啊,惦记着战友情呢,说什么红烧肉,红烧鱼,狮子头,还有什么肉包子,随便点!” “吸溜。”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吸口水了。 能吃这些好东西,得是什么神仙过的日子诶! 要说,还是当兵好! “啪”的一声,黄翠喜拍了一下掌,唤回了大部分人的心神,“那都是好东西,谁不知道,但这些好东西贵啊,大兆能让老战友花这老些钱?换你们,你们能这么干?!” 众人立马纷纷摇头:“那不能。” “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嘴上这么说着,但人群中还是有几个人的神色不以为然。 黄翠喜把这些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我们大兆人多好啊,就说吃了午饭出来的,随便弄点花生米就行。黄公安哪里能让老班长吃这啊,好说歹说,最后好歹是买了一盘子红烧肉,还有一盘饺子,这不,俩人还没吃完,剩一半给带回来了。” 红烧肉和饺子都是不少人过年都吃不上的好菜了。 在黄翠喜嘴里,好像也就是一般般。 不少人刚要酸几句呢,就听黄翠喜轻飘飘一句:“要说这没结婚的男人就是不会过日子哈~” 诶哟! 没结婚! 县派出所的公安!! 吃公家饭!!! 当下,什么红烧肉什么饺子什么孙子嘴馋,瞬间抛在脑后。 “一宝奶啊,这黄公安想不想找媳妇啊?几岁了?这男人家里没个女人还是不行,存不下来钱。” “一宝奶奶,我闺女你可是从小看到大的,多能干,配黄公安那还不是妥妥的。” “啊呸!就你闺女,五大三粗黑不溜秋,也不怕黄公安一关灯找不着人。” “哈哈哈哈!” 黄翠喜得意得嘞。 又满足了自己炫耀的心,又转移了话题,没让人把注意打到儿子身上。 况且,黄公安本来就托她找媳妇呢,一举三得! 还能有谁比她黄翠喜的嘴皮子更厉害!脑筋更快! 根本没有!!! 她风轻云淡地摆摆手:“你们要是有年纪合适的姑娘就回去先问问,黄公安今年25岁了,右腿有旧伤,正常走路看不出来,看看姑娘答不答应再说。” 这话一出,围着她的人立马就拎起自家小孩的手,不顾小孩的挣扎,三三两两散开了。 各自嘴里都是各自认识的姑娘。 至于黄翠喜说的那些黄公安的不足之处。 嗐,这算什么不足,在吃公粮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现在大家只盼着自己动作更快一些,早些把这块饼给吃到嘴里! 至于还在挣扎甚至哭闹的自家娃,不听话,打一顿! 黄翠喜侃得心满意足回屋。 时间刚刚好,热好的饺子刚好端上桌。 黄翠喜拿起大勺执掌大权,给每个人碗里分红烧肉和饺子。 顾鑫几乎是红烧肉一到碗里,人直接就埋进了碗里,呼噜噜吃得跟小猪没什么区别。 其他人虽然没像小孩儿一样表现那么夸张,但很明显,每个人吃饭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顾家条件不错,但也没到能经常吃红烧肉的地步。 更别说是国营饭店的红烧肉了! 别管国营饭的服务员态度有多差,人家大师傅的本事摆在那里,哪怕是凉了又热过的红烧肉,都香得能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给吞了。 顾莲吃完都忍不住期待地问妈:“今年过年咱家烧红烧肉吗?” 黄翠喜很大方:“腊月杀猪你要是手气好能抽到好肉,咱家就烧。” “不止呢。”顾大江也笑呵呵,“今年公社里对优秀大队的奖励就是一头猪。” 同样的话也在隔壁陈家饭桌上说起。 要说受顾家红烧肉香味影响最大的,就是顾家隔壁两家。 偏偏顾家右手边的顾二奶家有个出息的孙女,初中毕业考上了县里棉纺厂的临时工。 时不时就能带着棉纺厂食堂的菜回来给家里人开开荤。 红烧肉香,顾二奶家倒也不是吃不起。 左手边的陈家就惨了。 四方桌上一眼瞧过去,一盘咸菜,一盘花生米,一盘炒白菜,一盆豆腐冬笋蛋花汤,再加上去年腌的咸鱼还剩下个尾巴。 又有鸡蛋,又有鱼。 这放在平时,都算是不错的菜了。 奈何凡事都怕对比。 空气中弥漫着红烧肉和白面饺子的香味。 嘴里喝着蛋花汤都觉得格外寡淡。 杨桂兰还骂:“吃到点好东西就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眼皮子也太浅了,谁家还没吃过红烧肉啊!还公安呢,我看保不准就是人家看不上顾兆,拿点便宜东西随便打发人!显摆什么呀,以为她家有个军人了不起啊!” 一边说,一边口水乱喷。 陈向东自从隔壁顾兆回来,就觉得心理落差太大。 这会儿听他妈这么说,又看看他媳妇阮红霞掰着馍馍吃,连咸菜都没夹,仿佛是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心里头更像是燃起了一团火似的。 “咱家又不是吃不起肉,我明天就去买肉。” 他倒是还有点理智,没直接说去国营饭店买红烧肉。 陈会计心里又何尝不难受呢。 他憋着不说而已。 现在儿子说了这话,他当即就跟着点头:“也好,过年了,给家里添一点荤腥。再过半个月评选优秀大队,公社的奖励还有一头猪,家里不缺肉吃。” 不管是有小心思的陈会计,还是顾大江,都觉得这优秀大队就是长桥大队的囊中之物。 毕竟不管是交公粮的数量,还是交上去的公猪的数量重量,长桥大队那可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其他大队拍马都赶不及。 只要接下来半个月不出幺蛾子,这荣誉猪肉,长桥大队是吃定了。 要是顾淼知道他们的想法,准保要提醒一句:【fg不要随便立,风大了容易打着脸啊!!】 第56章 自行车 这一晚,大半个长桥大队的媳妇婆子们嘴里都离不开顾家的红烧肉和替黄公安介绍对象这两件事。 甚至于,有了后者的对比,红烧肉都显得不太重要了。 毕竟,谁家要是有了黄公安做女婿亲家,那未来还少得了红烧肉吃? 这事儿,连杨桂兰都在惦记。 “那什么黄公安,咱慧芳不就能上?咱慧芳可是初中生!” 这话出来,连陈会计都侧目了:“慧芳可有了管知青了。” 还费了他一张自行车票呢! 陈会计想到,都忍不住狠狠瞪了眼陈慧芳。 陈慧芳默默低头扒拉了一口饭,自从拿了家里的自行车票,她就学乖了,被骂不吭声,反正好处在她手里捏着。 杨桂兰大手一挥:“什么知不知青的,要是黄公安看上了咱慧芳,姓管的他要是不服,咱就让女婿给抓紧劳改!狠狠劳改几年,看他还敢说什么屁话!” 还别说,杨桂兰虽然是随口一说。 还真说到了陈会计的心坎上。 自家要是多了县里当公安的女婿,这公社主任还不得给个面子?大队书记这职位还有谁能和他争? 他眼皮一抬:“等那个黄公安来,你带着慧芳往他跟前多晃晃。” “诶!” 老夫妻俩一唱一和,就把闺女的命运给定下来了。 陈慧芳是心里有鬼,不说话。 陈向东脸色可就不是一点难看了。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整个长桥大队年轻男人里最厉害的。 看看,他二婚都能娶一个城里来的知青呢! 这要不是心里有他,阮红霞能放着大队里那老些个单身汉,嫁个二婚头? 结果顾兆一回来,就抢尽风头,现在还联合外人一起抢风头,真是岂有此理! 到了晚上,他晚上想和媳妇亲近一下。 阮红霞竟然还躲开了。 虽然她说是身上不方便,但夫妻之间,陈向东能不知道媳妇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再一联想,媳妇脸色不好看,可不就是晚饭时候。 陈向东可不会怀疑是自己的魅力问题,只觉得就是媳妇羡慕那姜琴的好日子。 不就是红烧肉吗?! 他憋着一口气安慰她:“红霞,我明儿一早就去买肉,你别难受。” 黑暗中,阮红霞仗着男人看不见,狠狠翻了个白眼。 谁会因为吃不上肉,大半夜难受! 她心里实在是瞧不上陈向东,却又因为心里隐隐的忧虑,忍不住往陈向东的怀里靠近了一些:“向东,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护着我?会相信我?” 声音颤颤巍巍,弱里弱气。 还别说,陈向东还就吃阮红霞这一套。 顿时觉得自己的男性魅力更强了。 “你是我媳妇,我不信你信谁?为了你,我连大妞都不管了,你还不信我这颗心都被你这个小傻瓜占据了。” 阮红霞抓紧了陈向东的袖子,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我一颗心里也都是你。” 就为了这一颗“心”,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呢,陈向东就揣着钱和肉票,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公社副食品站去了。 可惜,去得早不如去得巧。 能做红烧肉的得是上好的五花肉,要不然也得是前腿肉,腱子肉。 食品站刚好都没有,只有几根猪尾巴猪耳朵和猪棒骨。 今天的好肉,屠宰场还没人送过来呢。 陈向东看了看,嫌弃地摆摆手:“这都什么次货。” 肉站店员本来还是看在陈向东是今天第一个客人,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一堆。 这会儿一看他这态度,直接一把大菜刀往案板上一砍:“买就掏钱,不买滚蛋!” 陈向东在大队里要维持自己有文化有素质的人设,在外头可没法忍气吞声。 脸色一变,刚要回嘴,店员直接拿着菜刀指了指墙上安的标签。 木板上书几个红色大字——“请勿殴打顾客”。 陈向东:“……” 再看看店员手里那雪亮的菜刀,和那手臂上大块腱子肉…… 得,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黑着脸,手背在身后,嘴里嘀嘀咕咕就出了肉站。 店员在他背后狠狠翻了个白眼。 陈向东出是出来了,但肉还没买着啊。 一时间有些左右为难,低头看着手里的肉票和钞票,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国营饭店看看? 这么想着,脚步就已经往县里走了。 刚在国营饭店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呢,就有个人鬼鬼祟祟地靠近:“同志,要肉吗?不要票。” 陈向东眼睛一亮。 知道自己大概是碰到传说中的黑市了。 瞧瞧他这运气! 带着一脸喜色就跟着人离开了国营饭店。 两个人一前一后,七拐八拐,人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就在陈向东为了买肉而“努力”的时候。 长桥大队也挺热闹。 “诶哟,这围巾是你家大兆买的?可真鲜亮。”黄婆子有些艳羡地看了眼黄翠喜围在脖子上的红色橙色相间的丝巾。 黄翠喜笑得合不拢嘴:“这可不是围巾,是丝巾,沪市真丝的!我说不要不要,他非得给我买这,我一个老婆子哪还能用这么鲜亮的好东西。” 半点不说,她昨晚在屋里比划半天了。 原本是想披在身上,但这会儿是冬天,身上的棉袄厚重,这丝巾披着实在是不好看,又怕干活弄脏了。 索幸还是自家儿媳妇有见识,拢了拢围在脖子上,又能挡风又衬得脸都亮了。 “大兆妈,你这脸上咋都不皴了?”黄婆子又惊道。 黄翠喜看了黄婆子一眼,可算是觉得这人有点用处了。 “还不是我家大兆,非得给我买什么雪花膏,我儿媳妇还教我咋用呢,你别说,冬天抹一点,脸上都不干得发疼了,你们要是脸上疼,也买点,或者去供销站买蛤蜊油也行。” 这话说得! 大家不买是不想买吗?? 就有婆子在边上酸了一句:“大兆妈,你这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家里俩娃都没结婚呢……” 说完,这婆子其实自己也虚了一下。 之前黄翠喜打杨桂兰那架势,谁见了不虚? 她还在想自己要不要跳起来就跑呢,就见黄翠喜竟然还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是,我也这么觉得呢。” 那婆子连同边上一票人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咋?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黄翠喜:“我这么跟我大兆说呢,可大兆说了,爸妈养他小,他养父母老,瞅瞅,这孩子孝顺不?” 一众人:“……” 能说什么呢,看在黄公安的面子上,笑一下好了。 黄翠喜还没完:“不止呢,他还给他爹买了双牛皮鞋,还有沪市上好的烟丝,你瞅瞅,我们老头子现在抽旱烟可不咳嗽了,你说说,我们都是老头老太了,哪还能用这么好的东西。他这孩子就是孝顺!” 说话间,原本在抽旱烟的顾大江还敲了敲烟杆,顺便还状似无意地把脚上那双簇新的牛皮鞋往外伸了伸。 村里男人们倒是不在意什么丝巾雪花膏的,但看看那牛皮鞋,再看看自己脚上的鞋。 好一点的能穿上棉鞋,有好些甚至穿的是一种叫芦花靴的冬鞋,是用芦花和木头稻草编织成的,暖和还便宜,还不用像棉鞋一样每晚都要放灶膛边上烘干。 以前没觉得芦花靴有哪里不好。 这会儿对比一下人家的牛皮鞋,怎么看怎么觉得芦花靴不顺眼。 婆子们恨不得当场打自己嘴。 叫你问叫你问!非要问!还不长记性! 就非得给机会让黄翠喜这婆娘炫一波?! 杨桂兰蹲在角落里,也翻着白眼,心里正骂着呢。 远远就隐隐传来熟悉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弟妹——桂兰——杨桂兰——” 又是谁啊?准没好事! 杨桂兰翻了个白眼,扔下手里的活计:“谁啊!一天天跟叫魂……哟!大姐!咋是你啊!!” 陈大丫虎着脸,不满地看了眼杨桂兰:“一天天呜呜渣渣的,怎么伺候我大弟的!” 要换做平时,杨桂兰早就跟人吵起来了。 但这会儿,她瞅了眼陈大丫肩膀上扛着的金属大家伙,眼睛都在放光,哪里还能想起来计较大姑姐的态度。 她斜眼看了眼黄翠喜,高声道:“诶哟大姐!!这就是你给想法子买来给你大侄女的自行车啊!什么牌子的啊?看着真大!!!” 那声音大的,恨不得全大队的人都能知道,她可是狠狠压了黄翠喜这个老虔婆一头!! 第57章 残次品 陈大丫却没有把自行车放下来,依旧扛在肩上:“赶紧先拿回家去,外头显摆什么!” 这话,杨桂兰可不认同啊。 不光是她,晒场上其他人瞅着那钢铁铝架的大家伙,也忍不住簇拥过来。 “诶哟,大丫,还是你有本事,这是凤凰还是永久的啊? ” “这车看着可真新,真黑啊!” “就是有点大,也不知道慧芳会不会骑。” 大家的讨论话题很快就顺着杨桂兰的想法,从顾兆买回来的各种日用品,转移到了这辆新自行车上。 杨桂兰得意又骄傲,忍不住继续劝大姑姐把自行车放下来。 要不是她不会骑,她甚至都想直接从这里骑回家去。 好好让黄翠喜这个老虔婆看看,到底什么才叫有本事! 黄翠喜在不远处冲着自己男人努了努嘴,眼神里飘过一句话“骨头轻得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杨桂兰才不管死对头的反应,在她看来,黄翠喜这会儿不管是什么表情,都是对她的嫉妒。 她得意洋洋地抬高了下巴:“大姐,放下来给大家见识一下,这可是一百多块钱的凤凰牌自行车!”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后半句话的时候,陈大丫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 陈大丫:“这是慧芳的嫁妆,还是别弄脏了,等结婚那天再让慧芳骑上,这才喜庆。” 这倒也是。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不劝着陈大丫把自行车放下来了。 反正就这么看看,也一样能看清楚这车的模样。 在陈大丫的肩膀上,黑色的二八大杠看起来实在是气派。 不少人还想摸摸呢,都被陈大丫给闪身躲开了。 一时还有些讪讪呢,正巧顾丰骑着车经过。 顾家这辆自行车是永久牌的,当初顾家对外说是姜琴娘家给置办的嫁妆。 不说在当时,哪怕是在现在,也是十里八乡姑娘家最豪横的嫁妆。 如今好不容易,终于有能压过姜琴的嫁妆了,一时,就有好事的人喊了声:“大丰啊,你这骑惯了永久,想不想骑一骑凤凰啊,你跟慧芳关系好,她肯定愿意借给你骑!” 说这话的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村里人谁不知道,陈慧芳和顾丰以前关系好,关系不好,当年顾丰这条腿是怎么瘸的。 但现在两家明显闹掰了,也是真的。 黄翠喜眉毛直接竖起来,张嘴就要开骂。 顾丰却抢先一步开口,截断了亲妈的声音:“这不是凤凰牌的。” “你在讲什么鬼东西!你个乡下人,没你哥,哪里见过什么凤凰牌自行车!”杨桂兰当即就暴起,指着顾丰就骂。 边上也有人附和:“这斜杠上不是有凤凰的标志吗?大丫应该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被陈大丫扛在肩上的二八大杠上,金色的凤凰标志在黑色车身的衬托下十分显眼。 黄翠喜脸都黑了,人却被顾大江给拦住了。 “老头子你干嘛?!” 顾大江却很冷静:“你总不能护着大丰一辈子,他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心里有数。” 话音未落,远处脸紧绷着的顾丰就开口:“凤凰牌自行车在车头有一个金色的金属牌子,上面是凤凰标志,别的什么车架上的标志都可以自己刷漆,只有这个金属标志,普通人造不出来。” 要是换做是个平时就油嘴滑舌的,他这么说,大家还未必会都信。 但偏偏是顾丰,他在大队里一向话少沉默,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一长段话。 这话一出,不少人看着陈大丫肩膀上的自行车眼神都有些惊疑。 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目标更大的车轱辘,车架上,还真没多少人注意到车把前面的标志。 现在大家纷纷绕到前面,这一看。 嚯,还真没有那个经典的标志。 但偏偏,车架上又有金色的涂料。 这就尴尬了。 杨桂兰脸色当即一变,眼珠子咕噜噜转,自己说不出什么来,就拿手去推陈大丫。 “大姐,这车是你弄来的,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你不能给你侄女弄个假的!” 陈大丫心里也很恼怒。 却又不能不给一个交代,只能板着脸憋出几个字来:“这是我男人弄来的工厂残次品,只低价卖给内部工人,当然和外头卖的不一样!” 哪怕是残次品,那也是自行车啊! 周围人纷纷表示理解:“还是大丫男人厉害!这都能弄到,估计得不少功夫呢!” “就是,残次品也好,还省点钱,能给慧芳多弄点别的陪嫁。” “是啊,看着和新的也没什么区别,挺好挺好。” 这话八成是乡亲们的真心话。 要没有本事,谁能弄到人家工厂只卖给自家工人的残次品啊! 这就跟大队里谁要是能弄到县里棉纺厂的处理布料或者是碎布条,拿回大队里都可有面儿了! 可听在杨桂兰耳朵里,那就是妥妥打脸了。 尤其是在顾家人面前丢脸,杨桂兰都不敢看黄翠喜的表情,恼羞成怒。 一把推开了围着的人:“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小心摸花了新车,你赔都赔不起!” 结果就那么一语成谶,被杨桂兰推开的人手指就在自行车的斜杠上划过。 也不知道那人手指上有什么东西,就见斜杠上原本金色好看的凤凰标志,竟然就这么被抹开了……抹开了…… 那人都傻了。 看了看手指,又看了看斜杠上已经晕开的金色字体。 一时慌乱:“我、我可没……” 偏在此时,人群中还有人弱弱说了声:“还真是残次品啊……” 气氛瞬间更加尴尬。 黄翠喜都忍不住捂脸。 搞不懂陈家人怎么总有本事搞出这老些意外。 她不看,实在是新鲜。 看,又感觉实在是替人感到尴尬。 索性不管他们,绕过了人群问顾丰:“你一早去哪里了?怎么满脑门汗?” 说话间还扯了扯老儿子的棉袄衣领,就这大冬天的,衣领一扯开,竟然升腾起一阵白雾。 绝了。 黄翠喜赶紧催他:“都这样了,赶紧回家去,擦擦身体换一身衣服,小心伤风。” 顾丰浑身一抖,却没直接走,反而从身上背着的军绿色布包里掏出一份报纸来:“妈,是好消息!嫂子的文章上咱们县的日报了!” 说的啥? 啥文章?啥日报?啥嫂子? 黄翠喜头一次觉得,一句话能这么难以理解。 脑子里嗡嗡的,手下意识接过了儿子递来的报纸。 今天刚发的日报,簇新簇新的,最上面鲜红色的几个大字,黄翠喜一个都不认识。 耳边却传来老伴儿的声音:“泾阳日报!还真是泾阳日报!!” “对!”顾丰点点头,又探过脑袋来,翻过了报纸,在第二页的最上边,他指了指:“看!嫂子的名字!” 第58章 文章获得奖励 顾丰没有刻意压低音量,不少人都隐约听见了几个词,被吸引逐渐围上来议论纷纷。 “什么?!姜知青的文章上报了?!” “什么报什么报?” “是姜知青吗?会不会是同名同姓啊?” 眼下报纸在黄翠喜手上,大家就都眼巴巴看着黄翠喜。 可,黄翠喜不认字啊! 好在还有顾丰。 他笑道:“这报纸上写了,泾阳县红星公社长桥大队知青姜琴,可不就是我大嫂嘛!” 顾丰说一个地名,边上的杨桂兰脸色就黑一分,与之相反,黄翠喜和顾大江的眼神就随之亮一分。 “没错了!没错了!就是你嫂子!”黄翠喜瞬间喜得不行。 抓着报纸左看右看,但每一个方块字就非要跟她作对,就在她眼前晃啊晃啊,不多会儿,看得她眼都花了。 偏偏边上还有一群乡亲着急催促,问黄翠喜里面都写了什么。 黄翠喜哪里知道啊! 就在她要发飙的时候,又是顾丰开口:“我来给大家念念。” 就在所有人的期盼眼神注视下,顾丰缓缓开口:“冬日腌菜……” 刚念了个标题,杨桂兰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什么鬼东西,腌菜都能写文章上报了?不会是人家报纸搞错了?” 这话都不用黄翠喜来反驳。 黄婆子就已经笑嘻嘻开口:“杨桂兰,要你来写,那肯定算不上文章,更别说上报了。” 周围女人们哄堂大笑。 杨桂兰气急:“有你什么事儿啊!我写不了,你就能写了!” “我写不了啊!所以我也不瞎叨叨,你呢!”黄婆子分毫不让。 “你!”杨桂兰是真觉得,今天的日子是不是跟她八字不合! 只是还没等她再多说什么, 人就被陈大丫给拦住了。 陈大丫是真觉得,这个弟媳妇是真没脑子。 顺风局的时候不见她发挥,非得在逆风局的时候,死命跟人对打。 “赶紧走,别在外头惹事还给我大弟丢人!” 陈大丫对吼了一句,扛稳了自行车,拉起杨桂兰的手腕强行把她拉走。 杨桂兰但凡要张嘴,陈大丫就捏紧她手腕,逼得她疼得把话给憋回去。 好在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报纸上。 杨桂兰不东拉西扯,其他人就赶紧催顾丰:“继续读啊!” 顾丰抖了抖报纸,继续往下读。 他平时说话,语速慢吞吞,音色又沉又厚重,一旦在繁杂人群中,不扯开了嗓门喊,稍微走远几步就根本听不清了。 但此时,这样的音色却恰恰好为这篇文章增添了几分娓娓道来的温和与绵长。 “诶呀,写的不就是我们前些年腌菜嘛!这都能写成文章?” “诶!这个腌白菜的,该不会就是我!!我那天就是把袖子挽上去了!” “腌冬笋的女人绝对是我!!咱村里就我一个会腌冬笋!” “咋没我呢?我也腌了呀!” “哈哈哈哈,大柱妈,你估计在那一堆‘等等’里面。” 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于最平常的腌菜也能写文章还能上报,到开始争论文章里提到的某一个女人是不是自己,再到听得如痴如醉,仅仅只过了几分钟。 文章本来就不长,又因为排版审核原因删减了一些,最后落到报纸上,也就一个小方块的大小。 大家显然还没听够。 又催促顾丰再念一遍。 顾丰清了清嗓子,刚要继续再读呢,村口就传来几声自行车的叮铃铃的铃声。 人还没到呢,带着笑的声音就先到了。 “顾队长——顾大江队长——” 这声音,顾大江熟悉。 是公社副书记的声音。 这会儿正是1月初,每年公社评选优秀大队也就差不多是在1月中上旬。 难不成是……今年的评选结果出来了? 顾大江迎上去的一瞬间,各种想法划过脑子,脸上依旧保持着尊重热切的笑容。 “李书记,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大好事儿?” 李副书记听到顾大江的称呼,更是高兴,停下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都是满意:“你说说你,家里出了个作家,怎么上回来公社交公粮都没说说,县报社打来电话问,我们几个险些就没回上话。” 作家?! 不会说的是儿媳妇姜琴的那篇文章! 这年头,有文化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泾阳县还好一些,县委书记是个手腕厉害的角色,压着底下的几个公社都不敢瞎折腾。 即便如此,当初刘黑狗举报县中学校长,那位老校长也还是被牵连下放了。 更别说邻县传来的那些消息,件件都叫人不敢多问。 但李副书记这话又明显是带着喜意, 顾大江小心回话:“要说我家,也就是我大儿媳妇是个知青,有点文化,前些时候写了个农村腌菜的文章,哪知道就被报社看中了,称不上什么作家。” 话音刚落,李副书记就不认同地“诶”了一声。 “都上报了,还怎么不是作家?就是写了一篇,能上报,还能被县委书记看到,在大会上夸了一句,那还能不是作家?!” “县、县委书记?!夸了我儿媳妇?!” 这下,别说是顾大江了,就是黄翠喜,顾丰,乃至边上一大帮子不敢和领导说话的乡亲们,此时都恨不得掐自己一把,看看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在做梦呢! 咋写个文章,还是个腌菜文章,就能被县里领导给夸了?! 刘副书记理解生产队的大家对这件事的惊讶,但还是催了一句:“可不就是嘛!书记说了,这才是真正立足在劳动人民生活之上的文章,比什么假大空的文章都好!县里和报社都批了奖励,快!快带我去见见咱们这位作家!” 这话一说。 其他人也顾不得问什么了。 赶紧簇拥着顾大江,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往顾家去。 顾丰被黄翠喜喊了,先一步踩着自行车回来报信。 一路上,自行车轱辘都要被踩出火星子了,到家门口的时候,连车都没停稳,人就直接冲进屋里。 “大哥,嫂子!快!公社里来人——” “啪”的一声。 人就和正要出门的顾兆撞到了一起。 别说顾丰腿脚还不好,就是他腿脚好的时候,也抵不过顾兆十几岁就在部队训练,一身腱子肉,被撞的时候,底盘稳得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 反倒是顾丰险些被撞了个踉跄,好悬被顾兆给拉稳了。 姜琴在屋里听到动静,赶紧出来:“正要让你哥去找你呢,快,村里有人过来,想找你定做那个婴儿车,每辆车……” 话还没说完。 顾丰就赶紧摆摆手打断,喘着粗气:“先、先别说这个了,嫂子,公社副书记来找你了,说你写的文章县里给奖励了!县委书记还夸你来着!你赶紧准备一下,人都快到了!!” 第59章 躺平生活飞飞了 几乎就是顾丰刚说完,院门外就传来一阵爽朗的说笑声,其中就有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声格外明显。 太快了。 根本就没有给姜琴足够的时间去适应。 眼看着人都要进来了。 她一下连该怎么笑怎么站都忘记了,心脏跳得太快了,甚至让她觉得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顾兆轻缓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抚在她后背缓缓替她顺气的温热手掌。 “深呼吸,不着急。” 姜琴抓紧了顾兆的手,一下一下,随着他的话慢慢深呼吸了几次。 顾兆:“姜琴同志,拿出你对营长大呼小叫的架势来!”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么油腔滑调…… 姜琴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甩开他的手:“去你的!” 又去把里屋正在每日一认字的顾鑫叫出来:“待会儿站在爸爸妈妈身边,别乱跑也别乱说话,听到了吗?” 顾鑫刚一点头呢,顾家的院门就被人推开。 顾大江把一个中年男人迎进来,一见到姜琴,立马就笑着介绍:“李书记,这就是我儿媳妇,姜琴同志,她也是我们长桥大队的知青。” 李副书记一见到姜琴就笑开了,握住了她的手:“好啊好啊!姜知青一看就是知识青年,读过书有文化,又勤劳能吃苦,身为插队知青却能这么了解农村生活,实在是了不起,这才是知识青年插队下乡的榜样啊!” 跟着李副书记一路过来的长桥大队村民们听着这顿夸,迷茫地看了眼姜琴。 一群人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窸窸窣窣。 “这天真是变太快了,懒媳妇都成榜样了。” “你们还记得不?姜知青嫁过来第一天烧饭就差点把灶房都给烧了,自己还差点被烟给呛死。” “要说榜样,就是隔壁阮知青也比姜知青够格!” “就是,人好歹家里一把抓啊,又会做饭又能下地还能生娃,一生就生俩。” 一听这话,边上就有人幽幽反驳了一句:“不说别的,做饭下地生娃,咱大队哪个女人不能干啊?咋就显出阮知青来了?再说这生双胞胎,那姜知青还生了龙凤胎,这不比一对女娃强?!” 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都一怔。 然后一个个都回过味来了。 “诶对啊,那我之前咋就觉得,阮知青格外厉害来着?” 这个问题显然暂时找不到答案了。 但另一个问题,大家就找出理由来了。 “怪不得,还是书记有眼光,看看姜知青,又是高中生会写文章,还能生龙凤胎,这才是榜样呢!” 也不知道这龙凤胎是咋和榜样联系到一起的。 反正这会儿,大家看姜琴的眼光就完全变了。 瘦瘦白白力气小?那才叫文化人呢!哪个文化人五大三粗一身黑皮的! 不下地干活?那用来握笔的手哪能被锄头犁耙给磨糙了? 话少文静不大方?那是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心里想得多,那才叫知识青年呢! 保不准,连那个婴儿车都是人姜知青想出来的呢! 哎呀呀,可真是个文化人啊! 院子外头,乡亲们啧啧称奇,院子里面,李副书记在一通夸后,还把屋里给看了一圈。 在看到里屋桌上放着的识字帖时,还问了一句。 听到是姜琴在教顾鑫认字,李副书记顿时眉开眼笑,摸了摸顾鑫的小脑袋:“很好,是得认字,得学习,我看这孩子长得就聪明,往后肯定是栋梁之材。” 顾鑫小小的个儿,之前还紧张呢,这会儿被夸了,立刻眼睛亮起来。 “李伯伯,我以后要做跟我爸爸一样的军人!” 李副书记也是真没见过这么不怕生还自来熟的小孩,再一听他的话,顿时就笑开了。 “好!往后你跟你爸爸一起保家卫国,你妈妈是大作家,一家子都是好样的!” “还有弟弟妹妹!”顾鑫连忙补充,可不能忘了弟弟妹妹呀! “一宝!”黄翠喜赶紧要拦住孙子,在公社书记面前,怎么能这么没大没小的。 “诶!”李副书记摆摆手,“没事,记得弟弟妹妹是好事,说明咱孩子重情重义,是个好孩子。” 逛了一圈,最后回到堂屋里,李副书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对搪瓷杯,两条毛巾和一块肥皂来。 一脸正色。 “这是县里和公社给的奖励,虽然现在写文章没有稿费了,但县委书记的意思是,这毕竟是咱县里第一个投稿日报还被选中刊登出来的知青,还是要予以鼓励。 这些东西也都是实用的好东西,希望姜知青能继续努力,创作出更多反映农村生活的文章来,也希望姜知青的家人予以支持!” 话音未落,顾大江就已经满口答应。 “支持!支持!咱们家人都支持!” 李副书记都绷不住严肃脸,忍不住笑了出来。 姜琴也笑了一下,之后重重点头:“书记放心,我一定会继续努力,感谢领导的认可。” 顾淼嘴巴努了努,努力憋住了不在这个时候发出动静来,破坏亲妈的重要时刻。 但嘴巴不说话,却不妨碍她在心里嘀嘀咕咕。 【好一个领导群众一家欢,这要是有个照相机,不得各种角度狠狠拍上十几张照片留念?! 】 顾兆闻言,眼神微微一动。 顾淼哪里晓得他爹因为她随便一个想法,又在琢磨什么。 【不过现在拍不上也没事,等往后妈妈能和县委书记握手,拍照更有排面!】 这下,顾大江都险些一个腿软。 孙女可真敢想啊。 还县委书记,得是多大的功劳才能和县委书记握手啊!! 姜琴都有些羞赧,却又听闺女的心声继续道: 【嘿嘿,等我以后会说话了,我就劝妈妈给《儿童文学》投稿!没准妈妈以后也能成为那种,为了放读者来信不得不买房子,最后却靠着几栋房子成为亿万富翁的儿童文学作家呢!】 【嘿嘿,与其卷自己,不如卷爸妈!那我以后就是最幸福的富二代~躺平摆烂享受生活~】 姜琴&顾兆对视一眼:“……” 也就是这会儿李副书记已经往外走了。 要不然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憋住。 顾兆悄么声凑到媳妇跟前:“咱当爸妈的要努力,但小孩子也要鞭策,不能躺废了。” 姜琴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可怜的顾淼还不知道,自己这话痨的毛病,成功把她未来躺平摆烂的富二代生活给唠没了。 第60章 悲喜两重天 李副书记不只是来给姜琴送奖品的,同时也是为了来看看姜琴生活的环境。 免得下次县里再打电话过来,公社里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错倒不是大错,但这不也显得领导不关心底下同志嘛! 李副书记可是深谙在领导面前露脸的各种技巧。 且这次过来,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李副书记临走前,还不忘和顾兆好好握了握手,好好慰问了一下回乡探亲的营长。 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领导一走,顾家院子内外瞬间就一片沸腾。 “诶哟,公社书记特地来慰问姜知青啊!” “不止呢!还有县委书记也夸姜知青呢!” “娘诶,写一篇文章,能拿这老些好东西呢!” “我早就说,姜知青看着就是个有本事的!站出来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 这还是姜琴自从下乡以来,第一次得到大队乡亲们这么正面的夸赞。 她的心就像是个阳光下的泡泡一样,散发着七彩的光芒,缓缓升空,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的。 她想了想,就道:“这份荣誉也不全是因为我个人,也是我们大队的荣誉,我愿意把公社给我的奖励拿出来,爸,你是大队长,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分配!” !!!! 所有围在顾家院子里里外外的乡亲们,猛地一下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啥?! 奖励拿出来分给他们?! 那可是两个搪瓷杯,两条毛巾,和一块肥皂啊!! 这些东西可都是要用工业票才能买到的好东西! 多少人家里,一大家子用一条毛巾,用到烂了,都不舍得换呢!! 要说,之前大家还只是因为一些集体荣誉感而高兴。 现在,可就是实打实的为自己而激动了。 就连顾大江和黄翠喜一听,都懵了一下。 但很快,老两口就反应过来。 这些东西是难得,但顾兆每个月随着工资发的工业票也有不少,家里的确是不缺这点东西。 与其受着荣誉还拿着奖品,被人羡慕嫉妒,背后说嘴。 不如把东西拿出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东西分出去了,荣誉还是实打实属于姜琴的,与此同时,也免得被人在背后说闲话,以后说出去,谁还不认姜琴的好。 恐怕连公社和县里领导知道了这件事,也会觉得是件好事。 顾大江:“好!下午我就弄个表彰大会,大家到时候都来!” “好!” 乡亲们脸蛋红扑扑的,即便是在1月份,心里都热乎乎的。 看着那搪瓷杯,那毛巾,眼神都热切得不行。 与此同时,相隔一道墙的陈家,气氛却实在是压抑。 原因不是其他。 还是因为这自行车。 陈大丫把自行车一路扛回来,耳朵里就全都是弟媳妇的埋怨。 一路上,要不是因为身上还扛着自行车,她非得狠狠扇这个蠢货一巴掌。 等好不容易到了陈家。 自行车一放到地上,就发出一阵嘎吱嘎吱声。 陈慧芳已经从她妈嘴里听说了,这车是工厂的残次品,但想想,毕竟便宜一点,残次品就残次品,反正是新的就行。 结果,这车还没骑呢,咋就嘎吱嘎吱啊?! 她一下就狐疑地看了眼陈大丫。 陈大丫倒是很沉着:“残次品,都这样。” 陈慧芳抿了抿嘴唇:“我试试。” 说完,就骑了上去。 陈慧芳是会骑自行车的,还是当初顾丰教她的。 这会骑上去,也就一开始动作有些生疏,没多久,两只脚就都能离地了。 就这一离地,顿时就不对了。 再是残次品,能残次品到走一步,整辆自行车都哐哧哐哧响? 这动静不算大,但也属实是忽视不了。 这怎么可能是新车!连隔壁顾家那辆骑了五年的车都没这动静!! 陈慧芳气得一下就从车上跳下来,手一甩,要不是陈大丫眼疾手快,这车可就直接摔地上了。 “嘶——你这丫头……” 陈大丫不满,陈慧芳还要骂人呢! “大姑,不是说是新车吗?你这说是十几年的车都有人信!你唯一的侄女出嫁,你就是这么帮忙的?我家又不是没给你自行车票,你就这么糊弄人?你这不是诚心让我丢人吗?!” 杨桂兰也跟着叽叽歪歪。 陈大丫可真是忍不了了。 “给个屁的自行车票!那票本来就是我男人借来的,也就是给你妈拿出来给你充个面子,你还真以为你值一辆自行车啊? 丫头片子出嫁,给一卷铺盖就行了,还巴望什么自行车,真是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一边说,一边在陈慧芳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陈慧芳:“!!!” 她都顾不得胳膊上疼不疼了。 “什么叫,自行车票……充个面子?” 陈大丫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是不知情的,这丫头跟她妈一样,都是个蠢的。 她都根本不稀得理陈慧芳,回头就喷杨桂兰:“一共就给五十块钱,我能给你弄来一辆都算我有本事了,你要嫌弃不好,我把钱退给你,你自己去买!” 别看杨桂兰刚才嘴上各种埋怨。 但真让她把车给退了,她又不干了。 再怎么样,也是一辆自行车呢!多气派呢! 哼!陈大丫就知道。 她直接扭头就对陈会计道:“弟,姐走了啊,你姐夫那边还有活呢。” 陈会计啪嗒啪嗒抽着旱烟,点了点头。 陈大丫扭头就走。 留下陈慧芳还在重复:“什么叫自行车票只是给我充个面子?这票不是给我的吗?什么五十块?” 一遍遍重复,声音还越来越大。 杨桂兰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当初可是她拿着自行车票出去显摆的。 但陈慧芳说得多了,杨桂兰也烦了。 “死丫头,你喊什么喊?想喊的全队人都听见不成?本来就只说给你弄个车,又没说给你弄个新的!五十你还嫌不够?我还嫌贵呢!” 杨桂兰是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满大队,谁家有她家这么疼闺女的?闺女出嫁还能给弄个自行车当陪嫁? 要知道,当初陈向东结婚的彩礼可都没自行车。 就这,陈慧芳还呜呜渣渣不消停!真是太不懂事了! 甭管杨桂兰怎么说,陈慧芳就是不高兴,就是要吵。 她要是不争,那家里所有东西都都得被她嫂子给扒拉过去。 就在此时,隔壁就传来一阵热闹的动静,其中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 原本懒懒散散坐在躺椅上抽旱烟的陈会计一下就坐直起来,侧着耳朵仔细听。 结果,还没听出什么结果来了呢,边上杨桂兰就已经率先开口,说出了真相。 “呸!牛气什么!不就是姜琴那个小贱人写了个狗屁不通的文章上报了嘛!那个县委书记也是闲的,活不干,瞅着人家小媳妇写的东西夸,保不准背着顾兆有一腿!还有那个什么李书记,肯定是来巴结……” “你说谁?!” 陈会计“噌”的一下就站起来。 杨桂兰被老头吓了一跳,磕磕巴巴:“我听顾大江说是什么李书记。” “啪”的一声,陈会计一巴掌拍在大腿上。 指着老婆子满脸狰狞:“你可真是……这种事,怎么不早说!” 杨桂兰迷茫:“这和咱家有什么关系?” 陈会计:“……!!!” 他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媳妇给噎死。 能在公社领导跟前露脸,多好的机会!没准就能借此机会,当上大队书记,就因为这几个婆娘的事,给生生耽误了! 再一想,这破事不还是因为这倒霉闺女非要自行车开始的! 陈慧芳还在叨叨呢。 陈会计直接黑着脸吐出一句:“你不想要,就把车给你哥!” 陈慧芳能跟亲妈呜呜喳喳,但对着亲爹,还真不敢。 更别说让她把车让给陈向东。 根本不可能! 当即就闭上嘴,推着车,一路听着哐哧哐哧的声音,还是把车给推回了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还小心把房门给锁了,一副把人当贼防的架势。 但现在,陈会计已经顾不得管闺女这德行了。 听着隔壁传来的说笑声,还有乡亲们对顾大江和姜琴的各种夸赞,陈会计脸都黑了。 杨桂兰也跟着嘀嘀咕咕:“这老顾怎么回事啊?开表彰大会能是他一个人说开就开的?还有给大家分东西,那怎么也得跟老头子你商量商量,怎么能一个人说了算?还真把这大队当他一个人的了!真是不像话!” 陈会计啪嗒啪嗒抽着旱烟,脸阴沉沉的。 倒是锁了车后出门来的陈慧芳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又冒了出来。 第61章 燕国地图太短了 长桥大队的乡亲们都觉得,肯定是姜琴这文章写得太好,所以连县委书记都给惊动了。 一个个那叫一个骄傲啊,得意啊。 各家各户都恨不得去自己娘家,婆家,亲戚家把这事儿好好说说。 这可是整个长桥大队的荣誉呢! 距离长桥大队最近的丰收大队就成了最佳炫耀对象,谁让去年优秀大队荣誉被丰收大队给拿走了呢! 丰收大队的人都快烦死长桥大队了,这咋一天天的,事儿那么多! 尤其是和长桥大队就隔了一条河的乔家。 今天一早家里又闹贼了。 这回倒是没偷鸡,但是把鸡窝里下的两颗蛋给摸走了! 乔家老太太一摸鸡屁股就知道,自家的鸡铁定下过蛋了,但是被哪个无良小贼给摸走了! 本来就气得一大早骂人,还有人跑到老太太跟前:“乔老太,都是长桥大队的干部,怎么你老亲家就不如顾家能耐呢?” “一样娶了知青,咋人顾兆媳妇就能写文章上报被领导夸,你女婿就没那命呢!” “哎呀,你闺女走得太早了,要不然就凭你闺女那能干的劲儿,这回表彰劳动标兵,准有你闺女一个,没准就能拿一个搪瓷杯呢!” 说这话的人完全就是在阴阳乔老太。 谁叫当初乔老太没少借着这个死去的闺女给自家巴拉好处,那可真是,活着的时候没见关心过一回,只知道一摊手跟人要东西,人死了还要被敲骨吸髓。 但没想到,这还真给一大早被摸了鸡蛋的乔老太提供了一个思路。 对啊,虽说自己闺女没了。 但当年闺女嫁到长桥大队,也是好几年的劳动标兵呢。 凭啥,现在的劳动标兵能有奖励,前几年的就没有了!太不公平了! 乔老太决定,她要为自己死去的可怜闺女争取! 就在这些人为了奖品的归属纷纷琢磨开的时候,县政府也有人说到了姜琴这次被大张旗鼓夸奖的事儿。 还有人暗搓搓猜测:“难不成,那姜知青是书记的什么亲戚?这是为了给她回城造势?” 包括书记的秘书也没搞明白,书记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书记手里的笔一刻不停地写写画画,对秘书的疑问摇了摇头,笑道:“你再想想我夸的那篇文章写了什么,再想想前些天发生的事情。” 前些天发生的事情…… 秘书很快就想到了,就是三天前,五星公社的知青被乡亲们发现在知青点写写画画,还有村民偷了一张知青写过的纸要去举报他们,结果被知青当场发现。 这下可闹大了。 当地乡亲和知青打成一片,险些造成流血事件。 还是民兵队出手,才终于把两帮人给分开。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公社领导才发现,知青们根本就只是在手抄红宝书和报纸上的各种政策方针,顶多就是字迹飞扬一样。 这完全就是因为村民和知青之间平时沟通少,互相不理解,矛盾逐渐加深,最后一下爆发。 再想想这次这个姜知青写的文章,和书记当时夸奖那位知青的话。 秘书若有所思:“书记这么做,既能让知青意识到主动融入农村生活是有好处的,也能让当地人意识到,知青或许下地干活比不上当地人,但也能靠别的途径给大队争取荣誉!” “不只是这样。”书记放下了笔,手捏了捏眉心,眼神看着远方,“小周,你觉得高考会恢复吗?” 周秘书皱着脸:“不是有工农兵大学吗?” 书记笑了笑:“工农兵大学……”他对此不置可否,“国家现有的科研人才和专业人员总会老的,等到他们这些人老了,难不成全让工农兵大学的人顶上去?国家总需要新生血液,到时候,这些知青就是现成的青年力量。” 顾淼还不知道,已经有人预测出了未来的趋势。 下午吃过了午饭,长桥大队的人们就各自带着小板凳,热情堪比看电影地聚集到了晒场。 没过多久,晒场上就坐满了人。 连顾淼和顾焱都躺在婴儿车里,被推了过来看热闹。 只是到底是婴儿,姜琴还是找上了自己的衬衫,又离人群聚集的地方远了一点,单独找了个能晒太阳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次,可没什么人说姜琴这么干是浪费奢侈了。 不止不说了,还满嘴都是—— “不愧是姜知青啊,照顾孩子都这么有心得。” “姜同志就是对生活处处上心,才能写出那样好的文章啊!” 连平时和姜琴来往不多的知青,此时看着姜琴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赞叹和与有荣焉。 “铛——铛——铛——” 三下钟响。 顾大江满意地看着大家逐渐安静下来。 清了清嗓子喊道:“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大家应该都听说了!姜琴同志写了一篇文章,被刊登在了咱们县日报上,还被县里领导给表扬了!咱们先给姜琴同志鼓掌表示祝贺!” 话音刚落,“哗啦啦”一片掌声,和叫好声。 场面之热烈,情绪之澎湃。 恍惚让顾淼感觉,自己这会儿身处的地方不是一个生产队的晒场,而是——人民大会堂!! 顾大江在上头满意地抬手,压了压下面的掌声。 “姜琴同志一心为了咱们大队,愿意将这些东西拿出来,让我代为分配。那我也就厚颜,把这些东西分配给咱们大队的几个劳动标兵……” 话音未落,底下陈会计就站起来:“大队长,我不太认同你这次的分配方式……” 陈会计洋洋洒洒,一口一个“大队的荣誉”,“共同的奖励”。 搞得就像是,这些东西还真成了大队共同的资产,顾大江不能自己做主分配了似的。 偏偏这会儿还真是集体主义。 很多东西一旦决定拿出来了,真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子,收不回去了。 底下还真有不少,不爱劳动深知按劳分配,绝对轮不到自己的人家开口附和:“对!不能每次好事儿都是劳动标兵的!” “这么分,对我们这种家里青壮劳动力少的人家,多不公平啊!” 这时候姜琴也有些不好意思。 感觉自己一时上头,还给自己公爹揽了个难搞的差事。 顾大江摆摆手,表示自己还真不把这些算计放在眼里,直接开口:“老陈啊,那你先说说,你想怎么分?” 陈会计立马就想到自己来时,闺女说的话,他那是深以为然。 “要我说,还是按需分配最好,谁家急需要用,就给谁,也算是雪中送炭了。” 这话乍一听倒是也没啥大问题。 下面一群人也跟着点头,表示同意。 顾大江笑了:“这年头,谁家不缺东西,那要是家家都需要,难不成还把肥皂毛巾绞了,各家分一块?那搪瓷杯也绞不了啊?!” 对啊。 刚才还在点头的人立刻又觉得大队长说得没错。 再左右看看,那些刚才跟自己一头的人,分明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啊! 难不成,自己要和死对头分一块肥皂?! 陈会计暗暗咬牙,心道,这群墙头草! 面上依然一副为大家着想的大公无私模样:“当然不能是谁家空口说自家需要,就是真需要了,得找真急需要用的。比如说,谁家一块毛巾都没有的,谁家一个碗盆都没有的,或者是,谁家要结婚办喜事的……” 大部分明白人:“……” 顾淼:【图穷匕见了!这燕国地图是不是也太短了一点?你直接把东西都抢走不是更快吗?】 第62章 唱念做打的闹剧 “噗!陈会计,你就说给你家慧芳不就得了?前头还铺垫那么多!” 人群中,有人直接高声喊了一句。 瞬间引得周围人哄笑一片。 陈会计暗暗咬牙。 强撑着笑脸:“咱们大队要办喜事的又不止我家慧芳,今年知青点赵文竹同志和钱玉梅同志不也是打算结成革命伴侣吗?” 话音刚落,本来还在逗小孩的钱玉梅就直起身,朗声道:“不用考虑我们俩,我和文竹都已经说好了,不需要什么彩礼嫁妆,就在红宝书面前宣誓。” 一向在知青点是老大哥的赵文竹此时倒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人群中的陈慧芳和杨桂兰气得要吐血。 咋有好处,都不知道给自己扒拉,还往外推呢呢! 但再咋气,反正钱玉梅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光明磊落。 狠狠在乡亲们跟前刷了一波好感。 对比之下,陈会计刚才的话,就实在是站不住脚了。 他此时其实已经后悔,怎么就听信了陈慧芳的鬼话。 眼看着陈会计偃旗息鼓,顾大江又高喊了一声:“还有谁有别的想法的?现在不说,一会儿东西分下去了,可就不准再说三道四了!” 说实话,除了陈会计,之前根本就没有人想到,除了按劳分配以外的其他分配方式。 顾大江眼看没人站起来,这才继续道:“那成,刚才陈会计说的话也有一定道理,这次姜琴同志贡献出来的奖品一共五件,我想了一下,不如这样,从男同志,女同志中各选两位劳动标兵予以奖励,最后还有一位就选择大队贫困家庭予以扶持,这样大家有什么意见吗?” 本来在生产队里,除非是干部之间有异议,大部分时候,大队长说出来的话,只要不是太离谱,很少会有队员站出来表示反对。 更别说,顾大江这个分配方式既顾及了劳动标兵,又顾及了贫困家庭。 一时,底下全是一片叫好声。 没了陈会计搅混水,很快,就按照工分簿的记录,选出了四个标兵。 最后一个贫苦家庭,也很好选。 即便是这两年庄稼丰收,也还是有欠大队口粮钱的家庭。 这些人家一般是缺少青壮年劳动力,家里只有老人小孩,工分少,要是碰上家里有人去世,还要和大队借钱办丧事,欠的钱就更多了。 从里面选一户欠钱最多,同时又确实不是因为懒惰不干活的家庭,把那块肥皂分给人家,至于这户人家拿到了肥皂之后,是跟别人换呢还是干啥的,大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被选出来的人眉开眼笑。 没被选到的人,看到最后那户贫困户,也没什么话说。 偏偏就在此时,人群末尾传来一声嘶吼:“我不同意——” 那叫一个悲怆涕零。 顾淼在婴儿车里都虎躯一震:【幻视刀下留人了……】 人群注视下,一个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的老婆子步履蹒跚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手高高举起:“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顾大江一看到来人,就有些无奈:“乔老太,你这又是怎么了?” 人群中,已经有刚年长的人为身边年纪轻的队员科普乔老太过往的“辉煌作妖史”。 陈会计也皱眉,站起来,刚要说话,人就被乔老太一下抓住了手。 “亲家公啊!你可要为你早死的儿媳妇做主啊,不能任由别人这么欺负你儿媳妇啊!这没天理啊!” 一番唱念做打。 阮红霞脸黑了。 陈向东赶紧安慰阮红霞,又是一番表白承诺。 人群中,陈大妞看着这一幕,默默抿紧了嘴唇,不枉她把人引来,不管怎么样,反正不能让陈慧芳得了那些好东西! 顾大江皱眉:“老陈,你家的事情就把人领出去,别影响咱们大队自己的表彰大会。” “是啊!” “大队长,别管这些外人了,先把东西分了!” 队员们起哄。 不到手的奖励都不算稳妥。 几个劳动标兵都还想上台说几句呢! 那户被选中的贫困家庭更是一双眼紧紧盯着那块肥皂。 这么大一块,这在供销社买,都得五毛钱呢! 陈会计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赶紧给媳妇使了个眼色。 杨桂兰的手刚碰上乔老太,就被乔老太给甩开:“别碰我!你们杀了我闺女,现在还想把我闺女的奖励独吞了呀!你们这些丧良心的,那是我闺女的奖品啊!你们怎么好意思跟一个死人争的啊!!”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陈大妞,全都不高兴了。 什么叫杀了你闺女?什么叫独吞奖励?什么叫跟一个死人争? “老太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咱们长桥大队的表彰大会,跟你一个丰收大队的有什么关系?!” “就是!哪家小子腿脚快的!快过河去把丰收大队的人喊来,把他们大队的疯婆子给带走!” 好几个上前去抓乔老太。 乔老太直接就地一躺:“救命啊,长桥大队欺负老婆子啊!!我闺女死之前就是劳动标兵,一个女人能拿10工分,除了我闺女还有谁?!人还在的时候你们没一个人帮她!现在人累死了,你们就不认了!你们欺负死人不会说话,丧良心,生孩子没屁眼啊!” 一边骂人,一边九阴白骨抓一般地挠人。 也不知道她那指甲怎么长的,好几个靠近的年轻人脸上脖子上都被挠出了血口子。 这要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别人都得误会他们在外面乱搞被抓奸了。 原本是大家开开心心的表彰大会,一下子闹哄哄,不成体统。 陈会计原本还有些恼怒,觉得丢脸了。 但这会儿,却又觉得,乔老太来得刚好。 她这么一闹,陈会计刚才说的话造成的影响也没几个记得了。 有了乔老太的撒泼对比,陈家又成了大家眼中被极品泼妇缠上的可怜人了。 人群中,陈大妞微微垂着眼,一道阴影落在她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郁。 直到人群前面传来黄翠喜响亮的声音:“乔小花到底是累死的,还是被毒死的,乔老太,我不说是答应了乔小花,你还真以为老娘怕了你了?!” 第63章 陈会计的应对方式 听到这话,陈大妞有些仓皇地抬起了眼睛。 陈大妞两三岁的时候,亲妈就死了。 长大后,也没有特意跟她说过她妈妈的事情。 即便是杨桂兰等人偶尔提及,也都是抱怨,咒骂和奚落。 在他们的嘴里,陈大妞的妈没本事,生不出儿子;又不漂亮,不招男人喜欢;也就能干一个优点了,却又命短,干活的时候一头栽倒在田埂里,当场就没气了,留下陈大妞一个赔钱货。 陈大妞从小为了证明自己也有价值,就拼命干活。 现在却有人说,她的妈妈是被……毒死的? 说实话,黄翠喜这话一出,连带着赛场上很多年轻人都神色一变。 反倒是一些老人们,脸上满是萧瑟。 显然都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陈会计的脸上也有些微妙。 甚至于有些着急地抬手:“这种闲话就不用放到表彰大会上说了,赶紧来几个年轻人,把乔老太给架走,吵吵嚷嚷的算怎么回事!” 陈会计前后的反应差别,黄翠喜和顾大江等人看在眼里。 顾大江站出来力挺媳妇:“表彰大会已经结束了,该定下来的名额也定下来了,一会儿把东西发下去就完事了,现在还有比人命官司更大的事儿吗?” 一句人命官司。 压得陈会计脸色都变了。 黄翠喜不管他,直接冷笑了一声:“乔小花是命苦,不是苦在她生了大妞,而是生在乔家,又嫁进了陈家!” “当初乔小花能嫁给陈向东,就是你们乔家看中了陈家条件好,算计让陈向东救了落水的乔小花,借此机会赖上了陈家。结婚的时候,乔小花穿着一身破旧棉袄就过了河,人瘦得跟皮包骨一样!” 这话说出来,陈家人脸色稍缓。 陈会计心里还想着,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大队的,在外人面前肯定是要保全自己人的名声。 之前是他小人之心,误会嫂子了啊! 被指着鼻子骂的乔老太半点不以为意。 昂着脖子理直气壮:“丫头片子赔钱货,我替她逮住了个金龟婿,她就得谢我一辈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想要嫁妆,咱家祖祖辈辈都没这规矩!” 黄翠喜:“既然是泼出去的水,乔小花结婚后,你管她要什么东西?头一次见泼出去的水还能往回倒东西的。” 乔老太梗着脖子:“我养她大,她养我老,应该的!” “哟!合着这会儿乔小花又是个人,不是泼出去的水了?”黄翠喜阴阳怪气道。 周围人哄笑一片。 乔老太被堵了一句,脸憋成了猪肝红。 黄翠喜却也没放过边上看热闹逐渐放松下来的陈家人:“乔小花嫁给陈向东也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其实也能理解,被算计了婚事,陈向东不喜欢乔小花也正常,但千不该万不该,你们还虐待她,不给她正常吃喝,还让她下地,一个女人干一个半成年男人的活!” 这话一出,可比前面黄翠喜说乔老太那些事情引起的轰动大多了。 毕竟乔老太是所有人都知道的,难缠抠门。 但陈家,可是大队很多人眼中的体面人! 陈会计脸皮明显沉下来了。 “我敬你一声嫂子,你可别没证据就随便诬陷我家!那几年前家家户户都缺粮食,别说是大妞妈了,就是我们老两口也一样只能吃个六分饱,这不是很正常?难不成还要跟城里人一样,天天大鱼大肉供着?” 黄翠喜冷着脸:“呵!六分饱?你确定一个成年女人一天吃半个窝窝头,是六分饱?!” “啥?半个窝窝头?!” “这给我闺女吃都不够啊!” “看不出来啊……” 眼看大队人议论纷纷。 陈会计咬着牙,盯着黄翠喜的眼神都要透出血来。 他到底还算是大队干部,知道自家干的事见不得光。 杨桂兰可半点不觉得这些事有什么不对。 “乔小花没本事生完丫头片子就不能生了,我供她吃供她喝,我还有错了?!” 黄翠喜:“……” 她都要气笑了。 “人不能生了怪谁?还不得怪你?!身体没养好,就让人怀孩子,刚怀孕就让人喝生男娃的药汤,要不是我和几个嫂子发现拦住了你,你还想让乔小花把那种药当正经饭吃!” 黄翠喜话音刚落,就立刻有当时也目睹过这件事的人站出来。 “杨桂兰,你别以为这几年没人说了,我们就都不记得了!当初要不是我们几个邻居看小花可怜,经常给她送点吃的,她兴许都熬不到生孩子的时候!” “就是!小花要生的时候,胳膊腿都是细溜长,只有肚子大起来了,看着特别吓人!” “哪只是怀孩子的时候,生完之后,也一直吃着呢!” “小花当时出事,就是饿得太过头晕眼花,加上吃的那些药草都是些乱七八糟不知道从哪里抓的,老李大夫说,就是当时不从田埂上栽下来,后面也得出事。” 好几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七嘴八舌, 很快就把当时乔小花遭遇的一切都给还原了出来。 不少细节,都让一些年轻媳妇听了不寒而栗。 尤其是刚确诊怀孕的卢芳,更是一下捂住了肚子,半倒在了边上自己男人的怀里,脸都吓白了。 但让她走,她是不走的。 虽然不认识乔小花,但光是看着陈家这一家子的脸皮被当众扒下来,她作为旁观者也觉得快意! 杨桂兰眼神飘忽:“你们别胡说,谁看见了!谁看见了!” 老李大夫慢条斯理:“刚好,我那卫生站还留着当时的诊断单。那药都把人的肠胃都给吃伤了,加上小花常年饿着,胃早就不行了,最后吃什么都不吸收,还拉不出去,所以肚子大,手脚细,脸蜡黄,舌苔重,口气湿臭。” 老李大夫的话,算是彻底把陈家人体面人的脸皮给扒下来了。 “所以乔小花是结婚前,被娘家压榨,结婚后,被婆家压榨,最后死了,还要被亲妈敲骨吸髓,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都是女人,你们也真有脸……” 人群中,飘飘忽忽传出一个人的声音。 让在场不少女人都感同身受,神色悲戚。 杨桂兰哪里能受得了这么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当下就要暴起发飙:“我看你们是被人收买了给我家泼脏水,乔小花自己不争气没本事还赖上我……” 话刚说一半。 “啪”的一声。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杨桂兰整个人都跌在地上,脸颊瞬间红肿充血,连挽在后脑勺的发髻都松了下来。 “老头子……” 她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会计。 陈会计黑着脸,手底下丝毫没有手软,一下一下打在杨桂兰的肩上背上,一边打一边流着眼泪骂:“杨桂兰,我和向东在外面干活,把整个家交到你手上,你就是这么照顾儿媳妇的?怪不得儿媳妇这么早就去世了,怪不得儿媳妇一天比一天瘦!你还敢跟我说,儿媳妇是想家了!” “我还想着你们婆媳都是女人,当然更了解女人的想法,杨桂兰,你糊涂啊!你怎么能背着我们干这种事啊!这是要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啊!!” 陈会计一边哭骂,一边捶胸顿足。 很是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愧疚模样。 人群中已经有人在劝慰陈会计了。 他又在此时道:“杨桂兰,我跟你过不下去了,我要跟你离婚!” 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64章 投机倒把 “老陈,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半辈子夫妻,嫂子就是一时糊涂。” “老陈,你也想想孩子。” 一部分人去劝老陈,一部分人去压着杨桂兰:“赶紧的,嫂子,你快跟人道歉,人都没了,你好好把大妞养大,也算是对得起你儿媳妇了。” “对对对,小花好歹留下个闺女呢。” 又有人赶紧去把缩在人群后边的陈大妞给找出来推过去。 “快,大妞快劝劝你爷爷,这要真离婚了,你跟谁啊!” 一时间,大半个晒场都被大家劝阻的声音给占据了。 比起已经死了多年的乔小花,当然还是摆在眼前的大新闻更有冲击力。 这长桥公社要是出了对离婚夫妻,还是年过半百的老夫妻俩闹离婚,都不出一个小时,这笑话就能传到隔壁县去! 大家可都丢不起这个脸。 这边一团乱糟糟。 那边,黄翠喜其实也气得不行。 一方面气陈家诡计多端,转移话题。 一方面也是气乔小花。 当年也不是没有人想去帮乔小花,但乔小花从小被洗脑严重。 娘家对她不好?她不这么觉得,至少她爹妈养大了她,没像很多女孩子一样,一出生就溺死了。 结婚后干活重吃不饱?她也不这么觉得,干活是应该的,吃不饱也是应该的,家里男人干活重工分多,当然是男人应该先吃饱,至于女人,饿不死就行了。 怀孕后吃各种药对身体不好?怎么可能?那些药可是婆婆拿钱买的呢!再说了,她也想生个男娃呀! 等到生了陈大妞后,婆家对她态度不好,就更理所应当了。 生了个女娃,还要什么特别待遇!没溺死就不错了! 周围人劝她,女人要立起来,她反过来劝别人,女人要贤惠,不然男人会嫌弃。 一直等到一头栽倒,弥留之际,即便已经听到了老李大夫那些话,她都还在坚持请求她们几个送她来卫生站的人,千万不要说她是为了生儿子吃药吃死的,就说是累着了。 她说,她怕这种丑事说出去,人家会背后说乔小花生不出儿子,影响闺女陈大妞未来说亲。 乔小花就是这样一个人,软包子一样,戳她一下,她不仅不反抗,还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叫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这几年来,黄翠喜一直和杨桂兰不怎么对付,除了杨桂兰脑子不好总要和她对着干以外,也有看不上她这么对待儿媳妇的一部分原因。 别看场面如此之乱。 最应该哭闹的两个婴儿却都没有任何要哭的迹象。 顾焱小胖子明明是听不懂话的年纪,这会儿就着不远处的哭闹声,打骂声,竟然还咯咯咯笑。 顾淼则在全心全意看热闹。 这要放在末世,哪有这场面啊! 【撕得好!再撕响些!】 并不时发出点评:【这乔老太婆这臭嘴,怎么长这么大年纪还没被打的?就这逻辑,这战斗力,在我奶面前真不够看!】 【啧啧啧,乔小花真可怜啊,娘家婆家都是吸血鬼!】 最后,在听到陈会计的惊人语录后。 直接发出尖锐爆鸣:【来了来了来了!年代文经典剧情来了!】 【女人冲在前面得罪人,男人在后边装聋作哑当老实人,低头啪嗒啪嗒抽旱烟,眼看着事情爆发了,才站出来当好人,后悔道歉打老婆一键三连,最后人人都说,都是女人的错,可惜了这个老实男人娶了这么个不讲理的女人!】 【啊呸!好处你是要吃的,骂名你是要甩锅的,屎你是一点不沾的,清清白白还是五十岁老实大男孩儿。】 前面,陈会计在痛哭流涕,捶胸顿足。 后面顾淼在吐槽狂怼,几乎每一个字都说中了陈会计的下一步动作。 且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惹得姜琴和顾家一众人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想笑,这个场合还真不能笑出来。 但想憋,也不知道顾淼一张小嘴是怎么嘚嘚不停,一整个妙语连珠的。 惹得顾莲都不由得拿胳膊肘拱了拱亲哥,在他侧身过来时,轻声提醒(警告):“哥,侄女是个话痨,不能说话还有些限制了她的发挥,你以后可得小心啊,你要是对嫂子不好,咱家可没人会帮你!” 顾兆看了眼正坐在婴儿车边上,一脸无奈的姜琴。 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我和你嫂子很好。” 说完,直起身子,凑到媳妇跟前:“这太乱了,要不我们先带孩子回去?” 一听亲爹这话,躺在婴儿车的顾淼可第一个不同意。 【不行不行不行!!热闹还没看完呢!怎么能走呢?你知道一个烂尾对一个两个半月的婴儿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吗?!】 但顾淼不同意也没用呀。 姜琴看了眼不远处的混乱场面,再加上经过这么一闹,时间过得飞快,姜琴明显感觉到头顶的太阳都逐渐往西边落下去了,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许多。 小婴儿要是感冒了,可不是小事。 她点点头,起身手扶稳了婴儿车。 这边,顾淼也在和眼前的热闹道别,并在心里不断祷告:【别别别!!球球妈妈了!我有种预感,还有热闹即将到来!!这可是两个月婴儿的预感——】 姜琴本来是觉得闺女在为了能留下看热闹而胡诌。 结果,就在她要推着婴儿车往回走的时候,村口又传来一阵吆喝声。 这一次,还是在叫顾队长。 说出来的话,却叫晒场上所有人瞬间动作一僵——“顾队长!不好了!你们大队有个同志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进派出所了!!” 姜琴:“!!!” 顾淼:“!!!” 这就是……言出法随吗??? 第65章 晴天一个大霹雳 说实话,刚一听到这话,顾家人都心里头咯噔一下。 下意识就在人群里找顾丰。 谁让自家小祖宗可是预言过,顾丰会因为投机倒把,被抓进去蹲几年笆篱子呢! 可转头一瞧,顾丰就坐在第一排,阳光下咧嘴笑,看着蠢兮兮的,实在是让人想不到他背地里还在干投机倒把的事儿。 呼……不是顾丰! 那能是谁?! 正想着呢,来报信的人已经飞快到了跟前。 那人瞅了眼晒场上满满当当的人,心里嘀咕了一句,这长桥大队这是在干啥?这是有什么好事? 但不管是有什么好事,一会儿听了他的报信,估计都高兴不起来了。 那人眼含同情:“顾队长,县派出所电话给公社,说是你们大队一个叫陈向东的同志在黑市买东西,被抓后还反抗,打伤了一个被看章,派出所让生产队队长和陈向东同志的亲属到派出所走一趟。” 晴天一个大霹雳! 顾大江脸黑了。 陈会计脸一阵红一阵白。 杨桂兰都顾不得身上被打的疼痛了,仰天一个长啸:“我可怜的向东啊——” “啪”的一下。 陈会计狠狠打了杨桂兰一记耳光:“还嫌不够丢脸吗?!赶紧回家去拿钱,我这就去一趟县里!” 骂完了媳妇,还不忘跟顾大江一脸惭愧:“老顾,你看这……还要麻烦你了。” 顾大江:“……” 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满心疲惫地摆摆手:“应该的,你们赶紧去拿钱,应该没大事。” 别看投机倒把看起来很严重,但陈向东是去买东西的。 买东西被抓一般也就是没收买卖所得,加上交个罚款,写个检讨,就能出来。 但要是卖东西被抓,那可就不一样了,严重的就会跟顾淼当初预言的那样,直接被抓进去蹲笆篱子劳改。 陈会计这边刚要走,人就被乔老太给抓住了。 “不能走!你们害死了我闺女,不给我一个交代,都不准走!” 乔老太眼珠子咕噜噜转,就只是干嚎,那是一点眼泪都没有,甚至还有点高兴。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根本不是真心为她死去的闺女讨公道,那就是为了给自己扒拉好处呢。 之前陈会计还有心思跟她掰扯。 这会儿有更着急的事,他直接把人一甩:“实在不行你报警,或者把大妞给领走。” 话音刚落,隔壁丰收大队的大队长和乔家人终于姗姗来迟。 乔家人刚到就听到这话,当即就大喝一声:“不行!!” 喊话阻止的人是乔老太的儿媳妇,陈小翠,这也个泼辣不好惹的,在家能和乔老太斗个五五开的彪悍女人。 陈小翠几个大步跑过来,一把扶起了老太太,手底下直接在老太太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周。 “嗷!”乔老太险些没跳起来。 疼得脸色都变了。 “陈小翠你——” 乔老太的骂声刚出口,陈小翠就不耐烦打断:“娘,我看你是真糊涂了,大姐都没了几年了,你还闹什么!二弟还要说媳妇,你这是生怕不给添乱的?!陈大妞姓陈,才六岁,你是准备给别人家养孩子?” 想到儿子,乔老太缩了缩脖子。 嘴里嘀嘀咕咕着不孝媳妇之类的话。 陈小翠根本懒得理会她。 她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婆婆,只会骂街和胡搅蛮缠,半点看不清局势。 陈家怎么样,也是大队会计,搞好关系,未来的好处不比一个肥皂一块毛巾多? 随便听人胡咧咧几句,也不和人商量,就跑来胡闹,还顺带又被人把以前重男轻女的事儿给翻了出来。 真是给家里添乱,二弟还准备说媳妇呢!这么一搞,谁家疼闺女的愿意把人嫁过来! 烦! 这边,婆媳俩过招,婆婆落败。 那边,丰收大队的大队长蒋昌华抽了根烟出来,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你看看这,老太太也是年纪大脑子糊涂了,她来,我们大队可没人知道。” 赶紧撇清关系。 顾大江摆摆手:“家里有孩子,连旱烟我都戒了。”他给人看了眼自己的旱烟管子,虽然总还是习惯性带着,但那里面可都是空的,没有烟叶。 “赶紧把老太太带回去,我和老陈一会儿还得去一趟县里,实在是没时间给她裹乱的。” “顾老哥,你是这个。”蒋昌华竖了个大拇指,能把吸了半辈子的旱烟给戒了,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就为了这意志力,他都不想为了个无足轻重的乔老太,和顾大江把关系处坏了。 更别说,顾大江背后还有个好儿子,顾兆呢! 他一边招呼着丰收大队几个跟来的年轻小伙儿把乔老太给架起来带走,一边笑着凑到顾兆跟前:“阿兆,你这次回来待几天啊,咱大队有好几个年轻小伙儿还想着找你问下参军的事儿呢!” 自从顾兆在部队提干,每次回来拿的东西越来越多之后。 这十里八乡想着要送自家儿子去参军的人家,就更多了。 顾兆没拒绝:“我之后专门去你们大队一趟。” “诶!那就说定了!” 蒋昌华笑呵呵,几个架着乔老太的年轻小伙儿也更加乐得表现,当着顾兆的面,使劲把老太太给抬了起来,哼哧哼哧,就给抬走了。 还别说,顾兆还真在这几个人里看到了个好苗子。 乔老太被架走了,陈会计也赶紧拉着杨桂兰就赶紧回家拿钱。 顾大江也赶紧把东西给人分了,然后又拉着来报信的人问清楚情况。 一个表彰大会虎头蛇尾的结束,但长桥大队的人也没觉得特别失望。 这短短时间,是真热闹啊。 这要天天这么热闹,活都不想干了。 每个人拿着小板凳离开的时候,都三三两两,嘴里说的要么是乔小花,要么就是陈向东。 还别说,这今天的两个主人公,还是夫妻呢! 也不知道算不算有缘分。 这时候,谁还想得到,陈向东的现任媳妇是阮红霞啊。 一片混乱中,黄翠喜还想找陈大妞呢。 正好趁此机会,她还想跟人说说,偷鸡的事儿。 结果,根本就找不到人。 黄翠喜只能暂时先把这件事放下。 与此同时,被惦记的陈大妞其实没去别的地方。 她直接趁乱一个人又过了桥,悄么声就进了乔家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最近来了两次,乔家后院的鸡都眼熟她了,竟然只是“咯咯”叫了两声,就没叫了。 她看了眼乔家这三间大瓦房,现在在她眼里,这瓦房都是吸了她妈的血才建起来的,要不是她现在还没能力,她非得把这房子都给拆了! 可惜了…… 她有些遗憾,扭头盯了一会儿鸡窝里唯一的那只母鸡。 母鸡好似感觉到了生存危机。 有些焦躁地扑扇着翅膀。 陈大妞咂摸了一下嘴,嘴里好似还残留着冲鸡蛋的香味,不行,母鸡能下蛋,是长久买卖。 刚好此时, 两只鸭子排着队从边上的河里摇着屁股上岸,就要回窝里。 陈大妞眼疾手快,直接一把就捏住了最后面的那只鸭子。 “嘎——” 鸭子都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遗言,脖子就直接被陈大妞给扭断了。 她也不贪心,拎起鸭子就往远处走。 现在可不能原路返回,很容易跟回来的丰收大队的人撞个正着, 只能绕远路。 这边,陈大妞办事果断。 另一边,陈家可实在是有些拖拖拉拉。 本来说好了,是陈会计和顾大江一起走一趟,把人捞出来。 结果,临走前,杨桂兰又死活要跟着一起去。 顾家的自行车就算是能载两个人,那杨桂兰一个老媳妇,也不合适啊。 来报信的人都烦得不行,眼看着天色都要黑下来了,从公社到县里还得一段时间呢! 最后,还是阮红霞幽幽说了一句。 “咱家不是还有一辆自行车吗?” 报信人一听,赶紧一拍大腿:“那赶紧的,一人一辆,回来也方便!” 陈慧芳可不干了。 “不成,那是我的!” 再怎么嫌弃,她也是知道一辆自行车的价值的! 阮红霞垂下了眼睫:“唉……我也是急坏了,向东在派出所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再耽误下午,我都怕要等到明天,小妹,你哥平时对你多好啊……” 呸!陈向东平时哪里对她好了?问两句就是好了?她陈慧芳可不是陈大妞那种傻子! 但这事儿都轮不上陈慧芳不同意。 她直接就被杨桂兰推到一边。 掏了钥匙开锁,就把车给推出来:“老头子,咱赶紧的!” 都这样了,顾大江索性也开口:“别浪费时间了,向东妈想去就去,咱快点,天都快黑了!” 说罢,一马当先,骑上车就走。 饶是陈会计再嫌弃媳妇添乱,此时也只能骑上车,哼哧哼哧跟上去。 然而,很快,陈会计就会后悔自己此时的妥协。 他媳妇是真会惹事,也是真不怕事啊…… 第66章 前途尽毁 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县派出所。 顾大江到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怕耽误了公安同志下班呢。 结果一进去,险些找不到下脚的地儿。 派出所大院儿里,满满当当有十几号人,一个个抱头蹲着,每个人前面都摆着各种东西,边上一圈还有公安盯着,什么都别想藏起来。 领着顾大江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报信人偷摸解释道:“这些都是在黑市当场抓到的卖家,等到被抓到的买家都罚完了,才轮到他们呢,他们这下,可悬了。” 顾大江看着这里这么多人,心里咯噔一下。 他来的一路上都还在想,这陈向东得有多倒霉啊。 去黑市买个东西都能被被看章给抓到。 要知道,现在说的黑市其实就是在一个七拐八拐的巷子深处,巷子口可是有人看着的,一旦碰到可疑的人,立马就会有人进巷子里报信。 这还能被抓到,陈向东该不会那么蠢,看到别人都跑了,自己不知道跑?! 今天都没高兴多久,就遇到一连串糟心事,还都是陈家引起的。 别看顾大江面上还稳得住,实际上一路过来,心里都在骂人。 但现在看着派出所这阵仗,明显就不是小打小闹了,这明显是知道了黑市的具体地点,直接给包饺子了。 但不应该啊 。 黑市又不是第一天有,以前上头虽然也管,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开始严厉打击了?难不成是上头又有什么新的政策下来? 顾大江还在琢磨呢,下一秒,就被杨桂兰一声惨叫给吓得险些从台阶上直接摔下去。 杨桂兰一到派出所,就撇下所有人,往派出所办公楼里冲。 她可不管挡在她前面的人是谁,一股脑都推开,也不管那些被她推开的人有什么意见。 就这么一路横冲直撞挤进楼里,一眼就看见了鼻青脸肿的陈向东。 不光脸上全是淤青,手臂还用绷带缠着,明显受伤不轻。 “向东啊!儿子啊!你疼不疼啊?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啊,救命啊,我们家根正苗红几代贫农啊!派出就能打人了!无法无天啦!” 杨桂兰简直就天塌了似的号丧。 一时间,派出所小楼里不管是正在干什么的,都不由得看过来。 眼神极其复杂,还夹杂着鄙夷。 丢脸啊。 陈会计臊红着脸,一边从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努力挤进去,一边和所有目之所及的公安道歉。 陈向东捂着脸低吼道:“妈!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儿子你别怕,妈给你讨公道!现在是新社会了,可不是公家能随便打人的时候了!我看看……” 她一边说着, 一边眼神就在人群中逡巡。 还真被她在人群中找到了一个背对着他们,却同样胳膊被绷带绑着的年轻人,她想都不想,直接扑上去就是一顿锤:“我叫你欺负我儿子!” “诶哟!” 那被扑倒的青年正站着说话呢,一下不防被扑倒,下巴直愣愣磕在地上,疼得脑子里一瞬间空白。 一张嘴,竟然有血从嘴里流下来。 “娘诶!快来人!这里有人公然袭警!!快抓人!!” 这一变故实在是太过突然。 也怪杨桂兰行动力太强。 以至于,等到一帮子公安和辅警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当机立断把杨桂兰压倒在地上控制住的时候,顾大江和之前那个报信人简直人都傻了。 说实话,连陈会计和陈向东都麻爪儿了。 谁能想到啊! 杨桂兰是真无知者无畏啊! 也是平时和黄翠喜打架打习惯了,动作快得要死,但凡她能慢一点,刚刚陈向东都能反应过来,拦住她了。 这下,陈会计的脸是真实的全黑了。 勉强扯了扯嘴角,又是给人鞠躬道歉又是赶紧把人给扶起来:“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我媳妇是看着儿子受伤了,一时情绪激动,她真没想袭警,乡下老太太不懂这些……” 杨桂兰还要说什么,一张嘴,一句话都还没说出来呢。 “啪”的一声。 又是一记比之前都要响亮的耳朵。 杨桂兰都被打得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连那个被扶起来的青年都吓了一跳,不由得露出牙酸的表情来。 吐了一口血水后,才口齿不清劝:“别别,虽然这位女同志的确是太冲动,但也不能在派出所公然打人,家暴不可取。” “诶对,公安同志您说得对,我一个乡下老头也不懂,还是吃公家饭的懂得比我们多。” 陈会计此时哪里还有半点以前那种自恃是大队会计的清高骄傲。 短短时间,他脸上的沟壑都显得深了许多。 一脸苦笑,满嘴的好话。 但尽管陈会计好话软话说了一箩筐, 杨桂兰当众把一个公安扑倒的事儿还是实打实得有个处罚结果的。 那青年公安不光是下巴磕破了皮,牙齿把嘴唇咬了个大口子,连带本来包扎好的手臂都被压到,又断了…… 于是,本来是只需要交十块钱罚款,再写一个检讨书就能解决的事儿。 杨桂兰这么一折腾,罚款金额瞬间就翻了好几倍,还不只是钱上的损失,杨桂兰还得进去蹲半个月。 这还是青年公安给了谅解书的结果。 最让陈会计崩溃的还不是这些。 而是在他掏钱签字的时候,公社主任正好就从后边走出来,一眼就认出了顾大江和陈会计。 再一打听这回犯的事儿,主任表情都有些嫌恶,丢下一句:“老陈啊,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啊。” 陈会计脸一下就白了。 与此同时,顾大江却注意到了,送公社主任出来的一个年长公安分明提及了一个名字——刘黑狗。 第67章 绿茶配渣男 长桥大队的人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去的是三个人,怎么回来也是三个人。 “老陈会计,你媳妇呢?” “诶哟,向东你这伤可够重的,你妈呢?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陈会计心虚啊。 他们刚才回来,还被叫到公社去,被公社主任一顿臭骂。 主任明确说,要是他家再有人思想觉悟有问题,这会计的岗位,他就直接退位让贤。 这哪成! 陈会计现在甭管心里多么火烧火燎,面对乡亲们的询问,也只能强撑着笑解释:“他妈去县里一个亲戚家了,难得去一趟,今天正好碰见,就去走动走动。” “对,这几天应该不回来,人亲戚家刚生娃, 向东妈去伺候几天。” “不用,不用一个月,就是去走亲戚,顺便照顾一下,也就十天半个月。” 去县里走亲戚? 陈会计不是去派出所捞儿子的吗? 这怎么还捞着捞着,顺便去走了个亲戚?难不成还带着顾队长一起去了? 走个亲戚,顺便还就留下来照顾人坐月子了? 杨桂兰什么时候是这么好心的人了? 这话说出去,谁信?!谁信?! 准保是出事了! 大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陈会计哪里不晓得自己这借口粗糙,经不起细想。 但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总不能告诉人家,他陈会计的媳妇跑去派出所,把人公安给打了,现在去蹲笆篱子了?! 那他以后还要不要脸了?! 顾大江才不管陈家人怎么应对,就只管脸沉着,不说话,推着车就往家走。 不只是顾大江心情不好。 黄翠喜心情也不好。 “白瞎了我儿媳妇贡献出来的奖品,全让那搅屎棍陈家人给搅和了,一天不闹出点事来就不消停,我看就是看我们家人好欺负,这狗屁大队长,早该甩出去,爱谁当谁当!” 屋里一帮人深以为然。 正骂着呢,院门“吱呀”一声。 “老头子!” 黄翠喜“嗖”的一下飞快就蹿出去。 一看到进门的顾大江那蔫头耷脑的样子,黄翠喜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不是连累咱优秀大队评比了啊!!” !!! 这话一出,后边一大群跟着看热闹的乡亲们此时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对啊,刚才光顾着看热闹了。 投机倒把被抓可是丑事! 大家“唰”的一下,齐齐看向了大队长。 顾大江满脸疲惫,强笑道:“公社主任是说,这是今年发生的事儿,不影响去年一年大队的表现……” 还不等大家心里松快下来,人群中就有人脱口而出。 “那咱明年的荣誉不就没有了!” 对啊! 这优秀大队荣誉可不是只有一年的事儿啊! 再说了, 谁知道公社领导这说的是不是场面话? 一时间,大家忧心忡忡。 那可是一头猪啊!! 对陈家也没了之前看热闹的轻松心情。 “陈会计,这可全是你家惹出来的事儿,你可不能不负责啊。” “对啊,你可不能因为小家,影响集体荣誉。” 陈会计这满心都跟泡在苦水里一样,他能怎么负责? 只能满脸苦笑应付大家。 最后还得是顾大江站出来:“好了好了,现在这些都是没影的事,公社领导怎么想的,咱们也别瞎猜,咱们要相信领导会秉公处理,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也不会放过一个坏同志。 至于优秀大队的事儿,我最近多去公社走几趟,给咱们大队多争取争取!大晚上的,你们先回去,不冷啊。” 一番大道理,加上明确的行动保证,顾大江的话还是让大家心里安定了不少。 “还得是大队长啊。” “是啊,有事还得看大队长的。” 这话听得陈会计心里是又气又恨。 寒冬腊月的,没点特殊的理由,谁家也不爱在外头啊。 不多会儿,各家各户就三三两两地散开了。 顾大江进屋前,还不忘对陈会计叮嘱了一番:“老陈啊,你这回可要好好说说你家向东,还有你家其他人,也都管好了,再有下次,我可都保不住你了。” 陈会计脸上满是苦涩,忙不迭点着头应下。 心里恨得不行,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心道,好你个老顾,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教训我,不给我面子,还保住我?你有个屁的面子能保住我!我用你保?!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不容易把顾大江给送走了。 陈会计憋了一路的火气,刚进家门,又碰上陈慧芳不会看人颜色,上手接过自行车就满嘴埋怨:“这是我的车,你看看都造成什么样儿了,我结婚还怎么骑……啊!” 陈慧芳捂着自己自己疼痛热胀的脸,不可置信:“爸,你干嘛打我?!我哪里说错了?!” 陈会计咬着后槽牙随便找了个理由:“大姑娘整天把结婚放在嘴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陈会计骂完,加上打了一巴掌,心气也顺了点。 摸了摸旱烟管子就往屋里走。 陈慧芳很不服气就要追上去:“爸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向东给拉住了。 陈向东苦着脸和声细语:“小妹,你别怪爸,妈在派出所把人公安给打了,得关半个月,他心里着急又不能说,不是故意要打你,哥替爸跟你道歉。” “那你给钱补偿我。”陈慧芳紧跟着接了一句,甚至还直接伸手。 陈向东:“……哥的钱买了东西都被没收了。” “你就说你不给不就完了。”陈慧芳翻了个白眼,“他要是心里有气,干嘛不打你,非得憋回家打我出气?你也别装好人,一个大男人,没钱就是软蛋!” 一骨碌骂完,直接拿肩膀把人一别。 “让开,别挡路。” 一甩头就推着自行车往房间走。 回屋的时候还正好撞见了从屋里出来的阮红霞,想都不想,对着阮红霞就翻了个白眼,脑袋仰得高高的。 进了屋,还不忘把门给反锁上了。 防家人之心可谓是相当明显了。 陈向东一见阮红霞,瞬间脸上的苦意更重:“红霞,我……” “别!别说!”阮红霞一手捂住了他的嘴,眼眸湿润,“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一家,向东,你实在是受苦了。” 一听这话,陈向东一个大男人,眼眶也有些泛红。 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说他不好。 又有什么人想得到,他一开始是为了家人才去冒险的呢? 只有红霞!只有红霞,满心满眼都是他! “为了你和孩子们,我受再多苦都愿意。” 阮红霞轻轻把脑袋伏在男人的肩上,小鸟依人:“一听你出事,我都恨不得跟爸妈一起去县里,可是我不行,我还得照看孩子们,还有大妞,你出事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玩,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实在担心极了,要不是阿宝哭了,我都要出去找了。” 陈向东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找什么找!这么大的孩子还这么不懂事,就跟她外婆一个德行,整天在外面也不知道心疼心疼她爹,你也对她太好了,小孩子不能这么溺爱,要不小崽子早晚爬到咱们头上。” “还是个孩子呢……”阮红霞轻声劝道。 两人丝毫不知,就隔着一道门,陈大妞手里拎着已经冷掉的鸭腿,抿着唇面色沉郁。 她定定看了一会儿院门,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后山去,把鸭腿连带着自己没吃完的鸭子都重新生火热了一下,就着冷风一口口给吃下去。 第68章 风吹草动 陈大妞也怕被发现,生的火都一小点。 在寒风下,忽明忽灭。 陈大妞打了个寒颤,僵着脸刚要起身把火给灭了,不远处就突然传来一声低声怒喝。 “什么人?!” 有人……? “嘘!别动!” 陈大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就被人压倒在地上。 耳边传来的是有些熟悉的声音。 “顾……叔叔?” 陈大妞侧过脸,语气有些飘飘忽忽的。 “嘘!”顾兆没时间解释,只好先强行捂住了陈大妞的嘴,用手指示意她往侧前方看。 陈大妞顿了顿,在心里各种权衡利弊后,到底还是乖乖闭上嘴,往前看。 只见就在距离两人一两百米远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胖一瘦两个青年,手上还提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和不知干什么用的工具。 可能是不见有人回话,那个胖子又对着陈大妞这边的方向低喝了一声:“我看见你了!给我出来!” 说话间,还亮了亮手里的武器。 月光照射下,陈大妞看清了,那分明是一把斧头,那上面竟然还有血迹!! 陈大妞:“!!!” 她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顿时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下意识抓紧了顾兆的衣袖。 其实不说她,顾兆自己也眼皮一跳。 心里却是止不住的庆幸。 幸好他闺女有本事,可以听到大枣树的声音,这才能知道陈大妞一个人往后山来了。 幸好他拦住了要出门找人的他妈,要不然这会儿直面危险的可就是一老一小了! 他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男人,脑子里却不由得想到了刚刚他爹说的另一件事。 这两个人里面,不会就有那个公安说的正在逃窜的刘黑狗? 顾兆脑海中各种计划一一划过。 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两人,手指却在地上摸索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石子。 一阵静默。 寒风吹过,杂草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在杂草的间隙,隐隐有一丝微弱的光亮,时有时无。 胖子还拎着斧头,探着头咽了口口水,一双小眯缝眼仔细看。 正要喊第三句,脑袋就被打了一下。 “瞅你这熊的,能干什么大事!” 胖子整个人被打得往前踉跄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却一个字都不敢回嘴。 嘿嘿一笑:“狗哥,我哪有你那胆子,我也就跟在你后边喝点汤。” 刘黑狗说归说,心里其实是很满意手下这处处低自己一头的感觉的。 笑了笑:“行了,别拍马屁了,赶紧走,别耽误时间。” 说着,就一马当先提着袋子,深吸一口气,弓着身子往外挪。 刚走出没两步,就听得身后传来胖子一声惊呼。 “诶哟卧槽!” 他都没来得及回头,人就已经被胖子给扑倒在了地上,斧头就这么直愣愣地擦着他的耳际,砍进了地里。 刘黑狗:“!!!胖子你是不是肾虚,平底走路都能摔……” 刚骂了一句,胖子就大惊失色打断了他的话:“狗哥!有鬼!是鬼绊了我的腿!” 刘黑狗气笑了:“你找理由也找个……诶哟卧槽!” 他瞳孔一阵猛缩,只觉得右腿陡然一阵剧痛,站都站不稳,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就往胖子的方向扑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 刘黑狗整个人都扑到了胖子身上,手里拎着的袋子也打了胖子满头满脸。 胖子皱着脸手忙脚乱地把脸上的袋子给拨开。 “呸呸呸。” 手一抹脸,全是血。 胖子脸皱得更紧了。 刘黑狗这会儿可顾不上胖子了,揉着腿爬起来,脸阴沉:“不是鬼,是有人!” 他回头呵斥了一声胖子:“快把斧子拿起来!” “哦、哦哦。”胖子手忙脚乱把斧头从地上给扒出来,防御性地竖在身前,肥胖的脸上又是血又是汗,在月光下,骇人又恶心,看起来就像是个杀人魔。 “啧。”顾兆伸手捂住了陈大妞的眼睛。 还是得保护儿童的心理健康啊。 这种场面还是少看为妙,看多了容易做噩梦。 他自己也没直接站起来,顾兆能立功可从来不是靠无脑莽。 他就着自己所在的位置,手里捏着石子,几乎是一秒一个飞射出去。 “卧槽!” “什么缩头乌……诶哟!我的牙!” 顾兆在黑暗中仗着自己的夜间视力,飞快弹出石子。 那边,胖子和刘黑狗就狼狈太多了。 一开始他们想反抗,却根本看不清石头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好似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都是飞射过来的石子。 胖子还想拿斧头劈砍,结果还没砍几下,手上就被石子打中。 几乎要断骨的疼痛,让他的手一松。 斧头瞬间就落在了地上。 之后不管是胖子还是刘黑狗,只要有想要捡起的动作,立马就会有石头打在他们身上,逼迫他们不得不放弃斧头。 后来,他们想要下山逃跑。 结果胖子刚走了没几步,腿弯就被打中。 “咔”一下。 胖子脸一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跪倒,他脸上的冷汗如瀑布一般,抱着自己的腿不住哀嚎:“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刘黑狗眼见眼见这一幕,心头狂跳,舔了舔嘴唇,知道他们俩这是遇到高手了。 但绝对不是警察! “啪”的一声,他放下了手里一直提着的袋子,跪在地上,双手举起。 “好汉!英雄!这里面是我和我兄弟所有的家当了,猪肉还有钱都在里面,你放过我们!我们就是做点小买卖,真不值得你杀人!!” 第69章 刘黑狗的算计 猪肉?! 顾兆一瞬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合着刚才以为是特大命案,各种小心谨慎不冒头,原来只是虚空打靶? 然后下一秒,他就听那瘦子继续道:“好汉,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本名刘二旺,道上兄弟给我一个面子喊我一声刘黑狗……” 后面他再说什么,顾兆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很好,送上门来的功劳,他顾兆要了! 他喊了一声:“刘黑狗,你先把那断腿的胖子给绑了,我再考虑不打你。” 话音未落,刘黑狗就赶紧抽了自己的裤腰带出来,把胖子给绑上了。 只是在起身时,和胖子交换了个眼神。 而就在刘黑狗捆绑胖子的同时,顾兆也在悄无声息地一点点靠近两人。 在刘黑狗绑完起身的一瞬间,顾兆就如敏捷的猎豹一般,飞也似的扑上去,谁也没看清他到底是怎么做的,就见他一踢一拌,不费吹灰之力,膝盖就压在了刘黑狗的脖子上,将他的脸狠狠砸进地里,动弹不得。 同时,用小臂及时准确地扛住了胖子突然暴起的头击,并顺势一顿乱拳,直接把胖子给打懵了,紧接着双手飞快抓住了胖子身上散落的绳子,啪啪几下,胖子就被捆成了一个粽子。 “你怎么知道我……”胖子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和刘黑狗配合多年,十分默契,刚才一个眼神不用多说什么,他就能知道刘黑狗的计划。 就跟以前一样,先假装示弱,然后趁其不备突然暴起,很容易就能反杀。 这还是他们的计划第一次失效。 顾兆都忍不住笑了:“我是个军人。” 说实话,以他的能力,要是在这里翻车了,那才不正常。 他刚才十足小心谨慎,也是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孩儿,他有所顾忌而已。 正想着呢,不远处的草丛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大妞头顶着干草从草堆里爬起来,脸上甚至还有轻微的被干草划伤的擦伤,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顾兆:“顾叔叔,你刚才那样,我能学吗?” 顾兆:“……” “你要是想学,我以后可以教你几招,但你现在先去村里喊人来,咱们先把这两个人送去派出所。” 此时这个顾叔叔在陈大妞心里完全就是一个大宝贝。 是能教她几招,让她能和两个男人对打还有余力的师父! 至于以后后妈会嫁给顾叔叔?没事的,她跟着顾叔叔学功夫,还能看着顾叔叔,免得他被后妈勾引! 非常好! 陈大妞在心里飞快就制定好了计划,对着未来师父的嘱咐直接重重点头。 “我这就去!” 屁颠屁颠往山下跑的时候,还不忘手舞足蹈地模仿着刚才顾兆的动作。 只是相比较顾兆凌厉干脆,杀伤力十足的动作,显然,陈大妞的动作稚嫩许多,还有些手脚不协调,走着走着,小小的人踉踉跄跄,险些把自己给绊倒了。 此时的顾家。 眼见顾兆一出门就去了好久都没回来。 连黄翠喜都忍不住想出门去看看了。 这不会是真出事了? 顾淼倒是想等她爹回来,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她毕竟还只是个不到百天的婴儿。 喝了奶之后就开始醉奶,迷迷瞪瞪昏昏欲睡,连听到大枣树说“陈家小崽回来了”,都只是抻了抻小胖腿儿,嘴唇嗫嚅了几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没说话,就直接陷入了酣梦。 与此同时。 “咚咚咚”。 三下并不太响,但足够吸引屋内人注意的敲门声响起。 黄翠喜大松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大兆……” 话没说完,嘴边的笑一顿。 门外的人不是儿子,而是孤身一人的陈大妞,小姑娘身上还乱糟糟的,都是干草和各种划伤,有些破旧的棉袄还弄脏了,膝盖上一个打补丁的地方甚至都直接破开了一个口子。 黄翠喜有些惊疑:“大妞?你这是……” 陈大妞急急道:“黄奶奶,大队长睡了吗?顾叔叔在后山遇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叫刘黑狗,他让我来叫大队长带着人赶紧去后山,把人给送派出所去!”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刘黑狗?!” 根本不需要黄翠喜回屋转述,本来就一直等在屋里没睡的顾大江一听陈大妞这话,脸色大变。 立刻穿上了大棉袄,拿上了手电筒。 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喊:“大丰赶紧跟我走!” 又匆匆安排几人:“大妞,你回你家去叫人,老婆子,你也去叫上几个年轻人。” 不多久,几个年轻人就手忙脚乱穿着棉袄出来。 “大队长,听说有逃犯?” “大队长,逃犯在哪里?有枪吗?” 众人七嘴八舌,面上有激动也有些惊慌。 村里什么时候见过逃犯啊!他们要是能抓了逃犯,说出去不仅有面儿,没准还能得荣誉呢! 嗐!大家也不是为了荣誉,主要是为了做好人好事! 顾大江抬了抬手:“都静一静,别大惊小怪,就两个人,咱们这么多人,不用怕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又皱眉看了眼陈大妞:“大妞,你爷爷呢?” 陈大妞一脸无辜耸肩:“我叫不醒他。” “这老陈……” 黄翠喜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人,急忙催道:“赶紧的,谁知道后山是什么情况。” 磨磨唧唧的,得磨蹭到什么时候! 催完,直接一马当先就往后山跑过去。 顾大江赶紧带着人跟上。 一行人乌泱泱,一路上都以为情况紧急,一众人还不忘在路上捡各种趁手的“武器”。 结果做足了心理准备,好不容易冒着寒风闪了闪,就见顾兆一屁股坐着一个瘦子,手里还牵着一个胖子,已经闲到在玩抓石子了,根本就没有能让他们大展身手的机会。 几个闲出屁来的小伙子都不由得发出可惜的叹息声。 “大兆!” 黄翠喜顾不得许多,一见顾兆身上的血迹,就赶紧上前,抓着人检查:“你没事?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这都是我抓人的时候溅到我身上的。” 顾兆解释了一句,顺便挪开屁股,让来的人把胖子和刘黑狗给押起来。 刘黑狗还好,胖子一站起来,一回头,所有人齐齐倒抽了一口气。 好家伙,满脸血,还掉了一颗门牙。 再看看顾兆身上的血,和他刚才的话,瞬间看顾兆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敬畏。 这位可是能把人打得满脸血,血还溅到自己身上的真!狠人!! 以前顾兆在村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总会让人忘了他是个现役军人。 村里还有年轻人曾经大言不惭说自己能把顾兆打趴下,也就是自己没参军,不然早就提干了云云。 此时对着顾兆一言不合就把人打满脸血,还满不在乎的样子,几个年轻人都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往人群后头缩了缩。 还好,顾兆此时是真没什么心思去管他们。 让人拎起了地上的两个大袋子,还有那把斧头:“爸,刚才问过了,刘黑狗在山后边偷摸圈了一块地养猪,咱是现在就去派出所,还是等明早?” 话音刚落,刘黑狗就着急地“诶诶诶”叫了几声。 “别啊,去什么派出所啊,白瞎了我那些大肥猪。你看,我和你们做个交易行不行?” 第70章 到底是谁的娃 刘黑狗嘿嘿一笑,一口黄牙再搭配上他又黑又瘦的脸颊,整个人看起来就没憋什么好屁。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叫在场不少人都心神一动。 “你们看我这两个袋子就该知道,我养在后山的猪可还有不少没杀呢,你们要是放我一马,我保证马上带你们去我那养猪场,那里面的猪我都送给你们,怎么样?” 猪啊! 那可是养到冬天的大肥猪啊!! 只要一想到,那嘴巴里都开始分泌口水了。 一时间,众人都不由得看向了为首的顾大江等人。 那眼巴巴的模样, 要换个立场不坚定的人,保不准就点头了。 顾大江却只是冷哼一声:“你也别花言巧语的,谁知道你那养猪场里还有没有人,还领我们过去?是准备直接把我们都给包饺子了?你刘黑狗的名声我可是早就听说了的!我们这回要是真放你跑了,你能轻易放过我们?” 他在“名声”上加重了音。 众人一听,立马就回过神来。 是啊! 这可是刘黑狗啊!是出了名的不做人。 现在他们贪图猪肉把人给放了,谁能保证这人往后不记恨他们,趁他们没有防备杀个回马枪? 到时候家里东西被偷了抢了都还是小事,万一这人丧心病狂杀人呢? 谁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大家被大肥猪蛊惑上头的脑子立马就冷静下来了。 “别跟他废话!把他送去派出所!” “对!别相信他!送派出所县里也会给奖励的!” 说话间,几个年轻人就直接把两个人给拎起来。 为了掩饰自己刚才竟然真的犹豫了的心虚,动作还格外粗鲁。 结果那胖子一被拎起来,脚刚落地,就一个劲“诶哟诶哟”喊疼。 冷汗流得都把脸上的血迹都冲淡了不少。 顾兆随意道:“他腿断了,走不了路,扛着。” “嘶——” 腿……断了!!! 竟然能说得这么轻松随意。 一众年轻人们看着顾兆的眼神更加不对劲了。 狠人啊,真狠人啊。 不少人看着胖子那惨叫哀嚎到连嘴唇都发白的样子,都不由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腿,打了个冷战,也不敢再缩在后头不出力了,讪讪道:“不用扛着,咱用木头把人绑上。” 说话间,就用麻绳把胖子的双手和腿弯都给绑在了一根粗粗的木头上,两头一边一个人抬着,就跟抬着过年要杀的猪一样,嘿咻嘿咻往山下抬。 期间,不管刘黑狗说什么好话,提什么大肥猪,大家只要想到顾兆就在后边,简直连停都不敢停下。 开玩笑,顾兆可是能直接把人腿打断的! 他们能有几条腿可以跟人对着干的! 眼看着一行人就这么下了山,就要往村口去,刘黑狗终于还是挨不住了,连连求饶:“顾队长,我保证肯定不搞事,真的!养猪场里只有我一个手下,有我在他肯定不敢动手!” 越往村口去,刘黑狗的语气就越凄厉,最后甚至有些喊起来了:“真的!我拿我的娃担保,要是我撒谎,就叫我的娃都不得好死!我刘黑狗断子绝孙!!” 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嗤笑道:“刘黑狗你是在做梦吗?你哪来的孩子?” 刘黑狗一听还以为有转机,来不及多想就扯着嗓子喊:“我还真有两个孩子,是你们大队的阮红霞给我生的,咱可算是一家人……啊!” 话音未落。 “砰”的一声。 不知什么地方冲出来的陈向东一拳砸在刘黑狗脸上。 “你个王八蛋!你敢污蔑红霞的清白!我打死你!!” 一边骂,一边黑着脸扑到刘黑狗身上,尚且完好的一只手下死劲地砸向刘黑狗的头。 事发突然,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滚到了地上。 还别说,可能是绿帽子的威力加持,陈向东还绑着一只手呢,都能和刘黑狗打个有来有回。 再看一边,阮红霞双手握在身前做少女祈祷状,眼里含着泪期期艾艾:“小心,向东小心你的手,别打了,天啊!” 陈向东一边和刘黑狗滚打在一起,一边还不忘喊:“红霞,你放心!没有人能玷污你的清白!这种狗杂碎我一手一个!” 刘黑狗也被打出了火气:“陈向东你个龟儿子,你替老子养孩子,你还养出自信养出骄傲来了!来啊!谁怕你!” 他手被绑着,落入了下风。 心里一发狠,一咬牙,直接拿头“砰”的一下,和陈向东的脑袋对撞。 然后趁着陈向东被撞得头晕目眩的时候,一抬脚,竟然直接给陈向东最脆弱的地方来了个致命一击。 “嗷!!!” 这下,陈向东疼得整个人都从刘黑狗身上滚落下去,身体跟个虾子一样蜷缩在一起,手捂着下体嗷嗷叫。 娘诶…… 在场所有男人的脸瞬间就皱到了一起,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疼痛。 刘黑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陈向东狠狠啐了一口:“呸!你个毛都没长齐的绿毛龟,还敢跟你狗爷斗!往后别想有你自己的娃!” 我靠!好恶毒的诅咒! 在场男人们都倒抽口气,不由得向后退了一小步。 生怕这人打红了眼,给他们来一下。 “向东!!”阮红霞拨开人群,整个人扑到陈向东身上,哭得梨花带雨,“你有没有事?哪里痛?” “红霞……我、我没事……”陈向东一张脸涨红,齿缝间憋出几个字。 惹得阮红霞更加哭成了个泪人。 两个人抱在一起,活像是要被拆散的苦命鸳鸯。 这场面,刘黑狗可不爱看。 “嘿!红霞,你……” 他刚开口,就被阮红霞给打断。 “你住嘴!别叫我的名字!我根本就没有招惹过你,我的孩子更是根正苗红,不容任何人玷污清白!” 阮红霞一脸坚贞不屈,厉声叱道:“刘黑狗,我劝你早日自首!好好劳改赎罪争取早日出来,不要再在这里胡搅蛮缠,不然就算你以后有小孩,她们也会因为你的关系被人嘲笑,以后都抬不起头来人!” 第71章 无人关注的恨海情天 轰隆一声。 阮红霞的话就像是雷霆一般,重重击在刘黑狗的心头。 根正苗红……被人嘲笑抬不起头…… 刘黑狗看着阮红霞的眼睛,觉得里面分明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陈大妞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迷惑茫然。 不、不是。 陈金陈宝不是顾兆叔叔的孩子吗? 没错。 虽然上一次那个滴血验亲的结果貌似证明了,那俩孩子的确是她爸的孩子。 但陈大妞才不信呢! 她坚信,后妈这个坏女人绝对是提前知道了她要做什么,所以动了手脚! 但、但是,怎么现在刘黑狗又说那两个孩子是他的? 陈大妞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不够用了 那顾叔叔呢?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顾叔叔,却发现顾兆远远站在了人群外头,神色平静眼神冷漠,看起来好像对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不光不感兴趣,还有些烦躁。 陈大妞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对阮红霞的特别关注。 陈金陈宝真的会是顾叔叔的孩子吗? 陈大妞第一次对自己前世几年的坚持判断产生了怀疑…… 与此同时,刘黑狗定定看着阮红霞好一会儿,终于像是放弃了挣扎,哑然道:“好,好,我承认,我就是为了让你们放我一马,才故意说和阮同志有关系,其实我……唔!唔唔!” 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把不知道从哪里捡的,还散发着恶臭的破布头塞到他嘴里的老女人! 她怎么敢!! 黄翠喜用实际行动表示,她不仅敢塞,还敢打。 她在刘黑狗身上擦了擦捡布头时手上弄到的脏东西,然后在他脑袋上狠狠扇了几个大比兜。 “一天天呜呜渣渣,搞得跟唱大戏似的!你跟谁有关系,生没生娃,也不耽误你是个逃犯,不耽误我们把你送派出所,大半夜的,浪费老娘睡觉时间!” 黄翠喜可看不上这种,明明就是为了一己私利,背地里瞎搞男女关系,现在要被拆穿了,就一副情深似海,好像被现实拆散的小情侣的哀怨模样。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演什么聊斋呢! 黄翠喜这一下,就像是一记重拳,直截了当打破了这三人刚才那种恨海情天的暧昧氛围。 周围众人这才恍然回神。 诶!对啊! 他们刚刚干嘛都围一圈,看这三人打来打去哭来哭去? 就算刘黑狗一开始说的是真话,那俩孩子真是他的,难不成就因为这,他们就要放刘黑狗一马? 想到这里,众人就下意识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顾兆。 在手电筒和火把照耀下,顾兆的脸色看起来黑沉沉的,太可怕了。 再配合上胖子的呻吟。 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他们想什么呢!呸呸呸! 绝无可能! 顾大江捏捏眉心:“行了,为国,建国,刚子,你们几个赶紧把刘黑狗给绑好了,我们赶紧去派出所。” 他现在是确信了,绝对不能把刘黑狗在大队里放一晚。 真要这么干了,保不准今晚还要发生什么事。 被叫到名字的年轻人也不敢再看好戏了,上前把刚才刘黑狗和陈向东打斗时,有点松开的绳结紧了紧,再抬起了胖子,也不敢看顾兆,抬着人就往村口走。 还总感觉背后顾兆在盯着自己,走着走着,都开始同手同脚了。 顾大江和顾兆一个是大队长,一个亲手抓了人,都跟着一道去县里作证。 黄翠喜却还闲不下来。 陈向东还在地上滚呢,阮红霞哭哭啼啼:“向东,向东,你没事?” 黄翠喜一阵牙酸,赶紧又叫了几个人:“送到卫生站让老李大夫看看,有没有……嗯,坏。” “对对对。” “向东哥还没儿子呢。” 留下来的几个人赶紧把陈向东抬起来,这拉拉扯扯之间,陈向东又不可避免被拉扯到痛处,发出“嗷嗷”的痛呼声。 结果一通折腾,到了老李大夫这里,他又说没法儿看。 只能又把陈向东弄上牛车,运到县里卫生所去。 这一通折腾下来,都已经到后半夜了。 回来的时候,嘴里说的话题,自然少不了阮红霞和刘黑狗二三事。 自古以来,这男女八卦就是传播最广最快的。 没说几句,尺度就越来越大,说得就像是钻到了人床底下似的。 黄翠喜听了都不由得皱眉:“行了,这种事对女同志名声不好,刘黑狗都说是胡说的了,咱们也别瞎传。” 为了让大家少传,还加了一句:“你们在外面胡说,要是被杨桂兰抓到,她下手可没轻重,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要是只有前一句,大家其实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一说杨桂兰,不少人瞬间皱了皱脸,倒抽了口气。 阮红霞以前在大队名声有多好,杨桂兰的名声就有多差。 那可真是个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老太太,不管是骂人还是打架,都喜欢往下三路跑。 现在她儿子下面不行了,保不准那老太太就恨其他人,专门踢他们的想下面呢! 一说到这个,立马就有人好奇追问了一句:“你们说,向东以后还行不行啊?” “蛋都碎了……” “没碎没碎,大夫说了, 能缝起来。” “嘶——这东西还能缝?” 这个话题很快就又引起了另一番热议。 黄翠喜这次可不管了。 她能帮着管管阮红霞的流言,都觉得自己是菩萨转世了,陈向东反正也有三个孩子了,要是不行就招赘呗!一个大男人被人说说,又不少一块肉。 这么一路聊啊,等到回到了大队,黄翠喜都感觉脑子一阵嗡嗡的。 以至于,在家门口被陈大妞给拉住的时候,她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陈大妞:“黄奶奶,顾兆叔叔说要教我几招。” 黄翠喜:“???啊?” 她也只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但她觉得,自己儿子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反正陈大妞也和她家没什么矛盾,点点头:“你顾兆叔叔每天早上五点就要去后山跑圈锻炼,你到时候直接跟上就行。” 五点。 陈大妞认真地点点头,她记住了。 刚要回屋,黄翠喜总算是想到了之前她要做的事情,赶紧拉住她:“对了,大妞,奶奶跟你商量一件事,你把之前埋在枣树这边墙根地下的鸡骨头挖出来给埋别的地方去。” 陈大妞浑身一震。 眼神不明地看了眼黄翠喜。 抿了抿唇,低声“哦”了一声。 没说什么,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陈家院门后。 黄翠喜在原地咂摸了一下刚刚陈大妞那眼神,什么意思啊? 第72章 父母爱情萌芽 还没等黄翠喜细想,屋里就传来姜琴温温柔柔的声音:“妈,我给你烧了热水,你泡个脚再睡。” “诶好!” 黄翠喜瞬间就被姜琴的话转移了注意力。 喜滋滋心道,儿媳妇和家里人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果然还是得让夫妻俩待在一起才对嘛! 黄翠喜进屋,此时满脑子都是劝说姜琴去随军的事儿,根本就想不到陈大妞的什么眼神了。 第二天一早,顾淼被院子里哼哼哈哈的三个人惊呆了。 【等等!我是打开方式不对吗?我爹,我哥,陈大妞……这三个人是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顾兆蹲马步的动作都险些一个趔趄。 姜琴本来准备给闺女涂宝宝霜的动作也一顿。 这都什么跟什么…… 夫妻俩对视一眼,姜琴眼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顾兆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家闺女这说话之道,看来是任重而道远啊…… 一边的顾鑫自然是听到了身后妹妹的声音。 但他此时完全没有精力去和妹妹互动几句。 他死死瞪着陈大妞,蹲着马步的大腿都在颤抖了,却因为对面陈大妞,死活不肯说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顾兆看着他,都忍不住想笑。 这么小的孩子,还挺倔。 眼看他脸都憋红了,顾兆这才上前,手一下拍在他的大腿上,卸了他的力。 顾鑫还噘嘴,看了眼陈大妞:“爸爸,你干嘛碰我。” 显然觉得自己输给了陈大妞,不高兴呢。 顾兆直接捏着他的肩膀看着他:“在蹲马步之前,爸爸跟你说过什么?” 连顾淼都能感觉到亲爹语气的郑重和严肃了。 直面亲爸威严的顾鑫更是直接缩了缩脖子,想了想犹豫道:“要量力而行……” 顾兆:“那你刚才是在量力而行吗?” 顾鑫瘪了瘪嘴:“没有……” 亲爹丝毫不为所动:“日常锻炼不量力而行会怎么样?” 顾鑫:“受伤……腿断掉……” 顾兆:“那一宝想要腿断掉吗?以后再也走不了路了,也没有办法去爬树了。” 顾鑫的大眼睛里都已经包了一团泪花:“不想,一宝不想,一宝不会了。” 一见顾鑫的确是知道错了,顾兆脸色松快下来,把儿子给拢到怀里,手指给他捏了捏酸痛的部位:“知道错了,下次要做到才行。酸不酸?” 顾鑫一边跟小猪仔一样拱进亲爹的怀抱里,撒娇着:“爸,这里还要捏捏,这里也酸~~” 一边还看了眼陈大妞。 顾淼看着都不得不说一句:【咱爹哄孩子真有一手啊,就是眼神不太好,我哥这不妥妥一个小绿茶精。】 顾兆没搞懂什么叫绿茶精。 还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儿子。 顾鑫前一秒还对着陈大妞做了个鬼脸,下一秒就对上了亲爹的眼神,脸上瞬间堆起了乖巧的笑容。 顾兆:“……”很好,他好像是懂了。 陈大妞有些羡慕地看了眼面前这一幕,眼神有些黯然地低下头。 心里给自己鼓劲,没关系的,我也有爸爸,只是我爸爸被坏女人给骗了!只要我保护好爸爸,爸爸也会爱我的! 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那座一直稳固的高山却不知为何有些许动摇,地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亟待喷发出来,却还是被地上的高山死死压住,最终归于平息…… 顾兆注意到了陈大妞的动作变化:“大妞,你也休息一下,我再教你几个制敌的招式,你仔细看。” 陈大妞一下笑开了:“好!谢谢顾叔叔!”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在役军官,顾兆做这些招式的时候非常帅气。 一招一式都虎虎生风,同时又非常有控制力,拳脚挥舞出去半点不晃悠。 眼神坚定,就仿佛眼前真有一个敌人一般,精准到位,每一招都有带着猎猎破风声,让人光是看着,就已经能想象到,这些拳脚落在自己身上得多疼。 不光是小小的顾鑫和陈大妞看得脸颊红扑扑的。 连一向觉得自己更喜欢读书人的姜琴都看得入了迷。 手指都不自觉攥在一起,连呼吸都跟着男人的动作而或急或缓。 直到耳边传来稚嫩的声音—— 【芜湖~果然认真专注在自己工作上的男人最帅,连美人妈妈都被吸引了。】 姜琴陡然一下回神。 却正好撞上了顾兆停下动作看过来的眼神。 轰的一下。 姜琴的心都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眼神像是被烫到一般飞快垂下。 只感觉这冬天初升的太阳怎么也这么灼热,晒得她脸颊都有些发热…… “媳妇,你……” “砰!” 顾兆才刚说了几个字,院门就被人给撞开,顾莲就跟一个棒槌一般冲进来。 “爸——” 一看到院子里大家的表情,顾莲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顾兆狠狠闭了闭眼睛深呼吸:“……” 姜琴低着头作势照顾孩子,手上动作各种忙乱。 她挠挠头不明所以:“大哥,嫂子,咱爸呢?” 顾大江从里屋一边打着哈欠套棉袄一边出来问:“怎么了?” 顾莲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哦爸,县派出所的人来了,说要去后山刘黑狗的养猪场,让我们大队找几个人去帮忙!” 【啥养猪场?啥刘黑狗?】 顾淼深觉,自己睡了一晚, 怎么好像错过了好多事情。 眼看着爷爷奶奶和亲爹都出去了,顾淼也不能允许自己再一次被放在家里,手指着门外“啊啊”地叫唤。 姜琴只能给两个孩子都穿上厚厚的棉袄,又用细棉布把婴儿车给罩上,这才推上车跟上去。 刚出去没多久,就听得一阵“轰轰”声,连地面都仿佛在震动。 远处传来村里孩子的欢呼声:“哇!!好大的车!!” 顾鑫眼睛一下就亮了,回头看了眼爸妈。 姜琴刚点头,都没来得及叮嘱他小心一点,顾鑫就跟一个小炮仗一样冲了出去。 其实也不需要跑多远,因为没过一会儿,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就缓缓开进了大队。 顾淼原以为,只是一辆卡车罢了,她又不是没见过。 但等到卡车真的开到了跟前,她躺在婴儿车里,第一次感觉自己那么渺小。 大卡车简直有两个成年人这么高,一个轮胎都比她这辆婴儿车都要高不少。 【这车要是倾倒下来,能把我压成肉饼……】 姜琴:“???!!!” 姜琴都忍不住因为她的这句心声,默默把婴儿车朝后拉了几步。 连顾淼都这样了,那就更别说村里其他人了。 明明才清早,太阳都才刚刚升上天空没多久呢,村里人就都听到消息跑出来看热闹。 卡车一开进村里,瞬间就被乡亲们给围住。 “同志,这车是干啥的?” “同志,买这车得多少钱啊?” “同志,你开这车重吗?会不会开不动啊?” 各种问题,七嘴八舌,热情兴奋。 大卡车的诱惑瞬间就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给短暂压了下去。 还是顾大江过来:“大家让让,公安同志是来办正事的。” 这才让大卡车勉强能往前开动。 好不容易开到了后山脚下,顾大江正要指挥着村里几个年轻人一起进山呢,昨晚从县里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在人前的陈会计竟然来了。 还带着满身酒气,一来就对着顾大江一通埋怨。 “老顾,你这可不厚道了啊,这种大队的事情你怎么能单独瞒着我呢?!我好歹也是大队会计!” 第73章 扯着蛋 陈会计这一通熟练的甩锅。 听在不知道事情经过的外人耳朵里,倒还真像是顾大江作为大队长,为了出风头故意不通知大队其他干部似的。 这一招,陈会计以前不是没用过,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用得这么粗糙急躁。 而且,这次领队来的公安还是黄先锋。 黄先锋怎么可能因为陈会计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老班长的父亲。 他甚至有些诧异于顾大江的憨厚老实,老班长在部队训人那么狠,没想到老班长的父亲竟然能被人当面上眼药还不生气!! 都不需要顾大江解释什么,黄公安就摆摆手:“老同志,别误会顾队长,是我说别让太多与案件无关人员参与的……” 陈会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什么叫无关人员。 他前脚说这是大队的事,后脚就被打脸。 边上村里人也在拆台:“陈会计,昨晚大队长明明让你家大妞过去叫你了,是你自己睡得死沉死沉的,根本就没醒啊。” “对啊,大妞昨天还跟着我们上山下山地折腾,你一个大人倒是喝了酒早早就睡了。” 大妞!! 陈会计捕捉到了关键词。 要是这会儿在家里,陈会计绝对已经一个巴掌扇到陈大妞脸上去了。 他心里气得要吐血,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憋得脸都红了,讪笑着解释:“最近家里事情太多,实在是心里着急。” 他这么一说,周围人一咂摸。 嘿! 还真是,陈家人最近的确是事故高发啊。 不少年长的人还真对陈会计产生了些许同情。 果然儿女都是债啊! 不由得在旁劝道:“就让陈会计跟着去, 他也是关心大队嘛。” 陈会计听了,不由挺起了胸膛。 瞧瞧!瞧瞧! 他就说他老陈在大队里还是有些威信的! 可不是谁想把他撇开,就能直接撇开的! 他眼神似有似无地看向了顾大江。 顾大江:“……” 就……怎么说呢,他和陈会计又没深仇大恨,顶多是有些不满,他不让陈会计一起来,还真是为了他考虑。 但既然,陈会计不需要…… 顾大江索性也开口:“公安同志,那就让陈会计一起去,他也是本地人,对后山地势也了解。” 黄公安他们对谁跟着一起上山倒是无所谓,点了点头后抬头看了眼:“时间不早了,我们抓紧时间。” 说罢,一马当先,跟着顾大江就往山上去。 陈会计擦了擦额角的汗,赶紧跟上去。 后头一些年轻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挤眉弄眼,冲着陈会计努了努嘴。 “昨晚睡得香,今天倒过来表现了。” “还不是看县里来人了,来抢功劳了。” “啧,一会儿咱可得好好表现!” 后边一群年轻人窸窸窣窣。 前面,顾大江和黄公安负责找路,在砍断了无数藤蔓断树后,一行人终于按照刘黑狗交代的位置找到了藏在后山的养猪场。 后山以前一直有野猪出没的传言,所以附近几个大队的人即便是上山,也多是在外围捡点树枝,摘点蘑菇野果,挖挖野菜之类的。 几乎每个小孩都会被家里大人叮嘱,千万不要进后山深处,小心被野猪拱。 谁都没想到,刘黑狗胆子这么大,竟然在后山深处圈了这么一大块地养猪。 一看到猪圈里还哼哼叫着拱来拱去的几十头猪,哪怕是黄公安都不由得眼睛一亮。 “走!上去抓猪!” 一声令下,跟着过来的十几号人直接就如狼似虎一般,朝着大肥猪扑了上去。 周遭浓重的猪骚味,和昨晚刘黑狗几个杀猪后残留的血腥味交杂在一起,味道实在是不好闻,但这些都都半点不影响大家抓猪的热情。 “快!这头猪力气好大!再来个人帮我抓着后腿!” “为国你不行啊!一头猪你都抓不住?” “哈哈哈哈!我这头猪最大!” 连顾大江都上去抓猪了。 顾家男人都人高马大,哪怕顾大江五十了,也依然手脚麻利,一手抓住猪耳朵,两腿一跨,直接将猪夹在两腿间,猪想挣扎,却被顾大江的两条腿夹得紧紧的,想往前蹿往后躲,却又被抓着耳朵,根本只有四条腿能跟着顾大江一起行动。 陈会计在一边看着,都麻爪儿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大家上来是为了抓猪啊! 黄公安手里拿着册子在记什么,一看他停在原地没动作,还催了他一下:“陈会计,你不用陪我,你也去忙。” 能忙什么? 还不就是抓猪! 陈会计扯了扯嘴角,脑子飞速运转,想给自己找个像样的理由。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猪圈里就有几个年轻人一边抓猪一边起哄:“陈会计,不是你说要帮忙的吗?” “对啊,快,你看大队长都忙着抓猪呢,你可是老手了,可得露一手啊。” 说话间,刚好就一头黑猪钻出了围栏冲过来。 有人立马指挥道:“陈会计,快!你面前就有一头黑猪!快抓住它耳朵!” 眼看黑猪就要冲到跟前,陈会计都根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就随着指令一把抓住了黑猪的耳朵。 “跨上去!跨上去!” 抓耳朵简单,跨上去,可就实在是难为陈会计了。 尤其是黑猪受到了惊吓,还特别有活力,被抓着耳朵,还上下扑腾,后腿不断跳跃着想要挣脱。 陈会计那么瘦,又害怕被黑猪给踢到。 “啊啊!!!救命!!” 陈会计就跟个风筝似的,抓着黑猪的耳朵,被黑猪带着满场飞。 “哈哈哈哈哈。”年轻人们哄然大笑,半点不给面子。 黄公安都被吓了一跳,他怎么都没想到,陈会计之前还这么自告奋勇,结果根本就不会抓猪。 只能一边追一边喊:“陈会计,你快把耳朵给放了,小心受……” “伤”字还没说出口呢,陈会计终于抓不住猪耳朵了,手一松,人就直接被黑猪甩了下来。 还没等黄公安松一口气呢,那黑猪好似被陈会计抓痛了。 明明没了束缚,竟然也不跑,反倒是回头来,对着蹲在地上喘粗气的陈会计就这么一头撞了过去。 “陈会计!!小心——” 只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嗷——” “砰!” 陈会计一把老骨头直接被黑猪拱得从地上飞起半米高,然后重重落在地上。 这一出连之前起哄的几个年轻人都没想到,神色一变,赶紧丢下手里的猪跑过去。 那黑猪还要再撞,但它能从陈会计的手里逃过,却逃不过几个年轻人的“围剿”,不多久,就只能“哼哼”着束手就擒。 顾大江和黄公安也赶紧去看陈会计的情况。 这一看,两个人都不禁沉默了—— 陈会计竟然伤到了和他儿子陈向东一样的器官…… 准确来说,扯着蛋了…… 第74章 干大事的男人 只能说,那黑猪还挺会找角度的。 就那么一拱,就直接找到了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在场不少人都不由得感同身受,皱紧了脸。 人群中幽幽飘出一句:“还好,陈会计年纪也大了,应该也用不到了。” 所有人:“……” 理是这么个理,但怎么就听着那么别扭呢。 顾大江清了清嗓子,声音都有些僵硬:“快把老陈送到……”他本来想说送到老李大夫那里去,一想到昨晚陈向东的遭遇,话音一转,“送到县卫生所。” 人群中又幽幽飘出一句:“挺好,父子俩正好住一个病房。” 顾大江回头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就显得你有嘴了是不! 很快,就有两个抓猪不咋行的年轻人被顾大江指挥着抬起了哀哀叫唤的陈会计,吭哧吭哧下山。 等在山脚下大卡车边上的乡亲们原本还对传说中的大肥猪翘首以盼呢。 结果,嗷嗷叫唤的大肥猪没等来。 反而等来了嗷嗷叫唤的陈会计。 陈慧芳一看自己亲爹这样,都急坏了。 她和家里人再有矛盾,也知道,陈会计这个身份能给她多少好处。 “爸,你没事?你哪里受伤了?” 陈会计都疼得不行了, 还记恨着昨晚陈大妞没通知自己的事儿,手颤颤巍巍指着陈大妞,脸色扭曲,声音极其细微憋闷:“大、大妞……她……” 才刚憋出几个字,其中一个抬着他的年轻人顾大头就一副“我很懂”的表情,直接把他的手一压。 “陈叔,你不用说了,我明白!” 陈会计强忍着痛,每动一下说一个字都好像能牵扯到下体的疼痛,当然乐得不说话,只用夹杂着痛楚的欣慰眼神看着顾大头。 顾大头抬高了下巴, 很是得意:“陈叔的意思是说,他和大妞他爸受了一样的伤!” 陈会计颤抖着手:“???!!!我没……” 顾大头再次把他的手按下去:“陈叔的意思是,他没事,反正他也用不上。” 陈会计脸色扭曲,看着青年的眼神都像是要杀人一样。 顾大头一脸诚挚:“陈叔,你不用这么感谢我,这都是我应该的!” 陈会计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努力发出声音:“我不用你……” 顾大头满脸不赞同:“陈叔,虽然你用不上了,但这伤口不处理也容易感染,你别不当回事。” 呸!!谁不当回事了!!谁用不上了!!! 陈会计要是此时能大声说话,绝对是要大声反驳,顺便狠狠打这人一顿的! 但谁让他做不了大动作,也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呢。 偶尔发出几声粗重的喘息声和含糊的声音,也都被顾大头的声音和周围人的惊呼声给压了下去。 顾大头甚至还把他怎么被猪撞的的过程都给描述了一遍。 周围人也跟着一会儿“嚯”一会儿“哟”,各种惊叹。 姜琴都听的津津有味。 被黑猪撞飞的新鲜事儿,在城里可没有呢! 连顾淼都得说一句:【儿子栽在刘黑狗手上,爹栽在刘黑狗养的猪手上,也算是殊途同归……】 陈慧芳之前有多关心陈会计,这会儿就有多觉得她爹丢人了。 臊红着脸打断了青年的滔滔不绝:“别说了!先送我爸去卫生所!” “哦哦对对!” 这头陈会计终于被抬走,那头,山上就传来“哼哧哼哧”猪叫声。 没等多久,两两扛着猪下山的人影终于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出现。 不同于刚才上山的大家一次性看到那么几十上百头猪,视觉冲击大。 山脚下的人看着一头头被运下山送上卡车的猪,还饶有兴致地点评:“哎呀,这头猪不好啊,肚子都是瘪的。” “啧,这猪养得不如我们大队的生产猪啊。” “这黑猪不错,就是小了点, 不如白猪白胖。” 伴随着村民们对一头头猪的点评“选美”,距离众人有点距离的山脚下另一块长草堆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 动静太过细微,顾兆没有发现,只是看了眼手表,低头询问媳妇:“孩子们是不是要喝奶了?” 他还是从顾淼顾焱这俩孩子开始,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小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喝奶需要这么频繁。 他刚回来那天晚上,姜琴半夜起身,他还以为是姜琴自己睡不着。 等他知道,竟然是因为小孩子每隔三四个小时就要喂一次奶。 姜琴说起时,还带着笑庆幸道:“还好这两个孩子心疼妈妈,几乎都是差不多时间饿,要不然,就算是妈帮我一起照顾,前几个月都很难有多少睡觉的时间了。” 这竟然还是比较好的时候了!! 顾兆第一次知道的时候都惊呆了。 顾兆是军人,在军营时半夜听到哨声就要起来或者是出个任务就要几天几夜不睡觉,这些都是常事。 但这些都是他经过经年累月的训练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姜琴甚至都不用听到哨声,只要孩子是跟她睡的晚上,每天晚上一到点,她都不用等孩子哭,自己就醒了。 半梦半醒间泡奶,喂奶,拍嗝,一通操作完成后,她才能回来继续睡。 顾兆知道这件事后,这两天晚上就默默承担起了给孩子喂奶的工作。 姜琴刚低头看了眼两个孩子的状态,边上就有人看不过眼道:“姜琴啊,不是我说你,你是当妈的,怎么连喂奶都要顾兆提醒你?要是人人都跟你一样,男人还怎么能有精力做大事,这可不行啊。” 顾淼都忍不住吐了个口水泡泡,以表自己对这番话的不满。 姜琴看了说话的胖婶儿一眼,刚要说话,手就被顾兆猛地一拉。 “啊!”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连人带车直接被平移到了侧后方。 与此同时。 “砰”的一声。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小个子男人直接被顾兆踢飞,重重砸在地上,整个人疼得蜷缩成了一个虾子,他手上雪亮的匕首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光。 顾兆利索收回了大长腿,不等小个子男人缓过来,就快步冲上前,一脚踩在他握着匕首的手腕上。 “啊!”小个子男人不断挣扎着,要把手给戳出来。 顾兆对他的吃痛反应置若罔闻,只一个巧劲就把匕首给卸了下来。 大家也没看清顾兆是怎么做的,就见他不过是“啪啪”几下,就把小个子男人的双手给束在了身后,膝盖紧紧抵着男人的脊背,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整个过程快得仿佛是一瞬间。 以至于,在顾兆把小个子男人从地上提起来的时候,全场都还沉浸在震惊中,一片寂静。 连顾淼都愣了许久,才终于“啊啊”了两声:【我靠!!!这就是现役军人吗?!!!太酷啦!!!!】 没办法,顾淼前世身处末世,对这种能力强者实在是很难抵抗。 她“啊啊”的声音简直就像是一个开关,终于让大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人群中不知哪里传来几下掌声,大家都没多想,下意识就跟着一起鼓起掌来。 山脚下一片“哗啦啦”的掌声和叫好声。 年轻人们简直是双眼冒星光,谁小时候没做梦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啊! 刚刚顾兆分明就是大家想象中的英雄的化身啊!! 此时此刻,什么黑猪白猪,都不如一个顾兆吸人眼球。 姜琴脸颊微微酡红,看着顾兆的眼睛里仿佛有星光,她轻笑了声:“奇怪,怎么照顾老婆孩子好像没有影响顾兆干大事呢?” 胖婶闻言,涨红了脸憋不出反驳的话来。 谁让刚刚顾兆拉姜琴到身后的同时,还顺便拉了她一把,相当于救了她的命呢…… 第75章 新的目标已经出现 “营长!” 黄先锋简直是连滚带爬地从山上下来,看到了顾兆手里提着的小个子,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 才解释道:“刘黑狗这小子在派出所反口说山上没人了,那胖子还附和,说得像模像样,我们还信以为真了,结果刚才上山一搜才发现猪圈后头有个不显眼的小木屋,里面还有个刚熄灭没多久的火堆,我就猜估计是听到动静下山来了。” 一通解释后,黄先锋在小个子男人头上狠狠扇了一下:“还敢对军人同志动刀子!统统送去劳改!” 小个子男人双手被顾兆束着,腿还扑腾着要去踹黄先锋,嘴里嘶吼着:“是你们先说我养的猪不好的!我不许你们说我养不好猪!!” 所有人:“……” 所以你本来还能逃跑,结果就因为大家说你养的猪不好,你就冲出来自投罗网? 你是认真的吗? 只有昨晚审了刘黑狗一晚的黄先锋眼里多了一抹试探,开口道:“你养的猪这么干瘪,估摸着连七毛都卖不掉,还吹什么养得好。” 小个子直接破防:“放屁!我养的猪天下第一好!狗哥说我养的猪在黑市上一斤能卖九毛!你们这群乡下人!谁都比不上!” 说这话的时候,小个子男人明显很骄傲,高高抬起了下巴。 很好,这下大家都明白。 这小个子是认真的,认真在搞笑。 黄先锋眼睛却亮了。 因为刘黑狗昨晚审了一夜,也只说自己偷养猪,却死活不承认,这些猪是要拉到黑市上卖的。 那些黑市被抓的人供出了刘黑狗,刘黑狗也只说是诬陷。 黄先锋今天来之前还在思考,该怎么让刘黑狗吐出实话呢。 没想到,他就这么稍微一个简单的激将法,小个子直接就这么全说出来了! 这功劳来得易如反掌! 黄先锋带着一卡车猪和一个绑住的小个子男人离开长桥大队的时候,还不忘拍着胸脯保证:“这次你们大队立了大功,等我回县里汇报后,我争取能让县里拨几只猪下来作为奖励!” 荣誉和表彰大家很喜欢。 但猪肉大家也喜欢啊! 黄先锋这话一出,一上午都在帮着各种抓猪运猪,累得满头是汗,棉袄还脏了的乡亲们瞬间就不觉得累了。 各个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好!黄公安,派出所要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你尽管说!” “对!我们大队最喜欢为人民服务!” 长桥大队人人情绪高涨。 还有不少年轻人主动找顾兆,想要学个一招半式的,更有直接问顾兆能不能参军的,顾家热闹非凡。 与此同时,县卫生所里也热闹得很。 “听说了吗?楼上病房里俩病人,父子俩,都是那里出了问题,还缝了针……” “卫生所有一对父子抢一个女人打起来了,把那个地方给打坏了……” “据说是一对父子搞在一起,现在下面都烂了……” 流言就是这样,越传越离谱,越传越往下三路走。 等到传到陈家父子俩耳朵里的时候,流言已经传得非常离谱。 陈向东气得脸涨得通红,当场对着亲妹妹咆哮。 “这些人还有一点明辨是非的能力吗?全部都听风就是雨!还有小妹你也是,你听到就应该立即澄清解释,但凡你有一点想要维护父兄的名声,这事儿都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陈慧芳一脸委屈:“又不是我传的,我也是刚刚给爸去拿药膏,才偶尔听到的,怎么能怪我,那嫂子昨晚一晚上都在卫生所,你怎么不怪她!!” 她不说阮红霞还好,一说阮红霞。 陈向东脸色更加难看。 很多事昨晚情绪上头的时候,他能满口说相信。 但如今冷静下来,反倒觉得处处是问题。 刘黑狗说谁不好,非要说阮红霞。 老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陈向东现在看阮红霞是怎么看怎么觉得言行举止有问题,不庄重。 偏偏,陈慧芳这话一说,就有一个病房里的老爷子开口维护阮红霞。 “小姑娘,你这可误会你嫂子了,你哥住院啊,都是你这个嫂子前前后后忙活。人家一晚上没睡,哪里还有时间去外头听八卦消息啊。” 正在伺候老爷子吃饭的青年也跟着点头:“对啊,我家陪床的人都换了一轮了,你嫂子还一直照顾你哥,人家对你哥是真好。” 阮红霞脸色苍白,眼下青黑,坐在陈向东的病床前,手里还端着在食堂买的粥准备喂陈向东。 听到隔壁床父子俩这话,她轻轻一笑:“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我丈夫病了,我不照顾谁照顾。” 隔壁床顿时满口称赞:“好女人啊。” 阮红霞这模样,陈向东以前看了只觉得真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疼才好。 现在却觉得有些刺眼。 在喝下一口地瓜粥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把腰挺起来!别妖里妖气的。” 阮红霞脸上的淡笑僵住,脸一白。 手指捏着的调羹“啪”一下落在铝制饭盒里。 眼眶一红,声音哽咽。 “陈向东,你身体不舒服要发泄我理解,但我清清白白的人格不容许你随便玷污!” 说着,一颗泪滑落,滴在她的指尖,她掩饰地扭过脸,纤长的手指轻轻碾了碾眼尾抹去了眼泪,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好似在努力维持冷静:“你好好休息,我去一下卫生间。” 她放下了饭盒,转身小跑出了病房。 头一次真的看到阮红霞在自己面前掉眼泪,陈向东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刘黑狗真的只是随口攀扯一个人? 他想追出去,刚动一下,胯间的疼痛就瞬间让他倒抽了口气:“嘶——” 脸都扭曲了。 就在此时,去上洗手间回来的陈会计推门进来,一边小心挪动一边喊:“红霞怎么出去了?慧芳!慧芳!快过来扶我!让你在外头等我你个死丫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陈慧芳当场翻了个白眼。 简单粗暴地把歪倒在床上的陈向东给推回原位,又成功让陈向东疼出了一身冷汗:“让你别动你还动!” 然后不管陈向东难看的脸色,转身去扶亲爹。 对待亲爹,陈慧芳好歹知道,这是自己的靠山,手脚动作也轻了许多。 偏偏就在此时,隔壁床那个青年也放下了饭盒,撸了撸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手表,然后竟然从病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个收音机! 收音机啊!!这东西在谁家不是宝贝?竟然就这么拿到病房里来?! 这说明什么?! 陈慧芳一个晃神,脚下一乱。 陈会计被带得当场脸色大变,疼得倒抽一口气,冷汗唰唰往下流。 想骂人都疼得张不开嘴。 最后成功躺到病床上的时候,面对面的父子俩倒是齐齐的面色又青又白,毫无血色。 陈会计缓了缓才终于说了一句:“在照顾人上你是一点都比不上你嫂子!” 这话,陈向东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管刘黑狗的事情是真是假,阮红霞对他是真的温柔。 这么一想,陈向东都忍不住想要打自己一巴掌。 刚才他怎么能对红霞说那种话!阮红说的对,那完全是在玷污他们之间的感情啊!! 陈慧芳搞不懂,自己亲哥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的,到底在想什么古怪的东西。 她只注意到,隔壁床那个青年把收音机开了以后,就端着饭盒出门去了。 她眼珠子一转,也飞快拿起了刚才阮红霞放下的饭盒,跟在后头也出去了。 第76章 怎么能停滞不前 “阮同志,你别难过,你是个好女人,是你的丈夫人品不行,才会把气撒到你头上。” 青年语气温柔地安慰着阮红霞。 阮红霞苦笑,眼尾处淡淡的红晕,配上她泛红的鼻间和苍白的脸色,看起来实在是楚楚可怜。 “不是不是,他是受伤了,身体不舒服,我是他的妻子,我应该体谅他的……” “胡说!”青年轻声反驳,“他受伤跟你有什么关系,男人在女人身上撒气就是他不对,我爸也受伤住院,他就不会在我和我妈身上撒气,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和我爸都看在眼里,你不要把他对你的不好当成理所当然。” 阮红霞眼神微动,抬起眼眸看他,眼中盈盈一汪水:“从小到大,只有你会这么夸我……” 说完才好像有些羞涩,垂眸,洁白的贝齿咬住了饱满的下唇。 青年眼神飘忽,清了清嗓子:“以后都在一个病房住着,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只管开口!” 这边,一男一女两人脉脉温情。 就距离两人几米远的拐角处,陈慧芳死死盯着这一幕,手指甲抠着墙皮,又惊又气,又恼又恨。 她好歹还知道这是在卫生所里,也知道自己的目的。 一直等到青年先离开了,才终于揉了揉自己已经蹲麻了的膝盖,龇牙咧嘴走到了阮红霞跟前,瞪着她:“你还说你是清白的!” 她以为能看到阮红霞惊慌失措,甚至跪地求她别和陈向东说的样子。 没想到,阮红霞只不过短暂的慌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语气甚至冷静得出奇:“你想怎么样?” 明明对方已经如她所想的一般,陈慧芳却莫名有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憋闷感。 就在此时,青年的手表和收音机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甩了甩头,飞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有些得意地抬高了下巴提出了要求:“我要刚才那个男人娶我,你要帮我……” 话还没说完。 阮红霞:“好!” “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我也……” 陈慧芳理所当然的话说到一半,就猛地顿住,诧异地看着阮红霞,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她眼睛微微眯起,有些不太相信,质问道:“你想搞什么鬼!” 阮红霞笑了:“我能搞什么鬼,我都让你看到了,这个关头,为了保住我在大队的名声,我也只能帮你,你怕什么。” 也对。 陈慧芳想想,还真不觉得阮红霞能做什么。 她可不是她哥那种傻子,会被阮红霞哄得团团转。 “行!那你说你要怎么帮我?!” 阮红霞眼底划过一抹阴翳,嘴角却噙着笑,靠近了陈慧芳。 两个人就这么在卫生所墙角处,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顾淼还不知道,刚没了刘黑狗这个金钱来源的阮红霞这么快就又找到了下一个备选人。 她现在也没心思管。 主要是,顾家今天太热闹了。 前脚送走了县派出所的人,后脚,以顾大头为首的几个年轻人就互相推搡着来敲顾家的门。 顾兆刚一开门,那几个人就直接九十度鞠躬:“师父好!” 要不是顾兆反应快,这几个人的脑袋就直接撞到他肚子上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几个人是公社民兵队的。 只是红星公社的民兵队没有武装,就是一些基层民兵,连训练方式都马马虎虎,要是碰到坏人,主要靠一个人多势众加年轻力壮。 这些人能被录进民兵队,身体条件绝对都是不错的,他们以前也自觉挺厉害。 结果早上看了顾兆的身手,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井底之蛙。 几个人就商量好了,一起来请顾兆指点几招,要是能学几个杀招,没准以后就能用上呢! 顾兆摆摆手:“不用叫我师父,我这回来探亲也待不了几天就要回部队了,就算是教……” 他本来是打算说,“就算要教也只能教一些基本功”,结果话到嘴边,耳边就传来熟悉的闺女的心声。 【诶?顾大头?好熟悉的名字……】 顾兆心里一个咯噔。 总感觉,闺女说的“熟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 【想到了!在抓特务的时候,为了保护几个村民被打断了腿!我靠!!被保护的村民之一就有我奶啊!!】 连顾淼想起来关于顾大头的情节的时候,都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光是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了她奶,还因为特务! 这可是七十年代的特务!! 小说里,这个剧情只是一笔带过,只提到了黄翠喜去供销社买东西,结果回来的时候就受伤了,之后就元气大伤,没办法照顾好失去母亲的两个孩子,这也是阮红霞能趁虚而入的原因之一。 【那特务叫啥来着?我咋一时记不起来了,好像是姓李来着……】 顾淼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越,一定会把那本小说原文背诵下来!准保不会漏掉任何一个人名! 偏偏她不知道,这会儿怎么绞尽脑汁,只觉得那个名字就到嘴边了,但就是想不起来。 顾兆听了都呼吸一顿,当下也不纠结,再开口的时候,话就变成了:“……我可以教给你们几个套招,只要勤练,但凡遇到的人不是像我这样的,你们几个应该都能挡一挡。” 话是这么说,但顾兆心里已经决定好了。 趁他没离家的这几天,一定要把这几个小子给磨炼出来。 顾兆扯了扯嘴角,要是这几个真的如闺女所说碰到了特务还能受伤,他顾兆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顾大头等人一听顾兆同意了,立马嘴一咧,刚要笑呢,就忽然觉得背后一凉。 莫名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 还没等几人多想,顾兆就直接转了转手腕,胳膊:“这就开始!” 第77章 育红班老师 “嗷——” “疼疼疼疼!!!” “兆哥!兆爸!爷爷!我叫你一声爷爷!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大队晒场上今天前所未有的热闹。 一开始是只有长桥大队的四个小伙子被顾兆带过来训练。 后来是隔壁丰收大队同样被选拔进民兵队的两个小伙子也过来,憨憨地挠了挠头请求一起加入。 紧接着又是隔壁的五星大队,连兴大队…… 一带二,二带三, 也不知道是谁去通知的。 反正到最后,是直接一个公社的民兵队都给拉了过来训练,几乎占据了长桥大队大半个晒场。 甭管这些小伙子长相身材如何,如今一个个列成队,整齐地站在太阳底下,哼哼哈哈的握拳,肘击,扫堂腿,还是很有架势的。 晒场上原本聚在一起做鞋聊闲话的妇女同志们的话题都从陈家的那些事儿,从那些猪,转移到了面前这些大小伙子身上。 这些结了婚的妇女同志们的话题尺度可太大了。 “诶哟,这周家二小子屁股真翘诶,平时可看不出来。” “翠花可真有福气,她男人这胸可真大啊,还能抖呢!我男人就不行。” “大头啊,你这可不行啊,这才练多久,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啊!” 在这些妇女同志们的调笑和注视中,哪怕是平时最疏于训练的小伙子,此时也不得不臊红着脸,硬撑着。 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都是最要面子的年纪。 怎么能容忍自己比同龄人差,还是在妇女同志们面前,这一认输,都不需要一天,就能传遍整个公社,以后都没脸找对象了! 哪怕是为了未来的对象,他们都得撑下来! 顾兆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他就是为了达成这个效果,才把这些人拉到晒场上来训练。 时间紧,任务重。 顾兆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才能让这些民兵,尤其是顾大头这几个的身手和敏锐度在短期内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 这边,男人们在晒场上练得连棉袄都穿不了了,各个穿着单衣训练。 另一边,屋里的姜琴也没闲着。 早上运猪的时候,村里一群大人小孩都在围观。 于是,大人们就惊诧地发现,村里这群三岁到五岁的小孩,这些平时不着家,除了弄脏衣服啥也不会干的小孩,不光能指着那些猪“”得数出正确的数量。 还能根据周围村民说的每头猪大概有多重,再乘以之前那个小个子男人说的黑市肉价,算出每一头猪拉到黑市上能卖多少钱! 如果说,数数还有可能是日常生活中学会的。 那计算呢!平常生活中,谁会教给这群小孩乘法? 再一问,这群小孩竟然还会背乘法口诀表!! 瞬间,这群原本在各自父母爷奶眼中,暂时还只知道吃喝睡玩的小孩儿,突然就变得有学问了!! “姜琴同志,我家娃说那个口诀表是你家一宝教的。” “是啊,姜琴,我家小孩才四岁,竟然都会算一头猪卖多少钱了!她也说是你家一宝教的!” 一众望子成龙的新手父母们殷切地冲到姜琴跟前。 “姜同志,这些都是你教你们家一宝的吗?能不能也教教我们家小孩啊?” 姜琴都惊呆了。 一听明白这些父母的来意,赶紧摆手:“我也就是随便教教,这些东西等孩子们上了育红班,老师都会教的……” 姜琴一开始会教顾鑫这些, 也是因为闺女的心声,想要压一压顾鑫冲动莽撞的个性。 她要是不提前在家训练顾鑫坐下来好好学习认字的习惯。 她敢保证,哪怕是送到育红班去,顾鑫也绝对坐不住。 哪知姜琴这话一说完,那几个父母就立马反驳:“怎么会?育红班不是就教唱歌数数吗?还教算数?” “啊?不教吗?” 姜琴和这些新手爸妈们面面相觑,双眼迷茫。 最后,还是黄翠喜在旁插了一句:“应该是姜琴老家江省那边的育红班教这些。” 哦对! 大家瞬间想起,姜琴是来自江省的知青啊! 江省可是大城市,大城市的育红班肯定也和他们生产队自己办的育红班不一样啊! 大家第一反应是羡慕:“不愧是大城市。” 紧接着,就是疑惑。 “育红班那个管知青不也是江省来的知青吗?他怎么也不教孩子们这些知识?” 他们来顾家之前,可都是仔细问过的。 那些送进育红班的孩子们顶多就是教个数数,再教唱几首歌,平常就是在玩儿,只要别出院子,老师根本就不管这些孩子玩儿什么。 以前大家也无所谓,默认孩子们送进育红班,就是为了有个地儿能管着这群孩子,能教个数数,教会写自己的名字,就可以了。 反正,该学的东西,等孩子们上了小学,老师都会教的。 但谁让这会儿有了个鲜明对比呢。 一下子,就有个新手爸爸一拍脑门。 “怪不得!我侄子以前多聪明啊,结果去公社小学后,回来说老师讲的他都听不懂!年年考试都是倒数!我哥嫂以前还觉得是我侄子不好好听课调皮,现在我想想,有没有可能是公社小学的老师都默认学生有基础,所以教得快了点?” 这话,顾淼听了都忍不住发出感叹:【76年的小学年年考倒数,有没有可能是你侄子智商真的不怎么样呢?】 可惜,哪怕是最不重视小孩学习成绩的父母,也是宁愿承认是小孩心思不放在学习上,也不会愿意承认自家小孩智商有问题的。 尤其是现在还有这么个现成的甩锅理由。 “怪不得,我们家老大每天都说不喜欢上学,原来是育红班没教,他都听不懂,能喜欢上学才怪了!” “我家小孩也是,每天去上学都要哭!” 顾淼:【有没有可能,不喜欢上学纯粹是大部分小孩的共性呢?】 年轻爸妈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jpg 最后讨论来讨论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冒出来一句:“要是姜琴同志能当育红班的老师就好了……” 对啊! 所有人眼神瞬间齐齐看向了姜琴。 越看,越满意。 看看,姜同志又温柔,又是当妈的,写的文章还能上报纸被县里领导夸,还会教小孩! 还有比她更适合当育红班老师的人选吗?! 第78章 蠢货被牵着鼻子走 这话平时没人提还好,一旦现在被提出来。 大伙儿看着姜琴,就越看越满意。 再看看顾鑫,以前多调皮闹腾的娃,姜琴这才教了多久,都能教别的小孩算数认字了!! 这要是教自家小孩,那以后不说别的,至少不用再每次上学哭得跟杀猪一样了! 顶着大家的殷切期盼的眼神,姜琴都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育红班已经有两个老师了,而且我明年可能会随军……” 听到前半句话,大家的反应还是“好说好说,都能商量”。 一听姜琴要随军,大家到嘴边的话就直接咽了下去。 这还怎么劝? 总不能叫人家一家人常年分隔两地?这话他们敢说,边上虎视眈眈的黄翠喜就敢上来打人。 就在大家失望要走的时候,突地听到姜琴迟疑道:“我不能去育红班当老师,但我在家这段时间,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把孩子送过来,我连着一宝一起教,只是我也只是高中学历,能教成什么样我也不敢保证,你们要是介意……”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没等姜琴的话说完,所有父母瞬间点头答应。 离得最近的一对父母还直接伸手过来,一把握住了姜琴的手。 眼前殷切:“我家小孩就全交给你了!我们都相信你!教成什么样都行,总归比现在好!” “对!我家那个皮猴子我当妈的还不了解嘛!反正他要是不听话,你就狠狠打!打屁股,那里肉多,打了又疼还不容易出事!” 年轻父母们或许还不明白上学读书能做什么,但他们也不愿意自家孩子比别家孩子差。 一个个拉着姜琴,满心满眼都是期盼和信赖。 姜琴原本是听到了闺女的心声建议,又看到了这些人的失望眼神,来不及多想就说了出来。 话一说出口,她自己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以至于,语气越到后面越迟疑。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面对大家热切的眼神,姜琴瞬间感觉自己肩膀上的责任重了许多。 这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压力是负担。 但对从小到大在父母家人面前都是备选项的姜琴来说,此时此刻,一股被信赖被依靠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是和自己的文章成功刊登还被县里领导夸奖的被肯定感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姜琴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干劲十足。 “那就从今天开始!” 这些年轻父母们都没想到,姜琴竟然会这么主动积极。 可以不用带小孩,多好的事! 年轻父母们赶紧回去,二话不说就把各自小孩给打包送到了顾家。 连带着还把在外面玩打枪游戏的顾鑫都给一块儿带回来了。 走的时候,一脸笑意,满口都是:“孩子们都交给姜老师了,不听话就打,千万别手软!” 孩子们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忽然感觉背后一凉,看着爹妈的笑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姜琴给村里五六个岁的小孩上课的事儿,没有大肆宣扬出去,但也没刻意隐瞒。 同样的,也没有人觉得,应该去特意通知一声育红班的老师。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两个老师耳中。 传话的人有随口一说的,自然也有故意来挑拨的。 育红班的老师可是不少人都眼红的工作岗位,既有大队固定的工资,工作也体面轻松,偏偏就被占得死死的。 这么多年都没换过。 其中一个陈芳老师倒是完全不在意:“她教的是还没到育红班年纪的小孩,姜琴同志教了,我还更轻松,不是挺好的。” 况且,育红班两个老师中,陈芳主要是负责孩子们的生活。 负责学习的另有其人。 所以她的心态倒是非常好。 而另一位显然就没那么想得开了。 孙珍珍跟在管正身后,一下一下偷瞄他的表情,眼神有些期期艾艾:“管知青,你别难过那些人说的话,姜琴明年都要随军的,她再怎么样,也没办法影响你的工作……”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连孙珍珍这种蠢货也觉得自己教得比不上姜琴?! 他什么时候需要孙珍珍来安慰他?! 孙珍珍可能本意是在安慰,但听到管正耳朵里,却是赤裸裸的嘲讽。 他看着孙珍珍的眼底快速划过一丝厌恶,脸上却擒着一如往常斯斯文文的笑容: “我知道你关心我,虽然姜琴随军也不知道真假,也可能是人家为了降低咱们的戒心随口说的呢,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我当了这几年老师的经验,可以胜任这个工作的。” “什么?!她是随口说的?!”孙珍珍的重点如管正所想的一般,跑偏了。 管正神色黯然:“谁知道呢,毕竟前几年都没听说姜琴同志要随军……” 他的话没说完, 也没说死。 但很显然,孙珍珍已经完全上套,一拍脑门。 “对啊!姜琴以前几年都没去随军,今年怎么那么突然就说要随军了?她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呢,她随军了,一个人怎么照顾三个孩子?!” “你说的有道理。”管正适时给予正面反馈,肯定了她的想法。 孙珍珍的语气也随之越发确定:“我看估摸着就是大队长想给自己儿媳妇把育红班老师的工作给弄来,但又怕太直接显得他以权谋私,所以才搞了这一出!等时间久了,要么逼管大哥你主动提出,要么也能提出增加一个育红班老师的建议!” “没想到,大队长看着人憨厚,私底下还挺有心机!” 孙珍珍已经完全相信了这个“自己推断出来”的结论。 管正在旁叹了口气:“姜琴同志的小孩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还想着出来工作,不过人家毕竟是大队长的儿媳妇,丈夫又是军官,你还是别公然说人家的不是……” “笑话,我会怕她?!”孙珍珍吊捎着眉毛,语调都拔高了不少。 她眼珠子转了转,拍着胸脯保证道:“管大哥,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我肯定不能让姜琴那个小贱人抢了你的工作!我有办法,交给我,你放心!” 第79章 贼心不死 管正一看孙珍珍这表情这语气,就知道,自己的计划成了。 刚要走,袖子就被孙珍珍给拉住了。 孙珍珍舔着脸:“管大哥,我又想吃桃酥了。” 管正微微皱眉,把袖子抽出来:“孙珍珍同志,我之前买的桃酥都吃完了,最后一块不就是给你了吗?你忘了?” “我知道。”孙珍珍半点不当回事,“吃完了,才找你买呀!你再买,不就又有了。” 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管正都险些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偏偏他又指望着孙珍珍帮他办事,不能真对她翻脸。 憋半天只能憋出一句:“买桃酥要粮票,我等家里人给我寄粮票了再买……” 话没说完呢,孙珍珍就直接打断:“供销社有卖碎的桃酥!不要票!” 完全是把管正能想到的每一条路都给堵死了。 她看着管正不动,还推了他一把:“管大哥,你快去啊,别让人买完了。” 管正:“……行!我这就去买!” 孙珍珍:“就知道管大哥你对我最好了!放心,我肯定不能让姜琴这个小贱人欺负你!” 两人针对莫须有的姜琴抢工作一事好一番算计,就差没来个经典的“桀桀桀”反派笑了。 与此同时。 县卫生所里,同住一个病房,陈家人和隔壁床的爷俩儿也逐渐熟悉起来。 陈家人这才知道,原来隔壁床的老头身份还不一般呢! 他竟然是江省一个机械厂的八级工,退休了才回了老家,结果现在又接到了机械厂的返聘,没想到,在启程之前摔断了腿。 只能先治腿,等到伤养好了,还是要去江省的。 他儿子就是机械厂的工人,当初接了他爹的工作,没想到,现在直接一家两个工作岗位,说出来,谁不羡慕。 青年叫刘冠昌,说起自己父亲的工作时,明显很骄傲:“我爸是在家画了一个图纸,原本只是随便画画,没想到寄给厂里领导看后,领导非常看重,当即就要返聘我爸。” 什么图纸的,陈家人是不懂的。 但这话里话外,机械厂领导看重这老刘头,是确定的了。 那可是江省的机械厂啊!! 八级工一个月光是工资就上百,这种返聘的专家,指定不能比这少! 陈向东瞥了眼,轻飘飘道:“虎父无犬子,小刘同志,你爸这么厉害,你呢?” 陈向东本意是想刺刘冠昌一句。 毕竟这小子一直说的都是他爸多厉害,绝口不提自己在厂里干得怎么样。 陈向东很自信,小子,找到你的破绽了! 刘冠昌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摆着手:“我不算什么,在厂里远远不及我爸的成就……” 陈向东脸上的笑刚露出一半,就听老刘头打断了儿子的话:“没这回事。” 老刘头看着儿子的眼神,满是骄傲:“我儿子也不赖,进厂几年就已经是四级工了,再努努力,结婚前考个五级工,我也就放心了。” 没结婚!! 陈家人瞬间捕捉到了关键词。 顿时,这一家子除了陈向东,看着刘冠昌的眼神更加灼热起来。 陈向东的脸都黑了。 尤其是看着自己亲妹妹一口一个“刘大哥”,那般亲昵的样子,陈向东气得心肺都疼。 恰在此时,阮红霞却牵住了他的手,在其他人都在恭维刘家父子的时候,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工资再高,在我心里,也比不上一个有情人。” 陈向东:“!!!” 他紧了紧握着阮红霞的手,眼里有动容。 以前阮红霞没少说过类似的情话。 但可能是刘冠昌的威胁太大,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给陈向东的冲击这么大。 以至于后面阮红霞说:“倒是慧芳私下让我给她和小刘同志牵牵线,我还想着也就这几天的功夫,得抓紧一下时间呢。” 陈向东半点没觉得哪里不对。 当然了,更不觉得陈慧芳在明面上已经有了管正这件事,还想着和刘冠昌在一起这件事有哪里不对。 在意识到隔壁床刘冠昌看过来的眼神时,占有欲发作,他的手指在媳妇的手背上亲密摩挲,当着刘冠昌的眼神凑到了阮红霞的耳边轻语:“慧芳想的也对,你帮帮她,以后咱家也有好处。” 阮红霞低低地“嗯”了一声,眼尾泛起一抹红晕。 陈向东有些得意于自己对她的影响,又看了刘冠昌一眼。 就在此时,病房门口传来护士的声音:“302病房,陈向东陈于忠,换药啊!” 这话一出,病房外边立马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以及脚步声。 陈向东就感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来不及多想,护士就已经推门进来。 随着护士和小推车一起进来的,还有乌泱泱一群人,甚至还有几个护士在人群里探头探脑。 “哪儿呢!哪儿呢!” “就是这对父子俩!这卫生所里也没别的父子俩一起住院的了!” “真是蛋碎了吗?” 显然,父子俩蛋碎了住院了的话题度,还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下去的。 陈家父子俩的脸瞬间黑下去。 陈向东率先发难:“护士!这是怎么回事?病人的隐私呢!” 护士板着脸,“啪”的一下把药盘放下,把靠墙放的隔断屏风直接推过来,“唰”的一下,就隔断了外头人的视线。 “哎呀!看不到了!” “护士啊,别那么小气嘛,看看怎么了。” 护士也不惯着他们,对着外头就吼了一句:“想看什么回去掀自己男人裤腰带,在卫生所闹什么!” 陈家父子俩刚因为这句话松了口气呢,护士下半句话就是:“爱看看,不看滚。” 看啥?!看啥?! 陈会计一口气堵在心口,憋得脸都红了:“同志!你不应该把这些人都给赶出去吗?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护士见怪不怪,直接拿镊子夹起了消毒棉:“不是都挡上了,能看到什么?人家爱在哪里就在哪里,只要别吵吵闹闹影响病人休息就行。” 又扭头问了隔壁床刘家父子一句:“吵到你们了吗?” 屏风外头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刘家父子当即摇头:“没有没有,热闹点挺好的。” 护士转过脸来:“听到了。”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让陈家人气得胸口闷痛。 陈向东更加觉得,刘冠昌就是为了看自己笑话!果然是贼心不死! 护士才不管他们这些小心思,随便解释了一句,就直接上手要掀陈会计的裤腰带:“赶紧的,那么大岁数了,皮都缩了,还怕人看啊。” 这话一出,屏风外瞬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皮都皱了是什么意思?” “小?这东西年纪大了,还能往回缩的?” “皮皱的蛋,那不就跟羊粪蛋蛋一样?” 陈会计脸更黑了。 陈向东眼疾手快,在护士真要上手拉老爹裤子之前,赶紧把阮红霞给推出了屏风。 阮红霞见势,当即就道:“那我正好带着慧芳去和隔壁床小刘同志接触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这个时候,陈向东哪里还顾得上刘冠昌啊。 最要紧的就是,赶紧让媳妇和妹妹出去。 反正外头那些人又不认识他们父子俩, 随便他们说什么,都传不到大队上去。 他赶紧点头,眼看着护士的动作,还有些着急地推了阮红霞一把。 陈向东一门心思都在护士和老爹身上,稍微花了点心思去关注屏风外边那些人说的话。 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在阮红霞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没站住的时候,一个男人的手稳稳扶住了她, 第80章 偷情? “没事?”刘冠昌轻声问了一句。 阮红霞抬眸,如水一般的眼神落在扶住自己的男人身上,声音轻柔,却又仿佛有无限的委屈:“我没事的,真的没事。” 这听着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刘冠昌脸一板刚要说什么,手就被阮红霞给按住了。 “这里乱糟糟的,要不我们出去透透气?” 出去?就他们两个人? 刘冠昌眼神微动。 还没等他多说什么呢,阮红霞就侧过脸,对着病床床尾被一堆看热闹的路人挤在中间的陈慧芳招了招手。 阮红霞柔声介绍了一句:“那是我小姑,叫陈慧芳,我丈夫也想让你们多聊聊。” 刘冠昌随即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刚才阮红霞的话。 明明他本身也有自己的目的,对上阮红霞的眼神时,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为自己刚才对她的怀疑产生了一丝愧疚。 眼神也更加柔软。 她真的是一个好女人啊,是他心里有鬼…… 又对她口中的“丈夫”嗤之以鼻。 那种看到有男同志条件好,就忙不迭把自己家里人推销过去,生怕吃不到好处的男人,怎么配得上这么好的女人! 不远处的陈慧芳看到阮红霞的动作,眼睛一亮。 知道这是嫂子在给自己介绍呢,赶紧努力把自己从人群中扒拉出来。 好不容易挤到了刘冠昌身边,迎上对方的眼神时,她第一次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咬着唇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照理说,陈慧芳长得不差,还年纪轻,做出这样的姿态是很好看的。 但谁叫她刚刚从一堆人的包围圈中挤出来,碎发黏在鬓角额头上,额角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整体看起来就比较狼狈。 偏偏她还站在了阮红霞的身边。 阮红霞本来就比她白,一张粉白的脸蛋永远带着盈盈笑意,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绑成了三股辫,熬了一夜后,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头发也有些松乱,却半点不显得狼狈,反而更增添了她自带的柔弱感。 两相对比,更衬得阮红霞身上有几分成熟女人的媚态。 再加上,陈慧芳满脸写着主动,心思浅到一眼就能看到底。 而阮红霞却不同,刘冠昌觉得自己分明能感觉到对方在这桩婚姻里的痛苦挣扎,却又因为世俗的约束,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感情。 他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个被困在传统婚姻中的女人的呼喊求救。 在阮红霞面前,刘冠昌能短暂地将心里那些黑暗的东西抛开,只成为她一个人的英雄。 刘冠昌的眼神忍不住往阮红霞身上飘。 只是,理智告诉他,阮红霞现在是别的男人的妻子,他至少不能在外人面前,展露太多自己对她的兴趣。 于是,哪怕是三个人出了病房,去小树林散步闲聊的时候,刘冠昌也努力和陈慧芳找各种话题,然而眼神却始终时不时落在阮红霞身上。 并肩走路的时候,刘冠昌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时不时和对方的手指摩擦而过。 那种明知是意外,心里却又忍不住开始期待下一次意外到来的感觉,实在是让刘冠昌有些意乱神迷。 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古怪到,几乎是个旁观者,都能疑惑他们之间关系的程度。 方萍萍正准备下班,就瞧见小树林里走过的这三个人。 嘴里啧了一声。 “什么人啊,在卫生所这么光明正大乱搞男女关系……” 但也就是这么一说,方萍萍也没打算去举报或者是干什么的。 就在她要走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却撞入了她的耳朵。 “阮红霞同志……” 等等! 她脚下一顿。 阮红霞?! 那不是姜琴同志说的那个同样来自江省的知青吗? 她不是已经嫁人了吗?嫁的还是长桥大队陈会计的儿子。 难不成,这个男人就是那个陈会计的儿子? 那那个同行的小姑娘又是谁? 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得三人行里的一个小姑娘喊了那个男人一声:“刘大哥,你也别叫我陈慧芳同志了,听着怪生疏的,叫我慧芳就好了呀。” 刘、刘……大哥? 方萍萍在听到这个称呼的一瞬间,瞳孔地震,脑子里都要烧起来了。 这个刘,总不可能是这个男人的名字里有个刘字? 就算真是名字里有个刘字,那这个“陈慧芳”呢? 各种可能性,让方萍萍都两眼一懵。 太、太复杂了…… 这边三个人丝毫不知道,他们被人给看到了。 回到病房后,各自都觉得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陈慧芳还第一次在父兄面前夸了阮红霞:“嫂子很照顾我。” 陈家人都知道,这个“照顾”是什么意思。 再一看陈慧芳一副小女儿姿态的害羞模样,陈向东刚才看到阮红霞和刘冠昌前后进来时升起的危机感这才终于消散了。 红霞果然是如她所说的一般,去给小妹和刘冠昌牵线去了。 他实在是不该误会她对他的用心! 阮红霞也表现得很是大方,说话间对陈慧芳都是身为长辈的包容慈爱:“应该的,慧芳日子好就行了。” 陈会计也是喜不自胜,连声夸赞:“好,这才是做人嫂子的样子。” 又叮嘱道:“听爸的,正好趁这几天,你们多出去逛逛,拉近一下关系,免得到时候刘老头不同意。” 陈向东牵着阮红霞的手,眼里满是爱意,也认同地点点头。 有了陈会计的话,接下去的几天,三个人频繁以“透气”的名义出门。 每次总要在外面待三四十分钟才回来。 次数多了,连陈向东都对此习以为常了。 第81章 全算到你头上 那边陈慧芳自觉和刘洪昌的感情稳定发展中,与此同时,孙珍珍也没闲着。 她提着从管正那里拿来的桃酥来敲顾家门的时候,顾淼正和弟弟顾焱一起躺在小木床上,听姜琴讲关于一个小孩意外变小和一群小动物们开始游历世界的故事。 一边讲故事,一边抽出几个字来教孩子们认字。 这种寓教于乐的教育方式,是在场所有小孩都没有过的体验。 连顾淼都会忍不住沉浸其中。 以至于,在敲门声响起,顾淼都不由得放下了奶瓶,嘴里发出一声“呀”。 其他孩子们包括顾鑫在内,也都满脸都是纠结挣扎,眼巴巴地看着姜琴收拾了纸笔站起来。 估计整个屋里唯一没有什么感觉的就是真正的婴儿顾焱。 姜琴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姨姨很快回来。” 等到真的见到了敲门的人,姜琴眼里的笑意一瞬间都淡了许多。 “孙珍珍,你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孙珍珍半点没有意识到姜琴的眼神变化,提着桃酥腆着脸:“我来为上次的事儿跟你道个歉。” 说话间就要挤开姜琴进门来。 姜琴直接把脚往前一伸,挡住了人后就要关门:“道歉我接受了,东西我就不要了,你拿回去,没事我就回去了。” “诶!”孙珍珍急得直接把手伸进门缝,“别关啊,我真有事。” 要是换做是以前的姜琴,此时不管是因为心软还是因为不愿意伤人,都会放弃关门。 奈何,姜琴这几个月实在是经历了太多冲击,以至于她就跟没看到那几根手指一样,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懒得给。 直接就要关门。 孙珍珍都没想到,吓得在被夹到前一秒,险而又险地把手指给缩了回来。 即便是这样,指尖也还是被门给砸到,一瞬间的肿痛。 孙珍珠脸色都变了,指着已经关上的门刚要张嘴骂人,又想到了什么,到底还是咬咬牙,对着门哼了一声,到底还是转身离开。 走到半道上,想到刚才姜琴的表情,心里那是越想越气。 姜琴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就是靠着狐媚子嫁了个好男人?! 她孙珍珍不管是脸还是身材,哪里比不上姜琴!虽然是黑了点,但那也是她辛苦劳动的证明!她可不是姜琴那种靠着结婚躲避劳动的小资主义! 越想,火气越是噌噌往上冒。 她心思都在姜琴刚才的表情上,拐弯根本没看路,险些就被一根从路边黄土墙里长出来的杂草给绊倒。 好不容易站稳,脚还踩中了路边的一坨狗屎。 大冬天的,竟然还没冻瓷实。 孙珍珍一脚踩上去,甚至还能隔着鞋底感受到那种恶心的触感。 她一下脸都黑了。 没多想,气得直接一脚冲着黄土院墙踹了上去。 结果。 “轰”的一声。 明明看着还挺结实的黄土院墙竟然被踹得摇摇晃晃,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大片院墙就直接侧翻倒在地上,碎成了一块一块。 扬起一大片灰尘,呛得她皱着脸努力拿手挡住眼睛,却还是止不住咳嗽。 与此同时,屋里飞快窜出一个老婆子来,伴随着一声怒吼。 “哪个不要脸的!把我家墙推倒了!!” 孙珍珍吓得来不及抹脸上的灰就要跑。 还没跑出去几步,领口就直接被人给拎起来:“是你!你还要跑!你给我赔!!” 孙珍珍:“不是我!我只是路过……” “路过个屁!我都看到你的脚印了!!”老婆子把人脑袋往墙上一按,指着墙上异常鲜明的脚印吼道,口水喷溅了孙珍珍一脸。 孙珍珍有些懊恼地看了眼脚印,都怪她刚才不小心踩中了狗屎。 要不然,墙上怎么可能会有脚印! 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这些了,比起脚印和口水,显然还是鼻间流窜的狗屎味道更加让她崩溃。 尤其是,老婆子还死死压着她的脖子,像是要让她看清楚那个脚印似的,使劲把她的脸往脚印的方向压。 她想要挣扎,但一个下乡几年的年轻女知青的力气,哪里比得上大半辈子都在下地干活的人。 眼看着脸离狗屎脚印越来越近,孙珍珍都要崩溃了。 “我赔!我赔!” 为了不被狗屎糊脸,连声音都有些破了。 老婆子却没如她所想的直接放开她,反而是继续压着她的后脖颈:“拿钱!” 根本不说要多少。 孙珍珍只能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钱。 但这又不是过年过节,这年头谁平时出门会带钱在身上,最后各种口袋都掏完了,也只凑出八毛。 不等孙珍珍想到底要给多少,几张毛币就直接被老婆子一把抢走。 钱拿走了,还要骂一句:“穷酸鬼,就这点钱也好意思踹我家墙!” 最后放开孙珍珍的时候,还不忘把她手里拿着的桃酥也抢走:“把这也给我还差不多,行了,快滚!” 孙珍珍气得脸都憋红了, 捂着脖子轻咳了几声。 想把桃酥抢回来,但在老婆子的虎视眈眈下,到底不敢动手。 只能咬着牙灰溜溜地逃走。 出门一趟,原本的目的没有达成,反而还损失了八毛和桃酥,桃酥反正不是她买的无所谓,那钱可实打实是她的! 要说原本,孙珍珍还只是为了管正才对姜琴百般看不上。 现在在她心里,就是实打实的利益纠纷了。 她捂着脖子跑出去老远,又回头看了眼远处的顾家院子。 恨得牙痒痒。 当天入了夜,她一个人借口上厕所溜出了知青点。 七拐八拐就到了顾家院外。 看着有一人多高的院墙,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搓了搓手,往后走了几步,一鼓作气往前冲,双手努力扒拉住,双脚在墙面上不断蹦跶,脸都憋红了,还不敢发出动静。 不远处,揣着一颗鸡蛋从丰收大队绕路回来的陈大妞正好看见这一幕。 眼神莫名地看了眼孙珍珍,又看了看顾家院子里。 如今已经是深夜,顾家的屋里已经没了光亮,显然都已经睡着了。 陈大妞虽然不知道孙珍珍翻墙是要干什么,但这总不可能是为了干好事不留名……? 要是刚重生时候的陈大妞,她才懒得管,甚至乐见其成。 但这会儿,陈大妞先放好了鸡蛋,然后才悄悄摸到了另一边,把手放在了嘴边,喉间用力:“喵—喵—” 还不是软乎乎的猫叫声,而是异常尖锐的声音。 大半夜的,骤然在身后传来这动静,吓得本来已经一只脚努力蹬上了院墙的孙珍珍浑身一抖。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就直接“啪”一下滚到了地上。 摔得她灰头土脸的,刚要下意识回头骂人,就被顾家屋子里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吓得脸一白,双手捂住了嘴,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一些。 一直趴在原地等了好几分钟,确定屋里没有人醒来,她才终于长舒了口气。 放开手的时候,脸上甚至出现了太过用力而留下的红色指印。 她有些气恼地看了眼四周,嘴里小声骂骂咧咧:“什么猫冬天了还在发情,等我有时间把你们一个个都给药死了!” 她倒是想无视猫叫声继续爬墙。 但那猫叫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大,尤其是在冬天的深夜,孙珍珍听了背后都隐隐冒寒气。 整个人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她慌里慌张地看了眼周围,总感觉夜色中不知道哪里就会冒出来个什么东西攻击她。 咽了口口水,却丝毫缓解不了越发干涩的喉咙。 反而是背后的寒气越来越重。 她清了清嗓子:“别装神弄鬼,我可不——” “怕”字都还没说出口,就被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低吼声吓得腿一软,手指勉强扒拉住了墙面才没真的跌倒。 但这也耗尽了她最后的胆量。 她甚至不敢去看看那草丛里到底有什么,眼神仓皇地张望了一圈,连滚带爬地逃走。 陈大妞却没有在她离开后直接出来,反而是又等了一会儿,屏息凝神。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孙珍珍就又虎着脸回来,手里还提着一根长长的树枝,直愣愣就冲着刚才发出动静的草丛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挥舞着树枝,又凶又狠的眼神却在树枝打空的一瞬间,变得茫然。 嗯?! 刚才的动静不是在这里吗? 人呢?! 第82章 一女二嫁 孙珍珍拿着树枝在草丛中疯狂扫荡着,越是找不到什么,她身上的冷汗就出得越多。 偏偏就在此时。 耳边骤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哭嚷声。 “哇——哇——” 像是小孩的哭声又像是鸟叫声。 声线悠长又刺耳。 一瞬间如唢呐声一般,在耳边炸开。 孙珍珍吓得一个激灵,连手里的树枝都握不住了,也根本顾不上会不会被人发现,屁滚尿流地跑走。 又过了一会儿,陈大妞才从杂草不远处的一棵树上爬下来。 她谨慎地探头左右环顾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发现后,才终于趁着夜色小心往家跑。 第二天一早就跑到顾兆那边把这事儿给说了。 说实话,顾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陈大妞口中的“孙珍珍知青”是谁,还是姜琴提醒了一句:“就是你回来那天碰见的那个。” 顾兆想起来那次发生的事情,一下脸就黑了。 姜琴还嘀咕了一句:“她到底想干什么,昨天白天就来过一次,被我挡回去了……” 孙珍珍? 顾淼一边被美人妈妈拉着手脚早锻炼,一边在脑海中搜罗有关这个人的剧情:【这不是阮红霞铁杆狗腿子吗?阮红霞想干什么脏事都让她去干,难道是最近阮红霞又要干什么坏事了?】 顾淼很努力地想。 在原本的故事线中,这个时候她还因为弟弟去世的缘故,在大队里被人传了克亲的流言。 整个顾家的气氛都非常低迷消沉,美人妈妈更是一度陷入产后忧郁,这才让阮红霞趁虚而入,让美人妈妈和那个范曹恢复了信件往来。 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甚至连顾莲的工作也没有被发现出错,所以记分员这个工作一直都还是顾莲的。 说实话,顾淼自己都觉得很神奇,小老弟没有去世这件事竟然能带来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不过…… 【不管是为了什么,孙珍珍肯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顾淼想着,为了提醒美人妈妈,还故意在她提到孙珍珍的时候,大声“啊啊”了两声,表明自己对这个人的不喜欢 姜琴看着自己宝贝女儿眉毛皱在一起,努力挥舞着粗短的手臂表示愤怒的样子,简直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孙不孙珍珍的。 人都直接贴到闺女的脸上,声音又轻又柔:“妈妈的乖宝不喜欢她是不是?那妈妈就不提了,来,拉手手~” 原本顾兆还心里有些暗恼,听着陈大妞的描述,浑身的寒气都在呲呲往外冒,让身边几个跟着来晨练的小孩都不由得噤声,不敢再打打闹闹了。 他一方面是恼恨自己昨晚怎么没听到动静,一方面又恼怒有人在算计自家人,这种自己保护圈的人被外人算计上的感觉让顾兆有种被冒犯的应激感。 但这会儿,看着妻女这般模样,顾兆心里却猛地一松。 是啊,这又不是在战场上,他有绝对的把握可以保护好家人。 心理防线一旦松开,浑身的寒气也逐渐消退。 他摸了摸陈大妞的头:“没事,继续晨练,这些事大人会处理好的。” 他的手只在陈大妞的头上停留了短暂两秒,就很快移开。 陈大妞微微垂眸,却在晨练到一半的时候,伸手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柔软的发丝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掌心的温度。 陈大妞突然开始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为什么顾叔叔不是她的爸爸呢? 为什么顾淼的运气永远这么好呢? 结束晨练后,顾兆就去后院找正在专心做婴儿车的顾丰:“你知道这个季节,荨麻还有哪里能弄到吗?” “荨麻?” 顾丰一开始还有些莫名,但很快,他就想到了荨麻的作用,顿时明白过来,“还需要苍耳吗?” 顾兆瞅了自己兄弟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还没到中午,顾丰就背了一麻袋回来。 兄弟俩戴着手套把麻袋里的植物收拾到院墙上,每一处都没放过。 连外头传来的喧闹声都没顾得上。 而此时的孙珍珍却在默默破防。 她看着送陈家父子回来的小汽车,以及车上下来的人明显的对阮红霞和陈慧芳的亲近,整个人都不好了。 事实上,不只是她,大队里几乎所有人都被小汽车吸引过来。 在离开大队去卫生所之前,陈家有多狼狈,在大队人口中的名声有多差,现在就有多引人关注,甚至更甚之前。 尤其是在陈会计介绍说,这个开车送大家回来的年轻人居然是在县卫生院住院的时候认识的时候,当场不知道多少人都忍不住暗恨: 连住个院都能碰到贵人!怎么这个住院的人就不是自己呢! 陈会计面色平淡,眼里有掩盖不住的得意与骄傲:“这也没什么,刘冠昌同志可是江省机械厂的四级工,他父亲是八级工,现在还因为技术好,被厂里返聘回去教徒弟呢。” “哇!八级工!!” 在大半辈子都跟土地庄稼打交道的乡亲们眼中,县里的工人就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铁饭碗了。 更别说是江省大城市的工人,还是个八级工!退休了还能被厂里返聘! “你说说,这技术都多牛啊!” “可不是么,就不说那老爷子了,就是这刘同志的四级工,也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啊!” “虎父无犬子啊!” 大家一边吹捧着刘冠昌,一边难免对陈家人另眼相看。 人群中,有人试探着问了一句:“陈会计,这住一个病房才几天啊,怎么就能和刘同志父子俩关系这么好了?” 刘冠昌闻言,笑着坦言道:“也要谢谢红霞姐帮着照顾我爸,今儿也是冲我爸的面子,才借到了这辆车。” 所有人的眼神瞬间齐齐看向了阮红霞。 丝毫顾不得从回来后,就一直黑着脸的陈向东。 阮红霞却表现得很是大方:“也不是只有我,慧芳也帮忙了。” 陈慧芳在一旁站着,微微低着头羞涩地笑着,整个人就跟开了花一样。 这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眼神不由得在刘冠昌和陈慧芳两个人之间来回转。 说来,这俩要真是男未婚女未嫁,要是两家人同意,也不在意什么门当户对的旧俗,旁人也说不上什么不好。 但问题就在于,陈慧芳虽然没嫁人,但在大队所有人看来,也跟定亲了没什么区别了。 一女……二嫁? 一时间,气氛都有些诡异起来。 甚至还有人趁着人群混乱,默默就往育红班的方向跑。 第83章 试探刘冠昌 陈家人像是浑然不觉周围人眼神的异样一般,热情地招呼刘冠昌到屋里来坐坐。 刘冠昌表现得倒是非常游刃有余。 “这次就先不留了,我爸还在卫生所呢,等我爸腿脚好一点了,我再和我爸一起来看伯父……” 他说到这里,特意偏了个身位看向了阮红霞,“……和嫂子。” 阮红霞垂下眼眸,浅笑了一下,迎着阳光的脸庞白里透红,刘冠昌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将眼神重新移回到陈会计身上。 “伯父不用送。” 刘冠昌一身穿戴齐整体面,手表皮鞋白衬衫,举手投足间都就和村里男人不一样,他在言语间对陈家人表现出来的亲近,让陈会计非常自得。 他下意识就像以往对村里小辈一样,抬手想要拍拍刘冠昌的肩膀,同时和颜悦色道:“应该的,应该的……” 刘冠昌的眼里暗自划过一抹嫌弃,借着回头的时机刚要顺势躲开陈会计的手,人就一下愣住了。 陈会计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刚好从隔壁屋里出来的黄翠喜姜琴等人。 脸上的笑容唰的一下就垮了下来。 皮笑肉不笑:“嫂子,正好你来,可得帮我好好劝劝刘同志,诶对了,姜琴同志也来自江省,那你肯定知道江省机械厂,刚好能聊聊。” 刘冠昌看着姜琴的眼神都有些闪烁,说的话都有些结巴:“这位姜琴同志也来自江省?是哪个区的?” 姜琴注意到了来自对面的灼热眼神,微微蹙眉,挪了一步到婆婆身后。 扯了扯嘴角:“我娘家在西区。” 还着重在“娘家”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刘冠昌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姜琴同志这么年轻,已经结婚了?” 话音未落,边上原本一直在默默浅笑的阮红霞手指猛地一下攥紧,乍然抬眸定定地看着刘冠昌和姜琴。 刘冠昌的反应实在是骗不过人。 哪怕是一开始没注意到他看着姜琴时的失神, 也能从他这句话里听出惊疑和可惜。 什么样的心情会让一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已经结婚而感到可惜? 这可不太对头啊。 黄翠喜直接一把将儿媳妇给揽到身后,脸上挂着应付的笑容:“是啊,孩子都有了。” 周围人也或多或少意识到了。 一时间,看着陈慧芳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实在是难评。 前脚陈会计还满口暗示人家对自己闺女陈慧芳有意思呢,后脚人家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姑娘,就巴巴地眼神贴上去了。 这到底是陈慧芳魅力不够大呢,还是说这男人本身就三心二意呢?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耽误他们看好戏。 刘冠昌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惹人非议,瞬间就整理好表情,语气亲近又不失礼貌地解释了一句:“我刚刚看姜同志第一眼还觉得有些眼熟,还以为是我东区一个朋友家的亲戚呢,原来是西区的。” 姜琴听了也无所谓信不信,刚要点点头应付过去,突然就想起之前顾兆提起的特务的事儿。 没多想,话一张嘴就下意识变成了:“可能是我以前学校在东区,话说回来,我下乡这么多年,还挺怀念以前一中门口的樱花树的,也不知道这几年还在不在。” 她语气轻描淡写,任谁听了都觉得是在叙旧。 刘冠昌的眼珠却在一瞬间飞快游移了一下,时间非常短促,几乎没什么人发现,然后才回道:“额……这我倒不知道了,我也是这几年才到江省,不好意思。” 他回答得很得体,也没有什么太仓皇的表情。 一时间,姜琴都收回了自己一开始的猜疑。 或许,这真的只是从江省回来探亲的普通人? 也对,哪有特务会这么明目张胆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特务不都得小心藏着吗? 姜琴忍不住想。 两个人的对话在大部分外人听来都没什么问题。 但两个人之间这么有来有回提起江省的事情,就像是只有他们才是城里人,是一派的,还是让陈慧芳看着不舒服,忍不住开口阴阳了一句:“说起来嫂子也是江省人呢,没准刘大哥以前见过的人是我嫂子呢。” 说完,她还自顾自对姜琴抬了抬下巴,一副“我倒要看你怎么说”的样子。 幼稚得很。 姜琴根本就不想理她。 暗自翻了个白眼刚要回屋,手腕就被人给牵住了。 顾兆刚忙活完院墙上的工作,这会儿实在是称不上多齐整,大冬天的,额头上也有些细汗。 为了干活方便,外头的棉袄也脱了,只穿着一件毛衣,衣袖还挽了起来。 但在他上前和刘冠昌握手说话的时候,全场几乎是所有人都没办法将自己的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哪怕他只是说了一句:“人和人有相似,很正常,冒昧问一句刘同志是江省哪个机械厂的?” 但浑身上下的气场和看人时的压迫感却还是把之前大家还觉得文质彬彬的刘冠昌给压得死死的。 人群中有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这么看,这刘同志长得也就那样,细狗身材。” “开玩笑呢,顾兆可是军人,我家小子跟着他训练才几天,胳膊都粗一圈了。” 刘冠昌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眉间微微蹙起:“这位同志,你是谁?你问这个做什么?” 语气有些不善。 顾兆笑了笑:“不好意思,介绍一下,我叫顾兆,是姜琴的丈夫,也是个军人。”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刘冠昌的表情还有些不以为然,甚至还浮出一抹轻蔑的笑来,显然觉得眼前这个粗莽汉子,和姜琴实在是不相配。 但听到后半句话,刘冠昌的瞳孔却猛然收缩。 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你是个军人?” 顾兆故作不明:“对,怎么了?” 眼神却更加注意面前这个人的思维动作和表情变化,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没、没怎么……”刘冠昌清了清嗓子,眼神下意识从顾兆身上移开,整个人都透着股别扭和僵硬。 顾兆的眼神更加意味不明,刚要说话,就被边上的陈慧芳打断。 “刘大哥又不是什么嫌犯,就算阿兆哥你是军人,也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的,我刘大哥又没惹你。” 陈慧芳护短得很,一下上前把刘冠昌给挡在了身后,却没注意到,在她“嫌犯”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身后的刘冠昌猛地一颤的嘴唇。 顾兆本来来试探刘冠昌的目的就很明确。 如今几次三番的细微表情变化,虽然不能说明这人是特务,但有问题是肯定的。 一时间,顾兆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锋利的刺探。 只是,还不等他多问一句。 就有人拨开了外头看热闹的一群人挤进来,看着这一幕怒吼了一句:“陈慧芳!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84章 接二连三倒霉的知青 石破天惊的一声怒吼。 瞬间就让所有人的注意力立马又回到了最刺激的男女三角恋这件事上。 比起顾兆那几句外人听来没什么不对,只是压迫感有些重的问话,当然还是刺激狗血的三角恋更吸引人。 陈慧芳在见到管正的第一时间也有些懵。 人下意识往前迈出了半步后,脚下又急急停住。 “管知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么说着,人还站在刘冠昌身前,没有半点避嫌的意思。 管正看着眼前这一幕,火气噌噌往上冒。 尤其是,周围人还都用一种看戴绿帽子的冤大头的眼神看着他。 他努力忍着气:“陈慧芳,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怎么敢……” “你可别瞎说让人误会!”陈慧芳急急打断,回头看了眼刘冠昌,确认他脸上没什么误会的表情后,才扭脸回道,“当初我们只是打赌,现在这个赌我赢了,我已经有自行车了,但你还没有缝纫机,我们现在可没关系了。” 她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话音刚落,所有人就都听到刘冠昌发出一声轻笑。 虽然刘冠昌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但他笑之前,偏偏还上下扫视了一眼管正。 在场没有人会觉得,他这声笑真的和管正无关。 所有人都暗暗瞟向了管正。 此时的管正已经气得浑身都在颤抖,脸憋得通红,几乎感觉喉咙口都有血腥味涌出。 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摆在明面上的羞辱。 尤其是在女人面前,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顿时就憋不出火了,努力让自己忽视刘冠昌,死死盯着陈慧芳,咬牙道:“我是下乡知青,就算是我要买缝纫机,光是寄信回家,我父母再想办法寄票过来,你连这点时间都等不了吗?” “你别骗我了!我早就问过了,你自从上次之后根本就没去邮局打过电话寄过信!” 说到这件事,陈慧芳自己也很生气。 当初两个人说好了在所有人面前演一出戏。 两个人说得狠,目的也只是为了从各自家里拿到更多东西。 却没想到,全程只有她当真了在努力,管正跟事不关己一样,要不是她偶然遇到邮局的人,这会儿都还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陈慧芳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哪怕是正常处对象,也有处失败了的,没有说还没结婚呢,就要我一个女孩子这么等下去的,要等多久?难不成你还想搞什么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一出,连最开始想嘴几句的长辈都张不开嘴了。 哪怕是受影响叫嚣的长桥大队,也知道现在城里都在破四旧,连县里唯一一个土地庙都被砸了。 管正作为一个下乡知青,显然也知道这一点,顿时就被这句话堵得一口气上不来。 脸一阵红一阵青的。 陈慧芳见状更加得意。 对着管正高傲地哼了一声,扭脸就笑看着刘冠昌:“刘大哥,你真的不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吗?我做饭很好吃的。” 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她还微微垂下了眼眸。 脸颊泛红,很是小女儿娇羞的模样。 刘冠昌低笑了声,想了想,把夹在上衣口袋的钢笔拿下来,递给了陈慧芳:“这次是真的不行,我爸一个人在卫生所不能没有人照顾,这个当做是你照顾我爸的谢礼,下次有机会我带我爸一起过来……” 明明没说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陈慧芳顿时脸颊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了。 双手接过钢笔的时候,那扭捏的模样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样子。 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瞟。 突然。 人群中传来“咚”的一声。 紧随其后。 “诶!有人晕倒了!!” “娘诶!快让让,管知青晕倒了!!” 人群中好一阵骚乱,各种呼喊声指挥声,甚至还有本来不在这里,听到了声音后从远处赶来的人。 不一会儿,陈家院子跟前就围满了人。 顾大江看着,眉心都猛地一跳。 来不及多想,就赶紧指挥大家:“快让让,来几个男人,帮忙抬一把管知青,别踩着人!” 人群中也有知青,这会儿不管是之前和管正有没有恩怨的,也都着急忙慌搭把手。 不一会儿,乌泱泱就跑出去一堆人。 就这还没完,竟然还有当着陈家人和刘冠昌的面,直接拉着边上人的手殷切叮嘱:“我跟着去看看,这边要是一会儿再发生点什么,你一定记得告诉我!” 这凑热闹的模样,也属实是光明正大到了一定境界。 连带着陈慧芳都装不下去了。 本来害羞小女孩就不是她一贯的风格,这会儿接二连三被人看笑话,火气上来刚要翻脸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哀嚎痛呼声。 听着还很近的样子。 就在屋后。 现场当然不只是陈慧芳听到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齐齐看过去。 挤在人群里的黄婆子有些遗憾地摸了摸口袋。 真是的!怎么今天就没带南瓜子呢! 这么多热闹可看,没瓜子也太浪费了! 虽然如此,也一点不耽误黄婆子看乐子的心情,小老太太脚下飞快就蹿出去。 就靠着这行动力,竟然还真的比一帮子年轻人都更快赶到现场。 这一看,小老太太手一拍大腿就开始喊:“诶哟娘诶!这怎么有个姑娘也摔了!这是摔哪儿了?从哪儿摔下来的?!” 一边喊,还一边直接上手拨开那人努力想要遮挡住自己脸的手臂,凑上去一看。 “诶噢哟!怎么是孙知青!你这是从……”黄婆子抬眸看了眼墙面,以及墙顶上被拨乱掉下来的青绿色植物,顿时明了,“你这是从顾家墙上摔下来了?” 她一拍大腿,笑得无比大声:“孙知青,你说说你,你干啥不好,大白天趁我们都在前头看热闹,你来翻人家后墙是想干什么啊?” 孙珍珍整个手心都又疼又痒,红肿热烫,心里是又急又气,根本接不了话。 未婚女知青爬大队长家后墙,还没爬进去,掉下来被这么多人当场抓住! 这事儿虽然比不上前头的三角恋吸睛,却也话题性十足。 黄婆子又没刻意收着声儿,这一喊,身后跟着来看热闹的乡亲们纷纷“嚯”的一声。 看着孙珍珍的眼神都个顶个的意味深长。 甚至还有人躲在人群里不怀好意戏谑道:“孙知青,你这是看上谁了,这么着急大白天爬墙,怎么也得等到晚上再说啊。” 还真有赖子附和了一句:“就是啊,孙知青,我家墙可不高……” 话音未落,黄翠喜就直接呸了一声打断。 “看上谁也看不上你,张嘴就喷粪,显得你长了一张嘴了。” 一边说,一边狠狠瞪了那赖子一眼。 赖子本来还嬉皮笑脸,哪里想到刚说了一句话呢,就被顶回来。 还不服气呢,就被边上的人拉了一把:“嘘!顾兆还在家呢,你别搞事!小心被打!” 顾兆两个字一出,赖子瞬间哑火。 对长桥大队附近所有赖子来说,顾兆都称得上是一个煞神。 当初顾丰刚出事瘸腿的时候,没少被人嘲笑奚落。 尤其是以前被顾丰压得死死的几个年轻人,其中就有几个游手好闲的赖子。 为了出一出以前被人拿来比较拉踩的气,几个赖子就说好了,故意在顾丰回家的路上挖了个土坑,在上面放了杂草掩护,就等着顾丰一脚踩空摔进去。 哪知道那天,顾丰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竟然是顾兆陪着一起回来的。 顾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直接就把他们几个赖子给抓了出来,不光暴打了一顿,还领头弄了个大队会议,让他们当着大队所有人的面公开道歉,还要念什么悔过书。 可谓是既伤了身体又伤了脸面。 让附近几个大队的人都看足了笑话。 那段时间,他们几个顶着满脸的淤青都不敢出门。 现在提起顾兆,赖子还是不由自主感觉自己浑身都痛。 神色瞬间瑟缩了一下。 黄翠喜横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转头就问孙珍珍:“孙知青,你这大白天的,爬我家后墙是想干什么?我家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你一个知青惦记的?你说一声,但凡没贵重到我割肉也给不起的,也不是不能商量,何必搞得这么不体面。” 黄翠喜的语气不善,丝毫不掩饰自己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咄咄逼人。 但在场根本没人会觉得她这态度有什么问题。 下乡知青和当地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不少大队知青和当地人之间老死不相往来,互相视如仇敌的都有。 长桥大队都算是好的了。 更何况,这次闹出笑话的还是孙珍珍,是所有插队到长桥大队的知青里数得着的懒货。 大家乐得看笑话。 可能也就只有同为知青的人看了才会觉得丢脸臊得慌。 孙珍珍本来还想跑,可惜刚一动弹,之前爬墙摔下来时落在她脖子和衣服里的荨麻和苍耳就刺得她浑身又痒又疼。 甚至她还感觉自己脸上也开始疼起来了。 谁会希望自己毁容。 孙珍珍一下又急又气,嘴上更是没个把门的:“谁说我爬墙了,谁看见了!我就是路过!谁知道你家墙上放的什么鬼东西正好掉到我身上,疼死我了!” 越说,孙珍珍还觉得自己越理直气壮:“我告诉你,你必须给我赔钱!送我去卫生所!你们这是在害人知道吗?!” 她说着还气得要捶地。 结果手刚一动,手臂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进袖子里的苍耳给蛰得又是一阵刺痛。 “嗷!” 她整个人都瘫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大家才终于定睛一看,发现了在孙珍珍身上的东西。 “荨麻?苍耳?这季节还有这东西?” 还有人当即原地跳了一下。 “院墙上还真有诶,还有不少呢!铺了一大片!” 黄绿色的荨麻和苍耳在院墙上放着,明晃晃的,根本也抵赖不掉。 黄翠喜也没想抵赖,只是挑了挑眉,双手抱在胸前:“我这是防小偷不防君子,隔壁丰收大队闹小贼的事儿大家都知道,我家几个小孩,丢几颗鸡蛋不是大事,万一人家偷小孩怎么办?这会儿又没风,你不碰那些东西怎么可能会掉下来,难不成还有第三只手不成?” 这理由倒是十分合理。 本来也没几个人对顾家院墙上放东西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别说是荨麻苍耳了,那还有不少人往院墙上挂辣椒玉米和各种干活的呢。 但这话一出,立马就有人怀疑地看向了孙珍珍。 尤其是最后一句,“第三只手”…… 再结合隔壁丰收大队乔家丢了鸡蛋,最近据说还丢了一只鸭子的事儿。 不少人都心里暗自忖度。 该不会,这小偷就是…… 大家的眼神太过赤裸裸,明明没有说什么,也好似都说了出来。 “我没有!”孙珍珍下意识反驳。 话一说,就被黄婆子给怼了回来。 “不是你,你干嘛对号入座,这也没说你啊。” 孙珍珍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偏偏这事儿还真就跟裤裆里藏了泥一样,根本掰扯不清。 非要较真,人家的确没说什么。 但不解释,又莫名其妙背了个偷东西的黑锅。 这年头,但凡身上落上了点坏名声,那不消几个小时,准保连隔壁大队的人都知道了。 更别说,孙珍珍可是知道乔老太的厉害的。 要真让乔老太以为是她偷的鸡蛋鸭子,她不得被剥一层皮下来才怪。 还不等她想清楚应该说什么,钱玉梅终于气喘吁吁赶来,好不容易扒拉开了看热闹的人群。 “翠喜婶儿,你也知道孙珍珍的性格,她绝对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人,这肯定是个误会,应该是她看到你家墙上有东西,就手贱想着看看,她肯定没坏心。” 钱玉梅自己也知道,这理由听着就不是很能让人信服。 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让人相信。 而是摆明了态度,顺带把孙珍珍身上小偷的帽子给摘了。 孙珍珍一个人名声坏了事小,最怕的是坏了所有知青的名声。 以后但凡队里有谁家丢了什么东西,第一时间都得怀疑到知青头上。 那以后知青还怎么做人,怎么和大队里的乡亲好好相处。 解释的话一说完,最先有反应的却不是黄翠喜,而是孙珍珍。 她勉强扒拉住了钱玉梅:“谁手贱……” 刚勉强憋出几个字,领子就被钱玉梅一把扯住往皮肤上一按。 “嗷!!!” 本来就没弄出去的荨麻苍耳又一次狠狠扎到皮肉里,疼得孙珍珍整个人都在地上打滚,脸上涕泗横流,根本就没心思管什么“手不手贱”的话了。 第85章 蠢货 钱玉梅根本不管孙珍珍疼不疼,有多疼。 或者说,她本来就希望疼痛能让这个蠢货闭上那张只知道惹祸的臭嘴。 在知青点惹众怒也就算了,大家看在彼此都是千里迢迢离开家人插队下乡的份上,互相退一步不计较。 现在竟然还开始惹本地人了! 万一因为她一个人的言行,坏了所有知青在大队的声誉…… 万一出现别的大队那种本地人一条心排挤知青的情况…… 想到可能会有的各种后果,钱玉梅心里又气又恨。 一边不顾孙珍珍的挣扎,手死死按住了她的衣领,一边不忘跟黄翠喜和其他乡亲示意:“翠喜婶儿,你看,珍珍也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自己错了? 在场所有人都看着被钱玉梅压制住的,满地打滚还嗷嗷叫唤,半点看不出哪里在认错的孙珍珍。 再看看面色平淡的钱玉梅。 纷纷忍不住倒抽口气。 看、看不出来,这也是个狠人啊…… 黄翠喜倒是神色平静。 顾大江是大队长,对于知青点都有谁,哪几个比较有本事,能压得住剩下的知青不闹事,自然了如指掌。 钱玉梅和赵文竹本来就是第一批插队到长桥大队的知青。 这几年来,知青点来来往往,有被家里人安排回城的,也有和当地人结婚搬出知青点的。 剩下还住在知青点的都是家里帮不上忙,又不甘心和乡下人结婚生子,只能抱着未来会有回城政策的期待苦苦等着的知青。 钱玉梅和赵文竹就是如此。 也是所有知青中坚持最久的两个人。 两个人来的时候才不过十六七岁,白白净净,文文气气,地里的活半点不会干。 黄翠喜眼睁睁看着他们一点点被晒黑,手上的血痂结了又破,破了又结,最后形成厚厚的老茧,但两个人没在外人面前叫过一声苦,喊过一句累。 可想而知,两人的性格之坚韧。 这也是顾大江逐渐默认将知青点的事由都交给他们两个人的原因之一。 今天但凡没把孙珍珍抓了个人赃并获,钱玉梅就一定会为了维护知青的名誉护着孙珍珍。 当然了,黄翠喜本来也没想着要抓人赃并获。 插队知青名声坏了,对整个大队,尤其是眼看着要评选优秀大队的关键时刻,都没什么好处。 往院墙上放苍耳,就是为了让孙珍珍吃个教训,往后别整天想着那些歪门邪道。 “行,毕竟也没真损失什么,就当孙知青是碰巧手贱。” 听她这么说,钱玉梅都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下一秒,黄翠喜话锋一转:“不过要是再有下次,我就直接送去派出所了。” “不会的!”钱玉梅当即保证。 黄翠喜表情也缓和下来:“行了,苍耳和荨麻在身上也不舒服,我叫几个人帮你把孙知青给抬回知青点去,要是还不舒服,就去卫生站拿点药膏。” 不、不舒服……? 大家的眼神移向在地上打滚的孙珍珍。 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好一对狠人啊…… 在两个狠人的震慑,和孙珍珍没停止过的痛呼声中,几个被黄翠喜点名的年轻人根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乖乖把浑身脏兮兮的孙珍珍抬起来,脚下飞快就往知青点去。 屋后一片闹哄哄。 一会儿是惊呼声,一会儿又是哀嚎声。 刘冠昌暗暗皱眉。 眼底闪过一道嫌弃。 勉强扯了扯嘴角,眼神从顾兆身上划过,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忌惮:“既然你们有事忙,那我就先走了,告辞,不用送。” 说罢就要上车。 整个过程,他都提着一颗心。 但一直到他上车,顾兆竟然都没有出声阻止他。 刘冠昌心里一喜,刚要关车门,车门就被一个手臂挡住。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瞳孔一瞬间猛缩。 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少女的声音:“刘大哥,过几天我和嫂子去卫生所看望刘叔叔行不行?” 刘冠昌全程根本就没听陈慧芳在说什么,一边敷衍地点点头,一边眼尾余光不受控制地看了眼路边。 这一看,竟然直接和一双如同鹰眼一般尖锐的眼神正对上。 他呼吸一滞。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下一秒,顾兆却神色一缓,对着他挥了挥手笑了笑:“再见啊刘同志,就不送了。” 语气平和,眼神平静,半点没了之前慑人的气势。 除了高一点俊朗一点,看起来就跟个普通村民没什么两样。 仿佛之前只是他一时眼花看错了而已。 刘冠昌都不禁一怔。 怎么回事? 难道这人刚才的眼神不是针对他? 是他误会了吗? 第86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眼看着刘冠昌的车在大队队员的包围中缓缓开出了村口,顾兆脸上的温和才终于逐渐散去。 姜琴靠近了男人,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看着他的眼底有浓浓的忧虑。 比起一无所知的村里人,姜琴当然知道,顾兆在担心什么。 顾兆握紧了身边人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安抚道:“没事。” 心底已经在暗自筹谋,该怎么去摸一摸这个刘冠昌的底细了。 偏偏,顾兆和姜琴心事重重。 真正被卷入其中的陈家人,尤其是陈慧芳,那是半点不觉得自己招惹了麻烦。 在送走了刘冠昌后,一听边上邻里乡亲们劝她去看看管正,和管正说清楚之类的话,陈慧芳直接变脸:“我跟管知青本来就什么都没定下,有什么好说的,倒是你……”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说话的黄婆子,嗤笑了声:“我说黄婶儿,你娘家姑娘没相中人顾丰,也没见你上蹿下跳为顾丰要一个说法啊,怎么轮到管知青你就这么着急,怎么着,看不上瘸腿的,倒看上管知青了?!” 陈慧芳这话一出,顿时黄婆子和在场的顾家人脸色都变了。 甚至连带着,边上陈家人的脸色都微变。 “慧芳,别……”陈会计刚想劝阻一句。 嘴巴刚一张,人就直接被身后的人一把扒拉到边上。 他还没站稳呢,耳边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陈慧芳,有些事我们家人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不说,不代表就没发生过,我儿子的腿不好,全大队的人都能说,就你不能!” 黄翠喜的声音掷地有声,眼里仿佛有一团火。 说起顾丰腿脚不好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愤怒。 不说陈慧芳那几句话本来就不占理,哪怕是她占理,就她刚才的表现,有理也变没理了。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审判讨伐声。 “是啊慧芳,你看看你这话说的,多扎人心啊。” “慧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风是腿脚不好,但也没到瘸子的地步,你这是该道歉。” “就是啊,大丰当初可是为了救你,腿才受了伤,你当初要是早早回来叫人,没准大丰腿都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话还没说完,之前还捂着红肿的脸颊垂着脸不说话的陈慧芳一下就应激一般,猛地抬头反驳道。 “我那是吓着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一瞬间甚至还有些破音。 “谁说你是故意的了……”之前说话的黄婆子都有些懵。 天地良心。 当时陈慧芳和顾丰出事的时候,她才是一个初中生,小丫头片子一个,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一时脑子懵了,没想到第一时间回来叫帮手,谁都能理解。 即便是顾家人,在当时也只能自认倒霉。 甚至为了不落人话柄,顾家人连这实打实的救命之恩,都从不多提。 说实话,连黄翠喜都有些惊讶于陈慧芳这么大反应。 还没等黄翠喜细想,阮红霞就上前来。 先是一巴掌打在陈慧芳的肩膀上,又像模像样训了她几句,然后才回过身来,软声劝道:“婶儿,慧芳就是这样,脑子一热就容易被人拱火,说出一些口是心非的话,她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您这么慧眼识人的,还能不了解她?慧芳哪能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您消消气,我们回去一定好好教她,让她以后在外头长点心。” 阮红霞以前和姜琴来往还挺多。 自诩在黄翠喜面前还有几分面子。 这话说出来,阮红霞的手就已经去拉陈慧芳了。 哪知道,黄翠喜扯了扯嘴角,冷声道:“我可当不起这一句慧眼识人,就是人站在我面前,我都看不出来是人是鬼,更别说是隔着一道墙了。” 站在她面前…… 现在站在黄翠喜面前的,可不就是陈慧芳和阮红霞两个人。 甚至说起来,阮红霞还站得离黄翠喜更近一点呢。 这话到底是在说谁?实在是见仁见智。 阮红霞一时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反倒是后头人群中的黄婆子高兴了。 咧开了嘴笑:“就是!就是!” 可别以为她没听出来,刚刚阮红霞话里话外给她挖坑了。 什么叫“陈慧芳脑子一热就容易被人拱火”,这不就是在说她黄婆子故意拱火?! 她可不认这罪名。 黄翠喜眼底冰冷:“就当我儿子当初是烂好心,救了人没落得什么好,往后,只盼着你们离我们家人远一点,再有下次,落到你陈慧芳脸上的可就不是我的巴掌了!” 最后一句话,她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但在场谁都没觉得,她这态度有哪里不对。 不光是因为陈慧芳刚才的确说错了话,还因为她对刘冠昌和对其他人前倨后恭的态度变化,实在是让不少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乡亲们心里不舒服。 顾兆一直到他妈发泄完了,才走上前。 “妈,咱们进去。” 姜琴也上前揽住了婆婆,轻声哄着劝着,好歹是把人给拉进了屋里。 顾兆在进屋前一秒回过头,声音沉沉:“陈叔,我最后劝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刘同志毕竟也才刚认识,还是小心为上。” 陈会计倒是面不改色:“大兆啊,我理解你这个职业是会对生人有防备,但刘小同志肯定没问题,你这就是太多想了。” 言语间,颇有种顾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 顾兆对此不置可否。 很给面子地没说什么,转身进屋。 他是没坚持说什么,人群中的顾大头可就看不过去了。 他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心里实打实地佩服顾兆,嘴上没说什么,但他早就把顾兆当自己亲哥一样看待了。 在他看来,顾兆提醒这一句,陈叔就老实听着就行。 怎么还能这么不识好人心呢! 他当即就在人群中高喊了一声:“陈叔,看你这神清气爽的,你和向东哥下面的伤这么快就好了?” 这一喊,立马就把大家的注意力从乱七八糟的局面中给拉了回来。 瞬间,所有人的的眼神都齐齐看向了陈会计和陈向东的下半身。 还能好好站着的陈会计还好一点,他毕竟也年龄大了。 此时还只能微微佝偻着身体靠在门边的陈向东可就躲不过去了。 他浑身一僵。 脸色铁青。 想说什么反驳,奈何刚想直起身体,下半身还没长好的伤口就隐隐作痛。 他可还没生儿子呢!那地方怎么好糊弄的! 当即,陈会计都顾不上自己了:“红霞,红霞!你快扶着你男人!怎么当人媳妇的,这么没有眼力见儿的!” 阮红霞心里还在想刚才黄翠喜对待自己的态度,动作慢了几分就被公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一时脸上也有些不好看。 偏偏手还没扶上陈向东的胳膊呢,就被他一甩给甩开了。 “向东……” 第87章 陈家的隐患 陈向东却没管阮红霞,只是摆摆手:“我没事,那点小伤早就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挺直了身体,盯着周围一众人或真或假关心的眼神,板着脸就要进屋。 “嘶——怎么那么没眼力见儿!”陈会计急得一把就推开了愣着的阮红霞,伸手就去扶儿子。 结果这猛地一动,又牵扯到了自己下半身还没恢复好的伤口。 顿时脸皱成一团。 一声痛呼刚要出口,就在周围人看热闹的灼热眼神中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慧芳!还不来扶你爹!” 陈慧芳也板着脸,不管是之前涉及到的好几年前的旧事,还是刚才被阮红霞给打了一巴掌,都让她从耳朵根到脖颈都红彤彤,臊得慌。 这会儿被叫了一声,也顺势抿紧了嘴上前,扶着亲爹慢慢往屋里走,经过阮红霞身边的时候,还有些记恨地用肩膀别了一下她,翻了个白眼:“还不去扶我哥,亏你还是当人媳妇的,都不如我知道体贴人。” 阮红霞一时气急:“你!” 要放以前,有陈向东护着,陈慧芳哪敢这么对她! 偏偏陈会计在边上还一脸的赞同。 陈会计第一次看自己这个儿媳妇不太顺眼,明明总是一副眼里只有自己儿子的样子,怎么这会儿真要用到她伺候男人的时候了,就这么不体贴。 还得他这个当人公爹的提醒才行?! 这会儿要是自己那老婆子在家,保准二话不说,一定给他伺候得服服帖帖,哪哪都说不出半点不舒坦来。 以前老婆子在的时候,倒没觉出她多好来。 这人哪,还是得有对比。 陈会计忍不住想,当初老婆子就看不上这个儿媳妇,他还总觉得她是鸡蛋里挑骨头,又觉得毕竟是儿媳妇,儿子还不是头婚,能娶个黄花大闺女,还是个城里来的知青,也算是体面,就顺了儿子的意。 这会儿想想,还是女人看女人看得准。 这么想着,陈会计看阮红霞的眼里都透出几分不满来。 “还不赶紧的!” 一而再,再而三被陈家人当众下面子,阮红霞眼眶都发热。 这又不是她不想扶,那不是明摆着陈向东要面子不想要人扶!就算是她真有哪里做的不够好的,回去只有自家人的时候说几句就算了,她又不是陈慧芳那种蠢货,难不成还能屡教不改吗? 更别说,阮红霞心里可觉得,自己根本没哪里有错,何必在这么多人面前对她动粗扫她面子。 尤其是在陈向东又一次无视她,丝毫不顾及她刚被他爹和他亲妹妹给凶了,也不像以前一样在所有人面前维护她了。 阮红霞心里更难受了。 阮红霞当初会选中陈向东,和他结婚,一部分是因为姜琴抢先一步嫁到了顾家,她总不能比姜琴差,百般挑选后,才选中了陈家。 一部分也是冲着当初她刚下乡那两年,陈向东对她一直都很照顾体贴,人又高大端正,甚至,陈向东在她点头答应婚事的时候,还保证过,以后家里一切大小家务都不用她动手。 婚后,她也的确过得比之前轻松许多,就算偶尔婆婆小姑为难她几句,陈向东也会护着她。 结果这好日子才多久啊。 连孩子都还没长大呢,家里现在连着几个人都拿她撒气,这还得了! 更何况…… 她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陈向东僵硬的下半身。 她还这么年轻,怎么能委屈她下半辈子就跟一个没用的男人一起过! 阮红霞心里盘算着,脸上半分都没显露出来,只跟小媳妇一般委屈巴巴地跟着陈向东一小步一小步往屋里挪。 小模样看着还真挺可怜的。 尤其是陈家三个人都板着脸。 本来阮红霞就长得不错,当初还没嫁给陈向东之前,大队里也有不少年轻人相中她。 她最终选择了陈向东,村里可有不少人心里都不服气呢。 这一看,人群中立马就窸窸窣窣议论起来。 “这陈家人可真不是东西,撒气在小媳妇身上。” “以往都说向东哥对媳妇好,现在看来也就那样啊。” “慧芳也不懂事,怎么也是她嫂子,咋能这么说话。” 众人一边议论着,一边三三两两散开。 而此时的顾家。 黄翠喜进屋后就直接张罗一家人的午饭,只是脸始终没个笑脸。 姜琴一边摆着饭菜,一边还想着要安慰婆婆,结果一句“妈你别生气”刚说出口。 黄翠喜就直接笑了出来,拍拍儿媳妇的手背。 “妈?”姜琴一下还有些懵。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气笑了? 黄翠喜摇摇头,这儿媳妇聪明归聪明,人情世故上到底还是差了点。 “我刚才那是演的,就陈家今天闹这一出,我不用想都知道,之后陈家安生不了。” 黄翠喜慢慢给儿媳妇解释:“要放在几个月前,陈家名声还不错的时候,陈家父子别说是那地方受伤,就是真被撞见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大家都还能给找点理由,再不济看在陈会计面子上,至少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嘴。” “但你想想,光是这几个月,陈家闹出的笑话就有多少了?这一出出的可不光是影响了陈家自己人的名声,也影响大队年底的荣誉呢,这可涉及大队多少人的利益,大家心里也不嘀咕?” 黄翠喜说这话,边上的顾大江等人虽然没补充说什么,却也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这年头,家家户户日子都不算宽裕。 不少口角纷争大都来自于吃穿用度的缺乏,你不争,就等着自家娃少吃一点少穿一点,谁舍得? 不说别的,年底的荣誉大队除了一头肥猪以外,惯例可还有几张工业票呢!这乡下人家,除了顾家这样有人在部队的情况,大部分一年到头都弄不到一张工业票。 要真因为陈家没了荣誉,大队里多少人撕了陈家人的心都得有。 “陈家都这样了,不说缩着点,还借着那个刘同志这么炫耀吹牛,别看大家伙儿刚才都捧着,那是当着外人的面,你等着瞧,从今儿个开始,陈家那点破事,没准还要传到隔壁公社去!” 黄翠喜言之凿凿,半点没把陈家人放在眼里。 第88章 不能生儿子的男人 一直躺在屋里没能出门看热闹的顾淼也总算是借由亲奶奶的口,理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家伙,顾淼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这才多长时间啊。 屋前头是陈家人坐着小汽车回来炫耀,陈慧芳还疑似和管正翻脸。 屋后头是孙珍珍疑似要翻后墙进来,幸好她亲爹和小叔早有准备,在院墙上做了布置,最后自讨苦吃。 现在再听她奶的话,摆明了这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长桥大队估计都安生不了。 顾淼最终只能憋出一句话:【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以主角为中心方圆几里地都是事故高发地带,主角定律诚不欺我。】 要放在以前,她可能都得好好研究一下这些发生在阮红霞和陈家人身上的变化上。 只是…… 谁懂啊,奶再好喝,也经不起这么一天五六顿的喝啊! 顾淼感觉自己现在的嘴巴淡得能生啃一头牛! 她羡慕地看了看睡在边上喝奶喝得津津有味的小老弟。 唉…… 果然还是这样没吃过肉的真婴儿最幸福啊…… 再看看饭桌上冒着热气的菜,顾淼是越发觉得,嘴巴里的奶没滋没味了。 【啊啊啊!!可恶!我到底还要喝多久奶啊!我想吃肉吃菜吃大米饭!!】 顾兆夹着青菜的筷子一顿,看了眼还在滴菜汁的菜,一扭头,正对上闺女圆圆的眼睛。 在他看过来的一瞬间,那双眼睛里瞬间绽放出光彩,红润的小嘴也跟着嗫嚅了几下。 那里面的渴望和期盼,简直要融化了他一颗老父亲的心。 尤其是耳边还伴随着闺女软乎乎娇滴滴的【爸爸】呼唤声。 “啧。”顾兆看了眼埋头只顾着吃的大儿子,还是闺女好啊。 这么想着,顾兆的筷子尖都下意识往小木床的方向伸了伸。 顾淼一看,嚯!有希望!! 虽然不是她最想吃的大米饭和肉,但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啊!! 【我单方面宣布!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爸爸!!】 顾兆嘴角都忍不住上挑了几分。 下一秒。 “啪”的一声脆响。 姜琴收回了打男人的手,还横了眼他:“五六个月才能添加辅食,你别……” 话说一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耳朵根一下红起来,眼神也跟着闪烁了几分,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才扭过脸,状似正常地吃饭。 实际上,饭桌上是个人都能看到,她那筷子根本就是在饭碗里扒拉,可是全程连一粒米都没吃到嘴里。 本来被姜琴说了,顾兆还不觉得怎么样。 结果姜琴先害羞了,顾兆反而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就像是刚才真的当着所有人的面,青天白日真干了什么似的。 尤其是饭桌上其他人明晃晃的眼神,顾兆真是想无视都无视不掉。 只能努力板起脸:“吃饭。” 黄翠喜促狭的眼神在儿子和儿媳妇之间来回转悠。 在看到儿媳妇越发红透的耳朵根时,才开口:“行了行了,赶紧吃了饭,下午还有的忙。” 说到下午的事,顾兆也正了正神色:“妈,下午我去一趟县里派出所办点事。” 虽然顾兆没明说,但一家人都知道,大概就是为了刘冠昌的事儿。 “要小心。”姜琴此时也顾不上刚才的“尴尬”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顾兆重重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黄翠喜只是这么看着,心里都觉得高兴。 要放在儿子刚回来那几天,别说是这么亲近自然的互动了,平时就是儿媳妇要让顾兆帮着做点事,她都得先找家里人,然后再让别人去喊顾兆来。 没错,就是这么生分拘谨。 明明俩人连孩子都生了三个了,相处起来,竟然比刚结婚领证那时候还不如。 她也旁敲侧击过几次,但小夫妻两个本来就聚少离多,她撮合了几次后发现适得其反后,就果断选择收手。 别到时候感情没处好,反而越来越生疏了。 也是黄翠喜还不知道,顾兆刚回来那天,姜琴没认出来人的乌龙事件,要不然她那会儿恐怕还没那么心大地放手。 只是她都没想到,她不插手了之后,因为家里接连出了好几件大事,反而让两个人越发亲近。 尤其是…… 黄翠喜看了眼小孙女,她正因为吃不到菜,眼里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小嘴巴都瘪了,小模样又可怜又可爱。 她心里是爱得不行。 也就是家里有了这个小福星,黄翠喜都感觉能看到全家蒸蒸日上的劲头,所有一切都在变好。 至于那些心怀不轨,整天想干损人利己的事情的人,黄翠喜根本不放在眼里,她现在无比相信,坏事干多了,总有翻车的一天。 事实上,现实还真如黄翠喜所说的一般。 还没到晚上呢,陈家父子俩尤其是陈向东在卫生所是怎么做的手术,多少人瞧见了,护士们又是怎么评价的,从大小到粗细,各种角度各种花样的传言就在大队里疯传开来。 谁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传的,也没人较真那些传言到底是真是假,反正大家都这么说。 陈家人又偏偏觉得白天丢脸了,一个个都缩在家里不出门,最喜欢出门跟人聊闲话的杨桂兰又偏偏不在家,流言根本就没人去解释反驳,就这么越传越离谱。 以前大队里因为各种原因被陈向东压着的男人们也抖擞起来了。 “我早说了,能一连生三个闺女的男人能有什么本事!” “看着人高马大的,合着全是假的啊。” 也有人表示不解:“这生儿子生闺女不得看女人肚子有没有本事?这跟向东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出来,立马就被人反驳:“怎么,连着娶两个老婆肚子都不争气?合着就他运气差,前一个生一个闺女也就算了,后一个生双胞胎都能连生俩闺女,这运道,可真没人能比得上?” 村里人一琢磨,嘿!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第89章 再添一把火 要说公社里也不是没有只生闺女,生不出儿子的夫妻,但那几对都是原配夫妻,还能把问题归咎到女人肚子不争气上。 这陈向东可是有两任老婆,就运气能这么差,俩老婆都肚子不争气? 阮红霞还是城里来的,身体看着就健健康康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没福气的样子啊。 难不成……还真是和陈向东有关系? 本来这还只是小范围内传播开来,大部分人也只是将信将疑。 结果,就有知青看到了其中的操作空间。 大队里和当地人结婚的知青不少。 有男有女。 其中,又以女同志居多。 不少女知青嫁给当地人后,面临的两大难关就是和婆家人怎么相处,以及生孩子。 还不只是要能生孩子,最好还得是一胎就能生儿子。 哪怕“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说破了天,大家也顶多是明面上不像几十年前一般做得那么过分。 私下里,谁家媳妇要真结婚好几年生不出儿子,那邻里亲戚当面遇上都得催几句,说几句闲话。 要是婆婆脾气差一点,那当媳妇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知青又不比当地女人,没有娘家人来撑腰。 只能是苦往肚子里咽。 以前就算是有人说,生男生女和女人没关系,和女人的肚皮争不争气更没关系,也不会有人相信,恐怕提出来的人还会被狠狠啐一口。 眼下难得有人提出来,还竟然是村里男人先说的。 这机会不抓紧,可太浪费了。 卢芳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珠子一转就开口:“说起来,我下乡之前在学校老师那里好像也看过一篇文章,上面也是这么说的。” 她的声音引来了大家的关注。 边上,她婆婆微微皱眉,轻轻拍了拍儿媳妇的胳膊:“说什么呢,这还能写进文章里去?” 老婆子是不乐意在明面上得罪陈家人的。 更加不相信生男生女和女人没关系,那老祖宗几千年都是这么传下来的,那还能几千年都传错了? 老婆子瞥了眼儿媳妇,心里忍不住嘀咕,难不成是这儿媳妇怕自己怀的是闺女? 这么想着,老婆子还暗暗看了眼卢芳的肚子。 只可惜,才刚怀上没多久,肚子还没鼓起来,也没办法靠肚子是尖的还是圆的来判断怀的是男是女。 老婆子有些遗憾地移开了视线。 婆婆越是拦着她,卢芳还就要说。 可别以为她不知道,自从知道她怀上了,她婆婆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孙子。 生了两个女儿的大嫂也动不动说酸话,话里话外都是她生个闺女就是赔钱货了。 哪怕她男人顾大海还知道照顾着她情绪,嘴上说着儿子闺女都喜欢。 但卢芳也看到了大嫂在家的处境,不说艰难,但也算不得自在,她总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她装作没看明白婆婆的劝阻,满脸都是理所应当的肯定:“还就是写在文章上了,我记得还是我下乡之前,我高中老师看的一篇援引京市专家的论文,那上面清楚写了生男生女完全是和什么染色体有关,这东西还是得看男人。” 又是京市专家,又是援引论文,又是什么染色体。 都是大队乡亲们一辈子也没听过的东西。 但越是这样,还真就越是唬人。 但把生男生女完全归咎到男人身上来,哪怕是之前踩着陈向东吹嘘自己的年轻人们也不乐意啊。 他们只是想借此机会踩一脚陈向东,可没想着把公社那些个生不出儿子的男人都给得罪了。 更别说,他们几个可还没结婚呢,那往后要是结了婚没生出儿子,难不成他们也得自认倒霉说是自己的问题? 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谁乐意干啊。 眼看着那几个年轻人神色一变就要开口,边上之前一直没说话的钱玉梅就抓住机会率先插了一句。 她笑着开口:“什么染不染色体的,我是听不懂的,也不知道真假,但我是想,生孩子毕竟是夫妻两个人的事儿,光是男人身体好,女人身体不好,那也没办法生出健康的孩子来,反过来也一样,这总归是没错的。” 钱玉梅说了一堆,乍听起来,说得都是对的。 但只要稍微一细想,就能发现她说的这些全是正确的废话,谁不知道爹妈身体好才能生出健康的孩子? 偏偏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之前的话题吸引了注意力。 氛围烘托之下,只觉得钱玉梅的话真是格外有道理。 钱玉梅顺势继续道:“以此类推,生儿生女应该也一样。以前咱们老祖宗觉得是女人肚子没福气,那是封建迷信,现在都讲究科学,既然卢芳说看过专家这么说,那我想着,生儿生女应该也一样,跟男女都有点关系,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不是这个理,谁也不知道。 但谁都不想让“生不出儿子”这个帽子扣在自己头上。 虽然还是有人觉得,生男生女就是跟女人有关系。 但钱玉梅又是“封建迷信”又是“科学专家”的,前面还铺垫一堆,谁还能拍着胸脯说一句“跟男人没关系”。 况且,华国人总是信奉中庸之道的。 之前卢芳把责任完全归咎到男人身上,男人们当然不乐意。 现在钱玉梅给退了一步,责任平摊在男女双方头上,大家又觉得可以接受了。 卢芳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说话的技巧有问题了。 此时一看大家的反应,眼珠子一转,立马也跟着道:“我想想玉梅姐说的也有道理,毕竟我看到的论文上面只写了和男人有关系,但也没说,就和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边上黄婆子也想到了什么似的,跟着补充了一句。 “诶你们记得不?就以前咱们县上有个地主老财,那可太有钱了,为了生儿子娶了好几个小老婆?结果呢,娶了七八个小老婆全生的闺女,那能说是那些女人的问题?” 说来还是黄婆子有经验。 前面钱玉梅和卢芳说的那些话,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也说服了一些年轻人。 但很多年长的人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主要是,这实在是有些颠覆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的认知了。 但黄婆子举的这个例子,可瞬间就让大家回转过来。 第90章 流言四起 “我也记得,那都是解放前的事情了?生了十几个闺女,就是没儿子。” “我看啊,就是那地主老财作孽太多,祖宗不保佑。” 这话一说出来,就立马有人赶紧反驳了一句:“呸呸呸,封建迷信不可取,就是那地主老财身体有毛病,生不出儿子。” 这一提醒,前面嘴瓢的人脸一白,也赶紧轻拍了一下自己嘴巴。 “对对对,我这臭嘴,我的意思就是这个。” 还好,本来大家一个大队的,也没有人会拿捏一两句话去举报。 这会儿,更是没什么人在意他说错了话。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半句话上。 这前有卢芳的所谓专家论文做铺垫,后有那个本地人都从自家爷奶口中听说过的地主老财的真实经历作为辅助。 如果说,之前完全是那帮子年轻人随口胡咧咧。 那这会儿,大伙儿还真有点信了。 加上后续又有几个知青站出来附和了几句,有些是说发生在自家亲戚身上的真实事件,有些是说一些听来的传言。 真真假假的话混在一起,可信度就又增加了几分。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一下子,就在陈家父子忙着缩在家养病的时候,“陈向东身体有毛病,生不出儿子”的话迅速在整个大队传开,甚至还隐隐有向整个公社辐射开的迹象。 期间自然还伴随着诸如“生男生女和爹妈都有关系”之类的话。 只是,相比较前者,后者的劲爆程度就低了很多,传播效率也低了许多。 顶多是在听过的人耳边留下个印象。 真的重男轻女到极点的人即便是听到了,也不会当回事。 但对那些只是有些轻微重男轻女的人,哪怕只是这点浅浅的印象,也足够很多人尤其是很多当媳妇的女人生活好过一些了。 知青点里刚才昏睡中醒来的管正和已经药膏逐渐止痒的孙珍珍当然也都听说了。 管正一听到这话,眼里瞬间就划过一抹怨恨。 “我看不是陈向东生不出儿子,是陈家的根就不好,陈家人生不出儿子!” 一番话都没经过丝毫就脱口而出。 这种话显然不符合管正平时展现出来的人品性格。 但好在知青点的大伙儿也都知道他经历的事情。 说实话,知青点的男同志们都心有戚戚然。 管正已经算是他们中条件比较好的了,虽然是知青,但老家是江省的,现在还弄到了个育红班的工作,虽然工资低,但也比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来得强啊。 这样的条件,在他们看来,和陈慧芳可以说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了。 结果,管正还被陈慧芳给嫌弃了,甚至是当众羞辱。 这事儿要放在他们身上,也少不得心生怨气。 管正只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说几句难听话发泄一下,在他们看来,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 一个知青小声提醒了一句:“管正同志,这话在外头可不能说,陈姓可是公社大姓。” 管正被这话一噎,脸色更不好看了。 但知青点的大家又不是管正的亲爹妈, 能抬着他到卫生站,又抬着昏迷的他回知青点,这两天还一直照顾他,都没催他干活,已经仁至义尽。 更别说是从他本来就难看的脸色中看出他的心理活动。 也只当是之前的打击还没缓过来。 几个知青嘴上安慰了几句,就赶紧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虽然临近年关,但知青们的活可也不少呢。 再不抓紧点干活,这个年可就不轻松了。 眼看着知青们各自散开,管正放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被面,死死咬着后槽牙,心里只觉得这些人分明就是看到自己和陈家人关系交恶了,所以一个个都不演了。 分明之前他每次回来,对他有说有笑的也是他们。 哼! 管正眼中划过一道冷意。 这些只看重利益的墙头草,他管正也根本不放在眼里! 以他的资质能力,有朝一日,他也一定会比这些庸人站得更高,到时候,这些人就是跪在自己面前,他都懒得看一眼! 知青点外头,轮到负责今天午饭的女知青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屋里头攥紧了拳头,铁青着脸,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着什么的管正。 她拿手肘怼了怼边上的男知青,下巴朝着屋里的管正抬了抬:“他这是又怎么了?” 男知青那屋里头除了管正,可没别人。 一个人坐在床上说话…… 嘶——女知青下意识浑身抖了抖,莫名觉得背后有点发凉。 男知青瞥了眼,耸了耸肩:“谁知道,他一天到晚想七想八,我们谁都搞不明白他。”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可能又是在想工农兵大学名额的事儿?他以前总念叨来着。” 女知青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工农兵大学?” 她险些惊呼出声,好悬捂住了嘴,才小声道:“整个公社每年不就一个名额?就他在大队的表现,难不成还想跟赵大哥竞争名额?” 当初要不是钱玉梅和赵文竹主动选择了退出,把参与育红班老师的竞争名额让给了下乡后完全没办法适应的几个年轻知青,最后这个岗位也不会是管正的。 “那谁知道。”男知青一脸复杂,“不过他也就是念叨,他还喜欢念洋诗呢……” “洋诗?!”女知青这下更惊讶了,“他疯了?” 男知青耸耸肩:“放心,他也就在咱们屋里念几句,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女知青:“……” 话是这么说,女知青其实已经打定注意了,一会儿回她们女知青的屋里头,一定要告诉大家,以后可千万离管正远一点。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是这么看不清时势,这么不靠谱的蠢货。 第91章 焦急等待 流言到处飞的同时,也终于到了公社公布荣誉优秀大队的时候。 一大清早,黄翠喜就忙进忙出,又是指挥着儿子去擦自行车,又是安排闺女去烧饭,自己还从屋里把一件军绿色簇新簇新的军大衣给拿出来,高高挂在衣杆上。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一点点检查军大衣有没有哪里脏了破了。 检查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好不容易才在衣角发现一个疑似虫咬留下的黑点。 黄翠喜简直是如临大敌,几乎整个人扑上去,手指在黑点上细细摩挲,嘴一张都要喊人去拿针线包来了。 结果下一秒,黑点就被擦掉了——那根本不是虫咬出来的洞,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泥点。 黄翠喜眉毛一竖:“死老头子,肯定又趁我不注意偷穿这件军大衣了!” 面对老婆子的抱怨,顾大江只“嘿嘿”一笑。 黄翠喜直接翻了个白眼:“笑笑笑!就知道笑!这好衣服给你穿都白瞎了,一点不知道珍惜!” 这年头,哪家哪户能像他家一样,每隔两三年都能有一件新的军大衣穿。 这还不是家里孩子心疼老家爹妈,这才从自己身上省下来寄回家的。 老头子也不知道珍惜。 顾大江也没底气辩驳,说实话,他看到那泥点也心疼了一下呢,怎么当时脱下来收回箱里的时候,就没多看两眼呢。 “还不是那老朱激我,下次不会了,不会了。” 老朱是另一个大队建新大队的大队长,也一直和长桥大队争夺优秀大队的荣誉。 但争归争,老朱和顾大江私底下关系还不错,两个人也经常一起讨论怎么带着各自的大队发展得更好, 去年长桥大队爆冷输给了丰收大队,老朱队长还安慰了顾大江一番,还请他去家里喝酒了。 “妈,没事,我明年部队里会发新的军大衣下来,到时候我还寄回来。” 顾兆安慰了一句。 黄翠喜赶忙摆手:“要那么多件军大衣干什么,家里现在人人都有,你别多管,有新的你自己留着穿,再不然以后改改给你儿子穿!” 黄翠喜可不是那种一个劲压榨条件好的儿子的老婆子。 大儿子念着家里是一回事,家里也得顾着他在外边辛苦的功劳。 这才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长久之道呢。 说到儿子,顾鑫立马从边上的灶间冒出头来,嘴巴上还残留着刷牙的白沫沫,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呢,圆圆的脸蛋上红扑扑的。 “奶,什么给我穿?” 声音还带着清早刚起床特有的黏糊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刚从冬眠中醒来的小熊。 黄翠喜简直爱得不行。 “诶哟,奶的乖孙孙。”说话间,走过去抱着乖孙子的大脑袋就实打实亲了好几下。 等顾鑫的脑袋被放开的时候,他整张脸都通红,嘴巴撅着:“我都长大了,妈妈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奶你不能这么亲我。” 这话一道道的,说得跟个小大人一样。 瞬间把家里几个人都给逗乐了。 姜琴轻笑着,手上还冒着热气的毛巾就直接抹上了儿子的脸蛋。 顾家氛围一片和谐,长桥大队的其他人家,却从一大早就都开始陷入了焦虑中。 第92章 终于出山的陈家人 一大清早,长桥大队的小广场上,村里人就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一边忙着搓麻一边议论纷纷。 “今年怎么也得轮到咱们了?” “嘶——这话要放在两个月前还行,最近这……” 说话的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有互相心知肚明的焦虑和不满。 最近两个月,陈家闹出的笑话实在是不少。 其他也就算了,顶多是在村里被人嘀咕几句,但陈向东在县里投机倒把被抓进派出所的事儿可才过去没多久呢。 一开始提起话头的人也有些迟疑了。 “应该没事,听说那次跟陈向东一样性质的人不老少呢,还有其他大队的人,而且不是交了罚款了吗?人都出来了……” 边上就有人插了一嘴:“诶说起来,陈会计媳妇最近怎么一直没见?难不成真住在城里亲戚家了?” 这么好些天了,说实话,长桥大队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还真没人想起来杨桂兰。 主要是杨桂兰平时在村里要好的人就没几个,那些个还都是平时嘴碎喜欢说人闲话的老婆子。 没了杨桂兰这个会计媳妇的带头,其他几个在这个评选荣誉的节骨眼上,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缩起来,不敢冒头惹事。 自然也就没什么人提起杨桂兰。 这一说,大家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 正说着呢,就见阮红霞和陈慧芳手里提着屉子往小广场过来,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刚一到小广场,还没等找个空的地方坐下,陈慧芳就被人拉着问了一句:“慧芳啊,你妈什么时候回来啊?这快过年了,总不能真一直住亲戚家?” 这话一出,还没等陈慧芳有什么反应,边上的阮红霞的脸就直接拉了下来。 要换作以前,哪怕是为了自己和孩子的面子,她也得装装样子。 但这会儿,阮红霞心里都开始盘算起怎么能跟着刘冠昌去江省的事儿了,自然不乐意管陈家这些破事。 更别说,最近几天,她虽然没出门上工,但在家里待着也是一天到晚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她来伺候,累得她够呛。 陈慧芳还一天到晚阴阳怪气。 她但凡抱怨几句,陈向东就让她忍忍,只要把妹妹嫁出去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一天不嫁出去,她就得忍一天? 在家里干活辛苦也就算了。 今早还被顾队长敲了门,亲自来“提醒”,今天必须出两个大人去上工,否则就要记处分。 以前虽然大队里会安排上工任务,但陈向东能干,她大部分时候都不用下地,陈向东的工分就足够养她了。 但最近,陈向东伤没好,下不了地,陈会计也帮不上忙。 要下地上工,那不就只剩下阮红霞和陈慧芳两个人了。 就算是让陈大妞下地,那也只能记小孩的工分,根本抵不了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阮红霞理所应当想到了那个莫名其妙留在城里照顾亲戚坐月子的婆婆杨桂兰。 结果,她问了好几次才终于知道,杨桂兰根本就不是去什么伺候城里亲戚坐月子,而是在派出所惹祸去蹲笆篱子了! 这件事对阮红霞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蹲笆篱子这种事不光是不光彩,还影响一家子几代人的名声,就不说远的,这事儿传出去,光是陈慧芳自己的婚事,就是首当其冲要遭殃的。 连带着陈大妞和陈金陈宝两个孩子长大后,都不一定能抹除这些负面影响。 如果说,之前是陈向东人疑似不行了, 让她有了琵琶别抱的想法。 那在知道杨桂兰蹲笆篱子这件事后,这个想法就逐渐在她脑中不断完善成型,就等着计划实施的那天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能控制自己的嘴不乱说,就已经自认是仁至义尽了。 自然管不了也不想管陈慧芳那张嘴。 偏偏,陈慧芳长得一张聪明人的长相,却是个笨肚肠,小心思虽然多,但都写在了脸上。 她咕噜噜转着眼珠,强装镇定道:“我妈去城里了,那可是好日子,怎么会那么快回来……” 一众人:“……” 这是拿他们当傻子耍呢? 黄婆子就率先开口激她:“慧芳啊,要我说你妈也真是,自己男人和儿子身体都没好呢,就忙着照顾别人坐月子,也真是心大,不怕往后没孙子抱啊?” 第93章 还有内情呢? 黄婆子这话还挺拐弯抹角的,但一提到“抱孙子”,一向对人情世故比较敏感的阮红霞已经从周围人骤变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可还没等她做什么,陈慧芳就已经不耐又嘴快地回了一句:“婶子你说什么呢,我哥不是好好在家养身体嘛,孙不孙子的事儿我妈着急也没用啊。” “没用倒是真的。”黄婆子意味深长地跟了一句。 随后脸上满是同情,眼里却是明晃晃的看笑话,拉着阮红霞就道:“阮知青啊,你也别难过,你好歹还有两个闺女呢,没儿子就没儿子,女儿养好了还比儿子更贴心孝顺呢!” 边上不乏有人附和:“是啊,女儿跟妈亲,阮知青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阮知青你听我的,男人不行对咱们女人可是好事,你别钻牛角尖。” “实在不行,等慧芳以后结婚了,过继一个儿子也行,别难过啊。” …… 这些话光听表面,一句句还真像是安慰人的好话。 不少话还是村里中年妇女推心置腹的经验之谈。 但阮红霞却是越听,脸上的笑越是挂不住。 “凭什么要我以后过继儿子?” 陈慧芳又一次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然而这一次,阮红霞心里却还挺感谢她这么管不住嘴。 有些事按照她以往展现在大家面前的为人处世不好多问,就得是陈慧芳这样冲动的性格才能问出来。 没想到,陈慧芳说完,黄婆子竟然还点了点头:“也对啊,你哥是个生不出儿子的,你跟你哥同父同母,未来还真不一定能有生儿子的命。” 这种根本就不着边际的话,黄婆子还能说得煞有介事,跟真的一样。 陈慧芳人都傻了。 “什么叫我哥生不出儿子?!什么叫我没有生儿子的命!你胡说八道什么!”她一下就从地上蹿起来,人猛地一下扑到了黄婆子身上,手死死掐着她:“我让你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诶!!救命诶!杀人啊!” “快来人!快把人拉开!” “诶哟喂,慧芳丫头你别冲动!” “阮知青你也拦着点你姑子啊。” 不过短短时间,小广场上乱成一片。 哪怕是最开始没聚过来聊闲话的人也都被吸引过来。 阮红霞就是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中,终于意识到刚才黄婆子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 哪怕心里早有计划要借着刘冠昌离开陈向东,此时阮红霞也不免变了脸色,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你们从哪里听到的小道消息……”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因为情绪冲击还有些细微,但谁让这会儿边上全是人呢。 立马就有人“好心”把这两天大队里大家聊的内容和最后的结论全说了一遍。 其中不乏还有什么“染色体”什么“专家论文”之类的词汇作为佐证。 说话的人生怕阮红霞以为是自己说的,还不忘补充了一句:“这些可都是你们知青说的。” 言外之意很明显了。 这边话音刚落,阮红霞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直接被陈慧芳推得险些跌倒。 “你干……” 她斥责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陈慧芳急急抢过了话头。 “好啊你!亏我还觉得你是我嫂子,还护着你!你就是这么对我哥的!我说我哥怎么会说你最近有些怪怪的,敢情你是早就有别的想法了是不是??” 阮红霞:“……!!!???” 黄婆子&周围一众人:嚯~还有这内情呢~ 第94章 揭下假面 陈慧芳本来就是一旦脾气上头,就完全说话不过脑子的性格。 阮红霞深知这一点, 以前也没少利用这一点。 甚至还隐隐在平时生活中助长她这种脾气。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也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种传言肯定是那些看不惯陈家,尤其是陈向东的人传出来的。 她现在还是陈向东的媳妇,她传这种谣言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要是放在以前,阮红霞再怎么样,也会给陈向东解释几句,然而现在,解释的话在她嘴里绕了一圈就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不,不用解释。 阮红霞想,现在让陈向东背上这点“污名”对她来说不是坏事。 现在她要做的只是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掰扯出去。 短暂一瞬的盘算后,她转而开口劝陈慧芳:“慧芳!你冷静一点!别在这里胡说八道!走!跟我回去!” 这些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然而,陈慧芳要是这么容易能冷静下来,也就不是她了。 尤其是边上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黄婆子等人不断怂恿刺激她:“诶,阮知青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慧芳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是啊,慧芳,你别怕,有什么说什么,咱那都是自己人,遇到事儿了说出来,咱给你参谋参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这些话的人都没安什么好心。 边上也有平时和阮红霞,和陈家关系不错的人开口劝阻:“慧芳你别乱说,红霞不是那种人。” 偏偏陈慧芳看不出来,她冷笑一声:“我可太冷静了,你别在这里装好人,我不是我哥,可不吃你这一套!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阮红霞以前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被人当面指着鼻子质问的经历。 尤其是她下乡后,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都非常不错,嫁人之后,哪怕是看在陈会计的面子上,也少有人当面为难她。 现在乍一体会到被陈慧芳胡搅蛮缠的待遇,边上还一众乡亲看好戏,她后脖颈都隐隐发烫,好不容易深呼吸一口气,才终于勉强镇定下来:“这种事对我能有什么好处,慧芳,你脑子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你有什么不满的,回去我们好好说,别在外头丢人。” 她自认已经用尽了所有耐心。 陈慧芳却半点不领情:“你以为我是傻子?那些知青平时和你关系就好,要不是为了你,那些人吃饱了撑的出来说那些话?” 阮红霞都没想到,短短时间内,竟然能有两个石头都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陈慧芳还没说完:“而且这种事对你怎么没好处?你不就是打量着拿捏我哥,往后你就算是生不出来儿子,有这种闲话在我哥也拿你没办法?! 你就会装好人,以前你连内衣裤都让大妞给你洗,我哥在家连一个碗都没让你洗过,你那点活全都是大妞干的,也没见你对大妞好一点。最近也就是我妈不在,才让你多干了一点活,你就这么在背地里算计我哥?!你等着!我这就回去告诉我哥!” 说罢,直接推开人群就往家跑。 阮红霞瞬间脸色大变。 如果说前面陈慧芳说的那些话,也就是她自己瞎猜,顶多是让她受几句闲话,那她后面说的这几句,就是实打实在败坏她的名声了。 要知道,阮红霞以前在大家面前的形象可一贯都是大方稳重好女人。 甚至还隐隐因为有隔壁姜琴从下乡就不怎么会干活,嫁人后更是一天地也没下过的对比,更凸显出她在家一把抓的勤劳能干来。 以前的形象有多好,现在骤然被陈慧芳一张嘴戳破,给大家的震撼就有多大。 一时间,都没什么人顾得上跑远的陈慧芳了。 大家看着阮红霞的眼神都一阵闪烁。 甚至在陈慧芳拨开人群跑开后,一群人还默默又聚拢在一起,虽然没说话,但明摆着就是不想让阮红霞也跟着跑了。 这人跑了,热闹不就没得看了。 反正等顾大队长回来也是心焦,不如凑凑热闹呢。 连那些和阮红霞关系亲近的,或者是原本对阮红霞印象不错的人,这会儿也都脸色微变。 在家干活多不多,跟他们没什么关系,阮红霞要是能让自己男人心疼她,替她干活,那也算是她自己有本事。 但是让大妞一个才刚六岁的小姑娘替后妈洗衣服,干活,这不妥妥就是那种恶毒后妈干的事儿。 这可跟阮红霞以前在外展现出来的,疼爱继女的好后妈形象一点都不符合。 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不管是想看好戏凑热闹,还是真的心疼陈大妞小小年纪瘦得跟排骨似的。 所有人都想好好问清楚。 还是黄婆子最先开口:“阮知青啊,听婶子一句劝,别的也就算了,这女人的内衣裤啊,还是得自己洗,让大妞一个小孩子洗脏且不说,要是洗不干净啊,那还是你自己身体受罪,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 但配合上她笑得跟菊花一般的老脸,明摆着就是在阴阳怪气。 偏偏阮红霞还没法对她发火。 现在可没有陈慧芳替她顶在前面。 她手指尖死死抠在掌心,压抑住内心的怒火,脸色都有些僵硬:“婶子,你别听慧芳乱说,她那就是误会我了,胡说一通呢,我又不是没在知青点住过,我是什么人,知青点的同志可都看在眼里。” 话音刚落,黄婆子就摆摆手,很是不以为意:“你不用跟我们说这些,没有就没有呗。” 前脚说完这句话,还没等阮红霞脸色好看一些,就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女人婚前婚后变个人,咱活了大半辈子了,也见过不少,没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阮红霞:!!! 这话里话外,分明就是认定了陈慧芳说的是真话。 再看周围其他人的表情,阮红霞心里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再怎么解释,也没办法完全消除陈慧芳那简单几句话造成的影响。 甚至,她说得越多,反而越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想到这里,她索性也不说了,只是扯了扯嘴角:“婶子,我家里还有活,我先回去,你们先忙。” 一边说,一边就跟陈慧芳似的,要推开人群往外走。 只是,陈慧芳刚才有多轻易推开人,现在她就有多难。 大家根本不想这么简单就放她走。 在地里干了大半辈子活的人真想拦着不让人走,那脚下是半点不带动一下的。 不光是不让人走,这些人嘴里也没闲着。 “阮知青啊,你说说你有这本事,以前咋不说呢。” “阮知青,你可真别怪婶子我说话直,大妞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继女,你对她好一点,往后也就是一副嫁妆的事儿,何必这么对人呢。” “阮同志, 你以前不是……” 各种或直接或间接的闲话,把阮红霞围在中间。 其中甚至还有两个是如卢芳这样和当地人结婚的知青,他们看着阮红霞的眼里也满满都是失望和错愕。 一时间,阮红霞甚至有种被全世界背叛指责的窒息感。 让她恍惚有种回到几年前,被全家人放弃不得不下乡的错觉。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吼声:“顾队长从公社回来了!!” 几乎是声音传过来的同时。 “哗”的一下,原本围在阮红霞身边的人瞬间散开,全往声音传来的村口处涌去。 “呼——”阮红霞这时才终于深呼吸一口气,想要逃离,脚下一动,人却直接瘫软在地。 第95章 没有荣誉? 太丢脸了!! 阮红霞瞬间倒吸一口气,下意识伸手想要捂住脸。 下一秒,她就发现,根本就没什么人嘲笑她。 相反,之前大家有多关注她,现在就忽视的有多彻底。 所有人都一窝蜂地跑去迎接骑着自行车回来的顾大江,根本就没有人关注她摔了没有。 看着离去的人群和逐渐靠近的顾队长的身影,不知怎么的,阮红霞心里总感觉,自己隐隐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只残留了一瞬,很快,她就甩甩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往家跑。 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去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只要她还在陈家一天,她就绝不能任由陈慧芳在陈家人面前败坏她的名声。 就在她快步离开的时候,其他人也终于到了顾大江跟前。 只是一看顾大江板着的脸,所有人的心瞬间一沉。 “怎、怎么了这是?” 有人更是忍不住猜测道:“大队长,今年该不会又干他娘的是隔壁得了?!” 光是想想可能又是丰收大队拿了荣誉,在场不少人都感觉要直接暴起了。 长桥大队和丰收大队毗邻,平时两个大队的干部去公社干部,抬头不见低头见,互相还得笑笑称呼一句兄弟大队。 但俗话说,怕兄弟过不好又怕兄弟过得比自己好。 光是为了两个大队之间隔着的那条河,每年春耕的抢水都得大战三百回合。 更别说是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奖励和下一年公社资源分配的优秀大队荣誉竞争了。 大家七嘴八舌。 尤其是看到顾大江自行车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回来,大部分人都已经相信,不管是不是丰收大队,反正不是他们长桥大队。 要知道,前两年长桥大队得荣誉的时候,顾大江去公社开会,回来的时候,不光是自己的自行车上装满了东西,后边还得跟着公社的小三轮,上面就是一头奖励给大队的肥猪 ! 现在什么都没有,那结果不明摆着了。 哪怕一开始大家心里其实也有些猜测。 但真的结果摆在眼前,想到失之交臂的大肥猪和那些工业票,还可能要面对丰收大队的嘲笑,不少人还是破防了。 “唉!我看就是陈向东那次被抓惹的祸!” “我说也是啊, 以前咱们大队哪里丢过这种脸!还得大队长去县里派出所捞人,恐怕连县里都知道咱们大队有人被抓了!” 说着,不少人又想起刚才阮红霞的事儿了。 回头看看,阮红霞早跑没影了。 但当事人不在,正好方便了大伙儿在背后蛐蛐人。 一帮子人又七嘴八舌给顾大江说刚才发生的事情。 顾大江一开始还板着脸不说话,推着自行车往村里走。 结果没想到,才不过走了几步,就听说了这种事。 顾家和陈家是隔壁,他当然知道,陈大妞在家要干活。 但这年头村里谁家小孩在家不干活,人家亲爹亲爷爷亲奶奶都说没苛待小孩,加上陈大妞以前在外头也护着家里人,别人说她瘦,她就说自己是天生吃不胖,说起自己亲爹和后妈来,那是半点坏话都没有。 不,与其说是没有坏话,不如说,陈大妞以前就是个不爱说话的影子。 只知道干活,从不多嘴。 哪怕是现在,陈大妞偶尔早上跟着他家大兆晨练,那也是一样,话少得不行,连着几天了,就没见她跟除了儿子儿媳以外的人说什么话的。 这吃了苦受了罪,自己不乐意往外说,那是真谁都帮不上。 加上杨桂兰又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嘴毒,谁要惹着她了,她是真敢闹事啊。 这就更没人愿意招惹陈家了。 也就是杨桂兰这两天不在,加上陈家这两天着实是有些热闹,明摆着不安生,大家才敢这么明面上蛐蛐陈家那些事儿。 没想到,这就刺激的陈慧芳把家里那些事儿都给抖落出来了。 顾大江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要是真的,恐怕还得他老婆子出面才行。 只是眼看着大伙儿越说,越不着调。 竟然还有人说了句:“我看这陈家就是风水不好。” 顾大江赶紧正了正脸色:“行了,这种话少说,还嫌前几年不够乱的?” 这话一出,甭管大家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纷纷闭上了嘴。 也就黄婆子几个心有不甘,苦着脸念叨了一句:“唉,都怪陈家,要不然咱大队都能过个好年了。” 别人家的热闹说来说去,也抵不过到手的鸭子飞了的难受。 甭管黄婆子多不招人待见,但她这话还是说到人心坎上了。 一时间,众人连闲扯聊天都没心情了。 就在这时,村口外头远远地就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响。 那声音“突突突”的,直震得地面都在晃。 所有人都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就见一辆外表看着明显经历过岁月洗礼的拖拉机正轰隆隆往村里开过来。 开车的人隔着玻璃看不清楚,倒是车后斗上,一个男人远远地就跟这招手呢。 自诩眼明心亮的黄婆子看了看,又揉揉眼睛,再看看。 “娘诶,那不是赵文竹同志吗?他咋在拖拉机上啊?!” 黄婆子嗓子本来就大,这会儿一个吃惊下,也压根儿没想过要收着声音,这一喊,顿时甭管远近,整个小广场上的人都听见了。 “诶!还真是赵知青!” “他还招手呢!咋了,这是有什么好事儿?” 人群逐渐重新聚集起来,一个个都抻着脖子踮着脚尖努力看。 拖拉机轰隆隆动静虽然大,速度倒也的确比骑自行车快不少。 都没过多久,拖拉机就开进了村。 大家也看得更清楚了,还真是赵文竹。 远远的,大家都能看到他的大白牙,明明脸都被风吹得通红了,一点都不耽误他笑得后槽牙都能看到了。 甚至,不光有赵文竹,副驾驶上竟然还坐着小黄公安!! 小黄公安还从边上探出了手,也对着大家招手呢。 咋了?这是咋了?难不成又是后山有什么好东西了?? 第96章 县政府的锦旗 谁都没第一时间把小黄公安和这辆拖拉机的到来和公社优秀大队的荣誉评选联想到一起。 主要是,以前也没这阵仗啊。 再加上,前面顾大江的表情已经让大家默认,今年的荣誉又飞了。 再怎么难受,心理建设也已经做好了。 于是,等到拖拉机停到跟前,听到小黄公安笑着朗声道:“顾队长,这一车猪我可算是给你安全送到了。” 大家下意识跟着扭头看拖拉机后车斗里那一头头挤挤攘攘的黑猪时,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这猪……是给大队的? 小黄公安哪里晓得这些乡亲们的内心想法。 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下车,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卷束起的红色三角形绒布。 “对了,还有这个,顾队长,这表彰锦旗是现在给你还是?” 啥?? 表彰锦旗??? 过量的信息让在场除了顾大江以外的其他人一瞬间都反应不过来了,也不知道自己该看那些黑猪好呢,还是该看那个表彰锦旗好呢。 顾大江乐呵呵:“不在这不在这,走,去大队办公室,我早就叫人准备好了。” 啥就准备好了? 所有人又齐齐看向了顾大江,大队办公室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他们这群人一大清早就在小广场上一边干活一边等结果,他们怎么不知道呢?准备什么? 难道是……?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不少人心里已经有隐隐的猜想。 只是都不敢说出口,就怕说出来了反而被打假,到时候反而失望。 大家就这么抱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希冀,亦步亦趋跟着顾大江往大队办公室走。 说是大队办公室,其实就是在保管室一楼开辟出来的小房间,平时就放着各种公社下达的通知,和顾莲记工分的工分簿,往年在这办公室待时间最长的,除了顾大江以外,就数陈会计了。 整个办公室最光鲜的恐怕就是墙上贴着的几张奖状。 那些都是往年长桥大队获得优秀大队荣誉,公社发的奖状。 只是,去年队里没拿到荣誉,那些个奖状贴着,反倒一年到头提醒顾大江这个当大队长的,光是看着都觉得闹心。 还好啊! 顾大江眼神灼热地看着小黄公安手上的锦旗,心里美滋滋。 连说话都格外激昂。 都还没走到保管室门口呢,他就朝着里面喊:“大小伙子们,赶紧的,操练起来!” 话音刚落,所有人就听到隔着一道院墙的保管室院子里传来一阵响亮的敲锣声。 “嗙嗙嗙嗙”的锣声简直震耳欲聋,但乡下也没太多娱乐方式,哪怕光是听着这敲锣声,都能生生听出点热闹来。 几乎是锣声响起的同时,保管室周围的那些屋里很快就有队员循声出来,一看大队长和小黄公安这动静,都没顾得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非常顺应内心地跟上了大队伍。 本来就在外头玩儿的小孩儿更是没放过这个热闹。 一个个牵着手很快超过了顾大江一行人,往保管室院子里冲,一边跑,嘴里还唱着各种红色童谣。 本来只是十几号人的阵仗,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挤挤攘攘跟了一大片。 不时有队员问:“大队长,这是要干什么去?” “大队长,这猪是哪里来的?有没有咱的份啊?” 甭管大家怎么问,顾大江只管点着头敷衍大家:“一会儿大家就知道了。” “先走,先走,到了再说。” 虽然这么说着,但只看顾大江脸上罕见地笑盈盈,就知道绝对是大好事。 之前心里就有猜想的那一批人,这会儿眼睛都更亮了。 难不成……还真是??? 黄婆子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好几个定力不足的人都忍不住拉扯着互相的手,连呼吸都有些灼热。 大冬天的那点子冷,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了。 光是想想那个可能性,只觉得心里都一阵火热。 黄婆子也总算是理解了刚才为啥赵知青冻得脸都红了,还能笑得那么开心了。 要换做是她,她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就在一帮子人兴奋激动,一帮子人摸不着头脑的奇怪氛围中,一行人终于走到了保管室院门外。 往日总是锁着的院门此时大敞着。 走进去,就见往日顾大江用来召集队员开会专用的铜锣此时正在顾丰手里。 一见亲爹带着人过来,顾丰眼睛一亮,手里敲锣的力道也更重了,与此同时手一抬。 下一秒,院子里其他或站或坐的人也跟着动起来。 瞬间,锣声,牛皮鼓声汇聚到一起,如同溪流汇入大河一般,最终形成所有人都熟悉的节奏—— “……是《东方红》?” 小黄公安都有些诧异道。 顾大江乐呵呵点头:“小伙子们自己练的,想着要是能拿到这个荣誉,那正好,要是没拿到,那就当是为了腊月过年取个好意头,大家伙儿热闹热闹高兴一下。” 他这话说得实诚,尤其是,黄先锋看了,院子里大家手里的“乐器”,除了那面铜锣和牛皮鼓,算是正经乐器,其他的都是一些村里人日常会用到的物件,有盆有桶,甚至还有人拿两根钢管敲打出节奏的。 这些东西等结束了,乡亲们拿回去还能接着用,半点不浪费。 小黄公安没说,其实刚才他在外头听到动静,心里其实有些不认同。 自从前些年全国范围内出了谎报亩产的事儿后,从中央到地方,都坚决贯彻不搞形式主义。 要是顾大江真的就为了一面锦旗,就能搞出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大阵仗来,小黄公安反而觉得,这人不踏实,容易飘。 现在他这么做,小黄公安脸上的笑容都更真切了一些。 手一扬,红色的锦旗随风展开。 上面金黄色的字眼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发光——“警民一家亲,长桥鱼水情”。 下面还有一行小小的字,表明了送出锦旗的单位是泾阳县人民政府和泾阳县派出所。 “嗬——” 除了顾大江和赵文竹以外的几乎所有人看着那面锦旗,都下意识睁大了眼睛,纷纷倒吸了口气。 竟然是!县政府!给他们大队送的锦旗!!! 这得是多大的荣誉啊!! 第96章 接二连三 别看长桥大队之前也拿过几次公社发的奖状,但那毕竟只是公社发的,还只是奖状,顶多是第一回得的时候,乡亲们稀罕一下,之后两次,受到的关注可能还没有那一头公社奖励的肥猪来得多。 但这个锦旗可不一样啊! 别的不说,就看这材质,大红色丝绒旗面配上金黄色的字体,在阳光下一晃。 黄婆子都忍不住捂着胸口说了声:“这看着也太富贵了……” 没错,就是富贵。 要知道,这年头连城里人穿的衣服都主要是以绿蓝黑灰为主,能穿上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衣,在人群中都可扎眼了。 这锦旗火红火红的,光是看着都觉得心里一热。 更别说,这还是县政府给的表彰!! 县政府诶!! 不少乡下人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去过县里几次呢! 这边顾大江还没说话呢,边上的顾大头就忙不迭开口:“公安同志,这真是县里领导表彰我们大队的?为了啥啊?领导那么忙还能知道咱们呢?县派出所也知道咱?” 语气堪称梦幻。 看着小黄公安的眼睛里都仿佛带着星星。 说实话,黄先锋都被他看的后背一凉:“这……” 顾大江见此赶紧插了一句:“诶,那公安同志还能骗你不成?” 然后又替顾大头解释:“这是咱们队的顾大头同志,他长得壮,从小就想当公安,这不,一听到县派出所就打听个没完。可惜他从小学习不好,现在进了民兵队,也算是圆梦了,他最近一直在跟着顾兆练拳脚功夫呢。” 算是替顾大头的过分热切找了个理由。 要不然人家还真要误会顾大头是多么想要攀附权贵呢。 顾大头憨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兆哥总说我笨。” 笨不笨的,黄先锋也不在意,反正也笨不到他头上。 倒是顾大江刚才最后说的那句话…… 黄先锋上下扫视了一圈顾大头的体格,点了点头:“你这体格倒也的确是好,有顾兆同志帮忙训练,民兵队绰绰有余了,只是,想进县派出所只有身手好可不行,要么是部队专业的,要么是专业院校毕业的,要么也得是立了大功的。” 这三者,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现在的顾大头能实现的。 黄先锋也就是看在顾兆的面子上,才多解释了几句。 顾大头当然也明白,当下虽然眼神有些黯然,但也还是努力扬起了笑脸:“没事,我在民兵队一样保护群众财产安全!” “说得好!”黄先锋拍拍他肩膀,“另外,我也正式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不光是县政府和县派出所知道你们长桥大队,过几天,县政府还要在县礼堂举办一个正式的表彰大会,你们长桥大队除了大队长以外,还有不少参会名额,大家到时候都有机会来县里,接受县领导的表彰!” “轰”的一下! 这话简直就跟炸弹丢进水里一样,瞬间掀起千层浪。 “我们都能去县里?!” “县领导当面给我们表彰?!” “天老爷诶!我不是在做梦?” 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年头大家的集体荣誉感。 私底下大家闹得再难看,出去了也还是长桥大队的一员。 长桥大队有谁闹出了丑事,会影响到整个大队在外的名声,同样的,长桥大队的名声好了,连带着队员们在外头走动,底气都更足一点。 别的不说,就是找媒婆说对象的时候,说起自己是长桥大队的时候,声量都高一点。 尤其是,这回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庄稼户竟然还能进县礼堂!! 这事儿说出去,都得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啊!! 到了这个时候,跟来的一众乡亲们已经晕陶陶的了。 人群中,有人默默说了句:“啧,这都还没过年呢,怎么我这心里就跟吃了一大碗肉似的,那么美呢!” 话音刚落,边上就有人回了句:“你啥时候过年能吃一碗肉,做梦……” 这话都还没说完呢,已经给了大家两个惊喜的小黄公安又一次开口了。 “这还有用到顾大头同志你这大体格的时候呢!”小黄公安一马当先,领着人绕到了拖拉机后头,拍拍车斗。 车斗里立马响起一阵哼唧哼唧的声音。 还伴随着猪蹄在猪头里挤挤攘攘的踢踏声。 “这十头黑猪是上回在后山缴获了刘黑狗等人投机倒把非法经营所得后,县里给长桥大队的举报奖励,要麻烦赵文竹同志帮着赶下来。” !!! 又是一阵倒抽气的声音。 这还不止。 顾大江也跟着道:“对,这黑猪可是黄公安给咱们争取的,里头还有一头白猪,那是公社给的优秀大队的奖励。” 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十头黑猪!!! 还有一头白猪!! 往年,杀一头猪都够大队每户人家都分一小块肉了。 这十一头猪要是都杀了,岂不是能吃肉吃到饱?!! “等等!不是说今年的优秀大队不是咱们吗?”有人终于后知后觉问道。 而像黄婆子等人一样早就心里有所猜测的人几乎是黄先锋话音刚落,就忙不迭上前。 黄婆子更是一下挤开了前面说话的人:“这你还没回过味来?大队长刚才那就是故意闹着玩儿呢!你帮不帮忙搬猪,不帮就给老婆子让开,我老婆子的力气大着呢!” “哦对对!先搬猪!” 都根本用不着顾大江去鼓舞指挥,所有人齐心协力,赵文竹在车斗上把猪往下赶,车斗边上围着的人就眼疾手快,一人钳制住前蹄,一人控制好后蹄,两个人提着四肢,一用力,就能直接把一头百来斤的黑猪提起来。 搬下了拖拉机还不能放松。 哪怕黑猪一般比白猪的体型要小很多,但养到过年的猪体型还是不容小觑,或许也是感觉到了危险来临,黑猪们一头比一头挣扎得用力。 哪怕是两个成年男人,一不留神也容易被猪给挣扎脱手。 这一旦脱手,想再抓回来可就要费老劲了。 还好,顾大头几个人最近在顾兆跟前训练也初有成效,加上前面那么多好事,所有人心里都只觉得像是有泡泡似的,鼓鼓囊囊的,大冬天的都只觉得一身力气没处使呢! 一帮子大小伙子哼哼哈哈地喊着劳动号子,全程井然有序地把猪从拖拉机上安然运到了保管室后头的猪圈里。 顾大江看着都忍不住笑:“今年过年,咱们先杀黑猪,咱也吃吃城里人喜欢吃的黑猪肉!” 说到吃肉,所有人都齐齐欢呼起来。 氛围一片热烈。 那猪圈里头本来就有一头猪,正在埋头吃饭呢。 这是大队里留着过年杀了分给乡亲们的。 眼下这头大白猪眨巴着绿豆眼,看着自己骤然多出来的十一个邻居,全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倒计时因为这群邻居的到来被推迟了好些时候。 第97章 杀年猪分猪肉 杀猪匠老张被顾大头请来的时候,简直是满脑子问号,一路上嘴里都在嘀嘀咕咕。 “今年你们大队这么早就杀年猪啊?离过年可还有半个月,你们大队长咋想的……” 话刚说了一半,人就被猪圈里的猪给惊呆了。 “……不、不是,这些猪都要杀???” 老张也杀过不少猪了,这会儿喉间还是有些发紧。 这可不是一头两头啊,那猪圈里挤挤攘攘,光是这么打眼一看,少说也有七八头啊。 这要他一个人杀,今天都不一定能杀完。 “不是不是……”顾大江连忙摆手。 “呼……那就好。”老张刚浅浅松了口气。 下一秒。 顾大江:“那两头白猪这次不杀,只杀那十头黑猪。” “啊,还好还好,也就十……”老张话说一半,这才陡然意识到顾大江说的数字,眼睛瞬间睁大,甚至都有些破音:“十头?!!都要杀???” “等等,你们大队今年干啥了,怎么要杀十头猪?” 他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往后倒退了一大步:“别不是任务猪啊?这我可不能动!” 他连连摆手,脸色都变了。 连猪圈里的黑猪都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接二连三“哼唧哼唧”地叫起来。 顾大江满脸黑线:“……老张师傅,你想什么呢!任务猪不早就交给公社了,你啥时候见我们大队干过这种瞒天过海的事!” 边上也有人赶紧把事情经过简单解释了一遍。 老张这才松了口气,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的离谱之处。 讪笑道:“我这不是没见过这阵仗么……” 一边说着,看着那些猪的心里实在是止不住地冒酸泡泡。 啧,你说说,怎么就叫长桥大队的人运气好,得了这个荣誉呢! 这要是他们大队,他杀猪都杀得更加心甘情愿,毕竟自己也能参与分肉啊!! 他再看看看着那些个一头头养的膘肥体壮的黑猪,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得杀到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 “老张师傅,这次除了惯例的猪血和猪尾巴,我们大队商量了再额外给一个猪头和一头猪的下水给你下酒。” 顾大江大方表示。 边上的村民也没什么意见,一个个都乐呵呵地等着看杀猪。 这要放在以前,整个大队就分一两头猪,哪怕顾大江是大队长,也不可能随便把一个猪头给杀猪匠。 但这回可有十头猪呢!!长桥大队一共就七八十户人家,哪怕是算上知青,每户人家都能分几十斤猪肉呢。 几十斤猪肉啊!! 想想都美得很。 物资匮乏的时候,那是一针一线都得计较。 但现在有几十斤猪肉勾着,大家只想让杀猪匠赶紧动手,肉不分到自己手里,那都不算是自家的。 也都知道杀猪要花大力气。 十头猪杀下来,恐怕连刀都得杀钝了。 所以早在杀猪匠还没来,顾大江跟村里人商量的时候,所有人都立马就同意了。 杀猪匠老张都惊呆了。 以往给生产队杀猪,杀一只猪,按照惯例他也就能吃一顿杀猪菜,外加一盆猪血,一条猪尾巴。 当然了,一般来说,生产队年底杀猪分猪肉,正常也就是一两头猪。 但这回可有十头猪啊!! 老张脑子里快速算了算,好家伙,他干这一回活,接下去全家几个月的荤菜都有了! 更别说,这猪脸肉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下酒那叫一个又嫩又香啊!! 光是想想,老张都感觉嘴里好像已经有红烧猪脸肉那种黏糊糊又软嫩嫩的香味了。 当即,什么累不累的,他手一挥:“你们去个人到我家里,把我俩儿子喊来,我老张今天就给你们露一手!” 第98章 为什么示好 如果说最开始的拖拉机声音还只是小范围内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那么等到老张开始杀猪了,基本上整个长桥大队乃至隔壁丰收大队的人都来凑热闹了。 一过来,基本上都是被这要杀的十头猪给惊了一下,再一问事情经过。 好家伙,长桥大队的人各个瞬间眉开眼笑。 “大队长,杀完就分猪肉吗?” “怎么分啊?” 大家搓着手七嘴八舌地问,每一句话都带着十足的激动和兴奋。 顾大江一边给老张搭把手按住要杀的黑猪,一边也笑着应声:“还是跟去年一样,抽签,等杀完了猪再看每家分多少斤肉。” 这边长桥大队的人或是站在原地围观凑热闹,或是早早就扭头回家去喊人来,脸上全是掩盖不住的高兴。 而丰收大队的人脸上可没那么好看了。 尤其是听说这些猪都是县里领导给的奖励,不只是这些黑猪,还有一面锦旗,过几天顾大江还要去县里接受县领导表彰。 丰收大队的大队长蒋昌华那是越听,脸越黑啊。 乡亲们大多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只看着这些猪肉已经觉得一等一的大好事了。 当然了,蒋昌华也承认,这些猪要是有一半能到丰收大队,他也得乐好些天。 但这些东西和在县领导跟前露脸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蒋昌华都能想象到,经过这件事,且不说长桥大队本身在下一秒能拿到公社和县里多少资源倾斜,顾大江本人乃至整个顾家的下一代都有可能因此平步青云。 不说别的,蒋昌华现在就在想,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恐怕八成公社会给长桥大队。 那他闺女…… 光是想到这一点,蒋昌华都有些忍不住心里的烦躁。 “顾大江啊顾大江,你这藏得可都深的……” 到最后,他也只能对顾大江这么感叹一句。 话语里难掩酸意。 顾大江只笑着看了这个老对手一眼,轻描淡写道:“嗐!啥藏不藏的,都是运气好。” 他越是这样,蒋昌华心里就越是怄。 火气一阵阵往上冒。 还运气好…… 不就是靠着他那个当兵的儿子! 谁不知道,长桥大队举报刘黑狗养猪场的事情是在顾兆回来以后。 这事儿要说跟顾兆没关系,那他蒋昌华第一个把脑袋割下来当凳子坐! 一时受刺激情绪上头,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啧!运气是好,生了那么个好儿子啊。” 这话刚说出来,蒋昌华就意识到不好。 他本来一直是想和顾家尤其是顾兆搞好关系的,毕竟一个这么年轻就能在部队当上营长的人,任谁看了都知道未来只要不犯错,前途绝对了不得。 往后不说别的,他要是想让自己小儿子进部队,有这么个关系在,不也比其他人少走不少弯路。 哪怕是不冲着这些,他和顾家也着实是没必要交恶啊。 怎么就一下没忍住呢! 蒋昌华忍不住想解释:“不是,我……” 结果刚开门,顾大江却像是完全不介意被说自己靠儿子一般,脸上满是骄傲:“可不是么!阿兆就是厉害!养儿防老啊!” 蒋昌华都没想到,顾大江竟然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说靠儿子,还能乐呵呵认下,人一下怔住了。 他越是表现这么大方,越发显得蒋昌华刚才那句酸话有多小人之心。 一时间,本来解释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口。 偏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也是机缘巧合发现了,说是运气好也没错,具体的举报和配合派出所的行动都是爸你的功劳,这顶多算是咱们父子一起立功。” 是顾兆带着顾家其他人来了。 蒋昌华一下就对上了他锐利到似乎能看清人心的眼睛。 他下意识眼神游移了一下。 摸着旱烟管子的手都顿住了。 心里一阵懊恼,你说说,他刚才到底干嘛这么沉不住气呢!怎么就没管住这张嘴呢! 只是这个时候,再让他当着顾兆和其他小辈的面,正式说一句抱歉,他又实在是放不下面子。 毕竟不管怎么样,他也算是长辈,还是丰收大队的大队长。 但也不能就这么把顾兆给得罪了啊! 一时场面都有些僵住了。 就在这时。 “啪”的一声。 蒋昌华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整个人都跟着一抖,下意识扭头,正对上了顾大江的眼神。 他满是沟壑的脸上都是笑意,眼里都仿佛有对蒋昌华的理解。 “说那些都没什么用,老哥哥来得刚好,一会儿一起吃一顿杀猪菜!咱们哥俩喝点小酒,说说话!” 一边说,还像是安抚似的,手又拍了拍蒋昌华的肩膀。 仿佛就是在告诉他,大男人之间没那么多弯弯曲曲的,一切纠结和矛盾在这顿杀猪菜跟前,都过去了。 蒋昌华的心不知怎么的,瞬间一松。 嘴角下意识勾起,重重点头:“行,顾老弟,那老哥哥就厚脸皮蹭你一顿杀猪菜,我家里刚好有我闺女带来的老黄酒,你等着,我这就回去拿。” 说着,在顾大江欣然同意的眼神中,乐颠颠回去拿酒。 这一幕被半躺在婴儿车里的顾淼看在眼里。 她一直看着蒋昌华离开,圆滚滚的眼睛里都是不解。 这副模样看在顾家长辈眼里,简直可爱得跟小猪一样。 顾大江爱得不行,矮下身子来,手伸出来想要摸摸小孙女的脸,刚伸到一半就意识到自己的手因为干活实在是粗糙,想了想,最终只弯曲了手指,用指腹在小孙女的鼻子上轻轻一刮。 “淼淼想不想知道为什么爷爷要主动跟这个蒋爷爷示好?” 顾淼瞬间睁大了眼睛,连嘴巴都无意识微微张开。 【爷爷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对,我现在是婴儿啊!!怪了……】 一边想着,她下意识眼珠子还转了转,一副很搞不懂又故意装作不在意,却又偏偏控制不住好奇的样子。 这虎里虎气的小模样,边上顾家人看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大江都难得笑得舒展,和声给自己的小孙女解释:“咱们大队分猪肉,跳不开咱们隔壁陈爷爷一家,淼淼记得吗?陈爷爷家的大妞姐姐有个外婆,就是丰收大队的人,这回你看她会不会来闹事抢猪肉。” 第99章 陌生的大门徐徐打开 面对爷爷的问题。 【这不是更好吗?反正抢也是抢的陈家的猪肉。】顾淼理所应当地想。 这应该是每一个经历过末世生存模式的人都会有的想法。 只要不损害到自身利益,其他人怎么样,都和自己无关。 哪怕是顾淼自己,她连对顾家人的感情都是在日渐相处中才逐渐培养起来的。 至少在刚穿书的那几天里,比起培养感情,顾淼更担心的是自己身为顾家人,会不会被小说里反派对照组的命运牵连。 说实话,要是顾淼刚穿书过来的时候不是个刚出生的小婴儿,不会说话不会跑路,不得不和顾家人绑定在一起,她可能一开始就会选择跑路。 毕竟谁知道,主角光环到底有多强。 也就是现在眼见着生存危机貌似因为弟弟活下来的蝴蝶效应而解除了,再加上这几个月她能感受到家人对她毫无保留的疼爱,她才逐渐放下了戒备,逐渐适应现在的生活。 但也就仅限于顾家了。 顾淼一颗心太小了,实在是放不下太多外人。 顾大江却笑了笑:“陈家有人犯了错,自然有派出所来管,但没犯错的其他人依然还是长桥大队的队员,爷爷我身为大队长就有责任维护队员的利益。” 他低下头,又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小孙女嫩嫩的脸蛋,声音柔软:“淼淼,有个词,叫集体主义。” “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很多时候太过渺小,但一群人聚在一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有可能干成一件大事,不只是一个生产队,一个国家也是如此。” 顾大江说的这些话, 和顾淼前世十几年的生存方式都背道而驰。 但不知怎么的,顾淼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却没办法断然反驳这些话。 看着小孙女有些迷茫的眼神,顾大江笑了笑:“淼淼还小呢,不懂也没什么,爷爷也就是随口一说。” 一边说,一边抬眸往右边看了看。 顾淼也下意识顺着看过去,就见陈会计满脸臊红地呆站在人群右侧不远处,他似乎是意识到了顾大江的眼神后,一下就移开了视线,脸板着,拄着拐,晃晃悠悠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顾淼:“……” 【呼……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是说给他听的?吓死我了,还以为爷爷能看透人心呢!】 顾淼看着陈会计逐渐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狠狠松了口气,回过头来,正对上了顾大江宠溺的眼神。 他没再说什么, 只是笑着,手呼噜呼噜了一下顾淼的胎毛。 起身和家里人嘱咐了一句:“我去帮忙老张杀猪,一会儿血腥味可能有点重,你们带着孩子离远点,受不了就先回去,等分猪肉的时候再出来。” 一年到头难得杀猪,还要杀十头猪,哪怕老张师傅的两个儿子来了,村里人也还是忙作一团。 有忙着烧热水准备烫猪皮的,也有帮忙磨刀的,还有忙着把家里的盆端来准备一会儿装猪血的,连凝固猪血用的盐都拿来了,小广场上到处都是各家各户拿来的盆,这些一会儿要装猪下水和猪肉。 所有人都忙活开了。 不管之前关系好坏,哪怕是前不久才刚吵得不可开交的两家人,这会儿都能亲亲热热地搭把手。 甚至还有几个女人一边干活一边唱劳动号子的。 气氛一片热烈。 尤其是等到蒋昌华抱着两桶黄酒来,张口说一会儿给杀猪菜添点酒的时候,在场甭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欢呼起来。 连带着孩子们也高兴地拉着手到处跑。 顾鑫也在其中,手里甚至牵着的还是之前跟他一直不对付,最近才因为小汽车“和好”,但关系始终不温不火的大柱子。 顾淼看着这一幕,心里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绪不断翻涌着,她突地想起刚才顾大江提到的一个词,忍不住歪了歪脑袋:【集体……主义?】 顾淼感觉,一扇陌生的大门正在朝她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在婴儿车后边,姜琴抿了抿唇,转身扯了扯顾兆的衣摆,轻声问道。 “你这次回营里,是不是就能打随军申请了?大概要多久?” 顾兆似有所觉,看了眼婴儿车,手往下牵住了媳妇的手,安抚地拍了拍:“放心,很快,最多不超过一周,我会发电报回来。” 小广场这边热热闹闹在杀猪。 与此同时,泾阳县城里,本应该在卫生所照顾老人的刘冠昌却七拐八拐,最终抬手敲门,悄无声息地进了一个外表看着平平无奇的办公室。 此时的刘冠昌没了前几天在长桥大队开着小汽车戴着手表的斯文模样,头发都有些凌乱,额角遍布细汗。 一进办公室,还没等里面的人站起来,就急急忙忙开口问道:“今天县里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政府办公室动静挺大?” 原本在办公室里穿着一身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皱着眉,没有先回话,起身开门,小心地左右看了眼,这才重新把门给关上,又把窗帘给拉紧了一点。 他自顾自地小心,反倒是把刘冠昌急得不行。 “行了,没人。” 白大褂甩开了刘冠昌扒拉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大褂:“县里有一个表彰活动,跟我们没关系。还有,我不是说了白天不要来找我,别影响我的正常工作,我和你们可不一样。” “呼——”听到前半句话,刘冠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紧接着又因为后半句话变了脸,抬眸,深深看了眼白大褂。 “我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刻意放低了音量,但语气中却带着明显的威胁。 白大褂当下没说什么, 却在转身坐回座位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来不会就是为了问政府办公室的事情?还要我做什么,赶紧说完出去。” 刘冠昌被他不客气的语气哽了一下。 想发脾气好好震慑一下对方,却又碍于行动上需要对方的配合,以及自己在这里实在是势单力孤,只能咽下了那口气。 冷哼一声,咬着牙:“行动时间提前,我需要知道,两天后,那位的身体能否支持长途移动。” 一听这个时间,白大褂下意识摇头:“你疯了,你忘了那位都已经七十多了,别说两天,两周后身体都难说能恢复过来。” “那就要靠你了!”刘冠昌上前一把抓住了白大褂的手,似笑非笑,“周大夫,一分钱一分货,我相信你是明白的。” 白大褂脸都黑了,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偏偏自己把柄在人家手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冠昌满意了,松开手:“两天后,卫生所西侧门我……” “咔。” 一个明显金属物件摩擦墙面的身体打断了刘冠昌的话。 第100章 大气的陈会计 刘冠昌当下脸色大变:“嘘!” 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 “吱呀。” 门一下打开。 “砰”的一声。 刘冠昌和门口的人就撞了个眼冒金星。 还没站稳,就听门口男人的声音和办公室里白大褂的声音齐齐响起。 “诶哟,这是要去干什么呢?这么着急?!” “所长!” 他踉跄了几步,扶着墙站稳后才抬头,惊疑地看了眼门口的人:“所长?!” 白大褂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起身急急上前:“所长,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什么着急的病人吗?” 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刘冠昌的衣摆。 顺便把人挡在了自己身后。 孟所长不明所以地看了眼白大褂,又探了探头想看一眼白大褂身后的人,还没等他看到,白大褂就先一步往边上移了一步。 “所长,这个病人的病情比较隐私,不太方便……” 这话一出,刘冠昌脸都黑了。 好在这个理由对孟所长倒是很有用,他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满脸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冒昧。” 又转移话题:“老周啊,上回我让你写的那个模范评选申请表写好了吗?赶紧的。” 白大褂瞬间心下一松:“我还差一点,我一会儿写完了就送去行政那边。” “行,你抓紧。”孟所长一边说,一边转身,缓步离开。 全程表现都十分正常。 白大褂一直看着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才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扭过脸:“行了,还好没事。你赶紧走,时间地点我都知道了,下次有事找人送个纸条过来就行。” 话说完,却不见刘冠昌动身,反倒是阴着脸冷笑道:“你真觉得他没听到?” “你什么意思?!”白大褂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变了脸,下意识推了一下刘冠昌,“你别乱来!” 刘冠昌却只是手抬了抬眼镜:“我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你只要记着两天后,老地方,别耽误正事。” 说罢,不顾白大褂的拉扯,一侧身从半开的办公室门边很快溜了出去。 白大褂站在门边,手指紧紧抠着掌心,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心里却隐隐一股忧虑浮上来,脸上却还要对着偶尔路过办公室门口的同事和病人微笑道声好。 心累得不行。 却还非得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白大褂又一次后悔自己当初做的选择,只是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一个小小的泾阳县就如一潭深泉,表面风平浪静,水下却波涛汹涌。 就像是一个不断充气的气球,只等着某一瞬气球终于承受不住彻底爆开。 只是,比起气球不管爆不爆炸,什么时候爆炸,长桥大队的乡亲们显然更关心即将分到自己手上的猪肉。 往日只有干活时人才比较多的小广场上,几乎整个大队的人都来了,各个手上或是提着篮子或是端着盆,嘴上说着各种闲话,还不忘踮着脚抻着脖子看前面还有多少人。 黄婆子运气不好,光是排队抽签都排到了靠后几个。 眼看着排在前头的人一个个拎着一大块猪肉高高兴兴回家,尤其是有些人手上拎的还是最肥最白花花的肉,黄婆子光是看着都觉得眼热。 这得炼出多少猪油啊!!给那些小年轻尤其是知青,那都是白瞎了。 不过还好。 她半是戏谑半是阴阳怪气地瞥了眼还排在自己后边的人:“陈会计啊,你别着急哈,这次分肉不看贡献只看抽签顺序……诶哟,你看我这张嘴。” 她还作势对着自己的嘴轻拍了一下:“这看贡献,陈会计好像也到不了前头去啊。” 黄婆子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谁不知道陈家最近是非多,今早陈慧芳和阮红霞才在所有人面前吵起来了。 就刚才俩人回去那表情那架势,没准陈会计会从家里出来,就是因为家里已经闹起来了,他实在是没有立足之地呢。 现在旧事重提,也不过就是黄婆子还记恨着之前几次被阮红霞和陈慧芳泼脏水针对的事儿罢了。 但不得不说,排队本来就心浮气躁。 有点热闹可看,也算是一种消遣,两个人前前后后不少人都暗搓搓探头看过来。 然而,陈会计毕竟不是陈慧芳和阮红霞,面对黄婆子明显的挑衅,他也只是抬了抬眉缓声道。 “我不着急,往年也都是抽签排队看运气,这次猪肉严格上说,咱们全大队都沾了大队长的光,我就是排在最后也没二话,再说了,我家人少,不管分到什么肉都够吃了,我不挑。”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有理有据。 态度还格外端正坦荡。 瞬间就把明显故意挑事的黄婆子给比了下去。 再加上陈会计以往毕竟不是杨桂兰这样素来胡搅蛮缠惹人烦的人,担任大队会计这么多年也没出过大差错,在很多人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如今被当面挤兑还能体面应对,立马就有人共情陈会计了。 “黄婆子,这大好的日子你别胡搅蛮缠啊,陈会计也不容易。” “就是啊,陈会计也没哪里对不起你。” “黄婆子,你这也太小心眼了。” 黄婆子反倒成了众矢之的。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因为之前被阮红霞和陈慧芳给明里暗里怼了几下,就记恨了这么多天。 这会儿被这么挤兑,鼻子都险些气歪了。 眉毛一竖就要发飙,眼睛就先一步捕捉到了不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她脑子里瞬间就划过一个鬼主意,连带着嘴角的笑都流露出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来。 “陈会计不愧是干部,就是大气。” 她还给陈会计竖了个大拇指。 这反常的样子,让陈会计眼里划过一丝惊疑。 还没等他谦虚一句什么,陈婆子就继续道:“陈会计这回估摸着能分到三十多斤肉呢,一时半会儿且吃不完呢,可惜了,桂兰嫂子不在家,这肉谁处理啊?坏了可不好。” 一听到黄婆子提及了肉,陈会计心里都一阵警铃大作。 他的经验告诉他,这种平时喜欢胡搅蛮缠的老太婆突然转性,八成是有了更坏的主意。 他当即就摆摆手:“这就用不着……” 话刚说一半,就被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打断。 “没事,有我呢!” 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陈会计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第102章 撒泼耍无赖 乔老太就像是看不到陈会计难看的表情一般,大包大揽:“女婿啊,不用担心,丰收大队谁不知道我乔李氏最会腌肉!你把肉给我,妥妥的!” 陈会计:“!!!” 他脸都黑了,听到这话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在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太婆脸上。 把肉给她,那跟把油给老鼠有什么区别。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大妞她姥,我家的肉就不用你操心了,慧芳也大了,这些东西她也该学学。” 他还特意在“我家”这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意思实在是很明显了。 乔老太嘿嘿一笑,黑黄黑黄还缺了几颗的牙齿露在外头:“不操心不操心,都是自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她说着,眼珠子一转:“要我说,慧芳现在不会也没事,她嫁给咱家耀祖,我来教她,保管把她教得家里家外一把抓!” 这话一出,陈会计直接都气笑了。 就乔耀祖那种二流子,有什么资格舔着脸觊觎他闺女!更别说,慧芳现在可有了更好的对象,哪怕是之前那个管正,那也比乔耀祖好十倍百倍! 事实上,别说是陈会计了,就连本来还打算看好戏的黄婆子都忍不住“啧”了一声。 她看不上陈家人的做派归看不上,可不代表她就看得上乔家人尤其是乔耀祖那个小瘪三了。 “得了,就你那二十好几,干活还没大妞利索的胖儿子,又懒又馋,别说是慧芳了,就是我一个老婆子都看不上。” 她毫不留情地吐槽,还顺带翻了个白眼,力证她对乔耀祖的嫌弃。 “胡说!这满大队瞅瞅,哪还有人长得比我们家耀祖更有福气的!”乔老太梗着脖子护短。 这就扫射一大帮子人了。 别说这里排队的本来就都是长桥大队的人了,哪怕不是,但凡十几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谁愿意跟乔耀祖那种人扯上关系。 “有福气要是乔耀祖矮敦子那样子,我可宁愿不要。” “哈哈哈哈,我让乔耀祖一拳,他都打不过我,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 “大妞她姥,我说你有那胡咧咧的功夫,不如去管管你儿子,老婆子我一把年纪了,去河边洗衣服他都要偷看,我告诉你,再让我逮着一次,他那双招子就别想要了!” 周围满是对乔耀祖的嫌弃,要换作是旁人,这会儿早就羞愤地落荒而逃了。 但乔老太是谁啊。 她简直就是“唾面自干”和胡搅蛮缠最形象的代表。 “嘻嘻,耀祖看你,那肯定是你不检点,要不然他怎么不看别人,我说赵寡妇,一把年纪了,怎么也学那些骚狐狸的把戏,我可告诉你,你可别带坏了我儿子。” 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 还是这种往女人身上泼脏水的话。 被无辜牵连的赵寡妇都要气笑了。 她倒也不是直接上手撕的性子,只是冷笑了一下,故意放大了音量道:“哦~我说乔耀祖怎么快三十还不谈对象啊,原来他不中意小姑娘,喜欢像我这样六十多的寡妇老太太啊!” 她可不是那种十来岁脸皮薄的小姑娘,才不陷入自证清白的漩涡,反而是顺着乔老太的话说。 她一拍大腿:“大妞她姥,你放心,下回啊,我躲着乔耀祖走,免得他赖上我。” 哪怕是不熟悉乔耀祖的人,这会儿听到这种话,都当场倒抽一口气。 比起嘲笑乔耀祖那些早就老掉牙的笑话,显然还是一个二十多岁小伙子喜欢六十多老太太更劲爆,更吸人眼球一点。 “诶哟喂,乔老太你说说你,也不早说。” “就是啊,看来还是之前给你家耀祖介绍对象的媒婆没把握好你家耀祖的喜好,浪费这么长时间。” “不过老太太可不比小姑娘,啥也没见识过,也不见得能看上你家耀祖的本事啊,就那小个子。” “乔老太,啥时候把你家耀祖带来给咱们看看本钱再说哈哈哈。” 比起还有些害羞的小年轻们,这些五六十的大妈们一张嘴,那荤话可是一套一套的,直白得很。 边上小媳妇们但凡是听懂的,没一个脸不臊红的。 眼看赵寡妇简单一句话,就叫局势直接反转。 乔老太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踢到了铁板。 她眼珠子一转,讪讪笑道:“说猪肉呢,怎么说到我们耀祖身上去了。” 不等其他人嘘她,她又赶紧转移话题。 牵扯不到陈慧芳身上,她就拉自己早早去世的闺女和外孙女陈大妞出来说话。 “大花的忌日可就要到了,陈会计啊,你这可不能不表示啊,要我说,就拿一块肥瘦刚好的五花做了红烧肉祭祀我闺女刚好,她生前吃不上,苦了她了!” 看着乔老太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吞口水的贪婪模样,哪怕是最同情乔大花的人都得当场唾一口,更别说是陈会计了。 这肉要真的祭祀乔大花,最后还指不定进了谁的肚子。 陈会计沉声:“大妞她妈的忌日,向东和大妞会记着……” 推脱的话还没说完,乔老太就直接跟以往每次耍无赖一样,整个人就瘫到了地上,抱着陈会计的裤腿就开始嚎。 “我可怜的大花啊,早早死了看不到闺女长大也就算了,现在连五周年祭日都不上心了啊,人死了真就是没人惦记啊,大花啊,你咋不把妈一块儿带走啊,省得我为你伤心啊!!!” 全都是陈会计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的套话。 这么多年,每次乔老太想来占陈家的便宜,一模一样的戏码总要上演一次。 只是以前好歹还有杨桂兰,要比撒泼的本事,杨桂兰也不弱,两个人掐起来,杨桂兰还能靠着比乔老太年轻几年,稳稳赢过她。 但这会儿可没有杨桂兰。 陈会计自己哪里能应付,一只腿还突然被乔老太给死死抱住了,稍微一动,他就感觉自己裤子都在隐隐往下掉。 他脸都绿了,手赶紧抓紧了裤腰带:“别扒拉我的裤子!!松手!!我让你松手!!” 第102章 臭手 乔老太哪里会松手,陈会计越是这样,她越是意识到这一招对要面子的陈会计格外有用,她就越是努力蹬着腿往下扒拉。 一边扒拉还不忘一边干嚎。 两个人就跟那唱大戏一样,热闹非凡。 队伍后头的动静也终于引起了前面人的注意。 蒋昌华本来还在和顾大江说着彼此身为大队长的工作和责任呢,下一秒,循着动静探头看过去,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他简直臊得没脸面对顾大江,前面顾大江夸得他心里多舒爽,这会儿就有多打脸。 “李桂花!给我起来!” 他几步冲过去,低吼道。 说实话,他这个名字乍一说出来,还真没几个人反应过来他在叫谁。 还是蒋昌华的儿子黑着脸一把上前把还赖在地上的乔老太给拉了起来。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哦对了,乔老太不姓乔,她原名叫李桂花来着。 黄翠喜还给边上不明情况的儿媳妇解释:“李桂花她男人早些年不是没了吗?当时她娘家人就想带她回去来着,结果她不肯啊,拉着三个孩子就在她公婆和大队长跟前又哭又闹,赌咒发誓要一辈子给她男人守寡。 为了表明自己守寡的决心,还不让人叫她本名,只让人叫她乔李氏,都叫了好些年了,还是后来破四旧除封建,大队看着这称呼实在是不像样,索性就统一叫她乔大妈,年纪大了就成了乔老太。” 姜琴听到这里,还忍不住猜测了一句:“没想到乔老太年轻的时候和她的丈夫感情还挺好。” “啥呀。”黄翠喜摆摆手,直接否决了儿媳妇心里美好的幻想,“她就是不想被她娘家人再卖一次,她公婆对她一般,但只要不改嫁,好歹有一口饭吃呢,她男人也是在修堤坝的时候没的,还有抚恤金呢。” 边上也有人附和:“跟感情没啥关系,就是没办法,那时候的女人大多都这样。” 说到这里,一群女人们还心有戚戚然。 别说是几十年前,就是现在,名义上是嫁女儿其实就是卖女儿,得了钱给儿子修房子娶媳妇的事儿也一样不少。 黄翠喜接着说:“有一说一,在这件事上,乔老太问题还真不大,就是后头,她就发现了闹事的好处……” 说到乔老太这些年的为人处世,黄翠喜一脸一言难尽。 “你等着看,她就疼她那个小儿子,你蒋叔有的是办法拿捏她。” 黄翠喜果然一语中的。 比起陈会计要面子拿乔老太没办法,显然丰收大队的人更会收拾自己人。 乔老太被蒋昌华儿子强行拉起来的时候,本来还在挣扎呢,蒋昌华冷声道:“开春公社修路,你要是不想让乔耀祖去,就给我老实点!” “修路”两个字一说出来,乔老太脸都白了。 “你不能——” 跟尖叫鸭似的声音刚起了个头,就被蒋昌华厉声喝断:“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马送你儿子去修路!” 乔老太:“!!!” 她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根本顾不得自己手上全是刚才满地蹬腿撒泼时粘上的泥点子。 这边,蒋昌华是把乔老太收拾得服服帖帖。 也算是出了一口刚才被臊得恨不得地上找条缝钻进去的恶气。 另一边,看热闹也不耽误大家排队领肉。 不多久,就轮到了黄婆子。 她也顾不上看被蒋昌华儿子强行拎走的乔老太,第一次有些慌里慌张地把手在身上擦了擦,又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拜,嘴里无声地念了几句。 “行了,都是好肉,抽中哪一块都不亏了你。” 负责分猪肉的顾大江笑着催了一句。 黄婆子才不管,嘴里嘀嘀咕咕:“那抽到槽头肉和猪五花还是不一样的……” 说着,手颤颤巍巍从木桶里抽出一根竹枝,小心翼翼地眯着眼睛去瞅竹枝末端刻着的数字。 下一秒。 “啊!!!!是5!!是前腿肉啊啊啊!!!” 黄婆子简直跟疯了似的,手上紧紧捏着竹枝,恨不得当场跳起来。 在场其他人却都不觉得她夸张, 反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老天真是不长眼,怎么让她抽中5了。” “嗐,只是前腿肉又不是猪五花,有什么好得意的。” “嘶——前面还有这好些人,我怕是轮不到了。” 黄婆子才不管这些酸言酸语,前腿肉虽然比不上猪五花,但也是一等一的好肉了! 她得意洋洋地拎起肉,那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更加心满意足。 刚要走,脚下就猛地停住,她扭过脸,正好瞧见陈会计抽出了一根竹枝。 她眼睛多尖啊,一下就看出了上面刻着的数字,瞬间更加喜笑颜开。 “哎呀呀,陈会计,我就说抽签之前别乱说什么肉都可以之类的话,不吉利,你看看,你这不就抽到了7号。” 黄婆子的声音没半点收敛。 从还在排队的一小部分人,到已经领了肉说说笑笑准备拿回家去的人,全听见了。 所有人齐齐惊诧地看向了陈会计手上的竹枝。 上面明晃晃一个“7”,是怎么也赖不掉的。 当下,不管之前和陈家人有没有恩怨,这会儿看着陈会计的眼神里也都充满了同情。 7号是一块臀肉和一块槽头肉,这槽头肉可是所有人公认的最差的猪肉部位了,哪怕是这年头家家户户吃肉艰难,老百姓也常说“馋死不吃槽头肉”,可见槽头肉有多被嫌弃。 顾大江之前分肉的时候,就是想着总不能把槽头肉都分给一户人家,就把切下来的槽头肉平均分成了好几份,每一份里还添了一块相对好一点的臀肉。 但即便这样,这含金量也是完全不如黄婆子抽中的前腿肉的。 不少人看着拄着拐的陈会计都忍不住想,这黄婆子平时说话难听,但今儿个倒是说了回实话,这陈家怎么瞧着还真有些不吉利,运气差,手气也差啊…… 自己手气好,高兴! 膈应的人手气不如自己。 高兴翻倍! 黄婆子光是看着陈会计那张臭脸,都觉得天蓝了地肥了,今年的猪肉格外沉了。 第103章 这手气 本来到这个时候,陈会计虽然嘴上说着没事都行,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的表情不太好了。 偏偏就在剩下的七八个人都抽签选完拿走了肉之后,所有人才惊愕地发现,剩下的一份肉竟然恰恰好是分猪肉前,大部分人都最想要的猪五花和一块猪肝。 一大块纹理好看的猪五花在木盆里放着,简直能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咕嘟。” 也不知道是谁咽了口口水,霎时让所有人都回过了神。 顾大江都有些惊住了。 往年分猪肉,他也总是会把自家放在最后一个抽。 反正在他看来,大队分猪肉,都是遵循肉、头脚、下水、油四个种类分好了,然后通过称重按照人口分配,顶多就是部位不同,肥瘦不同,但怎么也都是能吃的。 以往每年,他也不是没有运气好的时候,抽到不错的肉和下水。 但一头猪上的五花就二三十斤,顾家又是最后一个,以前还真没抽到过。 这也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实。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顾大江没必要弄虚作假,而且前面也有其他人同样抽中了五花肉,毕竟杀了十头猪,光是五花肉都有两三百斤,都够好些个人一起分了。 但可能是前后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还是下意识齐齐看向桌上木桶里唯一剩下的签子。 应该……大概……可能……没有问题? 人群中有人眼神闪烁。 一瞬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住了。 顾大江就在众人的瞩目中,伸手,把最后一根签子抽出来。 他低头看了眼,没说什么, 只是眉梢上挑,然后反手就将签子对着周围展示了一圈。 上头明晃晃的是一个数字“8”。 再看那竹签本身,不管是长短粗细还是颜色,都跟其他的签子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于,顾大江把签子放回到那些已经被人抽出来的那堆签子中后,大家根本就分不出那根“8”号签是哪一个。 得,这下可算是把最后一点嫌疑都给消除了。 “这、这运气可真是……”连从杀猪开始就自觉不再说话,只在一边陪同的小黄公安都忍不住叹了一句。 陈会计拎着手里那些平时看着也算不错的肉,又看看盆里的那一大块五花肉,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这对比,实在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周围人的眼神都忍不住在陈会计和顾大江之间来回转。 场面一时有些尬住了。 这个时候,好像就得有人主动出来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顾淼握着小拳头,忿忿不平:【道德绑架!是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好吗?!手臭的人没资格破防!!】 小孙女的心声实在是义愤填膺。 顾大江光是听着都感觉心软成一团,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对小孙女心声中提到的那些陈家人造成的伤害无法释怀。 要换做是几个月前,顾大江这个时候八成会主动提出,两家交换一部分肉。 毕竟两家邻居多年,两人又是大队的干部,也算是同侪多年。 虽也免不了工作上有些矛盾,但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但经过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顾大江实在是没办法再对陈家任何一个人平常心对待。 对上陈会计有些尴尬的眼神,顾大江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老陈啊,没事,到腊月二十五还要把圏里两头猪杀了,到时候分猪肉,没准你手气就好点了。” 陈会计都没想到,顾大江是这个反应。 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一时还愣了一下。 顾大江却没功夫管他的反应,转身就招呼大伙儿:“你们先把分给自家的肉拿回去放好,各家搬点桌椅板凳和碗筷出来,今晚咱们大队请小黄公安和蒋队长吃一顿杀猪菜。” “杀猪菜”一出,哪还有人管陈会计到底抽到了什么肉啊。 更别说,一起吃的人还有小黄公安和蒋队长呢! 可不能在这俩“外人”跟前丢自己队的脸,几个负责做杀猪菜的婶子顿时摩拳擦掌,利索地指挥着人开始收拾下水。 不光自己忙起来,婶子们还很是不客气地拉了一把还呆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会计。 婶子们只以为陈会计还在为了自己抽到了不那么好的肉而难过,就安慰他:“没事陈会计,好歹是肉呢,还有那么大一块臀肉,处理好了也能吃。” 在物资紧缺的年代,除了真有毒的东西,哪有不能吃的。 对这些一日三餐都在灶台案板间周转的婶子们来说,从来都只有抠着手指缝变着法给家里人补充油水的,就没有嫌弃肉不够好的。 以前饥荒的时候,连地里的田鼠都能抓来吃呢,这会儿好好的肉怎么就不能吃了! 说完,几个婶子们自觉已经仁至义尽,转手就把陈会计给推开了一点。 真是的,总挡在这里,影响她们干活了! 只能说婶子们还是想少了。 陈会计哪里是难过自己手臭,他在意的是自己比顾大江差,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简直是对他自尊的致命打击!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抬眸看了周围一眼,然后心灰意冷地发现,还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 连以往对他一向热情的蒋昌华这会儿都只顾着和顾大江,小黄公安说话。 都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墙头草!! 陈会计内心嘶吼着。 想到自己刚才听到顾大江说的那些顾全大局的话时,他竟然还真情实感的震撼和羞愧了一下。 陈会计更加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现在想来,顾大江那些话分明就是在故意臊他! 可恶!可恨!! 他的手指死死抠着掌心,后槽牙紧咬着,眼神幽幽地看着顾大江和小黄公安说笑着离开的背影。 只不过是一个县派出所的小公安罢了!瞧瞧这讨好的哈巴狗模样,真是不要脸! 等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第104章 父女相处 陈会计还真误会了顾大江和小黄公安。 小黄公安这次来还真不全是为了来送猪的。 这活谁不能干,但凡找个能开拖拉机的人都能来跑一趟。 一行人正要离开小广场往顾家走,姜琴拉了拉顾兆的手。 “我想再看一会儿,你先带孩子们回去,顺便给他们换一身里衣,这么长时间,估计会有些汗湿了。” 顾兆下意识反应:“这事儿我没干过……” 倒不是故意推诿,实在是顾兆光是抱着俩孩子,都觉得他们软得像是一摊水一样,稍有不慎好像就要弄坏了。 更别说是给他们换衣服了。 光是想想这个过程,顾兆都感觉眼前一黑,手脚发麻。 姜琴都被他难得脆弱无助的一面逗笑了。 但越是如此,她越是坚持。 女儿“说”的没错。 眼见着顾兆过完了年就要回部队的,到时候即便是随军,也不像是这段时间,她们一家几口几乎日夜都在一起。 不趁着现在培养他们父子父女之间的感情,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培养感情,第一步就是增加父亲和孩子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男人怎么不能做啦?在我娘家,我父母都一样要照顾小孩做家事的,我家还是我爸烧饭更好吃呢,城里很多双职工家庭都这样的。” 说到后半句话,姜琴眼神里闪过一丝小小的心虚。 为了不被看穿,她飞快转移话题,矮下身子,轻轻牵起了顾淼的小手,朝着顾兆挥一挥:“淼淼也想要爸爸照顾是不是?淼淼身上汗湿了不舒服,现在妈妈走不开,只能靠爸爸啦~” 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多软多娇,再配合上她半蹲着仰头看顾兆的上目线视角。 顾兆下意识就倒抽了口气,耳朵根瞬间就红了起来。 眼神都有些游移。 手忙脚乱地把姜琴扶起来:“我做,我做,你快起来。” 只是,他想掩饰自己的反应,顾淼却实在是“诚实。” 【哦~~~美人妈妈快看爸爸的耳朵根!!他害羞啦!!】 顾兆:“!!!” 不等姜琴反应过来,他清了清嗓子:“行了,我走了。” 话音都未落,手就抓着婴儿车把手往前一阵猛推,说是推车,倒更像是抬着婴儿车,跑得跟脚地下抹了油一样。 姜琴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她自己都没发现此时她的眼神有多柔软。 与此同时,顾兆推着婴儿车很快赶上前面的顾大江等人。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顾家院门,顾大江就率先拉住了蒋昌华:“蒋老哥,走,我跟你说说话。” 能坐到大队长位置上的人,总归还是有些本事的。 都不需要多说什么,蒋昌华一眼就看出,应该是这位公安同志和顾兆有话要说。 “走走走,我还想问问那什么表彰的事儿呢!” 眼看着顾大江和蒋昌华进了堂屋,小黄公安也顺势跟着顾兆进了屋里。 门一关上,小黄公安“啪”的一下,就给顾兆行了个礼。 顾兆赶紧摆手:“别别,这又不是在营里,你现在也不是我的兵了,不用这样。” 又问他:“关于刘冠昌的调查,县派出所有结果了吗?” 虽然说不用像在部队一样,但顾兆沉声一问,小黄公安还是下意识就要回答,刚一张嘴,就意识到不对,有些踌躇地看了眼顾兆身旁。 没说话。 顾兆也跟着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婴儿车,正对上了两双圆滚滚的眼睛。 顾淼甚至还伸手挥舞了一下:【我是个婴儿听不懂的!让我听听!】 她睁着大眼睛,努力表现得单纯。 做婴儿虽然什么都不用做,看起来很舒服,但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用做,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 好不容易貌似有些八卦可以听听,错过也太可惜了!! 事实上,即便是她没有这句心声,顾兆也没打算把这两个孩子挪出去。 不仅是因为他会对刘冠昌这么警惕本来就有闺女的心声提醒的缘故,他总想着,要是那个刘冠昌真的是特务,好歹也让闺女知道,以后心里就不至于总装着这件事了。 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一边从床边的小柜子里拿出几件小小的干净衣服。 然后把孩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手有些生疏地从衣服下摆伸进去一模,瞬间眉间一皱。 果然跟姜琴说的那样,已经有些汗湿了。 一边催促小黄公安:“没事,孩子们反正听不懂,你继续说。” 小黄公安:“……” 虽然但是,还没周岁的孩子的确是听不懂。 虽然在两双亮晶晶的眼睛注目下,还是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正事要紧。 小黄公安:“我们所里已经和江省机械厂的人取得了联系,确认了刘冠昌的身份,但厂里目前并没有对刘冠昌父亲的返聘消息,所以……” 小黄公安的声音越说越低。 最后在看着顾兆给两个孩子换衣服的时候,完全没了声。 小黄公安:“!!!???” 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说一不二的铁血营长吗??? 顾兆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现小黄公安没说话了,还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在发现对方睁大的眼睛时,才反应过来对方是为了什么。 顾兆手一顿。 说实话,要放在半个月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给婴儿换衣服。 但姜琴的确说服了他,也改变了他的想法。 顾兆解释了一句:“你嫂子说要写个什么文章,在外头看烧杀猪菜呢,这不只能我这个当爹的回来给孩子换。” 还一本正经地教训小黄公安:“怪不得你这都转业两年了还没媳妇,你这老观念可得改改,带孩子可不光是孩子妈妈的责任,那些城里双职工家庭里,爸妈都是一样要做家事的。” 顾兆振振有词,说的十分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的小黄公安都有些怀疑自己了。 城里双职工家庭……是这样的吗? 第105章 儿女亲家 有了前面的铺垫,等之后再看到顾兆给顾焱换尿布的时候,小黄公安都已经震惊不起来了。 在顾兆要求他侧过身,别看他闺女换衣服的时候,他除了一瞬间有些无奈以外,那是一点意外的感觉都没有。 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 顾淼对此倒是很满意。 毕竟不管她再怎么年纪小,那也是女孩子啊!! 为此,即便顾兆给她换衣服的时候有好几次力气太大弄疼她了,她也还是很给面子地没哭没闹。 只是在心里暗暗蛐蛐了几句:【爸爸大笨蛋,这件衣服是从背后穿的呀!!裤子!裤子拉得台上了,卡着了!!】 在这种时候,顾兆就很庆幸,自己能听到闺女的心声了。 至少不会像边上这个臭小子一样,甭管是碰哪里都只知道哼哼唧唧皱眉头,也不知道那么小的小孩,天天哪有那么多发愁的事情。 还是闺女疼她老爹! 结果下一秒,耳边就传来闺女的心声:【唉~果然还是美人妈妈好啊!温柔又浑身香香软软,比臭老爹好太多了,老弟,你也这么觉得?】 小娃娃还像模像样地冲着边上已经换好了衣服,浑身舒爽开始玩自己脚的顾焱吐了个口水泡泡。 顾兆:“……” 他在换好了衣服的小闺女身上“啪”一下轻拍了下。 虽然根本不疼,顾淼还是立马就撅起嘴以表不满。 结果小嘴巴刚撅起来,就被顾兆一下捏住。 小黄公安侧过身时正好看见这一幕,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就脱口而出:“营长,等我娶媳妇生了儿子,咱们两家能结个儿女亲家就好了。” 话刚说完,他就想打自己的嘴。 这臭嘴,说的什么屁话。 营长这么年轻就已经是营长了,往后前程还不知道在哪里,而他黄先锋呢,也早就不是营里身手好前途光明的新兵了,只是受伤专业的一个小公安,凭什么说出这种话来。 要是双方立场换换,他都得背地里蛐蛐一句不自量力,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营长,我不……” “俩小孩未来要真能相中对方,那也是他们的缘分,要是互相没相中,那我和你嫂子也不会干预。” 小黄公安和顾兆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小黄公安一愣,他根本想不到营长的态度会是这样。 就像是他刚才纠结的那些现实问题在顾兆这边根本就不是问题一样。 顾兆继续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连个媳妇都没有呢,还巴巴想着孩子呢!臭小子!” 他态度十分亲近地顺手把一件儿子刚换下来的衣服朝着小黄公安甩过去,就像是以前在营里,他每次训练完把帽子甩到新兵黄先锋怀里去一样。 小黄公安笑着一把接住了衣服。 连听顾兆骂他“还没会走路呢就想着跑了”,都觉得高兴,自从受伤不得不转业到地方后就一直藏在心里的沉郁仿佛也散了许多。 简单说了几句闲话,顾兆和小黄公安很快又正了正神色,说回了正事。 顾淼躺在床上,一边听,一边各种小表情。 【娘诶!竟然是真的……】 【胆子这么大的吗???】 【天老爷,我碰到活着的特务了???】 【等等!这不会就是原本那个打断了顾大头腿的特务???这么巧??】 …… 就在顾兆和小黄公安说着关于刘冠昌行动的相关布置的同时,隔壁陈家屋里。 刚和陈慧芳大吵一架,成功靠着苦肉计挽回了陈向东的心,顺带把陈慧芳给气走的阮红霞气鼓鼓地坐在床沿上。 边上脸色还有些苍白,脸上却挂着笑的陈向东轻声哄她。 “别哭了,我不是都说慧芳了,看看,哭的都不好看了……” 阮红霞扭了扭肩膀,把自己从陈向东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又娇哼了一声:“怎么,你现在嫌我难看了?那我走好……” 陈向东:“别别别别!又说气话。” 阮红霞被他哄的软下身子靠在他怀里,带着一点哭过的鼻音轻轻敲了敲他胸膛,娇嗔了一句:“我只有你和宝宝了,你看看你不护着我,慧芳就欺负我~” “我不护着你还护着谁,你在我这可比我亲生闺女都要紧。” 陈向东满脸无奈,心里头却很满意妻子对自己的依赖,这让他有种自己根本没有受伤的错觉。 被他拥在怀里的阮红霞嘴上是又娇又甜,眼里却划过一道凉意。 之前是她想岔了,就算是想和刘冠昌离开,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走的。 只要还没走,她就必须得让陈向东跟以前一样,无条件偏向她。 否则在这陈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现在杨桂兰不在家,陈慧芳都敢这么对她,那等杨桂兰蹲完笆篱子回来,这个家里还有她立足的地方吗?? 一旦想明白这一点,阮红霞想要拿捏陈向东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要跟以前一样,稍微软下身子,哭几声“我只有你了”,再有陈慧芳强势的姿态做对比,他自然而然就会偏向她。 瞧瞧现在,被挤兑走的不还是陈慧芳这个陈家自己人。 陈慧芳这个蠢货还真以为随口说几句,就真能对她怎么样了! 阮红霞心里一阵得意。 这拿捏男人的本事啊,还得看她阮红霞! 就在这时。 “哆哆哆”。 屋后倏地传来几声细微的声响。 听着仿佛是树枝打在墙上的声音。 陈向东皱眉:“什么动静!” 阮红霞却眉梢一跳,反应很快地按住了要起身去查看情况的陈向东,同时软下了声音:“估计又是村里那些个小孩在皮,没事,我去轰他们走,你躺着休息。” 起身去开门的时候,还不忘暗示一句:“你早点休养好,我们……” 惹得陈向东嘴边的笑意都更深了一点,目送阮红霞出门的眼神都浓情蜜意。 一出房门,阮红霞脸瞬间沉了下来。 她小心地左右看了眼,人飞快窜到了后门,先是装模作样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谁家小孩儿在这边胡闹!都散了都散了!” 喊完了,才黑着脸看了眼蹲在后门口的孙珍珍:“不是让你没事别来找我?!” 第106章 杀猪宴上的算计 孙珍珍羡慕地看了眼阮红霞身上穿的棉袄,八成新的面料,蓬松柔软的棉花,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暖和,也怪不得阮红霞脸颊都红扑扑的。 哪像她…… 孙珍珍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打了补丁的棉袄,这件棉袄还是她插队下乡那一年从家里穿来的,这几年下来,里面的棉花都开始结块,再怎么拍打都没办法恢复蓬松。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上前一步:“我要嫁给那个小黄公安!” 阮红霞:“???!!!” 她简直要气笑了,险些就没压制住声音:“你疯了?就你这样,你凭什么觉得人家能看上你?!” 虽然她现在有了新的目标,自然也就看不上一个小公安了。 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小黄公安这样的个人条件,除了因为是部队转业,所以年纪有点大,其他还真不错。 即便是她,都不能说百分百有把握能勾住他。 更别说是长相不如她,女人味也不如她的孙珍珍了。 孙珍珍倒是很不服气:“我怎么样了,我可是个黄花大闺女,还是城里人,还是初中生呢!我看上他那是看得起他!” 阮红霞:“……你既然这么自信,那你直接找媒婆上门好了,来找我说有什么用!” 说罢摆手就要回屋。 孙珍珍赶紧拉住她:“你别走啊。” 她急急道:“我个人条件好有什么用,人家和顾家关系好,明摆着顾家是要介绍给顾莲的!我这不才找你帮忙嘛!” 阮红霞眉毛一挑,有些不相信:“顾莲?就那个黄毛丫头?” 顾莲今年才刚过18,身板平得前后都没什么区别。 但那个小黄公安,要是阮红霞没看错的话,少说也有二十六七了! 孙珍珍语气非常确定:“你别不信,我听人说,小黄公安今天特地开拖拉机过来送猪,送完了也没走,还被顾家人邀请到家里了,一会儿据说还要一起吃杀猪菜,这吃吃喝喝不就能顺理成章留下过夜了?这要不是为了介绍给顾莲,顾家人能这么殷勤?” 这么一说,别说是孙珍珍了,就是阮红霞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 半晌,才面色难看地吐出几个字:“顾莲不是喜欢管正吗?” 孙珍珍:“就管正之前和陈慧芳那些事,顾莲怎么可能还喜欢……” 话还没说完,就被阮红霞厉声喝断: “顾莲喜欢管正!除了管正,她不会嫁给别的男人!” 孙珍珍被她的突然变脸吓了一跳,伸手拍了拍胸口,好半晌才品出来阮红霞的言外之意,顿时,脸上那点细微的害怕瞬间就被兴奋取代。 她凑得近近的,语气有些激动:“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红霞姐,你放心,只要我能顺利嫁给那个公安,往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阮红霞心里对所谓的好处嗤之以鼻,更不觉得孙珍珍的人品一旦站得比她高了,真的会反过来照拂她,恐怕会当场翻脸,能装作不认识她都算是好的了。 但脸上依然挂着跟平时一样的笑容,点点头:“时间紧任务重,既然今晚小黄公安要留下来吃杀猪菜,那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这样,你……” 她凑到了孙珍珍耳边,窸窸窣窣地说起自己的计划。 孙珍珍随着她的话,表情不时变化,又忙不迭点头。 两个人说得专注,又太过自信于周围的环境,竟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距离两个人不远处的草堆里,一个小小的人影若隐若现,不时探出一个有些发黄的小啾啾来。 一直等到孙珍珍窃笑着走了,阮红霞也在谨慎地左右看了一眼后收紧了衣服回屋了,小啾啾的主人才终于从草堆里爬出来。 陈大妞胡乱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拨下不少干草,头顶上姜琴给她绑好的小啾啾也跟着摇晃了几下,刚六岁的小姑娘,最近吃得好了一点,脸颊上也长出了一点软肉,却不多,整体看起来还是很清瘦。 眼神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阴翳。 “小黄公安……顾莲……杀猪菜?” 她嘴里把刚才听到的那些个关键词重复了一遍。 又懊恼没听到更多细节,也搞不懂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陈大妞不自觉咬着手指,虽然她现在对顾家人感情依旧复杂,但她更恨阮红霞。 不管阮红霞具体要做什么,只要能破坏掉,嘿嘿!她就高兴,就乐意! 想罢,她索性也不进屋了,转身就往已经热闹起来的小广场方向跑去。 就在陈大妞想着该如何做的时候,陈家却还在为了陈向东到底去不去吃这顿杀猪菜而争论不休。 陈会计黑着脸:“你身体还没养好,去吃什么杀猪菜,家里难不成还能少了你这顿肉!” 又瞪阮红霞:“你也不劝着你男人一点。” 阮红霞却不像之前一样和陈会计顶嘴,只是低眉顺眼地叹了声:“我都听向东的,爸,向东也不容易,你就听他的。” 一边说,一边手扶上了男人坚实的手臂。 这副娇娇柔柔的模样,陈会计看着忍不住皱眉:“你好好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不耐打断。 陈向东:“爸,你也不去听听外头都传的什么谣言,我今天这种场合要是还不出席,明儿个就有更难听的话传出来,以后我们陈家还怎么做人。” 他护着阮红霞,看到陈会计嘴唇嗫嚅几下,好似还要说什么阻拦的话,心里更加不耐烦。 今天要不是红霞体谅他的处境,留心去打听了今天来吃杀猪菜的人有谁,恐怕他一直到那个公安同志离开大队,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这事儿要指望他这个爹,那就真是做梦比较快。 正待要发火,胸口就被阮红霞轻抚了两下,伴随着更加温柔的劝说。 “向东,你好好跟爸说,我相信爸肯定能体谅你的。” 还是红霞明白他! 陈向东想着,然后尽量保持冷静开口:“爸,咱家现在这处境,难不成你真就一辈子甘心仰赖那位顾大队长手指缝里施舍的好处过活?” 这话可算是掀开了陈会计体面的假面,尤其还是在儿媳妇这个“外人”面前,他一下有些恼羞成怒:“不甘心又能怎么样!” 陈向东:“今天就是一个好机会,那个公安同志不是刚好和小妹相配吗?” 陈会计都愣住了:“你妹妹?慧芳不是和那个刘冠昌同志……” “这有什么!”陈向东理所应当,“又没让她真跟了那个公安,就是给点好处罢了,刘冠昌虽好,却是远水,不如那个公安同志现在更能解近渴。” 第107章 卖惨 陈会计犹豫:“你小妹挺喜欢刘冠昌的。” 陈向东一摆手:“她以前不也挺喜欢那个知青的?” 说罢,又不耐道:“行了,爸,我又不会害了小妹,她要是能和那个公安处好关系,不说别的,至少过两天那个县里的表彰总能使把力吹吹枕边风,也把你给塞进去!” 这实打实摆在眼前的好处一说出来,陈会计立马就正了正脸色。 “你说的也是,多认识几个有本事的男人,对你小妹总没坏处!” 两个男人三言两语就把陈慧芳的未来给定了下来。 哪怕这件事原本就是阮红霞背地里促成的,此时看着这一幕,垂眸的瞬间,她的眼神里还是划过一丝凉意。 一说定,陈家人飞快收拾好自己,穿上最体面的衣裳赶往小广场。 此时的小广场上,堪称人头攒动。 除了心怀鬼胎的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为今晚热闹的杀猪菜流水宴而简单的高兴。 各家都把自家的桌椅板凳抬出来,在小广场上足足摆了十来桌,为了不在小黄公安和蒋队长面前丢自家大队的脸,各家连原本准备过冬用的各种酸菜粉条和腊肠咸鱼都拿出来。 大队里最会做菜的婶子手里操持着大柄勺,铁锅下是熊熊烈火,大冬天的,婶子依然满头是汗,额角有灰白交杂的发丝黏在一起。 手臂都抡得酸疼了,但谁要是来抢这个活,婶子们也是坚决不让的。 虽然累,却笑得十分灿烂。 哎呀呀,这放之前,谁能想到,她们还有这么肆无忌惮烧肉的时候啊!全是新鲜刚杀的黑猪肉,连香料都不需要什么,只要放最简单的姜葱,烧出来的肉就足够鲜美。 伴随着每次颠锅时爆发出来的荤香味,一道道菜被传递到每一桌上。 天色渐晚,乡亲们在小广场的四周燃起火把,火光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全都咧着嘴一派满足。 蒋昌华带来的黄酒被分给了每一桌,本来量就不多,分给每个人的就更少了。 大家十分珍惜地小啜一口酒,再夹上一大块子的酸菜白肉送进嘴里,大口嚼,肉香和酸菜粉条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从心口到手脚都瞬间热乎起来。 连平时最皮的小孩这会儿也都乖乖坐在父母爷奶身边,吃得嘴边糊满了油光,也不舍得擦,反而要骄傲地昂起头,给大人展示自己吃得有多好,还能再得一句夸奖。 觥筹交错间,没有人发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快掠过身边,朝着最前面那桌逼近。 坐在最前面的桌子上的自然是顾陈两家人,不管私底下到底有什么矛盾,好歹一个是大队长一个是大队会计。 只是顾莲和陈慧芳两个未嫁女被分到了不喝酒的另外一桌。 饶是如此,这一桌上也依然坐得挤挤攘攘。 陈向东心里想着自己的计划,端起桌上的酒碗刚要起身,左手臂就被人一撞,碗里面的黄酒显见泼出来不少在桌上,黄酒顺着桌面就要往下流,他惊得一下站起来。 这动静实在是不小,连带着坐在他左侧方的小黄公安都被吓了一跳,筷子一松,夹着的肉就这么掉进了酒碗里,溅起不小水花。 偏偏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陈大妞丝毫不觉,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从他身侧强行挤进来,还对着他咧开嘴“嘿嘿”笑了两下。 一时间,整桌上其他人都诧异地看过来。 陈向东:“!!!” 他本来就要面子,这会儿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失礼,一下脸涨红,二话不说就冲着陈大妞发火:“陈大妞,爸爸是这么教你的吗?这么多长辈都在怎么这么没有教养?!!!还不快跟人黄叔叔道歉!!” 陈大妞瘪瘪嘴,眼眶瞬间红了一圈:“对不起黄叔叔,我就是想和爸爸在一起……”说着又垂下头可怜巴巴,“我都好久没和爸爸一起吃饭了……” 这话一出,瞬间就让现场不少人想起来,就在白天,才刚闹出陈家疑似苛待陈大妞的笑话。 可别以为有好事当前,大家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大妈们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这不,陈大妞一说这话,周围立马就有不少人眼神闪烁地看过来。 别的桌上还有人一边偷看一边窃窃私语。 阮红霞脸一僵。 瞬间想起不久前才刚发生的事情。 顶着众人试探看戏的眼神,她赶紧扯了扯嘴角:“向东,就让孩子在这儿,我正好哄她吃饭。” 陈大妞闻言,暗自撇了撇嘴。 就会在外人面前装好人,还喂她吃饭,她都怕被喂毒药! 嘁! 不过算了。 她刚才可是注意到了,她爸爸手里的酒碗可是从恶毒后妈手里接过去的!谁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她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年轻公安,又偷偷看了眼被她泼了小半碗的黄酒,到底还是对着阮红霞扬起了笑脸:“谢谢阿姨。” 陈大妞这么配合,阮红霞都有些惊讶,却也暗自松了口气。 加上桌上还有其他人也跟着劝。 连年轻的公安同志都笑着劝:“就让孩子待着,我也没事。” 人家都给台阶下了,再僵持也没什么好处。 陈向东想了想,顺势点了头,又叮嘱陈大妞好好吃饭,别乱动。 这才借着刚才的事笑着向小黄公安端起了酒碗:“公安同志,不好意思,你喝我这碗酒,我没动过的,就是你别嫌弃我这碗酒刚才泼了一点。” 黄先锋看了眼自己那碗黄酒,本来澄澈的液体因为他刚才不小心掉进去的一块肉,此时被酱油弄得不光是颜色变深了不少,上面还浮着一层油光,说实话,看起来的确叫人没什么胃口。 第108章 大妞的办法 只是再怎么看起来没胃口,也没得拿自己这碗跟别人换的道理。 小黄公安正要推辞,就见陈大妞高高举起了手:“我来给爸爸送过去!!”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不算甜,却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清脆。 光是听着就叫人心情愉悦。 小黄公安如今二十来岁,正是想着成家生子的年纪,他能对着成年人不假辞色,但对上一个五六岁还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眼神瞬间就柔软下来,连带着嗓子都夹起来了。 “小姑娘真乖,是叫大妞吗?这是小名吗?” 他这态度瞬间就让陈向东眼睛一亮,第一次觉得这个闺女还是有点用处的。 忙笑着应声:“对,叫她大妞就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家里长辈怕小孩子压不住,上学前先起个小名,等要上学了再起个正式的大名。” 明明是不存在的事,陈向东说得有模有样,半点不磕巴。 对此,阮红霞以前是不在乎,反正只要保证陈大妞能把家里的那些活给干了,她上不上学也碍不着她阮红霞什么事儿。 现在是无所谓,她再过不久都要离开这里了,还管陈大妞一个小孩上不上学?! 滑天下之大稽。 在场反而是陈会计反应最大。 他可从来没想过要送陈大妞去上学,小丫头片子一个,照他的想法,就跟他大姐一样,家里养到十六七岁,就找个有本事的男人嫁了,往后也能给家里捞点好处。 只是陈会计自己也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话怎么也不好说出来的。 他飞快收拾好心情,咧着嘴点头附和。 只是,这一家子人再怎么装模作样,表情和眼神的瞬间变化又怎么瞒得过当过侦察兵的黄先锋呢! 他眼神不着痕迹地在这几个人身上扫过,心里禁不住嗤笑了一声,再看着陈大妞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同情。 陈向东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出戏早已被看穿,他说完,就把手里的酒碗递到了大妞手上,又轻轻推了推她。 “去,给你黄叔叔送过去。” 陈大妞就这么捧着一碗酒,刺溜一下滑下凳子,笑眯眯地朝着小黄公安走过去。 等走到了,她却不直接把酒碗给已经伸手的小黄公安,而是把酒碗放到地上,反过来朝他摊开手。 “黄叔叔,把你那碗给我。” “啊?”小黄公安都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操作? 但想想,估摸着这就是小孩子的奇思妙想……? 反正也不耽误什么,他随手就把自己那碗酒小心递给小姑娘:“小心别洒了……” 正说着呢,刚好这个时候,陈向东又问他关于县里表彰活动的事情,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小黄公安下意识就扭脸说起来。 一说起表彰活动,整张桌上甚至是周围几张桌上的人都不由得看过来,仔细听起来,恨不得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成功转移。 说实话,连陈大妞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她蹲在小黄公安凳子边上,用自己的身体小心挡住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然后把一个干净的碗从自己衣服里掏出来,把小黄公安那碗酒撇开了油星倒了一小半进去,再把剩下的都倒进了陈向东给的那碗酒里。 她还仔细看了看,确认那个干净的碗里的酒量实在是不算多,加上黄酒本来颜色就深,虽然还能看出一点油星,但在不算明亮的火把照明下,除非是凑近了看,否则很难看清。 这才碰了碰小黄公安的手臂:“黄叔叔,给!” 小黄公安正说到了表彰当天大概率回来的县领导,以及整个流程,只来得及回头接过酒碗,顺口说了句:“谢谢大妞小朋友。” 出于对小孩子的信任,他也没怎么注意手里的酒碗,转而继续说起正事。 陈大妞不动声色地长舒了口气。 很快端起剩下那碗酒回到了陈向东身边。 陈向东现在满脑子都被小黄公安说的那些表彰的大场面和领导占据,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亲生闺女身上,随手接过了酒碗,就摆摆手:“小孩子去玩。” 丝毫没想到陈大妞都还没吃饭呢。 还好,阮红霞还记得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好后妈形象。 她敢喂,陈大妞就敢吃。 反正这是在外面,谅这个恶毒后妈也不敢在饭里下毒。 不光吃,陈大妞还要指挥她到处夹菜,直把阮红霞当老妈子一样使唤。 阮红霞气得几次看向陈向东,眼神中全是暗示。 可惜了,媚眼抛给了瞎子,陈向东现在满脑子都是前途,哪里还顾得上娇妻。 阮红霞到最后脸上的笑容都快僵掉了,眼睛都快抽抽了。 陈大妞光是看戏都看得美滋滋。 还好,她到底还记得自己今天的正事,小孩子的饭量又不算大,很快把桌上每一道菜吃过一轮后就吃饱了。 至于阮红霞碗里泡了骨头汤的米饭。 她学着刚才她爸的样子摆摆手笑眯眯:“我不吃了,剩下的阿姨你自己吃,别浪费啦。” 说完,刺溜一下滑下凳子。 阮红霞都没来得及抓住她,就眼睁睁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 她看着碗里那小半碗汤泡饭。 刚才喂陈大妞的时候只想着做做样子,她想吃什么自己就夹给她,吃不完的就先往碗里一放,根本没顾上什么串不串味,反正这也不是她吃的。 结果就导致现在这碗饭不仅泡在了骨头汤里,还有之前陈大妞吃的各种菜的残汤,各种酱油大酱混合在一起,原本炖得泛白的骨头汤都变成了浑浊的棕黄色,天气太冷,上头漂着一层浮油。 “呕。” 她光是看着都觉得倒胃口。 正想着怎么能把这碗饭倒了,她边上姜琴就看了眼她碗里的汤泡饭,习以为常道:“小孩子胃口小,菜吃多了饭就吃不下了,你没经验,以后多喂几次就知道了。” 对其他人,阮红霞还能保持平静,一对上姜琴,她就忍不住想到不久前那瓶自己闺女喝不上的奶。 那种被当面羞辱的感觉,阮红霞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扯了扯嘴角,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些许讽刺:“我还记得,你以前是东西被别人碰了就直接不要的性格,没想到现在也愿意吃小孩子剩饭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诧异的姜琴打断。 “没有呀。”她眨巴了一下大眼睛,把刚才顾鑫吃完的饭碗对着阮红霞展示了一下,“我家鑫鑫很懂事,从来不剩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我婆婆教得好。” 阮红霞:“!!!???”那你刚才在这放什么狗屁呢!! 第109章 醒酒汤 阮红霞气得都感觉血气上涌。 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姜琴是不是在故意耍她?! 但她看了看姜琴的表情,又有些不确定。 她认识姜琴多少年了,姜琴什么时候说话会夹枪带棍。 拿不准姜琴的意思,又碍于有外人在,她最终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后妈不好当,我婆婆也不让我多管孩子。” 姜琴“哦”了一声,也不说信不信这话。 阮红霞也不在乎她信不信,一见她转过脸去,就要把手里的饭碗拿远一点,才刚过了几分钟,碗里的汤泡饭上就已经凝固了一层浅浅的猪油,看着更难以下咽了。 偏在这时,黄婆子探头过来:“哎呀,阮知青,你怎么光说话不吃饭啊,快吃啊。” 还好似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诶哟,是不是凉了?” 一边说,就一边探过身子,拿起桌上那盆骨头汤的勺子,不等阮红霞反应过来,就舀了一勺热汤倒进了碗里,还搅了搅。 “快,趁现在还热着,快吃,凉了吃进去小心闹肚子,别浪费。” 听着黄婆子状似关心的话,看着碗里被搅得更加不堪入目的汤泡饭,阮红霞只觉得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怕阮红霞知道,这会儿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肯定都在小黄公安说的那些正事上,但也不妨碍村里这些长舌妇看她笑话啊! 尤其是! 阮红霞看着黄婆子那张刻薄的脸。 她现在都有些后悔之前为了给陈慧芳解围,故意拿黄婆子当筏子了,她哪里晓得这个老太婆这么记仇啊!! 明明那次说得更过分更直白的是陈慧芳!! 阮红霞心里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划过,只是想再多,也改变不了现状。 当着周围不少人暗搓搓的眼神,阮红霞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来,端起了饭碗。 “我这就吃,谢谢婶子。” 这声“谢”,阮红霞光是说出来,都倍感耻辱。 黄婆子看着阮红霞艰难地往嘴里扒拉汤泡饭,忍不住撇撇嘴。 只是吃个小孩子吃剩下的饭,又不是让她吃毒药,干嘛这么一副被她强迫的样子。 别说那碗汤泡饭大妞根本就没吃过,就算是真吃过了,那村里哪个当妈当奶的没吃过自家小孩吃剩下的饭菜。 孩子小的时候,不会嚼饭菜,那都是当妈的,当奶奶的,亲口嚼碎了喂到孩子嘴里的。 要人人都跟这阮知青一样那么嫌弃小孩的口水,那家里都不知道该浪费多少粮食。 一看就不是个会持家的女人! 黄婆子心里下了定义,也看够了热闹,转身就回了自己那张桌子。 阮红霞吃得艰难。 其实不难吃。 哪怕看起来不太好看,但热乎的骨头汤泡大米饭,能难吃到哪里去。 只是阮红霞心里被耻辱占据了,吃进去的每一口饭都像是在缅怀她丢失的自尊,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刀子。 说实话,姜琴在边上看着都觉得痛苦。 哪怕心里再怎么厌烦阮红霞,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吃不下就别吃了,也就这么点,算不上多浪费,不行就让大妞的爸爸吃。” 毕竟同为女人,小孩子的剩饭固然浪费不好,但怎么不让当爹的吃呢。 那才是真正的亲生父亲呢。 阮红霞别的话,姜琴都能当她放屁。 但她说后妈难当,姜琴是认可的,只是阮红霞也的确没好好当这个后妈罢了。 她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阮红霞反倒往嘴里扒拉米饭的速度更快了。 直到把一小碗汤泡饭都给干完了,阮红霞才抬头:“我心疼我男人,哪里舍得他吃冷餐冷饭。” 话音刚落,刚好小黄公安也说完了流程,陈向东低头要抿一口酒的功夫,正好听到这句话。 顿时心里又爱又怜地伸手,抱了抱妻子。 两个人那叫一个浓情蜜意。 在陈向东的怀里,阮红霞对着姜琴勾了勾嘴角,眼里带了一丝挑衅。 仿佛她终于赢过了姜琴一次。 姜琴:“……”神经。 这顿杀猪流水宴一直吃到了明月高悬。 小广场上的火把逐渐暗下来,黄酒也快要驱散不了周遭的寒气了,大家这才一抹嘴站起来。 村里一个老鳏夫临起身之前,还不忘拿最后一块馍馍在盘子上擦了擦,直把盘子擦的一点油星子都看不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把馍馍塞进嘴里,打了个满足的饱嗝。 小广场上肉香和酒香混合在一起,熏得人都晕陶陶的,好些个人吃美了喝美了,起身的时候嘴里都哼着各种不成调的曲子,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往家走。 小黄公安也难得有些微醺,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刚要告辞,就听有人说了声:“正好家里煮了醒酒汤,大家都喝点。” 话音刚落,就有一碗热腾腾的醒酒汤端到了他面前。 “公安同志,给。” 小黄公安一愣,一抬头,刚好就对上了一双害羞带怯的眼睛。 他一瞬间头皮发麻,刚要推拒。 面前的姑娘就端着碗又朝他走近了一步:“同志,你喝呀,别不好意思,我特意给你煮的。” 周围正在收拾碗筷的一群大爷大妈看了都忍不住一阵扼腕。 哎呀!怎么就光记得吃了,忘了这还有个小黄公安呢! 这下,可被这孙知青抢了先了! 与此同时,就在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小黄公安和孙珍珍身上的时候,阮红霞悄无声息地借着昏黄的火光退出了人群,转而端起两碗醒酒汤,朝着知青们坐着的桌子过去。 第110章 螳螂捕蝉 孙珍珍的意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要随便换个别的女同志,哪怕也是知青呢,顾家人也都乐见其成。 只有孙珍珍不成,这姑娘的为人从上回翻墙就可见一斑。 黄翠喜直接上前,一把接过了那碗醒酒汤,还看了她一眼,同时小心地把醒酒汤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孙珍珍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还好,下一秒,黄翠喜眉间一松。 “萝卜汤,的确是醒酒的。” 孙珍珍瞬间长舒一口气。 很好,阮红霞给的果然是好东西!但有黄翠喜在跟前,她在黄翠喜面前吃过不少亏,这会儿也不敢明着催了,只能眼巴巴看着那碗醒酒汤。 另一边,小黄公安之前不喝,也不是真就怀疑醒酒汤有问题,那完全是被孙珍珍主动的态度给惊到了。 他自从转业到泾阳县,给他介绍对象的不少,但还真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女同志。 主要问题是,他也是真没看上她啊。 小黄公安还是人生头一回有这种被没相中的姑娘追着喂醒酒汤的体验,整个人都麻了。 这会儿醒酒汤被黄翠喜给半路拦下了,小黄公安都不由得松了口气,正要从黄翠喜手上接过醒酒汤。 下一秒,却见黄翠喜直接手一翻。 一碗醒酒汤就这么被她咕嘟咕嘟灌进了自己嘴巴里。 喝完了,还意犹未尽地一抹嘴点评一句:“这水平不行啊,一股子土腥味,呸呸呸。” 孙珍珍:“!!!!” 老太婆!嫌弃你别喝啊!!! 偏偏她还记得这是在小黄公安面前,她时刻记得阮红霞教她的,就是装她也得装出温柔贤惠的样子来。 她看了眼小黄公安,硬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脸上挤出笑来,眼神带着羞涩地扫过小黄公安:“我这不是没经验么,以后我多煮几次,就好喝了,你说是,公安同志?” 小黄公安:“嘶——” 这问得他整个头皮一阵发麻。 但人姑娘家又没点名说要煮给他喝…… 他只能硬是扯开嘴角呵呵一声:“我平时不怎么喝酒,不太了解。”实在是用不着你煮醒酒汤了。 孙珍珍闻言却眼睛一亮,手指在身前缠在一起:“那我们真有缘分,公安同志不怎么喝酒,我也不怎么会煮醒酒汤。” 周围人:“……” 黄翠喜都不稀得理会这个孙珍珍今天到底想干嘛,直接拉上小黄公安:“走,回家伯母给你泡一碗蜂蜜水解解酒再走。” 一边说,一边拉着人就往家走,半点不带接孙珍珍话茬的。 孙珍珍都没想到,这个黄翠喜还能这么完全无视她的存在就把人给拉走了。 这她还怎么勾引小黄公安啊! 她急得当即就要抬脚追上去。 可下一秒。 人就被拉住了。 一回头,是阮红霞。 她看看已经逐渐远去的小黄公安,再追也追不上了,更何况人家身边还有顾家人在。 她只能扼腕地跺跺脚,转头冲着阮红霞就抱怨。 “干嘛啊!小黄公安都走了!” 小黄公安小黄公安,就知道男人! 阮红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还是一如往常温柔恬静的微笑:“知青们都醉了,我结婚了不方便,你正好在,帮忙把人扶回知青点。” 孙珍珍一看,知青们也都三三两两地走了,剩下没有人扶,正趴伏在桌上的不就是管正了! 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要让……” 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阮红霞紧紧捏住,阮红霞没说话,只是眼睛死死盯着她。 盯得孙珍珍都打了个寒颤,不自觉把话给咽了回去。 “我扶,我扶还不行嘛!” 她嘟嘟囔囔,满腹抱怨。 刚要抬脚去扶管正,阮红霞就又拉住她。 “又干嘛……” 阮红霞的眼神在逐渐熄灭的火把照耀下忽明忽灭,连声音都飘飘忽忽听不真切,却让孙珍珍硬是听出一身冷汗。 她说:“把人送到保管室去,那里有人。” 说完,她就像是没说话一样,转身把醉醺醺的陈向东给扶起来,夫妻俩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陈向东的嘴里还不时喊出几句醉话。 有人?有什么人? 孙珍珍突地想起在杀猪宴前,阮红霞说的那句话。 她下意识左右看了眼,本来就黑得快看不清人的小广场上,也就还剩下几个在收拾桌椅板凳闲聊天,不时发出爽朗笑声的婶子,没有顾莲的人影。 之前她以为顾莲是提前回家了,这会儿想想,从一开始顾莲就跟陈慧芳以及其他几个没嫁人的姑娘家坐在一桌上,乡下吃席,一般没人老老实实全程坐在桌上,大多都端着碗到处说话。 等吃到了兴头上聊到了兴头上,顾莲什么时候没影的,都没有人发现。 孙珍珍心里一个猜想浮上来。 人瞬间打了个寒颤。 不敢再多待一秒,她赶紧扶起了管正,为了防止被人发现自己的身份,还天黑火灭,趁人不注意,把管正身上的棉袄给扒了下来,反过来套在了自己身上。 两个人就这么踉踉跄跄经过那些还在收拾桌椅板凳的婶子身边。 吃饱喝足的婶子们头都没抬,随口说了句:“回知青点啊。” 孙珍珍压低了嗓子,踮起了脚:“啊!回了。” 不敢说太多话以免露馅,她屏住呼吸努力撑起了管正,一步一步慢慢离开小广场。 一直等到两个人走出好一段距离了,那个搭话的婶子才有些迷惑地抬头看了眼。 “诶,刚才那是哪个知青啊?声音听着不熟啊。” 边上的老姐妹无所谓回了一句:“管他呢,都喝醉了,说点醉话也正常,赶紧的,这冷的。” 比起什么知青,当然还是放在眼前的寒冷更磨人。 婶子打了个冷颤:“嘶,抓紧抓紧。” 夜色渐浓,孙珍珍还是第一回这么直接干这种事,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她当场呆住,耳边还一直传来管正被冻得牙齿打架的“咔咔咔”声音。 孙珍珍又怕又烦,只觉管正跟催命一样,忍不住骂了一句:“你个大男人,这么没用!” 说着,又紧了紧身上的两件棉袄。 还别说,管正这件棉袄就是比她自己这件要暖和。 她脚下加快了步伐,很快就走到了保管室门口。 一阵叫人牙酸的拉开铁锁的声音后,她扶着管正飞快从半开的院门溜进去。 与此同时,陈大妞拎着一块石头悄无声息地藏在了院墙边。 不到两分钟,孙珍珍又蹑手蹑脚地出来,关上院门的时候,还不忘对着院子里头“呸”了一口,想到明早里面的人被发现后的“盛况”。 孙珍珍都忍不住嘿嘿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还……啊!” 她一下被踢中腿弯,整个人无法控制地跪倒。 “谁——” 还没等她回头看清攻击她的人是谁,下一秒,只听得“咚”的一声。 孙珍珍手满脸空白,下意识想要去摸后颈。 手刚伸到一半,人就彻底脱力,眼前一黑,身体一软。 “啪”的一声轻响。 整个人都晕倒在地。 陈大妞放下了石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孙珍珍,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拿脚尖踢了踢她。 确认她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才弯腰,抿着唇用力把人一点点拖进了保管室里。 第111章 不是阿莲 次日一早,天边才刚浮出第一抹霞光。 还在沉睡中的长桥大队就被一声尖叫声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 顾大江“腾”的一下从被窝里坐起来。 正待要如往常一般下床,然而下一秒。 “嘶——” 他皱着一张老脸捂住了后腰,龇牙咧嘴,整个人半跌回床上。 腰眼的酸痛乏力时刻提醒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饶是顾大江年过半百,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这会儿也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中午我去淘换个腰子给你补补。” 黄翠喜从被窝里翻出来,脸上比往日多了一丝餍足的红晕,伸了个懒腰后直接捞起衣服很快穿好。 翻身下床的时候,还不忘在老头子腰上一拍。 “啧!大大方方的!” 老夫老妻的,又不是第一回了,咋还那么害羞呢! 只是昨晚那突如其来的热情…… 黄翠喜咂摸了一下,总感觉有古怪。 还没来得及细想,房门就被敲响,外头传来顾丰着急忙慌的声音:“爸!妈!外头好像是小妹的声音!!妈,大哥已经过去了,我也先去!你们快点!!” 老两口:“!!!???” 这还哪里管得了什么腰疼不疼的。 老两口几乎是瞬间拎起棉袄,也顾不上穿得对不对,胡乱蹬上了老棉鞋,踢踢踏踏就这么冲了出去。 去保管室的一路上,都是被这声惊叫声吵醒的乡亲,不少婶子大爷都是看着顾莲长大的,哪里分不出顾莲的声音。 这大清早的,顾莲一个没嫁人的小姑娘,干啥了能发出这么恐怖的尖叫声。 一时间,任是谁都没办法冷静下来,黄翠喜更是连心脏都感觉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一路上,她脑子里都在回想,昨晚闺女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的话一早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各种疑问充满了她的脑袋。 越回想,越是懊恼地恨不得狠狠敲一下自己的脑袋。 她怎么能那么理所应当地觉得在大队里就不会有危险呢?!! 很多事情越想越是可怖。 等到一行人终于跑到了保管室门口,黄翠喜喘得喉咙口都隐隐有血腥味。 此时却根本顾不上,一见保管室办公室门口围了一群人探头探脑,不少人脸上还有明显或兴奋或嫌弃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黄翠喜上一次看到还是在几年前一个寡妇和有妇之夫被好些个人捉奸在床的时候看到过。 黄翠喜的心一沉。 难不成是…… 不会的!不会的!!! 她脑子里闪过最坏的可能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根本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就跌跌撞撞冲过去,双手扒拉开办公室门口的人群。 “让让,给我让让!” 好不容易扒拉开人群,黄翠喜冲进办公室一边喊一边脱身上的棉袄:“阿莲!阿莲!妈来——” 哀戚的话说到一半,棉袄也脱到一半,黄翠喜看着办公室里的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办公室门边,手指还捂着眼睛的顾莲不明所以地看着越过自己的亲妈:“妈?你咋了?” 第112章 吃了不认账 屋里头一股难以言说的腥臊味,地上还遍布各种撕碎的布片和棉花,孙珍珍和管正一左一右,拿破碎的衣服努力遮挡住自己的身体,缩在墙角。 这场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然而,黄翠喜此时根本就懒得管他们。 她上下仔细看了眼自己闺女,浑身上下除了头发间好似有几根干草以外,并没有半点她以为的痕迹。 这才长舒一口气,刚要上前让闺女先回去,外边就传来一阵吵吵嚷嚷声。 “怎么了?我听到阿莲的叫声,这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陈慧芳用远比平时说话更大的音量一边喊一边冲过来,眼神颇为兴奋地往人群里张望,还不忘暗搓搓加上一句,“我刚过来的时候,听知青点那边说,管正昨晚没回来,该不会也在这里?” 她这人,实在是蠢得吓人。 干坏事的时候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她干的。 这话配上她的表情,谁还能不晓得这件事跟她有关系,哪怕不是她干的,至少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黄翠喜只要想到她这几句话里隐藏的意思,就怒不可遏。 “管正知青的确在这里。”她凉凉道。 就见陈慧芳的眼神更亮了几分,更加努力地扒拉开人群,探头往里看。 明明一张脸上都掩盖不住兴奋,嘴上却还假惺惺道:“婶子别难过,管知青好歹也是城里人呢,也算是体面,阿莲跟——孙珍珍!!怎么是你?!!!” 陈慧芳看着屋里头一人占据一个墙角,衣服乱糟糟的一男一女,整个大惊失色。 黄翠喜却在此时注意到,一直跟在陈慧芳身后,作势要拦着她说话的阮红霞在看到屋里的两个人时,脸色也跟着微微一变。 黄翠喜顿时目眦欲裂:“!!!” 好啊!好啊!看来是这姑嫂俩合起伙来想要算计她闺女呢!! 甚至于…… 她看了眼屋里头一边哭还一边眼神乱飘的孙珍珍,她总觉得这人也不太对,保不准也掺和在这件事里! 一想到此,她一口银牙都险些要咬碎了。 本来之前还想着先让屋里头的两个人,尤其是孙珍珍把衣服穿穿好。 这会儿还管他们穿不穿,不要脸皮的东西,穿上衣服也跟驴粪蛋子一样——表面光。 “陈慧芳,不是孙知青,你以为会是谁?!”几个字几乎是从黄翠喜的齿缝间挤出来。 陈慧芳此时也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问题。 当下强笑道:“婶子,你说什么呢,我也只是听说顾莲出事太担心了而已,不是顾莲就好,不是就好……” 这边几个人说着话,那边屋里头的人也终于忍不住了。 管正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此时却顶着众人戏谑狎昵的眼神,羞愤欲死:“你们说够了没有?!有什么好看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身上的棉袄都只剩下了一半,六七成新的棉袄不知怎么的,在中间被粗暴撕扯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棉花。 半件棉袄和棉裤勉强遮掩住他的下半身,上半身白花花的肉体大半都露在外头。 正值寒冬腊月,保管室里又没什么保暖设施,管正刚开始被发现的时候还能靠着羞耻心硬撑下来。 但靠着墙,那是越来越冷。 这会儿还要听这些乡下人说闲话,管正心里是一百一千个烦躁,说话语气自然好听不到哪里去。 围观看热闹的乡亲们自然不乐意了。 “啧啧啧,也不知道是谁,大冬天的,也不嫌冻得慌,非跑到保管室来搞七搞八。” “就是,看着是个小白脸啊,这么瘦,还挺猴急,下面到底行不行啊。” “孙知青看着挺瘦小的,没想到还挺辣,瞧把管知青挠的……” 各种荤话说的周围一票刚结婚的小媳妇都忍不住脸一红。 黄翠喜眼中若有所思,跟着说了一句:“是没什么好看的,还没结婚的单身青年在外头乱搞男女关系,还被当场发现,正好公安同志也在,直接拉出去判个流氓罪顺便游街……” 话音未落,孙珍珍就着急忙慌地开口打断。 “不行!”她眼珠子在门口人群和边上管正之间来回转,结结巴巴道,“我和管正同志是两情相悦,情难自抑……” 她讪笑着看向管正寻求认同:“我们早就商量好要领证结婚的,管正同志,你说是?” 其实这年头哪怕是未婚夫妻,甚至哪怕已经结婚领证了,这年头男女在公开场所还是要注意距离。 否则要是被被看箍看到了,少说也得警告几句。 像是这种被人当场抓奸的,要是在城里被人举报了,少不得要去蹲两天笆篱子,还得通报给单位。 但这毕竟是在乡下,民不举官不究,只要确认是未婚夫妻,顶多也就是被人在背地里说嘴几句。 现在,就看管正怎么说了。 一时间,在场大部分人都看向了管正。 哪知,管正却冷笑一声:“什么领证什么结婚,我怎么可能看上你!” 他抬着下巴,掷地有声:“我是被人陷害的!!我要报警,绝对是孙珍珍觊觎我的清白,趁我昨晚喝醉酒把我拖到这里,玷污我的清白,想要逼我娶她!!” 孙珍珍:“???!!!” 周围一众人:“???!!!” “管正!你干什么?!”孙珍珍简直不可置信。 管正却完全充耳不闻:“我昨晚被热醒,发现孙珍珍同志躺在我身上,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身体,这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我合理怀疑我被她下药了!” 说到这里,管正更加气愤。 暗自揉了揉自己乏力的腰眼。 处男之身浪费在孙珍珍这种没有价值的女人身上已经是一种损失。 要是还对自己的身体有损害,影响他的下半辈子和子孙运,管正发誓,他一定饶不了这个贱人! 管正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半点不心虚。 连原先还有些不相信的人此时都有些犹豫起来。 但,这可不是简单的乱搞男女关系,下药啊!这、这是犯法的?!! 黄翠喜更是借着他这话,突地想起昨晚自己和老伴儿的经历。 岂不是一模一样?! 她心头陡然一跳,来不及细想,张口就道:“有谁看见老李大夫了吗?” 话音刚落,老李就被人群拱到前面来。 老李也不推辞,上前就给管正把脉,过了一会儿,慢吞吞道:“脉象细弱,虚浮,重按无力,内火虚旺,肾气阴阳两亏。” “什么意思啊?!” 有人着急追问,“老李,你别文绉绉的,就说大白话。” 老李默默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肾虚上火,的确像是吃了什么刺激的东西,但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得送去县里卫生所验个血。” “肾虚”两个字一出来,管正顿时臊得满脸通红,相对的,看着孙珍珍的眼神更加痛恨。 孙珍珍这会儿人都傻了。 她哪里晓得,怎么会有男人占了便宜还拍拍屁股不认账的?! 第113章 种猪药 管正还真没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在他心里,他可是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乡下鬼地方的有志之才。 他会上工农兵大学,进一个好单位,未来前途一片光明,他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城里姑娘,那姑娘还得是双职工家庭出身才行,最好自己也有工作。 别说是孙珍珍了,就是陈慧芳和顾莲,他照样看不上。 哪怕是之前和陈慧芳假意要结婚,他也想着把领证这个步骤混过去。 这样以后他回城了,档案上还是单身未婚,照样能娶一个城里姑娘。 结果现在一朝马失前蹄,竟然栽在孙珍珍这种蠢货身上。 要只是睡了一次也就罢了,偏偏听老李大夫的意思,分明就是对他的身体也有影响! 孙珍珍竟然还有脸提出嫁给他! 要不要脸! 管正当即就急急道:“那赶紧送我去县卫生所!我要验血!我肯定是中招了!” 眼看自己要被拖下水,孙珍珍急了,刚好此时后脑勺的疼痛提醒她,她脱口而出:“不是我!是有人陷害我!我是被人打晕了拖进来的!我后脑勺还有伤的,你们看!” 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她还非常主动地凑到老李大夫跟前,拨开了头发让他查验。 老李大夫也很负责地应声上前查看,但这么看他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看着的确像是撞击伤,但你身上除了后脖颈这里一处,还有肩胛,腰间,膝盖,下颚等多处都有磕碰伤口,我也很难说,这就一定是有人打击造成的伤口,要是不放心,可以也去卫生所验验伤……” 老李大夫说得谦虚。 但在场有七八成人都信了,也都听懂了。 不光是因为老李大夫这么多年在大队的名声。 也因为不只是孙珍珍,包括管正露在外头的皮肤上,除了挠出来的血道子,也有不少磕碰淤青。 尤其是膝盖上的淤青,光是看着都觉得触目惊心。 再结合他们刚才进来时看到的办公室里的场景。 很大可能就是昨晚两个人在地上搞七搞八的时候,被地上的碎砖块,桌椅和一部分农具撞击到造成的伤痕。 听懂的人彼此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意味不明的暧昧和戏谑。 人群左边,从刚才就一直没说话的顾兆却看着孙珍珍后颈上的伤痕,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随即开口道:“昨晚跟孙珍珍同志有关的,最有嫌疑的就是那桶醒酒汤。” 一听“醒酒汤”三个字,在场不少人都先是一怔。 紧接着,就是一片哗然。 “咱有多少人喝了醒酒汤啊?!” “要真是醒酒汤有问题,那孙知青你可真是缺德大发了!” “呼!还好昨晚我和我男人都没喝醉,也没喝醒酒汤,运气真好!” 一部分人后怕,还有一部分人大喇喇道。 “我说呢,我家老头子昨晚怎么突然那么厉害,合着还是吃药啊!” 顾兆继续道:“昨晚装醒酒汤的木桶已经全都洗刷干净了,想要通过盛具验证很难,但如果真的是孙珍珍同志做了手脚,保不准她的房里还留有证据……” 说话间,一个清瘦的人影悄悄从人群中往后退。 刚退出去没几步,小黄公安和顾丰就从外头冲进来。 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知青,脸色都不好看。 小黄公安手里拿着一个黄纸包,一走近,就喊道:“这是我在知青点的厨房灶膛里找到的纸包,上面还有些白色粉末残留,可以送去检验。” 话音刚落,就有村里人认出来,失声道:“这不是县畜牧站发下来,配给种猪吃的药吗???” 这话一出,在场大部分人脸色瞬间铁青。 “确定吗?” 面对小黄公安的追问,刚开始说话的人面色难看地点头:“我负责我们大队去年的猪,要是没错的话,那张纸上应该还有县畜牧站的公章。” 小黄公安小心地把黄纸包翻过来,黄纸看起来已经有了些年岁,只在边缘依稀找到一些不规则的红色线条。 他默不作声按照黄纸上的折叠痕迹重新把黄纸包起来。 这时候再一看,那些模糊的红色线条分明就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方章! 方章一出,周围人瞬间倒抽一口气。 “嘶——” 之前大家还以为孙珍珍是在醒酒汤里下了什么给人吃的药,还能有闲心调侃几句。 甚至还有人暗自想着找孙珍珍问问那药到底是什么呢,怎么效果那么好。 谁能想到,她能这么丧心病狂,给人下猪吃的药! 那种药,就是几百斤的大种猪吃了都耐不住。 更何况是人吃了。 谁都不晓得会有什么副作用,会不会对以后的“性福”生活有影响,会不会对未来生孩子有影响,谁都不晓得。 一想到这些,在场几乎所有人看着孙珍珍的眼神都像是要杀人一样。 哪怕是那些自觉运气好,没喝醒酒汤的人也都觉得孙珍珍这操作实在是害人不浅。 尤其是那些年轻男女。 连带着管正的脸都煞白煞白:“孙珍珍,我要杀了你!!” 说着,整个人就向孙珍珍冲过去,二话不说掐住了她的脖子,简直目眦欲裂,颈项全是暴起的青筋。 孙珍珍几乎整个人都被他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没过几秒,舌头都吐了出来,整张脸通红,双手奋力挣扎,却根本无法撼动震怒中的男人,仿佛连眼球都像是要从眼眶里被挤出来了。 这一下,可把乡亲们吓坏了,来不及多想,赶紧扑上去。 “快把人放开!” “管知青,你这是杀人!这是犯法!快放开!” 好不容易在大伙儿的解救和劝说下,管正的手松了松,孙珍珍一有呼吸的余地,就赶紧高喊道:“那药不是我的!是阮红霞给我的!!” 石破天惊的一声吼。 直把在场所有人都震得晕头转向。 第114章 牵扯进命案 孙珍珍一句话,直接叫刚准备默默退出人群的阮红霞暴露了出来。 黄翠喜似笑非笑地叫住了她:“阮知青,别着急走啊,孙珍珍同志这说的不会是真的?” 阮红霞脚下一顿,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她站直了身体,昂首挺胸施施然开口:“我着什么急,我只是想回去看孩子罢了。另外,这些话当然是假的,且不说我一个知青,从哪里能弄来那种药,就算真是我的药,我好端端的给孙珍这干什么?就为了促成她和管正知青?我有那么闲吗?” 这倒是。 像这种特殊药品,哪怕是有介绍信也很难从县畜牧站买到,非得要单位对单位的采购单才行,上头还得有单位的公章。 像是长桥大队的配种药都是公社直接发下来的,都没单独采购过,也因此,大队的配种药都是有数的,那是半点多的都没有。 阮红霞要想拿到多余的药,除非她有本事去公社要,或者是去县畜牧站以单位名义采购。 这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关键,阮红霞只是一个普通知青,别说是结婚前,哪怕是她和陈向东结婚了,成了陈会计的儿媳妇,她也很难接触到大队采购单。 再加上阮红霞往日塑造的形象实在是好。 哪怕是最近有些翻车迹象,但还是有一大部分人都觉得,她实在是没必要做这种又蠢还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的事。 看着大家眼中的怀疑逐渐减轻,阮红霞一直死死掐着掌心的手指才逐渐松开。 “孙珍珍同志,我如果真的做了那种脏事,为了我的孩子,不用你说,我自己就会进监狱。我明白你这次一时走错路,肯定很想逃脱惩罚,但你也不能无端拖无辜的人下水,我相信,只要你好好道歉忏悔,负起责任,大家还是能原谅你的。” 她看起来十分坦荡。 连“自己进监狱”都说了,还带上了自己的孩子。 还真进一步说服了在场不少人。 也给了孙珍珍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殷殷期盼地看着大家, 尤其是管正。 “求求了,原谅我,我知道错了……” 然而,对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干的阮红霞,大家哪怕是半信半疑也只能暂时放过。 但对于实打实把放着配种药的醒酒汤给大家喝的孙珍珍,大家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管正更是直接啐了她一口。 “别以为我会原谅你,证据确凿,你等着去北大荒劳改!!” 这话一出,孙珍珍的脸一下煞白。 不,她不能去劳改。 她才二十出头,还是个姑娘家,别说是去劳改,哪怕只是去蹲几天笆篱子,出来后都没脸见人,更别说是嫁个好人家了。 心里又悔又急,孙珍珍简直跟无头苍蝇一般。 偏在此时,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你还是想想怎么将功补过。” 孙珍珍听到耳里,心下一动。 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 她眼睛一亮:“公安同志,我要是举报成功,可以将功赎罪吗?” 一听这话,阮红霞的心瞬间一沉。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然而,这一次,还没等她想到办法阻止,孙珍珍就在小黄公安的点头肯定下,忙不迭喊道:“那个药原本不是给管正的,是准备给你的,我想嫁给你,是阮红霞给我出的这个主意!” 小黄公安脸都绿了。 咋样也没想到,这事儿最后竟然还落到自己头上了。 孙珍珍这个时候可不管小黄公安怎么想的了,满脑子扒拉自己知道的事情,继续说道。 “她还让我顺便把管正也给灌醉了,到时候把他和顾莲放一起睡一晚,就能断了顾家撮合顾莲和小黄公安的念头!” “还有这个药!这不是今年的新药,是阮红霞好几年前从城里拿回来的,她肯定是跟城里哪个男人有奸情!你们去查,肯定能查到!” 连续说了好几条,虽然都和今天这件事有关,但都算不上什么重大消息,更没有能直接定阮红霞有问题的决定性证据。 尤其是,一问她这些事除了她自己以外,还有谁能作证,孙珍珍全都一脸茫然地摇头。 哪怕中间还夹杂着两个人对顾莲的算计,黄翠喜一边心里恨不得咬她们的肉啖她们的血,一边又实在是觉得无语和可笑。 就这脑子,竟然还敢跟阮红霞一起害人,怪不得给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阮红霞都笑了:“孙珍珍同志,你这些都是诽谤,我可以告你……” “还有一件事!我有证据!” 孙珍珍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突地一下大喊道,声音直接压过了阮红霞的声音。 不知怎么的,看着孙珍珍甚至有些嚣张的笑容,阮红霞眼皮一阵狂跳。 “等等——” “大概三个月前,阮红霞给了我一件的确良衬衫和,两个杨梅罐头还有五十块钱,让我去县卫生所收买一个产科护士……” 黄翠喜闻言,脸色大变,没等她说完,就追问道:“是不是叫周阿水?!!” 孙珍珍仿佛此时才陡然意识到,受害者家属此刻都在自己面前。 对着黄翠喜瞪大的眼睛,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对,就、就是她。” 这下,在场所有顾家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小黄公安表情严肃,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阮红霞:“孙珍珍同志,这件事牵扯到一起谋杀未遂的命案,你有证据吗?” 命案?!!! 这个词对大半辈子都可能没出过泾阳县的乡亲们来说,简直跟天方夜谭一样。 他们一会儿看看孙珍珍,一会儿看看阮红霞,一会儿又看看顾家人。 欲言又止。 却又不敢多问。 心里的疑问简直就跟泡泡似的疯狂往外冒。 第115章 横插一杠 别说是其他不相干的村民了,就是一开始被阮红霞怂恿过来的陈慧芳,这会儿眼看着事态急转直下,直接傻眼了。 本来只是来捉奸的。 怎么会突然牵扯进命案里面?! 陈慧芳心里第一时间想到,万一阮红霞真的和那劳什子的命案有关,她自己不管是进去蹲笆篱子还是去劳改,甚至是直接枪毙,都是她自己罪有应得。 但阮红霞现在还是她哥的媳妇,是陈家一员。 也是她陈慧芳的嫂子。 一旦被人知道她有个杀人犯嫂子,那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刘大哥会不会嫌弃自己?就算刘大哥不嫌弃,那刘大哥的父母呢? 如果嫁不成刘冠昌,那她以后难道要嫁给村里那些泥腿子,以后跟祖祖辈辈一样,沦落到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的地步?! 不行! 一想到这些可怕的未来,陈慧芳顿时瞳孔地震。 她想都没想,眼珠子一转,就抢在孙珍珍之前开口:“我也要举报!” 平时她卖蠢,黄翠喜还能当看戏。 但如今事关儿媳妇和孙子孙女当初的事情,她当即竖起眉毛:“慧芳,你别胡闹,有什么话等这件事结束了再说也来得及。” 陈慧芳反倒更加不依不饶:“怎么,婶子是怕涉及到自己儿子,所以才故意拦着我吗?” 黄翠喜:“……???” 这丫头讲的什么屁话。 黄翠喜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懂。 陈慧芳却把她这态度当成了退让,以为自己拿捏住了黄翠喜,态度更加得意张扬:“我要举报顾丰投机倒把,我亲眼看到他去下面几个大队收鸡蛋,每次一拿都是两大筐,肯定能卖不少钱!” “公安同志,你快把他抓了!” 面对她这突然的指控,顾家人简直是要气笑了。 连一贯老实的顾大江都忍不住想,该不会他顾家祖辈以前真的狠狠得罪过陈家祖宗? 要不然,怎么这陈家从老到少,但凡是个人,见缝插针都要坑一把他们老顾家的人的? 哦,不对。 顾大江想到,陈家歹竹出好笋,好歹还有个陈大妞在呢。 顾丰更觉得心寒。 当初陈慧芳闹着要和他退亲,他只觉得陈慧芳是嫌弃他是个残疾,虽然心里难受,但他残疾也是现实,顾丰只能逼自己接受现实。 那现在呢?! 但凡陈慧芳对他还有那么一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情谊,但凡陈慧芳还记得他当初毫不犹豫跳下水救她的恩情,她都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把他给举报了。 以前小侄女的心声说的那些话,顾丰有些信了,有些将信将疑,有些他觉得自己小心一些就可以避免。 一直到如今,现实终于给了顾丰狠狠一巴掌,告诉他,他曾经有多幼稚。 还好…… 他低头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来。 “这是公社给我开的采购证明,可以证明我不是投机倒把。” 话音刚落,陈慧芳就失声惊叫:“不可能!!” 小黄公安看了眼陈慧芳,转身顺势接过了那张纸,简单看了眼,就点点头还回去:“是公社集体采购证明没错。” 陈慧芳的眼神快速从黑着脸的阮红霞身上划过,继续胡搅蛮缠:“我不信!这肯定是你让大队长包庇你,给你找人作假的证明!公社凭什么让你负责集体采购?!” 顾丰疲惫解释:“因为我能用更实惠的价格去更远的地方买到更多鸡蛋鸭蛋,这算理由吗?” “好了。”小黄公安摆摆手,打断了这个突然插入的举报闹剧。 他紧皱着眉叱了声陈慧芳,“老话说,捉贼捉赃,举报投机倒把也是一样的道理。陈慧芳同志,要是没有人证物证,你这么胡乱举报,我有理由相信,你是在故意转移话题!还是说,你也和这起谋杀未遂的案件有关系!给我老实交代!” 小黄公安的声音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犹如一道闷雷直直打在陈慧芳头上。 打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这年头,再怎么老实的老百姓都没有不怕公安的。 小黄公安之前每次来村里,都笑眯眯的,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加上他也的确年纪轻,又还没有结婚。 在村里不少人看来,这就是个亲近的小辈。 很少拿他当公安来对待。 以至于现在小黄公安对着陈慧芳怒目圆瞪,厉声呵斥,不光是陈慧芳被吓得脸都白了,连带着周围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看热闹的村民都下意识噤声,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再当着公安的面说闲话了。 陈慧芳这个时候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把自己弄到了什么样的境地。 她惨白着脸,连连摆手:“跟我没关系……我乱说的……我没有,不是我……” 第116章 收拾陈慧芳 说实话,从一开始,陈慧芳的目的就很简单。 她就是想找一件在她看来性质差不多的事情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别一直盯着阮红霞。 只要在当下蒙混过去,事儿不就这么过去了么? 就跟当初她没有及时喊人来救顾丰,导致顾丰残废了,她只要借着生病一直拖着,时间长了就没有人来找她问罪了。 就跟她和顾丰的婚约一样,只要她一直装聋作哑,时间长了,顾家人自己就按捺不住来主动退亲了。 她人生前十几年的经历都在佐证这个道理,所以这次,她也就这么理所应当地这么做了。 刚好她知道顾丰一直在偷偷收购大量鸡蛋。 想到自家最近因为顾家受了多少罪,自己因为和顾丰退亲的事被人背地里说了多少闲话,陈慧芳就忍不住想,要是顾丰因为投机倒把被抓去蹲笆篱子…… 保不准,公社就会撤了顾大江的大队长职务,甚至反过来因为她举报有功,让她爸当大队长呢!那她就是大队长的女儿了!! 保不准,还会影响顾兆在部队的升迁。 嘿嘿,要是部队领导生气,直接把人从部队给赶出来,那可就太棒了!! 看顾家以后还怎么嘚瑟! 举报一旦成功,收益实在是太大,大得陈慧芳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现在被小黄公安一番疾言厉色,当头棒喝,她的小心思无所遁形不说,还险些把自己也给牵扯进来。 陈慧芳一下就跟无头苍蝇一样,人怂了也慌了。 小黄公安一双利眼仿佛能透过她的身体看透她的内心。 他紧皱着眉:“你说你不知道,偏偏你是阮红霞同志的小姑子,偏偏又在这种时候跑出来说举报,还没有证据,你和你哥……?” 陈慧芳听着他的语气越发严厉,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都仿佛带着怀疑的利刃,仿佛认定她和这个乱七八糟的谋杀未遂的命案有关系。 这就已经很吓人了。 偏偏他边上还有顾兆死死盯着她,那眼神黑沉沉的,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在看一坨死肉。 陈慧芳莫名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后脊梁后知后觉地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手脚仿佛失血一般冰凉。 心脏“砰砰砰”地狂跳,某一个刹那,她甚至感觉这里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心跳声。 脑子更是瞬间一片空白,嘴巴一秃噜,心里话直接脱口而出:“我只是怕你们抓了她,影响我的名声,我、我还要嫁人的……我、我想着这两件事情也没差太多,你们去查顾丰,就没功夫管我嫂子了……” 小黄公安&其他人:“……” 竟然就为了这样可笑的理由…… 陈慧芳沉浸在恐慌中,完全没发现周围人看自己异样的眼神,她几乎是语无伦次想为自己洗清嫌疑,甚至还有些哭腔:“阮红霞虽然是我嫂子,但我一直看不上她!我们关系很坏的,昨天才吵架了,真的!我没撒谎,你在队里问就知道了……” 话没说完。 黄翠喜就直接黑着脸上前,“啪”的一声。 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她脸上。 “你干……”陈慧芳捂着自己脸颊,睁大着眼睛竟然还要反问。 不等她说完,下一秒,又是一声“啪”。 陈慧芳的脸上刚刚好两个对称的血红巴掌印。 足以说明刚才黄翠喜的力道有多大。 陈慧芳只觉得嘴里一股血腥味,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黄翠喜打了两巴掌还不解气。 两巴掌怎么够?! 她儿子少年时期为了救陈慧芳坏了一条腿。 长大了又因为和陈慧芳退亲被人笑话娶不到老婆。 现在还险些因为陈慧芳的举报进去蹲笆篱子!险些把一辈子都给毁了! 不、不对! 要是没有小孙女的心声提醒,不光是她儿子,她全家都死的死,蹲笆篱子的蹲笆篱子,简直就是家破人亡! 从最开始听到心声开始,就一直压在心底的恐慌和焦虑终于在此时,对着陈慧芳完全发泄出来。 她几乎是整个人都扑上去,抓着陈慧芳的头发就是一顿扯:“呸!我们家到底哪里得罪你家了!你们家各个人一天到晚就知道盯着我们家人害?!!大丰到底哪里对你不好?他当初救你还不如救一条狗,救一条狗,好歹还知道摇摇尾巴!” 周围人瞬间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次,再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看似指责陈慧芳实则是在劝和的乡亲了。 以前那些事还能说是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一时走歪了路。 但能随随便便举报顾丰投机倒把,就完全可以看出这个人本性之坏。 谁都不想好端端干着活,莫名其妙被亲近的人在背后插一刀。 陈慧芳平时在家吆五喝六的,但此时面对气疯了的黄翠喜,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整个人都被黄翠喜压在地上,头发被死死揪住,双手但凡想要挣扎,脸上就会迎来一巴掌。 陈慧芳只感觉自己完全睁不开眼睛,黄翠喜的巴掌就像是密集的雨点子一般落在自己身上,她的脸上很痛,身上很痛,头皮最痛! 眼看着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斗殴”,其中一个还是自己老营长的母亲,说实话,小黄公安都有些麻爪。 职业道德告诉他,此时他应该赶紧上前,把两个人给分开。 但不管是从个人道德感,还是从亲疏关系上来说,小黄公安自己都觉得,这个陈慧芳同志实在是欠教训。 好在,这个时候,顾兆终于走上前。 他把两眼通红,遍布血丝的亲妈给扶起来:“妈,别打了。” “阿兆,你放开我!”黄翠喜还要挣扎着去打陈慧芳。 顾兆一句话就让黄翠喜停下了动作:“一旦打掉一颗牙齿,就算是轻微伤,一旦她报警,动手的人是要拘留的,妈,没必要为了教训她,把自己送进拘留所。” 说实话,不管是黄翠喜还是陈慧芳,亦或是这里除了小黄公安以外的其他人,哪里知道什么是轻微伤什么是轻伤,更别说是知道什么伤分别会有什么样的处罚结果。 顾兆这么一说,黄翠喜立刻反应过来。 呲着牙冷笑了声,从陈慧芳身上起来,拍了拍手心:“那我刚才打得刚刚好!也好,我也累了,等我休息好了,我再来收拾她!” 陈慧芳只感觉是死里逃生,来不及多想,连滚带爬地要往家里跑,结果刚一起身,眼前就出现一片洋洋洒洒的黑色发丝如雪花一般落下。 陈慧芳:“!!!???”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头顶。 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摸到柔软的头发,手底下只有一小片一小片硬币大小光裸的头皮,夹杂在头发中间,触感异常诡异。 陈慧芳:“啊啊啊啊!!!!!” 第117章 急转直下 陈慧芳看着自己一手散落的头发,终于受不住这短时间里的多次刺激,尖叫了一声,两眼一翻,就这么晕倒在地。 在场大伙儿都不觉得她这个反应过度。 大家看看倒在地上的陈慧芳,再看看一脸平淡,好似她没做什么的黄翠喜,最后再看看陈慧芳脚下散落一地的黝黑长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其实要是真被打掉了一颗牙齿,虽然按照顾兆的话说,可能会被拘留。 但村里人还真不怕。 一来,再怎么打也顶多是打掉一两颗牙齿,除了疼一点,又不影响吃饭。 二来,牙齿在嘴里,就算是掉了几颗,别人也看不见。 但头发可不一样啊!! 头发被揪掉了,鬼知道还能不能再长出来,就算是能长出来,那也得长很久啊! 像是陈慧芳这样的长发,除非是把其他头发都给剪短了,要不然想长成一样的长度,怎么也得好几年。 那没长好的这段时间里,陈慧芳就得顶着一个瘌痢头生活啊。 冬天还能戴帽子,难不成夏天也戴帽子? 那不热傻了?! 最要紧的是,头发被揪掉了,人人都能看见啊! 这要放在几年前,都是那些干了坏事被抓住的人在游街时,才会被剃瘌痢头,以示惩戒。 人群中的年轻姑娘们都后怕地默默离黄翠喜远了几步,她们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头发被揪掉,自己该怎么生活。 简直丢脸到了极致。 要是换做她们,头发没长好之前,恐怕都不会再出门了。 别说是小姑娘了,就是像黄婆子这样的老婆子,这会儿都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忍不住在心里回想,自己一年前问顾家借的花生还了没有。 老太婆也不想自己变成瘌痢头啊!! 黄翠喜还不知道自己“一战成名”,看着倒在地上的陈慧芳,只是轻描淡写地抬了抬下巴,点了几个人让他们把人给送回陈家去。 她的确要收拾陈慧芳,但她可没想让陈慧芳就这么死了。 这寒冬腊月的,躺在地上,不消半刻,身体都要冻僵了。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孙珍珍,你也看到了没有证据随意举报的下场了,你刚才的举报有证据吗?” 她回头,非常自然地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刚才还高声举报,恨不得当场把阮红霞拖下水的孙珍珍现在却紧闭着嘴。 眼神闪烁,一个劲摇头。 小黄公安皱眉提醒道:“孙珍珍,你要想清楚,要是没有证据,你这可不算是将功补过!” 可别提将功补过了,孙珍珍现在都快后悔死了。 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可不知道竟然牵扯命案啊! 当初阮红霞让她去收买照顾姜琴生产的护士,却没说要让那个护士干什么,只是让她带去一张纸条,让那个护士按照纸条上说的做。 孙珍珍一直以为也就是在生产过程中搞点鬼,比如说让产妇受点风,或者是让孩子着凉生个病。 毕竟她知道,阮红霞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之后,就一直在关注姜琴会生男生女。 后来听说姜琴在县卫生所出了事,要在县里坐完月子才回来,她也只以为是那个护士得手了。 可后来姜琴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孙珍珍偷偷看了,不管是孩子还是姜琴自己,身体好像都没什么不对的样子。 孙珍珍就猜测,难不成是动手到一半被发现了? 虽然心里也一直在想,到底阮红霞让那个护士做了什么。 但她问了几次阮红霞,都没问出来什么,反而阮红霞还会对她发火,嫌弃她办不成事。 次数多了,她也就不敢再问了。 把阮红霞惹毛了,她还怎么去蹭吃蹭喝。 这次拿出来说,也不过就是因为这件事涉及到了顾家人,她是想着说出来,好在顾家人面前卖个好。 哪想到,竟然牵扯到命案啊!! 孙珍珍再怎么蠢也知道,一旦涉及到命案,哪怕她说自己不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她也逃不了刑罚。 不管小黄公安怎么问,怎么警告,孙珍珍都惨白着脸,闭嘴摇头。 逼急了,也只说一句:“我刚才是乱说的,公安同志,我承认我下药了,我乱搞男女关系了,你快把我抓走!” 甚至还主动伸出手来。 但这会儿,在那起谋杀未遂的命案面前,什么乱搞男女关系这些,可太不值一提了。 尤其是,孙珍珍的表情可太明显了。 就在事件陷入僵局的时候。 “小黄公安,我突然想起来,当时那个周阿水的宿舍里只查到了一瓶罐头?” 黄翠喜突然想到。 说实话,小黄公安都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回忆了一下,正了正脸色,点点头:“的确是这样,周阿水的供词里也只说了一瓶杨梅罐头。” 说到这里,小黄公安的眼睛一下亮了。 “对!”他急急道,“这位孙珍珍同志平时住在哪里?找几个去搜一下,看还能不能搜到那瓶杨梅罐头!” 第118章 愚蠢的泥腿子 小黄公安说完都有些懊恼,这么明显的线索自己竟然还要人民群众提醒才能想起来。 实在是对不起他那身制服,和几年当兵的经历。 黄翠喜对此倒是很想得开。 毕竟脑子再好,再怎么经过训练的人,经过昨晚一顿醉酒,今早又这么早被吵醒,精力不振,脑子转得慢一点,这都太正常了。 更何况,公安同志可不像她黄翠喜。 她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脑子里装的大事就那么几件,儿子闺女的事情更是重中之重,她是怎么都不可能会忘记的。 小黄公安可是县派出所的小领导,那一天到晚恐怕都忙得不行,脑子里全都是县里的大事。 黄翠喜自己男人是大队干部,大儿子又是部队小领导。 早就习惯了这些当了领导的男人对生活琐事和家里的事情丢三落四的情况——不习惯还能怎么办?男人能不要,儿子还能塞回肚子里去不成? 她在人群中找到了脸色不是很好看的钱玉梅,指给小黄公安看。 “孙珍珍就住知青点,这位钱玉梅同志是咱们大队的老知青了,让她带人过去看看。” 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钱玉梅都愣了一下。 说实话,任谁一天到晚给别人擦屁股收拾残局,心情都不会好。 大家人生的前十几年都是陌生人,机缘巧合插队到一个大队,成了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知青。 同在异乡为异客,互相帮扶是情理之中。 钱玉梅自己年纪大一些,也习惯了把这些比自己晚来的知青当做小妹妹照顾。 以前孙珍珍搞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钱玉梅都可以当做她还没长大,贪吃,偷懒,耍滑头,至少没有惹出大乱子,没有影响他们其他人的名声和利益。 她都能忍下来。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眼里还没长大总是闯祸的小毛丫头,竟然能心安理得地去收买别人去害人,面上还半点迹象都没流露出来,平常还能照常生活,甚至面对回来的姜琴,都还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本身已经很可怕了。 但竟然还有比这更叫人后怕地事情。 阮红霞以前在外的名声实在是太好了。 勤劳,能干,温柔,大方…… 这些都是队里大家对她的印象。 下乡之后,虽然一开始农活不怎么会干,力气相比较村里的姑娘也不算大,但她好歹努力肯学啊,不像是姜琴,干一点活就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更不像姜琴,为了躲避劳动,竟然刚下乡就选择嫁给了当地人。 她还很会调解大家的关系,她还在知青点住的时候,就很会约束孙珍珍,不让她惹祸。 之后阮红霞嫁人搬出了知青点,每每孙珍珍惹祸的时候,钱玉梅和赵文竹都要狠狠怀念一下阮红霞还在知青点时的生活。 再加上她虽然也嫁给了村里人,但她一个后妈能当得全家都没什么坏话,足以可见她多会做人了。 就是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不错的人,私底下竟然会让人在醒酒汤里下药,竟然会收买人去害人! 这会儿再想想过去阮红霞身上的那些被大家有意无意忽视掉的争议点,包括当初刘黑狗被抓那一晚说的那些话,不仅是钱玉梅,在场不少人都心里隐隐发寒。 如果以前阮红霞表现出来的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又有多少是真的? 比起坏在面上的孙珍珍,坏在内里的阮红霞,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就像是一个藏起来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把大家都给坑死。 钱玉梅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回忆,她以前有没有哪里得罪过阮红霞,她以前遇到的某一些困难,背后是不是阮红霞在设计陷害她? 除了这些实际利益的损害。 还有名声上的损害。 连着两个女知青疑似违法犯罪,想也知道,她们这些老老实实过日子的知青未来的名声都好听不到哪里去。 尤其是女知青! 来年公社的工农兵大学生名额,还有可能落到她们头上吗??!! 光是想到这一点,钱玉梅都感觉脑袋一阵“嗡嗡”作响,心里简直恨死这两个祸头子了! 这会儿被黄翠喜点了名,她几乎是立马就意识到,这是婶子特意点她呢!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了。 钱玉梅只能自己努力,尽量让大家别把他们这些老老实实过日子的知青和阮红霞孙珍珍之流放到一起看待。 她当即就高声应道:“婶子,我知道孙珍珍一般藏东西都藏在哪里,我这就带几个知青去找!” 说罢,还另外叫上了几个知青。 知青们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很是积极主动。 小黄公安也不遑多让。 这会儿有了线索,抱着一种“一雪前耻”的复杂心态,他行动力那叫一个强,当即就让顾大头几个看好了阮红霞和孙珍珍。 “让办公室里的两个同志穿上衣服,去……” 这里毕竟不是县派出所,小黄公安想了想,看向了顾大江,“暂时把这三个同志移到大队长办公室里临时看管,您看行不行?” 这哪有什么不行的。 顾大江当即点头。 小黄公安又叮嘱顾大头:“看好了他们,别让她们有机会串通口供!” 顾大头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案子,心里是又激动又兴奋,眼睛亮得堪比探照灯,拍着胸脯“啪啪”作响。 “放心公安同志!我保管盯得死死的,连一只苍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眼看着这些人为了一瓶杨梅罐头忙活开,自从被指控和命案有关以后就一直沉默没说话的阮红霞此时眼中却划过一抹讥笑和阴狠。 她周围都是村里的乡亲,不乏平时和她有说有笑关系还不错的,甚至还有两个知青,以前有求于她的时候,一口一个“红霞姐”。 甚至此时这个顾大头,以前她结婚前,也没少对她献殷勤。 但这会儿,这些人却都齐齐离她远了一步,好似她身上有什么病菌一样。 却又在往大队长办公室移动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她圈在中间,就像是生怕给她一条缝隙,她就会跑了似的,硬生生在她周围圈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顾大头更是全程死死盯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温情,哪像是在看一个曾经喜欢过的女人! 都是一群前倨后恭的人。 阮红霞咬牙,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只要这次能顺利度过难关,她一定要离开这里!不管去哪里都好! 这帮泥腿子根本不值得她花心思! 此时看着这帮子泥腿子一直念叨着什么杨梅罐头,仿佛只要找到了罐头就能定她的罪了一样,阮红霞不仅不害怕,反而还觉得他们真是蠢货。 当初她找孙珍珍办事的时候,就单独给过孙珍珍不少额外的好东西,那些东西哪一样不比什么杨梅罐头金贵,她何必非要昧下一个罐头,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罪证?! 果然是没见识的泥腿子。 自己看杨梅罐头金贵,就愚蠢地以为,人人都会觉得罐头金贵了。 殊不知,只要给她阮红霞好好办事,能得到的好处何止是一个罐头! 阮红霞颇为傲慢地想。 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低头弹了弹指尖,撇了撇嘴。 然而,下一秒。 钱玉梅手上就抓着一个空了的罐头兴冲冲地跑进来:“我找到了!!果然有一个杨梅罐头!!” 阮红霞猛地抬头:“???!!!” 啥?啥啥?你说啥??? 第119章 再次逆转 阮红霞怔怔地看着钱玉梅手里的罐头瓶子,脑子里简直一片空白。 偏偏都这样了,该死的孙珍珍竟然还有脸在那边喊:“那是我自己买的!我不能自己买吗?” 自己买……自己买个屁!! 阮红霞简直要被孙珍珍给蠢死了。 看着那个在阳光下异常耀眼的玻璃罐子,阮红霞死死咬着后槽牙,艰难咽下喉咙口涌出的血腥味,心脏“砰砰”狂跳,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第一次有种自己可能真的要被孙珍珍和陈慧芳这两个蠢货拖下水的可怕预感。 小黄公安没有理会阮红霞乍变的脸色,自顾自接过了罐头瓶子,仔细看了上面贴着的标签,点了点头:“果然是沪市的杨梅罐头!” 说罢, 还把罐头递给黄翠喜看了眼。 黄翠喜对当初那个杨梅罐头上的各种信息可谓是记忆犹新。 “不仅是沪市第一罐头厂的,连生产日期都是一批的!” 孙珍珍还看不清形势地嘴硬:“那就是我和阮红霞一起买的!怎么?!我不能买罐头吗?” 小黄公安却笑了,摇了摇头:“你还真买不到,近一年咱们县供销所和百货大楼就没上过这种杨梅罐头,根据县派出所的调查,这种罐头只有少数在县政府机关单位内部,作为节礼流通。” 本身这种水果罐头对村里人来说,就已经是非常遥远的存在了。 多少村里人大半辈子都没吃过一次水果罐头呢。 公社供销所仅有的罐头也就是最常见的橘子罐头,什么杨梅罐头,在今天之前,村里不少人连想都不敢想。 小黄公安:“这要不是阮红霞送给你的,要么你认识县政府哪家干部家庭,人家还跟你关系很亲近,愿意送你这么好的东西,那就要请你跟我走一趟,只要你和那个干部能互相作证,那一切都好说。要么……” 他脸上的笑收起,眸中闪过一道厉色:“要么,你就是在黑市买来的,那就是投机倒把了。” 小黄公安的话直接就把孙珍珍给架起来了。 前者根本不可能。 孙珍珍到哪里去指认什么干部。 别说是什么县政府的干部了,就是县里普通家庭,孙珍珍都不可能认识什么人。 而后者…… 一旦承认,孙珍珍就得跟之前陈向东一样,罚款,写检查,还要在档案上留一笔,可孙珍珍没钱,也不像陈向东一样,还有家里爹妈去付钱捞人,那她就得去蹲笆篱子了。 左右都是蹲笆篱子,那她现在千方百计撇清关系还有什么用! 孙珍珍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其实有了这个杨梅罐头,和孙珍珍之前的举报证词,还有现场这么多人证,她再怎么狡辩,都已经没用了。 之前派出所迟迟查不到那个收买了周阿水的人到底是谁,主要还是因为那个人把自己遮掩得很好,头脸被宽大的围巾挡住,只露出两个眼睛,手上还带着手套,全程就没说过几句话。 当时又是年底,冷得很,这副打扮虽然夸张,却也实在没有太多人关注。 不管是偶然撞见她的卫生所门卫和清洁工,还是周阿水自己,都只能模模糊糊比划出身高和身形,甚至连性别都无法完全确定。 只按照周阿水等人的供词,根本无法展开排查。 之后派出所又去查杨梅罐头和的确良衬衫的来源。 好不容易查到杨梅罐头的来处,却又止步于那些拿到杨梅罐头的机关干部家庭,几乎没一个人能说得清自家每一个罐头的去处的。 哪怕是自家吃了的,罐头瓶子也不一定还留着,还有不少人都说罐头拿去走亲戚送礼了。 更何况,小黄公安自己也知道,肯定有不少人拿着罐头去黑市换东西的。 这种东西一旦流通到黑市上,之后会到谁手里,那就根本说不清了。 尽管知道这一点,派出所还是对黑市进行了一次重点打击,也是那次,把陈向东也给抓了。 但黑市之所谓是黑市,就是因为里面的交易太乱了。 没人去黑市会招摇撞市,几乎人人都要做伪装,黑市也没什么账本,谁能晓得几瓶杨梅罐头的去向。 眼看着调查陷入僵局, 没想到,又是因为长桥大队,刘黑狗被抓,还意外牵扯出后山的私人养猪场,这么多猪,远远不是刘黑狗个人亦或是几个人可以消化得了的。 加上跟着刘黑狗后一起被抓的人中本来也有对利益分配不满的人。 几个自首的,加上后续一些调查,刘黑狗和黑市的关系就这么被拔出萝卜带出泥。 但杨梅罐头的调查,却还是一无所获。 刘黑狗更是一问三不知。 小黄公安还以为这又会成为一桩悬案。 没想到,突破点会在这里。 他看着那个杨梅罐头,心里头都霎时一松。 就在这时,阮红霞却突然开口:“这个罐头跟我没关系,公安同志,你可以随便找人问,我什么时候有过杨梅罐头,我要是有,自己和孩子不吃,偏给孙珍珍?” 她说得非常镇定:“公安同志,什么配种药什么杨梅罐头,都是在孙珍珍的地方找到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孙珍珍同志为什么要给我泼脏水,公安同志,我老老实实做人,还有两个孩子,你可得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 形势随着她说的这些话,瞬间又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第120章 牵扯出刘黑狗 阮红霞这话一出,可以说是把自己给撇得干干净净。 事儿都是孙珍珍干的,不仅跟她没关系,她还是个被孙珍珍诬陷的可怜小白花。 不说别人,孙珍珍首先就忍不住了。 她之前反口不承认,就是不想自己身上除了下药和乱搞男女关系以外,再背上一个杀人未遂的罪。 哪怕她只是帮着收买一个人递个话,那也是帮凶啊!! 本来只是蹲笆篱子,加上这么个罪,保不准就得吃一颗花生米了! 可现在眼看着她要是再不为自己说话,那都不是“保不准”了,是肯定要吃花生米了。 能活着谁想死啊?! 更别说是替人去死! 孙珍珍恨得眼睛都绿了,当即就朝着阮红霞扑上去,“啪”的一下,一个耳光就扇上去。 “啊!” 阮红霞一时不察,整个人都从凳子上摔下来。 人都摔懵了,还没回过神来,就直接被孙珍珍扑倒在地,后脑勺砸在地上,疼得她眼前一黑。 这还没完,迎面而来的就是孙珍珍如暴雨点子一般密集的巴掌。 孙珍珍一边打一边骂:“贱人!明明就是你哄骗我,我才帮你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你现在想撇清关系,休想!我死,你也别想活!!” 边上本来被这急转直下的态势弄得有些傻眼的村民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部分人手忙脚乱,把打红了眼的孙珍珍给拉住,一部分人又去扶被打惨了的阮红霞。 比起被扶起来就柔柔弱弱靠着人站着,抽抽泣泣的阮红霞,孙珍珍就显得“活力十足”了。 哪怕双手被人拉住了,她也还是要往前扑。 手动不了,她就用脚踢,用头撞,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力气,抓着她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手底下的力气都不自觉大了一点,生怕一不小心就让孙珍珍挣脱了。 好不容易把两个人分开,再看看两个人的状态。 对比孙珍珍打红了眼的狰狞,阮红霞就显得太可怜了。 一声声抽泣哭得不少人的心都不自觉歪了过去。 “会不会真的是误会?” “阮知青好像是没必要去害姜知青啊,她们俩又没嫁到一家去,能有什么矛盾。” 阮红霞只管捂着脸哭,自然有人会替她冲锋陷阵。 她这套本事以前用在别人身上,孙珍珍只觉得用得好。 现在用在自己身上,孙珍珍才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有口难言”。 她表情就比吃了屎还难看,近乎扭曲,眼神死死盯着阮红霞。 好半晌才撇过脸,眼眶红着,带着鼻音,咬着牙,从齿缝间憋出几个字来。 “我从下乡第二年开始,家里人就没给我寄过钱和东西,你们可以去邮局查。 我平时吃的穿的,大半都靠给管正和阮红霞办事挣来的,我哪来的钱和本事弄来配种药和罐头。” 为了给自己洗清嫌疑,孙珍珍第一次把这么多年一直努力隐瞒的窘境全都翻出来给人看。 这话说出来,连钱玉梅几个和孙珍珍同住在知青点的女知青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钱玉梅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张嘴就要反驳。 孙珍珍平时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虽然不是经济最宽裕的,但也的确没缺过什么,零嘴更是没怎么停过。 她还记得,孙珍珍插队到长桥大队的第二年,孙珍珍的棉袄被刮坏了,露出里面已经有些结块的棉花。 当时钱玉梅还曾经开口,想要把她自己那件旧棉袄送给她。 但孙珍珍却直接摇头,说过几天家里就会给寄新棉袄过来。 没过几天,孙珍珍果然穿上了一件新棉袄。 除了她家里爹妈,谁还能无缘无故给人一件新棉袄?! 然而话刚说出口,她就陡然反应过来, 不、不对。 当时孙珍珍好像还真没去县里邮局领包裹,也没见邮差过来给她送过什么包裹。 边上也有知青想到了,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几年好像真的没见孙珍珍去邮局领过包裹回来。” “我只见过邮差来送过几封信,我早就想说了,那些信封看着就薄,一点都不像是里面装着钱和票的样子!” 接二连三有知青开口,从各种角度似乎都能佐证孙珍珍的话。 所、所以…… 孙珍珍说的,还真有可能……就是实话??!! 嘶—— 且不说孙珍珍到底干没干那些脏事,就事论事。 在场不少当了爹妈的村里人都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这什么爹妈,这不是逼着孩子去死吗?!” 长桥大队地处北方,在这个地方,寒冬腊月要没有厚实的棉袄棉被手套围巾等等装备,那出门是真要冻死人的。 不说别的,就说去年,县里还出了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喝醉酒半夜摔倒在地沟里,结果第二天人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僵硬了。 孙珍珍爹妈要真如她所说,那真是明摆着不管这个闺女死活了。 在场不少刚当父母的年轻人都无法理解。 然而人群中的好几个知青却都神色黯然。 知青说起来都是城里人,但城里人也分贫富,甚至贫富差距比乡下更大,也分父母爱不爱,够不够爱。 不少知青家里都不止一个孩子。 刚下乡那两年还好,父母还会时不时寄信寄钱寄吃的用的穿的,生怕孩子在乡下自己看不着的地方受苦受罪。 但时间久了,孩子久不在身边,父母身边还有更亲近更小的孩子,家里资源也紧张。 有像钱玉梅这样,下乡好些年家里还惦记着,每年哪怕从自己嘴里挤出一点吃的用的也要寄过来的父母。 就有像孙珍珍这样,父母从一年寄两三次物资,慢慢变成一年一次,再最后变成只有一封信来哭穷,让孩子在乡下努力干活养活自己。 甚至还有更过分的,开口让知青往家里寄粮食和山货的。 隔壁大队就有一个傻姑娘,自己瘦得脸都蜡黄了,头发一把一把掉,每年还要攒了地瓜干往家里寄。 知青们感同身受,默默不语。 倒是小黄公安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这怎么还有管知青的事儿?” 坐在办公室另一边,也一样被顾大头找人看管着的管正顿时抬了抬眉毛,声音都快破了:“我就是找她办点小事,可从来没让她去害过人!跟我可没关系啊!” 管正的事儿先放在一边。 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谋杀未遂这个案子。 小黄公安只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一笔,转而看向了阮红霞。 这种事总不能只听一个人的证词。 阮红霞眼看着这些人被孙珍珍几句话说得动摇,心里忍不住暗恨,都是一群墙头草,两边倒,靠不住。 更恨孙珍珍多嘴。 她以前给孙珍珍那么多好东西,都堵不上她那张臭嘴?!她就是暂时顶了嘴又如何! 她阮红霞又不像她那么没本事,只要她还在外头,总有法子能把孙珍珍捞出来。 这个贪得无厌的蠢货现在着急忙慌把她拖下水,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心里虽然恨得要滴血,阮红霞脸上却半点没显露出来,当着小黄公安尖锐的眼神,她垂下眼眸委屈道。 “我以前的确拿东西让孙珍珍帮我做点小事,但那些吃的用的也都是我自己省下来的,我也是看她可怜才总想着她。 现在孙珍珍用这些我好心给出去的东西污蔑我,我真的没话好说,只当我是好心喂了白眼狼罢了。” 说着,还抽了抽鼻子。 “更何况,孙珍珍说她没钱没本事去县里弄那些东西,那我就有吗?我也只不过是个外地来的知青而已……” 就在阮红霞诉说着自己的委屈的时候,从开始就没怎么说话的顾莲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阮红霞的眼中划过一道恍然。 阮红霞还在继续说:“……连本地人都难说能弄来的东西,我一个知青怎么有法子弄来……” 话还没说完,顾莲就悠悠插了一句。 “你弄不来,刘黑狗能弄来不就行了。” 第121章 奸情暴露 顾莲突然开口掺和进来,本身就已经很引人注目。 更别说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了。 一时间,屋里屋外几十号人都这么齐齐看向她。 可以说,她把一些很多人心里想到了,但不敢说的话就这么轻易地说了出来。 人群中,黄婆子左右看了看,脸色复杂开口:“刘黑狗被抓那晚,不是还说陈金陈宝是他的种吗?” 最擅吵架,且从来嘴里不饶人的黄婆子第一次有些迟疑。 不管是什么年代,对一个女人最方便最零成本的打击方式就是造黄谣。 早些年第一批知青插队下乡的时候,隔壁县的一个生产队就闹出过大队长为了逼迫一个女知青嫁给自己外甥,带头给女知青造黄谣,还纵容闲汉赖子去知青点骚扰,最后那个女知青拼着命不要,跑到公社知青办闹自杀,去了半条命才算是把事情闹大。 教训摆在眼前。 长桥大队自从顾大江当上了大队长,就一直对造黄谣这种事明令禁止。 他甚至还把范围扩广了一些。 不光是不能给女同志造黄谣,男同志也不能造——没办法,顾大江总感觉村里有些人整日盯着那些白面书生男知青的眼神不清白! 但凡是造黄谣被举报到顾大江这里的,一旦查证属实,顾大江不光是开大会公开批评,还要压着人当众鞠躬道歉,最后还要安排去干三个月最累人的活。 从精神到身体,多方面的惩罚措施,终于让长桥大队成了附近几个大队里,知青办最愿意安排女知青来插队的一个大队。 顾大江:“……” 对于这一点,顾大江有时候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话说回来,也正是因此,哪怕不少人之前心里已经隐隐猜想到,那碗刘黑狗说的话未必是假话。 但碍于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和约束,没有实质性证据之前,还是没有人敢把这一点当众提出来。 也就是顾莲先说了那句话,黄婆子想着她可是大队长亲闺女,有她在前头顶着,黄婆子一直在嘴边的话才终于敢说出来。 “顾莲!说这种话得有证据!”顾大江沉声提醒了一声,看着闺女的眼神十分严肃。 即便顾家人比谁都更急切想查出,收买了周阿水的人到底是谁。 但顾大江作为大队长的责任感依然让他无法放任有违反规定的行为出现。 顾莲咬住下唇,倔强道:“我亲眼看到了。” 亲眼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还能看到什么! 围在这里的人都是成年人,谁还能想不明白。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神都暧昧起来。 不光是看着阮红霞的眼神暧昧,甚至连带着看顾莲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意味不明。 顾莲被那些眼神看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想到嫂子平时对自己的好,想到家里那两个小小的,身体软软,自己都根本不敢抱的小侄子小侄女,心里那把火就烧得她浑身是胆。 什么名声,她浑然不放在心上。 高高抬着下巴,声音洪亮清晰:“就是我去卫生所照看我嫂子坐月子的那几天,我出去瞎逛,经过一个公共厕所的时候看到了阮红霞和刘黑狗在厕所里乱搞!” “那天阮红霞穿的是一件青绿色棉袄,她屁股上有一个红色胎记,刘黑狗的后腰有一个很长的刀疤!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查验!” 顾莲的话简直跟水洒进了油锅里一般,瞬间引爆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情绪。 “娘诶,在公共厕所那种地方?这么猴急?” “嘶——顾莲这丫头这意思是,她看到刘黑狗的那个了???” “我记得阿莲去县里那几天,阮知青好像的确是也去了一趟县里?你们还记得她穿什么不?” “她不是说去县里领她爸妈寄来的包裹?不是回来的时候还拿了不少东西吗?” “啧,现在想想,那些东西保不准是谁给的呢……” 正说着呢,就有人发现了拄着拐,刚好走到门口的陈向东和陈会计父子俩。 立马就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凑上去问:“向东啊,你媳妇屁……额,身上,真有一个红色胎记啊?” 到底还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屁股”两个字。 结果都不用陈向东说的。 因为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哦~~”大家纷纷表示明白了。 一时间,大家看着陈向东的眼神都是同情怜悯。 “可怜啊,生不出儿子,脑袋上还戴上了绿帽子……” “嘘,小声点,三个闺女俩不是亲生的,已经很惨了。” “诶,你说,他还会不会娶第三个老婆?万一还生不出儿子可怎么办哟……” 本来就因为刚才听到的话,陈向东已经觉得脑子里嗡嗡的,手脚都是软的。 这会儿耳朵里又都是这些话,陈向东只觉得,周围这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仿佛在看一个绿毛龟! “唔!” 他只感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口,来不及反应过来,就只觉眼前一黑。 整个身体骤然一软。 “砰”的一声,轰然摔倒,还连带着把他身后的陈会计都给一块儿压倒在地。 陈会计“诶诶诶”地喊,满脸冷汗:“我的腿!!我的腿压断了!!快来人啊!!” 简直是兵荒马乱。 在大家一片“怎么又晕了一个”的抱怨中,陈家父子俩竖着进来,才刚到了不到一分钟,就又横着被大家抬出去。 简短的插曲过后,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又回到了阮红霞身上,甚至因为刚才陈向东明显不知情的表现,大家看阮红霞的眼神更多了几分嫌弃。 不管之前陈向东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是大家自己人,也是在场不少老人看着长大的。 自家小孩不争气,自己可以打可以骂。 但现在被一个“外人”踩到了脸上,大家可没什么好脸。 顾莲一番话,可以说是直接把阮红霞好女人的脸皮都给扒了下来,还在地上踩了踩。 她整张脸涨得通红,看着顾莲的眼神简直跟要杀人一样。 黄翠喜默默拉了一把顾莲,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孙珍珍可太高兴了。 她不顾自己手臂还被人死死抓着,隐隐有点酸痛,对着阮红霞就啐了一口:“我就知道你是个贱人!你还有脸看不起我,你自己就是个婊子!呸!出来卖还立牌坊!还好女人!我呸!” 不光是她,在场不少围观的乡亲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办公室内外霎时就如炸了锅一样,满是各种不能让小孩子听到的话。 “行了。” 顾兆沉声开口,就如一把利斧劈开了混乱的形势。 他看向了小黄公安:“这案子到目前为止线索基本上都清晰了?还有一些细节就要靠派出所去查验了,我们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不太方便继续参与了?”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却很肯定。 小黄公安先是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赶紧点头:“对!” 他一抬手,指挥顾大头几个人:“还要请你们帮我一起把这三个人都给押到县派出所去,我要带着阮红霞去刘黑狗面前对质。” “咋还有我的事儿?我没参与啊??” 管正一听,立马就站起来表示不解。 小黄公安脑袋一阵阵的痛,一大清早宿醉没醒就经历了这么一遭,对着顾家人还能勉强给个好脸,对着罪魁祸首之一,可没半点好心情。 “你没被下药?你没跟人做?做都做了,矫情什么!再说你还和人有私下交易,到底参没参与,参与了多少,要等去了派出所审了才知道。” 顾大头几个也根本不管管正的挣扎,这小鸡崽子一样的挣扎力道,顾大头只不过用了三四分力气,就压制得他动弹不得。 二话不说就押着他往外走。 眼看着要被送到拖拉机车斗上,孙珍珍之前靠着骂阮红霞才勉强压下的恐惧情绪终于崩盘,眼泪汩汩涌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小黄公安问:“我会不会死啊?我不想死,我不能死的……” 她几乎连正常说话的能力都丧失了,嘴里囫囵着,翻来覆去只有“不想死”。 小黄公安见多了这种被抓了才开始后悔的犯人。 这种人从来不是后悔自己曾经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只是后悔自己怎么没做得更利落干净一点。 只是看在她咬出了阮红霞的份上,他到底还是告诉她:“放心,就以目前的结果,你死不了……” “呼——” 这句话简直就跟速效救心丸一样。 孙珍珍长出一口气,连脸色都好看了不少。 “……顶多就是七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送去北大荒劳改而已。”小黄公安继续说。 孙珍珍眼前一黑,腿又软了。 还是一开始最不想要的结果,那她到底在折腾什么……? 正要哭呢,眼尾余光就扫到阮红霞脸上嘲讽不屑的表情。 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轮得到这个婊子嘲笑她?!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孙珍珍想都没想,整个人扑上去,对着那副丑恶的嘴脸就是一大口撕咬上去。 阮红霞:“啊啊啊啊啊!!!我的脸!!!” 第122章 咬下一块肉 任谁都没想到,临到要上拖拉机走了,孙珍珍还能干出这种事。 一时间,大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孙珍珍把阮红霞的脸咬得死紧,齿缝间有鲜血顺着阮红霞的脸庞汩汩流下,孙珍珍的眼神隐没在乱发下,看不真切。 耳边是阮红霞痛到极致的喊叫声和求救声。 这一出简直荒诞恐怖到了极致。 若不是大白天,看着就像是恶鬼吃人一般。 好像过了好几分钟,又好像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 还是顾兆最先反应过来,二话不说跳上车斗,手指掐着孙珍珍的牙关用力一卡。 孙珍珍的嘴几乎是“啵”的一声,从阮红霞的脸上脱离开来。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她嘴边一圈的鲜血,以及更恐怖的,阮红霞脸上清晰可见的被牙齿咬得几乎肉都要翻过来的伤口。 鲜红刺眼,叫人看了都忍不住心有余悸。 一时间,周围人群到处都是抽气声。 小黄公安紧随其后,赶紧也翻身上车斗,一手隔开了阮红霞要碰到伤口的手,仔细检查伤口。 与此同时,孙珍珍还在一个劲地挣扎,看着阮红霞的眼里恨得几乎要滴血。 顾兆一手拦着她,一边提醒:“真要咬下一块肉来,你得再多判两年。” 淡淡一句话, 就让孙珍珍瞬间整个人僵住,不敢再挣扎,只对着阮红霞又啐了一口,然后缩到车斗一个距离阮红霞最远的角落蹲坐下,把脸埋进了膝盖里,不一会儿,传出一阵啜泣声。 孙珍珍偃旗息鼓了,阮红霞却喊得更大声了。 小黄公安一个劲劝她:“不能哭,眼泪落到伤口上,疼不说还容易伤口感染。” 但这个时候,阮红霞哪里还有精力去听别人在说什么。 她一边扯着嗓子喊痛,一边眼泪唰唰流下。 眼泪落在伤口上,更是疼得她一个激灵,哭得更大声了。 “快快快!!老李大夫来了!!快看看伤口!” 人群中,老李大夫被人簇拥着急匆匆过来,虽然气喘吁吁,却还是仔细小心地给伤口消了毒,又用纱布裹上了药膏敷在伤口上,全程疼得阮红霞脸上脖子上全是冷汗。 这里没有镜子,阮红霞看不到伤口到底怎么样。 只能抽泣着问老李大夫:“我这个伤会不会好?会不会留疤?” 老李大夫表情复杂中带着一丝同情:“你先别管会不会留疤,赶紧先去县卫生所缝针,恐怕还得打一针破伤风。” 他越是不正面回答,阮红霞的心里就越慌。 眼泪越流越涌。 眼睛可怜巴巴地祈求似的盯着老李大夫。 老李大夫不忍地撇开眼,没说什么, 只是递过去几片纱布:“感觉眼泪要流下来了,就自己擦擦,别弄湿了伤口上的纱布,二次感染更不好。” 说罢,就直接在顾大头等人的搀扶下,缓缓下了车斗。 有了这么个插曲,谁都不晓得再停留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说实话,小黄公安刚才都被孙珍珍的突然暴起吓了一跳。 他还以为孙珍珍是阮红霞脖子了呢,这要真咬了人大动脉把人给咬死了,别说是孙珍珍自己,就是小黄公安都落不到什么好。 连之前嘴里还骂骂咧咧不干不净的管正这会儿都老老实实缩在角落里,离孙珍珍远远的,连看都不敢看她了。 为了控制住这三个人,再加上刚才在办公室审问出来的细节也需要有人作证,顾兆和顾莲也跟着上了拖拉机车斗。 来的时候,拖拉机后车斗上全是活蹦乱跳的肥猪,是长桥大队的荣耀。 回去的时候,后车斗上伤的伤,有罪的有罪。 顾大江看着逐渐远去的拖拉机,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寸头:“嘶——还好评选优秀大队的结果已经出了,要不然……” 这话一出,连带着之前还被孙珍珍这惊天一咬震得魂不守舍的乡亲们都瞬间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咂一下,嘴里的猪油香味似乎还有所残留。 肚子里吃肉吃饱了的饱腹感更是让所有人都幸福无比。 已经拥有过的幸福,谁都不敢想象失去的滋味。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后怕地摸摸肚子。 “还好,还好,这都杀了吃了,县里总不会再收回去?” “再怎么说,评选的是去年的优秀大队,这事儿发生在今年,应该没关系?” “诶哟,那过几天的表彰大会,还能举行吗?” 哪怕孙珍珍和阮红霞一行人离开了,但今早发生的这些事情造成的影响还是留在了长桥大队。 哪怕是在干活的时候,大家也没办法完全专心下来。 几乎所有人的嘴里都在讨论。 到了中午,连平时最能干的人,都只能拿一半工分。 这整件事,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顾淼才终于从爷奶的口中知道。 说实话,顾淼都惊呆了。 【不、不是,我真的只是睡了一晚吗?】 她在心里掰着手指头数:【阮红霞和孙珍珍进派出所了,不出意外,至少也得判好几年劳改。管正貌似也讨不了什么好。陈慧芳秃了也晕了,陈向东戴绿帽子也气晕了,陈会计腿又断了,一家三口都进卫生站了。】 小说里,前期给女主亲妈阮红霞最大帮助的靠山,一夜之间,全倒了。 明明在小说里,这些人大多都是活跃到剧情最后的人。 【难不成,这都是这个臭弟弟能活下来产生的蝴蝶效应???】 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但看在可能性不小的份上。 顾淼看着身边对着自己流口水的臭老弟,忍不住皱皱鼻子:【放心,臭弟弟,以后我一定会用心!用力!督促你好好读书的!!】 还听不懂人话的顾焱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中,耳朵里听着自己从出生就非常熟悉的声音,对着顾淼就咧开嘴,“咯咯咯”笑个没完。 最开始,顾淼还能很给面子的配合他,对着他也笑笑。 等他笑了一分钟,顾淼已经懒得理他了。 他笑了两分钟后,顾淼感觉额前青筋开始跳了,手在蠢蠢欲动。 他笑三分钟…… “啪”的一声,顾淼把手从他胖脸上收回来。 看着他由憨笑转为暴哭,她满意了。 黄翠喜和姜琴一边吃着饭,一边看着俩孩子玩闹,眼里满是笑意。 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对知青点的知青尤其是女知青的影响,姜琴想了想,放下碗筷开口缓缓道:“妈,我打算一会儿去找玉梅姐说一下高中教材的事情。” 黄翠喜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忍不住皱眉:“她们可信吗?” 第123章 吵吵闹闹 不是黄翠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实在是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不得不小心对待。 不说远的,那刘黑狗当初不就借着这场风波,把县中学的老校长给举报了。 以前老校长人多好,自掏腰包供养了多少穷得吃不起饭的学生,在突如其来的风波眼前,也只能被下放劳改。 老校长运气还好一些,至少有书记和其他学生替他走动,听说最后是被下放到了一个环境还不错的农场。 换成自家人,黄翠喜实在是赌不起。 姜琴:“没事,嘴最快最喜欢乱说的人不在,应该还好。”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今早发生那么多事情,知青们恐怕也心里不安,我过去看看情况。” “谁……哦!”黄翠喜立马想到,“孙珍珍啊……” 再想想知青点里剩下的那些人,没了管正孙珍珍一行人,貌似还真的没人喜欢惹事儿了。 她点点头:“早去早回。” 长桥大队的知青点在大队西边,距离村口有一段距离,但离大队育红班的选址很近,育红班的孩子们每天下课都会笑笑闹闹着经过这里,很是热闹。 只是今天的知青点却异常冷清。 本来被安排在今天做午饭的孙珍珍被带走了,加上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其他知青也没那个心思做饭,索性就热了几个馍馍,配上昨晚的肉汤和咸菜疙瘩,就这么吃。 隔夜的猪肉汤加热后,荤腥味更重,加上里面的肉早就被捞光了,剩下一点猪肉碎末浮在汤里,更显得肉汤浑浊。 这要放在以往,再浑浊也是荤菜,只有不够喝的,没有不爱喝的。 偏偏是今天。 就如姜琴所说的一样,今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知青们之间的氛围能好才奇怪了。 其中一个长得略黑的男知青啃了几口馍馍,眉宇间的郁气又重了几分,终于在喝了一口汤后忍不住把碗在桌上重重一搁,碗里的汤也被溅出来几滴:“这一天天的,过的什么日子!” 赵文竹掀开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爱吃别吃,别糟蹋粮食。” 黑皮男知青一顿,小心看了眼赵文竹,又看看桌上那一小滩肉汤,眼中浮现出些许挣扎神色,半晌,他有些不甘不愿地伸手,在桌上一抹,把那一滩肉汤给抹了,又把手指往嘴里一送。 做完这一切,才稍显故意地对着赵文竹解释了一句:“我没浪费粮食!” 如果说黑皮男知青刚才那只是一句牢骚,那接下来,另一个男知青的话就直接多了。 “赵大哥,你也别觉得崔博的反应大,今天发生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有些人做事只考虑自己,半点不考虑集体,这往后,咱们名声可不好听了。” 一边说,还一边往女知青们坐的方向瞥了一眼。 这不看还好,一看,钱玉梅就直接把筷子往桌上一搁,一抬下巴:“孔湘,你看我们是几个意思?” 孔湘也没想到,钱玉梅会直接说出来,这会儿被点名道姓,第一反应还有些小尴尬。 但很快,他就又重振旗鼓:“难道不是吗?今天的事儿是不是你们女知青搞出来的?难道我还错怪你们了?” 他甚至还故意看了眼几个愤愤不平的女知青:“孙珍珍能从阮红霞那里弄到那种药,谁知道你们手里还有没有?大家吃喝都在一起……” 他说前面那句话,其他人还有些有口难言。 但说后半句话,都不等他说完,赵文竹就直接眉间紧皱呵斥道:“孔湘!别胡说!” 孔湘还不服气:“赵大哥,我知道你要娶钱玉梅同志,你肯定得护着她,但你也得想想我们啊,就她们闹出的那些事儿,咱们往后还怎么做人!” “该怎么做人就怎么做人。”赵文竹语气平淡,“也没见那些村里有人犯事被抓了,村里其他人就活不下去了的,你想那么多,还是活干少了,不累。” “你说得轻巧!”孔湘“腾”的一下站起来,“那些人不在意,是他们本来也没资格上工农兵大学!那我们呢!” 这才算是说到了点上。 “说来说去,你就是惦记工农兵大学生名额呗!那你前面说什么名声什么尊严的,说得那么清高!”有个女知青嗤笑了声。 被戳穿的孔湘有些恼羞成怒。 “你敢说你不在意!” 女知青轻描淡写:“我在意,但我比你好在,我有自知之明,就算是我们大队有一个名额,也不会是我的。” 几乎是把孔湘没自知之明放在了明面上嘲讽。 “你——”孔湘气得要吐血。 恰在此时,院门被敲响,外头传出有些陌生的声音。 “玉梅姐?你在吗?” 钱玉梅神色一凛,“嘘”了一声,丢下一句“你们想让外人看笑话就直管继续吵”,说罢也不管他们的反应,直接起身去开门。 她身后,孔湘到嘴边的话被逼咽回去,不甘不愿地坐下来。 女知青有些得意地对他“哼”了一声,然后抢在孔湘反应之前,翻了个白眼直接扭过脸去。 孔湘一张被晒黑了的脸险些憋成了猪肝色。 与此同时,钱玉梅看着门外自从结婚后,就少有来往的姜琴,一下愣住了。 “姜琴同志?你这是……?” 第124章 扫盲班和高考 “高中教材?!” 听到姜琴的来意,钱玉梅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我没有。” 说完,回头小心看了眼堂屋里的其他人。 确定没有人看过来后,才警惕地往前了一步,顺带把门也给带上了一半,看着姜琴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探究,强笑着回了一句。 “姜琴同志,我是来插队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怎么会带高中教材,你问错人了?” 不是钱玉梅太过小心,要换做是赵文竹或者是其他和她关系亲近的知青来问,她都不会是这个态度。 偏偏是姜琴。 姜琴下乡时间不算短,但和知青点的大家关系却都不算亲近。 真要说起来,和她关系最亲近的,反而是刚被带走的阮红霞。 两个人同样来自江省,据说还是一个高中的。 天然亲近。 一般知青下乡后,都得面临一段时间的不适应,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但姜琴的不适应期格外漫长。 以至于,其他跟她同一批甚至是下半年来的知青都能勉强适应下地生活,脚上手上的水泡长了又破,破了又长,最终形成了一层薄茧,关系也在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中逐渐熟稔起来,姜琴还是每天愁云惨淡。 偏生姜琴来的那半年里,刚好又碰上了知青点的房子损毁。 她和其他知青一样,都被分散安排住进了村里人的家里。 大家不住在一起,交流沟通的机会也少了许多,仅有的交流机会,姜琴也都沉浸在她个人伤春悲秋的情绪中。 而好不容易等到秋收结束,村民们也终于有时间帮知青们把房子重新砌起来的时候,姜琴已经和顾兆领证结婚了。 之后没多久,姜琴就被发现怀孕了,严重的孕期反应让她根本连门都出不了。 即便一开始钱玉梅等人还曾主动去探望过,但姜琴实在是无力应对,时间久了,只有一方单向维持的关系也实在是很难维持下去。 等到顾鑫生下来后,知青点的大家就和姜琴只能维持表面上的礼貌关系了。 如今姜琴突然跑过来说教材的事情,钱玉梅实在是很难一下子完全信任她。 姜琴笑了笑:“我知道你有,还是一整套,我看到过。” 怎么可能?! 钱玉梅脑子里瞬间警铃大作。 她明明从下乡以来就几乎从没拿出来过。 新的知青点建好了以后,她也第一时间背着人,把那些书好端端铺在她的床褥下,她敢保证,哪怕是和她一个屋的那些女知青们,也没一个人知道她有高中教材。 要说起来,姜琴唯一可能看到的机会就是…… 钱玉梅猛地抬头:“是那时候……?” 是枯树压倒知青点的房屋,大家慌不择路从屋里跑出来那晚!!! 她没把这句话说完,但姜琴已然对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好似看穿了她心里的猜想。 钱玉梅对此瞠目结舌:“!!!!” 竟然这么早! 那晚那么混乱的环境,还是大半夜,姜琴竟然还能注意到那么小的细节,还能忍这么多年没有告诉任何人! 嘶——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恐怖如斯!! 姜琴也搞不懂钱玉梅到底脑补了她什么, 只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几乎是一秒一变。 到最后,已然变成了全然的敬佩。 仿佛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她又不能真的问出来。 毕竟,她总不能说,自己会知道钱玉梅有高中教材,完全是因为听到了宝贝女儿的心声? 事实上,她会来找钱玉梅,主动提及高中教材的事情,也是因为顾淼的心声中提到了这件事。 在高考了恢复的消息传到长桥大队的时候,钱玉梅是主动拿出了那套藏了好几年的教材,并主动提出,只要是想一起复习准备高考的人,都可以来跟她借这套书去抄,只要之后把书完好还给她就行。 恢复高考的消息是10月21日登报的,但传到长桥大队的时候,已经晚了两天。 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月准备时间。 全国想要参加高考,可以参加高考的人不知凡几,但可以用来复习的学习资料却少之又少。 连城里人都不一定能能弄到,更何况是多少年没有人上过高中的乡下。 长桥大队整个大队都凑不齐三套学习资料。 钱玉梅主动拿出来的这一套,说是救命稻草也不为过。 别说只是要求完好还给她,但凡是能借到的人,那是恨不得连翻页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汗水递到了书页上,只除了一个人——孙珍珍。 姜琴知道她蠢,但不知道她会这么蠢。 孙珍珍作为整个大队靠着胡搅蛮缠第三个借到这套书的人,在要还给钱玉梅的前一天晚上,一盆水把这套教材都给浇了个透。 最让姜琴难以理解的是,她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给管正减少竞争对手!! 偏偏那个时候,顾家也是多事之秋,顾大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等到事儿闹大的时候,孙珍珍已经被愤怒的知青和村里年轻人打断了腿。 最后,浇了书的孙珍珍没能参加高考,主动拿出书的钱玉梅深受打击,大病一场,晕倒在考场上,没能完成考试,暗中唆使孙珍珍的管正虽然复习了,却也没能考上。 而顾大江作为大队长,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问题,进而导致流血事件的发生,不仅被县里批评,大队长的职务还被撤了。 可以说,到最后,只有接替顾大江成为大队长的陈会计是最后的赢家。 现在,孙珍珍已经被抓进派出所了,闺女心声中提到的那些未来应该不会重现了。 但除此以外,姜琴也深知,最终造成大队里没有一个考上大学的直接原因其实还是准备时间太短。 如果姜琴不知道高考恢复的时间也就算了,偏偏她知道了。 她做不到自己一个人偷偷复习,却看着大家最后因为没时间复习,没资料复习,而落榜。 也不可能无视危险,把这件事就这么广而告之。 只能选择旁敲侧击。 她眨了眨眼睛,逼迫自己无视掉钱玉梅愈发明显的眼神。 “我来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公爹说,大队有意弄一个扫盲班,但缺乏学习资料……” 钱玉梅原本以为,姜琴突然来提到高中教材,是想问她借。 根本没想到,又突然冒出一个什么扫盲班来。 一瞬间还愣了一下。 好半晌,才讷讷道:“要是大队有需要,我当然可以借出来,但对外不能说是我的。” 姜琴紧接着道:“扫盲班应该还需要几个老师,我公爹说会根据表现给每个老师一定工分作为奖励。” 钱玉梅先是下意识反应:“是需要,育红班的那两位不就……” 话说一半,她就猛然反应过来,首先,育红班一共两个老师,其中一个陈芳老师是本地人,却也只上过初中,还没拿到毕业证,她能做育红班老师,主要是她对付小孩有一手。 而另外一个,就是管正。 但管正现在也去派出所了,且不说还能不能回来,就算是能回来,就他被孙珍珍曝光干过的那些事儿,别说是扫盲班老师了,就是原先的育红班临时老师的工作,也铁定是丢了。 紧接着,她就立马回过味来。 眼睛一亮:“你是说……我可以去?” 姜琴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玉梅姐,你觉得高考还有可能恢复吗?” 闻言,钱玉梅嘴角刚扬起来的笑容瞬间僵住。 第125章 言外之意 钱玉梅勉强扯了扯嘴角:“姜琴同志,你别开玩笑了,工农兵大学生每年都不在招收吗?” 姜琴正色道:“不是工农兵大学生,我说的是是通过统一的文化考试凭分录取的高考。” 钱玉梅一怔。 高考。 这是多少知青午夜梦回的时候还在心心念念想着的字眼。 当初高考延迟的消息一传出来,钱玉梅还在上高三。 她家对门的姐姐是个华清大学的高材生,钱玉梅还记得,她当时还跟那个姐姐说,自己要考京大,以后比比看,到底是华清大学的学生厉害,还是京大更厉害。 当初的意气风发还在眼前。 转瞬就被6月广播里“高考推迟半年进行”的消息怦然打碎。 当时消息一出,学校里很快就有学生举起了自制的旗帜,表明支持立场,还有初中生倡议取消中考的。 钱玉梅在茫然和混乱中等了半年。 半年后,高考并没有恢复,而毕业后没有工作的她也为了逃避家里的纷争主动选择了插队下乡。 最开始坐着火车一路千里迢迢来到泾阳县,钱玉梅和其他知青一样,都怀抱着知识青年下乡建设农村的伟大理想。 钱玉梅也踌躇满志地觉得,上不了大学也没什么,她一定会将自己前十几年学到的知识都传播到乡村老百姓中,她甚至还瞒着家里人把一整套高中教材都给带上了。 然而,下乡后的第一天就打破了他们的美好幻想。 乡村生活并不像课本小说里写的那样美好淳朴。 春有春耕,夏有夏耘,秋有秋收,最冷的冬天还要整修堤堰,翻土堆肥,一整年除了过年那两天,几乎就没有可以放松下来的时候。 钱玉梅是在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劳作中逐渐逼迫自己放下了对于大学的梦想,她把带来的那些书铺在了被褥地下,这么多年,从没有拿出来过一次。 如今,听到姜琴的口中再次出现这两个字眼,钱玉梅甚至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下意识上前一步急急问道:“是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一边说,她一边脑子转得前所未有得快:“对,对了,你丈夫是部队的干部!应该能提前知道上头的态度转变,是不是?高考要恢复了是不是?”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追问道,眼中的光亮灼灼,让姜琴都忍不住移开了视线,抿了抿唇解释。 “我没听到什么,只是我一直在想,历年工农兵大学举荐的学生资质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国家在飞速发展,需要源源不断的高精尖人才,那些工农大学生中有多少能符合要求?” “以前的专家总是会老的,等到那些专家老了,就是我们这一批年轻人上台的时候了,这次的进阶版扫盲班也是为此准备,所以才需要用到一部分高中教材。” 姜琴娓娓道来。 钱玉梅却觉得不对,这些话应该都只是姜琴为了掩盖她丈夫这个消息渠道找的借口。 要不然,早不弄晚不弄,偏偏这个时候搞什么扫盲班? 钱玉梅又想到,姜琴从原来的对其他人毫不关心,到现在逐渐参与到大队的生活中的改变,甚至她能跑来找她说这些话,好似也都是这一次那位顾兆同志从部队回来探亲之后才开始的。 所以,这消息就是顾兆这次回来特意告诉她的? 或者还有可能,就是为了告诉妻子这个消息,顾兆才大老远从部队回来探亲的? 再想想,扫盲班何必用到什么高中教材啊?! 一般不都是用小学一二年级的教材? 这种种前情摆在一起,钱玉梅自觉找到了真相。 她能理解,姜琴不能直接说明的原因。 相反,姜琴能不介意过往大家的生疏,特意过来提醒她,已经叫钱玉梅心里汹涌澎湃,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了。 又不能把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拿出来说,她只能紧紧握住了姜琴的手。 “姜琴同志,你放心!关于扫盲班的事情,我一定会用心准备!”高考,我也会用心准备的! 最后半句话,钱玉梅放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 她已经认定了,这个所谓的进阶版扫盲班恐怕也是顾家人的一番苦心。 既要大家为高考准备复习,又不能暴露高考即将恢复的消息,只能借由这个所谓的扫盲班来统一复习。 什么叫良苦用心啊!! 她握着姜琴的手更紧了几分。 临要回身进屋前,钱玉梅还不忘问了一句。 “这件事,我能告诉其他知青吗?” 姜琴点点头表示:“当然可以,我也只是为了教材提前来通知,等我公爹回来,他还会通知一遍,整个大队都会知道的。” 这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反正扫盲班是整个大队所有人都能去上的。 只是,这毕竟是自愿性质,而且还不是最基础的扫盲班,谁能坚持下来,就说不准了。 得到姜琴肯定的答复,钱玉梅的心里更加止不住的赞叹。 看看,看看! 什么叫高风亮节啊!! 这么重要的消息,她就能这么眼睛眨都不眨地贡献出来。 钱玉梅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但为了不暴露这个重要消息,她只能强忍住激动的心情,一直等到目送姜琴离开,她转身进屋。 看着一屋子之前还跟斗鸡似的互相对立,在她离开之后居然还在吵架的知青,她笑了。 她之前还在担忧,因为孙珍珍和阮红霞的事情,会导致原本已经逐渐安稳下来的知青点重新出现新的矛盾。 现在,这个担忧不存在了。 她拍拍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后,缓缓启唇,把姜琴带来的消息都说了一遍。 当然,她没有直接说高考的事情。 但即便她不说,也不妨碍知青们有人联想到。 面对大家的追问,钱玉梅也不说是或者不是,只说:“你们以前不是一直都说,自己前十几年所学的知识没有用武之地吗? 现在至少大队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机会,至于高考的事情,恢复的话最好,就算不恢复,这次扫盲班要是表现好,至少拿到工农兵大学生名额的机会也会大一点?” 理是这个理。 大家都被说服了。 一时间,原本的针锋相对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着急忙慌地去准备即将到来的扫盲班老师的选拔。 而与此同时,县卫生所里,原本是为了防止人逃跑,才连着孙珍珍和管正一道送来,一行人先一起陪阮红霞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了,再一起去派出所。 结果,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第126章 关公面前耍大刀 急诊室里,小黄公安全程陪同阮红霞在里面缝针,里面不时传来阮红霞的呼痛声,声音在走廊回绕,听着很是渗人。 急诊室外,墙边一溜的椅子上坐满了人。 孙珍珍面无表情,拿着水漱口,大口大口吐出来的血水叫边上的顾大头都眼皮一跳。 嘶—— 这些可都是屋里头阮红霞的血啊!!! 顾大头当民兵一年多了,平时碰见闹事的,也就嘴上说再闹就打断腿,其实手底下都还没见过血呢!! 想到这里,顾大头盯着孙珍珍的眼神都更加警惕,这位被逼急了那是真咬人啊! 与此同时,在急诊室走廊尽头,一个怀里抱着个盆的大妈驻足在原地,眼睛半眯着看过来,好似在确认什么,好半晌,才终于一拍大腿。 随即急急跑过来,一张嘴就喊道:“大妹子,是你啊!!你这是怎么啦?诶哟喂,怎么还吐血啊?!” 这个大妈不光是自来熟,动作还利索。 顾大头拦都拦不住她,就让她刺溜一下窜到了孙珍珍跟前。 他有些急了。 这明显是跟孙珍珍认识的人啊,谁知道会不会跟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就算是跟案子没关系,他也怕孙珍珍一时想不开暴起咬人啊! 然而,不只是顾大头傻眼,孙珍珍也是一脸懵。 或许是看出了孙珍珍的表情,大妈又一拍大腿:“嗐!大妹子,你不记得我了?年前你来卫生所,不还是我给你指的路?你那天说要找产科护士,你最后找的谁来着?我都后悔跟你说周护士啊,我哪知道这个护士这么不靠谱啊!” 大妈嘴巴还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孙珍珍却已经听不清了。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心里只有一句话——她完了! 本来压在她身上证据确凿的只有下药,乱搞男女关系,替阮红霞收买周阿水的事情,只要没有人证,她总想着还能抵赖掉。 但现在…… 顾大头也飞快反应过来,赶紧抓了个人过来代替他看着孙珍珍,自己则飞快推开了急诊室的门:“公安同志!这里有个人是三个月前孙珍珍见过周阿水的人证!!” 什么人证!!什么公安!! 本来这个大妈也只是见到了熟人,加上孙珍珍边上这么老些人高马大的年轻人陪着,看着就很有排场很有身份的样子,这才来搭话,混个眼熟也行啊。 谁知道往后有没有需要人家搭把手的时候呢。 结果大妈耳朵尖,捕捉到了这两个关键词,眼睛都亮了。 凑热闹的本性瞬间被激发。 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就凑到了急诊室门口,探头往里看。 边上要是有人敢拦她,她就敢喊耍流氓。 这一看,大妈还真又看到了熟人。 顿时就忍不住喊了声:“这个大妹子我也见过啊!她不是刘黑狗的姘头吗?我见过刘黑狗给她奶粉还亲她嘴来着!刘黑狗不都进去了,她咋还在外头?” 一语激起千层浪。 说实话,连小黄公安都惊呆了。 在场所有人,竟然是孙珍珍反应最快。 她几乎是瞬间就从自怨自艾中脱离出来:“我就说阮红霞和刘黑狗不干净!!” 她自己倒霉固然难受,但要是阮红霞能安然脱身,才最让她无法接受。 任谁都没料到,派出所查了这么久都没能查到的线索,竟然会这么机缘巧合地自己跑出来。 小黄公安当机立断:“大妈,要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录个口供了。” 大妈那是半点没觉得是麻烦。 当即就把自己怀里一直端着的,装满了各种药包和盐水瓶的盆顺手递给了边上的顾大头:“小伙子,你帮大妈去把这些东西送到302病房去,给我老头子,就说我出去看个热闹,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乐不颠儿地就跟着小黄公安往外走。 一路上,还没闲着。 一会儿戳戳孙珍珍:“大妹子,你真没事啊?你都吐血了!” 一会儿戳戳阮红霞:“大妹子,你说说你,跟了谁不好,咋想的跟了刘黑狗啊,他长那熊样,就是送给我,老婆子我都看不上,不会是刘黑狗那小子纠缠你?也正常,我要是有个当副厂长的姐夫,我也喜欢好看的小姑娘。” 然后在阮红霞越发难看的表情中缓缓吐出一句话:“唉,不过大妹子也别难过,你现在都毁容了,估摸着刘黑狗就算是没进去,也不能看上你了,你也算是解脱了,往后也能好好过日子。” 大妈还说得颇为真情实感。 她是真不觉得,能有好人家的姑娘会心甘情愿跟了刘黑狗那种没心肝的东西。 但听在阮红霞耳朵里,简直就是跟杀人诛心没什么区别。 阮红霞:“!!!”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睛死死盯着一脸诚恳的大妈,眼神中一瞬间划过一丝什么。 下一秒,她“噗”的一声,嘴里吐出一口血,身体一软,整个人顺势往下一倒。 险些被她喷一脸血水的大妈惊得整个人往后踉跄着退了一大步,脸上全是惊慌失措,左右看着解释:“你们可都看到了啊!我可没对她干什么!她可别想着碰瓷我!!” 小黄公安:“……” 怎么说呢,就是疲惫。 还好,毕竟他们本来就在急诊室外,一听有人吐血晕倒,马上就有医生出来。 一把脉,医生顿时长舒一口气:“病人没事,只是心口长期郁结,这口血吐出来反倒对她身体有好处,后面只要好好休息就行。” 一边说,他一边看向了小黄公安:“需要给开个床位吗?” 小黄公安有些迟疑,看了眼在场其他人,又看了眼昏迷的阮红霞,刚要点头应下。 本来被吓了一跳,在人群外围的大妈却好似发现了什么,她脸色一下变了,气呼呼地挥开人群,径直走上前。 二话不说,一把按住了阮红霞的人中。 “不用什么床位!看我这一手,只要人没死,我都能按醒了!” 医生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妈用力按下去。 顺便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毕竟按人中也的确是促使昏迷患者清醒的方法之一,只是太过简单粗暴,不宜频繁使用而已。 只是,也用不着这么用力? 因为太用力,大妈还呲着牙,脸都涨红了。 饶是个真晕死过去的铁血真汉子,这会儿都会被大妈按醒了。 更别说是本来就在装昏迷的阮红霞了。 阮红霞几乎是在大妈刚按下去还没五秒的时候,就疼得终于忍不住,“嗷”的一声,满脸扭曲,手脚都忍不住扑腾挣扎地想要躲开大妈的手指。 嘴里止不住地喊:“我醒了!我已经醒了!” 大妈才不管,她可记仇得很。 别以为她刚才没发现。 之前她“好声好气”跟人说话,这大妹子就这么突然装晕吐血想要碰瓷自己。 这会儿,她可没那么好心气儿了! 她手底下的力道半点没减轻,就当没看到人已经醒了似的,似笑非笑道:“没事,大妈给你再按按,通通气血!免得你到了派出所再晕过去可就不好了!” 想碰瓷大妈,可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第127章 反水 阮红霞越是哭喊挣扎,大妈用的力气就越是大。 哪怕边上医生和小黄公安他们反应过来,赶紧来劝她,大妈都振振有词:“这大妹子这么容易吐血晕倒,看着身体就不太好,我这可是祖传的手艺,我再按按,保准气血通畅,十年里都晕不了了!!” 大妈不光是嘴上说说,手上力气那是一点都不带松的。 大妈的身材竖向发展一般,但横向发展那就太可观了。 她平时要照顾自家半瘫了的老头子,给百来斤的老头子翻身擦洗全都一把抓,那力气,还真不是一个两个人能抗衡的。 再加上她又是个女人,不管是医生还是小黄公安亦或是其他人,但凡是碰了她的,她都要喊耍流氓。 唯一力气大到能一把掀开大妈的顾兆还始终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人群外围纯看戏。 这么一来,还真就是束手无措。 等到最后,大家终于把阮红霞从大妈的手下“解救出来”的时候,且不说大妈气喘吁吁,阮红霞的整个人中部分都一片青肿,配合上她脸颊上硕大的缝针伤口,和满面的涕泗横流,看起来简直太可怜了。 大妈这才爽了。 松了松筋骨咧嘴一笑:“看,这不就醒了嘛!” 在对上阮红霞痛恨的眼神时,大妈也半点没有退缩的意思。 甚至还上前一步,伸出手指:“怎么着?大妹子这眼睛瞪的,这是还难受?大妈再给你按按?!” 一看到大妈那根粗粗的手指,阮红霞简直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她此时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后悔。 刚才怎么就想不开,想利用这个老太婆给自己脱身呢!! 要是跟以前一样利用孙珍珍这种蠢货,没准她现在都已经住进病房了! 只是,这个时候后悔也晚了。 她这会儿连看都不敢再看大妈了,人中的疼痛火辣辣的,连说话都疼入骨髓,为了躲开这个老太婆,她甚至催促小黄公安:“快带我去派出所!” 小黄公安:“……” 所以早干嘛不老实一点呢?非得挨这一顿掐才老实。 他此时也从这俩人的神态言语中看出了端倪。 怪不得营长之前说他总有一天会为小看女人孩子而吃亏。 小黄公安背对着顾兆都忍不住有些心虚。 想到这个阮红霞同志都到了这个田地了,竟然还能变着法想逃脱法律的严惩,小黄公安一边后怕懊恼,一边在心里默默把这个人的警戒程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这种警戒一直持续到把这一行人安稳送到派出所,持续到他带着阮红霞去拘留所与刘黑狗对质。 他原以为,刘黑狗之前能一句都不提阮红霞,估摸着心里应该是很爱她的,这次就算是当面对质,估摸着也很难有什么结果。 小黄公安都已经做好了长期行动的准备。 结果也如他所想的一般,一见到阮红霞,刘黑狗第一反应就是——“娘诶,哪来的丑娘儿们!” 阮红霞本来正打算袅袅娜娜地坐下来,这一句话,直接让她动作一顿,连带着脸上的浅笑都僵住了。 但随即,她眼底的笑意更深。 竟然是装不认识! 她心里对刘黑狗更加满意了,不愧是她最先注意到的男人,这点临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 只要刘黑狗坚持说不认识她,只靠外头那个老太婆几句话,又没有证据,警察凭什么定她的罪! 心中认定了刘黑狗是为了保她才说的这话,阮红霞更加气定神闲。 顺势坐下后,楚楚可怜地看着小黄公安:“公安同志,你也看到了,他根本不认识我,我是被污蔑的。” 小黄公安微微皱眉,哪怕心里早有准备,此时也还是为这两个人的嘴硬感到烦躁。 刚要开口,就听刘黑狗又惊道:“诶!你是红霞?!你咋这样了?” 小黄公安:“!!!”怎么回事?! 阮红霞:“???!!!” 她也想问,刘黑狗,你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了装不认识的吗??? 她刚要说什么,小黄公安就直接挡在她跟前,逼问刘黑狗:“刘黑狗,你和这个阮同志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暗中给过她配种药?你弄来的杨梅罐头和的确良女式衬衫是不是给她了?” 眼看刘黑狗有要开口的意思,小黄公安又警告了一句。 “刘黑狗,我现在问你的事情牵扯命案,和你以前犯的那些事儿都不是一回事儿,你要想清楚再说!” 整个小黄公安说话的间隙,刘黑狗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是,这段时间在拘留所劳改,实在是要了刘黑狗半条命,以至于他现在看到这个抓自己进来的小黄公安都忍不住心里发颤。 好不容易等到小黄公安的话说完,他赶紧开口:“我也没说我不认识她啊!她都给我生了俩娃了,你说我们是什么关……” “刘黑狗同志!!你别污蔑我的清白!我不做人了,我的孩子们以后还要做人的!” 阮红霞有些气急败坏地开口打断刘黑狗的话。 还是如上一次深夜,刘黑狗被抓时的说辞。 只是,刘黑狗的反应却和那晚截然不同。 他嬉皮笑脸道:“红霞啊,你也要为我想想,我要是顶下了你那些罪名,那我可就要去见我太爷爷了,你放心地去,等我劳改结束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那俩孩子的!” 开玩笑,他上一次能放过阮红霞一次,都算是他昏了头了。 刘黑狗自己也承认,当时是一时被美色冲昏头脑了。 那晚,阮红霞穿着单薄的棉衣,一头黑发松松地挽了一个髻,当时又是夜晚,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加上他也记挂着自己唯二的血脉,想着就算是进去了,好歹他还有姐夫能帮着斡旋,判也判不了几年,没准花点钱还能提前放出来呢!也没必要非得把这个知情识趣的小情人给拖下水。 索性就放过她了。 那谁能晓得,他姐夫这一次竟然不管他了!还说什么他是罪有应得! 呸! 他罪有应得?!他弄到的那些好东西,他姐和姐夫哪一样没享受到?! 没了他姐夫帮着斡旋,加上几项罪名叠加,刘黑狗自己都没想到,他会被判这么多年! 更没想到,监狱里的劳改竟然这么累! 每天晚上结束劳改,都跟扒了一层皮没什么两样。 这跟刘黑狗年轻时被抓进拘留所那一次的经历完全不同! 他早就后悔了! 阮红霞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变脸竟然这么快! 她几乎是勉强才咽下了喉咙里的血腥味,扯了扯疼痛的嘴角气急道。 “刘同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污蔑我?以我的品貌身份,我怎么可能和你搅和在一起,你别以为……” “你都毁容了,还品貌呢!要不是你以前长得还行,你以为我能看上你?整天要东要西,你自己数数,光你跟我那两年,你从我这掏走多少好东西!” 刘黑狗直接打断阮红霞解释的话,满脸不屑道。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鼻青脸肿的阮红霞,如果说那些青肿还能消下去,那她脸上那道伤口,刘黑狗敢用自己十几年打架的经验担保,这疤绝对小不了。 再好看的美人,脸上这么大一道疤,也全毁了。 刘黑狗越说越得意,仿佛回到了自己还在外边,呼风唤雨的时候。 “你要是还长以前那样,说几句好听话,我没准还能心软,就你现在这丑八怪模样,白送我,我都睡不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小黄公安打断。 “咳咳!注意分寸!” 刘黑狗浑身抖了一下,不敢再抖机灵了,为了弥补,还特意找补了一句: “反正你也毁容了,就算是出去了,你男人估计也看不上你,听哥的劝,还不如老老实实交代了,在这里劳改几年,重新做人!” 说完,刘黑狗还有些讨好地看了小黄公安一眼。 他这么长篇大论,在阮红霞耳朵里就只剩下一声声的“毁容”,“丑八怪”。 犹如炸雷一般,在阮红霞耳朵边一次又一次地炸响。 她的脸色青了又白,嘴唇都在颤抖。 终于,又是“噗”的一声。 鲜红的血水再一次从她口中汩汩涌出。 两眼一翻,眼看着就要再次晕倒过去。 小黄公安头皮发麻,想都没想,下意识就喊了声:“娘诶!大妈快来帮忙按……” 话音还未落,阮红霞的手就自己撑住了椅子扶手。 已经翻上去的眼瞳都强行翻了下来。 勉强撑着一口气,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不用找大妈,我没事……” “呼——”小黄公安都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 阮红霞就对着刘黑狗扯开了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和嘴唇,活像个吃人的妖精一般,轻声道:“我要举报刘黑狗……” 第128章 大行动 阮红霞咧开嘴的时候,刘黑狗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等听到她第一句话,刘黑狗的脸上原本嬉皮笑脸瞬间消失。 阮红霞:“……你们现在去天方巷32号,卧房五斗柜后边有个铁箱子,里面就有他这几年黑市的完整账本,还有他姐夫这几年来贪污受贿的证据!” “阮红霞!!!你敢!!” 刘黑狗嘶吼,要不是有栏杆挡着,这个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掐在了阮红霞的脖子上了。 阮红霞却丝毫不害怕,甚至还有些快意。 对着刘黑狗抬了抬下巴:“我还知道,刘黑狗还和拐卖团伙有关系,你们县里棉纺厂前副厂长的小儿子就是他三年前找人拐走的!那个副厂长为了找孩子一蹶不振无心工作,他姐夫这才被提拔上去。” 小黄公安:“!!!” 讲实话, 小黄公安自己都没想到,原本只是让这两个人对质一下,竟然扯出萝卜带出泥,扯出这件陈年旧案来! 最重要的是,哪怕只是看刘黑狗的表情,也知道,阮红霞说的都是真话! 这还耽搁什么! 小黄公安二话不说:“老陈!老陈!来把刘黑狗带回去!!” 然后赶紧拉着阮红霞去询问室,不给她反口的机会,立马开始追问细节。 阮红霞也没打算反口。 她现在的心态就完全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她也逃不了了,那能把刘黑狗拖下水,也算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了! 她就这么把自己看到的,猜到的,以及在刘黑狗睡梦中听到的梦话,不管真假都给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小黄公安看着已经记满了三页纸的口供,都忍不住迷惑了。 还没等他问,阮红霞就先一步开口:“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她的手指顺了顺自己凌乱的长发,长叹了一声:“因为他看不起女人。” 她抬眸,似笑非笑:“他做成这么多事情,还没被抓住,可太骄傲了,总得找人炫耀吹嘘,对刘黑狗来说,就算是说给我听,我一个女人就是听了也不会记在心里,我只会夸他厉害,顺便问他要钱,要衣服,要吃的喝的。” 说到这里,她还不忘问一句:“对了,我会和他关在一起吗?” 小黄公安都愣了一下。 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 但基于她的确说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他还是老实告诉她:“不会,拘留所男女分开,而之后移交给省里,你说的这些信息如果属实,刘黑狗估计得吃一个花生米,更不会和你关在一起。” 小黄公安还以为阮红霞是怕被关在一起,她会被报复。 还想要安慰她一句。 哪知阮红霞却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那只能麻烦公安同志帮我给刘黑狗传几句话。” 她眼睛明亮,带着讥讽:“就说,我阮红霞怕他上路了,还没一个人跟他说实话,现在好心告诉他,他每次算上脱衣服都不到三分钟,就这本钱,也别指望能有亲生娃娃了,能帮我养一年孩子,也算是满足了他当爹的心愿,不用谢。” 嘶—— 小黄公安都惊呆了。 他都能想象到,刘黑狗听到这些话时的反应。 估计撕碎了阮红霞的心都有了。 但他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刘黑狗会有什么反应重要么?!一个将死之人,做了那么多亏心事,难不成还要让他毫无遗憾地安心上路?! 他听到这些话能体会到的伤心难过,比起那些被他害了的人,都不足百分之一! “放心!就冲你交代的这些关键线索,我一定一字不落地传达给刘黑狗!” 有了阮红霞的口供,小黄公安当天就马不停蹄带着人去了天方巷32号。 因为接连几个案子,不光牵扯到了群众,竟然还牵扯出棉纺厂现任副厂长贪污受贿和前任副厂长小儿子被拐案件。 这就不仅仅是派出所的事儿了,连带着县政府和监督办都关注起了这起案子。 监督办飞快把副厂长一家控制起来,公安们骑着自行车在县里各部门之间来回穿梭汇报。 甚至为了案件信息不外泄,连带着顾大头和顾兆他们,也被派出所用上了,都送去天方巷挖土,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村里了。 眼看着大半个泾阳县都动了起来,刘冠昌也急了。 虽然在他爹面前,还尽量保持着体面。 但一到周大夫跟前,他的焦躁根本无法掩饰,哪怕周大夫已经说了,不建议移动,他还是坚持:“不能等了!就今天!你用轮椅把人运出来,卫生所西侧门,我的车在那里等着!” 说罢,他转身就走。 为了今晚的行动,他接下去几个小时都可忙了,哪有时间在这里听周大夫说什么病人身体之类的话。 他只负责把人送到接应的人手里,哪管得了那个老头子身体能不能坚持。 眼看着刘冠昌一意孤行,周大夫简直心里要烦死了。 偏偏谁让他拿了人家的钱。 再怎么难办,他也只能办。 想着,他到底还是不放心那个老学者的身体,转身拿上病历本就往楼上病房去。 一踏进病房门,就有人率先打招呼:“老周大夫,又来查房啊!” 周大夫看到对着他笑嘻嘻招手的老人,眼皮就忍不住直跳。 倒不是针对谁,主要是这老人就是刘冠昌的父亲。 原谅他,他现在看到跟刘冠昌相关的人事物,都觉得头疼晦气! 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问他:“刘老同志今天感觉腿怎么样?” 刘老爹咧着嘴笑:“放心了周大夫,有老朱给我作证,我一天五次复健可没少过,我感觉再过几天我都能出院了,到时候可就只有老朱一个人住这儿了。” 他说着,还不忘和隔壁床躺着的老头对视一下。 躺着的老头面色明显虚弱许多,瘦得一把骨头,躺在被子里,仿佛陷在了里面,连笑容都非常勉强,但还是对着刘老爹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人显得感情很好的样子。 老朱老朱! 周大夫光是听着这两个字,都感觉太阳穴一阵猛跳。 这位“老朱同志”就是刘冠昌心心念念的老专家。 刘老爹原本是住隔壁302的,和那对胯下缝针的父子俩住一个三床病房。 结果那对父子俩住了没几天就办出院了。 这下可把刘老爹给憋坏了。 偏偏他是摔伤了腿,为了早日痊愈出发去江省,还不敢随意走动。 想来想去,刘老爹竟然主动去找了301的病人商量搬过来。 说是专家,但他的脾气却很好,听了刘老爹抱怨没人说话的牢骚,二话不说就同意他搬过来。 快得周大夫想拦都拦不住。 这才几天,两个人俨然成了一对忘年交。 刘老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就是他这一神来之笔,给刘冠昌的行动增加了多少便利,也让周大夫原本只想应付刘冠昌的计划直接泡汤。 周大夫在心里叹了口气,又看向了隔壁床:“朱老先生,您昨晚睡得怎么样?” 都不用瘦弱的老专家开口,边上刘老爹就忙不迭道:“不好,一直听他咳嗽喘气呢。” 周大夫顺势道:“那我今晚给你开点安眠的药,人还是得吃好睡好才有力气恢复。” 当晚七点多,卫生所逐渐安静下来。 三楼走廊尽头,一个青年推着一个轮椅缓缓从病房里出来,逐渐往卫生所后花园去。 一路上,偶尔会碰见几个护士和清洁工。 这些人显然对青年非常熟悉。 笑着打招呼:“刘同志,又推你爸去透气啊!” 青年正是刘冠昌,他笑着点头:“是啊,这会儿人少,没那么吵。” 敬业的护士还低头看了眼轮椅上垂着头的老人。 昏黄的灯光下,还没等她看清什么,刘冠昌就俯下身,小心用围巾把老人的脸和脖子给围紧了一点,又把帽子也给往下压了压。 刘冠昌一边整理围巾一边笑着道:“老人就是躺不住,这么冷的天只能多穿点了。” 护士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是得穿暖和点,不过还是早去早回啊。” “一定,一定。” 说话间,刘冠昌推着轮椅慢慢往后院去。 护士在原地看了眼两个人远去的身影,眼中飞快划过一抹疑惑。 还没来得及多想,护士站就传来组长带着怒气的叫声。 她吓得肩膀一缩,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脚下一转,飞快往护士站跑去。 第129章 抓捕行动 同样是将近八点。 更深露重。 顾大头和顾兆等人各自骑着自行车从派出所出来,路途不太平坦,新一点的自行车还好,那几辆旧的自行车一路上都在叮铃哐啷地响。 却根本没有人嫌弃这一点。 顾大头双手稳稳把着车把手,眼睛发亮:“还好公安同志借给我们这几辆自行车,不然回村里估计得半夜了。” 他身后,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青年手里稳稳拿着个手电筒,给骑车的顾大头照亮前面的路。 青年的手抓得紧紧的,生怕手电筒从自己手上掉下来,语气也很梦幻:“公安同志可真大方,连手电筒都能就这么借给我们!” 在村里,别说是自行车了,就是这个小小的手电筒,都还尚且做不到一家一户。 这一行骑车准备往大队赶的人中,有不少家里一辈子也没见过手电筒。 这会儿却不光是看到了,竟然还能自己用上!! 不少人简直都不想洗手了。 顾兆:“这手电筒是县派出所发的,你们几个要是能努努力进派出所,别说是手电筒,自行车也不是买不起。” 一边说着,他还不忘回头叮嘱妹妹:“坐稳一点,马上要出城了。” 顾莲抬着手举着手电筒,乖乖点点头,刚要应声。 右边马路上就突地拐过来一辆小汽车。 车灯照得顾莲一阵晃眼。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前面的大哥突地脚下动作快了许多,她整个人都险些往后一个趔趄,还没坐稳,耳边就传来大哥两声简短干脆的吩咐。 “顾莲,跳下车!” “顾大头,你带我妹去派出所找人来,让黄先锋开车来拦人,车牌31-09080!” 顾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下意识跳下了自行车。 手里的手电筒晃了晃。 人还没完全站稳,一句“手电筒给你”都还没说完,顾莲就眼见着顾兆的自行车就已经飞驰出去。 顾兆突如其来的行动也让顾大头等人半晌摸不着头脑。 “吱呀”一声,顾大头紧急刹车在顾莲跟前。 顾大头看了眼顾莲,又看看已经驶出去老远明显在追前头那辆小汽车的顾兆,抿了抿唇,眼中满是忧虑。 以他这段时间在顾兆手底下训练感受到的顾兆性格,要不是十万火急且有危险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就这么把自己亲妹妹丢在半路上。 有危险! 顾大头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出了决定。 他一把把自己后座上的青年拉下来:“石头,你跟大伙儿送顾莲去派出所叫人!我去帮兆哥!” 说着,抢过了手电筒含在嘴里,同时双手用力,把自行车车头调转了个方向,脚下用力一蹬,整个身体几乎是贴在自行车上,就如一道风一般,飞窜出去。 派出所里。 刚喝下一口浓茶,对着满桌的账本烦躁地按着眉心的小黄公安刚闭了闭眼睛。 今晚恐怕是要通宵了! 哪知道做公安还需要对账本啊!! 他宁愿千里追凶,都不愿意看账本。 刚这么想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吵吵嚷嚷声。 里头赫然就有熟悉的顾莲的声音。 却没有顾兆的声音! 出事了?!! 小黄公安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来,因为过于着急,脚下还有些踉跄,眼前也有些发晕。 没有时间浪费,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去。 还没张嘴,就听顾莲和其他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开车拦人?! 小黄公安累了许久的脑子艰难地运转着。 恰在此时,派出所大院门口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着跑进来,还没走到门口,人就直接倒了下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张嘴努力大声喊道:“刘冠昌瞒着卫生所的人,偷偷摸摸把301病房的朱新志老同志给运上车!!” 刘冠昌!! 小黄公安脑子里的迷雾瞬间被这个名字给冲开。 他气急回头,冲着所里还在埋头看账本的下属喊道:“不是让你们找人盯着刘冠昌的吗?!盯着他的人呢!!” 被质问的下属一脸懵地抬头,指了指周围的人:“都在这儿呢。” 啧! 小黄公安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为了保密,没有告诉这些人,刘冠昌很有可能是特务。 只让他们盯着刘冠昌的一举一动。 偏偏又赶上今天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活,以至于去盯着刘冠昌的人都被上面领导安排过来看账本了。 想骂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晚了。 最终只能拿上车钥匙,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跟我走!”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就在小黄公安开车带着人一路往顾莲等人说的方向赶的同时,顾兆竟然靠着一辆自行车就这么赶上了前头的小汽车。 也是因为刘冠昌顾忌着车里的老人,根本不敢开太快,全程还都小心翼翼,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来,以免被人发现。 加上顾兆没有拿手电筒,只闷头蹬自行车。 等到刘冠昌察觉到动静的时候,顾兆手都已经拽上了小汽车后座的门把手上。 甚至还试探性地拉了拉门把手。 刘冠昌:“!!!???” 这还是人吗?!!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手里已经下意识一扭方向盘。 伴随着汽车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刺溜”声,顾兆也险些被甩到路边的墙上。 顾兆眉心蹙起,嘴里骂了一句什么。 却没松开手。 反而是在一瞬间就调整了身体的重心,脚下顺势踢开了自行车,腰一扭,手臂肌肉瞬间发力,整个人就这么翻身上了车顶。 第130章 没找到人 头顶一声闷闷的“咚”,纵使刘冠昌黑夜中看不清,猜也能猜到,追他的人是跳上车顶了。 谁平时见识过这场面啊!! 别看刘冠昌面对周大夫时语气很硬,但他还真不是什么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 这会儿,脸都白了,人也慌了,后槽牙咬得死紧,眼睛时不时往上看,也顾不上车里那个病恹恹的老头了,握着方向盘的手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后,试图把人给甩下来。 然而,顾兆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被甩下来的话,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跳上车了。 黑夜中,小汽车横冲直撞。 轮胎在地面时不时因为急刹车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连带着路边几户人家都被这动静吵到,两边不时传出叫骂声。 顾兆一只手死死扒拉着车顶,身体紧紧趴伏在车顶上,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如果此时有人在现场,就可以发现,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连眼神都仿佛带着捕猎的锐利。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任由刘冠昌开着车出城,眼看着车即将开到一个十字路口,周围没有民居和建筑物了,他想都不想,一只手握成拳,高高举起。 “啪”的一声。 驾驶位的车窗玻璃瞬间碎成了蜘蛛网。 碎玻璃顺着拳风全部迸溅向车内。 刘冠昌:“!!!???” 突如其来的巨响让他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心脏都险些跳拍了。 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就下意识往边上一躲。 但车内就那么小的空间,碎玻璃就如天女散花一般划过他的脸颊和脖子,要不是他及时闭了闭眼睛,加上还有一副眼镜稍微可以遮挡一二,碎玻璃都要飞到他眼睛里去了。 即便如此,他此时看起来也格外可怖。 一道道细碎的红痕印在他脸上脖子上,甚至眼皮上还有好几道,配合上他受伤后更加阴狠的眼神,整个人就如从炼狱中爬起来的恶鬼一般。 顾兆才不管他什么恶不恶鬼。 他对自己手指关节上的伤痕浑然不在意,甩了甩手,看准了驾驶座上的男人,又一次抬起了拳头。 伴随着一道更加凌厉的拳风。 “砰”的一声。 刻意凸起了中指指关节的拳头直直捶在了刘冠昌的侧脸。 这一拳,即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都很难抵御。 更不用说本就是个文弱书生的刘冠昌了。 他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行动力,眼神一瞬间失焦,人无力地倒向另一侧,双手也从方向盘上缓缓滑下。 眼看汽车要失去控制,千钧一发之际,顾兆就如一条游鱼一般,轻巧无声地从碎玻璃的车窗口跃入车内。 手飞快控制住方向盘,脚下猛踩刹车。 伴随着一道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汽车将将要停下了。 却在此时,一只布满细碎伤口的手倏地伸过来,竟然还试图抢过方向盘。 顾兆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完全连侧头看一眼都没看,一只手稳稳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直接绞住了刘冠昌的那只手臂,几不可闻的“咔哒”声后。 那只手臂就这么变了形,刘冠昌整个人疼得张大嘴,却连呼痛声都发不出来,整个人缩成了虾子,明明是腊月里,额角后颈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顾兆完全不为所动,紧抿着唇安安稳稳踩着刹车将车停下。 车都还没完全停稳,一道手电筒的光芒就射入车内。 同时,顾大头一张大脸就这么扑到破了一个大洞的车窗口,着急问道:“兆哥!!你没事?!!” 第一眼映入顾大头眼帘的就是散落在车内各地的碎玻璃,和顾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上的伤口。 顾大头:“!!!!” “兆哥!你的手!!” 顾兆根本没把手上的伤口当回事。 看到顾兆只是皱着眉,开门下车:“我不是让你带着阿莲?!” “我让石头带着阿莲妹……小心!!!” 顾大头话刚说到一半,整个人就往前一扑。 一把将顾兆推开。 下一秒,一道银光闪过,顾大头的手上就被划出一道血痕。 顾大头疼得倒抽了口气,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这段时间连日被顾兆训练出来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动了起来。 手臂迅速往前一探,一擒,再顺势一扭。 只听得一阵“叮叮当”的声音和刘冠昌“嗷”的一声惨叫,一把在夜色下泛着银光,刀刃上还沾着鲜血的匕首就掉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刘冠昌本来那条还能用的胳膊这下也半软地垂了下来,整个人就跟一摊烂泥一般,瘫在驾驶座上,半晌爬不起来。 顾兆:“……” 他实在是搞不懂,都这样了,还挣扎反抗什么。 索性,他也没必要搞懂这些特务的想法。 他伸手在顾大头肩膀上重重拍了拍:“反应力不错。” 顾大头直到此时,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成了一件多么厉害的事情! 如今又被自己最崇拜的顾兆称赞,顾大头黝黑的脸都不由得浮出一抹红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寸头:“嘿嘿,都是兆哥教得好。” 两个人说话间,急急忙忙追出来的几个公安也终于赶到。 小黄公安一马当先冲过来,着急之下下意识就开口喊:“营长!没事?” 还没等顾兆说话,车里刘冠昌就发出一声有些微弱的声音:“公安同志,救命,有人劫道……” 没时间说闲话了。 一想到刘冠昌几乎要被证实的真实身份,小黄公安神色一凛。 手已经摸向了后腰,手指轻巧地将皮质搭扣解开。 脸上不动声色:“刘冠昌同志,县派出所接到报警,说你不经过卫生所同意,私自带走了一名正在住院的老同志,请你下车接受调查!” “我没有!!这是诬陷!!” 瘫在驾驶座上的刘冠昌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为自己辩解。 小黄公安不置可否,上前一把拉开了后座车门。 手电筒往里一照,里面却空空如也。 这也是刚刚顾兆在强行跃上车前就透过后车场发现的事情。 车里看起来就只有刘冠昌一个人。 顾兆本来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还是刘冠昌不同寻常明显紧张的表现,才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紧抿着唇,长腿一跨。 打开了后备箱。 里面凌乱地塞了不少东西,把整个后备箱塞得看起来很满。 不光是他,连顾大头还有小黄公安也都上前,打手电筒的打手电筒,搬运翻找的也没闲着。 很快,就有各种小箱子和各种布条从后备箱里拿出来。 刘冠昌被另外几个跟来的公安同志从车里扶出来,看着几个人在后备箱里徒劳无功的翻找,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这一笑,又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嘶——” 后备箱一共就这么大。 即便是再怎么翻找,东西都拿出来了,没人就是没人。 到了这个时候,连小黄公安都有些忧虑地看了眼顾兆。 要是真没找到人,那顾兆刚才的举动就是无故拦截殴打人民群众的汽车,偏偏他还是个现役军人,一旦闹大,顾兆连转业的机会都没有。 夜色笼罩下,顾兆的脸色似乎也格外冷硬。 就在气氛逐渐僵硬,刘冠昌嘴角的笑越发猖狂的时候,顾兆好似突地想到了什么。 他放下了后备箱的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好似空无一人的车内。 第131章 每个人的嘴里 “兆哥,怎么了?” 顾大头心里着急啊,一发现顾兆神色不对,忙不迭问道。 顾兆却没第一时间回答他,先是手摸了摸后备箱的最里面,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直起身,越过他,朝着后车座的方向走近。 就在他一言不发,伸手摸向后车座时,在他身后不远处,被几个年轻公安扶着,佝偻着身体的刘冠昌脸上的笑却瞬间僵住。 人都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就被边上几个公安给拦住了。 公安同志们嘴上都说着:“同志,小心脚下,别摔着,放心,有咱们在,绝对不会让老百姓吃亏!” 但不管是手上的动作还是身体的姿势,分明就是在拦着刘冠昌,不让他影响顾兆和小黄公安的搜查。 没办法,虽然刘冠昌现在看着的确是可怜,要是个半路经过的路人,恐怕还真要以为是普通人遇到劫道的了。 但比起刘冠昌,总归还是自己领导和现役军人更值得信任一点。 更别说,刚刚顾大头还跟他们说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且不说,卫生所所长头破血流大晚上来报警的过程,他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一个堂堂所长有什么必要,诬赖一个江省回来探亲的机械厂工人?! 就说刘冠昌一只手都已经脱臼了,头上脖子上都是伤口,竟然还能拿刀出来捅人,就这意志力,真要说是个普通老百姓,谁能信?! 反正这几个公安同志是不相信的。 现在因为他这一反应,公安们反而更坚信,这车里绝对有问题! 顾兆回过头,看了眼即便故作镇定,也掩盖不住慌张的刘冠昌,脸色更加冷硬。 在昏暗的车内,他骨节分明的手在后车座上摸了摸,不知摸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了然。 只见他屏息,手臂一抬,袖子挽起的小臂肌肉线条瞬间更加明显,原本看着很正常的后车座发出一声“喀啦啦”的声音。 是那种金属关节缺少机油润滑,强行摩擦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一出,连带着小黄公安都一喜:“这座椅是活动的!!” 这下,都不用顾兆继续说什么,他主动跑到车子另一侧,开车门,手扶在车座上。 两个曾经的同伴只是对视一眼,都不用喊什么“123”的,就齐齐咬着牙手臂用力。 只听得一声比刚才更长更叫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一米多长的座椅竟然还真的就这么被抬了起来。 车座地下原本被座椅和黑色的布罩子挡住的一小块区域终于显露在所有人眼前。 这种小汽车,小黄公安以前在营里也见过。 这种车的车内空间窄小,要是身材高大的人坐在里面,浑身都得缩着,时间一长,就容易肌肉酸痛。 尤其是后车座,更是如此。 车座下也的确会有一部分空间,但座椅本身就靠近车底,就算是有空间,高度将将也就够一个瘦子平躺着。 但就算是真的挤进去躺着了,只要不是小孩子的那种体型,大多也会露出小半个肩膀,就算只是开了车门站在边上,也能一眼看出,座椅底下藏了人。 而根据孟所长报警说的信息,那位被私自带走的老同志虽然身体瘦弱,但体型骨架却并不算窄小,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甚至还有些高大。 这样一个老同志,要是真藏在车座下面,那得是个半瞎才有可能看不见。 这也是一开始,不管是顾兆还是小黄公安都没第一时间想到车座下还有可能藏人的原因。 但刘冠昌这辆车,也不知道他找那个修车厂改的。 车座下原本和后备箱之间的隔板被拆除了,原本窄小的空间因为和后备箱的一部分空间连在了一起,硬生生隔出了一大块空间出来。 重点还不在于空间的扩大。 刘冠昌还特别鸡贼地在后备箱又自己另外弄了个隔板一挡。 昏暗的环境中,要不是个有顾兆在,恐怕任是谁也看不出来,这后备箱的空间有猫腻的。 也许还真就这么让他给蒙混过去了。 现在来不及多想。 小黄公安看着座椅底下手脚蜷缩地躺着,脸色苍白还昏睡不醒的老同志,都忍不住当场倒抽一口气。 “快来人!!快把人送到卫生所去!!” 其实都不用他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前排两个座椅中间半趴着,手上还拿着手电筒时刻待命的顾大头就已经灵巧上前。 仗着自己的力气大,几乎是直接把老同志从里面给腾空抬了起来。 他下意识说了声:“好轻。” 看着老同志的年纪,他脸上挡也挡不住的担忧,完全是紧抿着唇死咬着牙关,全程没有任何磕碰,安安稳稳把老同志给抱出了车。 一见老同志被抱出来了,其他几个骑摩托来的公安赶紧上前。 本来还想着上手接过老同志呢。 结果这几个人跟着小黄公安来的年轻公安,就没一个比顾大头更壮实,手更稳的。 眼看着老同志即便是在昏睡中都发出了不舒服的呻吟声,几个公安也不敢再碰了。 很快,伴随着摩托车“突突突”的声音,顾大头高大的身影就这么坐在喷边三轮摩托车的挎斗里,手上还稳稳拖着一个老同志,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随着老同志被带走,之前一直一马当先的顾兆此时完全退到了二线。 将“舞台”完全让给了黄先锋。 只是往后退一步的时候,眼神却往黑暗中的某处看了眼。 小黄公安也没辜负了这份“好意”,他对着脸色灰败的刘冠昌咧嘴一笑:“刘同志,咱们也走。” 说着,对着派出所的方向一抬下巴。 笑容比之前刘冠昌的更加猖狂。 倒不像是普通人心里会有的公安同志的神情,更像个兵痞了。 然而,此时的刘冠昌全然没了之前说要报警的从容,整个人耷拉着脑袋,完全颓了。 一直等到这一众人也离开了,汽车和摩托车的声音完全消失在黑夜中,十字路口周围才终于有几个人探头探脑地摸过来。 看着路口周围地面上明显轮胎摩擦过的痕迹和几滴明显的血痕。 其中一个中年妇女都忍不住抹了一把汗:“肯定大事,警察来了这么多辆摩托车,还好咱刚才没冒冒失失过来看热闹!” “嘶——你们刚才看没看见那个高个子,他好像看见咱了。” 这话一出,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妇女脑子里下意识就出现了那个高个子面无表情就把人手给掰断的场景,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为了掩饰自己被吓到这一点,妇女清了清嗓子板着脸:“别胡说,咱都没开手电筒,那人难不成是猫头鹰吗?还能看见咱?” 话是这么说。 妇女还是缩了缩脖子:“嘶,这鬼天气,太冷了,咱还是快回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各家各户都传出叮铃哐啷的洗漱声。 以及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声。 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你不知道?!昨晚出大事儿了!” 第132章 扫盲班的前因 县里的热闹固然新鲜。 但对于此时的长桥大队来说,远远不如顾大江说的扫盲班这件事来得重要。 “怎么突然又搞什么扫盲班?” “对啊,之前不是搞过吗?也没啥用啊!” 因为不久前才受顾大江的好处,吃了一顿饱肉,这会儿对着顾大江,乡亲们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但对于他突然给大家加活这件事,乡亲们还是很难接受的。 毕竟,五十年代那时候,乡里就搞过扫盲班,那时候还是半强制的呢,县里的干部都要下来,盯着大家去认字。 连村里年纪最大的老爷子老太太都去认了几个字。 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大家的确是激动的。 那可是写字啊! 放在旧社会,那可都是地主老财和秀才老爷才能学认字呢!! 谁能想到,他们这些泥腿子有朝一日也能有人正儿八经教他们念书认字呢! 但等到扫盲班结束了,大家还是一样要下地干活。 学会了一些常用字,但家里也没几本书,更订不起什么报纸。 一年到头,为数不多能用上的机会,可能就是年底分粮的时候,比照着工分簿核对一下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工分有没有问题,然后签个字。 不少人都觉得,自己现在掌握的知识,已经够用了。 尤其是年纪大的一些人,想到这大冷天的,下了工还要被关在一起,磕磕巴巴地写字,就觉得头疼。 难得都来开会的知青们昨天就通过钱玉梅知道了这件事,心里也早就踌躇满志,就等着扫盲班开起来,自己就有机会成为老师了! 虽然只是一个扫盲班的老师,那也是老师啊!! 且不说,这活总比大冬天翻地堆肥轻松,哪怕是更累,不少知青也甘之如饴,这才符合他们刚下乡时立下的远大志向啊! 这会儿听着乡亲们的反对意见,知青们都有些着急,生怕大队长会因为乡亲们的意见,把扫盲班给取消了。 有好几个比较年轻,性格又有些冲动的知青都蠢蠢欲动,想要站起来,为大家好好解释一下扫盲的重要性。 说的就是孔湘几个人。 好在,他们刚有所动作,人就被赵文竹和钱玉梅一手一个,死死压住。 “你——” 孔湘还不服气,结果刚说了一个字,就听顾大江在前面半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开口。 “这次呢,也采取自愿参与形式啊,不要求大家都参加。” 第一句话一出来,立刻就把那些满口抱怨的人给压了下去。 都说了是自愿了,不愿意参加就不参加呗。 不少人嘴唇嗫嚅了几下,纵然心里总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 顾大江就当没看到那些人的表情一样,继续道:“咱们大队今年能拿下优秀大队的荣誉,肯定是有咱们大队过去一年干活努力,交的公粮又多又饱满,养的猪又肥又壮,这是大家的功劳。” 说到这里的时候,乡亲们都不由得露出与有荣焉的骄傲表情来。 下一秒,顾大江话锋一转。 “但大家也都知道,咱们大队也发生了一些不太体面的事情,要是以前,哪个大队发生了违纪的事情,那别说是荣誉了,不被公社批评就很好了,你们说是不是?” 还能是什么不体面的事情。 这次开大会,陈家人要么在家休养身体,要么去了派出所,唯一一个代表陈家来参加大会,竟然是陈大妞。 大家能对着陈会计,对着杨桂兰,甚至是对着陈向东,说几句不好听的话。 但这种话总不能对着一个才六岁,啥也不懂的女娃娃说啊。 然而,即便没人直接抱怨,但大家暗搓搓的眼神,是个人都无法忽视。 陈大妞躲在一个小凳子上,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 耳根微微发红,紧抿着唇。 自从她死了又意外重新活过来之后,她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自己记忆里那个永远高大又聪明的父亲形象的崩塌。 到现在,她甚至觉得有些丢脸。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对不起,都是我家里的人犯了错,拖累了大队。” 她是没上过学念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对错廉耻,犯了错就要道歉。 说实话,她即便是不说什么,大家也不会把陈家出的那些事,怪罪到她头上。 但她现在道歉了,大家看她的眼光就更加柔和了。 “哎呀,大妞真是个好孩子。” “陈家有些人还真是拖累了大妞,但凡要换一对靠谱的爹妈, 大妞以后长大了绝对不得了!” “是啊是啊,大妞还能站出来扛事儿,要是陈家其他人,你看他们准保各个缩头乌龟……” 一句一句的夸奖,从外貌夸到人品,甚至连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嗓门大,口齿清晰,都是大家眼里不可多得的优点。 以前,除了她跟着顾兆晨练那几天,被顾兆和姜琴夸过几句以外,她还真没被这么直白地夸奖过。 陈大妞还被夸害羞了。 然而,害羞之余,她心里又忍不住想,她家里的那些人真的是她的拖累吗? 她想到家里躺在床上一直哼哼的爸爸,后脑勺头发被薅光了一直在家哭的小姑,还有断了腿连吃饭都在床上的爷爷,甚至还有去了县里就一直没回来的奶奶,和眼看着要去蹲笆篱子的后妈…… 越数,陈大妞眼里的茫然都逐渐散了,她在心里重重点头,这些人还真是她的拖累。 一天天好日子不过,非得给她的生活增加难度!! 底下窃窃私语,顾大江在上面摆摆手。 “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先说眼下。我之前也跟公社干部打听了一下,这次咱们大队能拿荣誉,是县里领导夸了咱们大队一句。 我想想,今年咱们大队能让县里领导记住的大事儿,第一就是抓住了刘黑狗的事儿,第二不就是姜琴同志在县日报上发了一篇文章的事!” 后面这件事儿,要不是顾大江提出来,还真没多少人记在心里。 这不像是前者,好处是大家都能吃到嘴里的。 而姜琴写了文章刊登上了日报,还被县里领导夸奖了这事儿呢,也就是当下知道的时候,作为大队的一员,与有荣焉高兴了一下。 后来,虽然姜琴主动提出把自己得到的奖品分给大队其他人,但一来是东西本来就少,能拿到的人也就那几个,二来,当时还有隔壁大队的老太婆闹事,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就分散开来。 要不是这次顾大江提出来,一时间,还真没多少人能想到两者之间的关联。 人群中,肚子已经微微隆起的卢芳眼中闪过一道若有所思。 第133章 大队长的威严 人群一片寂静中。 卢芳心中却一片火热,忍不住开口:“大队长的意思我明白了!抓逃犯这种功劳不常有,咱努力也没用。 但要是咱们趁着农闲花点时间,学认字学写文章,咱们 能有第一次刊登文章的机会,就能有第二次,是不是?!” 顾大江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大拇指。 “卢芳同志很聪明。” 说完,又紧跟了一句:“当然了, 我也知道,对于咱们大部分队员来说,写文章太难了,而且对于咱们大队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地里的活。 所以我也跟公社领导做了申请,咱们这个扫盲班先暂定开办两个月,不耽误春耕。 上午一个小时用来给基础差的队员扫盲认字,下午一个小时,用来给基础比较好的队员做加强。 咱们扫盲班的老师不光教认字,还要教法律,让大家别触犯底线! 还要给大家读报,了解大队外面的世界,听听咱们主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甚至要是有合适的老师,数学也可以教,咱在家多学点,以后万一有人被光荣选去上工农兵大学,也不用从头开始学,咱们给国家省事!” 顾大江简直是把方方面面都给想到了。 不管是为了自己拿奖得荣誉,还是为了大队能被公社和县里领导记住,亦或是为了给国家减少负担。 反正理由多的是。 对于那些本来就不想读书认字的人,顾大江说的这些话, 完全是耳边风。 但对于那些本来就有些意动的人,他后面说的每一条,都不过是助推器,让他们一步步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上这个扫盲班。 尤其是村里那些上过初中甚至是高中,自认不比姜琴差的年轻人。 他们觉得姜琴看起来也没做什么努力,好像只是随便写了个文章,竟然就能上报,还能被县里领导夸奖。 几乎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只是没想到,只是没写而已。 现在眼看机会摆在眼前,顾大江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举手问道:“姜琴同志会来当老师吗?” 本来一直乖乖躺在婴儿车里的顾淼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图穷匕见啊,这燕国地图也太短了?!!】 刚吐槽完,她就歪了歪脑袋:【咋感觉这句话好耳熟,我是不是不久前才刚说过……】 姜琴无奈低头看了眼亲闺女。 是啊,你“说”过呢。 还就那么恰好,上一次闺女也是为了她,这一次还是为了她。 光是想到这一点,姜琴心里都软得一塌糊涂。 低头收拾好了复杂的心情,姜琴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最平和的笑容。 对着开口询问的人开口朗声回答:“扫盲班的老师会经过公平的选拔选出,我本人因为年后大概率会跟随我丈夫随军,所以不会参与选拔。” 这话一出,知青们一边为少了个有力竞争对手而暗自高兴,一边又不免有些黯然。 然而,很快,姜琴又继续道:“当然了,要是大家需要,那在我随军离开大队之前,我还是很乐意去扫盲班和大家互相交流,一起进步的。” 一番话说得漂亮又大方。 一时间,底下不管是知青还是当地乡亲,都纷纷嘴里喊着“好”开始鼓掌,看着姜琴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甚至还有吹哨的。 气氛很是热烈。 姜琴一瞬间简直是哭笑不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刚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 连着顾淼都有些被大家的情绪感染,躺着还不忘张牙舞爪,打了一套拳脚。 扫盲班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乡亲们也没散开,当场就说起更现实的问题了。 扫盲班该办在哪里?班里的桌椅板凳,黑板纸笔又从哪里来? 一旦确定扫盲班这个决定改不了了,乡亲们可半点没了之前推三阻四的敷衍态度。 一个个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这个说,自家多一条板凳,可以拿去扫盲班,但等扫盲班不办了,得还回来。 那个说,自家有以前用剩下的黑油漆,到时候找块木板刷上油漆,别提多好使了。 边上马上又有人说,自家小子以前上学的小学课本也可以拿出来,给扫盲班用。 大家那叫一个大方热情。 一个个绞尽脑汁,恨不得把家里能用上的东西都给拿到扫盲班去。 当然了,大家也都附加了一个要求,用完了,扫盲班结束了,还是得还回去。 这也很正常。 这年头,家家户户吃的用的都紧缺。 热心归热心,但该节省的还是要节省,只要东西没坏,那都是能继续用的。 顾淼看着这一幕,心里微动。 之前爷爷说过的那个词,莫名又一次出现在她脑海中。 如今这个场面,好似就是这个词汇最生动最形象的体现。 只是,大家这么七凑八凑的,虽然可以把黑板桌椅给凑上,甚至连教材好像都能凑上,但有些东西,却是乡亲们很难弄到的。 “大队长,粉笔咋办呢?” 还有人认真提议道:“要不然就跟刚建国那时候一样,拿毛笔沾了水在黑板上写?就是水容易干了,那就看不到了。” 顾大江在台上站着, 光是听着都觉得啼笑皆非。 终于在大家提议“要不直接拿手指沾水抹”的时候,他抬手打断了大家的讨论。 “育红班边上不是还有个仓库?扫盲班暂时就先放在那里,桌椅板凳,每天去上课的人自己带就行,不用大伙儿操心。 另外,关于粉笔和纸笔等用具,我会想办法,大家不要着急,这两天就先把咱们能解决的事情给解决了。” 这要换做是旁人,换做是别的大队,这种话可能只会被人当做是在画饼。 但在此时,在这里,顾大江就这么简单一句话,大家就瞬间一副“大队长说到肯定能做到”的放松表情。 现场这么多人,还真就没什么人质疑大队长的话了。 第134章 最强工具人 不光不质疑,顾大江一句“先解决咱们能解决的事情”,加上一挥手表示大队会议结束,乡亲们立马就各自聚在一起商量,该把自家什么东西拿到扫盲班去。 之前还有些冲动的知青孔湘看着这一幕,看着顾大江的眼神都透着股钦佩。 边上一向话少的赵文竹瞥了眼他,一把拎起屁股底下的板凳。 “就说让你别瞎掺和,大队长本事大着呢!这下可算是看到了!” 孔湘看了老大哥一眼,哼哼了一声。 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凑到赵文竹跟前:“赵大哥,你说到时候,公开选拔是怎么选的?出题?还是凭学历啊?” 一边说,一边也拎起板凳,跟在知青队伍后面,慢慢往知青点走去。 眼看着乡亲们和知青们都散了,顾大江一直挂在脸上从容淡定的笑容才逐渐收起。 看了眼边上的老婆子:“大兆他们还没回来?” 黄翠喜紧抿着唇,即便再怎么装作轻松,眼里也难掩担忧。 她想了想,嘴唇嗫嚅了几下,刚要说什么,就听村口一阵轰鸣声传来。 是跟拖拉机截然不同的声音。 几乎是立刻就引起了那些本来要各自散开回家去的乡亲们的注意力。 顾大江为了不影响大家正常上工,选的开大会时间都很早。 这会儿太阳才将将升空,空气中的雾气都还没完全散去。 轰鸣声都震得耳膜嗡嗡的,隔着厚重的雾气,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一抹若隐若现的影子。 本来就脚步缓慢,走在最后面的老太太老爷子们眯着眼睛,探着脖子,还往前跑了几步,好不容易勉强看清,脸色却一下变了,喊道:“诶哟!小鬼子来了!!小鬼子来了!!大家快躲起来!!” 这话一出,连着几个年纪比较大,七八十岁的老人都拄着拐杖跑到前面去。 “老伙计们,快把咱们的枪扛出来!” 还不忘挥手对着身后隔了好几米远的年轻人喊:“你们快去后山躲着,这可轮不到你们这些黄毛小子呢。” 几个七老八十的老爷子老太太倒腾着自己颤巍巍的腿,那叫一个悲壮英勇。 顾大江简直是哭笑不得。 一手拦一个,把这些老祖宗们都给拦下,免得走快了,一不小心崴了一下,那可遭老罪了。 “二叔伯,那不是小鬼子,小鬼子都被打跑了!您忘啦?!” 又有其他小辈赶紧跑过来解释:“三舅奶,那不是鬼子的车!这是咱们县里公安同志开的三轮摩托车!” “我听说,咱们县派出所一共也没几辆呢!” 一说是派出所的车,大家就想起昨天被带走的一行人。 “不会出事了?” 还有人看向了人群中顾大头他妈:“大头妈,你家大头昨晚回来了吗?” 大头妈脸色实在是不好看。 这会儿也顾不上回她,只踮着脚尖探着头,眼神紧紧追逐着那辆逐渐靠近的摩托车。 只是越看,大头妈的眼神就越是迷茫。 不是……她眼睛该不会出问题了?她怎么感觉那开摩托车的男人,越看越像她家大头呢? 不、不会?大头不会开摩托车啊!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了,伸手揉了揉眼睛,还拉着边上丈夫:“那是大头吗?” 大头爸是一个看着很严肃的小老头,这会儿心里都还在想着扫盲班的事情,一听这话,连看都没看,就果断摇头:“怎么可能?咱儿子……” 话没说完,胳膊就被媳妇狠狠打了一下。 大头妈瞪了一眼男人:“仔细看!” 大头爸嘴里“嘶”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抬起头,眯着眼睛,抻着脖子往前看。 这一看,他脸色也立马就不对了。 嘴上没说什么,但手却还是拨开了前面挡着自己的几个人,往前跑了好几步。 “还真像我家大头!” 几乎是话音刚落,那原本稳稳坐在摩托车上的人影突地就站了起来,对着晒场上的一群人用力挥手。 与此同时,一声喊声破开了摩托车的轰鸣声传来:“爸!!妈!!我回来啦!!!” 如果说,浓雾中的人影还无法确定。 那这独属于大头的大嗓门,可真是没办法骗自己说不是大头了。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诶哟喂!这不是大头吗?!!” “大头咋能骑摩托车啊!!” “诶哟喂,大头出息了,还能载着顾兆呢!!” 甚至还有人到大头妈跟前恭喜她:“你家大头都能骑派出所的摩托车回来了!保不准就是这次立功了!!能进派出所了呢!!” 大头妈心里明知道,这个可能性太低了。 但看着站在摩托车上,逐渐驶近,格外意气风发的儿子,心底却还是免不了抱着一丝细微的期待。 嘴上还是要谦虚:“你也太高看大头了,他能安安稳稳在民兵队待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话间,摩托车终于安全开到了晒场上。 几乎是车一停稳,顾兆就直接长腿一跨,从挎斗里出来。 别看这摩托车多少人羡慕,哪怕是只能坐在挎斗里,其他人也是眼热得很。 但要顾兆说,他是真不乐意坐挎斗回来。 这一路上,不说好几次顾大头都险些把摩托车开到沟里去,就说这挎斗的大小,实在是委屈他一双大长腿了。 一从挎斗里出来,顾兆第一时间就先跺了跺酸麻的脚。 再多坐十分钟,他的腿都要没感觉了。 还没等多活动一会儿,顾兆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诶!看看我爹和顾大头的对比,一个就是风轻云淡大帅哥,一个完全是刚得到了一个玩具,迫不及待炫耀给爹妈和小伙伴看的毛头小子啊!!】 好不容易从亲闺女那里听到这么正面的对他的夸奖。 顾兆被迫跟着派出所忙活了一晚上的疲惫都瞬间减轻了许多。 下一秒。 【也正常,毕竟一个是原定要被阮红霞敲骨吸髓到最后,连死都要死在战场上,给阮红霞闺女搏来一个和京市老首长儿子的婚约的最强打工人,不厉害点,阮红霞也看不上啊! 一个只不过是为了让阮红霞有理由来顾家照顾我的工具人而已。】 顾兆嘴边的笑一僵。 后脖颈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 好闺女! 这可真是他的亲生好闺女啊! 姜琴忍着笑上前,眼里有些同情又好笑地看了眼丈夫,小声安慰他:“原定!原定!还好有淼淼,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顾兆挨近了妻子:“我真没看上过别人。” 低声说话的时候,语气竟然还有几分委屈。 这段时间,姜琴虽然和顾兆关系相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但毕竟白天家里一大帮子人,晚上屋里还有两个孩子。 要真是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也就算了。 偏偏顾淼不是啊。 第135章 小伤,没事 说实话,顾兆的表现不算太明显。 毕竟这会儿,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肯定都放在骑车的顾大头身上。 但顾家人尤其是黄翠喜,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顾兆平时有多自持多镇定,他此时透露出来的一丝真心,就有多珍贵难得。 就像是一向凶猛,无往不利的雄狮终于躺下,露出了自己柔软又无害的肚皮。 有人或许会趁此机会开出一枪,有人或许会被吓跑。 但姜琴却选择了蹲下来,平视着这头猛兽,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肚皮,告诉他:“你好可爱。” 黄翠喜不敢打破儿子和儿媳之间的氛围,只用手肘不断怼着身边的老头子,抬着下巴示意他看儿子。 眼里脸上全是促狭。 顾大江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嘴上念叨了一句:“都是当爹的人了,一点不稳重……” 然而,远远看着这一幕的眼神,却异常柔和。 顾兆还不知道父母对于他终于会哄媳妇的欣慰,面对着明明矮了他一个头的姜琴,他只觉得喉间一阵发紧,嘴唇都有些干涩。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 胳膊就被人一拍。 与此同时。 “兆哥!你说我说没说谎!!” 顾大头作为一个还没结婚也没对象,甚至都可能还没开窍的单身男青年,半点没看出来自家兆哥和媳妇之间的暧昧氛围,虎啦唧地就上前打断了两个人的眼神交流。 黄翠喜顿时就“啧”了一声。 狠狠瞪了眼顾大头,嘴上骂了一句:“你别扒拉!” 其实心里真是恨不得,现场这些人都不在,能让儿子和儿媳妇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往后要是能再给淼淼和焱焱添几个弟弟妹妹,那就更好了。 这会儿,顾大头这一扒拉的后果,在黄翠喜心里几乎可以和断绝了她孙子孙女的出生机会一样严重! 顾大头哪里晓得黄翠喜心里的弯弯绕绕。 他憨憨地挠了挠头:“婶子,兆哥是手指关节受伤了,手臂没受伤啊!” 受伤?!!! 顾兆摆摆手:“我没……” 解释的话才刚说了两个字,手就已经被姜琴和黄翠喜一人一只拉了起来。 “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没事?” 婆媳俩各自抓着一只手,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说完,两人才反应过来,面对面,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但不得不说,姜琴这反应,黄翠喜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她再喜欢姜琴,儿子到底是自己生的,往年只要一想到儿子在前线拼死拼活,她在家就是连儿子寄回来的票都不敢乱花。 万一儿子以后受伤转业了,至少还有这些她攒着的钱啊票啊,不至于生活过不下去呢! 每一次收到以组织名义寄来的信,她拆信前,都要避开人拜拜,求祖宗保佑,生怕里头是儿子牺牲的坏消息。 还好,还好。 每一次都是组织代替外出任务的儿子来报平安,顺便寄来补贴。 黄翠喜在老家待着,能做到的,就只有每次寄信打电话的时候,一次两次三次,不厌其烦地叮嘱儿子小心身体,不舒服千万不能硬扛,在他每次回家探亲的时候,给他好好补补身体。 说实话,姜琴之前几年一直没随军。 黄翠喜心里一方面觉得,这样小夫妻俩不好培养感情。 一方面又觉得,不去也好,以姜琴的性子和她对儿子的感情,就算是去随军了,都不说能不能照顾好顾兆了,就是她自己和孩子们,她都不见得能照顾好。 包括这一次,顾兆提出来要带姜琴和孩子们去随军。 黄翠喜也是一边不舍,一边担忧。 只是,她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出来而已。 如今,好不容易看着小夫妻俩的感情有了进展,儿媳妇还对儿子受伤的事这么上心。 诶哟喂! 黄翠喜此时看着姜琴的眼神,那就是在看一个大宝贝。 也就是姜琴这会儿还有些害羞尴尬,眼皮微垂着不敢看婆婆,要不然非得被这眼神看得头皮发麻不可。 顾大江两只手被两人抬着举起,心里一面为亲妈和媳妇对自己的关心而高兴,一面也真是哭笑不得。 手臂微微使劲,从两个人的手上挣脱出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指关节有些擦伤,在派出所里已经擦了药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也许能说服其他人,却实在说服不了亲眼目睹整个过程的顾大头。 他甚至比黄翠喜和姜琴她们还要更加激动。 简直是手舞足蹈:“啥不是大事啊!!兆哥都从自行车上腾空跳到汽车车顶上去了!!为了抓住那个该死的特务,还直接拿拳头砸车窗玻璃!!” “那碎玻璃!!真就是跟雪花一样撒的车里车外到处都是……” 明明是刚才顾大头已经提过一嘴的事情经过。 但他现在说第二遍的时候,周围的人依然还是很给面子地齐齐惊呼出声。 真不是大家没见过世面。 实在是就算是最见过世面的人,对于打架最夸张的印象也就是以前每年抢水的时候,长桥大队和丰收大队的青壮年打群架,弄出流血事件了。 那是真流血,但也是真全凭着身板满地打滚。 激烈是真激烈。 但哪有这又跳车,又砸玻璃,这么惊险刺激啊!! 尤其是,别看顾大头上学的时候成绩差,但还挺会说故事的。 一场夜间追车的过程,被他说得比那样板戏还精彩呢! 第136章 暗喜 要是换做别人,这会儿被顾大头这么一吹嘘,保不准骨头都得轻三两。 偏偏是顾兆。 眼见着顾大头恨不得把他说成个能半空腾飞,一拳打飞一个正常男人的妖怪,顾兆额角神经一阵乱跳,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他。 “不只是我,你手臂也受伤了,这次你也算是立功了。” 前头还能轻松地听儿子说故事,欣赏儿子坐在摩托车上意气风发模样的大头妈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一把将顾大头从摩托车上拽下来:“哪受伤了?!!哪受伤了?!!你个死孩子!!还不快给我看看!!” 等到发现他右手小手臂处的棉袄果真被割开了一条缝,还能看到里面手臂上缠着的绷带。 大头妈小心查看了那伤口,确认绷带缠得很好,顾大头开着车回来这么长时间, 一点血都没渗出来,这才长舒了口气。 一旦确认儿子手臂大概率没事。 当妈的瞬间就竖起了眉毛。 手掌就跟那暴雨似的,“啪啪啪”落在顾大头的肩膀上:“要死啊,顾大头!你要吓死你妈啊!” 顾大头一边习惯性缩着身体挨着打,一边嬉皮笑脸拍着自己胸脯,半点不把自己受的伤当回事。 “妈,你看我这体格,能有什么事儿?就一点小伤,要不是那个该死的特务耍阴招,我都不能受伤!” 又眼睛闪着光:“我还被派出所所长单独夸奖了呢!!他还特意让公安同志教我开摩托车!其他人都是骑所里公安同志借的自行车回来,就我和兆哥能开摩托车回来!我还是第一回开摩托车呢!!” 顾大头说着,还又坐回到了摩托车上,手爱惜地在车把手上摸了又摸。 说起过两天还要还回去的时候,眼里都是可惜和舍不得。 大头爸还有在场好些个乡亲想得简单,就跟顾大头一样,单纯为他立了功,被派出所领导夸奖而高兴。 大头妈听着儿子这些话,眼中却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她下意识看了眼顾兆。 顾兆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话,却在对上她眼神时,默认似的微微点了点头。 大头妈眼皮一跳。 连呼吸都炙热了起来。 手下意识抬起来,捂住了胸口,仿佛要借此压制住砰砰狂跳,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的心脏。 心里已经有了些以往想来不切实际的想法,嘴上却半点不敢露出来。 对着边上有些可惜顾大头没进派出所的人,还表情正常地摆摆手:“那派出所哪里能是这么好进的,现在这样就很不错了,大头才20出头的年纪,慢慢来呗。” 这话说得也对。 毕竟要不是有今天顾大头骑着摩托车回来这一出,谁也不会奢望才小学毕业的顾大头能进派出所啊! 现在想想,能沾了顾兆的光,被县派出所的所长记住,还被夸奖了,属实算是撞大运了。 顾大头还在滔滔不绝。 说起昨天和顾兆还有其他人帮着派出所去挖刘黑狗的那些账本,还有阮红霞举报的刘黑狗的各种罪状,尤其说起刘黑狗为了帮他姐夫升职,竟然还让人把原来副厂长的孩子给拐卖了,顾大头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不光是顾大头,周围所有人都紧皱着眉。 那些知青更是满脸唾弃。 “什么人啊,亏我之前还以为,他也就是搞搞黑市私底下投机倒把。” “这都不堪为人!也不知道那小孩现在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我要是那副厂长,真是生吃了刘黑狗的心都有!” 棉纺厂原副厂长,现任后勤主任侯粮此时也的确是吃了刘黑狗的心都有。 派出所毕竟不是什么高度保密组织。 昨天大白天的,一大帮年轻公安去天方巷32号后院挖土,在一众或堵着门,或爬院墙看热闹的邻居们眼皮子底下,在一阵阵的惊呼中,挖出一个地窖,还从里面扛出来好几大箱子的账本和一箱子小黄鱼。 这些东西又不能凭空从天方巷变到派出所的。 公安同志们骑着摩托车,一趟一趟来回搬,还跑了三趟才搬完。 光是这搬运的时间,都够那些好看热闹的邻居把事儿给打听得七七八八。 更别说,昨天半下午,就有县里纪律监督处的干员举着证儿,来到了棉纺厂,当场开查棉纺厂这几年的账,连带着本来还在办公室上班的领导干部也都被控制了起来。 哪怕是工会主席说要赶着回去给孩子烧饭,纪律处的干员也还是不放人。 只让这些干部配合工作,早日把账查完了,这些人就能早日回家休息。 这话说出来,竟然就真的连夜查。 一晚上都没让那些干部离开棉纺厂。 这阵仗,多少年都没见过了,整个干部层都人心惶惶。 大部分工人倒是都心大得很。 领导被查就被查呗,反正这厂是国营厂,没了这个领导,还会有下一个领导,只要别影响他们每个月发工资,谁当领导都行。 还有工人一下班,就去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打听,还得了!! 第二天一大早,工人们刚上班,就有以前受过侯粮照顾的工人摸到了后勤处,疯狂摇晃正一身酒气趴伏在桌上昏睡的侯粮。 “侯主任!” 侯粮自从家里出事后,就每天放任自己喝得醉醺醺的,有时候,连下班都不回家,就在办公室里喝醉酒,就地一躺,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漱漱口继续上班。 也就是现在国营厂一般都是铁饭碗,不犯原则性的大错,一般不会让工人下岗,加上现任厂长和侯粮关系也不错,要不然,就他这样每天浑浑噩噩上班混日子的样子,早就回家吃自己去了。 侯粮倒也体谅厂长的好意。 就算是每天醉醺醺的,至少工作上没出过大纰漏。 昨天厂领导被查,侯粮也浑然不当回事。 别的干部连晚饭都愁的吃不下去,侯粮还能自己干掉一瓶酒。 这会儿,宿醉都还没醒呢。 憨厚工人喊了好一阵,眼看着日头上来,自己再不去上工,全勤可就没了。 他心里着急,嘴里嘀咕了一句:“这侯主任,啥时候喝酒不好,非得今天喝,不过也好,其实就算是知道了,小宝走丢和副厂长有关,又有什么用呢,孩子也回不来了,要不我先回车间去……?” 说着, 憨厚工人就要收回手,刚要转身往外走。 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沙哑的声音。 “老董,你说小宝走丢跟谁有关?” 第137章 罪孽深重 老董脚下一顿。 下意识回头,就被眼里充血,眼神骇人的侯粮惊住了。 侯粮却好似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一般。 眼神死死盯着老董。 咬着牙重复了一句:“你刚才说,我小宝走丢,和赵山那个王八蛋有关?!!” 赵山就是现任副厂长。 老董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先一步上前,手扶住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侯粮,嘴里不住劝他:“冷静,你可得冷静一点,还不一定呢……” 这个时候,老董也有些后悔自己这张快嘴了。 可这个时候,侯粮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个才刚三岁,就被拐走的小宝,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 他一把拨开拦着自己的老董,脚下也就刚开始踉跄了几步,之后就越跑越利索,越跑越快,除了跑过去时留下的酒臭味,半点看不出来他昨晚刚干了一瓶酒,现在还宿醉没醒的样子。 老董不设防被他推开,一时还没站稳。 连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好不容易站稳,他才反应过来,一拍大腿,赶紧追出去。 只是没想到,一把年纪的侯粮跑得这么快。 等到他再次看到侯粮的时候。 侯粮正把副厂长赵山压在身下,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赵山文弱的脸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打的,赵山的眼镜都碎成了蜘蛛网,半搭在他耳朵上,赵山的眼睛乌青,脸上到处都是淤青,嘴角还裂开了一个口子,渗着血。 都被打成这样了, 赵山嘴里还一直在喊:“老侯,你误会了!这肯定是误会!我对小宝多好你不是不知道,我还说要当小宝干爹呢!肯定是刘黑狗这个畜生为了减刑污蔑我!!” 他越是说自己对小宝多好,侯粮眼里的恨意就越是浓烈。 是啊。 当初他有了小宝,多高兴啊。 厂里多少人吃过他送的奶糖和红鸡蛋。 结果呢! 小宝才三岁,就走丢了。 偏偏还是在他妈照顾小孙子的时候,走丢了。 为了这,老太太每天沉浸在自责情绪中,眼睛都哭瞎了。 媳妇心里过不去,带着大女儿和他离婚了。 他全家都这么散了。 家里出事,他工作状态不好,厂长只得把赵山抬上来当了副厂长。 侯粮当初是真的觉得,自己工作状态不好,那有人顶替自己也很正常,赵山好歹还和自己关系不错呢,他一点都不藏私地把自己这几年工作的经验都教给赵山。 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畜生,为了个副厂长的职位,害了他全家!! 越想越恨,侯粮手底下的力气也越大。 哪怕身边所有人都在劝他,都想拉他,甚至还有军人出身的厂长试图阻止他。 但侯粮出乎意料地有战斗力。 甭管什么人来阻拦他,他都能把人给晃开,顺带还能再给赵山一拳。 最后,只听得一阵闷哼,赵山嘴唇嗫嚅了几下,“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 一摊血水中,一颗黄牙咕噜噜滚在其中。 一直没真的用力拦人的厂长一看这都把牙齿都给打断了,眼神一凛,赶紧上前,在纪律处的人过来之前,双手扣住侯粮的手,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往后拉。 在侯粮还要挣扎扑上去的时候,他抓紧时间在侯粮耳边轻声提醒了几句话。 侯粮的眼神下意识落在人群外围皱着眉靠近的几个生脸青年,动作一顿。 厂长顺势放开他,拍拍他肩膀:“你也想想你媳妇和闺女。” 侯粮松了松筋骨,对着地上摸眼镜的赵山呲牙冷笑一声:“我等着看你的报应!” 赵山借着低头找眼镜的机会遮掩自己的眼神,咬着牙,喉间一股铁锈味涌上来,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 即便是被打成这样了,他也还是跟以往在工人们面前一样,做出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你真的误会我了,唉,都是我不争气的小舅子干的缺德事,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包庇他的。” 还颇有一点苦口婆心的腔调。 要是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还真要以为他是被误会的。 棉纺厂的工人中有受过侯粮恩惠的,自然就有拿过赵山好处的。 然而,还没等那些人发力,纪律监督办的干员就拨开了人群,手上拿着厚厚的查账的结果,看着这明明到了上班开工的时间,工人干部却乱成一锅粥的场景,皱着眉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厂长赶紧上前,指着还大喘气的侯粮和地上刚爬起来的赵山解释了一遍。 一听侯粮动手的原因,干员的眼里也有些动容。 只是嘴上还是叱了声:“结果还没查清,当着这么多工人同志的面随便动手,还是个干部,好看吗?!” 侯粮也很给面子地连连点头。 看他态度不错,干员才缓了脸色:“这次也算是事出有因,再有下次,就是打架斗殴,公安违纪,都给我写检查!” 话音刚落,那边赵山刚好站直了身体。 除了一脸的淤青伤口,看起来就和平时平易近人的副厂长没什么两样。 然而,下一秒。 干员就挥挥手:“赵副厂长,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虽然没明说,但在场不管是普通工人还是领导干部,谁不知道这些干员来在这里查了一晚上,就是为了查账的。 这话一出,谁还能想不到,这绝对是赵山经手的账有问题,估摸着问题还不小。 这么说来,之前流传的说赵山有贪污受贿的事儿,竟然有七八成可能性是真的?!! 一想到这里,在场所有人看着赵山的眼神都带了几分鄙夷和唾弃! 赵山脸色一白。 勉强扯了扯嘴角。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能风度翩翩地对着干员伸手:“请。” 搞得就好像人家不是抓他去接受调查,而像是请他去赴什么晚宴似的。 厂长在后边看着,眼神都有些微妙。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高材生和他这种大老粗的区别?! 然而很快,赵山就没办法再都保持自己的风度翩翩的仪态了。 几乎是一行人刚走出棉纺厂的大门,就见赵寡妇手里拎着一个木桶,二话不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着赵山迎头就泼了上去。 “哗”的一声。 伴随着一阵恶臭,和哗啦啦的水声。 赵山整个人从头到他那身沾了灰的羊毛大衣,再到他的皮鞋,全身都被黄色不明液体固体混合物给浸透了。 这一出事发突然。 跟着赵山和干员们一道出来的一行人都集体沉默了零点几秒。 直到赵山面色扭曲地吐了出来,大家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连连后退好几步,生怕自己身上沾到了脏东西。 厂长脸简直黑得不像样子。 狠狠瞪了一眼赵寡妇,大吼了一声:“保卫科!保卫科!!快来把人给带走!!” 赵寡妇丝毫不嫌脏,甚至还能甩着木桶,想要把桶里面剩下一点脏东西甩在赵山身上。 她这么搞,还真没几个保卫科成员敢上去抓人。 总感觉只要靠近赵寡妇一点,就容易被她桶里的脏东西甩到身上。 赵寡妇见此,动作更加猖狂。 一边甩一边哭天喊地:“老头子啊,你可怜啊,你为了厂里救火死得好惨,结果这火竟然是这厂里不要脸的领导干部自己放的啊!” 第138章 太臭了 赵寡妇这一喊,让本来还想叫保卫科上前抓人的老厂长动作一顿。 也让围在厂子大门口看热闹的居民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一静。 老厂长抬了抬眼镜,眼神不着痕迹地在厂子门口的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面前这个老太太身上。 他细细看了眼恨不得满地打滚的赵寡妇,良久,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张二福的媳妇儿,赵满枝同志?” 一听老厂长念出了自己的名字,本来哭嚎的赵寡妇瞬间止住了哭声。 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对着老厂长就是一顿拍胸顿足。 “厂长,那死鬼可是为了咱们厂子才走得那么早啊,本来以为是意外失火,我也只当是我那死鬼命不好,现在我怎么听说是这个王八蛋叫刘黑狗故意放的火!厂长!你可要为我这个寡妇做主啊!!” 赵寡妇的身份一明了,老厂长倒也想明白了,保卫科刚才怎么叫了好几声都没上来抓人。 张二福还在世的时候,就是保卫科成员。 他年纪轻轻就为了救火走了,留下媳妇和两个孩子,小闺女当时才十岁。 这几年厂里也给了张家不少补贴,物资补贴自不必说,工作上也尽量给了帮扶。 不光是张二福的工作让他大儿子给接班了,还额外让赵寡妇进了食堂当临时工。 要知道,食堂可是出了名油水好的地方。 让赵寡妇进去当临时工,就是默认让她每天下班可以拿点食堂没吃完的菜回去,好养活两个孩子的意思。 要不是赵寡妇贪得无厌,嫌弃那些剩菜是素菜,又蠢得被人当众揭穿她在腰间捆了五斤猪肉准备偷拿回家,这个临时工的工作现在还是她的。 对张二福的媳妇是如此,对他儿子就更照顾了。 这几年来,甭管张二福的儿子在车间多偷懒,考级几次都考不上,接班几年了还是个二级工,车间主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过往种种,真要说起来,厂里也算是仁至义尽。 前提是,那年的火的确是个意外,张二福作为保卫科成员,本身就有责任保卫厂里的人身财产安全。 张二福救火身亡,的确叫人惋惜心痛,但也是尽忠职守,县里还给了表彰。 但现在,这个前提不存在了啊。 不管是阮红霞的举报,还是之后挖出来的刘黑狗那些账本上记录的,他为自己这位姐夫做过的那些脏事,都能证明,那场火是人为。 张二福这遭遇就完全是无妄之灾。 为了什么,现在想来也很明显。 当时副厂长是总管厂里生产安全和后勤保障的。 厂里意外失火,跟当时还是副厂长的侯粮脱不开关系。 也是这次失火之后,侯粮吃了处分被降职,赵山顺理成章顶替他,成了副厂长。 保卫科不见得人人都和当年的张二福关系好,甚至有几个这两年才进保卫科的年轻人,都不一定见过张二福。 但同是保卫科成员,不免物伤其类。 他们不能自己亲自上手揍赵山,但也不会为了赵山拦着赵寡妇的“攻击”。、 说实话,老厂长能理解保卫科的心情。 随便换个场景,他都能坐下来,好好听赵寡妇诉说委屈。 但,眼前的场景,实在是…… 呕—— 老厂长为了憋住呼吸,连脸都快扭曲了。 他都这样了,更别说是被正面攻击的赵山了。 他几乎满头满脸全身都是黄色不明物体。 偏偏他还不敢张嘴喊救命,生怕吃到嘴巴里去,在赵寡妇撒泼打滚的时候,赵山也在疯狂手舞足蹈,比划着让边上的人赶紧帮他拿水来冲洗。 但这会儿,谁敢让他碰到自己啊! 甭管赵山向谁伸手求救,别人都只会瞬间睁大眼睛,捂住鼻子脸色扭曲地往后猛退三米远。 别!求求了!!别靠近他们!! 啊啊啊啊!!!! 别甩了!!别甩到他们身上了!! 这一帮子人除了厂里的领导干部,就是县里来查账的干部。 之前有多体面,现在就有多狼狈。 老厂长又看了眼周围这些看热闹不嫌臭的居民,到底还是深吸一口气开口,声音气定神闲,保证足以让大门口这些人都能听清。 “赵满枝同志,你放心,一旦查明当年失火是人为,凶手必然逃不过法律严惩,厂里也会给张二福同志一个交代的!你看,这几位是县政府专门来查这个案子的干部!我们厂里所有干部昨晚那都一宿没睡,配合调查,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他一下就把赵寡妇的注意力引向了几个干员。 同时一番话也说得周围群众听得连连点头。 人群中传来一阵肯定声。 “老厂长敞亮!” “我就说,老厂长不会包庇坏人的!” “诶哟喂,看着是一夜没睡的样子,那些被连累的干部也是真冤枉。” “要说惨,谁能有侯主任惨啊……” 老厂长耳朵多尖啊,一听就知道,至少暂时,厂子在县里人民群众之间的信任危机是度过了。 趁此机会,他又转头教育赵寡妇:“还有你,赵满枝同志!我理解你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冲动,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只要是合理范围内的请求,厂里都会尽量帮你解决!但你怎么能大清早拿这种脏东西来泼人!” 他指着地上一摊脏东西:“你看看你看看!弄成这样,你的确是让赵山同志难受了,但你自己不难受吗?今天一整天都要在门口站岗的门卫不难受?还有上下班要经过这里的工人不难受?! 甚至说严重点,我们厂子是棉纺厂,每天都有进出大门送货的货车,要是那些货品染上了味道,厂子的效益会不会受到影响?!你这些都没想过吗?简直是糊涂!!” 他从个人说到集体。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说到最后,语气更重,眼睛一瞪,多年当兵的威严瞬间就让原本还有些不依不饶,想着要从厂里拿到好处的赵寡妇嘴唇嗫嚅了几下,说不出话来了。 她再怎么泼皮无赖,也知道,厂子好,她儿子才好。 现在她闺女跑了,她就靠儿子养了。 可不能真把厂领导给得罪了。 事实上,就算是她还想闹,其他人,尤其是被老厂长点名到的门卫和工人们,此时都不想着看热闹了。 老厂长不说,他们还没想到。 现在转念一想,还真是啊!! 这大便桶一泼,赵寡妇是痛快了,可苦了他们了。 尤其是门卫! 他捂着鼻子都要喊:“赵寡妇,你快别闹了!领导心里有数,不会忘了你男人的功劳!” 说实话,此时连保卫科的人也有些后悔。 之前只想着让赵山吃点苦头,咋就没想到,这保卫科办公室也在大门口不远处啊。 就算是没有门卫室离得这么近,但这大冬天的,冷风一吹,味道不还是全吹到保卫科去了!! 老厂长也很会给台阶下。 说完了赵寡妇,就指了几个保卫科的人:“你们几个,快去打水来,把这里还有赵山同志身上冲洗干净,别耽误了调查!” 保卫科的人互相看看。 不管是老厂长明显的最后通牒,还是考虑到他们自己,几个人到底还是没继续耽搁下去。 只是,老厂长只说让打水。 可没说要打热水。 这热水得在锅炉房那边打,这可太远了…… 第139章 深不可测的副厂长 “哗啦啦”一声。 几桶不带一丝热气的水就这么从赵山的头顶上泼下来,溅起无数泛着黄的水花,还有不少固体混在其中。 提着桶负责泼水的保卫科成完全是一边泼水一边跳着脚跑开,生怕自己身上被溅到了。 但地方就这么点大。 人的手臂就这么长。 一桶水泼下来,这么大的水花,要想一点都不沾上,实在是不太可能。 到最后几桶水的时候,保卫科的人拎着水桶,站得远远的,对着赵山就满脸抱歉地喊了声:“赵副厂长,不好意思啊。” 说着,一桶水就这么泼了上去。 说真的,边上一些人看着,都只觉得那水落在赵山身上,都跟那巴掌似的,听着贼响亮,叫人光是听着都忍不住倒抽口气。 赵山头发都湿淋淋地耷拉下来,整个人就跟那落汤鸡似的,再配合上他满脸的淤青,别说是之前的儒雅了,就是五十多的门卫都看着比他体面精神。 他的脸先是被冷水泡得煞白,随后又被水巴掌打得微微发红,就这,他还要扯开嘴角:“理解,理解。” 一副儒雅书生的做派。 说实话,就他这态度,连一开始还对他有意见,故意泼冷水的保卫科几个人都有些迟疑地对视了一眼。 咋说呢。 要是赵山刚才直接发脾气了,那他们反而还能理直气壮一点。 但现在赵山这么一副任人欺辱也不反抗的做派,几个保卫科的人莫名就觉得, 自己怎么就成了欺负人的大反派了? 瞅了眼还剩下几桶没泼的冷水,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了。 最重要的是…… 保卫科副组长看着赵山这姿态,还真有些把握不准这副厂长到底是心里有恃无恐能逃过这次调查,还是就真只是在演戏。 要是前者,副组长就得想想,值不值得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张二福,得罪这位副厂长了。 更甚者,万一这位副厂长真能安然无恙地回来,老厂长可快六十了…… 他想了想。 转身去门卫室那里要来了一壶热水,往冷水里兑了兑,又伸手进去感受了一下温度,确认差不多是人能感觉到温暖却又不觉得烫的水温,才将水桶提到了赵山跟前。 “副厂长,你身上大体都干净了,你把大衣脱下来,我给你把衣领里面冲洗一下,然后你再洗洗手,干干净净上路。” 赵山动作一顿,随即对着保卫科副组长笑了笑:“多谢。” 他轻缓地将大衣脱下,露出里面领头染上些许黄色的毛衣,任由保卫科副组长用热水一点点冲洗干净身上最后一点脏东西。 全程动作同样非常温和得体,半点看不出对自己这次遭遇的不忿。 甚至在最后,保卫科副组长给他递来一条薄被子:“副厂长,这是厂里没达标的次品,是今年厂里奖励给标兵的奖品,你别嫌弃。” 赵山也只是接过薄被,对着副组长轻轻点了点头:“多谢。” 然后就这么简单披着薄被,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顺,昂首挺胸大跨步地上了调查办的车。 人群中,有人看着这一幕都不由得发出疑问:“难不成,真是冤枉了赵副厂长?” “有可能刘黑狗是背着他干的那些事儿?赵副厂长没准还真不知道呢。” “嘶——那今儿闹这一出,往后这厂里……” “嘘!可别说了,再怎么样,刘黑狗也是他小舅子。” 听着耳边大家的窃窃私语,侯粮死死咬着牙,眼中闪过一抹不甘。 一股隐隐不安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 赵寡妇就没其他人想得这么多了。 得了老厂长一句“保证”,她就觉得,估摸着自己儿子的评级得再升一升,没准还能给家里搞一台自行车呢! 她乐不颠儿地就拎着大便桶,跟老厂长挥挥手道别,就往家走。 她还得给她儿子做早饭呢! 一路上,还不忘跟所有来问她的人说自己干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说到自己泼了赵山一身大便水的时候,那是恨不得把已经空了的木桶都提起来,再给人看看,直把那些想从她嘴里问出更多内幕的路人恶心得够呛。 一直等回到了天方巷,正好撞见隔壁正要出门上班的赵玉芬。 赵玉芬看了眼赵寡妇这一身模样和她手上的木桶,微微皱眉,离她远了几步:“你这又是干什么去了。” 语气不算好听。 要换做是平时的赵寡妇,早跟赵玉芬吵起来了。 但今天,赵玉芬心情好。 加上她想到今早打听到的事情,到底还是没发火,反而语气还挺好。 “婷婷妈,这是要去上班啊!对了,你听说了没?刘黑狗的姐夫完了,还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长桥大队的人举报的哪!可太牛了,连刘黑狗那种人都敢惹,你都没看见那副厂长走的时候……” 耳边听着赵寡妇幸灾乐祸的复述,赵玉芬整个人都愣住了。 刘黑狗姐夫? 赵山?! 长桥大队? 翠喜大姐和姜琴同志?! 她一时脑子里乱的很,也搞不明白,怎么一家子普通老百姓的黄翠大姐家,能和什么刘黑狗什么赵副厂长下马的事儿扯到一起去了。 但不管怎么样,刘黑狗阴毒,赵副厂长本事大,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赵玉芬自己就是棉纺厂的工人,她对赵副厂长的为人,不说了如指掌,但也算是有所耳闻。 刘黑狗已经进去了,再厉害也作不成什么幺蛾子。 但这位赵副厂长可还只是配合调查呢! 听赵寡妇复述的赵山临走时的模样,赵玉芬怎么着心里都有些莫名的不安。 来不及多想,她扭头对着屋里头喊了句:“老头子,你帮我去厂里再请一天假!!” 说罢,也不等赵寡妇反应过来,骑上自行车就冲了出去。 第140章 老狐狸出马 赵玉芬虽然没去过长桥大队,好在还算是知道红星公社的路。 一路上连蒙带猜,屁股都被自行车坐垫给颠痛了,好不容易到长桥大队的时候,就见大队里头人人都忙忙碌碌,看着却又不像是要下地的样子。 因为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看热闹的笑意。 赵玉芬就没见过谁下地干活是高兴的。 且这些人去的方向都很一致。 再一说是来找黄翠喜的,那些人直接就热情地拉上了赵玉芬:“那正好,老顾一家这会儿应该都在扫盲班那边呢!!走走走,一块儿去!” 扫盲班?! 赵玉芬是知道扫盲班的。 五十年代那时候,全国的确搞过扫盲行动。 赵玉芬还记得,那时候,泾阳县的各个街道办事处整日里就抓文盲去上扫盲班,赵玉芬的婆婆当年就去上过,上了几天,满嘴都是“速成识字法”,还真从一个文盲老太太,变成了会认几个字的半文盲老太太。 但这几年已经很少听到这个名词了。 至少在泾阳县,赵玉芬是没怎么听到了。 怎么长桥大队突然又开始搞什么扫盲班了?是上头又有文件要求下来了?还是长桥大队私下自己干的? 心里抱着各种疑问,她连脚步都快了几分。 说是在扫盲班,其实黄翠喜一家包括大队里其他人,这会儿都在隔壁的育红班里。 毕竟一大清早才说的要搞扫盲班。 行动力再怎么快,也不至于立刻就能把扫盲班给整理出来。 但扫盲班别的都能慢慢来,选拔老师实在是慢不了。 总不能啥啥都到位了,只有老师还没选出来。 另外,顾大江心里还存着一点别的想法,要想达成这个想法,就必须得在去县里参加表彰大会之前,把他能定下来的都给定下来。 育红班里,当着门口窗外一大票看热闹的村里人,包括好几个本来在育红班里待着的小娃娃,顾大江正双手背在身后,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看那些正埋头奋笔疾书的人面前的“卷子”。 整个教室里,除了顾大江的脚步声,就是正在答题的年轻人们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教室外头看热闹的人群中,就有自己闺女进去参加扫盲班老师考核的。 陈大妈皱巴着脸,看着自己闺女在里头又是叹气又是皱眉的,时不时还停下手里的笔。 再对比一下她旁边的那些个人。 怎么看,陈大妈都觉得自己闺女胜算不大啊。 一想到这,陈大妈就忍不住跺着脚,对着手哈了口气,抱怨:“怎么前脚说要办扫盲班,后脚就把人都弄来考试,也不给人准备的时间,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考好。” “你这话说的。”一边顾大海老娘斜睨了眼陈大妈,“有本事的人哪,不用准备就能考上,没本事的人,再怎么准备也没用。” “你说谁呢!”陈大妈眉毛一竖。 “谁应了,我说的就是谁呗!”顾大海他娘可一点都不虚。 她儿媳妇这次也报名了考核,但比起陈大妈那个才念了初一就辍学的闺女,她儿媳妇可是正经念过高中的! 要真能考上老师,就算只有春耕前的两个月时间,也算是过了刚怀孕的危险期了。 不说当老师还能算工分,给工资,就算是没工资,也总比下地干活轻松。 别的不说,这次儿媳妇怀孕不稳的事儿,还真是把她儿子给吓到了。 毕竟是头胎呢。 陈大妈:“你——” “行了!里头的人都在安静考试呢,你们要吵去外头吵,真影响了里面的人,都没通过考核你们就开心了。”黄翠喜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 等到两个人老实下来了,黄翠喜才开口轻声道:“考核这么急,就是为了测出大家的真实水平,别搞出之前那种拿了工资和工分,结果没把人教好的情况。 老顾和我儿媳妇昨晚熬了一个通宵才搞出这套卷子,手抄了几十份,要不是上回我儿媳妇得了县里的奖励,我家还没那么多信纸能誊抄呢!咱早点选拔出人才,早点把扫盲班办起来。” 前半句话说的是谁,所有人都心里有数。 不管管正以前在大队里是个什么名声,先有他在育红班教育小孩懈怠,小孩送进育红班一年,都不如去姜琴那里几天效果来得好,又有他和陈慧芳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就没半点为人师表的稳重模样,最近又卷进了孙珍珍和阮红霞的事情里。 眼瞅着名声臭大街了,育红班几个小孩的爹妈想到自己孩子被他教过,都觉得晦气。 现在黄翠喜这么说,这些人都纷纷点头赞同。 “对!可得好好选!” “不能再出一个管正了!” 先说之前考核不严谨造成的“恶果”,再说顾大江为了这次考核付出的努力。 之前絮絮叨叨的人果然不再说闲话了。 大人们没动静了,小孩子们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这会儿围在这里的小孩子,除了本来就在上育红班,为了给这次考核腾出位置来才出来的四五岁小孩子,还有好几个是在公社小学上学,现在正是放假时候的小学生。 这些小孩平时只见过他们自己在教室里对着试卷愁眉苦脸的样子。 哪里见过这些大人这副模样。 看着他们被题目折磨得脸都黑了,好几个把一张薄薄的信纸翻来覆去,信纸哗啦啦地响,愣是找不到题是自己会做的,还要被顾大江敲桌板警告。 跟他们在公社小学里受到的折磨多像啊! 小孩子们光是看着,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对外头看热闹的人来说有些漫长,但对里面参加考核的人来说,可能又过分短暂的一个小时过去。 顾大江看了眼手表,敲了敲黑板:“好了,最后一排的人往前收。” 几乎是话音刚落,不算大的育红班教室里就瞬间响起一阵哀嚎声。 “我还没写完呢!” “啊,我最后一道数学题没写!” “怎么还有英文题?我没学过啊!!” 甭管这些人怎么说,最后一排的几个人往前收卷子的速度是半点不受影响。 被屋里屋外这么多人看着,稍微要点面子的人,也不至于抓着卷子不放。 心里没底的人更是一放下笔,就赶紧跟周围的人开始对答案。 一旦发现自己有一道题,跟周围人的答案不一致,立马脸就垮了下来。 “卷子”一收上来,大家正要收拾收拾东西起身准备走人。 就见顾大江从育红班的门口迎进来一个老人。 “老古板!!” 一个扒着窗户,看着像是四五年级的小孩子脱口而出。 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喊了什么,吓得一下捂住嘴巴,边上他妈也赶紧把自家小孩从窗户上扒拉下来,对着老人讪讪一笑。 老人却看起来浑不在意。 只是对着那孩子一笑,随即对着孩子妈缓缓开口。 “建设这孩子啊,聪明,就是心思不花在学习上。咱们公社去年有个第一名考上县中学的学生,公社和县里一共奖励了十块钱,我看建设也没比那孩子差,就是自己不上心,趁着现在放假,你们当爸妈的,哪怕为了奖金,也得督促一下孩子。” 先是公社小学的校长竟然知道自己孩子叫什么。 这都够叫顾建设的妈妈受宠若惊的了。 毕竟一个公社小学五个年级,一共这么多学生,老校长还不带班,能让他记住,得是多小的概率啊! 其次是老校长亲自盖章,他们家建设聪明,是能考第一名的底子!! 虽然这年头,已经没人觉得学习好就能考上大学,就能有出息了。 但第一名有奖金诶!! 十块钱!!! 这年头,庄稼户辛苦一年,到年底能攒下十几二十块的,都算是能本事的了。 建设要是能考第一名…… 顾建设妈妈光是想一想,都觉得脑子里晕陶陶,美得不行了。 第141章 公开透明 被亲妈捂着嘴扣在怀里的顾建设莫名背后一凉,眨巴着大眼睛,还为了老校长夸自己聪明而高兴地摇头晃脑。 婴儿车里的顾淼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都忍不住在心里为这个小胖子“哀悼”。 【还乐呢!人家一顶高帽子加胡萝卜丝滑小连招,今天回去你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你说说你,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这种老狐狸,往后你再拿个位数,屁股可就擎等着开花!】 顾淼看着顾建设妈妈温温柔柔的样子,眼神里却闪烁着明显“望子成龙”的光芒,忍不住头皮发麻。 【嘶——以我的经验,再好脾气的爹妈,一旦开始教小孩作业,八成都会秒变喷火龙。】 想到这里,顾淼突地自己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边上的亲妈。 姜琴看着温温柔柔的,和顾建设的妈妈一样。 而她…… 顾淼眼前一黑。 【救命!!我的学习也不好啊!!!怎么办???重新投胎也不涨智商啊!!!重活一次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拥有一次华国小孩完整的童年??】 姜琴看着一直不停碎碎念的闺女,眼底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就在顾淼沉浸在自己未来的“悲惨遭遇”中时,老校长看着建设妈妈眼睛瞬间就亮起来,也满意地点点头。 转而心里又有些难受。 要是放在以前,想要学生努力学习,哪里用得着说什么第一名奖金。 只一句“考大学”就足以激励人了。 只是现在…… 唉,不说了。 老校长移开视线,接过了顾大江手里的卷子,从衣兜里把钢笔拿出来,甩了甩。 他一个字都还没写呢,光是这闪耀着金属光泽的钢笔拿出来,都让屋里屋外不少人隐隐发出艳羡声。 老校长稳得很,半点不被边上的声音所动。 低头就开始查看第一份考卷。 一看题目,老校长眉毛就一挑。 身体都不自觉坐直了些。 正反面看了有分钟,最后抬手,在信纸最上面写名字的地方“唰唰”写上了几个数字。 顾大江低头瞅了眼,在自己本子上记了下来,然后开口就喊:“卢芳,72分。” 说罢,就把手上的卷子给卢芳递过去。 别说是卢芳了,就是其他还没被叫到名字的年轻人脸色也都变了。 任谁都没想到,一大清早宣布搞扫盲班,没过两个小时就开考也就算了。 连考核结果都是当场批改,当场出! 出结果也就算了,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念分数!! 满分可是一百分的!! 卢芳这72分一出,几乎所有人都齐齐倒抽一口气。 然后忍不住用眼尾余光扫向捏着卷子低着头,似乎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红的卢芳。 同情肯定是有些同情的。 但就这分数,八成是没戏了……? 好几个之前还觉得自己答得不好的年轻人心里头刚升起一点希望的小火苗。 下一秒。 “赵健,54分!” “孙晓菊,46分!” “崔博,61分!” 连着三个, 从知青到当地人都有,分数是一个比一个低。 这下,连着之前卢芳出成绩的时候,外头人群的窃窃私语都停了。 顾大海他妈的脑袋又一次高高昂了起来。 眼神尤其明显地在陈大妈身上划过。 陈大妈虎着脸,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谁让孙晓菊就是她闺女呢! 现有的几个报了分数的人里最低的分!!丢人哪!! 陈大妈想着,又狠狠瞪了眼屋里头的孙晓菊。 顾大江可不管外头人各异的想法。 虽然对外说是扫盲班,但他心里包括顾家其他人,其实都清楚,这个班就是为了应对今年下半年恢复的高考。 说出来,这样提前开始复习,其实有些不公平。 顾大江自己也承认,这是他自己的私心。 不过,他也没想着就靠大队这么点资源,能增加多少大家考上大学的概率。 但总比消息传出来之后还两眼一抹黑,连复习资料都没有,稀里糊涂过一个月就去上考场,结果一个都没考上来得强。 大半年后,那成绩可都不是跟大队自己人比,那是跟全国最优秀的年轻人比! 现在先把那些成绩不够好,基础不够牢固的人刷下去,老老实实当学生去,别惦记着当老师误人子弟还耽误自己了。 赵玉芬到的时候,刚好听到最后几个人的分数。 她有些惊诧地踮着脚尖往里看:“这扫盲班都考试了?!” 这长桥大队扫盲班的工作效率可真够高的啊,以前愣是没听说过啊! “啥啊。”边上立马就有人热心解释,“是在公开选拔扫盲班老师呢!这是参加选拔的人考试的分数!!我看着,这考最高的估摸着就是钱玉梅知青了。” 啥啥啥??? 扫盲班老师还得考试选拔?? 赵玉芬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正想多问几句呢,就听里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缓缓道:“那就按照考核之前说的,分数排名前三位,钱玉梅同志,孔湘同志,卢芳同志,是咱们扫盲班的老师,第四位赵晓娟通知就代替管正成为咱们育红班的新老师。 这四位同志的卷子我也会张贴在外头墙上,大家都看看,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来!让我们欢迎我们的新老师!” 话音刚落,屋里屋外,就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掌声。 被选中当扫盲班老师的三个知青自然是高兴的。 尤其是钱玉梅,她心里可是有隐隐猜想的,分数一出来,她一贯沉稳的脸上都带出了灿烂至极的笑容。 被选中的当育红班的赵晓娟是四个人中唯一的本地人,她倒是也高兴。 育红班可比也许只有两个月的扫盲班前途要稳定,而且育红班的另一个老师陈芳也和赵晓娟关系更好。 这一通考核下来,全员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哦,或许唯一有可能不满意的,就是还在派出所关着的管正了! 但……谁管他! 第142章 心黑的副厂长 结果公布了,顾大江还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四个选拔录用的人的卷子给贴到了外头墙上。 都不用他多说什么的。 几乎所有人都瞬间趴上去看。 没参加考核的人一看,纷纷都抽口气,瞬间就能理解,为啥刚才里面的人一个个抓耳挠腮,写得那叫一个痛苦了。 这都啥题啊!! 尤其是那些数学题,那一个个稀奇古怪扭来扭去的符号,谁能看懂啊!! 还求什么长度,这不是直接拿尺子一量就量出来了?咋还要写这么长的一段来算? 陈大妈看看墙上贴着的第一名钱玉梅的卷子,再看看自己闺女的卷子。 本来她还觉得,自己闺女好歹也上过初一呢,怎么就能考了个46分,都没及格,太丢脸了。 这会儿看到了题目,老太太一下气就顺了。 这可不是自己闺女差劲,那是这题太难了,是钱玉梅他们几个太厉害了!! 如陈大妈这样本身没上过学的人是外行看热闹。 那真正参与了考试的人还有如老校长等人,就是内行看学问了。 前者是能看出自己和钱玉梅他们四个的差距。 对于他们四个拿到了名额的事,可谓是心服口服。 而老校长则是看出了出这份卷子的人的水平。 昨天顾大江来请他的时候,只说是扫盲班选拔老师,儿媳妇出了一套题,请他来不仅是批分数,也算是来充当一个公平的见证人。 毕竟老校长家里只有一个老妻,在长桥大队也没什么亲戚,算是一个合格的第三方。 他原以为,扫盲班老师,题目估摸着就是什么认字认词,成语解释,或者是造句之类的。 哪知道,卷子拿到手,第一页还勉强算是基础题型,一翻页,上面分明就是初高中的知识范围。 这……真的是扫盲班选拔老师? 老校长看着顾大江的眼神都有些若有所思。 顾大江嘿嘿一笑,把自己当初和大队队员们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话乍一听,倒是挺有道理,还显得顾大江这个大队长挺有野心的,这不,全大队一起利用下工的碎片时间学习来给日报投稿呢!! 多有进取心啊! 可老校长是个人精啊。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顾大江,这小子连当年开蒙都是他教的,他能不了解这小子! 长得憨头憨脑的,其实是个鬼灵精。 就顾大江这表情这眼神,老校长一看就知道,这小子估摸着是在谋划些什么。 想到顾兆的身份,老校长忍不住猜测,该不会是上头有什么消息? 光是这么一想,老校长握着拐杖的手就紧了紧,连呼吸都灼热了几分。 只是老爷子也稳得住,长呼出一口气,就稳稳开口:“你这要办扫盲班,总不能没教材,我那有几套旧的中学教材,你要不介意,就借给你们大队先用着。”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顾大江立刻应声。 随即,他就反应过来,旧的中学教材!!?? 那不就是…… 老校长虽然现在家里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但他并不是没有孩子,他有一个独女,还是个高材生呢。 早些年听说去了边疆插队,本来年年都有信寄回来,直到两年前,信突然断了,给边疆农场寄信,也总是被退回来。 这年头这种事也不算少见。 一般就说明人出事了。 只是,老校长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直坚信他闺女还活着,只是不方便和家里人通信。 大家为了照顾老校长的情绪,也就这么默认了下来。 老校长家用旧的中学教材,除了他那个闺女的,还能是谁的。 顾大江的眼里闪过一丝歉疚,搓着手:“老校长,这……我……” 老校长摆摆手:“你燕姐要是知道她用过的东西能帮助更多人,她也会同意的!” 徐燕,就是老校长女儿的名字。 面对这样洒脱的老校长,顾大江也只能重重点头:“我保证,一定会让大家好好学!” 但凡大队能多考出一个大学生,都是多一份希望! 这边,顾大江和老校长说着话。 另一边,赵玉芬和黄翠喜也终于在人群中成功会师。 说实话,虽然不过是两个月没见。 但可能是最近不管是顾家还是长桥大队发生了太多事了,以至于黄翠喜再次见到赵玉芬,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而,不管怎么恍如隔世,黄翠喜天性的热情好客还是让她眨眨眼睛,一声“玉芬妹子”毫无障碍地说出来。 “走!玉芬妹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去我家里坐坐说说话!” 赵玉芬却没那个功夫坐下来说话,拉着对方往边上走远了几步,才小声问道:“我听说县里那个刘黑狗被抓,还牵扯出棉纺厂副厂长的事儿,跟你们家的人有关啊?” 黄翠喜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 还以为赵玉芬是听说了来看热闹的,下意识就点了点头。 正要说一说具体过程呢,就听赵玉芬眉头一皱:“糊涂!” 嘿!!这啥意思啊!! 这事儿跟她赵玉芬有什么关系啊!! 用得着她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黄翠喜眉毛刚要竖起来,赵玉芬就死死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老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个赵副厂长的手段,连老厂长都快被他架空了,而且还睚眦必报,心黑得很!”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咱都是普通老百姓,又不归那赵副厂长管,再说了,那个副厂长是被阮红霞举报出来,跟我们家人没啥关系。” 黄翠喜挥挥手,没当回事。 “啧!”赵玉芬又左右看了眼,眼神里都是小心谨慎。 这副不同寻常的模样,倒让黄翠喜提起了心。 “到底怎么回事?你放心,我保证不说出去。” 赵玉芬一咬牙一跺脚,凑到了黄翠喜耳边:“赵副厂长跟县里好几个单位的领导干部私下关系匪浅,我听说,他们平时聚会,赵副厂长都会找好人家的姑娘作陪。 这男人不都这样,都一起睡过女人了,你说这关系得有多铁!我看,赵副厂长这次八成还能被捞出来,你想啊,他都能把刘黑狗当狗一样使唤,要是出来,得多恨你们大队,你可得提醒你男人,小心躲着点,别中招了!” 如果说前半句话是让黄翠喜心里一阵作呕,后半句话就实打实让她提起了一颗心。 她心里装着事,脸上勉强笑着拉住了赵玉芬:“我知道了,多谢你来提醒我们,走走,你难得来一趟,正好帮我带点东西回去给你们家萍萍!” 赵玉芬自然是不要,摆着手骑上自行车就要走,但黄翠喜怎么可能真的就这么让人回去了。 这人情往来,就得有往有来,才能维系下去。 她死活把人拉到自己家,趁着赵玉芬喝水的功夫,转身到厨房,拿下了挂在檐下的咸肉,菜刀在咸肉上比划了一下。 刚要切下去,想了想,又多切了一公分的宽度。 她提着肉刚一出来,赵玉芬几乎是立刻变了脸,放下碗就要走。 但赵玉芬是城里的工人,虽然也辛苦,但体力怎么也比不上半辈子在地里劳作的黄翠喜,不过几步,黄翠喜就赶上她,顺手就把肉往她车把手上一挂。 “啧!都说了不要,我家有!!” 赵玉芬刚要把肉拿下来,就被黄翠喜手一挡。 黄翠喜眉毛一竖:“都说了是给我萍萍侄女儿的,你替她做什么主!拿着!不拿下次可别来了!!” 先是一番硬话,再续上一段软话:“再说了,玉芬妹子,你也知道我们家都是乡下人,对县上的消息知道得也不及时,我还指望着妹子你在县里,万一要是知道那个副厂长和刘黑狗什么消息,能及时来告诉我们一声,免得我们到头来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就遭了殃了。” 赵玉芬本来就是个热心的性子。 要不然也不能心里有所猜想,就赶紧来提醒黄翠喜一声。 这会儿一听这话,哪里还有不应下的道理。 既然答应了替人办事,就不好什么都不拿了,要不然,也会被人担心办事不上心。 这点人情世故,赵玉芬还是懂的。 她想了想,开口问道:“大姐,你们家要不要碎布条?有些长的能有两三尺,短一点的也能有个一尺左右,大概一指到两指的宽度。” 饶是黄翠喜提着一颗心,这会儿也还是免不了眼睛亮了。 “当然要!” 赵玉芬笑了:“那成!下次我来,给你带一袋子!行了,别送了,我这就走了!” 说罢,脚下一用力,自行车瞬间蹬出去老远。 目送着赵玉芬走了,黄翠喜这才皱着眉转身进屋。 心里一会儿为下次赵玉芬来要带的布条高兴,虽然是布条,但拼一拼缝一缝,也能做好几件新衣裳呢!这会儿可没人会嫌弃这个。 一会儿又浮上担忧,赵玉芬下次来,就说明那个副厂长是真的被捞出来了。 这对长桥大队,对顾家,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第143章 反思 送走了老校长,又把扫盲班的一系列事情安排下去的顾大江带着孩子们一回来,就从老婆子口中得知了这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说实话,自从顾家人能听到顾淼的心声开始,顾家遇到的麻烦就没停过。 顾家人行事磊落,从来不怵那些人背地里的蝇营狗苟。 但以前不管是陈家还是知青,甚至哪怕是刘黑狗,明面上也算是和顾家身份地位差别不大。 刘黑狗再凶,底下的东西也见不得光,只要拿捏住他的死穴,照样一捏一个准。 但这位赵副厂长不一样。 他本身是县里最大的棉纺厂的副厂长,媳妇儿也仿佛和县革委会的副主任关系匪浅。 按照赵玉芬传来的消息,这个赵副厂长还借由女色交易,和县里多个单位的干部保持密切联系,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谁也不知道,“多个”到底是包含了多少个单位,所谓的“干部”又是指哪些人。 昨晚在派出所陪着亲哥折腾了一宿,今早还坐了快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后座才回到家里,人都快累懵的顾莲一听到这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就下意识看向了婴儿车里的顾淼。 可惜,顾淼刚看过考核的大戏,这会儿几个月大的婴儿身体早就抵挡不住睡神的攻击,整个人睡得仰七倒八,半点没被刚才黄翠喜的声音吵醒。 自然也没办法用心声“告诉”顾家人,这个赵山到底是何许人也。 事实上,就算是顾淼还醒着,除了顾家人知道的这些,也“说”不出来什么更多的信息。 虽然她的确知道原着剧情,但小说毕竟只是小说,为了剧情发展和篇幅考虑,能提及的人物也很有限。 连刘黑狗在原着里提及的篇幅都不算多。 更别说是赵山了。 在原着里,阮红霞是79年改嫁给了顾兆。 这之后,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随军了,随着主角团离开了泾阳县,故事的视角也从生产队,转移到了随军大院里。 刘黑狗自然也没了戏份。 再次出现,就是83年。 阮红霞带着孩子回乡探亲,转头就悄悄把他给举报了,然后拿走了那一箱小黄鱼。 小说里只写了,阮红霞最后带着孩子赶火车离开的时候,听火车站的人说,不光是刘黑狗要被枪毙,连他姐姐姐夫都被查出来不少事,也要被枪毙。 既然赵山都被枪毙了,犯的事儿应该不小。 但,这就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 原着根本就没写,赵山到底犯了什么罪,又有哪些同党。 顾淼自然也就不可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顾莲这一下意识的举动却让黄翠喜眉头一皱。 “顾莲!” 她压低了声音,却丝毫不减语气中的严肃。 吓得本来脑子就有些懵的顾莲肩膀一抖。 “娘,怎么了?” 这是真脑子不清醒了。 要放在脑子清醒的时候,顾莲是坚决不会喊娘的,她嫌弃这个称呼老土,自从上学以来,一向都只会喊妈。 黄翠喜却半点没因为女儿的不清醒,语气就软和下来。 越是这种情况,言行举止就越能代表她潜意识里的想法。 “顾莲,你刚才看淼淼干什么?!你想让一个才三个月大的婴儿做什么?!大发神通,替咱们家这群没用的大人解决了眼前这个困难?!” 三连问,问得顾莲脸逐渐煞白。 眼底逐渐有羞愧浮上来,脑子也从浑浑噩噩中逐渐清醒过来,耳后根红了一片。 黄翠喜却并没有因为她好似明白过来了,就这么轻轻放过。 她锐利的眼神扫过屋里的所有人,甚至连才五岁大的顾鑫都没放过。 第144章 家庭和谐的关键 说实话,刚才也不只是顾莲一个人最先想到了顾淼。 只是,只有她是脑子懵了,完全没思考就下意识做出了反应,被黄翠喜逮了个正着。 其他人,诸如顾丰,虽然脑子里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小侄女,但也只是想了一下,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但黄翠喜是谁啊。 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家里这几个孩子养大,还能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 她长叹一声:“我和你爸都老了,眼看着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话音未落,本就羞愧难当的顾莲顿时坐不住了:“妈!!” 想要阻止黄翠喜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黄翠喜却摆摆手让她坐下:“妈也不是单针对阿莲你,这话也是跟咱们家里所有人说的,包括顾鑫在内,都好好听着。” 顾鑫五岁了,正是小孩子想当大人的年纪。 以往奶奶喊自己的名字,从来都是喊小名“一宝”。 啥时候叫过大名啊! 这分明就是把他也当做大人一样了! 顾鑫瞬间就把小胸脯挺起来,本来端着茶缸咕嘟嘟喝水的,也赶紧把茶缸放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就一个小大人开会的严肃模样。 “妈,你慢慢说,我们都听着呢。”姜琴也怕婆婆气大伤身,给她端了杯水,劝道。 黄翠喜脸色缓和了一点,低头啜了口茶:“有些话,我之前就说过一次,可那时候咱家人不全,现在好不容易阿兆回来了,我就再说一遍。” “咱淼淼是仙女下凡投胎转世,有神通庇佑,那是咱家祖上积德了。咱能通过淼淼的心声避开祸端,是幸运,不是理所应当。 但咱家的孩子要是遇到事儿了,只能靠着一个婴儿的心声才能解决,那只能说明,咱家的教育太失败,养出了一家子只知道走捷径的废物。凡事习惯走捷径,早晚路走偏。 那不如都回来种地,我和老头子再怎么没本事,好歹还能给你们几亩地,不至于叫你们饿死了,也免得在外面骨头轻三两,惹出连累全家的祸事来。” 顾大江在一边默默点头:“说得对。” 黄翠喜并不想吵醒了睡着的顾淼和顾焱。 但也知道,单独放两个睡着的孩子在屋里,姜琴这个当妈的也不一定放心。 只能刻意压低了音量。 没想到,反而因为这样,她这些话说出来,更像带着沉重的叹息。 听在顾家几个孩子耳朵里,完全就是亲妈为了他们好,剖开一颗心地苦口婆心。 那就跟泣血的杜鹃一样,字字诛心。 那谁要是还听不进去,那得没良心不孝顺到什么地步!! 更别说,顾家这几个孩子就没一个是不孝顺没良心的。 顾莲当下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 “妈,你别这么说,都是我的错,是我脑子不清楚,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连一向在家话少的顾丰都连连保证自己不是那种人。 顾鑫其实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他好歹能听懂奶奶的话,当下也拍着胸脯保证:“奶奶,您放心,我才不是只知道依靠妹妹吃软饭的男人!我以后可是要给妹妹当依靠的!!” 奶声奶气的话,瞬间消散了屋里略微有些沉重的气氛。 顾兆顺势道:“妈,有你和爸在,咱家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会变成那样。” 黄翠喜也没忘了他。 “阿兆你也一样,在家里我好歹还能管着点,等开春你带着媳妇孩子去随军,老婆子我可管不了了,你要是飘了,也趁早办转业,别给国家丢脸。” 顾兆连连点头,就怕晚了一步,让自己亲妈气出个好歹来。 姜琴在一边默默看了,看着婆婆的眼神都更多了几分佩服。 一方面,她的确为婆婆这么为闺女着想而心软软。 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想到,其实不仅仅是对顾淼,婆婆对顾兆也是一样的。 她嫁给顾兆这些年来,虽然顾兆并不怎么回来,但整个家里,顾兆的存在感并不低。 但凡婆婆去邮局拿了什么包裹回来,她总要让全家人都知道,尤其是要告诉顾丰和顾莲,让他们记得顾兆的好。 顾兆偶尔寄信回来,告诉家里人自己这段时间不在营里,婆婆也会拿着信告诉家里人,顾兆又去做任务了,任务有多危险,他在外面还惦记着咱们。 然后话锋一转,告诉家里人,咱们在家日子这么安稳,更不能惹出祸事来影响顾兆云云。 本来顾兆身为军人,在弟弟妹妹心里,就是一个大英雄。 又有黄翠喜日复一日地重复强调,让他们知道,大哥在外面也始终惦记着他们。 甚至连顾丰长高了,旧的解放鞋穿不上了,顾莲的旧钢笔不出墨了这种小事也知道,会千里迢迢寄新的鞋子和钢笔回来。 也是因此,哪怕顾兆不怎么回来,但每次回来,家里人对他的态度也一如往常,什么生疏啊,讨好过度啊,统统都不存在。 其实就姜琴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对顾兆的了解来说,他哪里像是会记得这种小事的性格。 她猜,多半是婆婆私下写信让他买回来。 可别小看了这种小事的作用。 就是这一件件小事叠加在一起,才让这个家的氛围如此和谐。 以前,婆婆是这么对顾兆的,现在,她也是这么对淼淼的。 姜琴自己也是有三个孩子的母亲,这些维系孩子感情的小技巧,她不说话,默默学着,想象着自己用在孩子身上的场景,越想,越觉得婆婆实在是太厉害了! 想着,看着婆婆说了这么多话好像嗓子有些沙哑,赶紧又给捧上了一杯茶水。 黄翠喜接过茶缸的时候,还觉得这个家里果然也就儿媳是个贴心人。 转头就险些被姜琴的星星眼闪得差点一口咬上自己的舌头。 好悬在最后一刻理智上线,这才没酿成“血案”。 黄翠喜的“异常反应”也吸引了边上顾兆的注意力。 顾兆眼神往媳妇身上一瞟,这一看,有点怪。 再看一眼,一股不明来由的酸涩就这么浮上心头。 很怪。 他低下头,默默抬起了手里的茶缸子。 嗯,他的茶缸子里也没水了呢…… 有了黄翠喜的敲打在前,顾家几个人经历了一场情绪上的强烈震荡,这会儿再想想赵山,都不觉得算什么事儿了。 老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再难的事儿,顾家这么多人呢,难不成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当即,顾丰就开口道:“我之前倒卖鸡蛋的时候在县里认识一些机关单位的人,我去私下找他们多问一些关于这个赵山的消息。” 顾莲也不甘落后,举手道:“我初中同桌嫁的是县里粮食局副科长的儿子,我去问问她知不知道!” 如果说,顾丰和顾莲是把自己能想到的人脉关系都用上了,那么,顾兆就是在脑海中庞大的人脉关系中选出这次也许能用上的。 听到弟弟妹妹们的话,顾兆抬手:“先不慌,县里这会儿估摸着也挺乱,咱别冒头,出头的椽子先烂。等过两天去表彰大会的时候,你们再去找人,我也去联系人问问情况。” 顾兆一旦开口,家里基本上不会有人反对。 这件事就算是暂时搁下了。 两天后,表彰大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清早,顾大江就对着镜子郑重其事地拿梳子沾了水,恨不得一根一根小心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黄翠喜在一边看了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就去哄这次没办法跟着他们一起出门的小孙女。 没错,这次去表彰大会,顾淼和顾焱两个才三个月大的婴儿,得乖乖待在家里。 甚至,姜琴都得跟着一起去。 两个小孩却因为实在是太小,姜琴宁愿将他们暂时托付给别人照顾,也不放心带着他们在这么冷的天去县城。 顾焱这个傻小子还啥都不懂,被妈妈亲了一下,也只知道咯咯咯地乐。 顾淼的气性可就大多了。 姜琴来亲她,她气得把脸颊都鼓成了河豚的模样,很小心眼地扭过了脸。 哼!看热闹不带她! 不给亲! 都不需要听到她的心声,顾淼心里想什么,简直全写在了她脸上。 姜琴都忍不住笑了。 黄翠喜刚好过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上前拿指腹轻轻刮了刮小孙女的脸颊:“淼淼,你妈妈这次去县上是有正事要做,可不能带着孩子,你乖乖的,回来给你带……” 她下意识要跟自己哄大孙子一样,说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顾淼才是刚三个月大的婴儿,连吃辅食的年纪都还没到呢。 只能闭上嘴。 顾淼:“!!!????” 【啥意思啊?!连哄哄我都这么敷衍!!我真的生气了!!!】 要不是碍于冬天的襁褓实在是裹得太严实了,她真想把手臂抱在胸前,狠狠让这些可恶的长辈知道自己生的气有多大!! 黄翠喜也有些不好意思,说是要来哄小孙女,结果反而把小孙女弄得更生气了。 她清了清嗓子,还在想要说什么呢。 姜琴就笑道:“妈妈要去给日报投稿新写的文章,要是过稿的话,等你四个半月大,妈妈就给你吃鸡蛋羹和苹果泥好不好?” 似乎是为了才三个月大的小女儿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 姜琴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平常家里人吃鸡蛋羹的样子。 嘴巴一张一合,模仿吃到好吃的东西时的陶醉样子。 顾淼哪里还用得着她比划啊,几乎是一听这话,她立刻眼睛就睁大了。 滚圆的眼睛里,满是对美食的向往,小嘴哺哺地吐着口水泡泡。 【芜湖~~果然是我美人妈妈最爱我~~我……】 “凭啥不带我啊?!!我不是大队干部???” 顾淼的彩虹屁被屋外一声怒吼打断。 第145章 另有算计的陈向东 屋外。 陈会计还拄着拐杖,据理力争。 顾大江都有些无奈,伸手示意陈会计看看自己。 “老陈啊,真不是我故意卡着你不让你去,你看看你自己这身体,别说是去县里了,我都建议你先去卫生站抓点药。” 这话的言外之意让陈会计的身体都不由得晃了晃。 这段时间,陈家变故太多。 陈会计又被陈向东压断了腿,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天,陈会计如今拄着拐杖都是勉强才能走动。 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颧骨高高凸起,更衬的他眼窝和脸颊凹陷得厉害。 这一晃,更显得他身体病弱不堪。 两个人边上都是早就定下的要去参加表彰大会的知青代表和大队优秀队员代表,他们看着陈会计这样子,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也说不出太过分的话来。 只能顺着顾大江的话劝他:“陈会计,你还是在家养身体,养好了身体,以后这样的机会多的是。” “是啊,还是身体要紧。” 陈会计死死抓住了拐杖,下半身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的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 他有多好面子,此时就有多羞辱。 但不管怎么样,他好歹还知道,自家这情况,是怎么都不能跟顾大江在明面上闹得不愉快的。 好在,他在来之前,就知道顾大江不可能让自己去。 他早有打算。 陈会计艰难咽下了喉间的血腥味,勉强扯了扯嘴角,看着顾大江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乞求:“我去不了,那就让向东代表我去,他在家养了几天,身体没什么问题。” 连声音都有些颤巍巍,多了几分老态。 陈会计也是大队多年的会计了。 说实话,就放在三个月前,谁能想到陈家会发生这么多变故。 陈会计以前多体面啊,现在年纪一大把了,却落得要为了自己儿子当众求人的地步。 连知青看着都有些心软。 陈会计又再接再厉开口:“向东也就犯过那一回错,我们也认罚了,他命不好,娶了那样一个丧门星,我是真怕他就这么消沉下去,老顾,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就当是让他出去散散心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再不答应,就显得顾大江这个看着陈向东长大的伯父不近人情了。 况且,这次去表彰大会的名额本就没有具体要求。 让陈向东去也行。 顾大江想着,到底还是松了口。 只是想到陈家人之前搞出来的幺蛾子,还是免不了警告一句:“这次是咱们大队和公社的荣耀,公社领导和县里领导都在,去归去,小心着点,别乱说话乱走动,惹了祸可不是罚点钱就能了结的!” 这是在暗指上次陈向东投机倒把当场被抓的事儿了。 陈向东刚好此时从屋里出来。 这次,他倒没拄着拐杖,但走路还是有些僵硬,看着不太自然。 听到这话,他脚下一顿。 很快就恢复正常,不等自己亲爹说话,就轻咳了声,走上前,扶住了陈会计。 看着顾大江无奈道:“顾叔,我不比兆哥有本事,想给家里孩子弄点肉吃都不成,上次是我疏忽大意了,这次我肯定一切都听您的,不会惹祸的。” 说话时,微微低下头,看起来十分顺服。 然而,垂下的眼眸中却闪过一道暗芒。 简单一句话,既抬高了顾兆,又解释了自己上回投机倒把的原因是为了孩子,最后又做了保证。 还算是大方得体。 即便顾大江在心里有些看不上陈向东自己想去,却不自己上门来求,反而让他自己老迈又身体病弱的老父亲来卖惨的做派,但还是“嗯”了声。 不再跟他多说什么,转头就点了点在场的其他人,确认没有少人。 恰好此时,顾丰也牵着一架牛车过来了。 老黄牛沉稳内敛。 顾大江摸了摸老黄牛:“这次可要辛苦它了。” 老黄牛还不知道自己一会儿要驮多少人的重量,一双温润的眼眸默默看着顾大江。 还好,这次虽然去县里的人也多,但交通工具并不只有这一架牛车。 陈家提供了一辆自行车,只是陈向东身体还没养好,自然是骑不了,最后商量好让知青赵文竹骑,还能带一个人。 顾兆也骑一辆,带上了妻子姜琴,前面横杠上坐了儿子顾鑫,小小的个人还噘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 只是这次,最让人羡慕的却不是能坐自行车去县里的人。 一阵轰鸣声传来,伴随着顾大头爽朗至极的笑声,三轮摩托车很快驶到大家面前。 驾驶位上自然是顾大头,后面坐着大头爸,挎斗里坐着大头妈,一家三口沐浴在所有人羡慕的眼神中,那叫一个得意。 顾大头看到顾兆眼睛一亮:“兆哥,你真不让一宝坐我车上?这机会可仅此一次啊。” 话音刚落,顾鑫就兴奋地朝着摩托车扑过去。 肉乎乎的身体一下被顾兆一只大手锁住,顾兆在儿子头上轻拍了一下,作为他在车上坐着还乱动的惩罚。 他看了眼兴奋地在摩托车上还不忘上上下下折腾的顾大头,心里暗叹了一声。 就这德行,他怎么可能放心让自己儿子坐他的摩托车。 顾大头甚至都没正经学过骑摩托车。 黄先锋能让他骑着摩托车回来,一方面是三轮摩托车本身就很容易学会。 顾大头会骑自行车,加上天生胆子大,黄先锋不过带着他骑了两圈,他就敢自己上手骑摩托车,从县里回大队的路虽然大多数土路,但也称不上难走。 另一方面,还有顾兆坐在挎斗里盯着呢,万一要是顾大头骑着不稳,黄先锋相信顾兆会帮着控制住摩托车。 为了紧一紧顾大头脑子里那根弦,顾兆一脚踢在顾大头的腿肚子上:“别得意,要是在路上翻车栽沟里,我只会捞你爸妈,可不会管你!” 类似的话,顾大头的爸妈从家里上车开始就一直在跟他说。 但爸妈的话,他当耳边风。 顾兆一说,顾大头立马就摸了摸后脑勺讪讪一笑,屁股坐回到摩托车上,不敢再嘚瑟了。 大头爸妈互相看了眼,眼里都是对儿子的一言难尽。 这边是顾大头的嘿嘿小声,那边,姜琴最后亲了亲两个孩子的脸蛋,看了眼卢芳:“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卢芳手里推着婴儿车:“放心,我可会照顾孩子了,等你回来,孩子们肯定连一根毛都少不了。” 啥叫一根毛都少不了啊。 姜琴都忍不住笑了笑。 刚要说什么,就听公爹的声音响起。 “好了!出发,别误了正事!” 顾大江一声令下,一行人齐齐整整的队伍很快动起来。 往村口去的一路上,都有村里人沿路围观,眼里都是羡慕嫉妒。 这阵仗,连大队里出了名全身三斤懒骨头的队员都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今年我可要努力了,年底的优秀队员肯定是我的!” 这话一出,身边的老娘率先就“呸”一声:“我信你个鬼!” “嘿!”懒队员不服气,险些和看不起自己的老娘吵起来。 村里的吵吵闹闹永远不停。 而顾大江一行人的队伍则将大队里的闲话和纷扰都抛在身后,稳稳地向着县里的表彰大会持续进发…… 第146章 清汤大老爷 不得不说,这一行在生产队里就显得浩浩荡荡的队伍,即便是进了城,也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清早出来去买菜的赵寡妇斜睨了眼牛车上那些个风尘仆仆的人,眼里有掩盖不住的高高在上。 这些乡下人一天天的,不知道好好种地,尽往城里挤。 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老太太抬高了下巴,抚了抚身上儿子找人新给做的棉袄,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了在牛车后边跟着的两辆自行车。 眼神一下就不好看了。 连她家这样的城里职工家庭都没能有一辆自行车,倒让这乡下人先骑上了! 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如果说,看到自行车还只是叫这心眼比针尖还小的老太太心里泛酸,那看到后边骑着摩托车的青年,赵寡妇的心里就真跟灌了一瓶老陈醋一样,又酸又苦。 酸得她眼睛里都跟淬了毒似的,狠狠瞪着这些人,那模样就跟看见仇人一样。 嘴巴嗫嚅,骂人的话张嘴就来:“臭乡下来的瘪……” 刚骂了几个字,就被远处骑着自行车的高壮青年射过来的锐利眼神吓得浑身一噤,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捂住了嘴,整个人就跟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般,根本一动不敢动,更别说是什么张嘴骂人了。 一直等到那一行人缓缓驶过拐角,赵寡妇才终于长出一口气, 这一动,她才恍然发觉,就这么短的时间,自己的脚竟然都麻了,后脖颈更是连汗毛都立起来了,冷汗弥补,一阵寒风吹过,整个人透心凉。 她在原地跺了跺脚,心里到底不得劲。 自己怎么说是城里老太太,儿子还是体面的工人,刚才怎么能叫一个乡下臭种地的给吓住了! 干瘦老太太眼珠子一转,眼瞅着那一行乡下人队伍过了拐角都快看不见了,她一拍大腿,心里一股气上头,扭脸就跟了过去。 她倒要看看,这次乡下人到底要干什么! 队伍中,顾兆骑着车突然轻笑了声。 胸腔震动让靠在爸爸胸前的顾鑫肩膀一麻,他抬起头不解地问:“爸爸,你笑什么?” 连他身后的姜琴都有些好奇地把脑袋探出来。 顾兆轻摇了摇头自嘲:“笑我自己太过杯弓蛇影,越活越回去了。” 他刚刚竟然下意识猜测,那个不善的视线会不会是那个赵山派来盯着他们的人。 没想到,只是一个干瘦的寻常老太太。 应该是他想多了…… 顾鑫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眼里都是清澈的愚蠢:“公公蛇影是什么意思?” 顾兆闷笑了声:“是杯弓蛇影,意思就是说将映在……” 姜琴一边听着前面丈夫给儿子解释成语,一边却下意识扭头看了眼身后。 这一看,刚好就对上了远远坠在队伍最后边,正趴在拐角墙根处偷看的老太太的眼神。 姜琴先是一愣,随即脑子里很快翻出当时住在卫生所时的记忆。 是那个赵寡妇? 她干嘛这么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们? 眼神还这么不善? 眼看着举办表彰大会的县政府快到了,姜琴把这些疑问暂时先放在心里,被冷风吹得有些泛白的脸颊都不由得付出了一抹激动的殷红。 不只是她,连带着自诩最沉得住气的顾大江,这会儿呼吸都有些灼热了。 还没到县政府门口呢,就已经开口:“大伙儿赶紧把衣服头发整理一下,体体面面的!” 与他们的激动心情成反比的,却是拐角偷看的赵寡妇。 她根本就没认出来姜琴。 只是眼睁睁看着这群她看不上眼的乡下人就这么到了县政府门口,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这、这这…… 倏地,她一拍脑门。 “我真是猪脑子!今儿个不是表彰大会嘛!!” 县里的表彰大会按例是年年都有,主要是县政府表彰去年一年在各自岗位上表现出众的优秀工作代表,但并没有固定名额。 比如说,去年,就因为各单位送上去的优秀代表名额都被上头打回了,所以表彰大会直接就没开。 这也是赵寡妇没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原因。 但这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赵寡妇这心啊,就跟泡在酸水里似的。 自己儿子那么努力上班,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二级工,凭啥这些个乡下人就成了优秀代表了!! 她这正酸着呢。 下一秒,就“咦”了一声。 牛车停在了县政府门口附近,牛车上的人也下来了,其中一个老太太解下了围在自己头上的围巾,露出了脸。 赵寡妇简直不可置信:“黄翠喜?!!!” 不是说黄翠喜的男人是生产队的大队长? 赵寡妇的眼神落在那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黑皮中年男人。 那这么说,这次的优秀代表就是这个大队长?! 凭啥呀!! 可别以为她一个老婆子不知道,那个长桥大队不是才闹了好几出大戏,不光是出了个杀人未遂的女知青,还有个给人下配种药的女知青,光是这俩恶性事件,长桥大队的大队长凭啥成优秀代表啊?!! 赵寡妇本来就心里不服,这会儿就更不服气了! 自己儿子每天这么辛辛苦苦上班,都还不是优秀代表呢!凭什么出这么多恶性事件的生产队大队长能被选为优秀代表! 她又很快想到,当初说黄翠喜的儿子是部队的干部。 她脑子瞬间一通。 没错了!! 肯定是下面公社的人为了讨好干部,所以故意瞒报,县领导又没下生产队,肯定是被骗了!! 想到这里,赵寡妇提起菜篮子,挺起胸膛,一副要为民请命的慷慨激昂模样,看着县政府大门的眼神都仿佛盛了一团火。 很好,从今儿个起,她赵满枝就是这县里的青天大老爷了!! 她几乎是气势汹汹地提着菜篮子往家赶,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一般。 提着的倒不像是菜篮子,更像是枪杆子。 逮着谁有问题的,就要把谁给突突了似的。 就在赵寡妇回去忙着为民请命的时候,县政府大礼堂的表彰大会如期举行。 也是到了大礼堂,长桥大队的人才知道,原来这次表彰大会并不仅仅只有顾大江一个人,还有县中学,县洋火厂等好几个单位的优秀代表,来观礼的更是有好些个政府部门的干部。 这阵仗可就比大家原先想象中的样子,大了好几个层次。 原本还只是激动的队员和知青们,这下可真是连走路都要纠结一下,是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比较得体了。 第147章 什么叫根正苗红 县政府的大礼堂分内外门。 外门进去是一道走廊,走廊两边有几把椅子放着,然而现在,却没什么人真的坐在椅子上,几乎人人手里都拿着小本子,口袋里插着一根钢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说着话,每个人都仿佛有相熟的人,走路看起来都气定神闲。 这番做派,看在长桥大队这一行人眼里,真是和自己哪哪都不一样。 赵文竹都有些懊恼:“早知道,我也该带纸笔过来。” 其他几个知青代表虽然没说话, 但眼里也无一不是赞同。 和这几个知青们相比,反倒是顾大头更坦然一些。 或者,用不知者不畏形容他,更合适一点。 他几个跨步就跨上了台阶,嘴里说着:“怕啥,我就是带了纸笔,也懒得写字,真要比,不如比比腿脚功夫,我能一个打十个!” 说着,还真对着空气打了几拳。 话糙理不糙。 顾大江也道:“这是对县里优秀代表的表彰大会,咱们来,是咱们的工作干得好,跟咱们是什么身份无关,各个岗位的人各司其职,社会才能良好运行,真要说起来,他们种地养猪也没咱们厉害。” 这道理,说来大家也都懂。 但懂归懂,真有那个涵养能做到无视一切外在条件差别的,还真不是一般人。 要么是如顾大头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要么是如顾兆等人一样,见多了世面,所以能平常心对待。 要么,就只能…… 顾兆沉声开口:“要实在紧张,那就抬头挺胸,目视前方板着脸不说话,别人要是跟你们说话,你们就笑。” 顾兆出主意不是胡乱出的,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顾兆不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刚入伍时,就是一个普通士兵。 是之后几次在演习和任务中表现突出,才提了干。 他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参加军队表彰大会的时候,也同样是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对比那些军校毕业的高干子弟,他同样有过一段时间自惭形秽。 他比这些人好一点的是,军人有特定的站姿,他只需要全程站军姿,目视前方,保持脸上的表情就可以。 是之后参加的表彰大会多了,他才逐渐从容。 显然,比起顾大江的大道理,还是顾兆这样,直接给出解决方法,更干脆了当。 顾兆话音刚落,一行原本还眼神飘忽,步伐凌乱的队伍,瞬间人人都抬头挺胸,别管心里怎么忐忑的,反正只看外表,各个都稳得很。 尤其是队伍中还有顾大头为首的好几个在顾兆手底下经过简单训练的民兵队成员。 之前顾兆没说话还好,他一说话,几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就开始踩正步。 这几个人一踩,其他人本来就脑子一片空白,竟然也不自觉跟上。 哪怕这些人的正步水平参差不齐,跟真正的军人相比更是云泥之别。 但这么小十号人踩着几乎同步的步伐,跟在顾大江身后一起跨过大礼堂的外门,不说别的,光是这气势,就吸引了外门内走廊里不少人的注意。 今天能来这里的,要么是被邀请来观礼的领导干部,要么就是来接受表彰的优秀代表。 这一行人看着就不像是领导干部,毕竟哪个领导干部来参加大会,还拖家带口的啊。 那就是优秀代表了。 且优秀代表大概率就是走在最前面穿着军大衣的中年男人了。 靠近内门的几个年轻人也顺势停下了刚才的话题,其中一个白面书生探过头,看着从外门进来的一行人,眼神在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的军大衣上停留了几秒。 终于忍不住又开口道:“这才像是个优秀代表的样儿呢!” 边上有人皱眉,满脸不赞同:“赵瑜,别说了。” 奈何,这个叫赵瑜的人偏偏就是别人不劝还好,越有人劝,他就越是死脑筋的人。 “有什么不能说的,以往哪见过什么生产队的人拿过优秀代表?是养出了几百斤的猪还是种出了亩产几千斤稻谷?抓住了逃犯不是已经奖励了十头猪?要我说,种地的就该好好种地,别整天搞这些幺蛾子,哪像这些人,一看就器宇不凡……” 赵瑜滔滔不绝。 边上的人却默默离他远了几步。 什么“要我说”的,他既不是县委书记也不是县长,凭什么要听他说的。 而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国家成立才多久?因为成分的问题闹出多少风波?这人也不过就是一个县委办公室的小小办事员,怎么就敢一口一个“种地的”,真要说起来,人家“种地的”还比他更根正苗红呢! 更别说,这位赵瑜的亲爹也是昨天才刚从一堆麻烦里勉强脱身。 今天能来参加这场表彰大会,还是托了他妈是革委会副主席的干女儿的面子上。 不说低调装孙子,至少也该谦虚谨慎一些。 这种人,在县委办公室这种人精扎堆的地方,早晚得摔个惨的。 赵瑜一贯眼高于顶,哪里晓得同行人对自己的嫌弃。 他把那几个从外门进来的人夸了又夸,还在寻求他们的认同:“……你们说他是不是军区代表?” 几乎是话音刚落,前面就有人上前询问那一行人的身份。 为首的军大衣中年男人爽朗一笑:“同志好!我是红星公社长桥大队的大队长,我叫顾大江,这些都是我们大队的知青代表和优秀队员代表!” 围观的一众人:“……” 赵瑜:“!!!???” 谁?!你说你是谁?!! “噗!” 人群中,有人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赵瑜脸瞬间沉了下去。 这一幕,不仅被在场这些人看在眼里,礼堂二楼的办公室里,一个两鬓已经有些白发的中年男人透过窗户看了眼楼下的闹剧。 对着秘书指了指楼下的人:“这个人是哪个科室的?” 第148章 阴差阳错 秘书抬了抬眼睛:“他应该是去年进的政研室。” 中年男人“嗯”了声,看着长桥大队那一行人的眼神里有明显的欣赏,然后手指对着楼下的年轻人隔空点了点,没说什么,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转身离开了窗前。 秘书最后看了眼赵瑜,心里闪过一声“可惜了”,只是眼神却始终平静,转身紧跟上去。 赵瑜还不知道自己几句话就把自己的前程给安排得明明白白,他这会儿只觉得自己被愚弄了。 尤其是,还是被一群他看不上的乡下人给愚弄了。 更让他恼羞成怒。 “你——” 他双手握成拳,紧咬着牙根,刚要上前找那群乡下人算账,身后就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喊:“赵瑜!回来!” 这声呼喊音量很低,不至于在大家都在闲聊的走廊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但对赵瑜来说又太过熟悉,以至于他几乎是一听到,下意识后脑勺一紧,来不及多想,就停下了脚步。 一个清瘦的人影飞快上前,对着周围其他办事人员颔首微笑,同时一把将赵瑜拉进了礼堂。 不远处,顾大江正忙着登记自己这一行人的姓名信息,顾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抬眸看过去。 却只看到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匆匆消失在礼堂门后。 顾兆微微皱眉。 难不成,又是他多心了? 倒是他这一眼,让之前和赵瑜在一起的几个青年误会他刚才听到赵瑜的声音了。 一时还有些尴尬。 毕竟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打算好了要跟赵瑜划清界限,但在外人看来,他们还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 到时候,被人一个“搞阶级对立”的帽子扣下来,恐怕工作都要丢了。 几个青年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对话:“你去。” “好丢人,你年长我一岁,你先去!” 在顾兆锐利的眼神注视下,几个青年后脖颈汗毛直立,根本就没想过,也许隔了这么远,顾兆根本就没听到的可能性。 到最后,还是几个人中年龄最长的青年咽了咽口水,在顾兆审视的眼神中,硬着头皮强撑着脸上习惯性应酬的笑容上前:“叔,婶儿,你们是长桥大队的优秀代表啊?那这一路上过来可辛苦了,来,喝点水。” 他一边说,身后跟着的其他几个青年也跟着点头微笑。 嘴上“叔婶哥姐”一通叫,态度那叫一个亲切热情。 热情得顾大江都有些惊讶。 忙接过了水道谢。 青年本来就心虚着呢,哪里还敢受这声谢,忙正色道:“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这就是政府单位年轻干部的思想觉悟!! 连之前因为自己是大城市来的,隐约心里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的知青,这会儿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刚才的小心思羞愧。 相比较知青们复杂的心情,以顾大头为首的长桥大队本地村民的心情就更简单直白了。 他们人生第一次踏进这么不一般的地方,第一个跟他们打招呼的人不愧是县政府的年轻干部,说话竟然还这么好听! 态度比那百货大楼的售货员,国营饭店的服务员可好太多太多了!! 人家那是真一言不合会动手啊! 能被顾大江选来参加表彰大会的,大体都不是那种性格刁钻的人。 不说绝对的善良淳朴,至少也是投桃报李。 别人对自己态度这么好,那自己也不能让场面冷下来。 于是,这个人说起自己一路来时看到的风景,那个人展示自己头巾绑得有多好,一路过来一点沙子都没迷眼睛,当然了,最热情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顾大头。 抓特务的事,派出所还没定论,不能说。 那就挑能说的。 于是,顾大头在大队在公社里已经说过无数次的抓刘黑狗的故事,这次又拿到县上来说,而且因为之前说过很多遍,所以他不光说得非常流利,还自顾自加入了不少细节渲染。 明明他自己也没亲眼看见顾兆上山抓人的画面,但他就是能说的,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一般。 说得那叫一个精彩纷呈,紧张刺激。 之前大队的人觉得顾大头说的故事比样板戏都要吸引人。 现在这些人也同样觉得,顾大头说的故事好像要比电影都要精彩。 不知不觉,周围的几个人都围了过来,时不时还会追问几句。 顾大头本来就是有些人来疯的性格。 别人要是不理他还好,一旦有人理他,他情绪更加高涨,不光是嘴巴说,还要手脚比划。 他本来就跟着顾兆学了好些天了,比划起来,还真像模像样,一拳打出去,甚至能让人感觉到一股拳风。 不仅更让人信服他说的那些惊险刺激的过程,连那些原本对他说的那些话不感兴趣的人也不敢泼凉水,乖乖闭上了嘴。 天老爷啊,这要是把他惹毛了,一拳打在自己身上,那他们还不得当场吐血啊! 一时间,不算多宽阔的走廊被顾大头的声音和周围人的一声声惊呼充斥,时不时还有一小波掌声,气氛那叫一个和谐。 县委副书记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幕。 不由得回头对秘书说了一句:“看看,没了某些害群之马,这才是人民群众和干部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秘书笑着附和了一句。 心里再次给赵瑜狠狠打了个x。 都被副书记盖章是害群之马了,还能说什么前途。 副书记最后又看了眼走廊上和谐的场景,点了点头:“走,表彰大会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礼堂的一侧大门也被人敲响。 一个穿着笔挺正装的女士笑着出来:“各位,可以入座了。” 顾大头再怎么人来疯,也知道自己这次来的目的。 当下就停了下嘴。 说故事的人停得干脆利落。 听故事的人抓心挠肝。 家人们,谁懂啊,这种听故事听到一半的感觉!! 但没辙。 心里再难受,好歹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只能强撑着笑抓着顾大头:“顾大头同志,一会儿表彰大会结束了以后,可一定要把最后的结局讲给我们听啊!!” “放心放心!” 顾大头拍着胸脯保证。 配上他健硕憨厚的外表,看起来非常靠谱的样子。 其他人也都这么乐观地相信了。 唯独长桥大队的人眼神中暗含同情。 整个表彰大会的过程非常顺利。 只是让大家没想到的是,副书记上台讲话的时候,还特别提到了刚才在外面走廊的那一幕。 “……我很高兴地看到,年轻干部们,生产队的农民群众们,插队下乡的知青同志们,以及各单位的工人群众们,大家不分你我,就如兄弟姐妹一般,畅谈对社会对国家的想法,这很好!” 副书记的话通过话筒传到在座每一个人的耳中。 有些人听了,掩面羞愧。 有些人听了,激动得脸都红了,眼睛亮晶晶的。 而有些人听了,却只撇撇嘴,满眼不以为然。 比如说,赵瑜。 他以为自己坐在一众人中,台下又没打光,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台上的副书记肯定看不到。 却不知,这就跟上学时一样,老师高站在讲台上,眼睛一扫,台下的学生做什么小动作,一目了然。 此时副书记自然也看到了他这个表情。 心里摇了摇头,给他打上了“不堪大用”的标签。 领导讲话结束后,就到了表彰代表们上台领奖状的时候,每上台一个代表领奖,都会有人拿着话筒对大家说明这个代表在去年一年,在自己岗位上的杰出贡献。 有县中学的老师为了让自己班里的几个学生继续上学读书,不仅自愿掏学费,还经常带着班里的学生到在自己家里吃饭,给他们开小灶,明明自己的工资也并不算高,这件事还是有一个学生毕业了之后说出来,大家才知道。 有县机械加工厂的工人研究出一种新型零件,不仅用料比之前的零件少,还更好用。 这几个受到表彰的人上台,事迹一说出来,台下人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长桥大队的代表们更是满眼赞叹。 顾大江捏着手里的包裹,只觉喉间一阵发紧。 但等到他真的站上台,手里接过了副书记递过来的奖状,对上了他带着笑和鼓励的眼神,听到他问:“你作为大队长,有没有想过接下来的一年,要怎么继续建设好生产大队呢?” 顾大江心里的一颗石头仿佛也跟着落地了。 他长舒了口气:“是,副书记,就在不久前,我在大队开设了一个扫盲班,主要目的是……” 他让自己努力忽视掉台下人的惊呼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将自己的计划和目的说出来。 就跟当初在大队队员们面前说的那些差不多,当然了,在副书记面前,肯定不能说“让大伙儿都努力学习是为了给日报投稿,在领导面前刷好感度”这种话。 顾大江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还是看过不少报纸的,还是知道一些在领导面前说话的艺术。 而且,这些话也是经过姜琴和顾兆在家几次修改后的版本。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朴实无华却情真意切。 副书记似乎都被打动了,笑道:“我记得,也是你们长桥大队的一个知青同志,在日报上刊载了一篇文章,那位同志叫……叫……” “她叫姜琴!是我的儿媳妇,这次她也来了!!”顾大江赶紧接话。 台下的姜琴也顺势站起来:“领导好。” 副书记没有像其他人想象的一般,只是随口一提就让人坐下,反而还细细地问道:“姜琴同志,距离上一次投稿好像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了,你还有继续写新的文章吗?” 哪怕姜琴以前也是江省大城市,双职工家庭的孩子,也见过机械厂的干部领导,但此时,她还是为了副书记的亲切询问而脸颊酡红,心里止不住的激动。 她抓紧了手里的文件包,努力让声音保持稳定:“谢谢领导关心!我刚写好了一篇,准备一会儿大会结束就去报社投稿!” 说到最后,声音还是免不了有些颤抖。 但在场大部分人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这可是县委的大领导啊!! 看来副书记很看重这个生产队啊!! 之前还觉得这帮大队来的人没什么必要结交的人,此时心里都有些扼腕。 而之前那几个阴差阳错,主动上前和他们搭话的年轻办事员们,此时互相对视一眼,手紧紧握着,眼里都是激动和兴奋。 他们这一步走对了!! 第149章 你谁?! “好好好,很好啊,一代新人换旧人,青年人才是未来建设国家的主力军啊!” 副书记拍着顾大江的肩膀:“顾队长,你说的扫盲班我觉得很不错,只有一点,不能影响正常的耕种劳作。” “保证完成任务!”顾大江眼睛一亮,“啪”的一下,双脚立定敬了个礼。 毕竟还在表彰现场,副书记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不管是顾大江还是长桥大队的其他人,甚至是台下观礼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副书记已经够重视了。 拜托,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表彰大会。 谁还见过副书记在台上跟人说这么多话的! 说实话,一开始顾大江说起跟表彰大会没什么关系的扫盲班的时候,大家都还以为,以副书记的性格,会中途打断他呢! 顾大江自己都激动的,一直到下了台坐回了位置上,过热的脑子才终于开始冷却下来。 他摸了摸膝盖上的公文包,一拍大腿,心里一阵懊恼。 公文包里是两天前,扫盲班选拔老师的卷子。 他把这些卷子带来,一则自然是为了佐证自己说的关于扫盲班的设想不是空想。 另外还有个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县里申请一笔扶持。 需要的扶持不算多,但某些教育资源比如说粉笔,不仅需要票,还是教育厅每年定量配发的。 要是没有扶持,他也能私下去公社小学找关系“换”,说是“换”,其实就是买了。 也能弄来一些,短时间内支撑。 但到底不如县里扶持来得光明正大。 顾大江的确是想要弥补小孙女心声里,长桥大队的遗憾。 但,他也得承认,人都是自私的。 他可没想过,用自己全家和儿子顾兆的前途去交换。 所以,这个扫盲班最好是一切都得到官方的许可,扶持,最好一切都在官方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才能万无一失。 顾大江人还坐着,心里已经在想,一会儿表彰大会结束了, 要怎么去县教育局跟那些干部拍桌子,拿着副书记的肯定当鸡毛令箭,跟人争取想要的资源了。 嗐! 这不就跟他以前每个季度去公社,跟公社书记为了下一个季度的肥料和种子拍桌子叫板一样嘛! 顾大江在心里努力给自己做建设。 实在不行,他就去找公社小学老校长再想想办法…… 哪晓得,就在表彰大会结束,大家正要依次出礼堂的时候,副书记却叫住了他。 “……你一会儿找我秘书要一个表格,仔细填写好,审核没什么问题的话,县里会拨给你们大队一批教育物资,不算多,但也是县政府对你们基层干部的鼓励。” 说着,副书记又拍了拍顾大江的肩膀作为勉励。 顾大江:“???!!!” 他都还没提,副书记竟然就已经想到了!!! 说实话,要是刚才副书记就顺带提到这件事,顾大江也会高兴,但绝对没有现在这么激动! 就是因为刚刚心里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现在副书记突然开口解了燃眉之急,才更显得珍贵。 这就、就是那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 顾大江在心里拽了一句小诗,猛点头:“多谢领导!” 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告诉他,不管此时心情多么激荡,第一时间绝对是先感谢领导,把这事儿给死死定下,免得有人跳出来说什么“不合适”之类的话,让这到手的扶持飞了。 如果说顾大江的激动还能勉强压制住,脸上只流露出来三分。 那长桥大队的其他人,尤其是这次来的三个知青,就真的是瞬间眉开眼笑。 为首的赵文竹看着顾大江的眼神都带着格外的钦佩。 原来当时大队长说的,他会想办法,就是像现在这样。 一力降十会。 他只要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然后向领导详细说明计划和目标,好的领导自然就会给最后的助力! 学到了! 一行人正说着呢,就见一个青年走到副书记跟前,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副书记眉心微微一簇,很快恢复正常:“行,你让他过来。” 青年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很快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一站定先跟副书记打招呼,随即看向了顾大江一行人,言语抱歉。 “我是刘黑狗的姐夫。我听说是你们抓了当时在逃的刘黑狗,听说还有人因此受伤了?真的很抱歉,同时也很感谢你们阻止他继续犯错。” 顾家人:“???!!!” 你谁???? 或许是看出了顾大江等人的惊讶,赵山自哂地笑了声:“我也知道,我是这个身份说这些话实在是轻飘飘,所以为了表达我的感谢和愧疚,也为了表达我对长桥大队扫盲班的支持,我自费购置了一批棉手套和煤炭,希望顾队长千万不要推辞!” 第150章 闹事 哪怕之前顾家人在家里已经提前考虑到,赵山很可能会被人保出来。 但谁也没想到,赵山竟然会这么快就安然无恙地出来了,还能站在副书记面前,这么人五人六地感谢他们抓了刘黑狗。 想到赵玉芬说的那些话,再对比一下他现在这番慷慨陈词,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一时间,顾大江还怔愣了一下。 还是顾兆率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我爸这是太高兴了,大冬天的,队员们最大的挑战就是寒冷了,多谢这位……” 他故意在称呼这里拖延了一下。 边上副书记开口介绍了一句:“这是咱们县上棉纺厂的生产车间副主任赵山同志。” 生产车间主任?! 不是副厂长?被降职了? 顾兆心下一动。 那就是说,不管是被刘黑狗连累,还是他真的被查出了点工作问题,至少他这个人并不是完全无辜。 心里各种猜想划过,也不耽误顾兆嘴上丝滑接话:“多谢赵副主任。” 赵山嘴角的笑容都僵了那么一秒。 这人到底是实诚还是不会看颜色?!哪有这么喊人的,一般稍微会点人情世故的,不都直接喊赵主任…… 偏偏他还就栽在这群人手上……等等! “你是顾队长的儿子?你就是那个营长?” 赵山能这么快出来,当然也知道导致自己这回被调查的“罪魁祸首”。 他都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 一时之间,语气都有些细微的失控。 连本来站在一边,不打算掺和进来的副书记都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赵山心里顿时一沉,随即很快调整了语气,嘴角勉强勾起盯着顾兆:“听说这次能抓住刘黑狗,顾营长立了大功啊!顾队长自己有能耐,儿子也培养得好!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 说着,他对着不远处招了招手,一个白面青年就这么小跑着过来:“爸。” 又有些紧张地对着副书记弯腰:“书记好,刘秘书好,我是政研室新来的赵瑜。” 一直跟在副书记身边的刘秘书脸上挂上了应酬惯用的微笑。 心道:知道的是你赵山在找机会,让自己儿子在副书记面前混个脸熟,方便往后提拔调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赵山是生怕你儿子“死”得不够快。 刘秘书用眼尾余光偷瞄了一眼副书记的神色。 在注意到他嘴角的“小括号”消失了的时候,刘秘书心里就知道了,赵山这操作绝对是把他自己和他儿子都给坑了。 赵山哪里能未卜先知,知道副书记不久前就已经看到了他儿子犯蠢的模样。 看到赵瑜表现还算不错,赵山满意地点点头,拉着儿子就跟以往一样:“我这个儿子啊,年轻,还不顶事儿,我和他妈妈都怕他和他那个舅舅学坏了,要是他能学到顾营长几分,我都谢天谢地了。” 这话就是父母谦虚时的套话。 一般情况下,赵山这么说,对面的人也该夸赵瑜几句,然后再谦虚几句“诶,我儿子也不行,不如你儿子”云云。 然而,赵山都没想到,他这话一说完,顾大江和顾兆都还没开口呢,副书记就率先开口:“现在这样的确不成。” 赵山&赵瑜:“???” 副书记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年轻干部还是应该多多深入基层工作,了解基层干部的不易,家庭条件越是优越的年轻干部,就越是不能和人民群众的生活脱节!” 说到这里,他还扭头叮嘱秘书:“这一点记下来,等之后开会讨论一下具体怎么实施、” 副书记这话说得官方笼统。 但了解副书记性格的刘秘书已经在心里给县政府那一帮子年轻干部祷告了。 副书记这话一出,以后,这帮年轻人的工作和生活绝对不会有现在这么轻松自在了。 而间接导致这一切的赵瑜会有什么遭遇,也完全是可想而知的了。 副书记不按常理出牌,赵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父亲。 赵山暗暗瞪了眼儿子,让他稍安勿躁。 随即脸上挂着笑点头:“副书记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 正说着呢,礼堂大门就匆匆跑进来几个人:“副书记,外头来了个老太太闹事,说…说……” 副书记皱眉:“说什么?别支支吾吾的!” 来人眼神在长桥大队一行人身上拂过,有些尴尬道:“说长桥大队的人不配得到表彰……” “什么?” “凭什么说我们不配?!” “那人谁啊?” 都不用等别人有什么反应,之前在副书记面前一直压抑着激动情绪的长桥大队一行人就率先忍不住了。 受到县里的表彰这件事现在就是整个长桥大队最荣耀的事情,没有之一。 谁要是让这个荣耀头上泼脏水,长桥大队第一个不干。 当下,顾大头就一马当先冲出去:“我倒要看看,是谁胡说八道!” 有了第一个人出去,其他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姜琴心里却莫名浮现出一个人影。 县委大楼门口。 这个点正是附近厂里吃午饭的时候,不少人打了食堂的饭,拿着搪瓷饭盒装着饭菜往家赶。 赵寡妇手里拿着一张报纸,上面用墨水划了个大大的“x”。 她就这么拿着这张纸,站在门口喊:“领导,你们被骗了!!长桥大队那帮人是骗子,他们大队今年才刚出了两个犯人,他们根本不配得到表彰!!” 边上有年轻干部脸色难看地劝说。 但只要有男性干部扒拉赵寡妇的,她就喊非礼。 要是女性干部拉她,赵寡妇更加不怕,她一把子力气,一下就能把人给推开。 一时间,还真拿赵寡妇没办法。 有人在县委大楼门口“闹事抗议”,这种热闹瞬间就吸引了一帮人围观。 围的人越多,赵寡妇就越是得意,还拿着纸对着周围人展示了一圈:“你们去打听打听我赵寡妇是什么人,我可不是在诬赖人!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 姜琴跟着人出来的时候,刚好就听到赵寡妇在说“长桥大队出了两个犯人”这句话。 一听这声音,姜琴心里就有一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就知道,赵寡妇一直跟着他们,没安什么好心! 她赶紧把自己这个发现告诉离自己最近的顾兆和黄翠喜。 其实不用她说,黄翠喜也已经认出赵寡妇了。 反倒是顾兆,他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媳妇之前在卫生所坐月子的时候,遇到过那么多糟心事。 他不由得握紧了姜琴的手:“这种事,你以前怎么没告诉我?” 他的语气太过郑重,以至于姜琴都有些不好意思。 看了眼边上故意不看他们的婆婆,姜琴清了清嗓子,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你以前在部队,这种事告诉你也是干着急。” 就像是顾兆每次出任务,对家里都是报喜不报忧一样。 家里也尽量不把遇到的烦心事告诉顾兆,就怕他心里惦记着家里的事情,到时候万一在任务的时候,一时恍惚出事。 顾兆不管,他仗着自己力气大,身材高大, 又一次抓住了姜琴的手。 “下次要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才容易干着急。” 与此同时,副书记也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门口闹事的赵寡妇皱了皱眉:“这位同志,你这是干什么?表彰代表是经过层层审核通过的,你有什么疑问不满,可以通过合法合理的渠道上报。” 赵寡妇不认识副书记。 但一看她就知道,这个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县里的大领导了。 她当下就要上前,好好跟这个大领导说说这件事。 结果刚一往前走了没几步,她就注意到,大领导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 “赵山!!你这个王八蛋不是进去了?你怎么出来了???” 她惊呼失声。 殊不知,赵山看到赵寡妇的第一反应也是一惊,生怕她又是来给自己泼粪的。 来不及多想,就拉着儿子往后猛猛退了好几步,直接就从副书记身边,退到了后面几排。 第151章 这一手本事 在县里,赵山可比一个什么长桥大队知名度高多了。 赵寡妇这一喊,瞬间就把在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赵山。 赵山再怎么猛猛退都没用,大伙儿的视线全都聚焦在他身上,甚至离他有点近的好几个人还默默往边上退了两步。 没办法,之前大家都沉浸在表彰大会的氛围中,一时没想起来赵山的事儿。 这会儿,赵寡妇大喇喇一喊,瞬间就让在场不少人想起来,这位赵副主任几天前才被泼了满身的大便啊!!! 当天目睹全程的人都感觉自己鼻子里仿佛又闻到那一缕若隐若现的臭味了。 好几个人甚至默默抬手,装作整理衣服整理头发的样子,实则捂住了鼻子。 赵山不是傻子不是瞎子,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周围人的态度转变。 这种被人嫌弃的羞辱感,赵山什么时候有过! 他死死盯着赵寡妇,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那天要不是她突然冒出来,在他的计划里,这件事原本不应该流传这么广。 毕竟,棉纺厂副厂长疑似贪污受贿这件事的讨论度,远远不如棉纺厂副厂长害了人,被受害人家属在厂门口泼大粪这件事的讨论度来得大,更容易传播。 只是,不管赵山现在心里有多恼恨,此时当着这么多人,尤其是县委副书记的面,赵山还是强笑着解释:“赵大嫂,我只是去配合调查,现在调查结果出来,我没有犯罪,只是工作上有些疏漏,自然就放我回来了。” 赵寡妇才不听这些。 要不是为了他,那刘黑狗能放火? 要不是那把火,她男人能就这么死了?! 在赵寡妇心里,赵山就妥妥是个祸头子。 现在她男人没了,闺女跑了,儿子几年了还是个二级工,连个表彰都没有! 而这个祸根子竟然就这么被放出来了!! 赵寡妇顿时火冒三丈。 新仇加旧恨,她当即左右看看,一眼就看到了门口不远处放着的一把竹枝大笤帚。 她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抄起大笤帚,嘴里“啊呀呀”地跟唱大戏似的,在地上一划拉。 趁着扬尘迷了门卫眼睛的时候,冲着赵山就挥舞过来。 在县委大楼工作的人平时哪见过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阵仗。 年轻人们瞬间跑的跑,叫的叫,乱成一锅粥。 赵寡妇就趁着这个时候,冲着赵山一顿招呼。 这大笤帚平时是用来扫县委大院的,竹枝又硬又利,不过秒的功夫,赵山原本梳得很体面的头发就散落了下来,脸上脖子上和遮挡的手上就新增了好几条红痕。 赵山终于忍不住了,一边躲一边气急道:“你、你这个泼妇,我说了,我跟你丈夫去世没关系!这一切都是刘黑狗做的,是刘黑狗诬陷我!!你再这样我就要报警了!” 赵寡妇:“我呸!这种话你骗别人就算了,还想骗我?!看招!” 这场面,实在是难看。 尤其还是在表彰大会当天。 副书记虽然被人护着,没有被笤帚伤到,但脸色都快比赵山还要黑了。 刘秘书见此,赶紧喊人: “门卫人呢!还不快把人给拉住!这么在县委大院里像什么话!” 门卫也顾不上自己还不太能睁开的眼睛,眯着眼就赶紧上前,一人制手一人控制笤帚。 门卫都是男人,力气肯定是比赵寡妇大的。 奈何,他们刚才被扬尘眯了眼睛,战斗力大大受损。 加上之前被赵寡妇弄怕了,她一个老寡妇动辄就喊非礼,哪个男人不怕。 动手的时候难免就有些缩手缩脚。 一时间,两个门卫竟然都没能完全按住赵寡妇。 赵寡妇本来是杀红了眼,一门心思都对着赵山去,这会儿被两个门卫这么一拦,又听到刘秘书的话,反倒脑子清醒了一点。 想到自己来的目的,顿时眼珠子一转,手里的笤帚方向一转,嘴里喊着:“你们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人群中的顾兆神色一凛,来不及多想,随手从顾大江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东西来,看都没看,对着张牙舞爪的赵寡妇一掷。 只听得一声细微的破空声之后。 赵寡妇发出了短促的一声痛呼,手腕就仿佛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向外弯曲,笤帚瞬间无力地从她的手里滑脱下来,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与此同时,一个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银光的小东西滚落在地上。 这个时候,大家才终于看清,这个成功阻止赵寡妇的小东西,竟然只是一个钢笔笔帽。 从赵寡妇变化方向,挥舞着笤帚向着副书记和长桥大队站的方向过来,到笤帚落地,她捂着自己右手手臂满脸冷汗呼痛,这整个过程甚至连一分钟都没有。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 看看毫无攻击力的赵寡妇,再看看地上那个有些变形的钢笔笔帽,最后扭头,看看掷出了那枚钢笔笔帽的顾兆。 乖乖! 怪不得人家能这么年轻做营长呢! 看看这本事!! 这年头,本来人民群众对军人就有天然的崇拜和尊敬。 顾兆这一手,就更加引爆大家的热情了。 连副书记都忍不住抬手鼓掌。 副书记一鼓掌,连带着大伙儿就都开始鼓掌。 一时间,顾兆简直就像是样板戏里的大英雄一样,接受所有人的鼓掌和瞩目。 长桥大队的人都围在顾兆的身边,表情一个比一个骄傲。 这可是他们长桥大队培养出来的营长呢!! 赵瑜却很是不高兴,在一众掌声中突兀开口:“你有这本事,刚才为什么不早点出手!害得我爸被那个疯婆子打成——” “赵瑜!闭嘴!!” 赵山脑子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就赶紧先开口阻止儿子乱说话。 可惜,赵瑜别的本事没什么,这嘴是真快。 赵山已经反应很快了,奈何赵瑜已经把话都基本上说出来了。 不光说了,他还觉得很不服气:“爸,你干嘛拦着我!” 对着这个说了蠢话,自己还半点意识不到的儿子,赵山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平时自己和妻子真的太溺爱这个独子了?! 第152章 以闹求决 面对赵瑜的指控,顾兆尚且还没说什么,边上的副书记眼底就一沉。 赵山是多会察言观色的人啊。 他当即想都没想。 “啪”的一声。 一记响亮的耳光,让还想逼逼叨的赵瑜瞬间闭上了嘴。 也让周围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噤声。 赵山看着儿子的眼神那叫一个痛心疾首:“赵瑜,我知道你是太担心我,但不管是谁,帮了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要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想法,以后谁还会想帮人!我就说你和你舅舅在一起待久了,被带得这么冲动易怒!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赵山想得很好。 几句话就把赵瑜刚才的言行归咎到他太担心父亲,性格太冲动上去。 免得被人质疑赵瑜的人品。 然而,老父亲想得好,奈何当儿子的不配合啊。 谁懂这一个大逼斗对于一个从小被家里人捧着哄着,人生中吃过最大的苦头就是学习,眼高于顶的二十岁年轻人的“伤害”啊。 在亲爹逼视下,他尚且还能装乖地闭上嘴,低下头,做出一副后悔认错的模样。 但等到赵山一扭过脸,他立马就抬起眼皮,狠狠瞪了一眼长桥大队那一行人,尤其是那个狗屁营长。 呸! 不过就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泥腿子! 仗着有几分力气就在这里耀武扬威,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心里正骂得欢呢,眼尾余光就捕捉到一抹雪白。 却见是会上那个被副书记点了名的小媳妇,正仰着头对那个泥腿子笑呢。 日光下,那小脸粉白娇嫩, 仿佛掐一把都能掐出水。 嘶——之前他怎么没发现这小媳妇长这样。 再看下面那胸脯鼓鼓的,跟了那泥腿子多可惜。 要是他能把这小媳妇给弄到手,看那泥腿子还怎么得意!! 赵瑜正意淫呢,倏地,他头皮一紧。 下一秒,就对上了顾兆的眼神。 明明那人眼神淡淡的,还没以前他爸骂他时来得凶呢,又轻飘飘的,仿佛不是在刻意看他,而是只是从他身上划过,却偏偏莫名叫他后脊背一凉。 那一瞬间,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却让他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一般,又让他觉得,对方看的好像不是一个活人,而像是一摊死肉。 每一根神经都在一遍遍警告他,不能动!不要动!一旦动了,仿佛就有什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后脖颈的汗毛全部都竖起来了。 赵瑜人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后悔,冷汗从他发间缓缓流下。 “咕嘟”,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喉间却干涩得仿佛是刀片划过。 好似过了许久,又好似只是短短一瞬。 那股摄人的目光终于移开。 赵瑜才好似身体被解冻一般,胸口上下剧烈起伏了几下。 活、活过来了!! 经此一遭,赵瑜是再也不敢看长桥大队那帮子人了,甚至光是想到,他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整个过程,在赵瑜心里十足漫长,中间,他都一度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却不过短短几十秒的功夫。 在场不少人以前也领略过赵瑜眼高于顶的“本事”,这会儿看到他这样,忍不住互相对视了一眼,撇了撇嘴。 这也太怂了。 在副书记眼里,就更显得不堪用。 赵瑜要是真顶着压力不认怂,副书记还能勉强承认他至少还算有点骨气,往后要是有些需要人硬顶在前面的活,还是可以考虑让他上。 但他现在这样,意气用事,却又没有顶住压力的勇气,欺软怕硬,那就连最后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这局势峰回路转的,从赵寡妇闹事到赵家父子俩出丑,说起来好像发生了很多事,其实满打满算也就过去了不到半个钟头。 但县委大院门口的人们却觉得像是看到了过去一个月都不见得能看到的热闹。 各个眼睛瞪得贼大,生怕漏掉一点好戏。 副书记扫到门口那些人,顿时心中烦闷,不再在赵瑜身上浪费功夫,转而看向了瘫在地上的赵寡妇。 “这位同志,你到底有什么诉求?” 赵寡妇一听这话,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次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当即一摆手,人就这么顺势坐在了地上。 一拍大腿,就开始嚎:“我命苦啊!我男人为了给厂里救火没了,我闺女下乡建设农村去了,我儿子这么多年在厂里拼死拼活,结果县里宁愿把表彰给一个培养出了两个犯人的生产队大队长,也不给我儿子啊!不公平啊!” 三言两语,就道出了她来闹事的真实目的。 周围人,尤其是拿到了表彰的那几个人,都被无语住了。 先不说长桥大队的表彰到底有没有问题,就说赵寡妇说的那个儿子,什么拼死拼活工作,真要努力成这样,怎么大家都从没有听说过呢? 连门口看热闹的人们都不由得笑出声来。 几个认识赵寡妇的人当下就给其他人科普道:“她儿子是棉纺厂第三车间的张有庆,出了名爱偷懒,工作都好几年了,还是二级工。” “去年年底听说还对车间女工口花花,结果被人女工的男人吓得从台阶上摔下去,把腿给摔折了,全车间的人都看见了!” “啊?!那她还敢给她儿子争取表彰?疯了?!” “还有她那个闺女,听说是她要把闺女说给刘黑狗,那闺女吓得连夜报了下乡跑了,你说说,哪有这么当妈的。” 这些人说闲话,可没半点要遮掩的意思。 不管是赵寡妇还是副书记他们都听到了。 赵寡妇却没半点脸红心虚的样子。 “你们这些人都是嫉妒我儿子长得好还聪明,就我儿子的人品相貌,怎么不比什么生产队来得好?!凭啥养出了俩犯人的生产队能得表彰,我儿子不能得?!没这道理!” 她甚至在地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始撒泼打滚,一副不给我就闹的模样。 赵寡妇非常习惯用闹事来给自己争取好处。 以前不管是街道办还是厂办,都拿她没办法。 她以为这次也会是一样。 甚至都已经在心里开始畅想,拿了表彰的儿子该相看什么样的儿媳妇,那普通工人家庭的女孩子可不行,必须得是干部家庭,还得是…… “胡闹!”副书记忍无可忍,怒斥道,“长桥大队得到表彰是因为抓住了逃犯刘黑狗,且不说长桥大队的两个嫌疑人还没有定罪,就算是定罪了,也不会因此影响这个表彰结果!你想要你儿子得到表彰,要么鼓励你儿子努力工作,好好表现,争取来年,要么也让你儿子去抓一个逃犯!” 赵寡妇前脚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下一秒就被打回现实,顿时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抓逃犯是警察的工作,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我儿子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噗嗤。” 这话一出,人群中立马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且丝毫不掩饰。 “合着是压根儿没想过让她儿子好好工作啊!” 副书记眉间皱得更紧:“你既不想让你儿子涉险,又想要表彰,那你这就是想要以闹求决了?!” “啥以闹求决,老婆子我听不懂。”赵寡妇就跟个泼皮无赖一般,“老婆子我只知道,我儿子的爹是因为厂里没的,这几年我儿子没功劳也有苦劳,这表彰合该就是我儿子的!” 殊不知,她越是这样,副书记对她和她儿子的印象就越差。 他问边上的赵山:“她以前也是这样?” 赵山哪里听不出副书记的言外之意。 他心里恼怒长桥大队那帮子人,但对赵寡妇更是恼上加恼。 哪里还会帮赵寡妇遮掩。 顿时苦笑一声:“副书记也知道,当年张二福同志是为了厂里才没的,这么多年,厂里也的确对张二福的家属有愧疚,所以每每赵同志来厂里闹,但凡不那么难办,老厂长心软,大部分情况都会答应她,这才纵得她……” 言语间就把自己给摘出去了。 副书记淡淡道:“那这位同志要把她闺女说给刘黑狗这件事,你知道吗?” 赵山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第153章 两败俱伤 只能说,副书记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最好是见好就收。 别蹬鼻子上脸,真把副书记当傻子了。 赵山悻悻地低下了头,不敢再添油加醋。 副书记冷哼一声,回头看着赵寡妇的眼神更冷。 “我不管别地是怎么样的,但在我们泾阳县,只要我还是副书记一天,就容不得这种以闹求决,你闹你有理的情况泛滥……” 赵寡妇是半点没听出来副书记的言外之意,还赖在地上胡搅蛮缠。 “这怎么叫我闹我有理呢,领导,你把表彰给我儿子,不会有错的……” 这么离谱的话,赵寡妇有脸说出口,在场的人都没脸听。 副书记更是直接当没听到,沉吟片刻后道:“既然那位张有庆同志在车间干了几年了一直是个二级工,要么是他志不在此,要么是他能力不足,赵副主任,这种情况棉纺厂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赵山赶紧道:“一般是换个工种,总要给年轻人多多尝试的机会,我看这赵同志身强体壮,不如就先安排去做卸货工试试看。” “这话说的不错。”副书记点点头,“那就这么办!” 他点了点边上两个保安:“你们送这位赵同志去棉纺厂,正好通知一下那位张有庆同志和厂里人事办,早点把事儿给办了,免得耽误了有志青年。” 两个人说话间,就把张有庆的命运给定下了。 熟悉棉纺厂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张有庆往后的前途有限了。 棉纺厂就数挡车工和修机工这样一线车间的工人岗位最吃香,能考级,只要考级通过就能涨工资,棉纺厂的一些老工人,一个月工资都能有六七十,每年年底还能分到不少年礼。 车间工是资历越老,越挣钱。 而剩下的工人,比如说卸货工,没什么技术含量,纯看体力,年纪越大, 越干不动。 赵寡妇此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一通闹的后果。 人刺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领导!领导!你可别给我儿子换岗位!他在车间好好的,真不用换!” 然而,她闹的时候没想过后果。 此时才开始后悔,晚了。 赵山煞有介事道:“看来是看不上卸货工,那要不然就去后勤处试试看?” 这说的后勤处可不是之前侯粮待的办公室岗位,而是扫厕所和清扫车间等工种了。 卸货工还只是累,没技术含量,所以工资难涨。 但要是去了后勤,那才真是一点前途都没有了。 偏偏赵寡妇心里清楚,赵山不光是能说说,他是真能办到啊!! 顶着赵山似笑非笑的眼神压迫,赵寡妇心里叫苦不迭。 你说说,她刚才明明是想冲着长桥大队去的,怎么就一时冲动,把赵山给打了呢!! 但要是时间退回到半个小时以前,让赵寡妇再选一次,她手里的笤帚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冲着赵山挥舞过去。 在她心里,赵山那是跟自家有仇的,优先级绝对比长桥大队要高。 说一千道一万,现在后悔也晚了。 赵寡妇一边心里替儿子难受,一边又更恨赵山了。 这个王八蛋之前搞死她男人,现在又来搞她儿子了!! 真是岂有此理!! 赵山眼看着赵寡妇就跟个蔫儿头的野鸡似的败下阵来,再怎么稳重,就为了脸上的伤口,他心里也止不住的高兴。 然而,下一秒。 “领导,我要举报!这个赵山私底下乱搞男女关系,之前刘黑狗找我说我家招娣的事儿,就说人是赵山看中的!”赵寡妇眼珠子一转,“咱们这位赵副主任都多少岁了!领导,你可得好好查一查他!他能这么快出来,私底下肯定不干净!” 赵山:“!!!你胡说什么!!??”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 来不及多想就直接开口驳斥。 “副书记,你是知道的,我跟我媳妇感情多好,她这完全是狗急跳墙胡乱污蔑!” 赵山急急解释道。 然而,副书记却只是摆摆手:“既然这位赵同志对赵副主任的调查结果有异议,那刘秘书,你去纪律监督办替我整理一下相关资料。” 赵山:“!!!!” 明明理智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打点好了。 但此时此刻,心脏还是下意识狂跳,赵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面对副书记“赵副主任,没什么问题”的询问,赵山也只能嘴巴一张一合,缓缓吐出几个字:“当然,清者自清。” 对此,赵寡妇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 她才不信赵山说的什么清者自清呢! 等着瞧,这回看他还怎么得意!! 在场谁都没想到,一个好端端的表彰大会竟然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长桥大队的人离开前,顾大江还故意走到了赵山跟前:“赵副主任,你之前说的蜂窝煤和棉手套,大概什么时候到啊?我看看时间,让我们大队的人去接应你,免得你找不到白跑一趟。” 赵山之前明明说的是煤炭,也就是散煤。 这会儿顾大江直接嘴巴一张,就换成了蜂窝煤。 偏偏当着县委办公室这么多人,还有副书记的面,赵山也只能咬牙笑着:“我这就回去让人给运来,一会儿正好跟着你们大队的人一块儿回去。” 说完,带着儿子转身匆匆离去。 表彰大会既然结束了,人群也三三两两散开。 只是,这一次,大家嘴里讨论的除了表彰大会本身,还有赵寡妇,张招娣和赵山之间的二三事。 长桥大队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赵文竹开口问道:“大队长,那我们就在大院门口等?” 顾兆看了眼时间:“已经11点了。” 说话间,人群中响起一阵“咕噜噜”声。 顾大江想了想,左右看了看,在看到县委大院马路对面的一个招牌时眼睛亮了。 “也不知道赵副主任什么时候把煤炭运来,走,我们去那里坐着等!” 第154章 吃顿好的 “大队长……”赵文竹表情有些迟疑,“那是国营饭店,不吃饭恐怕不会让咱们这么多人坐着等。” 这年头,国营饭店的服务员脾气可大得很。 “谁说我们进去光坐着?”顾大江哭笑不得,“走!我请你们去吃饭。” 所有人顿时倒抽口气:“!!!” 这可不是平时在大队里请别人到自己家里添双筷子那么简单啊。 那可是国营饭店!! 一碗素面都要一毛! 连顾大头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大队长,我们都不饿,不用吃东西,等拿了蜂窝煤咱……诶!诶!大队长!!” 没等他话说完,顾大江就直接拉着他连同边上几个人往马路斜对面的国营饭店大踏步走去。 急得边上的大头妈直跺脚,拉着黄翠喜道:“男人就是容易大手大脚,咱可得拦着点,实在不成,就让他们去吃,然后给咱们带点馍馍出来。” 这也是这年头不少家庭的缩影。 黄翠喜在外人面前很少会扫顾大江的面子,但同时,她也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格。 要是顾大江经常这样请人去国营饭店吃饭,就是家里再有钱,黄翠喜也不答应。 但偶尔一次,又是得了表彰的好日子。 黄翠喜索性就拉着大头妈也跟着往国营饭店去:“放心,你要说请大家吃香喝辣的,咱也没那能耐,一碗面还是付得起的。再说了,凭啥让他们大老爷们去吃好的,咱就吃馍馍?走,既然大队长这么大方,咱难得来一趟县里,也见见世面!” 一边说着,一边就招呼着其他人,气势汹汹也跟着往国营饭店走去。 进国营饭店大门之前,几个人嘴里还念叨着“咱就看看,要是太贵了,咱们就出去”,但等到真的进了饭店大门,大家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哪怕是赵文竹钱玉梅这样城里来的知青,在家时一个个都还是学生,家里也不是能经常出入国营饭店的条件。 更别说长桥大队的队员们了。 一推开国营饭店的门,里头热腾腾的雾气就扑面而来,混合着米饭和荤菜的响起,耳边是饭店服务员喊话菜到了的提示声音,偶尔还会有几句骂骂咧咧,除此之外就是大家吃饭嗦面时呼噜噜的声音。 但没有人觉得这些声音吵闹。 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这就是国营饭店啊! 顾大江抬手招呼大家:“快过来,怎么才来,我和大头他们好不容易才抢到了这几个座位,快坐,一会儿面就要上来了。” 这么多人进来,还挡在门口不动,服务员都已经开始瞪人了。 顾大江这一招呼,大家二话不说,赶紧跑过去坐下。 唯独顾兆走到小窗边,拿出了粮票:“我媳妇刚出月子两个月,有没有补身体的汤面小菜?” 原本脸色还有些不好看的服务员温言,上下扫了一眼顾兆,态度好了一些:“刚好今天有鸡汤面,要不要?” “要。” 顾兆二话不说的态度,又让服务生态度更好了一些。 甚至还额外提醒他:“要是嫌淡,可以端过来加盐或者酱油。” 本来姜琴还有些不好意思,等顾兆坐下还小声道:“我跟大家一样,吃素面就行。” 还是黄翠喜开口安慰她:“放心,一宝他爷爷就不是那种在外面会小气的人。” 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听得服务员高喊了一声:“大肉面!12号的大肉面,赶紧来拿!” 顾大江和顾大头几个人就这么齐刷刷站起来。 然后每个人一手端一碗面回来。 那大肉面的肉可是真正的五花肉,煮熟后在油里滚一遍,炸出虎皮之后,再裹上各种浓油赤酱,通体都是诱人的红色。面里再烫上几根白菜,点缀上一勺雪菜碎,那味道,简直能把人香得一跟头。 更别说是这么十几碗大肉面齐刷刷端过来,光是这场面,都让国营饭店里的人纷纷侧目。 长桥大队的队员们更是瞠目结舌。 除了顾大江和顾大头几个人,其他人都以为就是一碗素面,哪里能想到,大队长会给大家买了大肉面吃。 饶是大家不久前也才刚吃了一顿杀猪菜。 但这可是肉啊。 吃多少顿都不嫌多的猪肉啊! 还不等大家说什么,顾大江就催道:“别搞肉麻的啊,赶紧趁热吃,这么好的面,我也就大方这一回了,谁要是浪费了,可别怪我锤他!” 他这话完全就是为了让大家宽心。 没有他这话,也没有人会浪费这么好的面。 顾大头一马当先就喝了一大口大肉汤,发出畅快至极的声音。 其他人也终于不再拘谨,纷纷低头开始嗦面。 有了这些大肉面,等到后面姜琴的鸡汤面端过来,果然就不那么显眼了。 姜琴低头喝了口鸡汤,眼睛一下就亮了。 别看这鸡汤上面好似浮着一层油花,但真的喝进嘴里,却半点不油腻,带着些微咸香的鸡汤几乎要把人眉毛都要鲜掉了,咽下去后,嘴里还残留着一股浓浓的鲜美滋味,从喉咙到胃里,热腾腾暖乎乎,人瞬间就熨帖了。 鸡汤炖了很久,鸡肉半点不柴,一抿就瞬间脱骨,连鸡骨头都能嚼碎了。 姜琴找了个小碗来,分出去一点面条和一小碗鸡汤给顾鑫。 顾鑫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吃的用的虽然称不上最好,但也绝对是大队里数一数二的了。 但这会儿喝了一口汤,却还是把他美得坐在凳子上,两条腿直晃悠。 不过一会儿,两条眉毛又皱起来,噘着嘴道:“要是弟弟和妹妹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鸡汤就好了。” 以顾鑫朴素的价值观,当大哥的应该要跟小弟同甘共苦才对。 顾鑫抬起头问妈妈:“我能不能把这碗汤面带回家?” 姜琴简直心软得一塌糊涂,摸了摸儿子的耳朵,哄他:“弟弟妹妹还小,还不能喝鸡汤,至少要等到五个月左右。” 顾鑫虽然才五岁,也知道就算天气再冷,这鸡汤也没办法再保存一两个月。 小人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汤:“那等弟弟妹妹五个月大,能再带他们来县里喝鸡汤吗?” 家里的确不缺吃的用的,但按照现在的政策,家家户户最多只能养两只鸡,养的鸡是用来下蛋的,当然不能随便宰了。 所以哪怕是在顾家,鸡汤也不是经常能喝到的。 想喝鸡汤,那就只能来国营饭店了。 这次,还没等姜琴回答,顾兆就先一步开口:“恐怕不行,那个时候,弟弟妹妹,你还有妈妈应该都离开这里了。” “我们要去哪里?只有我们吗?爷爷奶奶呢?小姑小叔呢?” 顾鑫脸皱成一团,五岁的脑袋里还没有分别这个概念。 姜琴和黄翠喜都有些担忧地看过来。 她们都没想到,顾兆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 顾兆拍了拍姜琴的手安抚她,继续开口道:“你们都要去爸爸工作的地方,爷爷奶奶和小叔小姑都要留在这里,以后每年爸爸过年放假,咱们再一起回来团聚。” 顾兆说得很慢,也没有半点含糊其辞。 清清楚楚地解释给儿子听。 顾鑫停下了喝汤的动作,脑子里仿佛在整理这些突如其的信息量。 黄翠喜都有些怕大孙子会在这里哭闹起来,有些埋怨地瞪了眼儿子。 哪知道顾鑫却只是呆了呆,过了一会儿,“那我能写信回来吗?爷爷奶奶能来看我吗?” 顾兆都没想到,儿子一下就抓住了重点,眼中浮出笑意,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青瓜脑袋。 “当然可以,营里还有电话,你可以打电话到公社,再麻烦公社的人去请爷爷奶奶来接电话。” 顾鑫不理解:“我们自己家里不能装电话吗?” 顾兆笑了笑:“不能,安装电话需要政府批条,还需要很多钱。” 顾鑫想了想:“那我以后可以在爸爸住的地方养鸡,然后努力卖鸡蛋攒钱,给咱们家里安装电话吗?这样爷爷奶奶想一宝了,想弟弟妹妹了,都能最快听到我们的声音了!弟弟妹妹也能喝到鸡汤了!” 这话的确童言童语,在很多大人听来很不切实际。 但却实在是叫人听得心里软成一片。 连邻桌不认识的一个中年男人都夸道:“好小子,有志气!” 随即扯了扯屁股底下的椅子攀谈道:“老弟,你是在哪里高就啊?这年头能带着一家老小过去,得是高材生?工农兵大学生?” 第155章 再度相看 顾兆摇头:“不是,我是军人,带着媳妇孩子去随军。” 那中年男人闻言,眼睛更亮了几分。 一般军人可没办法带着家属随军,得是副营长及以上级别的干部才行。 看顾兆的年纪也不大,就能升到副营长以上,一看就是前途无量。 可惜都结婚有娃了。 中年男人嘴里咂摸了几下,眼神自然地扫了眼同桌上其他人。 眼神在明显更加年长的顾大江身上,尤其是那身无比显眼的军大衣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半晌,凑到顾大江跟前。 “这位大哥,我是咱们县里洋火厂的工人,我姓何,叫我何老四就成,多问一嘴,你们这是从哪儿来啊?” 说话间,还把自己桌上一小盘子醋溜花生端了过来。 事无不可对人言。 尤其是人家都自报家门了,还指了指身上洋火厂的蓝色工服。 顾大江也没瞒着人,更何况,自家这回是来领表彰的,更是大喜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说到长桥大队的时候,何老四眼睛更亮了:“那咱两家还挺有缘分,我前头那媳妇就是你们大队隔壁的丰收大队的!” 他把凳子又拖近了一点,朝着顾大江边上的顾丰抬了抬下巴:“老哥,这是你小儿子?还没对象?” 都说到这里了,谁还能想不到,这何老四是想跟顾家结儿女亲家。 这倒是稀奇。 老话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 虽然现在都讲究个门当户对,但爹是城里工人,咋还会把闺女说到乡下。 何老四似乎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解释道:“我那闺女是我前头媳妇生的,前头媳妇命不好,早些年摔了一跤没了,所以要是能相中,这嫁妆估摸着没多少。” “不过你们放心,我那闺女长得还不错,身高差不多在我这里,干活还利索,你们要是愿意相看,刚好我那闺女今天下午从她姥姥家过来,一会儿你们吃完了刚好来我家。” 这才说得通。 但这事儿,顾大江和黄翠喜说了不算。 夫妻俩都看向了一直默默喝汤没说话的顾丰。 自从上回相看了黄婆子娘家侄女没成以后,顾丰再没提过相看的事儿,就连小孙女心声提到的那个何春华,他看着也没什么想法的样子。 偏他又是个闷葫芦的性格,只要他不想说,那就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顾丰拿着调羹的手一顿。 本心里是不想麻烦,但他抬头时,正对上了黄翠喜有些担忧的眼神。 他微微一怔,想了想,放下调羹,起身走了几步。 “何叔,我腿脚有些不好。” 何老四乍一听这话,心里没有失望是不可能的。 但等到顾丰起身走了几步后,他又松了口气。 顾丰的腿脚的确是有问题,走路的时候,近看能看出来不如正常人稳当。 但同时又算不上严重。 至少何老四扪心自问,要不是顾丰先说了这件事,他准保发现不了。 放心的同时,何老四也难免因为顾丰的坦诚,对这家人好感更重。 “嗐,吓你叔一跳,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呢!这有啥!大男人的,只要不影响走路,不遗传小孩儿,都不是大事!” 说完更高兴了。 “这意思是,答应跟我闺女相看了?” 他一高兴,音量都放大了点。 饭店里的不远处,另一张桌上,一个脸上长了一颗痦子的中年妇女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探头看了眼,随即拿饭盒装了几个包子很快转身跑出国营饭店。 国营饭店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妇女的离开。 顾丰自己点了头,顾家人心里也高兴。 不管成不成,这第一步总要迈出去。 顾丰现在也23了,也不小了。 何老四也高兴,乐呵呵地写了个纸条:“喏,这就是我家,你们要是不放心,随便去南湖巷打听就是,我闺女大概是下午一点左右从她姥姥家回城里来,到时候还是这,我带过来相看!我先去厂里请个假。” 说罢,就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急匆匆就出了饭店门。 一直到何老四走了,长桥大队的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顾大头都惊呆了。 一把拍在顾丰的肩上:“丰哥,你可真牛,出来吃个饭,都能被未来老丈人看中!我咋就没这福气?!” “胡说什么!” 大头妈一巴掌拍在儿子肩头,“只是相看,成不成还另说呢,再说了,就你这跟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人家能看中你才怪!” 黄翠喜有些担忧地看了眼小儿子,叹了口气:“且相看相看,也不是说一定要成,还好是男孩子,晚点结婚倒也还好。” 谁也没想到,这出来领个表彰,竟然还能遇见这种事。 只是为了相看,难免一会儿顾家人要在国营饭店多坐一会儿。 连国营饭店的服务员都没想到。 只是跟以前一样正常上班,竟然还能看这一出热闹。 加上顾大江又掏了一块钱,买了一壶茶水,服务员摆摆手:“反正这会儿也没几个人了,你们坐着也行,不过最晚不能超过两点半,两点半咱们就休息了。”、 怎么相看也不至于相看一个半钟头。 顾大江倒是挺自在:“一会儿大头先去派出所还摩托车,其他人就在这里坐着,正好等那个蜂窝煤过来。” 黄翠喜还摸了摸口袋:“还有时间,我带大丰去街口剪个头。” 顾兆也说:“一会儿我和姜琴去报社,顺路去那个何叔给的地址看看,问问周围人何家的情况。” 顾大头甚至还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要跟顾丰脖子上那个旧围巾换换:“不在家里相看,条件有限,咱捯饬好点。” 连服务员都说:“别的不说,一会儿人姑娘来了,你主动给买一瓶汽水,人家对你印象准保好!” 一时间,仿佛大半个国营饭店都为了顾丰相看的事忙活起来。 饶是顾丰再是个沉稳内敛的性格,这会儿也被弄得心里扑通通跳起来。 相看…相看…… 不期然的,顾丰的脑子里划过一个瘦削利落的身影。 与此同时,南湖巷一个大杂院儿里,痦子妇女飞快跑到院儿里,直冲冲就往西边一个屋里冲,一见着屋里头的女人,当即松了口气,拉着人就道:“韩大嫂,还好你在家。” 又冲屋里看:“你家静静在家呢?” 韩翠英板着脸:“早上出门给绊了一跤,磕着了,躺着休养呢,马大姐,你这着急忙慌地干嘛呢?” 马大姐拉着韩翠英道:“我能不忙呢!我刚在国营饭店听见你男人好像给你闺女说了个对象,好像还是个乡下人!我知道你们家最近因为下乡的事儿闹心……”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翠英打断。 “你说什么?!”惊愕之下,韩翠英的手不小心打落了一个搪瓷杯。 “砰”的一声。 不光是堂屋里头韩翠英和马大姐打了个激灵。 连带着里屋床上一个脸色苍白,浑身冒虚汗的少女在被窝里也仿佛被吓到了一般,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整个人从床上“噌”的一下坐起来。 第156章 一步错,步步错 “乖囡啊!怎么了?” 韩翠英一听屋里头女儿的惊叫声,也顾不上跟马大姐说话了,急匆匆就掀开了门帘冲进屋里头。 就看见闺女满头虚汗,一头黑发都黏在脸上,嘴唇都微微干裂,眼神飘忽中带着惊惧。 韩翠英心一沉,坏了,闺女肯定是听到刚才她和马大姐说的话,吓着了。 心里对丈夫本来的五分气瞬间上涨到了七分。 她坐到床沿上,又是给闺女擦汗又是哄她喝水:“静静你别怕,你爸在外面吃了点酒就飘得没边了,肯定是被那些乡下人给哄骗了,你放心,妈肯定不会让你跟农村人处对象……” 耳边是妈妈忽远忽近的声音,何静静神思恍惚,看着周遭的一切,心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不、不对。 这不是她在江省当环卫工时,那个只有10平,一半还在地下,一年到头见不着阳光的小房间。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摊开手看了看。 这也不是她还没到四十就满是皱纹老茧,像是老树皮一样的手。 她的眼泪“唰”的一下落下来。 她、她重生了?!! 就在这时,屋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孩儿妈?孩儿妈?春华那孩子还没到家?我有点事儿跟你说……诶哟,马大姐,这就走了?慢走啊!” 韩翠英本来心里就有气,这会儿看到闺女哭了,孩儿她爸还这么兴高采烈地回来,嘴里还只有他前头那个闺女,心里原本七分的气,瞬间就拔高到了九分。 还不等马大姐完全走出院子,就开口道: “何老四!你给我进来!谁让你乱给静静找对象的?我跟你说,你给静静说的对象我不答应……” 前世妈妈也是一样的态度,何静静坐在床上,脑子就像是没上油的齿轮,喀拉喀拉地勉强转着,让她一点点回忆起来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 如果她没记错,接下去,爸爸会说…… “啥静静啊,静静才几岁。我是给春华说的,她今儿怎么还没到,这是路上耽搁了?一会儿等她到了,你跟她说说,这种事我一个当爹的,不好说。” 几乎一样的话。 何静静坐在床上,恍惚的眼神逐渐清明,她缓缓长舒一口气。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她最美好的18岁,回到了一切错误开始的18岁! 上辈子,也是在这个时候,何春华去和顾丰相看成了,转过年就结了婚,在婚礼上,顾丰信誓旦旦,说要让何春华过好日子。 起初,谁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谁结婚的时候还没说过几句好话。 但很快,随着改开风口。 顾丰从最简单的倒买倒卖开始做起,逐渐买了车,开始跑起了长途货运,何春华也跟着顾丰的车到鹏城进了不少衣服回来卖,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而她呢…… 为了不下乡,她妈也给她介绍了好几个男同志,但她那时候年纪小,根本还没开窍,相看一个就拒绝掉一个,等到最后下乡的时间逼近,街道下了最后通牒,她才急急忙忙和一个高中同学结了婚。 婚后却发现自己还得和对方家里十几口人磨合,婆婆,太婆婆,小姑子,妯娌,一个不缺,全都不是省油的灯。 何静静本来就不喜欢那个男人。 很快,新婚的幸福就被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取代。 生活不舒心,又没工作没孩子。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上的牌桌。 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输了快三千块钱。 那时候,她爸在厂里一个月工资也就52块钱,厂里效益不好,偶尔还拖欠工资,输的这笔钱,就算是把她卖了也还不起。 惊慌之下,有一个牌友提到有一个鹏城来的老板想认识一下她。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就真的拿上了证件跟着那个老板上了去鹏城的火车。 一开始日子也还不错,老板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保养得还行,主要是给钱大方,刚到鹏城不到半个月,就给她花了好几千。 何静静在鹏城住的是高档小区,出入都是坐小汽车,跟在老家的生活是天壤之别。 但慢慢的,老板就从每天都来,慢慢天来一次,之后十天半个月都难得来一次。 等到房东上门来要房租的时候,何静静才知道,原来这房子根本就不是老板自己的房子,而是他租的!! 不只是这样。 房东还告诉她,那个老板已经不是第一次带女人来这里了,每一次都持续不到两年,让她别傻等了,现在要么去找个工作挣钱,要么就再去找个老板养着。 何静静一开始也想过去找工作。改开以后,鹏城到处都是个体商户,她年轻,长得也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卖衣服的工作。 但很快,已经习惯轻轻松松就来钱的何静静就受不了一天至少站15个小时的工作。 她很快在房东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新的老板,再次住进了那个高档小区。 只是这一次,连一年都不到,那个老板就又不见人影了。 有一有二就有三,何静静这次都没等房租到期,就轻车熟路地在房东的介绍下认识了第三个老板。 然而这一次,她的运气不好,被那个老板的原配老婆抓了个正着,不光被赶出了房子,还在纠缠中被划伤了脸。 伤口不大,但只能用厚厚的粉膏遮住。 房东惋惜地说:“你现在这样要还想找男人,那就只能降低档次,找点不长包的。” 到那个时候,何静静心里大概明白过来,这个房东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人,做的就是拉皮条的生意。 但她已经没了退路,她身上所有的钱和东西都被那个原配打官司要了回去,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只能听那个房东的话。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几年。 直到某一天,她在电视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江省电视台一个采访节目,接受采访的年轻女人是江省最大的商场最近入驻的服装品牌的创始人。 那个女人对着镜头侃侃而谈,自信大方。 她身前的姓名牌上写着她的名字——何春华…… 仿佛是为了提醒何静静,恰在此时,她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爸,韩姨,我来了。” “来得刚好,你爸给你说了个……” 不!不能说!!不能再让何春华嫁给顾丰! 何静静想都没想就喊道:“妈!妈!你快进来!” 第157章 顶替 继女再重要的事情,在韩翠英心里肯定也没自己亲生闺女重要。 她停下嘴:“春华,你看你妹妹她……” 何春华只是温柔地笑笑:“没事,静静还小呢,韩姨你先忙,我先把这些搬到灶房去。” 韩翠英嘴上夸何春华懂事,转身掀开门帘进屋的时候,脸上惯性的客气笑容瞬间变成了无奈和疼爱。 手轻轻拍了拍被子:“还不快起来,让你爸看见你大中午还躺着,又要说你……” “妈,爸给大姐说的那个对象,让我去!” 韩翠英一怔:“你说什么?你是睡昏头了?” 何静静一把将妈妈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拉下来,语气极其认真,眼神黑黝黝地,眼底带着一股韩翠英看不懂的固执。 “妈,让我去,大姐户口在乡下,不用下乡,她不着急,我不一样。” 何静静舔了舔嘴唇,心脏砰砰砰地跳,“妈,我不想下乡,也不想到时候随便找个人结婚,爸给大姐找的对象就算是农村人,条件也肯定不差……” 何静静觉得自己找的理由很好。 然而,哪有比亲妈更了解自己闺女的。 韩翠英看着女儿有些魔怔的表情,哪怕手腕被她抓得生疼,也没此时她的心里疼。 她不会想到女儿是重生了,只觉得她是最近被下乡的事情逼得没办法了。 看着闺女有些执拗的眼神,韩翠英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好!好!妈答应你,你别着急!” 说罢,二话不说,掀开门帘拉着何老四就把这事儿一说。 何老四先是不同意,连连摆手:“这怎么成?我跟人老哥说的就是春华,再说静静还小,男方都23了,还是个农村人……” “你傻不傻!”韩翠英又急又气,“谁说要让静静跟人在一起了?就是去相看一下,转移一下静静的注意力,省得她胡思乱想,我这边再找我爸那边的关系,抓紧时间给她介绍几个好的。” 眼看着何老四有些动摇了。 韩翠英再接再厉:“还有春华,我正好也让我爸那边帮着看看有没有城里合适的青年,到时候让春华嫁到城里来,离你近一点不好?” “但是我跟人老哥都说好了……” 韩翠英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是说好了相看,又没说就要定下来,大不了,一会儿相看的时候,你别让人付钱吃亏就是了。” 但韩翠英也了解自己男人。 他能说这句话, 就说明已经被说服了。 果然,下一秒,何老四就点了头:“行,就算是我对不起那个老哥。” 里屋,从妈妈口中确认了,一会儿下午是自己去相看的何静静终于放松地笑了。 透过门帘,她侧过头,看着灶房里还在忙活的何春华。 她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愧疚。 但很快,想到自己前世离开那个房东后过的生活,以及电视里已经成为品牌创始人的何春华光鲜亮丽的生活…… 大不了之后她把前世的丈夫介绍给她作为补偿,她想着,很快就把那点愧疚挥开。 “妈!妈!我之前那件衬衫呢?妈,你的皮鞋借我穿……” 灶房里的何春华看着里屋忙活开的韩姨和妹妹,哪怕韩姨嘴里一直念叨着“祖宗”“欠了你了”之类的抱怨,但母女俩之间的亲密还是能轻易感受到。 何春华的心里划过一抹羡慕,有些低落地垂下了眸。 何老四一进灶间就看到这一幕,脚下一顿,眼里流露出几分心虚来:“春华,你别着急,我已经让你韩姨多留意几个城里的年轻人了。” 原来韩姨和妹妹这是要去相看? 何春华心里想着。 嘴上习惯性安慰何老四:“没事。” 心里却不期然想到不久前见过的那个年轻人,下意识就补充了一句:“别麻烦韩姨了,我不着急。” 何老四哪里知道闺女心里在想什么,听到这话,只以为何春华是真不着急。 当下那股子心虚都浅了不少。 就在何静静忙着打扮自己的同时,顾兆正抱着一宝和姜琴来到了日报报社。 比起上一次的临时缺稿,姜琴的文章临时替补刊登,这一次的流程显然正规许多。 孙主编和另外两个编辑花了很长时间交叉审核稿子,最后通过的时候,连姜琴心里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很快,两个年轻编辑出门后,孙主编的话却让她又一次把心提了起来。 他说:“姜同志最近没想过写个长篇?” 姜琴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 她不写长篇,一是因为没经验,她也怕一不小心写到了一些不该写的东西。 二是因为现在投稿长篇就算是过稿了,也没有稿费。 两三千字的短篇文章她就当练笔,随心而写,就算是没有稿费,只要能刊登出来就是鼓励。 但中长篇的文章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二十万字,需要完整的思路和大纲,耗费的精力和时间都不是现在的这种单篇文章可以比拟的。 姜琴活在世俗,就算能为了热爱写一篇长篇,也接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 孙主编面对姜琴的不解,却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多说了一句:“要是有长篇的想法,最近也可以准备起来,咱们报社虽然不是正经的文学报,但也能刊登长篇连载。” 这意思就是让姜琴投稿长篇了。 一篇长篇小说从构思到正式下笔,再到写完能投稿的开篇,少说也要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四月……? 顾兆牵着一宝的手,看着姜琴从报社里出来,脸上表情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反而眉间还微微皱着。 顾兆心咯噔一下。 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是稿子没有通过?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赶紧上前开口就是安慰:“没事,咱再试试别的报社,省里的报社更大,不行,等你随军了,驻地那边也有报社……” “四月……报社……长篇……”姜琴的嘴里喃喃着几个关键词,耳边是顾兆的声音,突地,好像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眼睛一亮,“难道是稿酬要恢复了?!” 第158章 不算亲的亲亲 姜琴还记得,之前女儿的心声里就提到,大概是今年8月份左右,《儿童文学》就要复刊了。 不过以姜琴对文学刊物的粗浅了解,就算是复刊,一开始估计也只是以丛刊的形式出版几期,确认各方面都没有问题,才可能会改为定期刊物。 这个“各方面”,就包括了读者需求,政策方针,当然还有很重要的,有一定质量和数量保证的作家来稿。 淼淼之前“说”,阮红霞给女儿定了《儿童文学》,人人都夸她是好妈妈。 反过来推,也就是说,《儿童文学》之后肯定会是定期刊物,并且在国内儿童文学界甚至是文学界的地位很不错,价格也不算便宜。 这应该也是阮红霞被人夸是好妈妈的原因之一。 毕竟,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 话又说回来,《儿童文学》定价不便宜,那投稿作家就不太可能零稿费。 姜琴:“……要是我分析得没错,那我之前就一直构思的故事就可以开始动笔了,没准今年我就能连载一篇长篇呢!” “也不知道稿费标准这么算的,我以前有个中学老师据说是千字十八,我也不求这么多,只要一半,我一个月只要写一万字,就能挣九十块!比我爸工资都高呢!” 她越说,越觉得未来一片光明。 连脚下的步子都轻快起来。 “到时候,我也给咱家三个孩子定《儿童文学》,你说好不好?” 说到最后,甚至还小跳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来,不自觉想寻求顾兆的认同。 却刚好对上了男人专注的眼神。 那双眼黝黑深沉,仿佛是两汪幽泉,里面盛着两个小小的她。 明明他什么也没说,却叫姜琴心头一跳。 寒风吹着,脸颊却隐隐发烫。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她想问,可这句话刚说了几个字,就被顾鑫洪亮的声音盖过。 “妈妈!!一宝也有吗?” 他不光是问,还牵着妈妈的手来回晃着、 姜琴愣了一下,旋即很快反应过来,蹲下来在一宝的鼻子上轻轻一刮:“一宝不是妈妈的孩子吗?” “一宝当然是!一宝最爱妈妈!” 顾鑫一下急了,扑到妈妈怀里,肉呼呼的身体在姜琴怀里乱扭撒娇。 小胖手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摆不放,寻求肯定般地问道:“妈妈也爱一宝的,是不是?” 眼里肉眼可见的缺少安全感。 姜琴原本脑子里还在想,刚才顾兆那个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一下看着顾鑫这般模样,心就像是被揉了一下。 又酸又涨。 她原本不是多擅长直接说爱的性格,然而此时,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一宝努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那当然,一宝可是在妈妈肚子里待了十个才出来的,妈妈当然爱一宝……”她说到这里,抬眸看了眼一直低头看着他们母子俩的顾兆,“……还有爸爸,爸爸也爱一宝。” 顾鑫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很高兴地抬起眼来:“我比弟弟妹妹们多在妈妈肚子里待了快一个月!!” 一想到这里,顾鑫就忍不住捂着嘴偷乐。 自己乐,还不忘提醒爸爸妈妈:“不能告诉弟弟妹妹,不然他们该难过啦。” 说着,摇头晃脑,小肉手背在身后,故意在路上迈着脚丫子走八方步显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 实在是虎头虎脑。 只是他这么小的一个人,真要让他自己走,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毕竟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 顾兆上前,一把就把孩子捞起来。 顾鑫身体倏地腾空,却半点不害怕,连回头确认都不需要,“咯咯咯”笑着,双手直接打横举平:“爸爸,飞飞——” 这是顾兆这次回来,才学会的一个跟孩子拉近关系的法子。 经过前几次的试验,现在已经成了顾鑫最喜欢的一项活动。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顾兆就直接双手托着他肉乎乎的身体,脚下跟着小跑起来。 伴随着吹过的寒风,他的手还上下晃悠,模拟飞机飞行的状态。 顾鑫一会儿被高高举起,甚至一度高过爸爸的头顶,一会儿又快贴近地面,几乎他一伸手就能摸到泥土,中间几次甚至九十度地直上直下。 简直不要太刺激。 顾鑫的笑声就没停过。 连路边经过的小孩儿看着都羡慕,抓着边上的长辈闹着也要飞飞。 长辈倒是也愿意满足小孩儿,但这本事又哪里是人人都能有的。 哪怕是有人勉强把孩子给托起来了,最多也就能上下动两下,这种完全靠手臂肌肉发力的动作,实在是太过费力。 稍微动一动,手臂都止不住的抖。 为了不摔着孩子,只得赶紧把自家孩子给放下来。 但小孩子哪里晓得家长的“苦心”,一看顾鑫还在飞飞,抓着长辈的裤腿直接就地打滚。 别人都不能飞,只有自己能一直飞! 他的爸爸最厉害! 顾鑫的笑声更欢,小脑袋高高抬起,嘴里一个劲地喊爸爸更快些,更高些,眼里满是骄傲。 满大街都是他的笑声,和路边小孩羡慕的眼神。 姜琴就慢慢跟在父子俩后边,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时的眼神有多柔软。 一直等到顾鑫飞了快十分钟,眼看着就要到之前那个何老四说的地址,姜琴才终于笑着开口:“好了,快放下来,一会儿嗓子哑了,这会儿可没水喝。” 她话音刚落, 顾兆就已经不顾儿子的抗议,一把将横托着的顾鑫给竖着抱在了怀里。 顾鑫坐在爸爸的手臂上,还不甘心,嘴巴撅着,身体还不死心地往外倒:“再来一圈,再来一圈。” 顾兆也不多哄,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 力道不重。 但足够让顾鑫玩疯了的小脑袋稍微冷却下来一点。 调皮的小男孩顺便变身小糖豆。 抱着爸爸的脑袋,还把脸轻轻贴在爸爸的脸颊上,声音黏黏糊糊:“谢谢爸爸,一宝最爱爸爸~~~” 这小孩还精通端水。 又侧过身,小手臂拉着姜琴不放,非要把她也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把脸侧过去,贴了贴妈妈的脸颊。 “一宝也最爱妈妈~~” 为人父母的,面对这样的小甜豆,怎么还能硬下心肠。 姜琴无奈地笑了笑,刚要说什么,就感觉脖颈处来自一宝的力道突然加重。 她对一宝的动作毫无防备。 就这么被他拉得歪了身体。 脚下略微踉跄了一小步,还没来得及站稳,腰间就感受到一个更大的力道稳稳圈住了她。 炙热的手掌仿佛能透过厚厚的棉衣,把温度传导到她身上。 “小心。”他沉声道。 姜琴只感觉自己耳朵根都有些发痒。 她有些不自在地挺直了腰背,扭过脸想要道谢。 “谢——唔!” 姜琴整个人僵住。 眼睛不自觉睁大,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的侧脸,轻轻触到他脸颊上的唇瓣一动都不敢动,脑袋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耳边传来一宝的偷笑声。 “哦~~妈妈亲爸爸,羞羞。” 轰的一声。 姜琴只感觉脑袋里仿佛有一座火山在一瞬间爆发开来。 她就跟触电一般,飞也似地跳开。 明明两个人是夫妻,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 然而,这都算不上亲吻的一个触碰,却让姜琴的眼睛都不知道应该看哪里。 心里仿佛有一头小鹿,左撞撞右踢踢,消停不下来。 第159章 耍流氓 “咳。” 一瞬间,姜琴甚至都以为是自己在清嗓子。 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顾兆的声音。 她下意识抬头。 却见她原本以为的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的男人,此时竟然眼神也飘忽着,抱着孩子左看看右看看,脑袋就跟落枕了似的,就是不往她这边看。 短发下,微微发红的耳朵和脖颈完全暴露在外面,在他晒得有些黑的皮肤上,那抹需要很仔细看才能看清的红色一路从耳后根蔓延到了衣领下。 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紧张,害羞……? 姜琴看着那抹红,心里想着。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姜琴原本忐忑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 她抿唇笑了笑,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不是说要去打听一下何老四家的情况吗?” 听到她的声音,顾兆仿佛才如梦初醒。 “哦哦,对!咱赶紧走。” 姜琴就眼见着这个平日里稳重又靠谱的男人此时抱着一宝,就跟那无头苍蝇似的转头就要往左边巷子里走。 她的眼睛弯了弯,伸手拉住了男人:“走错了,是这边。” 顾兆脚下一顿,转身过来的时候,脸绷得更紧,乍一看,仿佛身边不是媳妇孩子,而是扛着枪要去上战场似的。 路边无意中经过的小孩儿都被吓住了,半晌不敢动弹。 姜琴嘴角忍不住勾起:“你之前当着县委副书记还有那么多干部的面都敢牵我的手,现在只不过是在一宝面前被我亲一下,为什么这么害羞?” 顾兆听出了她话里的促狭,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压低了声音:“姜琴,我是个正常男人。” 什么意思? 姜琴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 走了好几步,脑子里那根弦才终于连上。 一些湿热的画面蓦地出现在她脑海中,明明几个月前还觉得是噩梦般的存在,此时想来,却莫名叫人口舌燥热起来。 她的粉白的脸颊瞬间浮起一抹红晕,瞪着顾兆的眼波带水:“顾兆!你!你耍流氓!” 骂完,她也不给顾兆辩解的机会。 转身就走。 一边走路,那脚还跺得啪啪响。 顾鑫一会儿看看走出去好几米远的妈妈,一会儿看看神情和在家里好不一样的爸爸,眼中全是迷茫和不解。 顾兆轻轻掂了掂他:“走,咱们去追上妈妈。” 等到追到和姜琴并排,姜琴也不理他。 好在,这年头本来男女在外面就不让多亲近,前些年被看章满大街跑的时候,夫妻俩抱一下都要被批评。 所以即便全程姜琴都把手放在自己身前,都不理顾兆,也没有什么人觉得奇怪。 南湖巷再长再深,也走不了多久。 没过多久,一家三口就按照何老四给的地址找到了何家。 不管心里多别扭,姜琴在对待顾丰相看这种正事上还是很认真的。 何老四家住的院子是个大杂院,此时一道窄门半开着,探过去看,也只能看到一条大概两三人宽的窄道,窄道的两边墙上堆放着各种杂七杂八的零碎物件,窄道上面还盖着防雨布,更显得窄道黑洞洞。 虽然看不清,但能听到里面传来各种声响,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 姜琴就让顾兆抱着孩子在外面等着, 自己就要进大院。 脚刚抬起来,人就被顾兆给拦下了。 “怎么了?”姜琴不解。 顾兆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进去?你打算怎么跟人打听?” 姜琴:“还能怎么打听,就问啊。” 她还以为顾兆是不知道这种大杂院儿的布局,还解释了一句:“这种大院儿里住的一般都是厂里分配过来的工人和家属,一个院儿林林总总加起来得有几十号甚至小百来号人,这些人里肯定有跟何家关系亲近的,也有不对付的,我多问几个人,免得偏颇。” 还多问几个人…… 顾兆赶紧拉住她。 “你这么个生脸进去问何家的事儿,还没等问出来什么,街道就得上门来抓咱们了。” 顾兆左右看了看。 恰好此时,隔壁大院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小老太太出来。 顾兆抱紧了孩子,拉着姜琴就上前:“老太太,问一下,这里是南湖巷19号?” 白发老太太看到身强体壮的顾兆,第一反应有些警惕。 随后注意力被他怀里胖乎乎眨巴着眼睛的顾鑫吸引,眼神一下柔软下来,紧接着,就又看到了他手上牵着的姜琴。 这明显一家三口的配置,顺利让老太太放下了警惕。 “同志,你走错啦,我这里是南湖巷18号,19号在隔壁。”又好奇的看了眼三人,小老太太八卦的天性根本忍不住,“我看你们不像是南湖巷的人,你们这是要找人?” 顾兆缓声道:“老太太眼神好,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老太太有些小得意的眼神下,他继续道:“不过我们不是找人,是找房子。” “我跟我媳妇结婚也好几年了,家里住不下,这不,听说南湖巷19号有空房间,就想来看看环境怎么样,主要还是看看这附近住的邻居性格好不好相处,毕竟我白天上班,就我媳妇孩子在家,不打听清楚了也不放心。” 老太太随着顾兆的话看了看在一边没说话,看着很是腼腆的姜琴。 姜琴本身就长得白,今天来参加表彰,还穿上了衬衫,更显得她脸嫩。 要不是和男人孩子在一起,谁看也不觉得她已经是孩子的妈妈了。 老太太忍不住点点头,就这小模样,也难怪男人放心不下。 顾兆说得合情合理,加上一家三口看着就面善,老太太半分怀疑都没有,十分热心就道:“那你可就找对人了,别的不说,这南湖巷从15号到这最后的20号,就没我张老太不认识的!” 接下去,就是张老太细细地说,顾兆时不时接话,中间还递上了几个之前在报社被主编送的橘子。 吃了橘子,张老太说得更详细了。 或许是何家的家庭情况在当下来看,也的确不算简单,所以都不用顾兆提醒,老太太自己就把何家的情况都给说了个一清二楚。 “……你说,这把人前头媳妇生的闺女挤兑到乡下去有什么用,自己不还是只生了个闺女? 生闺女也就算了,养得还娇气得很,在家是半点活都不干,比不上她姐。 我今儿个还看到何老四的大闺女背着个蛇皮袋过来呢,估摸着又是来送粮食的,这大的是真能干!” “今年那小的不是高中毕业了嘛!赶上要知青下乡,最近她妈正着急上火呢,你们夫妻要是后面真住到19号,可得注意避让着她,一不小心把人给惹急了,她能阴阳怪气你几个月不带消停的……” 张老太的话还言犹在耳呢。 下午快一点,国有饭店里,顾兆和姜琴看着被何老四带来相看的姑娘,听着她的名字,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懵了。 连顾大江都有些傻了。 “何老弟,你这是……?” 第160章 心里毛毛的 甭管在家说得多理所应当,何老四到底也知道自己这是临时变卦了。 “顾老哥,我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边上坐着的何静静抢过了话头。 “你们别生我爸的气,是我主动要来的。” 她有些害羞地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顾丰,咬了咬下唇有些羞涩的样子:“我喜欢顾丰同志。” 这话一出,顿时不光是何顾两家人,连带着国营饭店里那些看热闹的服务员都睁大了眼睛。 偌大一个饭店大堂里,满是大家不可置信的抽气声。 好家伙,这种话,是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在公共场合就这么说出来的? 连边上不打算说话的韩翠英都赶忙扯了扯闺女的袖子,眉宇间有些着急。 这种话万一传出去,这以后还怎么和别的男同志相看! 何静静根本不管。 她本来就不想和什么别的男同志相看。 这县里再怎么好的男同志,等过几年,大概率都比不上顾丰! 反正她前世在鹏城那么多年,也只在电视上看到何静静和顾丰的名字,一个物流公司老总,一个时尚品牌创始人,出双入对都是高档小汽车,还有央台的记者采访,好不风光。 想到自己前世被房东从高档小区里赶出来后的那些生活,何静静眼里都多了几分执念:“顾丰同志,你要不要跟我处对象?” 言语间有藏不住的急迫。 “静静……”韩翠英还以为她的急迫是因为下乡,有些心疼地握紧了闺女的手,甚至一度考虑,要不就让她先跟这个顾丰处处对象?实在不行不是还能离婚嘛,等离了,她再找她爸多寻摸几个好的……? 正想着呢,桌对面的顾丰终于说了自何家人来后的第一句话。 “抱歉。” “嘶——” 周围人齐齐的抽气声。 何静静破防了:“!!!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她“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得都快拍桌子了。 “静静!!”韩翠英一把拉住她,眼神警惕地环顾四周。 第一次后悔,这次相看是在国营饭店。 哪怕这会儿已经一点,工人都上班了,还在国营饭店的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以外,就只有几个服务员和厨师清洁工。 但也恰恰是这些人,现在没活干,那八卦的眼神藏也藏不住,那服务员甚至还掏出了瓜子来,当看戏一样。 刚才发生的事情,这几个服务员以后随便跟人说几句,过不了多久,大半个泾阳县的人就都知道了,何静静主动跟一个乡下男人告白,还被拒绝的事情。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韩翠英只感觉眼前一黑。 眼下只有一个解决方法了…… 她强撑着笑,死死掐住了女儿的手,用眼神制止她再乱说话。 然后才转过脸:“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女儿是担心插队下乡的事情,最近一直没睡好,所以才有点口不择言。” 这理由说出来,对于在场大部分人来说,都比何静静刚才说的“喜欢”要可信许多。 大部分人也都能理解刚才何静静的急迫了。 哪怕是长桥大队的知青们,虽然嘴上说着建设农村,接收贫下中农再教育之类的话,但要真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以回城,大部分人估计是二话不说收拾行李。 尤其是,韩翠英还补充了一句:“也不是说不想下乡,只是前些天我们那巷子里有户人家的姑娘就被插队的生产队大队长给算计怀上了孩子,没办法,只能嫁给那个四十多的大队长,说实话,不光是静静,就连我这个当妈的都有些害怕。” 韩翠英几句话场面给圆了回来。 与此同时,何静静看着对面的顾丰,心里就像是一把火在烧,烧得她坐立难安,昼夜难寝。 她心里有太多的质问要问,但在对面顾丰仿佛能洞悉她一切想法的眼神下,竟全都梗在了喉咙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直到被韩翠英拉着出了国营饭店,冷风一吹,她才恍然一下清醒过来。 韩翠英还在叮嘱何老四:“一会儿我先不回去,我去我爸那里让他给介绍几个男青年,上回我听说那老赵家的小儿子,叫赵庆生的,你还记得不……” 熟悉的名字让何静静浑身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开口:“我不要!” 韩翠英愣了一下,看着闺女苍白的脸色,还以为她是被刚才的事情打击到了。 顿时心一揪。 闺女从小长得好,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不说娇生惯养,那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 结果现在先是碰上了下乡难题,又被男人给当众拒绝,也难怪心里过不去。 “乖囡,这个男人估摸着是心里也知道配不上你,才故意拒绝你,妈给你介绍更好的,那赵庆生……” “妈!我说了我不要!” 何静静原本的确是有些退却。 但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上辈子结婚后的生活剪影又一幕幕出现在她脑海中。 十几口人挤在不到五十平的小房子里,晚上睡觉连翻个身,公婆都能听见,婆婆还会故意咳嗽一声的窘迫生活,和电视上何春华顾丰光鲜亮丽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 比起前者,如今被顾丰拒绝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正好,妈,你索性就把赵庆生介绍给大姐!我就喜欢顾丰,爸妈,你们快帮我想想,我怎么做,顾丰才能跟我结婚呢?” 她甚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要不我去把头发给剪短点?” 毕竟何春华的麻花辫长度就到肩膀下面一点,不像是她的头发,都留到胸口的长度了。 她想着,前世顾兆既然能相中何春华,也许就说明,他就喜欢那种类型的呢? 他既然喜欢,何静静觉得,自己也可以为了他,变成何春华那样,让顾丰好好看到自己的决心! 大不了等她嫁给顾丰了,她再把头发给留回来! 何静静想象着未来身为物流公司老板娘的美好生活,踌躇满志。 殊不知,何老四和韩翠英看着她这整个人都陷进去的样子,人都傻了。 何老四心里都懊悔不迭。 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巴掌。 早知道,他吃饱了撑的非得跟人打招呼! 这边一家三口各自有各自的心思,另一边,一场虎头蛇尾的相看,可算是让顾丰在国营饭店出尽了风头。 顾大头都一脸震惊地绕着顾丰转了好几圈。 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原来现在城里小姑娘喜欢你这样的……” 顾丰嘴紧抿着,手握成拳头在顾大头的肩头狠砸了一下:“别乱说话,影响人小姑娘的名声。” 他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刚才那个叫何静静的小姑娘是真的喜欢他,甚至连她妈妈说的什么为了下乡而急迫的理由,他也不是很相信。 顾丰心里莫名觉得,那个小姑娘浑身都有种莫名的不对劲,看着他的眼神,都不像是在看一个人,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莫名叫他一个大男人心里都毛毛的。 他现在一点都不想提那个女孩子。 不只是他这么想,顾大江也是这么想的。 “好了,既然相看没成,以后大概率也是碰不上面的关系,咱也别把人挂嘴边,倒显得咱们大队的人轻浮。” 恰在此时,国营饭店对面,一辆三轮板车缓缓靠近。 正坐在窗边的赵文竹当下注意到,赶紧喊了声大队长:“那是不是要给咱们的蜂窝煤?” 顾大江一看,还真是。 那板车就停在县委大院儿门口,拉板车的老汉还左右张望着找人呢。 比起一个临时插进来的,本来就没抱太大期待的相看,到底还是蜂窝煤对大队更重要。 一行人赶紧出去。 顾大头的注意力也转移过来,嘴上还不忘嘀咕了一句:“说是一会儿,结果硬生生让咱等了快三个小时,这要不是我们进了国营饭店,这会儿肯定又冷又饿……” 顾大江嘴上说了他一句。 但实际上,一行人谁心里没想过这些小九九。 第161章 强心针 这还真不是大家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蜂窝煤对生产队来说是挺难得。 但主要是票难弄。 像是棉纺厂这样的大厂,和煤建厂都是有合作的,要说这么多年,赵山作为一个副厂长,和煤建厂没一点来往,那就真是骗小孩儿了。 赵山要是送的多一点,准备起来可能还需要时间。 就这一板车的量,在城里也不过就是一户人家一冬天买的量。 从赵山说要回去准备开始算起,足足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准备一卡车的煤都绰绰有余了。 要是没有顾大江说请他们去国有饭店吃饭,按照长桥大队的人的性格,估计就是在县委大院儿外边等,又冷又饿,今儿天还格外冷,吃一肚子北风,那是真遭罪。 本来这些还只是他们的小嘀咕。 毕竟不管怎么样,人赵山好歹是送了他们这一车蜂窝煤。 结果可能是他们几个人的脸色不太好看,那运煤的大爷竟然主动就表示。 “你们可别怪我,我是来早了点,但也没早太久啊,赵副主任说两点,也没差这十来分钟的,我是想着一会儿还有别的活呢,早点送到了就完事了。” 长桥大队的人:“……” 两点…… 看来赵山还真是实打实准备让他们在寒风里等三个小时。 怎么说呢。 这属于是纯恶心人。 他们还不能说什么。 谁让他们是被送煤炭的人。 顾大头咬牙:“我拳头硬了。” 一向脾气好的顾大江都气笑了。 “行了,咱们这不是才刚起步嘛,等咱们的扫盲板做出成效了,没准以后这蜂窝煤就跟其他的教育物资一样,都由县里和公社提供呢!要是更厉害一点,没准咱们大队未来就是作家之乡了。” 其他人还没对大队长这话有什么反应呢,顾大头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拳头打在掌心。 “对了!我还有个好消息没说呢!” 他得意一笑,下巴高高抬起:“我现在可是咱们县派出所的一名公安了!” “什么?!” “真的?!” 一时间,所有人又惊又喜,好几个年轻人都恨不得直接跳到他身上去,好好问个清楚。 边上的大头妈忍了好久的笑容终于憋不住了。 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肩膀上,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地道:“你们听他吹,还不是正式公安,就是个临时工,还得看他表现呢!” “临时工那也是公安啊!” “就是啊,那以后可就是城里上班的人了!” 连顾兆都夸了他一句,还补充了一句:“看来咱们大队还没成作家之乡,就要先成公安之乡了。” 如果说, 之前顾大江说的话,还让大伙儿觉得这个目标似乎有点太遥远了。 那此时顾大头的“好消息”和顾兆补充的这句话,却仿佛是拨开云雾一般,让大伙儿一下子发现。 诶,好像并不遥远。 之前,生产队里谁会觉得一个只上过小学的顾大头会先大家一步,成为县里的公安呢! 结果偏偏就实现了。 所以说,凡事别怕困难。 努力朝着这个方向做了,才有可能成功。 不做,就永远只能做被人施舍蜂窝煤的人! 这个好消息就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让有些迷茫的队员们找到了奋斗目标。 “那不成,咱还是要先努力做作家之乡!” “对!咱们今天回去就把扫盲班给弄起来!” 有了明确的目标,连搬蜂窝煤都干得格外起劲。 这在大家眼里可已经不是普通的蜂窝煤了,这是长桥大队成长为“作家之乡”这份伟大事业的基石啊! 运煤大爷看着这伙人连搬个蜂窝煤都乐滋滋的样子。 那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确认最后一块蜂窝煤完好无损地搬到了牛车上,最后再检查一下袋子里的棉手套,长桥大队的人或是扶着牛车,或是推着自行车,慢慢出城往生产队去。 上路了,大家就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这大冬天的,一过中午,温度就迅速往下降。 到了两三点以后,天边更是肉眼可见的在变暗,寒风吹得路边的枯树都哗哗响。 大家用头巾裹紧了脸和脖子,避免吃风,低着头默默赶路。 刚出城不远,天就已经逐渐黑了下来。 偏偏就在此时,影影绰绰的土路边,骤然传来一下女人短促的惊呼声。 第162章 救人 大家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见在风中摇曳,发出窸窸窣窣声响的杂草堆边,半个人都没有。 不光人没看到,连刚才的惊呼声也听不到了。 所有人的耳边就只有干草被风吹动时,哗哗的声音。 “咕嘟。” 顾大头咽了口唾沫,颤巍巍问道:“不、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你们刚才都听到了?” 在场大部分人都点点头,要不是听到了呼叫声,他们也不会停下来啊。 那问题就更大了。 时下虽说要破除封建迷信。 但你要说人们一点都不信了,那还是不可能的。 至少每年的清明,还是依然会有不少人偷偷去烧纸扫墓,这种个人行为只要不太张扬,一般也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干去举报。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天边残阳斜挂,暮色渐浓。 寒风呼啸而过,人烟寥寥的土路两边,枯枝摇曳,树影婆娑,时不时有寒鸦丫丫叫着从树林里飞起。 在老话里,黄昏时分就是阴阳交接的时候。 偏偏又叫他们撞见了眼下这种情况。 那一瞬间,小时候听过的各种被压到记忆深处的鬼怪传说一下子都涌现出来。 顾大头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顿时头皮都麻了:“咱们刚才听到的不会鬼……” “别胡说!” 顾大江喝断了顾大头的猜想。 这种话放在自家里说说也就得了,在外面乱说,是真不怕被人逮着把柄。 都是当了公安的人了,还这么不着调。 “这世界上哪来的鬼神,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他说着就要上前,脚下刚迈出去,人就被顾兆给拦住了。 顾兆倒不是怕什么神鬼之类的东西,他纯粹是想到那个刘冠昌虽然被抓了,但派出所一直没有对外公布结果,也许就是因为刘冠昌还有同伙没有被抓到。 “可能和刘冠昌有关。大头,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 叫上顾大头也只是因为这里一行人里,也只有他跟着自己学过一段时间。 要是真是刘冠昌的同伙,好歹还能抵挡一下。 顾兆叮嘱了一句,自己率先冲着刚才发出声音的草丛走过去,手上还拿着一根地上捡的树枝,在草丛间来回轻扫。 一说到和刘冠昌有关,顾大头立刻就不害怕了。 后边所有人都有些紧张兮兮地看着,姜琴想到有可能是特务,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顾兆手上的树枝扫过,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响,却没有半点人影。 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了,难不成刚才是什么鸟叫被他们误以为是人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 又是一声颤颤巍巍似有似无的呻吟从两个人侧前方传来。 要是之前,顾大头准保要被吓到。 但这会儿,他心里把这个声音认定是刘冠昌的同伙,想到自己刚才因为这个声音多丢脸,当下心里可太气了。 当下就板着脸,挥舞着手上的树枝就冲到了顾兆前面。 势要让那些装神弄鬼吓唬他的人好看! “我倒要看看谁在我顾大头面前装神弄鬼!给我出……诶哟我去,这路边怎么还有枯井?!” 顾大头稳住了身体,惊魂未定,咽了口口水,看着自己脚下的枯井,敞开的井口竟然和边上的地面几乎没有高度差。 这要不是他跟顾兆学了一段时间,身体反应力比之前快了一点,这会儿他就直接脚一滑摔进去了。 再仔细一看。 他脸色都变了:“这井里头有个人!快来救人!!” 这话一出,甭管是顾兆还是后面长桥大队的人,都顾不得许多了,赶紧上前。 顾兆眼神利:“是个女同志,还有呼吸,只是昏迷了,这井里还有水,这么冷的天,咱们要快些。” 还好这次他们出来准备得齐全,牛车上还有麻绳。 然而,还有一个麻烦事,井里的人昏迷着,他们就算是把绳子递下去,也没有办法正好套在人的腰上,必须得有个人下去搭把手。 这枯井的井口不算大,只能容纳一个人进出,还不能是身材太过健壮的人。 这一下,就把这一行人里身手最好,力气最大的两个人给排除了。 还不能真让女孩子下去。 这一行人里,不管是钱玉梅还是姜琴黄翠喜,都没练过,可别没把人弄上来,反而把自己给弄伤了。 “我来。” 顾丰上前,二话不说就把绳子给缠到了自己腰上。 “你的脚……” 黄翠喜想要阻拦。 顾丰:“我只是腿脚不好,我的手没有问题。” 黄翠喜还要说什么,被身边的顾大江给拉住了。 顾大江对着老婆子摇了摇头:“让他试试,咱们总不能永远拦着。” 两个人说话间,顾丰已经下了井,井口,顾兆和顾大头等人把麻绳在自己手腕上缠了好几圈,顾兆一点点放,嘴里细致地说着注意事项。 日头越发下去了。 周遭除了顾大江带出来的一个手电筒的亮光外,几乎没有其他照明。 顾丰按照大哥的指令,脚下点着井壁,眼尾余光看着井下的人影。 一两分钟后,顾丰手底下碰到了井下人的肩膀,他赶紧推了推:“同志!同志!你还有意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好在,那人虽然昏迷了,却还有意识,嘴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冷”。 怎么不冷。 这枯井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又细又长,井壁上都是青苔,井底是大概到脚腕深度的井水。 光是顾丰下来这短短时间,他的手脚都冻得快没知觉了。 更何况,这人的下半身还都瘫在井水里呢。 顾丰看着这一幕,就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被陈慧芳丢下,被水草死死缠住,苦苦求生的自己。 来不及细想,他手上拿着麻绳,嘴上说着:“同志,我现在要把绳子绕在你腰上,可能要动一下你的手臂。” 他说着,就把绳圈从女同志的头上往下套。 等绳圈到了腰部的位置,他凑近了一点,把女同志的手臂给抬起来。 这一靠近,他直接愣了一下,这竟然还不是陌生人!! 上头的顾大头一看顾丰动作停下了,急得抓耳挠腮:“大丰哥,咋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顾丰一下回过神:“没什么。” 手底下动作继续。 只是在系绳圈的时候,动作明显更加细致小心了点。 第163章 退却 顾丰没说。 上面拉的人也就以为救的就是个陌生路人。 一直等到把人给拉上来了,黄翠喜上前一看,一下惊呼道:“这不是何春华吗?!” “谁?是咱们大队的吗?” 作为把人拉上来的三号功臣,顾大头一听是认识的人,赶紧凑上来。 “啥啊。”黄翠喜赶紧让大家把人抬到牛车上,“这是隔壁丰收大队的,是黄婆子娘家侄女的表姐。” “今儿怎么那么多丰收大队的人……”顾大头嘀咕了一句, 探头看了眼被救上来的女同志。 这一看,顾大头那么不怕疼的大男人,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是他大惊小怪,实在是被绳圈套着腰拉上来的女同志此时看着实在是狼狈。 她的脸上有摩擦井壁的擦伤,本来绑得很好的麻花辫此时也散开,乱糟糟的团在头上,棉衣棉裤上要么是沾到的青苔,要么也被井壁磨出了线头,左边肩膀的部位还直接被磨出了个口子,露出里面的棉花。 这还不算。 她的右手明显耷拉着,顾兆简单看了眼:“脱臼了。” 说话间,他就握着何春华的手臂一扭。 离得近的几个人只听得一记轻微的叫人牙酸的声响。 何春华在昏迷中都发出一声吃痛声。 等到顾兆放开手,那只本来耷拉着的手臂除了还有些红,已经回归了原位。 何春华脚上的棉鞋都被井底的水浸透了,沉甸甸地裹在她脚上,连带着棉裤的裤脚一直到小腿部分都湿哒哒的。 手脚发冷让何春华整个人都在发抖,脸煞白,嘴唇都泛着轻微的青紫。 黄翠喜把裹在她脚上的棉鞋给褪下来,这一脱,她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 穿着袜子的脚尖分明不知是被谁浸湿了,还隐隐透着股红色。 她眉心一跳,不敢耽搁,赶紧把袜子也给脱下来。 “嘶——” 围在边上的姜琴钱玉梅等人齐齐倒抽了口气。 被井水泡得泛着青白的左脚脚尖,有两个脚趾的指甲竟然都翻了过来,大半个脚尖都被鲜血洇红,也怪不得刚才黄翠喜脱鞋和袜子的时候,何春华疼得脚一个劲的抽抽。 这谁能不疼?! 十指连心,虽然说的是手指,但脚趾其实也一样,甚至更严重。 黄翠喜赶紧拿了手帕来,一点点擦干净伤口上的淤泥和脏水。 眼下没有药品,也没有办法消毒,只能暂时用干净的手帕把伤口给裹住,然后再把棉手套裹住了脚。 赵山在蜂窝煤上搞了点小动作,但棉手套本来就是棉纺厂自己加工的,又厚实又大。 何春华个子不算高,脚套在棉手套里,除了还有一小部分脚腕露在外面,倒也算刚好合适。 牛车在顾兆他们用树枝草木泥土把枯井给填起来之后,继续向前行驶。 一路上,姜琴钱玉梅等其他女同志就给何春华搓手搓脸,努力在有限的条件下,让她的身体热起来。 何春华也没有辜负大家的努力。 在牛车缓缓向前行驶了几百米后,她终于在一声轻咳后睁开了眼睛。 “何春华同志,你醒了?!” 耳边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何春华下意识看过去,就和对方带着关切和担忧的眼神对上了。 “你是……黄婶子?”她声音有些虚弱,眼睛左右看了看,“我、我这是怎么了?” 黄翠喜:“我们刚出城没多久,就发现你掉到路边的枯井里了,你怎么会掉进去的?还有印象吗?” 出城……枯井…… 黄翠喜的话一下让何春华想起刚才的惊魂一刻,脸一下煞白,被姜琴等人抓着摩擦的手也跟着一抖。 黄翠喜的眼里更多了几分怜惜。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不害怕。 要不是他们也刚好经过,就现在的天气,何春华没准要在那口枯井里待一整晚,到第二天一早有人经过才有可能被发现。 这么冷的天,何春华还昏迷不醒,就算是不出人命,万一碰上那些个没安好心的地痞赖子呢? 她握紧了何春华的手:“别怕,你已经出来了,没事了。” 还顺便抬起了何春华的脖子:“来,再喝一口酒,你身上太冷了,这么下去可撑不住……” 何春华脑子都冻僵了,人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已经被灌进来一小口液体。 咽下去,霎时从嘴巴一路辣到了喉咙,再顺着喉咙辣到胃里。 “咳咳咳……” 何春华几乎是立刻就被辣得咳了好几下。 “嘿嘿,没那么冷了?” 早就等在一边的顾大头咧开了嘴凑上来,嬉皮笑脸地问道。 “行了行了,知道是你的功劳了。”黄翠喜没好气地在顾大头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又用手臂把他给隔开一些,这才和声给何春华解释:“你别怕,你喝的这个酒是这小子买的,他就是性格跳脱,没坏心,刚才也是他和我们队里几个人把你拉上来的。” 黄翠喜没有刻意说是自己儿子下井去套绳的。 主要是这也没什么好说的,要不是当时那口井太小,下去的也不会是顾丰。 顾大头嘿嘿一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偷偷看了眼不远处的顾兆。 有些心虚道:“我那还不是不想被大兆哥说嘛!” 黄翠喜:“你不想被你哥说,还买酒喝, 喝酒多了脑子钝了,反应力慢了,要是在抓人的时候反应慢了一点,就得受伤,到时候光你妈的眼泪都得把你给淹了!” 顾大头哪里不晓得这些唠叨也都是黄翠喜作为长辈的担忧呢。 嘴里应着,眼神不由自主落在了何春华身上。 何春华刚睁眼的时候,脑子还有些转不动。 这会儿喝了点酒,身体终于暖和了一点,她看着顾大头,虽然不认识,但知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下就努力扯了扯嘴角:“谢谢你救了我,还有你的酒,我会努力还给你的。” 何春华的力气没有完全恢复,说话都费力。 全身上下更是疼得她额角出了一层冷汗。 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表达自己的感谢。 顾大头都有些被惊到了,连连摆手的同时,注意力也不由得被何春华吸引。 比起刚被救上来时还闭着眼满脸苍白毫无生气的何春华,此时的她刚喝了两口酒,脸上有明显的红晕,被辣得咳了几声后,连眼里都带着水意。 带着浅笑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双乌黑的眼眸里都是他。 顾大头看着看着,只觉得心头莫名有什么东西在挠来挠去,挠得他心口直痒痒。 牵着牛车的顾丰侧过脸,看着躺在牛车上的何春华,和一直跟在牛车边上跟何春华说这话的顾大头,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第164章 别扭的心思 回去的一路上,大家都不忘跟何春华说话,免得她再昏睡过去。 其中,顾大头更是和何春华聊了快一路。 说是聊,其实何春华根本也没太多力气能张嘴,更多的还是顾大头在单方面输出。 他从长桥大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到自己跟顾兆一起半夜追小轿车抓人,在歹徒要持刀偷袭顾兆的时候一眼发现力挽狂澜,再说到今天长桥大队的人过来参加表彰大会…… 顾大头本来就很擅长说故事。 这会儿给何春华讲,更是激情四溢。 不光讲,还要配合上各种手脚动作和面部表情。 何春华那么虚弱,都还被他逗笑了好几次。 在场大伙儿都不是生人,谁还看不出来顾大头那点心思。 都有人拿手顶了顶大头爸妈,对着顾大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促狭道:“看来你家大头今年是爱情事业双丰收了。” 大头妈笑得合不拢嘴,面上还要含糊几句:“什么爱不爱的,就大头那脑子,也想不到那么多。” 这边一派和谐,说说笑笑。 与此同时,牛车前面。 顾莲回头看了眼后边的热闹,扭头指点亲哥:“我来牵牛,你也去后边,跟春华姐说说话。” 说话间,就伸手要接过绳子。 顾丰却不给她。 眼看顾大头逗笑了何春华好几次。 急得顾莲拿手狠狠怼了怼他:“哥,你听见我说话了没?快给我!” 顾丰却摇摇头,低着头默默牵着牛往前走:“不用,他们这不是挺好的,你牵牛不稳当,小心把蜂窝煤给弄掉下来了。” 他的话轻描淡写。 顾莲却一下听出了言外之意,瞬间睁大了眼睛:“哥!你不想和春华姐处对象了?” 顾家人都是听过顾淼的心声的。 知道在还没有改变的未来,顾丰会和何春华领证结婚,虽然结局不太好,但从那心声里听下来,明显两个人感情还是不错的,所以顾淼才会觉得惋惜。 上次何春华跟着黄婆子来顾家,明显顾丰也对何春华态度不太一样。 包括刚刚顾丰一口拒绝了城里小姑娘,都让顾莲觉得,她哥大概是喜欢何春华。 怎么现在机会摆在眼前,顾丰却不主动呢…… 她想了一下:“难不成你是喜欢今天来跟你相看的城里姑娘?” “说什么呢!”顾丰瞪了眼口无遮拦的小妹。 继续埋着头赶路,低声道:“大头人好,现在又是公安了,以后就是半个城里人,何春华同志要是真的跟他在一起,也挺好。我现在就想好好做婴儿车,等过几年好好挣钱。” 顾家人都知道,这个“过几年”是什么意思。 顾莲咂摸了一下亲哥这话,一根筋的简单脑子到底还是没想明白,她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刚要追问,就被姜琴拉了一下。 姜琴笑看了一眼顾丰:“阿莲,你别管你哥,他有自己的想法。” 被解围了,顾丰悄悄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松快下来多久呢,下一秒。 “反正等以后人家真的修成正果了,你哥就是后悔也没用了。” 顾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只是即便都这样了,他还是梗着脖子:“我不会后悔。” 因为路上多了个插曲,一行人回到长桥大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虽然顾大头很愿意送何春华回隔壁丰收大队,但为了名声着想,最终还是顾大江和黄翠喜帮着把人给送回去。 其他人也没闲着。 虽然回来晚了,但不管是他们今天去参加的表彰大会,还是一路运回来的蜂窝煤和棉手套,可都是大家的谈资。 这回跟着顾大江一起去县里的,不光有家里条件还不错的顾大头一家,有城里家人偶尔补贴的几个知青,还有好几个选的是大队里平时干活努力的劳动代表。 这些人平时干活那么努力,大部分原因还是因为家里负担重,等着吃饭的嘴有好几张,但能干活的青壮年劳动力却只有一两个,这一两个要是还不努力干,全家人就等着喝西北风。 比如村尾张家的张为国。 张卫国还没出生呢,亲爹就被抓了壮丁,那年头被抓壮丁,八成是回不来了,她妈九死一生把孩子生下来,身体也垮了,只能躺着慢慢养。 当年是张老婆子抱着小孙子,去各家各户求一口奶,才把孙子给养大了。 那时候日子虽然难过,但好歹爷爷奶奶身体还算康健,干活也麻利,日子还能过下去。 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一年秋收,张老汉半夜听到打雷声,怕下雨影响收成,不顾家里人的劝阻出门去地里,结果一整晚都没回来,等到第二天才被村里人发现摔在了一个野沟里。 人虽然救回来了,腿也坏了。 这一下,张家又少了一个劳动力。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张卫国的妈不想拖累儿子,硬拖着虚弱的身体爬到河边,想把自己给淹死。 还是半夜起来上厕所的张老太发现了,才把儿媳妇给拦下来。 张卫国跪在地上求妈别死。 之后还是村里人可怜他家,各家各户帮衬了点,加上顾家陆陆续续借了粮,一家人才算是勉强撑过了那三年。 张卫国十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和村里很多成年男人一样,干满工分。 如今他刚二十岁,已经娶了媳妇生了娃,为了养活一家人,也为了还这些年来大队陆陆续续借的粮食,这几年来几乎年年都排在工分簿前几名。 这次表彰大会,顾大江自然不会忘记把他一起带到县里去。 原本以为只是去一个上午,没想到一去就是一整天。 张卫国刚到家,就被张老太塞了个玉米面饼子。 张老太心疼自己孙子,催他:“快吃,饿了?” 张卫国不接饼子:“吃了,中午大队长请我们去吃了大肉面!好吃得很!”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快!这可是城里国营饭店大师傅的手艺,好吃得很。” 油纸包打开,在昏黄的蜡烛下,里面赫然是两块外表已经凝了一层肉冻的大肉,和一点细白的面条,即便已经冷了,但还是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一桌上老的老小的小,老的还能勉强忍住,小的才刚两岁,哪里能忍住,看着那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张老太就跟村里大部分老人一样,一看见好东西,就摆着手:“这什么东西,我不爱吃,咬不动……” 张卫国也不多劝,用筷子夹断了一根面条,趁奶奶不注意一下塞进她嘴里。 张家两个老人年纪大了,加上年轻的时候日子难过,不光牙齿掉了好几颗,剩下的牙齿磨损度也很高,早就吃不了太硬的东西了,平时就只能喝点糊糊。 玉米糊糊地瓜糊糊哪有这细面做的面条香,国营饭店的大师傅手艺好,面条不光劲道还很好咬,哪怕是没几颗牙齿的张老太,稍微用舌头嘴唇一抿,有些冷的面条就断在嘴里,瞬间,细面甜津津的味道混合着大肉面的酱香味,就在嘴里爆发。 张老太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一下为嘴里的香味震得睁大了眼睛,半晌不舍得吞下去。 张老汉眉间是深深的川字纹:“怎么让大队长请你吃面,这很贵?” 张卫国一边解释一边把油纸包递给自己媳妇:“娟儿,你去加点水热一热,一会儿还能给咱闺女撕一点肉尝尝味道。” 张卫国媳妇韩娟早就盯着那油纸包了,一听男人这话赶紧起身,揣上油纸包就去灶房。 她不光加水煮,还特地往里面加了几根白菜和粉条。 那油纸包里除了肉和面条以外,本来就还有一些肉汤冻,此时被水化开,味道虽然淡了许多,却也比张家平常煮的那些饭菜要香许多。 韩娟撕下来一点瘦肉,喂给已经眼巴巴看了好一会儿的闺女吃。 小姑娘哪里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嘴里嚼着肉,反应就跟张老太一模一样。 张卫国看了都心里一酸。 忍不住道:“爸爸以后努力多赚点工分,到时候攒了钱也带咱们囡囡去吃国营饭店的大肉面!” 韩娟是心疼孩子,但她也心疼自己男人,心疼自己的钱。 当下瞪了眼张卫国:“有钱烧得慌?还吃大肉面,你怎么不干脆吃我的肉得了!” 还坐在韩娟腿上的小姑娘一听到这话,当即伸出自己的手臂来:“爸爸别吃妈妈的肉,吃囡囡的肉,囡囡肉多还嫩。” 童言童语瞬间让家里氛围一松,张卫国心里那股苦闷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家里是穷,但现在谁家不穷呢。 就说长桥大队整个生产队,条件跟他家差不多的就有好几家。 张卫国想着,自己还年轻,多干点总能慢慢把家给撑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第二天,一个挣钱的途径就摆在了自己面前。 第165章 开作坊 “木工集体作坊?” 大队长办公室里,陈会计听到顾大江的话,先是一愣,旋即摇头:“咱们大队有几个人正经会做木工的。” 这年头家家户户都节省,但凡家里有什么坏了,自家人能修的都不会拿到外面找人修。 从梯子板凳到各种草编藤编制品,村里人说起来的确人人都会一点。 赶集的时候,也有人拿着自己做的草鞋藤编屉子板凳出来卖。 但这种技术含量比较低,家家户户都会一点的东西,一场大集下来,也就能卖出去几个,大部分情况,还是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去。 “老顾,弄这种作坊,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老顾啊,我知道你着急想要大队出成绩,但也不能这么顾头不顾腚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咱作为干部,可不能急于求成,影响集体的利益。” 陈会计难得抓住顾大江的把柄,一时说得停不下来。 顾大江却很冷静:“顾丰不就会做木工。” 顾丰自从腿脚出了问题后,家里人自觉要给他找一条出路,就托人送他去公社一个木工老师傅那里学过一段时间木工活。 陈会计语气一滞,半晌才开口:“光他会做也没用啊,这做出来的东西卖给谁啊?咱又不是县里那种大厂。” 顾大江继续冷静回应:“光是顾丰做的那个婴儿车,就已经做到第四辆了,要不是他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就应该是第七辆。” 陈会计心口更堵了。 索性一摆手:“老顾,你这说得轻巧,搞这种买卖的东西可是投机倒把,你愿意干,你看看大队里谁敢跟着你干。” 顾大江:“这么说,只要大队里有人愿意跟着干,你就不反对?” 不管陈会计为人怎么样,他也还是生产队的干部之一,生产队需要做什么决策的时候,顾大江还是需要征求他的同意。 陈会计打心眼儿里觉得,顾大江这是瞎折腾。 婴儿车在大队里能卖出去几辆,那是大家看在大队长的面子上,加上都是一个队的,价格也不贵。 但想卖给别的生产队甚至是县上,那真是想得美。 城里人还能看上你一个乡下人做的东西? 他也根本不觉得会有人真的敢冒着投机倒把的风险跟着顾大江做这种事。 听到顾大江的话,当即挥挥手:“我有什么好反对的。” 陈会计都没想到,顾大江的行动力会这么快。 当天下了工,他就把这事儿跟大伙儿都说了。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婴儿车出现在大队里,大家自然也都知道,这是顾丰接了活。 只是明面上,这是顾丰帮忙给大家做了婴儿车,大家作为感谢,会给他一些东西作为交换。 之前不少人心里也默默算过,这几辆婴儿车能给顾丰赚多少钱。 谁也没想到,顾大江会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立马就有人有跟陈会计一样的顾虑:“这算是投机倒把吗?” 陈会计在边上听了,忍不住露出看好戏的表情来。 然而下一秒,顾大江的话就让他的表情一僵。 “我已经提前就这件事问过县里的领导,这个小作坊本来就会用到不少后山的木头,后山那是集体的,所以这小作坊也挂靠在生产队名下,是咱们生产队集体的产业,咱们工人平时只领工资,且人数不能超过七个人,这是红线。” 顾大江简单几句话,瞬间就让大伙儿的顾虑都给打消了。 县领导都知道了,怎么可能还有问题。 当下就急着问:“大队长,七个人怎么选啊?对年龄性别有没有要求啊?” 根本没有人问一个月工资能开多少钱,要干多少活。 对队里的人来说,哪怕一个月只给几毛钱,那也比光在地里干活强啊,好歹能给家里添几个鸡蛋呢。 顾大江抬手安抚大家:“对什么都没要求,只对技术有要求,但咱们尽量选择家里比较困难的,大家也体谅一下。一会儿顾丰会拿来一些木头,想要报名参加考核的人就留下来,按照样品做出一样的零件来,谁做得好,谁就暂定留下来,但也不是长久固定下来,以后要是活糊弄了,还是要被换掉。” 顾大江把丑话说在前头,但谁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要是真有人进了作坊还糊弄干活,那不用作坊自己赶人,其他想进作坊的人估计就会直接把人给挤兑走。 这个考核不比上次扫盲班的考核,几乎是当天大家下工了来报名,领走一块木头和一块样品,然后各自回家去做,做完了第二天上工的时候,交还给顾丰检查。 顾丰也不管他们交上来的零件到底是自己做的,还是家里人给做的。 反正弄虚作假的人就算是真的进了作坊,一开始干活,原形毕露,还是得被赶出去。 最后顾丰硬选,也只能选出四个符合要求的人来,其中就包括前一晚还想着要努力干活挣工分,给家里人买大肉面吃的张卫国和他瘸了腿的老父亲。 张卫国都没想到,前一晚还在哭闹着家里挣钱的劳动力少,没办法给家里人更好的生活。 今天,家里一下就多了两个进项。 张老汉更是一下就有活力了,以前因为瘸了腿所以不能多干活的萎靡不振,瞬间消散。 抓着顾丰的手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卫国的木工手艺都是我教的,我们父子俩做的东西,绝对符合要求,不给大队添乱!” 他甚至还主动说:“就给为国一个人开工资就行,我年纪大了,别让大队为我浪费钱。” 这也是这年头很多老人的一贯想法,他们就不愿意给国家给集体添麻烦。 顾大江怎么可能答应。 办这个作坊就是为了给队员增加收入,怎么可能还扣工人的工资。 当然了,这种话说给本身就固执的老人听,是行不通的。 他只能说:“咱们现在是劳动人民当家做主,咱可不能干剥削工人的事儿,这要传出去,咱们不光这个小作坊开不下去了,估计还得被立成典型。” 把事情往正经严肃的方向说,仿佛他一个人不拿工资,危害性大得能影响全国一样。 张老汉果然立马就不说那种话了。 临要走,老头子还是忍不住,嘿嘿笑了几声:“好小子,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能想出这么多主意来,不愧是大队长!” 顾大江低着头笑。 这主意除了家里的小孙女,还有谁能想出来。 第166章 只要一个女人 哪怕被选中的四个人满心欢喜,陈会计还是不忘嘀嘀咕咕:“太激进了太冲动了,这十里八乡谁敢搞这种事啊……” 顾大江听了,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在想,也就是你没那么本事听到我小孙女的心声,但凡要是能听到,你就知道什么叫激进了。 事实上,即便是顾大江,在听到小孙女心声“说”【要是咱们家能办厂就好了】的时候,也险些没被刚喝进去的水给呛着。 还好,很快小孙女就意识到了不可能。 【可惜现在不让搞投机倒把,不然就我小叔这手艺,分分钟发家致富啊。】 【不过也没事,过两年好像就改革开放了,就能逐渐放开了,到时候招聘七八十个工人,搞流水线作业,有钱了以后还能把木头换成塑料的,更轻便,也能做折叠的,方便收纳,轮子换成橡胶的!以后再加各种功能性,注册商标,成功上市,这不比国外以后那些动辄几千上万的婴儿车好!】 一家人先是为顾淼心声中提到的未来几千上万的婴儿车咋舌。 紧接着,顾大江就想到了什么。 现在的政策不允许个人投机倒把,但公社或者是生产队是可以以集体的名义对外销售农副产品的,就像当初顾丰以生产队的名义去收购鸡蛋一样。 以现在的局势,办厂什么的,暂时是不可能的了。 现在的厂都是国有厂,办厂资格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生产队能申请下来的。 就算是办了厂,不说别的,客源从哪里来呢? 顾大江觉得,弄一个集体名义的小作坊,偶尔接点木工活做几个婴儿车出去换点东西,还算比较有可行性。 当然了,这些也只是他心里的想法。 他也知道,这个主意要是真向公社申请,以公社书记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冒险的。 刚好,长桥大队要去县里参加表彰大会,顾大江索性借此机会,在写教育资源申请表的时候,就顺便提了这个想法。 他原本想的是,要是副书记不同意,那他就再换个法子,不搞什么集体作坊,索性就在家里,请几个队里木工活比较好,家里又比较困难的队员帮忙,到时候婴儿车卖出去的所得再和这几个人一起分。 只是这样一来,就必然没办法照顾到整个生产队。 没想到,副书记竟然同意了。 只要求他参与人数不能多,且必须是以集体的名义经营,并且还不能影响正常的耕作任务。 这些要求,就算是副书记不提,顾大江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不管小孙女心声里提到的做生意的前景多么美好,能赚多少钱,都伴随着太多不确定性,顾大江是大队长,就必须要为大队负责。 在他看来,不管今年高考有多少人能考上大学,也不管这个小作坊能不能挣钱,只要地里的活没荒废,大家至少饿不死。 包括这次考核选人,他也是在木工手艺差不多的两个人里选择相对家庭条件困难一些的。 只是木工作坊虽然选好了人,地址却还没定下来。 长桥大队本来就不算大。 仅有的两个空闲仓库,如今一个是大队的扫盲班,一个是育红班。 总不可能为了前程未定的作坊占了扫盲班和育红班的地方。 最后,还是顾丰想到了之前小侄女的心声里提到的“流水线作业”,虽然他没听过这个词,但稍微想想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做的这种婴儿车本身用的就多是榫卯结构,与其他花费时间精力去教会每个人该怎么做成一辆车,不如让这些人帮着做零部件,最后他只需要拼装完成就可以。 省时省力。 原本还担心这么做,会让被选中的四人觉得是顾丰藏私。 没想到,四个人当即长舒了口气。 张老汉更是直言道:“我还怕立马就要我们做一整辆车呢,万一咱们做的不合人心意,卖不出去可怎么办!” 他把小心思摆在明面上,加上队里的大家也都知道张家的家庭条件,倒也没有人觉得他这话有问题。 很快,四个人都领了顾丰早就准备好的一堆木头和样品零件回去。 约定好,两天后,每个人都要交上来一定数量的成品。 木工作坊就这么简单粗糙地开了起来。 与此同时,扫盲班的进度也没落下。 没过两天,县里副书记提到的教育资源就发了下来。 公社的人把东西拿来的时候,看着顾大江的眼神都透着股探究和复杂。 顾大江都没想到,副书记简单说的教育资源,竟然不光有粉笔,还有好些铅笔和本子。 虽然数量不算多,但真的是解了扫盲班的燃眉之急。 要知道,在供销社买铅笔一支还得三分呢。 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钱玉梅和公社小学老校长提供的几套教材,扫盲班像模像样得开了起来。 甚至因为有了那些蜂窝煤和棉手套,竟然还吸引了一部分本来根本不想上课学习的人来过来。 好歹来上课,还能蹭上蜂窝煤呢。 热乎乎的,多好。 知青们更是几乎全员都会参与到下了工以后的升级版扫盲班,不光是看初高中教材,也会认真听姜琴说的写作指导。 你还别说,还真让姜琴在扫盲班里发现了两个有写作天赋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还是大队里上了小学就辍学的小姑娘顾晓梅。 她写的句子都非常简单,但就是能用最简单的词汇描写出最朴实生动的乡间生活,描写一碗春天的香椿面,都仿佛能让人闻到香椿的独特香味。 简直神了。 顾晓梅的爹妈知道自己闺女还有这本事的时候都惊呆了。 姜琴告诉她的父母:“不确定这种灵感能延续多久,最近家里不要打扰她,让她好好写,写出了文章送到我那,我帮忙去给报社投稿。” 姜琴没说稿费的事情。 毕竟这还只是她的猜想。 然而, 就算是没有稿费的事情,一想到自己闺女的文章能刊登在县日报上,顾晓梅全家都乐得合不拢嘴。 顾晓梅奶奶更是摸着自己小孙女的手直言:“诶呀呀,晓梅的文章要是能上报,那都算光宗耀祖了,以后没三十六条腿,咱晓梅可不嫁。” 姜琴闻言,嘴边的笑容一顿。 这要是放在以前,她估计就会直接说出来其中的不适。 然而现在,她看了眼满心欢喜的顾晓梅父母,和根本掩饰不了激动的顾晓梅,心里叹了口气。 仓廪实而知礼节,这话用在这里虽然不太恰当,却也没差多少了。 对顾晓梅的家人来说,养了一个姑娘以后就是要嫁出去的,写的文章能上报就跟勤劳能干一样,都是能让顾晓梅嫁得更好的条件。 现在姜琴说什么荣誉都是假的。 但姜琴相信,等到以后真的稿费恢复了,顾晓梅能通过写文章挣钱了,家里人包括她自己对未来的计划都会截然不同。 她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最后鼓励了一下顾晓梅。 事实上,即便是还没有稿费,这天回去以后,顾晓梅在家里的地位也已经发生了改变。 从早上四五点就要起来烧火做饭洗衣服,变成了起床就拿着纸笔去桌上待着,谁也不会去打扰她。 虽然日常的上工还是要正常去,但好歹家里的活有别人分担了,甚至吃饭的时候,她奶还会单独给她碗里多夹一片肉! 这放以前可是家里的男娃才有的待遇! 可以说,文章还没写出来,顾晓梅就已经体会到了待遇的提升。 心里更加坚定了一定要好好写文章! 类似顾晓梅,张卫国一样,因为扫盲班和木工作坊开始忙碌起来的人有不少。 体会到实际的好处,哪怕还没有真的挣到钱,大家都不由得对未来燃起了希望。 而这些都是顾大江带来的。 一时间,顾大江在长桥大队的声望都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晃晃悠悠的人影出现在了长桥大队的村口。 正准备上工的黄婆子一眼就看出了那个满脸疲惫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的人是谁,一拍大腿就喊道:“诶哟喂,杨桂兰,你咋才回来呢!你家出事了,你不知道?” 话是着急的,表情是看好戏的。 杨桂兰怎么可能知道。 她这段时间可是受苦了。 关键是在县里甭管她多撒泼打滚,都没人吃她这一套啊。 如今见着黄婆子,哪怕平时不大对付,也跟看见亲人一样,抓着就开始诉苦。 “我知道个屁,老姐姐啊,你可不知道我在县里吃了多少苦,我这么大岁数的人还让我开荒啊,我……” “等等,陈会计不是说你是去县里伺候人坐月子去了?咋还要开荒?!” 黄婆子迅速抓住了关键词。 杨桂兰一愣。 快半个月没用过的脑子终于开始艰难地动起来。 勉强扯了扯嘴角试图圆回来:“啊啊是啊,我是去伺候人坐月子,那户人家后院一大块地空着,老姐姐,你也知道我这人,就是眼里见不得地荒着,索性就把地给开了……” 杨桂兰是越说越顺。 黄婆子眼中却划过一抹讥笑,你看我信不信。 她上下扫了一眼杨桂兰,衣服还是半个月前去县里时穿的那身,头发乱糟糟的,一张嘴就是一口臭味,也不知道这半个月到底刷没刷牙,洗没洗澡。 再看杨桂兰的状态,黄婆子也不是没见过,那每年秋收结束之后,大伙儿的状态不就是这样。 这可不像是伺候人坐月子,只是简单开了一块后院的地就能成这样的。 她暗示性道:“你这城里亲戚可真不做人,你这看着可比进了派出所去劳改的人还辛苦啊……” 哪知道杨桂兰当场应激。 “什么派出所什么劳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不跟你说这些,我得赶紧回家去了!” 说着,脚步迈得飞快。 黄婆子看着她的背影,哪还能不知道她这半个月到底是去哪里了。 当下得意地笑了笑,扛起了农具兴冲冲就下地去,准备好好找几个人说道说道,这陈家媳妇杨桂兰在派出所劳改半个月的事儿。 与此同时,杨桂兰心里有鬼,根本不敢再慢慢走,生怕再遇到什么人戳穿了她的事儿。 一路上遮头遮尾地,好在陈家距离村口不算太远,总算是安然无恙地进了门。 刚一推开院门,杨桂兰就再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开始骂:“要死啊,这家里的女人是都死绝了,地上这么脏也不知道扫一扫,慧芳!大妞!红霞!懒骨头一把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出来干活,老娘一天不在家,你们就给我躲懒……” 这一通骂,杨桂兰可算是狠狠发泄了一番在派出所劳改的怨气。 可惜,还没骂一句,里屋就传来一声陈向东的低吼。 “妈!别说了!” 杨桂兰还以为儿子又跟以前一样,要护着阮红霞,想到自己这半个月吃的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了门进去。 “你还护着那个小贱人,她……” 话还没说完,就被屋里头,儿子和男人颓败的样子吓了一跳。 再看看屋里头,那也完全不像是有个女人收拾的样子。 衣服到处都是,吃好了的碗也没人洗,就这么放着,也好在天气冷,否则都该长蛆了。 “这、这是怎么了?”杨桂兰总算是想起刚才在外面黄婆子说的话,脸一白,“家里是发生什么了?” 等到知道了自己不在家这半个月发生的事情,杨桂兰一拍大腿:“就说那种女人不靠谱,骨头没三两轻,哪里有村里头的姑娘稳重能干!” 这次,她骂阮红霞,可没人再帮着她了。 杨桂兰狠狠骂了一通发泄了一番,然后二话不说,跑去里屋,一把将因为头发给揪掉了,还在自怨自艾的陈慧芳给揪出来。 “妈,你干嘛,我都没脸见人了……” 杨桂兰可不管她有没有脸见人:“大姑娘家家的,在家躺着半点活都不干也好意思的!赶紧的,脏衣服和碗洗了,地扫一扫!” 陈慧芳还不想干,杨桂兰直接一个巴掌就扇了上去。 竖着眉毛揪着陈慧芳的耳朵破口大骂。 算是把这半个月以来受的气都发泄在陈慧芳身上了,不想干活?那就下地去!还不想下地?那看来是皮痒想挨打了! 陈向东和陈会计就这么看着杨桂兰修理陈慧芳,对叫骂声充耳不闻,只管低头继续说刚才的事。 “……你真有把握?那可是城里领导!” 陈会计眉间紧皱着。 陈向东:“爸,就算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得干,那可是县里棉纺厂的大领导,咱们要是能靠上去,还怕一个大队长什么!” 他看着陈会计的眼睛:“爸,你真想就这么一辈子被大队长压着?他不就是靠着儿子是个当兵的,他能有靠山,咱们也能找一个靠山!” “爸!只要一个女人!咱们家就翻身了!” 第167章 恶毒算计 “女人……” 陈会计嘴里低声喃喃着,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正在被杨桂兰打骂着去灶房收拾东西的陈慧芳身上。 要说起来,自己这个闺女的相貌虽然比不上儿媳妇,但在大队里也算是中上游。 但偏偏…… 陈会计的眼神落在闺女的后脑勺上。 那上面碗大一块地方,光秃秃的,上面涂着紫红色的药水,只有头皮,没有头发。 好在之前卫生站的老李医生已经来看过,虽然头发被扯掉了一把,但没有完全伤到头皮,养一养,勉强还是能长出来的。 养了这几天,涂了好几天药水,倒是能看到一点绒毛长出来。 但除非是一头的长发都给剃了,要不然,这么大一块地方没头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陈会计自己就是男人,怎么可能不了解男人的心思。 女人可以矮可以胖,但不能没头发啊。 “不成不成,你看你妹妹这样……” 陈向东自然也看到了,嘴上不说,心里嫌弃妹妹平时帮不上忙,关键时刻还掉链子。 又想到阮红霞。 要是现在阮红霞没进去,她倒是最好的人选,可惜…… 杨桂兰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小声道。 “大妞不行吗?” 陈向东&陈会计:“???!!!” 陈向东:“妈你说什么呢!大妞才六岁!” 杨桂兰却不以为意:“甭管几岁,养个闺女就是要嫁人,几岁嫁还不是嫁了,那放以前,还有刚出生就给人当童养媳的呢!” 她反而还凑近了点,语气透着股难以言说的隐秘:“我告诉你们,这次我去劳改,还见识了不少,还真就有男人喜欢年纪小的姑娘!” 同为男人,陈会计和陈向东表示无法理解。 那年纪小的姑娘身材跟平板儿似的,还不能生孩子,有什么趣儿。 但他们无法理解没关系,重要的是…… “咱家也就慧芳和大妞能拿得出手。”陈向东默默说了一句。 陈会计:“……” 是啊,总不能让头发花白的杨桂兰上。 半晌,陈会计说了一句:“等往后咱家挣了钱,多给大妞准备点嫁妆,给她相看个好点的不嫌弃她的对象。” 陈向东当即点头:“那肯定,要真能成,大妞就是咱家的大功臣。” 边上,杨桂兰撇撇嘴,只是看着两个男人严肃的表情,到底还是识相地没说话。 与此同时,门外。 陈大妞手里还拿着一枚在扫盲班认字最快得到的奖励,一枚鸡蛋,耳朵听着里头对自己的算计,听到杨桂兰和陈会计的话时,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唯独在听到陈向东的话时,她眼睫毛一颤,抿了抿唇,抓着鸡蛋的手不自觉用力。 她深深看了眼虚掩着的门,想象着屋里头三个人算计自己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 杨桂兰终于从县里回来了,还疑似是从派出所劳改回来的消息,经过黄婆子的添油加醋,很快就在大队里传开。 杨桂兰回来那天,虽然遮头遮尾,但一路上看到她的人也不在少数。 就那模样,说她是城里享福了,都没人信的。 这天下了工,不少人都跟之前几天一样聚在扫盲班里,该上课的上课,不上课的也都挤在教室里,手上忙活着各种活计,嘴里说着各种闲话。 杨桂兰怎么可能不占这个便宜。 事实上,她都算得上是最早到扫盲班门口蹲着的人了。 等到今天来上课的钱玉梅下了工过来,杨桂兰还嫌弃她动作太慢,让她在外头等得浑身都冷。 钱玉梅:“……” 她开了门,自己都还没进去,杨桂兰就直接挤开她窜进去。 说实话,钱玉梅都气笑了。 要不是看在今天时间比较紧张,加上来上课的人还有来蹭蜂窝煤的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她怎么着也要和杨桂兰好好掰扯掰扯。 钱玉梅狠狠对着杨桂兰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身开始上课。 今天上的是高一数学。 也是钱玉梅以前在学校时最擅长的科目,她说起题目和公式的时候,简直是信手拈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逐渐淡忘的知识点,在做了几道题后,她才发现,她从来没有遗忘,那些学过的东西就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她的骨血里。 真正能静下心来跟着一起学习高中数学的人没多少,把知青都算上,一共也就八九个人。 扫盲班教室只坐了前面两三排。 后面坐着的全都是来蹭蜂窝煤的村里人,尤其是女人们,手上或是拿针线或是搓着麻,一刻也不得停歇。 杨桂兰坐在其中,手上半点活计都没有。 不光不干活,还对着认真讲课的钱玉梅评价道:“女人家家的,结了婚不生娃,搞这东西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用的。” 她还惦记着自己男人说的,顾大江就是靠着这些小恩小惠,就把全队人的心都给捏住了。 杨桂兰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愤愤不平。 音量都不自觉放大了一点。 话音刚落。 “啪”的一声。 钱玉梅一拍黑板。 “杨桂兰同志!你不听课还扰乱秩序的话就出去!” “嘿!”杨桂兰啥时候被年轻女同志这么针对过,顿时火冒起来,“你凭啥赶我走?你个外来人还敢对我大呼小叫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半个月不回来,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了!” 说着就要上去撕人。 这也是杨桂兰以前在村里常用的把戏了。 嘴上骂着,手上也不能闲着,揪头发踹下面一套下来,对上谁她都有个七八成赢的概率。 哪知这回,她刚起身,边上本来各自在忙活的女人们就一下都扑上来。 杨桂兰能打赢一个两个,但还真没办法挣脱这好几个人。 杨桂兰眉毛竖起来,可惜,还没等她发作呢,那几个妇女就连声不迭地抱怨她。 “你干嘛要在扫盲班里闹事,闹大了,咱都来不了你就高兴了?” “神经,刚回来就闹事,你还不如不回来,咱日子还安生一点!” 其中甚至还有之前和杨桂兰关系还不错的几个人。 杨桂兰心哇凉。 第167章 恶毒算计 “女人……” 陈会计嘴里低声喃喃着,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正在被杨桂兰打骂着去灶房收拾东西的陈慧芳身上。 要说起来,自己这个闺女的相貌虽然比不上儿媳妇,但在大队里也算是中上游。 但偏偏…… 陈会计的眼神落在闺女的后脑勺上。 那上面碗大一块地方,光秃秃的,上面涂着紫红色的药水,只有头皮,没有头发。 好在之前卫生站的老李医生已经来看过,虽然头发被扯掉了一把,但没有完全伤到头皮,养一养,勉强还是能长出来的。 养了这几天,涂了好几天药水,倒是能看到一点绒毛长出来。 但除非是一头的长发都给剃了,要不然,这么大一块地方没头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陈会计自己就是男人,怎么可能不了解男人的心思。 女人可以矮可以胖,但不能没头发啊。 “不成不成,你看你妹妹这样……” 陈向东自然也看到了,嘴上不说,心里嫌弃妹妹平时帮不上忙,关键时刻还掉链子。 又想到阮红霞。 要是现在阮红霞没进去,她倒是最好的人选,可惜…… 杨桂兰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小声道。 “大妞不行吗?” 陈向东&陈会计:“???!!!” 陈向东:“妈你说什么呢!大妞才六岁!” 杨桂兰却不以为意:“甭管几岁,养个闺女就是要嫁人,几岁嫁还不是嫁了,那放以前,还有刚出生就给人当童养媳的呢!” 她反而还凑近了点,语气透着股难以言说的隐秘:“我告诉你们,这次我去劳改,还见识了不少,还真就有男人喜欢年纪小的姑娘!” 同为男人,陈会计和陈向东表示无法理解。 那年纪小的姑娘身材跟平板儿似的,还不能生孩子,有什么趣儿。 但他们无法理解没关系,重要的是…… “咱家也就慧芳和大妞能拿得出手。”陈向东默默说了一句。 陈会计:“……” 是啊,总不能让头发花白的杨桂兰上。 半晌,陈会计说了一句:“等往后咱家挣了钱,多给大妞准备点嫁妆,给她相看个好点的不嫌弃她的对象。” 陈向东当即点头:“那肯定,要真能成,大妞就是咱家的大功臣。” 边上,杨桂兰撇撇嘴,只是看着两个男人严肃的表情,到底还是识相地没说话。 与此同时,门外。 陈大妞手里还拿着一枚在扫盲班认字最快得到的奖励,一枚鸡蛋,耳朵听着里头对自己的算计,听到杨桂兰和陈会计的话时,她半点反应也没有。 唯独在听到陈向东的话时,她眼睫毛一颤,抿了抿唇,抓着鸡蛋的手不自觉用力。 她深深看了眼虚掩着的门,想象着屋里头三个人算计自己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院子。 杨桂兰终于从县里回来了,还疑似是从派出所劳改回来的消息,经过黄婆子的添油加醋,很快就在大队里传开。 杨桂兰回来那天,虽然遮头遮尾,但一路上看到她的人也不在少数。 就那模样,说她是城里享福了,都没人信的。 这天下了工,不少人都跟之前几天一样聚在扫盲班里,该上课的上课,不上课的也都挤在教室里,手上忙活着各种活计,嘴里说着各种闲话。 杨桂兰怎么可能不占这个便宜。 事实上,她都算得上是最早到扫盲班门口蹲着的人了。 等到今天来上课的钱玉梅下了工过来,杨桂兰还嫌弃她动作太慢,让她在外头等得浑身都冷。 钱玉梅:“……” 她开了门,自己都还没进去,杨桂兰就直接挤开她窜进去。 说实话,钱玉梅都气笑了。 要不是看在今天时间比较紧张,加上来上课的人还有来蹭蜂窝煤的人都陆陆续续到了,她怎么着也要和杨桂兰好好掰扯掰扯。 钱玉梅狠狠对着杨桂兰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身开始上课。 今天上的是高一数学。 也是钱玉梅以前在学校时最擅长的科目,她说起题目和公式的时候,简直是信手拈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逐渐淡忘的知识点,在做了几道题后,她才发现,她从来没有遗忘,那些学过的东西就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刻在她的骨血里。 真正能静下心来跟着一起学习高中数学的人没多少,把知青都算上,一共也就八九个人。 扫盲班教室只坐了前面两三排。 后面坐着的全都是来蹭蜂窝煤的村里人,尤其是女人们,手上或是拿针线或是搓着麻,一刻也不得停歇。 杨桂兰坐在其中,手上半点活计都没有。 不光不干活,还对着认真讲课的钱玉梅评价道:“女人家家的,结了婚不生娃,搞这东西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用的。” 她还惦记着自己男人说的,顾大江就是靠着这些小恩小惠,就把全队人的心都给捏住了。 杨桂兰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愤愤不平。 音量都不自觉放大了一点。 话音刚落。 “啪”的一声。 钱玉梅一拍黑板。 “杨桂兰同志!你不听课还扰乱秩序的话就出去!” “嘿!”杨桂兰啥时候被年轻女同志这么针对过,顿时火冒起来,“你凭啥赶我走?你个外来人还敢对我大呼小叫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半个月不回来,我看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了!” 说着就要上去撕人。 这也是杨桂兰以前在村里常用的把戏了。 嘴上骂着,手上也不能闲着,揪头发踹下面一套下来,对上谁她都有个七八成赢的概率。 哪知这回,她刚起身,边上本来各自在忙活的女人们就一下都扑上来。 杨桂兰能打赢一个两个,但还真没办法挣脱这好几个人。 杨桂兰眉毛竖起来,可惜,还没等她发作呢,那几个妇女就连声不迭地抱怨她。 “你干嘛要在扫盲班里闹事,闹大了,咱都来不了你就高兴了?” “神经,刚回来就闹事,你还不如不回来,咱日子还安生一点!” 其中甚至还有之前和杨桂兰关系还不错的几个人。 杨桂兰心哇凉。 第168章 大妞的计策 这才多久啊。 这么多年的老姐妹,就都“叛变”了。 重点是,那黄翠香也不在这里啊。 这帮人做出这模样来,给谁看!给谁看! 还是跟杨桂兰关系还行的一个婆子眼瞅着这样下去不行,赶紧拉了她一把低声劝她。 “你别闹,之前办这个扫盲班大队长就说了,咱们可以来蹭蜂窝煤,但不能闹事影响正常上课,否则扫盲班老师和学生去他那里投诉,咱们就都不能来了!” 对村里大部分人来说,看热闹可以。 但不能损害大家的利益。 大冬天的,哪怕扫盲班里也只有两个煤炉,但小小的教室里也暖和得很。 煤炉上还能煮点东西,最近好些个人都拿着家里的水壶陶罐过来,蹭扫盲班的煤炉烧水煮饭,这样家里还省了不少柴火。 谁要是让大家断了这个好处,大家就跟谁没完! 面对实打实的好处,别说只是会计媳妇了,就是陈会计自己来,都不管用! 杨桂兰也知道这一点,索性借着台阶下来,嘴里还嘀嘀咕咕个没完。 好歹声音不算大。 钱玉梅翻了个白眼,勉强忍了下来。 但看了眼下面坐着的人就知道,这种环境下,数学是不可能听得进去了。 她索性拿出一张报纸来。 下面马上就有人眼睛亮了:“钱玉梅同志,咱们大队又有人的文章上报了吗?还是姜琴同志?” 钱玉梅没回答,只是笑着开始朗读一篇文章。 前面的数学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听不懂,但这个文章,可是所有人都能听懂的。 而且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写的是他们大队今年冬天甘蔗育种的事儿。 村里的妇女们在地里干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甘蔗育种还能写出一篇文章来。 还写得这么好,感觉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到劳动人民把一根根甘蔗埋进地里时的期待。 “……着作人红星公社长桥大队顾晓梅。” 顾晓梅?!! 几乎所有人都当场倒抽口气。 有之前跟顾晓梅一样被姜琴夸奖过有写作态度的人不可置信道:“顾晓梅什么时候写的文章?怎么这么快?!” 钱玉梅跟这个人关系也还行,当场就嗤笑了声:“在你忙着为了几个字斟酌来斟酌去,最后一晚上没写成一段话的时候。” 这话一出,在场不少知道内情的知青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然而,笑归笑。 顾晓梅在县日报上成功发表了一篇文章的事儿,还是给了大家巨大的冲击。 这可和姜琴完全不一样。 姜琴是城里来的下乡知青,是高中毕业,一看就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 但顾晓梅只上了小学,在此之前,谁也没想过她还会有能重新拿起纸笔的一天,甚至写的第一篇文章就能成功上报! 这对扫盲班的很多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剂强心针。 顾晓梅都可以,他们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些都是在杨桂兰不在大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如今杨桂兰听着,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顾晓梅那丫头也能写文章了?!咋可能!! 一方面又忍不住嘴硬:“姑娘家家的,争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又不给钱,女人太厉害了,可没男人要,别到时候写了一篇文章,把自己熬成老姑娘……” 有人看不过眼:“杨桂兰,你说说,你在派出所劳改半个月,怎么一张嘴还是一股封建迷信味,主席都说女人撑起半边天,你有本事去京市去领导跟前说道说道,都让咱女人别上学别读书,都等着嫁人生娃。” 杨桂兰顿时跳脚:“谁说我是去劳改的!你这人怎么张口就来坏我们家名声呢!” 边上有人就反驳道:“嘁,这还要人说啊,要不然你说说,你这半个月是去哪家亲戚了,我去问问看有没有这家人!该不会是投奔了跟你儿媳妇阮红霞一家的亲戚?” 哪有什么城里的亲戚啊。 杨桂兰自己也知道,这谎是圆不回来了。 但又不能承认,索性就直接收拾东西起身:“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我家好,你们等着瞧,等我儿子到城里当了工人,你们谁也别想贴上来,我儿子的人品相貌,就算是没了阮红霞,以后也多的是城里姑娘!你们可一个人都别想,我都看不上!” 杨桂兰最大的本事就是,还没影儿的事,她能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信了,语气越发自信起来。 甚至为了不让这些人惦记自己儿子,她揣上了东西就往家跑。 扫盲班里一众人都目瞪口呆。 这都啥跟啥啊。 莫名其妙。 钱玉梅倒是听出了点不对劲,一直记在心里,等到今天的扫盲班一结束,她就去顾家找了顾大江说起这件事。 “……不怕她别的,就怕她惹事,影响了咱们大队,别到时候又给弄派出所去了。” 钱玉梅想到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其中一大半都跟陈家有关。 要不是有了这个扫盲班,光是知青点就得闹起来。 想到这里,钱玉梅看着顾大江皱紧的眉心和越发往后的发际线,都忍不住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哪有大队时不时就有人被抓到派出所去的啊! 嘿,他们大队就有。 顾大江现在两眼一抹黑,也属实不知道陈家要做什么,心里想着一会儿去找陈会计说说,面上还要安慰知青:“没事,咱们干好自己的事儿,没准陈会计是想着花钱给向东想法弄个县里工人的名额。” 顾淼喝着奶,也跟着想了想原作小说里有没有提到相关的事情。 可惜现在可能是因为她老弟活下来了,那蝴蝶效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她很难再根据原作的时间线判断出后续会发生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到底陈家父子俩想要做什么。 “……你说什么?!把你送给县里领导?!” 顾兆看着刚到自己腰间的陈大妞,饶是在部队也算是见多识广,这会儿都忍不住沉默了。 他沉默了,顾家其他人可就爆发了。 顾大江想到今天还在钱玉梅跟前说的那些话,他竟然还对陈家人有期望! 他简直是又气又恼,一拍桌子:“你才六岁,你爸跟你爷在想什么呢!我找他们去!” “别去!”陈大妞手臂一张,挡住了顾家的门。 她神色十分平静,仿佛被亲人出卖的人不是她一般。 低头拎起地上的野鸡:“这是我在后山打的,送给你们。” 顾大江当然不可能要这只鸡:“大妞你这是干什么,这你打了自己吃了补补,给咱们干什么。” 顾兆却开口问道:“你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陈大妞认真道:“我想让他们把我送到那个领导跟前去,沿路我会丢石头做标记,我想顾叔找公安同志来把我们都给抓了!” 第168章 大妞的计策 这才多久啊。 这么多年的老姐妹,就都“叛变”了。 重点是,那黄翠香也不在这里啊。 这帮人做出这模样来,给谁看!给谁看! 还是跟杨桂兰关系还行的一个婆子眼瞅着这样下去不行,赶紧拉了她一把低声劝她。 “你别闹,之前办这个扫盲班大队长就说了,咱们可以来蹭蜂窝煤,但不能闹事影响正常上课,否则扫盲班老师和学生去他那里投诉,咱们就都不能来了!” 对村里大部分人来说,看热闹可以。 但不能损害大家的利益。 大冬天的,哪怕扫盲班里也只有两个煤炉,但小小的教室里也暖和得很。 煤炉上还能煮点东西,最近好些个人都拿着家里的水壶陶罐过来,蹭扫盲班的煤炉烧水煮饭,这样家里还省了不少柴火。 谁要是让大家断了这个好处,大家就跟谁没完! 面对实打实的好处,别说只是会计媳妇了,就是陈会计自己来,都不管用! 杨桂兰也知道这一点,索性借着台阶下来,嘴里还嘀嘀咕咕个没完。 好歹声音不算大。 钱玉梅翻了个白眼,勉强忍了下来。 但看了眼下面坐着的人就知道,这种环境下,数学是不可能听得进去了。 她索性拿出一张报纸来。 下面马上就有人眼睛亮了:“钱玉梅同志,咱们大队又有人的文章上报了吗?还是姜琴同志?” 钱玉梅没回答,只是笑着开始朗读一篇文章。 前面的数学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听不懂,但这个文章,可是所有人都能听懂的。 而且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写的是他们大队今年冬天甘蔗育种的事儿。 村里的妇女们在地里干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知道,甘蔗育种还能写出一篇文章来。 还写得这么好,感觉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到劳动人民把一根根甘蔗埋进地里时的期待。 “……着作人红星公社长桥大队顾晓梅。” 顾晓梅?!! 几乎所有人都当场倒抽口气。 有之前跟顾晓梅一样被姜琴夸奖过有写作态度的人不可置信道:“顾晓梅什么时候写的文章?怎么这么快?!” 钱玉梅跟这个人关系也还行,当场就嗤笑了声:“在你忙着为了几个字斟酌来斟酌去,最后一晚上没写成一段话的时候。” 这话一出,在场不少知道内情的知青都不由得笑了出来。 然而,笑归笑。 顾晓梅在县日报上成功发表了一篇文章的事儿,还是给了大家巨大的冲击。 这可和姜琴完全不一样。 姜琴是城里来的下乡知青,是高中毕业,一看就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 但顾晓梅只上了小学,在此之前,谁也没想过她还会有能重新拿起纸笔的一天,甚至写的第一篇文章就能成功上报! 这对扫盲班的很多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剂强心针。 顾晓梅都可以,他们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些都是在杨桂兰不在大队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如今杨桂兰听着,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顾晓梅那丫头也能写文章了?!咋可能!! 一方面又忍不住嘴硬:“姑娘家家的,争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什么用,又不给钱,女人太厉害了,可没男人要,别到时候写了一篇文章,把自己熬成老姑娘……” 有人看不过眼:“杨桂兰,你说说,你在派出所劳改半个月,怎么一张嘴还是一股封建迷信味,主席都说女人撑起半边天,你有本事去京市去领导跟前说道说道,都让咱女人别上学别读书,都等着嫁人生娃。” 杨桂兰顿时跳脚:“谁说我是去劳改的!你这人怎么张口就来坏我们家名声呢!” 边上有人就反驳道:“嘁,这还要人说啊,要不然你说说,你这半个月是去哪家亲戚了,我去问问看有没有这家人!该不会是投奔了跟你儿媳妇阮红霞一家的亲戚?” 哪有什么城里的亲戚啊。 杨桂兰自己也知道,这谎是圆不回来了。 但又不能承认,索性就直接收拾东西起身:“我看你们这些人就是见不得我家好,你们等着瞧,等我儿子到城里当了工人,你们谁也别想贴上来,我儿子的人品相貌,就算是没了阮红霞,以后也多的是城里姑娘!你们可一个人都别想,我都看不上!” 杨桂兰最大的本事就是,还没影儿的事,她能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给说信了,语气越发自信起来。 甚至为了不让这些人惦记自己儿子,她揣上了东西就往家跑。 扫盲班里一众人都目瞪口呆。 这都啥跟啥啊。 莫名其妙。 钱玉梅倒是听出了点不对劲,一直记在心里,等到今天的扫盲班一结束,她就去顾家找了顾大江说起这件事。 “……不怕她别的,就怕她惹事,影响了咱们大队,别到时候又给弄派出所去了。” 钱玉梅想到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其中一大半都跟陈家有关。 要不是有了这个扫盲班,光是知青点就得闹起来。 想到这里,钱玉梅看着顾大江皱紧的眉心和越发往后的发际线,都忍不住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哪有大队时不时就有人被抓到派出所去的啊! 嘿,他们大队就有。 顾大江现在两眼一抹黑,也属实不知道陈家要做什么,心里想着一会儿去找陈会计说说,面上还要安慰知青:“没事,咱们干好自己的事儿,没准陈会计是想着花钱给向东想法弄个县里工人的名额。” 顾淼喝着奶,也跟着想了想原作小说里有没有提到相关的事情。 可惜现在可能是因为她老弟活下来了,那蝴蝶效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她很难再根据原作的时间线判断出后续会发生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到底陈家父子俩想要做什么。 “……你说什么?!把你送给县里领导?!” 顾兆看着刚到自己腰间的陈大妞,饶是在部队也算是见多识广,这会儿都忍不住沉默了。 他沉默了,顾家其他人可就爆发了。 顾大江想到今天还在钱玉梅跟前说的那些话,他竟然还对陈家人有期望! 他简直是又气又恼,一拍桌子:“你才六岁,你爸跟你爷在想什么呢!我找他们去!” “别去!”陈大妞手臂一张,挡住了顾家的门。 她神色十分平静,仿佛被亲人出卖的人不是她一般。 低头拎起地上的野鸡:“这是我在后山打的,送给你们。” 顾大江当然不可能要这只鸡:“大妞你这是干什么,这你打了自己吃了补补,给咱们干什么。” 顾兆却开口问道:“你想要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陈大妞认真道:“我想让他们把我送到那个领导跟前去,沿路我会丢石头做标记,我想顾叔找公安同志来把我们都给抓了!” 第169章 把人全抓了 “不成!” 陈大妞话音未落,顾大江就率先反对:“太危险了!” 顾大江说的话也是所有顾家人都想说的。 不管陈大妞再怎么表现成熟,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 要真按照她的计划,她就是深入虎穴,一旦公安同志来晚了几分钟,都很可能对她造成巨大的伤害。 所有人都不赞同陈大妞的做法。 顾兆也说:“你要是想抓住那个县里领导,我可以找人去查……” 陈大妞干脆利落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计划。 “我要抓的不是那个领导,是我爷奶和我爸!” 顾家人:“?!!!” 黄翠喜看了眼自己老伴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大妞,你爷奶和你爸要是因为这件事被抓进去,估计也得被判好几年,到时候你还有你两个妹妹怎么办?” 黄翠喜可不觉得,陈慧芳会照顾这三个侄女,尤其是,陈金陈宝才一岁多,恐怕到时候陈慧芳第一件事就是找个人嫁了,甩脱这些累赘。 陈大妞就跟没看到大家的惊疑一般,神态自若:“就算是他们几个在家,我和陈金陈宝也一样指望不上他们。” 这段时间,阮红霞和杨桂兰不在家,陈慧芳在屋里为了头发自怨自艾,两个老爷们在家更是半点活都不干,一家老小全靠陈大妞煮饭才活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以前陈大妞也干活,却干得心甘情愿,生怕少做一点,爸爸会失望。 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却一边干活一边一遍遍在心里反问自己,这真是自己应该干的嘛?自己伺候这些人能得什么好处? 然后那天,村里人说的话,就这么一遍遍在她心里回绕。 最后,陈大妞在又一次给陈慧芳送饭,还反过来被骂的时候,她终于不得不承认。 没错,陈家这些人都是她的拖累。 黄翠喜在心里对陈家人狠狠翻了个白眼。 看把小孩儿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但再怎样,她还是劝大妞:“就算是各方都配合良好,大妞,你有没有想过,因为这种原因被抓,你就算是之后作为受害者被放出来了,大队里,公社里,甚至是县里都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你的名声就完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拿别人的伤痛取乐的恶劣人,跟男女之事扯上关系后,被说闲话最多,最容易被泼脏水的也绝对是女方。 但这恰恰是陈大妞最不怕的地方。 “我这段时间跟顾叔训练也不是白练的,谁要是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我就直接揣上菜刀砍人……” “胡说什么!”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顾兆一呼噜,他气笑道:“我教你那些本事就是为了让你拿刀砍人的?!” 陈大妞感受着脑袋上的温度,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即仰着脑袋认真看着顾兆:“这件事我是很认真的,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沿路做标记了,我到时候自己试试看能不能逃出去报警。” 为了不让顾家人影响她的计划,她索性就把自己心里想的全盘托出。 “我一点都不怕别人的闲话,只怕我自己在努力,家里人给我拖后腿。我爷奶和我爸都一样,能力不高胆子大,什么都敢干,我拦得了一次两次,却不可能次次都能拦得住,总有一天,他们能闯出天大的祸,把我也给连累了。” “我小姑已经长大了,就算是抓到她在,我爸也会哄着我小姑让她承认是自愿的,但我不一样,我还是个小孩子,谁也不会相信我会是自愿去陪男人的,而且有我一个未成年小孩子,他们被判得一定更重!” 陈大妞虽然年纪小,虽然前世也没活过20,但她说这些话时,逻辑异常清晰。 以至于,顾家人都找不到别的角度来反驳她。 重要的是,顾家人是真担心不答应陈大妞的要求,她会真的选择自己来。 顾家倒是能盯着陈家一天两天,但要是陈家就是很有耐心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陈大妞说完了自己的来意,把野鸡往地上一放就要走。 刚转身走出没两步,就被姜琴给叫住了。 “等等。” 姜琴回屋很快拿了个珠串出来,递给了陈大妞。 珠串很长,姜琴在陈大妞的手腕上绕了快七八圈才能勉强不掉下来。 陈大妞看了眼上面的珍珠,每一颗都有指甲盖的大小,光泽莹润。 “石头不方便拿在身上,也不容易辨认,这个珍珠不一样,至少路上我们能一眼就辨认出来,这个手串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已经很多年了,我本来是怕绳子断开才一直放着,没拿出来戴过。你到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拉,绳子就断开了。” 说着,她还把珠串轻轻一拉给陈大妞看。 就见串着珍珠的绳子细细一条,有好几处已经有明显的磨损,仅有几根细细的线连接,看起来要断不断的。 哪怕姜琴只是草草几句,但在场谁会不知道,这个手串对她的意义。 但还没等大家包括陈大妞说什么,姜琴就下一步开口:“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除非咱们家能找到比这个更适合用来做标记的东西。” 怎么可能会有更合适的。 现在家家户户物资都不丰富。 顾家还是因为顾大江是大队长,加上顾兆是军人,日子才好过一些。 但这个好过是体现在不缺衣少食,家里有自行车和缝纫机这种生活工具上,像珠串这种首饰装饰品,顾家这种祖上三代贫下中农的家庭怎么可能会有。 顾兆眸色一暗,握住了姜琴的手:“我明天就去县里百货大楼看看。” 姜琴哭笑不得:“就算是百货大楼有,绳子也一定很坚固,哪会有我这个手串那么容易扯断,到时候万一情况紧急,大妞扯不断手串,不是平添麻烦吗?” 她矮下身,有些爱怜地摸了摸陈大妞的脸颊:“我奶奶要是在世,她也一定会愿意自己的手串能帮到你。” 这是一个跟顾兆,跟她爸都很不一样的触感。 陈大妞感受着脸颊上温柔细腻的触感,心里忍不住想,如果她的亲生妈妈还在的话,是不是也会这么温柔地摸着她的脸呢? 她看着姜琴,一时有些愣神。 理是这么个理。 但事事要是都能用道理想通,那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偏执狂了。 到最后,顾兆还是只能愧疚道:“我一定会找到所有的珍珠,不会遗漏掉一颗,以后我会给你买更多的首饰。” 他觉得,自己要是早几年就多给姜琴买点手串项链,没准现在就不需要用到姜琴这条珍珠手串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陈大妞就道:“不用顾叔买,姜姨,等我长大了,我会给你买很多好看的手串!” 顾兆都要气笑了,又呼噜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媳妇的首饰,用得着你买?!” 要不是陈大妞是个女娃,就这语气,他都恍惚觉得是那种早熟的,忙着给漂亮姑娘献殷勤的男娃了。 说实话,这事态发展,让一边喝奶的顾淼的cpu都快烧起来了。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陈家人进去了,陈大妞应该就能避免还没成年就被家里人为了五百块彩礼嫁出去,最后被家暴,没活过二十的命运了?】 顾淼这么想着。 顾家人本来就觉得,陈家人能干出这种事,简直不是人了。 这会儿一听顾淼的心声,只能说,更加印证了这个观点,陈家人真的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毫无底线! 就这种人,早点进去,都是对社会和谐的贡献! 相对的,顾家人也对陈大妞更加怜惜同情。 于是,陈大妞本来说完正事,就想放下野鸡走人的,结果野鸡还没放下,人也被顾兆给拉住了。 “为了安全着想,你最近多跟我练几手!” 与此同时,黄翠喜也赶紧去把野鸡杀了,还弄了不少酱油和大酱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土豆红烧鸡肉。 之后,不管陈大妞怎么拒绝,还是拉着她坐下来,往她手上塞了一双筷子。 “快吃!” 同一时间,一墙之隔的陈家屋里,前脚刚听顾莲过来说了要留陈大妞吃饭,没过多久,就从隔壁传来红烧鸡肉的香味。 杨桂兰简直酸得眼睛都红了。 在家里做着饭都摔摔打打。 对着陈向东道:“你看看,你之前还护着你闺女,她但凡有一点想着你这个亲爹,就该把鸡肉端回来给你吃!她呢,就知道自己享受!” 这话说到陈向东心坎上去了。 他也觉得陈大妞最近不乖了。 想了想,陈向东道:“女生外向。不等了,趁着过年大家注意力分散,我想法早点把人给送过去!” 又问杨桂兰:“妈,小妹那里你说了吗?” 杨桂兰自信地笑了:“说了,她一听能给你这个兄弟弄一个工作,一口就答应了,还得是我养的闺女懂事!” 这话一出,陈向东表情一松,连带着陈会计都面露微笑。 杨桂兰接着道:“就一个事儿,慧芳说了,你这个当兄弟的也得给她帮个忙。” 她上前,把陈慧芳的要求说了出来。 陈向东一边听一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能弄到,让小妹放心!别说这么简单的事儿,等我去厂里上班了,我给小妹介绍个城里工人都行!” 当儿子的这么 “照顾”着闺女,当爹妈的也欣慰地笑了。 “一家三口”要是不细想他们话里的深意,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和谐家庭的意思。 第169章 把人全抓了 “不成!” 陈大妞话音未落,顾大江就率先反对:“太危险了!” 顾大江说的话也是所有顾家人都想说的。 不管陈大妞再怎么表现成熟,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 要真按照她的计划,她就是深入虎穴,一旦公安同志来晚了几分钟,都很可能对她造成巨大的伤害。 所有人都不赞同陈大妞的做法。 顾兆也说:“你要是想抓住那个县里领导,我可以找人去查……” 陈大妞干脆利落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计划。 “我要抓的不是那个领导,是我爷奶和我爸!” 顾家人:“?!!!” 黄翠喜看了眼自己老伴儿,组织了一下语言:“大妞,你爷奶和你爸要是因为这件事被抓进去,估计也得被判好几年,到时候你还有你两个妹妹怎么办?” 黄翠喜可不觉得,陈慧芳会照顾这三个侄女,尤其是,陈金陈宝才一岁多,恐怕到时候陈慧芳第一件事就是找个人嫁了,甩脱这些累赘。 陈大妞就跟没看到大家的惊疑一般,神态自若:“就算是他们几个在家,我和陈金陈宝也一样指望不上他们。” 这段时间,阮红霞和杨桂兰不在家,陈慧芳在屋里为了头发自怨自艾,两个老爷们在家更是半点活都不干,一家老小全靠陈大妞煮饭才活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以前陈大妞也干活,却干得心甘情愿,生怕少做一点,爸爸会失望。 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却一边干活一边一遍遍在心里反问自己,这真是自己应该干的嘛?自己伺候这些人能得什么好处? 然后那天,村里人说的话,就这么一遍遍在她心里回绕。 最后,陈大妞在又一次给陈慧芳送饭,还反过来被骂的时候,她终于不得不承认。 没错,陈家这些人都是她的拖累。 黄翠喜在心里对陈家人狠狠翻了个白眼。 看把小孩儿都逼成什么样子了! 但再怎样,她还是劝大妞:“就算是各方都配合良好,大妞,你有没有想过,因为这种原因被抓,你就算是之后作为受害者被放出来了,大队里,公社里,甚至是县里都会有人对你说三道四,你的名声就完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拿别人的伤痛取乐的恶劣人,跟男女之事扯上关系后,被说闲话最多,最容易被泼脏水的也绝对是女方。 但这恰恰是陈大妞最不怕的地方。 “我这段时间跟顾叔训练也不是白练的,谁要是敢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我就直接揣上菜刀砍人……” “胡说什么!”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顾兆一呼噜,他气笑道:“我教你那些本事就是为了让你拿刀砍人的?!” 陈大妞感受着脑袋上的温度,忍不住笑了一下。 随即仰着脑袋认真看着顾兆:“这件事我是很认真的,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沿路做标记了,我到时候自己试试看能不能逃出去报警。” 为了不让顾家人影响她的计划,她索性就把自己心里想的全盘托出。 “我一点都不怕别人的闲话,只怕我自己在努力,家里人给我拖后腿。我爷奶和我爸都一样,能力不高胆子大,什么都敢干,我拦得了一次两次,却不可能次次都能拦得住,总有一天,他们能闯出天大的祸,把我也给连累了。” “我小姑已经长大了,就算是抓到她在,我爸也会哄着我小姑让她承认是自愿的,但我不一样,我还是个小孩子,谁也不会相信我会是自愿去陪男人的,而且有我一个未成年小孩子,他们被判得一定更重!” 陈大妞虽然年纪小,虽然前世也没活过20,但她说这些话时,逻辑异常清晰。 以至于,顾家人都找不到别的角度来反驳她。 重要的是,顾家人是真担心不答应陈大妞的要求,她会真的选择自己来。 顾家倒是能盯着陈家一天两天,但要是陈家就是很有耐心呢?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陈大妞说完了自己的来意,把野鸡往地上一放就要走。 刚转身走出没两步,就被姜琴给叫住了。 “等等。” 姜琴回屋很快拿了个珠串出来,递给了陈大妞。 珠串很长,姜琴在陈大妞的手腕上绕了快七八圈才能勉强不掉下来。 陈大妞看了眼上面的珍珠,每一颗都有指甲盖的大小,光泽莹润。 “石头不方便拿在身上,也不容易辨认,这个珍珠不一样,至少路上我们能一眼就辨认出来,这个手串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已经很多年了,我本来是怕绳子断开才一直放着,没拿出来戴过。你到时候只需要轻轻一拉,绳子就断开了。” 说着,她还把珠串轻轻一拉给陈大妞看。 就见串着珍珠的绳子细细一条,有好几处已经有明显的磨损,仅有几根细细的线连接,看起来要断不断的。 哪怕姜琴只是草草几句,但在场谁会不知道,这个手串对她的意义。 但还没等大家包括陈大妞说什么,姜琴就下一步开口:“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除非咱们家能找到比这个更适合用来做标记的东西。” 怎么可能会有更合适的。 现在家家户户物资都不丰富。 顾家还是因为顾大江是大队长,加上顾兆是军人,日子才好过一些。 但这个好过是体现在不缺衣少食,家里有自行车和缝纫机这种生活工具上,像珠串这种首饰装饰品,顾家这种祖上三代贫下中农的家庭怎么可能会有。 顾兆眸色一暗,握住了姜琴的手:“我明天就去县里百货大楼看看。” 姜琴哭笑不得:“就算是百货大楼有,绳子也一定很坚固,哪会有我这个手串那么容易扯断,到时候万一情况紧急,大妞扯不断手串,不是平添麻烦吗?” 她矮下身,有些爱怜地摸了摸陈大妞的脸颊:“我奶奶要是在世,她也一定会愿意自己的手串能帮到你。” 这是一个跟顾兆,跟她爸都很不一样的触感。 陈大妞感受着脸颊上温柔细腻的触感,心里忍不住想,如果她的亲生妈妈还在的话,是不是也会这么温柔地摸着她的脸呢? 她看着姜琴,一时有些愣神。 理是这么个理。 但事事要是都能用道理想通,那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偏执狂了。 到最后,顾兆还是只能愧疚道:“我一定会找到所有的珍珠,不会遗漏掉一颗,以后我会给你买更多的首饰。” 他觉得,自己要是早几年就多给姜琴买点手串项链,没准现在就不需要用到姜琴这条珍珠手串了。 没想到,他话音刚落,陈大妞就道:“不用顾叔买,姜姨,等我长大了,我会给你买很多好看的手串!” 顾兆都要气笑了,又呼噜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媳妇的首饰,用得着你买?!” 要不是陈大妞是个女娃,就这语气,他都恍惚觉得是那种早熟的,忙着给漂亮姑娘献殷勤的男娃了。 说实话,这事态发展,让一边喝奶的顾淼的cpu都快烧起来了。 不过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陈家人进去了,陈大妞应该就能避免还没成年就被家里人为了五百块彩礼嫁出去,最后被家暴,没活过二十的命运了?】 顾淼这么想着。 顾家人本来就觉得,陈家人能干出这种事,简直不是人了。 这会儿一听顾淼的心声,只能说,更加印证了这个观点,陈家人真的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毫无底线! 就这种人,早点进去,都是对社会和谐的贡献! 相对的,顾家人也对陈大妞更加怜惜同情。 于是,陈大妞本来说完正事,就想放下野鸡走人的,结果野鸡还没放下,人也被顾兆给拉住了。 “为了安全着想,你最近多跟我练几手!” 与此同时,黄翠喜也赶紧去把野鸡杀了,还弄了不少酱油和大酱做了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土豆红烧鸡肉。 之后,不管陈大妞怎么拒绝,还是拉着她坐下来,往她手上塞了一双筷子。 “快吃!” 同一时间,一墙之隔的陈家屋里,前脚刚听顾莲过来说了要留陈大妞吃饭,没过多久,就从隔壁传来红烧鸡肉的香味。 杨桂兰简直酸得眼睛都红了。 在家里做着饭都摔摔打打。 对着陈向东道:“你看看,你之前还护着你闺女,她但凡有一点想着你这个亲爹,就该把鸡肉端回来给你吃!她呢,就知道自己享受!” 这话说到陈向东心坎上去了。 他也觉得陈大妞最近不乖了。 想了想,陈向东道:“女生外向。不等了,趁着过年大家注意力分散,我想法早点把人给送过去!” 又问杨桂兰:“妈,小妹那里你说了吗?” 杨桂兰自信地笑了:“说了,她一听能给你这个兄弟弄一个工作,一口就答应了,还得是我养的闺女懂事!” 这话一出,陈向东表情一松,连带着陈会计都面露微笑。 杨桂兰接着道:“就一个事儿,慧芳说了,你这个当兄弟的也得给她帮个忙。” 她上前,把陈慧芳的要求说了出来。 陈向东一边听一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我一定能弄到,让小妹放心!别说这么简单的事儿,等我去厂里上班了,我给小妹介绍个城里工人都行!” 当儿子的这么 “照顾”着闺女,当爹妈的也欣慰地笑了。 “一家三口”要是不细想他们话里的深意,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和谐家庭的意思。 第170章 改变未来的决定 虽然因为陈大妞的话,顾家人难免在之后好几天里更加关注陈家的动向。 但时间还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逐渐向前推进。 没过多久,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八杀年猪。 上回杀了十头黑猪,各家各户都分了有几十斤肉,有些家里给或是腌制了,或是炼了猪油,未来半年都不缺荤腥了。 有些则偷摸拿到县上给换了更需要的东西。 可以说,杀了那十头猪以来的这半个月时间,是最近几年来,长桥大队的队员们日子最好过的时候了。 往年就是秋收时节,最累的时候,肚子里也没这么有油水过。 但再怎么样有油水,谁家还嫌肉多啊。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张屠夫照例被请来杀猪。 两头大白猪的个头可比黑猪要大得多,肚子沉甸甸的,都快拖到地上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大白猪挣扎得也格外努力,要四五个大男人一起上才能勉强压制住一头大白猪。 期间,白猪的叫声惨烈得走出去三里地都能听到。 一路上围观的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争相讨论着这回各家能分多少肉。 张屠户杀猪的动作非常熟练,看到其中一头猪一直在挣扎,直接抄起手边一个铁钩子,抓着白猪的耳朵,钩子一用力,扎进了白猪的下巴,白猪吃痛,瞬间挣扎力度就减弱了许多。 几个大男人再一起用力,很快就把白猪拖到了宰杀的小广场上。 小广场上已经烧起了热水,一张长凳放在中间。 张屠户让几个男人把两头猪的蹄子绑在长凳腿上固定好,然后拿起边上的一把尖刀,瞅准了白猪脖子的血管位置,二话不说就是一刀扎进去。 瞬间,鲜红的猪血汩汩涌出,顺着张屠夫开的口子流到长凳下早就准备好的盆里。 整个过程用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张屠户本来应该非常得心应手。 今天却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动作有些滞涩,仿佛一举一动都被好多人盯着似的。 尤其是在他一刀放血成功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他终于忍不住抬头,却刚好对上了前面人群中,好些个年轻人亮闪闪的专注眼神,那眼神都不是看着他的,而是看着他的手的。 仿佛他这双手不是杀猪的手,而是在做什么值得细细观察每一个细节的大事的。 他第一反应是,难不成这些人是想学杀猪?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趁着放猪血的功夫,劝道:“这你们看了也没用,杀猪就得多动手,光看可学不会。而且这十里八乡哪个大队杀猪会请年轻人啊,都是像我这样的老手。” 这几个人也知道是自己的行动让人误会,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们不是为了学杀猪,是咱们大队有个姜琴同志,写你上回杀猪的文章上了咱们县日报,写得特别好,还被报社主编评价说你杀猪很有庖丁解牛的意味,所以我们才想仔细观察一下。” 张屠夫闻言都惊呆了。 啥?? 自己杀猪都能上报了?? 他这表情被大家误以为是不相信。 大家也能理解,毕竟在此之前,谁能想到,姜琴就是写了个杀猪外加队员们一起吃杀猪菜的过程,竟然都能上日报呢! 竟然还能被报社主编夸奖了一句! 虽然不比上回是被县政府领导夸奖那么厉害,但也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了! 为了取信于人,大家纷纷跟着补充细节,还有人跑去大队部办公室拿了报纸来。 “真的!我读给你听!!” 就这么的,张屠户一边杀猪,一边听着那文章里写的杀猪过程。 在场也有很多人还没完整听过这篇文章。 在听到:“经验丰富的屠户一般会有一整套专用杀猪刀,其中一把就是用来剃猪毛的,刀片又薄又细,屠户的手指稳稳按住了刀片,小手指习惯性地翘起,这是为了防止刀片划伤手……”的时候。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了张屠户的手指。 张屠户手指一僵,低头一看。 他刚好拿着剃毛刀,小手指还真就微微翘着。 “诶!还真一模一样!!” “绝了!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老张还有这习惯。” 张屠户:“……”别说是你们了,就是他自己,杀猪这几十年了,也从来没发现过自己还有这个习惯啊!! 张屠户杀猪几十年,很多细节动作都不是自己故意这么做,而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都不用过脑子,手上就已经做了出来。 之前大家只是凭借着脑子里对于姜琴这篇文章的记忆来观察张屠户杀猪。 现在有人在边上朗读文章,大家才发现。 几乎张屠户的每一个步骤,都能和报纸上姜琴描写的杀猪过程完美对上。 而姜琴这篇文章的优点就在于,她完整描写了熟练的屠户杀猪的过程,却又全文没有血腥描写,她把重点都放在了对屠户精巧技术的赞美上。 有些描写张屠户听了,都忍不住怀疑自己。 他真有这文章里说得那么厉害? 包括之后描写杀猪菜的过程,她的描写重点也不在杀猪菜多么美味上,而是在于劳动人民在辛苦劳动一年后,大家对于丰收的喜悦和对来年的期望。 光是听着文章里的内容,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能回想起吃杀猪菜那一晚,大家眼里脸上的笑容和满足感。 当然了,之后第二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就不用回想了。 一篇文章读完,张屠户刚好杀好了两只大白猪。 读报纸的人长舒一口气,一种脑子吃饱了的精神饱腹感让他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报纸。 而听文章的人们也终于能放开了讨论的声音。 “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张头杀猪还有这么多讲究?” “姜琴同志也就看了一回杀猪,这观察得也太细了。” “怪不得人家能被县里领导夸呢!” 之前还因为自己闺女成功发了一篇文章,而有些得意的顾晓梅父母这下可算是对姜琴心服口服了。 压着闺女的脑袋嘱咐她:“可不能骄傲自满,还得继续加油,小姜同志不是说要仔细观察生活?你就多多观察!” 不用父母说,顾晓梅都不会骄傲的。 别人看她是短短几天就成功发表了一篇文章。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光是这篇几百字的文章,她就前前后后改了有十几次,最多的时候,她一天要往顾家跑七八次。 后来还是姜琴同志主动让她白天都留在顾家,她才省去了每天花费在路上的时间。 然而,一整天都留在顾家,好处是她可以随时把自己改好的稿子给姜琴同志看。 坏处是,她改的频率更高了。 姜琴同志只会给修改意见,引导她自己修改,却不会自己上手帮她修改哪怕一个错别字。 顾晓梅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改了十几遍还看不到个头的时候,她也有过想放弃的冲动。 晚上做梦都在拷问自己,她真的有写作天赋吗?是不是姜琴同志只是在说场面话安慰她呢?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拿着改好的文章去给姜琴同志看。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次,姜琴同志看得格外久,久得她心脏都砰砰狂跳,喉咙口又紧又干,连咽口水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就在她以为文章又有什么大问题的时候。 姜琴同志放下了纸,看向了她:“恭喜你,在我这里过关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仿佛在顾晓梅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 “我、我真的过了?” 姜琴同志笑道:“只是在我这里过关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今天就可以去投稿,要是报社审核没有问题的话,最快在后天的日报上就能看到你这篇文章。” 其实当时姜琴同志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晓梅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这篇写得如此艰难的文章能上报。 在她心里,这篇文章只有一半是自己写的,还有一半,都要归功于姜琴同志。 也是因此,之后她的文章真的上报的时候,她父母爷奶破天荒多买了几份报纸。 一份给全家的亲戚们看。 一份爷爷亲自把报纸上她那篇文章那一小块方块剪下来,找了个本子用米浆贴了上去,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以后她再发了文章,就都贴上去,未来传给下一代当传家宝,语气郑重至极。 连家里因为她那些天忙于修改文章,没办法做家务而有些闲话的婶婶都对她变了态度。 全家人甚至包括左邻右舍都又惊又喜,在他们嘴里,顾晓梅赫然成了文曲星转世。 全家只有顾晓梅自己,不仅没有骄傲,反而有几分羞愧。 她觉得,这些荣耀和夸奖,都是自己“偷”来的。 只是,她实在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那种不被任何人期待,只能日复一日在灶房和地里来回转,未来一眼看到头的生活。 意识到自己这种虚荣的想法后,她更加羞愧了。 现在有了能向姜琴同志靠拢学习的机会,她都不用家里人催促,就自觉站到了最前面,眼睛紧紧盯着张屠户的每一个动作,同时按照姜琴同志之前的指导,在心里设想,如果是自己来描写这个画面,她会怎么写。 越是努力设想,她就越是意识到自己和姜琴同志之间的差别。 很多词汇,她不是不知道,但就是在写作的时候,根本想不到。 还有一些典故和成语,则是她根本就没听过的。 她想到之前姜琴同志让她也去扫盲班跟着上课的建议,不由得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她一定要好好跟着学,总有一天,她也可以不用靠着“偷”就能写文章上报纸! 她不知道,就是从她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开始,她的人生也随之走向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第170章 改变未来的决定 虽然因为陈大妞的话,顾家人难免在之后好几天里更加关注陈家的动向。 但时间还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逐渐向前推进。 没过多久,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腊月二八杀年猪。 上回杀了十头黑猪,各家各户都分了有几十斤肉,有些家里给或是腌制了,或是炼了猪油,未来半年都不缺荤腥了。 有些则偷摸拿到县上给换了更需要的东西。 可以说,杀了那十头猪以来的这半个月时间,是最近几年来,长桥大队的队员们日子最好过的时候了。 往年就是秋收时节,最累的时候,肚子里也没这么有油水过。 但再怎么样有油水,谁家还嫌肉多啊。 腊月二十八一大早,张屠夫照例被请来杀猪。 两头大白猪的个头可比黑猪要大得多,肚子沉甸甸的,都快拖到地上了。 或许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大白猪挣扎得也格外努力,要四五个大男人一起上才能勉强压制住一头大白猪。 期间,白猪的叫声惨烈得走出去三里地都能听到。 一路上围观的人脸上都挂着灿烂的笑容,争相讨论着这回各家能分多少肉。 张屠户杀猪的动作非常熟练,看到其中一头猪一直在挣扎,直接抄起手边一个铁钩子,抓着白猪的耳朵,钩子一用力,扎进了白猪的下巴,白猪吃痛,瞬间挣扎力度就减弱了许多。 几个大男人再一起用力,很快就把白猪拖到了宰杀的小广场上。 小广场上已经烧起了热水,一张长凳放在中间。 张屠户让几个男人把两头猪的蹄子绑在长凳腿上固定好,然后拿起边上的一把尖刀,瞅准了白猪脖子的血管位置,二话不说就是一刀扎进去。 瞬间,鲜红的猪血汩汩涌出,顺着张屠夫开的口子流到长凳下早就准备好的盆里。 整个过程用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张屠户本来应该非常得心应手。 今天却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动作有些滞涩,仿佛一举一动都被好多人盯着似的。 尤其是在他一刀放血成功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 他终于忍不住抬头,却刚好对上了前面人群中,好些个年轻人亮闪闪的专注眼神,那眼神都不是看着他的,而是看着他的手的。 仿佛他这双手不是杀猪的手,而是在做什么值得细细观察每一个细节的大事的。 他第一反应是,难不成这些人是想学杀猪?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趁着放猪血的功夫,劝道:“这你们看了也没用,杀猪就得多动手,光看可学不会。而且这十里八乡哪个大队杀猪会请年轻人啊,都是像我这样的老手。” 这几个人也知道是自己的行动让人误会,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们不是为了学杀猪,是咱们大队有个姜琴同志,写你上回杀猪的文章上了咱们县日报,写得特别好,还被报社主编评价说你杀猪很有庖丁解牛的意味,所以我们才想仔细观察一下。” 张屠夫闻言都惊呆了。 啥?? 自己杀猪都能上报了?? 他这表情被大家误以为是不相信。 大家也能理解,毕竟在此之前,谁能想到,姜琴就是写了个杀猪外加队员们一起吃杀猪菜的过程,竟然都能上日报呢! 竟然还能被报社主编夸奖了一句! 虽然不比上回是被县政府领导夸奖那么厉害,但也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了! 为了取信于人,大家纷纷跟着补充细节,还有人跑去大队部办公室拿了报纸来。 “真的!我读给你听!!” 就这么的,张屠户一边杀猪,一边听着那文章里写的杀猪过程。 在场也有很多人还没完整听过这篇文章。 在听到:“经验丰富的屠户一般会有一整套专用杀猪刀,其中一把就是用来剃猪毛的,刀片又薄又细,屠户的手指稳稳按住了刀片,小手指习惯性地翘起,这是为了防止刀片划伤手……”的时候。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了张屠户的手指。 张屠户手指一僵,低头一看。 他刚好拿着剃毛刀,小手指还真就微微翘着。 “诶!还真一模一样!!” “绝了!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老张还有这习惯。” 张屠户:“……”别说是你们了,就是他自己,杀猪这几十年了,也从来没发现过自己还有这个习惯啊!! 张屠户杀猪几十年,很多细节动作都不是自己故意这么做,而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了,都不用过脑子,手上就已经做了出来。 之前大家只是凭借着脑子里对于姜琴这篇文章的记忆来观察张屠户杀猪。 现在有人在边上朗读文章,大家才发现。 几乎张屠户的每一个步骤,都能和报纸上姜琴描写的杀猪过程完美对上。 而姜琴这篇文章的优点就在于,她完整描写了熟练的屠户杀猪的过程,却又全文没有血腥描写,她把重点都放在了对屠户精巧技术的赞美上。 有些描写张屠户听了,都忍不住怀疑自己。 他真有这文章里说得那么厉害? 包括之后描写杀猪菜的过程,她的描写重点也不在杀猪菜多么美味上,而是在于劳动人民在辛苦劳动一年后,大家对于丰收的喜悦和对来年的期望。 光是听着文章里的内容,在场的所有人仿佛都能回想起吃杀猪菜那一晚,大家眼里脸上的笑容和满足感。 当然了,之后第二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就不用回想了。 一篇文章读完,张屠户刚好杀好了两只大白猪。 读报纸的人长舒一口气,一种脑子吃饱了的精神饱腹感让他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报纸。 而听文章的人们也终于能放开了讨论的声音。 “嘶——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张头杀猪还有这么多讲究?” “姜琴同志也就看了一回杀猪,这观察得也太细了。” “怪不得人家能被县里领导夸呢!” 之前还因为自己闺女成功发了一篇文章,而有些得意的顾晓梅父母这下可算是对姜琴心服口服了。 压着闺女的脑袋嘱咐她:“可不能骄傲自满,还得继续加油,小姜同志不是说要仔细观察生活?你就多多观察!” 不用父母说,顾晓梅都不会骄傲的。 别人看她是短短几天就成功发表了一篇文章。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光是这篇几百字的文章,她就前前后后改了有十几次,最多的时候,她一天要往顾家跑七八次。 后来还是姜琴同志主动让她白天都留在顾家,她才省去了每天花费在路上的时间。 然而,一整天都留在顾家,好处是她可以随时把自己改好的稿子给姜琴同志看。 坏处是,她改的频率更高了。 姜琴同志只会给修改意见,引导她自己修改,却不会自己上手帮她修改哪怕一个错别字。 顾晓梅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改了十几遍还看不到个头的时候,她也有过想放弃的冲动。 晚上做梦都在拷问自己,她真的有写作天赋吗?是不是姜琴同志只是在说场面话安慰她呢?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拿着改好的文章去给姜琴同志看。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次,姜琴同志看得格外久,久得她心脏都砰砰狂跳,喉咙口又紧又干,连咽口水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就在她以为文章又有什么大问题的时候。 姜琴同志放下了纸,看向了她:“恭喜你,在我这里过关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仿佛在顾晓梅耳边炸响了一道惊雷。 “我、我真的过了?” 姜琴同志笑道:“只是在我这里过关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今天就可以去投稿,要是报社审核没有问题的话,最快在后天的日报上就能看到你这篇文章。” 其实当时姜琴同志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晓梅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这篇写得如此艰难的文章能上报。 在她心里,这篇文章只有一半是自己写的,还有一半,都要归功于姜琴同志。 也是因此,之后她的文章真的上报的时候,她父母爷奶破天荒多买了几份报纸。 一份给全家的亲戚们看。 一份爷爷亲自把报纸上她那篇文章那一小块方块剪下来,找了个本子用米浆贴了上去,当着全家人的面,说以后她再发了文章,就都贴上去,未来传给下一代当传家宝,语气郑重至极。 连家里因为她那些天忙于修改文章,没办法做家务而有些闲话的婶婶都对她变了态度。 全家人甚至包括左邻右舍都又惊又喜,在他们嘴里,顾晓梅赫然成了文曲星转世。 全家只有顾晓梅自己,不仅没有骄傲,反而有几分羞愧。 她觉得,这些荣耀和夸奖,都是自己“偷”来的。 只是,她实在不想再回到以前的生活,那种不被任何人期待,只能日复一日在灶房和地里来回转,未来一眼看到头的生活。 意识到自己这种虚荣的想法后,她更加羞愧了。 现在有了能向姜琴同志靠拢学习的机会,她都不用家里人催促,就自觉站到了最前面,眼睛紧紧盯着张屠户的每一个动作,同时按照姜琴同志之前的指导,在心里设想,如果是自己来描写这个画面,她会怎么写。 越是努力设想,她就越是意识到自己和姜琴同志之间的差别。 很多词汇,她不是不知道,但就是在写作的时候,根本想不到。 还有一些典故和成语,则是她根本就没听过的。 她想到之前姜琴同志让她也去扫盲班跟着上课的建议,不由得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她一定要好好跟着学,总有一天,她也可以不用靠着“偷”就能写文章上报纸! 她不知道,就是从她下定决心好好学习开始,她的人生也随之走向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第171章 发工资啦! 张屠户杀完了猪,按照惯例,可以拿走两盆猪血和两条猪尾巴。 然而这次,他收拾好东西,却摆摆手拒绝了这些东西,只是说:“大队长要是不嫌弃,我就用这些东西换两份报纸就行!” 一张报纸也就五分钱。 两份报纸哪里就值两条猪尾巴和两盆猪血了。 但张屠户本来就是杀猪的,还真不缺这点荤腥。 他就要那两份报纸。 他嘿嘿笑着挠挠头:“这还是我们老张家祖上八辈儿第一回有人上报纸呢!我得拿回去给我儿子看看,这往后可是传家的宝贝!” 这要是今天的日报,张屠户直接去县里买就好了。 偏偏不是。 张屠户自己也懊恼呢。 怎么自家七八口人,就没一个有学问,有看报纸习惯的! 要不然,这种好事怎么能到今天他才知道!! 不过还好,也不算晚。 今儿拿到了,一份拿来收藏传家,一份正好除夕晚上烧给地下的祖宗! 他张金生可是光宗耀祖了!! 想到这县日报一般都是县里各单位的领导干部们干得多,这不就相当于是他张金生在领导面前露脸了吗??? 张屠户手摸索着日报上主编的那个评价,小心翼翼地问边上的人:“这啥丁啥牛的,什么意思啊?” 边上的知青就给他解释“庖丁解牛”的意思。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张屠户的脸都涨红了。 抓着报纸的手就跟看着什么宝贝似的。 你说说,这城里的领导干部可真会夸人啊。 原来他有这么厉害啊…… 真是的,夸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虽然张屠户说用猪尾巴和猪血换报纸,但顾大江倒也不至于真这么跟他换,这要说出去,还以为是他们长桥大队多有心眼子似的。 最终,顾大江还是坚持只收回了一条猪尾巴,就把大队部还剩下的三份报纸都给了张屠户。 喜得张屠户直拍着胸脯道:“往后你们队里但凡要买猪肉的,都去县里屠宰场找我儿子,我让他都给你们割肥肉多的!” 猪肉杀完了,就是分猪肉。 别看只有两头猪,但白猪本来出肉率就比黑猪要高,各家各户分分,一家还能分到好几斤肉。 虽然谁都知道,这白猪的肉不比黑猪肉那么香。 但香不香是城里干部们考虑的事情,大队队员们只考虑油水够不够。 陈家这回运气好,抽到的虽然不是上好的五花肉和梅花肉,却抽到了一块肥厚的后腿肉,那红嫩嫩的肉上包裹着一层猪皮和白色的肥油,光是看着都让人欣喜。 杨桂兰看着负责抽签的陈向东,那叫一个骄傲。 还得是她儿子,瞧瞧这运气! 她对着周围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连陈会计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红润。 只觉得,自从儿子做下了那个决定以后,自家的运势都好起来了! 所以说,果然连老天爷都支持这个决定!! 边上的人纵使看不上他们这副模样,也实在得承认,陈家这次手气是真好。 只可惜,还没等陈家人高兴多久呢,就听前头分肉摊子的边上,顾丰朗声道:“正好趁人都在,木工作坊的工人都过来我这边,我把这个月工资提前几天给大家发了。” !!! 工资!!! 霎时间,什么后腿肉,什么手气,统统没人在意了。 人群中,议论声络绎不绝。 “木工作坊不是才开了不到十天?” “这距离月底还有三四天呢,这么快就发了?” 杨桂兰气得脸都歪了。 撇撇嘴:“该不会是顾丰打肿脸充胖子,自掏腰包的?” 还别说,这话还真有人附和。 也不是真就是为了针对顾丰,只是大家也不了解这县里国有厂是怎么发的工资,更加不明白,这作坊才开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能发工资了。 还有人问那四个被选进作坊的人:“你们这十天是做了多少活计?怎么这么快就有工资了?” 殊不知, 不光是他们搞不清楚,就连张卫国他们也一样搞不清楚啊。 这些天来,他们只接连不断做各种零部件。 把顾丰给他们的木头做完了,就统一送到顾家去,再领走下一批木头。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一共做成了几辆婴儿车,又卖出去几辆。 张卫国回想了一下最近大队里看到的婴儿车,好似也就顾大海家多了一辆,还有村西边的老刘头家孙子多了一辆。 就这两辆婴儿车的话,张卫国算算,一个人大概能分个……几毛钱? 那也不错,至少过年能给家里添一斤鸡蛋…… 正这么想着,手上就被人放了个小纸包。 “张卫国,你的工资。” 他自己都还没打开看呢,边上就有关系亲近的邻居上前来:“为国,快看看发了多少。” 他也没当回事,笑着点点头就打开了纸包。 只听得一阵轻微纸张摩擦声后,几张颜色不一的纸币就滑了出来。 “一块两毛?!!” 邻居一声惊呼,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夺少?!” 杨桂兰都忍不住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几个人,失声问道。 事实上,也不用她问,在张卫国之后的其他三个人也都领到了工资,拿到手一看,一样都是一张一元纸币加上一张贰角纸币!! 钱在手,尤其是张家竟然还是父子俩都各有一份工资,瞬间,这四个在不久前还是大队家庭条件最困难的几个人之一,立刻就成了香饽饽。 尤其是还没结婚的另外两个人,更是立马就有队里的媒婆上前搭话了。 张卫国看着这纸币,一方面心里激动,这可是自己在下地之外挣来的钱,另一方面,又觉得亏心。 想了想,还是上前:“大丰,作坊才刚开工,我不着急要工资,下个月再说。” 这话一出,顾丰尚且还没说话呢,他边上张老汉脸色都变了。 这话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尤其是边上还有另外两个工人在呢。 他张卫国不要工资,倒是为集体考虑了,那其他两个还继续拿着工资,岂不就是不为集体考虑?! 张老汉急得手底下疯狂拉自己儿子的衣袖。 另外两个人闻言,也的确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 好在,很快,顾丰就笑着把张卫国递过来的钱给推了回去:“这钱也不是你说要,作坊就给,你说不要,作坊就可以不发的。” 顾丰直起身,看着这周围一圈眼巴巴的人开口道:“咱们大队的作坊虽然才开设了十天不到,但一切都按照正规流程来,卖出去的钱按照惯例,一部分是要上交给大队部,一部分是大家的工资,还有一部分作为作坊的备用资金。” “这次我是按照各位上班了半个月发的工资,下个月起,就是按照整月发工资,希望你们四个在不耽误地里活计的基础上,好好做工。” “其他人也别着急。等到作坊的需求扩大了,我也会跟大队长申请增加工人,到时候还是一样,只选择木工手艺好,平时上工不糊弄偷懒的队员!” 这竟然还只是半个月工资,都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齐齐倒抽了口气。 “那不就是说,下个月开始,你们四个能领两块四毛?!” 要知道,一个成年男人干满一天工分也才三毛五。 生产队里大部分老庄稼把式辛苦一年,到年底能攒下来几十块钱的,都算是持家有方的了。 而现在,这个在不久之前还有些人看不太上的木工作坊的工人,一年能比其他人多挣三十多块钱! 这笔钱放在某些城里工人,或许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工资。 但对生产队的大部分人来说,简直是天降横财! 顾丰又补充解释了一句:“是两块五毛,这个月主要是不好分这五毛,我就索性发了两块两毛。” “嘶——” 又比大家设想中的多了一毛!! 不少人看着拿了工资的四个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刮目相看。 难不成……时代变了? 钱变得这么好挣了?? 顾丰这个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我听说城里国有厂的工人学徒工一个月就有14块钱,转正后一级工一个月就有28块钱,咱们作坊目前还比不上那些大厂,咱们继续努力,不说别的,争取以后能给大家发一张大团结!” 他没说的是,这个月他自己一分钱都没要。 作坊刚起步,目前又只有婴儿车一个产品,婴儿车又是实木做的,价格下不去。 这个月卖出去的还有之前就跟他定下来,只是他来不及做的三辆呢。 顾丰表面淡定,心里一直在思索作坊的事儿。 他在思索前路该往哪里走,大队的其他人可就太兴奋了。 刚开了不到半个月的木工作坊就能给工人发一个月两块五的工资!那等以后还得了!! 不少之前也参加了考核,结果却被筛掉的人都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下了工回去一定要好好练习琢磨木工活,更有甚者,有好几个人默默盯着现有的四个工人。 之前顾丰不是说了,一旦这四个人的手艺不达标了,就会换人嘛! 哼哼! 那他们可要好好盯着这四个人的手艺! 别让他们抓到毛病! 杨桂兰看着这些个人满嘴都是顾家人的好话,心里那叫一个气。 看着那四个人手里的纸币,更是酸得一颗心都跟泡在酸水里似的。 “嘁,就两三块钱,那歪瓜裂枣的,也好意思拿出来吹!一群眼皮子浅的,也不看看自己捧人家臭脚能得什么好处!” 这副德行,黄婆子就是看不惯。 当即开怼:“杨桂兰,你还看不上这歪瓜裂枣的,看来,你家是有钱哈,你说说,这生产队会计能挣多少钱?让我们也开开眼啊。” 杨桂兰直接哼了一声:“我们老陈那可是……” “杨桂兰!给我闭嘴!” 这次,陈会计总算是赶在杨桂兰这张嘴闯祸之前,制止了她。 他对着拿了工资的四个人笑着说了声:“恭喜恭喜,也算是拿了铁饭碗了。你桂兰姨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们别理她。” 大家也都知道最近陈家发生了多少事端。 杨桂兰本来在村里的口碑就一般,只能说,她消失的半个月险些让大家忘记了她胡搅蛮缠的战斗力。 现在,她已经重新凭借“实力”让大家想起来了。 甭管陈会计话说得多好听,四个人也只是笑一笑。 陈会计面上老好人一般地笑了笑,拉扯着还在嘀嘀咕咕的杨桂兰,又让陈向东拿起肉,一家三口往家走。 私底下,等到离大家远了一点,确认村里人看不见他们了。 陈会计二话不说,就朝杨桂兰甩了一个巴掌,直把杨桂兰都给打懵了。 第171章 发工资啦! 张屠户杀完了猪,按照惯例,可以拿走两盆猪血和两条猪尾巴。 然而这次,他收拾好东西,却摆摆手拒绝了这些东西,只是说:“大队长要是不嫌弃,我就用这些东西换两份报纸就行!” 一张报纸也就五分钱。 两份报纸哪里就值两条猪尾巴和两盆猪血了。 但张屠户本来就是杀猪的,还真不缺这点荤腥。 他就要那两份报纸。 他嘿嘿笑着挠挠头:“这还是我们老张家祖上八辈儿第一回有人上报纸呢!我得拿回去给我儿子看看,这往后可是传家的宝贝!” 这要是今天的日报,张屠户直接去县里买就好了。 偏偏不是。 张屠户自己也懊恼呢。 怎么自家七八口人,就没一个有学问,有看报纸习惯的! 要不然,这种好事怎么能到今天他才知道!! 不过还好,也不算晚。 今儿拿到了,一份拿来收藏传家,一份正好除夕晚上烧给地下的祖宗! 他张金生可是光宗耀祖了!! 想到这县日报一般都是县里各单位的领导干部们干得多,这不就相当于是他张金生在领导面前露脸了吗??? 张屠户手摸索着日报上主编的那个评价,小心翼翼地问边上的人:“这啥丁啥牛的,什么意思啊?” 边上的知青就给他解释“庖丁解牛”的意思。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张屠户的脸都涨红了。 抓着报纸的手就跟看着什么宝贝似的。 你说说,这城里的领导干部可真会夸人啊。 原来他有这么厉害啊…… 真是的,夸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虽然张屠户说用猪尾巴和猪血换报纸,但顾大江倒也不至于真这么跟他换,这要说出去,还以为是他们长桥大队多有心眼子似的。 最终,顾大江还是坚持只收回了一条猪尾巴,就把大队部还剩下的三份报纸都给了张屠户。 喜得张屠户直拍着胸脯道:“往后你们队里但凡要买猪肉的,都去县里屠宰场找我儿子,我让他都给你们割肥肉多的!” 猪肉杀完了,就是分猪肉。 别看只有两头猪,但白猪本来出肉率就比黑猪要高,各家各户分分,一家还能分到好几斤肉。 虽然谁都知道,这白猪的肉不比黑猪肉那么香。 但香不香是城里干部们考虑的事情,大队队员们只考虑油水够不够。 陈家这回运气好,抽到的虽然不是上好的五花肉和梅花肉,却抽到了一块肥厚的后腿肉,那红嫩嫩的肉上包裹着一层猪皮和白色的肥油,光是看着都让人欣喜。 杨桂兰看着负责抽签的陈向东,那叫一个骄傲。 还得是她儿子,瞧瞧这运气! 她对着周围人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恨不得拿鼻孔看人。 连陈会计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红润。 只觉得,自从儿子做下了那个决定以后,自家的运势都好起来了! 所以说,果然连老天爷都支持这个决定!! 边上的人纵使看不上他们这副模样,也实在得承认,陈家这次手气是真好。 只可惜,还没等陈家人高兴多久呢,就听前头分肉摊子的边上,顾丰朗声道:“正好趁人都在,木工作坊的工人都过来我这边,我把这个月工资提前几天给大家发了。” !!! 工资!!! 霎时间,什么后腿肉,什么手气,统统没人在意了。 人群中,议论声络绎不绝。 “木工作坊不是才开了不到十天?” “这距离月底还有三四天呢,这么快就发了?” 杨桂兰气得脸都歪了。 撇撇嘴:“该不会是顾丰打肿脸充胖子,自掏腰包的?” 还别说,这话还真有人附和。 也不是真就是为了针对顾丰,只是大家也不了解这县里国有厂是怎么发的工资,更加不明白,这作坊才开了不到一个月,怎么就能发工资了。 还有人问那四个被选进作坊的人:“你们这十天是做了多少活计?怎么这么快就有工资了?” 殊不知, 不光是他们搞不清楚,就连张卫国他们也一样搞不清楚啊。 这些天来,他们只接连不断做各种零部件。 把顾丰给他们的木头做完了,就统一送到顾家去,再领走下一批木头。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一共做成了几辆婴儿车,又卖出去几辆。 张卫国回想了一下最近大队里看到的婴儿车,好似也就顾大海家多了一辆,还有村西边的老刘头家孙子多了一辆。 就这两辆婴儿车的话,张卫国算算,一个人大概能分个……几毛钱? 那也不错,至少过年能给家里添一斤鸡蛋…… 正这么想着,手上就被人放了个小纸包。 “张卫国,你的工资。” 他自己都还没打开看呢,边上就有关系亲近的邻居上前来:“为国,快看看发了多少。” 他也没当回事,笑着点点头就打开了纸包。 只听得一阵轻微纸张摩擦声后,几张颜色不一的纸币就滑了出来。 “一块两毛?!!” 邻居一声惊呼,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夺少?!” 杨桂兰都忍不住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几个人,失声问道。 事实上,也不用她问,在张卫国之后的其他三个人也都领到了工资,拿到手一看,一样都是一张一元纸币加上一张贰角纸币!! 钱在手,尤其是张家竟然还是父子俩都各有一份工资,瞬间,这四个在不久前还是大队家庭条件最困难的几个人之一,立刻就成了香饽饽。 尤其是还没结婚的另外两个人,更是立马就有队里的媒婆上前搭话了。 张卫国看着这纸币,一方面心里激动,这可是自己在下地之外挣来的钱,另一方面,又觉得亏心。 想了想,还是上前:“大丰,作坊才刚开工,我不着急要工资,下个月再说。” 这话一出,顾丰尚且还没说话呢,他边上张老汉脸色都变了。 这话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尤其是边上还有另外两个工人在呢。 他张卫国不要工资,倒是为集体考虑了,那其他两个还继续拿着工资,岂不就是不为集体考虑?! 张老汉急得手底下疯狂拉自己儿子的衣袖。 另外两个人闻言,也的确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 好在,很快,顾丰就笑着把张卫国递过来的钱给推了回去:“这钱也不是你说要,作坊就给,你说不要,作坊就可以不发的。” 顾丰直起身,看着这周围一圈眼巴巴的人开口道:“咱们大队的作坊虽然才开设了十天不到,但一切都按照正规流程来,卖出去的钱按照惯例,一部分是要上交给大队部,一部分是大家的工资,还有一部分作为作坊的备用资金。” “这次我是按照各位上班了半个月发的工资,下个月起,就是按照整月发工资,希望你们四个在不耽误地里活计的基础上,好好做工。” “其他人也别着急。等到作坊的需求扩大了,我也会跟大队长申请增加工人,到时候还是一样,只选择木工手艺好,平时上工不糊弄偷懒的队员!” 这竟然还只是半个月工资,都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齐齐倒抽了口气。 “那不就是说,下个月开始,你们四个能领两块四毛?!” 要知道,一个成年男人干满一天工分也才三毛五。 生产队里大部分老庄稼把式辛苦一年,到年底能攒下来几十块钱的,都算是持家有方的了。 而现在,这个在不久之前还有些人看不太上的木工作坊的工人,一年能比其他人多挣三十多块钱! 这笔钱放在某些城里工人,或许也就是一两个月的工资。 但对生产队的大部分人来说,简直是天降横财! 顾丰又补充解释了一句:“是两块五毛,这个月主要是不好分这五毛,我就索性发了两块两毛。” “嘶——” 又比大家设想中的多了一毛!! 不少人看着拿了工资的四个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刮目相看。 难不成……时代变了? 钱变得这么好挣了?? 顾丰这个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呢。 “我听说城里国有厂的工人学徒工一个月就有14块钱,转正后一级工一个月就有28块钱,咱们作坊目前还比不上那些大厂,咱们继续努力,不说别的,争取以后能给大家发一张大团结!” 他没说的是,这个月他自己一分钱都没要。 作坊刚起步,目前又只有婴儿车一个产品,婴儿车又是实木做的,价格下不去。 这个月卖出去的还有之前就跟他定下来,只是他来不及做的三辆呢。 顾丰表面淡定,心里一直在思索作坊的事儿。 他在思索前路该往哪里走,大队的其他人可就太兴奋了。 刚开了不到半个月的木工作坊就能给工人发一个月两块五的工资!那等以后还得了!! 不少之前也参加了考核,结果却被筛掉的人都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下了工回去一定要好好练习琢磨木工活,更有甚者,有好几个人默默盯着现有的四个工人。 之前顾丰不是说了,一旦这四个人的手艺不达标了,就会换人嘛! 哼哼! 那他们可要好好盯着这四个人的手艺! 别让他们抓到毛病! 杨桂兰看着这些个人满嘴都是顾家人的好话,心里那叫一个气。 看着那四个人手里的纸币,更是酸得一颗心都跟泡在酸水里似的。 “嘁,就两三块钱,那歪瓜裂枣的,也好意思拿出来吹!一群眼皮子浅的,也不看看自己捧人家臭脚能得什么好处!” 这副德行,黄婆子就是看不惯。 当即开怼:“杨桂兰,你还看不上这歪瓜裂枣的,看来,你家是有钱哈,你说说,这生产队会计能挣多少钱?让我们也开开眼啊。” 杨桂兰直接哼了一声:“我们老陈那可是……” “杨桂兰!给我闭嘴!” 这次,陈会计总算是赶在杨桂兰这张嘴闯祸之前,制止了她。 他对着拿了工资的四个人笑着说了声:“恭喜恭喜,也算是拿了铁饭碗了。你桂兰姨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们别理她。” 大家也都知道最近陈家发生了多少事端。 杨桂兰本来在村里的口碑就一般,只能说,她消失的半个月险些让大家忘记了她胡搅蛮缠的战斗力。 现在,她已经重新凭借“实力”让大家想起来了。 甭管陈会计话说得多好听,四个人也只是笑一笑。 陈会计面上老好人一般地笑了笑,拉扯着还在嘀嘀咕咕的杨桂兰,又让陈向东拿起肉,一家三口往家走。 私底下,等到离大家远了一点,确认村里人看不见他们了。 陈会计二话不说,就朝杨桂兰甩了一个巴掌,直把杨桂兰都给打懵了。 第172章 四十的寡妇 陈会计狠瞪了眼老婆子,当着儿子的面就骂道:“事儿没办成你就等不及嚷嚷,还敢提咱们家的家底,你是生怕别人搅不黄咱们家的好事,是不是?!” 陈会计毕竟是个男人。 真发起火用力打这一巴掌,杨桂兰的脸上瞬间就浮现出红肿的巴掌印。 她捂着脸吃痛地倒抽气,却也不生气,习以为常地低下头嘀嘀咕咕。 陈向东眼中带着几分厌烦,扫了眼杨桂兰,就低下声劝陈会计。 “爸,算了,妈这么多年都这性子,你再怎么打她,她也改不了的,咱们在外面,被人看见了不好。” 陈会计听了,好歹给儿子面子,对着老婆子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动手。 只是嘴上最后又骂了一句:“以后说话过过脑子,再让我知道你在外面乱说话给家里添乱试试!” 杨桂兰忙不迭点头,看着儿子的眼神都更多了几分欣慰。 看看,还得是儿子知道护着亲妈! 于是,在陈向东提出要拿走其中一块肉的时候,杨桂兰再怎么肉痛,也还是给了他,只是在松手的时候,还是不舍得,眼巴巴地问:“儿子,那刘寡妇有你陪着还不够啊?怎么还得给肉啊?” 陈向东皱眉解释了一句:“刘寡妇的闺女今儿回娘家,我看她闺女的头发也不错。” “行了,给就给了,早点把事儿给定下才最要紧!”陈会计催促道。 杨桂兰一个人的想法根本无法撼动父子俩的决定。 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拿走了一半的肉。 看着陈向东逐渐远去的背影,杨桂兰忍不住啧了一声:“就咱儿子这模样这人品,那刘寡妇可是占便宜了。” 同样拿到了肉去献殷勤的还不只有陈向东一个人。 就在长桥大队和丰收大队之间的那座桥上,拎着肉的顾大头就和陈向东不期而遇。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看看彼此手上拎着的肉。 顾大头下意识以己度人,调侃笑道:“东哥,你这也是去送肉啊?”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实在是不过脑子。 陈向东的现任老婆还在派出所接受调查,前妻虽然是丰收大队的,但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以前也不见陈家和乔家有多少来往,多的是乔老太来陈家占便宜。 两家关系可不好。 陈向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灵机一动:“对,去给大妞姥姥家送点肉,免得乔老太又来闹事,快过年了,家里也不想再折腾。” 这理由听起来还算合理。 毕竟乔老太的难缠,大家都看在眼里。 为了不让顾大头多问,陈向东赶紧反问:“大头,你这拿着肉是……?” 顾大头脚下一顿。 他眼神乱飘,支支吾吾道:“哦,我去找人来着……” 比起陈向东找的理由,顾大头的话就显得可信度太低了。 还好,这会儿陈向东心里有鬼。 他知道顾大头刚进了县派出所当公安,实在是不敢挑战顾大头到底有没有专业公安的眼力,所以全程都不敢正眼看顾大头。 也就没发现顾大头的眼神也飘着呢。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么拿着肉同行。 眼看快要过河了,陈向东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这过了桥没多久可就是乔家了。 这肉但凡被乔老太看见,陈向东就绝对拿不走了。 陈向东脑子疯狂转动,想找一个理由和顾大头分道扬镳。 “大头啊,我……” “东哥,我先去……”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陈向东赶紧住嘴,勉强笑道:“大头,你要说什么?” 顾大头轻咳了声:“东哥,我要先去大队部一趟,那我就走这边?” 他指了指和乔家相反的方向。 陈向东心里一松,简直是迫不及待道:“当然,你快去。” 说完,才好似发现了自己语气太过着急了,低头轻咳了声掩饰。 好在,现在顾大头满脑子也都是何春华,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这点反常。 一听陈向东这么说,乐颠颠地就拎着肉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向东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顾大头走出去老远,又拐了个弯,确定不见人影了,才终于小心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看见自己,脚尖一转。 俨然就是朝着顾大头相同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刚才顾大头往左拐的路口,陈向东是往右拐。 顾大头丝毫不知陈向东的复杂心理,他兴冲冲拎着肉就往何春华的外婆家去。 何春华的生母姓黄,也是丰收大队的大姓之一,叫黄小菊。 当年,黄小菊生下何春华没几年就病逝了,那年,何老四还年轻,厂里又忙,何老四的爹妈也没了,只能把何春华托付给老丈人一家养着,每个月给几块钱当生活费。 后来何老四续娶,新娶的媳妇性格厉害,黄老汉和黄老婆子怕外孙女被欺负,索性也不提让外孙女回城跟亲爹继母一起住的话头子。 黄家人不提,嫁给何老四的韩翠英更不可能提,何春华就这么在外婆家住到了现在。 这些过去,顾大头早就找人打听过了。 越是知道何春华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顾大头心里就越是觉得她好。 到了黄家门后,他还停下来,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清了清嗓子才上前。 村里头的远门没事也不会关着,他刚过去,屋里头就有人发现了。 一个头发全盘在脑后的老婆子上前,上下看了顾大头一眼:“你找谁?” 顾大头张嘴就是一路上想了好几遍的说辞:“是黄四奶奶吗?我叫顾大头,我妈是赵小霞,她让我来换点鸭蛋!” 黄老婆子紧皱的眉间一松:“换多少啊?” 顾大头把肉往前一送:“您看着给。” 又多问了一句:“对了,四奶奶,怎么不见你外孙女啊?上回那伤好些了吗?” 黄老婆子原本正低头找秤准备称一称重量呢,听到这话,抬头,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顾大头。 哼哼了一声:“她带她妹妹去你们长桥大队找人换肉去了,你不知道?” 顾大头:“??!!!” “去了多久了?” 黄老婆子脸上挂着调侃的笑容:“刚走没多久。”一边说,一边慢慢悠悠去找称。 顾大头脑袋里嗡的一声,哪里还能等下去。 脚地下都在疯狂摩擦地面,实在是忍不住,丢下一句:“四奶奶,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一趟……” 话音未落,人就直接跑出去了。 黄老婆子追出去,对着背影喊了声:“你蛋不要了?” 顾大头根本连头都没回,挥挥手:“我一会儿再来拿——” 黄老婆子倚在门边,看着这毛头小子飞快跑没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肉。 屋里头传出老头子的声音:“谁啊?找春华的?” 黄老婆子拎着肉往屋里走:“看来咱们快有外孙女婿咯!” 与此同时,顾大头飞快跑出去老远,到路口才终于缓下来,喘口气刚要接着跑,眼尾余光就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却见几分钟前还跟他说要去老乔家送肉的陈向东此时却站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处。 顾大头知道那是丰收大队刘寡妇家。 之前民兵队训练的时候,像是刘寡妇家这种家里只有女人,没有青壮年劳动力的家里,民兵队都会特别多去巡逻几次,免得出事。 陈向东仿佛很谨慎,停下来就左右看了眼。 顾大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蹲了下来,刚好躲在路口茂密的杂草堆后边。 看着眼前的杂草,他无语地拍拍脑门。 他这是干什么啊,搞得他好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想着,他刚要起身,就见陈向东站的那个后门打开了。 在顾大头的角度,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个穿着青蓝色棉袄的中年女人倚在门边上。 虽然看不清人脸,但顾大头想也知道,这应该就是刘寡妇没跑了。 他原本以为,陈向东估计是来换肉的。 小心一些也不为过。 哪想到,下一秒,就见刘寡妇的手臂竟然揽上了陈向东的脖子,陈向东的脑袋竟然就这么顺势向前,嘴巴就这么贴在了她的嘴上!! 嘴上!!! 顾大头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东哥……” 一直到陈向东就这么搂着刘寡妇进了屋,那扇木门关上了,顾大头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下从地上蹦起来。 手胡乱搓了一把脑袋。 眼神又是茫然又是复杂。 不懂啊,真是不懂啊。 东哥才三十不到的年纪,虽然子孙运疑似不太好,虽然前妻没了,现任老婆估摸着也快没了, 但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到,看上已经四十多的刘寡妇??? 顾大头饶是心里惦记着要去找何春华,在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刘寡妇家后门一眼。 怪。 真怪。 第172章 四十的寡妇 陈会计狠瞪了眼老婆子,当着儿子的面就骂道:“事儿没办成你就等不及嚷嚷,还敢提咱们家的家底,你是生怕别人搅不黄咱们家的好事,是不是?!” 陈会计毕竟是个男人。 真发起火用力打这一巴掌,杨桂兰的脸上瞬间就浮现出红肿的巴掌印。 她捂着脸吃痛地倒抽气,却也不生气,习以为常地低下头嘀嘀咕咕。 陈向东眼中带着几分厌烦,扫了眼杨桂兰,就低下声劝陈会计。 “爸,算了,妈这么多年都这性子,你再怎么打她,她也改不了的,咱们在外面,被人看见了不好。” 陈会计听了,好歹给儿子面子,对着老婆子哼了一声,到底没再动手。 只是嘴上最后又骂了一句:“以后说话过过脑子,再让我知道你在外面乱说话给家里添乱试试!” 杨桂兰忙不迭点头,看着儿子的眼神都更多了几分欣慰。 看看,还得是儿子知道护着亲妈! 于是,在陈向东提出要拿走其中一块肉的时候,杨桂兰再怎么肉痛,也还是给了他,只是在松手的时候,还是不舍得,眼巴巴地问:“儿子,那刘寡妇有你陪着还不够啊?怎么还得给肉啊?” 陈向东皱眉解释了一句:“刘寡妇的闺女今儿回娘家,我看她闺女的头发也不错。” “行了,给就给了,早点把事儿给定下才最要紧!”陈会计催促道。 杨桂兰一个人的想法根本无法撼动父子俩的决定。 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拿走了一半的肉。 看着陈向东逐渐远去的背影,杨桂兰忍不住啧了一声:“就咱儿子这模样这人品,那刘寡妇可是占便宜了。” 同样拿到了肉去献殷勤的还不只有陈向东一个人。 就在长桥大队和丰收大队之间的那座桥上,拎着肉的顾大头就和陈向东不期而遇。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看看彼此手上拎着的肉。 顾大头下意识以己度人,调侃笑道:“东哥,你这也是去送肉啊?” 说完,才意识到这话实在是不过脑子。 陈向东的现任老婆还在派出所接受调查,前妻虽然是丰收大队的,但都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以前也不见陈家和乔家有多少来往,多的是乔老太来陈家占便宜。 两家关系可不好。 陈向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灵机一动:“对,去给大妞姥姥家送点肉,免得乔老太又来闹事,快过年了,家里也不想再折腾。” 这理由听起来还算合理。 毕竟乔老太的难缠,大家都看在眼里。 为了不让顾大头多问,陈向东赶紧反问:“大头,你这拿着肉是……?” 顾大头脚下一顿。 他眼神乱飘,支支吾吾道:“哦,我去找人来着……” 比起陈向东找的理由,顾大头的话就显得可信度太低了。 还好,这会儿陈向东心里有鬼。 他知道顾大头刚进了县派出所当公安,实在是不敢挑战顾大头到底有没有专业公安的眼力,所以全程都不敢正眼看顾大头。 也就没发现顾大头的眼神也飘着呢。 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么拿着肉同行。 眼看快要过河了,陈向东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这过了桥没多久可就是乔家了。 这肉但凡被乔老太看见,陈向东就绝对拿不走了。 陈向东脑子疯狂转动,想找一个理由和顾大头分道扬镳。 “大头啊,我……” “东哥,我先去……”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陈向东赶紧住嘴,勉强笑道:“大头,你要说什么?” 顾大头轻咳了声:“东哥,我要先去大队部一趟,那我就走这边?” 他指了指和乔家相反的方向。 陈向东心里一松,简直是迫不及待道:“当然,你快去。” 说完,才好似发现了自己语气太过着急了,低头轻咳了声掩饰。 好在,现在顾大头满脑子也都是何春华,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这点反常。 一听陈向东这么说,乐颠颠地就拎着肉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陈向东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顾大头走出去老远,又拐了个弯,确定不见人影了,才终于小心看了眼四周,确认没人看见自己,脚尖一转。 俨然就是朝着顾大头相同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刚才顾大头往左拐的路口,陈向东是往右拐。 顾大头丝毫不知陈向东的复杂心理,他兴冲冲拎着肉就往何春华的外婆家去。 何春华的生母姓黄,也是丰收大队的大姓之一,叫黄小菊。 当年,黄小菊生下何春华没几年就病逝了,那年,何老四还年轻,厂里又忙,何老四的爹妈也没了,只能把何春华托付给老丈人一家养着,每个月给几块钱当生活费。 后来何老四续娶,新娶的媳妇性格厉害,黄老汉和黄老婆子怕外孙女被欺负,索性也不提让外孙女回城跟亲爹继母一起住的话头子。 黄家人不提,嫁给何老四的韩翠英更不可能提,何春华就这么在外婆家住到了现在。 这些过去,顾大头早就找人打听过了。 越是知道何春华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顾大头心里就越是觉得她好。 到了黄家门后,他还停下来,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清了清嗓子才上前。 村里头的远门没事也不会关着,他刚过去,屋里头就有人发现了。 一个头发全盘在脑后的老婆子上前,上下看了顾大头一眼:“你找谁?” 顾大头张嘴就是一路上想了好几遍的说辞:“是黄四奶奶吗?我叫顾大头,我妈是赵小霞,她让我来换点鸭蛋!” 黄老婆子紧皱的眉间一松:“换多少啊?” 顾大头把肉往前一送:“您看着给。” 又多问了一句:“对了,四奶奶,怎么不见你外孙女啊?上回那伤好些了吗?” 黄老婆子原本正低头找秤准备称一称重量呢,听到这话,抬头,眼神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顾大头。 哼哼了一声:“她带她妹妹去你们长桥大队找人换肉去了,你不知道?” 顾大头:“??!!!” “去了多久了?” 黄老婆子脸上挂着调侃的笑容:“刚走没多久。”一边说,一边慢慢悠悠去找称。 顾大头脑袋里嗡的一声,哪里还能等下去。 脚地下都在疯狂摩擦地面,实在是忍不住,丢下一句:“四奶奶,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一趟……” 话音未落,人就直接跑出去了。 黄老婆子追出去,对着背影喊了声:“你蛋不要了?” 顾大头根本连头都没回,挥挥手:“我一会儿再来拿——” 黄老婆子倚在门边,看着这毛头小子飞快跑没影,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肉。 屋里头传出老头子的声音:“谁啊?找春华的?” 黄老婆子拎着肉往屋里走:“看来咱们快有外孙女婿咯!” 与此同时,顾大头飞快跑出去老远,到路口才终于缓下来,喘口气刚要接着跑,眼尾余光就扫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却见几分钟前还跟他说要去老乔家送肉的陈向东此时却站在一户人家的后门处。 顾大头知道那是丰收大队刘寡妇家。 之前民兵队训练的时候,像是刘寡妇家这种家里只有女人,没有青壮年劳动力的家里,民兵队都会特别多去巡逻几次,免得出事。 陈向东仿佛很谨慎,停下来就左右看了眼。 顾大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蹲了下来,刚好躲在路口茂密的杂草堆后边。 看着眼前的杂草,他无语地拍拍脑门。 他这是干什么啊,搞得他好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 想着,他刚要起身,就见陈向东站的那个后门打开了。 在顾大头的角度,能影影绰绰看见一个穿着青蓝色棉袄的中年女人倚在门边上。 虽然看不清人脸,但顾大头想也知道,这应该就是刘寡妇没跑了。 他原本以为,陈向东估计是来换肉的。 小心一些也不为过。 哪想到,下一秒,就见刘寡妇的手臂竟然揽上了陈向东的脖子,陈向东的脑袋竟然就这么顺势向前,嘴巴就这么贴在了她的嘴上!! 嘴上!!! 顾大头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这……东哥……” 一直到陈向东就这么搂着刘寡妇进了屋,那扇木门关上了,顾大头才终于反应过来,一下从地上蹦起来。 手胡乱搓了一把脑袋。 眼神又是茫然又是复杂。 不懂啊,真是不懂啊。 东哥才三十不到的年纪,虽然子孙运疑似不太好,虽然前妻没了,现任老婆估摸着也快没了, 但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到,看上已经四十多的刘寡妇??? 顾大头饶是心里惦记着要去找何春华,在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又多看了刘寡妇家后门一眼。 怪。 真怪。 第173章 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 “什么怪?” 耳边传来亲妈的声音,顾大头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 大头妈看看儿子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再看看他手上:“怎么了这是,肉不是送过去了吗?没见着春华?” 这话瞬间让顾大头把刚才看到的场景抛在脑后,抓着亲妈急急问:“何春华同志的外婆说她带着妹妹来咱们大队换肉了,妈,你见着了吗?” 换肉? 大头妈想想:“我一直在家忙,哪里能见到,不过既然是换肉,那就应该是在大队部或者是晒场。” 毕竟分肉就是在晒场。 总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 顾大头一拍脑门:“对啊,我这脑子。” 说罢,顾不得再和亲妈说话,转身一溜烟就往晒场跑过去。 大头妈没好气地看着儿子这慌里慌张没头没脑的样子,嘴里嘀咕了一句,刚要起身回屋,边上就有人探头过来:“大头妈,你还真准备让你家大头娶那个何同志啊?” “这是啥话?”大头妈皱着眉,“大头就是相中那姑娘,那我有什么办法。” 那人一拍大腿:“大头才多大,毛头小子一个,就是个不定性的,现在喜欢那个何同志,保不准明年就喜欢另一个女同志呢?但你这个当妈的,得考虑大头的前途啊!” “你想想,大头虽然是公安,但你们家在县里也没房子,谁也不知道派出所分不分房子,就算是分,这几年也轮不到你家大头?你就不想给你家大头找个城里姑娘帮衬帮衬?这何同志人是不错,但她娘家可帮不上你家大头一点,她爸都不管她的,她外公外婆还能活几年?” 那人说得颇为语重心长。 大头妈听了,嘴上说着“大头喜欢”,眼神里却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晒场上,刚分了猪肉的队员们还没着急散。 多的是早就听说长桥大队又要分猪肉的其他大队的人过来换肉。 何春华和何静静到的时候,小小的晒场都俨然成了一个天然的集市。 人头攒动,不时还有鸡鸭毛乱飞,空气中弥漫着生猪肉的味道。 何静静皱了皱鼻子,嫌弃地拿手指捂住了鼻子,眼神在人群中来回搜寻着,还好,她很快就找到了目标,眼睛一亮。 她看了眼身边的何春华,眼珠子一转。 “姐,那是我上次相看的对象,我很喜欢他,你觉得怎么样?” 何春华循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刚好对上了抬起头的顾丰的眼神。 她一怔。 “姐!你觉得怎么样啊?!”何静静又追问了一句。 何春华猛地低下头,避开了顾丰的眼神。 嘴里讷讷道:“挺、挺好的……” “是,我也觉得好,我就是要嫁给他!姐,你得帮我!!” 耳边是妹妹一如既往青春活泼的声音。 何春华的心却仿佛一瞬间跌入了万丈深渊,空落落的,说不上难过,就是觉得,好像有些失落。 何静静偏过脸,看着何春华的神情,心中嗤笑了声。 也许没有重生的真正十八岁的何静静会被何春华的掩饰骗过去,但现在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何春华藏在眼底的小心思。 哼! 怪不得前世只相看了一次,就迫不及待定亲。 看来是之前就见过。 平时装的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原来心里也会想男人啊…… 这次她先一步给顾丰身上盖上自己的章,除非何春华想背上抢妹妹男人的骂名,否则她这辈子都别想跟顾丰在一起! 何静静心里不屑地嗤笑了声,脸上却始终挂着明媚灿烂的笑容,拉了拉何春华的袖子。 “走,我们去找他换肉。” 顾丰早早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何春华。 他站的地方是个上风口,人少。 顾家的人嫌冷,拿了肉就回去了。 原本应该是顾大江作为大队长在这里看着别闹出事来,可顾大江一早有些咳嗽,一把年纪了,要是感冒了也不是小事。 顾丰就把亲爹给赶回去,自己在这里守着。 就在何春华过来前不久,顾丰还想着要不要回去喝口水呢。 现在,他只心中止不住的庆幸,还好没走。 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呢,下一秒,却见何春华竟然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了。 顾丰:!!! 他想都没想,赶紧起身,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旧棉袄。 眼见何春华到了跟前,他刚要张嘴,手臂却被人给揽住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轻快的声音:“丰哥,你还记得我不?” 这称呼,属实是叫周围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嘶—— 这也太腻歪了。 乡下地头热闹少,大家的眼神都暗搓搓飘过来。 啧啧啧,没看出来啊,这顾家二小子还挺讨女人喜欢的…… 其他人都这样了,直面这声称呼的顾丰更是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来不及细想,手臂飞快抖抖抖。 把来人的手给抖落下来了,人还忙不迭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才看清了来人。 顾丰皱眉:“何同志,你怎么来了?” 何静静眸中闪过一抹阴翳。 脸上的笑容只僵住了不到一秒,就又飞快变得更加灿烂,歪着脑袋娇俏道:“我让我姐姐陪我来换肉啊,怎么?你还不让人换肉了?” “姐姐?” 顾丰看向了一边默然不语的何春华。 何静静看了眼顾丰,又看了眼何春华,笑着上前揽住了何春华的胳膊,显得很是亲密的样子。 “对啊,这是我姐姐,叫何春华,平时就住在你们隔壁丰收大队,丰哥,你以后可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照顾点。” 言语间满是亲密。 何春华听了,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顾丰又退后了一步,板着脸:“小何同志,我想我上次已经把我的想法……” “何春华同志!!你在这里啊!!!我找你半天!!” 顾大头从不远处传来的喊声几乎要盖过顾丰原本就低沉的声音。 顾大头不光嗓门大,速度也快,说话间,就冲到了三人跟前。 他眼神从何静静身上一晃而过,不久前才刚在国营饭店看过到,顾大头当然认出来了她的身份。 再看她竟然来了长桥大队。 一时有些戏谑地看了眼顾丰:“大丰哥,我不打扰你们,我找何春华同志有点事。” 说话间,就拉着何春华往一边去。 何春华心里本来就复杂得很,说实话,也不是很想旁观顾丰和何静静之间腻腻歪歪。 被顾大头一拉,顺势就跟着走了。 顾丰想拦都没拦住,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拦人。 眼看着两个人走远,心情也跟着一落千丈。 回过头看着何静静,更没什么好语气。 “小何同志,我想我上次已经把我的想法都说清楚了,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什么面子什么情分,请你以后叫我顾丰同志。” 什么“丰哥”的,这年头,哪怕是夫妻之间,也没得在外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叫人的。 实在是不庄重! 顾丰说完,还自顾自又往边上站了一点。 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不远处仿佛在说话的顾大头和何春华身上。 边上暗搓搓看热闹的人一听这话,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看看年纪明显很小的何静静,再看看一脸正经的顾丰。 合着,这对儿还是人小姑娘单相思……? 没看出来啊,这顾丰平时不显,还挺招女人的…… 何静静简直气得脸都歪了。 这不解风情的木头!! 但没办法啊。 谁能想到,这木头在十几年后,会成为那么大一个集团的老板呢! 何静静在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前期投资,这天底下哪有不付出什么就能收获的好事。 再想想自己前世,不也是要对着那些猪头老板说甜言蜜语,闭着眼夸人家厉害,如今不过是被顾丰说几句冷言冷语,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想,何静静很快就自我调理好了。 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刚要继续努力,就见顾丰的眼神定定落在了不远处的何春华身上。 何静静:“!!!” 她嘴边的笑容一僵。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修得很漂亮的指甲紧紧刻在娇嫩的掌心,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后槽牙咬紧了。 脑子里就像是炸响了一道惊雷一般。 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前世人生的最后几年。 电视上是如璧人一般,感情十几年如一日的幸福夫妻,而她就像是一只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只能偷窥到他们幸福生活的一角。 她紧咬着牙根,喉间仿佛有血腥味。 不! 不可能!! 她绝不允许!! 她眼神落在正在和何春华说话的男人身上,眼中闪过一道深意。 这世界上,总归还有人跟她一样,不想让顾丰和何春华在一起…… 第173章 我爱你,你爱她,她爱他 “什么怪?” 耳边传来亲妈的声音,顾大头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 大头妈看看儿子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再看看他手上:“怎么了这是,肉不是送过去了吗?没见着春华?” 这话瞬间让顾大头把刚才看到的场景抛在脑后,抓着亲妈急急问:“何春华同志的外婆说她带着妹妹来咱们大队换肉了,妈,你见着了吗?” 换肉? 大头妈想想:“我一直在家忙,哪里能见到,不过既然是换肉,那就应该是在大队部或者是晒场。” 毕竟分肉就是在晒场。 总不会跑到别的地方去。 顾大头一拍脑门:“对啊,我这脑子。” 说罢,顾不得再和亲妈说话,转身一溜烟就往晒场跑过去。 大头妈没好气地看着儿子这慌里慌张没头没脑的样子,嘴里嘀咕了一句,刚要起身回屋,边上就有人探头过来:“大头妈,你还真准备让你家大头娶那个何同志啊?” “这是啥话?”大头妈皱着眉,“大头就是相中那姑娘,那我有什么办法。” 那人一拍大腿:“大头才多大,毛头小子一个,就是个不定性的,现在喜欢那个何同志,保不准明年就喜欢另一个女同志呢?但你这个当妈的,得考虑大头的前途啊!” “你想想,大头虽然是公安,但你们家在县里也没房子,谁也不知道派出所分不分房子,就算是分,这几年也轮不到你家大头?你就不想给你家大头找个城里姑娘帮衬帮衬?这何同志人是不错,但她娘家可帮不上你家大头一点,她爸都不管她的,她外公外婆还能活几年?” 那人说得颇为语重心长。 大头妈听了,嘴上说着“大头喜欢”,眼神里却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晒场上,刚分了猪肉的队员们还没着急散。 多的是早就听说长桥大队又要分猪肉的其他大队的人过来换肉。 何春华和何静静到的时候,小小的晒场都俨然成了一个天然的集市。 人头攒动,不时还有鸡鸭毛乱飞,空气中弥漫着生猪肉的味道。 何静静皱了皱鼻子,嫌弃地拿手指捂住了鼻子,眼神在人群中来回搜寻着,还好,她很快就找到了目标,眼睛一亮。 她看了眼身边的何春华,眼珠子一转。 “姐,那是我上次相看的对象,我很喜欢他,你觉得怎么样?” 何春华循着妹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刚好对上了抬起头的顾丰的眼神。 她一怔。 “姐!你觉得怎么样啊?!”何静静又追问了一句。 何春华猛地低下头,避开了顾丰的眼神。 嘴里讷讷道:“挺、挺好的……” “是,我也觉得好,我就是要嫁给他!姐,你得帮我!!” 耳边是妹妹一如既往青春活泼的声音。 何春华的心却仿佛一瞬间跌入了万丈深渊,空落落的,说不上难过,就是觉得,好像有些失落。 何静静偏过脸,看着何春华的神情,心中嗤笑了声。 也许没有重生的真正十八岁的何静静会被何春华的掩饰骗过去,但现在的她,一眼就能看出何春华藏在眼底的小心思。 哼! 怪不得前世只相看了一次,就迫不及待定亲。 看来是之前就见过。 平时装的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原来心里也会想男人啊…… 这次她先一步给顾丰身上盖上自己的章,除非何春华想背上抢妹妹男人的骂名,否则她这辈子都别想跟顾丰在一起! 何静静心里不屑地嗤笑了声,脸上却始终挂着明媚灿烂的笑容,拉了拉何春华的袖子。 “走,我们去找他换肉。” 顾丰早早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何春华。 他站的地方是个上风口,人少。 顾家的人嫌冷,拿了肉就回去了。 原本应该是顾大江作为大队长在这里看着别闹出事来,可顾大江一早有些咳嗽,一把年纪了,要是感冒了也不是小事。 顾丰就把亲爹给赶回去,自己在这里守着。 就在何春华过来前不久,顾丰还想着要不要回去喝口水呢。 现在,他只心中止不住的庆幸,还好没走。 他心里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问问需不需要帮忙呢,下一秒,却见何春华竟然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了。 顾丰:!!! 他想都没想,赶紧起身,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旧棉袄。 眼见何春华到了跟前,他刚要张嘴,手臂却被人给揽住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轻快的声音:“丰哥,你还记得我不?” 这称呼,属实是叫周围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得抖了抖身子。 嘶—— 这也太腻歪了。 乡下地头热闹少,大家的眼神都暗搓搓飘过来。 啧啧啧,没看出来啊,这顾家二小子还挺讨女人喜欢的…… 其他人都这样了,直面这声称呼的顾丰更是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来不及细想,手臂飞快抖抖抖。 把来人的手给抖落下来了,人还忙不迭往后退了一大步。 这才看清了来人。 顾丰皱眉:“何同志,你怎么来了?” 何静静眸中闪过一抹阴翳。 脸上的笑容只僵住了不到一秒,就又飞快变得更加灿烂,歪着脑袋娇俏道:“我让我姐姐陪我来换肉啊,怎么?你还不让人换肉了?” “姐姐?” 顾丰看向了一边默然不语的何春华。 何静静看了眼顾丰,又看了眼何春华,笑着上前揽住了何春华的胳膊,显得很是亲密的样子。 “对啊,这是我姐姐,叫何春华,平时就住在你们隔壁丰收大队,丰哥,你以后可要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照顾点。” 言语间满是亲密。 何春华听了,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顾丰又退后了一步,板着脸:“小何同志,我想我上次已经把我的想法……” “何春华同志!!你在这里啊!!!我找你半天!!” 顾大头从不远处传来的喊声几乎要盖过顾丰原本就低沉的声音。 顾大头不光嗓门大,速度也快,说话间,就冲到了三人跟前。 他眼神从何静静身上一晃而过,不久前才刚在国营饭店看过到,顾大头当然认出来了她的身份。 再看她竟然来了长桥大队。 一时有些戏谑地看了眼顾丰:“大丰哥,我不打扰你们,我找何春华同志有点事。” 说话间,就拉着何春华往一边去。 何春华心里本来就复杂得很,说实话,也不是很想旁观顾丰和何静静之间腻腻歪歪。 被顾大头一拉,顺势就跟着走了。 顾丰想拦都没拦住,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拦人。 眼看着两个人走远,心情也跟着一落千丈。 回过头看着何静静,更没什么好语气。 “小何同志,我想我上次已经把我的想法都说清楚了,我们之间应该不存在什么面子什么情分,请你以后叫我顾丰同志。” 什么“丰哥”的,这年头,哪怕是夫妻之间,也没得在外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叫人的。 实在是不庄重! 顾丰说完,还自顾自又往边上站了一点。 眼神却不由自主落在不远处仿佛在说话的顾大头和何春华身上。 边上暗搓搓看热闹的人一听这话,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看看年纪明显很小的何静静,再看看一脸正经的顾丰。 合着,这对儿还是人小姑娘单相思……? 没看出来啊,这顾丰平时不显,还挺招女人的…… 何静静简直气得脸都歪了。 这不解风情的木头!! 但没办法啊。 谁能想到,这木头在十几年后,会成为那么大一个集团的老板呢! 何静静在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前期投资,这天底下哪有不付出什么就能收获的好事。 再想想自己前世,不也是要对着那些猪头老板说甜言蜜语,闭着眼夸人家厉害,如今不过是被顾丰说几句冷言冷语,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想,何静静很快就自我调理好了。 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刚要继续努力,就见顾丰的眼神定定落在了不远处的何春华身上。 何静静:“!!!” 她嘴边的笑容一僵。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攥住,修得很漂亮的指甲紧紧刻在娇嫩的掌心,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后槽牙咬紧了。 脑子里就像是炸响了一道惊雷一般。 她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前世人生的最后几年。 电视上是如璧人一般,感情十几年如一日的幸福夫妻,而她就像是一只活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只能偷窥到他们幸福生活的一角。 她紧咬着牙根,喉间仿佛有血腥味。 不! 不可能!! 她绝不允许!! 她眼神落在正在和何春华说话的男人身上,眼中闪过一道深意。 这世界上,总归还有人跟她一样,不想让顾丰和何春华在一起…… 第174章 大姐来信 正在跟何春华说话的顾大头莫名觉得后脊背一凉,刚打了个寒颤,就对上了何春华有些诧异的眼神。 顾大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挠了挠头,摸到了自己脑袋上扣着的派出所新发的帽子,和身上厚厚的棉袄,才终于后知后觉。 顿时从耳朵根红到了后脖颈,粗着嗓子道:“我身体好着呢,一点都不虚!刚才那是……那是……” 但顾大头又实在是搞不明白,刚刚突然后脊背发凉是因为什么。 一时有些着急。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要是在喜欢的女同志跟前落下个体虚怕冷的印象,那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何春华其实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眼神。 真是脑子里乱了,行为动作都不过脑子了。 眼见着顾大头都有些急了,她赶紧开口转移话题:“你刚才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顾大头的脑子本来就比较简单,面对喜欢的女同志,脑子就更混乱了。 此时一听何春华的话,果然就不再纠结于刚才的话题。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棉袄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来给何春华。 何春华往后退了一步:“顾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大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容易让人误会,赶紧又火急火燎地把手收回来。 他的眼神都在飘,耳朵根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眼眸低垂着不好意思看人,说的话却十分诚恳,颇有点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意思。 “何春华同志,我现在是县派出所的临时公安,现在工资是一个月18块钱,每个月还有出勤补贴。我会努力工作,争取早日转成正式编制。我想请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成革命伴侣,以后组成一个家庭,一起进步!” 不可否认,顾大头的态度十分真诚。 何春华也相信,顾大头这番话对着公社里任何一个未婚姑娘,甚至是对不少县里姑娘来说,都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但…… “抱歉,我……” “没事!” 何春华的拒绝还没说完,就被顾大头扬声打断。 他脸上还挂着跟之前一样的憨厚笑容,仿佛没有受到被喜欢的女同志拒绝的影响,憨憨地摸了摸脑袋。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那么喜欢我,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你别放在心上,以后别躲着我就行!” 顾大头一边说,一边就转身要走。 说实话,哪怕他表现得这么正常,但要说何春华对他心里没有半点抱歉,是不可能的。 这毕竟还是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男同志对她这么直白地表达好感。 或许是因为何春华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所以她更佩服顾大头这般积极主动的行事作风。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主动争取。 即便是争取失败,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敢呢? 何春华心里想着,看着顾大头远去背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怅然。 不远处,顾丰定定地看着一直目送顾大头离开的何春华,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刚才顾大头拿出来的大团结,他也看见了。 他虽然听不清刚才两个人说了什么,却也大概能猜出来这张大团结应该是顾大头在派出所半个月的工资。 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在为了木工作坊能给工人发一块两毛的工资而骄傲,顾丰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脚…… 心里那原本有些冒头的想法,又被他再一次深深地埋起来。 晒场上的年轻人们上演着“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的四角恋戏码。 而与此同时,姜琴久违地收到了来自江省娘家的信。 写信的人还不是她爸妈,而是以往在家时,就和她关系不算和睦的同母异父的大姐姜燕妮。 姜家人不算多,但人员构成哪怕是在大城市江省都算是复杂的。 姜琴的爸妈都是二婚,而且结婚的时候,姜琴的爸老姜同志有一个儿子,姜伟强。而姜琴的妈赵女士则带着闺女王燕妮。 老姜和赵女士结婚,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感情。 老姜同志是想找个能干的女人伺候自己和才五岁的儿子。 而赵女士是想找个能赚钱的男人养她和她闺女。 两个人一拍即合,结为夫妻。 为了这桩“生意”更有保障,赵女士不仅在领证后,就把自己闺女的名字改成了姜燕妮,还在婚后第一年就怀孕生下了小女儿姜琴。 按理说,在这个重组家庭里,姜琴才是同时有老姜和赵女士两个人共同血缘的孩子,本应该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老姜同志生怕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又觉得小女儿姜琴是赵女士亲生的娃,赵女士总不至于对亲生闺女不好,所以总是事事偏向儿子姜伟强。 而赵女士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她觉得这个家里挣钱最多的是老姜同志,他总不可能会亏着亲生闺女,全家三个孩子,只有姜燕妮跟老姜同志没有血缘关系,必然会吃亏。 况且,在赵女士被前夫离婚赶回娘家的时候,也是燕妮这个孩子和自己一起吃苦,赵女士就总想弥补闺女,所以也总是有意无意偏向姜燕妮。 所以,在这个家里,明明父母双全的小女儿姜琴,反倒要事事忍让。 比起在家里待着,姜琴反而更喜欢学校的教室和图书馆。 之后,在街道办来通知插队下乡的时候,姜琴也理所应当成为了被父母放弃的那个。 这也是姜琴刚下乡就大病一场,整日恹恹的原因之一。 同时也是当时在学校时,跟她只是点头之交的阮红霞轻易就能和她亲近起来的原因之一。 “小琴……” 顾兆还是第一次听姜琴说起她家里的事情。 当年扯证结婚的时候,虽然也经过了一番政审,但政审只审家庭成分,可不审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 这些过去,不说顾家人, 就是顾淼都不知道。 【怪不得在原本的故事线里姜家没有任何存在感,连美人妈妈疑似跟范曹私奔,顾家给姜家送信通知,姜家都没任何回应。】 哪怕姜琴心里早有准备,此时听到这句话,依然不免感觉心里被刺痛。 只是,还没等她被这股情绪裹挟,手指就被一股柔软细弱的力量包裹。 姜琴低头,就看见床上眼神清澈的宝贝女儿正咧开了嘴对着自己笑,柔软的小手刚开始学抓握,此时只是虚虚地搭在她的手指上,却教姜琴的心里止不住地发软。 刚想低头亲亲宝贝女儿, 就听得女儿的心声继续响起。 【可恶,最讨厌生了娃却不负责的父母,凭什么当父母就不用参加考试!美人妈妈,没关系,以后我喊你妈,你喊我姐,我们各论各的,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咳!咳咳!” 姜琴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偏偏说了这惊人之语的顾淼就跟没事人一样,对着爹妈咧着嘴,手脚并用对着空气拳打脚踢,那叫一个自如。 顾兆都气笑了。 还笑!还笑! 他忍不住,伸手想捏捏闺女柔软的脸颊肉。 手刚刚上去呢。 就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 姜琴收回手,瞪了眼男人:“不能捏,小孩子容易流口水。” 被瞪了,还被说了,顾兆却半点不以为意。 “下次你说就行,你拿手打我,我没什么感觉,你的手倒红了。” 顾淼:【噫~~冷面军官爆改肉麻娇夫??】 有些词汇顾兆都没怎么听过,但不影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顾兆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窘迫。 他伸手在小闺女长得跟个毛桃似的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以“泄愤”。 耳边却传来姜琴的一声轻笑。 顾兆循声抬眸,正好对上了姜琴带着笑意的柔软眼神。 她说:“谢谢你。” 顾兆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 连喉咙口都有些发紧。 他轻咳了声,才终于把注意力拉回到这封信上:“信上说了什么?” 姜琴微微皱眉,看着顾兆的眼神中有明显的困惑:“我大姐说她想来……照顾我坐月子?” 顾兆:“???” 第174章 大姐来信 正在跟何春华说话的顾大头莫名觉得后脊背一凉,刚打了个寒颤,就对上了何春华有些诧异的眼神。 顾大头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挠了挠头,摸到了自己脑袋上扣着的派出所新发的帽子,和身上厚厚的棉袄,才终于后知后觉。 顿时从耳朵根红到了后脖颈,粗着嗓子道:“我身体好着呢,一点都不虚!刚才那是……那是……” 但顾大头又实在是搞不明白,刚刚突然后脊背发凉是因为什么。 一时有些着急。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要是在喜欢的女同志跟前落下个体虚怕冷的印象,那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何春华其实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眼神。 真是脑子里乱了,行为动作都不过脑子了。 眼见着顾大头都有些急了,她赶紧开口转移话题:“你刚才说找我有事?什么事?” 顾大头的脑子本来就比较简单,面对喜欢的女同志,脑子就更混乱了。 此时一听何春华的话,果然就不再纠结于刚才的话题。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棉袄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来给何春华。 何春华往后退了一步:“顾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大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容易让人误会,赶紧又火急火燎地把手收回来。 他的眼神都在飘,耳朵根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眼眸低垂着不好意思看人,说的话却十分诚恳,颇有点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意思。 “何春华同志,我现在是县派出所的临时公安,现在工资是一个月18块钱,每个月还有出勤补贴。我会努力工作,争取早日转成正式编制。我想请问你愿不愿意跟我结成革命伴侣,以后组成一个家庭,一起进步!” 不可否认,顾大头的态度十分真诚。 何春华也相信,顾大头这番话对着公社里任何一个未婚姑娘,甚至是对不少县里姑娘来说,都有相当大的吸引力。 但…… “抱歉,我……” “没事!” 何春华的拒绝还没说完,就被顾大头扬声打断。 他脸上还挂着跟之前一样的憨厚笑容,仿佛没有受到被喜欢的女同志拒绝的影响,憨憨地摸了摸脑袋。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那么喜欢我,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你别放在心上,以后别躲着我就行!” 顾大头一边说,一边就转身要走。 说实话,哪怕他表现得这么正常,但要说何春华对他心里没有半点抱歉,是不可能的。 这毕竟还是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男同志对她这么直白地表达好感。 或许是因为何春华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所以她更佩服顾大头这般积极主动的行事作风。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主动争取。 即便是争取失败,又何尝不是一种勇敢呢? 何春华心里想着,看着顾大头远去背影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怅然。 不远处,顾丰定定地看着一直目送顾大头离开的何春华,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刚才顾大头拿出来的大团结,他也看见了。 他虽然听不清刚才两个人说了什么,却也大概能猜出来这张大团结应该是顾大头在派出所半个月的工资。 想到自己不久前还在为了木工作坊能给工人发一块两毛的工资而骄傲,顾丰就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脚…… 心里那原本有些冒头的想法,又被他再一次深深地埋起来。 晒场上的年轻人们上演着“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的四角恋戏码。 而与此同时,姜琴久违地收到了来自江省娘家的信。 写信的人还不是她爸妈,而是以往在家时,就和她关系不算和睦的同母异父的大姐姜燕妮。 姜家人不算多,但人员构成哪怕是在大城市江省都算是复杂的。 姜琴的爸妈都是二婚,而且结婚的时候,姜琴的爸老姜同志有一个儿子,姜伟强。而姜琴的妈赵女士则带着闺女王燕妮。 老姜和赵女士结婚,本来就不是为了什么感情。 老姜同志是想找个能干的女人伺候自己和才五岁的儿子。 而赵女士是想找个能赚钱的男人养她和她闺女。 两个人一拍即合,结为夫妻。 为了这桩“生意”更有保障,赵女士不仅在领证后,就把自己闺女的名字改成了姜燕妮,还在婚后第一年就怀孕生下了小女儿姜琴。 按理说,在这个重组家庭里,姜琴才是同时有老姜和赵女士两个人共同血缘的孩子,本应该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但事实却恰恰相反。 老姜同志生怕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又觉得小女儿姜琴是赵女士亲生的娃,赵女士总不至于对亲生闺女不好,所以总是事事偏向儿子姜伟强。 而赵女士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她觉得这个家里挣钱最多的是老姜同志,他总不可能会亏着亲生闺女,全家三个孩子,只有姜燕妮跟老姜同志没有血缘关系,必然会吃亏。 况且,在赵女士被前夫离婚赶回娘家的时候,也是燕妮这个孩子和自己一起吃苦,赵女士就总想弥补闺女,所以也总是有意无意偏向姜燕妮。 所以,在这个家里,明明父母双全的小女儿姜琴,反倒要事事忍让。 比起在家里待着,姜琴反而更喜欢学校的教室和图书馆。 之后,在街道办来通知插队下乡的时候,姜琴也理所应当成为了被父母放弃的那个。 这也是姜琴刚下乡就大病一场,整日恹恹的原因之一。 同时也是当时在学校时,跟她只是点头之交的阮红霞轻易就能和她亲近起来的原因之一。 “小琴……” 顾兆还是第一次听姜琴说起她家里的事情。 当年扯证结婚的时候,虽然也经过了一番政审,但政审只审家庭成分,可不审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 这些过去,不说顾家人, 就是顾淼都不知道。 【怪不得在原本的故事线里姜家没有任何存在感,连美人妈妈疑似跟范曹私奔,顾家给姜家送信通知,姜家都没任何回应。】 哪怕姜琴心里早有准备,此时听到这句话,依然不免感觉心里被刺痛。 只是,还没等她被这股情绪裹挟,手指就被一股柔软细弱的力量包裹。 姜琴低头,就看见床上眼神清澈的宝贝女儿正咧开了嘴对着自己笑,柔软的小手刚开始学抓握,此时只是虚虚地搭在她的手指上,却教姜琴的心里止不住地发软。 刚想低头亲亲宝贝女儿, 就听得女儿的心声继续响起。 【可恶,最讨厌生了娃却不负责的父母,凭什么当父母就不用参加考试!美人妈妈,没关系,以后我喊你妈,你喊我姐,我们各论各的,等我长大了,我来保护你!】 “咳!咳咳!” 姜琴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 偏偏说了这惊人之语的顾淼就跟没事人一样,对着爹妈咧着嘴,手脚并用对着空气拳打脚踢,那叫一个自如。 顾兆都气笑了。 还笑!还笑! 他忍不住,伸手想捏捏闺女柔软的脸颊肉。 手刚刚上去呢。 就听得“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声。 姜琴收回手,瞪了眼男人:“不能捏,小孩子容易流口水。” 被瞪了,还被说了,顾兆却半点不以为意。 “下次你说就行,你拿手打我,我没什么感觉,你的手倒红了。” 顾淼:【噫~~冷面军官爆改肉麻娇夫??】 有些词汇顾兆都没怎么听过,但不影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顾兆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窘迫。 他伸手在小闺女长得跟个毛桃似的脑袋上呼噜了一把以“泄愤”。 耳边却传来姜琴的一声轻笑。 顾兆循声抬眸,正好对上了姜琴带着笑意的柔软眼神。 她说:“谢谢你。” 顾兆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击了一下。 连喉咙口都有些发紧。 他轻咳了声,才终于把注意力拉回到这封信上:“信上说了什么?” 姜琴微微皱眉,看着顾兆的眼神中有明显的困惑:“我大姐说她想来……照顾我坐月子?” 顾兆:“???” 第175章 道心,碎了…… “是……是这封信在邮局被延误了两三个月?” 顾兆神色古怪,颇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姜琴摇摇头,对着他展示了一下信封上的日期。 分明就是七八天前。 这时间虽然不算短,但即便是信寄出来的七天前,距离姜琴坐月子也早就过去了两个多月。 更何况,就算姜琴真的刚生完孩子,在坐月子,需要人照顾,她也不可能让远在江省,以往感情还不怎么样的姜燕妮来照顾她。 不管是从什么角度,都很难解释姜燕妮这封信。 姜琴自认对这个大姐的性格还算了解。 “算了,不管她了。”她把信随手塞进一个抽屉里,“既然她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来,那就说明她暂时来不了了。” 虽然说着不管,但姜琴还是难免被这个好几年都没听过的名字坏了心情。 以至于中午跟着黄翠喜学着做窝窝头的时候,有好几个都捏成了自己印象里姜燕妮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甚至下午整理大纲的时候,都有些心烦意乱。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童话故事里的小反派都被她安上了姜燕妮的部分特征。 姜琴看着笔下这个刚设定好详细特征的新人物,一时都有些失笑。 本来打算修改掉。 结果越看,姜琴就越觉得,这个人物出现在这个剧情节点,还真是神来一笔。 甚至于,这个人物还更激发了姜琴的创作热情。 她拿起笔,埋头就开始写起来。 就在姜琴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篇长篇小说奋斗的时候,远在江省的姜家气氛却并不好。 或者说,这样的气氛已经持续快一周了。 从姜燕妮某一天半夜突然从婆家回来,说要跟现在的丈夫离婚,还要去泾阳县的时候,这个家的氛围就没好过。 “你好好跟燕妮说说,别整天好事不干,就知道给家里丢人!” 老姜丢下一句就摔门而去。 赵金凤也黑着脸,手里抱着外孙,看着这个也已经快三十的闺女,脑仁儿一阵抽抽的疼。 她感觉光是这几天,自己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为了不让大院儿里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听到,她努力压低了音量,但话里的不满还是十分明显。 “燕妮,今早勇军和他妈又来接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什么!” 姜燕妮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在外婆怀里昏昏欲睡的儿子,看了几秒,她移开了视线,固执道:“我就是跟方勇军过不下去了,孩子我也可以不要……” “胡说什么!”赵金凤眼疾手快捂住了外孙的耳朵,急急呵斥了一声。 “你当妈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以前是这么教你的吗?”赵金凤又气又急,偏偏看着闺女疲惫却又坚定的神情,她又硬不下心肠。 她转身把已经睡着的外孙放到床上,然后坐到姜燕妮身边。 “勇军是在外面有人了?还是打你了?还是说他妈又给你气受了?你到底哪里有不满,你跟妈说,妈给你撑腰。” 姜燕妮语气一滞。 因为这些方勇军都没有,至少暂时没有。 她的表情也告诉了赵金凤答案。 她顿时更气。 “那你告诉妈,你到底哪里跟勇军过不下去?当年答应嫁给勇军也是你自己点头的?爸妈有没有逼你?你婆家当年拿出来的彩礼,是不是给你长脸了?你现在一个理由都没有,莫名其妙就说跟人过不下去,你让爸妈还有你弟弟在外面怎么做人?” 姜燕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跟之前几天一样,她只是神情古怪,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哪怕是在赵金凤几次用眼神和语言鼓励她说,姜燕妮也还是没说什么更多的东西出来。 只是低下头,固执地重复她说了七天的话。 “我就是要跟方勇军离婚。” 但恰恰是她这样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表现,更让赵金凤坚信,这场闹剧就是姜燕妮在胡闹。 以前姜燕妮能嫁进方家有多让她长脸,现在就有多丢脸! 她站起来,俯视着坐在床沿上的闺女:“既然这样,你就在家好好冷静冷静,至于什么去泾阳县这种鬼话,以后都别说了。”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姜燕妮本来还低着头不想屈服,耳边却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咔哒”声。 她抬头,却见亲妈把小阁楼的门给锁上了。 “妈——” 姜燕妮一下急了,这怎么还把她给锁起来了! “妈,你快放我出去!!” 隔着一道门,赵金凤气急道:“你就在家好好冷静,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跟勇军回去好好过日子了,我就放你出来!” 说罢,丝毫不理会屋里姜燕妮的呼喊声。 转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收拾了一下表情,抬脚出门。 一出门,一个大院儿的邻居就凑上来:“这燕妮最近怎么一直住娘家啊?还没打算回婆家去?” 赵金凤扯了扯嘴角,努力向以往一样笑了笑:“小夫妻两个闹脾气呢,也就勇军和亲家疼燕妮,我这个当妈的都不好意思了。” 话里话外都是姜燕妮和方勇军没什么大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往外走。 邻居目送她出门,回头看看姜家屋里头。 撇了撇嘴。 呸,牛气什么! 江省距离泾阳县实在是太过遥远。 姜家发生了什么, 对影响不了顾家的生活。 就连姜琴自己,也在全身心投入创作后,就把什么姜燕妮都抛在了脑后。 日子一天天过。 按照泾阳县的传统。 腊月二十八杀年猪。 腊月二十九,就要蒸馍馍花卷馒头,其实这一天还要上坟请祖。 但这年头不让搞封建迷信,所以这个流程在明面上就省略了。 像是顾家,这一天就只是家里做了个大扫除,顾大江还拿着掸子给挂在墙上的主席像清了清灰。 然后就拿出一卷红纸来,又从抽屉里拿出毛笔来。 乡下人家,也不讲究什么现磨的墨。 黄翠喜直接就给拿了一瓶墨水来揭开。 顾大江也不坐着,就站在桌边,微微弯下腰,左手的手指撑住了桌面,右手捏住了毛笔,让毛笔浸透了墨水,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在红纸上笔走游龙。 这架势,看得边上原本乖乖待在顾兆怀里的顾淼都手指着桌子,努力发出“啊啊”的声音。 【哇!好帅!让我看看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别看她小小一团,力气也小小。 但恰恰就是她浑身都软,顾兆抱着都不敢使力。 她这么一乱动,顾兆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重新抱稳,他没好气地在小团子的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再乱动试试。” 顾淼对着他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继续指了指顾大江的方向,再回头看看顾兆,意思很明显了。 简直是把有恃无恐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兆:“……” 他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顺着她的力道把她抱过去,为了方便这个小祖宗能看清,还得歪着点身体。 顾大江也注意到了小孙女的动静,手下的笔势却没停,只是略微往边上让了点地方,让小孙女能更容易看清他写的字。 甚至,动作还更大,马步扎得更稳,字和字之间的线条都连得更密集了。 然后就听小孙女的心声适时响起: 【四什么什么人什么人,公什么什么什么……】 “咔哒”一声。 顾大江的道心,碎了…… 第175章 道心,碎了…… “是……是这封信在邮局被延误了两三个月?” 顾兆神色古怪,颇为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姜琴摇摇头,对着他展示了一下信封上的日期。 分明就是七八天前。 这时间虽然不算短,但即便是信寄出来的七天前,距离姜琴坐月子也早就过去了两个多月。 更何况,就算姜琴真的刚生完孩子,在坐月子,需要人照顾,她也不可能让远在江省,以往感情还不怎么样的姜燕妮来照顾她。 不管是从什么角度,都很难解释姜燕妮这封信。 姜琴自认对这个大姐的性格还算了解。 “算了,不管她了。”她把信随手塞进一个抽屉里,“既然她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来,那就说明她暂时来不了了。” 虽然说着不管,但姜琴还是难免被这个好几年都没听过的名字坏了心情。 以至于中午跟着黄翠喜学着做窝窝头的时候,有好几个都捏成了自己印象里姜燕妮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甚至下午整理大纲的时候,都有些心烦意乱。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原本童话故事里的小反派都被她安上了姜燕妮的部分特征。 姜琴看着笔下这个刚设定好详细特征的新人物,一时都有些失笑。 本来打算修改掉。 结果越看,姜琴就越觉得,这个人物出现在这个剧情节点,还真是神来一笔。 甚至于,这个人物还更激发了姜琴的创作热情。 她拿起笔,埋头就开始写起来。 就在姜琴为了自己人生中第一篇长篇小说奋斗的时候,远在江省的姜家气氛却并不好。 或者说,这样的气氛已经持续快一周了。 从姜燕妮某一天半夜突然从婆家回来,说要跟现在的丈夫离婚,还要去泾阳县的时候,这个家的氛围就没好过。 “你好好跟燕妮说说,别整天好事不干,就知道给家里丢人!” 老姜丢下一句就摔门而去。 赵金凤也黑着脸,手里抱着外孙,看着这个也已经快三十的闺女,脑仁儿一阵抽抽的疼。 她感觉光是这几天,自己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好几条。 为了不让大院儿里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邻居听到,她努力压低了音量,但话里的不满还是十分明显。 “燕妮,今早勇军和他妈又来接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什么!” 姜燕妮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眼在外婆怀里昏昏欲睡的儿子,看了几秒,她移开了视线,固执道:“我就是跟方勇军过不下去了,孩子我也可以不要……” “胡说什么!”赵金凤眼疾手快捂住了外孙的耳朵,急急呵斥了一声。 “你当妈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以前是这么教你的吗?”赵金凤又气又急,偏偏看着闺女疲惫却又坚定的神情,她又硬不下心肠。 她转身把已经睡着的外孙放到床上,然后坐到姜燕妮身边。 “勇军是在外面有人了?还是打你了?还是说他妈又给你气受了?你到底哪里有不满,你跟妈说,妈给你撑腰。” 姜燕妮语气一滞。 因为这些方勇军都没有,至少暂时没有。 她的表情也告诉了赵金凤答案。 她顿时更气。 “那你告诉妈,你到底哪里跟勇军过不下去?当年答应嫁给勇军也是你自己点头的?爸妈有没有逼你?你婆家当年拿出来的彩礼,是不是给你长脸了?你现在一个理由都没有,莫名其妙就说跟人过不下去,你让爸妈还有你弟弟在外面怎么做人?” 姜燕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跟之前几天一样,她只是神情古怪,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哪怕是在赵金凤几次用眼神和语言鼓励她说,姜燕妮也还是没说什么更多的东西出来。 只是低下头,固执地重复她说了七天的话。 “我就是要跟方勇军离婚。” 但恰恰是她这样什么都说不出来的表现,更让赵金凤坚信,这场闹剧就是姜燕妮在胡闹。 以前姜燕妮能嫁进方家有多让她长脸,现在就有多丢脸! 她站起来,俯视着坐在床沿上的闺女:“既然这样,你就在家好好冷静冷静,至于什么去泾阳县这种鬼话,以后都别说了。”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 姜燕妮本来还低着头不想屈服,耳边却听到一阵金属碰撞的“咔哒”声。 她抬头,却见亲妈把小阁楼的门给锁上了。 “妈——” 姜燕妮一下急了,这怎么还把她给锁起来了! “妈,你快放我出去!!” 隔着一道门,赵金凤气急道:“你就在家好好冷静,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愿意跟勇军回去好好过日子了,我就放你出来!” 说罢,丝毫不理会屋里姜燕妮的呼喊声。 转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收拾了一下表情,抬脚出门。 一出门,一个大院儿的邻居就凑上来:“这燕妮最近怎么一直住娘家啊?还没打算回婆家去?” 赵金凤扯了扯嘴角,努力向以往一样笑了笑:“小夫妻两个闹脾气呢,也就勇军和亲家疼燕妮,我这个当妈的都不好意思了。” 话里话外都是姜燕妮和方勇军没什么大问题。 一边说着,一边脚步不停往外走。 邻居目送她出门,回头看看姜家屋里头。 撇了撇嘴。 呸,牛气什么! 江省距离泾阳县实在是太过遥远。 姜家发生了什么, 对影响不了顾家的生活。 就连姜琴自己,也在全身心投入创作后,就把什么姜燕妮都抛在了脑后。 日子一天天过。 按照泾阳县的传统。 腊月二十八杀年猪。 腊月二十九,就要蒸馍馍花卷馒头,其实这一天还要上坟请祖。 但这年头不让搞封建迷信,所以这个流程在明面上就省略了。 像是顾家,这一天就只是家里做了个大扫除,顾大江还拿着掸子给挂在墙上的主席像清了清灰。 然后就拿出一卷红纸来,又从抽屉里拿出毛笔来。 乡下人家,也不讲究什么现磨的墨。 黄翠喜直接就给拿了一瓶墨水来揭开。 顾大江也不坐着,就站在桌边,微微弯下腰,左手的手指撑住了桌面,右手捏住了毛笔,让毛笔浸透了墨水,然后深吸一口气,抬手在红纸上笔走游龙。 这架势,看得边上原本乖乖待在顾兆怀里的顾淼都手指着桌子,努力发出“啊啊”的声音。 【哇!好帅!让我看看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别看她小小一团,力气也小小。 但恰恰就是她浑身都软,顾兆抱着都不敢使力。 她这么一乱动,顾兆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重新抱稳,他没好气地在小团子的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再乱动试试。” 顾淼对着他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继续指了指顾大江的方向,再回头看看顾兆,意思很明显了。 简直是把有恃无恐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兆:“……” 他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顺着她的力道把她抱过去,为了方便这个小祖宗能看清,还得歪着点身体。 顾大江也注意到了小孙女的动静,手下的笔势却没停,只是略微往边上让了点地方,让小孙女能更容易看清他写的字。 甚至,动作还更大,马步扎得更稳,字和字之间的线条都连得更密集了。 然后就听小孙女的心声适时响起: 【四什么什么人什么人,公什么什么什么……】 “咔哒”一声。 顾大江的道心,碎了…… 第176章 嘴角的弧度压不住 “噗嗤。” 边上帮着裁纸的黄翠喜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收走了桌上已经写好的上联,小心放在一边等着晾干,才白了一眼老头子:“好不容易过年写个春联,可叫你过把瘾了,写的这什么,全是连笔字,谁能认出来。” 顾莲本来还在边上揉着面呢,这会儿也特意探过头来瞅了眼。 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爸,你这是在画画?你这字让一宝来,好像也能写。” 角落正在玩小汽车的顾鑫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头举起手。 “一宝来!” 看着大孙子那虎里虎气的小模样,顾大江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还想辩解,但他看了眼桌上的对联,也不由哑然。 这都不能算是连笔字了,尤其是下联,那一笔一划简直堪称狂野。 就在这时。 “四化美景振人心,人心思跃;公报春风拂大地,大地生辉。” 姜琴抱着顾焱在一边,看着春联缓缓念道。 念完了,还安慰顾大江:“爸,还好,虽然不好认,但笔势一气呵成,很舒展。” 顾大江瞬间脸笑成菊花:“看看,看看,咱家还是有人很有欣赏水平的嘛!” 黄翠喜哼哼了一声:“咱儿媳妇给你台阶,你就抓紧下。” 老夫老妻了,说话半点不客气的。 边上正在揉面的顾丰和顾莲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大江才不管老婆子的埋汰,扭头问姜琴:“小琴也学过书法?” 家里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 姜琴有些不好意思:“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会写书法,我不算正式学过,只是跟着老师写过几张字帖。” “来来来。”顾大江索性直接把毛笔递给她,又给她让了一个位置,“你来试试看写一幅。” “啊?我没写过春联,不好。”姜琴惊得人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顾大江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连带着黄翠喜和其他人也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啊! 黄翠喜直接把顾焱从姜琴的怀里接过来。 “那刚好,正好在咱家写第一幅,寓意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姜琴心里的那点抗拒也因为这句话逐渐消散。 黄翠喜还继续加码:“没事,写了也是贴在自家门上,等你写完了,咱家每个人都来写一幅!谁都别漏掉!” 有了这话,姜琴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当下就接过了笔,想了想,很快沉下一口气,在红纸上缓缓落笔。 【江山添秀色,桃李发春华。】 这一次,顾淼倒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什么内容。 她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字体,但字好不好看,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不由得夸道:【好秀气的字,跟美人妈妈好配。】 顾大江也不由点头认同:“字如其人。这是楷书,要是我没看错,姜琴描的应该是赵孟頫的字帖,赵孟頫的字体就以遒媚、秀逸见长……” 顾大江这么多年还是难得遇见一个练过书法的,说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姜琴本来就不是个叛逆的性格。 又想到过完年,自家人就要去随军,不能在家孝顺老人了。 自然更乐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哄老人高兴。 边上黄翠喜抱起孙子就示意顾丰顾莲跟自己去里屋,促狭道:“你爷爷要开始显摆了,奶奶带你们快点逃走。” 话音未落。 “我听到了!” 顾大江故意板着脸。 但家里谁能看不出来他根本就没真的生气。 黄翠喜哼哼了两声:“就是说给你听的,你要没听到,我还不说了。” 老夫老妻之间的熟练过招,让屋里人一时笑作一团。 村里人带着红纸来请顾大江写春联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一问,顿时看着姜琴的眼神都更多了几分看待知识分子的崇敬。 这种崇敬是和知道姜琴是高中毕业,以及知道她能文章这两件事带来的尊敬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毕竟长桥大队也不是没有高中生,那以前公社里还有考上大学的呢!哪怕是现在,也照样还是有被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 至于写文章,没见小学毕业的顾晓梅也能写么。 但写毛笔字,还能写好的,全大队还真就只有顾大江。 在村里老人心里,能写一手漂亮毛笔字的,那都得叫一声“先生”。 现在,又多了一个姜琴。 诸如顾晓梅的爷奶看着姜琴的眼神都带着光,赶忙递上了自家裁好的红纸:“姜琴同志,你帮忙给咱家写个新春联,也让咱晓梅沾沾你的才气。” “啊?”姜琴一怔,旋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就是自己写着玩儿的。” 她有些慌乱地看了眼身边的顾家人:“一年一次的大事,还是请爸来写。” 写文章投稿只是她自己的事,但写春联可是会被贴在别人家的大门上,写得好不好,一目了然。 还没写呢,姜琴就已经感觉到压力了。 “就是一年一次,才想着请姜同志写呢!”顾晓梅的奶奶手里捧着红纸,笑得和蔼慈祥,看着姜琴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小辈一般。 “我可是知道的,姜琴同志过完了年可就要去随军了,往后这好事是轮不到我家了。” 晓梅奶奶这话倒是让不少拿着红纸来的村里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对啊。 这往后找大队长写春联的机会还多着呢! 可等姜琴同志带着娃去随军,想想顾兆这些年来回家探亲的频率,一年一次都不保证,这往后能让姜琴同志写春联的机会,应该是很难很难了。 这么一想,原本还拿着红纸等在顾大江边上的几个村民,都默默转移到了姜琴跟前,排在晓梅爷奶身后。 还跟着劝道:“姜琴同志你别紧张,反正我家也没几个认字的,就是图个好彩头。” “是啊,你可是高中生,我家石头但凡能沾到你一半的福气,我跟他爸都心满意足了。” 甚至还有人直截了当说:“我就是想让我儿媳妇蹭蹭你生龙凤胎的好福气。” 大家都这么劝了,姜琴再推拒都显得矫情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黄翠喜的一句话。 “没事,你要是哪一幅觉得写的不好,就让你爸给人家补一幅,反正咱家红纸多得是!” 顾大江也连连点头,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 姜琴虽然没有想让公爹给自己扫尾的想法,但不得不说,知道有人托底后,她的心还是稳了不少。 “那……我试试。” 试试就逝世……当然不可能。 姜琴写的字体虽然和村里人看惯的顾大江的字体不太一样,但就跟顾焱一样,大家甚至都不一定能看懂姜琴写了什么,是什么意思,但写的好不好看,还是一目了然的。 她甚至还能给每一户人家写不同的,更贴合这户人家里情况的春联。 村里人虽然不是各个都认字,但姜琴每写完一幅,顾兆拿到一边晾干的同时,还会读一遍再给人解释一遍是什么意思。 有祝福家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有祝福家里小孩成绩节节高的,还有祝愿家里老人身体康健的…… 每一副对联都是对这户人家最美好的祝愿。 但凡是领了春联的,每个人都红光满面,嘴里都是对姜琴发自内心的夸赞。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愧是城里来的知青啊,又有文化,还能写一手这么好的毛笔字。” 村里人夸人从来不背着人。 每一句夸奖都得当着姜琴的面大声说出来。 于是,姜琴就在大家连声的夸赞声中,一抹红晕从脸颊到耳朵根一路蔓延到脖颈。 人生前十几年都没被这么多人真诚地夸赞肯定过,姜琴只觉得心里头就像是有一个吹泡泡机,吹出来的泡泡把心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她努力想要显得谦虚一点,但上翘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姜琴要是没什么反应,村里人还可能夸几句就停了。 偏偏她把害羞都写在脸上。 那村里人可就更来劲了。 一句一句恨不得把姜琴夸成文曲星下凡,连带着姜琴的三个孩子也被一通夸,仿佛这三个孩子未来要是没上大学没成材,那都是天方夜谭。 顾淼不知道唯一能听懂这话的顾一宝是什么想法, 反正她只有一个念头:【这人的智商到底跟灵魂有关,还是只跟身体挂钩来着……】 毕竟,原作小说里,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可不怎么聪明啊。 然后很快,她就想到。 貌似自己前世也不算聪明啊…… 哦豁,完犊子。 第176章 嘴角的弧度压不住 “噗嗤。” 边上帮着裁纸的黄翠喜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收走了桌上已经写好的上联,小心放在一边等着晾干,才白了一眼老头子:“好不容易过年写个春联,可叫你过把瘾了,写的这什么,全是连笔字,谁能认出来。” 顾莲本来还在边上揉着面呢,这会儿也特意探过头来瞅了眼。 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爸,你这是在画画?你这字让一宝来,好像也能写。” 角落正在玩小汽车的顾鑫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抬起头举起手。 “一宝来!” 看着大孙子那虎里虎气的小模样,顾大江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还想辩解,但他看了眼桌上的对联,也不由哑然。 这都不能算是连笔字了,尤其是下联,那一笔一划简直堪称狂野。 就在这时。 “四化美景振人心,人心思跃;公报春风拂大地,大地生辉。” 姜琴抱着顾焱在一边,看着春联缓缓念道。 念完了,还安慰顾大江:“爸,还好,虽然不好认,但笔势一气呵成,很舒展。” 顾大江瞬间脸笑成菊花:“看看,看看,咱家还是有人很有欣赏水平的嘛!” 黄翠喜哼哼了一声:“咱儿媳妇给你台阶,你就抓紧下。” 老夫老妻了,说话半点不客气的。 边上正在揉面的顾丰和顾莲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大江才不管老婆子的埋汰,扭头问姜琴:“小琴也学过书法?” 家里其他人也跟着看过来。 姜琴有些不好意思:“我高中时候的班主任会写书法,我不算正式学过,只是跟着老师写过几张字帖。” “来来来。”顾大江索性直接把毛笔递给她,又给她让了一个位置,“你来试试看写一幅。” “啊?我没写过春联,不好。”姜琴惊得人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顾大江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连带着黄翠喜和其他人也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啊! 黄翠喜直接把顾焱从姜琴的怀里接过来。 “那刚好,正好在咱家写第一幅,寓意一切都是全新的开始!” 姜琴心里的那点抗拒也因为这句话逐渐消散。 黄翠喜还继续加码:“没事,写了也是贴在自家门上,等你写完了,咱家每个人都来写一幅!谁都别漏掉!” 有了这话,姜琴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当下就接过了笔,想了想,很快沉下一口气,在红纸上缓缓落笔。 【江山添秀色,桃李发春华。】 这一次,顾淼倒是一眼就能认出来是什么内容。 她虽然看不懂这是什么字体,但字好不好看,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不由得夸道:【好秀气的字,跟美人妈妈好配。】 顾大江也不由点头认同:“字如其人。这是楷书,要是我没看错,姜琴描的应该是赵孟頫的字帖,赵孟頫的字体就以遒媚、秀逸见长……” 顾大江这么多年还是难得遇见一个练过书法的,说得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姜琴本来就不是个叛逆的性格。 又想到过完年,自家人就要去随军,不能在家孝顺老人了。 自然更乐得在有限的时间里,哄老人高兴。 边上黄翠喜抱起孙子就示意顾丰顾莲跟自己去里屋,促狭道:“你爷爷要开始显摆了,奶奶带你们快点逃走。” 话音未落。 “我听到了!” 顾大江故意板着脸。 但家里谁能看不出来他根本就没真的生气。 黄翠喜哼哼了两声:“就是说给你听的,你要没听到,我还不说了。” 老夫老妻之间的熟练过招,让屋里人一时笑作一团。 村里人带着红纸来请顾大江写春联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一问,顿时看着姜琴的眼神都更多了几分看待知识分子的崇敬。 这种崇敬是和知道姜琴是高中毕业,以及知道她能文章这两件事带来的尊敬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毕竟长桥大队也不是没有高中生,那以前公社里还有考上大学的呢!哪怕是现在,也照样还是有被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 至于写文章,没见小学毕业的顾晓梅也能写么。 但写毛笔字,还能写好的,全大队还真就只有顾大江。 在村里老人心里,能写一手漂亮毛笔字的,那都得叫一声“先生”。 现在,又多了一个姜琴。 诸如顾晓梅的爷奶看着姜琴的眼神都带着光,赶忙递上了自家裁好的红纸:“姜琴同志,你帮忙给咱家写个新春联,也让咱晓梅沾沾你的才气。” “啊?”姜琴一怔,旋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就是自己写着玩儿的。” 她有些慌乱地看了眼身边的顾家人:“一年一次的大事,还是请爸来写。” 写文章投稿只是她自己的事,但写春联可是会被贴在别人家的大门上,写得好不好,一目了然。 还没写呢,姜琴就已经感觉到压力了。 “就是一年一次,才想着请姜同志写呢!”顾晓梅的奶奶手里捧着红纸,笑得和蔼慈祥,看着姜琴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小辈一般。 “我可是知道的,姜琴同志过完了年可就要去随军了,往后这好事是轮不到我家了。” 晓梅奶奶这话倒是让不少拿着红纸来的村里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对啊。 这往后找大队长写春联的机会还多着呢! 可等姜琴同志带着娃去随军,想想顾兆这些年来回家探亲的频率,一年一次都不保证,这往后能让姜琴同志写春联的机会,应该是很难很难了。 这么一想,原本还拿着红纸等在顾大江边上的几个村民,都默默转移到了姜琴跟前,排在晓梅爷奶身后。 还跟着劝道:“姜琴同志你别紧张,反正我家也没几个认字的,就是图个好彩头。” “是啊,你可是高中生,我家石头但凡能沾到你一半的福气,我跟他爸都心满意足了。” 甚至还有人直截了当说:“我就是想让我儿媳妇蹭蹭你生龙凤胎的好福气。” 大家都这么劝了,姜琴再推拒都显得矫情了。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黄翠喜的一句话。 “没事,你要是哪一幅觉得写的不好,就让你爸给人家补一幅,反正咱家红纸多得是!” 顾大江也连连点头,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 姜琴虽然没有想让公爹给自己扫尾的想法,但不得不说,知道有人托底后,她的心还是稳了不少。 “那……我试试。” 试试就逝世……当然不可能。 姜琴写的字体虽然和村里人看惯的顾大江的字体不太一样,但就跟顾焱一样,大家甚至都不一定能看懂姜琴写了什么,是什么意思,但写的好不好看,还是一目了然的。 她甚至还能给每一户人家写不同的,更贴合这户人家里情况的春联。 村里人虽然不是各个都认字,但姜琴每写完一幅,顾兆拿到一边晾干的同时,还会读一遍再给人解释一遍是什么意思。 有祝福家里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有祝福家里小孩成绩节节高的,还有祝愿家里老人身体康健的…… 每一副对联都是对这户人家最美好的祝愿。 但凡是领了春联的,每个人都红光满面,嘴里都是对姜琴发自内心的夸赞。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不愧是城里来的知青啊,又有文化,还能写一手这么好的毛笔字。” 村里人夸人从来不背着人。 每一句夸奖都得当着姜琴的面大声说出来。 于是,姜琴就在大家连声的夸赞声中,一抹红晕从脸颊到耳朵根一路蔓延到脖颈。 人生前十几年都没被这么多人真诚地夸赞肯定过,姜琴只觉得心里头就像是有一个吹泡泡机,吹出来的泡泡把心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她努力想要显得谦虚一点,但上翘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来。 姜琴要是没什么反应,村里人还可能夸几句就停了。 偏偏她把害羞都写在脸上。 那村里人可就更来劲了。 一句一句恨不得把姜琴夸成文曲星下凡,连带着姜琴的三个孩子也被一通夸,仿佛这三个孩子未来要是没上大学没成材,那都是天方夜谭。 顾淼不知道唯一能听懂这话的顾一宝是什么想法, 反正她只有一个念头:【这人的智商到底跟灵魂有关,还是只跟身体挂钩来着……】 毕竟,原作小说里,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可不怎么聪明啊。 然后很快,她就想到。 貌似自己前世也不算聪明啊…… 哦豁,完犊子。 第177章 白干活? 这天包括第二天年三十,来顾家请姜琴和顾大江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 但就两个人,再怎么努力写,也很难在过年前这两天里写完一个大队,甚至还有隔壁大队的人拿来的春联。 毕竟再怎么样,姜琴和顾大江也不可能一天到晚24小时给大家写春联。 这时候,大家的眼神就不由自主落在了平时大队队员们不怎么踏足的知青点。 “不都是知青么?” “要不……我们去问问还有没有知青能写春联的?” 几个大队队员们互相推搡着,看着不远处知青点的大门,有些犹豫。 主要还是长桥大队的本地人以前和知青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水火不容,但也的确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知青和本地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本身就有很大不同。 加上大部分知青下乡的时候都不会干农活,刚下乡的一两年里,要么是跟城里父母寄信要钱粮,要么是厚着脸皮跟大队里赊账借粮。 村里人自己粮食都不够吃呢,还要额外借给知青粮食,彼此之间关系能好就奇怪了。 哪怕近几年逐渐有知青和村民结婚,彼此关系缓和了一点,但大部分人对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还是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 正犹豫呢,知青点的门倏地一下开了。 几个队员惊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走呢,就听来开门的孔湘问道:“你们这是?” 怎么偏偏是孔湘呢…… 孔湘是村里人公认脾气最刁钻,最会阴阳怪气的知青了。 要是赵文竹或者是钱玉梅,就好了。 可…… 来都来了。 几个队员也不想示弱,显得自己很怂的样子,硬着头皮问道:“大队长和姜琴同志那边人太多了。我们就想问问,你们还有知青会写春联吗?” 说话间,抖了抖手上的红纸。 同时,有些尴尬地呲了呲牙,全当是笑了笑。 本以为不会得到什么正面答案,没想到,孔湘看了眼红纸,嘴唇动了几下,最后竟然扯出了个笑来:“有,先进来!” 几个队员互相看看。 到底还是在除夕前贴上新春联更重要。 咽了口唾沫,顶着孔湘古怪的笑容拿着红纸踏进知青院儿门。 刚一进去,就听孔湘扭头,对着屋里头高喊了一声:“赵文竹,有人找你写春联!” 这一声突如其来,险些没把几个队员吓得扔下红纸就跑。 钱玉梅从屋里及时出来,暗暗白了眼孔湘,转头笑着把几个队员给迎进屋里来。 “我们知青点也在写春联,你们来得刚好。” 对上相对更熟悉的人,几个队员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进屋的时候,还刚好看见赵文竹正埋头写春联,那架势还真有模有样。 几个队员眼睛一亮,赶忙放下红纸。 “还是头一回知道,赵知青会写毛笔字。” 钱玉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说他呢,性格太闷。” 说话间,赵文竹就挥毫写完了一幅春联,钱玉梅双手平举着放到一边晾干。 队员探头看了眼:“这写的是什么啊?” “劳动门第春光好,勤俭人家喜气多。”钱玉梅笑着读道。 “好!好好!这寓意好!” 对生产队的队员来说,就这种简单直白的祝福,最喜欢了。 就这手字,加上写的这春联内容,一下就抓住了来的这几个队员的心。 几个人互相看看,想到自家还有几张红纸呢,顿时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对着赵文竹喊:“赵知青,你慢慢写,我回去再拿!” 出去的时候,还险些和孔湘撞了个满怀。 以至于孔湘都没等那几个队员跑出去多远,就进门来抱怨:“我说你们夫妻俩真是钱多烧得慌,白给人干活,这墨不要钱啊?我都搞不懂你们为了什么。” 大队长往年给村里人写春联,除了红纸要各家自备,其他都是他自己准备,写完了,也不要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过来了,孔湘就不信,这些来找赵文竹写春联的队员能想到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对孔湘的抱怨,赵文竹是一概不理。 只管低头写春联。 钱玉梅一边注意着在边上晾干的春联,一边又白了孔湘一眼:“就为了跟村里人处好关系行不行?咱们大队今年发展这么好,都堵不上你这张嘴。” 说着话,钱玉梅和抬起头看她的赵文竹交换了一个眼神。 理由当然不是这么表面。 或者说,这不是唯一理由。 这事儿是钱玉梅和赵文竹私底下商量过的。 上回姜琴的话给了他们一个希望,虽然从始至终姜琴就没有给过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哪怕只是一丝希望,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宁可误会不能放过。 一旦这两年要恢复高考,他们两个肯定都是要报名参加的,但说实话,离开学校好几年了,不管是谁都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考上大学。 钱玉梅和赵文竹想过最坏的情况,不是两个都没考中,而是赵文竹考中了,钱玉梅没考中。 到时候留钱玉梅一个人在生产队,不说别的,光是地里的活,天生力气就比常人小的钱玉梅就干不了,更别说到时候身为小媳妇的钱玉梅会不会被一些赖子混混骚扰的问题。 为了能在之后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时,钱玉梅能有村里人关照着,夫妻两个这才一改之前为了避免麻烦,和村里人能不多接触就不多接触的行事作风。 这个理由不能往外说。 钱玉梅直接给孔湘几张大纸转移他的注意力:“咱们知青点自己的春联,你来裁。” 孔湘再怎么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手里的活还是照样干。 他这边刚把纸裁完,就听得外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靠近。 不多久,几个之前离开的队员就喘着气进来,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乡亲。 “这个就是赵知青给我家写的春联,写得也好着呢!” 先来的几个激情安利。 后来的几个好奇看了眼放在一边的春联,也不由得跟着连连点头。 不说别的,这字看着是真好看啊! 横是横,竖是竖的。 又有前面姜琴的先例,这些人根本就没任何迟疑,“唰”一下就把手里的红纸放下:“赵知青,咱也要这样的春联,行不?” 等得到了赵文竹肯定的点头后,他们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红纸:“那咱先去忙,赵知青你先写,写好了咱来拿!” 说完,不等赵文竹说什么,几个人飞快就跑出去。 整个过程前后都不超过一分钟。 孔湘简直是目瞪口呆,偏偏这活儿又是赵文竹和钱玉梅夫妻俩自己揽下的,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没好气地上前,把那几个乡亲胡乱放下的红纸整理好。 手刚把红纸拿起来,他就感觉不太对。 低头一看。 人一下愣住了。 只见被红纸遮住的桌上,赫然摆放着几个好些个零碎的东西,有一颗鸡蛋,有一把香葱,有一把青菜,甚至还有几颗糖…… 钱玉梅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你不是说我们是白干活吗?” 孔湘一贯表情臭臭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 第177章 白干活? 这天包括第二天年三十,来顾家请姜琴和顾大江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 但就两个人,再怎么努力写,也很难在过年前这两天里写完一个大队,甚至还有隔壁大队的人拿来的春联。 毕竟再怎么样,姜琴和顾大江也不可能一天到晚24小时给大家写春联。 这时候,大家的眼神就不由自主落在了平时大队队员们不怎么踏足的知青点。 “不都是知青么?” “要不……我们去问问还有没有知青能写春联的?” 几个大队队员们互相推搡着,看着不远处知青点的大门,有些犹豫。 主要还是长桥大队的本地人以前和知青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水火不容,但也的确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知青和本地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本身就有很大不同。 加上大部分知青下乡的时候都不会干农活,刚下乡的一两年里,要么是跟城里父母寄信要钱粮,要么是厚着脸皮跟大队里赊账借粮。 村里人自己粮食都不够吃呢,还要额外借给知青粮食,彼此之间关系能好就奇怪了。 哪怕近几年逐渐有知青和村民结婚,彼此关系缓和了一点,但大部分人对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还是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 正犹豫呢,知青点的门倏地一下开了。 几个队员惊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走呢,就听来开门的孔湘问道:“你们这是?” 怎么偏偏是孔湘呢…… 孔湘是村里人公认脾气最刁钻,最会阴阳怪气的知青了。 要是赵文竹或者是钱玉梅,就好了。 可…… 来都来了。 几个队员也不想示弱,显得自己很怂的样子,硬着头皮问道:“大队长和姜琴同志那边人太多了。我们就想问问,你们还有知青会写春联吗?” 说话间,抖了抖手上的红纸。 同时,有些尴尬地呲了呲牙,全当是笑了笑。 本以为不会得到什么正面答案,没想到,孔湘看了眼红纸,嘴唇动了几下,最后竟然扯出了个笑来:“有,先进来!” 几个队员互相看看。 到底还是在除夕前贴上新春联更重要。 咽了口唾沫,顶着孔湘古怪的笑容拿着红纸踏进知青院儿门。 刚一进去,就听孔湘扭头,对着屋里头高喊了一声:“赵文竹,有人找你写春联!” 这一声突如其来,险些没把几个队员吓得扔下红纸就跑。 钱玉梅从屋里及时出来,暗暗白了眼孔湘,转头笑着把几个队员给迎进屋里来。 “我们知青点也在写春联,你们来得刚好。” 对上相对更熟悉的人,几个队员瞬间就放松了下来,进屋的时候,还刚好看见赵文竹正埋头写春联,那架势还真有模有样。 几个队员眼睛一亮,赶忙放下红纸。 “还是头一回知道,赵知青会写毛笔字。” 钱玉梅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说他呢,性格太闷。” 说话间,赵文竹就挥毫写完了一幅春联,钱玉梅双手平举着放到一边晾干。 队员探头看了眼:“这写的是什么啊?” “劳动门第春光好,勤俭人家喜气多。”钱玉梅笑着读道。 “好!好好!这寓意好!” 对生产队的队员来说,就这种简单直白的祝福,最喜欢了。 就这手字,加上写的这春联内容,一下就抓住了来的这几个队员的心。 几个人互相看看,想到自家还有几张红纸呢,顿时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对着赵文竹喊:“赵知青,你慢慢写,我回去再拿!” 出去的时候,还险些和孔湘撞了个满怀。 以至于孔湘都没等那几个队员跑出去多远,就进门来抱怨:“我说你们夫妻俩真是钱多烧得慌,白给人干活,这墨不要钱啊?我都搞不懂你们为了什么。” 大队长往年给村里人写春联,除了红纸要各家自备,其他都是他自己准备,写完了,也不要什么东西。 这么多年过来了,孔湘就不信,这些来找赵文竹写春联的队员能想到要拿什么东西来换。 对孔湘的抱怨,赵文竹是一概不理。 只管低头写春联。 钱玉梅一边注意着在边上晾干的春联,一边又白了孔湘一眼:“就为了跟村里人处好关系行不行?咱们大队今年发展这么好,都堵不上你这张嘴。” 说着话,钱玉梅和抬起头看她的赵文竹交换了一个眼神。 理由当然不是这么表面。 或者说,这不是唯一理由。 这事儿是钱玉梅和赵文竹私底下商量过的。 上回姜琴的话给了他们一个希望,虽然从始至终姜琴就没有给过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哪怕只是一丝希望,对他们两个来说,也是宁可误会不能放过。 一旦这两年要恢复高考,他们两个肯定都是要报名参加的,但说实话,离开学校好几年了,不管是谁都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考上大学。 钱玉梅和赵文竹想过最坏的情况,不是两个都没考中,而是赵文竹考中了,钱玉梅没考中。 到时候留钱玉梅一个人在生产队,不说别的,光是地里的活,天生力气就比常人小的钱玉梅就干不了,更别说到时候身为小媳妇的钱玉梅会不会被一些赖子混混骚扰的问题。 为了能在之后真的发生这种情况时,钱玉梅能有村里人关照着,夫妻两个这才一改之前为了避免麻烦,和村里人能不多接触就不多接触的行事作风。 这个理由不能往外说。 钱玉梅直接给孔湘几张大纸转移他的注意力:“咱们知青点自己的春联,你来裁。” 孔湘再怎么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手里的活还是照样干。 他这边刚把纸裁完,就听得外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靠近。 不多久,几个之前离开的队员就喘着气进来,后头还跟着好几个乡亲。 “这个就是赵知青给我家写的春联,写得也好着呢!” 先来的几个激情安利。 后来的几个好奇看了眼放在一边的春联,也不由得跟着连连点头。 不说别的,这字看着是真好看啊! 横是横,竖是竖的。 又有前面姜琴的先例,这些人根本就没任何迟疑,“唰”一下就把手里的红纸放下:“赵知青,咱也要这样的春联,行不?” 等得到了赵文竹肯定的点头后,他们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红纸:“那咱先去忙,赵知青你先写,写好了咱来拿!” 说完,不等赵文竹说什么,几个人飞快就跑出去。 整个过程前后都不超过一分钟。 孔湘简直是目瞪口呆,偏偏这活儿又是赵文竹和钱玉梅夫妻俩自己揽下的,他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没好气地上前,把那几个乡亲胡乱放下的红纸整理好。 手刚把红纸拿起来,他就感觉不太对。 低头一看。 人一下愣住了。 只见被红纸遮住的桌上,赫然摆放着几个好些个零碎的东西,有一颗鸡蛋,有一把香葱,有一把青菜,甚至还有几颗糖…… 钱玉梅毫不客气地笑了两声:“你不是说我们是白干活吗?” 孔湘一贯表情臭臭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 第178章 跟踪 要是孔湘一开始没说那些话,这会儿他看到村里人拿来的这些东西,可能冲击还没那么大。 偏偏就是他先小人之心,现在这些东西完全就是一个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手上拿着红纸,讷讷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顶着一张猴屁股脸,别扭道:“我也没说什么……我、我给你磨墨好了。” 钱玉梅也不多说什么。 她也不是他妈,平时提点一二是看在大家一同下乡到长桥大队的缘分上,交浅言深,有些东西说多了,反而惹人厌烦。 况且,钱玉梅也了解孔湘,以他的性格,这样也算是他服软了。 果然,这之后再有村里人过来问春联的事儿,孔湘虽然脸上的笑还是很不自然,但好歹语气平和许多,也不黑脸了,还知道给进来的村里人倒水了。 有了赵文竹的帮忙,顾大江和姜琴这边的压力总算是小了点。 写着春联还能和人聊几句。 顾大江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大队里各家今年的情况,谁家又添了娃,谁家的老人眼看要不行了,谁家要娶媳妇了,谁家今年地里收成不好等等。 就有人对着隔壁陈家紧闭的院门努了努嘴:“陈会计家这是出门了?” “哪儿啊,一早就没见人出来过。”黄翠喜给人倒了杯水,随口说道。 边上黄婆子凑过来,挤眉弄眼道:“说到陈家,你们猜我昨晚从娘家回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不等别人回答,黄婆子自己就心急地说了出来:“我看见陈向东从小宋寡妇家里出来!两个人还亲嘴来着!” 黄婆子话音刚落,边上大头妈就下意识道。 “你看错了,不是刘寡妇吗?” 黄婆子短暂的一怔,很快摆摆手,言之凿凿:“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我还看到小宋寡妇出门送陈向东的时候,还当场剪了一撮头发给他呢,肯定是你看错了。” 这下,轮到大头妈愣住了,嘴里讷讷道:“我家大头不可能看错啊,他前天亲眼瞧见陈向东从后门进了刘寡妇家门……” 这话一出,黄婆子和大头妈两个人面面相觑。 边上的人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俩寡妇,接连两天…… “看不出来啊,陈向东那处也才刚拆线没多久?” “这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体力是好哈。” “啧啧,阮红霞虽然被抓了,但又没死又没离婚的,这陈向东也未免太心急了点。” 这些结婚多年的大妈婶子们说起这些话题来,尺度那叫一个大。 边上有些个刚结婚的小年轻臊得脸都红了。 屋里的陈向东莫名打了个冷战。 杨桂兰看了都要心疼死了,抓着正在镜子前试假发的陈慧芳就道:“你看看你大哥为了你,都累成什么样了,你可得记着你大哥的好。” 陈慧芳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为了她? 谁信啊! 不过没事,她哥为了自己的事业利用她,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她哥,看谁有本事呗。 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丝毫不显,借着整理假发的空隙整理好表情:“妈,你放心。要不是为了大哥,我干嘛费劲做这个假发。” 陈向东看了眼时间,又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跟人说好了是今晚,但外面现在这么多人看着……” 陈会计在一边抽了口旱烟,想了想:“一会儿就说你带你大妹去城里看你妈之前伺候坐月子的亲戚。” “啊?”饶是杨桂兰都有些迟疑,“他们能信吗?上回黄婆子好像发现不对了。” 陈会计:“你管他们信不信,反正你已经出来了,他们也没亲眼瞧见你去劳改,没证据,那就是胡扯。这样等以后向东进了厂里,还能说是这个城里亲戚给介绍的。” 杨桂兰一想,还真是。 顿时这几天来莫名的心虚都散了不少。 想到以后自己可是城里工人的妈,这些个人还在地里刨食呢,杨桂兰反而更理直气壮了。 陈慧芳可不管他们用什么理由。 她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假发,还是不太满意。 眼珠子一转:“大哥,那城里领导见多识广,就我现在穿这身,都是我最好的衣服了,也不见得能比得过那些城里姑娘啊,还有我这头发,剪也没个形儿。” 陈向东自己就是男人。 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当然知道。 他看了眼亲妹妹,没说什么话,只是转身进屋,不多会儿,拿着一件衬衫和一条长裤出来。 “这是你嫂子的,换上试试。” 陈慧芳本意是想要买新的。 但她瞅了眼爸妈还有陈向东的表情,就知道,就他们家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没好处,肯定是不可能给她一下子花那么多钱的。 算了。 阮红霞的衣服也都是好衣服,她不嫌弃。 她接过了衣服,却还不忘刺她哥一句:“诶哟喂,还是的确良的呢,没准这衣服还是刘黑狗给她买的呢。” 说罢,不等陈向东发火,脚下跟抹了油似的,飞快跑进屋去。 陈向东被恶心得够呛,一直到带着换好了衣服的陈慧芳出门,脸都是黑的。 陈慧芳才不管他。 出门的时候,面对隔壁顾家门口探头出来张望的村里人,甚至还能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黄婆子也是个神人。 人前脚还在说陈家人的闲话,后脚看到陈家人,还能正常笑着搭话:“哟,这是要出门啊?去哪儿啊?” 陈慧芳摸了摸头发,笑道:“对,我哥带我去城里剪头发。” 话音未落,陈向东就暗暗瞥了她一眼。 他什么时候说要带她去剪头发! 但她现在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说,陈向东这么要面子的人,就是再不想花钱,也得带她去剪头发了。 陈向东心里一阵恼怒。 这个妹妹果然是养不熟,半点贡献都还没有呢,就知道花钱! 嘴上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 陈向东把刚才在家里想的理由说了出来。 这理由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黄婆子。 之前杨桂兰其实不是伺候城里亲戚坐月子,而是被派出所抓了去劳改的事儿,可是她说的,还说得言之凿凿的。 黄婆子半点不慌,她才不信这话呢。 陈家前几十年都没听说有什么城里亲戚,怎么突然冒出来,关系还好到能让无利不起早的杨桂兰去伺候人坐月子? 她斜着眼,似笑非笑:“哪有腊月里去走亲戚的?可别又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 话音未落,杨桂兰就从屋里冲出来。 “黄婆子,有你什么事儿,可把你闲的,路过的粪车你都得拿勺子出来尝尝咸淡,你有关心我儿子的功夫,还不赶紧给你儿子找个对象,可别等我儿子都娶第三个了,你儿子还没娶着一个呢!” 一说到儿子,黄婆子直接就跳脚了。 “你再说一遍,就你儿子娶那丧良心的媳妇,送给我都不要……” 一边骂,一边上去就跟杨桂兰撕扯到一起。 杨桂兰也分毫不让,一边骂一边撕扯黄婆子的头发。 一众原本只是在围观的人赶紧上去拉架。 都没发现,陈向东和陈慧芳是什么时候走的。 更没注意到,就在这俩人出门后不久,顾兆也紧跟着出了门。 第178章 跟踪 要是孔湘一开始没说那些话,这会儿他看到村里人拿来的这些东西,可能冲击还没那么大。 偏偏就是他先小人之心,现在这些东西完全就是一个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手上拿着红纸,讷讷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到最后,顶着一张猴屁股脸,别扭道:“我也没说什么……我、我给你磨墨好了。” 钱玉梅也不多说什么。 她也不是他妈,平时提点一二是看在大家一同下乡到长桥大队的缘分上,交浅言深,有些东西说多了,反而惹人厌烦。 况且,钱玉梅也了解孔湘,以他的性格,这样也算是他服软了。 果然,这之后再有村里人过来问春联的事儿,孔湘虽然脸上的笑还是很不自然,但好歹语气平和许多,也不黑脸了,还知道给进来的村里人倒水了。 有了赵文竹的帮忙,顾大江和姜琴这边的压力总算是小了点。 写着春联还能和人聊几句。 顾大江也可以借此机会了解大队里各家今年的情况,谁家又添了娃,谁家的老人眼看要不行了,谁家要娶媳妇了,谁家今年地里收成不好等等。 就有人对着隔壁陈家紧闭的院门努了努嘴:“陈会计家这是出门了?” “哪儿啊,一早就没见人出来过。”黄翠喜给人倒了杯水,随口说道。 边上黄婆子凑过来,挤眉弄眼道:“说到陈家,你们猜我昨晚从娘家回来的时候,看见什么了?” 不等别人回答,黄婆子自己就心急地说了出来:“我看见陈向东从小宋寡妇家里出来!两个人还亲嘴来着!” 黄婆子话音刚落,边上大头妈就下意识道。 “你看错了,不是刘寡妇吗?” 黄婆子短暂的一怔,很快摆摆手,言之凿凿:“不可能,我亲眼看见的,我还看到小宋寡妇出门送陈向东的时候,还当场剪了一撮头发给他呢,肯定是你看错了。” 这下,轮到大头妈愣住了,嘴里讷讷道:“我家大头不可能看错啊,他前天亲眼瞧见陈向东从后门进了刘寡妇家门……” 这话一出,黄婆子和大头妈两个人面面相觑。 边上的人表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俩寡妇,接连两天…… “看不出来啊,陈向东那处也才刚拆线没多久?” “这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体力是好哈。” “啧啧,阮红霞虽然被抓了,但又没死又没离婚的,这陈向东也未免太心急了点。” 这些结婚多年的大妈婶子们说起这些话题来,尺度那叫一个大。 边上有些个刚结婚的小年轻臊得脸都红了。 屋里的陈向东莫名打了个冷战。 杨桂兰看了都要心疼死了,抓着正在镜子前试假发的陈慧芳就道:“你看看你大哥为了你,都累成什么样了,你可得记着你大哥的好。” 陈慧芳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为了她? 谁信啊! 不过没事,她哥为了自己的事业利用她,她也可以反过来利用她哥,看谁有本事呗。 心里这么想着,但面上丝毫不显,借着整理假发的空隙整理好表情:“妈,你放心。要不是为了大哥,我干嘛费劲做这个假发。” 陈向东看了眼时间,又听了听外头的动静:“跟人说好了是今晚,但外面现在这么多人看着……” 陈会计在一边抽了口旱烟,想了想:“一会儿就说你带你大妹去城里看你妈之前伺候坐月子的亲戚。” “啊?”饶是杨桂兰都有些迟疑,“他们能信吗?上回黄婆子好像发现不对了。” 陈会计:“你管他们信不信,反正你已经出来了,他们也没亲眼瞧见你去劳改,没证据,那就是胡扯。这样等以后向东进了厂里,还能说是这个城里亲戚给介绍的。” 杨桂兰一想,还真是。 顿时这几天来莫名的心虚都散了不少。 想到以后自己可是城里工人的妈,这些个人还在地里刨食呢,杨桂兰反而更理直气壮了。 陈慧芳可不管他们用什么理由。 她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假发,还是不太满意。 眼珠子一转:“大哥,那城里领导见多识广,就我现在穿这身,都是我最好的衣服了,也不见得能比得过那些城里姑娘啊,还有我这头发,剪也没个形儿。” 陈向东自己就是男人。 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他当然知道。 他看了眼亲妹妹,没说什么话,只是转身进屋,不多会儿,拿着一件衬衫和一条长裤出来。 “这是你嫂子的,换上试试。” 陈慧芳本意是想要买新的。 但她瞅了眼爸妈还有陈向东的表情,就知道,就他们家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没好处,肯定是不可能给她一下子花那么多钱的。 算了。 阮红霞的衣服也都是好衣服,她不嫌弃。 她接过了衣服,却还不忘刺她哥一句:“诶哟喂,还是的确良的呢,没准这衣服还是刘黑狗给她买的呢。” 说罢,不等陈向东发火,脚下跟抹了油似的,飞快跑进屋去。 陈向东被恶心得够呛,一直到带着换好了衣服的陈慧芳出门,脸都是黑的。 陈慧芳才不管他。 出门的时候,面对隔壁顾家门口探头出来张望的村里人,甚至还能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黄婆子也是个神人。 人前脚还在说陈家人的闲话,后脚看到陈家人,还能正常笑着搭话:“哟,这是要出门啊?去哪儿啊?” 陈慧芳摸了摸头发,笑道:“对,我哥带我去城里剪头发。” 话音未落,陈向东就暗暗瞥了她一眼。 他什么时候说要带她去剪头发! 但她现在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说,陈向东这么要面子的人,就是再不想花钱,也得带她去剪头发了。 陈向东心里一阵恼怒。 这个妹妹果然是养不熟,半点贡献都还没有呢,就知道花钱! 嘴上当然是不能这么说的。 陈向东把刚才在家里想的理由说了出来。 这理由一出,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了黄婆子。 之前杨桂兰其实不是伺候城里亲戚坐月子,而是被派出所抓了去劳改的事儿,可是她说的,还说得言之凿凿的。 黄婆子半点不慌,她才不信这话呢。 陈家前几十年都没听说有什么城里亲戚,怎么突然冒出来,关系还好到能让无利不起早的杨桂兰去伺候人坐月子? 她斜着眼,似笑非笑:“哪有腊月里去走亲戚的?可别又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 话音未落,杨桂兰就从屋里冲出来。 “黄婆子,有你什么事儿,可把你闲的,路过的粪车你都得拿勺子出来尝尝咸淡,你有关心我儿子的功夫,还不赶紧给你儿子找个对象,可别等我儿子都娶第三个了,你儿子还没娶着一个呢!” 一说到儿子,黄婆子直接就跳脚了。 “你再说一遍,就你儿子娶那丧良心的媳妇,送给我都不要……” 一边骂,一边上去就跟杨桂兰撕扯到一起。 杨桂兰也分毫不让,一边骂一边撕扯黄婆子的头发。 一众原本只是在围观的人赶紧上去拉架。 都没发现,陈向东和陈慧芳是什么时候走的。 更没注意到,就在这俩人出门后不久,顾兆也紧跟着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