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遁后,我成了疯批暴君的白月光》 第1章 初见谢琅 宫道寂寥,大雪纷飞。 古朴沉闷的钟声响起,转瞬就被风裹挟着,响遍了整个京城。 是丧钟。 皇帝驾崩,整个宫中一片乱,宫人四处奔走着,忙着准备下葬的一系列事宜。 喧闹之中,没人注意到御膳房偷偷溜进了一个小贼,瘦兮兮的小手掀开笼屉,飞快拿了几个包子,然后如来时般,悄么声地顶着风雪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里。 宫殿里冷冷清清的,可小孩也没有放松警惕,他关上了门,将自己给缩到了角落里,才拿出放在怀里的包子,开始慢慢啃。 外面太冷,包子早已冷掉,可他并不在乎,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记得给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送吃的,他要是挑剔,就只能等着饿死。 刚啃到一半,就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 “确定是这里吗?” 小孩的动作猛然顿住,他竖起耳朵,就听见有人推开了门,然后一步一步的,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半晌后,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雪白的衣角。 温鹤绵看见谢琅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愣了下。 她想过谢琅会可怜,但没想到会可怜成这样。 算起来,小孩今年应该满十岁了,整个人却瘦巴巴的,脸颊上没什么肉不说,眼角和嘴角还有青紫痕迹,整个人裹在不太合身的厚衣裳中,一双黝黑眸子睁得圆圆的,警惕而冰冷地盯着她。 手上还有半个没啃完的冷包子。 怪不得会黑化。 温鹤绵心想。 小时候就没有得到爱的孩子,怎么指望他长大后还能去爱别人呢? 谢琅昂着脑袋看自己面前的人。 这人无疑是长得顶好看的,一身白色锦袍衬得人容颜如玉,看着就知道是京中贵族的公子,眸若灿星,带着温和笑意注视着他。 但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宫中呢?谢琅的目光扫过她挂在腰间的腰牌,手下动作更加紧了紧。 “你是谁?” 谢琅问出了他们会面以来的第一句话,嗓音干涩涩的,有点嘶哑。 “小可怜。” 下一刻,谢琅就听见那人轻笑了声,随后挟着淡香的手帕擦过他的唇角,落在耳边的声音温温和和。 “臣叫温鹤绵,是淮陵王世子,也是陛下为殿下指定的太傅,从今往后,便由臣为殿下讲学。” 说到此,温鹤绵顿了下:“哦不对,或许臣该叫你陛下。” 顺帝子嗣单薄,好不容易长大的几个皇子在皇位争夺中死伤惨重,最后误打误撞,只有冷宫中的小皇子活了下来,被赶鸭子上架封为太子。 不久之后,顺帝驾崩,小皇子理所当然地被架空成傀儡,在夺权的路上受尽欺辱,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偏激,最终搞死了男女主,导致整个书中世界完全崩塌。 是的,书中世界。 温鹤绵在穿书前身体并不好,穿书后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系统告知了这个噩耗。 她在现代无牵无挂,就想好好活下去,为了世界不崩塌,所以答应了系统的任务——养大少帝谢琅,并引导他走上正确的道路,成为一代明君。 就是眼前这个小家伙。 温鹤绵收回自己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谢琅:“怎么,不信我吗?” 那缕幽香离自己而去,谢琅咬了咬唇,他不说话,对方也耐心十足地等待着,于是他犹豫:“……你能让我吃饱饭吗?” “就这么点追求?” 温鹤绵失笑,看着小崽子的样子,心下怜惜,蹲身想要摸摸他脑袋,却被躲开了去。 瘦弱的小崽子面色严肃:“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能,当然能。” 温鹤绵被他的执着惹得哭笑不得,她认真道:“不仅能让小陛下吃饱饭,还能让天下百姓都吃饱饭。” 谢琅心道天下百姓和他有什么关系,但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温鹤绵一把抱起,眼睛瞪得溜圆,错愕地盯着她。 “放我下来!” 谢琅在宫人的冷眼中长大,从未与旁人有过这样亲近的动作,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刚挣扎两下,就被人面不改色拍了下屁股。 谢琅:! 温鹤绵似笑非笑:“别逞强了,脚还能走吗?” 谢琅沉默的时间,足够温鹤绵把他观察一遍了,除了皲裂的手指外,小崽子的鞋也磨破了,脚趾头都露在外面,被冻出了血来,紧张的时候还会蜷缩两下,可怜又可爱。 如果说温鹤绵最开始接下任务只是为了能让世界不崩塌,自己好好活下去,在见到小崽子后,倒是意外多出了几分真心。 可怜的小孩,合该好好养着。 “那也不要你抱。” 小孩脸上有几分说不出是恼怒还是羞耻的神情,瞧着别别扭扭的。 “行。”温鹤绵嘴上应着,该干嘛还是干嘛,抱着小崽子晃悠一圈,勉强找到个能下榻的地方,才将他放下,顺便拿走了小崽子手中没吃完的包子。 之后的一切对于谢琅来说,有点如在梦中。 温鹤绵差人来为他洗漱,毛躁的头发被打理了一遍,身上的伤口也被细细上了药,最后还吃了一顿丰盛的饭。 临时落脚的宫殿被重新布置了一遍,铺上了柔软的被子和毛毯,地龙烧起来,屋里到处都暖和,侍卫还在修补窗子,温鹤绵索性转了脚步,去看看小崽子在做什么。 谢琅换了新衣裳,裹在被子里昏昏欲睡,不过即便这时候也不太安稳,温鹤绵伸手过去探他额头的时候,他下意识蜷起身体,避开了她的动作。 这是极度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书中短短两三句的描述,却是小崽子切实度过的整个童年。 “剧情挺不做人的。”温鹤绵幽幽叹息,拍了拍小崽子的背,轻声软语,“好好睡,以后没人能欺负你了。” 好歹也是她决定护着的崽。 ———— 阅读提示: 1排雷:文案里面应该都写明白了,后期有死遁+强制,不喜勿入,但是也是坚定的双向奔赴,两位主人公需要时间转变 2关于年龄差,女主大男主六岁,是年下!男主会在三万字左右长大,应该是第15章 3更新跟着推荐走,固定更新时间在每晚八点,存稿多多欢迎大家追更!pk对于书来说很重要,所以希望大家不要存稿,积极追更,爱你们! 第2章 用心对待 谢琅做了一个甜香的梦。 梦中没有欺负人的太监宫女,也没有冰冷的饭食,有的只是温暖的屋子,和柔软的被褥……? 他的脸埋进枕头里,慢慢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自己不是在做梦。 不过偌大的床榻上只有他一个人,谢琅惊疑不定地坐起身来,冷冷往四周看了看,随后下床,走到门边。 隐约可以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 “……体内脾气受阻,湿邪滞留,加上常年饮食不调,有气血亏虚之相,需得好好养着……” 谢琅没有发出半点动静,站在门后听着那人讲话说完,然后猝不及防地,眼前的房门就被从外推开。 “在偷听?” 温鹤绵看小孩光着脚站在地上,皱了皱眉:“怎么也不把鞋穿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若是问起,臣肯定如实相告。” 昨天大概是处于虚弱状态,小孩短暂展露了柔软的一面,睡了一觉起来,又变得防备心十足,真令人苦恼。 谢琅眨眨眼,看着她:“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宫中闲话时,谢琅听人说过温鹤绵,相比淮陵王世子,大家的关注点更多放在她的状元郎身份上。 十六岁,那可是大昭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就这么心甘情愿来他身边待着吗? 谢琅刚被从冷宫中接出来没多久,同顺帝更是没有任何感情,对于这位指给他的太傅,他一样存着不信任。 “因为臣是陛下的太傅。”温鹤绵笑道,“难不成陛下以为,臣是想通过陛下把持朝政,成为权臣?” 心中的疑虑被一语点出,谢琅眸子瞪了瞪。 到底是年纪还小,瞒不住事儿。 温鹤绵笑吟吟地揉了把他的脑袋:“那陛下大可放心,臣对当权臣没有兴趣。” 等到什么时候世界线稳定下来,温鹤绵还盼着能早早退休。 她现在身体好,山高水远,哪里去不得? 况且她还是女扮男装,虽有系统的遮掩不担心人前露馅,可不能以真实性别面世,总觉得怪怪的。 “你能不能别摸我头?” 谢琅郁闷极了,他看不出来眼前柔柔弱弱的人手劲儿怎么这么大,他这小身板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丢脸! 温鹤绵应了声,拉着他往里走,边道:“臣好歹是陛下的太傅,陛下能不能也给臣一个面子,叫声太傅?” 成天你来你去的,一点都不尊师重道。 话音落下,谢琅就抿着唇不肯吭声了,温鹤绵无奈地摇摇头,倒也没急着强求。 谢琅睡着的时候,温鹤绵就找大夫来给他看过了,先前她在门外同大夫说话,小崽子的身体比想象中要糟糕太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落下病根,她甚至有理由怀疑,原书中谢琅暴躁易怒就是和这个有关。 但系统跟装死似的,温鹤绵问也不回答,只好作罢。 盯着谢琅穿上了鞋,提前叫人熬着的药也送来了,黑乎乎一大碗,看上去都快有小崽子的脸那么大了。 谢琅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我能不喝吗?” 这时候倒是格外生动。 温鹤绵轻轻笑,残忍摇头:“不行哦陛下,良药苦口,你不会怕喝药?” 事实证明,再小的孩子也禁不起激将法,谢琅偷偷瞟了一眼她,随即咬咬牙,视死如归地端着碗开始灌药。 等到喝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小脸已经皱成了苦瓜。 “我才……唔!”不怕。 话没说完,就被人往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 谢琅一咬,甜的。 温鹤绵从容地收回手,揣着袖子看他。 “这是给好孩子的奖励。” 看谢琅喝药的表情,温鹤绵毫不怀疑他已经在心里记仇了,好在她提前准备了蜜饯,一塞一个准。 谢琅板着脸嚼了两下,看得出是喜欢的,说话难得不太有底气:“……谢谢。” “不用谢。” 小孩虽然在冷宫长大,但还能分得清是非,温鹤绵松了口气,道:“以后这药陛下每日都要喝,臣回头多带些蜜饯进来,苦的时候可以吃一颗。” 谢琅闷闷地看了眼那碗:“哦。” 温鹤绵掩唇,遮住了自己的笑意。 随后她正色:“听说陛下从前没有正经上过学堂,既如此,臣身为太傅,自有教导之责……休息好了吗?” 谢琅歪头:“?” “休息好了,那就去读。” 温鹤绵扔下了一个冷冰冰的消息。 宫中皇子到了一定年龄都会上学堂,但谢琅毕竟是冷宫出身,从前便是受尽冷落的存在,连学堂的门都进不了,不管寒冬腊月,都只能趴在窗外偷偷听两句,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能学多少? 后来成为太子,顺帝也没有给他指定老师,这就导致他在夺权的过程中格外艰难,那几乎是一条拿血拼出来的路,狼似的咬着股狠劲儿。 大权在握,必定血债血偿。 “你真的要教我?” 谢琅依旧狐疑。 随即脑袋就被温鹤绵敲了下:“学不学?” 从谢琅顶着冷眼也要在学堂外听课就知道,这是个好学的孩子,所以不出意料的,他脸上虽有不忿之色,却还是乖乖点头了:“学。” 温鹤绵满意地点头。 她不知道谢琅底子如何,就先问了他一些问题:“会写字吗?” 谢琅:“会。” “很好。”温鹤绵掏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放在他面前,在小孩好奇的目光中开口,“那就先将这几篇治国策临摹一遍,然后熟读背诵,不懂的再问臣。” 能一路摸爬滚打着长大,谢琅无疑是聪明的,温鹤绵不准备限制他的发展,顶多给予庇护,加以引导。 就算是明君,也不能没有手腕。 迎着温鹤绵认真且满含期待的目光,谢琅滞了下,终于有点相信,这位年轻的太傅是真的想要好好教他,辅佐他。 可在面对过无数的恶意后,面对善意,谢琅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有些仓皇地捧起了那几张纸,小声回:“嗯。” 温鹤绵时刻注意着谢琅的情绪,在发现这小孩幼兽一般的举动后,发自内心的笑了。 就是个可爱的小孩,用心对待,怎么会变成暴君呢? 第3章 扮猪吃虎 之后几天,温鹤绵都重复着给谢琅讲学的事情,她没有离宫,晚上就在偏殿宿着。 顺帝在位几十年,烂事干了一大堆,又宠信阉人,不理政事,导致权力旁落,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些人能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他一死,冲突马上就爆发出来了。 要不是温鹤绵提前接到系统的通知带人入宫,谢琅还要经历几波风险。 掌握傀儡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几拨人马共同的想法。 但温鹤绵来了,就不能让他们得逞。 庆幸原身的爹位高权重,远在边关也给她留了傍身的东西,她的那块腰牌,可以调动禁卫军,如今周围除了暗卫,还有禁卫军防守着,短暂将这方天地隔离起来,远离朝廷内外纷争。 几日时间,顺帝被草草下葬,正统继承人只剩谢琅一个,可谁也没心思去为这个冷宫出来的小皇帝举办登基大典,只怕对方大字不识几个,根本撑不住场面,能叫上一声陛下是他们能给出的最好态度了。 但小皇帝手中无实权,又没有母族撑腰,大家都默认他只能当个傀儡。 温鹤绵将他囚在宫中这一行为,更是验证了这个说法。 温鹤绵一入仕就被点为太傅,朝中大臣本就对她有诸多不满,因为这件事,更是旁生出些猜测。 “传言淮陵王当年就有不臣之心,如今他儿子也这么嚣张,是想为了一己私欲,颠覆江山社稷吗?” “不过一个黄毛小儿,囚着小陛下不让我们见,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老夫看她就是心虚,我呸!” 吵得最凶的就是御史,他们手中实权不大,就一张嘴皮子毒辣过人,短短两三句,温鹤绵落在他们口中就成了无恶不作的大奸臣。 不过温鹤绵听在耳中,半点没在意。 朝廷动荡,忠贞谦恭的贤臣守不住,当奸臣好。 大奸若忠。 温鹤绵上辈子就是学历史的,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个问题。 “咳咳。” 谢琅见她盯着自己的课业不出声,心头一阵打鼓,又不好意思开口催促,只能假装咳了两声,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温鹤绵收回神游的思想,平和含笑看着他:“写得不错,再多练练。陛下的见解很独特,臣挑了几本书,你可以看看。” 身为能搞死男女主的人,谢琅是非常聪慧的,他原本就擅长模仿,在温鹤绵纠正了他的写字方式后,短短几天笔触就已经非常流利,可比教一般的孩子省心多了。 只是这孩子似乎没什么同理心,温鹤绵猜应该是受成长环境影响,等慢慢纠正,不能急。 得了夸赞,谢琅扬了下眉头,嘴上却仍矜持:“好。” 养了几日,他脸上的淤青散去,嫩生生一张小脸白里透红,眼眸又黑又圆,跟条狗崽子似的,瞧着喜人。 温鹤绵对小孩向来没什么抵抗力,见状笑吟吟在他脸上捏了把:“学好了,过段时间带你上朝。” 谢琅飞快捂住自己的脸,登登往后退了两步,刚刚浮上来的不满瞬间都被这个消息冲淡了,眼眸亮亮:“我可以上朝了吗?” 温鹤绵笑:“你是皇帝,当然要上朝,还有,记住了,以后在人前自称为朕。” 谢琅当场践行:“朕明白了。” 一脸孩子气地装成熟,温鹤绵有被他可爱到,可惜小崽子有了防备心,她想再捏一下脸的愿望落空了。 - 等风波渐渐平息后,温鹤绵就撤了围在宫殿外面的人,又带谢琅去内务府亲自挑了些伺候的人。 这些人以后都是谢琅身边的,温鹤绵没插手,让他自己挑。 其中看着最机灵的小内侍被谢琅点到了身边服侍,叫来喜,挺喜庆的一个名字。 想了想,温鹤绵把自己的腰牌取下来,交给了谢琅。 谢琅眼睫颤了颤。 他知道这是什么,以前远远在他的便宜父皇那里见到过,可以调动禁军的东西。 “收着,宫中就这么大点地儿,用人的地方多着,不过这位禁卫军统领不太好说话,陛下可不要被他吓哭了鼻子。” “朕不会哭。”谢琅绷着脸反驳,他小心瞅瞅温鹤绵,“你把这个给朕,那你呢?” 传言淮陵王世子一出生就体弱,在寺庙里被养大,眼下天冷,温鹤绵在他面前也一直裹得严严实实,身姿纤细,看着就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把人给他,那谁来保护她? “陛下在关心臣?” 温鹤绵好笑地觑了他眼,道:“臣身边还有暗卫,他们可不输禁军。” 谢琅冷着一张脸,不吭声了。 这孩子戒备心强得很,能听到他默不作声的关心已经很难得,温鹤绵不与他计较,挑完人就带他回宫去。 没成想走到半路,遇上了进宫来的宁贺褚。 这人正是当今内阁首辅,朝廷风波的最大始作俑者之一,也是谢琅掌权过程中最大的敌人。 顺帝颇为宠信的几个宦官,便是死在他手下。 他趁着顺帝不理事的时候大肆揽权,如今更是风光无限,凌驾于六部之上,可称一声权臣。 科举名次出来后,他曾多次派人和温鹤绵接触,温鹤绵知道自己所想做的与他截然不同,于是全都拒绝了。 但终究还是遇上了。 宁贺褚三十出头,看着就是白净的文官模样,见到两人也没有打招呼,而是直接笑问:“这位是小陛下?” 笑面狐狸。 温鹤绵不敢松懈,刚要说话,袖子便猛然被扯住,小崽子似乎害怕般,缩到了她身后去,还在微微颤抖着,湿漉漉的眸子时不时探出来,不太敢看宁贺褚。 她神思一动,抬手护住谢琅:“是,宁大人见笑了。” 宁贺褚饶有兴致地挑眉:“小陛下看上去胆子不太行,我听说温太傅在教他识字,不知成效如何?” 看上去就是最简单的闲谈,温鹤绵从容一笑:“还不错,陛下识字晚,只是需要多费心些。” “温太傅是最年轻的状元郎,想必教起来应该轻松。”宁贺褚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收回目光,缓缓道,“我有事要做,就先告辞了。” 温鹤绵:“宁大人慢走。” 等到回了宫殿,温鹤绵才把一直小心贴在自己身后的人扒拉到跟前,与他对视。 “看不出啊,陛下还挺会装的。” 要不是她知道这小崽子傲娇又瞧不起人,就真的信了。 谢琅僵了下,随后梗着脖子:“……也、也就那样!” 温鹤绵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琅瞪了她一眼。 烦死了! 第4章 黑心汤圆 温鹤绵并没有把小崽子色厉内茬的样子放在心上,几天下来,她差不多已经能摸清这小孩的性格,警惕心强,可终究年纪小,内心还是有柔软之处在。 就像是一只蚌,平时悄悄地打量着外界,冷不丁的被人戳到柔软的肉,又迅速缩回去,将自己闭得严严实实。 受苦多了,偶然接收到善意,也开始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很早之前就接到了任务,并为此一直努力,在知道自己的任务对象是未来暴君时,就已经做好了耐心教养的准备。 可事实上,谢琅比她想象中要省心太多了,小崽子会乖乖吃饭,会乖乖写字看书,除了在吃药上有点拧巴——但这不是大问题,她也不喜欢吃药。 “你也看到了,你的处境并不好。” 收回思绪,温鹤绵开始循循善诱:“就刚才那个人,看到没,是你最大的敌人。” 见过的冷暖多了,谢琅自有一套识人方法,不然他方才也不会躲到温鹤绵身后去,闻言抿着唇:“我知道。” “知道就好。”温鹤绵笑眯眯的,见不得小孩子死气沉沉的样子,试图鼓励他,“乐观点陛下,他短时间内不会对你动手,不过你也要快点成长起来,争取早点把他给撸下去。” 宁贺褚此人,野心极大,但他是文臣,手中无兵权,在朝中势力再大,也得顾忌几分,原书剧情中,他甚至很乐得培养一个傀儡皇帝,那样更方便他说话。 当然,毫无疑问,他最后被谢琅反杀了,凌迟而死,极其凄惨。 不过这是罪有应得,温鹤绵不同情他。 听她这么说,谢琅歪了歪脑袋,似是疑惑,眼神中闪过一丝试探:“你不准备帮我吗?” “帮!” 温鹤绵答得果断,防止自己消极怠工以后被算账。 她笑吟吟的:“但是陛下,你不觉得亲自处理敌人特别有成就感吗?臣这是在给您机会啊。” 谢琅不觉得,他觉得自己被糊弄了。 可对上温鹤绵那张认真的脸,又反思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半晌后,他勉强点头:“行,朕努力。” 温鹤绵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 谢琅:“……” - 宫中暂时安稳下来,温鹤绵给谢琅布置好课业,抽空回淮陵王府看了眼。 年过半百的老管家在府中焦灼得直打转,见她回来才松了口气。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顺帝驾崩,各方势力都坐不住,宫中进了好几拨人,经过清洗,留下的血都能将地砖染红,路叔知道温鹤绵有意辅佐新帝,但贸然入宫,真的太危险了。 他都不敢想,要是小世子出了问题,王爷王妃会不会带兵直接杀回来! 温鹤绵垂下眼,无奈:“可不进宫,小陛下得遭老罪了。” 她进宫后初见谢琅就觉得可怜,对方再受些磋磨,性子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到时候更难掰回来。 与其日后做无用功,不如现在辛苦点,她有系统保护,人身安危暂时不用担心。 路叔不清楚其中弯弯绕绕,愁眉不展:“可您更重要啊……” “不说这个了。”温鹤绵岔开话题,“小陛下聪明,我准备将从前写的东西带进宫中,以备授课。” 为了今日,温鹤绵准备了太多年了。 现代学生有课本,她思来想去,在备考科举的同时,将自己学习的东西分门别类罗列出来,几年时间,写了厚厚几本,正适合拿给谢琅打基础。 当皇帝的,高些,没问题。 温鹤绵丝毫不认为自己在鸡娃。 “都给公子好好保存着。” 路叔点到为止,不提令温鹤绵不开心的话,只道:“回头都为公子装上。” 温鹤绵点头。 路叔继续往下说:“对了公子,递来的那些拜帖,如何处置?” 见他神色多有为难,温鹤绵挑眉:“有多少是骂我的?” 路叔:“半数以上。” “烧了,省得看着心烦。” 温鹤绵心态良好,主打一个绝不内耗。 路叔正有此意,开开心心下去办了。 温鹤绵初入朝堂,根基尚浅,政事也摸不到手,待在府中怪无聊的,用过午膳后,又揣上课本,溜溜达达准备回宫中去。 刚出门,还没来得及踏上马车,就隐约听见有人在身后叫着“温太傅”,温鹤绵回头一看,发现来人是叶照旋,与她同年科考的榜眼,如今正在翰林当值撰书,是个一心向上的年轻人。 一路快步而来,叶照旋呼吸有些急促,额角带了几滴汗,还不忘揖手同温鹤绵打招呼:“温太傅。” 温鹤绵:“叶大人何故来得这么急?” 叶照旋有点受宠若惊,他身份官职都不比上温鹤绵,感觉当不起这声大人:“……就,京中那些传言,下官想问问大人有何想法?” 叶照旋出身偏僻乡野,一路考到京城来,性子谨慎,忠君爱民,前期受奸党欺压,郁郁不得志,后期谢琅执政,反倒一路平步青云,官至左都御史,是个可用之才。 温鹤绵决定拉拢他,稍微透了些口风:“等陛下把字儿认全,我会带他上朝的。” 那看样子是不准备继续把小陛下扣在宫中了。 叶照旋无端松了口气,他们都知道温鹤绵的身家背景,朝中流言蜚语影响下,难免判断失误。 他拱了拱手:“今日贸然前来,是下官莽撞,等来日拜访,下官再备薄礼。” “那倒不用。”温鹤绵意有所指,开始画大饼,“叶大人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往后也能为朝堂发挥作用。” 叶照旋悟到些许,神情隐隐有些激动:“是。” 二人闲谈一番,温鹤绵进宫后,已是申时,谢琅做好了她布置的课业,坐在书案前认认真真看书,眉头蹙着,瞧着一副难样。 温鹤绵笑着开口:“有不会的吗?” 门敞着,她又刻意放轻了脚步,以至于到了门口,谢琅都没注意到,乍然听这么一出声,浑身毛都快炸开了。 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书,谢琅心头一梗,憋了半天才道:“……你好吓人。” 温鹤绵哼笑一声,迈步进暖阁:“还能吓到你不成?” 能凭一己之力长这么大,她可不认为小崽子单纯,估摸着是个黑心汤圆。 第5章 “太傅当心!” 被一语道破,谢琅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好。 温鹤绵拿起他的课业开始检查,时不时会在上面做批注,谢琅看着书,慢慢的还是没忍住一心二用,偷偷瞥了她一眼。 在他以为自己悄无声息收回目光的时候,忽然听到温鹤绵慢悠悠说:“陛下,偷看多没意思啊,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这人后脑勺上还长了眼睛不成? 谢琅的目光不自然地游离了下,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带朕去上朝?” 谢琅清楚自己身边的情况,那群宫人大多是看在温鹤绵的份上,才对他敬畏三分,换做他自己,毫无威慑力。 在宫中生存这么多载,他太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了——权势,只有权势在手,才不会被人瞧不起。 温鹤绵直视他眼底的渴求和野心,微微眯起眸:“就那么想去上朝?” “只有去上朝,朕才能知道现在的情况。” 谢琅垂眼,声音稚嫩,但是果决冷静,有着远超这个年龄的算计和成熟。 从他在宁贺褚面前往自己身后躲的那刻起,温鹤绵就明白,不能简单将他当做一个孩子来看,她没有理由阻止:“要去便去,只是朝臣精明,陛下若想扮猪吃虎,最好是装得像些,把所有人都瞒过去。” 谢琅敛了小脾气,抿抿唇:“朕知晓。” “嗯嗯。”温鹤绵转瞬又恢复轻松模样,她调笑着从小孩手中把书抽出来,掉个转,又塞回去,“忘了说,陛下,你书看反了。” 从她进来就开始心不在焉,指望瞒过谁呢? 谢琅:“……” 谢琅小脸一僵,沉声闷气,郁郁转过了脑袋去,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都在这人面前丢脸。 温鹤绵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来。 她算是看出来了,小崽子脸皮薄着呢。 以防被记仇,还是忍忍。 - 择日不如撞日,温鹤绵不是封建的大家长,谢琅想去上朝,她第二天就带着对方去了朝会。 自宫中变动后,温鹤绵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人前,手中牵着小陛下。 经过些时日的调养,谢琅被养胖了些,毛躁的头发变得柔顺,瞧着白生生的,脸上还有点奶膘,只是似乎胆怯,一直紧紧抓着温鹤绵的手不肯放,看向周围的视线也满是防备。 朝臣们的视线随他们而动,宁贺褚也站在最前方,好整以暇看着。 直到将谢琅送上龙椅安生坐着,温鹤绵才故作惊讶,不紧不慢开口:“诸位大人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想见陛下,我这不是带来了吗?” 御史们的脸色青白交错,有人呸了声:“狼子野心,不怀好意!” 温鹤绵耸耸肩:“那没辙,好坏都是你们说了。” 朝堂不见得是个文明地儿,御史见状还想说什么,被宁贺褚一声轻咳制止:“行了,何必在这里为难温太傅,说正事。” 作为如今当之无愧的权臣,宁贺褚说话有决定性重量,连御史都不敢轻易得罪,只能不情不愿闭了嘴。 大臣们这才开始说事。 冬日未过,各地皆有灾情,流民增多,对朝廷来讲是很大的负担,除此之外,得知新帝上位,封地内有些藩王蠢蠢欲动,更是借此时机大肆收揽人心,小动作不断。 天灾人祸,叠加在一起不容乐观,朝臣们吵得热闹,温鹤绵也在认真听,越是了解,便觉得自己的任务越是道阻且长。 明君明君,那必然是要天下海晏河清,四海承平,现在看来,隔得远。 上方,谢琅坐在龙椅上好奇地打量着,他能感受到朝臣隐隐投来的目光,可惜这里并没有他插嘴的份儿,他只能竖着耳朵听,将那些难以理解的词汇记在脑子里。 “够了。” 听得差不多,宁贺褚出声了,他目光如炬,看向户部尚书:“本官听说,昨日白大人府中才进了不少奇珍异宝,正好户部拨不出款,不如先献出来,以做表率。” 户部尚书腿一软,对上宁贺褚的目光,就知道自己被看穿了,仓皇笑:“下官听宁大人的。” 这么一通盘剥,还真凑了不少出来,至少能暂时用于安置灾民,一场朝会下来,许多人被迫大出血,看着宁贺褚的目光恨得牙痒痒。 宁贺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温鹤绵全程没说上一句话,她又带着谢琅回暖阁。 谢琅皱着眉,不解:“为何他看上去对这些事颇为关心?” 他在后宫,也知道宁贺褚的名声,把持朝政,无恶不作,是个大奸臣,今日所见,和他以为有大不同。 温鹤绵倒是看得明白:“因为他是臣,藩王封地遥远鞭长莫及,他不能让藩王逮着机会进京勤王。万事不是非黑即白,剥削的是大臣,他又没出血,这是鉴于局势下最好的妥协选择。” 谢琅似懂非懂,懵懵地望着她。 温鹤绵手痒地揉了他的脑袋一把:“无碍,陛下多学些就懂了。” 对于温鹤绵时不时动手这事,谢琅已经习惯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嘴上说着君臣,叫着陛下,实际上看他就是看小孩,哄着骗着。 谢琅想着,偷偷握紧了拳头。 - 今日上了朝,温鹤绵心血来潮,给谢琅多布置了几道题,批改完才发现天都黑了。 或许是熟悉起来的缘故,谢琅少了几分别扭,总算肯开口挽留:“天色已晚,今晚你就宿在宫里。” 温鹤绵含笑看了他一眼,感慨自己养崽总算有点进度,嘴上应承着:“好,谢陛下体恤。” 她生得昳丽,笑起来极好看,温静和熙,简直不像个男子,谢琅每每看到,只觉得自己的那些阴暗心思无所遁形。 他嘴硬:“朕才不是关心你,只是怕你出不去宫门。” “知道了。”温鹤绵道,“来喜在偏殿准备了宵夜,去吃些再睡。” 谢琅总是饱一顿饿一顿,肠胃不好,都是少食多餐养着。 谢琅矜持地点点头。 温鹤绵陪他一起过去。 没成想在转过回廊时,意外陡生! 有人从草丛中跃起,雪白刀锋映着冷色,蹭然一声朝着温鹤绵袭去。 刹那间,谢琅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瞳孔猛缩:“……太傅当心!” 第6章 是觉得朕残忍吗? 谁也没想到会有刺客藏在这个地方,这番变故发生得太快,谢琅浑身的血液简直快僵住,下一刻就感觉眼前一花,自己被人往身后一拂。 温鹤绵眉目一凛,迅速抽出腰间的剑,迎了上去。 几个交错间,刀剑铿锵碰撞,来人似乎没想到她会武,一个凝滞间,便被拿捏住了破绽,温鹤绵招招干净利落,不多时就一脚将刺客踹倒在地,脚踩着对方的胸膛,剑尖抵着脖颈,垂眼淡漠睥睨地盯着刺客。 谢琅看着这一幕,有点愣住,嘴唇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总算是隐约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前挣不开温鹤绵的动作了。 “所以……你原来,会武吗?” 隐匿在暗处的暗卫围了过来,温鹤绵抽空看了小崽子一眼,确认他没被吓到,才弯唇笑着解释:“陛下,臣姓温。臣的父王一生戎马沙场,臣就是再不济,也习得几分拳脚。” 说着,温鹤绵手中握着的剑更加逼近了几分,冷眼看着那人,唇畔蓦然挑起。 “也不知道是谁给了他们错觉,以为我只是个病秧子。” 谢琅脸色一言难尽,看看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心道你难道看着不像吗? “确实看着挺像的。” 温鹤绵抬脚,将刺客交给赶来的禁卫军带下去审问。 谢琅这才惊觉自己刚才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温鹤绵就忽然倾身凑到了他面前,好奇问:“话说陛下,你刚才是不是叫臣太傅了?” 谢琅警惕,又要面子,养了这么久,温鹤绵还没有听到他叫过一声太傅,原本都不抱希望了,结果今天反倒是误打误撞听见了。 这算是养熟了点? “……是。”谢琅抿了下唇,还不至于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认,他小声嘟囔,“你本来就是朕的太傅。” “这倒没错。刚才吓着了?” 谢琅想起刚才剑光袭来,她把自己往身后护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仍在砰砰直跳,即使闭上眼睛,那画面也挥之不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舍不得温鹤绵受伤的。 她,对他那么好。 见他不回答,温鹤绵叹了口气,抬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下:“说起来,也是臣疏忽,陛下这么大,正适合习武,回头就给你找个武师傅。” 原书中的小暴君身手也好,但全是野路子出家,混着血泪一点点磨砺出来的,温鹤绵在,没必要让他吃这个苦。 谢琅这次没拒绝:“嗯,多谢太傅。” 温鹤绵惊异地挑了下眉,敏锐地意识到小崽子的态度对自己变了不少,她心下愉悦:“那陛下可要好好学,以后好保护臣。” 这么说有点怪怪的,可谢琅觉得没问题,昂着头坚定:“好,太傅等着朕保护你。” 小孩的眼睛亮亮的,像漂亮的宝石珠子,看着喜人。 有上进心是好事,温鹤绵没有打击他的信心,继续和他往偏殿去。 吃过宵夜,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青年生得剑眉星目,穿着黑色巡逻服,腰间配刀,身高体长,手腕虎口隐约可见一道旧疤痕,他正是宫中禁军统领,霍平。 “拜见陛下,温大人。” 霍平收敛了眉眼间的凶意,行礼时气势不减,他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扫过,垂头道:“属下大意,让宫中进了贼人,惊扰到陛下和温大人,还请恕罪。” 温鹤绵带人进宫当日,和霍平打过照面,这位禁军统领冷冰冰的,但是个忠实的保皇党,有腰牌在手,他也迅速做出反应,助了温鹤绵一臂之力,不过迄今为止,他还是第一次见谢琅。 谢琅视线冷冷,黝黑眸子注视着他,像是一汪深潭,半点不带怕,一字一顿:“你这是渎职。” 霍平眯了下眼。 他在此之前已经知道了谢琅,冷宫出来的皇子,胆子小,大字不识几个,出去都是跟在温鹤绵后面,听上去朽木不可雕,如今打了个照面,却让人觉得不尽然。 与其说是傀儡,不如说更像一只躲藏在暗处的狼崽子,就等着什么时候成长起来,再一口咬断敌人的脖颈。 他缓慢揣摩着:“属下知错,陛下欲如何处置?” “按宫中律法,杖责五十,罚俸一年。”谢琅神色冷漠,眼底看不出任何笑意,“不过霍大人劳苦功高,念在初犯,杖责就免了。” 霍平乐了,愈发觉得小皇帝有意思。 禁卫军直属于皇帝,他今日此行,确有观望之意在里面,看着小皇帝的幽然目光,蓦然有些心惊。 恩威并施,帝王心计,倒比他老子好上不少。 他领罚:“谢陛下宽恕。” 温鹤绵看完他们打交道,赞许地看了谢琅一眼,开口问:“可审出来那人是什么来路了?” 霍平面色变得诡异:“说是见不得温大人挟天子的侠士。” 谢琅锐评:“你不如直说你什么都没审出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但那人确实是冲着臣来的,不管是死侍还是暗卫,嘴巴都严实,没用的。只是宫中估计还有他们安插的人,否则不可能这么顺利溜进来。” 温鹤绵透过现象看本质。 谢琅冷冷:“那就杀了,再将宫中清扫一遍。” 温鹤绵手一抖,到底没多说。 帝王不比旁人,她不能拿现代的教育理念去约束谢琅,不然可能会适得其反。 霍平领命下去。 谢琅这才收回周身凉凉的气息,他侧眸看一旁沉默的温鹤绵,眼底晦暗不明:“太傅是觉得,朕太残忍了吗?” 好歹相处了许久,谢琅神思敏锐,也摸清了温鹤绵的性格,这人连雪地里乞怜的野猫都同情,更何况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刚才打斗间也未动死手。 眼下见他下令,心生恻隐了? 温鹤绵回神,觉得自己冤枉:“怎么可能?他都要杀我了,我还同情他?” 她拧着眉,纳闷地盯着谢琅:“我说陛下,你这小脑瓜子别成天东想西想的,要变成小老头了知道吗?” 谢琅陡然破功,肩膀塌了下来:“朕就不该关心你。” 第7章 “欲盖弥彰” 第二天,温鹤绵就给谢琅找了武师傅。 是她暗卫中的一名,叫长竹,原本在淮陵王身边当职,上过战场杀过敌,得知她要留在京中,才特地拨给了她。 自己人用着放心。 上午授完课,下午温鹤绵就带着谢琅去了马场,特地吩咐长竹:“不要念着他是陛下,该怎么教就怎么教。” 长竹应是。 他从前都是在军中训练,自有一套方法,念着小陛下是初学,先让他扎马步看看耐力,谢琅也死犟死犟的,转眼看着半个多时辰过去,腿都有些颤抖了,还是硬扛着,直到长竹叫停,他才松了口气,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很快又稳稳站住。 当然这只是开始,之后又陆陆续续进行了些别的活动,半天时间下来,谢琅明显见着疲惫了不少,温鹤绵好笑的拿了帕子,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 毕竟还天冷,怕着凉。 感受到对方温柔的动作,谢琅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忽然问:“太傅从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从昨晚后,他们二人间陡然亲近了不少,谢琅总算不再别别扭扭,开口也肯叫太傅了,温鹤绵心中很是欣慰。 “那倒不至于。”温鹤绵眼尾一弯,“父王怜臣体弱,凡事都讲究循序渐进,最开始只想着让臣能强身健体,没想到后来学精了。” 在现代的时候,温鹤绵动不动就生病,没有体会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想到穿越一遭,发现自己还真有点学武的天赋,系统不管事儿,她就继续学下去了,也能随时保护自己。 看,昨天晚上不就派上用场吗? “所以啊,陛下也不要逞强,实在坚持不下来,就告诉长竹,不能因此而伤了底子。” 温鹤绵可太珍惜身体健康了。 谢琅撇撇嘴:“才没有逞强。” 他只是想早点变强。 思及此,谢琅默不作声地瞅了眼他的太傅,太傅身形薄弱,自己怎么也得比她长得更高更强壮才是。 温鹤绵点头:“行,今晚给陛下多添碗饭。” - 这是谢琅过得最好的一个冬日。 在此之前,他从不相信有人能全心全意对自己好,可温鹤绵做到了。 每次他问起,温鹤绵都只是淡定笑着:“其一,身为太傅,这是臣的责任,其二,朝廷苦奸臣久矣,臣希望能教出一位明君,以肃清朝堂,还天下太平。” 说白了就是在为自己以后的退休事业添砖加瓦。 谢琅蹙着眉,不禁怀疑自己能不能成为一位明君。 但看太傅非要把他朝着这个方向培养,他也只能装得乖巧些,就当还她个恩情了。 师生俩各怀鬼胎。 春三月,天气开始转暖。 温鹤绵想方设法约见了几位可用的朝臣,看看能不能为谢琅争取更多权力,总不能天天搁朝堂上当个吉祥物,中看不中用啊。 叶照旋这人上道,像是个社交恐怖分子,没多久就和几个御史混熟了,撺掇着他们在朝堂上帮谢琅说几句话。 这世上永远是不缺言官的,杀也杀不完,他们手中无太大实权,一身硬骨头,是难得宁贺褚也拿捏不住的人,成天在面前叨叨得头疼,于是最后装模作样地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丢给谢琅看,才算是勉强止住了风声。 谢琅拿到折子,最开始还认真看,后面看了几眼就扔到一旁去。 谢琅面带嘲讽:“华而不实,写得狗屁不通!” “不错,会用成语了。”温鹤绵夸赞了一下自己的教学成果,淡定坐到软榻上,“他能给就算不错了,有一就有二,这次退让了,我们下次就能想到别的方法。” 想要一蹴而就肯定是不可能的。 谢琅嗯了声:“太傅最近都在做什么,宫外有那么好玩?” 温鹤绵从他的眼中看出了几分微弱而浅薄的渴求,不过一闪而逝,像是错觉。 她点头:“宫外当然好玩,陛下想要出去看看吗?” 谢琅踌躇:“可以吗?” 温鹤绵:“放心,没人在乎你。” 谢琅:“……” 行,忘了自己是个傀儡。 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说可能会伤到孩子自尊心,温鹤绵又欲盖弥彰补了句:“是没人在乎我们。” “太傅不用安慰朕。”谢琅深吸了一口气,“迟早有一日,朕会让那些看不起朕的人,全都惊掉下巴。” 温鹤绵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那么在乎他们做什么,你可是帝王。” 谢琅皮笑肉不笑:“那能不能请太傅把手从朕头上拿下去?” 温鹤绵和善地微笑:“不行。” 小孩就是要小时候才好玩,长大了就不好玩了。 谢琅无力反驳,只能由着她去。 上次过后,霍平似乎被谢琅所折服,决定全心全意辅佐新帝,这两日和谢琅商量着处理了不少人,包括那些从前欺负过他的,全被抓起来下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不过这次过来汇报事情,他隐约察觉自己来得时机不太对,脚步僵在门口,瞅着里面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谢琅眼尖,见状清咳一声,恢复成了不苟言笑的严肃样子:“进。” 温鹤绵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霍平眼观鼻鼻观心,呈上一张纸:“这是整理出来的叛徒名单,请陛下查看。” 谢琅在这方面上手很快,意图和霍平一起,将宫中打造成他们的天地,不能插手朝堂,至少要有立身之处,才不至于过度被动。 “这几个留着,其余的找机会轮值换出去。” 读了书后,谢琅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与其他们将暗桩全部拔了后被安插新的人进来,不如选几个无关紧要的留着,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盯着。 霍平很赞同小皇帝的处理方式:“臣斗胆问一句,陛下身边需不需要调人来?”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似有若无从温鹤绵身上划过,现在太极殿附近还都是温鹤绵手下的人在把守,自古以来,哪里有皇帝身边外臣保护的先例? 温鹤绵表明自己的立场:“霍大人尽管调人来就行,我不会介意。” 谢琅顿了下,旋即肯定:“就按太傅所说做。” 他们无形中站在了同一阵线。 霍平面不改色:“臣遵命。” 第8章 把他的喜好放在心头 宫中发生的这点动静逃不过宁贺褚的视线。 “霍平手段狠厉,属下安排的人基本上都被拔了出来,还有几个可能是存在感不高,没有被注意到,才逃过一劫。” 宁贺褚不紧不慢地将茶水上的沫子刮去,轻轻啜了口:“他倒是忠心皇室……还有那温鹤绵,也不是盏省油的灯。” 顺帝去得突然,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将新帝保护起来,带着人莽进宫里,可见是有几分胆子在的。 也就仗着亲爹镇守边关,手中有免死金牌在,才敢这么做。 “不过手段稚嫩,和那个傀儡小皇帝在一起,翻不出水花。” “那依大人所看……” 宁贺褚嗤笑:“让人继续盯着就成,本官没心思和他们玩。” 属下应声:“是。” - 温鹤绵答应了找时间带谢琅出宫去玩,提前就好好准备着,主要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的生辰快到了。 谢琅生在四月,正是冰雪消融,大地回春的好时候,以前在冷宫,吃不饱穿不暖,想来没过过生辰,考虑到是第一次,温鹤绵准备得很细致。 她想起了在现代时,爷爷奶奶没有去世前,也是年年认真为她筹备生日,祈祷她长岁安宁。 她有的,她养的崽也不能缺。 “院子那边已经清扫出来了,公子看看还要不要做别的布置?” 说话的是贴身伺候温鹤绵的丫鬟青云,比她大上一岁,生得清秀,办起事来也妥当,因是女子,待在身边要比路叔更方便些,二人感情不错,说是丫鬟,更似姐妹,温鹤绵从来就不喜欢摆架子。 “再搬两盆花进去放桌上,书可以多放些,小陛下很爱看书,我新得的那方砚台也一起放过去。” 出宫一趟不容易,温鹤绵准备让谢琅在府中住上几日,干脆重新布置了一间房出来,与她就隔着条走廊,谢琅能随时来找她。 青云应是,她机灵:“公子对小陛下很在意。” “就当养孩子了。”温鹤绵道,“我在京中多看着些,也免了父王后顾之忧,小陛下是个明君料子,假以时日,必将能有一番作为。” 明君暴君,不过一字之差,温鹤绵研究过系统传送到她脑海里的原书剧情,谢琅一路成长起来,差的就是有人陪伴。 青云会意:“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将小陛下当做第二位主子对待。” 下人同样是会看菜下碟的,温鹤绵都这么说了,青云自当把府中调教好。 “嗯。另外,将书房中那封信传去边关,给父王母亲他们报个平安。” 提起淮陵王夫妻二人,温鹤绵心情复杂。 他们身上战功无数,最惦记的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扮作男身放到寺庙中养着,就是希望她能好起来,可惜没如愿,原身还是在五岁那年夭折了,之后就是温鹤绵穿过来。 因为这点,她心中觉得愧对夫妻二人,可系统却说没关系,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因果自有定数。 青云:“是。” 温鹤绵这么一准备就准备了小半个月,中间难免对谢琅有些忽视,在她心不在焉走神了第二次后,谢琅幽幽的声音传来:“太傅,你不想教朕,可以直说。” 明明最开始看着对自己在乎得不行的样子,这才多久过去,就这般冷漠了! “胡说什么?”温鹤绵回神,有点心虚地掩唇咳了声,“臣给陛下备了些东西,等再过几日就能看到了。” 温鹤绵不知道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喜欢什么,生辰礼物还没有着落,难得发愁起来,怕到时候送得不如意。 谢琅眸光亮了下:“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臣可是说到做到,好好读书,别多想。”温鹤绵嘴角挂上笑意,“陛下就那么期待出宫吗?” 谢琅诚实承认:“有一点。” 他在冷宫长大,见过的天只有那么一点点,以前顾着温饱没心思多想,现在吃喝不愁,看书多了难免心生向往,想看看京城是什么样子的。 温鹤绵眼中带上怜惜:“没关系,想出去就出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哪里都去得。” 合格的君王,不该永远高悬于朝廷,温鹤绵有意让他看看真正的民间是怎样的。 谢琅:“嗯嗯!” 有了这么个期盼做动力,谢琅后面几日都格外勤奋,温鹤绵准备好后,如约带他出宫去。 宫外的热闹景象是谢琅没见过的,再是老成,他也没忍住在这个时候掀开帘子往外看,小脸板着,唇角却有点压不住。 温鹤绵叮嘱:“在外陛下就不要叫臣太傅了,也不要自称朕,被旁人听见,容易吓到。” 谢琅这点还是清楚的,乖乖点头:“老师。” 说完他又问:“太傅又怎么叫我?” 谢琅没有小名,温鹤绵思量片刻,征询他的意见:“叫阿琅?” 养熟了就是这个好处,谢琅不会没事和温鹤绵对着干了,从善如流答应:“嗯。” 温鹤绵眉眼舒展:“琅字寓意好,意为洁白无瑕的美玉,陛下若能长成个光风霁月的君主,正好配极了。” 洁白无瑕、光风霁月? 谢琅眸光闪了闪,在心头轻嘲,这可没有一个能与他沾上边。 不过看温鹤绵期待的神情,谢琅抿抿唇……也不是不能,装一下。 宫外的一切对于谢琅来讲都是新鲜而陌生了,他那么盼着出来,但直到真正出来,才发现自己其实不知道该怎么玩,颇有些手足无措。 温鹤绵看出他的窘迫,笑了声,索性牵起他的手:“走,我带你逛逛。” 暖和起来后,街道上摆摊的百姓也变多了,卖什么的都有,有几个小孩子呼啦啦从他们身边跑过,叽叽喳喳围到了一个摊前,温鹤绵多看了眼,发现是个卖糖画的。 她顺口就问:“阿琅想不想吃糖画?” 谢琅看看那些兴奋的小孩子,撇撇嘴:“才不要,蠢死了。” 温鹤绵不由分说:“好了,就当陪我,成不成?” 小崽子就是嘴硬,温鹤绵边说着,边拉着他凑到卖糖画的摊子面前,等前面的小孩都走了后,才指了指图案上的兔子:“帮我画两个。” 画糖画的小贩手脚利落,不多时就画了两个兔子出来,活灵活现的,憨态可掬,笑着递到温鹤绵手上:“客人可拿好了!” 温鹤绵给了谢琅一个。 嘴上说着不要,接过的时候也是别别扭扭,温鹤绵没当回事儿,咬了口糖画,淡淡的甜味儿,不会过腻,正合适。 她鼓励似的撺掇谢琅:“尝尝?你不是挺喜欢吃甜的吗,这个应该合你胃口。” 大概是受的苦多了,会格外偏爱甜意一些,温鹤绵没明说,可一直都有在用心观察。 谢琅没想到她还会把自己的喜好放在心上,一怔,下意识咬了口,果然很不错。 就是不知为何心中闷闷的。 第9章 生辰快乐,平安长岁 温鹤绵在这边生活了十多年了,再多的新奇劲儿现在也过去了,她三两口解决了糖画,回头看谢琅还在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咬着,心头有点发涩:“回头想吃我再给你买,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谢琅露出个笑容,甜甜的,比故作严肃的时候可爱多了,难得多了几分真心:“好,多谢老师。” “和我有什么谢不谢的?” 温鹤绵失笑。 教育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出宫来玩,温鹤绵半点不扫兴,提都没有提过课业的事,一天下来就带着谢琅在京中到处逛,充分满足小孩的好奇心。 他们倒是玩开心了,但跟着他们的人可就郁闷了。 “她不是小皇帝的太傅吗,就这么带着小皇帝不务正业?” “还最年轻的状元郎呢,我看也就是个孩子心性,手里什么都摸不到,肯定不敢和大人作对。” “说的也是。” 两个探子嘀嘀咕咕,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放低了警惕性,再是不耐烦,任务也得接着做,鬼鬼祟祟的跟了上去。 温鹤绵当然知道身后跟着两只老鼠,不过她不在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还有什么是比悄悄蚕食敌人警惕心更好的做法吗? 宁贺褚想要培养一个傀儡小皇帝,那她就如他所愿,只看到头来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请君入瓮,谁不会啊。 “老师,我们回去。” 谢琅方才正在听说书人讲故事,京中说书人自有一套本领,语调抑扬顿挫跌宕起伏,讲的故事激扬人心,十分有吸引力,他刚才听了一话,结束的时候还有点恋恋不舍。 只是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谢琅懂事的明白他们该回去了,再过会儿宫门落锁,即便他是名义上的皇帝,也会很难办。 “不着急,今夜阿琅住我府上。” 温鹤绵眨眨眼睛:“我不是说备了东西吗,要是疲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几息时间,足够谢琅平复自己的心绪,况且他对温鹤绵准备的东西确实好奇,遂点头:“回去。” 不是回宫,就要快上许多,抵达淮陵王府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门房见他们回来,连忙进去喊了声,青云就匆匆从里出来,见到谢琅时,眼底有些微好奇,面色却淡定:“参见陛下。” 谢琅抬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礼。 天色寒凉,温鹤绵顺手塞了个暖手炉到他手里,笑意温和:“走,去看看你的屋子。” 温鹤绵没有给谢琅多说话的机会,揽住他的肩膀就往布置好的房间去。 不多时,谢琅就看见了特意给自己准备的屋子。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毫不夸张地说,比他在宫中住的宫殿还好,关键是,有很多书,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为了待客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 “往后若是陛下出宫,在外住着也不安全,这间房不会给别人,陛下不妨来这里。” 温鹤绵早就做好打算了,和谢琅的师生情是要培养的,陪伴不能缺,真情实意更少不了,她在旁人眼中是外男,不方便时常住在宫中,却不代表谢琅不能出来。 而且淮陵王府也是唯一一个能完全逃离宁贺褚视线的地方,在这里做什么都比较方便。 温鹤绵问:“陛下喜欢吗?” 谢琅没有抬头,他呼吸颤了颤,指尖轻轻捏紧,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也依稀能猜出温鹤绵现在脸上的表情会有多么柔和。 他道:“喜欢,很喜欢。” 没有一个人会像太傅一样对他这么好,人心不是石头做的,谢琅用冰冷的外表伪装自己,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可现在,那层壳仿佛在慢慢融化了。 谢琅吸了吸鼻子,他认真地抬眸看着温鹤绵,黝黑眸子中满是执拗:“温鹤绵,你一定,永远也不要背叛我。” 什么脑回路? 温鹤绵好笑又心疼,戳了戳他的脸蛋:“知道了。下次再敢直呼我大名,看我不罚你。” 谢琅抿抿唇,不吭声了。 …… 晚饭吃面,谢琅那碗面上卧了两个漂亮的荷包蛋,旁边是两根嫩生生的小青菜,看上去格外诱人。 “是长寿面。”温鹤绵怕他不知道,轻声解释,“今日是陛下生辰,该吃长寿面,还有生辰礼,等吃完面臣带你去看。” 短短一趟旅程,谢琅心中五味杂陈,他总算觉出,太傅遮遮掩掩藏着的秘密是为何,生辰对他来说是个很陌生的词,他见过自己的几位皇兄过生辰时的模样,可从来没有任何期待。 如果生下来迎接自己的就是苦难,那他宁肯从一开始就不出生。 但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的生辰也是值得认真准备的,他也是被人期待着长大的。 温鹤绵催促:“别愣着了,面快坨了,待会儿就不好吃了。” 谢琅低低“嗯”了声,端起面开始慢慢吃,连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温鹤绵怕他内心敏感,这次没再调侃他,吃完饭径直带他去看生辰礼物。 是一把精致小巧的袖箭。 “臣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送陛下什么好,上次经了刺客,就想不如送些实用的。这袖箭是多次试验后做出来的,陛下平时带在身上,也能自保。” 温鹤绵挑眉:“要试试吗?” 谢琅言简意赅:“试。” 她当即让人搬了靶子来,谢琅佩戴好袖箭,来了一把,正中靶心。 小孩眼中的掩不住的火热:“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温鹤绵松了口气,送生辰礼物可真是件为难人的事情。 “太傅。”谢琅放下手,犹犹豫豫地看了她一眼,道出自己的想法,“以后私下里,你就不要叫我陛下了。” 温鹤绵顿了顿:“叫……阿琅?” “嗯。”谢琅展颜,“你我二人之间,不必这么生分。” 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改了性,但生辰,谢琅最大,温鹤绵会尽力满足他的愿望:“行。” 目的达成,谢琅悄悄松开了自己的手,还没来得及放松下来,就听身后有声音炸响,天地仿佛在顷刻亮了起来,他僵硬着回头看,是焰火,盛开满天,璀璨如火树银花。 温鹤绵声音含笑:“忘了说,还给阿琅备了焰火。” “今日只有我为你庆祝生辰,来日会有更多人。” 温和的力道落在肩膀上,谢琅眼眶一热,就听她说:“祝我的陛下,生辰快乐,平安长岁。” 第10章 何谓撒娇? 白日渐长,不知不觉的,天就热了起来。 宫中已尽在霍平掌握之下,短不了谢琅吃的穿的,再加上顺帝驾崩之前就把仅剩的宫妃都给送了出去,宫中更是清静,所有伺候的人都紧着谢琅一个人来。 在好好养着的前提下,谢琅的身高迅速窜了一截,前几日才吩咐下去裁了新衣裳。 温鹤绵照例是雷打不动地每日进宫为他讲学,该上朝还是上朝,只不过肉眼可见,宁贺褚对他们放松了不少警惕。 谢琅今日穿了身宝蓝色的圆领袍,刚跟着长竹练完骑射,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不过神采奕奕,瞧着很是精神。 和温鹤绵初见他时瘦弱可怜的模样不同,现在被养得矜贵了不少,小小年纪就有浑然天成的帝王模样。 他见到温鹤绵站在廊下,眼睛亮了亮,奔到她面前:“太傅!” 温鹤绵很欣慰,蓦然生出几分养孩子的成就感,一边用手帕为他擦汗,一边道:“帝王要喜怒不形于色,昨日刚学的,现在就忘了?” 谢琅低声:“只是在太傅面前才这样。” 从生辰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亲密了,谢琅在温鹤绵面前不总是一副防备的样子,偶尔也会卸下心防,说些抱怨的小话。 成长环境所致,他很难对外人交付信任,温鹤绵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交心。 这一切都说明她选的方向没有错。 她抬手在小家伙脑袋上敲了下:“别撒娇。” 谢琅歪歪头:“太傅,何谓撒娇?” 温鹤绵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陛下似乎又长高了些?” 谢琅死要面子,真给他知道了岂不要命? 说起身高,就是谢琅在意的了。 他昂着头,眼中隐隐可见的骄傲:“当然,朕每日都有在好好吃饭。” 谢琅一直不满意自己的身高,奈何年龄限制,急不得,但半点也不妨碍他迫切想要长高的心情,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了。 “真不错。”温鹤绵揉揉他的脑袋,“争取长得比臣还高。” 仔细一想,原书中描述的谢琅身高至少在一米八往上,现在养得好,只会长得更高。 谢琅偷偷看了一眼温鹤绵,忙不紧点头:“嗯!” 歇息好,他们同去书房。 看见桌案上摆着的东西,谢琅脸上露出一抹疑惑,好在温鹤绵很快解释:“是新送来的折子,臣捞了几本,看完再给送回去。” 温鹤绵是世子,又是太傅,本身就有内阁参政之权,几经周旋,和叶照旋打配合,在一众御史的据理力争之下,勉强才算是撕开了道口子,能捞几本像样的奏折看。 她得知消息有别的渠道在,重要的是,给谢琅看。 他不是不懂事的小孩了,该自己学着如何去掌控这一切,这将是他迈向朝堂的第一步。 “太傅费心了。”谢琅目光看着奏折,明白其中诸多不易,“我一定会好好看的。” 温鹤绵:“看不明白也不要紧,陛下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我们稳扎稳打来,宁贺褚暂时分不出心思来管我们。” 京中世家贵族多,朝廷再怎么也不是宁贺褚的一言堂,多方势力兼顾,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温鹤绵顺势也在里面添了把火,叫他暂时脱不出身来。 谢琅却没有那么轻松,喝了口水后,就拿着奏折仔细看起来,万幸,他没有太多看不明白的,几封下来,大致对朝廷内外有所了解。 他皱着眉:“雍州剿匪为何派工部的人去?” 因不得顺帝重视,六部之中属工部存在感最低,不少人为了让家中孙辈有个差事,就托人将他们送进了工部,在温鹤绵已知范围内,里面能用的人十不存一。 她看了眼,心里有了定数:“这人是宁贺褚家中子侄,平日里便碌碌无为,此番前去当是想白得个功劳。好在同去的副将本领不错,能镇得住场面,只是回来估计没有好处。” 说白了就是好的都往自己头上捞,对有功之人就是打压。 谢琅闻言,心中生出股无力感。 温鹤绵看穿他的心思,道:“也无妨,陛下手中缺人用,我们可以将他拉拢过来。” 知晓未来就是方便,温鹤绵知道那些可用之臣姓甚名谁,早就想着暗中拉拢,现在和谢琅说起,也将这件事过了明路。 “太傅说的是。” 谢琅眼底闪过丝淡淡的戾气,他压着情绪:“这件事就不劳太傅插手,朕亲自着人去办。” 温鹤绵乐得见他自己处理事情,这样她轻松:“嗯。” 一叠折子看下来,全是火气,好在让谢琅罗列了不少能拉拢的人,在纸上排了个轻重缓急,准备挨个来。 看完之后,温鹤绵就差人将这些折子都给送回文渊阁去,几位阁臣还要过目,至于到时候会不会有新的争吵,就不在她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二人交谈间,来喜端了两碗冰酥酪进来,上面还撒着桂花蜜,手碰到碗沿就有淡淡凉气袭来,正适合这个天吃。 谢琅本就嗜甜,被温鹤绵发现后就彻底不加掩饰了,若不是担心他会蛀牙拘着他,还不知道要吃多少甜的,看见冰酥酪时,眼底明显亮了一个度。 温鹤绵敛了话头,哭笑不得:“先吃,别再眼巴巴看着了。” 初见就觉得小少年像只被雨水淋湿的狗崽子,现在养好了,还是很像,就是明显有人偏爱的痕迹,胆大肆意许多。 “嗯,太傅也吃。” 看着师生二人脸上都带笑意,来喜在一旁也很开心:“陛下和温大人若是喜欢,回头奴才让小厨房那边做些别的过来,也很适合夏日呢。” 温鹤绵:“可以多试试,但不要给陛下开小灶。” 谢琅少年老成,还是有几分孩子气在的,在某些细节上格外叛逆,从他趁人不备偷偷倒药就能看出来,温鹤绵不得不防。 来喜:“奴才晓得。” 谢琅视线顿时幽怨起来,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温鹤绵:“太傅就如此不信我吗?” 温鹤绵义正言辞:“臣只是在关心陛下。” 谢琅:“……好。” 第11章 耀眼的小皇帝 瞧见小陛下被帝师治住,来喜没忍住偷偷捂住嘴笑,一物降一物,是有道理的。 卖乖不管用,谢琅也只好收了自己的心思,乖乖吃完了冰酥酪,至少眼前的甜头不能给溜走了。 下午授完课,温鹤绵迅速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宫。 谢琅扬眉,不解:“太傅今日怎么这么急?” 宫中太平,温鹤绵基本上不怎么留宿,但也会耐心花时间陪伴谢琅,赶在宫门落锁前才出去,她向来从容淡定,谢琅想不出什么能令她急切的事。 “去见一个人。她对陛下未来可能会有帮助。” 温鹤绵点到为止,不欲多说。 谢琅看出她的态度,只得放人,不过小声恳求了句:“明日没有朝会,太傅能不能早些入宫?” 小少年期期艾艾地拽着她的袖子,力道不重,可就是让人心头泛软,温鹤绵愣了下,终究是不忍拒绝:“行,我明日早些进宫来陪阿琅。” 君君臣臣那套,其实温鹤绵也烦,之前她想着这里是封建社会,也像模像样地装过一段时间,现在谢琅说不用见外,她反倒是觉得轻松多了。 谢琅霎时乖乖收回手,笑:“好。” 温鹤绵这才出宫去。 她要见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原书中的女主柳琼月。 柳琼月出身商户,虽是女子,却有一手不输于她爹的算账本领,胆大心细,聪慧巧思,颇得她爹重用。 可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柳琼月身为女子,在外露面做生意,难免会受到欺负,她爹本就有意为她招婿,后来捡到受伤的男主,这事也就顺理成章成了。 之后的发展可以预料,男主在柳家的支持下,一路科举进入朝廷,一边做官一边护佑柳家生意,官路亨通不说,与女主感情也愈发融洽。 这是原世界线中应有的结果,但问题就出在,暴君谢琅突然发了疯,搞死了男女主,导致世界崩塌。 反正男女主肯定是不能动的,温鹤绵左思右想,没有什么能比合作来得更稳妥,这夫妻俩有钱有才,不拉来重用,可惜了。 这时候柳琼月的事业线才刚开始,正愁来京中没有门路,恰好前两日她又来温鹤绵名下的商铺询问过,温鹤绵就一直想找个时间与她好好谈谈。 只是之前一直忙着与宁贺褚的势力纠缠,她到现在才有时间,好在柳琼月是个不计较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的请求。 见面地点就约在水云舫,在外人眼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好,于是温鹤绵带上了青云,低调出行。 她以为自己到得算早,结果没想到到的时候,柳琼月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了。 柳琼月着一身鹅黄罗裙,长相雅致秀丽,身上并无太多装饰,发髻也只是简简单单用玉簪挽着,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个身形挺拔男子,面如剔玉,瞧着有书生的温润气质。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男主。 柳琼月不介绍,温鹤绵也不问,双方简单打了个招呼。 “温公子。” “柳小姐。” 温这个姓氏少见,京中更是就那么一家,哪怕不知道温鹤绵具体是什么身份,柳琼月也怀着谨慎的心,唯恐得罪了她。 “柳姑娘不必这么紧张,今日我来,只是为了和你谈商铺上的事。”温鹤绵提起茶壶倒茶,从容地给柳琼月递了杯,表明来意,“柳姑娘想要打通京中商路,正好我也有想法,要将生意往外扩。”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管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用钱,府中商铺的生意从前是由路叔一人打理,温鹤绵回京备考后,也暗中打理了一部分。 现代义务教育是有优势在的,仅从温鹤绵提供的肥皂一项,就给铺子赚了不少钱,想来是因为这个,柳琼月才会第一时间找上他们的商铺。 柳琼月闻言,眼睛一亮:“这正巧了,我爹爹早年走南闯北,往江南那边有不少门路,若能和公子合作,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合作是一定要合作的,温鹤绵早做好了这个打算。 目前她不能将重心放在这上面,往后等谢琅成长起来就不一定了,这世道,有钱才能立身,况且她脑海中的那些东西,干装着生锈也没意思。 温鹤绵心中考虑好,开口:“这是自然。京中勋贵多,不过我家中倒也不怕,柳姑娘如果与我合作,我正好能为你行个方便。利润方面也好说,我诚心合作,五五开如何?” 这比柳琼月预想中还要高些,她顿时眉梢一喜:“自然是行的!公子可真是个爽快人!” “那便好。我不擅此道,具体事宜柳姑娘之后直接同掌柜的商量即可,签了契,一切就落成了。” 温鹤绵今天来主要就是为了见见柳琼月,发现女主性子挺好,也就放下心来。 不过她也有敏锐地注意到,自己往柳琼月身上看去的视线多了后,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就蹙起眉来,看上去情绪不太高。 温鹤绵看在眼里,没说。 等到与柳琼月谈得差不多了,她主动提出告辞,柳琼月连忙起身相送。 临上马车时,眼角余光似乎瞥见柳琼月在男人手臂上一拧,气哼哼地和对方说了两句话,随后男人就无奈地垂下眉眼,在她头上摸了摸。 果然,男主逃不掉妻管严定律。 温鹤绵失笑着收回视线,不再过问男女主之间的事。 他们能好好的,这个世界就能好好的,相安无事最好了。 …… 柳琼月需要特殊对待,温鹤绵特地吩咐了底下的人,不要偷奸耍滑就好,有时候殷勤过度,也会惹人怀疑。 她答应了谢琅,第二日就真的早进宫许多,去的时候谢琅跟在长竹在练武。 他不仅在政事上有超强的敏感度,学起骑射来同样非常快,即便是长竹也为此感到惊叹。 小少年穿着一身劲装,坐在马背上,头发被束成高马尾,跑起来摇摇晃晃的,目光专注认真,搭弓射箭一气呵成,毫不费力就射中了靶心。 耀眼极了。 第12章 是不是天生的帝王料子,朕现在也是君 温鹤绵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他,直到这一波训练结束,才毫不吝啬的献出自己的掌声:“陛下很厉害。” 谢琅早就注意到太傅来了,硬是忍着到这个时候才有机会上前,眉梢沾染了些许晨雾,有些湿润的水珠,看上去更乖巧了:“真的吗?” 长竹是下属,在他面前谢琅始终拘着,只有在面对温鹤绵的时候,是不一样的。 温鹤绵把这一切都归结为小孩子的奇思妙想,她笑吟吟:“陛下很有天赋,而自古以来,帝王文成武就缺一不可,由此可见,陛下确实是个天生的帝王料子。” 别的不说,耳濡目染的道理温鹤绵懂啊,天天在谢琅耳边念叨几句,潜移默化的,他自己也会接受这个观念。 谢琅扬了扬下巴:“是不是天生的帝王料子,朕现在也是君。” 这个位置到了他手上,谢琅就断然不会让别人抢走。 温鹤绵没想到他还能从这么清奇的角度理解,愣了:“……倒也是。” 皇室血脉凋零得可以,除了谢琅,也不会有别人适合坐上这个位置。 “说到底,还是我太弱小了。” 谢琅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神情沉郁了几分,拳头悄悄握起来,声音多了几分低落:“要是我能再强大一点,就不会让我们在朝堂上的局面这么被动了。” “都说了急不得。”温鹤绵没忍住弹了小少年的脑门一下,见他呜一声捂住,才哼声,“你就这么点大,还指望和你那群皇兄争啊?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不然你更难。” 温鹤绵有心想要他长个教训,难得没收力道,结果谢琅反倒憋着不喊疼,黝黑明亮的眸子眼巴巴盯着她,叫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你就仗着我疼你。” 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温鹤绵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梗的感觉,手掌落在小少年肩头轻轻拍了下:“不要去美化你没走过的道路,现在这样,阿琅不满意吗?” 谢琅点头:“满意的。” 温鹤绵能将他圈起来,可他早已体会过了外面的风寒,现在何尝不是弥足珍贵呢? 温鹤绵:“那不就好了,别想太多。” 谢琅低低嗯了声,软软的。 进宫一趟,闲着也是闲着,谢琅今日的训练任务还没有结束,温鹤绵兴致来潮,也骑上马跟他切磋了一下。 练了几个月的到底比不上练了几年的,谢琅不沮丧,只是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超越太傅。 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保护太傅了。 …… 因为前阵子撺掇御史帮小皇帝说话的事儿,叶照旋这段时间被下了不少绊子。 温鹤绵有尽力在捞他,但还是一不小心被宁贺褚手下的人得逞,给叶照旋摔断了腿,只能告假在家养着。 伤筋动骨一百天,此番要养上好久。 她去看望叶照旋的时候,叶照旋正在书童的监督下喝药,喝完后整个人打了个哆嗦,看得出有多苦。 他注意到温鹤绵进来,下意识想要起身,还好书童眼疾手快,给他摁了下去。 “温太傅见谅,下官……哎。” 叶照旋叹了口气。 “受伤了就好好歇着。” 温鹤绵对他的遭遇同情又悲哀,她来是有事的:“大昭官员告假期间俸禄减半,剩下的那一半,便由我补给你。” 叶照旋瞪大眼睛,险些从床上蹦起来,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下官不小心所致,如何能让太傅为下官承担后果!” 温鹤绵没给他拒绝的余地,目光坚定:“你为何受伤,我们都心知肚明。都是为陛下办事的人,让你收着你就收着,我还不差这几个钱。况且你俸禄本就少,再减半如何度日?就算不为了你自己想想,也要为你远在家乡的老母和妹妹着想,有了这笔钱,她们才不会受欺负。” “下官……”叶照旋比温鹤绵还大上两岁,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向来算稳重的,此刻嘴唇嗫嚅了两下,竟带上丝哽咽,“下官谢过温太傅。” “不用。” 温鹤绵只是不想看到在自己能力之余有好官太受苦,她沉吟片刻,道:“这样,你若实在过不去,改日我让人送些本子来,你闲着没事就慢慢抄。” 这个世界已经发明了印刷术,但因各种特殊原因,都是官府在使用,民间书籍大多还是读书人手抄的,温鹤绵不是诚心想让他抄,只是想给他找点事做,别成天在家里闲得长草。 叶照旋心中触动极了:“……好。” “嗯。”温鹤绵颔首,“虽说远在千里之外,但也不确保宁贺褚不会发疯跑去动你母亲和妹妹,那边我派了人去,你不用太担心。” 入朝为官,有时怕的恰恰不是自己死了,而是自己死了还会连累家人,尤其像叶照旋这种身后没有根基的,更是举步维艰,温鹤绵要做的,就是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温太傅啊……”叶照旋是真没想到她还能考虑到这点上,他目光复杂,“有你在小陛下身边,离朝廷肃清那日也不远了。” 叶照旋来京城参加考试,初见温鹤绵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好接触,后来与她一同成为了前三甲,二人也并无太多交集。 直到大半年后皇帝驾崩,形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与他聊得不错的探花转身就投靠了宁党阵营,反倒是世家出身的温鹤绵,最后与他站在了同一阵线上,如今还对他颇有关照。 几十名进士中当属她年龄最小,考虑事情却最全,于大厦将倾之际选择匡扶少帝,这状元之名她担得起。 对上他感激的眼神,温鹤绵哭笑不得:“叶大人不要妄自菲薄,光我一个孤军奋战可不行,陛下任人唯贤,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们。” 叶照旋拱手:“太傅言重,大恩无以为报,下官往后一定会好好辅佐陛下,同太傅共进退。” 彻底收服一员猛将,温鹤绵愉悦:“那我就期待叶大人说到做到了。” 叶照旋:“那是。” 第13章 交锋 从叶照旋家中出来,温鹤绵顺道去逛了逛自家商铺。 有家商铺是主营胭脂水粉的,温鹤绵回京后,结合现代化妆品的套路,对胭脂水粉进行了改良,热销的香皂肥皂不说,就说专属的定制服务,就满足了很多富家小姐的猎奇心。 争着抢着,竟还成了股风潮。 后面也有别的商铺模样,可流程到底不如温鹤绵制定得娴熟,因此他们生意一直都是最好,更别说还在不断推陈出新。 “再过不久就是七夕,到时生意肯定会更好。” 青云是府里的大丫鬟,暂掌中馈,平时的穿衣打扮都要讲究得体,没人比她更清楚里面的门道。 “挺好。”温鹤绵估摸了通,和柳琼月合作后应该还能再赚上一笔,顿时心满意足,“等到七夕,趁热打铁将几个新品都上了,看看反响如何。” 青云早就习惯自己主子嘴里时不时冒出的新奇词了,她笑着应承:“是。” 这地方毕竟还是女子来得更多,温鹤绵远远看了眼,就没过去,又去其他商铺巡视了圈,最后才揣着新买的甜糕回府了,寻思着明天进宫的时候带给小皇帝。 宫外的糕点虽比不上御膳房,但偶尔也能吃个新鲜。 …… 雍州剿匪的人回来后,谢琅想办法单独召见了前去的副将。 此次前去的大多功绩都被宁贺褚的子侄圈揽在身上,底下的没分到多少赏赐,微词不少,但他们不如宁贺褚势大,就连他们的上官也不敢轻易去询问,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 这样的日子简直不知道有何盼头。 因此当周廷得知皇帝召见自己的时候,心中连波澜都没怎么泛起。 上朝的时候也见过,在他看来,这小皇帝还比不上帝师。 温鹤绵处在这个位置上,虽有许多人不满,但至少人家是老老实实科举考了状元的,不像小皇帝,捡了个大漏登上皇位。 在此之前,甚至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这位小皇子的存在。 只是来请人的是禁卫军统领,周廷就是心中有再多想法,也要去一趟。 霍平瞥了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没说话,有些事,要自己亲眼见了才肯信。 周廷官职不高,和霍平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一路上找不到任何理由套话,况且这位统领看上去也是个冷漠不好说话的,所以到达太极殿后,他反而松了口气。 小皇帝似乎坐在书案后看书,霍平率先行礼:“陛下,臣将人给带来了。” 谢琅应了声。 不管怎样,哪怕小皇帝是个傀儡,该遵守的规矩也要遵守,周廷压下自己的情绪,半跪着低头抱拳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殿中静悄悄的,霍平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吭声,谢琅站起来冷冷打量着周廷。 即便是跪在地上,周廷也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时间久了,背后不禁沁出些许冷汗,就是再迟钝,他也意识到了小皇帝是个不可得罪的。 直到半刻钟后,谢琅才悠悠开口:“起来。”算是结束这折磨。 以周廷的官职,朝会议事的时候他只能站在最后面,上方龙椅珠帘遮挡,距离遥远,他看不清小皇帝的具体模样。 直到如今才有机会偷偷看上一眼。 小皇帝穿着新裁的衣裳,精神十足,看得出被养得矜贵,一双眸子又黑又沉的,带着慢条斯理的打量,和周廷想象中遭受权臣欺压的胆小形象完全不同。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小皇帝嗤笑了声:“朕原以为,周大人会是不一样的,却没想到,和那些鼠目寸光之辈也没甚区别。” 周廷心头一震,知晓自己是看错了人:“陛下恕罪,方才是臣失礼!” 谢琅没理会他的告罪,悠然接着往下说:“朕是势弱没错,但一时的势弱,不代表一辈子的势弱。朕知道朝中看宁首辅不满之人众多,朕以为,自己作为皇室之人,该是最有资格能与他抗衡的。” 周廷苦涩:“……是。” 道理都明白,真正愿意等小皇帝成长起来的,又能有多少人呢? 说到底,一位没有接受过正统帝王教育,又被圈在宫中的皇帝,是不足以服众的。 谢琅眉宇间浮现起幽沉笑意,他上前扶起周廷:“朕明白周大人的忧虑,你且等着看看那人的下场,再好好做决定。” 谢琅是缺人用没错,可他更需要忠心,周廷若心不诚,他绝不会将人放进权力中心。 用人,在精,而不在多。 周廷轻轻呼出一口气,郑重:“是。” 没多谈上几句,小皇帝的目光实在慑人,周廷揉了揉僵硬的膝盖,往殿外走去。 霍平越来越觉得小皇帝有意思,见状不解:“陛下就这么让他走了。” “嗯。”谢琅视线转向他,眼神犀利,“霍统领,朕交代你去办一件事。” 太傅保护着他,可他不能一直活在太傅的护佑下,成长中的狼崽子,也是需要磨利爪牙的。 霍平:“还请陛下吩咐。” …… 几日后,工部员外郎宁章因狎妓误事,丑态百出,被罚了十五大板,御史们知道这件事后,带着机会上折子批判,雪花似的折子一封封飞往内阁,明里暗里指责宁贺褚管教不好家中后辈,脸都给宁贺褚丢尽了。 狎妓在文官中向来上不得台面,私下里来可能没人管得了,但摆在明面上还因此而误了事,那就是德行有亏的渎职行为,逮着都能当笑柄的程度。 宁贺褚黑沉着一张脸,只好暂时停了宁章的职。 回到府中看见一脸鼻涕眼泪混着的宁章凑上来,他只觉得心头一阵火起,上去就是一脚,直踹得宁章跪趴在地上。 宁章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犯了事,来不及顾及身上的疼,连忙抱上了宁贺褚的大腿,哭嚎:“大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您,求您帮帮我!” “不是故意的?”宁贺褚给气笑了,“是管不住你的下三路还是管不住脑子,做什么不好,非要让那群御史老头逮住把柄!” 宁章低下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宁贺褚恨铁不成钢:“蠢货,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宁贺褚聪明一世,没想到身边的人会蠢成这样! “那怎么办啊大伯?我、我真的不能丢了这份差事,否则我娘会打死我的!” 宁章脸色白成一片,明白自己如今闯了祸,唯一的倚仗也就只有宁贺褚了。 宁贺褚冷嗤一声:“自己犯蠢还要本官帮你,滚回家好好反思去,这段时日不要出来惹是生非了!” 最近和世家大族纠缠得头疼,宁贺褚不想继续在这个时候惹上一身骚。 宁章神色焉焉,知道求助宁贺褚没用,只能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萧瑟离去。 第14章 孩子气 周廷在家中待着没几天,就听到了宁章被革职查办的消息,不仅如此,原先那些被他捞去的功绩,也物归原主,查清后重新记到了他们身上。 想起小皇帝笃定的眼神,周廷不禁有点头皮发麻:“陛下居然真的有这能耐……” 原先以为小皇帝是被权臣把持的傀儡,现在看来,所有人都眼拙,是时候该把这个想法推翻了。 同僚看他发愣,撞了他的肩膀一下:“你在嘟囔什么呢?” “不行!”周廷猛然回神,把同僚给吓了一跳,他往周围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到他后,眼睛发亮地对同僚说,“我家中有些急事,劳烦你替我顶一顶,回头我一定感谢你!” 同僚:“去去,反正也没什么事。” 周廷道过谢,匆匆离去了。 同僚看着他的背影:“真是个怪人……” …… 周廷当然不敢直接莽进宫见小皇帝,他回到家中,字斟句酌地写好了一封信,让人偷偷递进了宫中。 霍平让人盯着周家附近,顺顺当当地将这封信送到了谢琅手中。 彼时温鹤绵也在宫中,她瞥了眼小少年的神情,问:“成了?” “嗯。”谢琅看完后,就把信纸放到蜡烛上烧了,垂着眼,神情老成冷静。 温鹤绵很多时候都觉得好笑又心疼,她拍了拍小孩的肩膀:“我就说宁章的事是怎么被揭出来的,阿琅能做到这步,很不错了。” 谢琅懂得什么叫做明哲保身,他没有直接掺和到其中去,只是顺水推舟了一把,让宁贺褚以为是他政敌做的,矛盾转移很有一手。 谢琅下意识往她身边靠了靠,有些被夸赞的开心,还有点不自在的羞赧:“嗯。” 温鹤绵于是又奖励了他一个摸头。 愈发觉得这孩子和讨赏的小狗似的。 只是以前是落水小狗,现在是矜贵小狗。 转眼接手谢琅已经大半年了,看着谢琅一点点长高,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真快,温鹤绵心中欣愉:“再过几日就中秋了,送来的衣裳试过合身没?” 谢琅对此不感兴趣,但太傅喜欢,他就来者不拒:“腰围小了些,送回去改了。” 温鹤绵点头:“那应该差不多,到时宫中要设宴,难得与朝臣近距离接触,哪怕暂时不能崭露锋芒,也不要让人看到狼狈的一面。” 印象分很重要。 谢琅低声:“这太傅就不用担心了,他们的视线估计都集中在宁贺褚身上,哪里会分给我?” 温鹤绵意味深长:“那可不一定。” 至少在她的视角里,有些中立派还在默不作声观望着新继位的少帝。 谢琅觉得太傅话里有话,但温鹤绵明显不打算就此与他细说,三两句给带了过去。 宁章被革职后,工部就空了个缺出来,温鹤绵在背后推了把,挑了个在原书中有能力的老实人上去,她和谢琅说一声,表明这人是可信的。 谢琅对此并无太多疑虑:“太傅信的人,我也信。” 谢琅为数不多可以交付出的信任,大半都在温鹤绵身上了。 温鹤绵哭笑不得:“还真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小少年认认真真:“太傅不会。” 温鹤绵弯了弯眼:“确实。” 中秋宫中设宴,由礼部操持。 皇帝左右的位置,分别由宁贺褚与温鹤绵占据,大昭以左为尊,安排上所传达的意思不言而喻,温鹤绵不在意,谢琅却不怎么乐意。 可惜现在不是能与宁贺褚正面对上的时候,他心头憋屈,只能暂时忍了。 宁贺褚与世家的缠斗结果还没有出来,却依旧不妨碍他风光无限,一场宴会上来敬酒的人络绎不绝,全被谢琅冷冷看在眼中,心中思索着之后该怎么处置。 叶照旋勉强养来能走路了,悄悄凑到温鹤绵身边,举杯敬她:“太傅见谅,下官暂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聊表心意。” “好。”温鹤绵举起酒杯喝了口,酒甜甜的,度数不太高,“快回去,宁贺褚的眼刀子快把你剐了。” 叶照旋随意挥挥手,典型的债多不压身:“记恨一次也是记恨,记恨两次也是记恨,那不如一步到位。” 温鹤绵佩服他的心态:“叶大人大义。” 话是这么说的,叶照旋也没有待太久,和温鹤绵闲聊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见小皇帝一个人坐在上面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温鹤绵心生怜爱,宫宴进行到一半,果断带着他开溜。 霍平负责宫内防守,基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宴会上没机会吃东西,来喜见他们回来,连忙就去把提前准备好的月饼给端上来了,甜口咸口都有,就着茶吃,也不会腻。 庭院中各色菊花开得漂亮,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花瓣,争奇斗艳的,来喜搬来了小桌,温鹤绵与谢琅坐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今晚宫宴上,陛下看出有多少人能用?” 温鹤绵大致知晓,但她直接说出来不合适,准备诱导谢琅一步步找出来。 谢琅啃了口月饼,发现是五仁的,蹙眉,放下,不动声色往旁边推了推,面上一本正经:“不足半数。” 这是个很勉强的说法,别说半数了,就是再折半数也难说。 温鹤绵瞥见他的小动作,乐了:“往好处想,至少还有人。另外,陛下,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浪费粮食了?” 大概是曾经受过苦,谢琅总是对吃的格外珍惜,平日里也不奢侈浪费,温鹤绵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什么食物特别嫌弃的样子,带着几分孩子气,可爱。 “难吃。”谢琅从来没有吃过味道这么奇怪的东西,他拧着眉头,“不想吃。” 温鹤绵没说责备的话,反倒翘了翘唇:“没关系,陛下还小,有挑剔的资格。” 谢琅闷闷不乐:“朕倒是想快些长大。” 说着,他侧眸一看,险些被太傅的笑容晃了眼,不管看多少次,太傅都很让人惊艳,若不是身份足够高,只怕早被某些起了腌臜心思的人给盯上了。 温鹤绵笑他人小鬼大,不过眼见月上中天,气氛和谐,最后还是笑吟吟安抚他:“又是一年月圆,跨过这个坎,陛下离长大,就更近了一步。” 与话音同时落下的,还有头上柔和而温暖的力道,不偏不倚触动了谢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下意识在她掌心蹭了蹭,轻轻“嗯”了声。 第15章 长大 一场春雨下来。 整个京城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霭中,空气却是清新的,淡淡的雨水气息混杂着草木香气,沁润人心。 来自宫中的马车停在淮陵王府门前,门房见怪不怪,忙进去通报:“陛下来了。” 外边细雨如丝,谢琅本想不遮,但担心进去会被太傅问责,指尖蜷了蜷,还是吩咐身边人拿了伞,然后下马车快步往里走。 谢琅来过王府不少次,没人比他更熟悉里面的布局,无需人带路,他自己穿过回廊,就往温鹤绵的院子去。 他身高体长的,走快了后面的人就跟不上,直到快到厢房,才悄悄放轻了脚步,似乎是不想惊扰到里面的人。 不过没如愿,他很快听到了温鹤绵含笑的声音:“在门口愣着做什么?进来。” 同是习武之人,又相互熟悉,温鹤绵早认得谢琅的脚步声,现在没事儿,她也不用特意避着他。 谢琅闻言,顿时扬眉:“好。” 说罢推门进去。 身后人有眼力见,都没跟上去。 温鹤绵坐在窗边小榻上,一边抬手轻轻抚摸怀中的猫儿,一边抬眼朝谢琅望去,即便她陪伴着谢琅长大,但感受到从他身上似有若无透露出的侵略性,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六年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足够谢琅从个小豆丁变成如今身姿挺拔的矜贵少年郎,那双黝黑圆润的眼睛长开后变得狭长,稍稍露出几分冷色,天家威仪便沉沉扑面而来,煊赫俊美,叫人不敢直视。 但那只是在外人面前,当着温鹤绵的面,谢琅总会弯弯眉,露出个清润讨喜的笑:“太傅何时养了猫了?早知太傅喜欢,就该把波斯进贡的那只白猫儿送到太傅府中来。” 不上职的时候,温鹤绵在家中都穿得简单,一身青色素衣,怀中猫儿毛色斑驳,看上去有点突兀。 温鹤绵抚了抚了猫儿骤然僵硬的脊背,笑着应:“那就不必了,这只猫还是前两日我看可怜从路边捡的,我给它起了个名,叫系统。” “系统?”谢琅不解,“好奇怪的名字。” 温鹤绵心道不奇怪就怪了。 系统好像不能随便出现在这个世界里,即便在温鹤绵任务期间,对她的干涉也少之又少,只是这次觉得差不多了,来找她汇报一下进度,正好选了猫身。 谁知道谢琅突然来了府中,系统来不及开溜,就只能先这么硬着头皮留下来了。 “不说这个。”温鹤绵顺手把猫放到地上,让它自己跑,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这个点陛下不在宫中批奏折,来我府上做什么?真把这里当你家了啊?” 谢琅哼了声:“那又何尝不可?外人皆知朕与太傅亲近,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说着,谢琅已经自觉坐到了温鹤绵对面去,他倒了茶,伸手摸了摸茶杯的温度,觉得差不多适宜,才往温鹤绵那边推去。 “况且,朕若是待在宫中,那些个烦人的御史又要来了,天天盯着朕的后宫,烦死了。” 说到这里,谢琅颇有几分不虞。 与老奸巨猾的宁贺褚抗争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好在这些年来在温鹤绵明里暗里的帮扶下,谢琅手中渐渐积攒了一定势力,近两年来,已经能够接触朝廷中的核心事务。 昔日被视作傀儡的少帝,终究是展露出了自己的锋芒。 于是御史们也不吵了,转而改成上书劝谏谢琅早开后宫,选秀纳妃。 谢琅暗暗磨牙:“真当朕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吗?” 这江山到底是姓谢,如果宁贺褚倒台,哪个妃子再诞下龙嗣,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他们成天没事干,不用管他们。” 提到御史,温鹤绵也头疼,这些文人个个嘴皮子了得,叨叨几句要不了命,就是着实烦。 谢琅眼睛一亮:“朕也是这么觉得,所以朕出宫来找太傅了!” 温鹤绵一怔,没想到又绕回来了,她垂眸淡淡抿了口茶水:“先立业再成家,眼下不急着,况且……” 温鹤绵在现代生活二十几年,有些观念根深蒂固,总觉得过了十八岁才算成年,而谢琅距离十八,还差一个月。 “况且什么?”谢琅自在地接过了她的半句话,目光忽闪了下,落到她身上,蓦然勾唇,“太傅还没成家呢,朕怎么着,也得等到太傅成家再说。” 温鹤绵成为太傅时才刚满十六不久,此前她一心备考,几乎从未出现在人前,加上又有传言说她弱不禁风,所以没有被上层世家注意到。 可自从开始辅佐谢琅后,她就无法避免出现在人前,随着谢琅成长起来,能与宁贺褚分庭抗礼,就有更多的人将视线放到她身上。 小皇帝那边说不通,她也是个很好的切入口,身体弱归弱了些,但不失为一个很好的联姻对象。 再者,温鹤绵早已及冠,府中却并无一人,是难得的清静地儿,京中有不少贵女都跃跃欲试,私下里打赌谁能摘下这轮清冷月。 “那陛下还是别想了。”温鹤绵睨他一眼,“我不成家,陛下怕是等不到了。” 她身份作假,成家了就是祸害人家姑娘。 再说了,一个人多自在,温鹤绵习惯了一个人,除了几乎看着长大的谢琅,她不想有陌生人再介入自己的生活。 谢琅二话不说:“太傅不成家,我也不想成家。” 小时候看那些宫妃争斗多了,谢琅简直不敢想象,要是后宫中有一大堆人叽叽喳喳的,会有多烦,没人正好,还节省国库支出了。 温鹤绵欲言又止:“……这能一样吗?” 原书中谢琅身边也没有出现过女孩子,成不成家是他自己的事儿,只要不妨碍他当个明君,温鹤绵都不干涉。 “怎么不能一样了?”谢琅脸上的笑意带着些讨好,他偷偷蹭过去握住温鹤绵的手,义正言辞,“朕与太傅君臣相得,只需要有太傅陪在朕身边就好。” 小崽子力气贼大,温鹤绵挣了下,瞧见他陡然要失落下来的眼神,心软地停下了动作。 她只能幽幽叹了口气:“陛下最好是别在那些御史面前说。” 她怕自己被骂带坏皇帝。 谢琅缓缓勾唇:“无妨,他们不敢。” 一看就不怀好意,温鹤绵警惕心骤起:“陛下,你想做什么?” 第16章 撒娇功夫见长 谢琅无辜眨眼:“只是想请他们彻夜长谈而已,太傅以为我想做什么?” 虽然这孩子在自己面前表现得乖顺讨喜,可温鹤绵始终没忘了,他也是个暴君苗子,她可以对他背后做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但该约束的,还是要约束。 动不动就想着怎么处理人,不好。 御史就是嘴皮子碎了点,当他们不存在就好,要真动了他们,后续才难处理,没看宁贺褚都头疼吗? 温鹤绵瞅着少年的乖巧模样,狐疑地收回了视线:“陛下最好是这么想的。” 谢琅面不改色:“当然。” “行了。”温鹤绵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瞥见系统已经溜得不见影,开口问,“陛下今日来我府上,总不会单单为了这事儿,还有旁的,一并说。” 平心而论,除了偶尔会耍耍小性子外,谢琅是个很合格的君主,真正来王府躲懒的时候不多,一般都有事要和温鹤绵商量。 谢琅脸上的神情垮了垮,有些幽怨地盯着温鹤绵:“本来想和太傅先多聊聊。” 温鹤绵多年以来的陪伴是效果显着的,这点从谢琅格外信任她就能看出来,唯独有一点不好,就是随着长大,谢琅黏人的性格不仅没改,还越来越过分了。 不过既然被猜到,谢琅就没必要拖拖拉拉了,他正色:“吏部尚书年岁大了,力不从心,在前日递上来的奏折中,朕已允准他告老还乡,荣养天年。就是观之朝廷,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能顶上这个位置。” 话是这么说的,灼热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温鹤绵身上。 温鹤绵一顿,看向他:“陛下准备让臣来当?” 相处那么久,温鹤绵不可能看不出谢琅的意思。 “是。”谢琅笑开,“太傅看人眼光准,吏部又负责官员考核,顶上这职应当不难。” 包括谢琅在内,看人多少都有点偏差,但温鹤绵不是,随便逮个无名小卒出来,都能力不俗,在科举中选拔了不少人才出来,这令谢琅感到非常惊奇。 在谢琅看来,没人会比太傅更适合这个位置! 盯着少年亮晶晶的目光,温鹤绵在心中嘶了声,才慢慢道:“不难是不难,但不合适。” 她在内阁任职,按理来说,就不该插手这些事,前几年是为了帮助谢琅,情有可原,如今谢琅成长起来,她其实已经隐隐生出了退避之心。 况且有宁贺褚在前,谢琅该明白,不能让权力太集中在某个臣子手中。 “没什么不合适的。”谢琅眸色兀然沉了下来,声音中隐隐带着几分执拗,“太傅不合适,就没有人比太傅更合适。而且,朕不放心交给别人。” 就算是那些站在他这边的臣子,也有好一部分仗着年龄大就想糊弄他,谢琅绝不可能给自己留下后患。 想想仍对谢琅虎视眈眈的宁党,温鹤绵哑言,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来。 谢琅却已经接着往下说了。 “太傅若是嫌累,可以多选两个下官,我也会帮着你一起处理。大不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再选合适的人顶上,至少现在不能交到别人手上。” “太傅……太傅,你就帮我这次好不好?” 要说除了黏人劲儿,谢琅还有什么见长的,就是这股撒娇功夫了。 刚养的时候别扭拧巴,什么都不肯说,养熟了就老是爱扒着温鹤绵不松手,生怕有人抢了他的宠爱,也因此,温鹤绵几乎是将他看做亲人带大的。 此刻见他这番模样,有些说不出的无奈。 思量片刻,温鹤绵点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但是说好了,一旦找到合适的人,就把这位置给他。” 当官和当打工人没有任何区别,温鹤绵在现代的时候都没这么忙过,想想自己这几年,简直为保护这个世界操碎了心。 不过她也没什么怨言,能重活一次,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幸运。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谢琅听见温鹤绵答应,顾不上计较更多,连连点头:“好!” 温鹤绵哭笑不得:“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 谢琅耳朵抖了抖,当做没听见:“那太傅看看什么时候去选两个合适的下官?” 温鹤绵摇头:“原先的人手就够了,现在到处缺人,暂时不往吏部调。” 谢琅野心大得很,倒是不像原书中那么莽撞,可也像一头贪婪的狼崽子一样,正在慢慢蚕食着宁贺褚的势力,两方现在咬得很紧。 “听太傅的。” 谢琅没有任何意见。 达到自己的目的后,温鹤绵说什么他都肯听。 温鹤绵早就习惯了他这薛定谔的听话,两人又就这件事聊了会儿,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之前顾着和系统聊任务进度没来得及睡午觉,紧接着又应付精力旺盛的少年,温鹤绵有些乏,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少年急切开口:“要不歇会儿,我今晚不回宫,有什么事儿可以明天再和太傅商量。” 谢琅知道,温鹤绵小时候是真的身体不好,否则淮陵王夫妻不会那么担忧她,还特地送到寺庙里去养着,所以即便她会武,谢琅也一直小心照料着她。 而且他长大了,他可以保护太傅了。 “没那么脆弱。”温鹤绵摆摆手,提起精神,“既然要留下,就先用晚膳。” 谢琅往府中跑的次数多了,下人们习惯了,见到他来就知道要多准备些吃的,添双碗筷的事,好说。 “嗯。” 谢琅不放心地看了温鹤绵一眼,立刻就被她泛红的眼尾给吸引住了视线,外人多说温鹤绵长相昳丽,男生女相,从来不是虚言,越是待在她身边的人,越会有这种感受。 这么些年过去了,谢琅还是会有忍不住晃眼的时候,心想太傅长得可真好看。 “陛下,想什么呢?吃饭都不积极,不怕长不高啊?” 温鹤绵注意到他的停顿,笑吟吟回头盯着他,还是用以前吓唬人的那套。 谢琅甩甩脑袋,小声:“朕现在可比太傅高……” 温鹤绵面无表情:“那我也是你太傅。” 她就是想不明白了,明明吃的都是一样的饭,小崽子怎么就和地里的笋一样,窜得这么快? 第17章 系统保护仅限于任务期间 感受到温鹤绵语气中的警告,谢琅摸了摸鼻子,总算住嘴,乖乖跟在人身后,跟条小尾巴似的,一路到了吃饭的地方。 谢琅好养,几乎不怎么挑食,来王府都是有什么吃什么,只是时间长了,温鹤绵也能看出他比较偏好于哪些食物,早就吩咐过了,额外添的几道菜也是他喜欢的。 谢琅嘴上不说,但他看得出来,一时之间眼底笑意更深,根本没有在朝臣面前威严的样子。 看见少年帝王的模样,青云在后头偷偷笑了下,这种场景,不管是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很奇妙啊。 只希望公子和陛下的关系能够一直这么好。 “太傅喝汤。” 警惕心使然,谢琅不愿让食物经过别人手,所以吃饭没有要人伺候的习惯,在温鹤绵面前,他往往还会自己主动伺候温鹤绵。 下人们最开始还会惊讶,现在……已经麻木了。 陛下就挺,尊师重道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这么想。 “行了,别顾着我了,你自己快吃。” 眼看着谢琅还想往自己碗里夹菜,温鹤绵赶紧出声制止,小崽子总觉得她吃得太少,不阻止他待会儿碗都要冒尖。 偏偏她又是个不喜欢浪费的人。 “好。” 谢琅遗憾地收回手,只能好好吃自己的饭。 正处于长身体的年龄,谢琅食量不错,一桌菜基本上被他解决得七七八八,等他吃完时,温鹤绵已经支着下巴在等他了。 外面又在飘雨,想去院子里散散步消食的计划被迫打消,二人在走廊上站着聊了会,谢琅看见温鹤绵困倦的样子,才赶紧催她去歇息了。 温鹤绵没有拒绝少年的好意,转身回了自己房间,结果没想到下午就走了的系统,居然正坐在她床上舔毛。 系统的眼神和猫儿的懵懂慵懒不一样,很容易区分出来,见温鹤绵过来,它不紧不慢地舔了舔自己的毛爪子,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忘记告诉你了。” 温鹤绵挑眉:“说说。” 能让系统去而复返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很重要。 系统:“因为世界进程,系统对你的所有保护仅限于任务期间,所以你尽快做好准备,到时候我会掩护你离开。” 系统特意咬重了“所有”这个词。 温鹤绵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包括我女扮男装这件事?” 无他,就算是再精湛的技术,也免不了会露出一些小破绽,温鹤绵之所以不担心别人识破她的身份,就是因为系统在她身上施了障眼法,会让别人潜移默化将这件事情合理化。 说起来很复杂,但管用。 “嗯。”系统又舔了一把猫爪,“并不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主系统规定就这样,我也没办法违背规定。” “可以理解。” 系统不过是个打工人,温鹤绵为难它也没意思,况且两人是合作关系,和谐相处最重要。 “不过这个保护会突然消失吗?” 有些事情温鹤绵必须问清楚,她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就怕被有心之人用作借口掀起乱子。 “是一点点消失的。”系统点到为止,它看了眼窗外,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赶紧匆忙交代,“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任务结束后,我会来带走你的,好了再见!” 这个时候它倒灵活得很,半点没有下午在谢琅面前的畏畏缩缩,温鹤绵笑了声,亲眼看着它迅速从窗缝里溜了出去。 “真是麻烦。” 半晌后,温鹤绵收回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系统让她不要担心,她却做不到不担心。 书中世界本质上是个男权社会,女子想要出头太难,而她要帮助谢琅,女扮男装科举进入朝廷是最好的方法,但她其实并没有想清楚,自己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谢琅。 毕竟那么多年的相处下来,骤然换了性别,不知道谢琅会不会习惯。 除此之外,她倒是意外没怎么担心谢琅会不会追究自己欺骗他的事情。 好歹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温鹤绵纠结半晌,再想想朝堂的局势,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反正目前绝对不适合坦白。 在脑海中做好计划,压了一天的疲惫终于沉沉袭来,温鹤绵简单洗漱了番,又脱了束胸换上柔软的寝衣,很快便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 不上朝的日子,温鹤绵大多睡到自然醒。 因此她起来的时候,谢琅已经结束了晨练,除了额头上挂着的汗珠,呼吸几乎没怎么乱,长发被束成了高马尾,看着清爽极了。 自己带大的君王,真的越看越满意。 温鹤绵笑着提议:“今日出去逛逛?” 看他这么悠闲的模样,就知道奏折肯定处理完了,温鹤绵有意将自己淡出众人的视线,很早之前就不怎么特意插手询问了。 “嗯。”谢琅拿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洗净了脸,笑起来后立刻冲淡周身的冷漠,“听说郊外的桃花开了,我陪太傅一起去赏桃花?” 谢琅成天待在皇宫里,都不能随意出去走走,温鹤绵就是为了他才提出的这个建议,自然没有不赞同的,她给了青云一个眼神:“去将新做的糕点带上。” “诶!好!” 青云知道这位小陛下喜爱甜食,笑盈盈准备去了。 谢琅的马车太张扬,他们换了一辆,外表看着朴素,里面却内有乾坤,软乎乎的垫子铺着,坐上去十分舒服。 温鹤绵刚刚坐稳,小皇帝就黏糊糊蹭到了她身边,眼眸亮晶晶的:“太傅,还有一月就是我的生辰了,你给我准备好生辰礼物了吗。” 温鹤绵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下,示意他离自己远点:“什么时候能忘了陛下的?不过正好我也要和陛下说这事儿,正好趁着这次生辰,办个宴。” “太傅不要叫我陛下。”谢琅眉峰蹙着,很认真强调了这个问题,关于温鹤绵所说,他嘴角不自觉向下撇了下,“我不喜欢,只想要太傅在那天陪着我就好。” 当上皇帝后,成天都要面对外界的尔虞我诈,难得的开心日子,谢琅不想挂着一副假面。 第18章 怎么能遇到这么可爱的小陛下? 瘦巴巴的小崽子长成如今风姿绰约的少年,即便有温鹤绵在用心纠正引导,有些性格还是保留了下来,比如执拗,平时好商量,到了这种时候他倒是不肯退让。 谢琅直勾勾盯着温鹤绵,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只要太傅一个人陪着朕。” 他在温鹤眠面前向来没什么君王架子,但一般出现这个自称,就说明他真的很认真。 温鹤绵感到了些许棘手,不过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温声开口:“行,阿琅,这和我陪你过生辰并不矛盾,大不了到时候叫他们早些回去就好了。再者,你真的不想趁着生辰给宁贺褚一个下马威吗?” 截至目前为止,双方都还是在暗地里交锋,明面上对上的机会不多,主要还是不太好撕破脸皮。 这么多年下来,宁贺褚在朝堂上始终是有根基在的,想要彻底掌权树立威信,首先就要杀杀他的威风。 诚实来讲,谢琅真不太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幺蛾子,可对上温鹤绵认真为他考虑的眼神,他又不由的沉默。 他当然知道太傅是真心为他考虑,可无论怎么想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感受到少年身上传递出来的怨念,温鹤绵乐了,她弯弯眼尾,又添上个条件:“这样,浪费的时间,我送陛下一个承诺好不好?不用马上用,留着以后用也行。” 事实证明,画大饼在什么时候都有用,尤其是对于一向听话黏人的少年,温鹤绵看他眼神几经变换,最后慢慢压下挣扎,勉勉强强:“……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温鹤绵一锤定音,以防他反悔。 反悔倒不会反悔,谢琅就是有点后悔自己主动提起这事儿了,不过既然已经答应,那就要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太傅准备怎么做?” 温鹤绵摇摇头:“我不用做什么,主要还是看你,你是天子,生辰宴更是你的主场,他若真想做什么,我们见招拆招就行。” 主要是让外人看到,谢琅已经能有能力与宁贺褚分庭抗礼。 谢琅眉梢轻挑,带着些傲气,又带着沉稳:“那这样就简单了,希望他能沉得住气。” 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谈完正事,温鹤绵从食盒中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糕点,本来是准备让谢琅带回宫中的,眼下去赏桃花当个零嘴也不错。 温鹤绵捻起一块糕点,递到谢琅面前,示意他接着。 “尝尝,糕点中加了花瓣,味道不错。” 谢琅经常往王府跑,久而久之为了照顾他的口味,王府特地招了新厨子,就是研究糕点的,时不时都会给两人一些小惊喜。 温鹤绵态度从容,谢琅看了眼她拿糕点的那只手,洁白无瑕,像一块上好的玉石,小时候总觉得落在自己身上温和至极,如今再看,却发现太傅的手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圈。 “阿琅,在想什么?” 温鹤绵举着糕点半天不见他接,手腕都酸了,看他似乎在发愣,正准备收回手,没成想少年直接倾身过来,从她手中叼走了那块糕点。 “……在想太傅。” 谢琅三两口嚼碎糕点咽下去,差点被噎住,赶紧捧起茶杯灌了口水,说出来的话十分直白,连带着眉眼间都是细碎的笑意:“我比太傅高,以后可以保护太傅了。” 他有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眸光清亮诚挚,很为这件事情感到高兴。 温鹤绵有点不自在地收回手,想起刚刚的场景总觉得怪异:“怎么还惦记着这回事啊?” 谢琅一脸正色:“太傅教过我,说话要算数。” 温鹤绵:“……” 似乎确实教过。 但谁能想到他能记这么多年。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争辩意义的话题,温鹤绵点点头,心中奇怪的感觉很快被她忽略过去。 没过多久,马车摇摇晃晃停在郊外。 掀开车帘一看,外面满山桃花,粉红如霞,昨夜刚下过雨,枝头叶梢挂着水珠,看着赏心悦目一片。 谢琅道:“开得比去年好。” 温鹤绵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来过?” “去飞鸿营的时候,偶然路过,便记了下来。”谢琅说,“这座山不高,半山腰处有个寺庙,太傅想上去看看吗?” 飞鸿营的存在谢琅没有瞒着温鹤绵,实际上也瞒不住,这是他手底下自己培养的人,按原书进度来讲,要等到后期去了,而现在不同,他可以早早培养起来。 温鹤绵也仅限于知道,没有亲眼去看过。 “去看看。”她望了望山上,笑道,“光看桃花怪无趣的,出来踏春,就该多走走。” 他们在前面走,后面暗卫安静跟着,也不去打扰两位主子的兴致。 没有外人的时候谢琅话格外多,他有点好奇:“太傅从前住在寺庙里,会觉得孤独吗?” 谢琅想了想自己住在冷宫里时,四周都空荡荡的,到了晚上连根蜡烛都没有,夏天还好,到了冬天风一吹,简直跟鬼哭狼嚎似的,孤身一人待在屋子里,时时刻刻都要防备着,顾不上乱七八糟多想。 温鹤绵小时候被养在寺庙中不是什么秘密,他见过那些宫妃被送去寺庙前鬼哭狼嚎的样子,猜测出去应当过得不好。 “那倒不会。” 温鹤绵仔细回想了下,原身除了身体弱,似乎还呆呆的,基本上没有任何记忆,但她来之后的记忆是清晰的。 “父王他们留了人保护我,寺庙虽然偏了点,但有老师教我读书,也有暗卫保护教我习武,平心而论,其实过得很不错。” 温鹤绵喜欢平静的生活,说起来时语气中也全是笑意。 谢琅知道自己不应该,但心头还是莫名生出几分酸涩,忽然问了句:“太傅会后悔进入朝堂吗?” 如果没有进入朝堂,在淮陵王的庇护下,她应当是能平安度过一生的,而不会像现在一样,还需要处处防备着明枪暗箭。 “想什么呢陛下,这条路是臣自己选择的,肯定不会后悔。” 温鹤绵还能不知道他想歪了,语气软了几分:“况且要不是进入朝堂,臣怎么能遇到这么可爱的小陛下?” 猝不及防得了句夸赞,谢琅怔了下,迎着温鹤绵柔软明亮的目光,耳尖慢慢的、慢慢的红了起来。 他仓皇别过头去:“……嗯。” 第19章 旧事 见他居然没反驳自己可爱的形容词,温鹤绵觉得更有意思了,可惜没来得及多逗上几句,他们就看到了寺庙的影子。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有点丢人,少年红着耳尖加快了脚步:“日头大了,我们快到寺庙里去坐坐。” 顾及到少年窘迫的心情,温鹤绵体贴地没有戳破他,只是眉梢笑意掩饰不住:“好。” 城郊这处来踏春的人少,刚才他们来的路上一个都没遇到,没想到庙里香客还不少,他们本意不在上香,就寻了处亭子坐下歇息。 食盒里带着的吃食摆了一桌,正好边吃边聊。 缓解好了自己的情绪,谢琅终于肯开口:“说起来,我似乎没有见过淮陵王和王妃回京。” 甚至在京中,关于淮陵王夫妻的传闻也少之又少,近些年是因为温鹤绵在朝堂中活跃,才有人提起他们。 谢琅在当上皇帝前,对此一无所知,当上皇帝后,也只从宁贺褚的那些拥趸中,听他们提到过两句,说要不是温鹤绵有对好爹娘,他们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谢琅好奇,但相比较于从别人口中听说,他更愿意听温鹤绵说。 察觉到谢琅话语中的试探,温鹤绵笑了:“在老一点的臣子中,这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事关皇室,大家不敢妄言而已,而且事情确实过去那么久了。” 闻言,谢琅顿时面色紧绷:“事关皇室?” “准确来说,是我爹娘和先帝的恩怨。”温鹤绵回忆了下,“先帝母妃早逝,养母是我父王的姑母,那时候两人关系不错。只是后来京中生变,先帝同我爹娘起了嫌隙,他们就自请戍边去了,现在估计也有芥蒂,所以不愿回京。” 说得简单,但谢琅明白,能让老臣讳莫如深的事,里面还不知道藏着多少辛秘,至少那夫妻俩的态度足够证明一切。 谢琅笑不出来,声音有点干涩:“当初太傅想要科举进入朝堂时,他们是不是不同意?” 温鹤绵惊了下,没料到他直接就想到了这层,迟疑半晌,还是说了:“确实不同意,但没那么坚定,他们驻守边关,心中是挂念着百姓的。” 而且说到底,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他们没必要迁怒到谢琅身上。 “他们一定很不放心。”谢琅笃定,他抿了抿唇,“我会让他们放心下来的。” 帝王与臣子之间,最大的嫌隙还能是什么,无非就是不信任,谢琅自觉,他和太傅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太傅对手中的权势,好像没那么在意,让她顶替吏部尚书的职位,并不是谢琅一时兴起。 有了牵挂,他会放心一点。 “臣在送去的书信中提到过,他们对陛下很满意。” 温鹤绵没说谎,就算她不主动提,他们也会问,久而久之的,也会时常交流几句。 不过一码归一码,看好谢琅并不代表他们就能放下心结,皇室的疑心病,终究是给他们留下了很大的芥蒂。 谢琅扬了扬唇,心情并没有松快多少:“那就好。” 温鹤绵看出他心中的小九九,正准备继续开解,守在外围的暗卫忽然发出一阵响动,他们被严严实实护在中间,动乱来得快平息得也快,片刻后便有暗卫押着两人到了他们面前。 那两人也不知道是提前咬了毒还是怎么的,还没来得及问话,突然就吐出一口浓黑的血,然后眼睛一翻直接没了气儿,把压着他们的暗卫都给惊了跳,忙不迭跪了下去。 “陛下恕罪!” 谢琅嫌恶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那两人,理智在线:“来之前就吞了毒,看来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不管见过多少次,温鹤绵依旧对这种血腥场面很不习惯,她揉了揉额角:“都起来,收拾一下,不要吓到别人了。” 有温太傅在旁边,陛下生气的情况会好许多,暗卫们都机灵着,知道这个时候该听谁的,赶紧将人给拖了下去,顺便清扫了一下残留的血迹,防止留着碍眼。 谢琅语气中隐隐有几分不爽:“本来说今日和太傅好好游玩一番,没想到被这些不知好歹的人搅了兴致。” “既说了他们是不知好歹,就不要为他们生气了。”温鹤绵顺毛顺得轻车熟路,“陛下若想,下次有机会我们也能出来。不过这地方目前不宜多待,我们还是先回城中。” 谢琅哼了声:“嗯。” 他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拿他们俩的安全开玩笑。 好在他们选得亭子偏,没怎么被周围的人注意到,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 刺客的事情需要详细调查,谢琅自己会吩咐手下的人去做,温鹤绵没有多插手,反倒是安抚了一路,才将少年的情绪给哄了下去。 明日是朝会,纵然再不舍,谢琅今晚必须回到宫中,惦记着自己的安排,他在离开前特地强调:“太傅明日不用去朝会,只等着圣旨送来就好。” 至于朝廷中会掀起怎样的波澜,谢琅不想不好的言论传到温鹤绵耳朵里,他到时候自己会压下。 温鹤绵纵容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心思,遂点头:“行。再说宫门就落锁了,早些回去。” 谢琅只好住嘴,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 次日,宫中传旨的太监一早就到了王府。 拿着圣旨的是来喜,他头脑灵活办事规矩,顺利坐稳了皇帝身边大总管的位置,得知温鹤绵还在洗漱,眼珠子转了转,赶紧拦住了准备前去催促的下人。 “别去了,太傅和陛下师生感情甚笃……正好咱家不急,就先在这里等等。” 伺候陛下这么久,来喜算是看出来陛下对温太傅有多不见外,只要往后不出差错,这第一宠臣的地位指定动摇不了,卖个好无关紧要。 “啊?噢。” 下人一脸懵逼地被他拦下,倒是真没再去了。 温鹤绵知道今天有人来,没让他们等上多久,起床后快速洗漱完就来了这边。 来喜见到人,赶忙捧着圣旨迎了上去:“陛下交代过,温大人听着就成,旁的都不用做。” 温鹤绵无奈地笑了笑。 这小崽子啊,主意真是一个接一个。 —— 因为这本书明天就要上pk了,所以以后的更新改为每天四千,pk期数据非常重要,大家千万千万不要养文,如果可以的话多多评论投票,不然这本书可能就会夭折了qaq爱你们! 第20章 这嘴毒的 待到温鹤绵坐下后,来喜清清嗓子,才展开圣旨念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温鹤绵,学贯经史,才通世务,嘉言懿行,品行高洁……朕实嘉之,特授尔吏部尚书一职。钦此!” 来喜的声音带着太监惯有的阴柔,与此同时又富含感情,这封圣旨被他念得那叫一个抑扬顿挫,念完后声音都有点干涩。 一旁的人连忙为他端上水来,青云也上前,给了他一个小小的锦囊。 来喜稍微掂了掂,就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忙低眉顺眼:“温大人,这使不得啊……” 陛下要是知道他们收了温大人的东西,回头还不知道该怎么问责。 温鹤绵打断他的话:“给你就收着。” 有些默认的规矩,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也算辛苦他们跑这一趟了。 来喜先是一愣,随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好好把锦囊给揣了起来:“诶好!奴才谢过温大人!” 说完,他又状似不经意的问了句:“温大人今日还要入宫吗?”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这话是你问的还是陛下问的?” 谢琅长到如今年岁,温鹤绵该教他的都已经教了,为君之道,她除了在旁辅佐引导,已经起不到太大作用,因此讲学早就改做每月一次,她有事再另行入宫。 只是一般情况下,不是皇帝陛下偷偷溜出来,就是他想方设法在朝会后将她留下来,黏人至极。 孩子大了,再加上男女有别,温鹤绵有意在与他保持距离,否则总不可能以后事事都如此依赖着她,这习惯不好。 来喜挠了挠脑袋,嘿嘿笑着不说话。 温鹤绵无奈:“行了,我知道了,我今日要入宫。” 既然开口问了,那就是有备而来。 果不其然,她话音才刚落下,来喜就道:“府外为温大人备好了马车,是天子御辇,那些个人不敢拦。” 圣旨一下,可想而知必定掀起轩然大波,谢琅今日不让她去上场,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入了宫,大臣们也烦不到她面前来。 可谓是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先前耽搁一会儿,估摸着快下朝了,温鹤绵起身:“走。” 来喜上前引路,除了身边固定跟着的两个暗卫,温鹤绵没带任何随从。 马车也是她熟悉的,这些年没少坐,一路轱辘轱辘往宫门口去。 路上正好遇到了下朝的百官,透过半透的帘子,温鹤绵能察觉到他们朝她投来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真想不明白,陛下就信任她至此吗?” “若不是先入为主,论资历,她哪里比得上朝中老臣?” “就是就是,小陛下当真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就不担心她成为下一个……”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几乎到了听不见的地步,一看就是在忌惮什么,温鹤绵却只想笑。 单纯?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敢这么说小皇帝?不怕谢琅把他们天灵盖给掀起来。 温鹤绵漫不经心想着,刚准备放空思想,就听到外面从传来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诸位大人所说,下官倒是很不赞同。” 有点熟悉。 温鹤绵掀起帘子一看,是陆子慎。 原书男主,也是谢琅继位后第一次开科举的状元郎,在翰林院苦学三载,去岁终于得以升官,如今任詹事府大学士,在朝中说得上话。 他话刚说出口,就有几个老头不爽了,横眉竖眼的:“那你倒是说说啊,我们倒要看看你说得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陆子慎轻笑一声:“从诸位话中,下官听说选官是靠资历,所谓资历无非与年龄挂钩,照如此说法,岂不是科举也是年岁大者优先,而非选贤举能了?” “这二者不同,如何能混为一谈!” 陆子慎:“但也有相同处,都意为朝廷选拔人才,诸位皆知,当今陛下任人唯贤,如何是单单资历一项便可轻易评判?若当真如此,诸位岂不……” 他的目光从那几个老臣身上扫过,慢悠悠添上:“……个个都该封侯拜相了?” “噗嗤——” 这番动静不算少,有围观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几个被内涵的老臣更是气得面色变幻,颤颤伸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你……你!强词夺理!” 陆子慎从容揣手:“下官不过是实话实说。” “陆大人好口才。” 不知何时,原本缓慢行驶着的马车停了,那被他们讨论的话题中心,就坐在车中,遥遥看完了这场戏。 她甚至颇有兴致地拍了两下手。 视线落到那几个叫嚣的老臣身上,委婉道:“几位大人若是不良于行,就莫要耽搁了,正好宫中有御医,距离不远,本官派人去让他们来为诸位瞧瞧?” “老话说得好,不要讳疾忌医嘛。” 没有什么是比在背后说小话被当事人捉住的更尴尬了,陆子慎和温鹤绵一个更比一个气人,那几个老臣也是真的惹不起,被这么一激,立马加快了脚步。 “不用了,我们自己走!” 温鹤绵当面看着,他们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一时之间,宫道清空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转瞬就走得没剩几个人。 陆子慎收好笑容,朝着温鹤绵揖手拜了拜,也走了。 温鹤绵琢磨着:“小陆大人不当御史,真是怪可惜的。” 这嘴毒的。 不能放光发热了。 宫道上发生的事情,在温鹤绵见到谢琅前,先一步传到了他耳朵里。 笔下一个没控制好力道,瞬间落下个重重的墨点在白纸上,毁了即将写好的字。 他目光沉郁:“看来还是朕的手段太温和了,才给了他们胆子,什么人都敢舞到太傅面前去了!” 内侍唯唯诺诺不敢接话。 温鹤绵闻着声从外面踏进来,毫不意外:“这么快就知道了?” 谢琅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笔:“宫中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朕。” 自己的地盘,说什么也要牢牢掌握在手中,谢琅这点自信是有的。 温鹤绵“嗯”了声,拿起他的字一看:“挺好看的,浪费了。” 谢琅面色顿时和缓:“太傅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写一幅就好。” 第21章 千里镜 温鹤绵制止了谢琅想再给她写一幅字的想法。 对于谢琅的变脸速度,她表示自愧不如,不知道小崽子是怎么做到流利切换的。 她斟酌半晌,道:“陆子慎此人,可以重用。” 据她所知,陆子慎被柳琼月救下来的时候,不仅受伤,而且失忆,能在短短时间内将自己所学拾起来,还成了状元,只能说不愧是男主,天资聪颖。 谢琅侧眸看她:“太傅似乎对这个人很关心。” 以前有能用的人,在他面前提上一嘴也就差不多了,陆子慎则不是第一次了。 温鹤绵垂眼:“他可以重用,指的是,可以成为陛下的近臣。” 近臣和普通大臣不一样,那是皇帝的心腹,未来内阁首选。 谢琅的脸色终于微微凝重了起来:“太傅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可不兴说啊……温鹤绵难得卖了个关子:“我只是建议,至于到底要不要重用他,还要看陛下自己的观察。别的原因,陛下容我隐瞒一下?” 目前这个状况,男主威胁不到谢琅的皇位,要是谢琅愿意,和他打好关系成为明君贤臣那是最好,要是谢琅不愿意,温鹤绵也不会强求他。 缘分这事,难说。 温鹤绵连隐瞒都说得这么坦荡,谢琅更没什么好说的,他凝眉思索:“再看。他要真有才能,朕会酌情重用。” 至于近臣,这么些年下来,谢琅身边也只有温鹤绵和霍平两个。 温鹤绵点到为止,不再劝说。 这么一聊,谢琅才起没多久的坏心情就立马被带过去了,他早挥退了伺候的内侍,有些兴奋地拉温鹤绵去椅子上坐下,给她看自己写的东西。 “生辰宴的安排,太傅看看,这样可以吗?” 皇帝生辰宴,按例都要大办,谢琅自己揽了部分过来操办,首先就是位置方面,他不爽宁贺褚很久了! 离他最近的位置,只有太傅能坐,宁贺褚算个什么东西? 温鹤绵哭笑不得:“我都没有在意过,你怎么这么在意?” “那不一样。”谢琅顺手帮她捞回了一缕即将从肩头滑落的发丝,放到背后去,“朕的生辰宴,自然要按朕的喜好来。” 温鹤绵无言反驳:“是,谁生辰谁最大。” “那就这么安排了。”谢琅敲定,声音愉悦轻快,“真想早点到那日。” 往年他生辰,温鹤绵总会准备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那是谢琅最期盼的礼物,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前者是真心实意,后者则满怀讨好算计,他分得清。 天有些闷热,少年一身火气,无知无觉地靠近,和她手挨着手,除了清爽的皂角香气,还带着难以忽视的热度,温鹤绵心中轻叹,抬手推开了他。 谢琅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骤然有些委屈:“太傅又是为何要推开我?” 谢琅不是傻子,他看得出近两年来温鹤绵对他的疏离,最开始不当回事,现在是越来越明显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温鹤绵就突然不让他靠近了。 “热。”温鹤绵没想到能被他当面点出来,心虚地咳了声,“挨挨挤挤的,成何体统。” 谢琅才不管,他又蹭过去,乖极了的样子,语气却叛逆极了:“没关系,我和太傅都是男子。况且,没别人会看到。我都不嫌丢脸,是太傅嫌我丢脸吗?” 他拧着眉,眼神期艾。 温鹤绵:“……” 这能怎么说,总不能说自己不是男人? 到最后,只好艰难地点了下头:“随你。” 谢琅顿时展颜。 - 皇帝生辰又称万寿节。 字面意思,万寿无疆。 但谢琅还是第一次过属于自己的万寿节。 最开始是没人帮他办,后来可以办了,他自己又不想办,这次算是一个信号,小皇帝终有一日要举刀向权臣。 宁贺褚来得不算晚,他瞧见温鹤绵已经坐在皇帝左方下首的位置,边上另一个座被撤了,他冷冷眯起眸,恰好与她的视线遥遥对上。 温鹤绵朝他从容一笑。 是他眼拙,竟没料到,稚嫩莽撞的小状元,居然真能带着那小皇帝成为他的敌人,好在现在发现也不算晚。 宁贺褚冷哼一声,吓得带路的内侍打哆嗦:“宁、宁大人,您的位置到了……” 座位是谢琅安排的,他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宁贺褚一行都给安排到了角落里去,面对这样的待遇,宁贺褚反而没生气。 他悠然坐下,望着从后殿过来的小皇帝,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心性啊。” …… 一抬眼就能看见温鹤绵,谢琅对自己安排的位置很满意。 皇帝入座,礼官宣布开宴。 宫中歌舞谢琅早就看腻,漫不经心观赏着,慢慢地,目光就挪到了温鹤绵身上去。 一品文官着红色官袍,上绣仙鹤,只在花纹上做细微区分。 温鹤绵这件官服是谢琅特地吩咐宫中做的,料子更为华贵舒适,袖口袍角用银线绣祥云暗纹,白玉系带勾勒出略有些单薄的腰肢,穿在她身上,只觉得沉敛清冷,容色逼人。 谢琅垂眸灌了口酒。 今日的酒仿佛要烈上许多,一杯下去,心头就烧了起来。 宁贺褚是千年的老狐狸,温鹤绵料到仅是改变座位一件事,恐怕不能令他破防,倒没想到,他比想象中还要更淡定,半点情绪没外露。 原书中大部分笔墨集中在主角二人,谢琅作为最终大反派,描述甚多,而宁贺褚作为他的敌人,描述就没那么清楚了,大多三两句带过,所有都要靠温鹤绵自己去揣摩,这是件难事。 温鹤绵收回目光,扫到谢琅的时候,视线一顿——怎么她一会儿没看着,谢琅就喝多了? 感受到温大人的注视,来喜苦着一张脸,挤眉弄眼表示真的拦不住啊! 温鹤绵叹了口气,起身往后殿走去。 不出意外,看到她动作的小皇帝也很快站起身来,慢吞吞跟上了她。 谢琅不吭声,亦步亦趋跟着,所以当温鹤绵突然转身时,他没反应过来。 只是怀中被愣愣塞了个东西。 温鹤绵笑得柔和:“瞧瞧,千里镜,生辰礼。” 第22章 拿捏 首先声明,温鹤绵是个文科生。 但受身体限制,她从小就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出去跑跑跳跳,于是闲下来就只能自己看书,什么杂七杂八的都看,包括一些理科书籍。 只是深入研究不多,温鹤绵脑海中有个大概印象,包括这次给谢琅的千里镜,也就是望远镜,都是经过许多次试验才做出来的。 条件有限,做不出像现代那样能看很远的望远镜,不过就这样,也很新奇了。 至少足够糊弄已经有点醉意的皇帝陛下。 谢琅眼底骤然亮起,拿起这个奇怪的小玩意打量:“千里镜?” 温鹤绵耐心为他解释:“拿起来,放到眼睛前看看?只是取名叫千里镜,但远看不到千里,不过日后继续打磨,说不定会有机会做到。” 书中世界和温鹤绵生活的现实世界是不一样的,许多她以为应该出现的东西,实际上并没有出现,不然光是给谢琅送的生辰礼物,都足够她头疼了。 皇帝坐拥天下,就算是在被迫伪装成傀儡的那几年,宁贺褚也不敢在明面上太苛待他,该见过的都见过。 谢琅这个时候格外听话,他顺势将千里镜放到眼前,透过小小的口,蓦然见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起来,远处的花花草草,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被酒意模糊的思想在此刻被扯了回来,谢琅下意识道:“要是能用在军中……” 温鹤绵猜到了他的想法,笑了:“有这个打算,只是千里镜制作困难,还需要些时日。” 光说里面的镜片,以当下的技术,就很难做到精准打磨。 送给谢琅的,是第一个合格的成品。 往后再制作出来,温鹤绵也不会售出,毕竟这玩意在古代来说,和军事用品差不多,要是一不小心流通到敌人手上去了,那可不是好消息。 “太傅真厉害。”谢琅放下千里镜,对这个新得到的小玩意爱不释手,他像只不知道自己体型如何的大型犬似的,凑到温鹤绵身边,“……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温鹤绵说完,眯了眯眸,瞬间换了副神色,冷冰冰的,“酒醒了?” 相熟就这点好,谢琅有什么变化,温鹤绵一逮一个准。 猝不及防被秋后算账,谢琅赶紧垂下眉眼认错:“太傅,我错了。” “呵。” 温鹤绵冷笑一声,盯着眼前一大只,思索半晌,才道:“陛下,我不是拦着不让你喝酒,但万事要适量,那种场合,你要是喝醉了,有考虑过后果吗?” 谢琅的酒量不好不差,喝醉了也乖,不发酒疯,这都是温鹤绵试验出现的,关键就在于,酒意会影响他思考的速度。 今日是宁贺褚没发难,要是出了岔子,谢琅很容易吃亏的! 理亏在先,谢琅没有反驳,乖乖接受了温鹤绵的训斥:“抱歉,太傅,我只是,太激动了些。” 温鹤绵不解:“有什么值得陛下这么激动的?” 谢琅猛地一怔。 混沌的酒意慢慢散开去,他想到了自己坐在上面看到的场景,艳灼的红衣,还有太傅望着人的淡然笑意中,无意流露出的睥睨掌控…… 等等。 谢琅蓦然清醒过来,他怎么突然会想到这些? “嗯?不能说吗?” 从谢琅长久的沉默中,温鹤绵似乎得出了另一个答案,她扬了扬眉,念着今日是他生辰,缓慢消了责备的心思:“罢了,不能说就算了,但是陛下,下次切记拿捏好分寸。” 温鹤绵想着,她不可能一直都在谢琅身边提醒他,再者系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带她走,这些该提前做好的准备,她都做好。 以免离开的时候太匆忙。 温鹤绵看了谢琅一眼,叹气,说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嗯嗯。”谢琅点了下头,他敏锐察觉到温鹤绵的情绪变化,低声道,“太傅别生气了,我以后,真的不再犯了。” 温鹤绵扬起个笑,抬手拍拍皇帝陛下凑过来的脑袋,语气温和:“没生气。透过风,醒神了就回去。” 谢琅下意识想在她手上蹭一下,结果落了个空,心头的失落还没来得及蔓延,就被哄好了,低低应了声。 - 整场宫宴,宁贺褚出乎意料地安静。 和自己的党羽一起坐在角落里,他不仅没有流露出半分愠怒,而且还顺手给谢琅送上了一幅字画,上面画了蝉、螳螂和雀,姿态生动,还有名家题笔。 温鹤绵瞅了眼,嗤笑:“挑衅到面前来了啊。” 谢琅眸色冷沉:“那就让他看看,谁才是捕猎者。” “我只是担心,他会对太傅动手。” 臣杀君,那就是作乱犯上,在朝中站不住脚,相比之下,宁贺褚可能会更先对温鹤绵动手。 没有温鹤绵的庇护,谢琅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壮大自身,除掉温鹤绵,无异于斩断他的左膀右臂,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那就尽管来。”温鹤绵眼底幽冷色泽闪过,声音平和而坚定,“看看王府的人怎么把他杀回去。” 温鹤绵在别人眼中总是一副病秧子形象,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柔弱可欺,且不说她自己会武功,跟在她身边的人,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敌人当前,只有打痛了才能让他长记性。 谢琅凝视着她,眸底浮过笑意:“是我多虑,太傅从不畏惧任何人。” 温鹤绵:“嗯。” 说罢,她正要起身,忽然被早有预料的少年一手拽住衣袖:“今夜太傅就留下,与朕秉烛夜谈。” 说得好听,不过是挽留的借口。 拒绝的话刚要说出,转念一想是谢琅生辰,温鹤绵就再次犹豫起来。 也是这瞬间的犹豫,被谢琅迅速抓住机会:“太傅不说话,朕就当你同意了!” 得到眼神示意的来喜一个激灵,趁溜出去的机会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瞧瞧他,多懂事呢。 温鹤绵:“……” 温鹤绵的脸色一言难尽。 她:“行。” 谁说小皇帝听话了,就连她,也稳稳被这小崽子拿捏着好? 第23章 和梦中一模一样 秉烛夜谈是不可能秉烛夜谈的。 谢琅只是嘴上说说,留下温鹤绵说了会儿话,就放她歇息去了。 身份不便,温鹤绵只有极少的时间会在宫中留宿,但偏殿一直空着,谢琅也时常让人打扫,能保证她每一次留宿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 虽黏人难缠了些,可不得不说,小皇帝还是挺尊敬师长的,有什么好的只要自己有,都第一时间往温鹤绵手里递一份。 宫宴上温鹤绵喝了不少,她酒量好,夜深人静之时,也忍不住思维发散,想了许多。 她没决定好要不要坦白自己的身份,可真想到要离开,心中又浮现出浓浓的不舍,乱七八糟思索一大堆,到最后也没个结果。 望着窗外弦月,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轻叹:“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车到山前必有路。 …… 相隔不远,有人在思索难捱,有人在辗转反侧。 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受到混杂思绪影响,谢琅觉得浑身有些燥热难耐,整个人却陷在混乱纷杂的梦境中,迟迟不得挣脱。 各种画面走马观花似的飞闪而过,最后视线定格,落在了轻薄的明黄帷幔上,一截洁白的手腕从里滑落出来,谢琅仿佛轻飘飘的,眼前一闪,就看到了更有冲击力的画面。 脖颈被轻轻勾住,那人贴在他耳边轻唤:“阿琅……” 是个混乱而湿热的梦。 谢琅猛然从梦中惊醒,动静之大,吓了守夜的来喜一大跳,赶忙在屏风后问:“陛下,您是不舒服吗?要奴才进来伺候吗?” “不要!”谢琅下意识厉呵一声,胸膛起伏,重重喘息了两下,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太不镇定,他哑着嗓音吩咐,“去叫水来,轻点,别吵到太傅了。” 来喜颤颤巍巍:“是。” 四月初春的天气,夜晚还有点凉,谢琅却浑身都是热的,感受到自己身上不对劲的感觉,他抿了抿唇,更觉臊得慌。 起身走到桌边灌了一壶凉水,才勉强将躁动压下去。 从前宫中尚宫教导过他相关的事情,谢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了,他欲念不重,平时也未曾有过这些方面的想法,但没想到,却在如今突然爆发出来,烧得人猝不及防。 梦中人面容模糊,他不愿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那身影是有些像……的。 谢琅脑海中嗡嗡作响,好像要炸开了一样,赶紧遏止住了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 好在这时来喜终于叫了水回来,打破了殿中死一般的寂静:“陛下?” 谢琅冷声:“放进来,都出去。” 谢琅许多事都习惯亲力亲为,现在更不例外了。 来喜深知其中缘由,不多做不多问,让人把水抬进来后就全都低着头退出去了。 全程不敢看一眼坐在床边冰雕似的皇帝陛下。 …… 天子生辰,百官休沐三日。 温鹤绵睡得晚起得晚,睁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根本没有任何人来催她。 这也是她敢放心在宫中留宿的原因之一,不用担心不长眼的人撞破她的秘密。 刚出门,温鹤绵就收获了一个眼底青黑的皇帝陛下。 她微顿:“陛下昨晚没睡好?” 对上温鹤绵的目光,谢琅难得闪躲了下,显得不太有底气:“唔。” 叫水洗漱过后,谢琅就再也睡不着了,自从慢慢长大,他原本已经可以安然入眠,现在却像是突然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一样,就这么熬到了大天亮。 一大早跑去演武场,就是为了消磨火气,结果在见到温鹤绵的这刻,多少努力都陡然破功。 谢琅觉得自己非常可耻,怎么能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联想,就做那样的梦呢? 鉴于谢琅平时的性格,温鹤绵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是很不正常,正准备继续询问时,突然想起什么,试探性的:“是昨晚半夜的事?” “!” 自己辛苦隐瞒的事情被揭露出来,谢琅浑身都要炸毛了,他瞳孔微微放大,眉拧了起来:“来喜把太傅吵醒了?” 该死的来喜,怎么这点事都办不好?! “不是。” 接触到少年眼中浮起的讶异和戾气,温鹤绵无奈,赶紧解释:“那会儿臣没睡,听见外面动静,就顺口问了句。” 来喜慌慌张张的,带着被她撞破的紧张,随口说了两句,但温鹤绵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还是从这些端倪中猜到了真相。 她不想挑破的,可少年看上去惶恐极了,似乎需要一点心理辅导。 “陛下不要怪罪来喜,况且,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陛下也不必因此而苦恼。” 温鹤绵自诩是谢琅的老师,这些在现代都是会正常教导的知识,谢琅没有亲人教导,她会担起这个这个责任。 不过她神情自若,谢琅就远没有那么淡定了,在听到她说的话后,猛地咳了两声,幽黑眸子水汪汪望过来,带着些乞求:“太傅,能不能别说了?” 温鹤绵:“……” 她噎了下,看小孩羞赧又自闭的表情,没忍住笑出来:“……咳咳,好好。” 不说这茬,还能友好地当师生。 谢琅松了口气,坚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好在周围无人,他脸面上的光勉强保住了。 他开始问起昨晚没商量完的事:“千里镜,太傅欲在哪些军队中使用?” “制作好后,给边境送一批去,剩下的归飞鸿营。” 温鹤绵早就计划好了,当前要务,自然是保证己方核心人员装备齐全,至于普及,等天下一统,太平了再说。 偏心偏得明目张胆。 谢琅弯唇:“朕就知道,太傅最好了。” 温鹤绵觉得谢琅这话说得没有偏颇,她对谢琅确实很好。 来到书中世界,除了远在边关的淮陵王夫妻俩,她最关心的就是谢琅,前者还有愧疚等复杂情绪夹在里面,后者却是很纯粹的关爱怜惜。 “知道我好,那就好好当个明君。” 温鹤绵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这话了。 她笑着,随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拂回身后,衣袖下滑,露出皓白的手腕,玉似的,惹人注目。 谢琅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随着她的动作挪动,最终定格在那截手腕上,心跳如鼓捶。 和梦中一模一样。 第24章 成为一个明君 在被温鹤绵发现前,谢琅以最快的速度收敛了自己的异常行为。 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有口难言。 有些事情,连最亲近的人,都无法倾诉,况且他哪怕有那胆量,也决计说不出口。 在太傅这样永远如冰似雪、雍容沉静的人面前,那些污糟事,说出来都是只玷污她的耳朵,谢琅没那脸。 谢琅闷闷地:“知道了。” 当明君,太傅都说过多少次了,谢琅有点听烦了,但从来没有提出过意见。 能在深宫中活下来,他自小便敏锐,明白温鹤绵是为何而来,所以不会拂了她的意,最开始伪装居多,到现在,已经完全转化成真心实意了。 他愿意为了期待爱护自己的人,成为一个明君。 即便他不合适,他也会去学。 温鹤绵心中始终守着一条线,她谨记自己引导的责任,至少目前看来,谢琅被她教得很好,个别事上的拧巴,无伤大雅。 她侧眸看少年一脸郁闷的样子,有心让他高兴起来,便道:“正好天气不错,臣检查一下陛下的骑射学得如何?” 温鹤绵练武的时间没谢琅长,纯粹占了个天赋的优势,才没有不进反退,说起来,现在应该勉强能和谢琅打个平手。 用这个转移注意力一绝。 谢琅不假思索:“好。” - 阳光洒落,风吹拂草动。 马车甫一停稳,坐在里面的人就掀起帘子,欲往外去。 就在这时,有箭矢不知从何而来,直直冲着陆子慎面门去,但刚至中途,就被从侧而来的刀给挡住,噌然一声,半道拦截住。 悄无声息落于他面前的人一身黑色劲装,看着神情冷漠不苟言笑,唯有臂膀处的花纹无声彰显身份——是禁军。 那人朝他抱拳:“我们是陛下派来保护陆大人的,陆大人可放心。” 说没被吓到是假的,陆子慎回过神来,恢复镇静:“谢过各位。” 那人点点头,没有丝毫留恋地又隐藏回了暗处。 马车在外停下的动静柳琼月听见了,迟迟没见着人进来,她心中一跳,出来看情况,见陆子慎在马车上半下不下傻愣着,似有所感:“刚才遇到什么事了?” 陆子慎面色难言:“刺杀,但被陛下的人救了。” 他不傻,这些人在他身边,既是保护也是监视,一方面表达了陛下对他的重视,一方面也是对他的警醒。 柳琼月脸色也是微变,她压下情绪:“没事就好,别愣着了,先进来再说。” 陆子慎点头,随她进去。 高中状元后,陆子慎朝天子求了一道恩赐,同年便正式和柳琼月成了婚,二人在京城置办了宅子,大部分时候都住这儿。 也是进入朝堂后,陆子慎才彻底明了了当初和他们商谈的“温公子”是什么身份——当朝太傅,天子老师。 或许正是从那时起,注定了他们就是站在一方的,包括这些年柳琼月与王府的某些合作,同样越来越密切。 进府后,陆子慎轻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温大人当真将千里镜的制作方法,交予你了?” “嗯。”柳琼月温柔笑笑,淡定多了,“不只是千里镜,还有别的。你说说,温大人怎么那么厉害,脑子里总能想到我们想不到的东西?” “温家人都很厉害,大概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陆子慎如是说,“既然交给我们,我们就要好好保密,这东西落到敌人手里头去,可能会酿成大祸。” “看得出。”柳琼月深深凝了陆子慎一会儿,“夫君,你前些日子替温大人说话,应当是被那位记上了。” 江湖和朝堂何其相似,柳琼月带着商队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自然知道陆子慎在做一件多危险的事。 “无妨,得遇明主,若能还天下安宁,便是死也足惜了。” 陆子慎说起这事,眼底笑意和担忧夹杂着:“温大人将陛下教得很好,有她在,那天不会太久。府中有陛下的人看着,我只担心你,若是外出,切记带好人。” 他牵住柳琼月的手,看得出心头犹有不安。 柳琼月听他说了刚才的事,也觉得心头一跳,柔声:“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她轻轻笑着,眉梢跟弯月似的,见陆子慎一脸愁眉不展,抬手在他手臂上拧了下:“行了,夫君,既然决定好了,就不要畏缩不前,你难不成还怕吗?” 陆子慎失笑:“那倒不是。” - 宫中练武场够大,可以随他们折腾。 许久没有正儿八经练过骑射,温鹤绵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感觉,在马背上坐着跑了几圈,畅快极了。 谢琅中途停下歇息,霍平见状就将陆子慎遭遇刺杀的事情告诉了他:“……依陛下所见,陆大人那边还要增派人手吗?” “暂且不用,先盯着。”谢琅眉眼压着,瞧着戾气横生,他嗤笑一声,“宁贺褚手下的人都这个德行,动不动就搞刺杀,以为杀了就能止住所有人的嘴吗?” 霍平也很想说,老玩这种把戏,到底是瞧不起谁呢? “陆大人被刺杀了?”温鹤绵刚好骑马经过,听了一耳朵,见霍平也在,索性勒马下来,“查到是谁动手了吗?” 赏桃花那次线索断了,就给谢琅身边的人涨了记性,霍平手下禁军全部被耳提面命,这次没有。 霍平道:“应当不是宁贺褚亲自派出的人,刺杀手段拙劣,已经查出来,是和陆大人有过恩怨的人,怀恨在心才为之。” “就算不是他亲自吩咐的,那也有他的默许在。”温鹤绵道,“当年他大意放任我和陛下成长起来,肯定不愿再犯第二次错误。” 出手的就是个翰林院小官,一命换一命,带走前途一片光明的陆子慎,绝对不亏。 只是他可能没料到,陆子慎身边也有人保护着。 毕竟是男主,根据男女主定律,身边少不了小人找事,温鹤绵防了一手,果真派上用场。 她眯了下眸:“去查查,那人家中情况如何。” 霍平会意,看了眼天子并无反对的神情,点头:“是。” 第25章 受惊的小狗 “太傅早知道会有人刺杀他?” 霍平走后,谢琅才将自己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来。 从得知这件事后,温鹤绵的反应就太淡定了,淡定到她好像提前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并且还派了人去保护陆子慎。 而在此之前,根本没有谁能够料到被刺杀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陆子慎身上,再料事如神,也不可能事事都算无遗漏? 太多的巧合凑到一起,就不像是巧合了,反而像是……阴谋。 谢琅的怀疑没有表现出来,可温鹤绵与他相伴多载,又岂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在隐瞒与坦白之间,她稍微纠结了下。 “不算是提前,我只是猜到他可能有这个动向。”温鹤绵选择了一个折中的说法,她看着谢琅,唇畔悠悠笑开,“或许陛下不知道,宁贺褚曾经拉拢过我。” 谢琅愣了下:“我确实未曾听太傅提起过。” 在他知晓的时候,温鹤绵就已经与宁贺褚站在了对立面上,至于更久之前的事,从来没有人和他提起过。 但仔细想想,其实是能想得通的。 淮陵王一脉与皇室有怨在,温鹤绵身为淮陵王夫妻唯一的孩子,又是新科状元,只要宁贺褚不傻,都会因为种种原因去拉拢她。 “不可否认,宁贺褚一开始是惜才的,可随着他的权势地位逐渐膨胀,站在敌对面,正茁壮成长起来的人才,反而成了他的威胁。他是权臣,所忌惮的,不仅仅是逐渐成长起来的新天子,更是能够被培养起来,日后与他分庭抗礼之人。” 温鹤绵语气温温和和。 “这很好猜,他动不了我,更动不了重重保卫之下的皇宫,从臣子身上下手,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他笃定了我们现在不会急着与他翻脸,况且早就找好了替罪羊,没有后顾之忧。” “如今与我们接触最密切的,除了叶照旋,就只有陆子慎,我也只是赌一把而已。而且若我猜得没错,陛下应该也有监视陆子慎的想法?” 谢琅对此无话可说:“确实。” 这么一顺逻辑下来,所有地方似乎都合情合理,谢琅再是觉得心中怪异,也只得勉强压下去。 见谢琅哑口无言的模样,温鹤绵就知道自己糊弄过去了。 她的眉眼舒展开来,看着眼前的少年,颇有些语重心长:“我知道陛下忌惮再出现第二个宁贺褚,可你是君王,倘若一味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上,时间久了会累不说,而且还可能与朝臣离心。这其中该如何平衡,需要陛下自己想通。” 她太清楚谢琅这个孩子的性格了,骨子里是冷的,适合当一位君王,但太过防备的性格,又会让他对外界抱有强烈的警惕心,处处防备,难保不会忧思过度,反噬自身。 “知道了太傅。” 谢琅半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他余光瞥了眼不知何时退避到一旁去的来喜,心道算他识相,转而脸上挂上甜甜的笑容:“这些我往后都会做考虑,只要太傅不与我离心,那不就好了吗?” 少年语气中带着几分耍无赖的意味,他委屈巴巴地瞧着温鹤绵,全然没个皇帝架子。 来喜在一旁憋得辛苦,若不是他早就习惯,此刻怕也要失态。 小陛下着实是太黏温大人些了。 从小陪伴着长大的情谊,到底不能同一般而语。 “你……”温鹤绵被他偷换概念的行为逗得失笑,反驳了也会绕回最初,干脆懒得争辩,“放心,绝对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温鹤绵觉得自己十分坦诚,多日来的纠结如同拨云散雾,在方才那刻全都清晰明了。 她已经想好,等到能够功成身退隐退那日,就和谢琅坦白一切,做不做官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四处走走。 想来多年的感情摆在这儿,不会起太大波澜。 温鹤绵心情轻松地想。 “那便好。” 谢琅也从心地笑了,他吩咐一旁的人拿来冰帕子,牵起温鹤绵的手,低头仔细为她敷了敷。 温鹤绵身上有许多矛盾的地方,或许她自己没有注意到,谢琅却发现了。 明明是习武之人,手上的皮肤却比谁都嫩,刚才不过是抓着缰绳久了些,现在上面就一片红痕,久久未能消散下去,看着有些骇人。 谢琅喉间有些干渴,他遏制住了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认认真真的,将她的一双手都给包在了帕子里。 “倒也不用这么小心?” 温鹤绵是真的没有感受到疼,这身皮肉和她在现代一样,看着都脆皮,只不过在现代是真脆皮,在这里,可能单纯就是体质问题,看着严重实际上一点事儿都没有。 但谢琅态度强硬,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抽不动。 顿时就有点理解了谢琅几年前被自己戏耍时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那不行。” 谢琅想也没想,直接拒绝:“我要好好表现,才能讨太傅爹娘欢心。” 温鹤绵:“……” 瞧这话说的,若是换个场景,怪让人误会的。 她刚想开口,谢琅却没给她机会:“再说了,你是朕的老师,朕对你好点,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来喜!” 突然被叫到,来喜反应贼快:“奴才在!” “去把新进贡的膏药拿来。” 来喜应是。 温鹤绵知道那新进贡上来的膏药,据说是某个小国特有的草药制作的,金贵得很,一年最多也就产三小罐,以示诚意全给大昭送了来,据说活血化瘀效果一绝,抹在伤口处,也能加快伤口的愈合。 她这下是真的有点头痛了:“陛下,这真用不着?” 谢琅沉默不语,用行动给她演示了什么叫做拒绝无效,来喜动作麻利,很快就拿了来。 膏药带着一股特殊的异香,淡淡的沁人心脾,温鹤绵一个晃神间,谢琅就已经快给她涂完了,手上竟然没有半点黏腻的感觉。 她下意识握了下,结果就握住了少年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指尖。 谢琅心头一抖,不知想到什么,苍忙收回自己的手,咯噔往后退了步,耳尖顿时就红了。 眼眸微微瞪大,像只受惊的小狗般。 温鹤绵不明所以地盯着他:“怎么了?” 第26章 “避火图” “没、没怎么!” 谢琅瞳孔震颤,绝不承认是自己想歪了,那梦对自己的影响也太大了些,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孩子大了,有点秘密是正常的,温鹤绵决定不打破砂锅问到底,轻而易举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手上的膏药干得差不多,小皇帝看上去终于愿意放人,她不准备继续在这里耽搁了。 日头越来越大,外面晒着不太舒服,她询问:“我陪陛下回去处理折子?” 休沐归休沐,谢琅这个皇帝清闲不了一点,案头上一堆奏折等着批阅,迟早都要批,不如现在批。 谢琅巴不得有什么事情能够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顺着台阶下:“好。” 温鹤绵甩甩自己的手,后知后觉有火辣辣的感觉慢慢蔓延上来,不太痛,尚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她先一步往御书房的方向去,谢琅在愣了下后也赶紧跟上。 身后来喜看得眉开眼笑。 瞧瞧陛下和温大人,师生感情多好呐。 - 谢琅难得有一天,没有半点将温鹤绵留下来的想法。 直到看见太傅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谢琅脸上的笑容才瞬间沉了下来,如同打翻的墨盘,透露出他不虞的心情。 少年天子的半边脸颊都隐没在阴影中,饶是是伺候多年的来喜,同样被吓了一跳:“……陛、陛下?” 伴君如伴虎。 不是说说而已。 随着昔日的小少年渐渐长大,身上威势愈重,来喜真切感受到了这话的分量。 “去……”谢琅拧着眉,深深蹙起,语气不太明朗,“去给朕找本避火图来。” 来喜:“……哈?” 什么玩意儿?避火图? 谢琅一个冷冷的眼刀子扫过去,来喜立马一个激灵:“奴才这就去!” 他险些跳起来,念着这是在御前,勉强压下自己眼底的骇然,匆匆忙忙出去了。 心里想的却是——后宫空置这么多年,小陛下是终于要开窍了吗? 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这个御前大总管还能发挥一些别的作用。 谢琅不是个不知变通的人,经过一整天的冷静,他总算勉强想起,尚宫说过,梦中所做并不代表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是碰巧了而已。 他要懂得开导自己。 这些东西不便在太傅面前说出来,他自己解决了就行了,没必要去烦扰任何人。 谢琅自己给自己喂了颗定心丸。 来喜第一次去办这种事,心里烧得慌,效率前所未有的高,不一会儿就从宫中搜罗了一大堆避火图,风风火火全送到了谢琅手上去。 他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小心翼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天子,询问:“陛下,这些够了吗?” 谢琅冷哼一声:“出去。” 一嘴花言巧语全无用武之地,来喜遗憾地收起自己的想法,乖乖退出去把门关了起来。 谢琅做足了心理准备,随手挑起其中一本,深吸一口气后翻开看,半晌后手却颤了起来,猛地把那本书给扔了出去。 他闭了闭眼:“什么玩意?!” 狗奴才,也不知道是哪里找了些东西来糊弄他! 刚才看到的画面如同阴魂不散似的,闭上眼睛也在脑中浮现,一股热气顺着指尖一路窜到心头,谢琅这下是真的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整个耳畔连带着脖颈全都红了一片。 - 温鹤绵得知来喜被罚是在第二天。 不知道这位大总管做了什么事情,被罚去洗恭桶,可谓是相当惨了。 谢琅看她的视线有时候还是觉得怪怪的,温鹤绵一问起他就躲闪,后面索性不问了,反正无伤大雅。 她进宫晃悠了一圈,很快又被吏部的事务绊住脚,几个下官拉着她一起去了府衙。 以前光在内阁任职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兼任吏部尚书,把所有公务都交接完毕后,温鹤绵才亲眼见证到了什么叫做行政效率低下。 先前她还当真以为是吏部缺人,走马上任后才发现内部分工极其不明确,所有事物冗杂到一起,甚至可能出现重复批阅的情况,简直混乱至极。 一问方得知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久。 先帝不管事儿,宦官作乱,宁贺褚想着揽权,底下六部在高压环境中野蛮生长,能顺利坚持到现在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温鹤绵扶额。 她越发觉得谢琅是丢了一个烂摊子给她。 但来都来了,她不可能光占着位置不做事,好在以前是学历史的,她花了一天时间把吏部上下重新安排了一遍,看着才顺眼不少。 吏部人这么多,却不是人人都擅长处理这方面事务的,眼下勉强用着,往后还要另选些人进来。 术业有专攻,温鹤绵已经开始在思考让谢琅改革科举,增加定向选择的可能性了。 前路漫漫,仍需探索。 温鹤绵对自己能不能提前退休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她丝毫不知在她走后,吏部陷入了一阵热烈的讨论中。 “她这是算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来就给我们个下马威吗?本来就是我们该管的事,为什么要分给下面的人去管?” 开口的人是吏部左侍郎闵荣,他在这位置上熬了许多年,原本就等着吏部尚书告老还乡后自己能够顶上去,结果没想到温鹤绵空降来此,所有想法全泡了汤。 他对温鹤绵心有不满,前几日也是爱答不理的,今天手里的权力就被下分了去,他合理怀疑温鹤绵是在借机报复他! 闵荣有什么说什么,说完了才发现满堂寂静,似乎没人应和他,他狠狠皱眉:“……诸位都没有不满吗?” “呃,闵大人。”右侍郎接话,他满脸尴尬,“你不觉得这样,我们每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吗?” 天杀的,谁不知道,在吏部当职,事最多,轮休最少,平时连和家里人吃饭时间都没有。 温鹤绵这么一改下来,总体轻松了,他们俸禄还是一样的拿,在外面还是一样风光,这谁能拒绝啊? 反正辛辛苦苦忙碌十几载的吏部众官员不能拒绝。 其余官员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闵大人,你前几日不是还说又得了位千金吗?有这多的日子陪陪夫人多好?” “是啊,钱多,事少,划算!” “闵大人啊,咱就宽容一点。” 左一句右一句的,反正就没自己想听的,闵荣额角青筋直跳,险些气得仰倒:“为五斗米折腰,你们也不嫌丢人!” 说完狠狠甩袖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竟都没有一个愿意追上去的。 第27章 谢琅脸上的笑容僵住 第二天,负责盯梢的暗卫把吏部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温鹤绵。 当面大家都和和气气的,看不出龌龊,她走了反而利于观察众象。 改革只要开了头,被不满是必然的,可能是吏部太压榨打工人了,这个不满的人数比温鹤绵想象中要少很多。 最大的刺头就是左侍郎闵荣。 原书中他属于顽固派老臣,吏部尚书隐退后他顺理成章顶上,在朝堂上争斗中几番与谢琅作对,暗中协助宁贺褚,最后自然被一并清算砍头了。 现在还没到他搞事的点,温鹤绵把他划入了重点观察对象。 主要是缺人,先勉强用用再说。 温鹤绵愉快决定。 看自家公子的表情,青云就知道即将诞生一个被压榨的倒霉蛋,她压下唇角笑容,递上一个灰扑扑的布包裹:“公子看看,这是不是您以前托人寻找的东西?” 前几年温鹤绵一心放在谢琅身上,想的是怎么将他养好,如今时机合适,她在进一步思考如何改善百姓民生的事。 民以食为天,封建时代百姓思想简单,吃饱穿暖就就够他们安生了。 除了挡住宁贺褚颁布的不少政策,温鹤绵还特意画了图解出来,吩咐手下人去找寻高产作物。 书中世界与现实相似,玉米、土豆、红薯等一类高产作物都是大昭境内没有的,游商脚程慢,还可能涉及海外,因此找了这么久,现在才勉强得到些消息。 不是青云提起,温鹤绵都险些忘了。 她接过包裹拆开一看,里面是根藤条,因为保存得当,虽然有点蔫了,但还是比较完整的。 “是的。”看了半天,温鹤绵扬眉笑了,“这叫红薯,是一种高产作物,若将它种下去,应该能比现在的粮食产量高上几番。” 温鹤绵不是农学生,但她室友是,时不时在她耳边念叨几句,浸染下来知道的就多了,谁知道穿书还能派上用场。 她没把话说得太死,但就这样,青云已经很惊讶了:“公子说的是真的吗?” 当家方知柴米油盐贵,青云掌管着整个偌大的王府,她同这些的接触最多,更清楚地明白,高产作物的诞生代表着什么。 粮食多了,百姓就能花更少的钱吃饱,这对于一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百姓,可谓是一大福祉。 “当然是真的。”温鹤绵也很高兴,她站起身来,“事不宜迟,剩下的红薯藤苗在哪里?我去看看,这个时节正适合栽种红薯,可以划块田出来,看看效果如何。” 一路送到京城来,数量应该不多,否则不可能一根藤条都宝贝成这样,要是能多种点,拿来用作种子,之后的事情就好说了。 “公子随奴婢来。” 青云满脸笑意,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温鹤绵手底下的人办事都很细心,她特地强调要的东西,没人敢疏忽,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暂时放在了郊外的田庄,温鹤绵是直接骑马去的,到了地方才发现数量不少,全部堆在一个角落里。 走近一看,发现有不少红薯都已经发了芽,看长势还不错的样子,稍微收拾一下就能种下去。 掌管田庄的老人叫刘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奇的作物,看温鹤绵一脸认真的样子,连忙上前问:“公子,要把这些都种下去吗?” 温鹤绵不假思索:“当然。” 找了好久也才找到这么一种,在场人中又只有她最清楚红薯种植的方法,温鹤绵拉着刘伯事无巨细地说了通:“……差不多就这样,今年八九月的时候可以看看收成如何。” 刘伯起初得知这是高产作物时,和青云是一个表情,不过随着温鹤绵深入说下去,他也产生了信服,虽不知结果如何,但试试总不亏呀! 这可是能让多少人吃饱饭的东西! 刘伯看红薯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温鹤绵可以理解每一个庄稼人身上对高产作物的热忱,她心虚地咳了两声,最后还是在刘伯痛心疾首的目光中挑走了两个完整没发芽的红薯。 带孩子习惯了,有什么新鲜事物都想着拿进宫给谢琅看看。 皇帝亲自认可的东西,以后也好推广不是? 这么想着,温鹤绵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时辰还早,顺道去瞅了一眼吏部,看到运转平稳后,温鹤绵揣着两个红薯就进了宫。 来喜还被罚着,在御前当差的是另外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这宫中伺候的都认识帝师,远远见到温鹤绵,连忙迎上来点头哈腰:“温大人来了!陛下吩咐过,您直接进去就好。” 温鹤绵点点头,进御书房前,礼貌性敲了三声,没听到里面有回应,她直接推门进去。 “陛下在做什么?” 隔着一道屏风,温鹤绵听见了书本落地的声音,她绕过去的时候,谢琅已经猛然站了起来,直愣愣的似乎有点手忙脚乱:“太、太傅,你怎么来了?” “陛下不想臣来吗?”温鹤绵边说着边靠近他,“臣方才好像听见有什么掉在地上?” “没事,就一本书而已。” 谢琅的语速有点快,一看就欲盖弥彰,余光慌乱地朝书桌底下瞥了眼,这才松了口气:“太傅不要这么说,朕才没有这种想法。” “嗯哼。” 温鹤绵笑了声,没有继续纠结,将手中拎了一路的油纸包放在书桌上,马上吸引了谢琅的目光。 “这是什么?” “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得到回答,谢琅开始拆油纸包,而随着油纸慢慢被拆开,一股甜香的气息也弥漫在空气中,让人闻了食指大动。 “吃的?我没见过。” 谢琅戳戳油纸里包着的其貌不扬的东西:“这该如何吃?” 总共有两个烤好的红薯,温鹤绵拿过其中一个,剥开外表略有些焦黑的皮,露出金黄甜香的内里,已经不太烫了,她顺手递到谢琅嘴边:“咬一口。” 谢琅小心翼翼咬了口,瞬间就被红薯的味道给征服,眼眸微亮:“好吃!” 温鹤绵捕捉到一丝投喂的快乐,不过下一刻说出的话略残忍:“好吃就好好珍惜,之后应该暂时吃不到了。” 谢琅脸上笑容一下子僵住。 第28章 黏人精谢琅 谢琅有点不死心:“为何?” 温鹤绵笑吟吟:“你也知道你从未见过这物,这叫红薯,是从海外找到的,剩下的都要留种,等下一波种出来,估计要八九月去了。” 这样说,谢琅就意识到不同寻常了:“莫非这就是太傅曾说的,高产作物?” 谢琅时常从温鹤绵那里能听到一些新奇的词,他记性好,冷不丁能扒拉出几个来。 “嗯。”温鹤绵边笑边说,“这两个是我好不容易从刘伯手中抢来的。快些吃,凉了就不好吃。” “太傅也吃。” 听完这话,谢琅接过那个自己咬过的红薯,暂时先放下,转头去剥另一个的皮,然后殷勤放到了温鹤绵手中。 温鹤绵揶揄道:“这么喜欢,还给我啊?” 温鹤绵在现代的时候什么没吃过?她主要是为了给谢琅尝尝味儿,她自己吃不吃无所谓,以后会有更多的,顶多不过等上一段时间。 谢琅面色严肃:“有福同享,太傅待我那么好,我们的情义,岂是区区红薯就能衡量的?” 谢琅是会说话的。 两人一人吃了一个红薯,这里的红薯没有经过后世培育,个头并不大,就当是吃了个午后甜点,不是很占肚子。 吃完红薯,二人都坐到了小榻上去,一边看折子一边聊事情。 谢琅:“听说太傅将吏部给整治了遍?” “差不多。”温鹤绵说了自己的意见,“吏部情况如此,其他五部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后再慢慢来。” 谢琅半眯起眼,嗤道:“他们就是欠整治,还有折子,我迟早也要让他们改了。” 从刚接触奏折的时候,谢琅就非常厌恶这些写得又臭又长的文章,多年过去,初心不改。 对此温鹤绵深表赞同:“确实要改。” 短短几句,已经注定了大昭官员日后水深火热的改革生活。 但这些都是后话。 聊着聊着,谢琅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到温鹤绵身上:“太傅,你说京城外面,好玩吗?” 温鹤绵疑惑:“嗯?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谢琅幽幽叹气,他仰头往窗外望去:“我只是遗憾,没机会出去走走。” 和宁贺褚争斗,何尝不是将自己困在了京城里? 谢琅所看到的,都是下面的人愿意让他看到的,京城底下繁华,他却不知道,更远处的地方,是怎样的。 所以他很喜欢听温鹤绵讲起那些新奇的经历。 温鹤绵看出少年眼底的落寞,心疼的同时有几分失笑,声音放柔,开始哄孩子:“年纪轻轻的,谈什么遗憾?朝廷安定下来后,陛下想去哪里去哪里。” 谢琅添上:“要太傅陪。” “黏人精!”她笑骂,“行行行,答应你。” 谢琅太会撒娇了,温鹤绵真的担心自己一个拒绝,少年能直接哭给她看,只要不是外人面前,他向来是不在乎面子的。 也不知道谁惯的。 谢琅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太傅对我最好了。” 温鹤绵不置可否。 穿书过来,除了身边伺候的人和暗卫,她相处最久的,就是谢琅了,从任务到牵挂,走过这么多年,谢琅也早已成为了她的锚点之一。 许多时候,她都能借此感受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她是真的,再活了一次。 她原先对自己的身份有重重顾虑,不过现在看谢琅这模样,坦白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 事实证明,几乎没人会不喜欢拿同样的钱干更少的事,除了闵荣时不时甩两个冷眼,大家都干得开开心心,他这点小动作根本掀不起波澜。 他倒是想把这件事捅到御史那边去,奈何叶照旋现在已经成功混进了御史行列中,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直接就被挡下来了,根本不会有闹上朝堂的机会。 和叶照旋小聚时,他毫不掩饰对于这人的鄙夷:“他自己想着争权夺利,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殊不知大家更想安心做事,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够了。” “不过含霜啊,我说你这位置,忒招人恨了些。” 叶照旋懒懒往后一仰,勾着唇挑挑眉,混迹官场久了,变得油滑老练起来。 他和温鹤绵同一批科考,自打六年前府外短暂交谈起,就坚定站在了保皇党一派,与温鹤绵说得上是交心的友人,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温鹤绵表面扮作男子,因为淮陵王夫妻俩没办法回来,二十岁及冠礼是内阁中一位相熟的阁臣替她主持的,小皇帝观礼,字却是夫妻俩取好了千里迢迢送回来的。 如果说名中寓意着他们祈求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那么字,就是他们盼望着温鹤绵长大的样子。 他们希望温鹤绵一直保持着含霜履雪的品格,做个贤臣。 当然了,前提是小皇帝要有那个能力,否则如先帝一般,不如不辅佐。 温鹤绵耸耸肩:“那也没办法,我自己选的路,自己怎么着也要走到黑。” “也就是宁贺褚还在,如果他这个最大的威胁去了,那些御史老头待你未必能有现在这么宽容。”叶照旋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说出来,“好在近两年新进来的人都是比较信服你的,我混在其中不至于太吃力。” 朝廷中待久了的都是老油条,叶照旋因为资历问题吃了不少亏,但因为他头铁脸皮厚,一张嘴皮子又能说,久而久之还站稳了脚步。 温鹤绵笑意朗然:“等朝中彻底更新换代的时候,也就是陛下的天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爱抱团的顺势让他们滚出去。 叶照旋抚掌,语气感慨:“不容易啊不容易,转眼陛下就长大了,说起来,我当初还很不相信小陛下能够扛起重任。” “扮猪吃虎,实宜之计罢了。” “陛下……呃。”叶照旋半天才想出一个形容词,“装得挺像。” 这招瞒过了多少人啊,宁贺褚都给骗过去了。 温鹤绵认同地点点头。 这要放现代,谢琅不得妥妥拿下童星名号,可惜这是危机四伏的古代,瞧给人家小孩逼的,年纪小小就学会讨生存了。 第29章 温鹤绵身份有异 他们在这边小聚的时候,谢琅在宫中努力批奏折。 他上手快,早没了最初的手忙脚乱,处理起来快多了,有了更多人从中周旋,送到他手中有用的折子也多了起来。 透过这些折子,一幅更广阔的地图在谢琅面前缓缓展开,他认识到,大昭境况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朝堂上有权臣把持,封地上有藩王蠢蠢欲动——总而言之,就是他的皇位岌岌可危。 要不是藩王名不正言不顺,谢琅能不能待在这个位置上都不一定。 谢琅面色凝重,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被温鹤绵护得有多好。 霍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皇帝一副戾气阴沉的样子,对方察觉到他的到来,气息被转瞬收起,眼神淡淡望过来:“有何事?” 霍平抱拳:“启禀陛下,监视的人传来消息,宁贺褚有异动。” 他们都知道,宁贺褚非常沉得住气,先帝还在时,阉人横行嚣张跋扈,彼时宁贺褚在他们手上吃了不少亏,甚至因此缺了一截手指,但他始终都笑眯眯的,后来把那群人宰了时也笑眯眯的。 放任谢琅成长起来,恐怕是他唯一的疏忽,而直到这个时候,他也十分有耐心,手下人动,他从来不动。 这次动了,不知道是真的耐不住,还是引蛇出洞。 但不管是哪一种,谢琅都是一个想法:“先盯着。” 霍平面色罕见的古怪了瞬:“似乎和温大人有关。” 谢琅猝然抬头:“说清楚。” 霍平就知道会这样,他尽职尽责往下说:“温大人年幼时曾住在寺庙,但就在不久之前,宁贺褚手下有人从寺庙的小和尚那里打听到,从前住在他们庙里的贵客,似乎是个小傻子。他们大抵是怀疑,温大人身份有异。” 关于这点,霍平心中有过疑虑,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温鹤绵口中说出来的许多东西他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这人还能准确预料到宁党下一步动作,实在诡异得很。 只是见小皇帝和他老师感情甚笃,霍平从来没有机会把这些话说出来过。 他没想到在此之前,是宁贺褚让这一切先摆在了明面上。 殿中陷入了沉默。 霍平垂着眼,最后听小皇帝先开口,声音有些滞涩:“不管如何,她是朕的老师。” 寺庙里的人和现在的温鹤绵是不是一个人并不重要。 谢琅所了解的温鹤绵,是这些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人,教养他长大,辅佐他摄政,真情实意不似作假,谈到过去时也从容镇静。 她是谁没关系,谢琅只认这一个老师。 霍平早已料到,轻声叹气:“那微臣还要接着往下查吗?” 谢琅脸色分毫未变,看上去镇静极了,语气有些冷然:“查。不仅要查,宁贺褚的人若找到这方面的端倪,你们要想方设法毁掉。”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温鹤绵是不是原本的那个温鹤绵,他都认了。 不仅如此,还要帮她遮掩身份,毁掉可能暴露的证据。 霍平一方面觉得不合适,一方面又想想这些年来温鹤绵对小皇帝的精心付出,说不出任何话来:“是,微臣遵命。” 霍平来得快走得也快,他不知道的是,谢琅远没有他想上去那么平静。 直到来喜小心翼翼探个脑袋进来问要不要点灯,谢琅才陡然回神,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攥得很紧,上面青筋若隐若现,彰显了主人跌宕起伏的心情。 温鹤绵身份有异常的事情,他并不意外。 因为换个角度来讲,在他面前,温鹤绵也从来没有想过去掩饰这些异常的地方,她是怎样就是怎样的,不屑于去伪装或欺骗。 所以是或不是,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不管如何,她都是他的太傅。 是这世上,最关爱他之人。 所以,只要她不离开他,就好。 想到此,谢琅闭了闭眼,压下胸腔中涌上来的冰冷情绪和阴暗的占有欲,直至恢复一片清明,才继续拿起折子批阅。 - 温鹤绵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这大热天的,怪恐怖的。 叶照旋似有所感:“不会有谁在念叨你?是陛下?” 无他,实践出经验。 当御史后,叶照旋天天不是被人指着鼻子骂,就是和人互指着鼻子骂,经常招惦记,都习惯了。 温鹤绵认真思索,得出结论:“有可能。” 谢琅长大后,她有意撒手让对方一个人干,这种意图一被察觉到,谢琅就总爱念念叨叨纠缠着,温鹤绵最开始会心软,现在已经学会狠下心了,不去看小崽子祈求的目光了。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谢琅始终要学会靠自己。 叶照旋客观评价:“陛下真的太依赖你了,那些御史看你不爽是有原因的。” 皇帝在他们心中就该是高高在上的,这么依赖倚重温鹤绵,到底谁才是主啊? 温鹤绵虚心接受建议,摸着下巴揣摩:“这确实是个问题,回头我再好好和陛下说说。” 叶照旋:“你心头有数就好。” 闲谈到此结束,温鹤绵与她告辞,绕道去找了下柳琼月。 将制作千里镜的方法交予柳琼月后,这方面就是她亲自在盯梢,挑选的是手下最信任的人在制作,每一步都逃不了监督。 柳琼月见她到来,眼眸微微瞪大,正要出声,温鹤绵就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嘘了声,柳琼月顿时意会,当即没再出声,而是转过头去盯着匠人们:“这步错了,还有你、你都过来!……” 柳琼月指挥起来从容不迫,很快就解决了小麻烦,温鹤绵低调出行还戴了个面具,默不作声围着场地转了圈,确认一切无碍后方转身离去。 柳琼月不动声色地呼出一口气。 温大人恐怕不知道,她这模样有多唬人,怪不得能镇得住朝堂。 温鹤绵确实不知道自己有多唬人,在外面晃悠一圈回府后,天色已沉,热了后愈发没有胃口,她在前厅吃了点糕点垫垫肚子,就准备回房洗漱。 结果刚推开门,就瞅见一道身影坐在窗边,屋内黑灯瞎火的,显得愈发阴沉。 温鹤绵缓缓捂住自己的胸口,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30章 束胸 王府上下被守得固若金汤,这时候还能溜进来,并且完全不惊动暗卫的,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一人。 不敢拦,也拦不住。 但这么突然看到一个人出现在自己房间里,怪吓人的! 温鹤绵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她合上门走到一旁点蜡烛:“又怎么了陛下?来我房里也不点灯,黑灯瞎火好玩吗?” 烛火亮起来,谢琅透过幽幽跳动的光芒一眨不眨看着她,语气有点酸溜溜的:“太傅在外一天,若是朕不过来,恐怕都想不起朕了。” 宁贺褚的人警惕得很,霍平目前去调查还没什么结果,但今天下午那番谈话还是让谢琅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安,他迫切想要来看看温鹤绵,可一方面又觉得不合适,只能偷偷溜进来等她回来。 好在暗卫们都熟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拦。 温鹤绵哭笑不得:“也就一天而已,臣陪陛下的时候,还算少吗?” 瞧瞧,外行人都能轻易看出来皇帝陛下对她有多依赖了,谢琅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 谢琅缓慢磨了下牙,无理取闹:“我不管,反正太傅就是忽视我了。” 温鹤绵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看他还能说些什么出来。 二人对视,必先有一个败下阵来,很不巧,谢琅就是那个败下阵来的。 他觉得太傅身上好像有股神奇的力量,分明来之前他的心情都还很沉闷,可一见到太傅,所有情绪就瞬间烟消云散,他根本生不起任何气来。 也没办法去质问她是不是欺骗自己。 谢琅心情沮丧。 温鹤绵见他仿佛耷拉着耳朵的样子,心头失笑,嘴上熟练哄孩子:“那陛下欲如何处罚臣?” “不罚。”谢琅果断摇头,他又不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视线从屋中一寸寸扫过,“朕今晚留下就好。” 明日有朝会,温鹤绵已经不愿思考皇帝陛下和自己去上朝的震撼性,她神思飘忽了下,也不知道谢琅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告诉来喜,不然就要可怜大总管明早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寝殿哭了。 咦惹。 温鹤绵晃晃脑袋,遏制住自己乱想:“留下,陛下来都来了,臣还能将你赶走不成?” 谢琅囫囵点头,目光注意到衣架挂着的东西时,稍微顿了下。 温鹤绵后知后觉察觉到他的视线,顺着那方向一看,头皮略一阵发麻。 谢琅平日里来了也不往她房中溜,也就稍微疏忽了一下,衣架上晾着的,是她平日里穿的束胸!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转移话题,就听谢琅问了:“太傅,那是何物?” 谢琅勉强算个懂礼数的,他只是坐在小榻上问,目光瞅着,看着那白色柔软的布料,上面有一排奇怪的小扣子,与他平时所见的任何衣服都对不上号。 温鹤绵庆幸自己嫌弃传统束胸不舒适,这是她自己仿照现代束胸做的,否则就算谢琅现在不知道,之后说不定什么时候也能反应过来。 被动知道和主动知道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端起茶抿了口,神情自若,淡定糊弄:“不知道,可能是青云清扫房间时落下的。” 谢琅还是觉得哪里很奇怪,他狐疑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是吗?” 温鹤绵面不改色:“是的。我难不成还会骗陛下吗?要是真想知道,回头我找青云问问?”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谢琅没那么纠缠不休,他摇头:“算了,不必麻烦太傅。” 对待谢琅,坦诚往往比直接欺瞒来得更容易,知道这样就算了蒙混过关了,温鹤绵松了口气。 不过这次的事情也给她敲响了警钟,以后这些细节上要更加注意些。 她倒不是不想坦白,但宁贺褚还没有解决掉,在拿捏不准谢琅态度的情况下,坦白会承担更大的风险。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不如等到尘埃落定再来纠结这个问题。 温鹤绵有一丢丢完美强迫着,她勉强记着这是自己的任务,怎么也要完成得漂漂亮亮才好。 这个话题二人不约而同没有再谈,温鹤绵看他一眼,问:“用过晚膳了吗?” 果不其然,谢琅摇头:“没有。” 许是有点心虚,声音小小的。 温鹤绵给气笑了:“就是这么不珍惜自己身体的是?” 温鹤绵刚接手谢琅的时候,他身体是真的不好,稍微养熟一点能放下心防时,谢琅心神松下来,断断续续又病了好久。 那段时间宁贺褚都以为他熬不下去了,还大发慈悲来看了两次,但谢琅求生念想强,还是熬过去了。 这几年来强身健体,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谢琅耷拉着肩膀,果断:“我错了太傅。” 温鹤绵冷冷:“下次接着再犯是?” 谢琅不敢搭话,小心翼翼觑着她。 温鹤绵无奈。 操心到这地步了,不可能真的狠心看他可怜兮兮不管,干脆吩咐了外面伺候的人一声,给他们准备了一桌夜宵。 吃饭不在这个屋,出去的时候,谢琅又盯着衣架上的束胸看了眼,温鹤绵浑身都不自在,但她不能不打自招,只能硬着头皮让他看。 谢琅将那东西的形状和模样印刻在脑海中,也没有多耽搁,跟着温鹤绵出去了。 折腾一通,温鹤绵的食欲跟着回来了些,她陪着谢琅一起用完了夜宵,就毫不留情将他赶回他的房间歇息去了。 再次回房看到束胸,温鹤绵只觉得哪哪都不自在,她没忘了给青云强调:“日后我房中的东西,都放严实些。” 青云从中悟到什么:“今日被陛下看到了?” “嗯。”温鹤绵点头,眉梢轻蹙,“也怪我,大意了。他是天子,再往后,这天下更没人能拦得住他,也就这段时日了,小心些。” 青云面色凝重:“明日起,奴婢收拾时都帮公子检查一遍。” 温鹤绵:“多谢,辛苦你了。” 青云连忙摇头:“公子说什么呢,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温鹤绵的身份,府中都还做不到人人皆知,青云是她身边最亲近之人,她有职责将这些事处理妥帖。 第31章 要事,事关温大人 打发走了青云,温鹤绵认真思考这件事,她总觉得,还是和系统的保护脱不了关系。 说实话,当初要没有系统在这里打包票,温鹤绵是不敢轻易混进官场的。 古代的制度是残酷的,在她所学过的历史中,历史上寥寥无几的女扮男装去科举的女子也没有好下场,这些是让她心生犹豫的。 只是系统保护下,一切不合理都会被自动合理化,她才没有担心过。 距离上次和系统谈话过去没多久,就出了这事,温鹤绵不认为是和系统说的没关系的。 看来仅仅是上点心还不够,她真的要认真关注这个问题了。 今日是在谢琅面前,那来日在旁人面前呢? 她得未雨绸缪。 - 谢琅经常往王府跑,因此他这间房里该有的都有,甚至还有两身便服,笔墨纸砚什么的就更不缺了。 他在榻上躺了会儿,脑海中一片清明,思来想去还是悄悄爬起来,将自己看到的东西给画了下来,然后叠好放到了自己身上。 他有直觉,这是个相当重要的东西,回头一定要让人去查查。 他不知晓的,旁人未必不知晓。 …… 一觉到天明。 温鹤绵昨晚要想事情,睡得迟了些,要起来的时候就格外痛苦。 只不过想到要上朝,谢琅说不定还在外面等着,她挣扎半晌,才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天刚亮就得上朝,过的都是些什么苦日子? 温鹤绵脚步飘忽地穿上朝服,已经开始在思考退休的事情了,以后怎么也得睡到九点再起? “太傅?怎么魂不守舍的?” 谢琅手上拿着热腾腾的甜糕,见温鹤绵没反应,抬手从她眼前轻轻晃过,不知不觉地,就又凑到了她身边来。 温鹤绵苦恼之际还有心思纠错:“魂不守舍不是这么用的……只是好久没熬夜了,受不住。” 身体健康归健康了,灵魂上却早就习惯了上辈子的柔弱,偶尔恍惚时,温鹤绵都觉得自己有点割裂了。 谢琅体贴建议:“要不今日就不去了?有朕在,他们不会拿太傅如何的。” “起都起了,去。”温鹤绵才不想自己的辛苦浪费,她乜了谢琅一眼,“陛下,特例别开太多了。” 虽说都是为她着想,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仗着自己有特权肆意妄为,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她却不能一点都不在意。 谢琅沮丧:“好。” 路上吃完谢琅特意为她拿的甜糕当早点,温鹤绵踩着点和谢琅前后脚进了大殿。 温鹤绵刚在最前方站定,去殿后匆忙换完朝服的谢琅也走了出来,百官行礼后,早朝开始。 温鹤绵注意到,宁贺褚看她的视线有点古怪,可对方什么也没说,倒叫她摸不着头脑,不由得在心中警惕了起来。 朝会的日常活动是围观六部吵架。 哦不对,是五部。 温鹤绵成为吏部尚书后,就主动退出了吵架的环节,防止被唾沫星子喷一脸,令她意外的是,吏部里有许多人都挺赞同她,大家一起看戏。 至于闵荣是不是不服就干,那另当别论了。 “雨季将临,靠江堤坝需要加固,前两日当地府衙已向朝廷禀明情况,奈何韦大人一直压着不肯拨款,使得工部上下迟迟未动。若是大坝决堤,百姓流离失所,又该当如何?” 开口的是工部尚书。 韦大人就是户部尚书,他险些吐血:“前两日兵部才找我要钱进行军队训练,我倒是想拨钱,国库里哪儿有那么多银子!” 兵部尚书不服:“诶韦大人咱这可就有得掰扯了,兵部找你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你拖到现在才给不说,缘何又拿我们做挡箭牌?陛下,臣恳请您评评理啊!” 兵部尚书不愧为胆大的代表,直接把话题扯到了谢琅身上去。 骤时,所有视线都往上方龙椅看去。 少年帝王端坐高堂之上,旒珠下神色晦暗不明,轻飘飘的:“其中情况,朕不甚清楚,不如询问宁首辅,是如何想的?” 内阁大半还在宁贺褚掌控中,谢琅接触到的部分奏折都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有许多重要的事,他没机会见到,只能从温鹤绵那里了解一二。 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好。 宁贺褚似笑非笑:“朝中用款之处甚多,前两年大旱,税钱欠收,国库吃紧,韦大人此举,情有可原。” 吃过几次亏后,户部尚书就投靠了宁贺褚,一条船上的蚂蚱,宁贺褚要保他,情有可原,但看这样子,拨款的事情恐怕也悬了。 温鹤绵往谢琅的方向看了眼,思量半晌,站出来:“临河百姓靠河而生,要是当真出了水患,如刑大人所说,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所以加固堤坝,势在必行。” 温鹤绵知道这事是真的,否则她也不可能出来插上一脚,赞同工部尚书的话。 在宁贺褚开口前,温鹤绵继续飞快往下说:“凡事分个轻重缓急,户部既然没钱,那皇陵就先暂时别修缮了,郊外正在修的那座行宫也停了,挤一挤,总会有钱的。” 温鹤绵还不知道,表面上给谢琅修的行宫,实际上都是给宁贺褚干脏事做掩饰的,至于皇陵?顺帝有什么值得后人去为他做的吗? 自己在位时做不好皇帝,指望死了还帮他修缮皇陵,别胡扯了。 话音落下,立马有御史吹胡子瞪眼:“行宫也就罢了,修缮皇陵如何能停,这是对先人不敬!” 温鹤绵嗤笑:“逝者有生者重要吗?” 御史一片吹胡子瞪眼,夹杂着几个拉偏架的,吵吵嚷嚷。 谢琅看着下方闹剧,语气肉眼可见冷了:“够了。” 御史们顿时噤声。 谢琅:“朕以为太傅所说没错,宁首辅呢?” 宁贺褚眯起眼,看向温鹤绵,半晌后吐出一句:“……臣赞同。” 谢琅拍板:“那就这样,之后再由几位交上折子由定夺。” 众臣纷纷应是。 下朝后,温鹤绵被一众官员裹挟着往外去,谢琅不好留她,转身往后殿去。 他刚脱下朝服,霍平就匆忙从外而来,面色凝重,言简意赅:“臣有要事禀报,事关温大人。” “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第32章 太傅竟是女儿身 谢琅在皇宫中幼年凄惨,无依无靠的,如今渐渐长大,要说唯一的软肋,恐怕就在他的老师身上。 霍平是他手中锋利无情的一把刀,从一开始就注定,和温鹤绵这种陪伴在他身旁,施行教导之责的师长是不一样的。 他们永远都只是下属,而温鹤绵,是真的被他当做了亲人在对待。 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霍平现在背后都还直冒冷汗,觉得心跳砰砰的,无法预料小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什么表情。 谢琅冷沉的视线在他身上定了几秒,手一挥,如他所愿:“都出去。” 想要上来奉茶的来喜猛然调转脚步,什么也没问,驱赶着殿中的内侍都下去了。 几息间,周围就被清了个空。 察觉到小皇帝身上骇人的气势,霍平心下微惊,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脑袋一垂,将自己调查到的东西说出来:“……温大人,是女子。” 短短六个字,直接将谢琅脑海中的所有想法都给炸了个空,思维仿佛放慢重组般,连带着整个人都凝滞住,他兀然拧紧了眉,声音含着森然冷意:“朕劝你想清楚再说,太傅怎可能……?” 霍平眼底微微苦涩,这换谁也不会相信?温太傅平时看上去虽柔弱了些,但不管是声音还是别的地方,看上去都像个实实在在的男子。 禁军中不乏有精通口技以及移形换颜者,但他们分明都没有辨认出来啊。 只是调查结果摆在明面上,不可能造假,霍平沉声:“陛下,事实在此,您若实在不信,派人去将温大人请进宫来,验明正身即可。” 毕竟脱了衣服,再怎么也不可能作假了。 “不行。”谢琅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他知道这是最直接确认的方法,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个方法用在悉心将他教养长大的太傅身上,除了些无伤大雅的小秘密,他们几乎是对方这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霍平心道果真如此。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把谢琅想说的一切都打乱了,他缓缓压抑下自己翻涌的心绪,死死盯着霍平:“把你知道的所有,告诉朕。” 霍平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桩旧事。 淮陵王妃怀孕之时,正处于他们夫妻和皇室闹得最僵的时候,彼时边关苦遭蛮人侵扰,淮陵王自请戍边,因时机不合适,不得已只能将王妃暂留京中。 后来淮陵王遭遇伏击,生死难料的消息传回京中,王妃听闻动了胎气,导致他们唯一的孩子不足月就生产下来,奄奄一息险些夭折。 没人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没过几日,王妃和刚出生孩子就在府中私卫的掩护下,迅速转移去了一处偏僻的寺庙。 也就是温鹤绵之后生活了好几年的那座寺庙。 “寺庙里的老和尚都是特意打点过的,将秘密守得极好,只是谁也没想到,被一位当时入庙没多久的小和尚给听了去,他不久前下山犯戒喝了酒,才将这事儿给说漏了嘴。” 霍平道:“臣以前听说过,有些人家的孩子命格弱,就会特意女扮男、男扮女养大,意在骗过鬼神,温大人或许就是这种情况。” 关键是,也只有从小这么养大的孩子,才更容易伪装骗过众人。 谢琅有最基本的理智在,不管他怎么想、怎么震惊愕然,有件事毋庸置疑:“此事,不可为外人道。” 温鹤绵在朝中的地位已有许多人不满,要是她是女子的消息被捅露出去,更会掀起众人群起而攻,谢琅绝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处理干净了。” 霍平猜得到几分圣意,宁贺褚的人不必多说,就是那小和尚有些难处理…… 他正欲开口,就听谢琅说:“那小和尚,找个地方关起来,不用要他的命。” 被卷入争斗中的人不少,谢琅小时候在宫中也见过,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想到温鹤绵知道后或许会生气,他留了一面。 这倒是令霍平有点错愕:“是。” “下去。” 信息量太大,谢琅需要足够的时间缓缓,这是真的,那他许多地方都需要重新想想。 霍平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臣告退。” 他也要缓缓。 霍平走得前所未有的快,他出去后没忘了关紧门,将思考的空间留给谢琅。 谢琅则是在他走后,目光才彻底幽微沉了下来。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就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他初登皇位时羸弱警惕没有办法,太傅就只能亲自守在他身边,陪他度过一个个难熬的日夜。 而他长大了,开始露出自己的爪牙时,太傅就顺理成章疏远了他,因为她是清楚自己身份的,男女有别,他不知道,她知道。 亲近却疏离,就是这样一层身份带出来的。 谢琅喉间干涩,喉结滚了又滚,过往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六年时间,那么多可以被称为破绽的东西,竟就被他们所有人都忽视了,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生气吗?谢琅苍茫眨了下眼,他清楚自己是没有这个情绪的,甚至被欺瞒的愤怒都少之又少,与之相对浮现出来的,却是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情绪—— 那叫心疼。 他抿了抿唇,知道要是没有自己,温鹤绵会过得比现在不知道轻松多少。 况且日日隐瞒,女子的身份就是个不定时的隐患,不知晓她有没有在心中担忧过……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谢琅的思想骤然飘回昨天在温鹤绵屋子里见到的奇怪衣物。 他回来后还没来得及叫人去查。 也幸好没去查。 知道这件事情后,脑海中被蒙住的一点似乎瞬间灵通。 那衣物他确实没见过,但在避火图上见到过类似的,作用不言而喻。 谢琅越想耳尖越红,那、那岂不是…… 脑海中嗡然一声,他只觉得鼻子一热,再一摸,满手的血。 啊。 一向威严的小皇帝愣住了。 第33章 御书房话本被撞破 行宫是给皇帝修的,停了也就停了,根本没人在意这件事。 倒是皇陵,好歹也是皇室的象征,目前还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提出来过,所以对于温鹤绵这一英勇行为,私底下有不少官员都在讨论。 御史中大抵分为两派,一派是老顽固,一派是叶照旋带领的新生力量,二者对于温鹤绵的做法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想法,出宫的路上都吵吵嚷嚷的,误打误撞的,没有闹到温鹤绵面前来。 倒是和温鹤绵混熟了的吏部官员中有大胆的,悄声询问了她几句,回头就和同僚继续讨论去了。 温鹤绵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吏部中对先帝不满的人,还挺多的,只是被压抑的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性闭口不谈罢了。 今儿也是赶巧,她说了停止皇陵修缮的事,不仅省了笔钱,还诈出了一大波能用的人。 被骂就被骂,反正不亏。 温鹤绵乐呵呵混在一众同僚中,跟着他们一起去府衙忙公务,快到之前,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惹得崔侍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满脸关切:“温大人,你莫不是染了风寒了?若真是,便回家歇着,近来不忙,有我们就够了。” 这位崔侍郎是个妙人,平日里就和闵荣不对头,温鹤绵来了他也不见多热忱,就她将吏部改了一通后,对方对她的态度反而忽然变好了,看起来像个务实派。 大概是温鹤绵病秧子形象深入人心,他面色严肃了几分。 温鹤绵默默瞅了眼灿烂的阳光:“应该没有,没事,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以防万一嘛。”崔侍郎三十多的人了,笑起来莫名带着股和蔼,他看了看温鹤绵单薄的小身板,义正言辞,“温大人不要勉强,身子骨不好就好好养着,忙的时候我们再找你。” “是啊是啊。” “温大人你就去歇着。” 原本在崔侍郎身边聊得热火朝天的俩人也停了,凑过来附和道。 三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温鹤绵。 她:“……” 她是真不觉得自己很勉强。 这大热天的,风寒说得过去吗? 但盛情难却,温鹤绵最终还是临门一脚没跟着去,转身回府去了。 回程路上又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搞得温鹤绵自己都有点不自信了——难不成她是真的感染风寒了? - 不管御史怎么吵,该怎么执行的最后还是怎么执行了,只是温鹤绵免不了在他们心中被记上一笔,少不了肉,温鹤绵不在意。 恰逢每月一次的授课时间到了,温鹤绵暂时想不出有什么需要给谢琅讲的,但依旧早早进了宫,免得到时候被念叨。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谢琅平复下来,见温鹤绵进来,他还能勾着唇角甜甜地笑:“太傅先坐,我把这封折子处理好就来。” 温鹤绵没拒绝孩子的好意,自己晃悠了一圈,在御书房中找了个角落坐下,那里养着一盆花,应该是新搬来的,青葱翠绿。 她自在得很,就差没把这里当自己家了,估摸着谢琅处理奏折还要一段时间,想了想,又从旁边一摞书中随手摸了本来看,准备先打发打发时间。 她漫不经心翻着,没想到翻到了本话本子,这书还怪图文并茂的,一开始就是才子佳人相会的故事,但随着往后面看,温鹤绵的表情蓦然凝固住,这书……怎么那么像、那什么图? 她不可置信地往后翻了翻,后面的图果真越来越大胆,到最后已经完全是不可入目的画面了。 不是,正经御书房怎么能出现这种书啊? “啪!” 温鹤绵看不下去了,猛地合上了书。 动静之大,惹得坐在书案后的少年帝王侧目,他不解:“太傅是怎么了?” 温鹤绵没想到,古人竟是如此大胆,就这么本书,画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她在现代的时候是学过生理常识没错,但也没看过这种书啊。 一时之间,温鹤绵只觉得背后冒出了一阵汗,攥紧的掌心也是汗泠泠的,她或许没发现,自己的脸上也带着浅淡的红晕。 “没、没什么。” 温鹤绵不自在地侧过目光去,她压下心绪,装作淡定地将那本书翻了个面放回原处去。 隔着一段距离,谢琅注视着她。 从前不知晓太傅是女子时,他能从容自在地与她相处,也敢大胆直视她的眼睛,如今却只是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的阴暗无处躲藏。 梦中的旖念他忽视不了,也只敢趁着温鹤绵垂眸的时候偷偷观察她。 太傅生得一副好姿容,肤白胜雪,气质绰约,皎若明月,因此当侵染别的色彩时,便格外引人注目。 谢琅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身,往她那边走。 “太傅撒谎。” 在温鹤绵没来得及反应之际,谢琅飞快探身拿起了温鹤绵方才放下的书,然刚一翻开,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温鹤绵阻拦不成,现下抬起的手只能无奈掩面:“都说了没什么了,怎么就非要看呢?行,这下臣倒是要问问陛下,御书房中为何有这种书?” 就像现代出版落日期一样,这话本子也是落了日子的,是前些时候新鲜出炉的,绝不可能是之前就有的。 御书房这等庄严之地,平时都只能重臣进来,除了谢琅,总不可能是哪个重臣揣着话本子进来落下了? 古代十八禁,真出现在御前,怎么也得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谢琅一个不慎,引火烧身,手里拿着的话本就像个烫手山药,让他有口难言。 他垂下眼帘,面无表情诬陷:“肯定是清扫的宫人落下的!” 温鹤绵似乎猜到什么,放下手,似笑非笑:“哦?” 谢琅臊得慌,还是镇定:“是的!” 小皇帝欲盖弥彰祸水东引的模样,倒是让温鹤绵福至心灵,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肯定是谢琅自己落下的。 至于原因…… 想想之前谢琅大半夜叫水的事情,温鹤绵站起来,柔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陛下,欲望人皆有之,这种事情,直面就好。” 谢琅:“……” 第34章 谢琅百口莫辩 谢琅百口莫辩。 自己造的孽,能怎么?认下呗。 谢琅在心头已经把来喜给削了一百遍,收拾个东西怎么还丢三落四的?! “哦对了,就别惦记着回头找人撒气了,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 温鹤绵笑眯眯地掐断了他的想法。 谢琅再次:“……” 半晌后,他艰难:“朕才不是那种人!” 温鹤绵不置可否。 帝王和寻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样,他的思想出发就是作为君王去思考的,好在谢琅已经完全脱离了原书的暴戾性子,这么说,还是肯听的。 一打岔下来,温鹤绵心中仅存的羞赧都散得一干二净,尴尬转移到谢琅身上,她不欲继续打趣,问:“奏折处理完了?” 谢琅从要跳脚的状态回过神来,一把把书给扔回了原处,巴巴盯着她:“嗯。” 顾及孩子的心情,温鹤绵笑:“正好,出去走走,成天在御书房中批折子怕坏了眼。” 谢琅骑射天赋绝佳,他自己也喜爱,没办法出宫的时候,就在宫中骑马,正好没有后妃,地方大,随他折腾。 温鹤绵只有在兴致来的时候才和他一起骑马,其余时候大多是看着,一手带大的君王,如何看都是满意的。 原书中倒是不曾提过小皇帝的感情线,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温鹤绵闲暇之余也思考过,往后陪在谢琅身边的姑娘,会是怎样的呢? 不过也仅仅是想想,她没有逼迫谢琅的想法,缘分这东西,向来都是看个人,万一他就想当个一心搞事业的君王,不成家呢? 没有谁说得清。 但不管是哪种,温鹤绵都会选择祝福。 她站在檐下,远远望着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唇畔露出个柔和笑容:“不管怎样,平平安安就好。” 别走原来那条苦得没边的路了。 - 停止修缮皇陵的事情吵到最后,还是在谢琅的坚持中定了下来,区区行宫,肯定就更不用说了。 宁贺褚根基深厚,别看他平时那么头疼御史,实际上那里面也有不少他的人在煽风点火,他们见小皇帝强势不可动摇后,自己就偃旗息鼓了。 君王当然要有谏官加以规劝约束,但谏官仗着自己的地位试图拿捏君王,那就不对了。 谢琅此举,便是在告诉他们,他早已不是初登基时人人拿捏的傀儡少帝了。 这些走狗,也该认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事毕,节省出来的两笔开支换做真金白银,在禁军的亲自押运下送往临江地区府衙,中途谁都不得沾手,同去的,还有工部的官员。 那么多条人命呢,这事办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古代水患频发,除了天灾因素外,人祸也占很大比例,朝廷的腐朽不重视,使得治水工程难以推进,一旦决堤,就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 前几年温鹤绵难以插手,现在好不容易能插手了,当然要把这些基础建设搞起来,否则百姓怨声载道,皇帝不得民心,这朝代差不多也就走到头了。 在任务期限结束前,温鹤绵想尽自己所能,为谢琅铺更多的路。 这样哪怕在日后,没有她的帮助,他也能走得更远。 前些日子柳琼月又盯着人做了个合格的千里镜出来,谢琅那边有了,温鹤绵就将这个寄去了边关,晨起时青云从外而来,笑容满面:“公子,王爷王妃来信。” 从京城至边关脚程远,夫妻俩这次大概是真的高兴,用了只鹘鹰送信回来,那只神气的大鸟就蹲在青云肩上,眼神锐利凶狠。 这只鹘鹰是幼年期被淮陵王捡到驯养的,温鹤绵从前就见过,她一招手,大鸟就扇动翅膀落到她面前的桌子上,任由她拆下了绑在腿上的信。 短短一封信,没几个字,提了嘴千里镜,剩下的,就是夫妻俩对她的挂念,问何时有机会能与她见上一面。 温鹤绵怔了下,心头微微发热发胀。 青云见她情绪不对,在旁问:“公子可要纸笔?” “嗯,拿来。” 感伤的情绪一闪而过,温鹤绵少有的克制不住自己,出口时才察觉到声音在发颤。 她或许是个合格的帝师,却不是个合格的女儿,最开始踟躇于自己的身份不敢靠近,而今在几年如一日的关爱侵染中,她早就不知不觉动容了。 不管怎样,总要找个时间,再去亲自见见他们,能说清的,都说清。 青云很快取来了纸笔,温鹤绵斟酌半晌,才落下一封中规中矩的回信,却没急着绑回鹘鹰的腿上。 大鸟看见她的动作,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仿佛想不明白她在干什么。 温鹤绵弯弯唇角,抬手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摸了摸:“流乌辛苦了,先养两天,喂点肉休息休息再让它走。” 流乌是大鸟的名字,它是一只少见的通体漆黑的鹘鹰,这个名字很符合它的气质,是王妃亲自给取的。 青云看了眼流乌,也是喜爱得不行:“好!” 察觉到温鹤绵是在关心自己,流乌眼珠子转了转,动动脑袋主动往温鹤绵手上蹭了蹭,乖巧可人的模样,恍惚间让温鹤绵想到了在宫中的皇帝陛下。 谢琅小时候也这样乖巧的,可惜长大了,就不给摸头了,这一度成为她的一大遗憾。 温鹤绵想着,不禁摇摇头,自己怎么什么都能想到谢琅,真是操心惯了么? “哦对了!”带着依依不舍的大鸟走到门口时,青云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奴婢忘了问,端午公子可还是在宫中过?” 每逢节日,青云都要问上一句,温鹤绵习以为常:“嗯,去陪陛下。” 谢琅小气啦的,她要是不进宫去陪他过节,回头就该生气,那么大个人了,在这点上跟个孩子似的。 “那奴婢这就去把香囊给公子拿来,以防回头忘了。” 青云心灵手巧,端午时节,府中亲近的人都能得到她亲手制作的香囊,驱邪避祸,寓意好,温鹤绵得两份,还有一份由温鹤绵送给皇帝陛下。 温鹤绵:“辛苦了。” 第35章 “温鹤绵,我会做到的” 五月初五,端午。 节日宫人都能多领到一份银钱,交与家中人补贴生活,氛围格外热闹。 来喜一大早就拿了捆好的艾草和菖蒲去宫殿各处挂着,温鹤绵来时就闻到空中飘着一股清幽淡雅的草木香气,分外怡人。 “温大人来了,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呢!粽子叶做好送进去了,温大人快进去尝尝!” 来喜忙忙碌碌的,精神面貌很好,他是个不记仇的,谢琅之前罚他去刷恭桶,回来后照样该干嘛干嘛,半点不见阴霾,很符合他这个名字,典型的乐天派。 不记仇,也忠心,非常适合在御前混。 “好,多谢。”温鹤绵对人都和善,她顺手给来喜塞了几个赏银,不容他拒绝,就加快脚步往里去。 谢琅听到动静早出来了,他瞧见温鹤绵,哼了声:“恐怕也就太傅敢当着朕的面贿赂来喜了。” “说什么贿赂,那叫辛苦费,平时你没少为难人家?” 温鹤绵目光如炬,盯得谢琅简直心虚。 他摸了摸鼻子:“不说这个,粽子热乎着,太傅尝尝?” “嗯。”温鹤绵颔首,路过他时,顺手将香囊给塞了过去,“拿着,年年一个,今天不许取了。” 谢琅接过香囊,喜笑颜开:“好。” 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谢琅没有叛逆期,他最是听温鹤绵的话,更何况是她送的东西,全都宝贝着呢。 粽子凉得差不多,温鹤绵拆开一个尝了口,糯米夹杂着粽叶的香气,御厨手艺不错,很符合她的胃口,不一会儿就解决完了一个。 谢琅尝了一个,评价:“新来的御厨手艺要好些。” “是不错。” 粽子小巧,送来的几个温鹤绵和谢琅分了吃了,勉强垫了个半饱。 谢琅前几年不得势,宫中已经许久未在端午办过宴会宴请大臣嬉戏游乐,现在不办则是因他不喜虚与委蛇。 休沐难得,民间热闹,二人索性换了身便服,去宫外看龙舟竞渡。 护城河平日里都有官兵把守,也就只有这个特殊日子,容许百姓在上面划龙舟竞赛,周围还有许多摊贩,能一边看龙舟赛一边吃美食。 温鹤绵没有什么他们身份特殊就要高于百姓的想法,和谢琅一起混在人群中,不过周身也跟着保护的暗卫,遇到意外情况就会出手。 龙舟赛是民间自发组织进行的,不过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围观的百姓也非常给面子,为他们呐喊鼓气。 他们来得晚,站得位置不算靠前,温鹤绵好奇地往前凑着看了看。 下一刻,也许是谁赢了,百姓掀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人挤人的,温鹤绵不知被谁撞了下,脚下一个不稳就要往后跌去。 千钧一发之际,腰间被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温鹤绵听到谢琅在她耳边笑:“人多,老师小心些。” 几年前都还是小小一只,转眼就比她还高了不说,身板也不像从前般薄弱了,温鹤绵少有和他靠得这么近的时候,少年人身上的热度如有实质地传过来,她赶紧往旁边退了步。 “知道了,方才只是不小心。” 温鹤绵有点郁闷,不经常出门,确实容易忽视这些小细节。 谢琅静静注视着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捻了下,仿佛在眷恋刚才触碰到的温度。 他以前觉得太傅身体单薄,甚至不如长成后的他,如今才发觉,那截腰肢也细,细到他一手就能完全揽住,瘦弱得可怜。 可分明从前,是这个人护在他身前的,什么时候起…… 等等。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想什么,谢琅心神摇摇欲坠,脸色不自觉地白了下,因为阳光晒着,脸上本就有些红晕,反倒不明显。 “回神了,阿琅。” 温鹤绵乐滋滋看完新一场龙舟赛,心满意足,回身看谢琅还站在原地发愣,等了几秒,看他眼神迷茫没有回神的打算,才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 温鹤绵眼睛中带着温和明亮的笑意:“在想什么?你最近思考的次数有些多。” 她本不想打探的,只是转念一想,青春期的小孩就容易胡思乱想,要是有什么需要心理开导的地方,她也能帮帮忙。 “在想老师会喜欢怎样的人。” 谢琅脱口而出。 但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不多,紧紧抿住了唇,看上去像是要给温鹤绵表演什么叫做紧闭的蚌壳。 “嗯?” 没想过会得到这么个回答,温鹤绵微微哽住,抬眼复杂看了眼谢琅,诚实道:“不知道,但也许是……听话、不惹麻烦的人?” 喜欢又不一定非得解释成那个喜欢,她也很喜欢谢琅啊。 听话的小孩,谁不喜欢。 谢琅顿了下,眼底仿佛不动声色地亮了下:“真的吗?” 温鹤绵这次答得笃定:“真的。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阿琅,有喜欢的姑娘了?” 细细想来,确实有这个端倪啊。 温鹤绵不反对的,成年了,也能谈恋爱了,少年春心萌动,可以理解。 只是她似乎也没见过谢琅接触过哪家的姑娘啊,难不成是宫中的宫女? “没有!”谢琅果断否认,他低声,“我没有喜欢的姑娘。” “别激动。”温鹤绵拉着他退出人群,笑容柔和,声音沉静,“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不重要,这不是什么值得隐瞒或害羞的事。” 谢琅愣愣:“是……吗?” “嗯。” 温鹤绵定了定神,认真:“阿琅,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有喜欢的姑娘,对她好一些,不要辜负一片真心。” 温鹤绵不知道她这样教一位君王对不对,她只是不想看到更多在宫中苦苦挣扎的女子,一辈子企盼着帝王虚无缥缈的爱,消磨红颜,互相折磨。 谢琅看着她的眼睛,清亮透彻,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影子。 他知道太傅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心跳还是不自觉地漏了拍。 半晌后,他郑重:“我会的。” “温鹤绵,我会做到的。” 话毕,温鹤绵啧了声:“怎么又直呼老师的名字,大逆不道知不知道。” 谢琅闷闷笑了声,认了。 第36章 惹眼 温鹤绵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谢琅也能回答得如此认真。 只是仔细想想,也算是合理的。 曾经在现代生活的习惯至今仍影响着她,即便她有意在避免,教导谢琅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带上些现代气息。 由她教导长大的君王,本质上也带着她的影子,他们,是有相似之处的。 只要不是太超出朝代发展历程的,通常不会惹出麻烦,时不时的,说不定能给她带来些惊喜。 谢琅能做到这样,已经大大超出温鹤绵的预料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这是非常不错的。 二人痛痛快快在外面玩了一天,没有去在意别的琐事,温鹤绵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少年看着她深深沉沉的眼神。 等到二人都坐上马车时,天都黑了,温鹤绵少有玩得这么尽兴的时候,甫一歇下来,被忽视的疲惫就席卷而来,不由地打了个哈欠,随后才抬眼慢慢道:“回府先用艾草水沐浴,然后再歇下。” 谢琅单手支着下巴,闻言露出个乖巧的笑:“太傅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只有小孩才会被长辈催着用艾草沐浴。” “什么歪理?”温鹤绵失笑,“艾草驱蚊祛湿,泡泡药浴,对身体好,多大了都一样。只是小孩贪玩,长辈不提醒,怕忘了。” 谢琅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马车一晃一晃的,出了闹市,周围安静下来,温鹤绵又打了个哈欠,恍惚间生出几分睡意。 她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日子过得挺快的,等再过一年多,陛下也该及冠了,到时还要取字……” 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是不是疏于掩饰的缘故,谢琅隐约听出几分属于女子的柔婉,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目光悄无声息地落下,又怕惊扰了她,最后只敢小心翼翼地从她眼尾划过,瞥见因困倦而闪烁的泪光。 直至今日,他才陡然惊觉,这人身上无一处不完美。 可美好的事物,总容易让人生出阴暗心思,想要蹂躏。 “说起来,陛下有没有想过,给自己取个什么字?” 取字一事,一般是长辈或德高望重的师长代行,可谢琅又不太一样,温鹤绵清楚,他不是个愿意被人掌控的人,在任何方面都是一样的。 谢琅沉默:“……没想过。太傅可以帮我取一个吗?” 顺帝昏庸,喜好风花雪月之事,生在寻常贵族人家,许算得上个风流才子,因此膝下几个孩子名字都取得挺好,勉强算留有皇家风范。 母妃去后,再无人庇佑他,他的几个皇兄明里暗里也过嘲讽他,跟条摇尾乞怜的野狗一样,配不上这个名字。 谢琅那时候同样觉得好笑,有个好名字有什么用,他还不是连活下去都困难? 如果不是温鹤绵到来……谢琅垂下眼帘,眸底闪过一丝晦涩的冷光。 “唔,那可能有些难。” 温鹤绵弯弯唇:“早着呢,我之后好好给陛下想想。” 原书中……谢琅只是个反派,如果不是他杀死男女主导致世界线崩塌,哪里有人会认真了解他的过去?几句描述就结束了,也许有字,但她不知道。 想到此,温鹤绵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书中人物无法让她感同身受,可眼前的谢琅,却是真实鲜活的,因此她愈发心疼,若不是形势所迫,谁愿意走到这个位置上来呢? 谢琅脸上浮现出欣然笑意:“多谢太傅,我很期待。” 温鹤绵心中疼惜更甚,下意识想要抬手摸摸少年的脑袋,到了一半忽觉不合适,正要转为拍拍他肩膀的时候,谢琅却主动凑了过来。 少年帝王也不管自己有多大一只,挨着挤着倾身往她面前凑,漆黑眼底写满欣喜,头碰到了她的手,蹭了蹭。 “太傅总算是不疏远朕了吗?” 乍然被道破,温鹤绵愣了下,她眼睛眨了两下,镇定:“什么时候有疏远过陛下了?” “怎么没有了?从前朕还小的的时候,太傅想上手就上手,都不会管朕拒不拒绝的,现在犹犹豫豫的,不是在疏远是什么?” 谢琅振振有词。 温鹤绵尴尬地扯了下唇。 手指下意识动了动,还当真在谢琅头上又揉了一把,长大了,头发也变硬了,有点扎手。 她往后靠了靠,试图远离少年的气息,语带调侃:“不是陛下不让臣继续把你当做小孩子看待吗?” 被回旋镖扎中,谢琅沉默了瞬。 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可怜小狗。 温鹤绵被自己的联想逗笑:“行行行,我知道了。” 从谢琅的控诉里,温鹤绵也反思了下自己,不怪谢琅察觉快,她确实做得太明显了。 习惯了就不是那么容易能适应的,可并不代表她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顶多放缓自己的脚步,以后做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谢琅始终是要习惯的。 温鹤绵扬扬下巴:“那现在,劳请皇帝陛下往后退退,我快没位置了!” 马车就那么大点地,谢琅对自己的行为没点数吗? 谢琅心虚地摸了下自己的鼻子:“好哦。” 回到王府,路叔果然差人准备好了艾草水,温鹤绵与谢琅各自回房洗漱。 沐浴完毕,温鹤绵抬手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淡淡的艾草香,不错。 鉴于谢琅留宿,温鹤绵以防万一,还是穿上了束胸,这玩意穿久了实在不舒服,所以她没事的时候从来不去外面乱晃,王府中要自在得多。 刚穿好,温鹤绵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她拢好衣裳,往铜镜里看了看,确认无误后,才往外去。 “来了。” 敲门的是谢琅,从力道温鹤绵能判断出。 她打开门:“入夜了,陛下还来找我作甚?” 或许是因为刚刚沐浴完毕,温鹤绵只穿着一身洁白柔软的寝衣,发丝松散束着披散在肩头,脖颈纤细光洁,整个人都仿佛带着朦胧水汽,让人心生柔软。 谢琅险些失神:“……有个东西,忘了送给太傅。” 少年抬起的掌心中放着条五彩绳。 他磕巴了下:“我、我看街上有卖,偷偷买的。” 温鹤绵乐了:“这个更适合陛下。不过陛下送的,我就收下了。” 说着,她拿过五彩绳,为了彰显自己的喜爱,当下就想戴上。 单手不太好操作,谢琅默不作声地伸手过来帮她戴好。 寓意吉祥的五彩绳挂在白皙手腕上,惹眼。 第37章 他眼角微红 温鹤绵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意温和:“戴好了,这下总能回去好好歇息了?” 她俨然将谢琅当成了个任性的孩子。 可她又偏偏愿意纵着。 谢琅眸色沉了沉,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嗯。” 温鹤绵只觉得小皇帝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没多想,说过话后,见谢琅转身,就轻轻合上了房门。 进门之后,她又抬手看看自己戴着的五彩绳,觉得心情愉悦。 小崽子一片孝心,看上去怪可爱的。 - 端午过后,算是彻底入夏。 温鹤绵怕热,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她就愈发不愿往外跑,嫌热得慌,连一月一次的讲学都想推了。 不过谢琅不同意,让人在宫殿摆上了更多的冰块,温度降下来后,就叫温鹤绵无话可说了。 在想要的这方面,皇帝陛下自己都学会了想方设法去得到,长大了,脑海里的鬼点子也愈发多了。 温鹤绵还没踏进太极殿之前,就敏锐察觉到了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到处都死气沉沉一片寂静,连过往的宫女内侍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她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逮住值守的御前禁军问:“劳烦,我问问,有谁惹陛下了?” “温大人。”御前禁军基本都认得温鹤绵,语气多了几分恭敬,“御史来面见陛下,被气晕了抬出去了。” 他说得很委婉。 本来这些消息是不该透露给外人的,温鹤绵是个特例。 温鹤绵还是猜到了,她若有所思,拱手:“多谢。” 值守禁军连连摆手,多少人想卖温大人个好还求不来呢。 推门进入殿中,一阵凉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温鹤绵舒适地眯了眯眼,熟练往屏风后面走去。 皇帝陛下难得没在批奏折,而是在执笔练字,旁边来喜在伺候笔墨,见她来,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眼神中都透露出得救了的信息。 温鹤绵仔细看谢琅练字,看似认真,实际上每个笔画落下都带着烦躁气息,倒意外显得他写出来的字更加狂放不羁,别有一番……特点。 听到脚步声,谢琅惊慌一瞬,手下动作一顿,就在纸上落了个墨点,他放下笔,看向温鹤绵,似乎有点局促:“太傅来了。” 温鹤绵噗嗤一声:“陛下还能静得下心来听臣讲学吗?” “能的。”谢琅无声横了来喜一眼,随后很快转变态度,“太傅快坐过来,这边更凉快。” 谢琅已经懂该怎么拿捏温鹤绵了。 来喜匆匆退下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她便顺势到桌案边坐下。 同一件事说多了难免厌烦,无非就是规劝谢琅纳后宫开枝散叶的话,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就好,温鹤绵也不提:“今日给陛下讲纸上谈兵的故事。” 治国理政这方面,温鹤绵根据自己的经验,能给谢琅讲的都讲得差不多了,现在主要讲的,就是一些兵法故事,谢琅对此很感兴趣。 温鹤绵向来是从容温和的,讲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在燥热的午后,像一阵清风似的,轻易就能抚平人心底的焦躁。 谢琅原本是按着性子的,最后竟渐渐被她带入了故事中,眉头微拧:“如何能让这样的人成为将领?” 温鹤绵喝了口水:“这就是我想说的了,身为上位者,识人要看真才实学,而不能光看华丽的外表。而做人做事,我们也不能夸大其词,嘴上说的,永远不如行动来得实际,能否达到预期的结果,要自己去试了才能知晓。” 御书房中的那些书都太死板了,而谢琅本身不是一个死板的人,这种掺杂趣味性的故事,他反而更乐意听。 温鹤绵话音落下,就见他扬眉问道:“要自己去试试,才能知道结果,对吗?” 温鹤绵只当他是在强调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从容不迫点头:“对。” 谢琅露出一个欣喜掺杂着些许怪异的笑:“我知道了。” 温鹤绵挑挑眉:“还要接着听别的故事吗?” 谢琅摇头:“不了,太傅嗓子都哑了,改日再说。” 谢琅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相反,他很明白怎样能够在刚好触碰底线的情况下又不反噬自身。 温鹤绵笑了:“行。” 天气太干了,一不小心就容易上火,温鹤绵自己都不太在意这些小细节的,谢琅却还都注意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皇帝也挺细心的。 他们聊天结束没多久,先前偷摸着离开的来喜居然回来了,手里提着个食盒,快步迎了上来。 温鹤绵瞥了眼谢琅,少年没有惊讶,想来是事先准备好的。 来喜打开食盒,里面摆放着两碗漂亮的酥山,或者换个说法,就是这个时代的冰淇淋。 温鹤绵不贪口腹之欲,但她相信,没有人能拒绝在炎热的夏天吃上冰凉凉的甜品,不待来喜出声,就将其中一碗放到谢琅面前。 “快趁着现在吃,再过会儿就化了。” 在王府中,即便是温鹤绵,也没有贪凉的机会,大概是小时候给路叔留下的印象,这位年长的管家在关系到她的事情上格外上心。 谢琅笑:“就是特意为太傅准备的,不然太傅嫌弃路上热,回头又不肯来了。” “本来就热。”温鹤绵睨他一眼,在尝到甜甜凉凉的酥山后,眉梢又柔和了几分,“等再过几年,陛下也用不着臣给你讲学了。” 她和谢琅都在着手拔除宁贺褚的势力,顺利的话,等到这事儿解决,她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谢琅微微顿住,心头闷闷:“太傅怎么总念叨着以后的事?不是才说了,不疏远我的吗?” 少年帝王的声音轻哑。 他眼角微红,不知是热的,还是郁闷的。 温鹤绵哽住:“没有,我只是想告诉陛下,你长大了而已。” “可那不会改变我们的感情。” 谢琅脸色绷着,垂眼用勺子搅了下碗中的酥山,整个人瞧着有些失落,又似哀求:“所以太傅,以后能不能别说这些话了?我会伤心的。” 一番变脸。 温鹤绵张了张唇,愣了。 第38章 小崽子哪儿学的茶艺? 温鹤绵不说话,谢琅就不说话,还一个劲儿眼巴巴盯着她。 时间久了,他的眼神就肉眼可见低落下来:“罢了,是我为难太傅了,太傅不愿,就当我没说……” 温鹤绵赶紧出声制止住他飘散的想法:“好了,我何时说过不行,我以后不会这么说了。” 温鹤绵隐约意识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自己在小皇帝心中的分量。 她还是来得太迟了,在后宫感受过那么多年的人情冷暖,谢琅骨子里是有些阴鸷和固执在的,被权臣压迫只是进一步加快了他黑化的进程,却不能否认这些性子是他本来就有的。 还是徐徐图之。 温鹤绵放宽心。 得了保证,谢琅脸上的表情瞬间由阴转晴,他眸光闪了闪,一本正经:“我并非要逼迫太傅,只是太傅同我的关系,不似寻常君臣,我希望我们之间,永远不要离心。” 谢琅所知,疏远就是离心的开始,他要彻底杜绝这个可能。 温鹤绵扯扯唇:“好赖话都是陛下说了。” 她暂时不是很想和谢琅说话。 也不知道小崽子打哪儿去学了一身茶艺回来,她有点招架不住。 谢琅乖乖:“我错了,太傅别生气。” 温鹤绵:“呵。” 谁信这鬼话啊? - 临江地区的大坝紧赶慢赶的,堪堪在雨季前加固完毕,几场大雨下来,倒是没有决堤的迹象,只是今年雨格外大,农田被淹没了不少,粮食产量肯定又要受到影响。 但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等雨季结束后,朝廷再派人下去统计损失,到时候统一调粮,防止冬季的时候出现粮荒。 原书中这就是个并不太平的朝代,毕竟男女主总要有克服的困难,谢琅是反派,整个时代就是他们的大背景。 书中世界,残酷而真实。 而此刻,她是置身于里面的人,身处高位,更做不到理所当然冷眼旁观。 温鹤绵处理完公务,抽空去农庄看了眼。 红薯倔强,不怎么挑生长环境,也因此能在引进后长得好,刘伯都没怎么照看它,就长得一片郁郁葱葱,已经可以想象到丰收时的场景。 至于怎么传播?是件很好解决的事。 温鹤绵可以借助手下的商队,让他们将这种新奇的作物带去四面八方,只要有人肯种,慢慢的就传播开来了。 有些时候,朝廷的力量未必能有民间的力量快。 “等丰收的时候,我再派人来告知公子!” 刘伯满面笑容。 他作为管理农庄的人,亲眼见证了红薯的生长能力,眼下虽然还没能看到最终结果,对温鹤绵却完全信服了,满心满眼都带着欢喜。 在官场中,温鹤绵根本见不到这样淳朴的笑容,她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几分:“好,辛苦您了。” 农民一辈子都靠田而活,他们作为底层的存在,看似平凡,却有其存在的意义,由此才能向上托举,推动时代进步。 吃着他们种出来的粮食,温鹤绵是非常尊重他们的。 刘伯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确认这边一切顺利,温鹤绵回了府中,她刚刚坐下没多久,就见庭院外一道飞影盘旋,半晌后,流乌歪着脑袋落在了她面前。 温鹤绵讶异:“你怎么又回来了?” 大鸟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亲昵往她面前蹭了蹭,站定后抬起自己的爪子。 喏。 温鹤绵诡异地从这只大鸟身上读出了人性化的情绪。 她神情复杂地取下流乌腿上绑着的信筒。 淮陵王一手龙飞凤舞的字在小小的纸张上显得格外拥挤。 “水云舫,七月七,戌时三刻。” 七夕? 温鹤绵觉得,她父王之所以选这个日子,绝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纯粹顺口,就是不知道具体要她去那里做什么,只能慢慢等到那天到来了。 阅后即焚是个好习惯,温鹤绵看完纸条后,直接就给烧了,这东西不说有什么秘密,落在别人手里始终不好。 大鸟见她在思考,自己也偏着脑袋思考了下,不动声色往她身边靠,明明是只猛禽,却硬要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无害的样子,属实是叫人发笑。 温鹤绵笑了:“别凑了,我知道,辛苦你了,多待几天再走,保准让青云把你喂得胖胖的。” 流乌还是只幼鸟的时候就被养着了,十分亲人,听温鹤绵这么说,圆溜溜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扑棱扑棱翅膀。 高兴! 温鹤绵摇摇头。 七夕是给有情人过的节,温鹤绵可没有祸害别人的想法,有谁给她介绍也通通婉拒。 只是这次她父王特地交代了事情,怎么也得去看看,温鹤绵挺盼着那天来的。 她唯独没想到的是,有些朝廷官员天生热情,真到了那天,刚下早朝,即便她有心想快些溜走,还是被人被逮住了。 这人是礼部的一个老头,姓方,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喜欢给人介绍姻缘,明明也不是做媒婆的,也不知晓为什么就独独爱干这事,导致朝中的后生基本上都避着他走。 温鹤绵不巧了,上朝时站在最前面,在先机上就比别人差了一筹,被逮住的时候,她是非常生无可恋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叶照旋给她递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自己和同僚则赶快趁机溜走了。 偏偏那位方大人还在喋喋不休:“温大人今年还是不准备成家吗?这身边有个可心人啊,总归是不一样的,不瞒你说,我家那远房侄女啊,今年年方二八,出落得亭亭玉立,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您看看要不要了解一下……” 了解不了解的温鹤绵没兴趣,她只知道,这年龄放现代是要被谴责的。 眼见着方大人还想接着往下推销,温鹤绵赶紧打住:“不用了方大人,我还是那句话,我暂时没有成家的想法。多谢您一片好意,我这就先走了。” 说完,温鹤绵也不管方大人是什么想法,加快脚步离开了,看那背影,匆忙极了。 方大人遗憾地跺了跺脚:“嘿,这个不满意,也还有别的啊,跑那么快做什么?……” 旁边同僚笑成一片。 第39章 早已不满足于这层关系了 这事传到谢琅耳朵里,他完全不担心。 他相信,以太傅认真负责的态度,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成家,这是对别人的欺瞒,太傅自己心中也肯定过意不去。 礼部的老头成天没事做,就跟着御史一起撺掇他开后宫选妃。 “还是太闲了点。” 谢琅眯了下眼,如是评价。 殿中冷飕飕的,没有温大人在,跟个冰库似的,来喜缩在一旁跟鹌鹑似的。 然后他就看到少年帝王手下的笔在奏折上重重划了一道。 冷哼一声,驳回了。 - 往年七夕,温鹤绵都是不出门的。 特殊的日子,京城难得没有宵禁,白日里劳作一天,晚上男男女女皆可出去游街,有伴的结伴,没有伴的,也能在人海中寻找自己心仪的对象,赠玉佩或香囊做信物。 这样的民间活动,世家小姐公子哥也是乐意参与的,温鹤绵这张脸他们大多都认得,为了避免麻烦,她特意戴上面具去赴约。 水云舫这边是自家产业,到了这边自有人领路,那人来得比温鹤绵想象中要早许多,明显的混血面孔,是个一身紫衣效益莫测的青年。 “世子快坐。”青年手中拿着把折扇,悠悠晃着,明明第一次和温鹤绵见面,语气中已经带上了自来熟,他扬扬下巴,“我叫慕容跃,是个商人。世子也可以叫我端远。” 同辈之间,称呼字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温鹤绵点点头,叫了声:“慕容公子。” “哎呀呀。”慕容跃嘴角的笑容垮了下,手中折扇晃啊晃,好奇的目光从温鹤绵脸上的面具扫过,“世子好生无趣。” 自见面起,这人的行为举动就有点轻佻,不过他拿捏好了度,恰在温鹤绵能接受的范围内。 她索性摘下面具放在一边,笑问:“我爹派你来,只是为了让你和我说这些的吗?” 这么些年过去,也就淮陵王这边的人还习惯称温鹤绵为世子,他既让温鹤绵见慕容跃,就说明这人肯定是有用的。 商人?温鹤绵细细揣摩。 “那必然不是。” 慕容跃顿时正色,眼底仍是笑眯眯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如世子所见,我是个游商,最近刚从蛮族回来,这段时日都将停留在京城。王爷王妃知道,世子所做之事要结束了,所以命我来,在必要时助世子一臂之力。” 当年与皇室闹僵后前往边关,淮陵王夫妻俩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们支持温鹤绵的决定,也能保护她最后全身而退。 而慕容跃,就是他们送来的助力。 短短几秒,温鹤绵就想通其中的关键,看慕容跃的眼神变了变:“既然如此,我就先在此谢过慕容公子了。” 温鹤绵抬起茶杯,敬他。 “当不起当不起!”慕容跃险些跳起来,他笑着摸摸脑袋,总算是褪去了刚才的那副假面,“世子现在可是帝师,我一介草民,有点惶恐。” 温鹤绵挑挑眉:“恕我直言,看不出来。” 慕容跃但凡有点惶恐之心,就不是在这边坐着等她过来了,这说辞,骗小孩都骗不过去。 慕容跃嘿嘿笑两声,忽的道:“不过说实话,世子你长得可真好看,要你是个女子,我肯定都要忍不住动心了。” 说着,慕容跃做出副捧心状,分明打扮得像个贵公子,现下却有几分惨不忍睹的骚包模样。 温鹤绵:“……多谢了哈。” 这么不着调的人,要不是她爹娘找来的,她还真不敢放心用。 好在别的不说,光聊天的话,慕容跃是个很好的对象。 捧哏做得挺好。 …… 太极殿中。 烛火幽幽跳跃着,光线不太明亮,殿中血腥味久久未能散去,旁边内侍宫女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谢琅站在中间,面前是一把带血的剑,扔在地上,他沉着脸不说话,周围气息冷得可怕。 来喜处理完尸体出来的时候瞧见,在心头轻嘶了一声,不敢耽搁,连忙躬身:“陛下,里面连床带物都给换了一遍,您看……” “今日值守之人,全部杖责二十,逐出宫去。”谢琅冷冷,“再有下次,格杀勿论。” 明日休沐,他批完奏折后,本想换身衣裳偷偷溜去太傅府上,结果进门就发现榻上躺着个人,他没有手下留情,当场就拔剑了,但直到现在也恶心得不行。 这人是太极殿轮值伺候的宫女,不管是她自己想,还是别人示意,这一行为都无疑触碰到了谢琅的底线,绝不容许下次出现。 来喜是谢琅身边伺候最久的人,看着一身沉郁的小陛下长到如今,他知道这已是最轻的处置结果,况且确实是那些宫人失职在先,他无心求情,于是应下:“是。” 跪在殿中的宫人全被侍卫拉了下去,闭谢琅去另外一处换了衣裳,洗完手,一个隐在暗处的暗卫出现在他面前。 “陛下,温大人出去了,属下不便靠近,只知在水云舫。” 谢琅知道那处是温鹤绵的私产,面无异色地擦干手上的水珠:“嗯,挑几个人,随朕一起出去。” 出宫后见外面分外热闹,谢琅才发觉出不对劲,半眯了下眼,问:“今儿是什么日子。” 暗卫顿了下:“回陛下,七夕。” “七夕……” 这个词在嘴中缓缓咀嚼了几遍,谢琅的表情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变化。 水云舫很快就到了,他们来得巧,恰好还剩下最后一艘画舫,暗卫前去租下,谢琅站在最上面登高望远,企图在满是画舫的河面上找到温鹤绵乘坐的那艘画舫。 暗卫在他身后安静守着,原本想开口问要不要他们帮着寻找,然后就见谢琅的动作仿佛突然停住了。 半晌后,冷笑一声。 暗卫:“……陛下?” 谢琅没回,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画舫,那上面不仅坐着他的太傅,太傅对面还坐了个穿着紫色衣裳手舞足蹈的花孔雀。 二人颇为熟稔的样子,许是讲到了有趣处,他的太傅勾起唇笑了下,眼眸如弯月,轻松而惬意。 隔远了,他看不清她眼底的具体神色,却也知道,那是不同于在他面前的另一面。 谢琅面无表情地想,他在太傅心中,或许始终是她捡到的可怜小孩。 而他……却似乎,早已不满足于这层关系了。 第40章 他想要,温鹤绵 夜色凉如水,从陛下身上传递出来的气息,却还要更凉几分,暗卫们纷纷缩着头,不敢吭声。 谢琅一直都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像小时候,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吃饱饭,再把那些欺负他的人报复回去,后来这个愿望实现了,他又有了别的想要的。 想成为温鹤绵夸赞中的明君。 而现在,当温鹤绵在别人面前露出笑意时,他愈发清晰明了了自己想要的——是温鹤绵。 说他不知礼数也罢,说他大逆不道也罢,他先前没有意识到,或许在做那些梦的时候,有很多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贪婪,不满足于只做温鹤绵眼中的学生,他想她心中有他,想她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 无关任何身份,他非常确定自己不会喜欢别人,除了……温鹤绵。 心中思绪万千,谢琅脚下却跟扎了根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分毫,狂风浪潮在眼底翻涌了又被压下去,直至最后恢复一片平静。 看到温鹤绵拱手与那人告别时,谢琅才彻底按捺住心中难以抑制的念想,堪称平静地收回目光,唇角甚至露出一抹弧度:“走,回宫。” 暗卫们悄声对视一眼,总觉得这样的陛下更可怕了,没人敢出来问还去不去王府。 下一秒就听天子淡淡吩咐:“去查,太傅身边那人的底细。” 有反应快的暗卫飞快站出来接了任务:“属下遵命。” 仿佛上天故意要跟他作对一样,今天的所有安排全都被打乱,谢琅沉郁地敛着眸子,深呼了口气,却没那么憋闷了。 好在,他想通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 温鹤绵目前没有能用得上慕容跃的地方,因此他们约定好暗号后,又简单聊了番,看天色差不多,她就主动道别了。 “京中腌臜多,行商一样的,若慕容公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管去王府找路叔。” 慕容跃没客气:“好的,世子多保重,告辞。” 温鹤绵笑着摇摇头,抬眼的时候,好似注意到有抹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另一个画舫上一闪而过,怔了下。 随后就暗道自己想多了,谢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呢? 而且就算是出现,他也一定会到她的面前来,而不是在身后默默看着。 某些时候,皇帝陛下的存在感极强。 所以不会是他。 温鹤绵收回自己飘忽的想法,抬手戴上面具回了府中。 …… 严格意义上来讲,大昭官员的休沐不完全是休息,遇上该处理的事,还是要加急处理。 温鹤绵有心想要在自己彻底退下来之前为谢琅多做点事,休息的时候还是会处理公务,简称,操心命。 确实如谢琅所说,她是最适合待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知晓未来就是方便,温鹤绵至少明确知道有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 不能用的那部分先排除在外,能用的,就想办法提拔上来,会不会改变心性以后再说,至少在谢琅将朝堂掌控在自己手中前,够用了。 温鹤绵把列出来的名单放在一旁晾干,目光触及另一张纸时,轻叹了口气。 答应的时候倒是轻松,真到了该给谢琅想字时,她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取了,这几日典故翻了不少,都没有合适的。 正思索着,肩头被人从后轻轻捏住,少年低哑含笑的声音传来:“太傅在想什么?连我走近了都没发觉。” 冷不丁来这么一遭,温鹤绵头皮发麻了瞬,她抬眼看谢琅:“陛下,你走路都没声儿吗?” 谢琅才不承认是自己故意放轻了脚步,他哼笑:“分明是太傅太入神了。休沐日还处理公务,就该让那些官员看看,自己有几分上心。” 什么叫内卷,这就叫内卷。 温鹤绵语噎:“……还是别了。” 她怕后世的人会恨死她。 谢琅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撩起衣摆从容在温鹤绵身侧坐下,扬眉问:“太傅想要出去看看吗?” 换做以往,这话一般是温鹤绵问谢琅。 她不似被困在京城的小皇帝,时不时还能出去晃悠一圈,而谢琅,是真的几乎没有走出过京城范围内。 真真一个傀儡皇帝。 温鹤绵看他:“陛下是想……?” “嗯。”谢琅肯定了她的猜想,“京中局限,消息被宁贺褚拦着,最后只有一纸无关紧要的奏折,其中关窍,都看不见,恐怕只有亲至,才能探知一二。” 皇帝身居高位,又是在尚未完全掌权的时候,尤其是朝中又有权臣牵制,最容易被欺上瞒下。 谢琅早有此想法,只是先前一直没有机会。 温鹤绵赞许地看向他:“陛下说得对。” 谢琅却忽然笑了,又靠近她几分,低声道:“不过太傅,我认为,我们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去。” 要谢琅真的在朝堂上宣布自己要微服私访,那阵仗可就大了,指不定还没有到达目的地之前,就有人通风报信过去,下面的人再做点表面功夫欺上瞒下,也是来得及的。 因为在谈正事,温鹤绵也没有意识到两人现在靠得有多近,她略眯了下眸:“我没记错的话,陛下的暗卫中,似乎有精通移形换颜之术的,不妨找个替身替陛下待在宫中?” 理论上来讲,是行得通的,但宁贺褚是个人精,对方要是与假的这个接触多了,也能看出来。 谢琅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我们要快去快回。” 温鹤绵:“陛下准备先从什么地方开始?” 谢琅沉吟半晌,深邃的目光悠悠望向窗户外,方开口:“明州。” 明州并不富庶,一直以来都没闹出过什么事儿,距京城不算远,却是水路盐运必经之处,还有…… 温鹤绵神情微滞,如果她没记错,这正是谢琅母妃的家乡。 反派就是反派,原书中一句小时候经历凄惨就概括过去,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从每年他母亲的忌日中就可以看出,谢琅内心深处是记着她的。 于公于私,温鹤绵都不可能反驳他的想法,温和的笑意中带着些安抚:“依陛下的,就这里。” 第41章 像被揽在怀中似的 谢琅眼底笑意愈深。 出行的想法是早有的,可这个地点,是他昨夜冥思苦想了一整晚才定下的。 母妃去世时,他还太小,如今记忆中不剩下什么印象,可这个人,在他心中始终的是特殊的,感情复杂而难言。 他有私心,想要去那边看看,也想趁机和太傅培养一下感情,要让他始终当温鹤绵心中的乖学生,那肯定是做不到的。 只是他能轻易接受这样的转变,温鹤绵却不一定能够轻易接受,好在时日还长,他能徐徐图之。 “哦对了。”温鹤绵话音一转,心中打上了主意,“说起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吏部下面的人上来试试,能不能接替这个位置。” 温鹤绵初心始终如一,她压根没有一直当权臣的打算,从进入吏部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手下物色合适的人选了,她和谢琅出去,正是让底下人试炼的好机会。 唯一需要担心的点就是,闵荣会不会跳出来搞事。 谢琅看出她的忧虑,开口:“未尝不能趁此看看,还有哪些人不安分的,到时一并解决了。” 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藏在暗地里,随时有可能冲出来捅一刀的小人。 温鹤绵微顿:“是我多想了。” 谢琅笑:“太傅只是只是思虑周全,不算多想。” “霍统领不能同我们一起走,陛下要安排好,以防反扑。” 谢琅点头:“我明白。太傅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温鹤绵侧眸看了他一眼:“怎么就成了我交代了,不是陛下的主意吗?” 事事都依赖她,不好。 可别真将小皇帝给养成了个不知人心险恶的单纯小狗。 谢琅只是笑:“我看太傅说得就挺好。” 温鹤绵嘴角一抽,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下。 也正是这个动作,才让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过于近了。 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位置,她坐着宽敞了些,谢琅非要凑过来,衣摆与她的交叠着堆在一起,少年又身高体长的,看上去就像是她被他揽在怀中似的。 温鹤绵的面色诡异了瞬,赶紧止住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 在这点上,她并没有责怪谢琅的立场。 他自然知晓要与女子保持距离,可关键自己在他心中,就是男子,而非女子,想和师长亲近些,从他的角度出发,没有错。 温鹤绵心下思量,想着自己该怎么开口,谢琅却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抢先开口问:“太傅还在想什么?” “我……”温鹤绵犹豫了下,最终出于某种直觉,按下来了,“没有。” 谢琅唇角的笑意淡了点:“那就好。” 边说着,他边看了眼摆在桌案上的公务,顺手给推到了一边去,声音淡淡:“既要走,太傅就不要全部包揽了,该交给底下人的,就尽管交给他们。自辅佐朕以来,太傅还未请过省亲假,不如趁此休了,朝中也无人敢说什么。” “行,臣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了。” 温鹤绵眉梢一扬,也想开了。 商量好,就不用多犹豫。 第二日朝会,温鹤绵就拿出省亲的理由,主动提出要去边关一趟,并请陛下将她身上的职责暂时移交他人。 话音落下,别说众朝臣了,就连一向在明面上不怎么参与争端的宁贺褚,也罕见地将目光瞥了过来,不凉不热开口:“温大人刚接任吏部尚书没多久,缘何要在这个时候去边关?岂不是置自己身上的职责于不顾?” 边关有谁,大家可都清楚得很。 淮陵王与先帝虽然闹崩了,但当年他还在京城的时候,也是风云人物,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更别说那位王妃,也是出身江淮地区显赫世家。 只是时间久了,大家渐渐淡忘了,不代表这些事情不存在。 总之那位手中,可是实打实有兵权的。 挑在小皇帝和宁首辅争权最厉害的时候去,打的什么心思? 宁党一派想到此,不禁有些焦灼,纷纷想要开口反驳,却听温鹤绵嗤道:“我为官七载,一次省亲假都没有过,现在不过累了想歇歇,如何就回去不得了?况且朝中人才济济,还怕少了我一个,吏部就无法运转不成?” 放在最开始那几年,温鹤绵绝对不敢这么和宁贺褚起冲突,现在不同,时代变了。 少年帝王已经开始展现出自己强势的一面,作为他的老师,温鹤绵当然不能继续畏畏缩缩,这样有损士气。 自然而然的,在面对宁贺褚的时候,也用不着那么客气了。 宁贺褚面色微微一变,听声音有点咬牙切齿:“温大人想省亲,自然是没问题的。” 被宁贺褚想要杀人的目光盯着,温鹤绵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们不是一路人,无所谓了。 于是大臣们又就谁能暂代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开始讨论,其中大部分人都觉得由闵荣暂代是最为名正言顺的,只有站在温鹤绵这方的人没吭声,悄悄流露出了担忧的眼神。 闵荣看温大人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管吏部,那不完蛋了吗? 谢琅静观其变,等他们讨论够了才开口:“吏部一事,由左右侍郎共同代管,二人职权不分高低。此外,朕特派兵马司指挥使沿路保护太傅省亲,诸位可有异议?” 谢琅的安排堪称公正,他不仅没有让自己的人顶上,反而主动放权给闵荣,着实在人意料之外,至于派人保护温鹤绵,又是完全能说得过去的。 毕竟这位小陛下,是出了名的尊师重道。 宁贺褚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太正常了,正常到有点不可思议。 温鹤绵暂时退下来的事情就这么过了明面。 散朝后,叶照旋溜溜达达到了温鹤绵身边,拧眉询问她:“你这是什么打算啊?” 温鹤绵朝堂上冷不丁丢下一个重磅消息,把人都给吓了一跳,跟叶照旋交好的许多同僚都给他递了眼色,询问缘由。 但关键是,叶照旋自己也不知道啊! 温鹤绵笑容神秘:“没事,你之后等着看。” “嘶。”叶照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哀怨,“行,我等着。” 少说,多做,就是叶照旋这些年悟出的至理名言。 …… 准备好一切,当天温鹤绵和谢琅,以及简单的随行人员就乔装打扮好,一起出了京城。 第42章 近乎贪婪的眼神注视她 现兵马司指挥使是周廷,这个官职不高不低的,处于一个相对要紧的位置,本来突然被调去保护温鹤绵他还有点不解,直到看见真正的随行人员后,他沉默了。 不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陛下也跟着一起来了? 很显然,并没有人能为他解答这个疑惑。 主子作出的决定,他只需要支持即可。 从京城出来后一路往南,沿途暗卫还收割了几个小尾巴,派探子来的人大概是有心给他们添堵,时不时冒一个出来,不致命但很烦人。 周廷不由得庆幸自己原先并没有疏忽,带出来的都是手下能用的精锐,不然在陛下和温大人的暗卫面前未免太丢脸了。 稳妥起见,他们选的是马车出行,这时候的路远没有现代那么平整,坑坑洼洼的,一路上简直要给人骨头都颠散架了。 温鹤绵好说歹说才勉强和谢琅分了马车乘坐,少年看着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她狠心当做没看见。 明州不富庶,沿途几乎也没什么村落驿站,因此他们有两天都需要在马车上度过,中途停下歇息的时候,有一道白影忽然掠进了温鹤绵所在的马车。 温鹤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让她飞快接住了那只溜进来的猫。 她惊疑不定:“系统?” “嗯嗯。”系统匆忙中没忘压低的声音,“等下再说话。” 话音刚落,马车帘子就被从外掀开,谢琅视线在车里扫了圈,看到温鹤绵手上逮着的那只猫时,眉眼间有些许歉意:“老师,方才他们看守疏忽,才让这野猫儿溜了进来,给我。” 白色的野猫瞧着天真无辜,只有四个爪垫是黑的,听谢琅这么一说,圆溜溜的眼珠子顿时就瞪大了,张牙舞爪往温鹤绵怀里就躲。 不要把它交给反派啊!! 拒绝的动作太明显,温鹤绵声音柔和了几分:“没关系,来了就是有缘,正好路上闲着没事儿,当个逗趣的也不错。” 谢琅微微拧眉,有些不爽地看了眼那朝太傅卖乖的野猫,语气不太赞同:“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儿,万一身上有病,再传染了太傅怎么办?” 系统敢怒不敢言。 更不敢说自己绝对没病。 “没事,先观察着。”温鹤绵道。 说完后她见谢琅仿佛还要说什么,平和叫他的名字,视线温温静静:“阿琅,留下它。” 谢琅:“……” 他盯着系统看了两秒,终于艰难:“行。” 这茬事就算这么过去。 谢琅道:“野鸡烤好了,太傅下来尝尝。” 在外行进没什么条件,一般都是啃干粮,啃下来嘴都木了,偶尔遇到林子有条件的时候,会让底下的人去打点野味,权当改善伙食。 温鹤绵不知道系统需不需要吃东西,象征性的一起把它给拎了下去。 刚刚走到火堆不远处,一股香味就扑面而来,虽然只有些最简单的调味料,但原生态的就是新鲜,味道也非常不错。 两只鸡腿她和皇帝陛下一人一个,这还是在温鹤绵的强制要求下才有的结果,否则两只都是她的,有点太不像话了。 “还有多远的路程才到明州?” 温鹤绵吃得差不多了,也撕了两块鸡肉喂给系统,火堆噼里啪啦烧着,有点热,她往后退了退。 暗卫:“明日晌午或者稍晚一点,看天下不下雨。” “好慢啊。” 温鹤绵轻声叹了口气,要是有水泥就好了,别的不说,至少把路修好一点,不然长途赶路真的折磨人。 没想到谢琅耳朵灵,听了个正着:“太傅若是嫌慢,我们明日可改行水路,或许会快些。” 谢琅现有的这些经历,大部分是从周廷那里得知的,可怜他堂堂一个皇帝,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呢。 “明日再看,要是下雨,乘船也不安全。” 七八月的雨说来就来,阵势还挺大,遇到急风急浪,肯定没有陆地来得稳妥,皇帝在这里,安全为上。 谢琅:“嗯。” 天渐渐黑下来,林子里响起蝉鸣,周廷指挥人拿了些草药去熏,才勉强让周围没了蚊虫。 少有这般静谧的时候,温鹤绵盯着天上露出的弯月发愣,手上无意识地抚摸着白猫的背。 而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谢琅也用极轻的,近乎贪婪的眼神注视她。 其实后来他也听说过,温鹤绵成为状元的时候,虽还年少,可打马游长街的时候,就不知有多少人惊鸿一瞥失了神。 常常相处,有些细节可能会被忽略遗忘,可一旦注意起来,便再也挪不开眼了,温鹤绵身上,真的有太多太多令人着迷的地方。 谢琅从未想过自己情窦初开的模样,他只是觉得,自己被吸引,是意料之中的事。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温鹤绵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窥伺,她也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脑海中和系统交流。 “你现在能不开口就和我说话了,难得啊,升级了?” 系统有气无力:“最近摸索出来的新功能,管理员太抠了,什么都不给我。” “所以为什么你来找我的频率高了?以前两三年都不见出现一次。” “这不是任务快结束了吗?我不放心,来盯着。”系统声音欢快,念念叨叨的,“你看你和大反派出来,没有我帮你,来月事怎么好掩饰,那么多双眼皮子都盯着呢。” “好,谢谢系统,你是个好系统。”温鹤绵给它发了张好人卡,下一刻就毫不留情纠正,“你看我养的孩子像反派吗?多少年了,改个称呼。” “行行行,他是乖孩子行了。” 系统有点抓狂,也不见有人能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这么多年啊。 “说起来……”温鹤绵终于肯收回自己的视线,低头垂眸在系统身上扫了眼,“你怎么每次来都长不一样?系统界也流行换皮肤吗?” 系统摊成了一摊猫饼,咕噜咕噜的:“那倒也不是,哪个近就附身哪个呗。” 温鹤绵犹疑:“所以这猫,不会是有主的?” 毛色纯白无瑕的白猫,油光水滑的,一看就被养得很好,怎么也不像是野猫啊。 系统:“……” 系统两腿一蹬,选择装死。 第43章 多情总被无情恼 好了,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有主了。 温鹤绵轻叹了一口气,怎么自己摊上的一个二个都不省心。 也不知道系统哪里找的猫,还要给人家还回去,毕竟宠物猫在野外可没什么生存能力,好说歹说都是一条生命。 “太傅,这猫怎么了,犯病了?” 沉思之际,谢琅面色凝重地拎起了躺在地上装死的系统,语气充满了自信:“我就说,这猫一定有病。” 冷不丁被反派抓在手里,系统这下是真的想死了,它直勾勾地盯着温鹤绵,猫眼中流露出了几分祈求——快救它啊! 看温鹤绵对跑来的野猫都那么温柔,谢琅心中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嫉妒的,不过现在正好,有个理由能把这猫给扔了。 谢琅阴恻恻地勾了下唇:“所以还是扔了。” 温鹤绵:“……” 她非常头疼,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处理这破事儿。 要不怎么说还是系统自作自受呢? 温鹤绵削了系统一眼,念着他们之间微弱的合作情,无奈开口:“这猫一看就是哪家跑丢的,路上要是遇到,再给人家还回去,总不好把一只没有生存能力的猫真的给扔了。” 谢琅暗暗磨了磨牙,已经在盘算着之后怎么行动了,勉勉强强:“行,太傅心善。” 成功被解救下来,系统这次终于不敢作妖了,乖乖地盘在温鹤绵身边不敢有小动作,眼珠子滴溜溜转。 不是它说,这小皇帝怎么对自己老师的占有欲那么强呢? 好歹是个皇帝,和一只猫争风吃醋,也不嫌丢脸吗? 一人一猫心中都打着鬼主意。 温鹤绵处于争端中,自是波澜不惊,困意泛起的时候,就果断回马车中休息去了。 谢琅盯着她乘坐的那辆马车,有点不甘心。 可惜周围还有太傅的暗卫守着。 否则…… …… 马车再怎么宽敞,睡觉的时候也不可能舒坦。 温鹤绵想想守在车外休息的暗卫和护卫,顿时就不再抱怨了,还有人比自己更苦呢,出行在外没有挑剔的资格。 很幸运,第二天没下雨,只是天黑沉沉的,空气也很闷,温鹤绵打个盹的功夫,前方总算是出现一道高大的城墙,把守的官兵认真盘问着每一个过去的人,队伍的进度很慢。 谢琅从外面掀了帘子进来。 少年身体修长,坐下来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有种很逼吝的感觉,他自己倒不觉得,乖乖缩着腿坐着,腰板挺得笔直。 温鹤绵看着前方队伍的场景,状似不经意的提了句:“没想到这边竟盘查得比京城还厉害。” 谢琅眸色如墨:“不是真的恪尽职守,就是城中有鬼。” “陛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温鹤绵淡淡道,“明州知州仲汝梁,是宁贺褚同乡,二人同年科考,明面上看着没有交集,实际上已经暗地联络多年,宁贺褚有不少东西,就是借他的手流通。” 这些东西,是温鹤绵后来才查出来的,原书提供给她的内容大多关系男女主,她只能根据背景顺藤摸瓜,寻找宁贺褚的爪牙。 明州众多官员被株连的事情在原书中一笔带过,温鹤绵要不是看的仔细,也险些忽略了这个细节。 太高调或太低调都不行,像明州这种稳中发展的,反倒最适合掩人耳目,不容易被朝廷直接注意到。 温鹤绵不知道谢琅是怎么发觉这一点的,小皇帝有自己的渠道,她自觉没有多过问,迟早都是要解决的,不如正好趁着这次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再要好的君臣之间,也要稍微留点距离的。 二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人陪聊天,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快,没过多久就排查到了他们所在的马车,一行人提前换过装束,看着就是富家公子出行,都没有亮身份。 周廷主动上前往官兵手里塞了点银子,官兵乐不可支,到他们的时候只是象征性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瞧见里面坐的是两位公子哥后,眼睛都亮了下。 尤其是坐在靠里侧那位公子哥,可当真是生得雌雄莫辨,一身青衣温和如玉,气质卓绝,官兵眯了眯眼,摆摆手:“没事了,让他们过。” 帘子放下来,谢琅的面色瞬间就沉了,说话之余嘴角带着的笑意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温鹤绵哭笑不得:“不就多看了两眼吗?陛下人中龙凤,寻常百姓见了,都要多留意两分。” “才不是。”谢琅郁闷反驳,“他们看的才不是我,是你。” 纵使是在前期伪装傀儡的时候,谢琅依旧是大昭最珍贵的人,他身上的气势灼人眼,看着就不好惹,真和温鹤绵在一起,别人往往先注意到的都是她。 太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耀眼。 谢琅有心私藏,可又不愿意让这么块漂亮的玉因自己的遮掩而失了光芒。 矛盾至极。 多情总被无情恼。 温鹤绵想不通小崽子生气的点到底在哪,挑唇揶揄:“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呀,成,我回头干脆买个面具带上得了。” 谢琅不是这个意思,可他张张嘴,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温鹤绵于是敲定:“就这么决定了。” 果然小孩子都有争强好胜的心理,谢琅来得晚了些,就当是满足他了。 谢琅沉默,这也算是达成了自己的意图? 进了城中,总算能找间客栈好好休整,温鹤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了个热水澡,洗漱完毕后,顺便也给系统洗了个澡。 成天闷着,她觉得猫都变臭了。 系统附身在猫身上,也带了几分猫的天性,下水前张牙舞爪,最后反抗无力,还是被摁着搓了一遍,洗完后就单方面自闭了。 温鹤绵刚把毛给它擦干,就听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有人似乎在往她这边走,听声音咋咋呼呼的。 “你确定你没看错吗?就这?” “绝对没有,二少爷,那只猫绝对就是您的!” 温鹤绵盯着系统,心头一跳。 然后下一刻,来人就与守在她门外的护卫起了冲突。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还敢拦我,都给我上!” 那人带来的家丁个个人高马大的,听到吩咐立马上前与护卫缠斗在一起,噼里啪啦一片,动静不小。 温鹤绵就是在这时候开门的。 她怀中抱着猫,视线从门外扫过,声音和气:“各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先聊聊行不行?” 第44章 朕的老师,要什么没有 在家丁后面站着的是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长得还算人模人样,就是神情跋扈,脾气还不好,一上来就与他们起了冲突。 那边谢琅听到动静,也赶紧打开门看,他们的房间中间隔了一条走廊,视线隔空与温鹤绵对上,温鹤绵不动声色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温鹤绵一出现,整个场面气氛顿时凝固,护卫们方才一直是在防守,眼下见对方家丁停下动作,也跟着不动了。 被叫做二少爷的人视线在温鹤绵身上扫了眼,他眼眶有些深陷,面部略微带着青黑,一看就是个声色犬马的浪子,此刻眼底忽就是一亮:“你就是那个偷了本公子猫的人?啧,可真是个美人啊……” 谢琅:“……” 温鹤绵:“……” 前者的眸色倏然沉了下来,似要掀起滔天巨浪,拳头攥得嘎吱响,后者脸色一言难尽,没想到遇到了一个男女不忌的傻逼。 不知道是缘分还是系统操作,这副身体长大后和温鹤绵原本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少了几分病弱气息,看起来健康不少。 温鹤绵从前也被不少人表白过,她知道自己长相还行,但此情此景她属实觉得有点恶心了。 她声音凉了几分:“所以这位公子,你怎么确定我们的猫就是偷的?没有证据就随便污蔑人,告到官府去你也不占理。” 系统没有猫的记忆,它只能确定这猫确实有主人,不过它发现这猫的时候,猫就是在野外的,故意遗弃或跑丢的可能性占大,它的到来,未必不是救了这猫一命。 “官府?”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登时乐不可支,“小美人,你要不要打听一下,我姓什么?我仲二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就是告到官府去,我说这猫是我的,那就是我的!” 仲? 温鹤绵眉梢轻轻一挑,没想到有了意料之外的惊喜。 她看这人穿着不错,行事作风也嚣张,就想着执法钓鱼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获,谁曾想一来就送上条大鱼。 那人却还在不知死活的继续往下说:“我说今天这事儿啊,要解决也简单,不就是一只猫吗,你要是跟了我,这算什么……” “是吗?” “是,嗯?” 他回答完才发现不对,侧脸一看,这话竟然是从一个少年口中问出来的。 从他那句美人的称呼叫出来,谢琅的脸色就已经不对劲了,更别说现在还听了这么多污糟话,眉宇间满是冰冷森然的杀意:“朕的老师,要什么没有,还需要你给?拿下!” 什么玩意儿? 那人懵了一瞬,立马局势逆转。 周廷得到明确指令,终于可以指挥手下的人动真格,几个呼吸间就把那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全都撂翻在地下,鼻青脸肿爬都爬不起来。 那人自然也被摁着跪在了地上,想到刚刚那个少年的称呼,整个人如同掉进了水里,浑身都湿透了,脸色惨白惨白的,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这不会是皇帝?可是皇帝怎么会来他们这个地方!为什么没有人通风报信! 恐惧如影随形的笼罩在脑袋上,他浑身发抖,顾不上痛了,一片空白之下只能想自己的小命还能不能保得住。 看谢琅还想继续上前教训他,温鹤绵主动出声:“行了,别脏了自己的手。” 谢琅听话地停下了动作,可眼中的阴霾还没有散去,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地下的人:“他对太傅不敬。” 他都还不敢对太傅诉说自己的想法呢,这个人怎么敢! 温鹤绵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激烈情绪般,平静绕过地下躺着的一众人,到了他面前,笑意沁凉:“没关系,新账旧账一起算,我们现在去知州府看看?” 温鹤绵不是完全没有脾气的,看这人的样子,就知道以前没少干这种破事儿,追究一件也是追究,追究所有也是追究,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 意识到温鹤绵并不是要轻易放过,谢琅浑身气势松了许多,紧蹙的眉宇带了两分笑,声音略低:“我就是见不得有人侮辱太傅。” “我知道陛下一片好心。”温鹤绵安抚他,“为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当。” 谢琅:“嗯。” 怀里抱着猫,暂时腾不出来,温鹤绵只好扬了扬下巴:“手。” 谢琅一顿:“嗯?” 温鹤绵只好补全:“刚才手捏那么紧,我看看。” 谢琅多了几分被关心的欣喜,开开心心把两只手摊开来给温鹤绵看,视线触及掌心无意识间掐出来的痕迹,他顿时又有点心虚地蜷了蜷,嗓音带了点卖乖:“太傅,我错了。” 温鹤绵叹气:“你没错。等等,我回房拿药膏,抹一抹。” 她不能责怪小崽子的好心,这件事说到底因她而起,虽然过程错误好在结果正确,也算是不错的。 “嗯嗯。” 谢琅收回了自己的手。 二人的互动落在在场人眼中,周廷和周围的护卫都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个眼瞎的,不过还是忍不住想,陛下和帝师师生感情可真好啊。 只有系统疑惑地甩了甩尾巴,数据分析一片片的,它怎么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呢? - 周廷是一个合格的指挥使,虽然事发突然,但他也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了局面,发生的事情仅限于二楼走廊,别的客人也不知道具体闹出了什么事儿。 那倒霉的二少爷和一众家丁都被麻绳捆了起来,嘴里塞着破布,其中二少爷嘴里那块是最臭的,来自陛下特别吩咐。 周廷也可以理解,毕竟这是第一个敢在帝师面前这么说话的勇士,总要有些特殊待遇才对。 有人带路,知州府并不难找。 先前说温鹤绵偷猫的就是在城门处搜查他们的官兵,他还收了周廷的银子,本来想两头捞,结果没想到运气这么不好,这不就倒大霉了吗? 只好丧眉搭脸地把他们一路带到了知州府。 他们逮着由头了,也用不着遮遮掩掩的,周廷直接带人上前去亮明身份。 第45章 不能暴露本性了 知州府前把守的官兵见来人气势汹汹,后面好像还押着什么人,正要开口说话,就见走在最前面的人亮出一块澄黄的令牌,语气凛然:“圣上亲临,还不快让开!” 两个官兵脑海中皆是一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本能反应已经快过一切,飞快避让到了旁边去。 无人拦路,一行人很顺利进入了知州府,那两个把守的官兵这才看清楚,后面跟着的,分明就是平时无法无天的二公子! 他们对视一眼,不由得悲从中来,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的想法。 …… 仲汝梁刚喝了一口美酒,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外面有动静传来,他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伺候的人正要出去打探情况,房门却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几个捆得严严实实的人砰砰砰丢进来,吓得正在弹琵琶的歌女四散逃窜。 仲汝梁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其中有个人居然是自己的二儿子,他顿时目眦欲裂:“何人敢擅闯知州府?!” 一路上被这么拖着拽着绑过来,仲二少里子面子都没了,但也因为疼痛,终于回过神来,听见自己的爹这么说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呜咽着给他使眼神。 可惜父子俩没有那么心有灵犀,仲汝梁也读不懂儿子给自己的暗示,只以为他是受了欺负在向自己诉说冤屈,顿时怒火中烧,想出声时,就听一道冰冷声音—— “是朕,仲大人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朕?什么玩意? 好歹还是亲父子,仲汝梁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也和仲二少差不多。 旋即,一股沁凉的寒意从脊骨处泛起,密密匝匝的,不多时就涌到全身去,连带着思维的慢上几分,举着酒杯的手一个不稳,哐当一声就落到了地面上去,眼底惊恐之色快要溢出来。 皇帝!皇帝不是在京城吗?什么时候跑到明州来了?为什么没有人报信? 歌女们早就缩到一旁去了,瑟瑟发抖的蹲在墙根,周廷上前开路,他手下的护卫都没有为难女子的想法,只是将她们暂时拦住不让出去。 谢琅就是这个时候才进来的,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圈,眼底神色薄凉,落在仲汝梁身上,意味不明地嗤笑:“看来仲大人过得还不错。” 仲汝梁面皮抽搐,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他是被宁贺褚从京中派遣出来的,走之前见过还尚未长大的小皇帝,以及那位年轻的状元,如今几年过去,他们虽然只穿了一身简便的行装站在自己面前,却万万不会叫人认错。 这确实就是京中那二位。 “怪不得养出一个混不吝的儿子,连朕的老师都敢亵渎。” 少年帝王嗓音漠然,情绪冰冷。 仲汝梁额角一滴冷汗流下来,视线不敢乱瞟:“陛下恕罪!我儿……我儿只是不知情啊,他并不是有意冒犯,您要打要罚,都是他该的!臣绝不袒护!” “确实是他该的。”温鹤绵插口,声音同样冷冷,“不过有一点,仲大人说错了。” “仅仅是因为他不知情,便可将一切过错都归于无意吗?今日是我,来日还不知道是哪个好人家,就因权势比不上你们,便要平白遭受欺辱吗?” 温鹤绵一语中的,铿锵有力的质问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在小皇帝身边亦没有半点势弱的模样。 看仲二少这样子,估摸着他们一家人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当着皇帝的面,谁敢真的说出来,仲汝梁嘴唇颤颤:“不、不是的。” 仲汝梁也就只敢仗着天高皇帝远,在这边当当土皇帝,谢琅真的来了,他还是不敢放肆的,当即就从椅子上跌落了下来,发福的肚子颤了两颤,看着有点喜感,最后也只能说出一句:“还请陛下恕罪。” “别想着拖延时辰。” 谢琅打断他的幻想:“朕既来这里,就做好了万全准备。今天就好好说道说道,到底怎么处理。” 调动周廷是有名头的,不过仅仅是护卫,能拨出来的人也不太多,谢琅早几年就有在暗地里训练手下,这次时机正好,他从飞鸿营抽调了一批出来,在他们抵达明州之际,这些人就已经悄无声息混入城中,盯着各处,以防有人报信。 出来不易,谢琅怀了断宁贺褚一条路的想法,不可能在这事上出纰漏,想向外传递消息,死了这条心。 深知大难临头,仲汝梁终于没了再挣扎的想法,像条死狗一样被周廷一起绑了起来,至于那群歌女,则被遣散了去,整个知州府在最短的时间内被他们带来的人接手。 这边有关押人的牢狱,谢琅给周廷吩咐了两句,周廷看那仲二少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你说这人,也是点背,惹谁不好,非得惹到温大人头上呢? 惹到温大人,算是惹到铁板了,她不计较,有人帮她计较。 他们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有预料,自然也没有动手脚的时候,派人去搜了一通,果然搜出不少阴阳账本,与送到京城的完全不一样。 “岂有此理!” 谢琅面色阴沉,想到这么多年是怎么被糊弄的,又有多少银钱流入了仲汝梁和宁贺褚口袋中,就生气。 温鹤绵看了眼,也觉得触目惊心,感叹他们这趟来得真对,原书中那么多官员被株连,果真不是没有道理。 她活了两世,性格要比谢琅沉稳许多,见状也没太大波动,道:“眼下我们正好趁宁贺褚不知道,来一把截胡,等他反应过来,也晚了。” 古代通讯不便,有好处也有坏处,至少无论如何,宁贺褚都不会这么快得知这边发生的事。 谢琅若有所思:“黑吃黑?” 温鹤绵义正词严:“这叫正当所得。” 说到底,他们贪墨的都是要流入国库的银子,这样做不是天经地义吗,怎么能把自己比作坏人? 谢琅惭愧:“是朕失言。” 忘了,要黑也只有他自己黑,太傅必然不可能是黑的。 以后在太傅面前说话要小心些,不能暴露本性了。 谢琅愉快决定。 第46章 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找出来的阴阳账本光靠他们清算是不可能的,谢琅带来的人擅于作战,但在算账上,个个觉得脑袋都大了,直说自己不擅于此。 “别为难他们了。人各有长处,让他们去外面寻些算账先生回来,还有知州府原有的算账先生,谁敢在其中动手脚,从严处置杀鸡儆猴就好。” 温鹤绵建议。 谢琅也清楚这个道理。 他摆摆手:“听太傅的,快去快回。” 只要不为难他们,怎么都好说,话音落下,眼前的人就迅速没影了,这胆子比常年跟在谢琅身边的人要大些。 能不差插手的地方,温鹤绵都让谢琅敞开了去做,不知道他是怎么训练属下的,见状眼底露出一丝惊奇。 谢琅似是看出她的疑惑,笑:“属下全然畏惧我,也不是好事。” 温鹤绵点头:“是这个道理。” 谢琅手下的人行动很快,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许多算账先生,饶是再紧迫,他们也打听清楚了这些人的底细,确认是清白的才敢带到圣上面前来。 时间紧任务重,在清点账本的同时,周廷也带着手下在知州府中搜寻,不仅找出了几箱银元宝,还找出了一些信件,虽然没被处理掉,但在联络上非常谨慎,字面看不出太大端倪。 所以加密信件不管在什么时候都管用。 宁贺褚将这边藏得严实,看似非常在意,实则早就做好准备,如果一旦出现意外,恐怕会在第一时间被他抛弃。 “老狐狸。” 温鹤绵蹙了蹙眉,淡淡评价。 这也是她对宁贺褚的第一印象。 谢琅:“迟早有一天会露出尾巴的。” “说起来……”温鹤绵忽然道,“他从前也是状元,怎么后来就成奸臣了,这其中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吗?” 原书对谢琅的描述就够简略了,对宁贺褚的描述更为简略。 毕竟是作为背景人物出场的,人生轨迹什么的几乎都是一片空白,除了最后被扳倒的时候花了些笔墨描写,前面就没有提到过。 “不知道。我派人去查过,但没查到。” 谢琅不愿意放任一个大威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探子就没有撤回来过,结果关于宁贺褚的事情没查到,反而查到了温鹤绵的秘密。 怎么能不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呢? 谢琅缓缓摩挲着茶杯。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温鹤绵没有妄下定论,“正好我们现在在他家乡,可以再好好查查。” 说到这里,温鹤绵恍然一下,突然觉得明州未免是有点气运在的,谢琅的母妃和宁贺褚都是这边的人。 谢琅不太在意的点头:“嗯。” 反正不管宁贺褚过去如何,都是要除掉的,能让太傅心安些,查查也无妨。 温鹤绵看出他的想法,没有点破,转而道:“来都来了,要不要为太后立个衣冠冢?” 谢琅嘴上不多说,实际上是挂念着的,在登基的第二年,就提出将他母妃追封为蕙懿皇太后,一个名头而已,可有可无的,没人反对就落实了。 太后死时是冷宫妃嫔,随便立了个小小的坟头,追封后顺理成章迁入皇陵,但估计如今没什么人知道,她是生在明州的。 衣冠冢,也就是个念想而已。 全看谢琅想不想。 话音落下,静默良久。 温鹤绵不急着得到他的答案,也没继续开口,视线缓缓从茶盏上划过,发现谢琅捏着杯子的指尖都隐隐泛白,看着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许久之后,少年低哑着嗓音:“朕让人去打听打听,她从前住在何处。” 温鹤绵不清楚他对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想法,这个心结只能由他自己去解开。 毕竟,生在帝王家,本身就是最大的悲哀。 “听说明州女子大多性子热烈,想来,太后应该会高兴,你能来这边看看。” 温鹤绵语气轻快,她不想让谢琅陷入悲伤中。 谢琅没反驳:“嗯。” 周身沉寂的气息散了些,他从方才的情绪中抽出来,脸上转而带了点笑意:“官员贪污的事情,手下人自会查,太傅陪朕出去走走?” 一时半会,出不了结果。 温鹤绵点头。 他们来时动静大,知州府被围起来不是秘密,折腾了一圈已是傍晚,外面都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最后只得从后门才出去。 明州不富庶,可百姓的生活也算过得去,平日里都平平淡淡没有波澜,知州府一事出来,到处都是讨论的,街边摊贩上更逃不出八卦定律。 “说来,知府大人平时对我们也挺好的啊,这是犯了什么事了?” “嚯,好是好,就是他家几个公子啊,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儿,我听说啊,就是因为冲撞了贵人,才被追究的。” 说话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家,压着声音,说得有模有样的。 “贵人?可咱们知府不是和京城那位首辅关系甚好吗?还能有比这更尊贵的人?” “嗐,可能就面子上做做功夫。苟富贵莫相忘都是说说而已。”那人又嗤笑,“实不相瞒,我从前就是在仲家伺候的,还见过他们两人为争抢女子大打出手呢……” 压低的声音全然落入了另一侧入座的温鹤绵和谢琅耳中。 温鹤绵看了眼毫无破绽混入谈话中的暗卫,眉梢一挑:“还有这事?” 谢琅哼了声:“谁知道。” 看得出他对宁贺褚的事情是真不感兴趣。 温鹤绵却难得想要有将一件事追究到底的想法,敲敲桌子,吩咐:“刚才的消息,重点查。” 身旁护卫应声。 看得出那人知道的也不多,再往下说,就净是些没用的废话,暗卫于是悄悄脱身出来。 温鹤绵和谢琅继续坐着也无趣,就付了钱,继续上街逛了。 各地风俗不同,就像温鹤绵所说,明州女子要热烈许多,卖花的卖手绢的,吆喝声清丽大方。 视线瞥到什么,温鹤绵起了点想法。 谢琅则看了眼旁边摊贩卖的簪子首饰,心想自己要寻时机准备上,不管太傅喜不喜欢,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正思量着,肩头被轻轻拍了下,这力道是谁不做多想。 谢琅回神:“老师……” 下一秒,少年怀里就猝不及防被塞进了一大捧花。 第47章 他才不想当什么小孩子! 馥郁香气扑面而来,谢琅呆了一瞬,然后愣愣看了眼自己怀中搂着的桂花,视线又慢慢挪到了温鹤绵身上。 温鹤绵揣着手,眉梢弯弯,笑意柔和,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喧闹的人群中,整个人仿佛都泛着光,让人挪不开眼。 少年难得呆滞的表情看得温鹤绵直乐。 “这时节难得有桂花早开,也是巧了,还剩最后一束。” 温鹤绵上下打量谢琅,少年生得俊美,性子也好,年纪尚小时就被逼着成熟,有了这束花,倒是中和了身上气质。 愈发标致了。 她带着欣慰开口:“阿琅与这花正配。” 谢琅微微僵硬:“真的吗?” 温鹤绵失笑:“什么时候骗过你。” “对了,刚才在看什么?” 温鹤绵转身去买花的时候,谢琅没发现,这才有了这出,她有点好奇,是什么吸引了少年,凑过去看了眼,语气稍扬:“簪子?” 前些日子就觉得谢琅有点不对劲,现在又看起了女子才会戴的簪子,要说没点端倪,至少温鹤绵不信。 她意味深长地盯了谢琅一会儿:“没事,我理解。” 说完她就抬脚往前走了。 谢琅:…… 他眼底神色几经变换,知晓温鹤绵是误会了什么,也赶紧抱着花追了上去。 才不是太傅想的那样啊! - 第二日,天下起了小雨。 意外的是,虽然时隔多年,但谢琅娘亲当年住的地方并不难找。 那地方是一处小村落,因为青壮年白天都去镇上谋生,因此他们去的时候只见到一些守村的老人。 有些年纪大的还有当年的记忆。 “……当初圣人途经我们村子,瞧了阿梧一眼,后来就把她带走了,多好的一个姑娘,可惜这些年都没有听到过消息了。” 大家都明白这个理,进了深宫的姑娘家,如果不是逢了特殊的机缘,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踏出宫半步了。 蕙懿皇太后,名姜梧。 她是个被遗弃的女婴,村里的赤脚大夫捡到她,好心将她养大,她也携着一颗报恩之心,在赤脚大夫去后,继续为村里人看病。 若不是遇到外出游历的先帝,说不定最后也能觅得如意郎君,而不是在深宫中磋磨红颜。 “不过两位小郎君,你们找阿梧的家作甚?”说到这里,老人顿了下。 温鹤绵道:“受人之托,前来……为故人立个衣冠冢。” 老人目光颤了颤,似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你是说,阿梧……她……” 温鹤绵未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罢了,对她来说,未必不好。” 过了许久,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没多说,只是拄着拐杖,带他们往一个方向走。 雨天路滑,温鹤绵特地叫了个护卫为老人家撑伞,顺带搀扶一下,防止摔倒。 乡间泥泞,泥点子溅在衣摆上,爱洁的小皇帝难得没抱怨,跟着缓慢往前走。 老人家将他们带到地方后就回去了,温鹤绵走到沉沉郁郁的少年身边,开口道:“其实这边景色还挺不错的,等天晴下来,可以盖座小屋,逢年过节的,能过来住住,没有京中那些勾心斗角,应当别有一番野趣。” 劝说的话说多了就没意思了,谢琅明显是在意的,有关亲人的事,更没必要谈什么放下。 顺其自然就好。 谢琅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安抚之意,心头微微一暖,下意识露出了个笑:“老师说的不错,天晴了就让他们盖房屋。” 温鹤绵莞尔,难得像以前那般,抬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下,低声:“不想笑就别笑了,这里没有外人,更没有人会笑话陛下。” 阅历摆在那里,和初成长起来的谢琅相比,温鹤绵还是要略胜他一筹。 她看着长大的小崽子,高不高兴她还不知道吗? 谢琅一怔,对上了温鹤绵含笑的目光,他不自觉抿了抿唇,有点赧然了。 随行的护卫谁也没有多看一眼圣上和帝师的互动,兢兢业业清理着房屋废墟,因为确认了这边要重新盖一座屋子,就将衣冠冢立在靠山的地方。 没有旧物,只有一座刻好的墓碑,被牢牢固定在了土中。 好在过了午后天晴了,谢琅跪在坟前上了三炷香,这衣冠冢也就算成了。 温鹤绵和护卫都退远了些,将空间单独留给谢琅,也因此他能够自在地说些话。 “鬼神之说是虚妄,但我希望你能回到这里。” 谢琅盯着墓碑上的名字,心情非常复杂,记忆中母亲的模样已经开始模糊,他那时太小,看不懂她眼中藏着的忧虑,如今懂了,可斯人已逝,再没有能聊聊的机会了。 母亲应当是爱他的,他能做的,就是为她求得身后名,再在她的家乡留一座衣冠冢。 往后过许多年,都有人知道姜梧存在过。 “我有了心悦之人,是我的……太傅。” 心意尚未坦明,谢琅这句话说得很轻,他怕被温鹤绵听到。 “她很好,是如今对我最好之人。有她陪着我,您也可以放心了。” 谢琅的声音低低缓缓,里面却夹杂着难以忽视的高兴,话音落下许久,他又目光幽微地盯上一刻钟,才终于回过身去,找寻等待他的人。 温鹤绵时时刻刻关注着小皇帝的情绪状态,从起初的沉寂落寞到豁然开朗,她全都看在眼中,见状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说完了?” “嗯。”谢琅起身,朝着她的方向去,“太傅见笑了。” “这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和自己的娘亲说两句话,天经地义的事。” 温鹤绵揶揄:“况且从小到大,阿琅在我面前丢的脸还少吗?” 谢琅眉眼拧起,陡然有点恼怒:“就不能不说这茬吗?” 也就刚见面没多久,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老想着去挑战温鹤绵,这些对于皇帝陛下来说都是不愿提起的过去。 温鹤绵笑吟吟:“那有什么,陛下不管多大,在我眼中永远都是小孩子。” 永远都是……小孩子。 无知无觉的一句话,瞬间踩到了皇帝陛下的雷点上。 谢琅暗暗磨了磨牙,他才不想当什么小孩子! 第48章 死去的白月光杀伤力更大 纵使心中有再多阴暗的想法,在此时此刻,谢琅也只得全部压下来。 温鹤绵一个垂眼的功夫,根本没注意到谢琅神色转瞬变化,她又看了看墓碑:“来都来了,我也去给衣冠冢上个香?” 在科学社会长大,温鹤绵本来是个无神论者,不过穿书重生的事情都搞出来了,她也不得不信。 但这是谢琅的娘亲,她于是用试探性的语气问了问。 怀揣着些许私心,谢琅笑着点头:“太傅去,相信她也会开心的。” 太傅那么好,没有人不喜欢她。 当然,那些乱臣贼子不算。 温鹤绵心头稍顿,捕捉到了一丝怪异,碍于现在的场景,也没有说出来,她瞅了眼笑得良善的少年,转身去上香了。 午后风清气爽,上过香后,他们原路返回。 姜梧曾经居住的地方早就已经不能住人,侍卫们简单清理了下,依稀能够瞅见几分从前模样,不过后面还是得推翻重建。 先前为他们指路的老人家非要留他们吃一顿饭,看实在推辞不过,他们就应下了。 农家小菜,简简单单,绝对比不上谢琅平时吃的御膳,但或许是新鲜,谢琅看上去一点也不嫌弃,最后一桌菜基本上解决完了。 他们没占老人家的便宜,说什么都留了银钱下来,毕竟这年代,谁都不富裕,他们吃掉的饭菜,够老人家吃好几天了。 村子里很少来外人,面对他们这样的举动,老人家浑浊的眼中也泛出了泪水,温鹤绵瞧着,有些无所适从地挪开了眼睛。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对小皇帝的承诺,不仅要让他吃饱饭,还要让天下百姓都吃饱饭,如今看来,依旧道阻且长啊。 “太傅总是心软。” 谢琅冷不丁道了句。 知州府那边的事情亟待处置,他们暂不能在此久留,吃过午饭后留下两个侍卫就要准备回去了,看温鹤绵愣愣盯着越来越远的小村庄许久,谢琅几乎是下意识说出了这话。 他狭长的眼眯了眯,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意味:“有时候,我倒是觉得,太傅比许多女子都还要心思细腻。” 谢琅声音带笑,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柔软,他语气没有半分异样,温鹤绵镇静回视,心跳却快了几分。 “陛下谬赞了。” 这可是个大秘密。 也是温鹤绵唯一会心虚的地方。 她笑容微滞,指尖有些僵硬。 谢琅展颜一笑,面上全是坦然:“只是说笑罢了。我知道,太傅心系百姓,见不得百姓受苦,我一定多努力,早日让四海升平,人人都能吃上饱饭。” 要抓住一个人,就要找到她所挂念的东西,温家人一脉相承,爱国更爱天下百姓,因此在最初见时,温鹤绵就一心想将他培养成明君。 他当了明君,那么有些私人的索求,不过分? “阿琅能这样想,甚好。” 温鹤绵觉得小崽子越来越会说话了,每句话都踩在她心坎上,可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盼着的明君吗。 当然,这么多年的感情相处下来,温鹤绵已经不仅仅把这当成一个任务,她是真的希望,谢琅未来都是一片坦途。 谢琅唇角笑意明朗:“是太傅教导得好。” 如此一打岔,反倒把刚才怪异的气氛给盖了过去,谢琅心中有点小小失落,他其实挺想温鹤绵能与他坦白身份的。 女子为官,往上数也不是没有过,况且他的太傅可是货真价实的状元,真才实学摆在那里,满朝文武都未必有多少能比得过,开诚布公未尝不可。 只是威胁尚在,谢琅也明白,时机不合适,于是只好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期待能早日看到那一日到来。 一路和乐融融,虽有所波澜,好在无关紧要,温鹤绵渐渐也就放下了防备。 果然还是她想多了。 - 账本数额还没有清点出来,温鹤绵吩咐让人查的事情反而先有了结果。 一般府上用惯了的人都不习惯再换,仲家也是如此,所以一些老仆还是很好找的,从他们口中拼拼凑凑的,得出了另一个他们不知道的故事。 只不过不像那天听路人说的什么两男争一女,而是仲汝梁曾经有个疼爱的堂妹,因被宁贺褚拐走,他心下恼怒,年轻气盛的时候与宁贺褚打了一架。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突然有一天,仲汝梁的堂妹忽然不知所踪,宁贺褚也是从那时起,前往京城赴考,从翰林院侍读一路到首辅,再到众人所熟知的大奸臣。 温鹤绵眉心一跳:“所以仲汝梁这个堂妹……” 暗卫道:“先帝南巡,一并带走了。” 不用多说,能猜到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最后跟着先帝回京的,只有姜梧,而没有仲汝梁的堂妹,最坏的打算大家都明白。 帝王面前没有什么情面可言,更何况是对于这种风流浪子来说,一条人命根本不值钱,但往往就因此,反而成了导火索。 谢琅冷笑一声:“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暗卫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谢琅出生没多久就和母妃一起被扔进了冷宫,皇子的荣耀是一天都没有享受过,有段时间甚至活得连下等宫人都不如,指望他对先帝有什么濡慕之情,那是不可能的。 要说先帝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在最后关头为他指了温鹤绵这位太傅。 至少不管发生什么,还有太傅会一直陪伴着他。 察觉到少年身上森冷的气息,温鹤绵轻叹一口气,拍拍他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颔首:“继续往下说。” 暗卫感激地看了一眼温大人,这才道:“那位姑娘被带走时,据传已经和宁贺褚有了婚约,就等他上京赶考取得好名次,二人就能成婚。” 好好好,不仅是到处留情,甚至还横刀夺爱。 想想自己当初殿试见到的道貌岸然的先帝,温鹤绵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 她不知道宁贺褚是不是个所谓的痴情种,但从他这么多年独身一人的表现来看,肯定是有点影响在里面的。 温鹤绵悠悠:“他可真能啊。” 还有什么是比白月光杀伤力更大的? 那必然是死去的白月光啊。 第49章 这就是师生吗? 话是这么说的,温鹤绵更知道,世事无常,人心易变,不管当初宁贺褚决定成为佞臣的原因是什么,后来他都不可能是单纯因此了。 这是一条走上去就再也无法回头的路。 利益纠葛下,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温鹤绵想着事情,一时之间去拍谢琅的手就忘了挪开,谢琅正襟危坐着,看上去面色严肃,眼神却偷偷瞥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没舍得打破这个宁静。 他索性将目光转向暗卫:“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了吗?” 暗卫怵这位年轻的帝王,摇头:“请恕属下无能。” 时间那么久远了,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能调查到这份上算不错了,温鹤绵赶紧开口拯救暗卫:“够了,你先下去。” 小崽子,怪唬人的。 若不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温鹤绵都该被他吓得心头一抖。 暗卫立马开溜。 抬眼的瞬间瞥到那两位交叠在一起的手,不知怎的寒毛就是一竖,不敢多看,立马收回了视线。 皇帝需要树立威信,温鹤绵不会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外人面前下谢琅的面子,顶多做些无关紧要的解围。 谢琅了解她的性格,倒没有生气,就是有点吃味:“朕身边的人,可是个个都感念着太傅的好。” 没人不喜欢宽厚的主子,温鹤绵天生就是适合唱白脸的,她光坐那儿,都叫人生不出脾气来。 温鹤绵没理他阴阳怪气的语气,笑眯眯的:“没办法,谁叫臣脾气好呢。” 就她前世那个身体状况,多生气说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给送走了,和气生财,二十多年养出来的性格早就刻入骨髓。 说着,她动了动手指,陡然察觉到触感不对,低头一看:“呀。” 就说怎么怪怪的,原来忘了把自己的手给收回来了。 温鹤绵收回手的时候,顺带仔细欣赏了一下小皇帝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些薄茧,还怪好看的。 果然孩子还得好好养着才行。 温暖的触感离自己而去,谢琅有点遗憾,他垂下眼帘,声音低了些许:“我又不会嫌弃太傅。” “这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热,还有……” 固有思维下,温鹤绵险些脱口而出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好在临到头反应过来,堪堪止住。 谢琅这破孩子倒是迫不及待追问:“还有什么?” 少年的眼神湿漉漉的,带着赤诚热烈,就这么望过来,让温鹤绵本就心虚的心更加摇摇欲坠几分,她轻咳了声:“你都多大了,再这样,不合适。” 孩子总不可能一直黏着师长。 “还有,”温鹤绵正色,“陛下,看看京城送来的信报,我们要加快进度,否则要被察觉到了。” 在正事上,温鹤绵终于找回一丝底气。 错过了刚才的机会,就很难再找到机会,谢琅幽潭似的目光缓缓收回,有点颓靡:“知道了。” 想到要不是自己拦着,宁贺褚就该查到温鹤绵头上去了,谢琅心底泛起几分凉薄的杀意。 一定要早点解决了宁贺褚这个祸害。 - 阴阳账本最后清出来的数目相当恐怖,连算账先生都直呼可怕。 在此之间,他们顺便截了两船货,全是从京城运出来的,其中一艘上甚至还有不少铁器,胆子不可谓不大。 铁矿的开采和冶炼都是由官府把控,而这些铁器的样子,明显也不属于民间流通的那波。 谢琅沉静的语气中裹着几分肃杀:“好大的胆子。” 船上所有的人皆被压着跪下,码头乌泱泱一片,全是看热闹的百姓。 动静这么大,京城那边肯定瞒不住了,他们要速战速决。 温鹤绵面含担忧:“宁贺褚恐怕在别处养着兵。” 她掌握一定的剧情先知能力,早几年就偷偷在背地里和宁贺褚打了一通,不仅捣毁了他的几个窝点,还顺势往世家身上推了波,大大消磨了他手下力量。 宁贺褚手下无兵,韬光养晦这么久,再有小动作,不奇怪。 谢琅锐利的目光从跪着的人身上扫过,冷声吩咐:“带回去,审问清楚,择日问斩。” 小陛下这些日子的行事,是愈发果决了,周廷心中敬畏更深:“是!” 身在古代这么久,温鹤绵被磨练出了心性,她不想杀人,但更不可能容忍敌人来杀他们,对谢琅的决定并无异议。 确实比起自己,谢琅更适合站在帝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温鹤绵收回目光:“回京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谢琅眉宇沉稳:“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来。” 要是敢,谢琅刚登基就该动手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那是因为他在确认臣的父王和母亲会不会回来。” 温鹤绵心里门清,猜测了下:“就是等了七年,耐心该耗尽了?” “来了便见招拆招。” 谢琅最厌周旋,只是他的身份使得他不得不周旋。 温鹤绵思考:“不妨把仲汝梁押回去,相信见到故人,宁首辅会很开心的。” 温鹤绵想想那场景,有点想笑。 她实际上是心黑手狠的,只是皎洁如月的样子不容易让人往那些阴暗方面想,时不时来个语出惊人,谢琅都要惊半晌。 要想混得开,还得滑溜一点。 谢琅抚掌笑:“听太傅的,就如此。” 须臾,从牢狱里提出来的仲汝梁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身上泛着恶臭气味,谢琅嫌弃地后退半步,抬手挡在温鹤绵面前。 “脏,污人眼,太傅莫要靠近。” 温鹤绵不逞强,点头。 谢琅露出个满意的微笑,随后转眸,慢条斯理地看向仲汝梁:“官商勾结,私贩盐铁、贪墨公款,朕倒是想看看,宁贺褚保不保得住你。” 温鹤绵啧了声:“那恐怕有点难哦。” 仲汝梁看着软骨头一个,嘴比谁都还严,大部分证据,都是从他手下人嘴里审出来的,他反而自始至终都没透露出重要消息。 估计指望宁贺褚捞他。 谢琅淡淡:“等着,很快,宁贺褚也该下去陪你了。” 仲汝梁能撑着全靠一口气,眼下被师生俩左一句右一句打击心防,白眼一翻,终于彻底昏死了过去。 周廷围观全程,只觉得他们配合打得极好,小心翼翼抬眸看了两人一眼,心里一阵突突。 这神态,这语气,简直不要太像! 这就是师生吗? 第50章 觊觎自己的师长,本就大逆不道 京城,宁府。 风吹树叶响,书房中一片死寂。 宁贺褚与仲汝梁联系的次数虽少,可好歹有来有回,然而这次递去的信却迟迟不见回应,就连几天前送去的那些货也杳无音信,他眼皮子直跳,有点不安。 “明州那边,还没来消息?” 宁贺褚半眯起眼,声音稍冷。 他的属下汗流浃背:“回大人,还、还没有。不过已经派人过去了!” 怕被追责,属下回得很快。 宁贺褚视线微垂,对此未置一语,半晌后,莫名笑了下:“温鹤绵前脚刚走,后脚明州就出了问题,你觉得,会是巧合吗?” 后半句话语气微重,听着带着几分狠厉,冷冰冰的眼神落在人身上,像刀子似的锋利。 想到前后派去的几拨人都全军覆没,宁贺褚已经有点坐不住了。 “温家人……”他意味不明的在嘴里念了遍,然后换了语气,“不用派人去了,全部撤回,明州那边,暂时不要再接触了。” 宁贺褚有时候都觉得,温鹤绵这人跟见了鬼似的,总能精准堵住他的下一条路,他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隐秘,没想到还是被扒了出来。 而一旦这件事闹到明面上来,那就说明她手中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况且事发突然,宁贺褚知道仲汝梁肯定没做好应对准备。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宁贺褚就是再不舍得,也必须斩断这一臂。 “可是大人……” 想想运过去的东西,属下心中犹有不甘,那些可不是平常能够寻到的玩意啊! “够了,办好你自己的事。”宁贺褚厉声呵斥,“去那座寺庙抓的人呢?这么久了怎么连个音信都没有?” 属下一脸憋屈,事已至此不得不说:“被人截走了。” “本官就说她身份有问题,继续给我查!就不信一点破绽都没有!” 宁贺褚一开始也以为温鹤绵当真是个传闻中的病秧子,可除了身体薄弱些,她这些年连大病都没怎么生过,看着康健极了,派去的刺客也没有回来过的,早就让他生疑。 淮陵王嘴上说着和皇室闹得那么僵,这些年来还不是安安稳稳守着边疆,焉能知这个温鹤绵是不是他们推出来的棋子! 兵权! 要是有兵权在,他早就反了,如何轮得到那小傀儡坐在皇位上长大? 而今朝中也渐渐有了小皇帝的支持者,藩王仍然在封地蠢蠢欲动,宁贺褚已然是走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宁贺褚重重呼吸了几声,才按捺住自己的思绪,抬起手摆摆:“滚下去。” 迟早要找机会,取而代之。 - 要把明州财政维持在一个不偏不倚的水平,是个技术活。 但长久以来,终究有隐患产生。 不管是对百姓的补助还是当地税收,都存在很大问题,尤其是加固堤坝的材料,整个都偷工减料,也就是幸运,这几年没决堤。 这么修修补补下来,仲汝梁贪墨的以及他们缴获的银两几乎都花得差不多了,官员大大小小连坐一波,场景颇为壮观。 除了主谋,其余人都是审讯后择日问斩,由周廷亲自监管,并派人将他们的罪状张贴在闹市口,让百姓看个明白。 问斩当天,围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不少,整个场地被围得水泄不通,只待时辰一到,刽子手手起刀落,立马就人头落地。 温鹤绵与谢琅寻了个高处站着看。 这边提前被包了下来,不会有人过来打扰他们。 二人目力都极好,隔老远也能见到那血腥的场景,围观百姓一点都不怕,甚至还有起哄欢呼的,少一个贪墨银子的狗官,他们的日子也能过得好些。 虽闻不到血腥气,温鹤绵胃里还是阵阵翻腾,她手扶着栏杆,握得有些紧。 忽的,一双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少年的温度从背后靠近,谢琅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哑:“既然不习惯,那又为何要来看?” 温鹤绵不会在大事上心软,可这么多年过来,谢琅都有亲自杀人的时候,她手上却没有沾染一条人命,顶多交给属下去处理。 谢琅其实想不通,温鹤绵为什么今天执意要来看。 他的太傅干干净净站在那里,血腥肮脏的事情,他来做就可以了。 温鹤绵难得没有立马推拒他的靠近,眼睛眨了下,坚定地拉下了他的手,语气温温和和:“总要习惯的。” “要是有朝一日真和宁贺褚打起来,我不可能光坐后方看着?” 其实缓过那阵也就好了,温鹤绵唇角轻轻翘起,艳若桃花,眸底熠熠生辉,漂亮极了。 谢琅垂眼,看呆了下,想说有什么不可以的,温鹤绵赶在他之前开口了。 “陛下别说你能保护我之类的话,我是温家的人,就算是父王和母亲,也不会愿见到我做一只缩头乌龟。选了这条路,就应该承担起我该承担的责任和代价。” 别看现在说的都是假设,温鹤绵知道,迟早都会有那一天的,谢琅和宁贺褚两方的流血冲突,根本避免不了。 况且她既然顶替了原身的身份,就更不该丢了属于温家人的气节。 不过温鹤绵能够确定的是,她一定会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让自己成为嗜血杀戮之人,杀该杀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太傅啊……” 谢琅失笑着摇摇头,他站在温鹤绵侧后方退半步的位置,从容放下了手,目光却始终凝在她的背上。 就是这么个人,女扮男装一路披荆斩棘,让他送到如今这个地位,谢琅无疑是感激的,可当这种感激之情与另外一种复杂情感杂糅起来,他便不由得有些唾弃自己。 觊觎自己的师长,不仅是大逆不道,而且他也亲自成为了,自己口中所说的,那种腌臜之人。 悖德的感情,似乎天生就见不得光,他甚至不敢想象,当温鹤绵得知真相的那天,会用怎样的眼神看待他。 失望,还是震惊? 可他自问,舍得放手吗? 肯定不可能的。 只会……清醒着看自己越陷越深罢了。 第51章 掩盖了那丝异样 在温鹤绵看不到的地方,谢琅任由自己眼底的情绪发酵,像是等待多时的狼,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爪牙,死死盯住了猎物般。 系统伪装而成的猫蹲在桌子上一边扒拉着坚果,一边不住的打量着这两人。 越看越觉得浑身发凉,脊骨都忍不住冒冷汗。 绝对不是它的错觉,小皇帝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可是看了看自己的任务面板,系统小小的脑子又陷入了大大的疑惑中——可是任务进度没问题啊? 在告诉温鹤绵和不告诉温鹤绵中纠结了下,系统选择再观察观察。 它没办法过多干预世界进度,只要任务不出问题,中间过程如何都不在考量之内,要是出意外,它只能祝温鹤绵好运了。 小猫的疑惑并不能传达到两个人类脑海中,温鹤绵缓了许久,终于渐渐回过神来,慢慢克服了那种恶心感。 直到百姓散去,她终于松开了自己抓着栏杆的手,后知后觉发现掌心全是汗,有些黏糊糊的,难受。 人要克服一些事物,是需要做足心理准备的。 温鹤绵怔愣之时,谢琅不知道打哪儿掏出来一张手帕,二话不说牵过她两只手,把沁出的汗擦得干干净净,耐心细致极了。 少年严肃着一张脸:“看也看完了,太傅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我们明日启程回京。” 事迟则生变。 他们在明州停留了太久,宁贺褚想必已经察觉到不对,哪怕不指望这一次就能把他拉下马,也至少要狠狠挫挫他的威风。 温鹤绵点头:“行。” 她觉得自己心理素质还挺好的,最初的恶心感过去后,现在也就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这叫什么,打不到她的必使她强大。 一旦冷静下来,刚才被忽视的异样感就接踵而来,温鹤绵奇异地瞥了眼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小皇帝,是她的错觉吗? 怎么觉得自己刚才有一瞬间似乎被盯上了? 他们身边跟着的暗卫武艺毋庸置疑,就连他们自己也是会武的,这种情况下,强烈的窥伺感只可能来源于身边。 可那是谢琅。 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小皇帝。 有可能吗? 温鹤绵心中不动声色地沉了沉。 - 晚间,温鹤绵洗漱完,抱起猫问:“你要跟着我们一起回去吗?” 系统甩甩尾巴:“一起。没想到你们动作这么快,我也没派上什么用处。” 这么省心的宿主,系统也挺护着的,担心保护临时失效,还特地来盯着,毕竟它只能在外掩人耳目,是不能让一个人的身体构造发生改变的。 “不能这么说,你还挺有用的。” 要不是这只猫,他们就没由头发作了,温鹤绵乐观地想。 她顺口问了句:“任务情况还好吗?” 小孩长大了,秘密也变多了,他是帝王,温鹤绵不能每件事都去过问,万一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怎么办。 问问系统,稳妥一点。 “挺好的,继续加油,等解决完宁贺褚,我就可以带你走了!” 系统开开心心。 温鹤绵闻言,犹豫了下:“可是,我有点不想走了。” 或者说,是不想很突然的走。 她还答应了谢琅许多事情,要是做不到,小崽子会生气? 至少要坦白身份,再好好说清楚。 “?”系统尾巴翘起,“什么意思?” “算了,我再想想。” 温鹤绵没有急着回答系统的问题,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系统十分大方:“没关系,时间还那么长,你慢慢想,不着急。” 温鹤绵笑了:“好,谢谢系统。” “太傅,你在和谁说话吗?” 一人一系统聊得正上头,谢琅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温鹤绵手抖了下,赶紧把猫放起来,应声:“没有,陛下听错了。” 门外,谢琅眉眼微垂,幽深目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轻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片刻后门被拉开,温鹤绵一身素白寝衣,洗漱后未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她慢吞吞道:“进来。” 大概是习惯了,又有系统在身边,不担心露馅,温鹤绵没什么防备,有恃无恐的让谢琅在大晚上进了她房间。 系统心虚地缩在床头。 谢琅注意到这只讨厌的白猫,眼底笑意顿了顿。 要是他也能时时刻刻陪在太傅身边就好了。 “大晚上的还不歇息,总不可能是来找我说事的?陛下,说说。” 温鹤绵完美掌握了什么叫转移矛盾的精髓。 谢琅不太放心的在周围扫了眼:“方才听到太傅这边好像有什么动静,我担心,所以来看看。” 温鹤绵面不改色:“大概是我和猫在说话。” 这点上,她可没骗谢琅。 谢琅不置可否,他的目光在一旁的毛巾上停留了几息,随后大踏步过去拿起来,二话不说往温鹤绵身后走。 猝不及防间,温鹤绵就被毛巾兜头罩脸下来,顷刻听到少年略带些责怪的声音:“太傅也不能仗着天热,就不把头发擦干,生病了怎么办?” 温鹤绵扒拉了两下才把眼前的毛巾扒拉开,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被小崽子教训,郁闷:“都说了我没那么脆弱,不会生病的。” 谢琅不容置喙:“那也不行。” 也就最开始的动作粗暴了点,谢琅实际上是很细心的,他一点点擦干温鹤绵的头发,温鹤绵没有再说话,二人之间气氛一片静谧。 谢琅眸色晦暗,在结束之前,没忍住撩起一缕头发放到鼻尖嗅了嗅,淡淡的幽香,是温鹤绵身上的气息。 “还没好吗?” 这么坐着任由皇帝陛下服侍,温鹤绵很难做到心安理得,她一开始想的是不要拂了孩子一片好意,但这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温鹤绵难得有点坐立不安,转身的瞬间,那缕头发也如同滑溜的鱼儿般,从谢琅掌心溜走了。 他骤然有点怅然若失。 对上温鹤绵询问的视线,谢琅喉咙有点干:“差不多了。” 温鹤绵摸摸自己的头发:“就到这里,陛下早些休息。” 少年脸上扬起乖巧的笑,掩盖了那丝异样:“嗯,太傅也是。” 第52章 本能地察觉到了几分危险性 翌日清晨。 马车从明州出发,返回京城。 官员们战战兢兢站在旁边送行,眼见着小陛下和帝师的车驾走远,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经过这遭清洗,明州官员中剩下能用的人已经不多,他们虽没犯什么事,但亲眼见到小陛下果决狠厉的手段,也觉得心中一阵悚然。 一时之间大家都有些庆幸,还好自己以前没做过什么错事啊!要不今天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温鹤绵与谢琅并不知道这些官员心中所想,人震慑住了,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囚犯不需要太好的待遇,周廷脚程快,由他先押送犯人回京,敲警钟的同时,也能看看宁贺褚的人会不会有动静。 “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出来,京中的那个你是假的。” 晚上的时候也就罢了,白日里,面对硬要和她挤同一驾马车的少年,温鹤绵想不出更多的拒绝理由。 要是说多了,又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她,回过头来,还不是自己去哄。 谢琅笃定:“肯定没看出来。” 以前宁贺褚从来不正眼看他,也就是如今长成了,有威胁了,才将他放进眼中。 身处内阁,宁贺褚藏头藏尾的,连温鹤绵都不愿多接触,更何况是她教导着长大的小皇帝? 显而易见。 温鹤绵勾勾唇,露出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没认出最好,给他一个大惊喜。” 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不说,还顺带端了明州,气死他。 谢琅最喜她这副面不改色谋划坑人的样子,闻言也笑:“太傅说得对。” 温鹤绵顿了顿,看向他,似有所思:“总觉得,陛下最近附和我的次数有点多。” 如果没记错,以前自己大多是倾听者的形象? 温鹤绵正色:“陛下,你要有点主见,不能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日若不是我,别人可能连你骨头都啃了。” 朝廷,真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谢琅不以为意,他慢条斯理地抬起眼:“这个太傅不用担心,不会是别人,我也没有那么蠢笨,可以任人愚弄。” 少年难得没撒娇卖乖,神情沉静,说出的话却带了些强势,那双平和笑着的眼,让人本能地察觉到了几分危险性。 温鹤绵当然不会害怕,她只是觉得,似乎哪里出了点差错。 问题的重点在是不是她吗? 显然,这个问题不能问出来。 温鹤绵思量片刻,只能干巴巴应:“陛下当然不是蠢笨之人。” 谢琅霎时笑开,仿佛春风拂雪,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殷切拉起温鹤绵的手:“我就知道,太傅一定会赞同我的。” 温鹤绵语噎。 她那叫赞同吗? 很显然,不管是不是,都会被认死理的皇帝陛下曲解成他自己想听到的。 “放手。” 回过神来,温鹤绵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谢琅握着,她一出声,谢琅就从善如流放开了。 她有点纳闷地瞥过去。 谢琅最近,是不是有点太黏人了? - 守城官兵看到周廷和他身后一众衣衫褴褛戴着镣铐的人时,被吓了一跳:“周大人,你、你这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负责护送温大人吗?” 周廷不准备多说,拿出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言简意赅:“突发状况,陛下的意思。” 这种事就不是他们小人物能参与的。 守城官兵哪敢耽搁:“让开,给周大人放行!” 周廷道过谢,带着人就往大理寺去了。 证据确凿,不过是去走个流程,周廷只要确保人不会跑就行。 大理寺卿是个中立派,当初宁贺褚一手遮天时,他就没有参与其中,如今虽也没有明确支持谢琅,但从以往的行事作风来看,是个可用的。 见周廷带着人匆匆而来,他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目光微顿,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试探性开口:“……仲汝梁?” 周廷惊讶:“陈大人认得他?” 大理寺卿坦言:“许多年前在宁首辅身边见过他。” 朝臣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圈子,为了扩大自己的人脉,相互之间少不了结交,或多或少都会认识。 周廷遂没继续问,只是道:“明州知府贪墨公银,私贩盐铁,连带底下官员二十余人,已全部被捉拿归案,这是证据,还请陈大人严明审判,给陛下一个交代。” 周廷开口,就是手下将一摞画押证据呈上来,全部都是已经整理好的样子。 大理寺卿看这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苦笑:“陛下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大理寺卿是懂明哲保身的,他知道,自己参与进去,就算是和宁贺褚对上了。 也不是不愿意,就是觉得有点,刺激。 “别这么说。” 周廷想想自己当年面见小陛下的场景,秉持着同僚情,好心提醒他一句:“跟着陛下,没错的。” 温大人就了不得了,和陛下组合在一起,看着年轻,心眼子有八百个,敢小觑他们,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大理寺卿讪笑两声:“放心,我知晓事情轻重。” “嗯。” 周廷把人带到,就转身离开了。 大理寺卿看了眼一路风尘仆仆过来已经没个好人样的仲汝梁,感慨地摇了摇头。 终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喽。 …… 证据齐全,大理寺卿定罪的流程很快。 看着上面一桩桩一件件的,他除了触目惊心的同时,也只能感叹仲汝梁和地下官员活该。 动什么不好,偏要动朝廷严加把控的东西,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牵涉更深沉的,嘶,不好说。 大理寺卿老神在在地写好这些人的罪状,也没耽搁,次日上朝之时,就将事情一一述出,然后面不改色地看朝堂瞬间炸锅。 明州这地儿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平日里没怎么听到过,也难以想象,一闹就闹出这么大一事来,上层官员几乎全部下马,多恐怖啊! “陈大人,人是昨天来的,你这么快就急着想给他们定罪,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有人嘀咕。 大理寺卿神秘一笑。 然后忽然地,众人就听到从大殿外传到一道声音:“朕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第53章 原来是太傅喜欢啊 不知何时,原本坐在龙椅上的人影悄无声息消失了。 众大臣回头看着从殿外大步走来的帝王,都愣了下,一阵惶然后,突然有人大声喊:“参见陛下!” 接着朝堂像是被唤醒了似的,此起彼伏的都是参见陛下的声音。 大家不愿去深想帝王方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唯有宁贺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视线飞速从龙椅上扫过,再看谢琅和跟在他身后的温鹤绵时,脸色黑沉了不止一个度。 他就说温鹤绵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要回家省亲,和他猜测的搬救兵不一样,她自始至终,就是为了悄无声息把小皇帝一起带出去! 被戏耍的荒谬感浮现起来,想想自己这段时日还和个不知哪来的替身相互试探,宁贺褚就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 身后的属下拉了他一下,宁贺褚这才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跟着行礼:“参见陛下。” 谢琅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温鹤绵倒是朝他笑了下。 宁贺褚的假面都快绷不住了。 当即都有了将这师生俩千刀万剐的想法,不过,这局面已经不再是他的主场。 回来得刚巧,正赶上上朝,谢琅也不想掩饰自己到底去了哪里,因此并未换朝服,就着一身寻常衣裳坐上了龙椅。 淡淡的目光扫下来,不怒自威,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 他开口:“朕前些日子思索,君王久坐朝堂之上,所见所闻皆是底下人呈上,其中真真假假,亦不得所知。于是便偶生想法,欲下民间一看,又思及先帝南巡,劳民伤财,于是便和太傅商议,私下离京查看,也免了官员欺瞒之为。明州是朕母妃故乡,谁曾想……” 他冷哼一声,目光陡然凌厉:“竟让朕见到如此欺上瞒下、贪赃枉法之人!” “陛下恕罪!” 帝王锐利的眼神下,无一人能幸免,大臣们暗自心惊的同时,视线不约而同地朝宁贺褚看了过去,猜测着这位如今是什么想法。 温鹤绵猜测他可能要气炸了。 这是她和谢琅在回京前商量好的说辞,条条款款,都是在诉说着谢琅对朝政上心,其中理由更是晓之以情,顺理成章让人将注意力转移到明州这事上来。 这下就是宁党有捞人之心,也回天乏力。 总不可能说皇帝亲眼所见,还撒谎? 那就是公然蔑视皇威,以下犯上了。 可以质疑,但要有那个胆子,除了御史,很多人还是不敢冒这个风险的。 终于,在沉默中,陆子慎站出来:“陛下忧国忧民,是臣等之不所及,还请陛下严惩罪魁祸首,以儆效尤!” 叶照旋和右都御史对视一眼,也站出来:“臣复议!” “臣等复议。” 人都有从众心理,转眼间,站出来的人就占了大半。 谢琅脸上表情稍霁,继续道:“若朕没记错,宁首辅也是出自明州,兹事体大,牵扯众多,不如此事就交由宁首辅与大理寺卿共同督办?” 大臣们的表情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这不是变着法的在架着宁贺褚吗? 偏偏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容不得宁贺褚拒绝了,他掀起眼皮,一字一顿:“微臣多谢陛下好意。” 谢琅收回目光,就此拍板。 由于朝堂上的这出太令人震惊,该吵架的朝臣也不吵了,鹌鹑似的,等朝会结束,一个个都赶紧往外溜,生怕怒火降临在自己身上。 路过温鹤绵身边的时候,宁贺褚终于少了往日的淡定,跟吐信子的毒蛇一样,目光阴毒:“温大人,高啊。” 温鹤绵拱手:“谬赞了,不及宁大人。” 宁贺褚:“呵。” 叶照旋和陆子慎看上去有话想对温鹤绵说,二人溜溜达达留在最后,温鹤绵抬手指了指后殿,示意陛下有事还要和她商量,有什么改日再说。 都是人精,领会到意思后,他们也赶紧转身离开了。 温鹤绵失笑,跟着折返回来探头探脑的来喜一起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留着些重要的奏折,都是堆积下来的,需要谢琅亲自过目。 “可惜这样的招数只能用一次。”温鹤绵随意坐下,不掩对谢琅的夸赞,“陛下方才在朝堂上,表现得很好。” 相信经过此,他明君的形象能够更加深入人心。 谢琅展颜,直勾勾盯着温鹤绵:“朕做得这么好,太傅有没有什么奖励?” 温鹤绵眼也不抬,拒绝:“没有。” 她再傻,异样累积下来,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想想自己还欠着谢琅一个没兑现的承诺,温鹤绵怎么都觉得不对。 债是越欠越多,她再纵容下去,迟早有天得把自己搭进去。 温鹤绵轻呼一口气,平淡与他对视:“陛下积威,是给我积的吗?” 谢琅磨牙:“不是。” 温鹤绵:“那就成了。” 明白今天是不可能讨到奖励了,谢琅只得死心,他焉哒哒地拿起一本奏折,打开就是规劝他纳妃立后的。 谢琅若有所思,又瞧了温鹤绵一眼,这次终于没有一笔划了驳回,而是放到旁边,待议。 先不提之后没有看到奏折被驳回的礼部尚书是多么狂喜窃喜,温鹤绵和谢琅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气氛倒是和谐静谧。 翻了翻旁边的书,没找到像上次那种有意思的话本,温鹤绵颇为遗憾。 谢琅语气凉凉:“太傅不用看了,朕已经让来喜把御书房里收拾干净了。” 丢脸过一次,谢琅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丢第二次? 那些书早就死得连尸体都没有了! 温鹤绵收回自己想看笑话的心,欲盖弥彰:“其实除了内容大胆些,话本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上次匆匆一瞥,除了羞赧,温鹤绵也注意到了话本里的内容比较开放,像是女子入学取仕,这些思想可先进多了。 自己虽是例外,但如果有可能,温鹤绵希望尽自己所能,为这个时代的女子争取更多权利,也不算枉费了这身份。 “哦?”谢琅闻言,眸色微沉,牵唇笑了下,“原来太傅喜欢啊。” 第54章 不妨碍他为温鹤绵铺路 听谢琅微妙的语气,温鹤绵直觉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而且自己的话也确实容易引起误会…… 她赶紧开口:“陛下,打住你的想法!我说的是,话本中的些许政见有可取之处!” 温鹤绵的性子之淡静,在臣子中是很少见的,大家经过朝堂的毒打,或多或少都有所改变,而温鹤绵除了手段变得更加游刃有余,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总而言之,谢琅少见她表现出慌乱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致:“那太傅能不能与我说说,那话本中有什么可取的政见?” 谢琅自己都没认真看那话本内容,注意力全被上面大胆的图吸引了去,他就不信温鹤绵还认真看了。 结果预料出错,温鹤绵还当真认真说起了那话本中的内容。 “比如女子入学,这想法虽有些大胆,但仔细思考,也不是不无道理。就拿京中来说,许多女子不仅才识更甚男子,而且不缺大胆细致,却囿于时局,只能在后宅当贤内助,可惜了些,说不定在朝堂上,能发挥出她们更大的作用。” 说到最后,温鹤绵话语中带了些笑意。 她当然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多么离经叛道。 但若要论起离经叛道,她自己不就是离经叛道的典型吗? 做不到一蹴而就的事情,她未尝不可以埋下种子,终有一日,会被后人浇灌长大的。 谢琅沉默。 他艰难思考了许久,复杂的眼神又在温鹤绵身上游离了下,震惊倒没多少,就是在意外之余,反倒是生起一丝心疼。 他不知道太傅是女子也就罢了,可就是因为知道,他才更清楚,她这么说,更深层次的考虑源于什么。 世道艰难,女子更艰难,她在这个位置上,半分差错都不能有,当真如世人所说的话,她的存在,似乎本身就是最大的差错。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太久,温鹤绵眨眼,笑问:“陛下被我的想法吓到了?” 也就是在谢琅面前,温鹤绵对自己的教学成果还是有信心的,否则不会轻易对他袒露自己的想法。 “没有。”谢琅答得毫不犹豫,他倏然笑道,“我只是觉得,太傅说得很有道理,以后有机会可以试试。” 现在许多事情都还不明朗,私心上,谢琅是想独占温鹤绵的,可理智上,他又觉得温鹤绵不该是一只被圈养的鸟。 不过万般思虑,不妨碍他为温鹤绵铺路。 倘若有朝一日,她身份暴露,也能光明正大站在众人面前。 答案是温鹤绵想得到的,但少年过于灼热的眼神,让她下意识侧了侧眸,轻声:“我是这么说的,但具体如何,还要从长计议。” 谢琅有想法是好的,不过目前主要矛盾不是这个,可以日后再议。 “我知道。”谢琅体贴地没再多说。 终于结束这个开端奇怪的话题,温鹤绵暗中松了口气:“宁贺褚这次中招,绝不会善罢甘休,防着点,估计要给我们使绊子了。” 党派之争,说起来和互踩没有任何区别,无非看谁更高一筹。 谢琅点头:“嗯。” 温鹤绵:“还是得回头去给他们提个醒,姓宁的老阴比,动不了我们就动我们手下人。” 她和谢琅都身份特殊,出了意外交代不过去,手下人就好突破多了,意外防不胜防,着实是令人厌烦。 听见温鹤绵骂人,谢琅莞尔了下:“太傅说得对,老阴比。” 温鹤绵觉得这样教坏孩子不好,刚想说什么,就忽然想起:“今年,是不是使臣该进京了?” 大昭国力强盛,守边将领有本事,就是内乱最严重的那些年,也没被周边小国找到突破的机会。 年年上贡是不必说的,每隔五年,还要入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诚意。 上一次进京,谁也没工夫搭理他们,那些个使臣在京中驿馆没住多久就离开了,这次总不能也继续那么敷衍了。 谢琅道:“嗯,已经吩咐鸿胪寺准备下去了。” 温鹤绵不放心:“让霍大人把宫中防守布置得更严些。” 特殊时候,各种刺杀少不了,安全为上。 谢琅:“好。” 说什么什么到,二人刚谈到这里,就听见外面传来霍平的声音:“启禀陛下,臣有事汇报。” “准。” 霍平依言进入御书房,瞧见温鹤绵也在里面,他心头嘶了声,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不管怎么看,帝师都像极了一个身体有些单薄的男子,怎么偏偏就是女子呢? 刚得知这个消息没多久,小皇帝就和她一起出去了,有些日子没见了,霍平发现自己还是对这个事实有点接受无能。 看小皇帝的样子,也暂时不准备揭发,那这到底,是个怎么处理法呢? 霍平在心中暗暗思考着,没有注意到谢琅盯着他越来越冷凝的目光。 等了半晌没等到霍平说话,就连温鹤绵都颇有些好奇地朝他打量过去。 直到谢琅寒凉开口:“霍统领,你是来朕这里演默剧的吗?” 霍平被吓了一跳,猛然回神:“回陛下,不是。” 温鹤绵掩唇遮住笑意。 谢琅冷哼:“那还不快说!” 霍平闻言,略有些纠结地看了温鹤绵一眼,好像在想要不要说。 霍统领行事果决,少有这么犹豫的时候,温鹤绵意会到他的眼神,主动提出:“是不是不方便说给我听的?那陛下,我先告退?” 征询的目光递到谢琅这里。 谢琅面色柔和下来,态度转换之快让人觉得瞬间换了芯子似的:“也不是不方便,太傅想留下来,就留下来。” 温鹤绵起身:“还是罢了,我先走了,陛下和霍统领慢慢聊。” 温鹤绵不强求什么都知道,不方便她不听就得了,瞧谢琅这犹犹豫豫的样子,怪好笑的。 谢琅颔首:“行。” 温鹤绵从容出了御书房,来喜关上门的同时,也赶紧跟着去送行。 直到这时,谢琅才恢复常态,变脸之快,令霍平咂舌。 “吞吞吐吐的,调查到什么,说。” 霍平嘴角抽了抽,认命开始回话。 第55章 招人惦记啊,小皇帝 来喜跟在谢琅身边伺候多年,左右逢源,日子久了,对小陛下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他瞅了瞅面色没什么变化的温鹤绵,忍不住开口。 “温大人,容咱家说一句,陛下的心思您也知道,他对您向来依赖,所以断然不会在大事上隐瞒您的,您也不要把方才的事放在心上……” “等等。”温鹤绵哭笑不得地打断他,“我真的没有在意,更没有放在心上。” 怎么连来喜都以为她是那种小气的人? 平时也没有这种倾向? “哦。”来喜讪笑着摸摸自己的鼻子,“是咱家多话了。” 温鹤绵认真强调:“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在我面前说了,陛下面前,也不要。” 来喜没应。 温鹤绵也没说什么。 来喜是谢琅的人,再怎么有失偏颇,肯定还是更向着自己的主子,滑溜,但忠心,这就足够了。 - 御书房中。 霍平先把正事给谢琅说完,然后继续说起了温鹤绵的事。 有些事情,虽不一定要追究到底,但谢琅希望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该查的还是得查。 “宁贺褚仍然在怀疑温大人的身份,不过寺庙那边一直有另一波人在守着,他们无法靠近,只要知情人不出来,宁党的人也无可奈何。” 另一波人,可以想见,不是温鹤绵的人,就是那夫妻俩留下的人。 惊奇归惊奇,从大局上来考虑,霍平可不希望温鹤绵的真实身份在现在暴露。 这么多年都瞒过去了,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出岔子,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霍平诚挚建议:“依臣所见,陛下不如和温大人说清楚,我们再共同商量对策。” 瞧那太监刚才看他的眼神,就像他是阻挡在这对师生间十恶不赦的人一样,他有苦说不出啊! 谢琅回绝:“现在还不是时候。” 都说圣心难测,早几年霍平都未必猜得到谢琅的想法,现在就更猜不到了,他不明白这位年轻的小陛下到底在顾忌什么。 再怎么说,温鹤绵都是陛下的老师,难道真的会因此生气吗? 谢琅倒不是怕温鹤绵生气,他只是不想让对方觉得,这是自己不信任她,才特地派人去调查得来的结果。 他真正怕的,是温鹤绵失望的眼神。 思考几许,谢琅吩咐:“派人去混淆视线,把他们往太傅不是淮陵王夫妻亲子的方向引。” 消息一旦冒了头,很快被摁下去,更容易被怀疑,不如破而后立,让他们继续偏移方向。 霍平领旨:“是。” 他走后,另一道人影悄无声息落到了谢琅面前:“陛下,慕容跃的生平在此。”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谢琅隐约还有印象,就是那个七夕在画舫和太傅有说有笑的花孔雀,对方是第一次入京的游商,查起来要困难许多。 他接过扫了眼,履历平平无奇,唯有一点——慕容跃是从漠北来的。 太傅的家人,就是驻扎于此。 暗卫:“这位慕容公子行迹堪称单调,每日就在商铺和花楼中间两头跑,颇为……放浪形骸。” 谢琅顿时消除了心中的警惕。 太傅品行高洁,都教导他要用心对待心上人,断然不会喜欢上这种风流浪子,排除。 多半是远在边关的人为自己女儿送来的帮手。 想明白这层,谢琅大方地摆摆手:“以后不用盯着他了。” 暗卫:“是。” - 明州的事,宁贺褚无法继续在其中插手,不仅如此,还要亲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死在他面前。 针对此事,宁党内部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讨论,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宁贺褚是不是能够继续做他们的领头人。 宁党上下本就不是一条绳,不过是因为利益聚在一起,产生怀疑,就是对合作最大的瓦解,宁贺褚只能头疼地两边处理,一时之间竟然腾不出功夫去给谢琅使绊子。 临近岁末,各部都忙,温鹤绵出去时有人接替公务,倒没有堆积下来需要处理的,只有可怜的谢琅,书案上折子都快把他给淹没了。 有帝王亲自吩咐,鸿胪寺卿跟打了鸡血似的,光是迎接使臣的方案都做了好几版,誓要展现出东道主之谊。 天知道,他们这闲差都当了多久了,生怕哪天就被撤掉,眼下好不容易有用武之地,还不尽力展现出自己的作用? 然而谢琅并不理会他们过甚的热情,随意定了一版方案,就这么吩咐下去了。 吏部还好,因为温鹤绵重新划分了一遍职责,大家都忙得井井有条,又有一批官员任期将满,等考察的官员回来,带回调查文书,依据功绩该升的升,该贬的贬。 一年忙活落到实处,不过岁月匆匆。 偶尔温鹤绵停笔看向窗外时,也忍不住感慨一句,时间过得是真快。 再等等,就该到谢琅及冠了。 温鹤绵总算在今年结束之前想好了谢琅的字,她珍而重之地抬笔写下两字,晾干后,又小心翼翼装进了信封中,封存好,压在了镇纸下。 系统啧啧两声:“都没见你对自己这么上心,怪不得小皇帝对你也那么好。” 温鹤绵扬唇:“感情都是相互的,他值得我对他好。” 系统小声嘀咕:“说实话,我老感觉谢琅看你的眼神不太对……” “你说什么?”温鹤绵没听清。 “我说……喵呜!” 系统视线里出现抹熟悉的身影,它一个条件反射,就往后退了一步,登时踩空。 温鹤绵捞猫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它摔了个四仰八叉,然后爬起来溜走了,片刻都不带停顿的。 一番动作逃不过谢琅的眼神,他勉强对这猫还算满意,叫了声:“太傅。” “陛下,你吓到我的猫了。” 温鹤绵面带无奈,倒没多少责怪,系统每次见了谢琅都跟见鬼似的,改不过来。 谢琅委屈:“是这猫胆子小,还能怪到我身上不成?” 温鹤绵顿住:“好,不能。” 近来因使臣进京一事,整个京中都分外热闹,望着身前挺拔的少年郎,温鹤绵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还有一个重要节点——外邦女意图对谢琅下药献身,未遂。 招人惦记啊,小皇帝。 第56章 肯定不会出现在她和谢琅身上啦 谢琅被温鹤绵看得头皮发麻。 半晌后,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太傅,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瘆得慌。” 谢琅当然乐意温鹤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不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 温鹤绵悠然收回目光:“哦。” 原书中外邦女给谢琅下药一事,有几分宁贺褚的授意在里面,当然没指望能趁此将人送到他身边,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恶心恶心他。 况且事成之后,谢琅肯定会对身边人多出更多的不信任,方便他进一步瓦解谢琅的势力。 但这些理想的假设都没有出现,谢琅的确中了药,不过他没有碰那外邦女。 反倒是隔日,宁贺褚在自家院子中见到了两个被砍了手脚的得力手下。 以此为开端,双方的关系走向最后一个崩坏的阶段。 “太傅,你在想什么?” 温鹤绵方才回应了后,就敛眸站在原地没有说话,静静的似乎在思考什么。 谢琅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开口,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我听说,外邦多有诡谲手段。” 短短数息,温鹤绵已经想好了合适的说辞。 “上次他们没机会见到陛下,有再多的手段都使不出来,可如今时局不同,陛下又未置后宫……” 温鹤绵点到为止,后半截话没有说完。 谢琅这点悟性还是有的:“朕不会让人近身的。” 温鹤绵提醒:“还有酒水,入口的东西,更要注意。” 她不知道原书中谢琅是怎么中药的,方方面面都提防一下,总没错。 谢琅又应了一声。 这些不必温鹤绵多说,都是会注意的,不过谢琅只当她是关心自己,才特地强调,眼底微光闪烁:“太傅真关心我。” 温鹤绵险些被少年赤诚热烈的眼神灼伤,她失笑了下,抬手指指镇纸的方向,含笑道:“还有字,也给陛下起好了,要先拿回去吗?” 谢琅一听,眼底欣喜更盛,若有尾巴,恐怕都要摇起来了。 不过他渴求地看了那个信封许久,才压着自己的理智摇头:“不了,等我及冠再来看。” 谢琅所拥有的不多,但自从十岁那年,温鹤绵走到他面前,他往后所拥有的,便大多都与这个人有关。 包括字,他也希望是温鹤绵给他起的,仿佛这样,他们的关系就能更加紧密。 这是一种纯粹的占有欲。 可谢琅在大事上,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他愿意徐徐图之,就像现在这样。 只要温鹤绵在,那字早看晚看的,没区别。 “现在倒是不急了。”温鹤绵打趣。 谢琅从容:“嗯。” “成,那先放这儿,到时陛下自己来拿。” 当着谢琅的面,温鹤绵把信封放到了第二格抽屉里。 抽屉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笨拙的小玩意,谢琅无意间瞅到,耳尖红了红。 温鹤绵转头过来,立马就发现他的僵硬,笑了:“这些都是陛下从前送我的礼物,怎么如今看了还脸红啊?” 小孩子要面子,温鹤绵生辰时,说什么都要送她礼物。 亲自动手用木头雕了几个憨态可掬的鸟儿,但因为力道掌握不好,出来的成果丑萌丑萌的,直到看温鹤绵笑着收下,才缓了脸上的局促,展颜笑开。 现下谢琅却毫不掩饰嫌弃:“丑。” 温鹤绵睨他一眼:“自己做的,我没嫌弃,陛下先嫌弃上了。” 年纪小不懂事时,也不知道在温鹤绵面前做了多少蠢事。 谢琅就是嫌弃,可对上温鹤绵凌厉的目光,他不敢再说了,并心虚地撇下眼。 温鹤绵哭笑不得。 半晌后,谢琅抬眼,低声添上:“以后给太傅更好的。” 眼前这个人,就值得拥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迎着少年温润明亮的瞳眸,温鹤绵一怔,心头好似被什么不知名的情绪拂过,旋即笑道:“行,臣等着。”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来谈谈别的事。” 温鹤绵说着,拿起放在桌上的另一张纸,这是她结合原书,所能排除出来的人。 本来想到过段时间再交给谢琅的,但经过明州的事,她隐约意识到,时机成熟了。 谢琅有独自扛起这些的能力。 薄薄一张纸上,字迹端庄,清秀自有一番风骨,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官员的名字,官职或大或小,有些谢琅知晓,有些不知晓。 他愕然:“这是……” 温鹤绵轻描淡写:“是暗中投靠和明面支持宁党的人,可能不全,陛下做个参考。” 可谢琅知道,哪有这么简单。 捏着纸的力道仿佛很轻,又仿佛很重。 他喉结滚了滚,嗓音低哑下来:“太傅辛苦了。” “不辛苦。” 温鹤绵摇头,想说什么,看小皇帝的神色,哽住了。 谢琅先前说她看人的眼神瘆得慌,她觉得这小崽子的眼神才真的是让人瘆得慌,怎么一副想把她吞吃入腹的表情? 温鹤绵抬手摸了下自己胳膊,才勉强止住这个奇怪的想法。 估计是太兴奋了。 谢琅不就正盼着手掌大权的那日吗? “太傅。”愕然过后,谢琅小心收好了纸张,他软了几分声音,问温鹤绵,“今晚我能留在王府吗?” 忙了许久,温鹤绵也不进宫,谢琅耐着性子处理好所有奏折,左等右等不见人,这才跑出来的。 以他黏人的性子,这大半个月估计已经到了极限。 温鹤绵愿意在保持距离的前提下满足他的小愿望,点头:“嗯,正好和你深入谈谈六部的事。” 又是公事。 谢琅压下来心中小小的不爽,脸上笑容依旧:“好。” 对于陛下在王府留宿一事,大家都见怪不怪,青云淡定地下去吩咐多加几道菜,缩在暗处的暗卫也很熟悉地朝着陛下身边的人打招呼,大家看上去都相处得挺和谐。 温鹤绵希望日后能一直这么和谐下去。 学历史的人就是喜欢瞻前顾后,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她听多了,不过…… 看了眼一身黏糊劲儿的小皇帝,温鹤绵自信想——这样的事,肯定不会出现在她和谢琅身上啦。 第57章 想看太傅穿女装 秋寒天凉,次日谢琅回宫不久,就差人送了新的官服来。 大昭对待官员不算苛刻,至少不像有的朝代一样,官服都还要官员自己掏钱做,从俸禄中扣,而是统一制作,一年一换。 从中暗箱操作,能够捞到不少油水,不过自从谢琅接手狠狠整治后,他们就安分多了,至少不像以前似的嚣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过去。 水至清则无鱼,他们安分后谢琅也就没说什么了。 不知从何时起,温鹤绵总会发现,自己的官服上会多出些小心思,上好的料子,穿起来确实比原本的官服要舒适许多。 大昭文官一至三品着绯袍,上绣禽类,例如这件新官服,绣的就是振翅欲飞的仙鹤,内里加了绒,穿上去分外暖和,衬得人也精神。 白玉腰带一勒,显得温鹤绵那截腰格外薄弱。 青云笑着为温鹤绵打理好衣裳,道:“还是官服好看啊,奴婢就说,公子最适合穿这些亮眼的色。” 容色好,穿什么都好看。 穿女装也许更好看,青云没看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 “都说了,招摇。” 温鹤绵站在铜镜前转了一圈,自己也很满意,她眨了下眼睛:“进宫去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青云捂唇笑:“呀,公子也是在把奴婢当陛下哄吗?” 温鹤绵挑了挑眉:“有那么明显?” “可不是。”青云促狭道,“从小到大,陛下就吃这套。” 连旁人都看得分明,温鹤绵在心中笑了谢琅一下,扬眉:“不说了,走了。” 外邦使臣进京,于宫中设宴。 这些外邦面孔和大昭人不太像,混在人群中很容易被认出来,驿馆就在热闹的地方,不少百姓都与他们打过交道,一群人安安分分,没闹什么幺蛾子。 不过也正常,他们都是从属国来的,真要闹了事,也站不住脚,而且这不是搁后面憋大招吗? 温鹤绵到时,多数官员已经落座,宁贺褚抱病没来,顺理成章不用设他的位置,皇帝下方,唯有温鹤绵一人。 明晃晃的殊荣。 坐下后,好几个官员都凑过来给温鹤绵打了个招呼,宴还没开,酒已经喝了一小杯。 温鹤绵酒量尚可,不成问题。 属国使臣们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会儿,没忍住窃窃私语:“那位就是天子帝师,如今风光无限的权臣之一?” “听说可厉害了,刚当上帝师就敢公然和姓宁的那位作对,如今还代掌吏部,若是假以时日,恐怕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而且她爹就是边关那位啊!” 一番私语下来,使臣们对温鹤绵评价都较高。 人家不仅自己有本事,还有对有本事的爹娘,深得皇帝信任不说,品性也上乘,可不就是妥妥的天之骄子吗? 交谈中,有道女声插了进来:“她当真有你们所说的,那么厉害?” 开口的人是蛮族一个小部落的公主,也是使臣中少有的女子,长相娇美可人,性情也有些骄纵,此次她随行前来,打的是什么心思大家暗有揣度,只是面上维持着基本的平和。 “阿丽娜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在京中打听打听,这位帝师的名号,到底有多么响亮。” 阿丽娜若有所思地往温鹤绵的方向瞥了眼,她当然是打听过的,不过此刻听大家都这么说,顿时觉得更有意思了。 颇有些喧闹的声音在帝王入座后立马平静下来。 来喜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大场面了,只是今日看多了这么多外邦面孔,心头一阵突突,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可千万不能在这种场合丢脸了。 讨厌的人没来,谢琅第一眼就能看到坐在正下方的温鹤绵。 理论上来讲,这是离帝王最近的位置,可他犹有不满足,假以时日,他定然会让太傅同他坐在一起。 他良善地和温鹤绵对视一笑,随后才开口示意众人平身。 宴会开始,礼官唱礼,一一念出使臣进献的礼物,场上还是老一套的歌舞,谢琅象征性说了几句话,又看了两眼,兴致缺缺,目光微挪,还是觉得看太傅有意思。 做官服的料子是他特地挑的,江南进贡,宫中也只得了两匹,本来是要紧着给他做衣裳的,被他瞧见了,才拨出来的。 即便是做成统一样式的官服,一眼看过去也有所不同,在人群中无疑是最耀眼的,好看。 有点想看太傅穿女装。 谢琅思绪飘远。 他懒洋洋看着下方场景,也没动桌上的菜,来喜原是转身去拿酒了,回来的时候神色却带了几分严肃,躬身低语:“陛下,方才有宫人撞了奴才一下,这酒?” “倒杯酒。”谢琅眯了下眼,眸底冷下来,“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来喜依命行事。 温鹤绵本就关注着谢琅的状态,见来喜的模样,猜测是发生了什么。 然后就看谢琅喝了杯酒,过了片刻后,有些急切地离席了。 陆子慎本欲来找温鹤绵说两句,见状顿了下,问:“温大人,你不妨去看看陛下?” “嗯。”温鹤绵点头,“劳烦盯着场上。” 陆子慎:“放心。” 温鹤绵这才放心跟着离席。 路过侧殿门口时,与刚才短暂离席,如今才从外进来的阿丽娜擦肩而过,对方身上浓郁的香气逼得人忍不住想退避三舍。 温鹤绵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往旁绕了绕,让似乎想要同她打招呼的阿丽娜愣在原地,接着抿唇一笑,语气调侃:“温大人,还真是不近女色呐。” 使臣团中女子少,原书中没有提及外邦女的姓名,眼前这位,恰恰是温鹤绵最怀疑的对象,她警惕道:“公主,请自重。” “温大人可真有意思。” 阿丽娜意味深长道了句,笑笑,倒是意外没有继续纠缠。 温鹤绵上了点心,思索两秒,才往后殿方向去。 到那一看,谢琅好生生坐着,旁边是一个御医,正在查看杯中的酒。 见温鹤绵来,谢琅眼神骤亮,起身迎过来:“太傅不放心朕吗?” 靠得近了,闻到温鹤绵身上不同于往日气息的香气,谢琅眉宇微蹙:“太傅方才去了何处?” 第58章 倒霉蛋谢琅 温鹤绵不明所以:“没去什么地方啊。” 谢琅语气酸溜溜的:“太傅身上,是什么味道?” “?” 温鹤绵被问得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抬手闻了闻,乐了:“出来时,遇到了阿丽娜,她身上的香气太浓了,可能沾了些。” 谢琅拧眉:“那蛮族来的公主?” “嗯。”温鹤绵点头,接着看向已经查验完毕,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的太医,“酒有问题吗?” 宫中人人都知道温大人脾气好,不是单独面对帝王,太医都松快不少:“回温大人,酒中掺有致幻的毒,并不致命,哪怕喝了也只会让人恍惚半炷香,中药之人不仔细的话,可能自己也发现不了。” 怪哉。 “费这么大劲儿,就为了下这毒?” 温鹤绵疑惑。 可如果没用,大费周章下这毒做什么? 等等…… 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温鹤绵迅速往后撤了一大步,语气有些急切:“气味,是我身上的气味。” 有万物相生相克,有些看似毫不相关的两样东西结合到一起,就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医毒皆是如此。 否则就算是原书中的谢琅,在满是危机的环境中长大,训练也该训练出来了,怎么会那么轻易就中招? 温鹤绵话音落下的瞬间,谢琅也意识到了什么,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温鹤绵抢先一步:“先不急,我去偏殿沐浴,陛下,另外找位太医来,看看是不是我猜测的那样,顺便也让他给你看看。” 也不一定是非要喝下去,气味在空气中挥发,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样产生效果。 反正温鹤绵现在不敢贸然和谢琅继续接触。 谢琅明白这个道理,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点头了:“行。” 他将安排吩咐下去,并暗中加派人手继续盯着阿丽娜。 温鹤绵见事情井井有条进行着,也不再耽搁,快步前往偏殿沐浴,这边有方天然的池子,常年恒温,倒不用临时准备水了。 宫中万事需小心谨慎,尤其是在温鹤绵隐瞒自己身份的前提下。 好在她偶尔会留宿宫中,也备着几套衣裳,她吩咐了一名暗卫去拿,又让剩下的暗卫守好周围,才放心脱下衣服去沐浴。 可惜了这好好的官服,才穿一天就遭此无妄之灾。 温鹤绵感叹一声,暗道自己命运多舛。 她没敢松懈,仔仔细细地把身上都给洗了一遍,确认真的没有残留气味后,才换上暗卫带回来的衣裳。 耽搁的这点时间,足够谢琅那边出结果了。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错,这二者结合在一起,还真的能产生些不太好的效果,而作为唯一一个都近距离接触过的倒霉蛋,谢琅不幸中招。 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剂量很轻,一副药下去,就没问题了。 “看来他们为了不让我们发现,也是煞费苦心。” 飘散在空气中的气味是最难防的,谢琅只要碰了酒,哪怕在接触到阿丽娜时,意识到她有问题,那也晚了。 谢琅也去沐浴了一番。 露过面就行,外邦使臣还用不着他们亲自全程招待,他们都不准备再回前殿去。 “但我觉得,那个阿丽娜公主,好像和他们不是一条心。” 想起在出殿门口时阿丽娜奇怪的表现,温鹤绵还有点疑惑。 谢琅坐在温鹤绵身边,听完后,道:“也许,不过他们敢对你我动手,就留不得。” 谢琅眼底酝酿起淡淡的杀意。 “我知道。”云清没反驳他这话,冷静思考,“我只是觉得,阿丽娜可以利用。” 正常人要下毒,至少也不会弄得那样一身香味,隔老远都能闻到,温鹤绵有预感,阿丽娜是故意的。 世界瞬息万变,温鹤绵就没指望过未来的发展能和原书一模一样,此刻愈发肯定,中间发生了她不知道的变故。 想着,温鹤绵侧眸,打量了下自沐浴回来就不怎么吭声的皇帝陛下,提议:“要不陛下,你装个病?” 宴会上,皇帝出事,在场人都逃不了嫌疑,就更别说那些外邦来的使臣,顺理成章不就能监管起来了? 太医还在盯着煎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毒的影响,谢琅莫名觉得身上有点发热,直到温鹤绵看过来,他才开口:“嗯。” 声音低低的,细听带着几分哑意。 温鹤绵立马就发现了他身上的异样,神情复杂起来:“认真说起来,也不算装病。” 谢琅苦笑一声:“太傅,你别打趣我了。” 温鹤绵面无异色:“我这叫阐述事实。” 今晚防守严,霍平在处理完自己手上的事后,紧赶慢赶来了这边。 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来就见两人都换了衣裳,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陛下,温大人。” 温鹤绵冷不丁丢下一个炸弹:“陛下中毒了?” “什么?!” 霍平反应不慢,作为一开始就跟在谢琅身边的人,他胆子也比别人大,抬眼在谢琅身上看了许久,没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但也明智没有开口问。 谢琅缓了缓,终于将目光挪到了他身上:“朕要你带人,去将驿馆围起来。” 霍平心领神会:“微臣领命!” 陛下和帝师肯定又商量了什么,霍平不用管,他按吩咐办事就行,理由都给了。 霍统领磨刀霍霍,看上去已经迫不及待。 谢琅摆手,让他走了。 宫宴顺利结束,宾主尽欢,看似风平浪静,散宴后大家都各回各家。 但没人想到,当天晚上,皇帝中毒的消息就从宫中传了出来,禁军统领领命进行调查,马上就带人将驿馆给团团围了起来。 使臣们惊惶不已,虽然大部分人都不敢说话,但还是有脾气躁的,忍不住质问:“大昭皇帝陛下就这么不讲理吗?我们问心无愧,凭什么把我们给看守起来?” “是不是问心无愧,等结果出来就知道了。” 火把光芒跳动之中,有人从禁军身后走出,穿着一身黑色衣裳,腰佩弯刀,气势凛冽。 鹰隼似的目光缓缓扫过,霍平皮笑肉不笑:“例行调查罢了,你不心虚吼个屁。” 冷厉的拔刀声传进耳朵里,顿时,大家都老实了。 第59章 “……好吃。” 得知驿馆那边发生的事,温鹤绵乐不可支:“霍统领现在是越来越有冷血罗刹的风格了。” 她说的这个词,是原书中对霍平的形容,或许是因为谢琅性格改变了太多的缘故,霍平的性格也改变了不少,远不如原书中那么嗜杀。 就是这个称呼挺有意思的,温鹤绵时不时会调侃下。 谢琅低低应了声,安安静静敛着眸子坐在一旁,难得对温鹤绵的话没什么回应。 温鹤绵担忧:“还是很不舒服吗?再等等,药马上就熬好了。” 谢琅还小小一只的时候就很犟,除了生病时,很少在温鹤绵面前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除非是不舒服到了极致,就像现在这样。 熬药需要时间,现在这样,谢琅只能自己挺过去。 温鹤绵已经在心中把宁贺褚骂了一万遍。 听到温鹤绵的声音,谢琅唇角牵起一个笑容,刚要说自己不难受,额头上就放上了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淡淡幽香袭来,让他的呼吸都短暂停滞了下。 那是温鹤绵身上的味道。 本来身上的燥热可以忍受,可在触及这道气息后,被压抑下去的渴求又躁动起来,谢琅吐息微微滚烫,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她手上蹭了下。 “好烫。” 温鹤绵全心全意都在关注他的情况上,自然没有留意到这个小动作,她被谢琅额头灼热的温度吓了跳。 凑近几分仔细瞧,才发现不只是额头烫,就连脸上都带着红晕,和发烧时像极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我去催催太医,这么熬着也不是法子。” 虽说无害,但难受啊。 熟料她才刚一转身,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拽住了。 谢琅力气不小,在温鹤绵不刻意挣脱的情况下,是离不开的。 她站着,少年就轻轻昂着头,眼神期期艾艾地望着她,声音又轻又软:“不去,太傅留下陪我好不好?” 谢琅的眼尾染了些许湿意,说话的同时,视线几乎不受控制地落在面前人的唇上,嫣红的颜色,看上去柔软润泽,想……触碰。 他不是不理智的人,只是或许这药真的能无限放大心中的欲望,使得对比起更难熬,谢琅更忍受不了温鹤绵离开自己身边。 很矛盾的想法。 温鹤绵被注视着,叹气:“真不难受吗?陛下,这么大了还任性啊?” “不是任性。”谢琅矢口否认,“催也没用,太傅陪在我身边就好了。真的……不行吗?” 说到后半句,他嗓音更哑了几分,听上去可怜兮兮的。 “行行行,拗不过你。” 温鹤绵能说什么,反正难受的不是她,谢琅自己不肯,她总不能强求。 她转身回来,又坐到了榻上另一边,余光撇到桌上的棋盘,来了主意:“要不下盘棋,转移一下注意力?” 能把人留下,谢琅没意见。 于是二人开始下棋。 温鹤绵对下棋说不上多热衷,都是穿越后觉得无聊才学的,不精进,和谢琅棋艺相当,也能下个有来有回,偶尔遇到难以破解的地方,就捏着棋子凝眸思考,视外界于无物。 谢琅则在灌了几杯茶后,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自作自受了。 他以为的自制力很强,落在温鹤绵身上,十分也化作了三分,只让心头那把火越烧越旺,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非要伪装成这样的乖巧模样。 因为太乖巧了,使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隔着一层,想让太傅开窍,遥遥无期。 他愿意当个明君,可现在却觉得,当个暴君未尝不好,至少能毫无顾忌地将人圈在自己的怀中……还不用顾着这些君子礼仪。 “陛下输了。” 胡思乱想间,温鹤绵落下一颗棋子,棋盘上局势瞬间扭转,谢琅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不排除有谢琅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 温鹤绵笑吟吟问:“还来吗?” 突然被温和的声音唤回神思,对上那双关切带笑的眼眸,谢琅像是被冷水兜头浇下般,清醒了过来:“……来。” 他有点羞愧,感觉自己真的被那药蒙了心,太傅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起这些歪门邪道的想法呢? 如果真的那么做,温鹤绵不会原谅他的。 谢琅深呼吸,暗暗告诫自己,要耐心,要循序渐进,他不急。 “先等等,药来了,把药喝了再说。” 苦等这么久,温鹤绵终于在殿门口看到了来喜的身影,松了口气。 来喜走得很急,手却很稳,赶紧把药给端过来。 因为提前晾凉过,不算烫,谢琅端起,垂眼一口喝完了。 来喜:“陛下,太医院正说,喝完药还需观察一晚上,若是明日无恙,那就不必担忧了。” 来喜虽知道这件事不是自己的责任,在得知谢琅中药时,心中还是多了几分惶恐,生怕小陛下出事,还好,没事了。 熬了那么久,药效本就散得差不多了,一碗药下去,苦味儿直冲天灵盖,谢琅眉眼间神色更凉:“嗯。明日不管谁来,朕都不见。” 来喜躬身:“是。” 他聪明机敏,一看这场合就不是自己该多待的,得了吩咐后就赶紧端着空药碗出去了。 刚怏怏转过眸,一只素白的手出现在自己面前。 温鹤绵摊开手掌,上面俨然放着两块蜜饯,她眉梢弯起:“去去苦味儿?” 谢琅打小不爱吃药,掌握实权后更不愿在外展露出自己的喜恶,温鹤绵前两日在身上揣了点蜜饯,没吃完,正好派上用场了。 她注意到,少年黝黑的眼底有骤然亮起的光芒,凝视着她,认真极了:“好,谢谢太傅。” 温鹤绵刚想说不用谢。 谢琅却忽然倾身过来,垂头叼走了她手上放着的蜜饯。 大概是无意,少年削薄的唇瓣从她掌心蹭过,微烫的吐息喷洒下来,不过短短一瞬,却像是羽毛拂过般,撩人心弦。 温鹤绵眉心一跳,唇瓣下意识抿起。 放在半空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见少年动了动腮帮子,不紧不慢嚼完蜜饯吞下去,灼然目光望过来。 “……好吃。” 第60章 温鹤绵是在故意避着他 温鹤绵险些被那目光烫着。 她指尖蜷了蜷,按下异样情绪不表,故作淡定地收回了手,声线平稳。 “好吃就下次再给陛下带。天色不早了,喝了药,歇着,明日有得折腾。” 谢琅委屈控诉:“太傅说话不算数,明明说再陪我下一局的。” 温鹤绵:“……” 那是为了给谁转移注意力啊。 不过自己说的话,温鹤绵妥协了:“行,下完这局就去歇息。” 谢琅这次没再反驳了。 他乖乖收回自己凌乱的想法,陪着温鹤绵好好下了局,这次是平局,下了许久,到最后温鹤绵都困得开始打哈欠了。 天子的事情上,太医不敢马虎,开的药效果很好,谢琅有些庆幸,这样才能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想法。 “太傅回去歇息,陪我半宿,辛苦了。” 谢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体贴道。 温鹤绵以手掩唇,又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实在没什么精力继续和他掰扯:“走了。” 谢琅微笑点头,在温鹤绵看不见的地方,眸光梭然沉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点小甜头,但足够他品尝许久了。 - 温鹤绵安安稳稳在宫中住了一晚。 哪怕歇得晚,第二天早上,还是在生物钟的影响下醒了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温鹤绵一边感叹着打工害人,一边揉揉太阳穴,短暂纠结两秒后,起身洗漱了。 今日天儿不好,外面乌云盖顶,空气沉闷,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 皇帝中毒,整个宫中全部戒严,宫人都小心翼翼待在自己负责的范围内,不敢乱走,禁军巡逻走过,严肃寂寥。 温鹤绵知道谢琅是装的,没急着去找他,伺候的人见状,就把早膳给她送到了偏殿来。 昨夜太困了来不及想更多,现在冷静下来后,温鹤绵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谢琅表现出的态度太奇怪了。 从前她只当那是黏人的表现,想过疏离改善,被谢琅道破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施行,而那之后谢琅表现乖巧,她也没有再怀疑过什么。 但昨晚谢琅的表现,着实有些太微妙了,温鹤绵再是迟钝,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 那是看亲近师长的眼神吗? 温鹤绵敛着眉,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越想越觉得触目惊心。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谢琅来了。 他身体好,休息一晚上,足够缓过来了,今日不上朝不面见朝臣,就穿了身常服,头发简单束起,看着清爽慵懒。 目光触及温鹤绵,稍稍耷拉了下眉眼。 “在宫中,太傅都不来和我一起用早膳。” 在谢琅面前,温鹤绵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闻言抿唇笑:“我不去,陛下不也自己来了吗?” 说完,温鹤绵在心中轻叹一声,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能让她精准无误的猜到谢琅的下一步行动。 “倒也是。” 谢琅坐下,旁边的宫人赶紧上了一副新的碗筷,堂堂皇帝,也不嫌弃,就着温鹤绵吃剩下的早饭对付了一顿。 温鹤绵欲言又止,到最后还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碗筷被撤下去后,温鹤绵才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出宫和那位阿丽娜公主见一面。” 谢琅不赞同地拧起眉:“太傅没必要以身犯险。” 确实,这件事里有太多端倪,谢琅自是要调查到底的,可阿丽娜身上疑团重重,手下人去也就罢了,温鹤绵去,这不是明摆着往虎山行吗? 温鹤绵敛着视线,声音温静平和:“不是以身犯险,她还不至于傻到当着人的面对我动手,陛下若实在不放心,就派太医随我同去。” 直觉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温鹤绵就想亲自去见见阿丽娜,有收获最好。 况且……她掩住眼底复杂的神色。 她或许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和看着长大的小崽子之间,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她需要暂时和谢琅分别一段时间,才能更清醒地思考。 说到这份上,谢琅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他沉默地看了温鹤绵一会儿,突然笑了:“行,太傅去,我让太医院正与你随行。” 谢琅何其聪明,如何看不出温鹤绵是在故意避着他。 几乎不做多想,他就得出结论——太傅还是察觉到了。 也许还不够明晰,可只要他后面还继续怀着这种心思,就迟早会在她面前暴露。 谢琅怕吗?不,他巴不得。 温鹤绵有点讶异他答应得这么快,不过这正合她意,说好后,便也没有耽搁,转身出宫去了。 宫中戒严归戒严,与她没什么干系,禁军那边用不着吩咐,二话没说就把她放了出去。 谁不知道,陛下最信任的就是他的老师了,他们敢拦,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驿馆那边目前只是被看管着,霍平还没有开始审讯,温鹤绵没有进去找阿丽娜,而是让人将她带了出来。 这位来自蛮族的公主身上颇有些自来熟性子,见到温鹤绵,不卑不亢地福了福身:“温大人好。” “坐。”温鹤绵颔首,语气笃定,“你肯定我会来找你。” 阿丽娜眨眨眼睛,颇有几分俏皮:“只是恰巧猜对罢了。” 温鹤绵没有和她打太极的功夫,直接开门见山:“说,为什么要下毒?” 虽然早知道这位长得清冷昳丽的帝师性格冷,阿丽娜还是有点失望,但她真诚道出:“那不是毒,只是点恶心无害的小手段。” 说到此,阿丽娜好似也有些厌恶般,撇了撇嘴:“他们想把我送上大昭陛下的床,可我看得出,大昭陛下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倘若我真做了,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温鹤绵挑挑眉,心道猜对了,阿丽娜居然真是原书中给谢琅下药的外邦女。 不过瞧她这样子,挺清醒的,怎么原书中还是那么做了呢? 温鹤绵半眯起眼,猜测:“所以你故意利用我,让计划失败?” 阿丽娜笑起来:“早听闻帝师少年登科,惊才绝艳,果真百闻不如一见。是,我是故意的。” 到后半句,阿丽娜声音低了下来,显得那张明艳深邃的脸蛋都黯淡几分。 “他们害死我的阿囊,还要我达成他们的计划,痴心妄想!” 阿囊,是蛮族中对母亲的一种称呼。 第61章 那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 温鹤绵哑言。 看见阿丽娜眼中仇恨的光芒,就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姑娘。 不过仅仅一个故事,不足以获取温鹤绵的信任,何况那是几十年来一直对大昭虎视眈眈的蛮族。 温鹤绵淡淡抿了口茶水,眼神没有半分波澜:“可即便是这样,你依旧要死。利用我也就罢了,伸手到陛下身上,当真以为我们脾气那么好吗?” 温鹤绵嗤笑,放下茶盏,在桌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不怒自威。 “你大可私下同我直说,而不是采用这种试探的小把戏。” 阿丽娜说的事,温鹤绵相信是真的,但她最开始想对谢琅动手的这件事,也肯定是真的,不知她为什么临时改变了想法,但究其原因,她脱不了手。 被识破后,阿丽娜错愕了一瞬,可很快,她就释怀地笑笑:“没事,死就死,一个带一群,我不亏。反正回不去,不如让他们给我陪葬,风光。” 阿丽娜似乎真的是这么想的,对温鹤绵的话没有任何辩驳,就认下了。 温鹤绵凝视了她一会儿,没说话。 半晌后,才挥手。 “把阿丽娜公主送回驿馆。” 阿丽娜像是看开了,没有继续纠缠,乖乖被送回去了。 和阿丽娜对话一场,也不算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温鹤绵知道,这次前来的蛮族使臣团中,恐怕也有龌龊。 她爹娘守在漠北,那块固若金汤,蛮族屡屡被杀回去,近几年已经安分了许多,现在看来,不过是表象。 边关没法动手,就从朝廷内部动手,只要阿丽娜成功留下,往后他们就有了一颗钉子,能在很多时候起到作用。 而她所说的回不去,也很好理解,一是成功留下,必然回不去,二是就算失败,也能把责任全推到她身上,大昭总不可能因为一个公主杀了全部使臣。 要说便只能说阿丽娜是个识时务的人,临时改了主意,否则按原计划行事,她依旧得不到好下场。 把阿丽娜带出来之前,温鹤绵就让霍平把人挨个提出来审讯,所以她们这番对话,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阿丽娜若要投诚,她就该清楚怎么做。 思索完一切利弊,温鹤绵转头看向与自己一同出宫的太医院正,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宫去向陛下禀告。” 太医院正恭声:“是。” 装病得有个装病样子,料想谢琅现在应该不会溜出宫来,温鹤绵直接回王府去了,调查得有几天,容她先清静清静。 偏有时候就是天不遂人愿,温鹤绵前脚踏进王府,后脚长竹就来说:“世子,通惠寺前些日子失踪了名小和尚,属下派人去找,至今仍未有消息。” 通惠寺,就是温鹤绵小时候住的地方。 谢琅长大后,另找了武师傅,长竹就不再负责教授他武艺,被温鹤绵派去通惠寺监守,为的就是不让有心之人摸到那边去。 想起系统说的话,温鹤绵逮住关键:“失踪这么久,为何现在才发现?” 已知派去的人不会背叛她,那这又是什么情况? 长竹脸色难看:“寺中人员流动简单,平日里那小和尚就与他人几乎没太大交集,大家都没注意到,谁知下山采买人就没了,在那之前,他刚去过西厢房。” 长竹手下的人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出现如此疏漏,着实失责。 他没有逃避责任的想法,理清前因后果后,就回来告知温鹤绵。 “属下失责,还请世子惩罚。” 温鹤绵叹息:“先不谈责罚,把人找到才是当务之急。” 整件事透露着一股子怪异感,温鹤绵没想着贸然处罚长竹,她道:“长竹,你是父王身边的人,我相信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倾尽全力,找到那名失踪的小和尚。” 长竹早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温鹤绵这话,反倒叫他愣了,随后猛然抬头:“请世子放心,属下一定会找到人的!” 说得斩钉截铁,跑得也快。 温鹤绵无奈地笑了下,去青云那里捞走了系统。 这家伙装猫上瘾,成天在府中到处撒娇,吃得油光水滑的。 温鹤绵把通惠寺的事告诉它:“……所以这就代表,我身上的保护已经开始消失了?” 在这个节骨点上出事,哪里来得这么巧? 系统不敢糊弄:“是的。所以你想好没,是坦白还是直接走?” 坦白?温鹤绵不禁苦笑一声,想到自己正在纠结的事,坦白了会变成怎样? “那个,容我提醒一句,你家小皇帝是不是好南风啊?我之前就想说,他看你的眼神,好像不太对来着……” 系统话刚说一半,就被温鹤绵揪住了命运的后脖颈。 女子清亮明丽的眼眸盯着它:“你再说一遍?” 系统破罐子破摔:“就之前在明州,他给你擦头发你知道,我看到了,他不仅闻你头发,还用那种……那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你!” “还有还有!谁家好人和一只猫争风吃醋啊!” 系统一股脑把上次被谢琅打断没机会说的话全说了。 有本事和它吃醋,怎么没本事在温鹤绵面前光明正大表现出来啊? 系统说话的时候完全没管温鹤绵什么反应,更没注意到,在听到它说闻她头发的时候,整个瞳孔地震。 原本似有若无的猜测就这么得到肯定,温鹤绵心中复杂难言,她深深吸了口气,指尖颤颤地松开了系统,眼神微微涣散,扶在旁边桌上。 居然、居然真的是。 极致的震惊下,温鹤绵的情绪超前的平静,她飞速在脑海中思考着,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个迹象。 可从她的角度来想,一切都太正常了,她根本想不到,谢琅是何时起的心思。 “喂,宿主,你还好?” 系统摆烂完毕,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说的消息对温鹤绵恐怕有点太震惊了,可看她的表情,又不太敢说话。 “好,我很好。”温鹤绵顺了顺它的毛,声音甚至称得上平和,“系统,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回想起少年一次次看向她灼热的眼神,温鹤绵闭了闭眼,随后变得更加沉静。 那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一路教导扶持至今的孩子。 第62章 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眷恋 系统毛骨悚然。 它小声询问:“你准备怎么办啊?” “我是他的老师。”温鹤绵平静地阐述了这个事实,声音很轻,“当初接下任务的时候我就答应过,要引导他走上正确的道路,成为一位明君。” 强调一点,温鹤绵本身对于性向,对于身份没有任何偏见。 她活了两世,看着谢琅长大,只是不能接受,他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或许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才让他误将视线放到了她身上,总之,她不能放任谢琅在这条歪路上继续走下去。 这是原则性问题。 “可是……”系统怀疑地嘟囔,“真的会有那么顺利吗?” 温鹤绵面无表情盯着它:“行了,别乌鸦嘴。” 系统被吓得一激灵,觉得温鹤绵现在是越来越可怕了,闭嘴不敢再说话了。 - 皇宫被层层把守着,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外面的消息却能通过特殊的渠道传进谢琅耳朵里。 温鹤绵除了单独和阿丽娜谈话的那遭,后面就再没插手过霍平的调查,而且之后两天也闭府不出,安安静静处理着送来的公务,不给任何人打探消息的机会。 谁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参加过宫宴的大臣都坐立不安的,生怕这件事牵扯到自己身上来。 宁府。 与宁贺褚亲近的下属齐聚一堂,其中又以户部尚书为首。 “小皇帝不会真的中毒了?不过他要是中毒了,温鹤绵怎么一点都不急?” 六部尚书中,就属温鹤绵年龄最小、资历最轻,户部尚书一直很不满她和他们同堂共事,觉得她就是凭借着自己是小皇帝老师的身份,才捡了这个便宜。 宁贺褚坐在上座,高深莫测地敲了敲桌子:“不好说。” 本想借机恶心一下小皇帝,看这样子就知道没成,不过宁贺褚也不担心这件事牵连到自己头上,他倒是很好奇,小皇帝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好奇归好奇,宁贺褚更多的视线放在了温鹤绵身上。 从有怀疑起,调查的步伐就一直受到阻挠,这让他更加笃定,温鹤绵的身份有问题。 “眼下小皇帝手中所有的奏折都移交给温鹤绵批复,她如此明目张胆手揽大权,难道我等就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他温家本就手握重兵,如今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倘若任由她发展下去,之后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吗?” “你这话莫不是长他人志气?淮陵王再如何手握重兵,那也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当年首辅于五军右都督有恩,若真到了必要时刻,他难道不该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起兵岂是小事?你莫不是忘了那些远在封地的藩王?就算我们能够迅速稳住京中的局面,殊能确保他们不会带兵打过来,我们名不正言不顺……” 一行人吵得不可开交,但也都知道自己说的是见不得人的事,一个二个都压低了声音,不过说到这里,他们有些面带惊惶的看向上方不言不语的宁贺褚。 是啊,他们就缺一个名。 而这恰恰是最致命的东西。 “早知道当初就该想方设法让温鹤绵死……” 有人小声嘀咕了句。 宁贺褚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够了,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不如想想怎么补救。” 户部尚书眼珠子转了转:“要我说啊,还是要想个办法把温鹤绵调出京城去,她身边就只有那么多暗卫,不如我们……做了她。” 说着,他抬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底下人纷纷赞同。 在他们看来,如果没有了温鹤绵的帮助,想要继续把小皇帝拿捏住,不过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其实这样都还不够稳妥,我们不如想个办法,把这制造成一场意外,最好让人以为是小皇帝做的,边关那两人本就与皇室不对付,这些年来更是一次都没有回来过,如此岂不妙哉?” 开口说话的人是兵部左侍郎,他也是朝中老人了,对当年发生的事略有耳闻,在谋算的同时,顺便想到了栽赃陷害的方法。 宁贺褚半眯着眼睛看过去:“说的不错。” 宁贺褚承认,自己当年确实看错了,也至于留着这么个心腹大患走到今天,不过现在处理,也不迟。 他眼里闪过一丝讥笑,不紧不慢地开口:“那就按你说的安排下去。” 兵部左侍郎顿时一喜:“行!宁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 一直待在府中肯定不行。 处理公务的同时,温鹤绵也更仔细思考了自己之后将用怎样的态度面对谢琅。 十八九岁的年纪,本就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谢琅身边又没怎么出现过外人,况且前段时间他自己又看了些书,很容易将对师长的濡慕之情误会成别的感情。 而且,温鹤绵知道自己这张皮相尚可,又听过京中人对她男生女相、容貌昳丽的评述,也许谢琅只是产生了错觉,控制不住自己的念想罢了。 他见过的人太少了,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眷恋。 直接疏离肯定是不可能的,这样要不了半天谢琅就会发现。 要直面,还要不动声色地引导。 温鹤绵着实没想到,当了这帝师,除了在政事上要操心外,有朝一日还要操心皇帝的感情生活,头疼。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霍平那边的审讯结果就出来了。 经查证,是使臣团中有人心术不正,花重金收买宫中内侍,往皇帝喝的酒中下了毒,而这后面,又牵扯出一位朝臣,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右侍郎曹杨。 而在此之前,他是众所周知的保皇党。 结果一出,除了使臣居住的驿馆,其他大臣家中都被暂时解封,大家听闻此事,都震惊不已。 只有得到消息的温鹤绵波澜不惊,她笑了:“阿丽娜公主上道啊,霍统领也干得不错。” 感谢宁贺褚送机会,让他们能顺理成章拔了这颗埋得最深的钉子。 第63章 狼崽子 温鹤绵能查到曹杨,纯属机缘巧合。 这家伙藏得太深了,又是一开始就支持谢琅的人,根本没人会怀疑到他身上去。 而系统又除了原书剧情,什么都不给,温鹤绵把原本就能倒背如流的剧情给翻了一遍,才发现这个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暗示。 被亲近之人背刺,饱受痛苦和折磨,似乎是每个反派的必经之路。 官员们的关系网大多有所牵扯,曹杨的夫人看似是没什么背景的良家女,实际上是户部尚书在外的私生女,他二人早就在私底下有所联系,就等着到关键时刻给予谢琅重磅一击。 决定好要装病的时候,温鹤绵就和谢琅知会过,要找个合适的替死鬼。 他们这次就反其道而行之,将刀子往自己人身上挥。 效果非常好。 曹杨被抓住,眼睁睁看着家里藏得最深的东西被搜出来时,整个人都非常不可置信,大声吼着冤枉。 管他冤不冤枉,霍平只负责教人拿下,再送去刑部,自有人为他定罪。 皇宫中依旧没传出任何消息,朝臣们谁也不知道皇帝陛下现在是什么情况,除了哗然的讨论外,有人试着往宫中递折子。 谢天谢地,陛下是终于肯见人了。 与此同时,温鹤绵也被传诏入宫。 能安安分分忍上两天,已经是她预料中谢琅耐心的极限,事实证明她确实了解,猜得一点不差。 温鹤绵调整好心态,从容入宫。 与她一同入宫的还有关心皇帝身体的近臣,大家面色肃穆,沉默不语。 谢琅本来就没中毒,大伙儿进入御书房一看,皇帝脸色不错,顿时悬着的心都放下来,几番面面相觑,才有人试探性开口:“臣斗胆一问,陛下身体可还康健?” “嗯。” 谢琅淡淡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在那些个大臣七嘴八舌开口的时候,视线却忍不住瞄向自进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温鹤绵身上。 大概是感知到他的注视,温鹤绵略微抬眼朝他笑笑,雍容平静,瞧不出半丝异样,和往常一模一样。 谢琅心头暗松一口气,看来就算是有所察觉,太傅也没有远离他的打算。 那他是不是,多了一丢丢的可能性? 原本因忐忑而失落的心情骤然明亮,连带着眼眸都变得亮晶晶的,像只讨人喜爱的小狗一样。 温鹤绵微顿,不自在地挪开眼,去听朝臣们讨论。 “……朝廷命官勾结外邦谋害陛下,就是通敌叛国,严惩,一定要严惩!” “我们敬他们是来使,还好好招待他们,他们却在我们的地盘上做出这种事,该让他们给出个交代!” “可是蛮族内部派系众多,这次来的也不止一支,我们要全部都扣下吗?” 自己人的背叛固然令他们生气,可外敌更需要防备,蛮族的人这么做,不就是以为他们的小陛下好欺负吗? 其中以叶照旋为首,纷纷都朝温鹤绵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想看她有什么意见。 温鹤绵放下捧在手中的茶盏,道:“我们是礼仪之邦,不冤枉人,犯事的扣下,大昭律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剩下的放回去,然后他们告诉蛮王,自己做好赔罪的准备。” 谢琅深表赞同:“太傅说得对。大昭不惧蛮族,给不出足够的诚意,那该战则战。” 众人议论一番,又商讨了更为详细的规程,才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眼见着温鹤绵也想跟着离开,谢琅及时开口:“太傅留下。” 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这师生俩经常私下里商量事情,于国于民有利的,大家乐见。 等所有人都离开,御书房的门被关上后,谢琅方带了几分淡笑开口:“太傅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温鹤绵挑唇轻轻一笑:“有啊,除了曹杨,陛下就可以继续往兵部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是件好事儿。” “哦对了,还有阿丽娜,我和她聊过了,虽不可断定有几分真心,但一个公主而已,放回去看看也无妨。” 现在的走向和原书中可不一样,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阿丽娜临门一脚把自己摘出去,就是聪明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温鹤绵更希望她说的是真的,这样也许会产生一些意料之外的效果。 “嗯,这些事太傅做决定就好。” 谢琅静静听完,没有发表意见,仿佛百依百顺般,温鹤绵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 表面是做得滴水不漏。 温鹤绵低叹一声,怪不得自己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两厢沉默,谁也没说话。 谢琅目光挪了挪,忽的就注意到温鹤绵被冻得发白的指尖,轻轻扣在桌面上,像极了一块没有温度的玉。 他猛地起身绕过桌案,声音中带了几分责怪:“外面天寒,太傅出门为何不带上暖手炉?来喜,去把朕殿中的手炉拿来!” 谢琅动作迅速,像是猜到了温鹤绵会躲避,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见此情形,来喜眼睛瞪大,凭借自己多年的生存之道判断,现在情况不对,原本缩在一旁拼命降低存在感,突然被叫到,赶紧开溜:“是!” 温鹤绵一个躲避不能,还真被他给得逞,头皮微微发麻,还没来得及出声,谢琅就接着说:“我依稀记得,太傅有年玩雪导致寒气入体,养了许久才养好,现在就忘了教训了吗?” 少年低哑的嗓音中夹杂着些许戏谑,那双长开后狭长的眼眸一动不动盯着她,悄无声息裹挟了几许亲昵。 温鹤绵的手被他抓着,忽然就察觉少年的指腹在手背上轻轻蹭了下,接着是愈发握紧的动作。 “好凉。来喜取个手炉怎么磨磨蹭蹭还没回来,我先给太傅暖暖?” 虽是询问的语气,可带了几分属于帝王的强势果决。 温鹤绵不得已,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所有想法,意识到这小崽子,比她想象中要更不好对付。 昔日单纯可爱的小孩,早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磨利爪牙,暗中蛰伏,等待给予敌人致命一击的狼崽子。 第64章 朕一定会如太傅所愿,好好学的 来喜的到来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看着小陛下握着温大人的手,一副深情脉脉的样子,来喜眼皮子直跳,为自己的某种猜想感到心惊肉跳,脸上还只能强装淡定问:“陛、陛下,奴才把手炉拿来了,您看……” 谢琅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拿过来。” 来喜觉得那眼神有种你死定了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拿着手炉走到温鹤绵面前:“温大人,给。” 温鹤绵第一次由衷地感谢来喜,要不是他来,自己还不知道要和谢琅僵持多久。 她接过暖呼呼的手炉,轻道:“多谢。” 来喜:“当不起当不起!” 明明没习武,也不知道他腿脚哪里来的那么灵活,送完手炉后就赶紧闪现到后方去了。 温鹤绵:“……” 谢琅很给面子的没有笑出声来。 温鹤绵面无表情想,以后入宫一定要提前检查检查自己的东西有没有带全。 也就是前两日被谢琅给搅乱了心思,否则她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疏漏? “午时了,太傅陪我用过午膳再走。”谢琅眼神亮亮的,难得没有得寸进尺,“我两天没有见过太傅了,可以吗?” 温鹤绵倒也没有真的急着要走。 她今天进宫来,就料到了自己会被留下,正好趁着这个时候,解决一下谢琅的问题。 于是点头:“行。” 谢琅喜笑颜开。 不需要吩咐,来喜自觉去吩咐加菜了。 说实话,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是很希望温大人留下来的,因为小陛下从来不在温大人面前发脾气。 他们伺候的时候也不用战战兢兢的。 温鹤绵与谢琅去了用膳的地方,天冷了,这边地龙烧起来,开着窗透气也不会太冷。 看见外面飘飘扬扬落下来的雪花,温鹤绵神思恍惚了瞬。 “太傅在想什么?” 温鹤绵面上带了几分怀念:“在想,先帝驾崩那年,我进宫找陛下的时候,也是这么大雪。” 那时的谢琅真是像极了一只可怜的、蜷缩在自己世界里的小狗。 如果不是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温鹤绵不会在之后对他多番纵容,以至于他如今生出更为大胆的想法。 原书中的谢琅,性情残暴乖张,终究是带了几分影子的。 谢琅唇角笑意愈深:“那时候我觉得,太傅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仙人。” 他的心是阴暗的、肮脏的,他起初只想利用温鹤绵活下去。 却没想到,这个人会抱起他,牵起他的手,选择走上一条最难的路。 今日带起这个话题,温鹤绵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些话,她默了几许:“陛下高看我了。” 她可触及不到仙人的程度,顶多是为了这个世界能好好运转下去,才勉为其难接下任务来看看的。 到后来,却是真的带了几分养孩子的心态。 她选择自己在京中闯荡,陪伴谢琅的时间,远远大于淮陵王夫妻陪伴她的时间,异世漂泊,谢琅于她,是学生,但更像亲人,像她疼爱的弟弟。 温鹤绵抬眼看坐在她对面的少年,双眸明亮,没有一丝阴霾,仿若威仪天成。 看得出被养的很好。 她垂下眼睫:“转眼间,陛下也长这么大了。我想了想,有些该懂的东西,陛下还是要懂,你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了。” 谢琅脸上笑意一顿:“太傅想要我懂什么?” “堵不如疏。”温鹤绵淡淡吐出一个词,“陛下年轻力胜,从前尚宫来教你时,不好好听也就罢了,从今天起,好好学,别再看些乱七八糟的书了。” 直到现在,温鹤绵总算理解从前他们班主任逮学生看小说是什么心情了。 确实容易学坏。 皇帝陛下也是一样。 与其等着他自己在这里瞎琢磨,不如给他找个专门老师来教。 明明是那样清冷如月的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就能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虽然足够委婉,谢琅还是从中听出了丝不同的意味。 他看着温鹤绵的眼神缓缓变了:“太傅不是朕的老师吗,连同这些一并教了,不行吗?” 换做往日,温鹤绵就当真以为这是小崽子在撒娇了,可是现在,她又怎么可能给自己惹祸上身,闻言凉凉道:“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臣不善此道,陛下还是别为难臣了。” 她又不是男子,寥寥无几的知识全来自于现代教育,论经验,哪里有宫中上了年纪的尚宫来得老道? 话音落下,能明显察觉到谢琅的眼神更沉了几分,落在温鹤绵身上的视线更是如有实质。 可过了半晌,他还是妥协了:“朕知道了。” 谢琅侧过头,抬眼去看窗外飘落的雪花,笑了:“朕一定会如太傅所愿,好好学的。” 后半句话被咬得极重。 分明觉察到他的意图,却没想着躲避,而是第一时间来规劝他。 谢琅有些颓丧,心头略微挫败。 温鹤绵表现自然,对于他能听劝一事,似乎挺开心:“这样最好。” 指挥人上个菜的功夫,来喜不知道这二位说了什么,再进来时,只觉得一阵寒凉扑面而来。 那是地龙所遮掩不住的,无形的针锋相对。 他缩了缩脖子,赶紧让宫人将菜摆好,然后一伙人又飞快撤了出去,想了想,自己也跟着偷摸出去。 临走前,他余光瞥见小陛下动手给温大人盛了碗汤,温大人也很从容地接过,相处如往昔,和谐融洽。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 温鹤绵不知道来喜心中打的什么小九九。 只要谢琅还没有打算当面戳破,这事就还有得周转余地。 饭毕,她顺理成章提出把奏折送回宫中的想法。 “前两日陛下‘中毒’,为了掩人耳目也就罢了,现在你醒了,于情于理,我都不该继续帮你处理,容易落人话舌。” 温鹤绵道出一些朝臣的担忧:“大家都不希望日后出现另一个宁贺褚。” 现在最大的敌人还在,没人会对温鹤绵说什么,可她清楚,底下是有人有意见的。 谢琅:“嗯,我明白,太傅辛苦了,我这就叫人去取回来。” 第65章 太傅知不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 温鹤绵肩膀松了松。 谢天谢地,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么多奏折了。 皇帝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谢琅幽怨的声音响起:“太傅很高兴。” 温鹤绵和谢琅接触到的所有人都不同,她对权势的眷恋不深,所以不用处理奏折只会让她觉得开心,谢琅原本做好的许多打算,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他倒是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温鹤绵面前来,可根本没那机会。 温鹤绵正色:“说什么呢,陛下看错了。” 这锅她不背哈。 谢琅没再言语。 撇开用膳前难得剑拔弩张的氛围外,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两人商量着又往兵部侍郎的位置上提了个合适的人后,温鹤绵方准备回去。 谢琅需要自己好好想清楚,她不准备在他面前多晃。 这种事情,往往多说多错,当事人自己决定如何,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她刚有动作,就听少年低低喊了声:“太傅。” 声音很轻,像气音似的。 温鹤绵想装自己听不见,谢琅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而是自顾自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你有秘密瞒着我,我也有,但那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谢琅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话家常。 温鹤绵却听出了其中更深层的意思,她眉心没忍住一跳,脑海中罕见的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是那么看着谢琅。 他神情认真:“我不希望,那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他想要的,只是这样一个人而已。 没人能拒绝这样诚挚而热烈的小狗。 温鹤绵抿了下唇,心里乱得可怕,她轻轻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找回理智开口:“等陛下好好学学再说。” 先不说温鹤绵对他有没有那种感情,就光是站在年长者的角度来讲,她都会劝谢琅深思熟虑。 少年人一腔勇气,遇事勇往直前,纵使真心热烈,谁知到底是不是被一时情绪所操控? 只是出现了偏差而已,她没必要去糟蹋真心。 时日久了,谢琅自己会明白的。 温鹤绵说得果决,没给人一丝反驳余地,谢琅听完,扯唇笑了,意味深长:“好,我好好学。” 谢琅知道温鹤绵的顾虑是什么,也知道她的初衷是为了自己好。 她要他好好学,那他就好好学。 总有一日,她会明白,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陛下知道就好。”温鹤绵心头微松,起身,“臣先告退了。” 旋即起身,快步朝外走去。 颇有如临大敌的感觉。 谢琅看着她的背影,笑出声来。 - 动手的几个使臣被逮出来押进牢里,禁军从驿馆撤离,驿馆则重新开放。 只是现下这情形,京中容不得他们多留,使臣们人人自危,尤其是小属国的使臣,生怕什么时候遭了无妄之灾,连天再暖和些都等不得,就飞快告辞离京了。 霍平亲自走了一趟,将话转告他们,至于回去到底怎么做,就看他们的选择了。 一帮蛮族使臣脸色难看极了,明知自己被算计了,还是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作为计划中的一环,阿丽娜没派上用场,被同来的使臣明里暗里贬低,但她不在乎,能回去为自己和阿囊报仇就好。 蛮族内部常骂大昭人狡猾虚伪,可她却觉得,那位温家出来的帝师,比这些自诩高贵的人要清风朗月,如果有机会,希望能还她一个情。 温鹤绵不知道,也不在意。 有些人情洒洒水给出去,她转头就忘了,也记不清那么多人。 更何况,有件更要紧的事摆在面前——那就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 这是吸纳人才,扩大势力的好时候,不管是宁党,还是保皇派,都在蠢蠢欲动,看谁能拿下春闱督考的名头。 前两次督考都是从内阁中选取的阁老,年龄大、资历深,而这几年过去,他们致仕的致仕,去世的去世,一时之间,竟再难找出合适的人选。 几番欲言又止,温鹤绵都看出,谢琅有意想将这件事交给她来做。 她等待许久,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拒绝的话:“陛下,别想了,我不会当督考的。” “太傅看出来了啊。” 谢琅语气缓缓,不意外。 “春闱督考,说着是主考官,但往另外一个方面说,未尝不算举子的恩师,有这样一层身份在,往后他们进入朝堂,也能念着太傅一份情。” 道理谢琅都明白,可他还是毫不顾忌地将这权力往温鹤绵手上送,行径上有点昏君的影子了。 温鹤绵默念了句这是皇帝不能打,耐着性子平心静气:“正是因为如此,我更不能当督考,树大招风,陛下是打算让我当活靶子吗?” 身兼太傅和吏部尚书两职,温鹤绵已经相当招摇了,要不是她有意低调,府门都得被来拜访的人踏破。 再当个督考,那还得了! 光是想想都觉得呼吸困难。 温鹤绵和善地看着谢琅。 感受到太傅字里行间的抗拒,谢琅只得遗憾搁置心中想法:“行,那太傅觉得,国子监祭酒如何?” 有进步,至少不是问她觉得谁合适了。 温鹤绵道:“许大人学识广博,将国子监也治理得井井有条,适合。” 国子监祭酒许大人也是个中立派,他师从前年致仕的张阁老,底下学生众多,品行高洁,选他,谁都说不出话来。 谢琅能在她拒绝后第一时间说出人选,怕是早就设想了她拒绝的场景。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谢琅半点没有被看破的难堪,应道:“我回去就下旨。” 早点定下来,以防生变。 温鹤绵赞同他的做法,看了眼外面天色,刚准备开口赶人,就听谢琅抢先一步—— “说起来,太傅不好奇,我这些日子跟着尚宫学得如何了吗?” 讲真,温鹤绵一点都不好奇。 她努力地让自己忙起来,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减少和谢琅单独相处的空间,但谢琅总能找到机会挤到她身边来。 谢琅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盯着温鹤绵,嗓音低缓:“尚宫教朕,遇到心悦之人,要懂得投其所好。” “那朕想问……” “太傅知不知道,该如何投其所好?” 第66章 更不该同陛下过于亲近 温鹤绵沉默。 她收回自己之前的想法。 谢琅他,压根就没打算好好学! 见温鹤绵不语,谢琅轻轻笑了,他歪了下脑袋:“这个问题,对太傅来说,很难吗?” 难倒是不难,如果对象不是谢琅的话。 温鹤绵闭了下眼,心想总不能在小崽子面前丢脸,从容道:“不难。” “只是明明是陛下在学,为何又问到我身上来了?” 温鹤绵选择直接将皮球踢回去。 谢琅笑:“千人千面,见解亦有不同。我一人琢磨难免出现偏差,太傅见多识广,想必能比我考虑得更全面。” 轻描淡写几句间,谢琅就把这件事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看他虚心求教的模样,温鹤绵不得不感叹用心险恶。 从前都是她哄谢琅,现在倒好,小崽子学会来反套路她了。 欣慰的同时有几分无可奈何。 明白今天不回答恐怕逃脱不了,温鹤绵斟酌几许,缓声道:“做她想让你做的事,不做她不想让你做的事。” 就是这么个简单道理,温鹤绵不相信谢琅会不懂。 她希望谢琅能想清楚,可显然他还是陷在这个问题上。 既然无法一直回避,那就只能以这个身份,给他一些引导。 温鹤绵到底不是专业的老师,可当了这么多年帝师,她多少有点心得,顺着自己的想法走,也不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多谢太傅,我明白了。” 谢琅仿佛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般,笑容仍然清润讨喜,要不是温鹤绵暗中和他拉锯了好几次,根本就看不清真实面目。 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好的演技。 温鹤绵心情复杂地开口赶人了。 谢琅知道不能得寸进尺,讨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后,乖乖起身回宫了。 青云看温鹤绵在窗边坐了好久都没回神,拿了件披风过去给她披上,声音轻轻:“公子是在苦恼吗?” 温鹤绵给身旁人的印象都是温和清冷的,不过性子极好,相处起来也很舒服,但青云这丫头心思活络敏感,还是从她和谢琅的相处中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 温鹤绵点头:“有点。” 青云又问:“是因为陛下的事?” 温鹤绵拢紧了身上的披风,眉眼舒展开来:“嗯,你这都看出来了?” 青云笑:“公子平时就和陛下相处最久,偏偏这几日跟躲着陛下似的,也不进宫,稍熟悉公子的人,恐怕都会猜测公子和陛下之间出了问题。” “也不算是出了问题,就是有点难以解决的小矛盾。” 温鹤绵托着下巴,认真反思,忽然问青云:“你说,我和陛下的相处,是不是太没有边界感了?” 出了这事,她自然不可能只指望着谢琅去想明白,她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在引导的过程中,做了太多令人误会的事。 毕竟有些行为放在现代大家司空见惯,放在古代,就有点超前了。 青云是家生子,从小跟在温鹤绵身边长大,胆子大,也敢说话。 “作为陛下的老师,公子尽职尽责,无半分可挑剔之处,只是您心太软,对陛下总是多有纵容,也许在外人看来,距离近了些。” 青云压低的声音隐含担忧:“您到底是女子。如若做好有朝一日公布的打算,就更不该同陛下过于亲近。” 最初女扮男装科举只是迫不得已,可温鹤绵如今位居太傅,又兼吏部尚书,早就不怕那些流言蜚语了,淮陵王府也有能为她兜底的底气。 按青云的想法,当然不愿温鹤绵一辈子遮遮掩掩。 “我明白了。” 旁观者清,青云一番话,温鹤绵收获良多。 她想想那小狼崽子的表现,已经开始为自己未来的生活感到担忧了。 要不说青云胆大呢,三言两语间,她就生了猜测,面色怪异起来:“公子,您突然这么问,不会是陛下对您生了什么不恰的想法?” 温鹤绵语噎:“青云,以后你少说点话。” 真怕这孩子哪天因为知道的秘密过多被人敲晕带走。 “呀!”青云一拍手,面色愤愤起来,“要真这样的话,陛下岂不是就大逆不道了么?况且……况且您现在,不是男子身份吗!” 温鹤绵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青云一打岔,她反倒想起谢琅曾同自己说过的话,他知道她有秘密瞒着他。 当时没多想,后面忙忘了,现在再想起来,温鹤绵思索,自己还有什么秘密能瞒着谢琅? 一是她是异世魂魄,这点触及世界规则,绝不可能为他人所知,二就是……她女扮男装的事! 想到或许很久以前谢琅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温鹤绵心中狂跳,她凝眉:“长竹这些天有回来过吗?” 青云压下情绪,答:“长竹五日一回,公子可有什么吩咐需要奴婢转告他?” 温鹤绵心绪杂乱:“告诉他,往陛下的方向查。” 小和尚至今人影都没找到,私下里和宁贺褚倒是打过不少交道,温鹤绵疏忽就疏忽在,她从来没往谢琅身上怀疑过。 先入为主,她手下的人也不会怀疑谢琅。 大家都不往这个方向想,可不就给他悄无声息混过去了吗? 当然,温鹤绵知道,最简单的方法是她直接去问谢琅,她也有信心谢琅不会瞒着她。 但是开玩笑,她会把自己往狼嘴里送吗? 傻子才那么做。 青云点点头,她又看了温鹤绵一眼,欲言又止:“所以您……不准备做点什么吗?” 难不成就任由小皇帝把心思打到她身上吗? 怪不得当初王爷王妃就不赞成公子留在上京,皇室的人果然有病! 温鹤绵明白青云是在为她打抱不平,然而即便是她,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安抚青云:“别想太多,实在不行,我会自请离京,日子久了,心思被转移,那些莫须有的想法,也许就会被忽略了。” 时间消磨热情,真爱之时许下的诺言尚且不能保证一成不变,更何况是谢琅的临时起意? 青云呐呐:“好,您心中有数就好。” 第67章 温鹤绵脸上笑容微微一滞 温鹤绵自小就有主意,王爷王妃都劝不住,更别说青云了。 她心底虽仍有担忧,却还是选择相信温鹤绵。 “不过陛下也是皇室出来的,您最好是防着点。”青云小声嘀咕,“若不是当年被皇室伤了心,王爷王妃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 这不是什么辛秘,京中有点底蕴的都知道,只是具体缘何闹僵,就连温鹤绵也不甚清楚。 大概是觉得父辈怨不及子孙,他们也从来不在温鹤绵面前多提,温鹤绵总觉得其中还有的说,打算日后寻机会问问。 “慎言。” 温鹤绵看了青云一眼。 青云捂着嘴唇笑:“公子放心,只在府中说说,不会让外人知道的。” 不得不说,青云是个调节气氛的好手,和她聊了一通,温鹤绵心中愁绪散了些,考虑得也更清楚。 退一万步来讲,她不可能现在抛下这个局面离开谢琅,后面如何,等任务结束再说。 - 与人争斗无非看是否能拿捏先机。 谢琅有实权了,下的就不再是空头圣旨,无依据的情况下,宁贺褚也不能反驳他,只是听到督考不是温鹤绵的时候,宁党有不少人都朝温鹤绵看了过去。 是个人都知道小皇帝对温鹤绵有多器重,恨不得有什么好东西都塞他老师身上去,结果这么好个机会,他没给。 值得揣摩。 温鹤绵神色沉着,不动于山。 倒是谢琅,见那些讨厌的人一个二个都往温鹤绵身上看,眼底闪过淡淡阴鸷:“诸位爱卿是有意见吗?” 众大臣赶紧摇头。 小皇帝护人着实护得紧,就像以前温鹤绵护着他一样。 宁贺褚的视线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不知想到什么,眼中浮起一抹兴味。 礼部尚书正在为前些日子没有被打回来的奏折心痒痒,见今日朝堂上没什么争端,也是怀了几分信心,站出来旧事重提。 “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陛下如今年满十八,再过几月就该十九了,也是时候该考虑采选秀女,充盈后宫了。再不济,立后先不说,选几个知心人常伴身侧,能早日诞下龙嗣,也是我大昭之福啊……” 要不是礼部的老头都一个样呢,迂腐古板不说,关心人家事也是一个比一个在行,怪不得能和御史混得不错。 礼部尚书年轻时也是才子,劝起人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说了一大堆,竟没有多少重复的。 关键是不知道他提前和多少人通过气了,这么一说,不少臣子都跟着附和起来。 就连宁贺褚,也罕见地在其中插了一脚:“确实,陛下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后宫了。皇室子嗣兴旺,国祚才能绵长。” 先前大臣们都是上奏劝谏,像这么大规模在朝堂上说出来,还是第一次。 换做以往,谢琅嫌麻烦,可能也就直接驳回了。 可今天有些怪,他居然耐心听完了。 并且在众臣安静下来后,也没反对,只是淡声道:“不必再说,朕自有考量。” 听这意思就是松口了。 大臣们虽急于让帝王开后宫,却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闻言就止住声,不再说了。 有一就有二,只要开了口,后续都好办。 因为这件事,朝堂难得和谐一回,大家也不想吵得小皇帝烦心收回自己的想法,散朝后就三两结伴离去了。 温鹤绵还得去文渊阁一趟,宁贺褚也不知是怀了什么心思,慢悠悠踱步上前与她同行,语气意味莫测:“往后陛下纳妃选秀,温太傅可就不能这么自如出入后宫了。” 先帝的后妃早就被送走了,后宫中没有宫妃,外男用不着避讳,温鹤绵就算偶尔留宿也无可指摘,毕竟皇帝允许了,大臣们也不好说什么。 可要是开了后宫,她再像以前那么肆无忌惮,恐怕会激起很多人的不满。 温鹤绵不知道宁贺褚找她搭话是个什么意图,但不妨碍她敷衍。 “这点用不着宁首辅担心,我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我清楚。” 宁贺褚瞥她一眼,呵呵笑了声:“只是温太傅和陛下师生感情甚笃,不知多了人在中间,还会不会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 后妃挑拨两句,再吹吹枕边风,那可就不好说了。 而史书上,像这种事情,还少吗? 但比起目前还毫无影子的后妃,温鹤绵觉得宁贺褚更像那个挑拨离间的人,她不咸不淡地勾了下唇,正准备出声回击,就听后方传来一道低沉嗓音—— “朕和太傅如何,恐怕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谢琅承认,朝堂上说的那番话,确实有他自己的私心。 可宁贺褚此举,无疑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他匆匆过来,本想和温鹤绵说上几句,谁料听到这里,顿时按捺不住,要自己说个明白。 宁贺褚不慌不忙转身朝他行礼。 谢琅冷笑一声:“你逾矩了。” 也许是如今还有所倚仗,料定了谢琅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发作,宁贺褚道歉也道得毫无诚意:“臣知错。” 谢琅压住眼底即将泛起的风暴,淡声道:“滚。” 转眼走廊上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温鹤绵在心中暗骂宁贺褚一声,明明她都走得很快了,要不是宁贺褚在路上耽搁她时间,怎么会让他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躲避不能,温鹤绵只能试图安抚在情绪发怒边缘的少年。 “别生气了,他的话我向来都当放屁,没听进心里,也不会在意。” 谢琅幽幽盯着她半晌,才凉凉挤出一句:“我倒是希望太傅能够在意。” 后宫什么的,谢琅这辈子都不会开。 就算要开,也只会有温鹤绵一人。 她不在意,就说明他根本不被纳入她眼中考虑,这不是谢琅想看到的。 如果不是披着明君的壳子,谢琅此刻真想让她看看,他的内里到底是怎样的,到底是多么渴求,能够得到她的首肯。 可是他没有,他仍然压下了那些阴暗的情绪,平和看向温鹤绵:“太傅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温鹤绵脸上笑容微微一滞。 第68章 谢琅若有所思 片刻后,温鹤绵摇头:“没有。” 瞧见少年顷刻间沉下来的眼色,她本能性地察觉到了几分不妙,又飞快添上句。 “要是非说,我希望陛下不要被大臣的言论所裹挟,想清楚利害因果,再行事。” 谢琅长大了,不再是以前还需要温鹤绵在旁提点的小孩,他终究要学会自己面对这些的。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陛下都懂。但……”温鹤绵顿了下,对比方才淡定不少,“你的性子,还有得磨砺。” 少年人有活力是好事,可也代表他容易意气用事,身居高位,做不到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就会被底下人逮着机会拿捏。 看今日,谢琅不过是松了一点口风,大臣们就迫不及待想往宫中送人。 可见谢琅在他们心中,依然没有从傀儡的影子中脱身。 温鹤绵说得很认真,谢琅听得也很认真。 话音落下后,他若有所思地笑了下:“原是这样,我明白了。” 温鹤绵下意识想问他明白什么了,想到前几次自己把自己坑进去的的经历,临门一脚住了嘴。 也不知是她这些时日的拒绝太明显,还是谢琅真的想通了,总之他往后退了步,很是乖巧:“我会改的。” 因为暴露了意图,谢琅总是忍不住想在温鹤绵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心意,可他忘了,他的心态能够迅速转变,太傅却不一定能。 温鹤绵当然不至于禽兽到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产生什么念想,说到底,就是谢琅在她心中的印象还是太不成熟了。 帝王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却做不到世间的一切事情。 在明白这点后,谢琅选择回到温鹤绵认为合适的位置,也是一种隐形的妥协退让。 日久见人心,他会让温鹤绵感受到自己的决心有多么坚定。 像现在这么日日疏离着试探着,才是谢琅最受不了的状态,太难受了。 进行了一场语重心长的拉锯战,温鹤绵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管用了,见此情形,稍微放松了些。 “虽说我们现在不必太惧宁贺褚,不过他好歹是内阁首辅,面上陛下不要太与他计较,白费精神。” 鬼知道宁贺褚什么脑回路,说不定还会因为给他们添堵了而高兴。 从打交道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温鹤绵觉得,没准还真有这种可能。 想想都觉得恶寒。 谢琅轻轻点头:“是我冲动了。” 改变印象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谢琅暗下决心,准备从开始,就不再做那些孩子气的举动,以免太傅误会。 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说了这么多,温鹤绵神色慢慢软下来,她道:“我还要去文渊阁与诸位大臣一起讨论春闱的事,先不陪陛下闲聊了。” 此次春闱督考以国子监祭酒为首,还有包括温鹤绵在内的十多位学官共同出题,方才耽搁了下,温鹤绵恐怕是最后一个到的了。 谢琅想起这茬,懊恼了下:“太傅快去。” 温鹤绵颔首,加快脚步往文渊阁去了。 不出意外,其余人果然已经到齐,其中一个平时就与她不对头的大臣梗着脖子冷哼一声:“温大人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这事确实是她的原因,温鹤绵略带歉意地拱手:“抱歉,刚才遇到陛下说了几句,是我没注意,承蒙诸位大人多关照。” 她承认得这般爽利,反倒是把开口的人给弄不会了,支吾两句,最后是国子监祭酒许大人打了圆场:“诸位都是同僚,温大人也不是故意的,快坐下。” 温鹤绵朝他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大家这才开始说考题的事情。 书中世界是个架空世界,可要真论起来,与温鹤绵所在的世界历史发展也大差不差,考题选材有所限制,考察学子是否熟读经义,又是否懂得如何用于治国理政。 可惜对于算术等实用类科目,涉猎始终不多,毕竟许多读书人最瞧不起的就是一身铜臭味。 温鹤绵暗自记下,准备以后有机会了,再说变革的事。 这一商讨就是一天。 拟好初版后,接下来几天都要进一步敲定细节,再呈给皇帝看,时日紧迫,着实费心费神,让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权势迷人眼,可也累得慌。 温鹤绵刚感叹完,许大人就追上了她。 往日里他们交集不多,在议事过程中反倒意外合得来。 这位年逾五十的许大人对温鹤绵十分看好,笑眯眯的:“今日一闻,温大人许多见解都颇具新意,终究是我们这群老家伙,不如人喽。” 温鹤绵不敢往自己身上揽:“只是从前听人说过,觉得有意思,便记住了。许大人这么说,让我有点惭愧。” 许大人表示不相信:“你还是太谦虚了,能当好帝师,你就已经比许多人强上一大截了。朝中风言风语,不过是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真要他们在这个位置上,未必能做得有你好。” 就说宁党最风光的时候,有多少人敢站出来? 温鹤绵已经是其中佼佼者了。 温鹤绵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任务的原因,她笑笑:“多谢许大人赞扬。” 许大人笑着摆摆手,提醒她:“有冲劲儿是好事,可朝中风风雨雨,若不及时加以退避,便是荣宠在侧,难保有一日不会惹祸上身。温大人是个聪明人,该懂得我在说什么。” 温鹤绵确实懂。 她更知道许大人除了在提醒她,恐怕也是在告诫她。 宁党日薄西山,下一个朝中最有权势的会是谁,不言而喻。 “多谢许大人好意。” 温鹤绵就喜欢这种明快人,她态度平和,弯了下眼:“这是我爹娘护着的江山,我不会糟蹋的。” 许大人一怔,他看向温鹤绵,忽而失笑:“倒忘了你这层身份。” 温家世代忠骨,淮陵王夫妻和皇室闹僵了都没反,还一直护着边疆,作为他们的孩子,温鹤绵骨子里就不可能是歪的。 归根到底,是温鹤绵的成就太出众,早就盖过了淮陵王世子这层身份。 第69章 整个人像月似的莹润美好 有才华的人,根本用不着额外的身份来装饰自己。 温鹤绵露出个含蓄的笑:“许大人的好意,我铭记在心,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到这步,许大人再不能放下心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同样笑着点点头:“行,那我就不耽搁温大人了,回见。” 温鹤绵:“嗯,许大人慢走。” 回到府中,天色彻底暗下来。 青云疾步上前,低声道:“公子,长竹回来了。” 青云前两日才朝长竹转达了温鹤绵的吩咐,今日温鹤绵上朝没多久就见他回来了,还一副面色凝重的样子。 想想这是和陛下有关的事,就算青云不知内情,也不由得有点忧心了。 倘若不是温鹤绵一直在文渊阁没出来,按捺不住的长竹早该找过去了。 温鹤绵挑眉:“我去和他聊聊,别苦着脸,没事的。” 她顺带开口安抚了青云一句。 青云嘀咕:“我这不是担心吗?” 担心归担心,青云没有探究的心思,去把坐立难安了一天的长竹叫来,就退出去关好了门。 长竹不废话,等不到温鹤绵开口,单膝跪下直接说:“找到人了,是陛下的人带走的,那小和尚被关起来了,不过没受到苛待。属下猜测,陛下应该……知道您是女子了。” 逻辑太简单了,要是不知道,他把人藏起来做什么? 继上次得知小崽子对自己抱有不对劲的感情后,温鹤绵再次陷入了沉默。 生气不至于,本来这就是她瞒着谢琅的,她只是有点麻木,认真寻思着,他和自己打哑谜,有意思吗? 长竹皱着脸揣测:“陛下已经知道了,可却没有和您明说,公子,陛下不会准备事成之后借此鸟尽弓藏!” 长竹在淮陵王身边待过许久,最清楚他们夫妻对皇室的不喜,越想越离谱,已经开始阴谋论了。 温鹤绵摇摇头:“他不是先帝,不会用这个拿捏我。” 大昭科举有搜身一说,系统能改变外在印象,改变不了内里,温鹤绵的身份,在顺帝那里是过了明路的。 大限将至,人多少存了几分清明,又或许是单纯不想见江山败在自己手中。 这个糊涂了几十年的老东西,暗中成了温鹤绵的帮手。 当然,做了几十年的皇帝,他有心计,留下制衡温鹤绵的人证物证,不过巧了不是,人证在他死后第二天就带着物证倒戈了。 生前死后都不得人心,不愧是顺帝。 长竹一愣,显然也回想起来,他憋了半天:“说不准呢……” 温鹤绵再度摇头:“本来就是我的事,成天把人家关着像什么话。找个机会,光明正大把人劫出来。” 长竹懵然一瞬,确认自己听到的是“光明正大劫出来”,实在想不明白这俩词怎么能联系到一起。 好在温鹤绵很快解释:“陛下既然在我面前暗示了,就说明不在意,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让宁贺褚的人接触到他。” 保险起见,其实温鹤绵该等眼前事结束后再放人,但她听从了直觉的驱使,感觉这样做,在日后会有用。 长竹先前犯过一次错,断然不会犯第二次:“属下明白。” “没事了,忙活这么久,你也下去好好歇歇。” 温鹤绵深觉自己现在心理素质强大,接受能力强多了。 不管怎么说,知道了总比一直悬着心好。 长竹不再多言,退下了。 他走后,温鹤绵捏着眉头去逮猫,逮了半天才逮住在厨房骗鸡腿吃的系统。 “你们系统的业务,都这么敷衍吗?” 小尾巴一堆,她扫点谢琅扫点。 系统目光游离,猫眼怯生生的:“这不是,任务快结束了吗?” 温鹤绵有点怀疑:“你确定是这个原因?我一直很好奇,我有任务,难道你们系统,就真的一点任务都没有吗?” 说协助,系统也没协助她什么,想到目前的事情走向,温鹤绵有了别的猜测。 同一套说辞糊弄多了,就全是漏洞。 温鹤绵的目光明亮清澈,太具有穿透性,系统觉得自己仿佛要被她看穿,片刻后丧眉耷耳:“……有的。” 温鹤绵眸光微动:“和我有关,所以不能说?” 系统垂死挣扎:“有关但无害,宿主啊,你能不能别问了,真不能说,等结束,我就和你坦白好不好?” 看得出系统真的很不情不愿了。 温鹤绵抿唇,懒得继续为难它,把它放在地上,回房去了。 总有一天,会搞清楚的。 - 上次廊下谈话后,温鹤绵与谢琅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亲近但不狎昵。 温鹤绵和谢琅各自打着主意,身份的事情看破没道破,但避嫌,她特别注意着。 既然明白她的身份,那就该懂得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抛却此说,尊师重道更是皇帝陛下该深刻学习的课程。 开春后,蛮王差人送来了赔偿单子。 大抵是理亏,虽没到达割地赔款的地步,他们倒是送来了百匹战马,是能充当军需物资的,还算诚意十足。 谢琅淡淡评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温鹤绵长了个心眼:“把这马与我们的马分开养,先挑几匹混养,看看情况如何再说。” 塞外的马和大昭的马品种不同,它们能熬过的病大昭的马不一定经历过,万一到时传染就完蛋了。 谢琅一点即通:“我这就吩咐下去。” 小事一桩,蛮族暂时不会威胁到他们头上来。 温鹤绵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翻看着奏折,神情认真专注,因为近来天暖和了些,她不再裹得那么严实,脊背挺直端坐着,眉眼柔和,整个人像月似的莹润美好。 谢琅凝眸看了会,在她察觉到之前,陡然一笑:“别院中的人,太傅带走了?” 温鹤绵翻看奏折的动作一顿,坦然承认:“嗯。” “带走便带走。”谢琅眸底暗光闪过,语气带了些讨好,“我没伤他,也没有乱杀无辜,太傅不要生气。” 温鹤绵敏锐地察觉到他是在同自己示好,望过去,微微叹气:“我不生气。” 第70章 谢琅险些要把自己牙咬碎 这件事说不清谁的责任要更多一点。 对谢琅能当着她的面询问,温鹤绵是有些惊讶在的。 她放下手中正在处理的事务,问:“陛下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原先不想坦白,是碍于谢琅的心思,和他们之间骤然变得奇怪的关系。 既然谢琅现如今懂得自己收敛,也就没有那么多所谓的顾忌了。 温鹤绵这也是在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把想问的都问清楚。 按这小崽子顺杆往上爬的性子,温鹤绵已经做好了要用一上午来回答的准备,毕竟这种事,再怎么想想,都有点超脱时代,惊世骇俗了。 熟料谢琅却淡笑着摇头,心情很愉悦的样子:“不管如何,太傅都是我的太傅,这点不会改变。” 问那么多过去的事,没有意义。 无论如何,他们都走到今天了,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温鹤绵怔然片刻,看着他的目光变了变,随后也笑了:“陛下能这样想,就很好。” 至少没让她的信任落空。 歹竹出好笋,顺帝就庆幸着,否则大昭江山早就改姓易主了。 谢琅定定盯了她几息,在温鹤绵快要头皮发麻的时候,终是开口问了:“太傅有没有想过,要什么时候公布身份,亦或是,一直瞒着?” 温鹤绵稍顿,没给出个确切答案,只道:“此间事了再论。” 那看样子目前是暂时不会了,谢琅垂眸轻笑,掩住了即将泄露出来的小心思。 近来温鹤绵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不过长大了懂得藏住情绪,对于帝王来说是好事,除了觉得有些怪怪的,她也没有太大感觉。 想象中严肃凝重的坦白场面没有出现,反倒是因为谢琅提前得知,使得温鹤绵紧张多时的事情骤然变得轻松下来。 她弯弯眼,眼底浮现细碎漂亮的光:“陛下如此,也让我觉得,我当初的选择,是没错的。” 接到任务的最初,温鹤绵是忐忑的,她只是个研究历史的,没当过老师,要培养的却是一位帝王,压力在肩,她摸索了许久。 多数时候,温鹤绵的情绪其实很好猜,谢琅从那双眼中看出了赞许和欣慰,但很可惜,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眨眨眼,压下心中泛起来的酸涩情绪,半开玩笑似的:“那我该感到高兴,太傅不是一直想让我当明君吗?现在应该算得上?” “当然。” 温鹤绵不否认,她托着下巴,说话间指尖下意识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是极为放松的姿态:“只是帝王之路道阻且长,他日祸患除尽,还望陛下莫忘本心,身侧有人可信,才不会孤寂。” 历史上也有许多帝王,在大权尽握满身荣光,可越往前走,却越与身边人离心,最后再无人可诉衷肠。 温鹤绵不希望日后谢琅是这样的。 谢琅对此毫不担心:“有太傅在,不会的。” 温鹤绵柔和笑着:“说不定还会有别的知心人,况且那么多大臣,没一个得陛下信任的吗?” 听出温鹤绵潜在的意思,谢琅险些要把自己牙咬碎,悄悄深呼吸了下,才勉强压住:“太傅的好意,朕心领了,他们还差了些,日后再说。” 温鹤绵和善与他对视,有点愁,怎么说着说着就不高兴了呢? 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 温鹤绵不想晚上继续加班,见他不再有下一步回应,就又开始看手上的奏折,这部分能被送到她或谢琅手中的,都是相当重要的。 去岁北方白灾,压垮了不少房屋,百姓流离失所,官府赈灾压力骤增,恳请朝廷拨粮拨款;哪哪又有匪寇滋生,当地官府坐视不理,百姓一路告到了京城来…… 反正特别多事,看得人头晕眼花。 也让人明白,大昭内部仍存在积弊。 不管怎么说,早日肃清朝堂,对百姓民生、国祚安稳来说都是好事。 谢琅恨恨地凝着温鹤绵看了会儿,目光悄悄从她白皙的脖颈上扫过,很想咬一口,但不敢,只能郁闷憋着,刚收回视线,就听温鹤绵叫他:“陛下。” “?”他抬眼。 温鹤绵淡淡扬了下手中的折子:“宁贺褚私下和五军右都督相交甚密,你知晓吗?” 五军右督都邬允,别看平日里不怎么听人提起这个名号,可涉及到军政大事,又有几人能是简单的? 温鹤绵知道宁贺褚在私下有偷偷拉拢人,但这次被人谏言上来,说明他有点明目张胆过头了,不得不重视。 “知晓。”谢琅道,“我派人去查过,当年阉党盛行时,宁贺褚还在御史台当值,是他联合几位同僚进言,才免了邬允一场牢狱之灾。” 想到什么,谢琅厌恶地皱起眉头:“这邬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逼良为娼不说,还玷污了自己的长嫂,事后他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谋到了这个位置。能和宁贺褚混到一起,意料之中,同流合污罢了。” 有些人,谢琅不是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腌臜事,只是目前动不得,但一笔一笔的,他都记着。 有朝一日等他心中那张名单公之于众,还有不少人要等着遭殃。 说完带有情绪的话,谢琅语气一转:“太傅也不用过于忧心。五军营内部盘根错节,不是他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敢有不臣之心,左督都会提前把他摁下来。” 权力制衡本质上是利益制衡,身居高位者尤是这样,邬允这个位置,牵涉到的又岂止一星半点,他想做什么,也要先考虑底下人同不同意。 “不,我是想说,能不能给他一个诱饵,让他在我们控制范围内,帮我们引蛇出洞?” 温鹤绵示意他过来看自己手上的折子:“这应当是一本被压下来的折子,大概是不小心混了进来,你看,御史中已经有人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宁党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宁贺褚那么滴水不漏,他们想要自己的行径不暴露,就想方设法糊弄,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那么几个漏网之鱼被逮住。 就像温鹤绵手上这个。 第71章 他容不得任何人亵渎自己的太傅 得到温鹤绵的示意,谢琅自然而然地过去凑近了她。 明明就那么大点地儿,他还非要靠近,站着身形挺拔一大只,很具有压迫感。 温鹤绵轻轻皱眉,正想开口,谢琅却从容接过她手中的奏折,往旁一步坐了下来。 隔着小桌,不远不近的距离,温鹤绵张张嘴,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很正常的举动啊? 谢琅轻轻挑唇,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想的却是,若方才他俯身,应该能直接把太傅抱进怀里。 初见时,他挣脱不开她的束缚,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他不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了,可以将她完全抱入怀中了。 不过才刚让人放松戒心,贸然行动得不偿失,谢琅分得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很快就把温鹤绵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 “御史们那张嘴,听风就是雨的,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我自己。”谢琅直言,“成天吵吵嚷嚷,就没说几件有用的,他们还是吃得太饱了。” 宁愿天天逮着他开不开后宫说事,都不说说民间百姓有没有受苦挨饿,不谈谈有多少硕鼠在朝廷中敲骨吸髓,简称闲得没事儿。 温鹤绵默默为包括叶照旋在内的一众御史说话:“陛下,里面还是有好人的。” 她这话说的委婉,也挺有意思的。 谢琅不由得莞尔,改了下口:“我说的是大部分。” 御史这位置,许多时候都是个闲差,除了太当出头鸟的会有掉脑袋风险,那些默不吱声的,最容易拿着高额俸禄偷摸度日。 顺帝还在位时,朝廷中有许多官员都托关系将自己家中不成器的小辈给塞进去,过几年或是立了功,就调到别的地方去。 “嗯。”温鹤绵不欲继续纠结这个,她问,“方才说的,陛下可有打算?” “我之后会叫左督都过来一见。” 谢琅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真起了争斗,随意一个疏忽都容易丢了性命。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步,自然不会丢弃拿到的。 况且,还要好好陪着太傅一起,去打造她所想看到的太平盛世。 温鹤绵颔首,不再过问。 温家已经有兵权在手,于情于理来说,她都不该再插手这些事。 温鹤绵顺手捻起块糕点放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御膳房的大厨手抖放多了糖,有点齁的慌。 正准备抬手去倒茶,一盏温热的茶水被推到了她手边。 谢琅克制着目光,从她的指尖挪到唇上,声音低了下来:“太傅喝口茶。” 温鹤绵正有此意,没客气,端过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温鹤绵叹了口气,把没吃完的半块糕点给搁下了,实在接受无能。 她抬眸看了眼窗外景色,春意将近,一片生机,顿时颇生感触,建议:“举子科考,京中总会格外热闹,前两年都闷在宫里不肯出去,今年该出去看看了。” 谢让安静看着她,下意识问:“太傅会和我一起去吗?” “……嗯,去。” 稍微犹豫了下,温鹤绵还是答应了。 就算是不和谢琅一起出去,陆子慎叶照旋他们肯定也要约着她出去。 与其到时候在外遇见尴尬,回头还要哄人,不如直接一步到位。 “好,太傅答应了,不能反悔。” 谢琅一锤定音,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温鹤绵:“不会。” - 春闱考三场,从三月初九开始,至三月十五结束。 从外地而来的学子早早就进京住下,除了日常温习外,就是聚集在京中的各大酒楼客栈打听消息,看看能不能结识同道中人。 其中又以状元楼最为出名。 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这里收集了来自许多位状元的亲笔题字,大家都想在考前瞻仰瞻仰。 和现代考前拜孔子像有得一拼。 温鹤绵默默吐槽。 谢琅问:“老师有在这里留下过题字吗?” “没机会。” 温鹤绵说的是实话。 她那时候已经清楚知道自己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除了备考外,做的准备就是为了之后能顺利进宫劫人,根本没机会到外面闲逛。 真要说起来,只有打马游街的时候风光了一把。 “老师为我牺牲良多。” 谢琅声音小小的。 温鹤绵笑了笑:“我也是有私心的。” 说起来也奇怪,除了想起爷爷奶奶的时候,她会有点感伤,对于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现代世界,她却没有太大眷恋。 相比之下,反而是更喜欢这个时代,她能够拥有健康的身体,能跑能跳,帮助系统做任务,也只是偿付代价罢了。 谢琅眼睛微微一亮,想问她“有私心”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下方一阵喧闹声给打断。 那些个学子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乱糟糟一片,夹杂着几个趁乱动手的。 他们坐在三楼,隔得远,方才又在聊天说话,根本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此刻再想提取出有用信息就难了。 谢琅挥手招来身边暗卫:“下去打听一下。” 天子脚下,又正好邻近春闱,对寻衅滋事管得更为严,咱但凡是个聪明的,都不会想到在这时候闹事,要是被抓进牢里,关上个几天错过科考,那就不值当了。 暗卫很快打听了回来。 他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少年帝王的神色,才开口:“他们几个刚才谈到了温大人,其中有一个说温大人才不配位,另外几个就与他争论起来了,起了些小口角。” 闻言,谢琅的脸色刷一下就沉下来了。 他可以接受有人说自己是傀儡,却绝不能接受有人当着他的面诋毁温鹤绵:“去查清楚那人的身家背景。” 暗卫知道是什么意思,赶紧下去办了。 温鹤绵也没想到就出来一趟,才能遇到和自己有关的事儿,她倒挺看得开:“没事儿,我又不是金银,做不到人人都喜欢,况且金银还有人不喜欢呢。” 温鹤绵要是天天去在意这些,指不定得怄死。 人生在世,就得心态放平。 谢琅的意见与她出现了分歧,脸上虽还带着笑,那笑意却寒凉:“他日他们进入朝堂,该学会如何敬畏君王,也该学会如何尊敬朕的老师。” 他容不得任何人亵渎自己的太傅。 第72章 说漏嘴的谢琅 最简单的道理,普天之下,无人敢不敬皇帝,皇帝在意的人,也该被他人所尊重。 温鹤绵哽了下,实在不能说谢琅说得不对。 他们唯一的差别就在——她是从普通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而谢琅是从帝王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身为帝王,他本身就有让别人为他改变的资本。 更别说,这还是她亲自带出来的。 心中思考一番,温鹤绵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反驳的理由:“你做的对。” 事实上,这也是她最乐意看到的态度。 谢琅收回自己的心思,把她当做老师一样,像从前一样尊敬。 毕竟她是陪伴他最久的人,他这样的表现,无可厚非。 见温鹤绵赞同他的想法,谢琅肉眼可见地愉悦了几分。 虽然他也猜得到,温鹤绵赞许的动机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因把她圈入自己保护范围而高兴。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瘦瘦小小,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小少年了。 状元楼能在京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背后是有点势力在的。 那些人发生口角没多久,就被楼里的护卫给一起请了出去,这可不是能让他们随便放肆的地方。 谢琅的暗卫办事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查清了那人的身份。 外地赴京赶考的学子一般没什么胆子闹事,所以不出意外,这人是出身京城中的,叫荀思。 敢明目张胆对温鹤绵表达不满的,除了部分御史,就只有宁党。 荀思的爹果真就是宁贺褚的拥趸,目前在詹事府当主簿,在京中算是末流,胆子倒是大。 “且看看他科考成绩如何。”温鹤绵建议,“现在就动手,没必要。” 就冲着这人的立场,就再没有进入权力中心的可能,哪怕他顺利进入殿试,最终也是谢琅敲定人选,实在没必要着急。 这不存在什么公平不公平的问题,德行有亏的人成了官员,那才真的是灾难。 温鹤绵默默补充:“他爹不足以成为他的倚仗,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钓鱼执法的事情干多了,温鹤绵摸索出了一套心得。 谢琅眯了眯眼,似乎在心中思索了番,最后勉勉强强同意了:“那就再看看。” 不过敢说那种话,谢琅已经想好该怎么给他使绊子了。 自然,这种事是不能让太傅知道的。 谢琅一派纯良。 来喜跟着出来了。 他也见过很多次陛下在温大人面前笑的模样,就是这段时间觉得格外怪异,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再想想自己看过的许多不可言的场景,顿时皮更紧了。 赶紧垂着脑袋不敢吱声。 小陛下这模样,看着真的有点变态啊。 在状元楼待着听学子们吟诗作对了会儿,温鹤绵有点乏味,谢琅体贴提出:“去外边逛逛?” 温鹤绵点头。 皇帝出来也不是辟谷的,该吃的东西还是要吃。 听闻最常去的那家糕点铺出了新品,温鹤绵与谢琅过去买了一点来尝尝,上面画着喜庆的图案,伙计笑着给来往的每个人解释一遍:“就是为了讨个喜头,科考热闹,大家都沾沾喜气!” 闻言,买的人更多了。 要不怎么说什么时候都有销售奇才呢。 糕点做得精致,小巧一个,入口就有绵软香气弥漫开来,不太甜,空口吃也不会腻。 温鹤绵很喜欢,谢琅看上去就有点兴致缺缺。 她好奇:“不是喜欢吃甜的?” 谢琅下意识:“没有御膳房做的甜。” “?”温鹤绵缓缓疑惑一瞬,才回过神来,看向谢琅的眼神霎时变得凌厉。 好哇,她还以为那天是厨子手抖糖放多了呢。 仔细想想,要真是瑕疵品,又怎么敢送到谢琅面前,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谢琅成年后她就不怎么管这些事了,但天天吃这么些甜的,真的没事吗? 谢琅说漏了嘴,心里咯噔一声,目光落在温鹤绵身上的时候,不由得心虚几分:“老师,我没有经常如此。” 也就上次,不小心被温鹤绵逮住了马脚。 温鹤绵不信他:“回去问问就知道了。” 谢琅这小崽子,恐怕只会在心中埋怨自己做得不够好,下次该犯的还是会犯。 恼怒的同时,夹杂着些命运弄人的哭笑不得感。 她曾听人说过,有些年少过得极苦的人,长大后会格外恋甜,谢琅的遭遇,恐怕有一定影响在里面。 可惜他们相遇得还是不算早。 温鹤绵有些时候心中会浮起淡淡的遗憾感。 谢琅苦了脸,知道是不可能瞒得住了,接下来的行程都十分殷勤,难得没什么杂念,只想着该如何让温鹤绵消气。 温鹤绵原本有些气性,也被他这番动作搞得失笑,只让他忐忑了会儿,没有深究。 总体来说,出来逛一趟算是高兴的。 接下来几日,春闱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作为出题人之一,温鹤绵与其余官员都主动避嫌,该闭门谢客的就闭门谢客,防止被有心之人套消息。 然而还没等到第二场考试开始,负责盯着荀思的探子就传了消息来,说这两日都有举子趁着夜色偷偷前往荀思的宅子里聚会,探子觉着不对,凑近一听,才发现他们讨论的居然是考题! 能进入春闱,前面已经经过了层层筛选,也说明荀思本人是有点本领在身上的,只是没料到,叫人盯着他,还能盯出这么个惊喜来。 放现代高考作弊都要受到严重惩罚,更别说规矩严苛的古代,科举舞弊可是搞不好就要砍头的! 听完探子的话,温鹤绵面色凝重:“去请许大人秘密前来。” 宫中那边有人去告知谢琅,许大人的府邸距离王府要近些,他先来了。 温鹤绵简单把事情告诉他。 许大人摸着胡子的手顿了下,脸上出现愤慨之色:“竟有这种事,考官中有人泄题!” 这次科举对比前两次格外重要,印刷卷子的人由禁卫军看守,不得外出,他们没可能,就是考官中有人出了问题。 许大人叹息:“没想到你说的那个法子,最后还是要派上用场了。” 第73章 你真是他们的亲生子吗? 温鹤绵第一次参与命题,新鲜的同时,也给许大人带来了一些现代命题的震撼。 比如所熟知的备用卷制度。 许大人一听新奇,兴致冲冲地拉着她出了一套,也给皇帝陛下过了目,本身没想着会出问题,结果现在还真有机会能用上了。 庆幸的同时,许大人对泄题的人产生了深深的憎恶。 科举考试已经是最能让平民百姓翻身的机会了,还有人在里面动手脚,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说话间,谢琅赶到王府。 夜色清冷,他却在进府的瞬间收敛了身上的威势,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温良模样,看到与温鹤绵已经聊开的许大人后,面色才稍稍严肃。 许大人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谢琅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温鹤绵有特权不用行礼,端坐着没动,看谢琅来,才沉声道:“要换题。” “来前已经吩咐过,好在不算太晚。” 谢琅视线扫了下,径直走到温鹤绵身边坐下:“太傅心中可有怀疑人选?” 温鹤绵摇头,来不及追究这些小细节,问:“许大人呢?” 许大人叹气:“也没有。等第二场考试后,得知换了题,顺藤摸瓜肯定有人跳脚。” 科举舞弊必定和利益相关,那些和荀思混在一起的举子,大多非富即贵,花了钱,却没有得到正确题目,必定有人找上门去理论。 温鹤绵:“行,许大人先暂勿向外泄露消息,荀思那边,自有人盯着。” 许大人:“我知晓轻重,还请温大人和陛下放心。” 三人简单谈论了番,商讨好计策后许大人先行告辞。 大晚上的,让谢琅再回宫也不方便,这么久来,温鹤绵终于再一次开口挽留:“今晚在府中住下。” 即便知道温鹤绵留他绝对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谢琅眼眸还是亮了亮:“好,谢谢太傅。” 正经起来的时候,倒是让人打心眼里疼他。 温鹤绵垂下眼,声音淡然:“去早些歇着。” …… 好在大昭的印刷术发展得还不错,临时改换题目,虽耽搁了些时间,加班加点还是及时印刷完毕,然后封存好被送入贡院。 荀思提前得了题目,本该胸有成竹,然而不知怎的,今日心却跳得格外快。 等进了贡院,时辰一到,题目发下来,他看到上面陌生的文字时,顿时觉得浑身发凉,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 浑浑噩噩答完了了题,从贡院出去,再游魂似的一路往家走,还没到地方,荀思就被人勾住脖子一把拖到了小巷子里。 拖住他的人狠狠给了他一拳,口中骂骂咧咧:“明明第一场的题都是对的,为何第二场就不对!你说,是不是你故意藏着掖着!” “就是,还收了我们那么多钱,越想越气,退钱!” 来人不止一个,荀思立马就被痛清醒了,连连求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得回去问问我爹!” 那些人看荀思的怂样,面上仍有犹疑,但他们也知道这事决不能传出去,对视一眼:“我们跟你一起回去。” 荀思根本不敢有任何意见,只好答应起来,带着一群人绕了小路回家。 刚刚打开家门,就看见他爹和费大人坐在庭院中,面色焦灼,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听到动静望过来,见他身后一大群人,双方都愣了愣。 荀思他爹立马脸色一变,骂道:“你怎么把人给带过来了!” 荀思刚要开口解释,就听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瞬间将整个宅子都围了起来,腰间配着弯刀,气势凛凛。 霍平从墙头跳下来,正好落在庭院中间,拿出腰牌一晃,似笑非笑的眼神扫了一圈:“禁卫军统领霍平,受陛下旨令,逮捕科举舞弊之人,诸位,请。” 看到霍平出现,费大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堆在门口的那些学子脸也白了,没想到他们就是想来讨个公道,结果误打误撞把自己送到了霍平手上。 这一趟抓捕进行得相当顺利。 只能说也挺赶巧的,荀思那天要是不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动静,也不会吸引陛下和温大人的注意,这下一查,不得了! 霍平对这群科举舞弊的家伙没有任何好感,把人押回去丢进了牢里,然后回宫复命。 次日,有学子连同考官科举舞弊一事被报上朝堂。 这下御史顿时就炸了,七嘴八舌吵着要陛下明察,宁贺褚更是站在原地,面色惊疑不定。 温鹤绵猜测了一下,难道这件事与他无关? 不管有关无关,反正都要彻查。 谢琅道:“此事多亏太傅与许祭酒提前察觉,才能临时得以换题。牵涉此案的学子,全部除名待审,此外,除第三场考试重新命题,朕特命大理寺卿彻查,左都御史辅监察之职,共同督办。” 科举三年一届,尤为郑重,牵扯到的作弊,没人敢小觑。 皇帝一锤定音,大家也就没再说什么。 整个过程,除了最开始的惊诧外,宁贺褚始终不动如山,保持置身事外的态度,看样子是真的对这件事不知情。 可他混迹朝堂中多年,早就是只老狐狸了,温鹤绵没有贸然把他排除在外。 要是毁了这场科举,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不言而喻。 散朝后,大臣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忍不住继续讨论着这件事儿。 宁贺褚抱着手臂,慢悠悠的走到温鹤绵身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呵呵一笑:“温太傅莫不是怀疑这事,是我做的?” 温鹤绵承认自己没有掩饰怀疑的眼神,她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只是看宁首辅格外高兴罢了,难不成科举舞弊,对你来说是好事儿?” 听出温鹤绵是在明着嘲讽他,宁贺褚倒是极好脾气:“说不准。” 温鹤绵嘴角抽了抽。 这么绵里藏针的和她掰扯,鬼知道宁贺褚打的什么主意。 她刚要抬脚走,就听宁贺褚略带深意地道:“在我印象中,淮陵王和王妃都是果决之人,温太傅如此性格,倒让我有些怀疑,你真是他们的亲生子吗?” 温鹤绵脚步一顿。 第74章 不动声色地避开 但也只有短短一瞬。 温鹤绵转头,讥诮道:“我不是我爹娘的亲生子,难不成还能是宁首辅吗?” 宁贺褚就是有通天本领,总不能把她灵魂扒出来看看? “我没有此意。”是个人都听得出温鹤绵在反讽,骤然降辈,宁贺褚险些被噎住,随后笑着低声道,“我只是想提醒温太傅,有些秘密,要藏,就一辈子藏好了。” 温鹤绵镇静:“那就不劳宁首辅费心了。” 虽然宁贺褚确实误打误撞说出了她最大的秘密,但她不认为他是真的知道。 谢琅提前找到了小和尚,搞不好就在外散布了什么消息迷惑宁贺褚,她只要不心虚,岿然不动,宁贺褚就拿她没办法。 退一万步来讲,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验证血缘的靠谱方法。 重新命题要加班加点,出题的考官里除了许祭酒和温鹤绵,都被私下里摸查了一遍,好在没出现其他徇私的人。 处理完一切回到府中,已是戌时。 青云眼中浮起些心疼:“最近京中风起云涌的,公子如此忙下去,身体怎受得了?” 王妃早产带来的胎弱终究是有些影响的,温鹤绵身体看着康健,实际上也不能操劳过度,这几年来生的几次病,大多是劳累加忧思所致。 可温鹤绵在现代生病习惯了,反倒不觉得几次小病有什么。 青云忽然提起这茬,倒让她把自己先前搁置的想法又给重新考虑了起来。 “等忙过这些时日……”温鹤绵若有所思,眼底带有浅淡笑意,“我就去向陛下辞去吏部尚书的位置,到那时就清闲了。” 温鹤绵最初就没打算在这个位置上多待,在任的这些日子,她早就在考察能接任的下属,如今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就等时间一到,退位让贤。 想必没有谁能拒绝美好的退休生活。 “挺好的。”青云笑开,“王爷王妃年年念叨公子,等闲下来,公子也能带奴婢去边关看看了。” 青云常伴温鹤绵左右,基本上是温鹤绵去哪她去哪,她也想见见关外壮阔的风景,自然盼着。 反正早就有外出走走的想法。 温鹤绵没什么压力地答应:“行,去哪里都带着你。” 青云脸上笑意更深了。 - 科举舞弊是大事。 霍平行动很快,迅速就把有关系的人都给控制起来,至于考生们,也只知道身边有些人被抓走了,具体原因没人敢去打听。 这种情况下,不用担心有人会顶风作案,第三场考试很快也顺利进行,接下来就是等待阅卷、放榜。 不过在阅卷之前,还要有专人对考卷进行糊名,中间有一段短暂的喘息时间。 温鹤绵也不用一直躲在家中避嫌,她处理好了手上的公务,就去大理寺打听案件情况。 大理寺卿陈义经过上次的明州一案,基本上已经被彻底划分为了保皇党一派,无法置身事外。 在温鹤绵面前,没必要隐瞒。 事情脉络清晰,调查起来并不困难。 有意思的是,这次的事情,还真和宁贺褚没什么关系。 究其根本,居然是因为那费姓考官家中妻子生了重病,而他的俸禄不够支撑天价治疗费用,才让他谋生了卖题的想法。 本来他只想着把题卖给荀思救救急,结果没想到这俩父子自己生了邪念,偷偷把题卖给了更多人,才导致这件事走向了更加不可控的局面。 该怎么说呢,可恨可怜。 陈义说完也是沉默良久:“费元是从千里之外的漳州考来京城的,为人勤恳老实,与他夫人是年少夫妻。可他对他的夫人倒是情深了,有没有考虑过,那些被影响了前途的举子会如何?” 他有他的难言之隐,可那些考生呢,难道就没有他们苦处吗? “也是他罪有应得。” 温鹤绵叹气,心情复杂。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样做是错的,只能由他自己承担后果。” 涉及到感情的事情,永远都是最复杂的,没人能具体说出个对错。 不过透过陈义这番话,温鹤绵还是瞥见了大昭在官员待遇上的一些缺陷之处。 相对高额的俸禄固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官员贪污,可这只是对于官员本人的保障,要是遇到家中人生重病,尤其一些根基不深的官员,依旧可能因此而倾家荡产,最后不得不走上歪路。 陈义叹息:“也只能如此了。” 了解完情况,温鹤绵决定进宫一趟。 从前还还需要象征性掏腰牌,现在直接刷脸,宫门口的禁卫军看她来,隔老远就让开,直接放她进去了。 温鹤绵沉默。 怪不得有些御史总是看她不爽,平时习惯了没注意,现在忽然发现,自己在有些方面确实有点高调了。 不过高调就高调,宁贺褚比她更高调。 温鹤绵安慰了番自己,借了宫中侍卫的马,骑上往御书房去。 那么远,走过去什么时候了。 普天之下,敢在宫中纵马的除了谢琅,就只有她,没人拦着,一路很顺畅抵达了御书房。 大抵是提前听见动静,温鹤绵下来后,发现谢琅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少年穿着一身常服,站在那里,身高体长的,气势尊贵,煊赫俊美,陡然一看她,眼睛都亮了,跟小狗摇尾巴似的。 “太傅!” 自从有意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后,温鹤绵就很少主动进宫了,谢琅按捺了许多时日,再次等到她主动,喜悦溢于言表。 温鹤绵微微失神了下。 她从马上下来,道:“有事要同陛下说。” 谢琅下意识抬手要去碰她,被温鹤绵不动声色地避开,他脸上笑意稍凝:“进去说。” 温鹤绵点头,跟他一起进了御书房。 外面的人立马将门关上,像是生怕她跑似的。 温鹤绵:“……” 她摸摸鼻子,将费元的事说出来,又继续说了些自己的想法。 “……我想说,在有能力的范围内,大昭能不能,也建立一套官员保障体系?” 温鹤绵所说的许多词都是陌生的,但谢琅与她相处这么久,结合上下意也能猜出来。 他侧开视线:“太傅……” 第75章 离开?太傅是想抛下我,去哪里? “你可知如此,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 说他无情也罢,谢琅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冷血的,要不是为了温鹤绵,他甚至压根没想过要成为一个明君。 太傅和他是不一样的。 她总是心太软,和周围的人,都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管是之前提过一嘴的让女子入学,还是如今这个想法,说出去都是相当惊世骇俗的。 一个不慎,她就容易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现在还有宁贺褚挡着,来日他们除了宁党,就会有人调转口风,来攻讦她。 人人都说权臣自由,但只有身处其位,才能体会到身不由己。 谢琅的顾虑温鹤绵都明白,她抿了下唇:“我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做更多。” 学历史的,该比谁都明白,不能强行推动历史进程,就连温鹤绵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生出这些想法的。 温鹤绵弯着唇笑:“好歹也是个权臣了,总要恣意些。” 温鹤绵与谢琅的亲近可见一斑,换做别人,可不敢当着帝王的面直接将这些话说出来。 “就像先前那样,只是偶生所感,来告诉陛下一声。”温鹤绵语气柔和,像是潺潺流水,润人心脾,“我确实有点冲动了,不过这些都可以作为以后改革的一个方向。先说了,我并没有为他求情的想法,该怎么处罚,我不插手。” 有些先例不能开。 就算费元确实情有可原,他的妻子也确实可怜,但仍不能免责。 有一就有二,倘若他这次侥幸逃脱,以后也会出现不少人试探着去钻漏洞。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直接从源头杜绝所有人的歪心思。 谢琅歪了歪头,嘴角出现淡淡的笑容:“太傅向来明是非,我没担心过你会替他求情。” 温鹤绵清冷淡漠,端庄如月,最是心软也最是无情。 她对大部分人都抱有怜悯之心,可在得知谢琅对她的情愫后,所做出的反应也是果决而冷静的,推开他。 是好事,也是坏事。 谢琅从不担心有谁会走入她的心底,况且在他看来,京中目前也没谁能够配得上她。 可一视同仁的,他也被排除在外,只能耐着性子,温水煮太傅。 不管日后能不能达成,说出来后要觉得舒服许多。 念着来都来了,温鹤绵踌躇半晌,还是说出自己的打算:“陛下有没有想过,日后让谁来接任吏部尚书的位置?” 谢琅脸上笑容凝固:“太傅不是当的好好的,为何要考虑这事?” 垂下的衣袖里,掌心不由自主地握紧,指甲仿佛要嵌进肉里。 温鹤绵疑惑地一挑眉:“不是说要我暂代吗?如今底下的人能顶事儿了,正好趁着不太忙,赶紧换了人手,早早接过不好吗?” 要是等到年末再临时上手,温鹤绵不疯,接她活的官员也要疯了。 谢琅眼神晦暗,看上去情绪不太高的样子:“太傅一直在这个位置上不好吗?换了别人,我真的不放心。” 温鹤绵平和与他对视,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累。” “再说了……” 温鹤绵语调一转。 “朝廷中新鲜血液多了,陛下始终是要信任别人的,总不能全都靠着我?要是有朝一日我离开了,那还不乱成一锅粥?” 温鹤绵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她说这话的时候轻轻松松的。 但对面少年的神色却霎时变得可怕起来,晦暗的眼神更沉了,仿佛潜藏着风暴般,声音都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眼眶似乎也红了红:“离开?太傅是想抛下我,去哪里?” 试探的话出口,温鹤绵就不可能收回了。 然而见到此情此景,她还是愣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迅速逼近了她。 他从未这么出格过的,用力抓住了温鹤绵的手腕。 可仔细观察,又发现那力道是克制着的,像是生怕伤了温鹤绵一分一毫。 此刻,温鹤绵全然被笼罩在了谢琅的气息里。 那双带着侵略性的眸子定定注视着她,声音颤着:“还是说,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太傅失望了,太傅才想要离开?” 不,反倒是因为他做得太好了。 好到温鹤绵在安排好一切后,都敢放心离开了。 温鹤绵抿抿唇,莫名有点慌了:“不是,我只是说个假设,没有真的要离开。陛下,放开!” 温鹤绵力气比谢琅小,可要真的动用武力,未必不能挣脱开,但那样容易两败俱伤。 而她,不愿意伤到谢琅。 “我不。”谢琅眼睫颤动了下,呼吸急促起来,他殷切看着温鹤绵,低声恳求,“太傅,不要离开我,假设也不要有。” 那样的假设,光想想就和噩梦似的,心口呼啦啦泛着疼,更别说是温鹤绵亲自从口中说出来的。 温鹤绵已经后悔提起这茬了,她无奈:“好,我答应,所以现在,能放开我了吗?且不说男女授受不亲,陛下,我还是你的老师。” 一个试探而已,小崽子跟天要塌了似的。 温鹤绵惆怅,明明以前看着挺正常的,现在怎么养出的这性子啊? 谢琅的眼眶依旧是红的,只是听到温鹤绵这话,情绪明显好转许多,终于是听话地放开了她的手。 声音带着些许不自觉的哽咽:“以后不准说这话了。” “知道了。” 温鹤绵不自觉地垂下目光,有点心虚,看着手腕上留下的红印子,默了。 谢琅站在她面前,没有后退。 大概是在整理自己的情绪,许久都没开口说话。 在温鹤绵都即将忍不住开口的时候,听他哑着嗓音说:“更换吏部尚书的事,我会再考虑。时辰不早了,太傅先回府。” 这还是谢琅第一次开口赶人。 温鹤绵看了眼外边明朗的天色,点了头:“好。” 谢琅往后退了几步,温鹤绵顺利站起来出去,因为方才发生的事,她脚步难得有些慌乱,飞快消失在了谢琅视线中。 谢琅盯着自己刚才抓着温鹤绵的手,眼底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他听得出温鹤绵的试探,可是怒火还是不自觉翻滚起来,生出许多想法。 要是能让太傅永远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第76章 可惜现在已经是个狼崽子了 直到回府,温鹤绵都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她这身皮肉薄,平时磕着碰着留下的淤青都久久不散,是以,哪怕谢琅只是稍微用了些劲儿抓住她,红印子现在也还没有散去。 分明已经没有任何温度,手腕上还是像在发烫一样,让她心绪迟迟平静不下来。 谢琅在御书房中的表现,隐约让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就如同她了解谢琅的那样,谢琅也了解她。 了解她不会轻易接受这样的感情,所以以退为进,慢慢蚕食她的戒心,让她不会像一开始那么直接避着他。 可他终究是年轻,温鹤绵稍加试探,便不小心露出马脚,暴露了自己的真实心思。 温良恭俭让的表象下,是昭然若揭的野心和欲望,就等着她防备最弱的时候,一举吞下她。 温鹤绵大脑放空,静静盯着书桌上摆放的盆栽,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把公务处理完了,否则这么一遭,哪里还静得下心来处理? 她一切的经验都源自于摸索。 忽然有点懊恼,以前听师范生朋友吐槽的时候,没多问两句遇到学生表白该怎么办? 也不算表白,就是照这个趋势,有点危险。 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到最后也没得出个结论。 只是温鹤绵意识到,有些东西,她还是应该早早准备起来了。 想着,反正也闲着没事干,她提起笔,准备再写几篇治国策。 世事难料,谁曾想昔日学到的知识,居然在这个陌生的书中世界有了用武之地。 - 费元卖题一案很快有了判决。 不仅他自己要被问斩,他的家人和府上家丁全都要受到牵连,参与其中的考生不仅要面临牢狱之灾,出来后还要被发配充兵,受尽流亡之苦。 惩罚很是严重。 但考试和作弊考试自古以来就是双胞胎,明明知道风险高,还是有数不尽的人如同飞蛾扑火般,非要去试探底线。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值得一提的是,得知费元所做的那些事,他的夫人表现也非常愤慨,对此事是因自己而起,感到无比愧疚,一时怒火攻心,还没等到费元问斩,她自己反倒先去了。 “也是个可怜人。”温鹤绵轻叹一声,“让人好好将她葬了。” 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不便插手此事,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点了。 有了她的吩咐,倒没有官兵在这事上为难,让她家中人将她好好葬了。 此事基本就此落下帷幕。 因为发现及时,朝廷处理得也及时,并未对科举造成太大影响,剔除作弊考生考卷后,就进入了繁忙的批阅过程。 让人接替吏部尚书的事,谢琅虽说着还在考虑,温鹤绵却已经着手开始行动了。 闵荣此人,是必须除去的,好在右侍郎为人敦厚,办事利索,颇得温鹤绵重用,经过近一年的考量,她心中有了定数。 正好借着自己批阅繁忙的由头,将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右侍郎来处理,任是谢琅,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至于闵荣不服?那就憋着。 温鹤绵就等着他找机会作妖,才好顺理成章动手。 一旦忙起来,时间流逝就跟指尖的流沙似的,速度极快,握也握不住。 放榜前一日恰好是谢琅生辰,温鹤绵许久之前就挑好了生辰礼物,她纠结了下,还是决定陪谢琅一起过。 以前都是一起过的,现在她突然拒绝,就怕这小崽子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维持着表面平静她尚且还能应对,真的完全打破,反而让人不知该如何动手 于是散宴后,她揣着备好的礼物去后殿找谢琅。 四月的天温暖起来,谢琅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支着下巴看天上的月亮,一只腿半懒不懒地伸着,许是因为宴上喝多了酒,脸颊上有点红。 听到动静望过来,黝黑双眸亮晶晶的,藏不住的喜悦和渴求。 “太傅,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对这个结果颇为笃定。 事实上也是的。 温鹤绵没有过去坐下,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他面前,手拿出来,掌心静静躺着一块玉佩。 “新一年的,生辰礼。” 这种玉出自漠北,是一种极其罕见而珍贵的玉,通体泛着淡淡蓝色,润泽温和,温鹤绵偶然从慕容跃那里得了一块,特地找工匠打磨成了玉佩,作为新一年的生辰礼送给谢琅。 她每每对待这种特殊日子都分外慎重,从来不因他们的关系亲近就敷衍。 谢琅眼眸顿时更亮,他探身过来,拿过了玉佩,欢欢喜喜摩挲了几下,就往自己腰上戴。 戴完了还不算,还要站起来,转着圈给温鹤绵展示:“太傅送的,我喜欢。” 看他这副样子,温鹤绵扶额,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来时将伺候的人给遣下去了,不然看到皇帝陛下如此行径,多损威严啊。 温鹤绵面带笑意。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谢琅会展现出孩子气的一面,让她想起从前还乖巧可爱的小崽子。 可惜现在已经是个狼崽子了。 欢喜完毕,谢琅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几分不得当,他轻咳两声,很认真地看着温鹤绵:“等到今年太傅生辰,我也送太傅一个礼物。” 礼物年年都送,谢琅恨不得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府中塞。 这么特地一提,反倒让温鹤绵心头一紧,她平和地笑了笑,以不变应万变:“陛下送的礼物,我也都喜欢。” 谢琅“嗯”了声。 随后开口:“放榜后的殿试,太傅随朕一起去?” 前面的科举,他们疲于与宁贺褚争斗,那些个朝臣以陛下还年少为由,处处使绊子,谢琅连个旁听的资格都捞不到。 而如今,是第一场以他为主导的科举,意义非凡。 这种重要的时刻,谢琅希望有温鹤绵在他身边陪着。 说完,他就用期期艾艾的眼神讨好地看着温鹤绵,迫切希望她能同意。 温鹤绵顿了一下,却摇头:“不了,我去了,不利于陛下立威。” 朝臣也就罢了,那些初入朝堂的举子,可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要是他们先入为主以为皇帝仍然被权臣把持着,那就麻烦了。 第77章 就当是为了我考虑 被谢琅抢占先机多次,温鹤绵也算是有了些许心得,她飞快开口。 “你才是皇帝,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不出意外,这些人日后都将为你办事,他们该敬畏的是你,而不是我。况且我爹娘在边关镇守,我低调些,对他们才好。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谢琅闷不吭声。 他确实明白这个道理,但又恨不得自己不明白。 温鹤绵见状,语调软了几分:“就当是为了我考虑,陛下如果真的把我们这些年的师生情谊念在心中,就听话。” 月色之下,少年俊美的面容上仿佛被阴影笼罩,多了几分阴沉,酒意渐渐散去,他最后不甘不愿的答了句:“好。” 其实心中还是很不爽的。 他不会像外人一样忌惮温鹤绵权势过盛,甚至巴不得她当个权臣,手中权势越多,她想要远离就越不可能,他也能有理由将人光明正大的留下。 温鹤绵笑了笑:“多谢陛下。” 谢琅别别扭扭的:“没什么好谢的。” 看样子是清醒得差不多了。 温鹤绵瞥见缩在柱子后面畏畏缩缩的来喜,乐了:“别在那儿躲着了,把醒酒汤给陛下端过来。” 谢琅喝酒的时候很少,成年后温鹤绵就不怎么拘着他了,酒量这东西,有总比没有好,练练也不错。 不过为了避免酒醒了头痛,醒酒汤该喝就得喝。 来喜偷偷瞅了眼陛下黑沉的脸色,心中纠结半晌,还是咬牙听了温大人的话,屁颠颠把醒酒汤送了过去。 “陛下,醒酒汤。” 谢琅只是看着唬人,实际上很少迁怒到旁人身上,但不妨碍来喜还是怕。 温鹤绵扬了扬下巴:“喝。” 温大人开口,这事就妥了。 果然,谢琅虽面色有异,可依旧乖乖端起来喝了。 看他喝完,温鹤绵条件反射掏了两颗蜜饯出来。 谢琅一怔:“太傅还随身带这个?” 温鹤绵镇静:“习惯了,吃不吃?” 当打工人真的忙,温鹤绵有时候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后来被路叔知道了,路叔就指挥小厨房给她做了些小零嘴随身带着,至少垫垫肚子,不能熬坏了胃。 其中就包括蜜饯。 只是偏甜,温鹤绵很少吃,估计谢琅会喜欢。 “吃。” 谢琅点头,才不放过送上门的机会。 只是遗憾温鹤绵这次长了记性,让他自己伸手过来拿,避嫌是少不了的。 醒酒汤只有些许清苦,蜜饯一入口,瞬间就将怪味驱散了,只剩下一股甜滋滋的味道,谢琅心情立马就好起来了。 温鹤绵陪他一起晒了会月亮,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主动提出:“好好睡一觉,我先回府了?” 谢琅真切感受到了说破身份的坏处,以前还能卖乖撒娇让她留下,现在根本没有留下的理由,只能低落:“嗯。” 温鹤绵没心软。 她要是心软,今晚就走不了了。 - 放榜很是热闹。 榜上有名的欢天喜地,名落孙山的则满脸失落,等着下次再战。 殿试定在三日后,上榜的人在欢喜过后,就赶紧回去住的地方准备面见圣上。 温鹤绵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勤恳的右侍郎来处理,她则在处理完手上重要事务后,出来和陆子慎、柳琼月喝茶。 “今日瞧二位喜上眉梢,可是有何好事将近?” 陆子慎脸上带着笑容,抬手给温鹤绵倒了杯茶,一旁的柳琼月看上去也很高兴,她大大方方道:“我有孕了。” “唔?” 温鹤绵惊讶地抬了下眼,很快反应过来:“那恭喜啊。等来日再见,我定位你们带上份礼。” “礼物什么的就不用了,多见外啊。” 柳琼月手下的商行和温家都有合作,这些年来她与陆子慎都和温鹤眠混熟了,有什么想的就直说。 “不过若是可以,也许能认个干亲?” 柳琼月开玩笑。 没想到温鹤绵认真点头了:“可以啊。” 她起初对于男女主还有所防备,怕他们像原书一样合谋意图推翻谢琅,结果后来发现这两人丝毫没有野心,就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渐渐不防备了。 多两个朋友无论如何都比多两个敌人来得划算。 原书中他们两人一直没有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世界线发生了太多偏移,也间接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多出个孩子来。 “那感情好,之后在京中,这孩子也能有个干爹照顾着了。” 柳琼月乐呵呵的。 反观陆子慎就要正经多了:“多谢温大人。” 温鹤绵摆摆手:“没什么好谢的。与蛮族通商的事,你们也出了不少力,该我感谢才对。” 柳琼月确实有经商的天赋,这点不可否认。 三人聊了许久,又说了些事儿,温鹤绵才意犹未尽的回去了。 殿试花了一天时间,温鹤绵得到结果的速度更快,她已经知晓,此次的状元郎是位来自江南的才子,名叫沈长宴。 此人刚及弱冠,虽不及温鹤绵六元及第来得那么耀眼,但也是三元及第,殿试表现极其出色。 温鹤绵没有在原书中听说过这个人,不过发生的改变太多,冒出些隐藏的人才,倒也不足为奇。 殿试结果出来之后,除了新科进士打马游街,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环节就是琼林宴。 自先帝驾崩,这还是第一次开设琼林宴,如今的谢琅隐隐压过宁贺褚一头,也不用在这些事上束手束脚了。 殿试温鹤绵就没有去,琼林宴她要是再不去,谢琅该背地里生闷气了,于是她欣然同意前往。 这算不上私宴,大家都穿得挺正式,温鹤绵选了身相对低调的白色衣裳,挽好发就上了马车。 琼林宴在御花园中举行,她来时还挺早,没想到里面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候着了。 温鹤绵习惯了大场面,顶着众人的目光从容落座。 同样来凑热闹的叶照旋看她来了,悄悄摸过来,挤眉弄眼的:“喏,温大人瞧瞧这些进士,有何感想?” 温鹤绵扬眉:“有种……后继有人的感觉?” 叶照旋凝噎:“我记得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温鹤绵不要他记得,要自己觉得。 正聊着,内侍高呼陛下驾到。 现场立刻呼啦啦跪了一片,叶照旋也赶紧正色行礼,这礼行着行着,就感觉有道寒凉的目光刀子似的从自己身上扫过,他不由地缩了下脖子。 心里暗自寻思着,总不可能有刺客。 上座不远处,谢琅拧着眉头收回目光,越想越觉得心头发酸发涩。 太傅对他的亲近百般回避,怎得和一个外人就聊得如此欢快? 第78章 这些都不是问题 温鹤绵是有特权不行礼的,但她也察觉到,今天这行礼的时间未免有点太长了。 疑惑的目光还没来得及给出去,谢琅倒是像自己反应过来失神,淡淡道了句“平身”。 在场众人才纷纷谢恩起身。 别看叶照旋平日里在朝堂上跟着一群御史把人骂得毫无还口之力,像这种正式场合他还是不敢太放肆的,尤其是当着陛下的面。 叶照旋疑惑地摸摸脖子,总觉得小陛下看他的眼神有点冷。 他的位置就在温鹤绵不远处,起身给她打了声招呼,就悄悄回到自己位置上去了,挺直脊背端坐着打量这群学子。 一晃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看着这群年轻人,只觉得心情好得嘞。 见叶照旋还算识相,谢琅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他看了眼桌上的酒:“送去给太傅尝尝。” 宫中新酿的酒,向来都不多,就紧着皇帝一人来,不过谢琅坚持他有的温鹤绵也要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惦记着给她尝尝。 来喜会意,端着酒走到温鹤绵身边,声音恭敬:“新酿的酒,陛下让奴才端来给温大人尝尝。” 温鹤绵不嗜酒,大昭的酒度数相对都不高,她喜欢当饮料尝尝,至少目前酒量是比谢琅好上不少。 她尝了口,点头:“不错。” 谢琅垂眼带笑注视着她。 即便这已经是当下离皇帝最近的位置,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远了。 隔在他们之间的,远不止身份这一重阻碍。 但有什么关系呢,总有一日,他会亲自摆平障碍,然后告诉温鹤绵,这些都不是问题。 天子和帝师的互动落入众人眼中。 或许他们本人不觉得有什么,但这对于还没有进入朝堂的举子们来说,是非常新奇的。 “那位温大人,看上去真的好年轻。” 有人凑近了对沈长宴说。 沈长宴也是自打入座就在偷偷打量周围的情况,他家中还算富裕,有提前在京城打点过,所以一些情况知道的也比较清楚,就比如他也知道,方才与帝师交谈的那位,正是当今左都御史。 两位大人看上去关系不错。 沈长宴毕竟初入京城,心中也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他小声接话:“不是看上去年轻,温大人本来就年轻,没比你我大上几岁。只是她入朝堂时,我们还在家中温书呢。” “真的好厉害,六元及第,比沈兄你还多三元呢!”旁边人笑着打趣,“分明温太傅瞧着就是那清风朗月的直臣,如何到了外人口中,就成了把持陛下的权臣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沈长宴压低声音回他,“不过太傅大人确实令吾等敬佩就是了。” 一众新科进士兴奋不已,欲盖弥彰的讨论动作被上方人尽收眼底,好在谢琅没工夫在意,看到了也没点破。 自他入席,礼乐声渐起,珍馐佳肴也如流水般被端进来,摆放在了众人面前,大家终于渐渐安静下来。 在礼官宣布后,大家便以飞花令开场,进士们脸上的紧张中藏着激动,每个人都绞尽脑汁使出自己所学,一时之间对诗吟诗,很是热闹。 谢琅偶尔会开口点评几句,但更多的是作为主考官的许祭酒进行点评,得了指导的学子脸都激动红了。 温鹤绵一边品佳肴一边看热闹,夹菜的时候忽然眼前投下一道阴影,抬眼便见有人到了她面前。 来人一身红色圆领补服,抱拳说话的时候磕巴了下:“温、温大人!” 温鹤绵认得这是沈长宴,她自认自己还算平易近人,边笑着问:“可是有事找我?” “沈某还在江南时,便久闻温大人大名,方才见大人没有参与其中,便斗胆请大人点拨两句。” 说起江南,就不得不提到淮陵王妃母族所在的江淮地区,二者基本上是不分家的,也因此在那边,淮陵王和王妃的名声非常高。 温鹤绵作为他俩唯一的孩子,多多少少会被提及,尤其是她入朝为官后。 “行啊。”温鹤绵答应下来,她思索了下,“那不如我就赠一句话给你。”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一位先辈曾告诉我的,我认为很符合为官之道,想来你会有所收获。” 温鹤绵温和笑着,声音徐徐,如沐春风似的,说话也不急不缓,但落下的每个字句都很有分量。 沈长宴听完后心头一震,顿时躬身:“多谢温大人指点,沈某明白了!” 温鹤绵平日里深居简出,她几乎没怎么在学子面前露过面。 尽管外界对她有诸多传言,但当日在殿上见到威仪天成的陛下时,沈长宴就已经默默排除了那些不好的猜测。 当下亲自接触,只觉得这位帝师当真是一身清正骨,而绝不会是所谓的奸佞之辈。 看沈长宴目光中对自己充满了敬佩,温鹤绵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引用的确实是前辈的话,只不过书中世界没有罢了。 沈长宴明显比她想象中更为激动,回去后同几个友人共同讨论了番,望过来的目光更热切了。 温鹤绵咳了声,感觉脑袋晕乎乎的,克制着没再继续拿酒。 一场宴会渐到尾声,谢琅赏赐了许多东西下去,进士和官员们才陆陆续续离席了。 来喜纠结地看看温鹤绵,又纠结地看看谢琅,不知为何就是觉得陛下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他跺了下脚,刚醒往温鹤绵那地方去,就听帝王道:“去叫太傅过来。” 说着谢琅起身,稳步往屏风后面去了。 来喜不敢耽搁,赶紧去请温鹤绵。 宫中当差多年,他差不多混成了个人精,从陛下最近不同寻常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和温大人之间确实发生了不可言说的事。 自己也不要多问,安稳做事就好。 不过还是希望这二位好好的,这样他们办事心头才有底啊。 温大人将陛下教得这样好,她自己却更像是一把锁,谁也不知道这把锁坏了,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看了笑得谄媚的来喜一眼,起身:“带路。” 第79章 难不成陛下会多想吗? 初春四月,御花园中一片生机勃勃。 温鹤绵多看了几眼,来喜就连忙招呼着要人去给她摘几朵,被她赶紧拦住了。 可别因为一己私欲霍霍了这些漂亮花儿。 一场琼林宴费了半日时间,这会儿日头消了些,惠风和畅,温鹤绵没往前继续走几步便看到了谢琅,他坐在亭子中,周围没有伺候的人。 来喜把温鹤绵送到这儿,也自觉停下了脚步,显然不准备跟着过去了。 出于理智,温鹤绵是不愿与谢琅独处了,但这个场景似乎容不得她选择。 她从容走到少年对面坐下,开口道:“又谁惹着陛下了,瞧把人吓的。” 除了眼前这个人,不会有别人了。 谢琅心情郁闷,不敢说,只敢委委屈屈开口:“宴上,太傅都不看我。” 温鹤绵毫不心虚:“许久没看过这样热闹欢快的场景了,难免忽视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这句恕罪没有半分怕的意味。 听过青云的话后,温鹤绵认真且彻底的反思了自己从前和谢琅的相处,这些在她的身份是男子时尚且可以称为亲姐,在她是女子时,就有些过于亲昵了。 至少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 这些都是极其容易被误会的行为。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消除谢琅的错误认知,让他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 从前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她能避免的就避免。 她其实并不担心谢琅会因此而与自己离心,很玄妙,源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笃定,换做现实角度来讲,是对他们这么多年相伴的信任。 “明知道我不会治罪……” 谢琅声音压得低低的,他知道温鹤绵肯定听得到,不过也不在意那么多了,转而问:“太傅同那姓沈的说了什么?” 这些新科进士不是朝中那些会仗着自己年龄大资历老拿捏人的臣子,他们在殿试上见过谢琅,对谢琅敬畏而又恭敬,自然也没太多人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 也因此,谢琅能肆无忌惮借着这个机会将目光停留在温鹤绵身上,酒意迷人,任谁看了他也觉得在发呆。 他没太注意温鹤绵说了些什么,一个恍神的功夫,沈长宴看太傅的眼神仿佛就要发热起来,实在是很让人不爽。 温鹤绵:“……” 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迎着少年灼灼的眼神,温鹤绵明白是逃不了这个问题了,索性没什么不能说的,她原话转述了遍。 她隐约记得,很早之前讲学,她就给谢琅讲过这些话了。 谢琅听完,脸上表情肉眼可见阴转晴:“还是不够稳重,听太傅说句话就激动,日后该让他多历练历练。” 温鹤绵脸色一言难尽。 真想脱口而出:难道他不是吗? 到底是按着没说。 温鹤绵叹了口气:“宁贺褚最近有动作,陛下作何打算?” 原书中,谢琅与宁贺褚爆发冲突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帝王成长起来,对宁党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宁贺褚没那么傻,他也不准备自己推翻皇帝当皇帝,而是另外在宗室里选了个傀儡,准备另外扶持把控。 可惜他失败了,失败得极其惨烈。 可与此相对的,谢琅成功得也极其惨烈。 京中几乎是被血洗了一通,他的暴君之名也是由此而来,尤其是百姓民生凋敝,天下不太平,各地都有传言,搞得整个大昭内部危机重重。 但这只是原书。 温鹤绵已经想方设法除掉了不少奸臣,如今天下虽说不上人人富足,可只要不遇到天灾人祸,糊口应当是没问题的。 而且去年种下的红薯收获,通过她和柳琼月手下商行的努力带往各地,他日能推广开来,百姓也有更多信心面对天灾。 “邬允在暗中集结人马,兵马司内部也不太平。三千营与神机营不得先帝重视,已没落多年,我准备日后将他们培养起来,目前可以拉拢。” 谢琅简单说了下局势:“最适合他动手的时机,应该是祭祖。”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顺理成章将所有重臣集中到一起,方便动手。 多年前宁贺褚没有斩草除根,现在他肯定不会再犯一次错。 温鹤绵顿了下:“确实。” 要不怎么说谢琅是个天生的帝王苗子呢,他这番话,也准确映射了原书中的剧情。 不知为何,温鹤绵脑海中某根弦跳了下。 “五军营不在掌控之内,听陛下这意思,是想让飞鸿营取代五军营?” 谢琅点头:“他们才是我的心腹。” 身为帝王,倘若手中没有兵权,他和宁贺褚也差不了多少。 “挺好的。” 温鹤绵松了口气,谢琅成长起来比她想象中更为迅速。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原本的历程,只是他学会了在她面前撒娇卖软,以至于麻痹了她的感知,让她忘了这是一只已经展露爪牙的凶兽。 “太傅身边要不要多带些人手?他若是狗急跳墙,肯定要对你动手。” 要说这些年仇恨拉得最多的,温鹤绵首当其冲,宁贺褚肯定恨不得对她处之而后快,不然等她去搬救兵来,就大家一起完蛋。 谢琅锲而不舍,试图说动温鹤绵:“寺庙那事儿,他们看个人都看不好,我实在不放心。当然,我没有说太傅身边暗卫不行的意思,只是想要多些保护……” 诚实来讲,谢琅这补丁打得有点欲盖弥彰。 他说得诚挚,全然为了温鹤绵着想的样子,也挨个分析了利弊,可深思后,温鹤绵仍是摇头拒绝了。 “还是让他们继续留在陛下身边,宁贺褚不会那么快动手,至少不会明目张胆地动手。” 温鹤绵摩挲着杯子,罕见带了几分焦躁,她没有表露出来,对上谢琅的眼神,声音稍微沉了几分:“王府已经是如今唯一一个没有陛下眼线的地方,难不成陛下会多想吗?” 谢琅一直就想着要掌控一切,金中探子数不胜数,半数以下都是他的布置,将众人一举一动盯在眼中。 这话就有些重了。 谢琅微微瞪大眼睛,赶紧解释:“没有!太傅不要多想,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有点懊恼,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好像确实有几分那个意思。 温鹤绵一锤定音:“就这样,你继续布置你的,朝中我盯着。” 待到事了,她也算是为自己的任务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80章 明目张胆 谢琅还是没有放下心来,他欲继续开口,温鹤绵说完后却先笑开了:“开玩笑的,我与陛下之间,还用担心那种鸟尽弓藏的事吗?” 温鹤绵说得直白,谢琅一怔,反应过来后连连摇头,语气认真:“绝不会。” 这倒是值得相信的。 温鹤绵不担心这种情况发生,她是担心别的情况发生。 但她不想让谢琅手下的人留在身边也是真的,她有秘密,有人盯着不方便行事。 “那不就是了吗?”温鹤绵放开了可怜的茶杯,顺口提了句,“等处理完宁党,朝中肯定缺人,沈长宴和他的几位好友,暂时都不要外派出去了,留在朝中应急。” 这些人都是谢琅在殿试上亲自考察过的,投靠宁党的可能性不大,留下应急是可以的,品性什么的可以日后慢慢观察。 一句话,压下了谢琅蠢蠢欲动想要把沈长宴外派的心。 这次就算他好运。 温鹤绵好笑地摇摇头。 有时候,谢琅的心思未免太好猜了点。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这小崽子压根不会在她面前掩饰,故意让她猜出来想让她哄? 温鹤绵没哄。 该说的话说完了,她刚想准备离开,谢琅就笑着:“我见太傅颇为喜欢新酿的酒,我叫人送去王府?” “好。也别全部给我,陛下自己留着点。” 温鹤绵坦然接受他的示好。 谢琅微笑着点头,目送她离开。 直到走出御花园,温鹤绵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掌心黏腻腻的,被汗意所沾染,带了几分不适。 即便自诩是这世间与谢琅最熟悉的人,温鹤绵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不能完全用以前的方式来面对他了。 再是亲近信任,温鹤绵仍留有底线。 王府是唯一一个不能完全交付的地方。 温鹤绵长睫微颤,负着手看了眼天边的霞色,低声喃喃。 “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 新科进士们陆陆续续被安排到了合适的位置上去历练。 沈长宴作为状元,被授予了翰林院修撰的职位。 历代状元基本上都是从这个位置开始一步步做起的,只有温鹤绵这个临危受命的,一出仕就当了太傅,别人的终点是她的。 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她所展现出来的手腕能力,也让人根本无法从这点上诟病。 绝对的能力永远是说服人的最好理由。 温鹤绵对外在评价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前两日又出了一件令她高兴的事,除红薯外,商队又带回来了另外一种高产作物——土豆。 还没有太经过驯化的土豆个头偏小,但耐不住产量高,足以弥补这一缺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种小土豆比现代费劲培养出来的土豆都还要好吃。 作为主食之一是非常不错的。 温鹤绵难得下了回厨房,用切成薄片的土豆做了薯片,撒了调味料,一片一片吃得十分欢快。 在现代,即便是作为一个病人,她也无法抵挡来自膨化食品的诱惑。 青云也跟着尝了尝,不由得乍舌,目露遗憾:“要是这土豆的数量能多些就好了,京中酒楼如果用它做菜,还不知道多受欢迎。” “确实。” 温鹤绵点头赞同。 土豆就是个宝藏食物,煎炸烹炒样样做出来都好吃,希望以后产量提高后,有更多人能够品尝到它的美味。 她照旧差人给谢琅送了些去。 结果下午赏赐就来了,跟着来的还有皇帝陛下本人。 得亏王府中的人都习惯了,不然还不得被吓一跳。 温鹤绵略微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赏赐的?” 谢琅抬脚坐下:“东西是太傅命人去找的,带来的福泽却是天下百姓的,我稍作赏赐,有何不合适?” “这么多新奇东西,我从前都未见过,也不知太傅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每每总令人惊讶。” 谢琅随口提了句,没有多问的意思,很快转了话头:“太傅快看看,这些都是新送进宫中的,喜不喜欢?” 温鹤绵上前随手掀开个箱子,一箱子华丽璀璨的珠宝映入眼帘,她肉眼可见地顿了下:“你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谢琅无所谓地笑笑:“在宫中堆着也无用,除了逢年过节赏赐给命妇的那些,库房里还多着呢。府中都太傅自己人,不担心会泄露消息出去。” 谢琅其实想得简单,与其留在宫中不知不觉被人贪墨了去,不如全给温鹤绵,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她也会找到用处。 温鹤绵轻吸一口气,合上箱子:“下次别这样做了,用不着。” 她想说把这些东西留着给以后的心上人,又思考了一下目前的状况,索性闭嘴。 越说越乱了。 谢琅执拗:“用得着。” 本来还算和谐的氛围,在这句话落下后,陷入了陡然的沉默中。 谢琅大多时候都听话,唯独在一些事情上认死理,温鹤绵从前觉得问题不大,没有纠正过,现在终于自己尝到了苦果。 可偏偏这样的人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教他如何铺平道路,教他如何用帝王心去掌控事物,如今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反驳他呢? 片刻后,她妥协了:“罢了,用得着。” 反正换成白花花的银子,一样的用处。 别人未必敢动皇帝陛下赏赐的东西,温鹤绵就敢。 “朕给的,太傅收下就好。” 谢琅俊美的眉目笑开,散去那身威严的气势后,完全就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他有理有据:“太傅这些年给予朕的东西,这些如何抵得上?这叫任何人来,都挑不出错。” 谢琅有些时候都在想,这是不是一场梦,世间真的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却真的什么都不索求吗? 如果可以,他反倒想要温鹤绵更多几分私心,只要她有所求,他就有把握能够留住她。 权力、帝王、钱财,亦或是名声,这些没有什么是他给不起的。 可是温鹤绵好像都不是那么在意。 他有点挫败,也有点恐慌。 生怕这个人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就悄悄离开。 第81章 “今日……是七夕啊。” 话是这么说的,要是谢琅没有那些小心思就好了。 温鹤绵觉得自己发愁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说到这份上,她再拒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干脆吩咐人将箱子给搬了下去,眼不见心不烦。 谢琅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温鹤绵能收下就好。 近来谢琅真的很忙,跟着出宫来见一趟温鹤绵都实属不易,可他难得没有太多抱怨。 再等等。 再等等他将所有乱党清扫,就可以开诚布公的,和太傅谈谈他们间的问题了。 到那时,不仅江山是他的,太傅也是他的。 尽管他有诸多不甘和渴求,也明白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在这个时候吓到温鹤眠,对他来讲没有任何好处。 谢琅离开后,温鹤绵让人去把慕容跃找了来。 这位风流的公子哥在京中乐不可支,流连于花柳烟巷中,突然被找上门,顶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就来了。 温鹤绵不忍直视地闭了下眼。 慕容跃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穿着有什么辣眼睛的,手中拿着把扇子扇啊扇,笑呵呵的:“世子找我,可是有事要吩咐?” 温鹤绵平复了下心情:“我要做一件事,麻烦你帮我散布一下消息。” “哦?”慕容跃眉梢一挑,登时来了兴趣,“什么事?” 温鹤绵压低声音同他说了遍,最后还不忘道:“……你可以先准备准备,时候到了,我会让人告知你的。” 慕容跃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把我牵扯进皇权争斗里啊?” 温鹤绵平和问:“所以你做不做?” 温鹤绵瞧着一副好脾气模样,为官多载,身上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淡淡扫过来,足以让人心头一紧。 慕容跃赶紧收了嬉笑的神色,抱歉:“世子吩咐,无有不从。我就喜欢做这种有挑战的事,不过此番,小陛下真不会生气吗?” 从没见过人想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的。 “我做的决定,与他有何关?”温鹤绵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今日府里做了新的吃食,你留下尝尝,顺便让商队下次带些走。” 慕容跃就知道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事,但温鹤绵从来也是不让他吃亏的,于是欣然应下:“行,那就多谢世子了。” 他是被派来协助温鹤绵的,心头有数,看温鹤绵没有多说的意思,自己识趣地跟着下人走了。 安排妥当,温鹤绵松下一口气来,希望那日早些到来的同时,也难得生出几分忐忑不安。 希望一切都顺利。 - 忙忙碌碌过了俩月。 宁党动作越来越频繁,朝堂上难得不再吵吵嚷嚷,一片风声鹤唳,稍微有点小动作大家便都提起心来。 谢琅似乎也忙得很,终于没再黏着时不时和温鹤绵见个面,正式场合的会谈也公私分明,没有展露什么不当的小心思。 开后宫的事情还是有人时不时会提起,不过不像前段时间那么频繁,似乎也生怕惹了帝王不高兴,到时候连他们一起清算了。 只是还是有亲近的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叶照旋大概憋了许久,终于在某个下朝没忍住问:“含霜呐,你和陛下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 温鹤绵拧眉瞥他一眼:“没有啊,谁说的?” “大家私下里都在讨论,只是没闹到你面前罢了。”叶照旋当了御史后,嘴皮子愈发利索,掩不住的好奇神色,“而且我觉得,你进宫的次数少了好多,突然就有点不太习惯了。” 温鹤绵:“错觉。而且陛下有意开后宫,我日后再这样,就不合适了。” 叶照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出更有力的反驳理由:“也是。” “别多想。” 温鹤绵一如既往的平和:“朝中不安稳,谣言别信。” 想想只有这个最合理,叶照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说服了:“嗯,我们相信你的。” 和叶照旋接触到的,都是温鹤绵比较亲近的下属,这些人是充分相信温鹤绵的。 温鹤绵点头:“谢了。” 温鹤绵没想到自己和谢琅的相处还能引起这么多风风雨雨的讨论,好笑的同时,有几分空落落的。 她知道这样是最好的,但终究,是有几分不习惯啊…… 想罢,又去官署晃悠了一圈。 勤恳的右侍郎大人终于发现自己公务多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向温鹤绵投去求救的眼神。 可惜温鹤绵面不红心不跳地告诉他:“早点熟悉,这就是正常的工作量。” 右侍郎含泪吃了这口大饼。 温鹤绵心满意足,这才回了王府。 没想到当天夜色刚降临没多久,谢琅就披着常服风风火火来府中找她。 少年一脸笑意:“太傅,我带你去个地方。” 温鹤绵迟疑:“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晓了。” 谢琅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把拉起她就往马车上走。 看他高兴,温鹤绵舍不得打断,只好跟上。 很快,马车带着他们停了下来。 温鹤绵下车才发现,这似乎不是她平时所熟悉的街巷,到处都挂了漂亮的花灯和纱幔,乐音袅袅,灯火辉映,热闹非凡。 温鹤绵怔了下:“今日过节么?” 谢琅笑笑,没有回应,而是从趁着她不注意,将她往里拉着走,很快便到了一间临河的雅间坐下。 他今日格外主动殷勤,话语言谈间都掌握着先机,可态度又是极其小心谨慎的,看温鹤眠朝着窗外华灯初上的情景,略微莞尔,倒了杯酒往她的方向推。 “今日有焰火,好不容易得了闲,我带老师来瞧瞧。还需要些时辰,老师不如先尝尝这酒?” 温鹤绵心中疑惑愈盛。 不过喝酒没什么好怕的。 她端起尝了下,仔细品味:“甜的?里面加了花瓣?” “嗯。是我让人游商手中搜罗来的酒,据说是采集漠北一带一种特殊的花酿制而成,滋味不错。” 谢琅细细解释,幽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温鹤绵抿了抿唇,又喝了口:“所以你到底带我出来做什么?” 谢琅闻言,却捉摸不定地笑了下:“老师果然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与温鹤绵的声音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她背后炸响的焰火声,噼里啪啦的,震得人一时发懵。 几不可闻的声音转瞬即逝。 “今日……是七夕啊。” 第82章 “我只是想让老师,永远陪在我身边而已。 ……七夕? 啊? 温鹤绵脑子中的想法慢了一拍。 那股违和的不对劲儿在此刻终于得到了解释,她突然反应过来,今天好像确实是七夕。 她又不过这节,除了去年出来和慕容跃见了一面,但那也是匆匆来匆匆去。 往年都是在王府中不过问的,哪里知道外面是这样一番热闹场景。 而谢琅估计就是清楚这一点,才赶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将她先给拐了出来。 这词用的不太恰当,但确实有这个意思。 没想到一个疏忽,竟然就这么被忽悠过来了。 温鹤绵掐掐掌心,又倒了杯酒继续喝着,暗道要冷静。 她先前设想的,遇到这种场面要怎么面对来着? 谢琅却仿佛没有意识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凝重气息,唇角轻轻勾了勾:“老师不看看焰火吗?很漂亮。” 去年那事,谢琅后来虽然知晓了缘由,可到底做不到毫不在意,他都还没有在七夕这天和老师一起出来过呢! 他料到了温鹤绵不会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光明正大的将她给带了出来,和他一起坐在这里看焰火。 谢琅支着下巴,悠然笑着,眸光被灯火辉映着,很是漂亮,他语气中带了几分怀念:“从前我第一次过生辰,老师也是带我看焰火,那时我就在想,如果有机会,我要为老师准备一场盛大的焰火。” 彼时心头的几分触动,到如今,已然化为了更深沉的欲念。 想要完完全全的,将这个人圈揽进自己的怀中。 温鹤绵早该猜到这其中有谢琅的手笔,她承认这场景很漂亮,压下心中许多胡乱的分析,心想也许这就是怀念童年呢? 但是不一定非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对不对? 可很快,谢琅说的话还是打破了她的幻想。 “老师想让我成为明君,我可以努力学着去做,也可以慢慢将这世间变成你所想看到的样子。” “先前还有一个承诺未用,我想恳求老师,也给我一点奖励好不好?” 温鹤绵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头一阵阵发着烫,再迟钝也该意识到不对了:“你想说什么?” 少年个子窜的极快,分明从前还需要仰着头看她,如今已是身高体长,在他不收敛气势的时候,威严的帝王气息尽显,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可到温鹤绵面前,他身上的气息就迅速柔软下来,像是一只卸了防备的头狼,只剩下温顺。 “我只是想让老师,永远陪在我身边而已。” 外面的焰火慢慢平息下来,少年的声音随同清风一起拂过耳畔,温鹤绵可以很清晰的听到他在说什么,浑身都略微僵硬了起来。 她以为谢琅收敛自己,是放下了的意思,如今看来,全是错的。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个想法,只不过是顾念着什么,才迟迟没有行动。 她终于彻底意识到,是自己错看了。 温鹤绵深深吸了口气,说不清楚现在是哪种情绪更占上风,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声音依然沉静:“陛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温鹤绵对谢琅的成长是没有太加以约束的,顶多引导一下,让他不走歪。 包括后来他对她生出想法,她也以为那是无伤大雅的叛逆,想要让他自己回归正途,可结果却是与之相反的。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放下。 更是在此刻,揭开了自己的野心。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谢琅回得认认真真,他与温鹤绵对视,声音诚恳,“我和老师,是这世间最亲近之人,就算真的在一起了,那又有何妨?况且,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后半句话被他压的极低。 温鹤绵清清楚楚听到了藏在其中的执拗。 她感觉自己脑袋有点晕,用手撑了下桌面,声音有种平静的绝望感:“你也知道我是你老师啊?” 温鹤绵平心静气修身养性多年,头一次有了种冲动,想把谢琅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怎么就说不通呢? “就算不提这个。” 温鹤绵认为自己是个开明的现代人,她也不歧视师生恋。 “我们相伴多年,我把你当做亲人,当做养弟来看待,你、你……叫我如何应对?” 温鹤绵唇瓣颤了颤,想半天没想出个形容词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词穷是在这种时候。 盯着谢琅恨铁不成钢。 谢琅倒是一副从容镇定的姿态,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面对她的质询。 “老师也知道,我长大了。” “你不需要如何应对我,只需要将我当做一个寻常男子来对待就好。” 谢琅低垂着眉眼,良善极了。 只是口上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不客气。 经过一番冷静,温鹤绵头还是晕乎乎的,可她仍强撑着精神:“那陛下就一定能确定,自己分得清吗?” 还是她最初所想的那个问题,眷恋和爱慕,谢琅分得清吗? 不用明说,谢琅瞬间领会到了她的意思,他微微探身上前,抓住了温鹤绵的一只手:“我分得清。” 他答得又快又笃定。 温鹤绵可以相信,他在此刻确实是诚心的,可热情来得快也去得快,更何况他是帝王,谁能想到他日后会不会后悔? 她活了两世,作为年长者,本身更为冷静,不容易被情绪主导,更该在这些事情上给予他正确的引导。 温鹤绵没有回话,而是静静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脑袋还是很晕,一字一句却清晰:“今晚之事,我可以当做没听见,但请陛下,再好好想想清楚。” 谢琅的面色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死死盯着温鹤绵,眼中像是翻涌着无数情绪,可很快又被一一摁下,最终回归风平浪静:“好。” 温鹤绵避开了他的视线,微微阖上眼,晕乎得厉害,再没有什么心思同他去争执计较。 正难受着,有两只手轻轻放在她太阳穴揉了下,她听见少年轻笑: “忘了告诉太傅,那酒喝着香甜,其实后劲儿极大,一般人喝了,扛不住。” 而从开始到现在,温鹤绵喝了不下五杯。 第83章 捏着她的下颔亲了上去 即便不抬眼,温鹤绵也能清楚猜到谢琅脸上带着怎样得意的笑容。 怪不得坐下来后他一杯都没喝! 诡计多端的狼崽子! 她在心头暗骂了一声。 耐不住这酒后劲儿是真大,比她以前尝过的酒都要更烈,缓缓后感觉不仅是头晕了,呼吸都更灼热了几分,反倒是按在额角的两只手显得格外凉,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温鹤绵还有理智在,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靠近谢琅。 这和羊入狼口有什么区别! 她拂开了谢琅的手,明明都醉了,声音还是平平稳稳的:“天晚了,陛下送臣回王府。” 出来的时候就是坐的谢琅的马车,温鹤绵没指望这状态自己能回去。 虽然和谢琅同坐一车也不太合适,但……他应该不会做什么? 温鹤绵在对自己的教学成果在信任和不信任之间反复横跳。 谢琅起身,难得没有因她拒绝而恼怒,而是笑吟吟地:“好啊。” 说着,他自然而来地伸手去搀扶温鹤绵,很克制,几乎没有半分逾距的动作。 温鹤绵借了几分力,基本上就能自己站稳了,十分镇定往前走,只是眼睛紧紧盯着地面,路过个什么都要小心确认,与平时大相径庭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琅看着看着,没忍住笑出来。 温鹤绵乜他一眼:“笑什么?” 她像是完全不记得方才与谢琅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神色瞅着和从前看谢琅一模一样。 小声嘀咕:“几杯酒而已,还不至于让我醉。” 谢琅压下唇畔的笑意,认真跟着附和点头:“是,老师没醉。” 就是可爱。 好在一路上没出什么状况,两人很顺利一起上了马车。 温鹤绵态度很冷静地找到了车厢角落靠坐下,抬手掀起一旁的帘子,闭着眼吹外面拂进来的冷风。 谢琅不敢贸然靠近,只能默不作声注视着她。 也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她眼尾多了些红晕,浅浅淡淡的,为那张清绝面孔增添了几分艳色,肤色又极其白,平日里瞧着清冷难以靠近,此刻闭着眼,却冲淡了疏离。 尤其是唇瓣,嫣红润泽,让人看着……就很想亲。 谢琅深深呼吸了下。 明明他没喝酒,可还是像醉了般,目光不由自主就被吸引住了。 “太傅,夜风凉,别吹了,等回去再喝醒酒汤……” 温鹤绵一直就是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哪怕知道这是表象,谢琅还是担心她会生病。 回过神来后,一时之间顾不上更多,起身准备将帘子拉上。 没曾想在这时,马车却是一个颠簸,顷刻间,温鹤绵身子往旁边一偏,谢琅下意识一捞,幽香气息瞬间就盈了满怀。 他微微错愕地瞪大眼睛:“太傅?” 温鹤绵没有回应,似乎是因为突然转移阵地不太舒服,轻轻哼了声,然后继续静静伏在他肩头。 她平日里尝过的酒不少,以为自己酒量很好,这次猝不及防尝了新酒,结果就中了招。 效果居然比谢琅预料中还要好。 方才她居然是睡着了。 也怪平时的印象作祟,谢琅只以为她在躲避,没有朝这个方向想。 这样脆弱好接近的温鹤绵,谢琅还是第一次见到,喉结滚了滚,他侧过眼,几乎是不受控制的,颤着将手轻轻按在对方眼尾。 然后慢慢的,一寸一寸的,沿着脸颊往下摩挲。 最后落在了自己觊觎已久的唇瓣上,轻而缓地抵了下。 眸色霎时间深沉如墨,声音也变得低低哑哑。 “温含霜——” 这是谢琅从来没有叫过的。 同辈之间亲近的,可以相互叫字。 而他是温鹤绵的学生,所以只能克己而复礼的,叫她太傅。 并不是说他对这个称呼有什么意见,这恰恰代表了他们最密不可分的关系,可是不该因此而成为阻碍。 欺师悖德又如何?他不在乎。 谢琅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 他盯了温鹤眠很久,也没见到她有转醒的迹象,终于还是没按捺住,捏着她的下颔亲了上去。 没有深入,只是仿佛带着某种决绝般,混合着灼热急促的呼吸,轻轻地摩挲、舔舐,甚至在微微发着抖。 他承认,他卑劣、他自私、他不择手段。 但只要能抓住这个人,他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了王府。 只是等半天也没见到那二位有出来的迹象,赶马车的暗卫小声叫了声:“陛下?温大人?” 旋即,马车帘子被掀开,新出来的是陛下。 不,也不能这么说。 该说是抱着温大人的陛下。 温大人是早产出生的,京中人都知道,她身体从小就不好,还在寺庙养过挺长一段时间,因此对比别的男子,身形又要格外薄弱几分。 可因她的身份手腕,纵使瞧着文弱,也从来没有人敢小看她。 如今被陛下这么抱在怀里,竟然……竟然意外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暗卫瞳孔地震,什么也不敢说不敢想,赶紧退到一旁去了。 谢琅稳稳抄抱着温鹤绵,进了府后径直往她房间去,步履虽沉稳,可像是故意放慢了脚步似的,不疾不徐,正好在门口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青云。 “奴婢参见陛下。” 青云一行礼,看见被皇帝陛下抱在怀中的自家公子,心头有点发颤,还没来得及多问,谢琅就吩咐下来:“去煮碗醒酒汤来。” 青云顶着威压开口:“不妨让奴婢先伺候公子歇下……” “不必了。”谢琅拒绝,目光若有所思从她身上扫过,丢下一句,“太傅的秘密,朕知道。” 然后就留青云在原地,大跨步进了房间。 青云目瞪口呆:“啊?” 进了房间,谢琅稳稳当当将人给放在了床上,小心细致为她脱去鞋子,还想做更多,可指尖蜷了蜷,终究是没有。 温鹤绵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沉睡期间发生了什么,反倒是因为回到熟悉的环境,睡得更沉了几分,鬓边的发丝被微微蹭乱。 谢琅沉着眼,将发丝拂了回去。 他眼底晦暗几分:“罢了,我们来日方长。” 第84章 自己真的舍得吗? 温鹤绵这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迷迷糊糊中好像被人给灌了一碗醒酒汤,清苦清苦的味道,让她很是不喜,在睡梦中都不忘偏过头去躲开。 可惜没躲掉。 再次醒来时,天色大亮,因为盖得严实,身上似乎闷出了汗来,她赶紧一把将被子掀开,坐起来喘了口气。 意识倏然归位,外面的青云听到动静,端着洗面盆走了进来,神色有点古怪。 “公子醒了?” 温鹤绵用帕子擦了一下脸,冰凉的感觉让她清醒了许多,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垂死梦中惊坐起:“今日要上朝!” “这个公子不用担心。”青云小声道,“陛下说让公子好好休息一天。” 温鹤绵叹了口气:“瞧你心事重重的,有什么想问我吗?” 青云努力稳着声音:“陛下是不是对您,太亲近了点儿?” 想想在不久之前,青云还劝过温鹤绵不要和皇帝陛下过于亲近,殊料昨晚一遭,搞得人猝不及防,似乎撞破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冥思苦想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 公子是女儿身的秘密告诉小陛下也就罢了,毕竟不可能一直瞒着,可现在这情况,分明朝着另一种方向发展了呀! 温鹤绵沉默不语。 有时候这丫头太聪明了也不行。 “我的公子啊……”青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哭丧下来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怒,“您是陛下的老师,亲手教导他走到如今地位,他怎能对您生出这种想法?!” 青云是读过书的,她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也知道什么叫做尊师重道,陛下此举在她看来,实属不忠不义、大逆不道。 “他都如此对公子了,您为何还要全心全意辅佐他?” 局势还未平稳下来,小皇帝已经如此肆无忌惮,青云简直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当真大权在握,公子的下场又会是如何呢? 其实往上细数,给皇帝当老师的,最终还当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果然京中就是个是非之地,王爷王妃不愿意留在这里是有道理的。 帝王凉薄,皇室的人都有病! 青云忍了又忍,好歹没当场骂出来。 温鹤绵心中也动摇了几分,片刻后挥了挥手:“你先出去,我好好想想。” 左右用不着上朝,吏部那边有右侍郎看着,她也不用太担心,正好多余了许多时间用作思考。 好好想一想,她和谢琅之间,发展到如今的混乱关系。 青云还想说什么,可瞧见温鹤绵略带疲惫的神色,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好端着盆出去。 温鹤绵穿着单薄的寝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想了许久许久,最终才缓缓垂下眼,抬手碰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她原本有几分酒量在,因为习武又对周围更多了些警惕性,昨晚放任自己昏睡过去,大抵自动判断周围的环境是安全的,可她也不是完全无知无觉。 在那些昏暗的、混沌模糊的记忆中,仿佛有人触碰过这里,黏腻而亲密,可惜她当时意识昏沉,并没有能醒过来。 “臭崽子。” 温鹤绵越想越觉得难为情,骂了声,手指没忍住微微攥紧,成了拳头:“就当真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连自己的老师都敢下手,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温鹤绵此刻只恨自己没有酒后忘事的习惯,不然也不至于在这里纠结了。 她以为在自己说了那番话后,谢琅至少会有几分收敛,没想到不仅没有,而且还趁机得寸进尺,简直枉费她的信任! 要是温鹤绵肯狠心一点,她完全可以在现在抽身离去,毕竟感情的变质,对她来说,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了。 可她又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舍得吗? 舍得抛下这么多年和她相依相伴的小崽子,留他一个人面对如今风云诡谲的朝堂局面吗? 那不仅仅是关乎任务,而是关乎她心底另一层,更深的依恋情感。 所以即便是谢琅对她做了这种过分逾矩的事,她也只是坐在这里,试图平心静气地思考未来的局面。 可是冷静不下来。 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发展到如今地步,有些事情,可能确实该挑个时机,好好做个了断了。 - 七夕过后,那日的事情被温鹤绵有意无意忽视了过去。 偶尔迎上小皇帝灼热的目光,她也只当做没看见,看上去一如既往的雍容淡静。 祭祖在九月,已经在礼部的提议下提前准备起来,各方人马都盯着这件事,想要在其中动手脚,尤其是宁党,肉眼可见的蠢蠢欲动。 大家心怀鬼胎。 温鹤绵反倒难得闲了下来。 最初任吏部尚书时,她很是大刀阔斧改革了一番,可越往后面走,她越是将自己手中的权力交了出去。 右侍郎不是个傻子,闵荣也不是个傻子。 终于在一次会谈之后,他没忍住找到了温鹤绵面前来,厉声质问:“温太傅,你是不是在耍我?” 温鹤绵掀起眼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倒是说说,本官怎么耍你了?” 温鹤绵很少耍官威,在不喜欢的人面前除外。 闵荣眼睛几乎快要冒出火来,忍着气问道:“官员考课升调一直都是由我负责,为何要突然交给文有龄?” 文有龄,就是右侍郎的名字。 从下半年伊始,闵荣手上的权力逐渐就被剥夺,但如今已成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存在,他怎能不气? 偏偏说话的是温鹤绵,他无可奈何。 “那也要看你以前都干过什么好事!” 温鹤绵神色骤然一变,随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本子就劈头盖脸朝他砸去。 “本官倒是想问问你,这李家的小公子,明明身无半分长处,如何就升了一级?还有着林家后生,分明踏实可干,如何到了你这里,就成了懈怠渎职?如此颠倒黑白、不分是非的东西,你也敢交上来?” 温鹤绵使了劲儿,本子砸在闵荣脸上,直砸得他一个趔趄。 听着这些过往的事情被抖露出来,心中不由的多了几分恐惧和埋怨,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平常谁不是看看就过去了,她怎么还有心思一一找出来了? 身在官场,就这么不知圆滑变通吗? 第85章 好似想要抬手触碰她 “对此,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温鹤绵双手交叉着放在面前,眸中全是冷然的光,注视着抖如筛糠的闵荣,半晌后,继续不紧不慢。 “别以为投靠了姓宁的就可以肆无忌惮,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白纸黑字摆着,你觉得本官要是呈上去,你会有怎样的下场?” 温鹤绵一直以来都是好说话的形象,闵荣有幸成了吏部第一个直面她发火的人。 他颤颤巍巍捡起来掉落在地上本子,看清上面写着的字后,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还真是条条不落啊。 闵荣看温鹤绵的目光跟见了鬼似的。 温鹤绵现在暂时没工夫收拾他,见他哑言,扬了扬手中的文书:“还打算继续看吗?这里还多着。” 闵荣憋闷,但实在无话可说:“下官告退!” 现在这么多东西捏在温鹤绵手里,他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马上和她对上。 温鹤绵垂下眼,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空白文书,哼笑一声。 不过是个欺软怕硬之徒罢了,稍稍吓唬两句,马上就老实了。 她是故意留下闵荣的,就看这个人狗急跳墙之时,能不能给她带来些惊喜。 吏部的事,都不是她眼下重要考量的,她在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温鹤绵看了看自己手中所写的奏折,忽然有些期待,呈上去后会掀起怎样的风波。 女子入学,光是听上去就惊世骇俗。 这一举动必然会动摇不少高门世家的利益,而提出建议的她,无疑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自古变法者,大多以惨重代价开路。 温鹤绵身处高位,是有这个想法,但她原本没打算这么快的,只是谢琅的某些行为,终究是让她的心产生了偏移。 她有时候,也想冲动一把。 “温大人?温大人!” 来喜从宫中而来,起初看温鹤绵似乎在思考什么,就忍住没打扰,这越等越觉得有点不对,大着胆子上前唤了声,才终于看她回神。 温鹤绵面无异色地放下手中写好的折子,很客气:“来喜公公。” 来喜总觉得有哪里怪异得很,他压下心中的疑惑,赶紧挂上笑容:“温大人,陛下宣您入宫。” 太极殿中的一众宫人,包括来喜在内,最近都苦不堪言。 温大人入宫的次数少了,陛下又总冷冰冰的,成天找不到个缓和气氛的人,大家话都不敢说,着实苦恼。 一时之间都骂前朝那些管闲事的大臣,怎么管天管地还管到陛下身边来了呢? 从前温大人教导陛下的时候也不见他们说半句啊。 温鹤绵确实躲了谢琅好久了,再躲下去,那些人又要怀疑她和谢琅闹矛盾,叹了口气,起身:“走。” 都把来喜派出来请人了,她没有不进宫的理由。 难为谢琅了,大事当前,他居然还能抽出功夫来和她见面。 温鹤绵到时,他正站在太极殿外不住张望着,终于看见人来,脸上露出个欣愉的笑容,快步迎上前来,眼底雀跃:“太傅。” 温鹤绵早已清楚他得寸进尺的本事,避开他想要搀扶的手,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稳稳当当站好,公事公办的模样。 “陛下有何事宣臣入宫?” 温鹤绵眼神复杂地看着谢琅。 小崽子像是被她的态度伤到了般,身上热情顿时就去了一半,耷拉着肩膀,可怜兮兮的样子。 “没有事就不能让太傅入宫吗?不能是朕想太傅了吗?” 谢琅声音压抑着,略微苦涩。 温鹤绵咬了下牙。 现在倒是装得乖巧了,趁她醉了意识不清偷偷亲上来的时候怎么又不乖呢?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从前良顺模样,装得极好。 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看出,如今才陷入了这番进退不能的境地。 来喜缩在一旁,死死把头垂着,要不是不敢动,他都想把耳朵一起捂住。 小陛下从前也不这么说话呀,他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温鹤绵按捺住自己的复杂心情:“那当然不是。” 少年顿时扬起笑容,换了副面孔:“太傅随朕来。” 温鹤绵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选择跟上。 估计不是谈正事儿,没往书房去,而是带着她往偏殿去了,一段时间不来,温鹤绵觉得这里好像变了不少,院中漂亮花草更多了,这个季节瞧着阴凉宜人。 檐角挂着的雨链被风一吹,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一路上很安静,没有遇到宫人。 温鹤绵觉得熟悉又陌生。 直到看清偏殿中放着的东西后,她才猛然停下脚步。 谢琅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嗓音含着笑意:“这是琼州新进贡的红珊瑚,我瞧着好看,特地命人搬来偏殿,太傅觉得如何?” 那红珊瑚约莫着有一人高,色泽红润漂亮,像一棵舒展开来的树。 哪怕前世在博物馆,温鹤绵都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红珊瑚,惊讶溢于言表,顺着他的话答下去:“好看,他们确实用心了。” 谢琅逐渐在朝廷中站稳脚跟后,就有不少人闻声送来礼物,想要得到帝王的青眼,这几年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但皆挑不出什么新意。 这个就不一样了,完全是可以代代传下去,当镇馆之宝的程度。 谢琅突然转了语气,笑吟吟侧眸注视着温鹤绵:“太傅喜欢吗?那我送给太傅好不好?” 落在脸上的目光极为明亮炙热,仿佛是戳开那一层纸后,就不加遮掩起来。 温鹤绵被烫得心尖发颤,稳着声音拒绝:“这样的宝物该放在宫中,而不是送给臣子,被御史们知道了,会有非议。” 温鹤绵是当之无愧的宠臣,哪怕迄今为止,朝中人有人防着她,生怕她生出不臣之心。 荣宠太盛,未尝不是一道催命符。 “不会知道。” 谢琅直勾勾盯着她,语气有些急促,他抬脚往温鹤绵的方向走了步,小心翼翼的,好似想要抬手触碰她。 “不是送给寻常臣子,只单单送给太傅,不行吗?” 赶在那只手抚上自己的脸颊前,温鹤绵抬手挡住,眉眼垂着,看不清神色。 第86章 “我还缺一个机会。” 与其说是格挡,不如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这里大概是被谢琅给提前清空了,耳边寂静,一片无声,连突然加快的心跳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的隐晦含蓄,可那番话,不仅他自己清楚是什么意思,温鹤绵也清楚是什么意思。 七夕那日的拒绝,终究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而温鹤绵如今,也不能只将这当做简简单单的儿戏来看待。 温鹤绵几番想说话,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放心不下谢琅孤身一人面对当前风波,可她也不能坦然的说服自己,就那么不管不顾的答应他。 她对他,有相依为命的眷恋、有相互扶持的温情,独独没有……男女之情。 长久的沉默中,少年脸上的笑意终于是慢慢淡去,眼中的热切也一点点沉下来,像是顷刻间被雨水淋湿,可怜巴巴的小狗。 “太傅就一定要拒绝我的好意吗?” 谢琅放下了手,没有试图再去触碰温鹤绵,只是这么干巴巴问了句,眼底还燃着微弱的星火。 温鹤绵僵硬地侧过头去,警告自己要狠下心来,可相依相伴多年,到底是说不出什么戳心窝子的话。 “是不是单纯的好意,陛下自己心里清楚。” 一直以来,谢琅都无比听话。 他甚至从来没有抗拒过温鹤绵想让他走的道路,一步步走到今天。 温鹤绵也很欣慰,自己能教出这样的好皇帝。 如果对象不是她,她还会好好说上一番祝福的话,看他日后幸福美满。 可偏偏是她。 谢琅眼底的那点星火终究还是熄灭了,他眨了下眼,声音仿佛在发颤:“分明是太傅教导过,凡事要去自己试了才知道,可为何如今,太傅就不愿试一试呢?” 温鹤绵回想了下,似乎确实说过这话。 可那是让他在自己身上尝试的理由吗? 她哽了瞬,才道:“陛下年纪轻,阅历少,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跟着胡闹。这不是愿不愿的问题,这是……” 有点难以启齿,温鹤绵纠结半晌,吐出那个词语:“……我没有那么禽兽。” 谁家好人养小孩当童养夫养啊? “原来太傅以为我是在胡闹吗?” 谢琅选择性抓重点,他的语气低且哑,却不再像先前那么客气了。 “我是不是在胡闹,太傅日后会知道的。” 温鹤绵猝然抬眼,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几分晦暗情绪。 她看不明白,只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谢琅这次没再追上来了,而是淡淡道:“回头我让人将珊瑚给太傅送去。” 好好好,感情她拒绝说了没用是? 温鹤绵心力交瘁,简直不想继续和这狼崽子说话。 反正是不可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她头皮发麻地顶着小崽子的视线:“如果陛下没有别的要说的,那臣就先告退了。” 谢琅古怪的笑了下,没有阻止。 太傅一时不接受,他可以理解,也可以给够她足够的时间去想,反正等到所有麻烦都解决后,他们可以好好谈谈。 就像他所想的,来日方长。 怕吓跑了她,谢琅心中再是酸涩交加,也只能狠狠按下来,他咬了下唇,几乎快尝到血腥味儿,脸上却勾勒出一个笑容:“嗯,太傅慢走。” 温鹤绵狐疑地看了一眼他,理智地扼住了话题:“多谢陛下。” 说罢,逃也似地飞快转身离去。 谢琅瞬间敛了笑容:“滚出来。” “奴、奴才在!” 来喜险些咬到舌头,端着茶水畏畏缩缩从角落里走出来,他懊恼不已,生怕自己被杀人灭口。 宫中阴私多,他当小太监的时候就曾见过不少,哪里知道有朝一日还能探究到皇帝头上来! 就不该那么积极,随便遣个小太监过来送茶水也好啊! 陛下和温大人,这这这……这怎么好说啊? 谢琅面上淡淡没什么表情:“要是说出去,朕第一个割了你的舌头。” 来喜知道自己躲过一劫,连忙跪地谢恩:“多谢陛下恕罪!奴才一定守口如瓶!” 他心想着,这说出去也没人信? 陛下不仅有断袖之癖,居然还是和自己的老师……可他是天子,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如果真的想要,温大人能拒绝成功吗? 害怕。 来喜抱住了弱小的自己。 - 温鹤绵前脚刚回府没多久,后脚红珊瑚就被人给送来了。 那么大一个,摆哪里都碍眼。 她挥挥手,示意先让人给抬到库房去,好好养护着,不然这样的珍宝损在她手中,也怪可惜的。 “宿主,你很苦恼吗?” 系统溜达回来,跑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坐着,摇着尾巴,一张猫脸认真。 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温鹤绵垂下眼睫,再也保持不住惯常的笑容,嘴角慢慢撇了下来。 她轻声道:“我有点难过。” 她曾经笃定以为,自己和谢琅能够永远好好的,在他长大以后,做一对明君贤臣,亦或是她远远看着他,去看遍这大好河山。 没想到到头来,愿望还是破灭了。 师生情是维持不下去了,虽然不是因为猜疑和忌惮而破裂,也让人难以置信。 那么些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抛弃就不抛弃? “可是您做的很好。单纯作为一个任务来讲,您完成得比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宿主都要完美。” 系统道:“我看不懂你们人类复杂的情感,但我还是想说,如果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后悔。如果留在他身边影响您的判断,不如远离一段时间,好好想清楚。” 系统可不会什么动之以情,它说出来的,全都是基于数据做出来的判断。 对于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它很抱歉,只希望这番话能排解温鹤绵心中的苦闷。 温鹤绵摸着猫的手顿了一下。 片刻后,她点头:“你说的对。” 帝王尊贵,可同样高处不胜寒。 心软所致,她也被自己的情绪所裹挟着,陷入了思维误区,而没有想过,她在这里和谢琅掰扯,只会让这段关系越来越乱。 “但是……” “我还缺一个机会。” 第87章 干脆叫小疯子得了 偏殿之行后,谢琅就像是瞬间收敛起了所有爪牙,没有继续在温鹤绵面前晃荡过。 平日里谈事也是公事公办,几乎没有把她单独留下来过,事情发展变化之快,在温鹤绵意料之外。 像极了准备一堆东西却无处用武,让人的劲儿使不到地方。 憋屈。 近来内阁议事大家都紧张兮兮的,言语中不乏夹枪带棒,特别是在察觉到小皇帝开始对宁党动手后,属于保皇党一派的全都扬眉吐气,说话间都多了几分自信。 温鹤绵一般不怎么参与他们说话,出手就是驳回,一众人看得敢怒不敢言,盯着她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妈的,仗着她爹和小皇帝撑腰,了不得啊! 宁贺褚饶有兴致地扫了圈,目光落在手上那封奏折的时候,眉梢挑了下:“提议女子入学?温太傅?” 听人提起自己,温鹤绵终于舍得抬起脑袋,看过去,从容点头承认:“嗯,是我,宁首辅有何看法?” 宁贺褚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旁边有宁党直接忍不住跳脚了:“什么叫女子入学,自古以来就没有这个道理,简直荒谬!荒谬至极!” “就是啊,男主外、女主内,这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怎能因你一言就妄然改变,这岂不是有违天理伦常?” “要是真让女子入了学,那一切都乱套了!” 像是平静的水面中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原本寂静的场面瞬间就变得喧闹起来,宁党迫不及待将矛头都对准了温鹤绵,似乎要就此好好说道一番。 温鹤绵低调,行事作风上也光明磊落,平日里御史弹劾她都弹劾不到实处,现在她自己主动露出一个大把柄,焉有不把握住的道理? 别说他们了,就连几个向来和温鹤绵交好的人也不明白,她这到底搞的是哪一出。 大家目光惊疑不定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找不出个说话的人来。 温鹤绵从头至尾脸色都没变过,就微笑着听他们批判自己,最后不轻不重落了句:“诸位将女子说得如此不是,莫不是忘了,你们也是从女子的罗裙下诞生的?那你们算什么?” 绝杀。 满堂寂静。 叫嚣得最欢快的那几个顿时憋红了脸,哽着一口气无处吐。 宁贺褚笑着鼓了鼓掌,意味深长:“温太傅可真是,牙尖嘴利啊。” 温鹤绵优雅点头:“多谢夸赞,你也是。” 一场因女子入学而引发的争论无疾而终。 温鹤绵这边的人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纷纷小声道:“您可真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对面全堵住了。” “高!实在是高!” 温鹤绵被他们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们以为自己是故意的,但实际上,她真的是这样想的啊! 温鹤绵暂时没打算告诉他们真相,全部都回以高深莫测的笑容。 顿时,大家心头的那种感觉都更笃定了,一个个昂首阔步走了。 不知怎的,最后她又落到和宁贺褚一起走。 这人这段时间几乎没啥动静,安分得让人害怕,也许是今天的事情让他觉得格外有意思,笑着多问了一句:“温太傅当真是这样想的?” 温鹤绵语气淡淡:“这重要吗?” 宁贺褚摇摇头,转了语气:“我看近来温太傅和陛下疏远了不少,外人看不出其中门道,我可看得出。” “那你想说什么?”温鹤绵转过头去。 宁贺褚忽然压低声音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温太傅想知道先帝是如何死的吗?” 温鹤绵回想了一下原书剧情:“病死的。” 话是这么说,瞅着宁贺褚的表情,她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错了。”宁贺褚抬起手指摇摇,笑意霎时间变得酷寒,声音冷了许多:“……是被人生生砍断手脚,塞进翁中,受尽痛苦折磨而死。” 那不就是人彘吗! 温鹤绵脊骨生寒,盯着宁贺褚的眼神多了几分防备。 宁贺褚却大笑了两声,然后很愉悦的:“温太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作甚,莫不是你以为是真的?” 温鹤绵一句疯子好悬没骂出口:“宁首辅就是为了故意在这里吓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温太傅,他们皇室一个二个,都有病罢了。”他抚了抚自己的袖子,乐呵呵笑了声,“等到来日我被清扫,焉知下一个兔死狗烹的,就不是你?” “温家兵权在手,威望极高,他若当真想要大权在握,你觉得谁会是眼中钉肉中刺?” 温鹤绵目光平静:“挑拨离间这招对我不管用。” 宁贺褚不予置评:“那我们就等着瞧。” 温鹤绵心想,你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二人交锋一番,宁贺褚先行离去。 温鹤绵舒了一口气,在原地缓了缓神,刚准备抬脚走,就被从另一个拐角过来的人堵了个正着。 短短一天过得跌宕起伏的。 温鹤绵紧急刹车,一时无言:“……陛下。” 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温鹤绵确实不会被挑拨离间,但宁贺褚刚才说的那番话,还是直让她心头打突突,见到谢琅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惊悚感。 如果之前在明州调查到的事,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先帝的死,说不定还真有端倪? 当年宫中混乱极了,先帝早死晚死都得死,温鹤绵的第一想法是去找谢琅,根本没在意先帝寝殿那边发生了什么。 后来匆匆下葬,这事也就落下帷幕。 哪里想到多年后还能被扒出来。 “太傅……” 谢琅刚出声,温鹤绵就打断了他的话:“刚才他说的,陛下听到了?放心,我不会相信的,是敌是友,这点还是分得清的。” 不会相信,但会有所考量。 温鹤绵隐瞒了这一点。 她不知道谢琅有没有看出来,总之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个阳光的笑容,语气平和:“那就好,我也相信太傅,相信温家,他说夺兵权的事,纯属无稽之谈。” 他说着,声音很温柔:“只要太傅在一日,我就不会对温家动手。” 温鹤绵:“……” 叫什么狼崽子,干脆叫小疯子得了。 第88章 他也是会难过的 温鹤绵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想把谢琅扔宁贺褚面前去,让他俩赶紧斗个胜负出来,一天到晚搁这开玩笑,无不无聊啊! 她了解谢琅的为人,虽不太尊师重道,但也不至于做这种缺德事。 只是这个话题越谈越危险,搞不好就跑偏,温鹤绵根本不想谈下去。 显然谢琅也是这么想的。 他眉宇蹙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太傅,女子入学的事……” “我好好想过。”温鹤绵给了他笃定的答案,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温和道,“风险与收益并存,趁着混乱提出来,日后一切平定了,大家也更好接受些。” 底线都是一步步被试探出来的。 就像目前站在她这边的人,都以为她只是故意用这招耍宁党,而不会往更深层次去想,等到日后再反应过来,那可就迟了。 不管怎样,铺垫先做好没错。 然而这步着实是走得险之又险,不太符合温鹤绵一直以来平和求稳的作风,谢琅不解她为何突然选择这么做。 “况且……” 温鹤绵沉默了一下,忽然话锋一转,扬眉笑了:“陛下不是会站在我这边吗?” 这些时日温鹤绵总是有意无意躲避着与他见面,别说坐在一起了,就是长久交谈,都很少有过,更别说如此放松惬意的笑容,谢琅微微愣了下神。 半晌后,他眨眨眼,同样露出丝笑容:“是。” 不管太傅说什么,他都会支持。 想方设法也会。 温鹤绵悠悠叹息:“不出意外的话,之后几天,大概朝堂上都是弹劾我的言论了。” 御史们弹劾宁贺褚弹劾了那么多年,估摸着也腻了,再加上有人从中鼓吹,到时候清静不了。 “没关系,太傅若是嫌烦,可以不去。” 身为皇帝,就这点任性,谢琅如今也是有权力的了,免个早朝还是不在话下的。 温鹤绵很想,但忍痛拒绝了:“输人不输阵,我若是不去了,他们还以为我胆怯了,回头更加欺人太甚。就是想看他们当着面,却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毕竟她不是重点,眼下,如何解决朝堂中的异党才是重点,这事闹闹,很快就过去了。 闲聊几句,气氛和洽,像极了当初的模样。 谢琅眼底裹着笑意,顺势提出:“好些天没和太傅聚过了,不如留下来,用个晚膳如何?” 小崽子惯是个会顺杆爬的。 温鹤绵可不会被这表象所迷惑,谈到留下来,警惕心直接拉满,马上就找到借口:“京官考课,我还有事与下属相商,要去官署一趟。” 是合情合理的正事儿。 谢琅咬了下牙,略微有点不爽,苦于找不到理由拒绝:“也罢,太傅去,我们改日再一起吃饭也行。” 承诺不能乱给。 温鹤绵已经上过一次当了,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她没有应下,囫囵答了声,转身告辞了。 谢琅被她防备的动作给逗笑了,幽深目光盯着背影消失,才慢慢收回来。 反正这个人是他的,只要在京城,他们就有无数机会可以见面。 何必急于一时。 - 预料果然没出错。 宁党的人回去之后,就大肆鼓动或认识的或立场不坚定的御史,开始弹劾温鹤绵,朝堂像闹市一样热闹。 温鹤绵的好友和属下也不甘示弱,一个赛一个的毒舌,立马就把他们给骂了回去,各种大道理摆出来,就看谁骂得过谁。 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思想在潜移默化中发生了什么转变。 吵了几天,最后谢琅将几个跳得最高的宁党给拖出去打了几十大板,才勉强算是平息下来。 不管如何,小皇帝对他老师袒护至极的态度,也足以令朝中许多人都心惊胆颤了。 朝臣们噤若寒蝉,为了避免惹祸上身,终于不敢再继续说了。 大家重新将重心放到了祭祖这件事上来。 人死如灰灭,所谓祭祖,除了权力的博弈,也重在安稳民心,稳定国祚,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永葆安康。 往年草草祭祖拜过也就罢了,偏偏今年两党相争愈发严重,大家也明白,小皇帝有了清扫乱党之心,此行必定不会安稳。 九月九登高祭祖,一来一回赶不及,还要在山上住上一晚,温鹤绵身为百官之一,当然也要去。 她点了几个身手最好的暗卫跟着自己,剩下的就全留在王府,负责保护府中人的安危。 虽然猜测宁贺褚到时候不会将重心放在这边,但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 她这边基本处理妥当,想了想依旧不放心,顾不得那么多,主动进宫了一趟。 这一进宫就发现,宫中好像多了很多陌生人,不太像禁卫军的样子,但他们又全都认得温鹤绵,这让她有了点猜测。 谢琅显然很高兴她的主动到来,奏折都顾不上看完,连忙起身迎过来。 温鹤绵对他上次的威胁还有点心理阴影,下意识打个顿:“都准备好了吗?” “嗯。” 谢琅两副面孔切换自如,说着没忍住露出笑意,眼中的渴求也不再掩饰,嗓音低哑:“太傅是在关心我吗?” 温鹤绵噎住:“……我可不想再去培养一个合格的帝王。” 她对养孩子这事儿还是不在行,不然怎么能养出谢琅这么个不懂得尊师重道的学生? 短短的一句话,在谢琅心中撩起了火,他眸色顿时沉了:“除了我,太傅还想去培养谁?” 舌尖轻轻在下颚抵了下,莫名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有点烦。 “没有谁。”温鹤绵加重了语气,“不要胡思乱想。” 谢琅声音放轻:“那太傅就不要说这些会令我误会的话。” 他也是会难过的。 温鹤绵避开了那双幽黑富有侵略性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正事。” 谢琅:“宫中重新布置过,待我们离开京城,会有禁卫军上门搜寻证物。邬允能调动的人手不及我们,只需要防备宁贺褚那边即可。” 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温鹤绵心中轻快不少:“擒贼先擒王,抓了宁贺褚,剩下的人就是一盘散沙,逐个击破,不足为惧。” 第89章 师哪门子的情深? 自先帝病倒伊始,宁党势力一直盘踞至今,在朝堂中根基深厚,便是有温鹤绵掌握部分先机在手,他们也挖掘这么多年,才勉强挖掘到底。 所以越是这么想,才越觉得原书中谢琅有多么孤注一掷,才将宁贺褚斗倒。 一个王朝的覆灭往往都是多代积累,只能说走到这步,他亦身不由己。 能解决完这件事,温鹤绵才能解决她和谢琅之间的事。 紧要关头,不适合闹矛盾,先顺着来。 当着谢琅的面考虑这些东西,哪怕他不会知道,温鹤绵也不由得有点心虚。 “我倒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那样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 除了温鹤绵,谢琅眼里容不得任何权臣把持权力,几年前他尚且羸弱,只能看着宁贺褚嚣张,现在境况不同,他想早一点将权力捏到自己手中。 温鹤绵:“会的。以我们如今的实力,他们抵抗不了。” 说起来有些感慨,这大约就是大势所趋。 “有太傅这句话在,我就放心了。” 谢琅目光明亮,不说那些混账话的时候,隐约流露出的几分少年气令人心生柔软。 温鹤绵复杂极了:“当不起。” 谢琅又开始倔强了:“朕说当得起就当得起,太傅坦然接受就好。” 温鹤绵不想和他做这些无意义的争论。 大事临头,顾不上考虑私人感情。 争执多了容易暴露自己的想法,温鹤绵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不想给自己找事儿。 索性这个时候的谢琅还知道讲讲道理,也许是真的不想把她逼得太紧,纵使眼中的渴求都要溢出来了,依旧乖乖放她走了。 焦灼等待之下,很快便到了九月九那天。 谢琅携领百官一起,共同登高祭祖。 仪仗阵势浩大,前后都有禁军拥护,霍平穿着身便服,满脸肃杀地守在帝王身侧,只是目光时不时瞥到温鹤绵身上,说不出的复杂。 君子六艺中有骑射,因此朝廷官员基本会骑马,为了方便,大家都是骑马前去,不过到了山脚下,全都要改作走路,一步步爬台阶到山顶。 山上是开国皇帝下令修建的祖庙,年年都在此祭祖,台阶修缮保护得很好,路倒不难走,只是运气不太好,走到半路天忽然阴沉了下来,然后没一会儿就开始飘雨。 官员们慌慌忙忙拿出伞遮雨。 温鹤绵没那个机会,她刚想回过身去拿伞,肩头就被一只手稳稳圈揽住,落入了谢琅掌控之中。 天色阴沉,谢琅眼底神色看不清,声音却听得出笑意:“太傅不必找了,朕这把伞够大,好歹众人面前,也能向他们展示一番朕是如何尊师重道的。” 温鹤绵和善地与他对视:“……陛下自己信吗?” 多了几分咬牙切齿。 谢琅不信。 但他就是黏人,这么久以来,甚至没寻到机会再与温鹤绵坐在一起吃饭,他早就忍不了了,当下不过趁势而为。 做什么君子,能有温鹤绵重要吗? 大庭广众之下,除非闹翻,温鹤绵确实拿他无可奈何,她甚至已经听到后面有人在说他们师生情深了。 师哪门子的情深? 伞面往她这边倾斜,倒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反观谢琅,半边肩膀都被淋湿了,这下是真成落水小狗了。 她沉默半晌,终于直接摆烂了。 反正淋的又不是她,谢琅爱吃苦,就让他吃去! 天气恶劣,加快脚程后,一众人勉强在天黑之前抵达祖庙,庙中烧了热水,各自去洗漱。 温鹤绵洗漱好出来后,谢琅已经另外换了一身衣裳,乖乖坐在桌子边等她,想说话,结果先打了两个喷嚏,他自己都懵了。 “噗嗤——”温鹤绵喜闻乐见他翻车,“让你自作自受。” 她还有心情调侃,可给一旁来喜吓得不行,赶紧端上姜汤来:“陛下和温大人赶紧把这姜汤喝了。” 谢琅丢了脸,恶狠狠灌下一碗。 温鹤绵则从容不迫端着慢慢抿,说实话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味道。 她看了眼窗外,忽然道:“雨越来越大了。” 谢琅度过刚才的那段别扭,淡淡回忆:“那正好,明日天亮,就用不着再收拾一遍了。” 他嘴角扬着,眼底却像是裹了冬日的寒冰,再也渗透不了半分,幽深得吓人。 温鹤绵捧着姜汤的双手僵了下,半晌后慢慢回应:“嗯,希望如此。” “今夜不太平,我多留些人在太傅身边。”谢琅认真极了,眼神烫得惊人,“我们都不能出事。” 谢琅贪心,他自己是根拼了命也要扎根活下去的野草,温鹤绵不是,但他希望,他们两个人都要好好的。 温鹤绵笑了下:“我知道。” …… 入夜,雨下得更大了。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鸟鸣,尖锐的叫声打破黑夜的寂静,有隐藏在暗中的东西一触即发,瞬间撕开了平静的表象。 守在外面的人大叫一声:“有刺客,戒严!” 温鹤绵根本就没有放心睡下,只是伏在桌子上小憩了会儿,她的另一侧住着谢琅,听到这声音,立刻就清醒过来,握住了放在旁边的剑。 长竹从窗外翻进来,顺手落了锁,外面叮叮当当全是冷兵器碰撞的声音,他警惕地后退,护在温鹤绵身前。 温鹤绵压低声音:“打起来了?” 长竹点头:“邬允带头,属下进来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一伙人赶来。” 那看来是乱得很。 温鹤绵刚点头,忽的听到“咻”一声,有利箭穿透窗户而来,被长竹上前挡下。 闪电划破天幕的瞬间,门被踹开,有几人穿着夜行装持剑刺来,嘴里喊着:“温鹤绵,拿命来!” 温鹤绵眼神一冷,飞快抽剑迎上,和长竹一起加入了战斗中。 她看着身体弱,实际上力气一点都不小,趁人晃神的瞬间“哐啷”将剑挑落到地上,招招精准致命,很快便斩杀了两人。 最后一人想趁她不备从后偷袭,然而手还没来得及抬起,就被从后射来的箭矢一命锁喉,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 “太傅!” 谢琅一身潮湿水汽,疾步从外匆匆赶来,握着弓箭的手在发抖,不安发颤的眼神就那么对上了温鹤绵。 第90章 这股子疯劲 克服训练是有用的。 至少温鹤绵看见鲜红的血不是那么想吐,不过动手杀人,她拿剑的手还是有点颤。 她舒出一口气,目光从地上扫过,很快判断出:“这几个,是禁卫军中的人。” 谢琅声音冷冷:“出了叛徒,禁卫军内部也自我清洗了一遍,他们是真不要命,敢往太傅这边跑。” 温鹤绵在休息,谢琅就没有贸然打扰她,自己带了人出去指挥战局,中途忽然觉得心中很不安,跑回来看了一眼,结果就见那人想搞偷袭,身体反应快过脑子,搭弓射箭纯属下意识。 “没办法,我太招人恨了。” 温鹤绵摇摇头,无奈叹息。 外面凄风冷雨不停,传到这边的声音却小了许多,潮湿的雨水气息混杂着血腥味飘散过来,温鹤绵有点犯恶心。 她问:“现在情况如何?” 谢琅一边示意把尸体拖出去,一边朝她这边走,目光凉沁沁:“霍平带人去了,飞鸿营从山脚一路包抄上来,将他们困住了。” “如今,不过是垂死挣扎。” 温鹤绵:“大臣们呢?” “被挟持了几个,剩下的让人护送到地道里去了。” 祖庙毕竟是皇室祭祖专用的场地,里面藏着不少秘密,不是外人能轻易打听清楚的。 “嗯。”温鹤绵点头,罕见地发起了愣。 盘踞在朝堂上多年的宁党势力忽然就快被铲除了,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愣神间隙,谢琅趁机牵起了她握着剑的那只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手帕,细细为她擦去了上面沾上的血迹。 “你……”温鹤绵皱眉,抽了下,没抽动,又担心剑刺到他,动作间多有受制。 谢琅却只是垂着眼:“等一切平息,朕以后不会再让太傅经手这些肮脏的事情。” 他的太傅,皎皎如同天上明月,合该好好站在那里,而不是被这些污秽的东西脏了手。 温鹤绵眼皮子一跳,当着在场人的面,也不好拒绝他:“那臣就多谢陛下圣恩了。” 谢琅“嗯”了声,情绪淡淡,听不出什么起伏。 他的视线在温鹤绵手上停留了许久,有些遗憾自己现在还不能光明正大抓住。 可也不远了。 见手上的血迹擦干净,温鹤绵赶紧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这次没有感受到阻力,她松了口气,目光抬起,看见有人从雨幕中而来。 是个身形悍立的男人,同样穿着身夜行衣,满身肃杀气息,剑眉星目,瞧着正派凛然,朝着谢琅揖手回禀:“陛下,叛军已经摁下了,西边有一小支队伍逃走,属下已命人去追,外面还要处理。另,宁贺褚、邬允等叛贼头子全部捉拿归案,还请陛下下令处置。” 今晚这事儿,凡是动了手的,都被归结于叛军,但从出事到现在,怕是不到半个时辰,能这么迅速,也是没谁了。 谢琅点头:“做得不错。太傅,他名叫飞风,是飞鸿营首领。” 后半句话是对温鹤绵说的。 温鹤绵没有干涉过他建立自己的势力,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飞鸿营中的核心人物,态度和善:“飞风首领。” 飞风看她的目光也有些打量和好奇,不过是善意的,当着皇帝陛下的面,没说多余的话,只是不太自然的笑了下:“见过温大人。” 谢琅:“宁贺褚和邬允先关押起来,等回京诉清罪状,再行处理。涉事人等,全部严加看管,不得放松警惕。继续追查逃走的人,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飞风:“是。” 今晚实在是太乱了,谢琅心头不安还没放下,局势算稳定,他后面就没有再出去过。 一行人静静在屋中等了很久,期间偶有两个漏网之鱼过来,还没靠近就被暗卫斩杀,直到大雨将歇,才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熬了一夜,着实困乏。 温鹤绵叹了声:“太顺利了,我还以为,宁贺褚起码会多挣扎一下。倒没想到,反而是他那群手下,都要比他死命多了。” 斗了这么多年,温鹤绵也算是对宁贺褚这个人有点了解。 大部分时候,他的行为作风都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奸臣,可有些时候,又让人看不明白。 他如果真的奋力挣扎了,这次的行动,他们未必能有这么顺利。 “没有意义。”谢琅摇头,如是说,“宁党穷途末路,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也是。” 温鹤绵赞同。 “与其说是他想反,不如说是他底下的人推着他反,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他早就没有脱身的机会了。少点反抗,还能少受点罪。说来……先帝那件事,你说是真的吗?” 按理来说,从宁贺褚口中说出来的话,出于警惕,她无论如何都该去查探一番,但这件事,她破天荒没有去查。 皇室辛秘啊。 谢琅沉默良久,给了确切的答案:“是真的。” 说罢,他抬眼注视着温鹤绵,好似想看她现在是什么心情。 温鹤绵抿了下唇,哑言一瞬:“先帝可真不是个东西。” 想想,一个正值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心心念念盼着和心上人成亲,半路被人掳走也就罢了,还以那样残忍的方式被折磨死去……太可怕了。 突然就有点明白,她爹娘当年为何会与皇室闹掰了,先帝背地里分明就是个疯子。 也算恶有恶报,让他在临终之际,体会到了那种绝望和窒息。 “他是该死。”谢琅眼中厌恶一闪而过,旋即语气变得柔和下来,“可是太傅,我和他不一样。” 谢琅生怕因为这件事,让温鹤绵改变对他的看法。 可是分明,他连先帝都没见过几次,他不认这个所谓的爹。 “这我自然清楚。” 温鹤绵端起茶水喝了口,安抚他:“在做帝王这件事上,陛下比他更合适。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点毋庸置疑。” 温鹤绵没有撒谎,但她懂得说七分藏三分,也不算骗人。 况且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谢琅身上这股子疯劲,怕真有几分遗传因素在里面。 第91章 温鹤绵心头微跳,仿佛漏了一拍 了解归了解。 阅历摆在那,温鹤绵当真想隐藏的时候,饶是谢琅,也看不出其中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而且他不愿去设想最差的那个结果。 谢琅深深看了温鹤绵一眼,起身道:“天晴了,太傅要出去看看吗?” 温鹤绵不喜欢血腥的场景,但想想这好歹是他们静心等待多年的结果,还是点头了:“出去看看。” 外面的场景和她想象中大有不同。 大雨冲刷过后,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尸体早就被处理过,只是砖缝里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只能留待岁月长久侵蚀。 很难想象外面厮杀了大半夜。 雨霁初晴,太阳升起,照耀在山顶上,水珠都在闪闪发光。 被护着的大臣们也惊疑不定地从地道里出来,看到这结果,就知道大局已定,互相打目光交流着,谁也不敢吭声。 终于,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句—— “天佑我大昭啊……”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霎时间,有些老臣热泪盈眶,最终汇聚成一股声音:“天佑大昭!天佑陛下!” 大家看上去都挺激动的,毕竟盼这一天已经盼了太久太久了,最初黯淡无光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还能有熬出头的那天。 温鹤绵望着远处的山峦,当然也有这种想法,暂时抛开别的不谈,做到这步,接下来够安稳几年时间了。 再收一下尾,她的任务也就基本上完成了。 遥望来时,这条路已不再漫长。 “太傅,结束了。” 谢琅低沉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肉眼可见的愉悦。 “嗯,结束了。”温鹤绵眨眨眼睛,“陛下受过的屈辱,也能一一还回去了。” 谢琅超级记仇的,他尚且还弱小时,在宁贺褚那里碰过不少次壁,等回京中,也是他一并清算的时候。 谢琅笑道:“这一切还要多谢太傅,没有太傅,就没有今天的我。” 温鹤绵略微顿了一下。 不好说。 只是那样出来的谢琅,可能会更疯一点罢了。 …… 没有了拦事的人,祭祖顺利进行。 抓到的人都给提前押到了诏狱去,回去路上可以不用那么赶。 唯一得提防的就是,叛军跑了一支,他们顺势躲进深山老林里,其中应该是有对地势十分熟悉的人,总之直到现在也没有追查到痕迹。 这支叛军的领头人是兵部左侍郎,为人圆滑狡诈,对宁贺褚也没有那么忠心,当时见势不对直接就跑了,距离一拉开,才让人难以追上。 谢琅下了通缉令,只要发现此人,不管死活,只要把人带回来,都能得到高额赏金。 斩草不除根,必有祸患。 这是每个上位者都明白的道理。 祭祖的过程中经历了一波血洗,金晨反倒没有太被波及到,究根到底,还是宁贺褚手下可用的人不多。 尽管他这些年想方设法在招兵买马,可被温鹤绵重重斩断退路,这些势力也大大折损。 而武将那边,因为温鹤绵的存在,那更是不可能拉拢到太多帮助。 可以说,从轻视谢琅和温鹤绵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在无形中走入了一条死路,没有办法回头了。 经此一役,京中势力大洗牌。 昔日风光无限的宁府被查抄贴上封条,一摞摞的账本送往大理寺,剩下的宁党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忍不住交上证据自己就认罪了。 要交接的事情过于多,不管是御书房还是官署,到处都人来人往,空前的热闹。 温鹤绵再一次忙得焦头烂额。 这下牵扯到的官员可就多了,官位一下子空出一大波来,还要一一替换上去,幸好她与谢琅提前看好了大批人选,根据需要哪儿要往哪儿塞就对了。 闵荣同样被缉拿归案,右侍郎直接顶替了他的位置,由于先前便已经接手大量事务,因此不算手忙脚乱。 温鹤绵见他还应付得过来,便道:“文大人,我先去趟宫中?” 文有龄苦了下脸:“温大人去。” 温鹤绵当吏部尚书期间,待人温和有礼,也从来不吝于培养手下,文有龄知道她身上责任重大,只能自己帮忙多分担一点了。 温鹤绵感谢地朝他笑了笑。 去御书房的路上,她正巧撞上几位刚刚出来的内阁阁臣。 内阁在宁贺褚手中掌控多年,他们也是被清洗后,为数不多留下的几位,面色看上去不太乐观,不过在见到温鹤绵时,全都礼貌性的问了个好。 “温大人。” 宁贺褚刚倒,宁党还在清洗中,可朝中局势已经十分清晰。 他们心中甚至都在猜想,陛下会不会把首辅的位置给眼前这位。 不管是能力还是多年积威,如今看来,似乎都只有温鹤绵合适了。 温鹤绵颔首,没太在意他们的目光,匆匆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事实上,她此来,也是为了和谢琅商讨内阁的事。 原书中,谢琅戒心极重,尤其是在清扫乱党后,更不愿将后背交付他人,手中权力也攥得紧紧的。 这样确实利于集中皇权、掌控朝廷,可极费精力,也损耗心神……至于现在,她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 虽然觉得自己入宫不亚于往狼窝里送,但温鹤绵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去。 熟悉的御书房,熟悉的堆成山的折子,少年从中抬起头来,看到她时眼睛都亮了:“太傅忙完了?” 温鹤绵摇头:“没有,先进宫来看看。” 谢琅立刻十分乖巧地挺直脊背:“朕风寒已经好了,太傅不用担心。” 祭祖淋了雨,谢琅当时没在意,后来一松懈就着了风寒,病了好些天,还要撑着处理奏折,当真可怜。 被抢了话头,温鹤绵语噎:“……没问你这事儿,我是想问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内阁,是开,还是不开?” 又是公事,谢琅颓丧地耷拉了下眉眼,回答却坚定:“当然要继续开。” 当皇帝累得慌,谢琅有些时候都挺羡慕平民百姓,至少能时常陪伴在在意的人身旁,他就不行。 内阁是要开的,帮他分担些事务。 “也挺好。”温鹤绵揣着手,从容淡定,“陛下确实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谢琅抿唇笑了笑:“不说这个了,先将眼前事处理好,日后再做打算……下月便是太傅生辰,我备了一份礼,准备送给太傅。” 那双眼中满是细碎闪烁着的笑意与期待。 温鹤绵心头微跳,忽然有些慌,仿佛漏了一拍。 第92章 照料一下府中那棵枇杷树 那其中潜藏着的感情太炙热,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挪开了目光。 而且这破孩子的语气也不太对劲,温鹤绵有种莫名的直觉,那礼物一定暗藏玄机。 她张了张唇,想跳过这个话题,少年的声音忽然又响起:“太傅不想知道,我送你的是什么礼物吗?” 温鹤绵压下自己乱飘的思绪:“到时便知道了,在此之前,陛下多给臣留一些想象空间。” 谢琅:“唔。” 温鹤绵有时候说话奇奇怪怪的,这么多年过来,谢琅基本上也习惯了,不太懂的地方连着上下意能猜个差不离。 “等生辰时再知晓也不迟。” 谢琅暂时歇下,旋即脸上又笑开,指尖轻叩了一下桌面:“如今事了,太傅有没有想过,何时公布自己的身份?” 尽管如此做会遭受非议,但谢琅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抵挡住压力,让他的太傅光明正大站在所有人面前。 别说什么女子为官违背天理,也不见得他们在这个位置上就能做得比温鹤绵更好。 不知道想到什么,温鹤绵犹豫了下:“再等等。” 谢琅只以为她是不想让眼下的局势更乱,毕竟他的太傅一向是为了大局考虑的,甚至许多时候,他都要排在后面。 “依太傅的。”谢琅说着,眼底笑意愈盛,这么好的机会,他才不愿意错过,遂挽留,“今日太傅总能留下来陪我用顿饭了?” 往日忙,温鹤绵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拒,谢琅披着明君的壳子,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现在,一切都平息了,总可以了? 熟料温鹤绵还是摇头:“不了,我要……去诏狱一趟。” 谢琅揣摩着她的心思,拧了拧眉:“去见宁贺褚?他的事情已经了结了,那种阴暗晦气的地方,太傅为何还要去?” 温鹤绵惊于他的敏锐,揣着手笑了笑:“敌对这么多年,去送他最后一程,不过分?” 谢琅不理解,但他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惹温鹤绵不开心,毕竟只是见一面而已,有人盯着,又不会出事。 他:“行,太傅去。” 温鹤绵点头,不准备在谢琅面前多晃悠,说过目的后,就转身离开了。 没注意少年骤然加深的眼神。 - 虽然听说过很多次,但诏狱,温鹤绵还是真的第一次来。 诏狱入口仅容一人通过,进去后,迎面扑来寒凉气息,纵使是在尚有余热的九月,也让人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尤其是越往里面走,就越能闻到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臭味。 在前面领路的狱卒局促地笑笑:“这边路滑,贵人仔细脚下。” 温鹤绵应了声,很快跟着他一路抵达了位于最末尾的牢房,这里是专门关押死刑犯的。 自从入狱以来,宁贺褚一反常态的配合,姿态从容的让人以为他才是审讯的似的,以至于那些狱卒看到他都跟见鬼似的,刑罚倒是没用上多少。 温鹤绵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穿着一身囚服,蓬头垢面靠在墙上,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宁首辅。 温鹤绵看了狱卒一眼,挥手:“你先下去。” 狱卒犹犹豫豫的:“您……” “放心,陛下知道。” 温鹤绵一句话堵住了他的嘴,狱卒见状,只好下去了。 听到动静,宁贺褚懒懒地掀起眼皮来,温鹤绵转头时,就看到他略有深意的目光。 “温太傅倒是不嫌弃,还能来诏狱看我这个将死之人。” 话是这么说的,可看他的样子,对死亡似乎也没有什么很大的畏惧。 温鹤绵开门见山:“你故意的?” 宁贺褚从来都知道该怎么把自己干干净净摘出去,宁党惹了一身骚,可他却几乎没怎么被抓到过把柄,心思缜密可见一斑。 但这次从宁府中搜出来的东西,却很齐全。 就像是他早有准备,等着这天一样。 “什么故意的不故意的,我听不懂。”宁贺褚悠然一笑,“是温太傅和陛下有本事,成王败寇罢了。” 温鹤绵没管他的已读乱回,继续道:“你是为复仇而来的?” 宁贺褚沉默半晌,挑眉:“这都查到了?” “偶然听说的。”温鹤绵语气平淡,“本来不确定,但你对我说那番话的时候,确定了。” “说起来还是我给的证据。”宁贺褚哼笑一声,随即语气狠厉下来,“先帝该死,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嗯。” 温鹤绵不否认这点,心情有些复杂。 朝堂上针锋相对那么多年,到头来,她竟然能这么平静地和宁贺褚聊天,简直不可思议。 初见宁贺褚时觉得这人像只笑面狐狸,而今再看,他也老了。 久久后,温鹤绵听他喟叹一声:“温太傅,我也是状元。” 温鹤绵当然清楚古代的状元含金量有多高。 如果宁贺褚不结党营私、残害皇族,他大概也会成为一位很好的大臣。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利用职务之便给手下人大开后门,害得多少清官蒙冤含恨而死、百姓流离失所,这些过错都是不可弥补的。 “皇室凉薄,帝王之心亦不可测。如果我没猜错,小皇帝对你,不一样?断袖之癖,还是对自己的老师,可真是,欺师悖德、违背伦常啊。” 宁贺褚一脸饶有兴致,丝毫没有死到临头的自觉。 温鹤绵沉默:“……” 她艰难呼出一口气,又在心中骂了谢琅这小兔崽子一万遍,没接这个话题:“宁首辅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不管他这个人到底如何,以谢琅的性子,绝不可能饶过他,温鹤绵所说的来送他一程,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下次再见就是刑场了。 “没有了。” 宁贺褚说罢,闭上眼睛,一副平静等死的模样。 温鹤绵叹气,拿过火把欲往外走。 转身之时,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传来。 “如果可以,请温太傅帮我照料一下府中那棵枇杷树。” 他死后,宁府必定会被抄家,所谓抄家,便是寸草不留,也不知为何费心保一棵树。 温鹤绵脚步一顿:“好。” 宁贺褚:“多谢。” 第93章 原来太傅,你什么都知道 从诏狱出来后,温鹤绵的心情略微沉重。 原书中对宁贺褚的描述只有简短几个词,无非是无恶不作、擅权专政,因此温鹤绵在应对他的时候,总是格外小心。 他这人处事从容、淡定不惊,又善于拿捏人心,确实也有让人小心应对的资本。 可从另一方面来讲,亲自接触到的,和书中所看到的描述又有所不同。 更鲜活,也更有故事。 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愿意做个奸臣。 温鹤绵想了想,吩咐车夫:“去宁府一趟。” 车夫照做。 说来也巧,他们去宁府的时候,正碰到大理寺的人在进进出出,陈义看见温鹤绵,打了个招呼:“温大人。” 温鹤绵问:“我能进去瞧瞧吗?” 府衙办案,原则上是不允许的,但眼前这位不一样,陈义知道小皇帝十分敬重他老师,笑着点头:“温大人要进去就进去,不过里面东西都被抄得差不多了。” “无妨,我就进去看看。”想到自己答应的事,温鹤绵迟疑着问了句,“里面树还在?” “啊?”陈义懵了下,不明白她问这个做什么,不过还是点头,“在,之后会全挖出来,看地下有没有埋东西。” 温鹤绵:“好。” 府中确实已经被抄得差不多了,温鹤绵还以为会很难找,结果没想到刚进去没几步,就看到了那棵栽种在庭院中间的枇杷树,枝繁叶茂,煞是喜人。 “我还以为他会在家中栽些名贵树种,结果没想到栽了棵枇杷树,这树看上去年份挺久了,嘿,说不定来年还能吃到枇杷。” 陈义在一旁笑。 不过笑着笑着他就发现温鹤绵在沉默,疑惑问:“温大人面色这么凝重,难不成这枇杷树有什么蹊跷?” “不,我只是想到一个故事。” 温鹤绵声音低了许多:“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好新奇的故事,我以前没有听过。”陈义摸了摸下巴,“但他看上去不像那种为情所困的人。”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宁贺褚。 温鹤绵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能把这棵树挖走吗?” 陈义乐呵呵的:“一棵树而已,温大人若是要,回头我让人挖了送你府上去。” “行,多谢了。” 说到的是做到了,温鹤绵不想继续打扰他们办案,主动告辞离开了。 - 宁党一倒,下一个最有权势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忙过后,来拜访温鹤绵的人顿时多了起来,她疲于应对也不想应对,让路叔通通给拒掉了。 宁贺褚那时有人猜忌就是因为权势滔天和结党营私,不管怎么来说,温鹤绵都不想成为下一个他。 清扫完乱党后,朝廷中也是经历了一波大换血,许多官员都变成了新面孔,他们也算是生而逢时,恰好遇到缺人的时候,运气好极了。 不知道谢琅是做何打算,内阁的事暂时没个定论,温鹤绵待在府中,也不想自投罗网去找他,心中暗暗盘算着要怎么把吏部尚书的位置给推出去。 明说吗? 温鹤绵想了想小崽子那股执拗劲儿,摇摇头,感觉行不通。 她其实隐约有种感觉,谢琅之所以把官位往她手上塞,有一定原因可能是因为,想要绑住她。 这算计,恰到好处。 如此的帝王心计,还是她亲手教出来的。 温鹤绵轻叹了口气,下一刻,抬手挡住了想要触碰她的那只手,语气无奈:“陛下。” 谢琅轻轻磨了磨牙,心头有股郁气,脸上却还是挤出个笑容,声音带了几分委屈:“是不是我不出宫来找太傅,太傅就准备永远躲着不见我了?” 温鹤绵会武,有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这是好事儿,但某些时候,没有那么好,至少谢琅想从后面偷偷靠近她,基本是不可能的。 温鹤绵是有这种想法,可当面哪能承认,脸不红心不跳:“没有。” 少年声音低低的:“朕才不相信。” 温鹤绵哑言,不相信问她做什么? “温鹤绵,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就真的那么难以接受吗?” 谢琅终究还是靠近了她,双手搭在她肩头,不轻不重捏了下,眼神中流露出的眷恋几乎快掩饰不住:“而且除了你,我也不想要别人。” 肩膀被触碰到,温鹤绵下意识抖了下,她眉心跳了又跳,还是没忍住往旁边侧了侧身体,躲开他的触碰。 谢琅面色沉了几分,眼底晦暗不明。 没多久他就听到温鹤绵说:“是,对我来说,很难。” 毕竟是看着长大的崽子,再有几分野性也令人怜惜,温鹤绵先前想着不伤他的心,所采取的一切行动是温和的。 现在看来只觉得大错特错,他不仅没有想通,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谢琅,你不是小孩子了,这些事情,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决定的。你今日可能是这么想的,但也许再过不久,你就会改变想法。你所见过的,太少太少了,不足以支撑你说这些。” 温鹤绵冷静得可怕,一字一句替他分析出来,最后落下话:“我没有那么禽兽,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产生什么心思。就算有,那也是师生之情。” 谢琅笑不出来了:“太傅就如何确定,我一定会变?” 温鹤绵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太冲动鲁莽了……” “冲动鲁莽?” 谢琅听到这个词,顿了顿,他声音极轻地开口:“真正冲动鲁莽,也只有那天晚上……” 他简直数不清自己心底有多少阴暗扭曲的想法,想将这个人抱住,永远圈揽在自己的范围内,可他同时又太小心翼翼了,只敢在夜色的遮掩下,隐晦而暧昧地亲吻。 温鹤绵脸色变了变,呵止了他要说的话:“闭嘴!” 她在谢琅面前少有发火的时候,猛然一出声,反倒暴露了什么。 像是想到某种可能,谢琅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原来太傅,你什么都知道。” 第94章 温含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温鹤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正因如此,更加给了谢琅可乘之机。 “知道,却不说破。”谢琅轻声呢喃,“是想借此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温鹤绵有点麻木地闭了闭眼:“偷偷摸摸,非君子所为,陛下,你书是白读了吗?” 谢琅毫不犹豫:“我也可以不当君子。” 舍下一点面子,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多划算。 读出他的潜在意思,温鹤绵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养了这么久,结果越养越疯。 院中不知何时扬起了微风,来找温鹤绵的系统看到两人对峙的场景,惊悚的缩了缩猫脖子,脚步停住,躲在角落里不敢上前,偷偷看着。 长久的沉默后,终究是谢琅先开口。 “太傅,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在说着玩。” 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最初的失落过去后,谢琅想了许多许多,只要温鹤绵还在他身边,只要他们能日日相见,就不怕有朝一日打动不了她的心。 对于小崽子所展现出的侵略性,温鹤绵一时无言。 但偏偏又是她教导着谢琅长大,帮他一步步铺平道路,再到如今大权在握。 他是皇帝,除了宁党后,是如今当之无愧最尊贵的人,要什么得不到,就非要这么拧着一根筋吗? 温鹤绵无言望着他。 谢琅目光低垂,忽然笑了下:“总不能这么一直僵持着,不如先做些改变?就从称呼开始,含霜,温含霜,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温鹤绵是真有点手痒想揍人了,语气没忍住差了几分:“我说不同意陛下会听吗?” 少年一脸良善无辜,似乎还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味:“除了这个。” 暴露都暴露了,那就没什么好装的了。 他要让温鹤绵看见,他对她从来都不只有依赖和眷恋,还有更深层的、灰暗见不得人的欲望。 温鹤绵停顿了下,本来就烦躁的心更乱了,一时之间也懒得反驳他。 都这样了,她不觉得自己说什么这小兔崽子就能回心转意,安安分分退回到以前的位置上。 事已至此,再争辩没有任何意义,温鹤绵眼睫颤了颤:“那陛下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刚达成自己的目的,谢琅心情很好:“嗯。” “朝中百废待兴,先前被打压的人才可以慢慢试着用,我在吏部待了一年,也看中了几个可用的部下,是时候可以让他们接手了。其中右侍郎文有龄,办事稳妥,性格敦厚,我举荐他担任吏部尚书。” 是的,温鹤绵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谢琅在她面前都已经这么不客气了,她也要稍微强势点,而且她足够了解谢琅,大致猜得到,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不会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谢琅果真没有拒绝,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当然可以。你太累了,是该好好歇歇。” 温鹤绵觉得有点反常,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谢琅面色不改:“就算太傅不说,我也准备和你商量着,不继续待在吏部了。” 温鹤绵:“你有这么好心?” 之前她提过多少次了,哪一次不是被小兔崽子驳回的? 谢琅笑意微深:“只是觉得,不合适。” 官蜀离他太远了,吏部来往人员又杂,温鹤绵总能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躲避他,谢琅不喜欢。 可给出来的东西不能轻易收回去,对比之下,他有了更好的想法。 就是这个想法实施,还要等些日子,不能现在就告诉温鹤绵。 不合适啊……温鹤绵在心头嘀咕了句,莫名有几分闷闷的,可转念一想,觉得谢琅这样的想法是对的。 她先前也觉得不合适,不是吗? “嗯,回去就早些下旨,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赶紧把事定下,这样回头即便他们再说什么,也都晚了。” 快刀斩乱麻的道理什么时候都适用,温鹤绵怕他反悔,催促了句。 “除了这个,太傅就没有别的想对我说了吗?” 谢琅瞧她迫不及待的样子,有几分好笑。 笑过之后,又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眼神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分明一坐一站,是居高临下的俯视,可又像极了被驯服的野兽,乖乖待在她身边。 被这样灼热而赤诚的注视着,确实很容易心软,但温鹤绵已经在这副温顺的表象上栽够了,她咬了咬牙,有点忍无可忍:“还想要我说什么?我看再等等,连我这王府陛下也要了如指掌了。” 了如指掌称不上,但来去自如是肯定的,谢琅和护卫们都混熟了,根本没人拦他。 谢琅讪然一笑:“不敢。” 温鹤绵冷哼:“我看这天下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 看温鹤绵这铁石心肠的态度,谢琅就知道自己留下来只能是无望了,好在今天讨到的甜头也足够他品尝一二,声音软了几分:“那我先回宫了,你好好歇歇,不要累着自己。” “好么,含霜?” 光是叫叫还不过瘾,他颇怀小心思地凑近了几分,倾身过来,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温鹤绵整个都笼罩住,让人胆颤。 也不是没少被同僚和朋友叫过,温鹤绵以为自己接受起来会很容易,殊不知想象中和实际中情况还是不一样,她耳尖微微发烫,只想着赶紧糊弄过去:“知道了,陛下快回宫去。” 谢琅收敛了下自己的笑意,恋恋不舍走了。 他一出视线,系统就迅速跳上桌来。 猫脑袋摇啊摇。 “完了,我觉得你要沦陷了。” 温鹤绵沉默住了:“……你就不能盼着点我好。” 系统讪讪一笑:“好了不说这个,我今天来,是为了告诉你,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开不开心!” 系统可没忘了自己当初找上温鹤绵时,她是怎样一种心态。 刚穿书就盼着退休,对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也是没谁了。 “我、当然开心。”温鹤绵说话时中间停了下,“也就是说,谢琅以后不会再走上那条路了吗?” 变得暴戾恣睢,最终杀了男女主,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第95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系统拍着胸脯保证:“你就放心,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纰漏的!” 温鹤绵脸上露出笑容:“那挺好的。” 系统又接着犹犹豫豫:“所以任务完成了,你呢?是想留在这里,公布身份,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打算,出去走一走?” 说实话,看温鹤绵这样子,系统甚至觉得很大可能是前者,毕竟她心软,舍不得丢下和自己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的小皇帝也不一定。 可温鹤绵的选择与它的猜测截然相反:“我想出去走一走。就像你说的,离开这里我才能想得明白。” 温鹤绵上辈子身体不好,只想着要怎么活下去,也没谈过恋爱,她不知道那是种怎样的感情,也不能一次次去否认少年的真心。 再是热情的人,连番拒绝下也是会伤心的。 她承认自己舍不得谢琅,可实际上并不确定,那是单纯的关切,还是别的,她不愿意深想的东西。 “你愿意这么想,就已经胜过我以前带过的宿主了。”系统摆摆尾巴,语气略有嫌弃,“一个个的,为了男人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得亏后来管理员改了选人标准,不然乱成一团。” 温鹤绵对此只评价一句:“时代在进步。” 系统给她点了个赞。 “还有就是,我想问问你准备继续在京城留多久?你身上的保护可快消失了喽。” “再等等,等我为他扫平最后一点障碍。” 说着说着,温鹤绵的决心就愈发坚定。 她唇畔扬起了笑容,眼眸中泛着漂亮潋滟的光:“我想做一件大事。” 系统凑近了几分:“能告诉我吗?” 温鹤绵温和一笑:“不能。” 好叭。 系统悻悻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 虽然嘴上催促着谢琅早点下旨让文有龄接替吏部尚书的位置,但温鹤绵还是长了个心眼。 她自己写了封辞呈递上去。 最近大大小小被革职的人不少,谢琅要是在这个时候撤了她的职,容易引起不好的猜测。 风波刚平就过河拆桥。 这名声不好。 因为提前商量好,圣旨下来得也很快,温鹤绵前脚刚到官署,后脚来喜就给送过来了。 洋洋洒洒念了一通,温鹤绵面色平静,反倒是文有龄,目露惊恐,眼神在她身上扫来扫去:“温大人,这这这?” “是我和陛下提前商量好的。” 单方面商量也是商量,这没问题。 温鹤绵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文大人这段时间的用功我都看在眼中,你能力足够,足以胜任这个职,不必担心,安心接旨就成。” 得了保证,文有龄这才颤颤巍巍接过圣旨。 来喜在一旁笑着不说话,等到事毕,他才殷勤凑到温鹤绵身侧。 “陛下说,为了犒劳温大人这一年的辛苦,特送了点东西去王府。” 先斩后奏,没法拒绝。 温鹤绵头疼地摆摆手:“知道了,公公回宫复命。” 来喜欢欢喜喜的走了。 该交接的事务温鹤绵都提前做好准备交接了,官蜀中她留下的东西并不多,全塞在马车中直接带回去就好。 忽然卸下一个担子,怪轻松的。 不过轻松不了多久,温鹤绵就同时迎来了两个朋友的拜访。 是一向与她走得最近的叶照旋和陆子慎。 二人如今都擢了职,陆子慎更是直接被调到了户部当侍郎,前途一片坦途,可称得上风光无限。 他们来时脸上都盈着担忧。 尤其是叶照旋:“不是,你难不成真的和陛下闹掰了?” 温鹤绵啧了声:“风声传这么快?” “吏部人多,口口相传,估计大半个朝堂都知道了。”陆子慎道。 “别人都升职,独你一份还失了一个职位,这换做谁都会多想。” 温鹤绵失笑着摇头:“只是觉得太累了,时机又正巧合适,我才和陛下商量,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定下来。” “只要不是闹掰了就成,你给陛下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叶照旋嘀嘀咕咕。 陆子慎想得更多:“话是如此说,可估计届时少不了落井下石的人。” 温鹤绵乐观:“那样也行,正巧能趁着这个机会,看清他们的人品。” 叶照旋摸摸自己的胸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老跳,就觉得,不太踏实。” 陆子慎点头,表示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 “可能太忙了,放宽心就好。” 温鹤绵安抚了他们两句。 她说话的声音温温和和,跟春风似的,不疾不徐,听着也舒服,简简单单几句,就说进了两人心坎里。 反正那种不安感是少了许多。 送走两人,温鹤绵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他俩最聪明,找上门来,估计就是已经预感到她想做什么,于是来劝劝。 但可惜了,她是一定要做的。 …… 陆子慎说的没错,虽然明面上这事没闹出什么风波来,但下一次上朝时,有不少人看着温鹤绵的眼神都变了变。 他们心中也在揣测,小陛下如今究竟是何种想法。 看着像是要鸟尽弓藏,二人的关系又似乎和谐如初,可要说陛下重视这段师生情,又为何要这样做呢? 看不懂。 也不敢轻举妄动。 整个朝堂局面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不过这种平衡没有维持多久,因为温鹤绵主动做出了打破平衡的举动—— 她再一次提起了建议女子入学、开办女学的事。 这次不单单是在奏折上,而是当着朝臣的面。 “……京中官家女子,大多只能在家中读书,可微臣观之,她们的才情品性大部分亦不比男子差,若能入学,必将能有更好的发展,能为朝堂贡献更多的力量。”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堂中顿时就吵开了:“这如何使得?” “温大人,你莫不是在说梦话?” “开办女学,我活几十年都没听过这种荒谬的说法?!” “陛下、陛下您评评理啊!” 喧嚣之中,透过摇晃的旒珠,谢琅远远瞧见站在最前方的温鹤绵,她说完后便不置一词,面带微笑看着大臣们吵,似乎也不在意那些诋毁的言论是不是落在自己身上。 雍容而镇定。 可总让人莫名觉得心里发慌。 第96章 朝堂风波 在一片争吵声中,还是有不少为温鹤绵发声支持的,可他们的力量微乎其微,在大部分人面前,显得有点薄弱。 她的下属们此刻也才真切反应过来,原来她之前不是为了说出来气人的,而是真的有这个想法,并且直到现在也没有打消。 朝堂中闹哄哄的,吵成一片。 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将话头丢向了坐在龙椅上的陛下。 与其说是观望,更不如说是明目张胆的试探,大家也想看看,帝王究竟是站在谁这边的。 但他们大部分人也觉得,这么荒谬的提议,就算温鹤绵是陛下的老师,陛下也不会全然顺着她?否则多没有威严。 大臣们的想法谢琅又何尝看不出来。 他许久都没有吭声,只是用一种幽深莫测的眼神注视着温鹤绵。 他爱极了她这副清冷观望的模样,可有时候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些阴暗想法,想要撕破这样的表象,让她的心绪为自己而动。 但无论如何,那都不该是让她为难的阶梯。 他依旧对此未置一词,只是冷然道:“先散朝,朕与太傅聊聊。” 不管如何,还是没有斥责。 这就代表着,至少目前,他们这位陛下没有想与温鹤绵撕破脸的想法。 温鹤绵手下的人松了口气,那些撺掇着起哄的,则是有点失望。 大臣们很快如同潮水般散去,温鹤绵跟着来喜去了后殿。 谢琅脱下了外面那身冕服,端端正正坐在小桌前,明摆着等着她。 温鹤绵坐他对面。 就听他问:“太傅是故意的吗?” 祭祖变故一出,朝中人心惶惶,大家都快忘了这事,温鹤绵这时出声,不就明摆着把火力往自己身上引吗? 温鹤绵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她对某人说过。 她面不改色套用:“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听不懂。” 谢琅笑了:“太傅年少登科,惊才绝艳,还有听不懂的时候吗?你这样一做,再公布身份,无异于惹众怒。” 小崽子太聪明了就是不好。 温鹤绵语气平静:“也可以不公布。” 反正她是不介意的,就是在明面上,估计谢琅会怄死。 不出所料,谢琅立马拒绝:“不可以。” 谢琅当然不介意自己背上断袖的名声,但世人不敢对君王说什么,只会将更多的苛责落在另一人身上。 这本就是可以避免的,为何还要造成误会? 他眯了眯眼,含着几分揣摩:“太傅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莫不是就为了躲我?” 温鹤绵八风不动,掀起眼皮:“陛下以为呢?” 谢琅焉巴巴地耷拉下唇角:“那肯定就是了。” 这是谢琅自己想的,可不是她说的。 难得扳回一局,温鹤绵轻松了点,但算不上太高兴:“陛下怎么看这事?也准备像那些大臣一样,反对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太急了些。” 谢琅终于肯好好说话了。 “他们着急,是因为此事会触碰到他们的利益,世家大族始终是萦绕在权力垄断上的一道枷锁,等我将他们一一料理,此事也能顺利推行下去。” 温鹤绵客观评价:“很难……” 谢琅打断了她的话:“但我猜想,你觉得我能做到。” 少年凝视着她,轻而缓地道来:“我不认为女子就一定比男子差,若是开了先例,她们就会想方设法证明自己,届时有再多的言论,也该闭嘴。” “世家大族看着是个庞然大物,可内里早就腐朽,对付他们,可比对付宁贺褚来得容易。” 他说的确实没错。 只是这个容易也是相对容易,对付起来依旧费心费力。 “含霜。” 骤然被叫到字时,温鹤绵险些没反应过来,等她抬头,方才发现谢琅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 “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唯独是伤害自己的,不行,诋毁也不行。” 谢琅说这话的时候,几乎咬着牙。 看得出心情不虞。 这是在朝堂上时就一直压着的情绪,不过没有爆发出来,他也不想在温鹤绵面前发火。 温鹤绵敛了敛眸:“没有,陛下也不要太快对那些老臣下手,他们从一开始就追随着陛下,倘若因我的缘故受到惩罚,必将对你有所非议。身为帝王,不用那么计较对错,重要的是如何拿捏人心,行该行之事。” “我答应太傅,太傅也要答应我。” 谢琅也算是掌握了谈判技巧。 等价交换这方法,还是他从温鹤绵身上学到的。 温鹤绵没想到第一个被拿捏住的竟是她自己。 一时无言:“我答应陛下。” 小崽子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温鹤绵灌了一口茶,压压惊。 “关于女子入学一事……”谢琅想了想,“先压下,之后再行考虑。” 真要不管不顾推广下去,朝廷上也就有得闹了。 温鹤绵囫囵点头。 反正她的本意也不是强求在现在就能推广下去,只要能在大臣们心中埋下一颗种子,那就足够了。 “如果没别的事,臣就先告辞了。” 温鹤绵嘴上说着,就想跑。 刚站起身,谢琅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眼神中带着丝促狭:“何故这么急?留下来用个午膳。” 谢琅学精了,询问通常会被拒绝,那就干脆不给温鹤绵拒绝的机会。 他是帝王,不是么? 跑路不成,温鹤绵也实在不想编造别的借口来糊弄,想着这样的机会日后可能也不多了,勉强点头:“行。” 少年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吃饭还好,规规矩矩的,温鹤绵态度坚决,吃完饭就要走。 这下谢琅终于没理由再拦她,让她顺利出宫去了。 朝堂上的事儿闹得大,不过吃顿饭的功夫,温鹤绵回到王府,府中已经收到了不少书信,有暗中询问她意思的,也有单单只为斥责、一骂解心头恨的。 路叔见此眉头拧起:“也就是他们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不如一人买块豆腐撞死得了!他们哪里比得上公子分毫!” 身为王府老管家,路叔一直以来都是虎着脸不苟言笑的,这次难得这么生气。 他是真的很为自家小世子打抱不平。 “没有公子,他们当真以为自己能过上这种平稳日子吗?” 第97章 “……不。” 温鹤绵安抚:“路叔,别生气。” 路叔叹气:“我只是觉得,不值当。” “王爷和王妃护卫边疆二十多载未曾回敬,公子又一心辅佐陛下清扫乱党,要有那野心,皇位上早该换人坐了,如何轮得到他们在这里置喙?” 路叔有什么说什么,性子直爽。 温鹤绵扬了下眉:“这话传出去要掉脑袋。” 路叔:“敢说就不怕。” 温鹤绵笑了:“他们也就嘴上说说而已,都不敢光明正大找上门来,当做没看见就好。” 路叔还是觉得很不值,但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出来继续扰心情了:“陛下怎么看?” “陛下赞同,就是具体推广下去,还需要些时日。我卸了吏部尚书的职,可以留在府中歇息。” 当然,谁都知道,这只是最理想的打算。 温鹤绵动了世家大族的利益,还要斗争,有的是事给她处理。 “然后我会向陛下请辞探亲,前往边境看看爹娘他们。” 上次是唬宁贺褚的,他们最后根本就没走多远,这次是真的。 在京中待了许多年,温鹤绵也想去看看外面的景色,虽然恐怕有点难,但她有办法让那小崽子放人。 路叔面色复杂,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此甚好。” 温鹤绵也这么觉得。 之后几天,风波不仅没有消停,反倒愈演愈烈,不仅是御史,还有更多的大臣都加入了弹劾温鹤绵的行列,理由来来回回无非就那么两个,“不敬礼法”“嚣张狂妄”,让人看着都觉得没什么心意。 可惜皇帝始终不肯降罪下来,他们也没辙。 倒是有几个比较犟的老臣去跪在太极殿门前,但谢琅一听说,就派太医过去看着,让他们晕也没理由晕,一通下马威下来,也就没人敢去了。 他们这位陛下,还真是软硬不吃啊。 试探过后,很多人暂时偃旗息鼓。 不管如何,只要陛下一日还念着这份情,他们就最好不要温鹤绵对上,明哲保身,留待来日,总有机会。 此事暂不论,另外一件事先定下来了。 做好了充分准备,宁党清扫起来的速度相当快,那些交上来的投名状也没浪费,顺藤摸瓜找到了更多硕鼠,趁此机会全都一网打尽,牵扯到的大大小小官员,包括宁贺褚在内,全都定下了处斩日子。 不是凌迟,就是干脆利落的砍头。 毕竟前者这种死法,着实有虐杀的嫌疑。 谢琅不是暴君,温鹤绵也有意让他远离原本的走向,最重要的就是与这些分离开来。 宁贺褚处斩那天,她没去看,结果巧合的是,陈义那边正好挖了种在宁府的枇杷树送过来。 毕竟要走个流程,检查检查,不能就这么直接给她了,所以到现在才有机会挖出来。 “公子,这树种哪儿?” 这棵枇杷树十分高大,青云看见,犯了难。 “种在后院,那边空荡荡的,看来年能不能摘枇杷吃。” “奴婢这就叫人去办。”青云刚说完,想走,忽然一拍脑袋,“哦对了,再过几日就是公子生辰,奴婢也一起吩咐下去准备?” 温鹤绵从不大办自己的生辰,一般也就是府中人聚在一起吃个饭,皇帝陛下这时候会偷偷溜出来,再送上生辰礼。 可今年……青云打心眼里希望,陛下还是别来了。 “好,准备,辛苦你了。” 温鹤绵刚轻松几分的心情马上又提起来,她没忘了谢琅说要送自己礼,还不知道是惊是喜。 青云掩下眼中的愁绪,张张唇还是没多问。 这事说不清楚。 - 太极殿。 来喜作为贴身伺候的人,更能感受到小陛下近几日身上雀跃的气息。 要知道,在温大人有意躲避陛下,减少进宫次数后,殿中就时常死气沉沉的,陛下也不再拘着自己的脾气,搞的宫人们都只有小心翼翼的。 来喜不清楚其中具体的细节,但能肯定陛下一定和温大人闹了矛盾。 而这个矛盾,多半又是由陛下的心思而起。 眼看着这么久都没有缓和的趋势,他成天都唉声叹气,没想到如今竟峰回路转,怎么能叫人不开心! 算算再过几日,也该是温大人的生辰了,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你在傻笑什么?” 谢琅凌厉的目光从来喜身上一扫而过,沉稳的眉宇不怒自威:“去给朕拿印玺来。” 来喜被吓得一个哆嗦:“奴才知错,奴才这就去!” 他去书架上拿了印玺来,趁着谢琅垂眼时悄摸摸瞥了眼,有点疑惑。 噫,怎么什么也没写? 谢琅盖好印章,确认晾干后就卷好收了起来。 他眉眼稍稍一弯,语气很是柔和:“也不知道太傅会不会喜欢这份生辰礼。” 来喜不知道谢琅准备了什么,只管着恭维:“温大人那么疼爱陛下,陛下送什么肯定都喜欢。” 疼爱? 谢琅冷笑着:“你还是别说话了。” 来喜一懵,随后没忍住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哎呀,瞧他这嘴。 …… 几日之后。 天气依旧带着些许燥热,不过王府中大家都忙得热火朝天。 温鹤绵没什么架子,她过生辰,府上人都能吃上一顿好的,待遇颇丰,大家自然忙得心甘情愿。 青云千般万般不盼着皇宫里那位来,可当马车停到后门时,她的期盼还是落空了。 只能带着笑脸上去将陛下请进府。 谢琅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进去就发现院子里多了棵高大的枇杷树,他脚步顿了顿。 温鹤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府的,我看着喜人,砍了怪可惜的,就移栽过来了。” 谢琅背脊一僵,注意到这声音和以往的不同。 不是雌雄莫辨的、温和平缓的男子声音,而是带了几分独属于女子的柔婉清丽,如淡淡清风,扫过人心头。 他骤然回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还是那张脸,可又仿佛有哪里不同了。 温鹤绵嗓音和缓:“不习惯吗?但我想想,在京城过了许多次生辰了,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怪别扭的。” 院中的人不知何时被撤了下去,夜色初临,谢琅终于慢慢回过神来。 “……不。” 第98章 眼底是浓重的、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暗色 眼前人一袭黛青长裙,分明是偏低调的色,在她身上却像是罩着层清冷的光晕,那是和穿朱红官服时,完全不一样的清绝艳丽。 谢琅幻想过许多次她着女装的情形,但那都比不上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 如清辉月寒,霜雪入怀。 “我、太傅……” 原本来时还步履沉稳少年像是突然慌了神,话说半天都没有说出口。 罕见让人捕捉到了几许稚嫩。 温鹤绵不想在生辰这天叹气,道:“进去先坐下。” 世界规则是吝啬的,判定任务完成后,温鹤绵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掩饰,终于在这几天彻底失去了作用。 系统表示无能为力,温鹤绵也只能尽量少出去晃悠了。 表面看上去她是想低调,实际上是不得不低调。 等到生辰,一年一次难得的开心日,她并不想继续披着一副假面,才做了这个决定。 反正谢琅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穿什么都无妨。 可事情发展,有点出乎预料。 谢琅手忙脚乱地坐下。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根本舍不得从温鹤绵身上挪开,声音中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哑意:“好看。” 温鹤绵指尖稍凝,不动声色地顿了下,倒好茶给他推过去:“喝。” 想想还是没暴露身份的时候好,现在面对谢琅,温鹤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更别说这小崽子心中还怀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谢琅将那杯茶灌了下去,心绪才平了些。 就是眼睛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总觉得落在哪里都是对这个人的亵渎。 “太傅身边的人,好像都不太欢迎我。” 半晌后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垂着眼眸,似带着几分委屈。 温鹤绵语噎。 能欢迎就怪了。 稍微亲近点的几个,基本都看出了小皇帝心思不正,要不是暗卫平时隐匿在暗处不得出,就不是现在这副场景了。 但她不能真这么说。 “错觉。先吃饭,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 饭菜是单独给谢琅准备的,温鹤绵面前则是一碗长寿面,青云亲自下厨为她擀的,上面卧了鸡蛋和小青菜,清清爽爽,这个天吃正好。 烛火跳动摇曳着,外面月亮升起,月色溶溶,没有人过来打扰,显得格外静谧。 刚才还问着谢琅是不是不习惯,结果没想到不习惯的竟然是自己,两人难得没有交谈,很快解决完了自己的晚饭。 温鹤绵放下碗筷,立马迎上少年清润的目光,在跳动的烛火下仿佛闪着光,格外明亮,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起身:“等我一下。” 二人现在的关系奇怪别扭,温鹤绵拿捏不准他想做什么,纵然忐忑,也不得不迎接即将到来的事。 谢琅再次回来时,手上拿了东西,外面被布包裹着,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温鹤绵再次眉心一跳。 谢琅却已经将那东西放到了她面前,眼底含着丝期待:“含霜,拆开看看?” 好,就冲着这声称呼,温鹤绵心中已经有了一些不太安的想法。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可在拆开外面那层布,看到东西时,温鹤绵呼吸还是没忍住微微一滞,指尖肉眼可见的凝住。 这是一块铁质的券,上书文字,铭刻镶嵌黄金,比一个手掌要更大些。 温鹤绵非常清楚这是什么。 丹书铁券,或者换种通俗的讲法——免死金牌。 温家与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原本就有一块,世代流传下来,也是整个大招唯一的一块,而现在,谢琅又送了一块给她。 “还有这个。” 谢琅趁热打铁,赶紧拿出藏在自己衣袖中的另一样东西,明黄的色泽,抖开,竟是一张空的、已经盖好印玺的圣旨。 这两样东西,不管是哪一样,单拎出去都是足以令人惊掉下巴的程度。 他们关系亲近,不同于一般的君王与臣子,送生辰礼都讲究心意而非贵重。 温鹤绵没想到,偏偏在这一年,他送了她两样无比贵重的礼物。 谢琅眼神灼灼的注视着她,目光殷切:“怎么不说话,是不喜欢吗?” 温鹤绵怔了下,垂着眼,神情看不太真切:“这不合适。” 如果只是普通的生辰礼物,她可以坦然接受,可这两样,她觉得自己担不起,假如传出去,恐怕整个京城真的要炸了。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谢琅脸色微微一变,却还是努力压制着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沉沉:“太傅觉得不合适,可以就放在家中,不告诉外人,做你我的秘密。但这东西,你有资格收下。” 他说着又侧了眸:“你总说我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作为帝王,做出的决定更不该朝令夕改。难道不是吗?” 温鹤绵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眉眼俊美,身姿修长,尽管还带着些许稚气,可手段果决利落,轻易能掌控人心,不仅是别人的,还有她的。 也学会了拿这些大道理来堵人了。 她一时不知道是欣慰还是失笑。 温鹤绵心里乱极了,她没有对此作出回应,整个人身上像是染了层薄薄的霜,声音也低:“谢琅,就一定要这样吗?你是帝王,日后找个好姑娘伴在身边也好,后宫佳丽三千也好,单单只是为了我……” “那是因为我不需要别人。” 谢琅打断了她的话,眼底笑意彻底消失,直至变得面无表情:“含霜,你可以拒绝我,但唯独不该把我往别人身边推,我清楚我想要什么,就像当初一样。” 他最初想要报仇,想要大权得握,于是装乖撒娇攀附在温鹤绵身边,只为了达成自己所愿。 后来长久陪伴,动了真情,他就只想要这个人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如此说来,他对她动心又何尝不是天经地义? 他可以给她时间,慢慢缓过来,而不能是像现在这样。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想让你不开心。” 少年微微俯身,为她撩起一缕垂落到面颊上的发丝,珍重地别到耳后去。 眼底是浓重的、仿佛能将人吞噬的暗色。 “我先走了,再见。” 第99章 急报! 少年帝王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送出去的东西他不可能收回,温鹤绵眼眸颤了颤,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确实不该那么说的。 就算是不接受,也绝不能践踏少年一腔赤诚的真心。 可终究是没做到。 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是她根本没有设想过的事。 青云有些担忧地从外面进来。 “您和陛下,这是吵架了?” 少年帝王来的时候有多高兴,去的时候就有多令人感到胆颤。 浑身冷漠威严的气息,让人根本不敢靠近。 青云本就担心出事儿,忙不紧往里赶,却只看到呆呆坐在小桌前的温鹤绵。 温鹤绵无声叹了口气:“算是。” 她凝眸思索了片刻,视线在桌上停住,还是伸手拿起了丹书铁券和那张空白圣旨,好好收了起来。 青云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只是直觉不太简单,她撇了撇嘴:“今日还是您生辰呢,陛下偏偏在这个时候和您吵架……” “这次有我的错,不要把责任全推陛下身上。”温鹤绵轻轻摇头,情绪有点低落,“我或许是真的做错了。” 她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更别说在这种从来没有过经验的事上。 面对感情她也迷茫,亦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可惜……可惜没有如果。 “公子不会做错。”青云才不管别的,她的心永远站在温鹤绵这边,“您帮陛下的,陛下本就难以还清,况且此事本就是陛下不对在先,您不必太过内疚。” 温鹤绵没说赞同,也没说没赞同。 青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默不作声收了碗筷下去,将空间留给温鹤绵一个人。 倘若说在此之前,温鹤绵还有点犹豫不决,经过这件事,她反而更坚定了决心。 在不清楚自己能否给得了回应之前,她要尽快加快进度,做完自己想做的事,然后出去走走了。 谢琅性子中带着的偏执,很难再纠正得过来,她不欲继续为难自己,但同样不想就此栽进去。 得找个时机脱身了。 - 来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陛下高高兴兴去王府一趟回来,再次变得不高兴起来,周身那冷气哟,感觉靠近一点都能结冰碴子。 手上拿着的生辰礼倒是没了,看样子温大人是收下了,那这又是闹哪出呢? 来喜百思不得其解。 困惑的同时,也觉得发愁。 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当然舍不得那样对温大人,可他若真有几分心思,温大人又当真能拒绝得了吗? 只怕这对师生日后会闹到难堪的地步,那可如何是好啊! 来喜不敢将这些小心思说出来,只能愈发谨慎的伺候着,生怕惹恼了陛下,自己先脑袋不保。 谢琅确实是有些火气在的。 可这次他又拉不下脸来去服软,只能成天冷着张脸,加快速度料理那些越来越嚣张的世家大族。 等到将他们处理完,再试着推行女学,温鹤绵那时就算是有再多的不高兴,也总会对他夸赞几句? 想到这里,谢琅心情好了些。 别的不说,太傅嘴上说着不合适,但也没把生辰礼退回来,这不就是潜移默化接受了吗? 越想心中郁卒越少。 弹劾温鹤绵的折子,全部驳回。 “陛下,霍首领求见。” 谢琅:“进来。” 霍平抱手行礼:“回陛下,有人在西边发现叛军踪迹,目前已抓获两人,还请陛下处置。” “日后不用过问,直接定罪即可。”谢琅蹙了蹙眉,眼皮子一跳,还是添了句,“加快速度将所有人都找出来,不要留隐患。” “微臣这就吩咐下去。” 谢琅:“嗯。” 谢琅这边忙着的同时,温鹤绵也一刻都不得闲。 她几乎都不怎么出门了,抓紧时间在府中提笔将开办女学的一系列规程给罗列了出来。 虽然现在还暂时无法实施,但这样最为稳妥,哪怕她不在,只要谢琅有心推广下去,那就不会出岔子。 许久之前她试探性提过离开的话题,可惜小崽子反应太大,让她不敢贸然提起第二次。 是以,在做好所有准备之前,她的打算一个人也没有告诉过。 皇帝陛下手眼通天,京城中全是他的眼线,要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把消息传进宫里……温鹤绵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越长大越难对付。 这早已不是最初温顺的狗崽子,而是露出獠牙的野兽,等着撕破平静的表象。 进入下半月后,天气愈发萧瑟凉了起来,看到窗外第一片枯黄落叶时,温鹤绵才恍然意识到,这一年居然又要过了。 自打上次生辰过后,温鹤绵以告病为由躲过了大半个月早朝,有特别要紧的事务都是送到府中来处理,谢琅也没有偷偷溜过来,这样一看,他们确实有许久未见过面了。 这对于一向黏人的小皇帝来说,可是难得的事。 而自从她辅佐谢琅以来,他们好像还未曾分别过这么长时间。 有点……不习惯。 温鹤绵搁下笔,揉了揉酸疼的手腕,看向自己写好的一沓纸,如释重负舒出口气。 忙起来顾不上事,反倒冷静了许多,谢琅一看就在怄气,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进宫哄哄人,不然之后说事儿可不好说。 好,她承认,自己还是有点心软。 温鹤绵一边安抚好自己,一边做好伪装,然后踏入了进宫的马车。 她一来,苦着张脸的来喜就欢天喜地了,忙不紧将她迎进去。 “温大人啊,您可终于来了,陛下这几天也在念叨着您呢。” 温鹤绵眉梢一扬:“说的客套话?” 来喜尴尬地挠挠手:“啊哈哈哈哈……” 也不算客套话,就是陛下说的那些,有点不太方便说出来。 好在他说话虽有水分,陛下对温大人的惦念之情却没有水分。 谢琅是真没想到温鹤绵还会来看他,心中再有怨念,见到那人时,也就不自觉全部消散了,唇畔浮出丝笑意:“含霜。” 准备关门的来喜听见,呛了一声,赶紧溜了。 温鹤绵努力维持着自己的镇静:“陛下。” “我想了想……”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外面突然有人匆匆而来:“陛下,急报!” 第100章 不如陛下让臣去? 宫中规矩多,一般不可疾行、不可大声喊叫,但温鹤绵来后,稍微改了改,遇到有特殊情况,可以特殊对待。 自己要说的话什么时候都能说,温鹤绵索性停下来,看向进来的侍卫。 谢琅皱了下眉:“说。” 他很清楚,不处理正事,生气的就会变成温鹤绵了。 侍卫面色凝重,只简单吐出几个字:“江淮一带,忽现时疫。” “?” 温鹤绵脑袋发懵,她认真回想,原书里有这一段吗? 得出的结果是没有。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谢琅也顿了下,随后沉声:“仔细说说。” 侍卫:“约摸一月前,江淮一带出现有人高热不止的情况,还伴有呕吐、惊厥,后来大夫发现此病可传染,当即上报官府,发现愈发严重,才将消息送来京城。” 温鹤绵问:“可有诊出是否是以前出现过的病?” 侍卫摇头:“并未。” 那这就有点严重了。 尤其是在医疗条件不怎么好的古代,时疫一旦控制不好,可能造成大面积的传播和死亡不说,也会对朝廷的威望和钱财造成大量损失。 急事当前,儿女私情什么的都已经不再重要。 温鹤绵当机立断:“陛下,召集大臣们进宫商讨。” 朝廷出人出力,免不了的。 谢琅没有选择的余地:“好。” 突然出事,这是在预料之外的,但原书没有提到的,温鹤绵有点忐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世界线改变而带来的灾祸。 心中思绪飘散的同时,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有猫尾巴一闪而过。 温鹤绵顾不上那么多,直接站起来:“陛下,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谢琅不疑有他:“好。” 可以说这一事是打乱了原先所有的想法,谢琅心中也在思考解决办法,他只以为温鹤绵是真的有急事。 但温鹤绵实际上是为了出去见猫。 好在她赌对了,那只一晃而过的猫果然是伪装而成的系统。 一人一猫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温鹤绵特意压低了声音,不然让人听到她和一只猫讲话简直惊悚。 她开门见山:“说说,江淮时疫是什么情况?” “此事与你无关。”系统先把这个信息讲出来,它怕温鹤绵胡思乱想,“这是世界线改变带来的自然演化结果,不管怎么来说,都比世界直接崩塌要来的好。” 简言之,就是以小代价替换大代价。 温鹤绵抿了下唇:“那你来找我是为了?” “是为了让你去。”系统的猫脸上一副高深莫测,“如果需要派遣官员前往疫区,宿主你一定要去。” “这是你的任务?” 指向性这么明确,温鹤绵一语中的。 “不全是。”系统很认真,“你去了才有办法解决,放心,我会跟着你一起去的。” 系统把话带到,也不多说,转身就跳进草丛里消失不见了,温鹤绵目光悠悠,觉得这事儿不太好办。 先不说自己京城这边的事儿还没处理完,就单说她要去,谢琅这小兔崽子能同意吗? 系统只管布置任务不管善后,温鹤绵一出来就接手个大麻烦,简直令人无可奈何。 她思量片刻,果断转身回去,在外面待太久了,难保谢琅不会有所怀疑。 虽然在她面前总是乖巧可人,暴露意图后也算听话,可那小崽子心里跟明镜似的,有一点端倪都会被他顺藤摸瓜查到底,还是别太指望系统了。 大臣们进宫需要些时间,温鹤绵过去的时候,谢琅已经翻看起了卷宗,上面的记录自然要比侍卫口述更详细一些。 情况应该不甚乐观,谢琅凝重的脸色足以说明一切。 时间紧迫,朝廷如果要派人去,最迟今日内就要确定人手了。 温鹤绵问:“陛下有想好让谁去吗?” 谢琅道:“从太医院拨出五十名太医随行,至于领头官员,暂时还没想好。” 前往疫区,本身就冒有极大风险,一要保证官员忠心耿直,二也要做好后备工作,考虑因素众多,一时难以定下人选。 温鹤绵没贸然开口:“等诸位大人来了后再商量,集思广益,不愁想不到办法” 她有点感慨,觉得这当真是多事之秋,让人连清静的空档都没有。 很快,收到传召的几位大臣全都匆忙赶进了宫里,官服也顾不得穿了,勉强有个正样就行。 来的路上就有人给他们讲明了事情经过,大家一脸忧心忡忡,心头已经掠过千般想法,直到看到陛下和温鹤绵好端端坐在那儿时,心头才定了定。 人齐了就开始商讨。 “江淮富庶,赈灾所需药材可从当地征调,如今户部尚有余钱,也可加以援助。” 韦运升被清算下去后,新任的户部尚书是个出名的铁公鸡,但他明是非,这种时候可不敢一点钱都不出。 其余大臣七嘴八舌的,出钱的出钱,出物资的出物资,但提到要谁去的时候,大家还是犹豫了下,毕竟他们当中大多有亲人挂念。 温鹤绵逮准时机,趁着这个时机开口:“江淮一带……不如陛下让臣去?” 她语重心长地开口,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淮陵王妃,就是出自江淮一带啊! “不行!”谢琅想也不想就拒绝,“朕不同意!” 这一声来的太突然,在场大臣险些被吓一跳,他们的目光齐齐转向坐在上方的帝王。 谢琅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眼眸敛了敛,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太傅先天不足,又向来体弱多病,若是前往疫区,还未开始主事,便先病倒,那又该如何?” 理由合情合理,连原先还有点蠢蠢欲动的几个大臣都被摁下心思。 他们承认自己这些时日看温鹤绵是有点不爽,但这种大事儿,岂能开玩笑! 一时之间众人也劝道:“对啊温大人,陛下说的有理,你完全不用以身犯险。” “那些地方还是不适合温大人去,您若是出了事,不只陛下会伤心,您爹娘也会伤心啊!” 守在边关那两位看皇室本来就不爽,要是知道陛下将温大人派去疫区,那还不得炸了毛了! 温鹤绵从容不迫:“倒也无妨,陛下和诸位若是不放心,再派一位官员随行即可,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第101章 肆意掠夺了气息 立好的人设还能在多年后给她一个回旋镖,温鹤绵是没想到的。 好在她见招拆招,问题不大。 就是此话一出,小皇帝的脸色顿时就沉了,抿着唇面色不虞。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琢磨不准这两位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谢琅语气发冷,没说准也没说不准:“继续。” 好,官员人选的事情先放下,在场众人将其他章程商量敲定,见帝王正在思索,纷纷有眼色地抱拳告退。 最后又走到只剩他们两人。 谢琅深吸了一口气,尾音竟带着点颤抖:“就一定要去吗?是为了躲我?” 温鹤绵心中纳闷:“我有表现出这种意思吗?” “你明知道我的心思,可偏要在这时候提出来,我能不多想吗?” 仗着没外人在,谢琅里子面子都不要了,眼眶迅速就是一红,像是一只受尽委屈的狗崽子。 他低声控诉:“含霜,你躲我那么久也就罢了,可你知道,我是不会乐意让你去疫区的。” 时疫流行最初,正是最危险的时候,那些个官员都要斟酌好了再说话,他心有私情,怎么可能放温鹤绵走? “不乐意让我去,我也要去。” 温鹤绵惦记着系统说的话,它不可能骗人,就代表其中一定有自己关键一环。 虽不知道是什么,可她好像不抗拒。 “阿琅。” 温鹤绵久违的叫了一下这个称呼,这是自他们僵持以来,第一次叫。 谢琅身体僵了下,从喉咙间慢慢憋出一个字来:“嗯。” 他眨了下眼睛,盯着温鹤绵,很乖巧的样子。 温鹤绵很少扛得住这样的眼神,毕竟有从小看着长大的滤镜在,因此她的声音还算和缓:“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日,在你身边,在京城内,我做不到静下心来思考。” “你……” 谢琅眼睛微微瞪大,似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温鹤绵趁热打铁:“这次,我最适合,也只有我,能解决好。” 该自信的时候就自信,温鹤绵从不吝啬在一些方面上夸赞自己。 “所以,答应吗?” 最后,她低声问了句。 看向谢琅的目光,像是从前那样,永远带着和善的包容,唇角笑意扬起,灼然一片。 谢琅有那么一刻真的想抱住她,可最终还是指尖一蜷,没有动作。 “好,就这一次。” “答应得这么快?” 没费多少口舌,温鹤绵多少不习惯,淡声警告:“别忘了我教你的道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要想着偷偷跟在我身边一起溜过去。” 以谢琅的秉性,不放心之下,说不定还真能做得出这种事。 谢琅:“……” 他眼眶的红没多久就去了,现在换成了令人脊背发寒的不甘:“知道了。” 温鹤绵态度坚决,说到这份上,已然没有改变的余地。 跟着去是不可能的,谢琅只好在安排上动手脚,将原本要去的太医又新增了几名,另外派遣吏部的一位官员随行,又添了许多护卫。 温鹤绵欲言又止。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但她能感同身会谢琅的担忧,换个角度来说,明日出去的要是谢琅,她也会有同样的不放心。 事毕,谢琅疲惫地闭了下眼,提出自己的最后一个要求。 “太傅,今晚留在宫中,就当我为你践行。” 他们冷战僵持许久,还没来得及说开,时疫的事就接踵而至,没给人喘息的功夫。 眼下温鹤绵很快就要走,谢琅真的很舍不下。 说完,他又用那种期期艾艾的眼神望着温鹤绵。 温鹤绵眉心突突跳了两下:“眼神收起来,别撒娇。都这么大个人了,陛下,你也不嫌丢人么?” 有用就行,丢不丢人不重要。 温鹤绵叹气:“我留下来。派个人递信去王府,让青云准备好我需要的东西。” 人留下来目的就达到,谢琅满口答应:“好。” 明面上一切安排好了,谢琅还是非常不放心,晚间的时候非要拉着温鹤绵再度确认:“真的不会有事吗?……我有点后悔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撇开目光不敢面对温鹤绵的眼神。 温鹤绵阴恻恻的:“是谁之前和我说不能朝令夕改的?” 谢琅拒绝面对事实:“反正不是我。” 温鹤绵无言以对。 她到底是稍微透露了些许:“江淮时疫,我或许有些头绪,虽不确定一定对,但不至于把自己栽进去。” 凭借她和系统多年的合作情,还是多少有点信誉的。 听出她语气中流露出的笃定,谢琅沉默了半晌,哑着声音:“太傅这么说,我相信你。倘若要出了事儿,我下次就再也不信了。” 他本来就一直都不想把温鹤绵置于危险的境地,这次是有她保证,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平平安安也就罢了,要是真的出了事,谢琅想,他会疯的。 温鹤绵蓦然生出了股哄小孩的感觉:“我知晓了。也不用想的那么凝重,若时间合适,等我回来,还能和陛下一起吃顿年夜饭。” 谢琅:“嗯,我等着。” 两个人很平和的度过了晚饭光景。 时间很赶,谢琅下了旨,明日一早就加急出发,消过食后,早早便催着温鹤绵去休息。 温鹤绵有种回到以前的错觉。 她打了个哈欠,眉眼略微柔和:“陛下也早点歇息。” 殿中点了香,清淡味道很是宜人,关上门后,温鹤绵简单洗漱了番,熄了灯后就上床歇息了。 今日睡意好像来得格外快,但也许是因为心头想着事,夜半时分陷入了种混混沌沌的感觉,眼睛想要睁却睁不开。 恍惚之间,好像有什么触感轻轻从脸上划过,然后慢慢落至下巴,再到脖颈,珍重至极,也让人心惊至极。 她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在做梦。 在黑暗里,所有黏稠晦涩的情愫,都被发酵放大,最终只变成一个落在唇上的、清晰无比的亲吻,被撬开齿关,肆意掠夺了气息。 下巴上的力道有几分重,伴随着一道几不可闻的的叹息。 “温鹤绵,我等你……” 第102章 好好做个……明君 一夜无梦。 温鹤绵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许是歇的早,第二天起来也不算太晚。 精神很好,心情却不太好。 温鹤绵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是自己在做梦,那就只有一个方向,谢琅那小兔崽子昨晚是真的来了她房间! 典型的有一还有二,得寸进尺死不悔改! 温鹤绵左思右想,能确定感觉有问题的只有昨晚炉中烧着的香,她就说味道怎么和从前不一样,终究还是警惕心低了,在这上面着了道。 虽然就效果而言,大概就和助眠类熏香差不多,可谢琅明目张胆的举动,着实让人心头不安。 而这次,不仅是偏执,温鹤绵在他身上察觉到了点很危险的性子。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温鹤绵心下忐忑之余,想到系统信誓旦旦的保证,还是勉强有了几分信心。 任务非常重要,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系统一定会及时提醒她的。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温鹤绵勉强哄好了自己,再见到谢琅时,恢复了淡定的样子。 “东西都准备好了?我要出宫回府一趟。” 温鹤绵抓紧时间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能感觉到少年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似乎在探究什么,最后才答道:“准备好了,我命他们前往城门口待命,现在还有小半个时辰。” 那就来得及。 她要走了,谢琅说什么都不再与她分开,跟他同乘马车去了王府。 昨日这事儿就已告知府中人,青云在门口焦急张望,温鹤绵上前去简短与她说了两句。 “转告慕容跃,我交代他的事,如若时机合适,不待我命,可见机行事。” 温鹤绵相信系统,但她不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系统身上,自己做的准备也要预备上。 “好。”青云应下,声音中带着关切,“公子此去,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青云知道江淮时疫的事,也不知道讨论了什么,这事就落到自家世子身上来了,她很担心。 温鹤绵笑道:“放心,我会的。好了,他们在城外等着,不便多说,我就先走了。” 青云含泪点头。 走之前,温鹤绵又回身看了眼王府,才踏上马车,一路往城门口去。 果然人都在那等着了。 温鹤绵与谢琅一路沉默不语,结果刚要往外走,就听到谢琅在身后叫她:“太傅。” 她回头,看见少年郑重的目光:“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这句话咬得有些重。 温鹤绵从他漆黑的眸中窥探到了几分偏执的情绪,眼睫没忍住一颤。 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压制着的感情翻涌上来,她看着一身便衣的帝王,倏然展颜笑了:“那是当然,我还指望着,能回来将女学推广下去呢。” 谢琅张张唇,忽然很想问她就不惦记着自己吗? 然后就听她继续说:“希望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陛下能够勤勉于政,改改自己的性子,变得沉稳些。你是帝王,不要轻易被人窥见喜怒,好好做个……明君。” 谢琅一愣,旋即道:“我等着太傅回来监督我。” 温鹤绵却只是笑笑:“知道了。时辰不早了,我先走了,陛下也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生死告别呢。” 谢琅板着一张脸:“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温鹤绵从容一笑,往停在城门外的马车走去了。 上马车的瞬间,余光瞥见少年仍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心头抖了抖,良久,颠簸渐起,才沉沉舒出口气来。 而城门那边,直到马车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谢琅才收回目光。 微风拂过,带着丝凉意。 他抬手在心口摁了下,压下方才萦绕的莫名情绪。 心想,一定要在温鹤绵回来之前解决好一切。 - 时间紧迫,他们日夜不停,一路加急前往江淮地区。 随行的太医中有特意被谢琅叮嘱过,要随时注意温鹤绵身体状况的,不过连番赶路下来,大家都或多或少有点不适,反观温鹤绵,倒是精神好得很。 “温大人,前方便是益安府了,快将这布巾戴上。” 开口的是随行的吏部官员,叫李详,他在温鹤绵手下办过许久事,加上出身江淮一带,才被连同派来。 口罩的概念很早就有了,温鹤绵接过,把布巾戴在了脸上。 因为时疫的事情,最初出现病例的益安府一带被暂时封隔了起来,当地官员行动有力,避免了更大的灾祸发生。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的行为值得赞扬。 守在路口的官兵借他们前来,赶忙离开了路障,带他们去见当地知府。 为了安抚百姓,当地知府不眠不休好几天,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幸而说话条理还算清晰:“温大人,下官已统一将感染时疫的百姓安排在大棚中,您看,可否现在派人前去查看?” 知府摸不清这位帝师是什么性格,说话上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对方。 “就现在,我和你们一起去看。” 耽搁越久,感染的人就越多,系统暂时被温鹤绵放在了马车中,她也准备去看看,到底为什么是她才能解决。 知府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赶紧堆着笑点头:“好,温大人随我来。” 跟着温鹤绵去的还有太医们,各个严阵以待,面色看上去一片严肃。 江淮富庶,官府也有余钱,安置感染百姓的条件尚可,外围有官兵把守,除了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和咕咚咕咚熬药的声音,安静到令人胆寒。 几日过去,现场情况比传到京城中的要更严重些,大棚中的味道并不是都好闻,隔着布巾也能窜入鼻腔。 知府示意药童掀开其中一人盖着的被子,只见那人不仅面色泛红,而且身上也长着些不明的斑点,整个人闭着眼睛发颤,瞧上去不太好。 知府道:“这些人最初只是高热咳嗽不止,近几日,身上就突然开始长斑点,并且咳嗽伴随血沫,发作极快,若不是用药吊着,恐怕早已一命呜呼。” 太医们看了这状况,也围在一起交头接耳,面色凝重商讨。 只有温鹤绵,她拧着眉在沉默。 第103章 传染源 穿越前的记忆都是很久远的事了。 不,也不能这么说。 有用的知识一直都刻在她脑海中,被她拿出来使用,而那些虚无缥缈的,则在有意识淡忘。 毕竟她注定回不去了,成天幻想的话,也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脚踏实地,入乡随俗来得实际。 怪不得系统说一定要她来,是因为这病,她曾经见过相似的,也从医学生朋友那里了解过相关情况。 她自己在现代就是个病秧子,久病成医,多少有点功底在。 万变不离其宗,说不定套用一下,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她对大昭这个时代的药材并不是很了解,倘若名字不一样,她贸然说出来,可能会酿成很严重的后果。 想到这里,温鹤绵回过神来,看向知府:“你做得很好,让人将情况如实汇报给太医,你们几个留下,看看这边的情况。其余人分散,去别的大棚看看。” 温鹤绵点了几个人留下,有条不紊地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听着他温和沉稳的声音,知府心中安定不少,连忙应答:“是。” 接下来,她又带着人去别的几个大棚逛了一圈,处理都还算得当,熏着药草,是为了防止疫病进一步蔓延传染。 视察完毕,温鹤绵立刻吩咐身边的人:“去帮我找几本基础药草书籍来,最好是带图的那种。” 跟来的人都是谢琅亲自挑选的,听话且好用,没有深究,马上按照温鹤绵的吩咐为她搜罗了一堆书籍来。 饭也顾不上吃,洗漱一番后,紧锣密鼓开始翻资料。 系统悄悄从马车里溜达进来,刚冒个尾巴就被温温鹤绵逮住。 她一边翻书还能一边有功夫问:“你知道我见过这病?这是不是有点巧合了?” 被怀疑的次数多了,系统面不改色:“是挺巧合的。但这不好吗?宿主,承认,其实你挺在意这里的百姓的。” 系统说话耿直,相处几年把温鹤绵的本质看得清清楚楚,她其实也早就对这方世界抱有感情了。 温鹤绵瞥它一眼:“废话,那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一个个站我面前,我做不到不在意。” 书中所见浅显,面前人是血肉真实,这里对她来说,和第二个故乡也没有区别,满打满算,也在这里生活十多年了,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没有能力也就罢了,她身处其位,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系统不置可否。 它一个跳跃跳到了桌子上,抬着猫脑袋,爪子拍在书上:“说说,你要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世界规则虽有限制,但也不是完全没漏洞,秉持着多年合作情,系统不介意帮她一把。 温鹤绵一怔,随即笑了:“多谢。就帮我找找这几种药材……” 经过一人一系统挑灯夜战的努力,总算是凑齐了配方,书中世界和纯架空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少许名字是相似的,感谢护卫找来的书足够齐全,他们没费太大劲。 温鹤绵伏在桌子上小憩了会儿,等到天亮时迷迷糊糊醒来,戴上布巾,抓起药方就往外走。 太医们也忙着,基本上都是轮班值守,其中最有权威的当属太医院判,她找到他,将药方交给他。 “这是我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个法子,你瞧瞧可不可行?” 温鹤绵脾气好,性格随和,太医院判受过她几次恩,因此也没说她是门外汉的事,而是仔细拿起药方看,越看眼睛越亮。 太医院判激动得胡子都抖起来:“这法子甚是清奇,下官从前未曾听说过,不过看上去可行,可以找人试试!” 言罢,他看向温鹤绵的目光已带上些许钦佩,还有几分渴望:“下官斗胆一问,不知温大人这法子是从什么书上看到的?可否让下官一览,如若不方便,就当下官冒犯了。” 学医的人,在艺术上总有些莫名的追求。 只是个借口而已,温鹤绵没地方去给大家找书,只好委婉道:“有些可惜,那本书如今找不到了。不过我记下了上面的些许内容,等日后有空,我写下来给你。” 从前更多忙于朝廷政事,温鹤绵没怎么关注这方面,如今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记得的那些法子,可以给太医们带来更多启示。 国家富强,医疗水平当然也要跟上。 太医院判连连道谢:“多谢温大人,下官这就去找人试药!” 药方暂时告一段落,温鹤绵接着去找知府询问情况。 “最初发病的人,如今还活着吗?” 知府摇头:“已经去了,下官命人将尸体都烧掉了。” 书中世界也有应对传染病的方法,这点并不奇怪。 “那你能不能带我去那人住的地方看看?” 知府二话不说答应:“温大人跟下官来。” 骑马过去,街道上寂寥无人,没一会儿就抵达了地方。 温鹤绵皱皱眉头,发现那是座低矮破落的小房子,看上去随时会倒塌的样子,她下马前去查看,屋子里面更是一片凌乱,有股臭烘烘的味道。 知府道:“这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懒汉,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家中也不堪入目。” 温鹤绵点头:“看得出。” 她目光迅速扫视了圈,忽然听到一阵吱吱声,快步走过去一踹杂物堆,结果两只硕大的老鼠就猛然窜过去。 身边护卫速度更快,拔剑扔出去,把两只都钉死在地上。 知府哎呦一声:“怎么这么大只!” 温鹤绵没回他,而是问:“当时仵作验尸了吗?他身上可有不明伤痕,像不像被鼠所咬?” 知府闻言一拍手:“还真有伤痕!不过他自己说是不仔细弄伤的……” 到这里差不多能破案,老鼠身上携带多种病菌,通过啃咬得到传播,然后被感染者的飞沫,乃至皮肤触碰都有可能将病毒再次传播,温鹤绵曾经所学过的鼠疫就与这有相似之处。 讳疾忌医、隐瞒情况似乎是大多数人的本能,这点不怪大夫没有看出来,毕竟古代医疗技术有所局限。 她当机立断:“派人捕鼠,捉到老鼠的地方,全部用草药水撒一遍。老鼠狡猾,注意减少谈论。” 温鹤绵可没忘了,这小玩意儿智商高着,据说还有报复心理。 知府是个明事理的:“下官这就去准备!” 这边忙得如火如荼,试药和抓鼠并行,好在温鹤绵带了些人手,协同官兵一起,不怕忙不过来。 但与此同时,京中也有一阵风浪悄无声息掀起。 第104章 谣言渐起 温鹤绵虽然暂时离开,可京中关于她的讨论,实际上一直都没有停止。 反倒还有因她离开而愈演愈烈的趋势。 人有时候似乎更乐意相信自己主观臆断的事。 比如一些轴到不能再轴的御史。 他们偏就要认为陛下也是看不惯温鹤绵这番行径,所以才派她前往江淮疫区。 就问问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淮陵王世子是出了名的天生体弱,平日里也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前往时疫流行地区,倘若一个不小心染上疫病,说不定一命呜呼都有可能。 陛下好不容易大权得握,要真是个有野心的,肯定不允许第二人来分他的权。 这个第二人是谁不言而喻。 说白了就是温鹤绵在朝中势力太大、声望太高,他们不得不加以防备。 那日被叫去御书房商讨的都是重臣,他们自然没机会去,等到谣言满天飞的时候,想辟谣已经迟了。 “这谣言到底谁传出来的?” 叶照旋面色凝重地一把搁下杯子。 哪怕身为御史当中的一员,他也不是很理解某些人的想法。 朝中好不容易才安稳平定下来,悠闲日子不过,就忙着要将脏水往有功之臣身上泼,这不是令人寒心吗? 陆子慎淡淡道:“朝中有一批人,他们对温大人很是不满,或许是担心出现下一个宁党,也或许只是眼红权势。了,不管如何,这些时日都不得安宁了。” 以前有共同的危机当前,大家心中再怎么想,都要统一对外。 等危机解决,就是势力分割重组的时候,他们自然会为了自己想要的而不择手段。 “不行了,我得找个时机进宫面见陛下,不吐不快。” 想到温鹤绵以前给他的诸多帮助,叶照旋心中就很过意不去,决心要为她做些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温大人的清名被玷污了。 陆子慎皱起眉头:“谨言慎行些。不知为何,我心中很是不安。” “啊呸呸呸!”叶照旋敛袖,声音重了些,“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要避谶懂不懂!” …… 宫中。 谢琅难得感到了头疼。 他全权接手朝堂事务后,才察觉到自己仍有诸多不足,至少对比起温和但强势的温鹤绵,还有挺大差距。 温鹤绵总能不动声色站在远处,手拿把掐所有细节,多年以来,积威甚重,也没什么人敢糊弄她。 而面对他,就有些许臣子想要倚老卖老,用所谓经验压制糊弄他,交上来的折子,要愈发仔细分辨。 怪不得温鹤绵觉得他年轻莽撞,这是非常有迹可循的。 谢琅肩膀轻轻垮下来。 来喜上前奉茶:“陛下歇会儿?” 是浓茶,提神的,喝起来苦涩。 谢琅抿了口就放下,又打起精神:“算了,早些处理完,也省得太傅回来后费心。江淮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来喜苦了脸:“陛下啊,这算下来温大人他们估计也才刚到没多久,消息也来不了那么快。” 谢琅眉宇微蹙:“朕有点担心……” “陛下您就放心,温大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此去定能平安归来,您安心等着就成!” 来喜明白他想听什么,就捡着好听话说。 谢琅摆摆手:“罢了,你下去。” 此事是他亲口答应,无论如何,都该相信温鹤绵。 从前都是她将他护在身后,谢琅太急于表现自己了,竟也险些忘了,她不是个需要别人护着的人,哪怕自己是皇帝也不行。 来喜无声叹了口气,退出去了。 谢琅接着拿起奏折看,在翻过其中一封时,目光一凝。 这是一封怀疑温鹤绵身份有异,欺瞒朝廷上下为自己牟利,请求彻查她的奏折,看口吻,不出意外,是某个御史老头的。 谢琅的脸色陡然变得很沉,捏着奏折的力道愈重。 这朝堂上,看来还是不够干净啊。 - 捕鼠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幸而当地有人献出了捕鼠妙计,用特地制作的诱饵引诱,很快将大部分老鼠都给抓了出来。 太医院判得到药方后第一时间就找人熬药试药,并且根据情况对药材进行微调,很快就得到了能够推行下去的药方。 这药方是根据不断尝试后改良的,上面只有一两味药比较罕见,要从别的地方调,不过只要能控制疫情不蔓延,那就是值得的。 除此之外,消毒工作也要做好。 近几年已经有经过提纯的高度酒,提纯方法自边关而来,那边经常喝烈酒暖身,但因为技术不成熟的缘故,这种酒普遍比较昂贵。 紧急时刻顾不上那么多,温鹤绵征用了一批酒,主要就是喷洒在病患所周围,也能够阻隔病毒的蔓延。 除了几个必要的提议,在自己不懂的事上,温鹤绵从来不指手画脚,一边负责调配物资监察情况,一边当个合格的吉祥物。 都快把知府给感动哭了。 天知道遇到个省心的上官有多好,就怕什么都不懂还画蛇添足,这样底下的人难办。 好在帝师如传闻般和善好说话,当真是个大好人啊。 温鹤绵不知道知府是怎么想她的,只觉得自己当真累极了,幸好努力没白费,大半个月时间过去,疫病终于被控制了下来,没有出现新感染的人了。 这天晚上,她洗漱完毕,终于得了空闲可以坐下,顺便放空放空脑子。 想到京城中对她虎视眈眈的狼崽子,温鹤绵沉吟片刻,才磨了墨,提笔准备开始写信。 到如今程度,除开必要的督促,皇帝陛下已经用不着她多插手加以管教,况且性格一事,小时候就没有纠正过来,更别指望长大了能够纠正。 这封信足够公事公办,既禀明了江淮如今的状况,又表达了对于皇帝陛下的问候,都照顾到了。 温鹤绵很满意的将信纸晾干,才折好放进了信封里,想了想,又往里夹了朵干花,是前几日在路边采的,洁白幽香,晒干了也别有一番韵味。 做完一切后,她唤来暗卫:“将这封信送去京城。” 第105章 往后她要松开手,看他一个人走了 入了十二月,天渐渐冷起来。 从江淮传来的好消息令朝堂大为振奋,尤其是在陛下前两日罚了一批人的情况下,站在温鹤绵这边的官员都大为扬眉吐气。 只是这也间接导致,新派与旧派之间产生的矛盾愈重。 女学的事情虽然到现在也还没有推广下来,可守旧派们明白,以陛下和温鹤绵的师生情谊,推广下来也是迟早的事。 且不说会侵占他们多少利益,若真的让女子入学,那还不是反了天了?女子就该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来掺合男子的事情作甚? “冯大人,今儿早朝怎么没见你说几句话,莫不是你也怕了,担心陛下会处罚我们?” 开口的人是礼部的一个官员,出了名的守旧,也是驳斥温鹤绵的主力军之一。 被称作冯大人的则是左佥都御史,在这个位置上干了许多年也不得再进,反倒是后来的叶照旋压到了他头上去,让他对温鹤绵感官不是很好。 想到自己昨日那封没有动静的奏折,左佥都御史觉得自己仿佛是窥到了什么秘密,赶紧招手示意那礼部官员过来,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有人往我府上递信,说温鹤绵她根本就不是男子,怪不得要为女子争取利益,啧啧……” “什么?!”那礼部官员顿时一脸懵,随即声音颤抖了起来,“你是说,她、她是女扮男装!” 左佥都御史了然的样子,掰着手指头和他数。 “长得就不像个男子,说什么男生女相,无非就是为了掩盖。也就是温家本领通天,当初科举还不知道怎么为她瞒过去的……这多简单一件事,叫她当做验明正身,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吗?” 两人越说眼睛越亮,当即相视一笑,瞬间达成共识:“得快点去告诉其他人!” - 时疫暂时没什么大问题了。 几服药灌下去,有些症状轻些的,已经康复归家,症状重些的,就要继续待着观察,值得庆幸的是,后来人几乎没有再感染的。 江淮富庶,物资充足,暂且用不到朝廷支援,知府特地派人送了一个羊肉锅子来,说是让温鹤绵暖暖身子。 羊肉锅子很好吃,吃完后确实浑身都暖起来了,护卫送了信来,是皇帝陛下亲手写的,说是京城一片安好,盼着她回去一起吃年夜饭。 字里行间满是殷切。 可温鹤绵笑着笑着,却慢慢笑不出来了。 系统跟着她蹭了顿好的,一边舔爪子一边问:“马上要回去了,你不开心吗?” 温鹤绵幽幽叹道:“哪有那么容易。” 谢琅有心想要粉饰太平,可她同样在京中待了那么多年,想要打听些消息还是容易的。 宁党一倒,朝中便以她为首。 其实纷争早就隐约起来,不过先前大家有扳倒宁党的共同目标,才勉强拧成一条绳。 如今同盟瓦解,又加之利益冲突,有不少人都对她恨得牙痒痒,开办女学建议提出伊始,更加深了她与旧派之间的矛盾。 江淮之行,除了非她来不可的因素,也有她想有意将冲突延后的原因,不过快一月过去,想必皇帝陛下也上手得差不多了。 “我想走。” 温鹤绵目光怔然望向外面,静默良久,低声再次重复了遍:“我想离开了。” 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系统顿了下:“现在就走吗?你不是舍不得吗,不回京城了呀?” “如果回去,恐怕就走不了了。” 温鹤绵唇角笑意中带了些许苦涩。 她原先以为自己有办法让小崽子放人,可离开京城前一晚的经历,让她不得不多想。 他们的感情深吗?毋庸置疑。 可即便如此,谢琅还是会在她拒绝的情况下,偷偷耍些小手段,带着股劝不动的偏执劲儿。 初露端倪还能控制,那以后呢? 谢琅注定会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他早就不是曾经能被温鹤绵抱在怀中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而是一只展露锋利爪牙的猛兽。 而且突然转变的关系也很令她无所适从,既然没有那心思,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继续纵容他的靠近和讨好呢? 系统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小皇帝看你的眼神,咦惹……可太恐怖了。” “而且朝中因为我在争论不休,倘若我不离开,之后也是我一家独大,小崽子护短,说不定还要和朝臣们怎么吵。” 温鹤绵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她和谢琅之间的感情。 这种羁绊,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在来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所写下的政策,自有人会为我推广,身份暴露后,也不会牵扯到温家身上去。先帝造了那么多孽,再背个锅,不过分?” 温鹤绵时常带着淡然情绪的眼底此刻很亮:“如果他们动手,我就顺势而为……系统,可以兑现之前的承诺吗?” 系统听得一愣一愣的:“……当然可以。” 千算万算,温鹤绵也没有想到,自己想要的时机,居然是以这种方式送到面前来的。 她为平息时疫而来,来的路上不会有人对她动手,因为他们也盼着江淮这边能够平定下来,否则下一个要来的还不知道是谁。 可回去就不一定了。 加之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京中风云诡谲,想要对她动手的人,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她料得到,谢琅也料得到。 不然不会往她身边放这么多武艺高强的护卫,行头都快赶上皇帝了。 “如果我出了事,他可以顺势再将朝堂清扫一波,以后也不会受人制钳,这是他想要的,他应该会高兴。” 冷静下来,温鹤绵将后续都想得清清楚楚:“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许久了,长大了,他自己也就想通了。少年人分不清喜欢,总将热情错认,也许往后想起来,自己都会觉得好笑。” 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帝王之路道阻且长,谢琅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离不得她。 只是可惜,她等不到谢琅的及冠礼了。 往后她要松开手,看他一个人走了。 第106章 届时亲自去迎太傅回京 禁卫军踏进左佥都御史家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我清洗过后的禁军身上更多了一番肃杀凝练的气息,个个板着脸,在多次试图套话无果后,左佥都御史心头打着鼓,被押着带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说,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少年帝王声音冰冷,眼底带着令人胆颤的寒意,看着左佥都御史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上奏折的时候洋洋得意,在朝堂上也一副不畏强权的样子,真正到了帝王面前,还是忍不住怕。 左佥都御史牙齿发颤:“微臣不知道。” “不知道?”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谢琅嗤笑一声:“不知道的事情也敢上报,是不是下一步就等着在众人面前揭开,强迫朕的太傅验明正身?” 居然全被说中了!左佥都御史心头一惊。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谢琅继续:“若是朕不同意,就会被说为包庇,若朕同意,也会因此与太傅离心,好算盘啊!” 左佥都御史脸色一白,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都以为初掌权的少年帝王尚有可拿捏之处,殊不知自己的小动作全被看在眼中,连下一步都被算到了,如何能不惊恐? 看样子确实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谢琅收回目光:“带下去,严加看管。” 若不是惦记着温鹤绵说过的话,谢琅都想动手了。 想起这些时日惹她生气的桩桩件件,还是决定不要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了。 “与他接触过的,一并抓起来审问。” 谢琅留着奏折没动,就想看看还能钓起来哪些大鱼,禁卫军也是等到左佥都御史消停下来后才去抓人的。 结果这人倒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谢琅神色莫测:“可查出传言是从何处流出?” 霍平摇头:“烟柳花巷,人多眼杂,恕微臣无能,暂无线索。” 谢琅语气淡淡:“朝中对太傅不满者甚多,他们存了挑拨心思,想借此下手罢了。” 霍平觑了眼皇帝陛下的脸色:“陛下可要加派人手去迎接温大人回京?” 霍平也不是个傻子,他自然看得出谢琅对温鹤绵没有防备之心,更不会被这些所谓的小手段挑拨,但从这些时日两人间的微妙态度来看。 嗯……可能发生了什么他不太想知道的事。 可小陛下和温大人,那可是师生啊。 看温大人的模样,好像不是很能接受的样子。 可是君王当真要,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拒绝呢? 霍平心情难以言喻。 “不必了。”谢琅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子,唇角泄露出几许笑意,“太傅为国为民,平疫有功,朕念其劳苦功高,届时亲自去迎太傅回京。” 瞧瞧这番话。 饶是粗鄙如霍平,也忍不住想吐出冠冕堂皇几个字。 只能祝温大人好运。 - 疫病慢慢平息后,接下来就没什么太多好操心了。 淮陵王妃名唤秦宜,出自江淮世家大族。 秦家距离益安府不远,在听说这边情况基本平定下来后,有派人邀请温鹤绵去看看,不过她委婉拒绝了。 王妃自出嫁后就再也没有回过秦家,更不倚仗秦家半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温鹤绵猜测其中应当是有些门道,不想在不知情的时候掺和进去。 如此情况,远离最好。 “你好像对你爹娘的事情,一点都不好奇?” 系统不理解。 一般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探究欲,温鹤绵偏就能将这种欲望压到最低,不问不查,意志力恐怖。 温鹤绵垂眸不语。 系统小心翼翼蹭过去:“要不这样,等你离开后,我送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属于哪种?”温鹤绵问,“你们系统有这么好心?” “那当然!”系统尾巴高高翘起,为自己正名,“我们系统还是很有爱的!到时候的惊喜保证能让宿主你满意!” “那我就先收着了。”温鹤绵眼含笑意,“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再耽搁下去,那小崽子要忍不住自己杀过来了。” 倘若这边疫情还在,就算是为了国祚着想,京中也有一众臣子约束着让谢琅不要了,现在可没这隐患了,他真要来,朝中人未必拦得住。 系统:“好期待好期待。” 终于轮到它搞事儿了吗? 温鹤绵第二日就提了离开的事。 知府有些惊讶,但并未说什么:“温大人为江淮尽心尽力,下官与百姓皆感念在心,可否容下官为您饯行?” 温鹤绵微笑点头:“多谢。” 饯行宴后,便启程回京。 他们来时还带着药材,回去时就轻快许多,随行的太医们也总算能松下神来,大家坐在马车中说说笑笑,一片欢声笑语。 当地百姓们念着这份恩情,有追上来送蔬菜送吃食的,要不是他们拒绝得快,指不定马车都要塞不下。 沿途一片热闹,最后太医们怀中也一人捧了些东西,大家都乐不可支。 温鹤绵拿着片肉脯在啃,见状面带笑意:“还是百姓们淳朴啊。” 后面太医院判听到,乐呵呵地开口:“百姓们都喜欢好官,温大人可是入了他们的心了!” 温鹤绵扬声:“多谢。诸位也有功,回京后让陛下记上一笔。” 在江淮地界还好,这边毕竟距离京城远,他们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不过随着越靠近京城,温鹤绵就感觉到周身的气氛越是不对,跟在她身边的护卫们都严阵以待了起来。 她没有继续撩开帘子看车外,而是安安稳稳坐回了马车中,问系统:“你觉得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呢?” 系统眼中一阵光闪过,像是在进行数据分析,半晌后得出结论。 “等入俞州,那边山林多,便于藏匿,路窄,也不好逃走,前后堵死,想要动手会更方便。” 温鹤绵悠然一笑:“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明明知道前方面对的是什么,她心中却没有半点惊慌或害怕,有的只是莫名期待。 她说过的,自己有时候,也想那么疯狂一把。 第107章 直直坠入深不见底的山崖! 可有时,事实又总比预料多出那么几分不同。 温鹤绵察觉到周围空气不对的同时,马车也悄无声息停了下来。 “噤声,戒备!” 这道声音极为熟悉,温鹤绵听过。 是飞鸿营的飞风首领。 她没在护卫中看到过,现在想来,是藏得真好啊。 不过谢琅留了后手,她也留了后手。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没什么好藏的了。 这边山林茂密,来人目标明确,估计是早就打听到了温鹤绵坐的是哪辆马车,箭矢混合着刀剑就往这边来。 飞风不再隐藏,带着人迎上,弯刀在空中一挡,哗啦啦就扫落一片,扬声大喊:“保护好温大人!” 也有少部分冲着后面马车中坐着的太医去了,他们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人手去后面保护。 温鹤绵带来的暗卫全部护在了马车周围,长竹声音凝重:“殿下,千万不要出来!” 马车内壁也是特意改造过的,外面冷兵器碰撞的声音不断传来,马车居然没被箭矢射穿,属实令人惊讶。 “好吓人!”系统直往温鹤绵怀里缩,“遭了,我怎么感觉,小皇帝在往这边走呢?” 温鹤绵拧眉:“什么?” “是的没错,小皇帝在往你这边来,不仅如此,他身边也带了许多人。” 系统语速加快,仿佛带着些催促:“你要想好,如果想走,就赶快抓紧时机,不然来不及了。” 温鹤绵张张嘴,没有回答上这个问题,就听外面有人骂骂咧咧:“妈的,怎么还有人!” 知道想要温大人命的人有很多,否则陛下不会特意把自己安排过来,但也没想到有这么多,飞风看见混入战局的第三方,目光陡然一凝。 是当初兵部左侍郎带着逃走的那支叛军,宁贺褚残党! 因着这些时日的围追堵截,这伙叛军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早就不成样子,领头人更是狼狈,发着夹杂着枯叶,整个人笑得癫狂:“没想到,我在这里等着你们!杀了温鹤绵,取她人头送到小皇帝面前!” “既然不让我们好过,那大不了同归于尽!杀啊!” 忽然冒出来的叛军瞬间让整个局势都发生逆转,原本处于下风的刺客把握这一机会,手上攻势更加凌厉了起来。 叛军比刺客更疯,杀死一个算一个吗,后面无辜的太医也被他们视作了目标。 霎时尖叫声一片,连太医们也只能拔了刀剑自保。 温鹤绵头一次知道,自己的命原来这么值钱,她看了眼系统,顿时顾不上更多,也提着剑冲了出去。 总不能心安理得坐在车里看着那么多人为自己拼杀。 无止境的箭雨中,那道冲出来的身影格外耀眼,凛冽的剑光划过,带来数道残影,温鹤绵避着刀光剑影,身形干脆利落,瞬间就给数人抹了脖子。 “温大人居然会武功!” 这是许多人心间闪过的一致想法。 眼下局面容不得松懈,飞风提着的心暂时放下,抬手挡住刺客的攻击,一个扫腿把他送下了山崖。 这条官道年久失修,本就不太好走,一面是密林,一面则是料峭的悬崖,平常马车走这里过都要小心翼翼,此刻混乱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摔了下去,场面极为惨烈。 系统似乎取得了更高的权限,温鹤绵咬着牙在心里问它:“谢琅还有多久到?” 走归走,温鹤绵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人被牵连,此刻也在帮着清扫叛军,然而时间过去,她有些力竭了。 再看看周围的人,大家情况都差不多。 系统:“再坚持一下,快了快了!” 温鹤绵呼出一口气,在长竹的掩护下缓了缓,目光扫过,看到了想往人群后面躲的兵部左侍郎,心头冷笑一声:“我过去杀了他!” 仓促之间,长竹根本来不及抓住她,只能看着她飞身往那边掠去,耳边仿佛听到了震天的马蹄声,他余光猝然瞥见,有一队人马往这边疾驰而来。 系统大叫:“小皇帝来了!” 与此同时,温鹤绵买到了想要溜走的兵部左侍郎,对方跟条滑溜的鱼似的,身上有几分武功,见逃脱不能,索性目光一狠,猛地朝温鹤眠这个方向撞了过来。 旁边便是陡峭的悬崖,动作之间,温鹤绵转身躲避,脚下一滑,顿时踩了个空,仰倒着朝后面而去,耳边疾风嗡鸣,失重感席卷全身,她不由得闭上了眼。 身后是众人的惊呼—— “温大人!” “世子殿下!” …… 想到温鹤绵就快要回来了,谢琅心情愉悦了起来。 最近他将不安分的人都给收拾了一桶,早就在心中盘算着,要把内阁首辅的位置交给温鹤绵。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太傅不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漂亮金丝雀,而是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鸟,所以一直在计划更完美一点。 他们要隔得很近很近,亲密到外人都无可划分。 内阁首辅的位置好,他当然会永远信任温鹤绵,有了这重职责在,温鹤绵也不会轻易就撂担子。 他们注定会永远纠缠在一起。 可不知为何,分明这些等到她回来后就能完全实现了,谢琅心头却猛然慌得很厉害,仿佛空了一大块,不安感萦绕心间。 恰逢此时霍平前来禀报,他二话不说:“备马,随朕一起去接太傅。” 霍平想说好像还有点早,这会儿温大人说不定才走到半路呢,他们赶过去恐怕都要许久,可瞅见小陛下的表情,又马上不敢说了,只好下去准备。 禁卫军随行,一行人骑着马日夜兼程,总算是到了俞州地界。 官道之上,还未靠近,就隐约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谢琅脸色一变,一抽马鞭就率然往前冲。 霍平面色凝重,赶紧率人跟上。 可紧赶慢赶,仍是来迟了。 谢琅过去的时候,就只看见那一抹白衣翩迁,如同折翼的蝴蝶,直直坠入深不见底的山崖,让人根本抓不住。 所有人都慌了神。 少年帝王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恐怖至极,他眼底红得吓人,声音中带着森然冷意。 “杀!” 第108章 在大权得握的这一年,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先前三方已缠斗多时,禁卫军加入,所过之处,手起刀落,血流成河。 尤其是谢琅,他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似的,面无表情,手下动作却招招致命,被血沾染到了也不在意,只顾着一个个杀过去,眼底全是嗜血的狠戾。 直到解决完最后一个人,霍平和飞风才像是卸了浑身力气一样,齐齐放下手中的剑,跪倒在了地上。 其余人尽皆效仿。 整条官道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一片死寂中,仿佛只有谢琅孤独伫立在天地间。 长竹咬紧牙关,声音颤抖:“还请陛下派人去寻世子殿下!” 这山崖高极了,寻常人掉下去,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以至于谢琅在看到温鹤绵掉下去的时候,脑中就已经蒙了。 他浑浑噩噩地解决掉刺客和叛军,浑身从脊骨泛起寒凉,蓦然有种坠入冰窟窿的感觉,直到听到这一声,才回过些神来,声音嘶哑:“是,找太傅……朕要去找太傅!” 谢琅说着就要往崖边走,还是霍平和飞风俩人反应快,赶紧挡在他面前。 “陛下三思啊,温大人绝不愿看到您将自己置于险地的!我们这就领人去寻!” 霍平也算是一开始就跟在谢琅身边的人了,刚刚即位时,小陛下哪怕尚且稚嫩,也似有若无的透露出来自上位者的威视,骄傲又自强,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明明站在那里,却像是被抽空了灵魂,脊柱在无声无息中都折断了。 面色苍白到可怖,像极了只剩一具麻木的躯壳。 他是当真有预感,如果不是自己和飞风拦着,陛下恐怕真的会从这个地方跳下去! 这么高的地方……霍平额头上淌下一滴冷汗。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之前的猜测不要是真的,不然陛下该有多伤心啊。 “去找。” 半晌,谢琅用沙哑的声音吐出这一句。 他眨了下眼,满是干涩的感觉,眼底红血丝更甚:“……朕和你们一起去找。” 霍平与飞风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头皮发麻,深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敢拒绝:“是!” 只留了很少一部分人护送太医回京,剩下的人全都随着谢琅一起绕到了崖底去。 崖底碎石嶙嶙,路也难走,一路上找到了不少叛军和刺客的尸体,都被摔得血肉模糊,早就看不清谁是谁。 近卫军和护卫们胆战心惊翻找着,好消息,没有找到温大人的尸体,坏消息,陛下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崖底的风吹过,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有暗卫颤颤捧着一块石头和一块白色的衣角走到帝王面前,跪下:“陛下,这是属下在河边找到的……山崖底下有暗河,温大人掉下来的那个位置,有可能刚好落入水中,然后被冲走了……” 他话还没说完,手中拿着的那块衣角便被谢琅一把夺过,熟悉的暗纹,是他亲自赏赐下去的布料,绝不可能是巧合。 也同样间接的,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暗河内部复杂,就算从山崖上掉下来的时候侥幸存活,被冲入暗河还有几分活下来的可能? 微乎其微。 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谢琅也明白。 时间在这一刻近乎凝固,谢琅死死盯着手中的布料,张了张嘴,却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风声夹杂着雨声,他只觉得什么都听不到了,心口处彻底空了一块,呼啦啦撕扯着痛。 “不可能……” 他颤抖着,发出近乎呻吟的呢喃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明明都说得好好的,明明温鹤绵亲口说了,要回来陪他一起吃年夜饭的。 明明……明明都快到京城了啊。 如果他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了! “陛下!” 看着少年摇摇欲坠的身形,霍平只能硬着头皮上去:“事情已成定局,此次刺杀不同寻常,定是有人提前将消息告诉叛军,您只有好好的,才能查出幕后真凶,为温大人报仇啊!” “况且陛下,”霍平努力咽了口唾沫,才将喉间难言的酸涩感压下去,“只要还没有找到人,就是有希望,不是么!” 那么多年风风雨雨过来,霍平极为佩服这位年轻的状元郎,尤其是在得知她是女子后,佩服之情如滔滔不绝的泉水涌来,他很难相信,仅仅是因为这一次意外,温鹤绵就真的死了。 上天若有公道,就该给她一线生机。 事已至此,无可改变,国不可一日无君,小陛下千万不能在这当头上出了事。 “你说得对。” 霍平得到了回答,可那回答中含着浓重的杀意。 “朕要为太傅报仇。” “所以朕不会倒下。” 霍平猝然抬头,瞧清了小陛下现在的模样。 依旧年轻俊美,却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眼底全是红血丝,熬干了没有流出一滴泪,面色惨白至极,像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朝中那些人总在想着该如何除去温大人,却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没有了温大人,陛下还会不会用那么温和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温大人永远是雍和沉静的,她用自己的标准约束着陛下,陛下也乐意当她所期待的明君。 当平静被打破,回归到最真实的表象。 他们的这位小陛下,其实是头凶狠的恶狼,失了锁链的束缚,所有人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 然而谁都没有立场去谴责。 之后的一切都是沉默的。 所有人一同在这里停留了数十天,每个边边角角,包括崖壁上,都被认真搜寻过,然而没有一丝痕迹。 谢琅强撑了许久,终于在某个清晨晕倒了过去,然后被众人惊慌着扶住。 连梦中都是那幅清晰的场景。 山崖边上,那抹白衣人影成了永远的梦魇。 他这一生所拥有的不多。 在冷宫被欺辱,又在先帝病危之时仓促被推上太子之位,在朝堂风云中被裹挟着往前走,每一步都身不由己。 唯有一人常伴他身侧,幼时教导他,将他温柔搂进怀中。 往后却再也不会有了。 谢琅在大权得握的这一年,失去了他最重要的人。 第109章 冷清清的诏狱一时之间人满为患 消息传回京城,一片哗然。 找了十多天半点踪迹没有,大家其实都明白,机会已经十分微弱。 霍平和飞风商量过后,一人护送着昏迷的陛下回京,一人则带人留在这边继续寻找,否则耽搁越久,谁都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变故。 早在陛下罢朝十多天的时候,京中众人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得知温鹤绵坠入悬崖生死不明后,各人反应不同,私下暗流涌动。 叶照旋吓得摔了茶盏,脸上一片茫然:“怎么可能?!” 彼时陆子慎正休沐在家,和柳琼月一起算账,二人听闻消息,拨弄算盘的动作顿时都乱了,神色齐齐一变。 “不、不会?”柳琼月喃喃着,手指下意识抚上自己小腹,那里已经略微有些弧度,“温大人她……” “阿月,不要激动。”说是这么说着,陆子慎扶着她的手也在颤抖,尽量稳着声音,“没找到人,就尚有一线生机,我……我再去问问我的同僚他们……” 温鹤绵交好的同僚或者下属家中基本都是这情况,大家脸色都一片空白,根本不相信这事儿是真的。 这么多年来,多少场刺杀,温大人哪次不是带着陛下全身而退,此次去往江淮,连疫情都平息了,怎么可能折在回来的路上呢? 但不管大家相不相信,事实就是如此。 刺客中混杂了叛军,人数众多,温大人在御敌的时候不慎踩空,落入山崖底下,至今生死不明。 仍有少部分人在叫好,可碍于大局,他们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只能在暗地里庆祝。 淮陵王府中,青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从小就陪在温鹤绵身边,说是主仆,其实二人和姐妹也差不多了,她不接受这个事实! 她想不明白,分明不久之前,公子都还笑吟吟和她告别,如今怎么就阴阳两隔了呢? “好孩子,别哭了。” 路叔听完消息时也怔了一瞬,对比青云,他更年长睿智,从中嗅到了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哪怕失态,也稳着心神。 “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我们要好好替她照料着府中。” 青云抽噎了一声:“路管家,公子她、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路叔:“京中这些时日不太平,否则你认为公子为何要去找慕容公子?哭累了就好好回去歇着,别多想。” 潜意识里,青云当然更愿意相信温鹤绵没出事儿,路叔的安抚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忧心,于是点头:“好。” …… 谢琅醒了过来。 脑袋针扎似的,一抽一抽发疼。 他熬了那么久,心神俱疲,已然熬不住,晕过去在大家意料之中。 醒来的时候迷糊听到太医院判在外交代。 “陛下淋了几场大雨,寒气入体,恐之后几日会有发热,劳烦公公盯着。另外……温大人一事,对陛下冲击过大,公公也看着些。” 太医院判是当日直面刺杀的人之一,他还记得温鹤绵为他挡了一箭,后来陛下的嗜杀样子被他看在眼中,至今回想起来仍旧胆颤。 他不敢预估这对师生感情有多深,但至少要比众人想象中的要深些,如此一遭打击,恐生忧患啊。 “诶!咱家明白。” 来喜也是叹息连连,愁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知晓的内情更多些,若当真是师生也就罢了,偏偏陛下对温大人有超出师生的念想,还未如愿便已失去,这往后可如何释怀呀? 谢琅在帐内听着,神思略微恍惚。 太医院判是温鹤绵调来的,也是最初为他看病的太医。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那个人不会温和笑着来揉自己脑袋了。 “来喜。” 他叫了声,来喜连忙撩起帘子,探出个脑袋来:“陛下请吩咐。” 谢琅坐起来,此刻仅着一身中衣,不眠不休撑了多日,脸颊上的肉消瘦下去,显得有些瘦削,那双黑沉的眸子没有光,有点阴沉。 “去叫霍平过来。” 来喜心中打颤,赶紧下去叫人。 霍平有所预料,小憩的功夫,提前吩咐了手下人去查,这会儿得到传召,拿了名单马不停蹄往宫中赶。 谢琅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后滴水滴米未尽,又开始拿起卷宗看,来喜在一旁急得嘴角都快长泡了,看到霍平时,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情况依旧不好。 霍平将那名单呈给了谢琅。 其实都大差不差。 温鹤绵在朝中名声还是较好的,文官这边基本上都是御史在搞事,还有部分是埋的比较深的宁党残党,武将那边则向来不怎么参与斗争,更多的还是旧党派和世家大族。 早在先帝之时,阉党上台,他们的势力就遭到了很大削弱,后来暗中扶持宁贺褚上台,这些年才得以在背地里苟延残喘。 而谢琅掌权后,第一件事又是对他们下手,早已积聚诸多不满,温鹤绵不过是撞到了这个档口上,成了他们发泄的点。 女子入学触犯诸多利益,加之御史弹劾,几乎在朝中形成一股风潮,所以便暗中有人与叛军残党勾结上,意欲杀死温鹤眠,也能给谢琅一个下马威,告诉皇帝他们不是好欺负的。 简而言之,涉事者甚广。 “是朕给了他们错觉,让他们以为朕当真是温润如玉的君子。” 谢琅低低笑了起来,笑他们天真狂妄:“太傅不在,朕也不稀罕当那窝囊的明君!” 霍平眼皮子一跳。 下一刻听君王冷声道:“拿出积压的证据,全部关进诏狱,极刑。” 温鹤绵在时,谢琅费心尽力敛着性子,步履缓缓,循序渐进,如今却不需要这么多顾忌了。 该死不死的,这伙人一动就动了个大的。 听到最后那俩字,霍平在心头为他们点了排蜡烛,同时也有股恶气吐出的感觉。 嚣张,这下嚣张到直接把自己送上死路了。 有了帝王亲口吩咐,当天晚上,霍平便带人亲自上门,一个个将那些人都给抓了起来。 冷清清的诏狱一时之间人满为患,被抓的人又惊又怒,然而没人听他们骂街,霍平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用,忙得脑袋都痛。 第110章 “温鹤绵,就是温鹤绵。” 从失足落下山崖起,京中的纷争就再与温鹤绵无关。 帝师也好,世子也好,那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了。 谢琅是位优秀的明君,他有能力处理好后续。 等意识恢复站稳时,迎面而来的狂风裹着沙尘,让她险些吃了一嘴。 温鹤绵费力地睁开眼睛往周围一看,黄沙漫漫,清冷凄凉,她微微嘶了声:“你把我给带什么地方来了?” 系统这只猫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她怀里的,声音很是欢快:“我把你给送边关来了!宿主,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边关?”温鹤绵没回过神来,下意识揪了一下猫毛,艰难开口,“从俞州,到边关?” 这叫什么,送她离开千里之外? 系统一双猫眼滴溜溜的:“不去边关还能去哪里?你爹娘在这边呀,正好去投奔他们。” 诚实来讲,温鹤绵并没有做好准备再次见到原身爹娘。 她一个外来客,占据了他们女儿的身体也就罢了,心安理得享受这份好,总觉得有点愧疚。 系统吃痛地用爪子拍开她的手:“那也没办法,来都来了,积攒的力量只够我用这么一次。这边天黑了有狼,宿主,你还是赶紧找个落脚之处。” 温鹤绵无话可说。 她只能根据系统的指路往城池方向走,毕竟不可能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多的地方,这样就真成灵异事件了。 在看到百姓排队入城门时,温鹤绵突然想起一件事:“系统,你是不是忘了,我进去要通关文碟。” 这东西根本没随身带在身上,万一被守城官兵当间谍就有意思了。 “啊?”系统一懵,“你身上令牌还在,那个可以将就用用吗?” 温鹤绵叹了口气:“试试。” 其实就算有通关文牒,她也不再好使用。 谢琅聪明着,等这阵缓过神来了,开始满天下找她,通关文碟上的信息一出现,可就一抓一个准。 温鹤绵排到了队伍最末尾去,低头的时候看了自己少了一角的衣摆,整整齐齐的,遂问系统:“这怎么回事?” 系统嘿嘿一笑:“做了点伪装,做戏做全套嘛!” 温鹤绵没再多问,随着队伍缓慢往前挪。 排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望过去,看见最前方骑着马的熟悉身影,愣了。 …… 温乘渊出身世家,在京城时便是天之骄子,后来与夫人秦宜成婚,二人前往边关镇守,至今已二十余载。 他领兵杀敌多年,骁勇善战,边关蛮族无一不惧怕,如今年近半百,仍然身板挺直,战袍肃穆,端坐马背之上,眼神锐利如鹰隼,森然煞寒。 意气风发多年,要说唯一担忧的,便是远在京城的独女。 “小没良心的,听说前些日子还跑去了江淮平疫,也不知如何了,不传个信来。” 温乘渊好气又好笑:“她倒是一片赤诚忠心,就不知那小皇帝是不是个有良心的,别像他爹一样,哼!” 说到这里,温乘渊满鼻子都是气。 远在边关,没人能管得住他们。 旁边副将笑着接话:“世子殿下肖将军和夫人,也是大有作为的,说来前几月不是还派人送来红薯,味道香甜的哟!” 温乘渊不轻不重的:“我倒是希望她没那么出息。” 温鹤绵早产出生,温乘渊也不在身边,后来听自己夫人说,几次都险些夭折过去,好在跌跌撞撞,送去庙中养着,仍然是活了。 外人不知道那是女儿,可他和秦宜知道啊。 若不是当初温鹤绵百般保证,他和秦宜都绝对不会放人。 “爹!” 正聊着,温乘渊好似听到谁在喊爹,他不认为是在喊自己,刚要继续说上两句,一颗小石子朝他迎面砸来。 他眼也没抬地接住,声音陡然凌厉:“谁?!” 身旁副将一行人也赶紧戒备,以为是来了敌人。 “父王,是我。” “我来投奔你和娘了。” 温鹤绵无奈地站在原处,只好换了个称呼,防止被错认。 温乘渊的模样比记忆中更黑了点,却还是那样高大,多年未见,温鹤绵依旧能一眼认出他。 温乘渊惊疑不定地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的人,脸上有些斑驳的痕迹,像是什么伪装被水融了去,可露出的眉眼,和他夫人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半晌后,这位高大的将军红了眼:“小兔崽子,终于舍得来看我和你娘了。” 能在城外遇到温乘渊纯属意外,但这下好了,通关文牒什么的都不用担心了,温鹤绵直接被开后门带了进去。 温乘渊看着高高大大,在唯一的女儿面前却有些手足无措。 这几年边关屡受蛮族侵扰,离不得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她刚中状元时。 血缘大概就那么奇妙,不用过多的解释,温乘渊已经确认了温鹤绵的身份。 把眼含好奇的副将一行人赶走,温乘渊一路上絮絮叨叨的。 “可是在京城受了什么委屈?怎么突然就跑边关来了?” “不会是那小皇帝想要鸟尽弓藏?” “我听说你去了江淮,没事?” 温鹤绵抱紧了怀中的猫,听着这一系列关切的话语,连连摇头:“什么都没发生,是我自己想来这里。” 温乘渊摆明了不信:“自己想来,身边一个人都不带?唬谁呢你!” 从容多载,温鹤绵遇到了第一个克星,就是原身的爹。 温乘渊年少之时也是读过许多书的,不同于一般武将,想要糊弄难上加难。 温鹤绵只好坦白承认:“我错了,确实是出了些事儿,不过和小皇帝无关。” 她撒谎了。 可以确定的是,她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谢琅和她之间发生的事。 正聊着,突然有一道女声插了进来,带着略微哽咽:“含霜。” 温鹤绵抬眼望去,瞧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两鬓略有风霜,眉眼婉约清丽,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含霜,不认得娘了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鹤绵眼眶就是一热。 而与此同时,系统的声音轻轻在她脑海中响起:“这才是送你的惊喜——” “宿主,其实你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温鹤绵,就是温鹤绵。” 第111章 “再见。” “很抱歉,由于规则的限制,我一直不能告诉您这个真相。” “你们是血肉至亲,不必有任何愧疚,所以,安心坦然的,接受来自他们的好。” 系统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认真,像是一把锤子,顷刻粉碎了温鹤绵十多年来心中带着的愧疚。 她不必担心自己侵占了一个无辜女孩的身体,也不用懊悔自己白白得了人家父母十几年的关心疼爱……那本就是她的啊。 温鹤绵眼眶酸酸涩涩的,忍住不上前几步,抱住了秦宜,声音有点低:“娘。” “诶。”秦宜很高兴地应下,她轻轻问,“乖女儿,是不是在京城受委屈了?没事,说出来爹娘给你撑腰好不好?” 温鹤绵只是摇摇头。 喉咙跟哽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温乘渊站在身后,看着他们母女俩,无奈的同时,感到了几许宁静与温馨。 前一刻还惦记着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不得不说是莫大的惊喜,女儿情绪看着不太对劲,他也没敢多说。 秦宜情绪要细腻些,说了几句话,就先将温鹤绵给带进了府中。 她笑着调侃:“这次来,总算不同爹娘生分了,这里一直为你备着房间,正好前两日娘打扫了番,进去看看喜不喜欢。” 边关苦寒之地,勋贵子弟到了这边,也是要吃苦头的,夫妻俩住的府邸当然远远比不上京城中的王府,看着灰扑扑一片,好在内里干净。 温鹤绵惊讶地发现,夫妻俩为她准备的这间房,和王府那间布局差不多。 “这……” 温乘渊接过话:“怕你住不惯,就给照搬过来了。” 今日情绪大起大落,温鹤绵缓了缓,弯眉笑:“我很喜欢,多谢爹娘。” “一家人说什么谢,方才还夸你不生分呢!”秦宜眉毛一挑,暗含谴责。 温鹤绵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嘴,表示错了。 简单叙了下旧,三人在桌前坐下,温鹤绵抱着猫单独坐在一旁,系统抬起爪子拍拍,示意放开它,然后跳到了桌子上坐着。 “有什么想问的,现在都可以问,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们。” 看系统这么光明正大在她爹娘面前说话,温鹤绵略微有些诧异,不过瞧见那二人面无异色,她又赶紧定下神来。 温乘渊哼笑了声:“含霜,不会以为当初仅凭你三两句话,我们就这么轻易能放人了?” 温鹤绵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点孩子,无一处不稚嫩,夫妻俩都有意将她带走,边关苦归苦,养个孩子却不成问题。 秦宜瞪了他一眼,这才柔声解释:“你出生时又瘦又小,几次都险些活不下去,是这名叫系统的小东西说,与它做交易,能让你健康平安长大,我们才大胆决定一试。只是作为条件,要我们同意你与它一同做任务。” “不过如此一来,我们能见面的日子,就少了。”温乘渊上下打量着她,笑着点点头,“看来在京城过得还不错。” 温鹤绵报喜不报忧:“是还不错,当今陛下也不错。” 虽然夫妻俩对皇室似乎有什么成见,可那是先帝时期的事了,和谢琅无关,留个好印象也不错。 对此温乘渊没什么好怀疑的,只表示:“那毕竟是你教导长大的孩子。” 温鹤绵心虚地干咳了下。 “看来你们似乎没什么想问我的。”系统甩甩尾巴,插了句话进来,“那我就长话短说。” “任务已经完成,往后你们都将不再受到束缚,我也即将离开,祝你们自由。” 温鹤绵心中其实还有些疑惑没解开,但她瞥见系统偷偷朝她眨眼,就没在这时候问出来。 夫妻俩一致表示了对系统的感谢,系统也如它所说,眨眼功夫就离开了猫儿的身体,白猫恢复本性,咕噜噜往温鹤绵怀里钻。 “这事说完了,含霜,现在该说说你的事了。”秦宜眼眸带笑,语气温柔,敏锐力却一绝,“说说,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消息传开,迟早瞒不住,况且也需要他们知晓,才能提前应对,温鹤绵遂将自己假死脱身的事情全盘托出。 听见她作计往山崖下跳时,夫妻俩都倒吸一口凉气,静了半晌,温乘渊才抬手拍了拍她肩膀:“胆子够大,不愧是我们的女儿!” 秦宜见状,责备的话也不好再出口,她想到了另一方面:“身份不重要,既然如此,不如你顺势恢复女儿身,就当我们的养女如何?” 能让温鹤绵做出这样的决定,其中必有内情,她不多说,两人也不多问,反而积极思考后续解决办法。 温鹤绵对此并无异议,弯了弯唇角:“行,听娘的。” 就此拍板。 看出女儿眉眼间的疲惫,秦宜没再多说,拉着自家夫君一起出去选衣裳,并嘱咐她好好休息,这才关了房门出去。 系统一秒回归猫身。 它说:“我知道你想问现代的事。你的灵魂在那边好好度过了一世,所以那边的也是你的亲人。这边的身体只有一魂一魄,因此才前期痴傻,作为系统的补偿和任务完成的奖励,管理员决定将那缺失的六年时光一并补给你。” 温鹤绵穿书过来时,是六岁。 她问:“这还能补?怎么补?” “当然是补到寿数中。”系统不假思索,“在之后的六年中,你身上的时间流速会被无限放慢,大概是这样。” 更深奥的东西,世界规则也不允许多说了。 这纯粹意外之喜了。 温鹤绵真诚道:“谢谢你,系统。” “不用谢我,这都是你和你爹娘的努力得来的。” 系统有点不好意思地蜷缩了下尾巴,一双猫眼睛亮晶晶的,好像还有点不舍。 “任务至此结束,我真的要走了。” “很感谢你能帮助我圆满完成任务,祝你自由,祝你顺遂,也祝你往后一片坦途。再见。” 虽然一度觉得系统有许多不靠谱的时候,但跌跌撞撞的,竟然还是顺利完成了。 温鹤绵唇畔扬起笑容,眼底的光温和漂亮:“再见。” 第112章 漫漫路途,故人长绝 送走系统后,看着怀中憨态可掬的猫儿,温鹤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不免有些怅惘。 系统在时,她可以完全将关怀谢琅当做自己的任务来说,现在却没这个理由了。 只是仍然有点不放心。 毕竟那么多年的感情摆在那,她当时跳得够快,掐着时间,也不知道谢琅有没有看到,但无论如何,小崽子总逃不了伤心一场。 没有系统实时播报,她没办法及时得知谢琅那边的消息,说实话,挺不安的。 到时候等消息传回京城,同僚好友们都还好说,就是府中,估计青云会哭上一场。 她不同于温鹤绵活了两世,还尚且有些稚嫩,告诉她怕被看出端倪,以此招来祸端。 还好在路叔那里透了个口风,温鹤绵暂时不方便传信回去,目前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剩下的,小崽子缓过神来,也该轮到京中那些世家大族被清算了。 可能最开始会有些棘手,但温鹤绵对谢琅本身的能力是相当信任的,经过磨练,他会慢慢变得游刃有余,从此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就连那些伤心,也会慢慢被冲淡。 从前一脸央求要她给他取字,也不知最后会不会用上,不过无妨,他能过得好,安安心心当个明君就成。 至于她假死跑了这事儿,还是最好不要被撞破,否则温鹤绵很难想象,会出现什么她不想看到的事。 温鹤绵正想着,听到了敲门声。 她应了声,发现进来的是秦宜,手里还拎着两壶酒。 秦宜看见女儿坐在窗边发呆的模样,好笑地摇摇头:“还在想事儿?是关于京中,还是说,那个一手由你教导长大的小皇帝?” 母女连心,秦宜一猜一个准。 温鹤绵嗯了声:“我只是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 “对不对日后见分晓,已成定局,再说可没有意思了。”秦宜拎着酒壶坐到她身边,扬扬下巴,“要不要和娘亲喝一杯?一醉解千愁。” 边关酒烈,温鹤绵就曾在这上面栽过跟头,她看了眼,有点犹豫,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娘亲,于是笑起来:“好,今晚不醉不归!” - 边关亲人相聚之时,京中正展开一场血洗。 世家大族嚣张那么久,见小皇帝没什么动作,根本想不到他们作奸犯科的证据都已经牢牢被谢琅握在手中,先前只是压着不发作,而今有了导火索,连枝带根被点燃,一个个毫无防备就被抓入了牢中。 年轻的君王一改往日作风,能审问出更多线索的就继续审问,不能审问的就安上罪名杀了,诏狱连着几日人来人往,老面孔出新面孔进,个个身上都不干净,连带着刑场都是被血染了又染,用清水洗好久都洗不掉颜色。 着实可怖。 然而这时却都已经悔之晚矣。 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世家大族们这才意识到,杀死温鹤绵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斩断小皇帝一臂,更像是打开什么无形的枷锁,让小皇帝的性子彻底没了收敛。 而那位年少登科的帝师,才是真正的清风朗月之人,她不约束着陛下,就什么都变了。 便是前些日子吵得最凶的御史,也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开始在心中暗暗埋怨搞事的人。 这下好,害得大家都被牵连。 朝中霎时空了一半,每日上朝都战战兢兢不说,还未必能够等得到皇帝,站到腰腿发软才被驱逐回去。 叶照旋一边骂着他们活该,一边也不由得涌起股忧心:“若日日这么下去,荒废了朝政,可如何是好啊……” 他到底是个忠臣。 陆子慎笃定摇头:“不会。” 他俩原本走得没这么近,得知温鹤绵出事的消息后,反而是经常聚在一起讨论。 叶照旋不解的看向他:“你就这么确定?” “嗯。”陆子慎抿了口茶,神情凝重,“陛下心中倘若还惦记着温大人半分,就决计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不过经此一遭,名声大概率是好不了了。” 当明君需要几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的维持,成为暴君却只在朝夕。 嗜杀的名头传出去,不知内情的,恐怕私底下要呼暴君了。 叶照旋叹息:“说的也是。那毕竟是温大人看着长大的帝王啊……” “如今还未找到人,看陛下的意思,恐怕不会轻易放弃。”陆子慎隐约察觉到了几分不对,“感觉风波不会那么轻易平息。” 叶照旋苦笑:“……谁知道呢。” …… 差不多将该收拾的人都收拾完,谢琅疲惫地回了偏殿,伏在榻上,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已经即将快飘散的幽香,才勉强感觉抽痛的脑仁渐渐安静下来。 温鹤绵离开的前一晚,他隐约察觉到了她态度的松动,并成功将她留下来,以为自己是终于有了机会,等她再次回来,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实现自己贪婪的念想。 却没想到竟是诀别。 此去江淮,漫漫路途,故人长绝。 他是怀揣着几分希望的,在没有找到人之前。 来喜大着胆子劝了他多次,要他为温鹤绵立衣冠冢,包括朝中许多臣子也是如此,可他都没有同意。 他不愿相信。 不愿相信那个人当真就永远消失在自己面前了。 温鹤绵该是从容沉静的,哪怕公事公办也好,与他讲一路境况,教导他治国理政的大道理,而不是当真就那么去了。 “去将地龙烧上。” 外面传来来喜小声的吩咐,似是怕惊扰了谢琅,可四周太过安静,还是能清晰传入耳中。 “再去打些热水来,给咱家,咱家亲自送进去……还有你们几个,都离这边远点,听到没!无事不准靠近!” 这两日他杀了许多人,外人评价他变了很多,包括往日有些活泼的宫人,也全都噤声,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谢琅未曾牵连过他们,却也在此刻觉出了几分好笑。 但笑不出来,唇角僵硬至极,勾不起一丝弧度。 片刻后,等到耳边寂静无声,谢琅陡然觉得有些冷。 他随手披上外袍,怔怔走到窗边。 寒气扑面而来。 岁末天寒,新年伊始。 下雪了。 第113章 朕想公布太傅的身份 雪花飘飘扬扬,来得又快又急,小半个时辰便席卷了京中的每个角落,瓦沿棱角全是白色,圣洁寂寥。 来喜接过宫人打来的热水,看了眼外边,讶异:“呀,今年的雪怎么来得这么早。” 格外大,格外凛冽。 身边的小太监也跟着接话:“上次看到这么大雪,还是在奴才小时候呢。” 说起这个,来喜心头一跳,挥手打发了他,赶紧进偏殿去看,果然瞧见了站在窗边,衣着单薄,满身寂寥的少年帝王。 短短月余,谢琅瘦了许多,梦中常常魇住,歇得也不好,见此番模样,来喜就知道,他又想起温大人了。 那年宫变,他被选到帝王身边伺候,依稀记得,也是这么个寒冷的冬日,雪下得很大很大,带着刺骨的寒凉。 唯一不同的是,那年有温大人。 来喜想着,鼻尖一酸,躬身上前:“陛下,天寒,要不要奴才伺候您歇下?” 他不敢劝更多,生怕多说一句,都触到小陛下的伤心事。 谢琅转过身,眸中一片死气沉沉,没有回答来喜的这个问题,而是道:“朕想做一件事。” 他这些天做了许多事,现在朝廷上下,一片惶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来喜小心候着:“陛下想做什么?” 谢琅呢喃似的:“朕想公布太傅的身份。” 来喜:“啊?” 次日,帝王公布了温鹤绵女子的身份,并昭告天下——此事并非温鹤绵以及温家有意欺瞒,而是秉持先帝密旨,为扶持少帝,清扫乱党,所行无奈之举。 至于科举阅卷,公平公正,一并糊名由当时大儒亲自批阅,并不存在造假作弊之举。 状元之名,实至名归。 她不仅是大昭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还是唯一一位,女状元。 以女子之身任太傅,教导少帝至今,数年来兢兢业业,为大昭国祚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呕心沥血,却不幸被奸党所害,至今仍生死未卜。 此则消息一出,满朝皆惊。 这算是坐实了前些日子京中的传言,不过对此,大家都说不出不好的话,剩下的只有惊诧。 “温大人、温大人居然真的是女子么?” “同朝数载,我竟眼拙至此,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这……这伪装得也太厉害了?” “既是先帝密旨,那自然无可指摘,温大人的能力,你我也有目共睹,而且现在更重要的是,能不能找到人……” “我看,渺茫啊。” “小声点,这话可千万别被传到陛下耳朵里去了,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那之前温大人所提开设女学之事……?” 说到这里,大家忽然都沉默了。 随后一阵面面相觑。 因为没有先例,放在之前,大家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现在温鹤绵的事一出,他们便都哑言了。 先不说别的,就说他们当中,有几个是状元? 过人的实力足够镇压一切流言蜚语。 片刻后,有人犹犹豫豫:“也不是不能,试试?” “我看可以。” 经过这番波折,别说是温鹤绵的下属,就是一些原本中立的人,心中也隐隐有了偏向。 他们不是固步自封之人,心想:怎么就不可以试一试呢? 京中的一举一动,包括官员的谈话,都经过探子的整合,放到了谢琅的桌案上。 他看完,只觉得好笑。 太傅没出事前,怎么不见他们这么说呢? 无非是现在觉得没威胁了,心中又有愧,才在事后想办法弥补罢了。 陛下这几日的状态看上去好多了,至少不再不吃不喝地熬着自己,虽没去朝堂,但重要的事务一直都有在处理,可来喜看得出,他并不开心。 事实上没人能开心得起来。 陛下每次总会一脸期待地打开从俞州传来的消息,又每次都一脸落寞地放下,起起落落,叫旁人看着,也觉得难过极了。 分明那样好的人,怎么上天就非要搞出这事来呢? 来喜端着茶盏上前,嘴唇嗫嚅了几下,大着胆子:“陛下,再过几日,就年夜了,您要不……去王府看看?” 出事以来,谢琅最喜欢待着的,就是温鹤绵从前住过的偏殿,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一枕安眠。 倒是王府,反而一次都没有去过。 来喜看得出,那哪里是不想去,而是……不敢。 温大人至今生死不明,扩大范围找了又找,所有人都知道,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 陛下是怕,触景伤情啊。 “王府……” 谢琅像是猛然回过神来般,喃喃:“消息应当已传至边关,太傅的爹娘,今年也不准备回来看看吗?” 这话来喜就接不上了,毕竟他对那二位也知之甚少。 只好像隐约听人提过,温鹤绵选择留在京城,是和自己爹娘闹翻了的。 说出来怕陛下更难受。 这么一看,温大人可是为了陛下才留在京中的。 来喜叹气。 好在很快有人进来打破了沉默。 是周廷。 他如今算是混出头来了,担任京卫指挥使,和霍平一起统领京城布防的同时,负责调查满天飞的传言。 “回陛下,微臣顺着线索探查,发现最初传出温大人身份的,是位来自异族的游商,叫慕容跃,微臣已将他暂时收押,陛下是否……” “你说那人,叫什么?” 话音未落,就被帝王突然打断。 那双眼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让周廷几乎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叫慕容跃。” 谢琅闭了闭眼,脑子又开始抽痛起来。 慕容跃…… 这人分明和太傅有关,又为何要在那种时候散播传言,火上浇油? 仿佛隐约触摸到了什么边缘,谢琅一字一顿:“审问过了?” “是,”周廷咬牙,赶紧将还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他手中有温大人的信物,微臣不敢动手。” 慕容跃是个圆滑的,心思活络,说一句留三句,偏偏他手中的东西又不敢让人严刑拷问,周廷只能一并报上来。 “先关着。” 谢琅冷冷丢下一句。 然后在来喜的惊呼声中,也没披上外衫,快步往外走去,驾了马,很快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第114章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马儿一路疾驰,踏着雪花出了宫道,直奔王府的方向去。 在不断的纷争中,王府却反而成了最安静的地方,主人不在,也没人敢来叨扰,而是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这里,因此见有人来时,守门的护卫们都吓了一跳。 他们在惊慌中看清来者面容,而后纷纷下跪:“参见陛下!” 谢琅没理他们,拍了拍身上的积雪,径直往里走去。 从前就没人敢拦他,现在更没人敢,路叔和青云对视一眼,无奈退到旁边去,眼睁睁看着谢琅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匆忙随行而来的霍平见状也是直叹气,他不能多说,只敢稍微提点几句:“陛下最近心情不太好,劳烦你们在外守着,切勿让别人靠近。” 王府护卫心领神会:“是。” 即便许久没来,王府的模样依旧熟悉,院中那棵新栽的枇杷树扎了根,枝头覆雪,清清冷冷。 谢琅一眼扫过,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他从宫中溜出来时,就会被温鹤绵叫到书房中,或练字或讨论事务,有时是温鹤绵看着他,有时是他看着温鹤绵,静谧而安宁。 这里承载了太多,是除太极殿以外,对他而言最特殊的地方。 而现在,因为已经许久没人在里面待过,尽管依旧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显得格外凄冷,寒风拍打着窗子,发出呼呼的声音。 开门带来的风席卷进屋里,把摆放在桌面上的书籍吹得呼啦作响。 方才从雪中骑马而来,谢琅浑身都快冻僵,他站在门口缓了许久,才去点上蜡烛,接着视线从桌上轻轻扫过,然后慢慢走过去,活动僵冷的手指开始翻找上面的东西。 片刻后,视线凝住。 他看见了一叠写好后,摆放整齐的策论,被压在卷宗下,字迹清秀好看,一笔一画带着他熟悉的弧度。 是温鹤绵写的。 简单看了下,策论里内容很杂,最上面的是关于女学推广,再往下翻,则涉及到士农工商多方面的政策改革,以及利弊分析,语言简洁明了,通俗易懂。 像是特意为什么人准备的。 谢琅无法想象温鹤绵是在什么时候,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了这些策论,但上面字字句句,无一不彰显着她的呕心沥血,是如何为了大昭安宁深切打算。 或许是她做好了打算,还没来得及实施,或许是别的原因……总之她写下了这些,不管她日后如何,只要谢琅能够来到这里,能看到这些,那就有机会继续推行下去。 谢琅鼻尖酸涩,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几乎快尝到了血腥味,右手捂着胸口却没有发出半分声音,忽而有些埋怨温鹤绵的无情,她替天下百姓考虑得周周到到,又什么时候考虑过她自己,亦或是考虑过他? 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混合着寒气,带着钻心的疼,整个人像是又被冷水浇了一遍,忍不住发抖。 陡然间,谢琅像是想起来什么,他颤抖着呼吸去摸抽屉,好半晌,才打开了第二个抽屉。 那里除了他曾经送给温鹤绵的笨拙小玩意,就只摆放着一封信。 原本是说好了,在生辰给他的。 上面写好了,温鹤绵为他写的字。 谢琅现在却一刻都等不及了,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颤着指尖拆开了。 彼时他们还没有闹僵,他还是温鹤绵眼中乖巧听话的学生,或许是为了不在他生辰严肃,这封信写得不长,也不那么规矩,用着诙谐的语气,仿佛面对面温声同他对话。 “琅喻美玉,同陛下配极。” “我曾于书上见,石韫玉而山晖,水怀珠而川媚,私以为,不如取怀川二字。怀珠韫玉,安定天下。” “陛下年幼登基,虽偶有几分脾性,但实属圣明君主,令我心甚慰。我也高兴,能为陛下取字。” “今日良辰,愿怀川诸事皆宜。”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怀川,谢怀川。 记忆中,温鹤绵曾有许多次说过,谢琅这名字寓意极好,他不在乎,却还是会忍不住为此而偷偷开心,然几乎没什么实感。 直到此刻,谢琅才真切感受到,原来这个名字,在她心中是真的那么好,连带着曾经的自己也是那样,所以她为他取了这个字,希望他能永远这么好。 可是不久之后,他做了什么呢? 他仗着温鹤绵的纵容与退让,近乎嚣张地揭开了自己的心意,并且任由心中阴暗的占有欲滋长,在未经她同意之时,便要强行留下痕迹,甚至已经算计好了,日后怎样仗着她的心软进一步得寸进尺。 她将他视作优秀的学生,惊讶错愕之际,是否曾对他产生失望呢? 谢琅不清楚,可猜测应当是有的。 朦胧之后,再回想起山崖侧的场景,总觉得那抹人影带了几分决绝。 他其实该想明白的,她谨慎小心至极,绝不会犯如此错误。 除非是,有意求死,或者,单纯想要离开他。 原因为何,不做多想。 所以她留下了这些策论,无论如何,朝堂都会继续运转下去。 所以她提前让人散布传言,将京中局势进一步搅乱,替他打捞起那些漏网之鱼,也能借此推动她想达成的目标。 桩桩件件,环环相扣。 早已于无声中埋下,谢琅竟从未察觉。 越想越头晕目眩,谢琅忽然有些失力似的,埋头伏在了桌案上,一向挺直的脊背弯了,牙关紧咬,似有若无抖动着。 良久,直到衣衫被浸湿,感受到彻骨的凉,谢琅才后知后觉意识的,原来是他哭了。 酸苦混合着涩,连带着多日的难过和委屈,终于在此刻倾泻出来。 他指尖似乎用力极了,抓紧的信角出现了褶皱,低哑嗓音伴随着呜咽:“我后悔了……” “温鹤绵、太傅……我想你了。” 从前他只是装模作样的红上眼眶,眼泪还没掉出来,温鹤绵就会停下来哄他了,而如今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是他自作自受。 也是他…… 亲自逼走了自己的心上人。 第115章 醉酒了也骂着小兔崽子 京中消息传到边关时,温鹤绵正在与自己的爹娘准备过年。 她身份的问题很好解决。 边关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消息流通不易,这边又全是温乘渊信任的将领与手下,与亲近的稍微一说,很快就解决了。 明面上记了个养女的身份,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她就是原本的世子,也是温乘渊秦宜夫妻俩的亲女儿。 他们多年没有一起吃过团圆饭,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饭菜当然要准备的丰盛些,不过有厨娘,倒用不着他们亲自动手。 秦宜看完送来的信,又转头看了温鹤绵会儿,笑问:“要看看吗?” 温鹤绵顿了一下,顺从本心点头:“看。” 秦宜将信递给她。 信是青云写的,上面有字似乎被水模糊了,好在看得清,除了传递温鹤绵“失踪”的消息外,还说了一些京中的事儿。 比如小皇帝一回到京城,就手段利落的解决了世家大族,比如那些曾经说温鹤绵怎么不好的人,现在全都闭口噤声,有了很大改观。 秦宜在旁感叹:“不得不说,小皇帝比先帝要厉害多了,就是这方式,着实血腥了些,传出去不太好听。看这样子,他对你也是颇为惦念,不将消息告诉他吗?” 娘亲并不知自己和谢琅曾发生过什么事,温鹤绵没想着多讲,只是摇头:“不了。” “可是寒霜,娘看你,对小皇帝也挺惦记的。” 秦宜面带笑意,一语道破。 “喝醉酒了还一声声骂小兔崽子,小皇帝对你做了什么天妒人怨的事?如此念着不忘?连消息也不愿告诉他。” 边关酒烈,温鹤绵不出意外,上次被自己亲娘给灌醉了,她这个脑袋偏偏不忘事儿,说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闻言顿时有点红了耳尖:“没有。” 秦宜哼笑两声,看破不说破。 两相静默了会儿,秦宜忽然问:“想听听我和你爹为何与皇室闹掰吗?” 温鹤绵不假思索:“因为先帝太混账了?” 秦宜沉默。 接着干笑一声:“这就没意思了。” 女儿聪明在意料之中,否则不好混迹朝堂,就是没那么好忽悠。 温鹤绵失笑:“娘,你直说。” 秦宜坐在她身边,开口道:“你刚出生那会儿,边关不太平,先帝耽于享乐,宁肯花大笔银钱修筑行宫,都不肯拨与边关,你爹和他当面对峙了一顿,最后好说歹说,才算是拿到了边关兵权,又四处借了粮草,才赶去支援。” 时隔久远,这些事已经没太多人讨论,况且被臣子逼问到脸上,实属丢脸,先帝肯定要想方设法遮掩过去,以至于大多数人对这段秘闻不甚清晰。 不过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天下百姓记住了,扞卫边疆的,保他们平安的人,姓温。 “温家世代忠骨,同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又有免死金牌在手,势力雄厚,也就是他奈何不得。偏偏不知好歹,还想对我们母女俩下毒手,以为谁乐意待在京城呢?” 秦宜不同于典型的高门贵女,骨子里就有股洒脱不羁在,能和温乘渊走到一起,上天注定。 “所以你当时想回去帮那老东西的儿子,我和你爹是千般不情愿。我们捧在掌心里的小霜儿,缘何要留在那污糟地受苦?” 亲眼见证了秦宜对先帝称呼的变化,温鹤绵这下是知道有多恨得牙痒痒了,要不是忠君刻在骨子里,先帝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他干过的讨人嫌的事,自然不止这几件,更多细说起来就长了。 总而言之,能活到这种人憎狗嫌的程度,先帝也是个人才。 温鹤绵看见自己娘亲气愤的神情,感同身受:“确实恼人,不过先帝最后也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 温鹤绵把宁贺褚做的事讲给秦宜听。 秦宜听后咂舌,笑着拍手:“干得好!只是可惜了宁贺褚,若晚些时日生,碰不上那糟心事,说不定也能成个清臣。” 温鹤绵但笑不语。 “哦对,还有一事。”秦宜突然板着张脸,还挺严肃,“霜儿,你去过江淮,可遇到过秦家人?” 温鹤绵坦诚回答:“他们让人来找过我,我拒了。” “那就好,少和他们接触。一家子人面兽心的,当初若不是娘够强势,恐怕连你祖父祖母留给娘的嫁妆都带不走。” 世家大族,多少有点说不清的事。 温鹤绵:“我明白了。” “还在聊?” 身后传来温乘渊带笑的声音:“饭菜好了,过来用晚饭,我们好久没聚过了。” 边关物资匮乏,哪怕近几年已好上不少,依旧强不了太多,饭菜对比温鹤绵在京中吃的,要更简陋些,不过因为有亲人在身边陪伴,感觉不一样。 温鹤绵这次不敢多喝酒,只能浅浅抿了两口。 瞧着爹娘脸上露出的笑颜,她唇角也轻轻勾了勾。 氤氲的饭菜香气中,思绪不由得飘远,温鹤绵想了想京中的人,由衷希望,等伤心劲儿缓过去后,谢琅也能过个好年。 …… 谢琅在王府歇了一夜。 准确来讲,是在书房里歇了一夜。 还好这边有地龙,生怕给皇帝陛下真的冻坏了,路叔连忙命人去烧了起来,别的不说,至少暖和些。 实际上他根本没怎么睡。 一晚上捏着那封信看了又看,把信纸上自己抓出的褶皱一点点抚平,恨不得将每个字都镌刻进心底,愈想愈痛。 第二日出来,见到满眼红血丝的小陛下,霍平在无奈的同时已经有几分习以为常。 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陛下情绪才能缓和过来些,一直这么熬着,也不是个法子啊。 只是心病还得心药医,这病,恐怕难以疗愈了。 也不知谢琅究竟是想通了什么,他静静看了庭院中的枇杷树许久,忽然吩咐道:“让飞风撤回来。” 这是放弃寻找的意思了? 霍平心中讶异,同时伴随着几分难言的滋味。 “还有。”谢琅拳头捏得很紧,语气却平静,“那个叫慕容跃的,不用审问,放了。” 既然是温鹤绵吩咐做的,再深究,也没有意义了。 他不想惹她生气了。 第116章 君子万死不悔,女子亦是 吩咐完后,谢琅站在原地顿了会,终于是哑着嗓音开口:“回宫。” 霍平心下叹息。 他也算是看着这位小陛下长大的,谁曾想会出了这种变故。 原本温大人在时,陛下还会偶尔耍几分脾气,就算没人哄,自个儿也消了,如今却沉寂了许多,只是分明最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偏偏整天都阴郁冷沉的,也不知日后那么久,该如何度过啊。 只盼着他能早日想通。 谢琅又回了宫。 这次好说歹说是没有披着一身单衣衣到处跑,不过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回宫后就有些许发热的迹象。 太医院判来看了,给他开了两服药。 走的时候不住摇头,小声朝来喜说:“陛下情况不太好,多看顾着些。” 来喜这几日过得跌宕起伏,心情也随之大起大落,先是得知温大人原来是女子,后又想到陛下那些不可告人的情愫,简直愁的不得了。 听太医一言,他赶紧应下:“放心,咱家明白。” 太医院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多说。 陛下与温大人之间的情意不同于史书上大部分君主和帝师,微末之时的扶持相助,反而更加令人难以忘怀,加上这么多年来,大家其实都看得出,陛下对温大人是多么依赖。 怎么会轻易释怀呢? 只能但愿陛下早日走出来了。 诏狱里的人抄斩的抄斩,流放的流放,朝堂慢慢安稳下来,百姓的日子该过还得过,毕竟上位者的悲欢大多与他们不相通。 所以当天空的第一抹焰火燃起来时,顷刻打破了整个京城的平静,接着有更多漂亮的焰火冲上天际,照亮夜空,分外热闹。 本来年夜饭该温大人回来陪着陛下一起吃,可惜如今跟着泡汤了,来喜干脆吩咐御膳房准备一些简单的饭菜,想来陛下也没心情吃。 褪去那副在温大人面前好说话的表现,陛下的想法是越来越不好揣摩。 来喜内心忐忑着,好歹今天这顿饭是认真吃了。 用完晚膳,谢琅抬起眼,淡声吩咐:“去找些纸钱来。” 来喜猝不及防被惊到:“陛下……” 少年帝王似轻嘲了声:“万一呢,朕也不想,让她在那头过得不好。” 来喜哑言。 确实,陛下不愿意接受温大人可能已去的坏消息,但生机微乎其微,万一真是最差的情况,陛下也肯定不想温大人受委屈。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来喜深吸一口气,躬身退出去准备了。 夜幕降临,来喜提前将所有人都给遣了出去,然后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陛下背着身烧纸钱。 艳丽的火舌舔舐着纸钱,瞬间就化为灰烬,被寒风裹挟着向上飞去,便是在雪天里,火焰的温度也有些灼人,几次看见那火险些烧到龙袍,来喜只觉得心惊肉跳。 若不是知晓陛下不是那种冲动之人,他都要觉得,谢琅会随着那火焰的灼烧一起离开了。 良久,谢琅摸纸钱的手摸了个空,他才怔然拍拍自己衣角的灰,旋即声音很低的:“太傅,如果你真的……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在梦中也好。” “答应陪我吃年夜饭,你没做到,你说过的,自己不会食言。” “我错了,对不起,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不会有人回答。 谢琅当然清楚。 可能是麻木太久,再想起来,只有心口钝钝的疼,谢琅盯着盆中的火焰一点点燃烧殆尽,才慢慢抬头看天空的焰火。 很漂亮,他和温鹤绵一起看过很多次。 他不是后悔于自己的感情,只是后悔自己真像她所说那样,太莽撞,也太不知事,逼着她被迫做出选择,走到了一番极为狭窄的境地。 倘若重来一次,他会更小心,更仔细地去思考和对待这段情感。 而不是,继续逼迫她了。 …… 都说塞外苦寒,可对于温鹤绵来说,这里的风景有别样的出彩。 秦宜前几日受了风寒,特意交代了不要温鹤绵靠近她,似乎是以为她还是从前羸弱的孩子,依旧需要特意关怀。 温鹤绵感动又酸涩。 她不怪系统,毕竟没有这个交易,自己不能去另一个世界走上一趟,也不能继续在这边活下来,天上不掉白吃的馅饼,如此已是十分圆满。 温乘渊指着远处的山丘道:“霜儿,看那。从前我来时,蛮人的营地已经驻扎在了那里,再往前几里,就是边关城池和数万百姓。是我带人一寸寸将他们打到大漠深处,这些年才不敢继续出来嚣张。” 温鹤绵点头:“父王很厉害,守边将士也很厉害。” “都是用命搏出来的罢了。”温乘渊露出丝笑意,忽然转了话题,“其实爹很骄傲,能有你这么个女儿。” 他的语气沉了些:“先帝昏聩,不理朝政,亦不信温家,若非我和你娘远走守边,恐怕温家一脉都将受到牵连。最初几年过得艰难,好在咬咬牙,也能扛过去,是小皇帝继位后,才又好上许多。” 温鹤绵似有所感,朝他望去。 温乘渊笑:“爹是想说,你很厉害。” “你护社稷,扶持少帝,爹娘在边关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能做到这番地步,已是常人不可及。” “君子万死不悔,女子亦是。相信自己的选择,不要苛责自己,那爹娘看了也心疼。” 绕了这么一大圈,原来重点在这里,温鹤绵失了笑:“谢父王教诲,含霜明白。” 当局者迷,经验之谈尚有可能出错,温鹤绵一经点醒,心情的确松快不少,几年未见的陌生也在相处中尽数消弥。 爹娘对她很好。 “那就行。” 温乘渊陡然松了口气。 他带兵打仗多年,早就将从前所读的圣贤书忘的差不多,光是组织这话就花了几日,还被夫人狠狠嘲笑了,他可不敢落后。 “左右你职责已尽,往后在这边关,或者是去别地走走,嫁不嫁人爹娘也不强求,能平平安安就好。明白了吗?” 不得不说,温乘渊和秦宜的理念在这个时代算先进的了。 温鹤绵弯了弯眉,由衷感到愉悦:“好。” 第117章 谢琅心里肯定恨死她了 年后,一纸圣意下来,对朝中原有的许多政策进行了改革。 其中除了比较新奇的试行女学外,大多政策还是在原先基础上加以改进,既不过分脱离实际,也能让朝纲更加稳定,所顾及程度之全面,令人惊讶。 大臣们属实没想到,陛下不仅能这么快走出伤痛,还能迅速想出这么多改善朝堂的法子,一时间惊叹不已。 然而赞扬之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有另一则消息传出来,说这些其实都是温大人留下的。 早在去江淮之前,她就已经将这些书写成册,放在书房中,是陛下去王府的时候,才看到的。 大家顿时心情更复杂了。 尤其是从前骂过温鹤绵,但这次血洗没被殃及到的御史,大家纷纷失言,不知该什么是好。 “所以,在去江淮之前,温大人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吗?” “我们一群老头,到头来居然还比不上温大人一个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啊,或许试行女学,是个对的选择,我们终究是比不上了。” 不只是御史,还有之前同去御书房参与讨论的大臣们,也皆为自己当时的犹豫举动而感到羞愧。 对比起温大人,他们当真是,自愧不如啊。 尤其是当初得了温鹤绵指导的那几位新科进士,初入朝堂,涉世不深,尤为愤慨。 沈长宴与几位同僚好友嘀咕:“我早就说了,温大人既能同我说出那样的话,必定不会是奸佞之臣,朝中居心叵测之人太多,才让大家对温大人有所误解。” 总之大家吵吵嚷嚷一番,到最后又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终于没人站出来唱反调了。 也不敢唱反调。 年前那波清洗,少年帝王俨然半点不留情,手段甚至称得上血腥,刚过完一个好年,大家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踩霉头。 只是他们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温大人还在就好了,至少不用像现在这般煎熬。 温大人原来才是这世间,最管得住陛下的人,而今这把利剑没有鞘,悬而未落,也不知哪天就降临在某个倒霉蛋头上。 几乎没有经过太多的争吵与辩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推行得前所未有的顺利。 不过谢琅依旧不开心。 如果必须要这样的代价来换取,那他宁可不要。 可惜事已至此,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温鹤绵为他取好了字,他却没能亲口听到她叫他一句,怀川。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做不到抛下自己身上的职责。 分明最初只想着能艰难挣扎着活下去,但在这么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中,他已经渐渐对帝王的职责上心,不忍看她付诸精力也要整治的朝堂就此再度陷入混乱。 明君也好,暴君也好。 从始至终,谢琅就没在乎过这个所谓的名号,不过是如着她期盼,长成了她想象中的样子。 现在她不在,自然也没必要掩饰了。 如果可以,他倒真的希望,温鹤绵能回来,管管他。 可惜,都是妄念罢了。 - 温鹤绵大致能猜到京城的动静,不过收到京中来信时,还是略微惊讶了下。 如此看来,谢琅应该是已经去过她书房里了。 温鹤绵顾虑多,对待谢琅,到最后也狠不下心来。 不知他看到那些东西,会不会多想? 会不会以为她是故意赴死的,亦或是借此,查出更多的漏洞? 慕容跃那边藏不住在意料之中,只是进了一趟天牢,什么都没审问,最后又完好无损地被放出来,确实令她有点,想不通。 不在她面前的谢琅,才是真实的谢琅。 小崽子现在在想什么,她也看不懂。 不说别的,要是发现她没死,而是假死脱身,恐怕就会很生气。 谢琅从前总爱故作生气,大多是为了撒娇卖乖达到自己的目的,温鹤绵没见过他暴怒的样子,也难以想象。 唯独有一点她清楚极了,那就是会被记仇。 答应的没做到,谢琅心里肯定恨死她了。 温鹤绵垂着眼帘,知道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索性找点别的事做转移注意力。 做都已经做了,没办法后悔,她迟早要习惯和谢琅分开的日子,谢琅也迟早会习惯。 他毕竟是君王,经她教导这么多年,这些日子没有荒废朝政,其实就足以说明,她的感觉是对的,谢琅没那么离不得她,再过些日子,会好的。 温鹤绵决定在这边做些什么。 再过几年,温乘渊年纪也大了,虽然他在用心培养手下的人,但边关,还是多些保护会更好。 现在忙政事没法松懈,如今有空,温鹤绵终于能捣鼓捣鼓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水泥。 目前想铺路暂时做不到,制作出来,能糊个城墙也不错,至少敌人想攻城时,就没那么容易了。 好在这些实用的法子温鹤绵记得,对所用材料和配比都清楚,再加上有对对她百依百顺的爹娘,想要什么,都更容易获取。 听温鹤绵说这东西相当重要,温乘渊二话不说,就拨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孟闽出来,听她指挥。 “这石灰石与粘土倒是好寻,唯一难办的,就是铁矿粉,朝廷管得严,不允许私人取用。”孟闽笑道,“好在我们这边偏远,小姐想要,也不是没有,只是要格外瞒得严些。” 温鹤绵知晓其中利害:“无事,做出来足够把城墙抹一遍就好,此物干后坚硬无比,能让城池多一层保障。” 孟闽眼神不掩好奇:“属下有点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了。” 温鹤绵莞尔:“很快。” 她身上有种从容沉静之感,即便眼下还没试过,孟闽依旧不由自主生出股信服,一时有些心惊,感叹这位不愧是王爷王妃的女儿。 说着很快,但温鹤绵也没有切实操作过,一番折腾下来,前前后后花了快一月,可算是研究出了结果。 凝固后的水泥呈灰白色,确实坚硬,后面又浇水进行观察,才终于将一系列流程确定了下来。 孟闽捧着一小块水泥,眼睛发亮。 身为将士,他当然明白水泥的价值,二话不说就去请王爷王妃过来看,温鹤绵拦都拦不住。 第118章 在梦中教训他吧 温乘渊和秦宜来了,也露出与孟闽一般无二的表情。 “含霜,你这可是做了件大事!” 温乘渊乐得合不拢嘴,只要一想想敌人爬不上城墙的样子,心头就畅快。 温鹤绵含蓄:“偶然学到的,能帮上忙就好。” 秦宜心思细腻:“得亏这东西不是落在敌人手中,找个好日子抹上。别给百姓瞧见,晚上。” 温乘渊点头:“我知道,这就安排下去。” 比例和具体操作流程都试出来并做好了记录,剩下的用不着温鹤绵操心,她顺理成章当了个甩手掌柜。 寻思闲着也是闲着,要了笔墨过来,写些寓教于乐的小故事,卖给城中的书坊,可以当做启蒙书籍使用。 边关距离京城遥远,但家中有远见的,还是希望孩子能够多读书,日后能进京考取功名,因此哪怕条件苦些,也不会苦了孩子的教育。 温鹤绵是真的希望能够多出些人才,日后进入朝堂,帮谢琅多分担分担,好歹不会忙得那么累。 这个冬日好像过得挺快,日子恍然而过,没多久就到了四月。 以前谢琅最期待的就是四月,因为他知晓,温鹤绵总会精心为自己备上一份礼物,未必多稀罕,但比任何人都要用心,简而言之就是他喜欢。 今年四月尤为特殊,皇帝陛下及冠,礼部早早就呈上了折子,询问及冠礼的事,是否需要好好筹办。 谢琅扫了眼,抬笔驳回。 温鹤绵不在,他没有想要举办及冠礼的心情。 难得的是,礼部这次聪明了回,拿到被驳回的折子,没人有再提起的想法,估摸着也能猜到,陛下还是在意温大人那件事儿。 及冠礼可以没有,字却不能不取,这是要记录在史书上的。 好在这次谢琅很快给了回复,说取好的字是怀川,还特地道明字是温鹤绵取的,意思不言而喻。 大家面面相觑,唯余叹息声。 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太好了。 陛下认下了这个字,往后都将有所惦记,这要是想要释怀,可就难喽。 不立碑不发丧,恐怕心中还残存着念想,大臣们看破不说破,暗地里都在揣测,这根紧绷着的弦什么时候才会断掉。 当然不是盼着断掉,就是如今这番不上不下的吊着,大家都有点惴惴不安。 谢琅才不管朝中大臣是怎么想的,他处理完事务就去了王府,什么也不做,就枯坐在那书房里,度过了大半日。 温鹤绵陪在身边时,从来不觉得孤单寂寞,就连年少时在冷宫中磨出来的阴郁,也被日复一日的陪伴所消弭,等到唯余自己一人,才发现这种孤寂是何等可怕。 活着的人身上肩负着希望,不能轻易离去,可是无时无刻都在被痛苦折磨着,让他夜夜难眠。 “陛下。”来喜在外敲门,“生辰要吃长寿面,是王府管家差人做的,您看?” 但凡温鹤绵身边的人,谢琅多少会给几分面子。 路叔是王府老人,也是瞧着温鹤绵长大的,谢琅略一沉思,点了头:“端进来。” 来喜带着笑意进了屋,瞧见陛下神情时,稍微敛了些,小心翼翼将刚煮好的长寿面放下。 有一年温鹤绵来了兴致,想要下厨给谢琅做长寿面,奈何她实在没几分天赋,最后做出来的成果也不太好看,只有谢琅珍惜至极,把那碗面全都吃完了。 只是后来却不准温鹤绵再下厨给他做吃的。 不是嫌弃她的手艺,是担心她切菜会切到自己的手,谢琅光是在旁看着都觉得胆战心惊,再是喜爱,他也不缺那口吃的。 与温鹤绵在一起,有许多比这更值得惦记的事。 眼下物是人非了。 谢琅吃完了长寿面,来喜很有眼色的没开口说话,安安静静收了碗筷正要端出去,忽然听到他问: “来喜,你说太傅为何不来看朕呢?” 先帝在时,还曾痴迷过一阵丹道,妄想着得道成仙,谢琅生活在冷宫的几年人心险恶见过不少,则是出了名的不信鬼神。 来喜没想到他会问出这话,斟酌着道:“奴才斗胆,也许温大人福大命大,只是我们尚未找到她。” 谢琅低垂着眼睫,不知信还是没信。 来喜瞧了瞧,又大着胆子添上:“况且温大人一向关怀陛下,她定然舍不得见陛下伤心。” 上次说错话被训了通,来喜学聪明了很多,尤其是在窥见陛下对温大人那点心思后,不点破,模模糊糊的,总能说出些讨人欢心的话。 终日这样沉沉郁郁,对陛下自己的身体也不好。 谢琅轻嗤一声,像是自嘲:“未必。是朕惹她生气了。” 来喜唯唯诺诺,直觉触及到了自己不能接触的东西。 幸好谢琅没有深究,摆手让他出去了。 当日歇在王府。 谢琅没有住在温鹤绵为自己准备的那间房,而是住在了温鹤绵的那间房。 青云欲言又止,面对帝王敢怒不敢言,幸而心中还有几分理智压制,才没有上前说什么。 温鹤绵走后,谢琅格外眷恋有她气息的地方,仿佛这样就能假装她还在自己身边,留得几分安眠。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夜梦中,谢琅就见到了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是在御书房,在朝堂上,在王府中,在每一个他们曾经待过的地方,如同走马观花般,从眼前一晃而过。 谢琅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生怕晃神间就错过她,不敢靠近,也不敢亵渎。 他低声哀求道:“太傅,可不可以回来看看我,我以后听你的话,好不好?” 梦中温鹤绵笑得柔和,眉眼清丽漂亮,缓慢而坚定的摇了头。 谢琅霎时目眦欲裂,猛然上前几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却猝不及防抓了个空,最后只听到温鹤绵越来越遥远的声音—— “陛下要好好……做个明君。” 谢琅呼吸沉了下来。 才不要。 明明清晰知道,这只是个梦,此时此刻,谢琅依旧不由得生出几分幻想。 如果怨他,那就亲自回来教训他。 在梦中也好。 第119章 再遇柳琼月 雪霁初晴,风中还裹挟着些许寒意。 街道上寂寥一片,茶楼中倒是人满为患,说书人唾沫横飞,抑扬顿挫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今日讲的倒不是话本子上的内容,而是些有趣的见闻,偶尔夹杂着对当今局势的分析与谈论,毕竟这边离京城远,也不担心有心人听了传了去。 “……说起来当今圣上前几年可斩了好多人,手段颇为残暴,据说至今也无人敢近身,包括后宫都空着,官家小姐们闻风丧胆,难得没人想把自己女儿送进宫中去,真是奇闻。” “啧,瞧你这话说的,手段残暴些又如何,我觉得当今圣上就挺开明的,这不是都允许女子参与科举入朝廷做官吗,听说京城的那些高门贵女可个个都跃跃欲试!等回头也把我家小女儿送去读书!” “女子读书像什么话?我看老兄你也是当真晕了,日后嫁了人,那不照样是别家的!” “嘿!什么叫嫁人,我们家招赘不行啊!” “不过说起女官,最厉害的还要属当今圣上的老师,她对我们江淮一地也有大恩大德,可惜了,要不是当初那场刺杀……” “圣上为此守孝三年,可见二人当真师生情意深厚啊,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何圣上不办一场丧礼……啧啧啧。” “不是说至今还未找到尸身吗?恐怕是还怀揣着几份希望,人啊,都这样。” 天高皇帝远,管得不严,百姓胆子也大,温鹤绵听见他们讨论,笑着摇摇头,仿佛自己不是故事中的主人公之一。 她遭刺遇险的事全天下皆知,爹娘却一次都没回京看过,可能终究还是遭了几分嫌疑,年前时谢琅偷偷派人去边关查看,给温鹤绵吓了一跳。 得亏那人她认识,提前做了防备,否则该被当场逮出来了。 掐指一算,也快三年了,她随遇而安,不是不挪窝的性子,在外走走停停,遇到过年会去边关陪陪爹娘,这次险些被撞破,年还没过完,赶紧就溜走了。 太靠近京城的地儿不敢去,索性往江淮这边溜达了来,一如既往的富庶,繁华迷人眼。 她断断续续也听说过关于谢琅的传闻,他能做得好,在意料之中。 只是为她守孝三年,终究是太不合规矩了些,也不知道朝中会不会有人有意见。 想到此,温鹤绵不禁暗笑一声,有意见也没办法,她现在管不着。 听说书的吹得愈发天花乱坠,温鹤绵试了兴趣,正在桌上放了茶钱准备走,刚抬眼,就有个小小软软的孩子撞入怀中。 小孩有几分慌乱,手忙脚乱间不小心扯住了她戴着的幂篱,眼前一花,视线顿时变得起清晰。 怀中小女孩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与温鹤绵对视,顶多两三岁的样子,脸颊上还有婴儿肥,瞧着玉雪可爱。 温鹤绵不计较,正欲探头寻找这小姑娘的娘亲,就听身后传来道慌乱的声音:“抱歉抱歉!方才……” 温鹤绵转过头去,来人的声音便骤然变了调:“……温、温大人?” 柳琼月愕然地盯着眼前人。 自三年前分别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与温鹤绵再见面,但有些人就这样,给人的印象浓墨重彩,因此事隔经年再见,模样依旧清晰。 面前女子乌发雪衣,身量纤细高挑,刚才还戴着幂篱时,已格外引人注目,如今没了遮掩,一双明眸清亮,气质如月,清清冷冷,更是让人难以挪开目光。 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张带了女子柔婉气息的脸,和记忆中某张熟悉的面容渐渐重合在一起。 柳琼月有点不敢相信。 温鹤绵也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遇见熟人,迎着柳琼月灼灼的目光,她静了半晌,笑了:“好久不见。” 说着她垂眼,捏了捏怀中小姑娘的脸颊,动作温柔:“这是你和陆大人的女儿?” “是、是。” 柳琼月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许是动静有点大,就方才聊天那会儿,已经有不少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来,柳琼月快步上前,一手拉过自己的女儿,一手拉过温鹤绵。 “这儿不方便,我们去别处谈。” 温鹤绵顺从地被拉着走。 柳琼月目标明确的带她找到了个包厢,小姑娘不吵也不闹,始终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温鹤绵,毫不掩饰的好奇。 柳琼月看着温鹤绵,仍然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她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温大人,您既然没有出事,为何不回京城呢?” 谢琅对外的说法是掉入山崖,生死不明,那就是说,无论如何都还有一丝希望。 皇帝陛下的态度很明显,属于温鹤绵的一切至今全部保留,只要她回去,那些就都是她的。 “况且……”柳琼月眉眼间露出丝笑意,“温大人的名声,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很好。” “多谢夸赞。”温鹤绵笑了笑,“我不回去,有别的原因在。” 柳琼月实在想不到能有什么原因,她盲猜了个:“总不可能是因为陛下?” 温鹤绵:“……” 瞧这嘴,怎么就这么会说呢? 柳琼月见她不语,心头大概有了两三分的底,试探着问道:“是因为政见矛盾,还是别的?” 温鹤绵干巴巴地摇了下头:“别的,不便言说。我不回京城,保持现如今的模样,也挺好的。” 柳琼月叹了口气,想想京中如今的样子,觉得未必。 但温鹤绵已经做好决定,她也不想劝说讨人嫌,索性换了个话题 “当初温大人说好的,要给我和子慎的孩子做干爹,如今可还作数?” 似是知道提到自己,柳琼月怀中的小姑娘露出个笑容,甜滋滋的,像块小甜糕。 温鹤绵本身就对小孩子没什么抵抗力,况且是可爱的小孩子,这总会让她想到当初还天真无辜的小谢琅,于是扬眉:“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 “当然!”柳琼月拍拍自己的女儿,“穗穗,快叫干娘。” 小姑娘算来应该两岁多,对复杂的词不理解,但口齿还算清楚:“干、娘。” 温鹤绵笑着应了。 一番交谈,两厢欢快。 第120章 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吧? 不过遇到熟人,温鹤绵就更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待了,她婉拒了柳琼月的热情邀请,决定歇一晚后就往别的地方去。 柳琼月委婉道:“眼下虽然大部分地方都比较安宁,但温大人您……还是小心为上,一顶幂篱,遮掩不了太多。” 恕她想直言,根本遮不住。 从前温大人尚是男子装束时,站在人群中就很惹眼,换回女子装束,只会让人觉得更惊艳,只能说终究是大家低估了。 哪怕是看不见长相,那通身气质都更胜却旁人,柳琼月真怕她哪天走在半路上遇到打劫的。 “这你不用担心,我心中都有数。” 温鹤绵摩挲着茶杯,其实脑袋里也挺想不通。 明明系统说的是任务结束之后她身上保护就全都消失了,但不知为何,她在一次意外中试验到,发现保护还在。 游走在外,她倒也不必太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 柳琼月脑回路和她不在同一频道上:“也对,温大人身边应该有人保护,是我多虑了。” “就别一口一个温大人了,我现在只是一介白身,担不起这个称呼。” 温鹤绵接受了她的这个说法,没有反驳,反正有人替自己想好理由,不用解释还挺好的。 柳琼月坚持:“那不一样。不过温大人,倘若你不想遇到陛下手下的人,就不要继续往京城方向走了。如今替陛下办事的人多了,很容易泄露你的踪迹。” “我明白,多谢提醒。” 温鹤绵弯了下唇,抬起袖子找了找,最后找到块成色极好的玉佩,塞到穗穗怀里:“初次见面,也没备别的,这块玉佩,就当见面礼。” 温鹤绵身上从来都不缺好东西,反正不太担心安全问题,就留在身边备用,现下正好派上用场。 柳琼月没有拒绝,笑着说了句多谢,穗穗也像模像样学了句多谢。 简单叙旧过后,温鹤绵朝他们道了别,然后回到了自己暂时居住的客栈。 她原本确实有意继续往京城的方向走走,毕竟已经三年过去,旧事都被大家淡忘得差不多,回去大概率不会被发现。 但那也仅是大概率。 她从柳琼月话中嗅到了几许不同寻常的意味,或许是关于谢琅的,总而言之给人的感觉不太妙,保险起见,还是不要继续往那边走了。 小崽子记仇,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三年过去,只怕会被记得更深,温鹤绵心中惴惴不安,决定提前规避这个风险。 然而有些风险,却不是她想规避就能规避的。 事情时常会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当天夜晚,温鹤绵刚洗漱完毕,正准备看会儿书就歇息,结果久违的见到了从窗外跳进来的系统。 这么久了,系统还是老样子,就爱用猫的壳子。 温鹤绵眼皮子一跳,马上就听系统说了个不太好的消息。 “宿主,任务出问题了。” 温鹤绵目光微妙:“是当初谁和我说,绝对不会出问题的,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系统讪讪一笑,虽然它那猫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理论上来讲确实不会出问题,但也有特殊情况嘛!我也是几天前才收到消息,急忙赶过来的。” 温鹤绵想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况,觉得这事儿不是无迹可寻,她轻声叹气:“说。” 系统长话短说:“是小皇帝那边出问题了,管理员检测到他有自毁黑化倾向,所以才将我紧急召回。” 不得不说,听到自毁黑化四个字时,温鹤绵心中揪了下,哪怕有意减少自己对谢琅的在乎,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远比分开的时间更长,不是说不在乎就能完全不在乎的。 她声音沉了几分:“那你们的解决办法是?” 温鹤绵也算是博览群书的,对小说什么的同样有所涉猎,主要用于愉悦心情,据她的经验而谈,书中这种黑化不稳定的人物通常都会被抹除掉,以维持世界平衡。 但谢琅显然不能被抹除,系统严肃了几分:“管理员和我商量的结果是,希望宿主你能回去看看。” 温鹤绵沉默了下:“你觉得这合适吗?” 她并不知晓谢琅对当年的事有没有彻底放下,倘若没有呢,岂不是自己往狼窝里撞? 系统两爪并拢,做了个请求的姿势:“宿主,求求了。如果再出现原书剧情那样的事儿,这个世界就真的撑不住了。” “罢了。” 过了片刻,温鹤绵闭了闭眼:“我先回去远远看上一眼。” 谢琅是皇帝,成天日理万机,想必没功夫成天在外闲逛。 唯一麻烦的是,注意要避开他的手下,尤其是禁卫军,里面有不少人都认识她。 准确来说,京城里有不少人都认识她,过去三年,不会更新迭代太多,温鹤绵不得不提前做好考虑。 想法在脑海中转了圈,温鹤绵猝然睁开眼睛,看向系统:“这属不属于你们的工作失误?” 系统结巴了下:“属、属于?” “很好。”温鹤绵脸上露出个笑容,分明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无端让人觉得心惊肉跳,“给我些优待,能做到?” 系统含泪:“能。” 第二天,温鹤绵又戴着幂篱上路了。 只是这次不同于之前,她在人群中仿佛是失去了存在感般,几乎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哪怕看到了,也是转头就忘,根本不会在意什么时候出现过她这号人。 这就是系统提供补偿优待——降低温鹤绵在人群中的存在感,让她便于隐匿自己,也能在最大程度上躲避别人的追查。 系统催得紧,温鹤绵直接骑马上路,除去休息时间,几乎都在赶路。 等再次见到京城出现在眼前时,她几乎是有些沉的吐出一口气。 三年没回来,京城和记忆中一样,依旧巍峨辉煌、人来人往,又好像更繁华了些,暮色西垂,远远亮起灯,一片阑珊,熟悉而陌生。 她有点心虚地扯了下幂篱,跳下马站过去跟着排队,心里想着:“应该不会被注意到?” 第121章 帝师死后第三年 帝师离开的第一年。 陛下有点沉沉郁郁,但还会好好上朝,政事也处理的极好,颇有铁血帝王的手段。 大臣们心中都松了口气,心想还好陛下没有因此而消沉下去,这样一来,往后大昭盛世,指日可待。 从先帝开始,大家一度以为大昭就此要走向末路了,没成想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着实是令人惊奇。 帝师离开的第二年。 陛下殿中常有太医出没,说是陛下近来似乎经常做梦,时常有被魇住的情况发生,精神也不太好。 甚至在某一天,大臣们忽然见皇帝陛下红着双眼就来上朝,结果后来忽然想起,那天是帝师的生辰。 大家这便都知道,陛下只是藏得好,而并没有放下对于帝师的惦念。 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啊。 换谁能轻易忘得了? 大家都理解。 眼下,是帝师离去的第三年。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三个月前起,陛下的性情又忽然变了许多,忽然杖杀了一批宫人不说,更过分的是,连朝都不来上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痛心疾首。 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奈何宫中密不透风,大臣们谁也打探不到消息。 经过谢琅的整治,这几年御史老实了许多,终于不再有事无事就上谏了,但面对此情此景,御史们也不得不上谏了。 要是当今陛下真的变成昏君,简直不敢想。 安稳日子过惯了,谁也不想回到以前战战兢兢的时候。 不过御史们的努力大多徒劳,他们送上去的折子谢琅压根没翻开看过一眼,想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没有任何新意。 事情还要从三个月前的一次意外说起。 某位大臣似乎是不小心,顺手将孩子的启蒙书籍给夹进了奏折里,小小一本,就这么偷摸混了进来。 无伤大雅的小意外,谢琅通常不会在意,也懒得去计较,巧就巧在,他无意间翻开了那本启蒙书,并在上面看见了熟悉的字迹—— 这是他绝对不会认错的,属于温鹤绵的字迹。 温鹤绵会写好几种字体,但有一个小习惯几乎不变,就是写到哪里开始思考时,总爱在句末杵上一个小点。 那一瞬间,谢琅心中几乎是闪过无数种想法,他让人查出了这本书籍来自边关书坊,想到对自己女儿死讯毫无波澜的淮陵王夫妻,又亲自派了人,悄无声息前往边关。 不出意外,是没有找见人的。 连那位传说中的,夫妻俩不知何时收的养女也没有见着。 飞风带人回来禀报后,谢琅几乎要气笑了。 他原本还没那么笃定的,这么一来,反而愈发笃定了几分。 温鹤绵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待他冷静下来回想,三年前那出,几乎到处都是破绽,只是瞒得好,他又被麻痹其中,自然而然就忽略过去了。 既然没事,为什么不回来见他呢? 死寂寂过了快三年,突然得知这个消息,谢琅喉咙处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心头沉闷,带着难以呼吸的刺痛,一点点扎进脑子里。 他垂着眼,心想,自己难道是被抛弃了吗? 是因为那些心思? 谢琅有些茫茫然地盯着手中的书。 温鹤绵做事周全,恐怕早就想好了后路,那么这本书,必定也是意外才流传到京城来的,上面有些故事,还是她曾给他讲过的。 谢琅不禁难过,想着要是没有这同样戏剧般的意外,自己到底要多久才能发现? 仿佛是感受到殿中冷凝的气息,霍平抬脚进来的时候稍微稍微犹豫了下,随后才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陛下,查出来了。” 霍平寻思自己这禁卫军统领当得越来越全能了,面上还是一丝不苟继续汇报:“这位霜降公子,是从两年多前开始写书的,据书坊老板说,她好像不怎么强求赚钱,纯粹图个乐子,但挺有学问,估摸着是富贵人家出身。” 霜降,含霜。 正常人当然不会将这俩名字联系到一起,可顺藤摸瓜出来的线索多了,难免不会多想。 谢琅指尖抖了抖,有些分不清自己的战栗是为何,他淡声下达了命令:“继续追查,如若找到踪迹,先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到此,唯一想不通的便只有一点—— 温鹤绵是当着他的面掉下山崖的,那处陡峭,能存活下来已是奇迹,倘若淮陵王夫妻的养女当真是她,她又是怎么在短短几日内抵达边关的? 越是深想,头越是痛。 帝王蹙起了眉头,抬手撑在额角,青筋隐隐跳动着,带来几分因疼痛沁出的薄汗。 来喜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见霍平离开,赶紧端着药上前,黑乎乎一大碗,看上去就苦。 “陛下,药。” 原本还有几分少年脾性的帝王,在温大人离去后,就彻底没了那层温和壳子,别说是大臣了,就连日日伺候在身边的人,都对此很是不习惯。 来喜身为御前第一人,只能硬着头皮上。 谢琅接过黑乎乎的药,一口灌完了,眉宇轻皱,口中苦涩的气息压不下。 来喜还未来得及拿上蜜饯,就感觉一阵风从他身边扫过,顺带着冷冷的声音:“去王府。” 王府如今没有主人,萧条了许多,但谢琅却经常来此,几乎快成为第二个皇帝寝殿了,王府的人习以为常,对此又不能说什么。 青云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有点气愤,见了两年多皇帝陛下的沉郁的样子,现在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尽管陛下对小姐起的心思不对,但惦记是真惦记,就是不知道,还能持续多久? 说实话,青云并不相信帝王的真心。 谢琅从不顾王府的人是怎么想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看惯了,照旧去书房的方向,抬脚还未进门,就撞上来一坨白色的东西。 他垂眸一看,是只白色的猫儿,隐约有点印象,是太傅在路上捡的,后来被带回来养着,下人大抵很用心,猫儿被养得膘肥体壮。 许是他的视线太具威慑力,猫儿隐约间察觉到危险,赶紧滑溜躺下,咕噜咕噜的,嗲嗲地“喵”了声。 谢琅对此无感。 没理会那猫,抬脚迈进门槛的一刹,脑海中倏然闪过个想法。 从前这猫,有这么蠢吗? 第122章 “是不是只有成为暴君,你才永远不会离开我?” 温鹤绵觉得自己还是有点草率。 系统给她开的外挂只能作用在人多的时候,具体表现为至少六个及以上,倒是让她能够轻易从禁卫军眼皮子底下脱身,却不能偷偷溜回府中,于是只能暂时按捺下来,在京中找了间客栈住下。 天子脚下繁华富庶,也多了几分拘谨,不同于在江淮时小民敢妄议天子,这里都不敢轻易提起,生怕哪天就被巡逻的人给抓了去。 温鹤绵留在京城的探子时不时会往边关传信,但消息具有滞后性,也不敢说的太明目张胆,大多情况她都依靠想象。 亲眼见后,才深觉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从目前打探到的情况来说,谢琅似乎,还没有放下。 温鹤绵叹息,感觉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毕竟已经过去快三年了,就算她回来,又能以怎样的身份回来呢? “出来见你一趟,可真是不容易。” 慕容跃掀了帘子进来,穿这身花花绿绿的,审美看上去依旧没进步多少,这天不热,还非要拿把羽扇在手里扇着装风流,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世子……或者说,现在该叫你小姐?” 慕容跃语带调侃,注视着温鹤绵那张被面纱遮住的脸,眼中流露出惊艳,嘴上更没个把门:“世子藏得可真深,依稀记得我以前还说过,若你是个女子该多好看。没想到啊,愿望成真了!” 说到这里,他还顺便给自己鼓了鼓掌。 温鹤绵:“……” 温鹤绵端起茶抿了口。 要不是慕容跃只是单纯的欣赏眼神,她现在都忍不住动手了。 这人真的,太欠了。 她耐着性子:“给我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慕容跃咳了两声,目光轻轻往她身上瞟,语气委婉含蓄:“不是很适合你回来的情况。” 温鹤绵习惯性抬手敲了两下桌子,从容的动作间带着不怒自威:“说清楚。” 慕容跃一个激灵,倒豆子似的往外吐:“有些秘闻管得严,大家都不敢往外说,不过烟花柳巷之地,难免有人说漏嘴。有些人家贫苦,就会将家中男儿断了根送到宫中去,我也是无意间得知,有人瞥见过,当今圣上在偏殿放了个灵牌,上书你的名字,还有……谢琅之妻。” 说着说着,慕容跃看温鹤绵的眼神就不对了起来,带着几分啧啧称奇:“世人都以为小皇帝对你是师生情深,没想到竟是此个情深。” 温鹤绵再度:“……” 她是真的开始头痛了。 “不过你放心,这消息瞒的很严,我也是趁那人酒醉才套出来的,从目前京中的情况来看,应当是没有旁人知晓的。” 慕容跃扇子摇啊摇,目光有点深沉。 “就是最近京中管控又变得严了起来,皇宫那边……你家小皇帝不上朝,估计大臣们有点头疼。” “别乱称呼。”温鹤绵在内心谴责了一下自己爹,找的都是什么不靠谱手下,她呼出了口气,“还有别的消息吗?” “唔,我想想。还有一个!” 慕容跃声音陡然拔高。 “禁军最近在搜罗书坊,据说是在找一位霜降公子所写的书,这不会也和你有关?” 还真有关。 想到小崽子聪明,没想到快把皮都给她扒了。 温鹤绵越发觉得自己答应系统的事草率,她要是真敢在谢琅面前露面,还能有好下场吗? 她若当真死了也就罢了,偏偏没有,还存在欺瞒的恶劣行为,谢琅那性格,就不是个能想得开的,这仇怕不是会被记上一辈子。 “京城是个是非之地。” 最终,慕容跃语气沉重地得出这个结论,他望向温鹤绵,难得认真:“世子,你要不好好考虑考虑,先离开这里?” 不正经归不正经了点。 慕容跃好说歹说是温乘渊亲自挑选培养的手下,心里自然向着温鹤绵。 他语重心长:“三年前你刚离开那会儿,小皇帝让人把我也找去问话,性子似乎颇有几分偏激,要知道你骗了他,后果就不止那么简单了。” 温鹤绵回过神,慢吞吞道:“你说的,我都明白。” 但事实是,她不可能离开。 对待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哪怕后来成了不敬师长的小兔崽子,温鹤绵也做不到,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毁灭。 别的不说,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呢,还有她的爹娘,他们才刚刚团聚没多久。 慕容跃见劝不动,索性不再多说:“你再好好想想,既然近几日的事与你有关,回了客栈就不要四处乱逛,毕竟还有不少人认得你。” 温鹤绵点头:“嗯。” 慕容跃是曾经与她有关的人,风头紧,待久了怕被盯上,匆匆说完这番话后,又赶紧匆匆离去。 不能回王府,温鹤绵也只能暂时将客栈当做落脚之处,出了茶楼,就漫无目的闲逛着。 人多的地方,她不是很担心会暴露,反倒是回了客栈,房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是被找上门来,才真的完蛋。 早春寒凉,距离宵禁还有一个多时辰,天色有些微黑,因此这会儿街上依旧热闹非凡,这里的百姓穿着都要更光鲜亮丽些,与温鹤绵在塞外边关时所见不同,她有些怀念,不由得站在原地多看了会儿。 小孩子吵吵嚷嚷的,有个不小心快摔着,温鹤绵顺手扶了把,起身回眸时,眼底刚带上笑意,便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冷锐黑沉的眸子。 她脑袋忽然有点转不过来了。 年轻的帝王不知是在那里站了多久,又或者是跟了她多久,多年没回京,警惕心下降,温鹤绵竟没有丝毫察觉到。 愣神之际,谢琅已三步并作两步走至她面前,身量好像比分别前更高,长开了,更俊美了,褪去了几分少年气,眼神微压,裹着几分说不出的戾气。 他忽然倾身逼近了她,眼底颤抖着略微发红,压低了声音沉沉一笑:“太傅,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温鹤绵脸上笑容僵住,刚想往后退,就被一只手握住了肩膀,炽热滚烫的温度随之传递而来,谢琅咬牙切齿,另一句话更像是落在她耳边: “是不是只有成为暴君,你才永远不会离开我?” 第123章 直至彻底将那抹幽香拥入自己怀中 对于遇见谢琅,温鹤绵根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这种直接被逮住的惊悚感,让凉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温鹤绵险些失了从容,想说话的时候反应过来这是在街上,周边还有来来往往的人。 谢琅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将称呼喊出来,当真不怕会吓到旁人吗? 但旋即温鹤绵又发现,来来往往的百姓依旧热闹从他们身边走过,却根本没人往他们这边看,好像是系统给予的优待,连带着谢琅一起囊括了进去。 “怎么不说话?” 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面纱,死死凝视着那双温和清澈的熟悉双眸,滔天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翻涌而起,声音都在发颤:“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吗?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对我说?” 温鹤绵没想到也没想好。 当年城门一别,她已经做好了可能再也不与谢琅见面的准备,也许经年以后,再远远看上一眼,也就知足了。 任务出差错,是她没有想到的。 以这种方式相遇,同样是她没有想到的。 昔日身形还略显单薄的少年,如今身姿越发挺拔修长,肩宽腰窄,哪怕是穿着身简单的常服,在人群中也耀眼,天潢贵胄,帝王威仪,此刻冷如寒霜,唇角抿得很直。 或许称他为青年更合适,少时的青涩褪去,光是站在面前,都让人察觉到几分难以应对的威严感。 给温鹤绵的感觉,与从前真的太不一样了。 她强压下泛起的几分慌张,开口:“我……” 然而刚起始,便只觉得后颈一痛,随即眼前一黑,就不受控制的晕了过去。 …… 有些事情,一旦起了疑心,就再也控制不住多想。 谢琅当然不愿怀疑,可温鹤绵在他面前表现得太坦荡了,当他想要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破绽那么清晰。 他能察觉到,起初温鹤绵接手朝堂政事时,也不是那么熟悉从容,但现在往往能料得先机,将对手打个措手不及。 一次如此也就罢了,偏偏次次如此,料事如神,令人心惊。 谢琅不将这些特意放在心上想,是因为他相信这些外在不会影响他们。 可倘若此成为温鹤绵脱身的法子呢? 谢琅想起了那只名字奇怪的猫,想起了这些年来有意无意往温鹤绵身边凑的野猫,深思其中到底有何联系。 他回过身去,拎起了那只躺在地上蠢不拉叽的猫,平静的和猫对视了几息,然后皱起眉来,总觉得这只猫和最初看到时不太一样。 虽然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说,初遇时,这只猫看上去可聪明多了。 看着都不太像猫了,反倒是更像……人。 猜想一出,谢琅心中沉了沉,有些恍惚地想——温鹤绵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他? 这当真是寻常人能接触的吗? 灯火明灭,谢琅放下了那只无辜的猫,站在原地看着它跑远。 自温鹤绵走后,他周身便缭绕着再也散不去的孤寂,有时夜深梦回,都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和每每忆起她对自己说的话,又难以彻底狠下心来。 在长久的纠结与苦恼中,谢琅仿佛是将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与折磨中,沉沉坠入黑暗,一半又还在艰难维持着平和表象,期盼着那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光明。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尤其是在看到那些彰显着温鹤绵还没死的证据后。 他考虑了没多久,就决定自己一定要去找温鹤绵,天下之大,总有他们相遇的一日。 心中是怀了几分搞笑的妄念——如果他真的成为一个昏君或者暴君,温鹤绵会不会回来看看他? 有了这个念想,就再不可能静得下心了,谢琅刚进王府没多久,又很快离去,看得一众熟悉的下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谢琅也没回宫中。 那些古板的老头老爱写些又臭又长的折子,书案上已经堆了很高,他看着无趣也头疼。 漫漫长夜,总要有消遣的东西。 他登上了摘星楼,这里是皇室所修建,视线开阔,想一个人待着不被打扰,或者是喝酒的时候,他就会来这边,看看温鹤绵所在乎的百姓,所惦记的江山。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会看到温鹤绵。 那抹身影恬静美好,站在人群中,遗世独立,犹如仙人,仿佛在下一刻就要飘然离去。 痛苦难熬时,免不了会产生幻觉,谢琅很难想象那一瞬自己是何心情,他摸了半天才摸出戴在身上的千里镜——那还是多年前温鹤绵送他的生辰礼。 直到人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才近乎失态的,大步跑下了摘星楼,去追寻那抹只在梦中遥远出现的身影。 好在温鹤绵似乎也在看着什么,站在原地没动,连他看了她许久也没有察觉到。 谢琅不知道她为什么赶在这个时候回来。 是以为他放下了,以为他……忘了她吗? 想起自己被抛弃的那三年,谢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像是心脏被剖开,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而难受,耳边嗡嗡作响,那些被压抑了许久的阴暗念头爬出来,想要上前,将人紧紧圈揽进自己的怀中。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不想听温鹤绵解释什么了,而更加迫不及待想要这个人待在自己身边。 习武之人,最是清楚人身上有哪些弱点,所以在温鹤绵闭眼之际,谢琅伸出去的手就已经做好了接人的准备。 直至彻底将那抹幽香拥入自己怀中。 谢琅搂住了那截纤细的腰肢,怀中躯体柔软,是自己肖想已久的,可毕竟此时在大街上,他有再多想法也只得暂时按下,抬手抱起人往巷子里走。 步伐颇有些急不可耐。 他不知晓温鹤绵是使了什么法子,让他们方才的动静没有被路人注意到,不过倒正合他意,能够光明正大将人带走。 暗卫们心惊胆战地去找了马车过来,目光不住往陛下怀中瞥,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为何当街将人家姑娘打晕带走。 倒是有两个眼尖的,已经开始觉得陛下怀中抱着的人眼熟,一阵心惊,也不敢多说。 谢琅此刻满心满眼都在怀中人身上,根本无暇在意他人在想什么,抱着人就安安稳稳上了马车。 第124章 不由分说地亲了上来 回宫的路一片安宁。 马车中视线很暗,谢琅垂下眼,小心翼翼掀开温鹤绵脸上的面纱。 她似乎是笃定自己不会被抓到,面上除了这层面纱外,便再无遮掩,肤若凝脂,温润细腻。 三年过去,谢琅变了许多,却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一切都是之前熟悉的模样。 清绝的眉眼,柔软丰润的唇瓣,无一处不勾人心魄,许是因为不太舒服,眉心微微蹙着,像是皎皎明月被人揉破了一角,减少了些许清冷。 谢琅见过她女装一次,便记得清清楚楚。 以至于在人群中也一眼认出。 “回了京城,就要做好被我抓住的准备。” 谢琅嘶哑的嗓音中带着酸涩,眨了下眼,贪婪得一刻都不愿挪开,他有些委屈的,轻轻抱住温鹤绵,在她肩头蹭了蹭:“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三年前,是因为他疏忽,带着少年的莽撞而自大,以为自己能处理好一切,殊不知有人早替他暗中荡涤了障碍。 温鹤绵做此决定,大概有被局势所迫,但不是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她只是,不想要他了而已。 可是谢琅不愿意放手。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进了宫中。 看着今日陛下居然没过夜就回来了,来喜心中惊疑不定,一时之间不知晓发生了什么,赶马车的暗卫也是连连摇头,不敢多说。 疑惑在看着陛下抱着人下马车时达到了顶峰。 来喜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天颜,余光只瞥见一抹雪白的衣角从面前一晃而过,那应当是被抱着的人,可是安安静静躺在陛下怀中听不到半分动静,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来喜行礼起身后赶紧跟上。 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陛下把人抱进了偏殿中——这可是温大人从前在宫中住的地方! 后来陛下也常住,因此一直打扫着,里面用品一应俱全,倒也没有落灰。 谢琅稳稳抱着人,小心翼翼放到了榻上。 少时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她的力道,今日抱起人,才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单薄,抱在怀中跟片羽毛似的,轻得让人不踏实,好像他稍不注意就会飘然离去。 “来喜。”帝王冷声吩咐,“去调几个宫女过来候着。” 身为皇帝,谢琅的后宫一直被人有意无意惦记着,爬床的事多了,他也厌烦了,后来干脆不允宫女来御前伺候。 温鹤绵是女子,他不得不另做考虑。 “要心思纯的,出了差错,朕唯你是问。” 来喜额头上滴下一滴冷汗,真相还没打听到,就被支使了出去。 “是。” 支走了殿中的无关人等,谢琅默然不动地盯了温鹤绵许久,眼眶依旧委屈得发红,抬手用力从她唇上揩了过去,好像要将自己几年的苦涩都给倾泻出来。 却在看到她皱起的眉头时,忽又生出几分不忍。 半晌后,他俯身抱住了她。 “温鹤绵,你逃不掉了。” …… 温鹤绵承认,自己确实对谢琅没什么防备。 以至于再次见面后,她除了惊悚外,根本没想到谢琅会对自己动手。 冷不防就中招了。 醒来的时候后颈隐约作痛,迷糊睁开眼,入目是雕花大床,帐幔垂落下来,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外面景象。 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浅淡的香气,温鹤绵觉得好像有点熟悉,她醒了醒神,过了会儿撑着手坐起来。 没来得及理清乱七八糟的思绪,也没来得及查看周围,首先察觉到的,就是自己左手上的束缚感,她抬起一看,那居然是条细细的金链子,顶端圆环扣在她的手腕上,长长的,拉了几下才将剩余的一并拉出来,另一端系在床尾。 她迟钝地眨了下眼。 锁、锁链? ……谢琅是想把她给锁在这里吗? 右手撩起帐幔,温鹤绵彻底确定了,自己现在就在宫里,还是在曾经住过的偏殿,这里的摆设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又好像多了些不属于她的东西,摆在殿中竟也不显违和。 估摸着链子的长度应该够,温鹤绵暂时没有将它强行扯断的想法。 外面天光大亮,瞅着应该是第二天了,温鹤绵腹中却没有饿的感觉,她顾不上想中间有没有发生她不知道的事,穿了鞋就往外走去。 要先找到谢琅。 昨晚的相见不太愉快,她不知道谢琅现在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总之要确认下,面谈是最好的方式。 走到门前,没待她去开,门就先一步被人从外面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谢琅的身影,他身上穿的挺华贵,玄色绣金,温鹤绵没见过,猜想兴许是这几年宫中新做的,皇帝陛下不缺穿的。 温鹤绵指尖微微蜷缩,听见他问:“太傅,要去哪里?” 如果说昨晚是气话,那现在还愿意叫自己一声太傅……温鹤绵心头稍微安静了点,定下语气:“我正准备去找陛下。” “不用找了,朕来了。” 谢琅低低笑了声,不知为何笑得让人有点头皮发麻。 温鹤绵不知道他这三年怎么过的,这种改变让她很是陌生,不由得抿了下唇:“好,那我们坐下聊聊……” 话没说完,温鹤绵眼前一花,谢琅陡然上前,居然又再次把她给抄抱了起来,瞬间传来的失重感让人心头发慌,温鹤绵声音发颤,难得失了镇静:“谢琅!” 刚走出来没多久,转瞬又回到了榻上,被褥柔软厚实,后背接触到床榻时没有太多不舒服,反倒是倾身覆过来的人带来的压迫感更甚。 谢琅神色晦暗不明:“想聊什么?聊这三年我是如何过的?聊我为何不上朝?还是聊我……为何要准备这东西?” 他的目光瞥向了温鹤绵手腕间的金链子,霎时间神色有些阴戾下来,神色间冰寒一片,压低的尾音似是带了几分控诉:“温鹤绵,你真的好狠心。” 那是三年,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温鹤绵张了张唇,刚要辩驳,就被对方捏住下巴,不由分说地亲了上来。 滚烫、炙热。 带着令人招架不住的直白。 第125章 “谢琅,你在发疯吗?” 她和谢琅仅有的两次亲密接触,一次是在她醉酒,一次是在不为人知的夜晚。 温鹤绵可以把这两次当做是少年人的冲动莽撞,可以在事后不说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这次却不行了。 谢琅在清醒的时候,用行动明晃晃地撕开了他们间那层薄到几乎不能再薄的障碍,可能也是在借此告诉她,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是温鹤绵教导着他长大,是她送他去习武,看着他到如今一点点羽翼丰满,而今这只大逆不道的狼崽子,终于是忍不住朝她伸出了獠牙。 唇齿相依,裹挟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奇异香气,力道很重,发泄似的从唇上碾磨过去,让温鹤绵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她意识到了谢琅身上潜藏的怒火,几乎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对方炽热的气息中,见推拒不能,终于是狠下心咬了回去。 谢琅吃痛,被温鹤绵找到机会推了开,抬手挡在两人中间,不允许他再靠近。 她的气也有些喘不匀了,声音中带了几分颤:“谢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谢琅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 晦暗深沉的目光落在温鹤绵身上。 因为方才的亲吻,她的唇瓣还是红的,柔软润泽,嘴角沾了抹血迹,无端显得艳丽,那双向来从容沉静的眸被水汽晕染,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睫毛在微微发颤。 让人觉得很好欺负。 但谢琅知晓,她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容易欺负。 温鹤绵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此时此刻的情况又着实令人难言,她别过头去,错开了对方的目光。 刚如此就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很清楚,也很明白。” 谢琅声音很淡,带了几分冷意,他垂下目光,指腹落在女子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尾音猛地沉下:“……我从来就没有忘过。” “我满心期待的在京城等你回来,结果等来的是什么?……等来的是你早就策划好了自己的死亡,等来的是你当着我的面掉下山崖……” “温鹤绵,你真的有一点点,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如果说之前的所有猜测还有可能是巧合,那温鹤绵出现的这刻,就全都被坐实了。 谢琅胸腔中仿佛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找不到地方倾泻,却也舍不得让眼前人受到伤害。 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温鹤绵感受,自己到底过得有多不好。 “你明明……答应了要陪我的……” 感受到脖颈间落下的微凉液体,温鹤绵怔了下,她回过神来,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谢琅,在哭。 “我只是……” 想了半天,温鹤绵也没想到该怎么解释。 没办法解释。 谢琅已经把一切都说出来了。 江淮之行确实是意外,可不假的是,她的死亡也是自己亲手策划的。 帝王初掌大权,朝中蠢蠢欲动之人甚多,谢琅需要一个理由去清扫,正好她也需要一个理由离开,于是顺势而为,就这么做了。 哪里想得到,几年后还能被系统给摇回来。 她叹了口气:“好好做你的皇帝,不好吗?” 谢琅眼眶发红地盯着她,一字一顿:“不、好。” 一点都不好。 她祝他千万岁,祝他岁岁逢春。 可她走后,自己哪里还能盼得到春天? 温鹤绵刚才没收劲儿,谢琅嘴唇上被实实在在的咬了下,他似乎并不是很在意,胸膛炽热滚烫,将温鹤绵结结实实的困在了他和床中间。 温鹤绵从未面对过如此窘迫的境况,更何况还是和自己的学生,她脑海中慢慢冷静下来:“放开,你准备一直把我困在这里吗?” 她是心有愧疚,可不代表能把自己送出去。 谢琅此举,属实有些得寸进尺。 谢琅闻言,却又继续笑了起来,语气软得像在撒娇:“也不是不行,含霜会生气吗?” 前后反差割裂,给温鹤绵看得一愣,她心中陡然生出些荒谬感:“谢琅,你在发疯吗?” 谢琅挑唇,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啊,我就是在发疯。” 他的声音低而缓,从再次见面起就稳稳占据着上风,此刻却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你就没想到过吗?” 温鹤绵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有想过吗?她想要的。 甚至可以说,那时候让她定下心来决定离开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个原因。 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经窥见了谢琅埋在骨子里的偏执与欲念,不愿他陷入一段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感情无可自拔,才决定用时间来消磨。 现在看来,失败得彻彻底底。 温鹤绵眼睛眨了眨,良久后,终于缓慢而低声:“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道歉。” 谢琅声音有几分冷硬,他终于肯撑身坐起来,放开了温鹤绵。 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温鹤绵身上没有挪开过,眼尾还是微微泛着红,看上去有几分痴狂。 “你应当听说了京中的那些传闻,我确实是个暴君。” 谢琅意味不明地一笑。 “我知道太傅会武,也有办法能挣脱锁链离开,但是王府,有你惦记的人,他们可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刚才那种感觉太被动了,温鹤绵赶紧起来往后一靠,拉开二人间的距离,听到这话心凉了半截,她定定望着谢琅,像是看着什么陌生人:“陛下是在威胁我?” 太不一样了,从前还会卖乖卖软的小孩,如今面无表情说出这番冷酷的话,给人的压迫感和威慑力都太强,饶是冷静如温鹤绵,也有点拿捏不准了。 谢琅撇开目光:“事实罢了。只要你留在朕身边,朕不会为难他们。” 谢琅从不否认自己的卑劣,他知道温鹤绵心软,更知道温鹤绵在意身边的人,用这些,足够留下她了。 但同时,他又有些难以抑制的嫉妒,凭什么别人都能留下她,偏偏自己不能? 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快将他逼疯了。 谢琅声音低了下来:“来喜在这,还有宫中一众人,随你差遣……” 他说着,顿了顿:“只要别想着离开我,如何都行。” 第126章 小疯子谢琅 说完这番话,谢琅便起身离开了。 温鹤绵看了眼凌乱的床榻,有些疲惫地阖了阖眼眸,她抬手抹了下唇,总觉得这里还残留着什么不该有的温度。 锁链在她动作之下哗啦作响,估摸着应该是金子做的,温鹤绵使点力气可以扯断。 但她犹豫半晌,还是没有选择这么做。 谁知道做了后这小疯子还会怎样发难。 她相信谢琅说得是气话,威胁可能是真的,但绝不会对无辜的人动手,现在她反而更需要担心自己。 温鹤绵抿了下唇,早知道就该听慕容跃的,不要出去乱逛。 正想着,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 “温大人,您现在要用午膳吗?” 谢琅看似走得急促,还没忘了把帐幔放下来,温鹤绵被这声音惊了一跳后很快反应过来,是来喜。 能够模糊看见对方躬身候着,一眼也不敢往这边看。 早在当年她出事的消息传出去没多久,谢琅就着手公布了她的身份,温鹤绵没什么好隐瞒的,叹了口气:“劳烦公公准备。” 折腾一通,好好谈话没谈上,她是真察觉到有点饿了。 居然都第二天中午了,那小兔崽子动手是真的下了狠劲儿的。 温鹤绵心里还气着,但不能因此置气而饿着自己,否则没有力气更不好反抗。 外边,来喜听到这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悬着的心依旧颤了两颤。 昨晚见陛下抱着人回来,本来就在忐忑不安,结果被告知这是三年前掉下悬崖的温大人,更是彻夜不眠。 明明活下来了,却没有回京城来,是失忆了,还是别的可能? 看陛下怒火中烧的模样,来喜潜意识觉得,应该是后者。 如果真是这样,温大人……唉。 来喜愁眉苦脸地去吩咐人上菜。 温鹤绵整理好自己的衣裳,稍作洗漱一番,然后坐到窗边去,瞧外面的景色。 皇宫中种的植物时常更换,尤其是帝王寝殿附近,更换得尤为勤,可放眼望去窗外,温鹤绵这才惊觉,居然半点都没变过。 来喜亲力亲为,将菜给送了进来,低头的时候瞧见温大人手腕间的锁链,神色微微变了变,他放下菜,心情难得有点不愤:“温大人,陛下……这,唉,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您呢?” 这句声音很小,温鹤绵听了个分明,她喝了口羹汤,语气平静:“别这么说,小心被他听了去。” 他们俩再怎么闹矛盾,也不能牵扯到别人身上去,谢琅最后威胁的话确实让她生了些怒火,好在她会开解自己,现下人没在场,懒得气。 “可以给我讲讲,宫中是什么情况吗?” 温鹤绵还是了解谢琅的。 他为什么偏偏留了来喜在她身边,就是不怕她打听的,或者换句话来说,巴不得她打听。 温鹤绵明白的道理,人精来喜也明白,他不敢多看,连忙挑些能说的说了。 “宫中和您走之前一样,陛下不喜人伺候,您也是知道的……三年前解决世家大族时,陛下经常遭遇刺杀,有个不长眼的刺客来偏殿霍霍了一通,陛下很生气,那人也、死得很惨……三年来,陛下每每想到您,总是很沉郁……” 来喜已经不想去深究陛下如何和温大人是个什么关系,他说的都是自己看到的,毕竟过去的三年,陛下那模样让人看了很心疼。 温鹤绵沉默听了会儿,开口打断他:“说些别的,比如前些日子杖杀的宫人,是怎么回事?” 温鹤绵只知道谢琅当年处理罪魁祸首时手段暴戾,进京后才打听的,他性质变了好多,以至于底下甚至有人偷偷呼暴君,更细节的就打探不出来了。 “这……”来喜支支吾吾,半天后没扛住压力说了,“那些宫人,被人收买,呃,想往陛下床上送人。” 分明都说的那样清楚,依旧有人不死心,摆明了自己找死。 来喜又瞅了瞅温鹤绵,一时有点恍惚。 三年过去,岁月仿佛没有在温大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她根本没离开过似的,太奇妙了。 这里是古代,皇帝身边的人被买通是大罪,温鹤绵说不出同情的话,索性换话题:“好,那灵牌的事呢?” “什什什……么?” 来喜磕巴了下,闭嘴不敢说了。 温鹤绵明白了,这是不能说的。 她缓了缓,安然用过了午膳。 手上拖着根锁链怪碍事的,没她吩咐,殿中没有旁人敢进来,谢琅上午说了话就走了,这会儿不见人影。 就在温鹤绵几番纠结,想要干脆扯断锁链去找人时,谢琅终于又回来了。 不知道上午做什么去了,这会儿他又换了身衣裳,神情瞧着十分平静,和上午那会儿逮着她发疯的模样完全不同。 只是经历了这样的事儿,温鹤绵再也不可能用以前的目光看待他了,哪哪都觉得别扭。 温鹤绵问:“陛下,你准备把我锁在这里多久?” 谢琅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侧坐下,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轻笑:“本也没打算锁多久。” 说着,他手里摸出一把钥匙,为温鹤绵解开了手上的锁链,只是握住她手的力道不松分毫,目光如炬:“但是太傅,你也别想着离宫。” 失而复得,谢琅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他太没有安全感了,才想着将人锁起来,困在宫中也就罢了,困在一个小小宫殿中,未免太侮辱人,他不想让外人看轻温鹤绵。 有什么谩骂,冲着他来就行了。 温鹤绵眉心一跳,一把将手抽了出来,她如临大敌地往旁边挪了挪:“你还想做什么?” 温鹤绵以师长的身份同他相处时,大多冷静自若,后来变了质,没戳破也勉强能维持表面和平,谢琅有些愉悦地想,自己好像还是头一次见她如此生动的模样。 上午方才讨了甜头,此刻勉强算是好说话。 就那么大点地儿,想靠近是轻而易举的事,他深深注视着温鹤绵,轻快笑了:“太傅年长我许多,我以为你该是知道的。” 意有所指。 温鹤绵指尖颤颤,是真的想开口骂人了。 这都跟谁学的啊? 第127章 他不想继续维持师生的关系,而是…… 温鹤绵张唇几次,到底是没骂出来。 她把握不住现在的情况,并不想因此而给自己添麻烦,哑然半晌,终于找回点被带偏的想法。 “除了这个,陛下就没有旁的想对我说吗?” 温鹤绵特地咬重了旁的这个词,摆明了就是想岔开现在的话题。 谢琅不打算将她逼得太紧,毕竟已经尝过一次失去的滋味,他不想再次触碰,只得阴郁地压下眉眼:“朕带了人来,为你量体裁衣。” 温鹤绵刚想说自己以前不是留了衣裳在这边,话未出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谢琅说的应当是女装。 她在离开之前,对外还是男子的身份。 见温鹤绵并没有反驳的意思,谢琅拍拍手,外面候着的宫人鱼贯而入。 正好温鹤绵暂时不想和他说话,起身走到屏风后面,让人为她量尺寸。 有个宫女大约是年龄小,好奇地多看了温鹤绵两眼,手下动作险些撞着她,吓了一跳。 温鹤绵微笑着摇摇头:“没事,小心些就好。” 小宫女连忙感恩戴德。 温鹤绵敛了目光,若有所思。 她能明显察觉到,相比自己离开之前,谢琅明显人让身边人更加畏惧了,这不能说是一件坏事,但长此以久,容易出问题。 宫人们动作利索,温鹤绵思索间,很快就为她量好了,一伙人看上去都战战兢兢,忙不紧告退。 谢琅像是等不及,温鹤绵刚抬脚,他就绕到了屏风后面来,让人一阵无言。 温鹤绵叹气:“我跑不了,陛下倒也不必这么盯着。” 谢琅抿唇:“我只是想看看你。” 距离温鹤绵回来,过去一夜了,谢琅仍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迫切需要确认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而不是一段虚无缥缈的幻影。 上午那会儿他自知惹了温鹤绵生气,却也不敢走太远,只能在外面偷偷听着,才能稍微安心些。 皇帝陛下此刻眉眼低垂着,脸上的表情温和又无辜,很难让人把他和上午发疯的模样联系在一起,温鹤绵刚刚有点心软,便立刻回想起这人对自己做了什么,不轻不重地哼了声。 “陛下都拿人质来威胁我了,我就算是离开,也要惦记一下他们的安危。” 谢琅敏锐地察觉到她话语中的刺人,抿了下唇,倒并未生气:“他们并不知晓太傅已经归京。” 温鹤绵做事做得极为全面。 当初一遭,连身边亲近之人都未曾告诉,多少人为此而伤神,谢琅把该审的人都给审了一遍,都没能找到有端倪的地方。 要不怎么谢琅说她狠心呢? 温鹤绵凝眸看向他:“你忽然提这个做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谢琅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说没用的事儿,他既然提了,就说明手下的人应当已经将她这几日在京中的行踪摸得差不多。 系统提供的优待只能帮她减少在人群中的存在感,倘若有心追查,还是能查得到的。 “朕暂时不打算告诉他们。” 谢琅含笑看着她:“要是找上门来了,朕可不好应付。” 谢琅从不低估温鹤绵手下人对她的忠心,据他所知,这些年他们中也还有不少人没有放弃寻找温鹤绵。 更别说王府的那些侍卫,真知晓了消息,还不偷摸往宫里跑? 温鹤绵凝噎一瞬,不得不承认谢琅说得有道理。 随即她反应过来不对——现在不是自己被囚在宫中吗,为什么还要换位思考? 分别三年,谢琅对温鹤绵的情绪感知一如既往,有些愉悦地笑了:“含霜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对吗?” 三年前的谢琅和如今一样,骨子里都带有偏执,但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显然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步履款款,从容不迫,悄无声息逼近自己看中的猎物。 而且从称呼的变化中,温鹤绵隐约可以意识到,他有意在将他们从前的关系分割开来。 他不想继续维持师生的关系,而是…… “你在想什么?” 想法被对方强势靠近的动作打断,温鹤绵猝然回神:“没、没什么。” 这略有些心虚的样子,不像是没什么,谢琅有点不满,可他又实在不想惹温鹤眠生气,只得悄无声息压下来,转而问:“要出去看看么?” 温鹤绵不是那种坐不住的人,不过被迫待在这间宫殿里一上午,她确实迫不及待想去外边看看,点头:“嗯。” 出去后才惊觉,外边的侍卫居然也被撤掉了,怪不得那么安静。 温鹤绵一阵沉默:“陛下是准备,让外人都不见我吗?” 温鹤绵不说自己博览群书,好歹在现代活了一世,见过猪跑,从自己朋友那里听说过这类型的小说,感觉自己现在处境有点危险。 “含霜说什么?当然不会。” 谢琅很快否决了她这句话,继而笑道:“只是朕需要做些准备。” 他是曾有心思想要将温鹤绵私藏,给自己一人看,可他更明白,温鹤绵该是高悬天空的月,不能过于强求,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失去过一次的人,经不起第二次失去了。 温鹤绵及时住嘴,遵从内心的指引,没有问他需要做什么准备。 果不其然,片刻后就从对方脸上瞅到些失落的表情。 温鹤绵:“……” 她没有继续说话,而是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没什么大变化,就是御花园里种了更多花草,早春料峭,花骨朵迎风颤抖着,可以料想入了夏,这里会有多热闹。 温鹤绵目光一扫,视线在某块砖上定了一下,那里颜色更深沉些,瞧着不像是土,更像是干了的血,她神色沉下几分,顷刻间就被反应快的谢琅捂住眼转了头。 “那里脏,含霜还是别看了。” 谢琅眼色一冷,刚在心中给打扫的宫人记了笔,手就被温鹤绵毫不留情地拍下。 “啪”的一声,他愣住,温鹤绵也顿了下。 温鹤绵先一步回神,咳了声:“做都做了,还怕我看见不成?陛下手上沾了血,我也同样,只要不是乱杀无辜之人,我都不会说什么。” 第128章 “太傅不会舍得让我睡地上吧?” 从进入朝堂的那天起,温鹤绵就在心中警告过自己,抛弃那些无用的怜悯之心。 可以心存善意,但不能对什么都心存善意。 再说了,谢琅是帝王,不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那么夸张,处理手下人的权力还是有的,只要不是乱杀无辜,都无妨。 温鹤绵相信他不会乱杀无辜。 极轻的笑声落入温鹤绵耳中。 “太傅倒是相信朕。” 谢琅笑起来,淡定收回刚才被拍下的手,转而抬起另一只手放在温鹤绵肩头,揽着她往别处走:“回头我再让人来打扫。” 上午的经历仍让温鹤绵有点心有余悸,猝不及防被揽住,她拧起了眉头,下意识想要离谢琅远点,忽然听到他低声问:“我的情意,当真让太傅那么难以接受吗?” “不……” 温鹤绵刚说出口,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就迅速止住。 但她忘了,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三年前尚且可以称得上单纯的谢琅,而是在阴暗的想法中浮浮沉沉三年,已经压抑到快要忍不住的恶狼。 他顺着杆子往上爬:“既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为什么不可以尝试,再怜悯怜悯我呢?” 身为尊贵无双的皇帝陛下,说起怜悯来,也是毫不犹豫,他热切注视着温鹤绵,炽烈而真诚,仿佛在霎时间温顺下来,朝着她摇尾乞怜。 在温鹤绵的偏爱下,谢琅一向都是懂得该怎样朝她撒娇的让他心软的。 暴君的名头可以诱使温鹤绵回京看他,然而真正能将她留下来的,却是更温情的方式。 吃软不吃硬,说的就是温鹤绵。 即便是刚察觉到谢琅对她可能有不一般的念头时,温鹤绵也没有生出厌恶之心,而是想的该怎样引导他回归正途。 虽然后来失败得极其惨烈。 温鹤绵艰难开口:“陛下,恕我直言,我不是禽兽。” 还是那句话,谁养孩子当童养夫养啊? 他们一起相伴走过最艰难的那些年,本该关系亲密,可不能朝着另一种方向转变,这样真的很别扭。 “你是皇帝,要怎样的女子没有?就算是如今朝堂上接受了我女子的身份,女学也在顺利开展,可我终究是你的老师。我年长于你自是不必说,朝堂御史的口诛笔伐,同样会揪着这件事不放,值得吗?” 三年前想问没来得及问出口的事,此刻居然还是问了,温鹤绵一口气说完,没给谢琅插话的机会。 然后就再次收获了一个眼眶红红的皇帝陛下。 谢琅哽咽出声,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血丝:“我不要别的女子,只要你。” “年龄从来不代表什么,我长大了,我早就说过,太傅可以将我当做一个男子来看待。” “至于御史?哪怕没有这件事,他们的笔杆子同样一天都没停过,外人看法如何干我们何事?朕是皇帝,只要朕想,总有办法去解决,顶多不过史书上被记一笔,如何评价那是后人的事,朕不在乎。” “而且他们更应该明白,没有太傅,就更不会有如今的朕。便是我们当真在一起,他们又有何好说的?” 说到最后,谢琅咬了咬牙,握在温鹤绵肩头的力道重了几分,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给剖出来,让温鹤绵看看自己的真心究竟是怎样的。 温鹤绵心神俱震,她口才向来不错,眼下面对这样的步步紧逼,竟有些哑口无言,眼睫眨了又眨,找不到合适的反驳的话。 看出她的沉默,谢琅稍微收敛了些气势,他抬手落在女子脸颊上,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完完全全将人禁锢在自己怀里。 声音低软了下来。 “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温鹤绵没有回答。 她暂时给不起这个回答。 谢琅自嘲了声:“我明白了。” 他闭了闭眼,因为靠得近,温鹤绵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胸膛起伏的弧度,和传递过来的温热呼吸,半晌后他松开了她。 那股仿若撕裂般的疼又泛了上来,谢琅呼吸微微急促了几分,仓忙往后退了步,声音还算平和:“当我没说。” 语罢,他转身快步离去。 温鹤绵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自己掌心传来的黏腻感——不知什么时候出的冷汗。 刚才那番对峙中,没有谁是轻松的。 毕竟过去这么久,温鹤绵也不能哄骗自己说,谢琅还是一时的年少热情,可她也万万做不到,在这个时候就头脑发热地答应。 她承认,谢琅说得都很有道理。 可那是最理想化的状态,其中需要处理的麻烦不计其数,谢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之前,能顺理成章设想好要面对的所有意外,那以后呢? 温鹤绵做不到轻易跟着他胡闹。 “我真是,想哪里去了。”温鹤绵揉了揉自己眉心,喃喃,“我没有……想什么以后,未免太遥远。” 短短一天,不欢而散两次。 温鹤绵满心愁闷,勉强在御花园里闲逛了会儿,心情稍微好点,才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偏殿去。 一路上一个人都没遇到。 连个打探消息的都找不到。 看样子谢琅还有什么小秘密不愿意让她知道。 温鹤绵只能暂时歇了心思,安安分分回了偏殿。 她刚进门就察觉到里面好像添了些东西,最显眼的是个书架,过去一翻,发现种类很杂,话本子、奇闻异事和正儿八经的卷宗都放在上面,估摸着是怕她闷,特意布置的。 温鹤绵心情复杂。 咄咄逼人的时候是真咄咄逼人,体贴入微的时候也是真体贴入微。 其实说到底,谢琅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谢琅,外在性子变了些,内里和以前一般,反倒是让人更加狠不下心来。 她秉持着打发时间的想法平心静气拿书看,用过了晚膳,依旧没有见着谢琅的人影。 有心想去找,又担心把自己送进狼窝,只能按捺下来静心等待。 本以为今天就此过去,结果没想到到了晚上入睡之际,温鹤绵再次见到了谢琅。 她坐在床边,面无表情抬头盯着眼前身形挺阔的青年,生出了几分警惕心:“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放心,不是要强迫太傅。” 谢琅轻描淡写,语气缓缓:“只是朕在此住了三年,原先寝殿还没差人收拾……” “太傅不会舍得让我睡地上?” 第129章 他确实是疯了 一句话中要素过多,温鹤绵竟不知先吐槽哪个。 明明谢琅的住处就在她旁边,且不论他为何在这里住了三年,堂堂皇帝寝宫,三年来无人清扫,可能吗? 但凡不想掉脑袋,来喜都不会做出这种蠢事。 温鹤绵眯了眯眼,发现了华点:“照陛下这么说,你昨晚是歇在哪儿的?” 谢琅目光一瞥,不言而喻。 温鹤绵:“……” 她就不该问。 小兔崽子心黑手狠,她昨晚昏睡了一晚上,反正醒时身边是没人了,哪里顾得上睡着了身边是如何。 他此刻来这儿,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一个不察,自己就顺着他话中的坑儿往里跳了。 谢琅留足了时间给她思考,片刻后笑着歪歪脑袋:“含霜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认了?” “打住!” 默认什么默认,温鹤绵有点忍无可忍,抬手扔给他一个枕头,指了指窗边的小榻:“留下可以,要么陛下睡那儿去,要么我走!” 她和谢琅都是会未雨绸缪的人,走一步算百步,而且谢琅的性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赶是赶不走的,不如干脆另寻他路。 窗边的小榻是她平常闲着无聊看书的坐处,偶尔也会窝着小憩,正正合适,不过对于谢琅这么一大只来说,就有点窝闷了,他要是不想自讨苦吃,就别搁这里碍眼。 但温鹤绵还是低估了谢琅脸皮厚的程度,接住迎面扔来的枕头后,他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声音愉悦:“自然是不能委屈太傅的,不过朕不太放心……” 温鹤绵心头一跳,直觉没说完的后半句话不是什么好东西,刚要再度出声警告,就见谢琅又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副锁链来。 和上次的颜色不一样,是银色的。 ……不对,还来? 温鹤绵眼神颤颤,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俊美挺拔的皇帝陛下,终于没忍住问出声:“你是变态吗?” 昨天晚上被锁一晚上也就罢了,自己没察觉,也权当是为了让谢琅多几分安全感,她对此不说什么。 但是准备两副不同的锁链,这多少是谢琅自己有点问题了? 谢琅不怎么在意地笑笑:“含霜认为是,那就是。” 说完,他随手放下枕头,忽视温鹤绵震惊到没有回神的态度,上前两步,迅速就将锁链的一头扣在了她手上,另一头则扣在自己手上。 淡定做完这一切,谢琅像个没事人似的,他走至一旁,贴心的挑了灯,语气间满是关切:“夜深了,太傅早些休息。” 眼前骤然一黑,温鹤绵眨了下眼,没来得及迅速适应黑暗,眼前瞬间便只看得到一道身影,长长的锁链拖出来在地上,被他往小榻边走的动作带出清脆细响,在寂静夜晚里格外明显,让人难以忽视。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鹤绵觉得那道身影带着孤独寂寥。 想到此,她叹了口气,懒得计较更多,索性翻身盖上被子睡了。 窗边小榻的位置确实是有些小了,谢琅蜷缩着脚,看了眼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久久没有动弹。 真实情况当然不是如他话中所说那般,温鹤绵肯定也猜到了,但即便如此,她依旧纵容了他那几分见不得人的私心。 看着凶,谢琅却只惦记着亲吻的滋味。 他确实是疯了,从温鹤绵离开那日起,就已经疯了。 不过是怕再次吓跑了她,才按捺着没有表露出来。 谢琅小心翼翼翻了个身,床榻那边可以听到清清浅浅的呼吸声,他握住了那根同样扣在自己手上的锁链,才蓦然觉得安心了很多,阖上眼睡了。 只要温鹤绵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 …… 一夜安眠。 分别三年,温鹤绵警惕心下降得可怕,次日醒来,殿中照旧是没人的,那副锁链被取下来,安安稳稳放在床头。 她舒出一口气,照旧洗漱完用了早餐,来喜在旁边站着默不吭声。 温鹤绵瞅见他愁眉苦脸,耐不住自己的操心命,边喝茶边问:“陛下那边,有什么令你很苦恼的事吗?” 听见她开口问,来喜像是打开了话夹子一样,迫不及待就往外说:“温大人您也知道,陛下连着几月未上朝,大臣们全都惴惴不安,今日好不容易上朝一番,又惹得陛下心情不好,陛下他本就……唉,温大人不妨过去瞧瞧?” 这话说到一半,来喜冷不丁住了口,像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只能眼巴巴看着温鹤绵,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温鹤绵撇去茶碗中的浮沫:“因何事心情不好?” 来喜伺候在帝王身边,性格谨慎,能说出来的,温鹤绵就接着追问。 来喜答得快:“后宫的事。” 这属于老生常谈了。 过去三年,不乏有老臣不死心,想把自己的女儿或亲戚往宫中送,谢琅一应不松口,也当真做到了后宫无一人,事已至此,大家基本死心。 可偏偏,现在破例了。 谢琅出宫将温鹤绵抓回来的事目前暂无外人知晓,但宫中多了一人的事,却不怎么瞒得住……或者换个说法,皇帝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瞒。 对比起先帝来,当今天子纵然手段暴戾不少,在大事上却分得清理得明,不出意外,定然能带着大昭走向新的巅峰。 帝师去后,皇帝陛下消沉颓靡了一段时日,可也间接让他褪去了身上原本的稚嫩少年气,变得更加威仪慑人,天子荣光,照拂四海。 朝堂安稳了,大臣们自然也盼着天子早日开后宫,开枝散叶诞下皇嗣。 为帝师守孝三年这点没得说,然而现在三年之期已过,陛下又自己主动往宫中带了人,这岂不是就说明他们有机可乘?自然而然就吵起来了。 温鹤绵想通其中的关窍,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她放下茶盏,松口了:“我去看看陛下。” 来喜喜笑颜开,仿佛就等着这一句:“奴才给温大人带路?” 温鹤绵摆摆手:“不必,路我还是认得的。” 谢琅没给她下禁令,温鹤绵想去哪儿都没人拦,她随手戴了张面纱,往御书房去。 门口居然没有守着的人。 她刚抬脚踏进去,就闻到一股奇异的、熟悉的异香。 第130章 陪陪我,不行吗? 之所以说熟悉,是因为温鹤绵在谢琅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而当时的场景,温鹤绵咬牙,不说也罢。 想法在脑海中过了遍,实际上只是短短几秒的事,温鹤绵掩下眸,面不改色踏进御书房。 进入御书房后,闻到的那股异香更浓了,温鹤绵戴着面纱都被呛得咳了声,坐在书案后面的谢琅听到动静,忙上前来,端了杯茶水泼灭炉子里燃着的香。 他拧了拧眉,霎时间好像有些慌张,又很快镇定下来:“没事?” 温鹤绵这下不问也得问了:“你这御书房中熏的什么香,怎么不用从前的香了?” 谢琅沉默了下,语气含糊:“不喜欢了,换一种。” 换归换,换成这种多少有点不正常了,温鹤绵暗自在心中记下,察觉出他不愿意说,遂没有接着问。 谢琅见她不说话,像从前很多次一样,推着她去椅子上坐下。 御书房原本只有一把椅子,后来为了方便,谢琅给温鹤绵单独加了把,除她以外的所有大臣,都没有这种特殊待遇。 没想到还保留着。 温鹤绵原本想好的话哽在心中,她缓缓抬眼,问:“朝堂上有人惹陛下生气了?” 谢琅目光怪异:“来喜说的?” 温鹤绵:“我问的。” 来喜身为天子近侍,本就不该透露皇帝的消息,温鹤绵特殊,他才愿意开口说出来,但要把这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否则谢琅怪罪下来,她也会于心不安。 “嗯。” 谢琅果然没说什么,他语气一转:“我说了我不要旁人,太傅若也是像朝臣那样劝我开后宫,就不必说了,我不会听的。” 谢琅垂眼,试图遮掩眼底的落寞与黯淡,他知道温鹤绵现在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拒绝在意料之中,她未尝不会想别的办法来让自己打消念头。 满心苦涩,无处倾诉。 温鹤绵一怔:“……我没有。” 再怎么长大,谢琅和当初扑在她怀中撒娇的小孩终究有相似之处,总爱把苦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温鹤绵不自觉的就会关心他。 她轻声道:“我只是想来问问,陛下先前为何不上朝?没有想干涉后宫的事,以前是,现在也是。” 谢琅听见她说的话,眼底闪过丝笑意,像只大狗,瞬间又把耷拉下去的耳朵竖起来,眼眸亮晶晶的:“可以干涉,后宫随你干涉。” 只要不是和那些老古板大臣站在同一阵线,谢琅就高兴了。 他没有回答温鹤绵的前一个问题,说完这句近乎暧昧的话后,问:“那太傅可以先回答我,是因为我不上朝,才回来的吗?” 温鹤绵和系统对过时间,系统接到通知时,基本与这个点是重合的,她犹豫了下,还是坦诚:“……或许是。” 谢琅追问:“是因为担心我荒废政事,当不了一个明君吗?” 他视线灼灼,温鹤绵有种被烫到的感觉,挪开了眼,半天没回答上来。 担心他当不了一个明君?可当时系统根本没有提过这一点,只是说检测到他有自毁黑化,温鹤绵就匆忙赶回来了,和这压根都不沾边。 温鹤绵不知道该怎么说,更给不出合适的回答。 见状,谢琅心中的热情稍稍冷下来:“我知道了,太傅不用说了。不上朝……是那时刚得知你的消息,我有意这么做的,没有别的原因,你放心,我也不会因此而荒废了政事。” 再怎么煎熬,这也是温鹤绵想要看到的江山。 谢琅记得她说过的话,就当做这是讨好,也行。 温鹤绵没料到是这种回答。 此刻忽然惊觉,谢琅前面问的那两个问题,原来是有迹可循的。 他想得到的答案,或许是最简单的。 上辈子的身体情况和经历所致,温鹤绵在对待别的人和事上懂得从心,在自己身上却显得更加含蓄内敛。 “我不是这个意思。” 温鹤绵忍不住开口,下半句话稍微压低了声音:“你我相伴多年,我是在乎的。” 温鹤绵不得不承认,哪怕分别,她也时不时会想起曾经自己教导的少年,想着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要给他看看,或者在幻想中描摹一下,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的。 是因为在乎,才会想。 谢琅愕然抬眼,忽然有点手足无措:“是、是吗?” 温鹤绵还是要强调:“没有别的意思,那么些年……我又不是个没心没肺的石头人,怎么可能没点感情?” 谢琅只听自己想听的话,他听到那句在乎时心情就雀跃起来,喜滋滋添了句:“我也在乎太傅。” 温鹤绵从中捕捉到了几分孩子气,险些被逗笑,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又被呛得咳了两声。 谢琅手忙脚乱给她拍背。 温鹤绵顺势将面纱给摘下来,太闷了。 御书房中熏的香已经将整个屋子都给染了一遍,即便被扑灭,这股味道仍然弥散不去。 谢琅估计也知道她难受,主动提议:“要不去外边走走?” 温鹤绵摇头:“不了。” 这熏香绝对有异样,哪怕有浓重的香料遮掩,温鹤绵还是从中嗅到了几分药味,让谢琅多在这里待会儿也好。 “我……” 温鹤绵刚想开口起身,说她先回偏殿去,谢琅语速更快,笑吟吟说完了一句话:“也行,朕有几件事摸不着头绪,正好太傅帮朕看看。” 他说着,随手从书案那边薅过来几本折子,殷勤放到了温鹤绵面前,倒像是真有什么疑难杂惑。 温鹤绵把刚要出口的话吞回去,拿起其中一本翻开看了看,是某位姓刘的官员上奏的鸡皮蒜毛的小事,再翻一本,也差不多。 温鹤绵眼中充满疑惑,这就摸不着头绪了? 谢琅面不红心不跳:“看了头疼。” 谢琅毫不心虚地想,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不算撒谎。 温鹤绵叹气,选择包容:“随陛下怎么说。” 话音落下,手腕被握住,谢琅声音微哑,换了种更为可怜的姿态:“我承认,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陪陪我,不行吗?” 第131章 “陛下,是真的很在乎您的。” 年轻的帝王眸光真挚,眼底只有她一人的倒影,若不是此刻带了些强迫性的举动,温鹤绵就当真要信了他的邪了! 温鹤绵垂下眼,很冷静地去掰他的手:“我没说我要走,陛下要装可怜,也要有个度。” 温鹤绵一边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一边面无表情地想,谢琅学习的内容还是太全面了,什么东西都沾点,让人越来越难以应付了。 谢琅倒没真使出多大劲儿,他带着笑意,注视着温鹤绵的动作。 也许就连温鹤绵自己都没注意到,受到影响,她的动作也开始跟着带了几分幼稚,鲜活而生动,让谢琅那点坏心思蠢蠢欲动。 他喜欢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的温鹤绵,却也希望,她在自己面前不要一直拘着。 他们不是曾经单纯的师生关系了,温鹤绵不能永远用看孩子的眼光看待他。 “陛下。”温鹤绵警告似的叫了声,乜他一眼,“还不去批折子?” 甩手掌柜当了三年,温鹤绵才不想回来就做苦力,这都是谢琅的分内职责,她插手算个什么事? 谢琅遗憾地收回自己的手:“……这就去。” 至少现在看起来还算听话。 温鹤绵见识过谢琅发疯的模样,轻易也不敢招惹他,见人乖乖回去,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把他拿过来的几本折子看了。 好在除了最开始两封凑数的,后面的折子都很正经,其中一封还是陆子慎上的,说的是北地灾情。 古时天灾多,尤其遇夏逢冬,更是如此,不过陆子慎说的主要不是灾情的事,而是借此说起属地那些藩王。 藩王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多为皇室亲族分封下去,最初是为了均衡各方势力,后来随着他们与中央的联系渐远,就形成了单独的一方势力。 顺帝在位时,藩王们就蠢蠢欲动,奈何当时京中斗争也厉害,谁也不想来蹚浑水,便暂时按下不动了。 宁党一除,京中大洗牌,估计看着谢琅年轻,以为他好欺负,就又开始频繁搞小动作了。 借着安抚流民暗中招兵买马,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 温鹤绵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词——削藩。 从来都只是在课本史料上见到过,没想到有一天还要自己亲身经历了。 不对,她现在又不在朝廷当官,怎么考虑也是谢琅的事。 温鹤绵深呼吸,试图止住自己的操心命。 但她不想管,总有人想要她管。 谢琅不知什么时候处理完了手上的事务,含笑托腮注视着她:“看见什么了?愁眉苦脸的。” 温鹤绵对现在这只富有攻击性的狼依旧不太适应,蹙了下眉,道:“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削藩?” 谢琅扬眉:“看到了?等再过些日子。” 温鹤绵好不容易回来,谢琅享受这片刻的宁静,再者,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不适合掀起战事。 他既做了打算,温鹤绵不欲多说,抬笔做了批复,又给好生合上了。 谢琅初接手政事时,温鹤绵看他忙,于心不忍,帮着处理过,因此模仿他的字体不算难,只是三年过去,多少有点生涩,希望不要被看出来。 “何必这么麻烦,就算太傅用自己的字写,他们也不会说什么。”谢琅轻声道,“只是掉下山崖,生死不明罢了,有什么流言蜚语,朕都会处理好。” 温鹤绵当然知道他能处理好。 “算了。”温鹤绵不是很想看到刚安稳没多久的朝堂又被搅乱。 谢琅若有所思,倏然弯眉:“或者含霜不乐意回朝堂,留在后宫,当朕的皇后也行。” 温鹤绵:“……我拒绝。” 她面色一言难尽,不知道怎么转到这个话题上来的。 谢琅小心思一层层的,永远会出现在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谢琅讪笑着收回目光:“好。”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谢琅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在温鹤绵面前,也摆不起高高在上的君王架子。 温鹤绵欲言又止。 皇帝陛下变脸功夫也是一绝。 在御书房混过了一上午时间,临近晌午,温鹤绵有点饿了,刚吃两块糕点垫肚子,余光便瞥见来喜在门口探头探脑。 温鹤绵开口:“公公可是有事,为何不进来?” 她话音落下,谢琅也是锐利的一个眼神扫过去。 顶着强大的压力,来喜支支吾吾:“陛下的……药好了。” 来喜隐约晓得,陛下不想让温大人知道这件事,但时辰到了,药不能不喝啊。 “什么药?” 温鹤绵早先就猜到了点,但谢琅不肯透露,她没办法。 来喜垂头装死,不敢直视温鹤绵的目光。 谢琅从容接过话题:“一点补药罢了,来喜,带太傅先去用膳。” 来喜从中听出了浓浓的警告,忙应:“奴才遵命。” 他惆怅地看了眼温鹤绵,真不是不想说,而是陛下不让说啊! 温鹤绵抿了下唇,为了来喜的人身安全考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她今日找到端倪,来日总能弄清楚的,不好连累他人。 回去时瞅见宫人端了花盆来来往往,她看了一眼,来喜就解释:“陛下说御花园中有些花不吉利,让铲了重新种。” 温鹤绵大约知道他说的是哪里的花了,她淡淡点头:“陛下开心就好。” 大抵是见她态度冷淡,来喜没忍住小声道:“温大人,容奴才说些真心话,这三年来,陛下时时念着您,过得也不甚舒心。当初您掉下山崖,陛下真的难过了好久好久。陛下明明不允别人说您去了,又担心您受了委屈,便私下立了灵牌,又时常在特殊日子烧些纸钱,每次一待就是一整夜……” 温鹤绵不知道谢琅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听来喜说话,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他,很难过吗?” 远隔千里,温鹤绵知道得不清楚。 来喜点头:“我听霍大人说,当时陛下险些就要跟着跳下去找您,后来被劝了再劝,才慢慢绕到山崖底下去,不眠不休熬了十多天,一回来就晕了,身子亏空得厉害。” “陛下,是真的很在乎您的。” 第132章 “含霜,不要这么看着我。” “他还想跟着跳下去?!” 即便是三年前的事,听来喜说起,温鹤绵依旧忍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只料到谢琅会伤心,但没料到,他当时竟然有跟着自己一起跳下去的想法,还好霍平他们在,才没有酿成大祸。 她不敢想,如若当时谢琅真因为她的离开而出了事,她会有多愧疚。 况且有些伤害还不是愧疚能弥补的。 见温鹤绵有所动容,来喜赶紧接着说:“后面陛下又去了王府,您知道的,陛下很盼着及冠,但您没赶上,陛下非常伤心,他用了您给取的字,后来却连加冠礼都没举行。” “而且陛下真的很听话,您希望陛下当明君,陛下就当真将您留下的政策一条条施行了下去,造福四海,百姓感恩。外面传暴君之名的,若陛下在意,早就差人解决了……这桩桩件件,不过是为了想知道,您会不会回来看罢了。” 有些事,谢琅不便说出口,来喜就没那么多顾忌。 他有私心,在温大人面前多为陛下说些好话,这二位早日成了,岂不皆大欢喜? 错过谢琅及冠,不仅是谢琅的遗憾,也同样是温鹤绵的遗憾。 写那封信前,她没想到日后会走到那样的境地,可以想见,谢琅有多难过。 她以为时间会消磨伤痛,现在听来喜这么说,只觉得自己错了。 ……错得彻底。 温鹤绵心头发闷,身侧来喜忽然低眉垂眼,略微惶恐:“陛下。” “这处风景好看吗?”谢琅带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还是说,在等我?” 谢琅上前抓住她的手,自然地伸进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力道很大。 温鹤绵没有接受他的心意,对这种亲密动作敬谢不敏,下意识想要挣开,没用。 谢琅坦然承认:“我故意的,含霜还是别想了。” 温鹤绵想瞪人,忍住了。 她怕这狼崽子爽到。 谢琅不咸不淡地瞥了来喜一眼,显然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但没追究他多嘴,来喜心中暗喜,明白自己赌对了。 懂了,只要帮着陛下讨好温大人就成。 谁不知道,温大人最人美心善了。 甩又甩不开,温鹤绵心平气和地拽着他快步往前走,懒得多话。 反正吃饭的时候,怎么也得放开。 洞悉到她的意图,谢琅眼底笑意愈深。 似乎只要不谈到感情上面,两人就能永远这么和谐下去。 平静用过了午膳。 温鹤绵不想再被抓壮丁,说什么也不肯挪地儿了,冷淡平和的目光注视着谢琅,摆明了一副慢走不送的模样。 新衣还未做出来,温鹤绵所穿的衣裳都是临时找来的,偏清淡素雅一挂。 她男装时就随性,女装也随性,头发不怎么会打理,就用最简单的法子束上,未施粉黛,却是一贯的沉敛清冷,眸光清丽潋滟,让人想要占有、肆意轻薄。 撕碎那皎皎月色。 谢琅藏好自己的小心思,低低笑出声来:“含霜,不要这么看着我。” 他怕他忍不住。 温鹤绵:“?” 温鹤绵觉得自己不想和谢琅说话是有道理的。 她心情难言:“谢琅,你都在想些什么?” 被直呼大名的皇帝陛下坦荡荡:“一些太傅不想知道的事。” 那也没见你遮掩啊? 温鹤绵差点脱口而出。 她深深感受到了正常人和变态交流的壁垒。 温鹤绵算是发现了,从再见起,谢琅就有意在引她破功。 修身养性十多年,她还真忽的生出几分逆反心理,偏不想让谢琅如愿了。 满心愧疚心疼,就是这么被消磨的。 谢琅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他有的是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温鹤绵不想离开,他就派人去把下午要处理的事务搬过来,偌大偏殿,总能有他一角容身之处。 温鹤绵对此视而不见。 她认认真真看书架上准备的卷宗,基本上能将朝堂的布局了解个大概。 谢琅的心腹,还有温鹤绵特意培养起来的下属,现在牢牢占据着核心位置,只是她注意到,内阁首辅的位置,还空着。 次辅是陆子慎,只能说不愧是男主,代掌大权,将下面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谢琅不上朝也不担心,是有点底气在的。 来喜说的是真的,那系统说的自毁黑化倾向,大概率还真是……来自于她,时间对得上,动机也对得上。 她以为的少年热忱,实际上三年过去都未曾忘掉,甚至谢琅还因此而受了不少苦楚,委屈打碎了往心里咽,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能同旁人倾诉。 本身当皇帝或许就不是件开心的事,谢琅那是没得选。 谢琅捏着书页的指尖微紧,他只有使出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勉强克制着不抬起眼来,生怕惊动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温鹤绵在想些什么呢? 他脑海中的想法不断蔓延。 很怕她对他失望,又很怕她永远将自己当做小孩子,只能不断试探,让她慢慢适应习惯。 他已经将人逼走了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陛下,是大臣们不合你心意吗?首辅的位置怎么还空着?” 思来想去,没几个问题适合问出口的,温鹤绵避重就轻,决定开个头和他聊聊。 他俩这么一直僵持着不是个办法。 谢琅闷声:“那本就是为你留的。” 谢琅有原则和底线,给温鹤绵的,他不想要旁人沾染,在不在都一样,反正得留着。 温鹤绵事先设想了好几种可能,其中就有这种,她哑言:“要是我没有回来……” “不会!”谢琅是真的怕了,率先开口打断她的话,望过来的目光中带着哀伤,“不吉利,不要说。” 温鹤绵察觉到他激动的情绪,下意识安抚:“只是假设。” 对此,谢琅非常明确的告诉她:“假设也不行。” 他放下手中的书,大步走到温鹤绵面前,忽然半跪下来,就这么矮了一截,像是在无形中放低自己的姿态,跟只温顺的大狗似的,语气无比认真:“含霜,唯独是你的事,我容不了半分疏忽。” 温鹤绵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垂眼看着:“你……” “答应我,以后不要这么说,好不好?” 语气是强势的,牵过她手的动作也是强势的,只有落在手背上的吻,轻柔而虔诚,带了无尽渴求和难以隐藏的欲望。 第133章 “我滚回去了” 温鹤绵活了两世,没想过谈感情的事,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面对这样赤诚热烈的感情。 谢琅很过分,动作往往来的猝不及防,温鹤绵稍微一个松神,就被他逮住机会占便宜。 要说过分,肯定没有强吻来得过分,但他们现在根本就不是那种关系,他怎么能做到这么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 温鹤绵实在想不通。 谢琅这番动作后,她蓦然瞪大了眼睛,耳朵霎时烧了起来,下意识将自己的手给抽出来,声音中带了几分恼:“谢琅,这就是你学的君子礼仪吗?” “君子?”谢琅面色镇定,“我又不是君子,守什么君子礼仪?” 温鹤绵是吃软不吃硬没错,可就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更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太过于温和,反倒让人没有危机感。 谢琅从开始就不准备当个正人君子。 温鹤绵一阵无言:“你这是强词夺理。” “太傅。”谢琅声音中带了点哑,眸色也沉了不少,“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个孩子了,你也不必将我当做孩子来看待。如今留在宫中,就要做好被我觊觎的打算。” 一番话可谓是说得光明正大。 温鹤绵听得呼吸都缓缓停滞了一瞬,看着谢琅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 她突然发现,自己是真的很不了解谢琅,至少是不了解现在这个。 她真诚发问:“能放我出宫去吗?” 谢琅残忍拒绝:“不能。含霜莫不是忘了我们昨日说过的话?” 温鹤绵没忘,她闭上眼,不想继续和这小兔崽子交流了。 “滚回你的位置去,要是下次再这样,我也不介意动手。” 耳畔的红晕褪去,温鹤绵稍稍恢复了几分冷静。 习惯了说话做事讲道理,都险些忘了自己其实也会几分拳脚的,虽不笃定能对付谢琅,让他吃点亏还是没问题的。 得寸进尺久了,莫不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温鹤绵深吸一口气,冷冷垂眸睨着他:“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说跪就跪,要不要点威仪了?” 这个动作的尊卑含义在现代已经被无限弱化,可这里不是现代,而是书中的古代世界,幸好此刻没有外人在,否则还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子。 温鹤绵看着这个骄傲的孩子长大,再清楚不过他的性格,无非是借此讨得自己心软罢了。 “我不在乎。”谢琅缓缓微笑,声音微低,“其实有时候,我宁愿你不那么清醒冷静。” 稍微糊涂些,都能让他抓住可乘之机,偏偏温鹤绵不是这样。 她站在一个绝对能拿捏谢琅的位置,清醒而冷静地思考着二人间岌岌可危的关系。 在温鹤绵说下一句话前,谢琅从善如流地起身:“我滚回去了。” 这句话正好应上了温鹤绵的前一句话,经他的口说出来,却没有半点侮辱的意思,反倒是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温鹤绵:“……” 还是低估谢琅的疯劲儿了。 幸好接下来相安无事。 温鹤绵静心看书,忽略了皇帝陛下那看过来昭然若揭的目光,安安稳稳度过了下午时间。 来喜偶尔进来送些茶点,满心欢喜,感慨着现在这模样可真好。 温大人回来了,陛下也不再像前几年一样死气沉沉的,皆大欢喜。 就是不知道这两人何时能成,到时再给宫中添位小主子,那就更好了。 来喜偷偷打算着,已经开始幻想光明未来了。 哪怕两位当事人还没有走到那步。 就这么安稳过了几日。 不知是不是警告的话起了效果,总之后面几天,谢琅都相当安分,除了时不时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欲念,几乎不怎么对她动手动脚。 就是每晚窝在小榻上,确实看着有点委屈啦的。 温鹤绵克制着自己的心软,假装没有看见谢琅期艾的眼神。 依照惯性,她松口一次,日后就变成默认同意的了。 经验之谈,绝不可开先例! 她不知道的是,在宫中好似一片岁月静好的时候,陆子慎拿到批复好的奏折,陷入了沉默。 底下人见他面色严肃,战战兢兢询问:“陆大人,可是有何不对的地方?您说出来,我们都改。” 当今陛下厌恶世家,更重视身后毫无背景的官员。 而在这些官员中,陆子慎无疑是混得最好的一个——官至次辅不说,同那位逝去的帝师,也是好友。 “没有。”陆子慎眉头拧得紧紧的,站起身来,“你们继续,本官出去一趟。” 官员们忙应是。 陆子慎不仅自己走,手上还抓着那本折子。 他找上了叶照旋。 叶照旋也是重臣,身兼多职,忙得不可开交,见他找上门来,有点讶异:“稀客啊。” 陆子慎摆摆手,将手中抓着的折子给他看:“你看,这是陛下批复的。” 叶照旋翻来覆去地看了遍:“没问题啊。” 陆子慎问:“你不觉得,这字迹不太像是陛下的,而是……像温大人的。” “你想多了……”说是这么说,叶照旋又怀着审视的心态看了遍,的确觉得和之前陛下的字迹不太同,他牙齿有点发颤,“可是温大人,你我都知道。” 陆子慎道:“只是坠落山崖,生死不知而已,况且没有找到尸骨,谁也不能说温大人就这么去了。如若是上天眷顾呢?” “可她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在众人面前露面?”叶照旋想不通这点。 陆子慎目光悠悠,点他:“你知道宫中多了位主子的事?” 叶照旋点头:“自然,大家都知晓。你该不会是想说……” 他眼神陡然骇人起来。 陆子慎凝重地点头:“当年温大人失踪后,陛下伤心许久,又空之后宫三年之久,现下三年之期刚过,便立马带了人回来,如果不是巧合,那可能就正如你我猜测。” “但是空口无凭。”叶照旋肉眼可见的焦虑起来,他定了定,“看来我们要想办法见见那位主子。” 陆子慎笑了:“再过月余,便是陛下生辰,且看到时会不会开宴,小心些,不要触了霉头。” 都是在御前当差的人,叶照旋知道轻重缓急:“是,不急。” 只要人不跑,他们就有确认的机会。 第134章 底线似乎在不断后退 毕竟说什么只是他们的猜测,仅凭着这折子上的字迹,谁也不能说猜想就一定是对的。 要真说起来,陛下和温大人之间的关系,不可深想。 临走之前,陆子慎特意交代:“切莫声张,宫中既然没有传消息出来,我们也都当做不知道。” “我知晓。” 二人聊了一通,收拾好心情,就此分开来,谁也没泄露端倪来。 不过混迹朝堂多载,想动点手脚做些无关紧要的事儿还是行的。 众所周知,帝师离开后三年,陛下都没再过万寿节,礼部的人很识趣没提起这茬,只是不知为何,下一次上朝时,又有人站出来提起。 大家用看勇士的目光看着那人,以为这次他定要无功而返时,龙椅上坐着的人却点头:“朕允了,准备下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发展。 联想到宫中多了位主子的事,朝臣面面相觑,惊疑不定,这是三年过去,陛下终于决定走出来,改变改变了? 有人高兴有人忧。 他们无法谴责皇帝陛下的行为,毕竟过去这么久,确实该放下了,可温鹤绵从前栽培的下属们内心又有点悲怆,温大人终究要成为过去式了,怎么能让人不遗憾呢。 话题触及到故人,朝堂上诡异的一片安静,匆匆结束。 谢琅换下朝服回了偏殿,第一眼就看见坐在书桌后提笔写字的人。 就好像以前他无数次看到的那样,场景恬静安宁,仿佛中间一系列糟心事儿没发生过——当然那只是幻想。 谢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有人猜出太傅回来了。” “?”温鹤绵狐疑地看过去,等他开口。 谢琅却轻描淡写撇开话题:“今日礼部上奏,预备举办万寿节,朕允了。” 温鹤绵知道谢琅三年没过生辰了,这次继续过,准是有几分她的原因,索性开门见山:“陛下准备做什么?” “这是个好时机。”谢琅面带笑意,清润可喜,“含霜,你就当真不想回朝堂吗?” 温鹤绵乍然听他这么问,手下动作顿住了,敛着眼,看不清情绪:“不是不放我走吗,陛下又为何忽然这么说?” “这不矛盾。” 不想说破时,两人能慢慢打太极,可谢琅对温鹤绵的情绪感知敏感至极,他如何猜不到她是在装不知道。 谢琅温柔地注视着她,声音不由自主放轻了:“陪我一起出席,让他们见见你。” 温鹤绵被那目光烫到,不自觉地别开眼:“招呼也不打,突然出现,吓人吗?” 试想一下,传说中死了三年的人,冷不丁出现在面前,是件多惊悚的事。 谢琅不以为意:“他们总要见到你的。” 温鹤绵没给出答案。 谢琅体贴:“无妨,还有些日子,你慢慢想,不愿去就罢了。” 就此揭过。 谢琅说起另一件事:“国子监祭酒年前生了场大病,如今愈发力不从心,大抵有请辞之意。” “许大人?” 温鹤绵记得这个小老头,对她态度还怪好,思想少有的先进,女学能顺利开设,有他一臂之力。 “若有病在身,确实不好为难他继续留在朝堂上。国子监……” 说到一半,温鹤绵猛然停住。 她这该死的习惯,怎么又开始关心起来了? 谢琅好整以暇:“太傅为何不继续说了?挺好的,朕想听听太傅是怎么想的。” 反应过来了,但没完全反应过来。 温鹤绵入了套,只能接着往下说:“国子监事务繁杂,人员众多,许大人若有心辞官隐退,还请陛下早日选好接任人选,提前交接,以防多生事端。” 这都不是主要的,要是换上个和许大人政见不和的官员,暗中使乱,才真的麻烦至极。 谢琅唇角勾起抹笑意:“去岁国子监新进了两位女学官,朕欲让她们从旁辅助。” 温鹤绵怔了下:“看来不用我说,陛下也早就打算好了。” 谢琅过了事事都需要她帮忙参考的年龄了,当初推广之时,想必已做好日后打算,毕竟是他亲下的圣旨,不好半途而废。 谢琅没有邀功,淡淡道:“我只是想,朝堂中多些女子,太傅会高兴。你那样决绝,不只是为了我。” 三年沉淀,谢琅较之以前更成熟,想得也更多,沉溺于伤痛时无暇在意,脱离出来,他比谁都看得清。 离开他是一方面,被局势所迫是另一方面,温鹤绵不做没价值的事,她一死,许多事都可以顺理成章推展,达成她所愿。 这点,温鹤绵否认不了。 “我很抱歉。”温鹤绵轻声叹气,“可如果重来,我仍会那样做。” 至少在做选择的那一刻,她没有后悔,而且现在说再多,也没办法反回去挽回了。 温鹤绵说完,紧接着听着帝王跟了句:“所以朕说,你好残忍。” 残忍而温柔。 温柔刀,刀刀割人心。 温鹤绵无从反驳。 谢琅很快调整好情绪:“无妨,含霜的每一面,朕都喜欢。” 含霜含霜。 温鹤绵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听自己的名字听到麻木,从恼怒到坦然接受,算起来没半个月时间。 底线似乎在不断后退,这样下去,很危险。 “宫人裁制的衣裳做好了,晚间我让人送过来,试试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不行就送回去改。” 谢琅话变多了,温鹤绵不开口时,他自己会找话题接下去。 温鹤绵觉得现在的衣裳也没什么穿不惯的,她不挑,心里想着事,点头:“嗯。” 谢琅注视着她美好的侧颜,笑而不语。 晚间果然有宫人送了一大堆衣裳来,来喜指挥着人进殿一一摆好,温鹤绵简单扫了眼,华贵的简约的都有,制作工艺精良,完全不像是赶制出来的。 她上身试了几件,尺寸正合适,用不着送回去改,来喜这才让那些好奇的宫人回去。 “温大人见谅,宫中就您和陛下两位主子,这些宫人初来乍到,掩不住有些好奇。” 温鹤绵扬眉,是有若无地扫了眼外面的天色:“没事,我不在意。” “行。”来喜打完圆场,正要告退,忽然听到温鹤绵开口。 “陛下呢?” 谢琅黏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性子也死倔死倔,在小榻上睡着委屈都绝不肯回自己屋子,往日这个点,早该在温鹤绵面前刷存在感了,今日却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着实怪异。 来喜笑容无异:“陛下白日里累着了,奴才过来时,陛下已经歇下了。” 温鹤绵指尖微蜷:“……是吗?” 习惯了能在这个时候看到人,突然改变,居然有点,不习惯了。 第135章 “没有不喜欢你,只是……” 一个习惯的养成只需要21天,可后面想要戒断,花费的时间却远远要比这长, 谢琅确实处心积虑,并在无形中触摸到了科学的真谛。 “温大人,若是无事,奴才就先退下了?” 来喜看温鹤绵疑惑完后就不再说话,小心谨慎地询问。 “等等。”温鹤绵又不是真傻,她发问,“陛下到底是不是歇下了,来喜公公,你想好再回答。” 不是温鹤绵故意威胁人,在宫中,思考的方式不能依照惯例。 来喜主动说是不行的,温鹤绵只能换位,逼问,事后再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来。 “这……奴才真不能说。”来喜面上十分为难,他支支吾吾的,“陛下、陛下就在殿中歇着。” 懂了。 温鹤绵起身:“那我自己去看。” 来喜如释重负,连个象征性的阻拦都没有,急匆匆跟在她后面,主打一个放水。 距离不远,绕过几个弯就到了。 温鹤绵见到了第二个老熟人。 霍平把守在门外,看过来的视线相当复杂,怎么说呢,温大人换回女装,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觉。 “霍大人,你也要拦我吗?” 温鹤绵问。 霍平胆子可比来喜大多了,利落让开:“请。” 旁边值守的禁卫军也赶紧跟着统领让开了一条道。 来喜到这里就不敢继续跟着了,温鹤绵顺利上前推开殿门,进去后又立马关上,里面光线不怎么明亮,稍微费点劲还是看得清。 浓重的异香扑面而来,比温鹤绵曾在御书房闻到的还要浓,她没听到动静,强忍住要咳嗽的欲望,轻声朝里走去。 不多时,她看到了伏在床榻上的身影。 对方似乎是被魇住了,方才外面的动静都没注意到,呼吸也格外沉重,一阵一阵的,让人瞧着有点心惊。 幽微的烛火跳动下,温鹤绵轻轻屏住呼吸,甚至不敢太大声:“谢琅?” 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她只好继续朝着那边靠近。 待至跟前,总算看清楚谢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 眼睛紧紧闭着,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嘴里似乎还不停嘟囔着什么,不过声音小又迷糊,听不大清楚,他身体蜷缩着,像极了没有安全感的孩童,将温鹤绵的回忆一下子就拉回多年前初见的那个雪天。 彼时瘦弱可怜的孩子,也是这么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甜香的梦。 她抿了下唇,顾不得多日以来二人之间的怪异氛围,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同时又试探性的叫了声:“谢琅,你还醒着吗?” 额头确实有点发烫,温鹤绵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应对的方法,正准备将手撤回来,猛然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抓住,把她往床榻上扯了扯。 饶是提前有防备,也没能抵住绝对的力道。 温鹤绵一个俯身,对上了双带着猩红血丝的眼。 对方似乎艰难辨认了她几息,眼底神色痛苦极了,仿佛带着某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半晌后喘着粗气:“温、鹤、绵。” 能叫出她的名字,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温鹤绵心脏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却还是只能尽量耐心地应对:“是我,陛下,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叫太医过来看看?” “不、要。” 谢琅一字一顿,似乎是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眉宇紧紧蹙着,抓着人的力道也愈发大,像是紧紧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浑身都在发颤。 温鹤绵久违的感受到了疼痛,但此刻却来不及去顾及,她更在意的是谢琅现在的情况。 这就是他想要瞒着她的事情。 “这么能忍,怎么不疼死你算了?” 温鹤绵有点恨铁不成钢,猜想那熏香应该也是一味药,这些日子谢琅非要和她待在一起,又在意着她的感受,没有用熏香,估计就旧病复发了。 她像哄孩子一样,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拍谢琅的肩膀:“放开我,我去给你找太医。” “不要太医。”谢琅的声音很小,也很急促,他的眸光轻轻颤抖着,眼尾也全红了,一派可怜相,猝不及防保住了温鹤绵,声音中带着压抑的后怕,“我只要你……只要你、含霜。” 刚才没有离开,温鹤绵已然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她被谢琅使力禁锢在怀中,他的胸膛远比少年时更加坚实,这一点温鹤绵在初重逢时就清楚,而现在却比当时多了更真切的感受。 但不得不说,这个怀抱确实比想象中更温暖和有安全感…… 陡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温鹤绵不禁察觉了几分荒谬,她这是也被谢琅的神经质给传染了吗? 谢琅现在这样子太不对劲了,温鹤绵继续耐着性子哄:“要我有什么用,松松手,我先去找太医,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慢慢聊好不好?” 可她还是忽略了谢琅的疯劲儿,此话一出,不仅没有被放开,反而被抱得更紧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 脑袋中似乎有什么在被撕扯着,谢琅声音中裹上了浓浓的委屈,意识仿佛不太清晰了,左一句右一句的控诉着:“你答应了为我主持加冠礼的,骗子……为什么要留下那封信,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你就真的,那么不喜欢我吗?”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跟着你一起跳下去,我真的……好痛啊。” 他的呼吸破碎凌乱,与眼泪一同落下的,还有印在脖颈间,细细密密的吻,像是濒死之际,抓住了唯一的救赎就不肯松手,温鹤绵只觉得那力道大极了,可抓住她的手浸染了凉意,好似从骨子里弥散出来的冷。 虽然早在被抓住的那刻就知道会秋后算账,但在此情此景,还是有点超前了。 昏暗的寝殿中,火热与冰冷交织成两重天,温鹤绵意识到,再这么不加制止的发展下去,可能会发生些更过分的。 她解释:“没有不喜欢你,只是……” 温鹤绵试图回想那时自己的情绪。 不舍、纠结,亦或是更多。 相伴扶持的情谊,没那么轻易直白能转化成另一种情愫,她认为谢琅只是见过太少,对她的依恋又太深,才会错认这份感情。 谢琅替她说出了答案:“只是想退避。是吗?” 第136章 靡丽 谢琅绝对是个优秀的学生,懂得举一反三,一旦被他掌握住先机,他就清楚该怎样将人拿捏住。 温鹤绵承认,他说对了。 十几年如一日的大病小病中,温鹤绵早就将自己的性格磨得温润平和,重活一遭被她当做馈赠,起初做任务是觉得麻烦的,后来却将这个小小的少年放在了自己心上。 她本不该是如此犹豫不决之人,可涉及到感情,她头一次生出了退避之心,宁肯维持现状。 看着谢琅痛苦的样子,温鹤绵也说不出的心疼,她连笑都很勉强:“我很抱歉,但这次,我不会再走了。” 不知道是哪个关键词触及到了谢琅,总之他身体抖了下,抱着温鹤绵的力道终于慢慢松开些许,呼吸依旧凌乱而灼热,可明显冷静不少:“要是你说的是真的,就好了。” 什么叫要是真的? 温鹤绵都感慨自己的好心态,在这番情境下,居然还能生出这种想法。 她肯定了句:“是真的。” 同一个错不能犯两次。 “骗人,你在外面三年,分明就过得很开心。” 谢琅埋头,轻轻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低落:“没见得想过我。” 阴暗的占有欲在内心不断滋长,大脑中兴奋与疼痛交缠,药效压制下,谢琅慢慢清醒过来。 发现这点,温鹤绵骤然轻松不少。 “醒了?那就先放开我。” 这么折腾下来,温鹤绵浑身出了不少汗,殿中香味熏得她头晕,她怕再这么下去,不清醒的就会变成自己。 可谢琅怎会轻易让她如愿,他无比清楚,自己有多想抓紧眼前这个人。 温鹤绵眼前兀然一花,再次回过神来时,谢琅换了个方式将她拥入怀中。 在女子中,她身高算高挑那挂,谢琅被好生养着长大,个头也窜得快,对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正好能严严实实将她拢住。 更过分的是,因为隔得太近,温鹤绵甚至能够轻易感受到他身体的某些变化。 灼热的温度烫得人心头发慌。 温鹤绵提高了声音:“谢琅,我还没有答应你!” “嗯。”谢琅闷闷应声,跟条温顺的大狗似的,黏腻地靠近她,“我不强求,太傅,我好难受,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这是不强求就能说清楚的事儿吗?” 温鹤绵抿了抿唇,方才混乱没来得及在意,此刻安定下来,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脖颈上的轻微刺痛,不知道是不是破了皮,她心跳也跟着乱得厉害,只觉得今晚做的最错的一个决定就是来看谢琅。 或者再多等会儿,指不定药都起效用了,是她上赶着要往前送的。 温鹤绵少有的不冷静时刻,几乎全栽在谢琅身上了。 谢琅垂眼看着她,笑了:“确实不是。” 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温鹤绵终于意识到了这点。 她面色一言难尽:“你头不痛了吗?” 温鹤绵观察能力不错,刚才一番交锋中,确认了谢琅哪里有问题。 谢琅轻轻摇头,在不太明亮的光线下,那双眼睛竟显得格外亮:“只是有我更在意的,就不在意头疼了。” 温鹤绵较真不过来,她叹了口气:“宫中御医都是干什么吃的,这头痛他们也治不好吗?” 谢琅三个字堵住了她。 “是心病。” 无需多言。 费心尽力瞒着她,猜得到。 温鹤绵沉默,谢琅再接再厉:“所以不用太医,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一阵无言。 没想到以为可以随着时间而消退的伤痛,就这么真切伴随了谢琅三年,温鹤绵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真心发问:“如果我今晚没过来,你准备继续瞒上多久?” 谢琅苦笑:“瞒得住吗?” 温鹤绵那么聪明,这点端倪恐怕被她记了很久,不过是顺势揭露罢了。 听完,温鹤绵继续沉默不语。 谢琅在她脸颊上亲了下,大概是在愣神,温鹤绵没躲开。 嗓音轻哑。 “我卑劣,自私,骨子里便是这样的恶人。” “可我保证,只要你在,就永远不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谢琅自认不是清心寡欲之人,无非是意志力经过三年的磨砺,变得更加强大,面对本能的占有欲,理智勉强持平。 温鹤绵便是那一味良药。 谢琅心甘情愿为她画地为牢,去约束、克制自己。 听一只野心勃勃的狼崽子愿意为了自己而收敛,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要是他能放开她,那就更好了。 温鹤绵嘴唇嗫嚅了两下,有点别扭地开口:“我相信陛下说的,我也说了我不会再走,所以现在,能松开手吗?” “嗯。” 良久过后,谢琅慢慢应声,眼中犹有不舍,可能实在担心太过分,终究松口了。 温鹤绵于心不忍:“还是很痛吗?请太医过来瞧瞧。” 谢琅起身去,又点亮几盏烛灯,对此并无意见:“好。” 他挺乐观的:“本来就好了不少,太傅不必过于担心,我让太医另开些药,往后不使这熏香了。” 眼前光线突然明亮,温鹤绵撑坐起来,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睛,刚缓过神来,立马就听到这话,她下意识去打量谢琅的脸色,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也被窥视着。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原本穿得规整的衣裳被揉得凌乱,耳畔处红晕未消,眸光潋滟水润,脖颈靠下巴的位置还有几个小小的伤口,带着几分靡丽色彩。 谢琅注视着这一幕,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温鹤绵只觉得他眼神不对,让自己背后发毛,平静了一下心情,着急要起身:“我去给陛下叫太医。” “不必,太傅歇着,我去。” 谢琅怎么可能允许别人看到温鹤绵现在的样子,不轻不重地摁住了她的肩膀,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去外面吩咐,稳健的脚步丝毫不像一个刚经历过痛苦的人。 温鹤绵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目光一转,瞥见放在不远处的一块铜镜,从中映照出自己的模样,忽然愣了愣,耳根一烫,赶忙后知后觉整理起自己的衣裳。 然而刺激到这儿还不算完。 谢琅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小药品,他含笑注视着温鹤绵,眼中带着不可言说的意味:“刚才破了皮,含霜原谅我鲁莽,我来将功赎罪?” 第137章 至于这么害羞吗? 温鹤绵:“……” 温鹤绵忍无可忍,夺过他手中的药瓶:“假好心!方才不见你收敛,事后补救装什么好人?” 谢琅无辜地眨了眨眼,眸色晦暗几分:“也没说过我是好人。” 温鹤绵无言。 她索性懒得继续和谢琅争辩,起身去了铜镜那边。 再怎么也不能和自己过不去,她伸手蘸了药膏往脖颈上破皮的地方涂去,想到是被谁啃出来的,恼怒的同时有几分无奈。 小兔崽子,一天天有劲儿没处使。 这宫中就是他的天下,温鹤绵天天住在这里,太被动了。 温鹤绵一脸冷漠地涂好药膏,随后开口道:“既然陛下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等太医来了,再给你好好看看。” 别下次又继续逮着她发疯。 温鹤绵也不是完全没脾气的人。 她现在还没有明确松口或答应,谢琅就敢这么肆无忌惮了,日后呢?得想办法立点规矩起来。 对付孩子的方式行不通,那就换别的方式。 谢琅态度很明确,温鹤绵说的话全都肯听,至于照不照做,那是另外一回事,温鹤绵往外走,他就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 等温鹤绵说完话回过头来,冷不丁看身后半步跟着个人影,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陛下,你在听我说吗?” 谢琅点头:“在。” 在听,但不听,是? 温鹤绵瞅了眼皇帝陛下依旧有点苍白的面颊,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想要继续骂两句,考虑到他不会听,干脆咽回去了。 她有点无力:“随你。” 二人耽搁的这会儿,太医已经被请过来了,是个新面孔,温鹤绵倒不觉得奇怪,毕竟三年足够换很多人了。 也不知道谢琅在他们心中是个什么形象,这太医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有熏香压制,陛下身子暂时无大碍,只是若能佐以汤药,会更好上些许。陛下……” 太医欲言又止。 温鹤绵果断道:“喝。” 太医是新来的,他没见过温鹤绵,不过身处后宫,也听说了这几天的风风雨雨,猜想这位应该就是被陛下带进宫的美人。 原本以为是个娇美可人的女子,可如今甫一打照面,才发现这位美则美矣,性子看上去却颇为强势,在陛下面前也是如此,就不怕被降罪吗? 然而更打破他认知的很快就出现了,陛下不仅不降罪,而且还很快欣然答应:“听含霜的。” 这样的柔情只对待一人,视线扫过错愕愣在原地的太医,顷刻间凉下来:“还不快去?” 本能快过脑子反应,太医打了个哆嗦,连忙下去准备了。 温鹤绵哭笑不得:“老是吓唬他们做什么,看这宫中人人都怕你,暴君之名就是这么传出去的?” 谢琅是皇帝,温鹤绵本就不能指望他和普通人一样交朋友,可至少身边也要有些人说话,否则就太孤寂了。 谢琅不置可否。 他问温鹤绵:“你还要回去吗?” 温鹤绵轻轻咬牙:“回。” 太医到了门口,她不好拂谢琅的面子,只好跟着又坐了回来,不久之前才被摁在床榻上……反正她短期内无法直视这个地方,留下来是不可能的。 谢琅爱跟着就跟着,回自己住过的地方总归要熟悉些。 谢琅轻轻笑:“分明小时候太傅还将我抱在怀中哄,现在不过换了种方式,至于如此害羞吗?” 谢琅毫无疑问是非常开心的,他终于摆脱了少时瘦弱可欺的模样,能够光明正大将自己所喜爱之人拥入怀中,这没什么不好的。 温鹤绵木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就往外走,谢琅见状,只好跟上。 原本在外面候着的来喜眼瞅着太医出来后里面都没什么动静,正高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以为好事将近。 没成想下一刻又见这师生俩一前一后出来了,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是闹哪样啊? 他苦着张脸在心里嘀嘀咕咕。 前面那两人听不到他心头嘀咕,一路不说话回了偏殿。 温鹤绵直接就上床睡了,放下帐幔,也不管谢琅是怎么想的,闭上眼睛休息了。 谢琅在原地站了许久,目光从那副银链子上慢慢游移到床榻上去,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勾起抹淡淡笑意。 不管如何,温鹤绵现在在他身边。 眼下场景他在梦中设想过千百次,终于是,盼到了。 - 温鹤绵一觉醒来,谢琅已经不在房中了。 听来喜说,是上朝去了。 她莫名松了口气,开始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不为难人:“你再挑些能说的同我说。” 昨天什么该见的,不该见的也见了,来喜破罐子破摔:“奴才也不瞒您嘞,陛下这头痛的毛病,是那年冬日落下的。您、您走后,陛下就老是精神恍惚,穿着单薄的衣裳就往王府跑,许是熬得太狠,忽然有一天就疼起来了。” 来喜也是后来才看明白,那并非单纯只有对亲近之人离去的痛苦,而还有对心上人的眷恋。 不过公正说一句……来喜贼兮兮地往后瞥了眼:“温大人,您别自责,这也不完全是您的责任。” 连来喜都能看明白的道理,温鹤绵不会内耗。 她失笑着摇摇头,问:“陛下去上朝前,喝药了吗?” “喝了喝了。”来喜笑起来,“有您在,陛下很听话的。” 喝了就好。 温鹤绵点头:“我想出去走走,宫中都能去?” 来喜:“那当然。” 问完后,温鹤绵放心起身,准备出门溜达。 她摸了摸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痕,思量半晌,拿过放在一旁的面纱戴上,好歹能遮掩点,不然被看到多不像话。 宫中大着,谢琅口头下的限制只是不允许她出宫,她不乱跑就行,更何况暗地里估计有人跟着,时时等着准备给谢琅汇报情况呢。 有来喜这个大熟人在身边,即便有人不认得温鹤绵,看到她过来也会放行。 温鹤绵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索性往御书房方向走,还没到那儿,半路上遇到了从另一个方向赶来的叶照旋。 第138章 往挖好的坑里跳 叶照旋同样注意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脚步一顿,就这么伫立在原地,惊疑不定地打量着。 半晌后,语气艰涩地开口:“……温大人?” 当了多年御史,什么言论没说过,叶照旋早就不是当年家中窘迫的学子了,他胆子大得很,偶尔也敢直视天颜。 哪怕隔了段距离,也能依稀辨认出,眼前女子衣裳上的花纹,似乎与陛下今日所穿着极其相似,而那周身清冷的气质,正正与记忆中站在百官之首的温大人慢慢重合。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见过温大人着女装,再者三年过去,仅凭着有几分相似的容颜和气质,他并不能轻下断论。 陆子慎很笃定,他却有过疑虑,如若温大人真的回来了,那依陛下的性子,为何不选择昭告天下,而非要遮遮掩掩,将人藏在宫中? 此刻却陡然生出了另一种更为惊悚的念头——莫不是陛下对自己的老师,有非分之想? 温鹤绵久久没回应。 她还没怎么做好见熟人的准备。 奈何京中圈子就这么小,一步一个熟人,昨夜是霍平,今日是叶照旋。 想到自己和谢琅混乱至极的关系,温鹤绵心里一梗,不知道该回不该回。 等不到她选出答案,一到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传来。 “叶御史,你还准备和朕的太傅在外面站多久?” 刚下朝没多久,谢琅换了身玄色窄袖龙袍,衣摆处金线绣祥云,腰间明晃晃挂着块玉佩,迎着明朗的光线,带着高不可攀的贵气,看过来的眼神却有些凉。 他一出口,直接点名身份,这下也不用纠结了。 温鹤绵还算淡定:“先进去。” 叶照旋赶紧合拢自己的下巴,哈哈干笑两声:“陛下恕罪,微臣这就来。” 撞了个正着,不进去也只得进去,温鹤绵心情惆怅,已经可以预想到之后生活将会有多么鸡飞狗跳。 进了御书房,温鹤绵没多犹豫,走去自己的专座坐下,谢琅没追究方才门口的事,叶照旋眼神不敢多瞟,连忙禀报自己的来意。 是万寿节的事。 这原是礼部的事,不巧礼部尚书今日告假,叶照旋就主动揽了这活,来御书房一趟,顺便试探下帝王的态度,现在可好,直接忽略过程得到答案了。 他满心疑惑压着不敢问,老老实实汇报完了,才试探性:“如此安排,陛下可满意?” “尚可。”谢琅说完,目光一转,“别处都好,就是……再添个座。” 叶照旋心情有点微妙,可以猜到是为什么:“是。” 谢琅挥手:“退下。” 没有可以废话的余地。 临走前,叶照旋挤眉弄眼的朝温鹤绵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能不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温鹤绵做了个口型:“不能。” 自己都还身陷囹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人给哄好脱身,怎么敢给出确切的答案啊? “一见到熟人,太傅就不理我了。” 谢琅酸溜溜的声音从侧传来。 昨晚刚说开了些,又变回了黏人的样子,如果不是说的内容,光看他的神情还挺正经的。 温鹤绵握着座椅扶手的手一紧,平静回望过去:“我记得我还没有答应陛下,要出席宴会。” 叶照旋看到她了,谢琅这又让人先准备上了,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谢琅轻描淡写:“先准备好,不想去也无妨。” 就像他当初预留出来的首辅位置,哪怕温鹤绵没在,他也没想着要给别人。 可以不要,但不能没有。 温鹤绵听出他的意思。 “你这不是浪费人力物力吗?” 谢琅语气莫测:“太傅就这么笃定是浪费了?” 温鹤绵:“……” 套话也不带这么套的。 温鹤绵吐出一口气:“到时候再说。” 话是谢琅自己说的,去不去等她再想想,她只能指望叶照旋这些年来没变成个大嘴巴,千万不要把她回来的事到处宣扬。 大昭是非常尊师重道的,更为注意这方面的礼仪,师生恋即便是放到现代,也不是主流,何况在这个朝代? 被自己的学生囚禁在宫里,她丢脸就不说了,到时候估计御史和礼部先要炸开锅了。 头疼,给谢琅解决去。 温鹤绵几经思考,再度平心静气:“万寿节上宴请藩王,你是想试探他们家底如何?” 天高地远的,如果不是特意邀请,各地藩王也就在逢年过节时往京中送点礼,和皇室供养他们的钱财比起来天差地别,根本没人在意这点。 与此相对的,从国库支出情况来看,这笔供养藩王的费用,就有点可怖了。 更别提他们还不安分,拿着赢钱想在封地上兴风作浪,谢琅将刀头对准他们是迟早的事。 谢琅嗯了声:“其余人无足挂齿,唯独嘉王,朕倒是挺想看看这位皇叔有什么本事。” 为帝注定是孤独的,先帝登基后,想方设法除掉了几位兄弟,只有其中年龄最小的嘉王被送去了封地,得益于这重特殊的身份,他当时分到的封地虽算不上富饶,可胜在面积大,足够他搞很多小动作。 三年前任务结束后,世界线走向全新发展,原书中没有提过的东西,温鹤绵没办法依据判断。 也就是说,谢琅面临的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仅仅是掌握京城还不够,他需要掌握的,是全天下。 温鹤绵顿了顿:“也许他也很想看看陛下。这时候放出我回来的消息,还不乱成一锅粥?” 成天天风云涌动的,难熬啊。 谢琅淡淡一笑:“这样岂不更好,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藩王身上,就没人会注意到太傅了。” 温鹤绵对此表示怀疑:“真的吗?” 谢琅面不改色:“真的。所以要试试吗,陪我一起出席。” 温鹤绵纠结极了,这事儿让她放着不管她不安心,可此时答应了,不是明摆着往谢琅挖好的坑里跳,两相为难。 “只是吃个饭而已。”谢琅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忽然伤感,“你没有主持我的加冠礼,也没有庆贺我三年生辰,如今就简单吃个饭,也不行了吗?” 温鹤绵语噎:“这能叫简单吃个饭?” 谢琅垂下眸子:“罢了,我不逼你。我知道,你恐怕对我心有怨怼。” “没关系,朕一个人也能出席的。” 温鹤绵真的被他说愣住了。 片刻后,她扶额:“别说了,我答应还不行吗?” 第139章 是为了我吗? “当真?” 谢琅猝然抬头,眼中的落寞孤寂全都一扫而空。 他呼吸微紧,像是克制着自己的激动。 说第二次,就没那么难了。 温鹤绵再次给出肯定的答复:“是真的,我会出席。” 温鹤绵想,一定不是她看谢琅太可怜了,而是他真的太会撒娇卖乖了。 时隔多日,温鹤绵终于从谢琅这些依稀带着旧影的行为中,找回了当初的熟悉感。 联想到谢琅的性子,温鹤绵再度警告:“不要搞什么幺蛾子,要办就好好办,有什么事日后再说。” 谢琅从善如流:“含霜放心。” 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虽然他很想趁着这个时候宣布温鹤绵是自己的,可这世道终究对女子更苛刻。 没名没分的,谢琅纵然不在意自己遭受的非议,却不忍心这些非议落到温鹤绵身上。 是他一意孤行想拉着温鹤绵踏入这个深渊,那必然在此之前,为她铺好路。 温鹤绵现在已经不是很纠结称呼了,反正说了也不听,更越界的事情都做过了,这些算什么? 她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防备心在悄无声息往下掉。 只是好像,没一开始那么在意了。 尤其是在听到谢琅一次次剖白自己的内心后。 她动摇了。 “在想什么?” 谢琅说完话,就看见温鹤绵在发呆。 在宫中这些日子,她发呆的时间远超从前。 每当这时,谢琅就会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障碍,心慌的同时,迫切想要同她说说话。 似乎这样,才能稍微拉近他们的距离。 温鹤绵醒神,不自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她犹豫了几秒,终于有点别扭地问出:“谢琅……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 温鹤绵还没有将这件事放在明面上来讲过,她难以界定自己的感情,就不能轻易给出回应,怕谢琅有了希望再失望。 不过眼瞅着小崽子不愿松手的模样,也许真要好好谈谈了。 谢琅怔然,旋即一笑。 “嗯,很喜欢。” “太傅或许不知道,我第一次做的那个梦,也是关于你的。” “后来七夕,我撞见你与那姓慕容的相会,才想通了自己想要的。” “宫里阴暗甚多,我从未见过两情相悦之人……后来纠结许久,一边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克制不住,一边又害怕你知道,对我失望。” 说着,他目光垂落下去。 “你说得对,三年前是我鲁莽轻狂,一心想要强求,将你逼到了那番进退不能的境地,可是后来,我真的有反思自己。” “我不知该如何再次得到你的注意,用了些错误的手段,逼迫你妥协让步……可喜欢,是干净的。” 散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微微泛红的耳根。 温鹤绵艰难地眨了下眼,心口被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充盈着,慌乱了瞬:“什么梦?” 谢琅默然几瞬:“春梦。” 他道:“做了那样的梦,朕第二天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太傅,偏太傅无知觉,还当面说出来。” 温鹤绵记忆回转,有点难言地捂住了脸:“那时我还是男子身份?” 所以根本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惦记了很久。 “还有我和慕容跃第一次见面,怪不得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原来是陛下在背后盯着……御书房中的话本是不是也由此而来?” 不对劲的地方一串联,温鹤绵就全都想通了。 她木然望着谢琅,得出结论:“陛下,你可真是能耐啊。” 她知道谢琅背地里不是那么纯良,秉持着给孩子一定自由空间的理念,也没怎么管过。 没想到就疏忽了这么多细思极恐的事情。 关键就是这么只居心不良的狼崽子,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还一直费心尽力伪装着。 脊背泛凉的同时居然有些感动。 真是疯了。 温鹤绵小小叹息了声:“如果你不说,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为什么今天又想起告诉我了?” 谢琅走上前去,认真握住她的手:“我只是觉得,我骗了太傅许多。” 他下半句略微忐忑不安:“含霜,你会因此,而对我失望吗?” 温鹤绵摇头:“不会。你没有乱杀无辜,不管如何,都是我心中的好君主。” 谢琅逮住关键的一点:“既然不会,那你为什么回来?” 成熟版的皇帝陛下远比以前更敏锐,且更加步履款款,一个问题就将人问得哑口无言。 他不逼迫温鹤绵,却有更多的手段得知自己想知道的。 谢琅敛眸,蹲身下来,声音更沉了些。 “或者我换种问法,只是为了我,对吗?” 大概是方才的开诚布公给了她更多底气,温鹤绵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是。” 谢琅哪里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像头发,变得有些硬,不再毛茸茸的,像把收敛了的剑,威仪沉沉。 谢琅弯唇,显得很开心:“这就够了。” 温鹤绵不是因为他陡然改变的名声才回来,就说明在她心中,自己或许早就不是责任般的存在,仅仅是关切而已。 想到此,谢琅甚至主动将自己的脑袋往温鹤绵手上蹭了蹭,温顺乖巧,好似彻底安了心。 他慢慢絮叨。 “你希望我当个明君,外人也这么认为,我起初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帮我,甚至荒谬的设想过,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才对我这么好。后来回想,方觉得可笑……一切不过源于太傅心善,是我狭隘了。” 他的语气平淡,似乎真的只将这些当做无足轻重的小事,说完后自己都笑了。 温鹤绵却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谢琅太聪明了。 从系统的表现中,温鹤绵就察觉过,系统和那位所谓的管理员都对谢琅多有忌惮,不惜花费代价与她交易,也要就谢琅纠正到正确的道路上。 尽管在世界观的限制下,他无法想到更多的东西,却也在无形中,发觉到了自己是被隐约操控着的。 洞察力之可怕,怪不得能以一己之力让整个世界线崩塌。 第140章 替身文学? 他就像是超越了书中掌控的人物,即便是世界线重启,也依旧保持自己的理智,不为人所掌控。 “以前做过的错事,我不奢求太傅原谅,只要能看到我的诚心便好。” 谢琅唇线上扬,掠过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温鹤绵心中百味杂陈,有一瞬简直都想把真相告诉他,张了张口,结果没声音。 忽然反应过来,可能是系统针对此而下达的禁令。 任是谁得知自己生活几十年的地方是一本书,都不能接受?她除外。 “陛下不狭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真说起来,我也瞒着你很多东西。” 不让说就不说,温鹤绵不强求,但安抚是很必要的。 她看看谢琅的头顶,再看看自己的手。 习惯成自然,再过三年也不见得能控制住。 罢了。 说开了些,温鹤绵心情松快上不少,她声音缓缓:“……我看见陛下的诚心了,再给我些时日,好好想想。” 她从来没有想过感情方面的事,因此会觉得不适应,可当谢琅一次次把真心摆在面前时,温鹤绵无可避免地产生了心软。 以前说着不伤害这颗真心,最后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伤害了,这一次,就稍微主动一点。 终于听见温鹤绵松口,谢琅愕然抬眸,满心压抑不住的激动,可他早已懂得什么是收敛,出口成了一个字:“好。” “热。”温鹤绵若无其事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陛下处理折子,我出去逛逛。” 本来只想来御书房这边晃悠一圈,误打误撞就被拐进来谈话了。 好不容易达成如今平和相处的局面,温鹤绵暂时不想要打破。 叶照旋知晓了就算了,既然决定在万寿节上露面,她也要仔细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而且总感觉,继续待着,有点闷得慌。 温鹤绵不自在地扯了下自己的面纱。 谢琅注意到她神情变化,笑着上前掀起面纱看了眼:“不明显,他们就算看到了,也没有胆量说什么。” 谢琅凝视着她的眼神,语气柔和:“如果想好了要接受我,这就是迟早要面对的。” 谢琅处心积虑,早在重逢第一日,就有心想要温鹤绵习惯他的存在,为此总是偷摸搞些小动作,慢慢的也就适应了。 温水煮青蛙纵然缓慢,却是最适合当下的方式。 他的太傅最是心软,也最是无情。 温鹤绵啪一声拍下了他的手,想要挪开目光,又猛然记起自己刚决定好的不逃避,只好硬着头皮与他对视:“那是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还有,陛下,收收你的眼神,生怕别人不知晓你是什么心思吗?” 温鹤绵早就想说了,觉得不合适才没说,干脆趁着这个机会,有什么想说的都说了。 居然没想象中那么艰难。 谢琅见状,刚才泛失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有几分好笑:“是个好主意。” 他流露出一些期待,仿佛温鹤绵的话给他提供什么好主意。 果然不能指望和这小疯子正常交流。 温鹤绵果断掀开他起身,往外边去了。 谢琅看着她的背影,闷笑一声,没跟着了。 总之今天这番谈话,结果还是算不错的,谢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温鹤绵也能放下些负罪感,让两人都轻松些。 与此同时,叶照旋把温鹤绵在宫中的消息告诉了陆子慎。 彼时柳琼月刚解决了手下商行的事,从江淮赶回来没多久,一听这消息,面露惊讶:“温大人怎么又跑到宫中去了?” 陆子慎挑眉:“又?阿月,你之前见过温大人?” “嗯。”柳琼月点头,看女儿在远处和下人玩,放下心来,也跟着坐下来,“我在江淮见过温大人,但温大人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她还活着的事儿,尤其是陛下……我还劝过,让她不要往金城的方向走” 陆子慎:“你刚回来,应当还不知晓,陛下前些日子带了位民间女子回宫,在前朝闹得挺大。” 柳琼月喃喃:“不会这么巧……” 叶照旋沉重:“现在看来就是了。” 三人面面相觑,联想到陛下近来的举动,脸色都不太好。 “温大人她,愿意吗?” 柳琼月发出会心一问。 陆叶二人摇摇头,都不清楚。 “不过陛下既已表明温大人会出席万寿节,那就说明不会一直将她关在宫中,可以届时再行试探。” 陆子慎认同点头:“温大人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倘若她真有困难,我们必定是要竭尽全力的。” “就这么说定了。”叶照旋长吁出一口气,片刻也坐不住了,“我想办法和交好的同僚知会一声,别到时候御前失仪。” 叶照旋心思活络,一直以来办事还算靠谱,能说会道的,同大家都处得好,两人没觉得这安排有什么问题,放心就交给他去做了。 以至于当之后几天京中出现消息,说陛下带回宫的那位女子和早年坠下悬崖生死不明的温太傅有点相似时,两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大条起来。 ——叶照旋所谓的知会,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听见那些越来越离谱的传言,陆子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尤其是原本被温鹤绵培养起来的那波人,大多忠心耿直,已经私下里讨论了许多次,对此略有不满。 一方面是因为帝王毫不加遮掩的心思,一方面则是愤慨,温大人是别人能轻易代替的吗? 就是因为像,所以陛下将人掳进宫中,就这么当寄托了? 处于舆论中心的本人温鹤绵:“?” “这都是谁传出去的?” 温鹤绵听完来喜的转述,看他一脸憋笑,心头更郁闷。 谢琅这时正好从外面走来,闻言哼笑:“不是太傅看好的那两人还有谁?” 禁卫军遍布京城,哪些人有小动作一清二楚。 温鹤绵语气冷冷:“让他们闭嘴。” 这什么?替身文学? 谢琅掩唇,挡住即将溢出的笑意:“行,朕这就吩咐下去。” 他当真是爱极了温鹤绵生动的模样,偶尔纵容底下人胡说两句,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第141章 看了就舍不得再挪开视线 说完,温鹤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幼稚了。 想也知道叶照旋原本想做什么,只是好心办坏事,自己和他计较什么? 她轻咳了声,正色:“暂时不急着,我看看能不能钓些鱼上来。” 谢琅有点不甘心和幽怨:“祸害的是朕的名声。” 他才不是什么见异思迁的人,因为怀念故人,就把无辜的姑娘掳走关进皇宫里,这种话本里才会出现的情节,绝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温鹤绵眉梢略挑,似是惊讶:“陛下还在意名声?” 觊觎自己的师长也就罢了,暴君这个名头,不还是他自己搞出来的吗? 谢琅:“……” 谢琅熄火了。 眼尾耷拉下来,说不过,有点失落。 被拿捏多回,终于找回点主动权的温鹤绵很是愉悦:“虽然这传闻奇怪了点,但提前给他们些心理准备,到时也好接受。” 温鹤绵有点感慨。 没想到时隔三年再回京城,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她。 也算没有枉费自己当初一番心意。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谢琅对此安排表示闷闷不乐,难得见他吃瘪的模样,温鹤绵没急着哄,而是问:“万寿节快到了,藩王那边情况如何?” 谢琅淡淡:“距京城不远,预计再过一日就能抵达。” “还挺快。”温鹤绵随口感叹一句,“看来他们对陛下兴趣不小。” 恐怕是狼子野心才对。 谢琅知道温鹤绵清楚这点,没说出来。 近些日子他们相处得还算不错,温鹤绵见他态度有所松动,再次试探性提出:“让我回王府看看?”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行踪,一年到头来,连和王府诸人传信的时间都少之又少,温鹤绵挺想回去看看的。 只是没机会,刚回京就被逮住的丢脸经历就不说了,后面则是担心谢琅情绪失控,所以她没有再主动提过。 现在稍微缓和了点,应该……没问题? “不行。” 谢琅拒绝得果断利落。 ? 温鹤绵不解:“陛下,你什么恶趣味,就算你放我回王府,我现在也出不了京城的。” 没被发现的时候还好,从被发现的那刻起,温鹤绵就注定出不了京城了,京中遍布禁卫军,纵有插翅也难飞。 “不是恶趣味。” 谢琅意味不明地一笑,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声音低哑:“含霜,不要试图和一个得了疯病的疯子讲道理。” 堂堂皇帝陛下,说起自己是疯子来毫不客气。 温鹤绵有意想要说点什么,刚想开口就注意到他暗带期待的神情,顿时没了那闲心思,不冷不热地笑:“你还真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谢琅脸皮厚得很,摆明了不在意温鹤绵怎么说他或想他,若温鹤绵能因此惦记上几分,说不定他心头还乐开花了。 “我失去了你三年,你总要补偿我。” 谢琅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温鹤绵一阵麻木:“难道我就不是三年没见过你吗?” 谢琅拒绝交流。 “算了,不出宫就不出宫,我写封信给他们,这总可以?” 温鹤绵退而求次。 总的来说,谢琅现在心中的大部分不安感,来源于那三年的分别,头痛也是由此而来,温鹤绵不知道他具体受了多少折磨,但是有心想要补偿。 王府中比较麻烦的事,青云大概知道一点内幕,若听到这传闻,还不知道要怎么多想,温鹤绵得让她稳稳神。 谢琅这次点头了,他主动提出:“让霍平送过去,更有说服力。” 温鹤绵无奈:“只怕会吓到他们。” 谢琅摇头:“朕去过的次数不少,他们早就习惯了。” 温鹤绵:“……你去过多少次?” “不记得了。”谢琅还真仔细思索一下,斟酌着道,“有空就去。” 怪不得当时柳琼月话里话外都暗示温鹤绵不要回京,就谢琅这微妙的态度,殷勤的作态,估计已经有不少人猜出了端倪。 但就算他们知道皇帝陛下有这样悖德的想法,温鹤绵不在,自然也没人敢没眼力见地说出来,人死债消一说,什么时候都管用。 可知道和亲眼面对,是不一样的。 怎么一天天事这么多?温鹤绵开始认真考虑起来。 “含霜,试试新衣裳?” 谢琅大概知道温鹤绵在想些什么,他没戳破,自然而然的转移了话题。 宫中没有后妃,到处空荡荡的,连宫人都裁剪了不少,尚衣局平时都不怎么忙碌,温鹤绵回来这些日子,才飞速运转起来,新做了不少衣裳。 后宫中就这一位新宠,用不着考虑,宫人们都知道拿出最用心的态度来对待。 这样一来,温鹤绵原本空荡荡的衣柜瞬间膨胀,险些快塞不下。 温鹤绵语塞:“做这么多衣裳干嘛?我一天一套也换不完。” 谢琅:“三年的,朕都给太傅补上。再者,万寿节上,若不穿得好些,大臣们指不定心中要怎么嘀咕。” 温鹤绵毕竟实打实的离开了三年,声望是有的,根基却远没有以前那么坚固,日后回不回朝堂,帝王的重视都要给出,别人才不会轻看了她。 谢琅又露出期盼的神情,温鹤绵心头哽了哽:“……试试试。” 也不知道是试给谁看的。 想起自己以前有段时间沉迷于打扮小谢琅,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了。 新送来的衣裳是红色的,层层叠叠,看上去十分繁复,事实上穿着的感觉也是这样,温鹤绵久违的找回了穿礼服的感觉,幸好天气还不热,穿着正合适。 她不喜欢打理这种复杂的衣裳,可穿着却分外合适,艳灼大气的颜色,半点不显俗气,那是和穿官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温鹤绵从本质上区别于其他臣子,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事实,以前是,以后更是。 谢琅痴痴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人。 温鹤绵低调,一向就不怎么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裳,大昭一品官员的官服是红色的,平日里穿个官服谢琅都忍不住会多看两眼,更别说这种专门为她定制的衣裳。 显得人气色极好不说,腰间缎带掐出一截纤薄的腰肢,肤白似雪,抬眸望过来,眉眼清冷,气质如兰。 看了就舍不得再挪开视线。 第142章 “为了太傅当昏君,不丢脸” 谢琅就敢想,温鹤绵穿嫁衣的模样。 定然比现在更好看。 要不是温鹤绵还没有同意,他就不只是在这里暗戳戳地想了。 谢琅咽下心中肮脏的念想,唇角扬起抹笑,走过去,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这身很适合你。” 温鹤绵欲言又止,总觉得谢琅想说的不止这句话,她扯了扯衣角:“就是感觉,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皇帝陛下笑着伸手扶上她的腰,握了握,动作间不乏狎昵:“腰间还有盈余,送回去让他们改改。” 说罢,他好似有点苦恼地嘀咕:“是宫中饭菜不合胃口吗?怎么还瘦了些?” 尺寸是前些日子量的,这才过去多久,温鹤绵就瘦了,谢琅有点不满,已经想好要怎么敲打御膳房的人了。 温鹤绵嘴角一抽,按住他的心思:“入春了,不是贴秋膘的时候了。” 瘦什么瘦,她这放在现代,就是正常人的身高体重好不好? 谢琅喃喃:“也是我关心过度,太傅病弱形象深入人心,险些忘了……” 在挣着眼睛说瞎话方面,谢琅很是有一手。 找理由温鹤绵是找不过谢琅的,她果断不再接茬,绕回屏风后去把衣裳换下来。 再照铜镜时,温鹤绵鬼使神差地看了眼脖子,那上面被咬出来的伤痕已经彻底消失,用了最好的药膏,连疤痕印记都没有留下。 只是不知为何,即便过去多日,脑海中再浮现出那时场景,都情不自禁觉得战栗。 头一次体会到被感情支配的感觉,温鹤绵心头烧得发慌,连忙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只要不看不想,就不会了。 …… 把衣裳交给宫人带走,温鹤绵准备写信。 谢琅继续当个勤勉的皇帝,忙得很,奏折堆了老高,温鹤绵从他身边经过,随手拿了张纸走。 谢琅阻止不能,眼睁睁见她将纸翻过来,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寥寥几笔,或坐或卧,上面的几个小人活灵活现的,对象毫无疑问,是温鹤绵。 温鹤绵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了眼略有点心虚的皇帝陛下,半晌憋出一句:“懒得说你。” 谢琅恬不知耻:“朕不介意太傅多说几句。” 反正温鹤绵不管是什么模样,他都喜爱。 温鹤绵深吸一口气,忍住把纸拍他脸上的冲动,转身把纸拍在了桌子上,又另外拿了张干净的纸。 谢琅珍重地收好那张纸,心想太傅还是一如既往的心软。 再怎么恼怒都不会糟蹋他的心意。 写信主要是为了让王府关心她的人放心,温鹤绵没废话,简单写了两句说明自己的境况,又安抚了番,就折好装进信封里,给了守在外面的霍平。 霍平点头:“温大人放心,我一定给你送到。” 霍平没成家,存了几分看热闹的心,这些日子连着值守,就是为了看这二位会如何发展,总之事态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 论谁也看得出陛下用情更深,执念更甚,瞅瞅刚回来时,他一度以为帝师和陛下要闹翻了,结果现在看着,还成? 霍平暗自摇头,愈发期待起同僚们看到温大人的场景。 - 自从经过路叔点拨,知道小姐还活着后,青云就沉下气来,细心打理着王府诸事。 不为别的,这样小姐某天回来,也能有个落脚之处。 只是可惜一等三年,青云没等到温鹤绵归家,反倒是先等到了陛下将一位女子掳进宫中的事,据说那女子,像极了当初的帝师。 青云看谢琅三年都不间断的来王府,原本的那点不满已经快被磨平,乍然一听这个消息,整个人就炸了。 忘不了也就罢了,为何要伤害别的无辜姑娘,这就是小姐在,陛下也要被狠狠骂上一顿的程度。 她心中很是愤慨。 不过好在没过多久,霍平就送来了宫中的信。 青云和这位禁军统领也是熟人了,她看到他手中捏着的信封,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敢问霍大人,来王府有何贵干?” 也就是自从陛下将那位女子接进宫中后,就再也没来过王府了,霍平孤身一人前来,怎么看怎么不对。 霍平言简意赅:“送信。” 青云似有所感,连忙接过了那封信拆开,里面自己熟悉,还没开始看内容,她就忍不住眼眶发热了。 通过信的内容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青云抹了把眼角的泪,捏紧信纸:“小姐既然回来,陛下又为何要将人囚在宫中?这不是在侮辱人吗?就算是天子,也该学会尊师重道。” “青云姑娘,慎言。” 霍平面色一凝:“陛下和温大人的事,他们自有决断,我们不便参与干涉。” 青云哼了声:“那又何至于采用这种手段?道不同不相为谋,霍大人,请。” 知道了真相,青云连带着对帮腔的霍平态度也差了几分,果断选择送客。 霍平抱拳行礼,回去了。 这段小插曲被他如实禀报。 温鹤绵听完,哭笑不得中带着感动:“青云这丫头,还是一样的急性子啊。” 谢琅面色冷淡:“念在她一片真心的份上,朕就不计较她出言不逊了。” 温鹤绵笑了笑:“我替青云多谢陛下宽宏大量。” 虽然独断专裁了点,可谢琅性情还是极好的,敢作敢当,至少比史书上那些一事无成,还妄想往别人身上推波的窝囊皇帝要好得多。 谢琅不否认自己的双标,低声道:“她是你身边的人,只要不是犯了大错,都能网开一面。” 站在谢琅的角度,为了一个无关轻重的人物,与温鹤绵生出隔阂,那肯定是不划算的。 以前因为鲁莽和冲动吓走了温鹤绵,他现在谨慎极了,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得去就好。 温鹤绵愣了许久,忽然垂眸浅笑:“我以前倒是没有发觉,陛下还有当昏君的潜质。” 谢琅清楚知道自己把人囚困在宫中的行为不对,温鹤绵肯定也是有几分不高兴的,以至于难得看见一个真诚的笑,他也跟着愣了神。 “我……为了太傅当昏君,不丢脸。” 他傻傻的,小声回。 第143章 “谢怀川,你想勒死我吗?” 什么叫为了她当昏君。 温鹤绵收敛笑意,变得面无表情:“别了,我嫌丢脸。” 辛辛苦苦十多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她并不想体会。 谢琅见她认真,温和笑笑,顿时不再继续这个问题。 不过想到京中越传越离谱的谣言,又碍于温鹤绵的想法暂时无法澄清,谢琅只觉得心中一阵郁卒,暗戳戳磨着牙,寻思着什么时候找补回来。 现在带着股疯劲儿的皇帝陛下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好相处,温鹤绵却依旧很快摸清了他的脾性,瞥见这副神情,就知道他定是不怀好意,下意识皱了皱眉。 “你莫不是又在心中记恨?不如直说出来,看着怪瘆人的。” 谢琅露出一脸无辜的笑:“怎么可能,在含霜心中,我就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小不小心眼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温鹤绵呵呵一声,淡然收回了目光。 她看了眼窗外,发现今年西府海棠开得格外早,洁白的花朵颤颤立在枝头,风拂过,偶尔带落一两片花瓣,让人心情跟着宁静下来。 很快她想起了一件自己遗忘的事。 “陛下,你不放我出宫,今年可就没办法为你准备生辰礼了。” 温鹤绵知道他对二十岁生辰自己没人参加耿耿于怀,原想着补上,这不肯放人走,她就难办了。 王府好歹是自己的家业,在皇宫中是吃谢琅的用谢琅的,随便淘件礼物来送,就显得不那么有诚心了。 谢琅提笔写字的动作一顿,旋即无所谓地笑笑:“无妨,你准备的,哪怕是一花一木,我也不介意。” 生辰礼和人,哪个更重要,谢琅还是分得清的。 三年分别历历在目,他至今仍心有余悸,不愿放人消失在自己眼前,无非是怕重复那噩梦般的场景。 只有紧紧抓住,才会放心。 温鹤绵一沉默:“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准备了?” 准备点花花草草当生辰礼,怪敷衍的。 “哪儿能这么算?” 前一秒还一副浑然不在意样子的谢琅,此刻就忍不住搁下笔,目光认真地望过来:“你舍得吗?” 温鹤绵捏紧了指尖,其实不太舍得。 她干脆换种说法:“不如这样,你提个条件,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温鹤绵以前在承诺上栽过一次坑,说出这话是经过了思考的,把条件明确限定在她能做到的——至于到底能不能做到,还不是她说了算。 谢琅自然品出了其中的坑,他对此不言说,只安心想自己想要的。 半晌后神秘一笑:“此事含霜定能做到。” 温鹤绵歪了下脑袋:“你说。” 她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帝王却是认认真真的:“叫叫我的字,我还没有听你叫过。” 谢琅以前央着她为自己取字,又盼着她为他主持加冠礼,前者实现了,而后者没实现,他甚至没能听她叫一声他的字。 无数次午夜梦回,都盼着睡梦中的身影能够回过头来,叫一叫他的字,或者只是摸摸他的头,小心而又卑微。 从前是盼望,如今几乎快成了心结。 “字……”温鹤绵做了好几种设想,都没想到他最后会说这个。 对于自己冥思苦想好几个月,又翻了好多书,费尽心思取出来的字,温鹤绵当然记得清楚。 她也知道,最后谢琅依旧用了她给取的字,私下里闲聊时,来喜说到这儿,还试图偷偷打探她的态度,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但毫无疑问,温鹤绵是高兴的。 “不行吗?” 见她不语,谢琅明亮的目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下来,他扯了下唇角,声音低落的:“那就换成别的……” “我没说不可以。” 温鹤绵赶紧出声遏止住他不断发散的思维,眸光温和平静,嗓音缓缓:“方才我想到了一些事。” 从回来后,温鹤绵就非常清楚,谢琅迫切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时常教她的字,大概也是因为想要消弭那点差距。 结果是理想的,他成功让温鹤绵习惯了这个称呼,几乎快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与其说他盼着那个称呼,不如说他实际更盼着能得到一个与温鹤绵平等对话的地位,而不是将他当做学生,当做一直长不大的幼稚孩子。 这件事若放在他们初重逢时,温鹤绵可能会有所顾虑,然而现在…… “不要胡思乱想。”温鹤绵眉眼带笑,那一刹那简直美好得不可思议,“……怀川。” 她到底是低估了这个称呼对谢琅的影响力,话音刚落下,就被恍然回神的皇帝陛下给紧紧拥进了怀中。 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人镶嵌进骨子里。 “我、你……刚刚,我没有幻听?” 温热凌乱的声音喷洒在耳侧,见证了谢琅的手足无措与慌乱,那么大个人了,像只黏人的小狗崽似的,在她肩头蹭了又蹭,声音有点飘忽不定:“我不是在做梦?” “再叫一声?” 他试图诱哄温鹤绵,声音低沉又柔软,不像是命令,更像是在撒娇。 “再叫一声嘛?含霜,我还想再听听。” 温鹤绵:“……” 原有的一点感动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想到谢琅这样患得患失有她一部分原因在,温鹤绵沉吟片刻,抬手拍了拍他后背。 “谢怀川,你想要勒死我吗?” 明明以前都和她吃一样的,怎么长大力气就这么大了?温鹤绵为这点生理性差距感到些许不爽。 “没有没有。” 谢琅再次有点慌乱地松开了些,不过仅仅是松开,没有彻底放开。 他的体温也比温鹤绵高,像极了一团炽烈的火,能够轻易感受到通过接触传递而来的温度,温鹤绵察觉到有只手不太安分地在碰自己的腰,微蹙了眉,毫不留情地下手揪住。 “嘶。” 谢琅倒吸一口凉气,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仗着力气大得寸进尺,可温鹤绵也不弱,使了巧劲儿还是能让人痛的。 “活该。” 温鹤绵嘴上说着,余光顺便瞥了眼,确认谢琅皮糙肉厚没伤着,冷哼一声:“我让你学武功,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第144章 小皇帝痴恋他老师不得 谢琅大有死不悔改的意思:“我不如此,你就该跑了。有没有说过,武功一定要对敌人使。” 但谢琅起初确实不知道,武功还能这么用。 温鹤绵不同于别的女子,谢琅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让她屈服,也不能采用更为激进的方法,否则大概率都会适得其反。 其实这么看来,他觉得温鹤绵对自己的容忍度确实挺高的。 “诡辩你。” 温鹤绵无话可说。 “放开,还准备抱到什么时候去,待会儿被人进来看到了,不好。” 虽然现在她和谢琅的关系也是乱七八糟的,但温鹤绵没有做好正面应对的准备,被人撞见就更不说了。 谢琅磨了下牙,心有不甘:“没人会说出去,况且来喜知道。” 温鹤绵再次不轻不重:“放开。” 刚刚才被叫了字,谢琅心中的兴奋感犹未被压下,浑身精神有点振奋,他舌头顶了顶,努力咽下喉间的干渴,轻轻在人发间吻了下,方勉强松手了。 温鹤绵几度想说点什么,看到谢琅暗含期待的眼神,不声不响地把话吞下了。 她心情复杂至极。 谢琅多少是有点毛病在的。 京中掀起讨论,暗流涌动的同时,有人将消息递给了外来客。 嘉王谢咏听到这等离奇传闻,眉梢古怪地挑了下:“没弄错?小皇帝痴恋他老师不得,所以找了替身带在身边?” 顺帝晚年昏庸归昏庸,属于帝王的铁血手段还是有的,尤其对自己的兄弟姊妹那是半点不留情,要不是谢咏当时年龄最小,又有母族力保,也不见得能留下一条命来被送往封地。 那封地贫瘠还遥远,起初谢咏很是不满,后来发现远归远,但也有好处,不仅能帮他躲避来自京中的明枪暗箭,还能让他暗地里动些小手脚,天高皇帝远,管不着他头上。 他不认为继位的小皇帝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不过是个从冷宫出来的孩童,能不能活着长大还不一定,比较忌惮的反而是那位出身寒门的权臣宁贺褚和他的党羽。 起初听说顺帝给小皇帝指定了个太傅,他还有点惊讶,经过打听发现那是当年的状元,也是淮陵王世子,据说年龄不大,倒是一片忠心耿耿地辅助那小皇帝。 于是便起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谁知后来他们还真把宁贺褚及其党羽给清扫了,可惜江淮时疫,那位年轻的太傅在回来途中遭遇叛军乱党刺杀,不幸身陨。 谢咏还表示怪可惜的,只见过画像,没有真正见过这位最年轻的状元郎。 据说还是女扮男装,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他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小皇帝还真如他老子,荤素不忌,连自己老师都惦记上了。我挺想看看,到底是有多像,居然这就给掳进宫中了。” 手下幕僚劝说:“殿下,听说小皇帝性情残忍暴戾,您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 谢咏啧了声,颇为不满:“本王的事,用得着你来管?况且再不济,本王都是他皇叔,还能动本王不成?” 幕僚欲言又止,不过嘉王这位主在封地时就没人可以管教,当惯了领头人,容不得别人质疑他的权威。 见状摇摇手:“行了行了,本王知道轻重,小皇帝机敏,年前那波把宫中最后的探子也给除了,正好送几位美人上去,看他是何反应。” 自古皇帝身边从来不缺少美人。 小皇帝自己说的要守孝三年,这还不是三年一过立马就让新人进了宫,想必那位帝师的影响力也没那么大,送美人是常用的手段,他不信小皇帝定力有那么好。 能够受邀前来的藩王,基本上都是和皇室亲缘较近,手中势力又较大的,有野心勃勃的,也有想安稳度日的,但那都不重要,谢琅要让他们认清自己的地位,才能彻底震慑下来。 叶照旋知道自己办错了事儿,提心吊胆几天后却发现陛下没派人找上门来,一时心头也有点打鼓,不明白这是搞哪茬。 但转念一想,觉得就算澄清了,也可能没有太大用处。 而且他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莫不是,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温大人再回朝堂? 三年前知道温大人真实性别后,整个朝堂都震惊。 有觉得不可思议的,也有指责离经叛道的。 可不管是哪一方,唯独没人能否认温鹤绵在位期间所作出的功绩。 那可不是说说大话就能办到的。 后来开办女学,也是在大家有愧的情况下心照不宣的结果。 这样一来,倘若温鹤绵有幸生还,回归朝堂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只是此假设建立于,陛下将温大人当做臣子。 自古以来后宫干涉前朝都是大忌,陛下该不会是想着将人纳入宫中,然后就再也不放了? 叶照旋被自己的想法吓得脸白了白。 温大人从前就是最优秀的官员,日后还能当最优秀的女官,仕途止步于此着实可惜,他定了定神,决定再去找同僚好好聊聊,大家一起帮着周旋。 对,就是这样! - 万寿节前夕,受邀前来的藩王陆陆续续抵达京城。 谢琅没说给他们任何人特权,全都被安排住进了驿馆中,周围有探子暗中监察,他们身边携带多少人,以及带了些什么,都被第一时间整理好送到了御前。 大约是受到京中传言影响,不少人的礼单中都包含了舞女歌姬。 他们和饱经毒打的京城官员不一样,不了解谢琅的性子,满腹试探,估计也想趁此探探谢琅的虚实,好决定他们以后对中央是什么态度。 欺软怕硬是常态。 温鹤绵不紧不慢地翻着礼单,旁边谢琅如临大敌地盯着她手中的那摞礼单看,脊背挺直端坐着,但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没什么新意。” 良久,温鹤绵放下最后一份礼单,如是评价。 “不过值钱的玩意儿多,收了就当充盈国库了,这些个藩王,全都是肥羊。” 温鹤绵弯唇,柔软平和的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第145章 “太傅回来,你们不高兴吗?” 谢琅沉思,觉得他的太傅大概已经在盘算怎么宰人了。 “大昭国库紧巴巴的,养他们这么多年,也该让他们做点贡献了。” 温鹤绵倒不觉得有什么。 一日不削藩,麻烦就一日存在,能尽快解决的,还是尽快解决了,不然光是养闲人,都足够拖垮国库了。 先祖没有考虑到的问题,需要后辈在执掌朝政的时候慢慢完善。 谢琅点头表示知道,视线不由得有点失落:“除了这个,含霜就没有别的在意吗?” 那些舞女歌姬啊,提一嘴啊。 怎么就一点都不吃味呢? “嗯?”温鹤绵疑惑一瞬,忽然想到什么,笑道,“没关系,我相信陛下,会处理好的。” “都说了,叫我怀川。”谢琅不满地哼了声,因着这句相信的话,心情不可否认地好了些。 也罢,他本来就不准备让这些人闹到温鹤绵面前去。 温鹤绵要是真的计较了,他说不定还会气恼于他的不信任。 该说不说,他们一定是这世间最了解对方的人。 温鹤绵眼底划过丝笑意:“好。” 开开心心结束这个话题,谢琅面上神色微冷:“他们一来就急着打听你的消息,莫不是当真以为,朕是好色之人。” 温鹤绵好心提醒:“你不是,先帝是。” 他们不了解谢琅,先入为主,谢琅的形象必然会受到先帝影响。 谢琅冤枉:“谁乐意和他沾上关系。” 先帝根本不在意他在冷宫时吃了多少苦,选他当太子,不过是别无选择,没有温鹤绵,谢琅不知要花费多大代价才能走到今天。 温鹤绵表示:“那确实。” “届时他们看见太傅,定会大吃一惊。” 谢琅领会到了温鹤绵放任这个假消息传播的用意,虽然心中仍有不爽,但只要想想宴会当天会看到的各异表情,心情也就好多了。 温鹤绵失笑:“当我是炸弹吗?” “什么是炸弹?”谢琅不解。 “……”说漏嘴了,温鹤绵沉默了下,“一种武器,我爹娘他们让人在研制,威力很大。” 这么说不算是谎话,现代的很多理念同样适用于当下,武器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边关藏龙卧虎,能人多,在温鹤绵的强烈建议下,武器研究一直在进行。 “原是这样。”谢琅点头,一脸认真,“差不离。” 温鹤绵哭笑不得。 几日时间转瞬即逝。 改好的衣裳被送了回来,温鹤绵再次穿上,果然正合适,腰间一寸不多一寸不少,让人咂舌。 谢琅这眼光,不去当裁缝可惜了。 温鹤绵笑着摇摇头,甩开了脑海中的想法。 皇帝生辰,必是隆重的,放眼望去,宫人一片忙忙碌碌,换上了更为喜庆的灯笼,来喜也忙里忙外的指挥,知晓温鹤绵不擅梳妆,还特地遣了个小宫女前来伺候。 巧了,正是上次险些撞到她的小宫女。 “姑娘这身好看。”小宫女为她插上簪子,眼中亮晶晶的,她笑着轻声问,“姑娘今晚是要和陛下一起出席宫宴吗?” 小宫女名叫兰心,十四岁出头,刚入宫没两年,她并不知晓温鹤绵的身份,知道的人也没敢和她多说,总之大家统一叫姑娘。 外面传言纷纷,唯有伺候在周身的人才明白,陛下实际上对这位姑娘好极了,什么好东西都往人手里送就不说了,尊贵至极的皇帝,在这位姑娘面前也十分听话,说东绝不往西。 当今陛下不受世家大族钳制,看这态度,日后这位姑娘就算不是皇后,也是宠妃,小心仔细点没错。 兰心也是个心思活络的。 “对。” 温鹤绵如何能看不出小宫女心中在想什么,她解释了句:“不过可能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样子。” 兰心迷惑地眨眨眼,不懂。 容不得她多问,外面响起了请安问好的声音,兰心赶紧退到旁侧去,跟着行礼:“参见陛下。” 谢琅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时辰到了,含霜准备好了吗?” 温鹤绵莫名觉得这句话怪怪的,她克制住心中想法,点头:“走。” 谢琅笑着上前,略有点强势地牵过她的手,语含笑意:“嗯,走。” 拒绝不了的次数多了,温鹤绵麻木的同时有点习惯,走近了才发现,谢琅身上这件衣裳除了颜色与自己不同,在花纹上有诸多相互映衬的地方。 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个词——情侣装。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温鹤绵倒吸了口凉气,没有理会谢琅询问的目光。 举行宴会的地方距这边不远,谢琅牵着她走了一路,好在尚存几分理智,在即将进去的时候,松开了她的手。 如果作为他的附庸,日后温鹤绵哪怕重回朝堂,也会受到指责,谢琅在这件事上分得清,他们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但即便如此,两人共同进入宴会后,场上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叶照旋和陆子慎满脸说不出的复杂神情,温鹤绵昔日亲近的下属有不小心打翻茶盏的,还有浑身颤抖的,包括那些曾经弹劾过她的人……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紧紧盯住了那张熟悉的脸。 掉下山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知道内情的人又是少数。 更多的人都在心中发出呐喊—— 这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吗! 温鹤绵很快为他们解惑。 在后宫没有其他人时,帝王的宠妃按理是要与皇帝坐在一起,方便伺候皇帝的,温鹤绵走到前面就与谢琅分道扬镳,坐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上。 众人:“……” 全场寂静无声。 唯有外来的藩王好奇打量着温鹤绵,心里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温鹤绵:“……” 想到会惊讶,没想到会这么惊讶。 她努力维持自己的平静,心头有点慌。 都盯着她做什么,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 不过很快,帝王威严淡漠的目光扫过一圈,冷声开口:“今日万寿节,都盯着朕的太傅做什么?难道太傅回来了,你们不高兴吗?” 谁敢在这个时候唱反调? 大臣们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第146章 想必温太傅不一定愿意留在宫中 传闻出来的那些日子,大臣们私底下嘀咕了不少次,怎么也没想通陛下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温大人起了心思。 甚至还找替身,甚至还将人家姑娘囚禁在宫中不得出。 听上去就挺荒唐的。 荒唐得让他们想起了先帝的作风。 大臣们不禁苦脸,要是帝师还在就好了,帝师管得住陛下。 都怪那些乱臣贼子,去刺杀谁不好,偏偏要去刺杀帝师……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大臣们愁眉苦脸了许久,本来都在暗地里商讨劝谏陛下的法子了,结果现在就告诉他们,温大人还没死,而且还返回了京城。 不仅如此,陛下囚在宫中的那位姑娘,就是温大人——这都、这都是什么事啊! 大臣们内心都有着相似的崩溃,还有部分受害者将目光转向了叶照旋,心中已经想好宴会结束后该怎样质问了。 叶照旋:“……” 害怕地抱紧了自己。 传闻害人! 谢琅收回目光,淡然宣布开宴。 见有人帮自己一起分担火力,温鹤绵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起在场的人来。 有很多她熟悉的面孔,也有很多她不熟悉的面孔,这些都提前了解过了,没什么好惊讶的,她走了三年,要真的一成不变才真离奇。 比较值得提一嘴的是,温鹤绵在宴席末尾看到了两位女官,虽然官阶不高,但好歹也在朝堂中见到女子的身影了,往后应该会有更多人的。 除此之外,就是被邀请来的藩王。 其中又以嘉王谢咏与皇室亲缘最近,地位更高,坐在靠前的位置。 与笑里藏刀的宁贺褚不一样,谢咏这人看上去就更具有攻击性,皇室一脉别的不说,长相都不错,一双三白眼似笑非笑,也直直望过来,给人的感觉就很不舒服。 温鹤绵能清晰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探究的目光,阴险且野心勃勃,总之就是不怀好意。 礼官唱礼,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方才因温鹤绵出现而变得诡异的气氛总算慢慢缓解了些,美酒佳肴奉上,整个宴会一片欢声笑语。 正在这时,原本端坐不动的谢咏忽然起身出声:“臣远在封地,昔年陛下登基,没赶上送贺礼。今日万寿节,陛下生辰,与天同庆,臣备了寿礼,闻陛下后宫有喜,特此奉上。” 此话一出,坐席间尽皆愕然。 有了刚才的事儿,谁不知道后宫动静是与温大人有关,尽管私下里嘀咕,却没人敢放到明面上来讲。 这嘉王看着恭谨,态度诚恳,怎得在这种事上就胆大包天,生怕陛下不拿他开刀吗? 温鹤绵喝酒的动作一顿,面色未改,实际上也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有动静了,牵扯到她身上,又想做什么? 谢琅不是以前冲动的少年了,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不动声色很轻易:“嘉王有心了。” 谢咏微笑,示意手下人将寿礼拿上来,都是些当地特产,确实小众而珍贵,即便是有些见多识广的大臣,见此也不由得流露出惊讶的目光。 当然,这些礼物并非重点。 重点是…… 跟着寿礼一起上来的还有几位美人,环肥燕瘦,眼波流转,瞧着就可人。 “陛下如今年过及冠,正是身强力壮,开枝散叶的好时候,臣听闻陛下后宫凋敝,特送上几位美人,愿陛下早日绵延子嗣。” 说这话时,谢咏神色很自然,仿佛真的是一片好心,在为皇帝子嗣着想,眼神颇为关切。 然而大臣们却都变了面色,惊疑不定地将视线往谢琅与温鹤绵身上扫了扫,更加觉得谢咏胆大包天了。 不管日后如何,至少眼下不能也不可以这么没眼色! 谢琅早料到会有这出,平静地笑了声:“后宫的事,朕自有定夺,不用嘉王操心。朕也不是先帝那等好色之人,嘉王闲情雅致,还是自己受用。” 先帝的作风被诟病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大家都知道谢琅的身世,对他不敬先祖一事,实际上无从指摘,不过没想到,还能通过这个方式回怼嘉王。 妙啊! 听到自己被和先帝归为一类人,谢咏脸色黑了黑,却也不敢当面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回了句:“是。” 有了这个先例在前,后面出头的藩王全都老老实实,不敢继续作妖了。 酒过半旬,凉风渐起。 谢琅微皱了下眉,正准备让来喜去给温鹤绵送件披风,结果就见人起身,去外面透气了。 皇宫内防守严密,况且身边有暗卫跟着,倒不担心出什么事,谢琅克制了半晌,没有急着跟出去。 他早就认识到了,自己不可能永远将人困在身边,此次让她来众人面前露面,其实就是借此表达态度。 他知道,温鹤绵也知道。 温鹤绵没走太远。 今晚大部分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宴会上,藩王暗流涌动,时不时有通过聊天打探京中情况的,手段大多不高明,估计真正想动手的不多。 花园中清幽寂静,温鹤绵站在走廊下看风景,身后有小宫女上前来为她披上披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吩咐的。 许是知道她想要一个人呆着,宫人很快退下,安安静静的。 然后没过一会儿,温鹤绵听到了另外一道脚步声,不知是谁的,反正不是谢琅的。 “温太傅。” 来人是嘉王。 温鹤绵回身,眼神平和:“嘉王殿下。” 谢咏眼中暗含惊艳。 都说灯下看美人,刚才宴会上得知替身真相,他着实惊了一下,不过即便是远观,也能确认这位换回女装的帝师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她光是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不可亵渎。 怪不得小皇帝会惦记上。 对于献礼失败,他心中也大概有个底,只是没想到谢琅会完全不给他面子下,拒绝得十分果断。 不过嘛,有这样更胜一筹的美人在前,拒绝可以理解。 温鹤绵厌恶地皱了下眉:“敢问嘉王殿下找上我,可是有何贵干?” “温太傅是陛下的老师。”谢咏笑道,“想必温太傅不一定愿意留在宫中,如果你想,我也许可以帮你周旋一番。” 第147章 “像小时候那样,继续疼疼我……好不好?” 谢咏是有自信说出这话的。 他远在封地,但总有自己打听消息的特殊渠道,知道这位温太傅从前是多么惊才绝艳,手段果决不说,在朝堂上也是叱咤风云,一手帮助小皇帝扫除异党。 关键,她还是温家的后代。 这样的女子,天生就不是可以轻易为人掌控的。 小皇帝或许与她有几分师生之情,但做出这番行为,估计也将这点情分磨灭得差不多了。 她绝不可能甘心一辈子被困在后宫中。 温鹤绵料想过自己会钓到鱼,没想到这鱼挖墙脚都挖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沉默:“嘉王殿下这么说,恐怕不妥。” 在皇帝的地盘谈论有关皇帝的私事,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可以形容的了。 “有何不妥?” 谢咏笑眯眯的:“温大人一身抱负,身为女子,丝毫不逊色于男子,本来就不该被困在后宫中,本王身为陛下的皇叔,只是说两句公道话,陛下不至于因此治罪?” 皇室亲族这身份,确实不太好处理。 况且谢咏是藩王之一,贸然处理了他,只会让谢琅对外的名声更不好,万一激发了别的藩王逆反心理,封地乱起来,也不太好处理。 不怪谢咏有恃无恐。 温鹤绵揣摩完毕,开口:“嘉王殿下就如何确定,我不是心甘情愿留下的?” “那自然是……直觉!” 别说,谢咏还挺自信的。 他在封地就是老大,无人管教,年纪轻轻就游荡在风月场所,眼力是有的,小皇帝要是把人给搞到手了,他把自己名字倒过来写! 君臣之间,哪里来的永远信任?就不信这位温太傅心中一点意见都没有。 “温大人且好好考虑考虑,本王还会在京中留些日子,要是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尽管差人送信来。” 谢咏有点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他当然也喜欢这样的美人,但懂得审时度势,说两句话就罢了,要是他真敢动手动脚,可就给小皇帝找到发落的理由了。 这等蠢事他是不做的。 温鹤绵没回答。 谢咏笑了两声,转身回席座去了。 温鹤绵抬眼看向某处:“别躲着了,出来聊聊。” 谢琅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处,沉着脸,隔老远都知道情绪不太好,他匆匆几步走过来。 温鹤绵失笑:“不过是不让你出来,至于么?” 温鹤绵和谢琅之间约定过许多小暗号,在不清楚谢咏想做什么的情况下,她没有让谢琅出来,就是为了接着听下去。 谢琅为她掖了掖披风领口,嗓音冷凝:“他想挑拨。” “看得出来,安心,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温鹤绵说起实诚话来让人想笑。 她若有所思:“他可能是以为我对你心有埋怨,想试试。” 人性是最经不起试探的东西。 想让谢琅吃亏太难,谢咏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 谢琅微微垂头,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眸光沉沉:“所以含霜,你不埋怨我吗?” 这是谢琅害怕的东西,他没敢问过。 温鹤绵凝噎于他抓重点的能力,略微偏过头去,避开他的视线,也避开他的手:“……倒也没有。” 陪伴的时间远多于分别,她潜意识里就不相信谢琅真的会变。 “朕就知道,太傅最好了。” 分明方才还想着自己不能被三言两语就哄好,到了实际面前,谢琅还是很不给力地败下阵来。 他根本没办法在温鹤绵面前铁石心肠。 靠得近了,温鹤绵清楚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酒香,听这话,心头一软:“今晚喝了多少酒?” 温鹤绵急于了解现在的情况,谢琅是日日能见的,就把更多重心放到了观察臣子上去,没注意谢琅喝了多少。 谢琅含糊:“没多少。” 无非是见温鹤绵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心中吃味,多喝了几杯,回过神来,就这样了。 温鹤绵无奈:“你是皇帝,没人敢灌你酒,人后也就罢了,人前要懂得克制,尤其是今晚。” “嗯。”谢琅照旧答应得挺好。 句句有回应,句句没着落。 温鹤绵都不想说他。 “嘉王挺嚣张的。”温鹤绵开始说正事,“要削藩,不如就从他开始下手。” 主要是今晚那说话的态度,看得温鹤绵很是不爽,没必要和这种人讲道理,让他服气就好了。 谢琅声音冷冽:“我正有此意。” 公然离间他和太傅的关系,该死! “就是不知道他在封地上豢养了多少私兵,要派人去好好打探打探。”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温鹤绵之前游历在外时,也不敢到处乱跑,天下之大,不太平的地方依旧存在,她不想惹事上身。 固然有亲爹娘可以捞,万一被谢琅顺藤摸瓜抓出来,那就有意思了。 虽然现在的结果,也差不离。 等等,她爹娘? “完了,忘记给我爹娘传信了。”温鹤绵有点凝重,“他们该不会以为我真的被困住了,杀回来?” 起初得知温乘渊和秦宜是自己亲爹娘时,温鹤绵别扭了许久,可三年相处下来,她更清楚他们有多在乎她。 谢琅面色也空白了瞬:“不好说。” 淮陵王夫妻俩说不回京是真不回京,谢琅至今无缘与他们见上一面。 他:“无妨,大不了我亲自同他们解释。” 谢琅都不心虚,光她担心有什么用,温鹤绵抿抿唇,干脆不提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爹娘他们能回京中看一眼,也挺好的。 二人各自盯着庭中的海棠花,静默良久。 顷刻,谢琅低声开了口:“含霜,你能陪我过生辰,我其实挺高兴的。” 在那三年中,谢琅幻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可惜都是梦,他甫一上前,连梦中的人影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更别说有多余的想法了。 酒意上涌,谢琅接着往下说:“……我不想那么对你的,我只是,太害怕你离开了。” 心病成疾,谢琅几欲呕血,不过是惦念着嘱托和那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才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温鹤绵眼眶热了下,心中不知名的情绪翻涌:“我知晓,我没有对你生气。” “所以我说,你心软。” 谢琅低低说着,从后拥住了她。 温热的吐息萦绕在耳畔,温鹤绵恍然惊觉,自己居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习惯这种温度了,甚至还有闲心想,谢琅撒谎了,肯定喝了不少酒,酒意似乎都快将她染醉了。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琅却好似彻底醉了,不管不顾、颠七倒八接着呢喃。 “是不是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像小时候那样,继续疼疼我……好不好?” 第148章 蜻蜓点水般的吻 温鹤绵这下是真相信谢琅醉了。 至少在清醒的时候,他不是那么乐意展现出自己孩子气的一面。 胸腔里的心脏在咚咚跳动着,不只是温鹤绵自己的,还有身后人的,带着炽热的温度,轻易能将人感染。 谢琅在她颈窝蹭了蹭,柔软极了,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微微的颤抖几乎无法控制:“……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很担心,你不会回来看我。” 他确实恼怒过,恼怒于她的无情抛弃,可更多的是庆幸,庆幸她仍活着,有生之年,他们或许能有再相见的机会。 就如同温鹤绵了解他一般,他也了解温鹤绵,所以他赌对了,她回来了。 如果没有被偏爱过,那么一切的孤寂冷清尚且可以忍受,可是得到过了再失去,那就是无尽的痛苦,漫漫长夜,他盼她盼了三年。 感受到落在自己脖颈间的温凉液体,温鹤绵微微叹息,她侧了侧身体,抬手揩去他脸颊上的泪,无奈般:“怎么以前还没察觉到,我们的陛下,居然是个哭包。” 第一次见面,小崽子还在啃冷包子,处境困窘,那时候都没瞧见他落过一滴泪,反倒是她回来后,已经哭了两回了。 只是眼泪确实是让人心软的最好工具。 温鹤绵凝视着他泛红的眼眶,里面的湿润夹杂着几分病态的痛苦和占有欲,大抵是心中还存留有最后一份底线,他死死克制着,没有说话,眉宇间凝结了常年不散的阴郁。 忽的,帝王抬手盖住了她的眼,温鹤绵睫羽微颤,呼吸无意识变得急促几分。 然后下一刻,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了她的唇角。 不同于初次的激烈中带着怒火,而是十分缱绻而柔和,循序渐进的,带着些微酒香,让人感觉似乎整个被这股气息所包裹。 因为失去了视线,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温鹤绵呼吸稍滞,猝不及防失守,瞬间就被抱得更紧,险些喘不上气来。 可这次她却舍不得咬下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稍稍松开些。 谢琅低垂着眼,意味不明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感觉好像在做梦……” 吹了阵冷风,酒意散了不少,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谢琅心中不禁涌上一股喜意,这是他在梦中都不敢幻想的事情。 温鹤绵脑海中混混沌沌的,对比起能直白表达自己心意的谢琅,她本就不是能直面欲望之人,鬼迷心窍没有拒绝,现在脸上都是消散不去的热意。 她轻轻撇开了眼睛。 谢琅没有在意她的举动,只是声音愈低:“不管是因为什么,你没有拒绝,我就很开心了。” 温鹤绵眨了下眼,没说话。 恍惚间,她也意识到,大概从此刻起,她与谢琅之间注定的不可割舍,更多了。 …… 收敛好思绪,温鹤绵盯着谢琅喝了碗醒酒汤,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宴会场地。 温鹤绵额外用冷水洗了把脸,拍拍自己的脸颊,感受到热意彻底散去,她才再次入了席座。 谢琅是在她后面回来的,虽然此举颇显欲盖弥彰,但始终今日诸多藩王在场,他们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 于是趁着这个空档,叶照旋偷偷溜到了她身边来。 宴会中一片欢声畅饮,应当有不少事先偷偷注意着她这边,不过无妨,看两下又不会少块肉,温鹤绵心绪平静,自岿然不动。 叶照旋看着鬼鬼祟祟的,就很有偷感。 “温大人,你在宫中这些时日,还好吗?” 上次没机会说上话,回去后还弄了个大乌龙传出去,叶照旋浑身上下透着心虚,在面对温鹤绵时,显得不那么有底气。 “如果不方便说也无妨……我就是想代大家说一句,我们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朝堂。” 叶照旋最初受过恩惠,心里惦记着,当年听说温鹤绵出事,不少人都挺失态的,而经过这三年,其实有越来越多的大臣意识到,看似是少了温鹤绵,实则是少了根定海神针。 陛下那脾气,确实还当真只有她能治住。 先前大臣们听信传言误会的时候,就这么想,现在只怕更加这么想了。 呃……退一万步来讲,后宫中的姑娘是温鹤绵而不是什么所谓替身,大臣们确确实实是松了口气的。 温大人的品性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这点上绝对没有不放心的。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温鹤绵略带歉意,“累大家为我担心了,我在宫中过得并无不同。此非陛下一人之过,我也有错在里面,与陛下未尽之事,我会尽快处理好。” 走了三年,再怎么都冷静够了,温鹤绵现在只是还没有完全想清楚,再这么继续逃避下去,对双方来说都是痛苦。 叶照旋欲言又止,抬眼瞥见她雍容沉静的神情,心头又潜意识安定下来:“好,温大人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说,我们都会竭尽全力的。” 他其实想说说陛下这几年的变化,可想来想去,觉得温鹤绵不可能不清楚,便按下了。 温鹤绵点头。 刚想接着说,就见叶照旋目光惊悚,像见了鬼似的,忙不迭溜走了。 回头一看,好,谢琅回来了。 温鹤绵失笑着摇摇头。 她今晚喝了不少酒了,后半程换了茶,不能太贪杯了。 宴散之后,谢琅还要同藩王叙旧说话,温鹤绵想了想,选择不参与,反正回头谢琅肯定要给她说,没区别。 她实在不想被当国宝似的看着了。 尤其是嘉王谢咏,看她的眼神总让人觉得黏腻恶心,和皇帝陛下赤诚的目光就不一样,二者天差地别。 她是丝毫不觉得偏心的。 旁人当然比不得自己人。 “我还要同他们掰扯,估计会回得迟些。我吩咐来喜让人烧了热水,你洗漱了早些歇着,不必等我。” 谢琅趁着众人离席,悄悄到了温鹤绵身边,眼底流淌着笑意。 看得出来今晚真的很高兴。 温鹤绵于是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点头:“知道了,陛下快去,别在这里继续耽搁了。” 第149章 谢琅试探性的伸手搂住她 能得到温鹤绵的回应,谢琅的眼色肉眼可见地又亮了亮,要不是想早点回来陪着她一起歇息,估计更不想走了。 温鹤绵哭笑不得,转身先回去了。 回到殿中洗漱后,温鹤绵换回了更加柔软舒适的寝衣,暂时没有太多睡意,就坐在床边翻了会儿书。 谢琅知道她不喜人在身边伺候,大概提前吩咐过,新调来的几位小宫女都很有眼色,在外边守着,也不来打扰她,安安静静的。 温鹤绵很喜欢看书,这书看了几天,刚好趁着这个点儿把最后几页翻完,合上书时,眼睛有些许酸涩。 目光不自觉往窗边小榻的方向瞟。 谢琅晚上不肯走,没经过她的首肯,也不敢上床睡,久而久之的,小榻被布置得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也仅仅好那么一点而已。 谢琅估计想借此卖惨,博得他心软同意,硬是没让来喜把那里布置得更豪华些,晚上一大只缩着脚睡,确实怪可怜的。 想着想着,温鹤绵没忍住笑出声来。 撇除在感情层面上的强势,谢琅还怪好玩的。 年龄和阅历的差距摆在那,谢琅时不时显露出的拙稚还是让人心头发笑,他费心尽力想要消弥二人间的差距,某些时候不失为一种乐趣。 也许早在三年前,温鹤绵意识到他感情的那会儿,在看待这些事时,心头就已经发生了改变。 可惜那时候她没发觉。 温鹤绵扬唇笑了会儿,嘴角笑意慢慢消下来。 夜深人静,正是多思之际。 她想起来叶照旋说的话。 宴会初入场,她觉察到了诸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大多还是惊讶,说厌恶的没多少,而且也差不多是从前就不和她站在一条线上的人,这很正常。 抛却京城烦心事这么久,她还以为自己是真不在意了,结果证明,依旧是在意的。 朝堂,肯定要回。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了。 “远远就见亮着灯,亥时了,太傅还不歇着,是在等我吗?” 帝王含笑的声音传来,温鹤绵回神望去,他正站在屏风侧,眼眸中神色欣喜,少了几许阴郁。 温鹤绵想说不是的,刚张张口,又不能打破谢琅眼底的期许笑意,索性认了:“嗯。” 果不其然,小狗的眼睛顿时更亮了。 谢琅抿下笑容,开口:“再等等我。” 谢琅说着,匆忙去了旁侧洗漱,宴会上染了一身酒味,闻着也不太舒服,他动作迅速,顺便沐浴了一番。 他都说了,这点时间温鹤绵不等也不好,可着实有些困了,干脆倚在床头放空打瞌睡。 谢琅回来就看见她这副困倦的模样,一时心头有点好笑,再多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上前剪了几盏灯芯,轻轻道:“睡,有什么我们明日再说。” 眼前光线骤然一暗,温鹤绵反倒清醒了点,不过看见谢琅已经转身往小榻的方向走了,她再想说什么不好张口。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谢琅真的极度缺乏安全感,白日里表面平和,到了夜晚就放不下心来,非要锁链把他们一人圈住一只手才肯放心休息,但今晚没有。 温鹤绵心中微动。 她试着问:“今晚怎么不要我戴锁链了?” 谢琅停顿了下,他坐在小榻上,通过动作可以判断他在往这边看。 半晌后闷闷的声音传来:“你不喜欢。” 那是能够禁锢自由的锁链,正常人哪里会喜欢? 温鹤绵又有点想笑了。 不过回想起他这三年的煎熬,笑不出来。 这法子理论上来讲有点讨人厌,但却是一只被抛弃过的小狗,能够想出的获取安全感的,最好的手段。 温鹤绵无声叹了口气。 但这习惯不好,要戒掉,她主动问了,当然不会再上赶着戴上,谢琅对此没多说什么,二人心照不宣,各自躺下歇息。 分明等人的时候她都困得快睡着了,结果在床上躺半天,反而越来越清醒。 大半夜的,温鹤绵睁开眼盯着帐幔发呆,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不就是一个吻吗?之前也不是没有被亲过,现在怎么……唉。 “含霜。” 沉寂的黑暗中,传来青年的声音,谢琅也没有睡着,甚至听着很清醒的样子。 他接着问:“……睡不着吗?” “有点,打扰到陛下了?” 习武之人对呼吸声很敏感,共处一室久了,他们俩都对对方没什么防备,可倘若呼吸凌乱,瞬间就能察觉到异样。 温鹤绵以为是自己的动静吵到他了。 结果下一刻。 “我也睡不着。” 黑暗会放大情绪,同样会遮掩情绪。 都没睡,那不如聊天。 温鹤绵:“为什么睡不着?” 谢琅似乎有点不自在,咳了两声:“不习惯,怕醒来……你就不在身边了。” 他没具体说什么不习惯。 温鹤绵意会到了:“就因为这个?” “唔。”谢琅含糊不清的应了声,很快解释道,“等过两日就习惯了。” 只有谢琅自己知道,这是最保守的说法,没有了能如有实质抓在手上的锁链,他心头就不自觉发慌,老是忍不住想睁眼看看,确认温鹤绵真的还在。 他转移话题:“太傅呢,又是因为什么睡不着。” 温鹤绵没吭声。 当然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摇摇欲坠的底线。 小崽子,刚柔并济,太会温水煮青蛙了,手段不得不说声高明。 温鹤绵性格要内敛得多,幸好谢琅没指望从她这里得到回答,更无谈伤心,殿中短暂的寂静了会儿。 床上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在谢琅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听到了道熟悉平缓的声音:“小榻上睡着不舒服,上床来。” ! 说完这话,温鹤绵往里面挪了挪,这床够大,别说睡两个人,再来两个人都绰绰有余,她不太适应这样的主动,于是侧睡着朝里。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能清晰感觉到旁边的床榻轻轻往下凹陷,谢琅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耳边霎时多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谢琅试探性的伸手搂住她。 温鹤绵身体一僵,肩膀不太习惯地瑟缩了下。 然而除了那个轻柔落在后颈上的吻,谢琅没再做什么。 “睡。” 第150章 道貌岸然的小变态 一夜无梦。 因着昨夜睡得迟,温鹤绵醒来时已经快晌午了,身侧无人,摸上去残留着些许温度,应该是起来没一会儿。 她舒了口气。 总觉得自己昨晚开口还是有点鬼迷心窍,如果醒来谢琅还在身边,也许反倒不知该如何面对。 保持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不过她倒是睡得安稳了,因为她的回来,京中咋咋呼呼了一宿。 碍于帝王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威严冷漠,好歹是暂时没人敢问到跟前去,就是私底下讨论肯定少不了。 叶照旋作为离谱传言的始作俑者之一,不出意外被大臣们围追堵截,从一开始的无奈到最后的崩溃,他只能承担起责任,一遍遍转达温鹤绵对他说的话。 “放心,温大人在……在宫中过得挺好,陛下不会为难于温大人的。” “哦,你问温大人回不回朝堂啊?那肯定是要回的,具体什么时候我不清楚。” “放心放心,各位都稍安勿躁。你们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温大人吗?” 找上门来的大臣们一听也是,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这个疑惑暂时解除,很快又有新的疑惑诞生。 帝师能死里逃生活着回来,这确实是上天保佑,幸事一件,可倘若是直接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又会被陛下囚禁在宫中呢? 这几日各种传闻可是满天飞,什么陛下对待回宫的美人夜夜盛宠,日日同榻,有几分真几分假,尚未可知。 不知道温大人身份时,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偏偏如今知道,陛下和温大人虽不存在什么替身乌龙,可他们却是实打实的师生啊! 其中关系又如何理得清? 众人都不确定了。 最后一位老臣站出来,摸着胡子声音深沉:“陛下的脾性,诸位皆知,那就像把没有鞘的剑,在你我头顶悬而未落。陛下与温大人相恋,纵然有违常理伦徳,可他们二人在一起,反倒令人放心,我们又何必揪着这点不放?到时候闹得不好收场,大家都跟着遭罪,朝堂才稳定多久?如今藩王又在京,因此计较而本末倒置,岂不是令人发笑?” 这老臣是国子监的学官,平日里低调,可手下门生不少,听他这么说,大家思量一番,无一不觉得有理。 “说的对,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我们也不是迂腐不知变通的人,陛下和温大人怎么想的,之后就知道了,散了散了,都散了!” 只有亲身经历过朝堂动荡的人,才明白片刻安宁有多么难能可贵。 三年前温大人掉下山崖,生死不知,有多少人为此伤神?现在人回来了,就是好的。 叶照旋默不吭声,围观了一场危机就这么无声化开。 别的不说,大臣们总算愿意放过他了,讨论完这茬后,陆陆续续离开叶府。 那位出声的老臣朝着叶照旋和善一笑,走在最后跟着出去了。 前厅总算空荡下来。 叶照旋的妹妹叶司瑶蹦蹦跳跳从屏风后面出来,穿着身翠绿衣衫,灵动活泼。 显然方才不知道躲后面听多久了。 她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哥哥,所以日后我进入朝堂,也能够见到温大人吗?” 要说京城中女子最崇拜的对象,那必然是温鹤绵。 尤其是开办女学后,女子们更是以温大人为榜样,奋力想要在其中取得名次,以此换取进入朝堂,改变命运的机会。 叶照旋是前两年才把母亲和妹妹接入京城中安顿的,恰好赶上这个时机,叶司瑶闹着说什么都不肯嫁人,非要日后当女官,他们家中开明,也就纵着她了。 她功课学习一直不错,偶尔叶照旋再指点两句,进步堪称迅猛。 唯一遗憾的是,她一直想见的温大人见不到了。 眼下又听她这么问,叶照旋哭笑不得,抬手刮刮她的鼻头,宠溺道:“当然能见得到,就是你要努力些,早日考出好成绩进入朝堂,这样才好同人说话。” 当然不是这样,但妹妹玩心太重,叶照旋担心母亲因她操劳过度,正好趁机找点事给她做。 叶照旋露出欺骗性的微笑。 单纯的小姑娘丝毫没有察觉到来自哥哥的恶意,反倒兴奋地点头:“我听哥哥的,一定好好努力!” 欺骗性的微笑霎时转为欣慰。 果然还是单纯的妹妹好哄啊。 - 不只是宫外,宫中不管老人还是新人,经过昨夜,基本都知晓了温鹤绵原本的真实身份。 以前是陛下藏着掖着,知道真相的人不敢乱说,现在则是因为大家都知道了,肯定要多叮嘱叮嘱手下人,防止有人不小心冲撞了温大人。 陛下什么态度众人有目共睹,别说合不合规矩的言论了,来喜公公早就吩咐过,不管怎样,按照中宫皇后的规格来对待准没错。 温鹤绵对此不予置评。 洗漱完用过饭后,她去御书房找谢琅。 当皇帝就是惨,刚过完生辰马上要接着忙,这两天折子不多,温鹤绵去时,谢琅正在整理名单。 看到他还是感觉有点别扭,温鹤绵脚步顿了下,径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谢琅注意到她不作声的小举动,眉梢一挑,眼底划过丝笑意:“我还以为你会再睡会儿。” 他醒来时,温鹤绵还安安静静睡着,以前在朝堂上那般清冷如月、淡漠疏离的人,睡着了也是恬静乖巧的。 谢琅自然很乐意欣赏睡颜,就是有点苦恼,觉得温鹤绵对他没太多戒备心,丝毫不知这般模样落在他眼中是何等可口。 偏偏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修复好一点,年轻气盛的皇帝陛下守着心上人,却无处纾解,只恨不得能真真切切拥有这个人。 最后狼狈地起身逃了。 他心中何等纠结懊悔,温鹤绵都不知道。 但温鹤绵隐约察觉到自己有点危险——像是被什么惦记上了。 然而能惦记上她的,除了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小变态,不做他想。 温鹤绵深吸一口气,敲敲桌子:“陛下,给我讲讲,现在是什么情况?” 第151章 “欢迎回来,朕的太傅。” 和藩王之间的聊天,除了叙旧,还有明里暗里的试探,软的不行再来硬的,能不打仗当然最好。 “有几个胆小怕事的,口风比较松,可以从他们开始。” 识趣的,谢琅愿意给予最大的耐心,让他们作为削藩的开口,有先例就好。 “以嘉王为首,封地靠北的藩王,态度偏强硬,不准备让利。” “嘉王不清楚……其余倒也正常。” 温鹤绵缓缓道来:“他们被分封出去,天然就失了进入朝堂的机会,全靠优厚的俸禄荫蔽子孙,成日里游手好闲惯了,陡然让他们让利,这谁都不乐意。” 没谁愿意把到手的钱财让出去,哪怕来要钱的人是皇帝。 作为被分封出去的代价,他们的子孙后代已无缘进入政权中心,倘若再减俸,先不说藩王们是什么想法,底下的宗室子弟就该闹了。 藩王制度是世袭罔替下来的,只是一代代过来,分封下去的藩王越来越多,这供养的费用自然就大了,温鹤绵记得户部前些日子还在给谢琅哭穷。 “说起来,我爹也算藩王之一。” 温鹤绵摸了摸下巴,想起这事。 温家先祖和开国皇帝一起打天下,关系到底不一样,将富庶的淮陵一带都分给了温家,而且还另许特权,允许温家子弟入朝为官,这也是为什么温鹤绵作为藩王世子,却能够参加科举的原因。 先祖定下的,大家觉得合情合理,无从质疑。 再说了,温家人个个能干,从不好高骛远,能在朝堂中办事儿,会省去不少麻烦,没人有意见。 谢琅心头一动:“含霜是说……” “封地上养那么多宗室子弟,养着也是浪费,成天到晚吃白饭,拿着俸禄混吃等死。”温鹤绵仔细回想自己上辈子所学的知识,渐渐清晰,“不如为他们开放入朝为官的名额,不过前提是,拿条件来换。” “我看可行。” 谢琅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先别说宗室子弟入朝为官会不会扰乱秩序了,这么继续下去,供养宗室就足够把国库拖垮,具体规章制度后面可以一一制定,眼下最难的是,如何说服他们。 “让叶照旋去,他嘴皮子利索,知道怎么引人入套,还有那个谁……”温鹤绵想了下,“哦对,叫沈长宴的,可以顺便扔过去历练历练,朝堂太安稳了,得让他得到锻炼。” 谢琅酸唧唧的声音传来:“太傅还记得他的名字。” 什么关注点? 温鹤绵无语:“我是走了三年,又不是失忆了,好歹曾经指导过他两句,要是连人家名字都不清楚,未免太不尊重人了。” 谢琅掰着指头翻旧账:“所以没失忆都舍不得回来看朕。” 温鹤绵:“……” “纠结个什么劲儿,堂堂皇帝非要和别人比,你和他们,能一样吗?” 温鹤绵说过了,谢琅是个很会找重点的人,所以此话一出,他不仅没觉得被训斥到了,反而很兴奋,每根发丝都透露出激动。 像只眼睛瞬间亮起的小狗。 “所以我和别人,在你心中,是不一样的吗?” 刚才的问题被打了个回旋镖回来,谢琅定定注视着她,那里面是与往日极为相似的炽烈与温柔。 从昨晚起就拥有的好心情再度顺利延续下去。 温鹤绵原本想要躲避这目光的,可更深层的念头催促,她最终没躲开:“……都说了没有可比性。但陛下确实比他们重要。” 方方面面的重要。 谢琅低声:“就是想得到你亲口承认,不行吗?” 温鹤绵被他前后变脸逗笑:“可以。你是不一样的。” 她半开玩笑似的说:“要是你和别人一样,我不会勉强自己留下的。这一点,你无需怀疑。” 作为这个世界的监管者,温鹤绵不相信系统会没有备用方案,也许就像她娘亲所说,她从一开始就是惦记谢琅的。 三年前冲动那一回,也算是系统给了她回来的理由。 谢琅的某些行为虽然让她无法理解,但从不再抗拒开始,她就意识到,自己对他或许也有那么一两分,不同的情愫。 温鹤绵不太习惯,她性子很淡,连带着感情也很淡,如此直白的话语出口,耳根几乎快发烫。 谢琅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却开心极了:“能听到含霜这么说,朕死而无憾了。” 温鹤绵皱眉:“别说死不死的,不吉利。” 谢琅囫囵点头,忽然转了话题:“你刚才运筹帷幄的模样,让我忆起了从前……我是说,你想什么时候回朝堂?” 温鹤绵犹豫:“……择日不如撞日?” “也行。” 谢琅抚掌轻笑了声,与她的视线撞至一处,然后起身,从后拥住了她的肩膀,温和而有力道:“欢迎回来,朕的太傅。” 答应得这么畅快,温鹤绵狐疑:“让你放我回府不答应,回朝堂就答应得这么快?” “那不一样。” 谢琅只说了这句,没说到底哪里不一样,温鹤绵大概能猜出些,闭嘴不问了。 “随你。” 翌日,谢琅拟了圣旨昭告天下,说帝师三年前有幸死里逃生,如今已经返回京城,继续担任太傅一职,权力也与以前等同,天子惦念她辛苦,特又赏赐了许多珍奇宝物。 只是这人是回来了,也官复原职了,可王府上下左等右等,硬是等不到自家小姐回来。 青云垂头丧气地坐在台阶上:“我真的好想小姐啊,路叔,你说什么时候小姐才会回来看我们?陛下怎么就不肯放人呢?当初我就和小姐说了,陛下不怀好意,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 她说完后,没等到路叔的回答,反倒是后脑勺被人轻轻敲了下。 青云猛地回头,就见刚才被她念叨的人此刻就出现在身后,穿着身湖水蓝的长裙,身形纤细,清贵素雅,眼底带着调侃的笑。 “青云,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会被抓住的。” 青云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小姐不告而别,奴婢真的好想你。” 她是府中下人的家生子,极懂规矩,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贸然扑上去,而是赶紧站起来,上下打量观察着,看看温鹤绵有没有哪里瘦了,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我也很想你。”温鹤绵面怀歉意,“抱歉。” 青云呜咽地摇摇头,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些焦急:“小姐怎么回来了,陛下不是不肯放人吗?这、这对您……” 温鹤绵温声打断了她:“放心,陛下知道。” 或许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下一秒,谢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转角处。 俊美挺拔的皇帝陛下快步上前来,牵住了温鹤绵的手,语气略有不虞:“……都不等等我。” 第152章 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谢琅愈发纵容了? 温鹤绵花费几天时间说服了谢琅,终于有机会出宫回府,前提条件是,谢琅要跟着来。 她深刻怀疑,就算自己不同意,谢琅偷偷跟着也会来,一国皇帝偷偷摸摸像什么话,不如光明正大得了。 温鹤绵瞪了谢琅一眼,挣脱开他的手指,走到了青云面前。 抬手,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 “让你担心了三年,现在我回来了。”温鹤绵笑了笑,眼神柔和,“我听路叔说,你将王府打理得很好。方才来时路上,我还见那棵枇杷树结果了,尝过吗?” 光阴转瞬即逝,漫长时间也能一笔带过,见到温鹤绵,青云开心无比,赶紧点头:“尝过了,我这就让人去摘下来给小姐也尝尝。” 那年纯属多事之秋,温鹤绵没机会等到尝尝枇杷,就被迫离开了。 “不用。” 温鹤绵将视线转向阴沉沉的谢琅,开口道:“我想尝尝,陛下去摘?” 知道温鹤绵是想要支开自己,很拙劣的借口,但谢琅无法出声拒绝,不情不愿的点头:“嗯。” 语罢转身离去,往来时的回廊走了。 青云见状,倏然瞪大眼睛。 她清楚温鹤绵的性格,以为在经历了那样的事后,温鹤绵会与陛下闹掰,抑或是有所嫌隙,可为什么陛下还是那么听小姐的话? 她没忍住多问一句:“小姐,您现在和陛下,是什么关系啊?” 温鹤绵顿了下:“这……我暂时也不好说。” 或许有那么点不一样,但她尚不清楚,这样的感情能否与谢琅对等。 “小姐不方便说,那就不说了。”青云善解人意,“只是小姐,您不回王府住了吗?” 温鹤绵离开这么久,青云还是照旧每天都会收拾她的屋子,保证里面干干净净,什么时候回来都能随时入住。 “可能暂时会留在宫中。” 温鹤绵瞅见青云担忧的神情,安抚性地笑笑:“别多想,我不愿意的事,纵然是陛下,也无法强求,不过暂时换个地方住,我也会时常回来。” 温鹤绵倒是想回来住,想想谢琅,还是觉得算了,至少得等他情况好转后。 那日过后,她陆陆续续找了宫中的御医来问,大家都一口咬定陛下就是心病,如果所思念之人陪在身侧,倒也还好,可如果看不到人,还是会痛苦缠身。 谢琅的倔犟总是出现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病时能不管不顾朝她撒娇卖乖,或者是得寸进尺,事后又老绷着面子,不肯吐露自己的痛苦。 听来喜说,头疼这毛病是那时落下的,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上几回,疼过后还会精神不济,加上谢琅又不肯规律喝药,始终没能得到好转。 温鹤绵真的怕自己一回来,他又在宫里瞎折腾,没人能够管得住当今陛下。 青云垂头丧气:“陛下这般对您,有考虑过天下人会如何说您吗?帝王的过错谁也无法深究,他们只会将责任推到小姐身上。” 青云满腔都是关心,温鹤绵无法谢绝她的善意,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谢琅却摘好枇杷回来了。 青云叹了口气,悄悄退下。 她不能让小姐为她为难。 谢琅不知从哪儿掏出张帕子,和温鹤绵一起坐在长廊边,一边剥枇杷一边说话:“要留在府中住一晚吗?” 温鹤绵困惑:“留不留,有什么区别吗?” 谢琅稍稍一滞,察觉温鹤绵在内涵什么,缓缓笑了:“确实没区别。” 反正他是不可能放温鹤绵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至少目前不能。 眼下这庭院只有他们二人,暗卫离得远,不敢听他们讲话,谢琅若有所思地问:“太傅从前女扮男装时,是何感受?” 温鹤绵倚着栏杆往外看,理所当然地接受来自皇帝陛下的投喂:“怪难受的,若不是不方便,直接以女子身份行事多好?” 谢琅挑了下眉:“是束胸不舒服?这就是平日里没有公事,太傅不愿出门的原因?” 温鹤绵嘶了声,谢琅还真是一下就打到了重点。 “而且据朕所知,京中那时还有不少小姐,对太傅颇为倾心。” 颇为倾心四字被谢琅刻意咬重。 温鹤绵无语地乜他一眼:“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谢琅喃喃:“温太傅清朗如月,好一番仙人之姿,算起来,当是朕高攀了……” 温鹤绵:“?” 这又是跳到哪个频道了。 吃完最后一个枇杷,她果断站起身往外走,不再理会发神经的小兔崽子,只要谢琅有理,什么地方都会被他拽着追究一遍,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死缠烂打功夫。 温鹤绵领教过几次,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谢琅时不时发个疯,她平静应对就好。 谢琅讪讪一笑,起身追了上去。 来都来了,最后两人还是在王府留了一宿,睡温鹤绵的屋子。 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变,就是额外多了谢琅的衣物,三年来他没少在这里留宿,也不睡自己的屋,没人敢说什么,温鹤绵看着兴致勃勃铺床的人,失笑。 有时候觉得他真的长大了,可有时候又觉得,谢琅没怎么变过。 这高兴的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得到了多么喜爱的东西呢。 “在笑我?”谢琅铺了床过来,立马注意到温鹤绵唇角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他蹙了下眉,“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把我当小孩子了?” 温鹤绵不同的笑容弧度,还真给谢琅琢磨出了不同的意思。 她唇角笑意消失,面无表情地推开那张凑到自己面前的脸:“去洗漱。” 谢琅捉住人的指尖啄了下。 削薄唇瓣稍稍抿起,泄露出些许欣愉。 成功看见温鹤绵耳尖泛起红意,赶在被训斥之前,谢琅转身溜了,背影都透露着喜悦。 温鹤绵险些被气笑。 怎么逮着功夫就占便宜!都是从哪里学到的登徒子作风! 也亏得这人是谢琅,要是换个人,恐怕还没碰到她,就已经先被踹出去了。 思及此,温鹤绵停顿了下。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谢琅愈发纵容了? 第152章 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谢琅愈发纵容了? 温鹤绵花费几天时间说服了谢琅,终于有机会出宫回府,前提条件是,谢琅要跟着来。 她深刻怀疑,就算自己不同意,谢琅偷偷跟着也会来,一国皇帝偷偷摸摸像什么话,不如光明正大得了。 温鹤绵瞪了谢琅一眼,挣脱开他的手指,走到了青云面前。 抬手,为她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 “让你担心了三年,现在我回来了。”温鹤绵笑了笑,眼神柔和,“我听路叔说,你将王府打理得很好。方才来时路上,我还见那棵枇杷树结果了,尝过吗?” 光阴转瞬即逝,漫长时间也能一笔带过,见到温鹤绵,青云开心无比,赶紧点头:“尝过了,我这就让人去摘下来给小姐也尝尝。” 那年纯属多事之秋,温鹤绵没机会等到尝尝枇杷,就被迫离开了。 “不用。” 温鹤绵将视线转向阴沉沉的谢琅,开口道:“我想尝尝,陛下去摘?” 知道温鹤绵是想要支开自己,很拙劣的借口,但谢琅无法出声拒绝,不情不愿的点头:“嗯。” 语罢转身离去,往来时的回廊走了。 青云见状,倏然瞪大眼睛。 她清楚温鹤绵的性格,以为在经历了那样的事后,温鹤绵会与陛下闹掰,抑或是有所嫌隙,可为什么陛下还是那么听小姐的话? 她没忍住多问一句:“小姐,您现在和陛下,是什么关系啊?” 温鹤绵顿了下:“这……我暂时也不好说。” 或许有那么点不一样,但她尚不清楚,这样的感情能否与谢琅对等。 “小姐不方便说,那就不说了。”青云善解人意,“只是小姐,您不回王府住了吗?” 温鹤绵离开这么久,青云还是照旧每天都会收拾她的屋子,保证里面干干净净,什么时候回来都能随时入住。 “可能暂时会留在宫中。” 温鹤绵瞅见青云担忧的神情,安抚性地笑笑:“别多想,我不愿意的事,纵然是陛下,也无法强求,不过暂时换个地方住,我也会时常回来。” 温鹤绵倒是想回来住,想想谢琅,还是觉得算了,至少得等他情况好转后。 那日过后,她陆陆续续找了宫中的御医来问,大家都一口咬定陛下就是心病,如果所思念之人陪在身侧,倒也还好,可如果看不到人,还是会痛苦缠身。 谢琅的倔犟总是出现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发病时能不管不顾朝她撒娇卖乖,或者是得寸进尺,事后又老绷着面子,不肯吐露自己的痛苦。 听来喜说,头疼这毛病是那时落下的,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上几回,疼过后还会精神不济,加上谢琅又不肯规律喝药,始终没能得到好转。 温鹤绵真的怕自己一回来,他又在宫里瞎折腾,没人能够管得住当今陛下。 青云垂头丧气:“陛下这般对您,有考虑过天下人会如何说您吗?帝王的过错谁也无法深究,他们只会将责任推到小姐身上。” 青云满腔都是关心,温鹤绵无法谢绝她的善意,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开口,谢琅却摘好枇杷回来了。 青云叹了口气,悄悄退下。 她不能让小姐为她为难。 谢琅不知从哪儿掏出张帕子,和温鹤绵一起坐在长廊边,一边剥枇杷一边说话:“要留在府中住一晚吗?” 温鹤绵困惑:“留不留,有什么区别吗?” 谢琅稍稍一滞,察觉温鹤绵在内涵什么,缓缓笑了:“确实没区别。” 反正他是不可能放温鹤绵离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至少目前不能。 眼下这庭院只有他们二人,暗卫离得远,不敢听他们讲话,谢琅若有所思地问:“太傅从前女扮男装时,是何感受?” 温鹤绵倚着栏杆往外看,理所当然地接受来自皇帝陛下的投喂:“怪难受的,若不是不方便,直接以女子身份行事多好?” 谢琅挑了下眉:“是束胸不舒服?这就是平日里没有公事,太傅不愿出门的原因?” 温鹤绵嘶了声,谢琅还真是一下就打到了重点。 “而且据朕所知,京中那时还有不少小姐,对太傅颇为倾心。” 颇为倾心四字被谢琅刻意咬重。 温鹤绵无语地乜他一眼:“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谢琅喃喃:“温太傅清朗如月,好一番仙人之姿,算起来,当是朕高攀了……” 温鹤绵:“?” 这又是跳到哪个频道了。 吃完最后一个枇杷,她果断站起身往外走,不再理会发神经的小兔崽子,只要谢琅有理,什么地方都会被他拽着追究一遍,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死缠烂打功夫。 温鹤绵领教过几次,学会了以不变应万变,谢琅时不时发个疯,她平静应对就好。 谢琅讪讪一笑,起身追了上去。 来都来了,最后两人还是在王府留了一宿,睡温鹤绵的屋子。 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变,就是额外多了谢琅的衣物,三年来他没少在这里留宿,也不睡自己的屋,没人敢说什么,温鹤绵看着兴致勃勃铺床的人,失笑。 有时候觉得他真的长大了,可有时候又觉得,谢琅没怎么变过。 这高兴的劲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得到了多么喜爱的东西呢。 “在笑我?”谢琅铺了床过来,立马注意到温鹤绵唇角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他蹙了下眉,“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把我当小孩子了?” 温鹤绵不同的笑容弧度,还真给谢琅琢磨出了不同的意思。 她唇角笑意消失,面无表情地推开那张凑到自己面前的脸:“去洗漱。” 谢琅捉住人的指尖啄了下。 削薄唇瓣稍稍抿起,泄露出些许欣愉。 成功看见温鹤绵耳尖泛起红意,赶在被训斥之前,谢琅转身溜了,背影都透露着喜悦。 温鹤绵险些被气笑。 怎么逮着功夫就占便宜!都是从哪里学到的登徒子作风! 也亏得这人是谢琅,要是换个人,恐怕还没碰到她,就已经先被踹出去了。 思及此,温鹤绵停顿了下。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对谢琅愈发纵容了? 第153章 “别动!” 如果此刻系统在场,肯定会毫不犹豫点头说是的。 可惜系统胆小怕事,自温鹤绵回京以来,它还没有再次露过面,是当真不怕她任务失败吗? 温鹤绵摇了摇脑袋,对系统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进行了深刻谴责。 再说她对谢琅的纵容度,想想,再怎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计较,还有用吗? 但这些是她回来前就预想过的场景。 也罢,反正谢琅和别人不一样。 谢琅洗漱完,看温鹤绵坐着在思考什么,轻手轻脚没急着打扰,悄悄走到她身后。 温鹤绵有所察觉,侧头:“陛下,你是准备吓我?” “没有。”谢琅摇头,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光彩。 温鹤绵正思量着,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时,整个人猛地被抱起,腾空的感觉让人心头发慌,她下意识抓住了谢琅胸前衣襟。 “下次抱人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温鹤绵心有余悸,脑子有点懵。 谢琅果断拒绝:“才不要,我说了,含霜根本不会要我抱。” 说着,他轻轻掂了掂手上的重量,蹙眉:“怎么还是这么轻?” 羽毛似的,好像什么时候不注意就会飞走了,就跟三年前在山崖边一样……谢琅神色微冷,努力绷着不让怀中人看出异样。 温鹤绵无力和他辩驳,直至被放到床上,又被裹入怀中。 她喟叹一声,果然是习惯成自然。 - 院中枇杷树高大,结的果不少,个个澄黄甜润,回宫之前,温鹤绵特地摘了不少,除却自己吃的,剩下的就分给宫人。 一时间阖宫欢喜,来喜捧着手中的枇杷,满心感慨,以前的好日子终于要回来了。 还是温大人在好啊。 温鹤绵觉得自己不太好。 看着被分担过来的事务,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悠闲度日三年,终究逃不过社畜的生活。 重回朝堂不是说说而已,她身居要职,除了平常议事,要处理的事务同样不少,突然的转换让人很不适应。 话是自己说下的,温鹤绵揉了揉眉心,抬笔进入了状态,花费一上午时间,终于堪堪处理完。 回头一看谢琅书桌上如山的奏折,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了点。 温鹤绵边揉手腕边问:“藩王们何时离京?有被说动的吗?” “嗯。”谢琅道,“我这儿有几封他们递上来的折子,有几个松口了,剩下的叶卿还在游说劝说。估摸着等过完端午,他们就该离去了。” “端午……是快端午了。”温鹤绵恍惚了下,“日子过得好快。” 她是在冬末回来的,这眼见着,都快开夏了。 “有叶照旋在,没问题。你派出去打探北地情况的探子如何了?” “传了消息回来,嘉王确实在封地养了不少私兵,朝廷送去的赈灾粮被他们拦下,以私人名义再减半发与百姓,着实过分。” 谢琅眼中浮现抹杀意。 “看来不是个善茬了,早做准备,早日根除,不然长此以久,对朝廷名声不好。” 百姓管不了王宫贵族的争斗,他们只管自己能否吃饱穿暖,龙椅上坐的是谁更无需在意,嘉王现在就在为自己造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北地……若我没记错,他的封地应当有块毗邻蛮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多做防备。” 说到这儿,温鹤绵已经做好打算,准备给自己爹娘写封信。 一来是为了解释她和谢琅现在的情况,二来也是让他们做好防范,以防腹背受敌,人性这东西,谁都说不清。 “朕已派飞风前去。” 谢琅为帝多载,未雨绸缪的道理,他懂。 温鹤绵点头,明白他心头有数,遂不再多言。 留在京中的藩王被挨个上门拜访,惴惴不安的同时有点惶惶,皇帝的意思他们都知道,但到手的东西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他们想不到谢琅会以怎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谢咏看他们窝囊的模样,暗下嗤笑:“这群蠢货,当真以为小皇帝会放过他们吗?” 手下人不敢接声。 谢咏端详着手里的美人图,不由得心思飘忽,又想起那位清朗温润的太傅,那容貌身段,才是真的顶尖,让人光是想想就心猿意马,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怪不得小皇帝会把人囚在宫中,真真是好艳福。 说是放她回朝堂了,不还是没让人住回自己府里吗? 谢咏唯一恨的,便是自己生得迟了些,不然当初皇位上坐的是不是顺帝还有未可知。 谢咏笑了声:“我让你去给淮陵王传信,如何了?” 温鹤绵这边的挑拨不知管不管用,那就再在她爹娘那边挑拨一番,那两人可是极其心疼自己的女儿,就不信对小皇帝一点意见都没有。 只要有了嫌隙,再想动手脚就容易多了。 属下连连点头:“王爷放心,已经秘密办妥了,据说那位如今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很好。”谢咏扭曲地笑了下,随手把美人图扔到地上,觉得乏味可陈。 有朝一日,他也想把那样的美人弄到自己身边,好好亵玩。 …… 临睡前,温鹤绵连打了三个喷嚏。 直觉告诉她,肯定是被小人给惦记上了。 然而谢琅如临大敌,赶忙往她身上裹了被子。 “是着凉了吗?朕去叫太医来……” “不用!” 温鹤绵手疾眼快拽住他的衣袖,无奈:“没有着凉,估计有人说我坏话。” 谢琅狐疑地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又仔细端量许久,确认她说的是真话,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好。” 温鹤绵赶紧趁机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扒拉下来,天儿渐渐的热起来,晚上几乎用不着盖被子,还有只黏人的大狗非要往她身边凑,说了也不管用,着实令人苦恼。 “早睡早起。”温鹤绵报仇似的把被子往他脸上一蒙,声音冷静,“明日还要去宫外。” 谢琅闷笑一声:“好。” 心满意足抱着人入睡。 可不知是这天闷热的缘故,还是别的缘故,总之二人都不太睡得熟,睡着睡着,温鹤绵就隐约察觉身后人的呼吸沉重了些。 她迷糊睁开眼,刚想转过身去问谢琅在做什么,肩膀就被人猝不及防握住。 滚烫的呼吸落在耳畔,声音低沉喑哑:“别动!” 第153章 “别动!” 如果此刻系统在场,肯定会毫不犹豫点头说是的。 可惜系统胆小怕事,自温鹤绵回京以来,它还没有再次露过面,是当真不怕她任务失败吗? 温鹤绵摇了摇脑袋,对系统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进行了深刻谴责。 再说她对谢琅的纵容度,想想,再怎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做过了,现在计较,还有用吗? 但这些是她回来前就预想过的场景。 也罢,反正谢琅和别人不一样。 谢琅洗漱完,看温鹤绵坐着在思考什么,轻手轻脚没急着打扰,悄悄走到她身后。 温鹤绵有所察觉,侧头:“陛下,你是准备吓我?” “没有。”谢琅摇头,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光彩。 温鹤绵正思量着,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时,整个人猛地被抱起,腾空的感觉让人心头发慌,她下意识抓住了谢琅胸前衣襟。 “下次抱人前,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温鹤绵心有余悸,脑子有点懵。 谢琅果断拒绝:“才不要,我说了,含霜根本不会要我抱。” 说着,他轻轻掂了掂手上的重量,蹙眉:“怎么还是这么轻?” 羽毛似的,好像什么时候不注意就会飞走了,就跟三年前在山崖边一样……谢琅神色微冷,努力绷着不让怀中人看出异样。 温鹤绵无力和他辩驳,直至被放到床上,又被裹入怀中。 她喟叹一声,果然是习惯成自然。 - 院中枇杷树高大,结的果不少,个个澄黄甜润,回宫之前,温鹤绵特地摘了不少,除却自己吃的,剩下的就分给宫人。 一时间阖宫欢喜,来喜捧着手中的枇杷,满心感慨,以前的好日子终于要回来了。 还是温大人在好啊。 温鹤绵觉得自己不太好。 看着被分担过来的事务,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悠闲度日三年,终究逃不过社畜的生活。 重回朝堂不是说说而已,她身居要职,除了平常议事,要处理的事务同样不少,突然的转换让人很不适应。 话是自己说下的,温鹤绵揉了揉眉心,抬笔进入了状态,花费一上午时间,终于堪堪处理完。 回头一看谢琅书桌上如山的奏折,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了点。 温鹤绵边揉手腕边问:“藩王们何时离京?有被说动的吗?” “嗯。”谢琅道,“我这儿有几封他们递上来的折子,有几个松口了,剩下的叶卿还在游说劝说。估摸着等过完端午,他们就该离去了。” “端午……是快端午了。”温鹤绵恍惚了下,“日子过得好快。” 她是在冬末回来的,这眼见着,都快开夏了。 “有叶照旋在,没问题。你派出去打探北地情况的探子如何了?” “传了消息回来,嘉王确实在封地养了不少私兵,朝廷送去的赈灾粮被他们拦下,以私人名义再减半发与百姓,着实过分。” 谢琅眼中浮现抹杀意。 “看来不是个善茬了,早做准备,早日根除,不然长此以久,对朝廷名声不好。” 百姓管不了王宫贵族的争斗,他们只管自己能否吃饱穿暖,龙椅上坐的是谁更无需在意,嘉王现在就在为自己造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北地……若我没记错,他的封地应当有块毗邻蛮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多做防备。” 说到这儿,温鹤绵已经做好打算,准备给自己爹娘写封信。 一来是为了解释她和谢琅现在的情况,二来也是让他们做好防范,以防腹背受敌,人性这东西,谁都说不清。 “朕已派飞风前去。” 谢琅为帝多载,未雨绸缪的道理,他懂。 温鹤绵点头,明白他心头有数,遂不再多言。 留在京中的藩王被挨个上门拜访,惴惴不安的同时有点惶惶,皇帝的意思他们都知道,但到手的东西断然没有吐出来的道理,他们想不到谢琅会以怎样的手段来对付他们。 谢咏看他们窝囊的模样,暗下嗤笑:“这群蠢货,当真以为小皇帝会放过他们吗?” 手下人不敢接声。 谢咏端详着手里的美人图,不由得心思飘忽,又想起那位清朗温润的太傅,那容貌身段,才是真的顶尖,让人光是想想就心猿意马,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怪不得小皇帝会把人囚在宫中,真真是好艳福。 说是放她回朝堂了,不还是没让人住回自己府里吗? 谢咏唯一恨的,便是自己生得迟了些,不然当初皇位上坐的是不是顺帝还有未可知。 谢咏笑了声:“我让你去给淮陵王传信,如何了?” 温鹤绵这边的挑拨不知管不管用,那就再在她爹娘那边挑拨一番,那两人可是极其心疼自己的女儿,就不信对小皇帝一点意见都没有。 只要有了嫌隙,再想动手脚就容易多了。 属下连连点头:“王爷放心,已经秘密办妥了,据说那位如今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很好。”谢咏扭曲地笑了下,随手把美人图扔到地上,觉得乏味可陈。 有朝一日,他也想把那样的美人弄到自己身边,好好亵玩。 …… 临睡前,温鹤绵连打了三个喷嚏。 直觉告诉她,肯定是被小人给惦记上了。 然而谢琅如临大敌,赶忙往她身上裹了被子。 “是着凉了吗?朕去叫太医来……” “不用!” 温鹤绵手疾眼快拽住他的衣袖,无奈:“没有着凉,估计有人说我坏话。” 谢琅狐疑地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又仔细端量许久,确认她说的是真话,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好。” 温鹤绵赶紧趁机把裹在身上的被子扒拉下来,天儿渐渐的热起来,晚上几乎用不着盖被子,还有只黏人的大狗非要往她身边凑,说了也不管用,着实令人苦恼。 “早睡早起。”温鹤绵报仇似的把被子往他脸上一蒙,声音冷静,“明日还要去宫外。” 谢琅闷笑一声:“好。” 心满意足抱着人入睡。 可不知是这天闷热的缘故,还是别的缘故,总之二人都不太睡得熟,睡着睡着,温鹤绵就隐约察觉身后人的呼吸沉重了些。 她迷糊睁开眼,刚想转过身去问谢琅在做什么,肩膀就被人猝不及防握住。 滚烫的呼吸落在耳畔,声音低沉喑哑:“别动!” 第154章 “那就帮帮我吧。” 烛火熄灭,满室幽黑寂静,只能听到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灼得人耳根发烫。 温鹤绵原本的睡意立马被驱散,在火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整个人僵硬得不敢动,眼睫颤颤,声音细听上去有几分咬牙切齿:“……谢琅!” 温鹤绵不是傻子,虽然早在之前亲密的亲吻中直面了谢琅对她的欲望,可那终究是止于表层的,与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嘴上说着等她回应,实际上动作比谁都还过分。 谢琅却仍然不说话,深如寒潭的目光紧锁着怀中人。 头好像又开始痛起来了,难以消退的欲望中夹杂着兴奋,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他很想要眼前这个人,让她永远和自己绑定在一起。 可仅有的理智又在劝阻他,说这样是不对的,温鹤绵不会原谅一个强迫她的人,哪怕是他也不行。 在灼热黏腻的气氛中,温鹤绵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头又开始痛了?” 谢琅这毛病是不定时的,只是温鹤绵回来后心情好多了,连带着发作的次数也少了,基本上到了可以克制的程度。 这是她第二次见谢琅发病,还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 谢琅的回应是叼着她的耳垂轻轻厮磨。 手也开始不太安分地游走在她的腰间,手上温度很烫,像团火似的,灼烧得温鹤绵几乎快呼吸困难。 除了贪恋外,她还从中觉出了更加混沌幽暗的欲望。 这头狼崽子,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把她吞吃入腹去的。 “说话!” 直到谢琅开始试探性地解她的衣带,温鹤绵才猛然惊醒。 她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正正卡着,使了劲,即便是他也暂时动弹不得。 不想被外面守着的护卫听见动静,温鹤绵压着声音:“陛下,我知道你还有神智在,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温鹤绵认真反思过自己,也在渐渐接受谢琅喜欢自己、自己亦对他有不同的感情,进度一下子跨太快,她有点受不住。 谢琅果真停住,哑着声音问:“太傅怕我?” 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中压抑着痛意。 温鹤绵缓缓一顿:“……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成熟版的狼崽子还是乖巧,就是不如从前听话,老是曲解她的意思。 “这很稀罕吗?” 谢琅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改为握住她的手,那截皓腕纤细,玉似的,能被自己完全圈住。 “含霜,这不能怪我。”谢琅小声且带着祈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不是小孩了,对你有渴求,是很正常的。你不知道吗?你没有想过吗?” 发病的时候,会将他心中的渴求无限放大,谢琅以为,经过上一次,温鹤绵就该想通的。 “我心悦你,自然会想要你。” 谢琅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拦不住你,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现在把我赶出去,我不会伤心,也不会痛的。” 与可怜的话语形成对比的,是青年身上逐渐攀升的温度。 半晌后,温鹤绵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你看我舍得吗?” 如果要赶,那么最初就不会给谢琅上床的机会。 谢琅闻言,眼底骤然浮现出狂喜之色,想要肆无忌惮地做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怜惜地在她后颈上吻了吻。 声音中透出股愉悦的偏执。 “那就帮帮我。” …… 折腾到半夜,结果醒得倒早。 迷糊听见外面好像在下雨,脑子清醒了,眼皮子却黏在一起,死活睁不开。 温鹤绵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眼睛,瞅见谢琅把自己紧紧抱在怀中,一阵无言。 后面怎么睡着的不知道,温鹤绵看到自己手腕处被捏出的青紫痕迹,在心中骂了谢琅几句不知轻重。 随即缓缓沉默下来。 也不完全怪他,说到底是自己默认的。 这已经不是用鬼迷心窍能形容的了,她就是,不受控制地在沦陷而已。 帝王拿捏人心的功夫用到感情上,一样可行。 温鹤绵抬手捏了下谢琅的脸,睡着的人立马被惊动。 眼睛还没睁开,就先熟练地抓住了她的手,声音直犯迷糊:“……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会儿。” 温鹤绵静静地盯着他,不说话。 谢琅还是没睁开眼睛,只是下意识把脑袋往她颈窝一埋,嗓音黏糊糊的:“你是生气了吗?还是后悔了……怎么不理我?” 只是用手而已……哪里有他说得这么暧昧? 温鹤绵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没忍住笑了:“不是要出宫吗?再过会儿该有早市了,顺带去逛逛。” “好。” 想起这事,谢琅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盯着温鹤绵的目光仍像是盯着一块甜美可口的糕点似的,片刻都舍不得挪开。 昨夜温鹤绵肯答应帮他,是莫大的惊喜。 谢琅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跟着在人身后晃悠。 穿衣帮忙,挽发帮忙,不像是帝王,反倒像个伺候人的贴身侍卫。 温鹤绵习以为常,谢琅习以为常,来喜也习以为常。 就是进来扫洒的宫人有点控制不住下巴,难以想象脾气不怎么的帝王也会在一人面前露出这样柔软乖顺的神情。 来喜带着警告给他们打招呼:“别想着去陛下跟前晃悠,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温大人的。” 宫中总有那么些心比天高的,以为龙床好爬,飞蛾扑火似的往里跳,最后失了性命。 好不容易看见陛下守得云开见月明,来喜可不希望这大好局面被打破了。 以前陛下身边没什么宫女伺候也就罢了,现在新调了些来,来喜要好好告诫他们,别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高兴,白白吃罪。 宫人们惊惶点头:“喏。” 出宫之前,先请太医来给谢琅把脉。 来的是太医院判,也是温鹤绵的老熟人之一。 他神情舒缓:“从脉象上看,陛下身体康健,就是有些心火旺盛,加之头疼症状日渐缓解,容微臣重新开服药,细细调养即可。” 说着,太医院判用很奇妙的目光看了温鹤绵一眼。 想想这些日子京城中的风云涌动,温大人和陛下的关系,难说啊。 第154章 “那就帮帮我吧。” 烛火熄灭,满室幽黑寂静,只能听到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灼得人耳根发烫。 温鹤绵原本的睡意立马被驱散,在火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整个人僵硬得不敢动,眼睫颤颤,声音细听上去有几分咬牙切齿:“……谢琅!” 温鹤绵不是傻子,虽然早在之前亲密的亲吻中直面了谢琅对她的欲望,可那终究是止于表层的,与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 嘴上说着等她回应,实际上动作比谁都还过分。 谢琅却仍然不说话,深如寒潭的目光紧锁着怀中人。 头好像又开始痛起来了,难以消退的欲望中夹杂着兴奋,让他清晰地认识到,他很想要眼前这个人,让她永远和自己绑定在一起。 可仅有的理智又在劝阻他,说这样是不对的,温鹤绵不会原谅一个强迫她的人,哪怕是他也不行。 在灼热黏腻的气氛中,温鹤绵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头又开始痛了?” 谢琅这毛病是不定时的,只是温鹤绵回来后心情好多了,连带着发作的次数也少了,基本上到了可以克制的程度。 这是她第二次见谢琅发病,还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 谢琅的回应是叼着她的耳垂轻轻厮磨。 手也开始不太安分地游走在她的腰间,手上温度很烫,像团火似的,灼烧得温鹤绵几乎快呼吸困难。 除了贪恋外,她还从中觉出了更加混沌幽暗的欲望。 这头狼崽子,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把她吞吃入腹去的。 “说话!” 直到谢琅开始试探性地解她的衣带,温鹤绵才猛然惊醒。 她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正正卡着,使了劲,即便是他也暂时动弹不得。 不想被外面守着的护卫听见动静,温鹤绵压着声音:“陛下,我知道你还有神智在,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温鹤绵认真反思过自己,也在渐渐接受谢琅喜欢自己、自己亦对他有不同的感情,进度一下子跨太快,她有点受不住。 谢琅果真停住,哑着声音问:“太傅怕我?” 略有些急促的呼吸中压抑着痛意。 温鹤绵缓缓一顿:“……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 成熟版的狼崽子还是乖巧,就是不如从前听话,老是曲解她的意思。 “这很稀罕吗?” 谢琅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改为握住她的手,那截皓腕纤细,玉似的,能被自己完全圈住。 “含霜,这不能怪我。”谢琅小声且带着祈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不是小孩了,对你有渴求,是很正常的。你不知道吗?你没有想过吗?” 发病的时候,会将他心中的渴求无限放大,谢琅以为,经过上一次,温鹤绵就该想通的。 “我心悦你,自然会想要你。” 谢琅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拦不住你,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现在把我赶出去,我不会伤心,也不会痛的。” 与可怜的话语形成对比的,是青年身上逐渐攀升的温度。 半晌后,温鹤绵自暴自弃地闭上眼:“你看我舍得吗?” 如果要赶,那么最初就不会给谢琅上床的机会。 谢琅闻言,眼底骤然浮现出狂喜之色,想要肆无忌惮地做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怜惜地在她后颈上吻了吻。 声音中透出股愉悦的偏执。 “那就帮帮我。” …… 折腾到半夜,结果醒得倒早。 迷糊听见外面好像在下雨,脑子清醒了,眼皮子却黏在一起,死活睁不开。 温鹤绵挣扎了许久,终于睁开眼睛,瞅见谢琅把自己紧紧抱在怀中,一阵无言。 后面怎么睡着的不知道,温鹤绵看到自己手腕处被捏出的青紫痕迹,在心中骂了谢琅几句不知轻重。 随即缓缓沉默下来。 也不完全怪他,说到底是自己默认的。 这已经不是用鬼迷心窍能形容的了,她就是,不受控制地在沦陷而已。 帝王拿捏人心的功夫用到感情上,一样可行。 温鹤绵抬手捏了下谢琅的脸,睡着的人立马被惊动。 眼睛还没睁开,就先熟练地抓住了她的手,声音直犯迷糊:“……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再睡会儿。” 温鹤绵静静地盯着他,不说话。 谢琅还是没睁开眼睛,只是下意识把脑袋往她颈窝一埋,嗓音黏糊糊的:“你是生气了吗?还是后悔了……怎么不理我?” 只是用手而已……哪里有他说得这么暧昧? 温鹤绵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没忍住笑了:“不是要出宫吗?再过会儿该有早市了,顺带去逛逛。” “好。” 想起这事,谢琅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盯着温鹤绵的目光仍像是盯着一块甜美可口的糕点似的,片刻都舍不得挪开。 昨夜温鹤绵肯答应帮他,是莫大的惊喜。 谢琅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跟着在人身后晃悠。 穿衣帮忙,挽发帮忙,不像是帝王,反倒像个伺候人的贴身侍卫。 温鹤绵习以为常,谢琅习以为常,来喜也习以为常。 就是进来扫洒的宫人有点控制不住下巴,难以想象脾气不怎么的帝王也会在一人面前露出这样柔软乖顺的神情。 来喜带着警告给他们打招呼:“别想着去陛下跟前晃悠,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温大人的。” 宫中总有那么些心比天高的,以为龙床好爬,飞蛾扑火似的往里跳,最后失了性命。 好不容易看见陛下守得云开见月明,来喜可不希望这大好局面被打破了。 以前陛下身边没什么宫女伺候也就罢了,现在新调了些来,来喜要好好告诫他们,别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高兴,白白吃罪。 宫人们惊惶点头:“喏。” 出宫之前,先请太医来给谢琅把脉。 来的是太医院判,也是温鹤绵的老熟人之一。 他神情舒缓:“从脉象上看,陛下身体康健,就是有些心火旺盛,加之头疼症状日渐缓解,容微臣重新开服药,细细调养即可。” 说着,太医院判用很奇妙的目光看了温鹤绵一眼。 想想这些日子京城中的风云涌动,温大人和陛下的关系,难说啊。 第155章 淮陵王至京城,正在外求见 “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吗?” 谢琅的注意力时时刻刻都集中在温鹤绵身上,对于太医院判的打量,他皱了皱眉,有点生气。 太医院判连忙躬身:“陛下恕罪!” 温鹤绵看向谢琅,轻轻摇头。 谢琅这才挥手让人出去了。 “陛下,不要迁怒无辜的人,他也只是好奇。”温鹤绵态度从容,“我没有那么脆弱,倘若连别人的目光都承受不起,怎么能稳坐在如今的位置上?” 谢琅想说他会扫平一切障碍,可对上温鹤绵柔和淡静的眼神,他就住嘴了。 太傅本来也不是需要被人护着的娇花。 熬药要时间,只能等他们回来后再喝。 两人低调乘着马车出了宫。 京城早市最是热闹,叫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沿途看到有卖甜糕的,温鹤绵让人去买了几块热乎的来,充当早饭。 威严的皇帝陛下一脸欣喜啃甜糕的样子,让人发笑。 温鹤绵摇摇头:“怎么还是这么喜欢甜的。” 谢琅义正言辞:“你给的,不一样。” 温鹤绵瞥他:“是陛下多想还差不多。” 他低声:“在外面,含霜还是叫我的字,别人听见陛下,会被吓着。” 温鹤绵:“你刚逮着我时也不太像这么贴心的样子。” 远离京城三年,太傅这个称呼一出来,温鹤绵简直条件反射性头皮发麻,才会在一开始就被稳稳拿捏住先机,有了后面谢琅无限得寸进尺的功夫。 谢琅淡然一笑,不否认。 温鹤绵啃了口甜糕,成功被齁住——还是这么甜啊。 谢琅顺势递上杯茶水,温鹤绵端着一口灌了。 马车最后停在一家首饰铺前。 珍宝阁,京中最大的首饰铺,平时有不少达官贵人都爱来这买首饰,不管是自用还是赠人,都很有面。 关键是这铺子也不只招待有钱人,一楼摆放的是些平民百姓也能买得起的首饰。 温鹤绵和谢琅径直上楼去,因着这会儿早,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至于身后跟着的尾巴,自有暗卫会处理。 无人知道,这家铺子早就被谢琅盘了下来,他们今日自然不是来看首饰的,入了包厢,珍宝阁的幕后掌柜便小心翼翼呈上来一个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把用铁制作的火铳。 温鹤绵曾在书中看过火铳构造,这个世界也有关于热武器的初步使用,不过技术也没有那么先进,于是在三年前走之前,她顺便也画了份图留下,经过这么久的研究,谢琅手底下的人还真将这种新式火铳给制造了出来。 她问掌柜的:“目前的这种火铳可以量产吗?” 掌柜的不清楚她的身份,小心翼翼往谢琅方向瞥了眼,这才道:“回姑娘,这火铳制作比较困难,恐怕暂时无法量产,只能尽量多做出一批。” 温鹤绵理解:“无妨,能先给精锐心腹用上就好。” 谢琅的心腹是飞鸿营,人在精而不在多,当真起了战乱,有这么一批人在,足够出其不意了。 “含霜想要试试这火铳的威力吗?” 谢琅问。 这玩意儿放在现在和枪是一样的级别,温鹤绵确实很好奇:“试试。” 可以试,但不能在这里试,动静太大,不好隐瞒。 所以最后他们将这把火铳带回了宫里。 火铳后坐力比较大,温鹤绵只有射箭的经验,提前穿戴好了护具,听完讲解后,便亲自上手操作。 “砰、砰!” 连发两次,都没有正中靶心,堪堪擦到了边,手已经被震得发麻,温鹤绵倒不气馁,只道:“还是得经过训练才行。” 威力和她想象中差不多,这玩意儿要是出现在战场上,能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谢琅也上手试了两次,结果和她差不离,毕竟改良后的火铳和从前的火铳不一样,需要重新熟悉。 “这把火铳暂且留在宫中,我来日再让他们送几把来。” 谢琅说完,又想起:“太傅身边的人,也配上几把,有备无患。” 温鹤绵笑:“多谢陛下。” 她明白这是谢琅一片好意。 谢琅不满地嘀嘀咕咕:“我们还需要言谢吗?” 温鹤绵乐了:“知道了,日后不会这么说了。” 临至端午,已经有几位被说动的藩王启程回封地,剩下的则继续逗留着,有的是在观望,有的是想走不敢走。 上月才办了万寿节,因此端午被谢琅下令一切从简,无需再大肆操办,至于仍然逗留在京的藩王,就象征性赏点东西下去,也算全了礼数。 未确认温鹤绵境况前,王府没有贸然给边关传信,想着今年端午应该是不能回去陪自己爹娘过了,温鹤绵处理完公务之余,写了封信让人送去。 谢琅看见她略有失落的神情,心下生出愧疚,默不吭声走过去抱住她:“下次过节朕陪太傅一起去看他们,可否?” 温鹤绵心想,得先理清他们混乱的关系:“再说,你暂时不宜离开。” 谁家皇帝也没事往边关跑。 不过温鹤绵转念想想,自家爹娘的岁数,恐怕不能继续在战场上厮杀多久,这些年已经在培养接班人,往后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们颐养天年才行。 京中勾心斗角,诸事纷扰,想必他们早就厌烦了。 温鹤绵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 天热了,有点嫌弃。 谢琅觉得温鹤绵这话有点敷衍,哼唧着不愿松手:“含霜是不愿让我见他们吗?我有那么拿不出手?” 温鹤绵冷静应对:“我记得我还没有答应你,陛下。” 谢琅,典型的学一步走百步,真给他点颜色,恐怕想开染坊了。 谢琅蛮横:“那也可以先见见呀。” 温鹤绵还未反驳,殿外霍平疾步而来,看见二人亲密的举止,眼皮子一跳,赶紧垂头,声音冷硬:“陛下,淮陵王至京城,正在外求见。” 谢琅:“?” “呵。”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温鹤绵皮笑肉不笑,侧着头抬眼,好整以暇:“陛下不是想见吗?巧了,去。” 谢琅:“……” 第155章 淮陵王至京城,正在外求见 “看什么看,眼睛不想要了吗?” 谢琅的注意力时时刻刻都集中在温鹤绵身上,对于太医院判的打量,他皱了皱眉,有点生气。 太医院判连忙躬身:“陛下恕罪!” 温鹤绵看向谢琅,轻轻摇头。 谢琅这才挥手让人出去了。 “陛下,不要迁怒无辜的人,他也只是好奇。”温鹤绵态度从容,“我没有那么脆弱,倘若连别人的目光都承受不起,怎么能稳坐在如今的位置上?” 谢琅想说他会扫平一切障碍,可对上温鹤绵柔和淡静的眼神,他就住嘴了。 太傅本来也不是需要被人护着的娇花。 熬药要时间,只能等他们回来后再喝。 两人低调乘着马车出了宫。 京城早市最是热闹,叫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沿途看到有卖甜糕的,温鹤绵让人去买了几块热乎的来,充当早饭。 威严的皇帝陛下一脸欣喜啃甜糕的样子,让人发笑。 温鹤绵摇摇头:“怎么还是这么喜欢甜的。” 谢琅义正言辞:“你给的,不一样。” 温鹤绵瞥他:“是陛下多想还差不多。” 他低声:“在外面,含霜还是叫我的字,别人听见陛下,会被吓着。” 温鹤绵:“你刚逮着我时也不太像这么贴心的样子。” 远离京城三年,太傅这个称呼一出来,温鹤绵简直条件反射性头皮发麻,才会在一开始就被稳稳拿捏住先机,有了后面谢琅无限得寸进尺的功夫。 谢琅淡然一笑,不否认。 温鹤绵啃了口甜糕,成功被齁住——还是这么甜啊。 谢琅顺势递上杯茶水,温鹤绵端着一口灌了。 马车最后停在一家首饰铺前。 珍宝阁,京中最大的首饰铺,平时有不少达官贵人都爱来这买首饰,不管是自用还是赠人,都很有面。 关键是这铺子也不只招待有钱人,一楼摆放的是些平民百姓也能买得起的首饰。 温鹤绵和谢琅径直上楼去,因着这会儿早,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至于身后跟着的尾巴,自有暗卫会处理。 无人知道,这家铺子早就被谢琅盘了下来,他们今日自然不是来看首饰的,入了包厢,珍宝阁的幕后掌柜便小心翼翼呈上来一个木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把用铁制作的火铳。 温鹤绵曾在书中看过火铳构造,这个世界也有关于热武器的初步使用,不过技术也没有那么先进,于是在三年前走之前,她顺便也画了份图留下,经过这么久的研究,谢琅手底下的人还真将这种新式火铳给制造了出来。 她问掌柜的:“目前的这种火铳可以量产吗?” 掌柜的不清楚她的身份,小心翼翼往谢琅方向瞥了眼,这才道:“回姑娘,这火铳制作比较困难,恐怕暂时无法量产,只能尽量多做出一批。” 温鹤绵理解:“无妨,能先给精锐心腹用上就好。” 谢琅的心腹是飞鸿营,人在精而不在多,当真起了战乱,有这么一批人在,足够出其不意了。 “含霜想要试试这火铳的威力吗?” 谢琅问。 这玩意儿放在现在和枪是一样的级别,温鹤绵确实很好奇:“试试。” 可以试,但不能在这里试,动静太大,不好隐瞒。 所以最后他们将这把火铳带回了宫里。 火铳后坐力比较大,温鹤绵只有射箭的经验,提前穿戴好了护具,听完讲解后,便亲自上手操作。 “砰、砰!” 连发两次,都没有正中靶心,堪堪擦到了边,手已经被震得发麻,温鹤绵倒不气馁,只道:“还是得经过训练才行。” 威力和她想象中差不多,这玩意儿要是出现在战场上,能有出奇制胜的效果。 谢琅也上手试了两次,结果和她差不离,毕竟改良后的火铳和从前的火铳不一样,需要重新熟悉。 “这把火铳暂且留在宫中,我来日再让他们送几把来。” 谢琅说完,又想起:“太傅身边的人,也配上几把,有备无患。” 温鹤绵笑:“多谢陛下。” 她明白这是谢琅一片好意。 谢琅不满地嘀嘀咕咕:“我们还需要言谢吗?” 温鹤绵乐了:“知道了,日后不会这么说了。” 临至端午,已经有几位被说动的藩王启程回封地,剩下的则继续逗留着,有的是在观望,有的是想走不敢走。 上月才办了万寿节,因此端午被谢琅下令一切从简,无需再大肆操办,至于仍然逗留在京的藩王,就象征性赏点东西下去,也算全了礼数。 未确认温鹤绵境况前,王府没有贸然给边关传信,想着今年端午应该是不能回去陪自己爹娘过了,温鹤绵处理完公务之余,写了封信让人送去。 谢琅看见她略有失落的神情,心下生出愧疚,默不吭声走过去抱住她:“下次过节朕陪太傅一起去看他们,可否?” 温鹤绵心想,得先理清他们混乱的关系:“再说,你暂时不宜离开。” 谁家皇帝也没事往边关跑。 不过温鹤绵转念想想,自家爹娘的岁数,恐怕不能继续在战场上厮杀多久,这些年已经在培养接班人,往后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们颐养天年才行。 京中勾心斗角,诸事纷扰,想必他们早就厌烦了。 温鹤绵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自己。 天热了,有点嫌弃。 谢琅觉得温鹤绵这话有点敷衍,哼唧着不愿松手:“含霜是不愿让我见他们吗?我有那么拿不出手?” 温鹤绵冷静应对:“我记得我还没有答应你,陛下。” 谢琅,典型的学一步走百步,真给他点颜色,恐怕想开染坊了。 谢琅蛮横:“那也可以先见见呀。” 温鹤绵还未反驳,殿外霍平疾步而来,看见二人亲密的举止,眼皮子一跳,赶紧垂头,声音冷硬:“陛下,淮陵王至京城,正在外求见。” 谢琅:“?” “呵。” 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温鹤绵皮笑肉不笑,侧着头抬眼,好整以暇:“陛下不是想见吗?巧了,去。” 谢琅:“……” 第156章 你是对小皇帝有意?还是舍不得? 谢琅额头缓缓滑落一滴冷汗。 从放松调侃到严肃正经不过片刻。 温鹤绵不咸不淡地笑:“陛下怎么不吭声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一问一个不吱声。 霍平埋头,以拳抵唇,想笑。 温大人果然能将陛下治得服服帖帖。 谢琅是想见,没想到会这么快意外见到。 猝不及防。 他叹了口气,苦恼:“太傅,别调侃我了……霍平,还不快去把人请进来!” 按理来说,守边将领无诏不得私自入京。 温家确有特权在,温乘渊又足够坦荡,除他以外就带了几个护卫,远达不到威胁皇城的地步,不足以落人话舌。 况且他找上门来,是帝王有亏在先。 霍平去请人,见这位一路绷着脸面色黑沉,原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刚开口又噎回去,觉得自己怎么都不好掺合,也不占理。 明明是两父女,帝师温和从容,淮陵王却严肃凶悍,身上气质截然不同。 或许是学了那位江淮出身的王妃?霍平没见过,不太清楚。 希望陛下能谈妥,否则诸后事宜,恐怕不好商量。 霍平一脸担忧地送温乘渊进入了太子殿,他瞧着那背影只觉得杀气腾腾,心中忧虑更甚,拉过旁边的属下吩咐:“都往外撤一圈,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贸然过去。” 有帝师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陛下的家事不宜掺和。 在温乘渊进入太极殿之前,谢琅帮温鹤绵整理好了衣襟,自己则到一旁正襟危坐。 温鹤绵好笑地注视着他,眼见着在她爹踏入殿门时,皇帝陛下的脊背下意识挺了挺,带着莫名的紧绷。 过年后温鹤绵走得匆忙,温乘渊本就有所心疼,进入殿中的第一时间,也是将目光往温鹤绵身上扫,在确认她状态良好后,才抱拳低头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这是温乘渊第一次见自己女儿辅佐的少帝。 小皇帝生得俊秀,穿着龙袍,发束金笄,煊赫显贵,身形也板正挺拔,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冷漠收敛于骨子里,眼神倒是矜傲,不过在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后,莫名矮了截。 呵! 想到自己这次匆匆赶回来的原因,温乘渊就觉得心中窝着一股气,因此在说话时态度算不上特别好。 面对扑面而来的怒火,谢琅神色未变:“大将军免礼,请坐。” 淮陵王不仅是淮陵王,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守边大将军,呼前者代表君臣亲疏,呼后者早表明了谢琅对他的敬重。 温乘渊对谢琅这态度勉强算满意,至少不像他那个皇帝老子,冷哼一声,没跟他客气,自己找了距离温鹤绵最近的位置坐下。 他开门见山:“微臣在边关听闻,陛下掳了民女入宫,竟没想到是吾女。” 温乘渊盯着谢琅,满眼冷意:“含霜年少登科,是陛下太傅,纵为女子,臣私以为,也有辅佐之功。何至陛下如此折辱,将含霜囚在宫中?” 普天之下,敢这么和皇帝说话的,恐怕除了温鹤绵,也只有她爹娘了。 温鹤绵在一旁看着,没出声。 谢琅是该被好好教训教训。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让他自己去解决。 听出温乘渊语气中的斥责,谢琅态度放的很尊重,没有了平日里在大臣们面前冷漠专断的样子,显得很真诚。 “大将军息怒,此事确实是朕的过错。朕见太傅归来,一时喜不自胜,才做了此番举动。朕倾心于太傅……” “倾心?”温乘渊打断他,神情又起微妙变化,“那陛下可知,含霜是你的老师?古往今来,礼义廉耻,尊师重道,都是国之根本,陛下可曾想过,天下人会如何看您,又会如何看含霜?”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偏偏谢琅是一国之君,他所作所为,皆要考虑到江山社稷。 很尖锐,也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谢琅面不改色,直直迎着温乘渊的目光,声音郑重:“大将军所说,朕定然会处理好,不叫非议落到太傅身上。朕尊重太傅的选择,还请大将军对朕多几分信任。” 温乘渊并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 “陛下今日年轻气盛,自然肯定,等来日见过百花争妍,再如何想,微臣不得而知。” 他语气缓了几分,态度依旧冷硬。 “微臣守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陛下体谅,让含霜同微臣回府。” 小皇帝就是个倔性子,眼见说不通,女儿温乘渊是一定要带走的。 留在宫中,不清不楚的,像什么话! 谢琅沉默了半晌,他往温鹤绵的方向看了一眼,按捺住心下的焦虑,最终松口:“好。” 温乘渊:“多谢陛下。含霜,走。” 亲爹盯着,温鹤绵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她轻轻朝谢琅摇了下头,接着赶紧转身,跟上了温乘渊的步伐。 父女俩一路冷凝的回到了府中。 温乘渊挥退了前来奉茶的下人,坐在主座上,神情软下几分:“含霜,说说,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温鹤绵似乎没有想替谢琅辩解的意思:“就是您所见那样。” “当真如此,你还会顺了他的意,留在宫中不成?” 温乘渊低头撇了撇茶碗中的浮沫,一脸看透她的样子:“我和你娘早就想过,当初你离京肯定与小皇帝有更深的关系,就是这?” 瞒是瞒不过了,温鹤绵牵了牵唇,点头:“如您所见。” “我就说皇室没一个好东西,先帝混账,他也是。” 换做任何一个人心悦自己的女儿,温乘渊都高兴,都乐见其成,毕竟自己的女儿属实优秀。 唯独不能是小皇帝。 觊觎自己的老师,更是过分的将人囚禁在宫中,日后还会干出什么…… 温乘渊啜了口茶水,旋即不轻不重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讳莫如深。 “含霜,你实话告诉爹,你是对小皇帝有意?还是舍不得,便一味心软放纵?如若是后者,爹无论说什么,也是要把你带走的。” 第156章 你是对小皇帝有意?还是舍不得? 谢琅额头缓缓滑落一滴冷汗。 从放松调侃到严肃正经不过片刻。 温鹤绵不咸不淡地笑:“陛下怎么不吭声了,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一问一个不吱声。 霍平埋头,以拳抵唇,想笑。 温大人果然能将陛下治得服服帖帖。 谢琅是想见,没想到会这么快意外见到。 猝不及防。 他叹了口气,苦恼:“太傅,别调侃我了……霍平,还不快去把人请进来!” 按理来说,守边将领无诏不得私自入京。 温家确有特权在,温乘渊又足够坦荡,除他以外就带了几个护卫,远达不到威胁皇城的地步,不足以落人话舌。 况且他找上门来,是帝王有亏在先。 霍平去请人,见这位一路绷着脸面色黑沉,原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刚开口又噎回去,觉得自己怎么都不好掺合,也不占理。 明明是两父女,帝师温和从容,淮陵王却严肃凶悍,身上气质截然不同。 或许是学了那位江淮出身的王妃?霍平没见过,不太清楚。 希望陛下能谈妥,否则诸后事宜,恐怕不好商量。 霍平一脸担忧地送温乘渊进入了太子殿,他瞧着那背影只觉得杀气腾腾,心中忧虑更甚,拉过旁边的属下吩咐:“都往外撤一圈,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贸然过去。” 有帝师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事,陛下的家事不宜掺和。 在温乘渊进入太极殿之前,谢琅帮温鹤绵整理好了衣襟,自己则到一旁正襟危坐。 温鹤绵好笑地注视着他,眼见着在她爹踏入殿门时,皇帝陛下的脊背下意识挺了挺,带着莫名的紧绷。 过年后温鹤绵走得匆忙,温乘渊本就有所心疼,进入殿中的第一时间,也是将目光往温鹤绵身上扫,在确认她状态良好后,才抱拳低头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这是温乘渊第一次见自己女儿辅佐的少帝。 小皇帝生得俊秀,穿着龙袍,发束金笄,煊赫显贵,身形也板正挺拔,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冷漠收敛于骨子里,眼神倒是矜傲,不过在察觉到他打量的视线后,莫名矮了截。 呵! 想到自己这次匆匆赶回来的原因,温乘渊就觉得心中窝着一股气,因此在说话时态度算不上特别好。 面对扑面而来的怒火,谢琅神色未变:“大将军免礼,请坐。” 淮陵王不仅是淮陵王,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守边大将军,呼前者代表君臣亲疏,呼后者早表明了谢琅对他的敬重。 温乘渊对谢琅这态度勉强算满意,至少不像他那个皇帝老子,冷哼一声,没跟他客气,自己找了距离温鹤绵最近的位置坐下。 他开门见山:“微臣在边关听闻,陛下掳了民女入宫,竟没想到是吾女。” 温乘渊盯着谢琅,满眼冷意:“含霜年少登科,是陛下太傅,纵为女子,臣私以为,也有辅佐之功。何至陛下如此折辱,将含霜囚在宫中?” 普天之下,敢这么和皇帝说话的,恐怕除了温鹤绵,也只有她爹娘了。 温鹤绵在一旁看着,没出声。 谢琅是该被好好教训教训。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让他自己去解决。 听出温乘渊语气中的斥责,谢琅态度放的很尊重,没有了平日里在大臣们面前冷漠专断的样子,显得很真诚。 “大将军息怒,此事确实是朕的过错。朕见太傅归来,一时喜不自胜,才做了此番举动。朕倾心于太傅……” “倾心?”温乘渊打断他,神情又起微妙变化,“那陛下可知,含霜是你的老师?古往今来,礼义廉耻,尊师重道,都是国之根本,陛下可曾想过,天下人会如何看您,又会如何看含霜?” 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倒也罢了,偏偏谢琅是一国之君,他所作所为,皆要考虑到江山社稷。 很尖锐,也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谢琅面不改色,直直迎着温乘渊的目光,声音郑重:“大将军所说,朕定然会处理好,不叫非议落到太傅身上。朕尊重太傅的选择,还请大将军对朕多几分信任。” 温乘渊并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 “陛下今日年轻气盛,自然肯定,等来日见过百花争妍,再如何想,微臣不得而知。” 他语气缓了几分,态度依旧冷硬。 “微臣守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陛下体谅,让含霜同微臣回府。” 小皇帝就是个倔性子,眼见说不通,女儿温乘渊是一定要带走的。 留在宫中,不清不楚的,像什么话! 谢琅沉默了半晌,他往温鹤绵的方向看了一眼,按捺住心下的焦虑,最终松口:“好。” 温乘渊:“多谢陛下。含霜,走。” 亲爹盯着,温鹤绵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她轻轻朝谢琅摇了下头,接着赶紧转身,跟上了温乘渊的步伐。 父女俩一路冷凝的回到了府中。 温乘渊挥退了前来奉茶的下人,坐在主座上,神情软下几分:“含霜,说说,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温鹤绵似乎没有想替谢琅辩解的意思:“就是您所见那样。” “当真如此,你还会顺了他的意,留在宫中不成?” 温乘渊低头撇了撇茶碗中的浮沫,一脸看透她的样子:“我和你娘早就想过,当初你离京肯定与小皇帝有更深的关系,就是这?” 瞒是瞒不过了,温鹤绵牵了牵唇,点头:“如您所见。” “我就说皇室没一个好东西,先帝混账,他也是。” 换做任何一个人心悦自己的女儿,温乘渊都高兴,都乐见其成,毕竟自己的女儿属实优秀。 唯独不能是小皇帝。 觊觎自己的老师,更是过分的将人囚禁在宫中,日后还会干出什么…… 温乘渊啜了口茶水,旋即不轻不重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讳莫如深。 “含霜,你实话告诉爹,你是对小皇帝有意?还是舍不得,便一味心软放纵?如若是后者,爹无论说什么,也是要把你带走的。” 第157章 “……偷情吗?” 温家和皇室的关系虽然一直以来都挺好,但不怎么执着于结亲,温乘渊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受委屈。 便是违逆圣意又如何?温乘渊敢孤身回京,就不在怕的。 “霜儿,你首先是爹娘的女儿,其次才是小皇帝的太傅,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不需要你再顾忌。你认真想想。” 温鹤绵垂下眼,温乘渊方才所说的几句话都在她心中回旋,不断冲击着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 扪心自问,她真的对谢琅无意吗? 从年少之时起,他们就相依相伴,亲密更胜父母亲人,而从某一刻开始,谢琅转变了念想,想要成为她的伴侣。 甚至离开了三年,他们都默不作声惦记着对方。 见到那些为自己保留的东西,温鹤绵无疑是感动的,所以迟疑、犹豫。 这是情爱吗? 温乘渊已经有了答案,他轻叹了口气:“爹不想做恶人,可皇帝终究是皇帝,日后他变心,还有三宫六院等着他,皇帝选秀纳妃,天经地义,大臣不会因此而谴责帝王。爹只忧心……你会被受伤。” 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谁愿意将女儿送进后宫那种吃人的虎狼窝? 他们温家更不需要。 更别说温鹤绵在朝堂上颇有建树,年纪轻轻便位居太傅,有攘除奸臣、肃清朝堂之功,入了后宫,便是白白磋磨年华。 “况且,就算爹说的这些,你们都能克服。那你往后是与他做君臣,还是做夫妻?” 温鹤绵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来到这个世界身份也尊贵,未曾受过太多苦,纵然明白时代对于女性的苛刻,可却没有亲身经历过。 温乘渊比她看得更深,看得更远,更不愿她受到伤害。 温乘渊句句说到她心中。 良久,温鹤绵开口:“爹,你说对了,我对陛下,的确有意。” “如若我不愿,皇宫困不住我,他也留不住我。”温鹤绵声音缓缓,却像是认清了什么,陡然变得轻松起来,“我是心甘情愿被他留下来的,或许早在三年前,我就该认清,他是不一样的。” 如同拨云散雾般,温鹤绵慢慢理顺了自己的心情,就像三年前,她选择离开时,一样的毫不犹豫。 “他与先帝,不同。” 温鹤绵当然知道,就这一句,不足以让温乘渊放心,于是接着往下说。 “女儿亲眼所见,定比旁人评述来得更真,再者他这些年励精图治,克勤克勉,除却名声差些,确实可以称得上一位贤明君主。至于他日后变心……” 温鹤绵安静一瞬,倏然笑道:“倘若有此,女儿绝对不会留恋。爹娘了解我的性子,难道还不相信吗?” 温乘渊大笑:“自然是信的!” “君臣和夫妻……” 温鹤绵以前还探讨过这个问题,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她斟酌半晌:“君臣相得也好,举案齐眉也罢,他敢明目张胆暴露自己的意图,肯定就做好准备。对我而言,无甚区别。” 温乘渊心头有点不是滋味:“夸他的话倒是不少,那小皇帝瞧这就是个白里透黑的,你恐怕被他忽悠了不少次。” 温鹤绵哑言。 还真是。 要不怎么说过来人是过来人呢。 “爹和娘是管不了你们了。” 温乘渊顿了下,神情有点唏嘘。 “但就像当初爹和你说的,只要当下不悔,就不要过于苛责自己。爹娘老了,可尚有余力护你一程,受了委屈,尽管说便是。” “嗯嗯。”温鹤绵笑着点头。 此番事了,温乘渊言尽于此。 温鹤绵好奇另一个问题:“爹,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传信?” 王府这边没传信,肯定有人暗中作祟。 “料是京中某位藩王,藏头藏尾的宵小之辈,怀着挑拨心思。” 温乘渊只是离京多年,又不是不清局势,纷争见多了,心中有数。 范围不好锁定,那些个藩王或多或少心中都有小九九,温鹤绵盲猜一个嘉王。 “正好我也想趁此回来看看,待过了端午再走。” 温乘渊回来主要是为了传达一个意思——他女儿身后是有靠山的,想要暗地里动手,最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温家的报复。 温鹤绵心头咯噔一声,顶着父王似笑非笑的眼神,复杂应下:“好。” 温乘渊但笑不语:“这几日你也好好留在府中,小半年未见,我们父女俩多叙叙旧。” 小皇帝狼子野心,温乘渊才不愿让女儿待在宫中。 看得出是对谢琅十分不满了。 温鹤绵忍住到口的话,再次点头:“好。” 希望谢琅能忍得住。 …… 淮陵王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 据说淮陵王先是马不停蹄的进了皇宫,随后又带走了帝师,行径十分简单,不禁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对前些日子的传闻不满……亦或是更深的,对天子不太满。 早年温家和皇室的秘闻少数人还知道,有人欢喜有人忧,都在放眼看着会不会再起波澜。 不论外界如何说,王府上下是一片欢喜,尤其是年龄稍微大点的路叔,看到温乘渊回来,激动得险些掉眼泪。 叫上亲近的人聚了桌,大家高高兴兴吃过晚饭,温乘渊忙着和路叔叙旧,温鹤绵瞧了眼,决定回房看会儿书。 房间里看似没有谢琅的存在,实则处处都是谢琅的痕迹,温鹤绵看书看到眼睛发酸,揉了揉准备睡觉。 她是清楚,父王这几日绝对不会放她进宫了。 刚洗漱完放下帕子,耳畔听到商户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温鹤绵眼睛一眯,觉得暗卫应当不至于把刺客放进来。 下一刻就只听吱嘎一声,窗户大敞开,来人身形灵活往里一钻,反手不忘带上窗,很顺畅地进了她的屋。 皇帝陛下可能生平从未如此小心过,他望过来,正正对上温鹤绵错愕的目光。 盯着那身夜行衣,温鹤绵罕见的头疼加不理解,眼神微妙:“陛下,你觉不觉得你这模样跟来找我偷……” 发觉不对,温鹤绵紧忙止住话头。 谢琅却听全乎了,眼底含笑,神色幽幽:“含霜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偷什么?……偷情吗?” 第157章 “……偷情吗?” 温家和皇室的关系虽然一直以来都挺好,但不怎么执着于结亲,温乘渊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受委屈。 便是违逆圣意又如何?温乘渊敢孤身回京,就不在怕的。 “霜儿,你首先是爹娘的女儿,其次才是小皇帝的太傅,他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不需要你再顾忌。你认真想想。” 温鹤绵垂下眼,温乘渊方才所说的几句话都在她心中回旋,不断冲击着本就岌岌可危的防线。 扪心自问,她真的对谢琅无意吗? 从年少之时起,他们就相依相伴,亲密更胜父母亲人,而从某一刻开始,谢琅转变了念想,想要成为她的伴侣。 甚至离开了三年,他们都默不作声惦记着对方。 见到那些为自己保留的东西,温鹤绵无疑是感动的,所以迟疑、犹豫。 这是情爱吗? 温乘渊已经有了答案,他轻叹了口气:“爹不想做恶人,可皇帝终究是皇帝,日后他变心,还有三宫六院等着他,皇帝选秀纳妃,天经地义,大臣不会因此而谴责帝王。爹只忧心……你会被受伤。” 真正疼爱女儿的人家,谁愿意将女儿送进后宫那种吃人的虎狼窝? 他们温家更不需要。 更别说温鹤绵在朝堂上颇有建树,年纪轻轻便位居太傅,有攘除奸臣、肃清朝堂之功,入了后宫,便是白白磋磨年华。 “况且,就算爹说的这些,你们都能克服。那你往后是与他做君臣,还是做夫妻?” 温鹤绵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多年,来到这个世界身份也尊贵,未曾受过太多苦,纵然明白时代对于女性的苛刻,可却没有亲身经历过。 温乘渊比她看得更深,看得更远,更不愿她受到伤害。 温乘渊句句说到她心中。 良久,温鹤绵开口:“爹,你说对了,我对陛下,的确有意。” “如若我不愿,皇宫困不住我,他也留不住我。”温鹤绵声音缓缓,却像是认清了什么,陡然变得轻松起来,“我是心甘情愿被他留下来的,或许早在三年前,我就该认清,他是不一样的。” 如同拨云散雾般,温鹤绵慢慢理顺了自己的心情,就像三年前,她选择离开时,一样的毫不犹豫。 “他与先帝,不同。” 温鹤绵当然知道,就这一句,不足以让温乘渊放心,于是接着往下说。 “女儿亲眼所见,定比旁人评述来得更真,再者他这些年励精图治,克勤克勉,除却名声差些,确实可以称得上一位贤明君主。至于他日后变心……” 温鹤绵安静一瞬,倏然笑道:“倘若有此,女儿绝对不会留恋。爹娘了解我的性子,难道还不相信吗?” 温乘渊大笑:“自然是信的!” “君臣和夫妻……” 温鹤绵以前还探讨过这个问题,没想到有朝一日竟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她斟酌半晌:“君臣相得也好,举案齐眉也罢,他敢明目张胆暴露自己的意图,肯定就做好准备。对我而言,无甚区别。” 温乘渊心头有点不是滋味:“夸他的话倒是不少,那小皇帝瞧这就是个白里透黑的,你恐怕被他忽悠了不少次。” 温鹤绵哑言。 还真是。 要不怎么说过来人是过来人呢。 “爹和娘是管不了你们了。” 温乘渊顿了下,神情有点唏嘘。 “但就像当初爹和你说的,只要当下不悔,就不要过于苛责自己。爹娘老了,可尚有余力护你一程,受了委屈,尽管说便是。” “嗯嗯。”温鹤绵笑着点头。 此番事了,温乘渊言尽于此。 温鹤绵好奇另一个问题:“爹,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传信?” 王府这边没传信,肯定有人暗中作祟。 “料是京中某位藩王,藏头藏尾的宵小之辈,怀着挑拨心思。” 温乘渊只是离京多年,又不是不清局势,纷争见多了,心中有数。 范围不好锁定,那些个藩王或多或少心中都有小九九,温鹤绵盲猜一个嘉王。 “正好我也想趁此回来看看,待过了端午再走。” 温乘渊回来主要是为了传达一个意思——他女儿身后是有靠山的,想要暗地里动手,最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温家的报复。 温鹤绵心头咯噔一声,顶着父王似笑非笑的眼神,复杂应下:“好。” 温乘渊但笑不语:“这几日你也好好留在府中,小半年未见,我们父女俩多叙叙旧。” 小皇帝狼子野心,温乘渊才不愿让女儿待在宫中。 看得出是对谢琅十分不满了。 温鹤绵忍住到口的话,再次点头:“好。” 希望谢琅能忍得住。 …… 淮陵王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 据说淮陵王先是马不停蹄的进了皇宫,随后又带走了帝师,行径十分简单,不禁有人猜测他是不是对前些日子的传闻不满……亦或是更深的,对天子不太满。 早年温家和皇室的秘闻少数人还知道,有人欢喜有人忧,都在放眼看着会不会再起波澜。 不论外界如何说,王府上下是一片欢喜,尤其是年龄稍微大点的路叔,看到温乘渊回来,激动得险些掉眼泪。 叫上亲近的人聚了桌,大家高高兴兴吃过晚饭,温乘渊忙着和路叔叙旧,温鹤绵瞧了眼,决定回房看会儿书。 房间里看似没有谢琅的存在,实则处处都是谢琅的痕迹,温鹤绵看书看到眼睛发酸,揉了揉准备睡觉。 她是清楚,父王这几日绝对不会放她进宫了。 刚洗漱完放下帕子,耳畔听到商户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温鹤绵眼睛一眯,觉得暗卫应当不至于把刺客放进来。 下一刻就只听吱嘎一声,窗户大敞开,来人身形灵活往里一钻,反手不忘带上窗,很顺畅地进了她的屋。 皇帝陛下可能生平从未如此小心过,他望过来,正正对上温鹤绵错愕的目光。 盯着那身夜行衣,温鹤绵罕见的头疼加不理解,眼神微妙:“陛下,你觉不觉得你这模样跟来找我偷……” 发觉不对,温鹤绵紧忙止住话头。 谢琅却听全乎了,眼底含笑,神色幽幽:“含霜怎么不接着往下说了?偷什么?……偷情吗?” 第158章 谢琅是懂得怎么收买人的 温鹤绵:“……” 温鹤绵怕他再说出更多不堪入耳的话语,眉心跳了跳,开口问:“陛下大晚上的不在宫里歇息,溜到王府来,是嫌自己精力太盛了吗。” 当皇帝辛苦,谢琅就是再勤勉,每日也可能要批上四五个时辰的折子,不休息好,迟早要把身体拖垮。 谢琅眼神直勾勾的,半点不窘迫:“你不在,睡不着。” 温鹤绵好笑:“我还有安眠的作用不成?陛下,太医说你的头疼之症在渐渐缓解,你要早日习惯,才能好得快。” 温鹤绵选择跟着温乘渊回府,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谢琅对她依赖性太强,不见得是件好事。 这是心理疾病,要依靠他自己去克服。 谢琅拒绝:“不要。” 说完这话,谢琅也没有要走的样子,就站在窗边,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她。 似要看谁耐心更足。 温鹤绵对他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哭笑不得,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威严冷漠,在她面前确实连脸面都不要了,可怜巴巴缩起锋利的爪子,万分期待被她留下来。 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外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霜儿,还未歇下?” 温鹤绵听到了她父王的声音,瞳孔微缩,赶紧应了声:“嗯,我方才在洗漱。” “这就好。”温乘渊停在外面,没有进来的意思,语气听不出异样情绪,“暗卫告诉父王,看到只老鼠往这边来了,没进你房间?” 温鹤绵:“……” 谢琅:“……” 很难不怀疑在内涵什么。 温鹤绵捂了下唇,声音淡定:“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温乘渊念叨了几句,像是单纯只是为了来说这话,目的达到后,就打道回府,“早些歇下,父王先回去了。” 说着说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看来是真走了。 暗卫毕竟是王府的暗卫,他们纵然不会拦着偷偷前来的皇帝陛下,却有职责告诉另一位主人,温乘渊想要传达的意思也是——他知道谢琅在这里。 身为老鼠本人的皇帝陛下到底是收敛了点,他主动提出:“我睡小榻上。” 温鹤绵的房间完全是依照她自己的喜好布置的,小榻要比宫中更加宽敞舒适,和张小床差不多。 她看了眼,点头:“行。” 如此以来,好似回到了他们刚重逢不久的时候,只是这次没有锁链,听着屋子里另一道均匀起伏的呼吸声,温鹤绵很快陷入了睡眠。 翌日再醒来,房间里已经没了谢琅的踪影。 今天不上朝,温鹤绵没赶时间。 出去的时候,温乘渊正好晨练回来,天热,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他不怎么在意地一抹:“去吃早饭。” 对于昨晚的事,温乘渊看破没戳破,他的女儿,可比任何人都更有主意,既然做了决定,自会把握好分寸。 温鹤绵心头暖暖的,和温乘渊一起吃过早饭。 然后还没聊上几句,就见青云从外面进来:“王爷,小姐,宫里来了人,但他们没停留,只是送了东西来就走了。” 温乘渊眉梢一跳,看见青云身后那几个捧着木盒子的下人,道:“拿过来本王看看。” 温鹤绵有了猜测,没出声,盯着木盒子打开的动作,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猜测落定了。 不是别的,正是火铳。 火铳制作不易,这两把估计是赶工出来的,但半点不敷衍。 温鹤绵在边关时和她爹娘都说过这种武器,苦于当时材料不够,再大肆寻找过于明目张胆,因此只能将制作的想法暂时搁置。 好东西谁都喜欢,尤其是能在战场上用到的,温乘渊当时还因此而颇为遗憾,现在见到火铳,眼睛都亮了。 “好东西!”他上手摸了把,因为不清楚用法,没有贸然拿起来,目光转向温鹤绵,“霜儿,这家伙应该如何用?” 温鹤绵脑海中新法子多,温乘渊和秦宜都清楚,大概和那叫系统的有关,以防触及到不能说的,他们每次有什么都是直接问。 “去院子里,我教您。” 温鹤绵心中好笑,觉得谢琅是懂怎么收买人的。 果不其然,等她教会温乘渊如何使用火铳,温乘渊就捧着这宝贝不肯撒手了,旁边路叔时不时跟着附和,二人聊得津津有味。 经过这么一遭,温乘渊虽然对谢琅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态度还是肉眼可见好了许多,就像他自己所说,他不愿当个恶人。 他们夫妻俩盼着盼着,好不容易自己的女儿顺利长大,想做什么,就大胆放手去做。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倘若一点自由都没有,那才真的凄惨。 这么一晃悠,很快到了端午。 几日时间来,京中多在观望王府的情况,里面岁月静好,外面风起云涌,只是大家嘀咕到最后,淮陵王也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是不准备追究。 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中间有个温大人在,哪怕发生冲突,也会有所顾忌。 况且眼下淮陵王手中有兵权,能和平相处是最好的。 借着端午这个特殊时机,谢琅终于找到机会把人光明正大邀进宫去。 温乘渊没说什么,换了衣裳和自己女儿一起入宫。 御膳房惯是会端水的,做菜的时候会照料到不同的口味,以前是谢琅和温鹤绵,现在多了一个温乘渊,也半点都不糊弄,做了些符合他口味的。 总之一顿饭是吃的宾主尽欢。 看着小皇帝在饭桌上对自己女儿殷勤的样子,温乘渊叹了口气,虽然有点不爽,但到底更多的是满意。 他知道自己回来的时机不算好,女儿原本和小皇帝还没有说开,现在恐怕等他一走,就差不多要成了。 谢琅道:“大将军不妨考虑多留些日子,含……太傅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谢琅知道温乘渊过了端午就要走,他有私心想和温鹤绵单独相处,可又同样舍不得她伤心,能将温乘渊多留些日子,未尝不可。 “不了。”温乘渊摇头,他面容严肃,褪去称得上温和的外表,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战无不胜的守关大将军,“蛮族进来不安分,微臣若是久留,恐生变故。” 第158章 谢琅是懂得怎么收买人的 温鹤绵:“……” 温鹤绵怕他再说出更多不堪入耳的话语,眉心跳了跳,开口问:“陛下大晚上的不在宫里歇息,溜到王府来,是嫌自己精力太盛了吗。” 当皇帝辛苦,谢琅就是再勤勉,每日也可能要批上四五个时辰的折子,不休息好,迟早要把身体拖垮。 谢琅眼神直勾勾的,半点不窘迫:“你不在,睡不着。” 温鹤绵好笑:“我还有安眠的作用不成?陛下,太医说你的头疼之症在渐渐缓解,你要早日习惯,才能好得快。” 温鹤绵选择跟着温乘渊回府,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谢琅对她依赖性太强,不见得是件好事。 这是心理疾病,要依靠他自己去克服。 谢琅拒绝:“不要。” 说完这话,谢琅也没有要走的样子,就站在窗边,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她。 似要看谁耐心更足。 温鹤绵对他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哭笑不得,平日里在外人面前威严冷漠,在她面前确实连脸面都不要了,可怜巴巴缩起锋利的爪子,万分期待被她留下来。 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外传来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霜儿,还未歇下?” 温鹤绵听到了她父王的声音,瞳孔微缩,赶紧应了声:“嗯,我方才在洗漱。” “这就好。”温乘渊停在外面,没有进来的意思,语气听不出异样情绪,“暗卫告诉父王,看到只老鼠往这边来了,没进你房间?” 温鹤绵:“……” 谢琅:“……” 很难不怀疑在内涵什么。 温鹤绵捂了下唇,声音淡定:“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温乘渊念叨了几句,像是单纯只是为了来说这话,目的达到后,就打道回府,“早些歇下,父王先回去了。” 说着说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看来是真走了。 暗卫毕竟是王府的暗卫,他们纵然不会拦着偷偷前来的皇帝陛下,却有职责告诉另一位主人,温乘渊想要传达的意思也是——他知道谢琅在这里。 身为老鼠本人的皇帝陛下到底是收敛了点,他主动提出:“我睡小榻上。” 温鹤绵的房间完全是依照她自己的喜好布置的,小榻要比宫中更加宽敞舒适,和张小床差不多。 她看了眼,点头:“行。” 如此以来,好似回到了他们刚重逢不久的时候,只是这次没有锁链,听着屋子里另一道均匀起伏的呼吸声,温鹤绵很快陷入了睡眠。 翌日再醒来,房间里已经没了谢琅的踪影。 今天不上朝,温鹤绵没赶时间。 出去的时候,温乘渊正好晨练回来,天热,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他不怎么在意地一抹:“去吃早饭。” 对于昨晚的事,温乘渊看破没戳破,他的女儿,可比任何人都更有主意,既然做了决定,自会把握好分寸。 温鹤绵心头暖暖的,和温乘渊一起吃过早饭。 然后还没聊上几句,就见青云从外面进来:“王爷,小姐,宫里来了人,但他们没停留,只是送了东西来就走了。” 温乘渊眉梢一跳,看见青云身后那几个捧着木盒子的下人,道:“拿过来本王看看。” 温鹤绵有了猜测,没出声,盯着木盒子打开的动作,看清里面的东西时,猜测落定了。 不是别的,正是火铳。 火铳制作不易,这两把估计是赶工出来的,但半点不敷衍。 温鹤绵在边关时和她爹娘都说过这种武器,苦于当时材料不够,再大肆寻找过于明目张胆,因此只能将制作的想法暂时搁置。 好东西谁都喜欢,尤其是能在战场上用到的,温乘渊当时还因此而颇为遗憾,现在见到火铳,眼睛都亮了。 “好东西!”他上手摸了把,因为不清楚用法,没有贸然拿起来,目光转向温鹤绵,“霜儿,这家伙应该如何用?” 温鹤绵脑海中新法子多,温乘渊和秦宜都清楚,大概和那叫系统的有关,以防触及到不能说的,他们每次有什么都是直接问。 “去院子里,我教您。” 温鹤绵心中好笑,觉得谢琅是懂怎么收买人的。 果不其然,等她教会温乘渊如何使用火铳,温乘渊就捧着这宝贝不肯撒手了,旁边路叔时不时跟着附和,二人聊得津津有味。 经过这么一遭,温乘渊虽然对谢琅依旧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但态度还是肉眼可见好了许多,就像他自己所说,他不愿当个恶人。 他们夫妻俩盼着盼着,好不容易自己的女儿顺利长大,想做什么,就大胆放手去做。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百年,倘若一点自由都没有,那才真的凄惨。 这么一晃悠,很快到了端午。 几日时间来,京中多在观望王府的情况,里面岁月静好,外面风起云涌,只是大家嘀咕到最后,淮陵王也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是不准备追究。 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中间有个温大人在,哪怕发生冲突,也会有所顾忌。 况且眼下淮陵王手中有兵权,能和平相处是最好的。 借着端午这个特殊时机,谢琅终于找到机会把人光明正大邀进宫去。 温乘渊没说什么,换了衣裳和自己女儿一起入宫。 御膳房惯是会端水的,做菜的时候会照料到不同的口味,以前是谢琅和温鹤绵,现在多了一个温乘渊,也半点都不糊弄,做了些符合他口味的。 总之一顿饭是吃的宾主尽欢。 看着小皇帝在饭桌上对自己女儿殷勤的样子,温乘渊叹了口气,虽然有点不爽,但到底更多的是满意。 他知道自己回来的时机不算好,女儿原本和小皇帝还没有说开,现在恐怕等他一走,就差不多要成了。 谢琅道:“大将军不妨考虑多留些日子,含……太傅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谢琅知道温乘渊过了端午就要走,他有私心想和温鹤绵单独相处,可又同样舍不得她伤心,能将温乘渊多留些日子,未尝不可。 “不了。”温乘渊摇头,他面容严肃,褪去称得上温和的外表,是在战场上厮杀过,战无不胜的守关大将军,“蛮族进来不安分,微臣若是久留,恐生变故。” 第159章 “那含霜,你可以奖励奖励我吗?” 温乘渊说的是表面原因。 他作为边关将领,在离开之前肯定考虑好了所有突发情况,二十多年过去了,早已不是当初将领凋敝边关颓败的模样,那里有他培养出来的手下守着,不会出问题。 但温鹤绵是京中重臣,他如果停留久了,会有更多不好的言论冒出来,届时对温鹤绵不好。 谢琅颔首:“大将军功高劳苦,辛苦了。” 温乘渊一直相信,能让自己女儿心甘情愿扶持辅佐的,定不是昏庸君主,这几日亲眼所见,感触更深。 小皇帝和先帝完全就不是一个类型的,至少在政策方面十分开明,选贤举能,任人唯能,也愿意给手下人权力,让他们去办事儿。 如果不是觊觎上自己的女儿,那可以说是相当好一位君主了。 温乘渊心中愁啊。 话语间过了几个来回,基本确认温乘渊明日动身回边关。 谢琅这几日除了晚上,几乎没有和温鹤绵单独相处的时候,那也是匆匆来了匆匆去,好不容易等到她入宫,显然有心将人留下来。 温乘渊年轻过,和自己的夫人也有情浓之时,瞅见小皇帝眼巴巴的目光,他咳了声:“陛下,微臣想单独和您聊聊。” 谢琅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在温乘渊面前卖好的机会:“行。” 温鹤绵不掺和:“那我去外面逛逛。” 她知道自己父王心中憋着一口气呢,回都回来了,肯定要顺带着解决,下次再见,不知道是多久之后。 三人愉快达成一致。 宫中的一切温鹤绵都熟悉,夏日里花园中花更多,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跟在她身边的兰心见状,赶忙开口问:“温大人,要摘几枝带回去吗?” 温鹤绵的真实身份对外公布后,宫人们又统一改口叫她温大人,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分量是不同的。 温鹤绵只是看着觉得好看,其实没这个心思,侧眼一看兰心兴致勃勃的模样,笑道:“你去摘。” 兰心福了福身,开开心心去摘了。 不多时,兰心手中捧了一大束花,靠得近了,香气扑面而来,温鹤绵从中抽了支芍药出来,剩下的交由兰心带回殿中去养着。 温乘渊和谢琅没聊上多久,温鹤绵坐在长廊下,很快等到了他。 温乘渊双手负在身后,姿态悠闲,眼神略深沉,他看上去不急着出宫,到了温鹤绵跟前,开口道:“含霜,真决定好了,不跟爹回去?” 温鹤绵身旁的宫人在看到淮陵王过来的那刻,就自觉退到了旁侧去,此时他们聊天不会被别人打扰。 “爹,我决定好了。” 温鹤绵这次没有犹豫,声音温和而坚定,她微微抬头,仰视着自己的父王,目光沉静:“我留在这里,有必须要做的事,至于别的原因,您也清楚。” 宫中到处都是谢琅的眼线,温鹤绵将后半句话说的含糊了些,她不想一切来的太突然,就不能给谢琅进一步得寸进尺的机会。 “好。” 温乘渊点头,看着她,顿了许久。 “你是个好孩子,十多年前,爹和娘就拦不住你的步伐,现在更不可能。” “你比爹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出色、更耀眼,往后时日更迭,史书上也定能为你记上一笔。” “爹不执着于带你走,你既做好决定,爹也就不劝了。” 温鹤绵蹙眉,隐约察觉温乘渊话中别的意图,下一刻就听他哼笑:“小皇帝每晚翻窗来找你,怪辛苦的?今天爹就不干涉你的想法了,爹要去找几位老友聚聚,明日记得来送爹。” 松口放水的意味相当明显。 温鹤绵可能也没察觉到,自己的眼底微微亮了些许:“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温乘渊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转身大步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处。 温鹤绵捻了捻手中的芍药花瓣,起身回殿中找谢琅。 端午佳节,长廊两侧每隔些距离就会挂上艾草菖蒲,鼻尖一片清香,温鹤绵唇角挂上抹笑意,很是欣愉。 难得的假日,不用上朝,也不会面见朝臣,温鹤绵进殿中,谢琅没有在批折子,而是拿着个什么在手中不停捣鼓,神色认真。 因此难得没有注意到门口动静,只以为是来喜拿了东西回来,随口吩咐:“拿过来。” “拿什么过来?”温鹤绵颇为好奇,走进想一看,语气中含着笑,“陛下在做什么?” 谢琅惊得手一抖,险些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掉地上,好在为帝多年,训练出了处变不惊的能力,最终没发生这种事故。 他仿佛有点哑然般:“你……你没回去啊。” 谢琅知道温乘渊的态度,没有对他横鼻子竖眼,一是基于君臣之别,二是基于对温鹤绵的在意,是以他这几日皆苦心按捺着,没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他不想让温鹤绵夹在中间为难。 “我以为陛下会知道我没走。” 整个皇宫都在谢琅掌握之中,温鹤绵看出他的讶异,愣了下。 谢琅抬手摸了下鼻子,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你不喜欢别人监视,没让他们特意盯着。” 除了是出于用心,更是出于信任。 温鹤绵抿了下唇:“原来是这样。” 她走得近了,已经看清谢琅手中的东西是什么:“香囊?” “嗯。”谢琅手握住,耳根子有点发烫,他垂了下眼睫,小声道,“想送给你,还差点才做好。” 他以为温鹤绵肯定会跟着温乘渊回府,原本的打算就是趁着夜晚偷偷溜去,再送予她。 现在出现了点小小的偏差。 小狼崽子不发疯的时候,这副嘴脸还怪乖的。 温鹤绵莞尔:“没事,我看着你做,一样的。” 说话的功夫,来喜拿了剩下的材料进来,看这样子,赶紧放下材料就溜,看眼色的能力登峰造极。 谢琅想说什么,张了张唇,没说出来,迎着温鹤绵的目光,低着脑袋认认真真做香囊,穿针引线时小心翼翼,过了小半炷香时间,终于做好了一个香囊。 不说多好看,但中规中矩,更重要的是,承载了帝王的一片真心。 温鹤绵看着他把香囊给自己挂在了腰间,笑起来,眸中顾盼生辉:“多谢怀川,我很喜欢。” 除了上次生辰,大多数时候,温鹤绵更习惯叫陛下,谢琅冷不丁听见这个称呼,眼底骤然一亮:“真的吗?” 他略有些殷切地抓住眼前人的指尖,强忍兴奋轻轻摩挲着:“那含霜,你可以奖励奖励我吗?” 第159章 “那含霜,你可以奖励奖励我吗?” 温乘渊说的是表面原因。 他作为边关将领,在离开之前肯定考虑好了所有突发情况,二十多年过去了,早已不是当初将领凋敝边关颓败的模样,那里有他培养出来的手下守着,不会出问题。 但温鹤绵是京中重臣,他如果停留久了,会有更多不好的言论冒出来,届时对温鹤绵不好。 谢琅颔首:“大将军功高劳苦,辛苦了。” 温乘渊一直相信,能让自己女儿心甘情愿扶持辅佐的,定不是昏庸君主,这几日亲眼所见,感触更深。 小皇帝和先帝完全就不是一个类型的,至少在政策方面十分开明,选贤举能,任人唯能,也愿意给手下人权力,让他们去办事儿。 如果不是觊觎上自己的女儿,那可以说是相当好一位君主了。 温乘渊心中愁啊。 话语间过了几个来回,基本确认温乘渊明日动身回边关。 谢琅这几日除了晚上,几乎没有和温鹤绵单独相处的时候,那也是匆匆来了匆匆去,好不容易等到她入宫,显然有心将人留下来。 温乘渊年轻过,和自己的夫人也有情浓之时,瞅见小皇帝眼巴巴的目光,他咳了声:“陛下,微臣想单独和您聊聊。” 谢琅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在温乘渊面前卖好的机会:“行。” 温鹤绵不掺和:“那我去外面逛逛。” 她知道自己父王心中憋着一口气呢,回都回来了,肯定要顺带着解决,下次再见,不知道是多久之后。 三人愉快达成一致。 宫中的一切温鹤绵都熟悉,夏日里花园中花更多,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跟在她身边的兰心见状,赶忙开口问:“温大人,要摘几枝带回去吗?” 温鹤绵的真实身份对外公布后,宫人们又统一改口叫她温大人,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分量是不同的。 温鹤绵只是看着觉得好看,其实没这个心思,侧眼一看兰心兴致勃勃的模样,笑道:“你去摘。” 兰心福了福身,开开心心去摘了。 不多时,兰心手中捧了一大束花,靠得近了,香气扑面而来,温鹤绵从中抽了支芍药出来,剩下的交由兰心带回殿中去养着。 温乘渊和谢琅没聊上多久,温鹤绵坐在长廊下,很快等到了他。 温乘渊双手负在身后,姿态悠闲,眼神略深沉,他看上去不急着出宫,到了温鹤绵跟前,开口道:“含霜,真决定好了,不跟爹回去?” 温鹤绵身旁的宫人在看到淮陵王过来的那刻,就自觉退到了旁侧去,此时他们聊天不会被别人打扰。 “爹,我决定好了。” 温鹤绵这次没有犹豫,声音温和而坚定,她微微抬头,仰视着自己的父王,目光沉静:“我留在这里,有必须要做的事,至于别的原因,您也清楚。” 宫中到处都是谢琅的眼线,温鹤绵将后半句话说的含糊了些,她不想一切来的太突然,就不能给谢琅进一步得寸进尺的机会。 “好。” 温乘渊点头,看着她,顿了许久。 “你是个好孩子,十多年前,爹和娘就拦不住你的步伐,现在更不可能。” “你比爹见过的所有人都更出色、更耀眼,往后时日更迭,史书上也定能为你记上一笔。” “爹不执着于带你走,你既做好决定,爹也就不劝了。” 温鹤绵蹙眉,隐约察觉温乘渊话中别的意图,下一刻就听他哼笑:“小皇帝每晚翻窗来找你,怪辛苦的?今天爹就不干涉你的想法了,爹要去找几位老友聚聚,明日记得来送爹。” 松口放水的意味相当明显。 温鹤绵可能也没察觉到,自己的眼底微微亮了些许:“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温乘渊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转身大步走了,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处。 温鹤绵捻了捻手中的芍药花瓣,起身回殿中找谢琅。 端午佳节,长廊两侧每隔些距离就会挂上艾草菖蒲,鼻尖一片清香,温鹤绵唇角挂上抹笑意,很是欣愉。 难得的假日,不用上朝,也不会面见朝臣,温鹤绵进殿中,谢琅没有在批折子,而是拿着个什么在手中不停捣鼓,神色认真。 因此难得没有注意到门口动静,只以为是来喜拿了东西回来,随口吩咐:“拿过来。” “拿什么过来?”温鹤绵颇为好奇,走进想一看,语气中含着笑,“陛下在做什么?” 谢琅惊得手一抖,险些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掉地上,好在为帝多年,训练出了处变不惊的能力,最终没发生这种事故。 他仿佛有点哑然般:“你……你没回去啊。” 谢琅知道温乘渊的态度,没有对他横鼻子竖眼,一是基于君臣之别,二是基于对温鹤绵的在意,是以他这几日皆苦心按捺着,没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他不想让温鹤绵夹在中间为难。 “我以为陛下会知道我没走。” 整个皇宫都在谢琅掌握之中,温鹤绵看出他的讶异,愣了下。 谢琅抬手摸了下鼻子,微微一怔,随即笑起来:“你不喜欢别人监视,没让他们特意盯着。” 除了是出于用心,更是出于信任。 温鹤绵抿了下唇:“原来是这样。” 她走得近了,已经看清谢琅手中的东西是什么:“香囊?” “嗯。”谢琅手握住,耳根子有点发烫,他垂了下眼睫,小声道,“想送给你,还差点才做好。” 他以为温鹤绵肯定会跟着温乘渊回府,原本的打算就是趁着夜晚偷偷溜去,再送予她。 现在出现了点小小的偏差。 小狼崽子不发疯的时候,这副嘴脸还怪乖的。 温鹤绵莞尔:“没事,我看着你做,一样的。” 说话的功夫,来喜拿了剩下的材料进来,看这样子,赶紧放下材料就溜,看眼色的能力登峰造极。 谢琅想说什么,张了张唇,没说出来,迎着温鹤绵的目光,低着脑袋认认真真做香囊,穿针引线时小心翼翼,过了小半炷香时间,终于做好了一个香囊。 不说多好看,但中规中矩,更重要的是,承载了帝王的一片真心。 温鹤绵看着他把香囊给自己挂在了腰间,笑起来,眸中顾盼生辉:“多谢怀川,我很喜欢。” 除了上次生辰,大多数时候,温鹤绵更习惯叫陛下,谢琅冷不丁听见这个称呼,眼底骤然一亮:“真的吗?” 他略有些殷切地抓住眼前人的指尖,强忍兴奋轻轻摩挲着:“那含霜,你可以奖励奖励我吗?” 第160章 含霜不给,朕自己会讨要 温鹤绵手里抓着的那支芍药花猝不及防掉到了地上。 她麻木地看着谢琅,像是在看一只禽兽。 “你……” 未等她说完,谢琅便自顾自凑上前来,讨要自己的奖励,唇瓣碾磨着唇瓣,窥到她的那丝松动,更加胆大妄为,挑起下颚侵入唇齿。 手很贴心地扶住了温鹤绵的腰,力道上却带着不容拒绝,似要将她彻底纳入怀中。 与上次的蜻蜓点水不同,这次他亲得格外凶,带着令人战栗的掠夺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呼吸仿佛都快溃不成军,他才终于悠然退开了去。 帝王眼底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没关系,含霜不给,朕自己会讨要。” 乖的时候是真乖,疯的时候也是真疯。 谢琅心里门清,温鹤绵多半不会拒绝给他奖励,但大概也不是他想要的,与其等着回答,不如自己讨要。 给都给了,温鹤绵总不能收回? 当然,他也不介意。 舔了下唇的狼崽子目光灼灼,如是想。 温鹤绵确实不能收回去,她哑口无言地瞪了谢琅一眼,唇瓣被亲得润红,带着似有若无的疼意,可想而知小兔崽子亲得有多重。 这一眼不仅没有起到任何威慑作用,反倒是叫谢琅开心地笑了。 他捡起那支掉到地上的芍药,轻轻塞回温鹤绵手中,声线带着愉悦:“太傅你看,你其实是不拒绝的,对吗?” 谢琅很久之前就发现了,他的太傅,有些口是心非。 他三年前就莽撞过一次,最后的结果是逼得温鹤绵假死脱身,而自己也痛彻心扉三年,他经历过了,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看似要挟强迫,实际上温鹤绵的每个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 “……你都说完了,叫我还能说什么?” 温鹤绵一言难尽,目光搜寻了下,顺手将那支花放到桌上的花瓶里去。 要是有尾巴,谢琅此刻说不定都要摇起来了,他亦步亦趋跟在温鹤绵身后,嘴上没个消停。 “不否认就是默认,含霜,你总是不给我明确的答复,我心中忐忑不安,自然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证实。” “我也是第一次有心悦之人,也许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太傅能够说出来,我才好改正。” “我对太傅的情分,远甚旁人,到底要怎样说,你才肯相信呢?” 明明刚才还是不由分说亲上来的人,顷刻间就像是换了一副面孔,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中,全然都是落寞和受伤,像是温鹤绵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面对一连串的追问,饶是冷静如温鹤绵,也险些维持不住。 她弯眉,有点无奈地看着帝王:“我也没说,我不相信啊。” 只是她从前没接触过感情上的事,不免迟钝、犹豫了些。 三年都没放下,足以说明些什么了。 谢琅一愣,须臾唇线上扬,掠过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是朕唐突了。” 谢琅显然比以前段位更高,适当的坦诚心思与承诺叠加起来,诚挚而热烈,也更容易让人动容。 见温鹤绵眼中闪过不自在,他适时转移话题:“今晚你要留在宫中吗?还是回王府?” 温鹤绵现在没走,不能代表什么。 “陛下猜猜?” 温鹤绵知道他想探听什么,索性拐了个弯,把难题扔给他。 谢琅噎了下,颇有点无理取闹:“那就是要留下了。” 见温鹤绵没有反驳,谢琅支棱起来,往前一步,黏黏糊糊蹭到她面前,满眼笑意:“含霜,你真好。” 温鹤绵现在已经不害怕直视这样炙热的目光了,只是仍有点疑惑:给点好处而已,谢琅这么好哄吗? 不过同时,理智又告诉她——那是因为他失去了三年。 她眼中的退让,他视若珍宝。 - 下午闲着没事,天热起来,温鹤绵也不想出去晃悠,干脆利用来喜找来的剩余材料,也给谢琅做个香囊。 送礼讲究有来有回,这和客不客气没关系,而是感情上的同等给予。 谢琅坐在她对面,处理些要紧事。 时不时疲乏了,就抬起眼来看看对面女子清冷恬静的容颜,感觉心情更愉悦几分,接着往下看了。 因想挪出更多时间与温鹤绵相处,谢琅效率高得吓人。 等他批复完最后一封折子,温鹤绵手中香囊也做好了,收好线头,就被迫不及待的皇帝陛下给拿了过去。 “比朕做得好看。” 谢琅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然后往自己腰间挂。 温鹤绵哭笑不得:“怎么这还要比。” “不是比。”谢琅摇头,认真道,“今年我手艺不精,回头多练练,争取来年做得好看些。” 谢琅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温鹤绵这样如雪似月的人,身上要因他而出现瑕疵,那就是罪过了。 温鹤绵:“随你。” 到了夜间,谢琅终于不用再像前几天一样偷摸做贼,洗漱过后,就光明正大上了床。 温鹤绵出来,便瞅见他穿着寝衣坐在床上,也没看他做什么,就是听到动静,直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眼神柔软又清润,瞥不见半点疯劲儿。 温鹤绵莫名有种妃嫔等待皇帝宠幸的荒谬错觉感。 谢琅是前者,她是后者。 怀揣着这种诡异的画面感,她刚走到床边,就被等不及的谢琅给拽了上去。 天知道只能看着不能抱有多难受,谢琅被迫老实了几日,早就心痒难耐,眼下就抱着人不肯撒手了。 温鹤绵只觉得有团火在自己身后燃烧,她偏了偏头,抬手挡着谢琅亲来的动作。 那个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掌心。 谢琅也不嫌弃,甚至伸出舌尖舔了下。 温鹤绵一惊,倏然收回了手。 “陛下,你适可而止。” 她出声警告:“本就热,我不想再出一身汗,也不想再发生那晚的事,你再得寸进尺,我就真的要赶人了。” 就连恼怒起来,温鹤绵也是平和的,不像是在训斥,更像是在欲拒迎还,谢琅克制良久,才按捺着收回目光。 他耷拉下肩膀,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好,我听话。” 第160章 含霜不给,朕自己会讨要 温鹤绵手里抓着的那支芍药花猝不及防掉到了地上。 她麻木地看着谢琅,像是在看一只禽兽。 “你……” 未等她说完,谢琅便自顾自凑上前来,讨要自己的奖励,唇瓣碾磨着唇瓣,窥到她的那丝松动,更加胆大妄为,挑起下颚侵入唇齿。 手很贴心地扶住了温鹤绵的腰,力道上却带着不容拒绝,似要将她彻底纳入怀中。 与上次的蜻蜓点水不同,这次他亲得格外凶,带着令人战栗的掠夺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呼吸仿佛都快溃不成军,他才终于悠然退开了去。 帝王眼底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没关系,含霜不给,朕自己会讨要。” 乖的时候是真乖,疯的时候也是真疯。 谢琅心里门清,温鹤绵多半不会拒绝给他奖励,但大概也不是他想要的,与其等着回答,不如自己讨要。 给都给了,温鹤绵总不能收回? 当然,他也不介意。 舔了下唇的狼崽子目光灼灼,如是想。 温鹤绵确实不能收回去,她哑口无言地瞪了谢琅一眼,唇瓣被亲得润红,带着似有若无的疼意,可想而知小兔崽子亲得有多重。 这一眼不仅没有起到任何威慑作用,反倒是叫谢琅开心地笑了。 他捡起那支掉到地上的芍药,轻轻塞回温鹤绵手中,声线带着愉悦:“太傅你看,你其实是不拒绝的,对吗?” 谢琅很久之前就发现了,他的太傅,有些口是心非。 他三年前就莽撞过一次,最后的结果是逼得温鹤绵假死脱身,而自己也痛彻心扉三年,他经历过了,自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看似要挟强迫,实际上温鹤绵的每个反应都在他意料之中。 “……你都说完了,叫我还能说什么?” 温鹤绵一言难尽,目光搜寻了下,顺手将那支花放到桌上的花瓶里去。 要是有尾巴,谢琅此刻说不定都要摇起来了,他亦步亦趋跟在温鹤绵身后,嘴上没个消停。 “不否认就是默认,含霜,你总是不给我明确的答复,我心中忐忑不安,自然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证实。” “我也是第一次有心悦之人,也许有些做得不对的地方……希望太傅能够说出来,我才好改正。” “我对太傅的情分,远甚旁人,到底要怎样说,你才肯相信呢?” 明明刚才还是不由分说亲上来的人,顷刻间就像是换了一副面孔,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中,全然都是落寞和受伤,像是温鹤绵对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面对一连串的追问,饶是冷静如温鹤绵,也险些维持不住。 她弯眉,有点无奈地看着帝王:“我也没说,我不相信啊。” 只是她从前没接触过感情上的事,不免迟钝、犹豫了些。 三年都没放下,足以说明些什么了。 谢琅一愣,须臾唇线上扬,掠过抹转瞬即逝的笑意:“是朕唐突了。” 谢琅显然比以前段位更高,适当的坦诚心思与承诺叠加起来,诚挚而热烈,也更容易让人动容。 见温鹤绵眼中闪过不自在,他适时转移话题:“今晚你要留在宫中吗?还是回王府?” 温鹤绵现在没走,不能代表什么。 “陛下猜猜?” 温鹤绵知道他想探听什么,索性拐了个弯,把难题扔给他。 谢琅噎了下,颇有点无理取闹:“那就是要留下了。” 见温鹤绵没有反驳,谢琅支棱起来,往前一步,黏黏糊糊蹭到她面前,满眼笑意:“含霜,你真好。” 温鹤绵现在已经不害怕直视这样炙热的目光了,只是仍有点疑惑:给点好处而已,谢琅这么好哄吗? 不过同时,理智又告诉她——那是因为他失去了三年。 她眼中的退让,他视若珍宝。 - 下午闲着没事,天热起来,温鹤绵也不想出去晃悠,干脆利用来喜找来的剩余材料,也给谢琅做个香囊。 送礼讲究有来有回,这和客不客气没关系,而是感情上的同等给予。 谢琅坐在她对面,处理些要紧事。 时不时疲乏了,就抬起眼来看看对面女子清冷恬静的容颜,感觉心情更愉悦几分,接着往下看了。 因想挪出更多时间与温鹤绵相处,谢琅效率高得吓人。 等他批复完最后一封折子,温鹤绵手中香囊也做好了,收好线头,就被迫不及待的皇帝陛下给拿了过去。 “比朕做得好看。” 谢琅真心实意夸赞了一句,然后往自己腰间挂。 温鹤绵哭笑不得:“怎么这还要比。” “不是比。”谢琅摇头,认真道,“今年我手艺不精,回头多练练,争取来年做得好看些。” 谢琅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温鹤绵这样如雪似月的人,身上要因他而出现瑕疵,那就是罪过了。 温鹤绵:“随你。” 到了夜间,谢琅终于不用再像前几天一样偷摸做贼,洗漱过后,就光明正大上了床。 温鹤绵出来,便瞅见他穿着寝衣坐在床上,也没看他做什么,就是听到动静,直直朝她这边望了过来,眼神柔软又清润,瞥不见半点疯劲儿。 温鹤绵莫名有种妃嫔等待皇帝宠幸的荒谬错觉感。 谢琅是前者,她是后者。 怀揣着这种诡异的画面感,她刚走到床边,就被等不及的谢琅给拽了上去。 天知道只能看着不能抱有多难受,谢琅被迫老实了几日,早就心痒难耐,眼下就抱着人不肯撒手了。 温鹤绵只觉得有团火在自己身后燃烧,她偏了偏头,抬手挡着谢琅亲来的动作。 那个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她的掌心。 谢琅也不嫌弃,甚至伸出舌尖舔了下。 温鹤绵一惊,倏然收回了手。 “陛下,你适可而止。” 她出声警告:“本就热,我不想再出一身汗,也不想再发生那晚的事,你再得寸进尺,我就真的要赶人了。” 就连恼怒起来,温鹤绵也是平和的,不像是在训斥,更像是在欲拒迎还,谢琅克制良久,才按捺着收回目光。 他耷拉下肩膀,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好,我听话。” 第161章 “陛下到底是想要我当皇后,还是当臣子?” 被骗多了,温鹤绵一眼看穿他的小伎俩,没出声戳破,只说了一句,足以让他老实—— “明早我还要去送父王。” 旁人也就罢了,谢琅知道温鹤绵重情,在淮陵王面前,态度不容忽视,立马正襟危坐:“嗯嗯。” 温鹤绵心头软下来:“行了,睡。” 有她这话在前,谢琅当夜果真十分老实。 次日,换了便服,谢琅陪她去送温乘渊。 谢琅原先想跟着现身,被温鹤绵拦下了:“陛下是一国之君,贸然出现在闹市中,不妥。” 主要是现在仍有藩王在京,温鹤绵可不想让先前钓上来的大鱼就这么跑了,只好稍微委屈下谢琅。 看出她的用意,谢琅叹息:“好。” 温鹤绵很看重江山社稷,这点谢琅多年前就看明白了。 温鹤绵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笑:“陛下在这里等我回来。” 谢琅心中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这次总算没意见了:“好!” 安抚好他,温鹤绵掀了帘子下车,她爹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瞧见她过来,把手上的缰绳交给手下,上前几步。 老父亲面露惆怅:“日子过得真快,爹又要走了。霜儿,你在京中,一定要好好的。” 温鹤绵心中说不出的沉闷:“爹和娘在边关也要好好的,我回头在京郊外山清水秀处为你们置办一处宅子,日后颐养天年也能清静。” 温乘渊笑了声:“爹娘还想在战场上多奔波几年呢。” “等处理好削藩之事,我去边关看您和娘。” “好,好。” 虽然看过小皇帝的态度,温乘渊基本放下心来,可离别之时,依旧免不了啰嗦两句,生怕温鹤绵受了委屈不说。 最后看时辰差不多了,才狠下心来停住话头,上马离去了。 古代不比现代便利,远隔千里,要见面就难,温鹤绵站在原地,直至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 见温鹤绵上车后的神情,谢琅难得没耍小聪明,低声道:“我日后陪太傅一起去边关看看他们。” 温鹤绵这次答应了:“嗯。” 这边一片岁月静好,嘉王那里,旁观了几日的谢咏开始起疑:“淮陵王就当真对皇室忠心至此,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出去了?” 嘉王离京多年,和温乘渊没怎么接触过,不过身份所致,知道的内情更多,当年先帝可是有意对淮陵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 下属揣度:“王爷,这里毕竟是皇城,想来是,他就算有想法,也不好动手。” “也是。”谢咏随手撒了把鱼食,看池子中的锦鲤围过来抢食,有点遗憾,“小皇帝可把他老师护得太紧了,那样有意思的人,本王还想和她继续谈谈呢。” 那日在皇宫,谢咏知道周围都是皇帝眼线,不敢说太多,现在却是没机会碰面。 谢咏接着问:“又有藩王离京了?” “是,他们对小皇帝开出的条件很是满意,回去准备了。” “蝇头小利,也值得他们相争。”谢咏嗤笑声,“继续暗中联络,看有几个愿为本王拥趸。” 属下应:“是。” 同一时间,还留在京中的藩王也暗自打着小心思,等着看小皇帝要到何时才等不及,将他们一一召进宫中去谈话。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在连着几日无人入宫后,谢琅显然也没了想和他们继续闲谈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暗示着他们尽快离京。 藩王们面面相觑:“小皇帝这是放弃说服我们了?” “谁知道呢?反正本王才不乐意放弃手中的权力,你们怎么知道他许诺的是真是假?届时若落得两手空空的境地,那才是笑话。” “也是。” 在京中俯首称臣哪里比得上在封地逍遥自在?至于子孙,那是子孙的事了,与他们无关。 怀着这样的想法,剩下的藩王也紧跟着陆续离京了。 殊不知,谢琅不是放弃说服他们,而是单纯不打算继续陪他们玩了。 温鹤绵赞同:“是该让他们尝点苦头,后面再来人,付出的代价理应多一些。” 其实就是个简单的层层加码过程,最早来的人甜头最多,到了后面,不仅可能吃不上肉,更甚至可能连肉汤都喝不到。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温鹤绵回来后,谢琅总算没继续维持他打造出来的暴君名头,学会了如何“温和”地谈判,当然,心黑是一贯的。 没人能从皇帝这里讨便宜。 谢琅心情松快,只觉得那群碍眼的玩意终于走了,不会继续横在中间打扰他和太傅相处。 转眼,温鹤绵回到朝堂当差已经快两月了,她上手快,公务处理得又妥帖,原本的质疑和非议声渐消,除了对她住在宫中依旧有意见的,倒没人在明面上说什么了。 “太傅。” 谢琅迟疑着询问:“你愿不愿,当首辅?” 温鹤绵面上笑容微滞,过几秒,叹息:“就那么想要我当?不找别人吗?” 谢琅还是最初那个说辞:“你知道,我信不过旁人。” 说到底,是这个位置太核心了,前有宁贺褚这个例子,谢琅很难放心交出去。 只是一直空着也不行。 温鹤绵一边为他的信任感到动容,一边又复杂难言:“陛下,你真的好像个昏君。” “朕说过,为太傅当昏君,不丢脸。” 谢琅笑了笑:“朕信不过旁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朕觉得,没人比太傅更适合这个位置。” 人性难测,身处高位,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免不了私下多交结些,温鹤绵就不同,她从始至终都立于别人站不到的高度,谈起处境,她和身为帝王的谢琅,何其相似。 所以谢琅觉得,她适合。 看她久久不回答,谢琅心中的热切慢慢冷下来,他勉强勾了下唇,若无其事般开口:“不过只是朕觉得,太傅若不愿,朕亦不会强求。” 哪个帝王不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 谢琅为了她,显然已经再三犹豫,不知斟酌了多久。 温鹤绵支着下巴,垂着眼,忽的笑了:“倒也不是不愿。就是如此一来……” “陛下到底是想要我当皇后,还是当臣子?” 第161章 “陛下到底是想要我当皇后,还是当臣子?” 被骗多了,温鹤绵一眼看穿他的小伎俩,没出声戳破,只说了一句,足以让他老实—— “明早我还要去送父王。” 旁人也就罢了,谢琅知道温鹤绵重情,在淮陵王面前,态度不容忽视,立马正襟危坐:“嗯嗯。” 温鹤绵心头软下来:“行了,睡。” 有她这话在前,谢琅当夜果真十分老实。 次日,换了便服,谢琅陪她去送温乘渊。 谢琅原先想跟着现身,被温鹤绵拦下了:“陛下是一国之君,贸然出现在闹市中,不妥。” 主要是现在仍有藩王在京,温鹤绵可不想让先前钓上来的大鱼就这么跑了,只好稍微委屈下谢琅。 看出她的用意,谢琅叹息:“好。” 温鹤绵很看重江山社稷,这点谢琅多年前就看明白了。 温鹤绵迟疑片刻,还是没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笑:“陛下在这里等我回来。” 谢琅心中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这次总算没意见了:“好!” 安抚好他,温鹤绵掀了帘子下车,她爹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瞧见她过来,把手上的缰绳交给手下,上前几步。 老父亲面露惆怅:“日子过得真快,爹又要走了。霜儿,你在京中,一定要好好的。” 温鹤绵心中说不出的沉闷:“爹和娘在边关也要好好的,我回头在京郊外山清水秀处为你们置办一处宅子,日后颐养天年也能清静。” 温乘渊笑了声:“爹娘还想在战场上多奔波几年呢。” “等处理好削藩之事,我去边关看您和娘。” “好,好。” 虽然看过小皇帝的态度,温乘渊基本放下心来,可离别之时,依旧免不了啰嗦两句,生怕温鹤绵受了委屈不说。 最后看时辰差不多了,才狠下心来停住话头,上马离去了。 古代不比现代便利,远隔千里,要见面就难,温鹤绵站在原地,直至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收回目光。 见温鹤绵上车后的神情,谢琅难得没耍小聪明,低声道:“我日后陪太傅一起去边关看看他们。” 温鹤绵这次答应了:“嗯。” 这边一片岁月静好,嘉王那里,旁观了几日的谢咏开始起疑:“淮陵王就当真对皇室忠心至此,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出去了?” 嘉王离京多年,和温乘渊没怎么接触过,不过身份所致,知道的内情更多,当年先帝可是有意对淮陵王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动手,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 下属揣度:“王爷,这里毕竟是皇城,想来是,他就算有想法,也不好动手。” “也是。”谢咏随手撒了把鱼食,看池子中的锦鲤围过来抢食,有点遗憾,“小皇帝可把他老师护得太紧了,那样有意思的人,本王还想和她继续谈谈呢。” 那日在皇宫,谢咏知道周围都是皇帝眼线,不敢说太多,现在却是没机会碰面。 谢咏接着问:“又有藩王离京了?” “是,他们对小皇帝开出的条件很是满意,回去准备了。” “蝇头小利,也值得他们相争。”谢咏嗤笑声,“继续暗中联络,看有几个愿为本王拥趸。” 属下应:“是。” 同一时间,还留在京中的藩王也暗自打着小心思,等着看小皇帝要到何时才等不及,将他们一一召进宫中去谈话。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在连着几日无人入宫后,谢琅显然也没了想和他们继续闲谈的意思,话里话外都暗示着他们尽快离京。 藩王们面面相觑:“小皇帝这是放弃说服我们了?” “谁知道呢?反正本王才不乐意放弃手中的权力,你们怎么知道他许诺的是真是假?届时若落得两手空空的境地,那才是笑话。” “也是。” 在京中俯首称臣哪里比得上在封地逍遥自在?至于子孙,那是子孙的事了,与他们无关。 怀着这样的想法,剩下的藩王也紧跟着陆续离京了。 殊不知,谢琅不是放弃说服他们,而是单纯不打算继续陪他们玩了。 温鹤绵赞同:“是该让他们尝点苦头,后面再来人,付出的代价理应多一些。” 其实就是个简单的层层加码过程,最早来的人甜头最多,到了后面,不仅可能吃不上肉,更甚至可能连肉汤都喝不到。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 温鹤绵回来后,谢琅总算没继续维持他打造出来的暴君名头,学会了如何“温和”地谈判,当然,心黑是一贯的。 没人能从皇帝这里讨便宜。 谢琅心情松快,只觉得那群碍眼的玩意终于走了,不会继续横在中间打扰他和太傅相处。 转眼,温鹤绵回到朝堂当差已经快两月了,她上手快,公务处理得又妥帖,原本的质疑和非议声渐消,除了对她住在宫中依旧有意见的,倒没人在明面上说什么了。 “太傅。” 谢琅迟疑着询问:“你愿不愿,当首辅?” 温鹤绵面上笑容微滞,过几秒,叹息:“就那么想要我当?不找别人吗?” 谢琅还是最初那个说辞:“你知道,我信不过旁人。” 说到底,是这个位置太核心了,前有宁贺褚这个例子,谢琅很难放心交出去。 只是一直空着也不行。 温鹤绵一边为他的信任感到动容,一边又复杂难言:“陛下,你真的好像个昏君。” “朕说过,为太傅当昏君,不丢脸。” 谢琅笑了笑:“朕信不过旁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朕觉得,没人比太傅更适合这个位置。” 人性难测,身处高位,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免不了私下多交结些,温鹤绵就不同,她从始至终都立于别人站不到的高度,谈起处境,她和身为帝王的谢琅,何其相似。 所以谢琅觉得,她适合。 看她久久不回答,谢琅心中的热切慢慢冷下来,他勉强勾了下唇,若无其事般开口:“不过只是朕觉得,太傅若不愿,朕亦不会强求。” 哪个帝王不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 谢琅为了她,显然已经再三犹豫,不知斟酌了多久。 温鹤绵支着下巴,垂着眼,忽的笑了:“倒也不是不愿。就是如此一来……” “陛下到底是想要我当皇后,还是当臣子?” 第162章 像明月染了俗尘,朝他而来 “噼里啪啦——” 谢琅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温鹤绵说的是什么意思,待到回神,他猛地起身,手没注意从桌上扫过,茶盏书卷就那么掉了一地,发出一阵凌乱的响声。 他微微瞪大眼睛,错愕地盯着温鹤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鹤绵淡笑着,神情温和,像是明月染了俗尘,清雅皎洁,朝他而来。 她冷不丁说出这句,那笑中似乎又带了点调笑,片刻后抬起眼来,看他作何反应。 谢琅被那笑晃了眼,好半晌才从呆愣中脱离,说话有点不受控制:“你、我……含霜,你方才是说,想、你想……” 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没说到重点上。 温鹤绵好心提醒:“不是我想,是你想。” 温鹤绵想想,自己和爹都说开了,继续在谢琅这里扭扭捏捏的,也不是个事,她刚才有点心血来潮。 但出口的话向来不后悔,况且时机也合适,她挺想听听,对于这个问题,谢琅是怎样的看法。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她问出这句话时,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接受谢琅,开启一段新旅程的准备。 “还没回过神来,傻了吗?” 这句话刚落下,温鹤绵面前就投下一片阴影,谢琅倾身过来,抱住了她。 他们一坐一站,因为身高的差距,谢琅做这个动作显得有点别扭,可他丝毫不觉得费劲儿,而是亲昵地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了温鹤绵的脸颊,呼吸也有点乱。 他没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先轻声问:“你想做皇后吗?” 要说名正言顺,皇后的位置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帝后伉俪情深,也是谢琅曾想过的。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更为莽撞,只想将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自己心上人面前,却未考虑太多那是否是她想要的。 而现在的谢琅,想得更多,也更全面。 “你若是想做皇后,宫中便只有你一人,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 “但朕知晓,你有自己的抱负,放不下国事,断然也不愿被困于深宫之中,所以倘若做臣子,维持我们现在的状态,也不错。” 谢琅话语温和,说罢,他闷笑一声:“但无论如何,朕都不会开后宫,朕说了,只要你。” 他的下巴抵在女子肩颈处,蹭了蹭,忽然停住不动,声音缓缓压低了些:“或是白日里做臣子,夜里当朕的皇后,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谢琅说完,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刚要继续说什么,腰际被温鹤绵不轻不重地拧了下。 “你是不是有点想太远了?” 谢琅一不正经起来,温鹤绵都知道他会朝哪个方面想,目前这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远。” 谢琅微微眯起眼眸,再次不确定似的,小心翼翼询问:“所以含霜,你这是答应和我试试了吗?” 温鹤绵清冷又疏远,过往对他的好,大多基于师生之情。 重逢后,谢琅已经做好要等待许久的准备,能把人留下来比较重要,温鹤绵在,他们就来日方长。 他能察觉到温鹤绵日渐一日的松动,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温鹤绵轻轻叹口气:“陛下都把我爹说动了,不是势在必得吗?” 温鹤绵无心去探究他和温乘渊说了什么,只能确定一定是关于她的,不会有坏事,那就好了。 谢琅想要的答案显然这句,他稍稍退开些,不说话,就那么可怜巴巴盯着温鹤绵,眼眸亮亮的,让人轻易不能忽视。 “就那么想听我说?”温鹤绵哭笑不得,接下来的话却很认真,“是的,我愿意和你,试一试。” 前面虽有铺垫做好,再说出这话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温鹤绵犹疑片刻,抬起头,用手盖住了皇帝陛下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在他唇角印下一吻:“……这样,可以证明了?” 以前的亲吻都是谢琅主动,而她陷入被动中,性格使然,在这方面的事上,温鹤绵就没谢琅热切。 “当然……不可以!” 被蒙住眼的皇帝陛下坏心眼地勾了下唇,温鹤绵觉出不对想要后退,却先一步被他攥住手阻断退路。 带着强势侵略性的吻落了下来。 温鹤绵心头纳了闷了,这小崽子怎么回事?高兴了也亲,不高兴了也亲?哪儿去开发的爱好? 然而实际容不得她多想,不知亲了多久,谢琅才终于心满意足舍得放开她。 “含霜,我真的好开心。” 许是因为心愿达成,谢琅眉宇间那点似有若无的阴郁也散去了,跟开心撒欢的大狗似的。 温鹤绵也难得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摸摸他的头发:“行了,知道了,松开我。” 还没进入最热的时候,但稍微一折腾,身上就会出汗,还有谢琅这个火炉子贴着,黏腻腻的不舒服。 “你嫌弃我。” 谢琅委屈地哼哼两声,到底松开她,起身来。 他一边为温鹤绵整理凌乱的衣襟,一边瞥了满地狼藉一眼,等手上动作停下,才吩咐来喜进来收拾。 他和温鹤绵转移阵地,坐到了书桌边去。 来喜悄咪咪瞅了眼,确认他们二人都还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亲近些的人都知道,温大人身怀武功,方才他在外面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温大人终于忍不住和陛下打起来了,忧心得不行。 现在进来一看,才发现情况并非他想象中那样,终于放心。 只要不是打起来就好。 今天对于谢琅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日子。 温鹤绵看了看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写圣旨的皇帝陛下,有点无言。 她委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了,陛下,你得给大臣们一点缓冲时间。” “嗯嗯。” 谢琅不假思索地答应,手上动作却未停。 像是已经在心中默念了千百遍,他一字不错地连写了两封圣旨。 一封是封温鹤绵为内阁首辅的,一封则是昭明他们关系的。 他的字迹与温鹤绵极其相似,又在多年的成长中,磨练出了属于自己的风骨。 就如他本人,不再像少时那般稚嫩可欺,变成了真正威严冷漠、锋芒尽敛的帝王。 果真是长大了,都敢摁着她啃了。 温鹤绵心中百味杂陈。 第162章 像明月染了俗尘,朝他而来 “噼里啪啦——” 谢琅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温鹤绵说的是什么意思,待到回神,他猛地起身,手没注意从桌上扫过,茶盏书卷就那么掉了一地,发出一阵凌乱的响声。 他微微瞪大眼睛,错愕地盯着温鹤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鹤绵淡笑着,神情温和,像是明月染了俗尘,清雅皎洁,朝他而来。 她冷不丁说出这句,那笑中似乎又带了点调笑,片刻后抬起眼来,看他作何反应。 谢琅被那笑晃了眼,好半晌才从呆愣中脱离,说话有点不受控制:“你、我……含霜,你方才是说,想、你想……” 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没说到重点上。 温鹤绵好心提醒:“不是我想,是你想。” 温鹤绵想想,自己和爹都说开了,继续在谢琅这里扭扭捏捏的,也不是个事,她刚才有点心血来潮。 但出口的话向来不后悔,况且时机也合适,她挺想听听,对于这个问题,谢琅是怎样的看法。 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她问出这句话时,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接受谢琅,开启一段新旅程的准备。 “还没回过神来,傻了吗?” 这句话刚落下,温鹤绵面前就投下一片阴影,谢琅倾身过来,抱住了她。 他们一坐一站,因为身高的差距,谢琅做这个动作显得有点别扭,可他丝毫不觉得费劲儿,而是亲昵地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了温鹤绵的脸颊,呼吸也有点乱。 他没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先轻声问:“你想做皇后吗?” 要说名正言顺,皇后的位置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帝后伉俪情深,也是谢琅曾想过的。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更为莽撞,只想将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自己心上人面前,却未考虑太多那是否是她想要的。 而现在的谢琅,想得更多,也更全面。 “你若是想做皇后,宫中便只有你一人,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 “但朕知晓,你有自己的抱负,放不下国事,断然也不愿被困于深宫之中,所以倘若做臣子,维持我们现在的状态,也不错。” 谢琅话语温和,说罢,他闷笑一声:“但无论如何,朕都不会开后宫,朕说了,只要你。” 他的下巴抵在女子肩颈处,蹭了蹭,忽然停住不动,声音缓缓压低了些:“或是白日里做臣子,夜里当朕的皇后,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谢琅说完,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刚要继续说什么,腰际被温鹤绵不轻不重地拧了下。 “你是不是有点想太远了?” 谢琅一不正经起来,温鹤绵都知道他会朝哪个方面想,目前这暂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不远。” 谢琅微微眯起眼眸,再次不确定似的,小心翼翼询问:“所以含霜,你这是答应和我试试了吗?” 温鹤绵清冷又疏远,过往对他的好,大多基于师生之情。 重逢后,谢琅已经做好要等待许久的准备,能把人留下来比较重要,温鹤绵在,他们就来日方长。 他能察觉到温鹤绵日渐一日的松动,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温鹤绵轻轻叹口气:“陛下都把我爹说动了,不是势在必得吗?” 温鹤绵无心去探究他和温乘渊说了什么,只能确定一定是关于她的,不会有坏事,那就好了。 谢琅想要的答案显然这句,他稍稍退开些,不说话,就那么可怜巴巴盯着温鹤绵,眼眸亮亮的,让人轻易不能忽视。 “就那么想听我说?”温鹤绵哭笑不得,接下来的话却很认真,“是的,我愿意和你,试一试。” 前面虽有铺垫做好,再说出这话时,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温鹤绵犹疑片刻,抬起头,用手盖住了皇帝陛下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在他唇角印下一吻:“……这样,可以证明了?” 以前的亲吻都是谢琅主动,而她陷入被动中,性格使然,在这方面的事上,温鹤绵就没谢琅热切。 “当然……不可以!” 被蒙住眼的皇帝陛下坏心眼地勾了下唇,温鹤绵觉出不对想要后退,却先一步被他攥住手阻断退路。 带着强势侵略性的吻落了下来。 温鹤绵心头纳了闷了,这小崽子怎么回事?高兴了也亲,不高兴了也亲?哪儿去开发的爱好? 然而实际容不得她多想,不知亲了多久,谢琅才终于心满意足舍得放开她。 “含霜,我真的好开心。” 许是因为心愿达成,谢琅眉宇间那点似有若无的阴郁也散去了,跟开心撒欢的大狗似的。 温鹤绵也难得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摸摸他的头发:“行了,知道了,松开我。” 还没进入最热的时候,但稍微一折腾,身上就会出汗,还有谢琅这个火炉子贴着,黏腻腻的不舒服。 “你嫌弃我。” 谢琅委屈地哼哼两声,到底松开她,起身来。 他一边为温鹤绵整理凌乱的衣襟,一边瞥了满地狼藉一眼,等手上动作停下,才吩咐来喜进来收拾。 他和温鹤绵转移阵地,坐到了书桌边去。 来喜悄咪咪瞅了眼,确认他们二人都还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亲近些的人都知道,温大人身怀武功,方才他在外面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温大人终于忍不住和陛下打起来了,忧心得不行。 现在进来一看,才发现情况并非他想象中那样,终于放心。 只要不是打起来就好。 今天对于谢琅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日子。 温鹤绵看了看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写圣旨的皇帝陛下,有点无言。 她委婉:“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太多了,陛下,你得给大臣们一点缓冲时间。” “嗯嗯。” 谢琅不假思索地答应,手上动作却未停。 像是已经在心中默念了千百遍,他一字不错地连写了两封圣旨。 一封是封温鹤绵为内阁首辅的,一封则是昭明他们关系的。 他的字迹与温鹤绵极其相似,又在多年的成长中,磨练出了属于自己的风骨。 就如他本人,不再像少时那般稚嫩可欺,变成了真正威严冷漠、锋芒尽敛的帝王。 果真是长大了,都敢摁着她啃了。 温鹤绵心中百味杂陈。 第163章 怕你后悔 温鹤绵倒不后悔当初选择帮助谢琅,就是想想自己现在,不免抹了把辛酸泪。 “写好了。” 谢琅全神贯注,察觉到温鹤绵看他的视线,心中有点窃喜,强作镇定地完成了自己手上的事。 结果一抬眼注意到温鹤绵眼底没来得及收回的复杂,他:“?” 谢琅语气有点迟疑:“含霜,你为何这样看我?”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上面应该没有什么脏东西? 温鹤绵咳了声,若无其事:“想到了点事,不重要。” 她知道谢琅不喜欢自己说他孩子气大概是有点较劲儿的心理在里头,没必要特地因此争论一番,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就好。 她把视线挪到那两封圣旨上,失笑:“这么着急写好,是生怕我跑了吗?” 谢琅对跑这个字眼有点阴影,他声音低低的:“怕你后悔,早些写好将章盖了,我会安心些。” 其实不期然,而是谢琅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美好,像在做梦,他迫切想留下些痕迹证明这是真的。 没有什么比白纸黑字来得更好。 “我像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温鹤绵说完,对上谢琅意味深长的眼神,默了。 行,她在谢琅这里,似乎确实是如此,而且有迹可循,不怪他会生出这种担忧。 “含霜若没有别的要说,就盖章。” 谢琅拿过印玺来,交到温鹤绵手上。 这些年过去,人们都说皇帝变了,变得更加冷漠,变得残暴无情,可在温鹤绵这里,他仍然愿意给予最大的耐心和温柔,即便到了此刻,他也将盖章的权利交给她,仍然留有反悔的余地。 温鹤绵认真看完了圣旨上所写的内容,笑:“就这样,我没有想说的了。” 谢琅不正经的时候是真不正经,但他有分寸,不会在大事上儿戏,圣旨上写的内容中规中矩,温鹤绵挑不出任何不好的地方。 蘸了印泥,谢琅神色微动,抬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十指交扣,同她一起用力摁下。 青年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手掌要比温鹤绵的大上一圈,带着更为滚烫的温度,灼热的同时,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温鹤绵眼睫眨了眨,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两封圣旨都是如此盖的。 暂时不准备公布,谢琅小心翼翼收好卷起,放进了抽屉里,眼角眉梢尽是愉悦笑意。 他开心地凑过去在温鹤绵脸颊上啾了一下。 总算不需要再找时机偷袭,是光明正大的。 谢琅心中窃喜。 温鹤绵看他兴奋的样子,没舍得扫兴,也跟着无奈地笑了。 - 太极殿上下都敏锐察觉到了变化。 ——想不察觉到也难。 具体表现在,陛下开开心心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温大人住的地方。 虽然从回来后,两人的东西就一直混杂在一起,但那时好像和现在又有所不同。 要说有什么词能形容帝王如今的表现,来喜只能想到一个——春风得意。 温大人脾气好,与人为善,温润和气,要说什么都好,就是感情看着有点淡薄,作为师长时,能给陛下万千关怀,可作为伴侣,却未必能够回应陛下火热的情感。 来喜一开始很是担心,陛下会失败,并因此将温大人越逼越远。 好在现在苦尽甘来,事情没有出现他预料的最坏结果,而陛下也终于与温大人有了些实质性进展。 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来喜走路都带风,在御前伺候得愈发用心,陛下心情一好,还能得到赏钱,换谁都开心。 不仅是他,在太极殿附近伺候的宫人都深有体感,一时之间阖宫上下,到处愉悦着欢喜的气息。 温鹤绵注意到这一变化,认真反思了下,自己这些日子和谢琅,是不是给旁人带来太大压力了? 答案必定是的。 他俩身份都不一般,外面指不定怎么揣度。 摇摇头,赶走这个想法,温鹤绵找了个时间,将青云叫进宫中来。 青云是王府的丫鬟,进宫还是第一次,一路上有人带领,倒没有太多拘谨,看见温鹤绵气色不错时,她明显松了口气。 “小姐,您没事?” “我在宫中能有什么事。”温鹤绵失笑,她对上青云的眼神,斟酌片刻后道,“青云,我让你入宫来,就是想问问,你是想继续留在王府,还是陪在我身边?” 青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略微失神:“小姐和陛下……” 温鹤绵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让她缓缓自己的心神,不急不徐:“是你想的那样,但别多虑,这并非陛下强迫我,而是我们说开了,我是……心甘情愿的。” 温鹤绵这句话并未打破青云所有的顾虑。 她语气还是有点激动:“可您和陛下是以什么身份呢?陛下若反悔,还有后宫,还有一众支持的大臣,您……” “此事我和父王商量过了。” 温鹤绵轻轻打断她的话,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语气柔和而坚定:“他是陛下,不代表我便没有退路,我愿意相信他,也愿意给予他这份信任。” 而且,谢琅若是变心,就也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谢琅了。 “好。” 话到这份上,再多说无益,青云知道自家小姐心意已决,只能尽量接受这件事,神情看上去有点落寞。 “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温鹤绵道,“不过你放心,王府我也会时时回去,在哪里都一样。” 只是到时候身后可能要跟个尾巴,温鹤绵在心中道。 青云思索片刻:“奴婢留在王府,小姐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与从前一样。” 青云想得很明白,留在宫中她固然能够常伴小姐身侧,可一来没那么自在不说,二来她也放心不下王府诸事。 她与小姐共同相伴长大,有责任帮她分担身边的事。 “也行。”温鹤绵对她的性子有所了解,见她做出这种选择,心中不意外,“留在王府,确实会自由不少。” 青云闻言眼眶一热,抬眼瞧见温鹤绵带着安抚的神色,感动更甚:“嗯嗯。” 看出青云的拘谨,温鹤绵并未留她多久,说上两句话,就放她出宫去了。 谢琅在外等了又等,见她们说完才终于进来,他坐下后,眉梢一扬:“女子科举已经开放,太傅何不考虑让她去参加科考?” 谢琅这么说倒没别的心思,朝中女子还是少,若能多些人出来,温鹤绵肯定会很高兴。 “那也要看青云有没有那个想法。” 温鹤绵抵唇笑了:“目前看来,光是接受你我在一起的事,恐怕都要花些日子。” 谢琅抿了抿唇,难得没抱怨:“她是太傅在乎的人,朕不和她计较。” 隐约记得以前听过这样的说辞。 温鹤绵从善如流:“知道了,我们的陛下,最大度了。” 谢琅倔强地强调:“是你的。” 他才不是旁人的。 第163章 怕你后悔 温鹤绵倒不后悔当初选择帮助谢琅,就是想想自己现在,不免抹了把辛酸泪。 “写好了。” 谢琅全神贯注,察觉到温鹤绵看他的视线,心中有点窃喜,强作镇定地完成了自己手上的事。 结果一抬眼注意到温鹤绵眼底没来得及收回的复杂,他:“?” 谢琅语气有点迟疑:“含霜,你为何这样看我?”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上面应该没有什么脏东西? 温鹤绵咳了声,若无其事:“想到了点事,不重要。” 她知道谢琅不喜欢自己说他孩子气大概是有点较劲儿的心理在里头,没必要特地因此争论一番,直接跳过这个话题就好。 她把视线挪到那两封圣旨上,失笑:“这么着急写好,是生怕我跑了吗?” 谢琅对跑这个字眼有点阴影,他声音低低的:“怕你后悔,早些写好将章盖了,我会安心些。” 其实不期然,而是谢琅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美好,像在做梦,他迫切想留下些痕迹证明这是真的。 没有什么比白纸黑字来得更好。 “我像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温鹤绵说完,对上谢琅意味深长的眼神,默了。 行,她在谢琅这里,似乎确实是如此,而且有迹可循,不怪他会生出这种担忧。 “含霜若没有别的要说,就盖章。” 谢琅拿过印玺来,交到温鹤绵手上。 这些年过去,人们都说皇帝变了,变得更加冷漠,变得残暴无情,可在温鹤绵这里,他仍然愿意给予最大的耐心和温柔,即便到了此刻,他也将盖章的权利交给她,仍然留有反悔的余地。 温鹤绵认真看完了圣旨上所写的内容,笑:“就这样,我没有想说的了。” 谢琅不正经的时候是真不正经,但他有分寸,不会在大事上儿戏,圣旨上写的内容中规中矩,温鹤绵挑不出任何不好的地方。 蘸了印泥,谢琅神色微动,抬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十指交扣,同她一起用力摁下。 青年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手掌要比温鹤绵的大上一圈,带着更为滚烫的温度,灼热的同时,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温鹤绵眼睫眨了眨,一时之间感慨万千。 两封圣旨都是如此盖的。 暂时不准备公布,谢琅小心翼翼收好卷起,放进了抽屉里,眼角眉梢尽是愉悦笑意。 他开心地凑过去在温鹤绵脸颊上啾了一下。 总算不需要再找时机偷袭,是光明正大的。 谢琅心中窃喜。 温鹤绵看他兴奋的样子,没舍得扫兴,也跟着无奈地笑了。 - 太极殿上下都敏锐察觉到了变化。 ——想不察觉到也难。 具体表现在,陛下开开心心地把自己的东西搬到了温大人住的地方。 虽然从回来后,两人的东西就一直混杂在一起,但那时好像和现在又有所不同。 要说有什么词能形容帝王如今的表现,来喜只能想到一个——春风得意。 温大人脾气好,与人为善,温润和气,要说什么都好,就是感情看着有点淡薄,作为师长时,能给陛下万千关怀,可作为伴侣,却未必能够回应陛下火热的情感。 来喜一开始很是担心,陛下会失败,并因此将温大人越逼越远。 好在现在苦尽甘来,事情没有出现他预料的最坏结果,而陛下也终于与温大人有了些实质性进展。 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来喜走路都带风,在御前伺候得愈发用心,陛下心情一好,还能得到赏钱,换谁都开心。 不仅是他,在太极殿附近伺候的宫人都深有体感,一时之间阖宫上下,到处愉悦着欢喜的气息。 温鹤绵注意到这一变化,认真反思了下,自己这些日子和谢琅,是不是给旁人带来太大压力了? 答案必定是的。 他俩身份都不一般,外面指不定怎么揣度。 摇摇头,赶走这个想法,温鹤绵找了个时间,将青云叫进宫中来。 青云是王府的丫鬟,进宫还是第一次,一路上有人带领,倒没有太多拘谨,看见温鹤绵气色不错时,她明显松了口气。 “小姐,您没事?” “我在宫中能有什么事。”温鹤绵失笑,她对上青云的眼神,斟酌片刻后道,“青云,我让你入宫来,就是想问问,你是想继续留在王府,还是陪在我身边?” 青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略微失神:“小姐和陛下……” 温鹤绵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让她缓缓自己的心神,不急不徐:“是你想的那样,但别多虑,这并非陛下强迫我,而是我们说开了,我是……心甘情愿的。” 温鹤绵这句话并未打破青云所有的顾虑。 她语气还是有点激动:“可您和陛下是以什么身份呢?陛下若反悔,还有后宫,还有一众支持的大臣,您……” “此事我和父王商量过了。” 温鹤绵轻轻打断她的话,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语气柔和而坚定:“他是陛下,不代表我便没有退路,我愿意相信他,也愿意给予他这份信任。” 而且,谢琅若是变心,就也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谢琅了。 “好。” 话到这份上,再多说无益,青云知道自家小姐心意已决,只能尽量接受这件事,神情看上去有点落寞。 “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温鹤绵道,“不过你放心,王府我也会时时回去,在哪里都一样。” 只是到时候身后可能要跟个尾巴,温鹤绵在心中道。 青云思索片刻:“奴婢留在王府,小姐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与从前一样。” 青云想得很明白,留在宫中她固然能够常伴小姐身侧,可一来没那么自在不说,二来她也放心不下王府诸事。 她与小姐共同相伴长大,有责任帮她分担身边的事。 “也行。”温鹤绵对她的性子有所了解,见她做出这种选择,心中不意外,“留在王府,确实会自由不少。” 青云闻言眼眶一热,抬眼瞧见温鹤绵带着安抚的神色,感动更甚:“嗯嗯。” 看出青云的拘谨,温鹤绵并未留她多久,说上两句话,就放她出宫去了。 谢琅在外等了又等,见她们说完才终于进来,他坐下后,眉梢一扬:“女子科举已经开放,太傅何不考虑让她去参加科考?” 谢琅这么说倒没别的心思,朝中女子还是少,若能多些人出来,温鹤绵肯定会很高兴。 “那也要看青云有没有那个想法。” 温鹤绵抵唇笑了:“目前看来,光是接受你我在一起的事,恐怕都要花些日子。” 谢琅抿了抿唇,难得没抱怨:“她是太傅在乎的人,朕不和她计较。” 隐约记得以前听过这样的说辞。 温鹤绵从善如流:“知道了,我们的陛下,最大度了。” 谢琅倔强地强调:“是你的。” 他才不是旁人的。 第164章 论温鹤绵与谢琅的互补度 “行,是我的。”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纠结,选择纵容下来:“探子那边又传消息回来了吗?知不知晓嘉王养的私兵在何处,人数几何?” 知道嘉王不老实后,他们就一直没放轻对他的警惕,谢琅派出去的探子一刻不停打探消息,碍于传递信息的时间差,总要花上许多功夫。 “明面上有两处,加起来有三百多人,藏头藏尾,还未彻底打探清楚。周边几个邻近的藩王,也多与他有所勾结。” “他们倒是沉得住气,等京中斗完了,手下势力也发展起来了。” 在通讯不便的古代,对较远的领土管理尤为困难,他们敢这么大张旗鼓,也就是仗着谢琅处理京中的事,分身乏术,暂且注意不到他们。 就是现在明显要拿他们开刀,不知道他们回去还能不能坐得住了。 在封地上大肆豢养私兵,是对皇权明晃晃的挑衅,谢琅现在不给他们收拾服帖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嚣张。 “早些动手好,朕等着收拾他们。” 藩王毕竟是依照祖制分封下去的,若没有正当理由,谢琅如果动手,一来情理上说不过去,二来也容易引起动荡。 就像他们当年不敢轻易在京城动荡的时候入京,谢琅也没办法在没有理由的情况下对他们赶尽杀绝。 不急着,总有人会忍不住动手的。 谢琅说了别的事:“许大人已向朕递上辞呈,不日要返乡颐养天年。他听闻太傅回来,想要与你见上一面。” 谢琅有点印象,许祭酒对温鹤绵一直都很看好,是看待后辈的期许,这要求合情合理,他没理由拒绝。 “嗯。”温鹤绵应下,她放下手中的折子,问,“许大人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 “直接去他府上便好。” 谢琅捏捏她的手指,觉得触感很舒服,又没忍住多捏了两下,顺带着帮她揉揉手腕,小动作层出不穷。 不过总比前些日子老是盯着她要好得多,温鹤绵对此没说什么,她垂眼道:“我明日去,陛下乖乖在宫中待着。” 谢琅成天跟在她身后跑也不是个事,温鹤绵要想办法把他这习惯纠正过来,倒也不是为了别的,纯粹对他的病有好处。 谢琅明白温鹤绵的用意。 在被坚定选择过后,他心中的不安稍稍散去了些许,虽然不太喜欢这样的安排,但咬咬牙也能接受:“……知道了。” “别打什么小主意。”温鹤绵扫他一眼,“陛下收买得了别人,收买不了我的暗卫。” 温鹤绵身边熟悉的几个暗卫都被调进宫中来,照旧像从前一样跟着她,论忠心耿耿,绝对没人比得过他们。 眼见着谢琅面色一僵,温鹤绵警觉:“陛下,你不会还真有跟着我出去的想法?” 谢琅敛眸笑笑不说话,内里心虚可见一斑。 温鹤绵把手抽出来,拍了他一下:“别想了。你没那么脆弱,这点我还是清楚的。” 长夜漫漫,分别难熬,谢琅确实受了些苦,平日里他在温鹤绵面前卖惨以谋求同情都好说,可她也有底线,不是什么都能容忍。 谢琅知道没有回转的余地了,悻悻地:“好,我在宫中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分明她与谢琅现在换了种身份,相处起来却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偶尔换种眼光去看谢琅,温鹤绵觉得有这么个小男朋友也是件挺不错的事儿。 她的性子有些淡,谢琅却恰好与她相反,小时候瞧着跟朵阴郁小蘑菇似的,长大了反而变得热烈起来,何尝不是一种互补呢。 成功哄好了谢琅这边,温鹤绵第二日出宫去许大人府上拜访。 古代医疗条件不如现代那么好,许大人还不到六十,生了场大病后,底子远不如前,温鹤绵去的时候,他正靠在榻上,想要起来,好在被周边伺候的人左劝右劝按了下来。 见到温鹤绵进来,他不禁苦笑一声,摇摇头:“人老喽,大不如前了。” “许大人这是说什么话?您就算老了,那也是老当益壮,多少学生盼着您病好了去教他们。” 许大人只道:“恐怕是难了。” 他咳了两声,屋子里飘着浓重的药味,在经历过谢琅殿中那熏香呛人的味道后,温鹤绵反而对此没有太大感觉。 她笑:“您可不要因此而妄自菲薄。” 在京城当官的,身上事务都繁重,许大人不想占着个名头不管事,才主动退位让贤,给底下的年轻人机会。 许大人乐呵呵的:“没事,再过几日我就回乡了,牢骚两句也好。” 温鹤绵没说话,她在等着许大人继续开口。 不出所料,许大人很快将话题转移到了她身上:“温大人,你可是与陛下说清楚了?” 他们的动向,朝廷上下都关注着。 温鹤绵道:“对,这本该在三年前就说清楚,可惜兜兜转转,拖到如今才有机会面对。” “……三年前?” 许大人意识到了什么:“不会……” 温鹤绵坦然点头:“如您所想。” “可真是命运弄人。”许大人感慨一句,说起正事,“幸好你没有被他们所迫害,我从前便在想,温大人谈吐与寻常男子不同,原来竟是位女郎。” “不过女郎又如何,你胜过这天下所有男子,也做到了他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论起功绩来,他们在你面前都黯淡失色。我很庆幸,你没被困在后宫,这样看来,陛下是尊重你的。”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才华谋略样样在行的皇后,可最终,她们都只能被迫困于深深宫墙中,磋磨一生。 现在看来,温鹤绵是那个例外。 温鹤绵怔了下:“许大人不会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许大人掌管国子监,也算是众多读书人的缩影,他这么说,温鹤绵听着有点奇妙。 “确实奇怪。” 许大人说话实诚,他在温鹤绵面前不搞弯弯绕绕那套:“但当今陛下,本就是位离经叛道的主,史书上比这奇怪的事多了去了,功过如何,后人评判,只要能抵得住当下流言蜚语,哪管那么多身后事?” 第165章 他们都在无形中驯服对方 敢这么直言不讳皇帝离经叛道的人,许大人是头一份。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既然这么做了,断然没有放手的道理,凡是经历过那三年的,想必都不愿掺和陛下的决定。” 许大人语气幽幽。 温鹤绵刚才真有被他说的那番话给震住,封建的时代,从来不乏思想开明之人。 她笑了:“怪不得我当初会觉得许大人亲近,原来我们想的如此相似。” “缘分使然。”许大人又咳了两声,他颤着手摸自己的胡子,精神不太济的样子,“论在朝为官,我比温大人更久,起初虽然没站队,但不可否认,我对温大人一直是欣赏的。” 说到这里,温鹤绵就明白,重点来了。 她神情温和:“有什么想说的,许大人尽管说。” “我也不和你客气,国子监内部涉及勋贵子弟,新祭酒是我的学生,他与我所想虽差不多,可性子直爽,在变通上多有不善,届时要劳烦温大人多照料。” 在许大人有意递上辞呈时,谢琅给了他最大的自由,让他举荐新祭酒,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尽量减少内部出现的矛盾,防止朝令夕改。 “只要他不犯原则性的过错,就没问题。” 温鹤绵不会无条件袒护人,除非这个人值得被袒护。 许大人笑:“那是自然,我也不愿做这种让温大人为难的事。” “听说国子监内多了几位女学官,都是您顶着压力招进来的,我还没有同她们见过。” “她们几个啊,都是以你为楷模,若你能去看看她们,想必她们会很高兴。” 卸下肩上的重担,许大人变得健谈起来,他说的多数是还是关于国子监,关于朝堂的,温鹤绵在旁侧听着,时不时会给出自己的意见,两人都聊得很尽兴。 说到最后,许大人要喝药了,温鹤绵才起身告辞,婉言拒绝了他的相送,坐上马车回宫了。 自从说开了后,谢琅就免了她的禁令,现在不管出宫还是入宫都很重要,只是为了防止谢琅那破孩子发疯,温鹤绵一般都不怎么出去。 谢琅效率是真高,心无旁骛的情况下,温鹤绵出去一下午,足以他把奏折处理妥当。 哦,连带着她那份一起。 美其名曰是为了帮她分担,实际上还不是担心否则会分散她的注意力,他这时又总会暗戳戳在旁边不爽,盯着奏折的目光像是盯着仇人。 温鹤绵前脚刚踏进殿门没多久,后脚就遇到太医来请平安脉。 这次太医说了好消息:“从陛下的脉象来看,熏香可以慢慢停了,再加每日一碗药细细调养,必能恢复如初。” 别说那呛人的熏香,就是前些日子新换的药,黑乎乎一大碗,每日固定,谢琅眉头都不皱就咽下去了。 年轻的帝王眉眼微弯,讨好似的朝温鹤绵笑:“含霜,朕这些日子喝药很乖?” 这点无可否认,温鹤绵点头:“是很乖。” 尊贵无双的皇帝何时在旁人面前露出过这种神色? 太医还没走,听着二人的对话莫名觉得惊悚,赶紧垂下脑袋,一声也不敢吭。 温鹤绵见状解围:“先下去,每日一碗的药,接着熬了送来。” 太医如释重负,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溜了。 “出息!” 温鹤绵笑骂了声。 对谢琅来说不痛不痒的程度,他特别喜欢温鹤绵脸上出现不一样的神情,被骂了也不在意,反正他脸皮厚。 “我只是想告诉太傅,药我有好好在喝,没有故意折磨自己,这并不全部是你造成的,不要因此而愧疚。” 谢琅一边小声说,一边悄悄凑过去搂住她。 他喜欢这种把人抱在怀中的感觉,能充分满足他的占有欲。 “连这都给你猜到了。”温鹤绵捏捏他的脸,唔了声,“能好起来就行,折磨的还不是你。” 谢琅偶尔卖惨是他自己愿意,温鹤绵想知道更多细枝末节,就只能朝身边人打探,在他的默许下,或多或少都能抠出些来。 谢琅笑吟吟:“可太傅会心疼朕啊。” 他眼里亮晶晶的,捉过温鹤绵的手腕亲了亲,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做的那个梦,他对这处情有独钟。 温鹤绵噎了下,腕间痒痒的,用力抽了下,没抽动,叹息似的:“你就吃定了我心软。” 谢琅轻轻摩挲着自己刚才亲过的地方,大大方方承认:“是啊。” 温鹤绵用十年如一日细心细致的教导,一步步将他的野性规训,而他又何尝不是吃准温鹤绵的性子,以此为自己讨得好处? 他们都在无形中驯服对方。 温鹤绵无言以对。 谢琅得逞地又亲了两下。 到了晚间,温鹤绵久违地遇到了个故人……哦不,故猫。 系统从窗外跃进来,优雅地迈着猫步走到她面前,蹲坐下。 “宿主,好久不见。” 温鹤绵眼神幽幽:“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任务。” “没有没有。”系统连连摇猫头,解释,“我只是不方便出现在这个世界。” 相同的话系统说了很多次,问不出隐情,温鹤绵心中仍存有疑虑:“那为什么现在你又出现了?” “来汇报任务进度。” 系统的小猫爪子在空中扒拉了下,好像在滑动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 “从你回来后,谢琅的黑化自毁倾向就一直维持在一条平稳的线上,目前还在稳步下降中,估计再过不久就能回归正常水平。” 系统有点苦恼:“就是有一点,你似乎,没机会离开了。” 温鹤绵明白系统说的话,她松了口气:“没事,我也不准备离开。” 系统眼珠子一转,八卦:“所以你们还真成师尊文学了啊?” 温鹤绵冷呵一声,让它自己体会。 系统激动地搓搓爪,随后正经起来:“那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它的话还没说完,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一人一猫同时一抖。 “含霜在和谁说话?朕怎么听着,殿中好似有旁人的声音?” 沐浴完毕的谢琅掀开珠帘走进来。 在床榻上,他只见到了靠着迎枕的温鹤绵。 女子的发丝披在肩头,衣襟领口微微散开,露出一截白皙锁骨,看上去清冷而慵懒,就坐在那里等着他——是他曾梦寐以求的画面。 听到谢琅的问题,她疑惑:“有吗?” 层层叠叠的纱帘后,一根毛绒绒的尾巴欲盖弥彰地缩了进去,有努力在藏住自己的身影。 谢琅收回余光,面不改色地走过去拥住她。 “可能是最近太忙了,朕听错了。” 第166章 温鹤绵有事在瞒着他 谢琅若无其事地吻了吻她的脖颈,那处皮肤光洁细腻,他要强行忍着别开目光,才不会在上面留下印记。 无他,温鹤绵会生气。 入了夏,天愈发热起来,白日里衣衫也穿得薄,真留下显眼的痕迹,温鹤绵会气恼是其一,其二则是,被外人看到了不好。 当然了,不会有第二种可能的发生,谢琅小气巴拉的,才不允许这些痕迹被外人看到。 “头发没擦干。”温鹤绵皱了皱眉,抬手就摸到他湿漉漉的发尾,“去擦干了再上床。” 谢琅刚才过来得匆忙,心头稍微确定了些,他也不想就这么湿着头发歇息,被温鹤绵这么一提,自己主动到旁边绞发去了。 直到将浑身都收拾清爽才上榻。 殿中摆了冰块降温,出于隐瞒谢琅的心虚感,温鹤绵难得没拒绝他的靠近,虽然还是有点热,但尚能忍耐。 也不是她不想把真相告诉谢琅,而是世界规则有规定,她不能以任何方式透露,否则将会承担很严重的后果。 愁啊。 白日里处理公务太累,温鹤绵心中愁着愁着,竟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而在感受到她呼吸平稳缓和后,谢琅却于黑暗中悄悄睁开眼。 借着殿中留有的微弱烛光,他能勉强看清怀中人的容颜,安安静静的,就那么睡着,让人觉得无比宁静。 可他愈发能确定,温鹤绵有事在瞒着他。 或许和他曾经荒谬猜想的那样,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视着他们。 不是温鹤绵不想告诉他,而是……不能。 谢琅眼底晦暗下来。 - 说起国子监,温鹤绵还没有正儿八经去过。 她原以为还要花几句话功夫,没想到谢琅倒是松口得快。 “含霜要去便去,里面那些人也想见见你。” 温鹤绵讶异:“今儿个这么大方。” 谢琅平和道:“这本就是你的自由,朕、我要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 “暴君的名头我挂一辈子无妨,却不能让含霜受了我的牵连,连带着名声有损。” 字字句句,确实是在为她考虑。 温鹤绵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出来。 斟酌半晌,她道:“无妨,你在我面前,收不收敛都行。” 她想要谢琅当明君,但没想着束缚他的天性。 反正什么样子她都见过了,谢琅怎样都行。 闻言,谢琅暗含揶揄地看她一眼,笑:“这可是含霜亲口说的,不许反悔。” “嗯。” 温鹤绵点头,就这么顺利出了宫。 等见不到她影子了,谢琅才把守在殿外的暗卫唤进来问。 “昨夜可有见到什么东西溜进殿中?” 暗卫首领心道不妙,仔细回想了番,道:“回陛下,属下们未曾见过什么东西溜进殿中。” 登基为帝后,谢琅遭遇大大小小的刺杀不在少数,作为他身边的暗卫,暗卫不该也不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更别说外围还有禁卫军防守。 盯着帝王寒凉的目光,暗卫直冒冷汗:“……还请陛下明示。” 谢琅挑了下眉梢,试探性:“一只……猫?” 暗卫首领的大脑飞速旋转起来,好像有什么关节一下子被打通,他陡然一惊:“陛下恕罪,确有此事!” 当时他和手下几个都在守夜,分明是看到了那只猫的,但不仅没有一个人生出阻拦这猫的想法,甚至事后还忘得干干净净。 邪了门了! 暗卫首领不敢想托词,只能原原本本将他们经历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忐忑等待发落。 “原来如此。” 谢琅眯了眯眼,道:“昨夜值守的几个,去把宫中的猫都给抓起来,切记,不要伤到,尤其是不要让太傅知道。” 谢琅仔细回想,这些年来出现在温鹤绵身边的猫,每只都有所不同,但无一例外,非常亲近她。 现在想起来,那或许不能称之为亲近,而是在他出现后,才被迫进行的伪装。 没有怀疑过还好,一旦怀疑起来,处处都是破绽。 既然那不知名的存在出现时是以猫身,那他不如先下手为强,搞清楚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是不知道是传说中的鬼魂还是妖精了。 有威胁的东西,谢琅是一定要弄明白的。 “啊?” 暗卫首领懵了瞬,以为陛下这是在惩罚他们,赶紧谢恩:“属下领旨。” 一边不由得想,果然是温大人在身边,陛下的手段都变仁慈了。 谢琅看出他误会,也不说什么:“去。” 另一边,温鹤绵在国子监见到了许大人的那位门生。 新继任的祭酒名叫孟航,属于默默做事的那类,在国子监熬了不少年了,要不是这次许大人辞官回乡举荐他,温鹤绵可能也不会注意到他。 对方见到温鹤绵,很是客气:“温大人,请随下官来。” 在谢琅掌权后,国子监做了不少改革,尤其是入学门槛的提高,使得原本混吃等死的勋贵子弟不得不积极向上,这些年学风都变好了不少。 至少一眼望过去,全是都在认真读书。 温鹤绵很满意,孟航脸上则挂着淳朴的笑:“陛下改革后,国子监好了不少。” “是不错。”温鹤绵赞同。 他们逛了一圈,差不多一堂课也结束了,学生们三两结伴,或回学舍,或去吃饭,热热闹闹的。 也有注意到学官们往一个方向去,悄悄瞅几眼的。 他们看到祭酒大人身边站着的女子,悄悄想,难道这也是他们新来的女学官吗? 不过看两眼就得了,没人敢凑过去。 与此同时,温鹤绵也见到了那两位女学官。 她们俩都是官家女子,自小培养,谈吐不凡。 其中有位三年前恰好与夫婿和离,又乘了女子入学的东风,得幸成为女学官,心中对温鹤绵很是感激,初见面就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另一位同样对温鹤绵满心敬仰,说话时眼睛都是亮的。 温鹤绵道:“……这些不用多说,日后你们多教些女学生出来,让朝堂多些女子的身影,也是一件美事。” 两位女学官对视,连连点头:“温大人说的是。” 第167章 “滚出去。” 温鹤绵并不单单是为了见这两位女学官而来的,与她们聊完后,又与其余学官聊了聊。 不管这些人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明面上大家都一派和气,没有答非所问,给人观感不错。 但事实上,并不是所有学官平时都是这么老实的,尤其是这种礼仪孝道的,心中对温鹤绵颇有微词,觉得她与陛下不清不楚,有悖读书人气节。 没见面之前还好,见面之后,他们才猛然发觉,对上帝师这双温和平静的眼睛,根本没人能说谎话。 不仅不能说谎话,连想说什么,事先都会在心中掂量几下。 能为帝王师,岂是池中之物。 那几个有小心思的学官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岔了眼。 越聊越深,最后索性连午饭也在这里用了。 温鹤绵结合现代的教学经验,给了学官们不少启迪,毕竟是智慧的结晶,也可以让学生们提前几百年体会一下现代成果。 她笑了笑,深藏功与名。 聊得差不多,温鹤绵就与他们告辞,准备回宫去。 别看谢琅上午放人放得那么爽快,她要是真在外面待久了,回去肯定又要被逮着讨要好处。 现在他病未好全,需要保持好心情的份上,温鹤绵决定再将就他些日子,正好她也没什么功夫在外闲逛,不如早些把公务处理了。 想想当初仅凭字迹差别都能猜出她回来的陆子慎,温鹤绵就不敢让谢琅帮自己处理太多次。 不然总觉得怪对不起自己这身官服的。 最初接下任务时,还幻想着日后能够美美退休游走天下,如今看来,怕是要继续当劳碌命许多年了。 边叹着边进了宫。 侧头时无意间瞅见宫里有几个人在上窜下跳,瞧身影有点熟悉。 温鹤绵脚步先是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踏进宫殿中,随口问:“陛下,你的暗卫在做什么?” 谢琅没想到还是给她看到了,若无其事解释:“犯了点错,朕罚他们反省。” 温鹤绵眉头一拧。 什么上窜下跳的处罚? 谢琅显然无意多做解释,转而问道:“含霜和国子监的学官们聊得很合拍?” 去了一上午,午饭也没等到人。 就知道会有这么出,温鹤绵哭笑不得:“还行,就当给未来的教育事业添砖加瓦了。” 在她和谢琅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下,女子都能入学了,那就没有什么不能做到的。 底线,就是用来打破的。 谢琅眼眸带笑:“太傅总说些新奇话。” 谢琅想,可能也是因为她这样的毫不设防,才让自己找到了端倪。 “以前跟人学的,这么多年,陛下还没习惯?” 温鹤绵眉梢弯了弯。 谢琅摇头:“倒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提了下。” 他不动声色地带过这个话题,接着拿起摆在桌上的纹样图:“喜欢哪种?” “这个。”温鹤绵抬眼看他,不赞同地蹙眉,“要做衣裳?先前做的还没穿完,再做未免浪费了。” 又不是花孔雀,巴不得一天一套。 “没事,不嫌多。” 谢琅叹息:“可惜朕节省了一整个后宫的开支,却无用武之地。” 温鹤绵沉默住:“理是这么说的吗?” 是不是这么说,最终解释权归谢琅。 对比以往的皇帝,谢琅已经称得上节俭,纠结下来,温鹤绵实在不忍心剥夺他为数不多的爱好,索性算了。 看温鹤绵松口,谢琅就知自己计划成功,心里甜滋滋的,没忍住圈过人在脸颊上亲了几下。 可惜现在是白天,温鹤绵看他桌上奏折还多,就很温柔而坚定地推开了他。 谢琅对此颇表遗憾,好在心头有点数,按捺住了自己的燥意,乖乖坐回去处理奏折。 温鹤绵安抚性地摸摸他的脑袋:“陛下很乖。” 皇帝陛下那么一大只,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的,往她蹭了蹭,低声:“那太傅要一直这么喜欢朕。” 温鹤绵被他逗笑:“行。” 两人各有各的忙,下午温鹤绵出去同内阁的诸位议事回来,夕阳都染红了天幕。 用过晚饭消过食,很快就被白日里没得到满足的谢琅给卷上榻,亲了个心满意足。 温鹤绵无奈极了,声音中带着喘不匀的气:“谢怀川,你怎么这么热衷于亲亲抱抱?” 她抬手挡住眼,陷在柔软的被褥中,只觉得背后全是黏腻的汗意,这大热天的,她都燥起来了。 好像自从答应试一试,小兔崽子就开始变得越来越过分了。 现在都这样,以后还得了? 殿内烛火还未熄,谢琅刚好能欣赏自己的杰作,看着那张欺霜赛雪的容颜因自己而染上绯红,浑身血液简直都快沸腾起来,不过仍压下悸动哑声回答。 “因为太傅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温鹤绵被这话烫得清明了下:“……也不嫌丢人。” “不丢人。” 帝王笑着用鼻尖在她脸上蹭了下:“太傅会嫌朕烦吗?白日里光是看着,却不能与你亲近,朕又不能把你当做普通臣子。” “所以全在夜里讨回来?” 温鹤绵被他的诡辩理论折服了。 谢琅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嗯。” 嗯你个头啊! 温鹤绵放下手,直视他的眼神,声音略冷下来:“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就滚出去。” 两人靠得近,身体有什么反应都一清二楚,谢琅血气方刚,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一次二次这样的,不伤身体吗? 温鹤绵深刻反思,觉得为了他俩的睡眠健康着想,应该分床睡一段时间。 “而且你不认为,我们的进度有点太快了吗?” 放在现代,还没说开就同床而眠,那也是相当炸裂的事,偏偏他们说不清楚,顺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乱七八糟,快得令人咂舌。 小狼崽子又是个喜欢撒娇示弱的,温鹤绵先前已经被蛊惑着用手帮过他,总不能两次踏进同一个坑里。 即便是骂人,从温鹤绵口中吐出,也好听得紧,谢琅歪了下脑袋:“太傅不喜欢吗?” 温鹤绵一噎。 “……喜欢也不能天天如此。” “可这还不是最过分的。”谢琅愉悦地笑了声,俯身贴住她的耳侧厮磨,“还有更过分的……太傅这就受不了了吗?” 大半夜的,温鹤绵忍无可忍,面无表情抓起一个枕头往他脸上扔:“滚出去。” 次次如此,还真当她没脾气吗? 第168章 谢琅抱着枕头可怜兮兮往外走 谢琅抱着枕头可怜兮兮往外走。 但很可惜,这次直到他开门,温鹤绵也没有心软。 不仅没有心软,而且砰一声险些砸在鼻子上的门,就可以彰显,太傅确实生气了。 动静之大,连在外面值守的禁卫军都听到声音,悄摸摸侧过余光看了眼。 直到看见穿着身中衣抱着枕头站在门外沉思的帝王,他们才僵硬地转过头去。 天老爷,这是发生了什么? 大家暗自在心中揣测,谁的脸上也不敢有多余的神色。 谢琅看了眼窗户,仔细思考了番自己翻窗进去找温鹤绵的可能性,最后还是遗憾地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本来太傅看着就很生气了,自己还是不要继续去惹他生气了。 “陛、陛下?” 一旁伪装隐形人的来喜在看到谢琅脸上的神情变化后,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陛下,今晚您住哪儿?” 他们成了后,陛下就顺理成章把温大人拐到了自己的寝殿来。 现在陛下不知做了什么,惹了温大人恼怒,被赶出来,这该如何? 沉思片刻,谢琅道:“去偏殿。” 虽然那里没有太傅,但退而求次,好歹有她身上留下的气息,也许不会那么难熬。 来喜松了口气:“喏。” 临走前,来喜瞧见陛下对着紧闭的深深看了眼。 那一眼让人心头发慌。 来喜一个哆嗦,总觉着还有什么内情。 …… 把谢琅赶出门去,温鹤绵后知后觉有点不合适。 毕竟是皇帝。 但做都做了,没有反悔的余地。 谢琅得寸进尺,吃准她的性子占尽了便宜,要是不给点教训,尾巴还不知道要摇得有多高。 让他吃吃瘪,未尝不是好事。 正巧试试治病的成果如何了,总不能成天缠着她,她又不是药。 想着想着,温鹤绵便慢慢睡熟了过去。 而另一边,即便周身萦绕着独属于温鹤绵身上的馨香气息,谢琅闭眼又睁眼,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长久以来的病痛折磨造就了他愈发多疑敏感的性格,真人不在身边,总觉得像幻象,睡着了就彻底消失了。 须臾,他沉沉舒出口气,低喃:“早知道就不惹太傅生气了……” 就这么半梦半醒地勉强过了一夜。 温鹤绵倒是休息得挺好。 除开最初的不习惯,比谢琅要好得多。 因此当她第二日瞧见眼底挂着青黑的谢琅,愣了下。 “陛下昨夜没歇好?” 有了教训在先,谢琅显得老实许多,他蔫哒哒地耷拉着眉眼,小心瞥着温鹤绵的神情:“嗯。” 温鹤绵面子薄,明面上不会提起昨夜的事,再说过了一宿,有什么气也消的差不多。 “我刚才替陛下看过了,今日要处理的事务不多,中午多歇会儿。” 刚起来又去休息,显然不现实,谢琅也就在她面前装装可怜,平日里精力旺盛着,被骗多了,温鹤绵自然而然就不上当了。 “愣着做什么?坐下用膳。” 知道陛下早上肯定要过来,来喜没有额外吩咐把早膳送到偏殿去。 结果不出所料,正中猜想。 谢琅稍微收敛了点:“好。” 看两人相处还算平和的模样,来喜暗暗松气。 只要这两位不闹矛盾,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反观,要是温大人生气,陛下肯定心情也不好,他们就跟着不好了。 “今年……” 他们用膳的时候没有食不言的规矩,谢琅开口,温鹤绵下意识望向他:“陛下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今年新作物收获,太傅能尝到一茬新鲜的。” “是这个啊。” 说起正事,温鹤绵略安心,语气中隐隐带了几分夸赞:“陛下做得很好。” 从她上手来看,她留下的那些资料,谢琅应当都是用到了的。 不说能把大昭发展得多繁荣,好歹能保证更多百姓吃得上饭。 谢琅笑了笑:“还是太傅的功劳,朕就从未在书上看到过这些新奇物什。” 更早之前,谢琅就问过温鹤绵是从哪里看来的,温鹤绵只能找借口说是书上,什么书,却没有在他面前说过。 想起前些日子对谢琅的猜测,温鹤绵顿了下。 “陛下想知晓,我是从何处看来的吗?” 对上那双雍容沉静的眼,谢琅沉吟:“想,含霜能告诉我吗?” “不能。”温鹤绵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自己猜。” “好。” 谢琅收回视线,没有追问。 这番结束突然的对话,让人听得一头雾水。 来喜还什么都没明白,就觉得陛下似乎和温大人达成了什么暗中交易,他嘶了声,感觉有人要倒霉。 上午的时光在处理公务中度过。 午后,谢琅灌下了每日一碗黑漆漆的药,苦味冲人,隔老远都能闻到。 温鹤绵下意识给他递了颗蜜饯过去了,谢琅笑着垂头,从她手上衔走,舌尖有意无意往指腹上一舔。 于是被呵斥了。 “也不嫌脏。” 温鹤绵拿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 谢琅这狗脾气,再怎么说都不见改的,只是听话时着实惹人怜爱,她多包容些也不是不行,好歹年长于对方,她不能跟着一起幼稚。 “才不脏。”谢琅果然笑吟吟的,他瞅了眼温鹤绵身旁空余的位置,试探性问,“我可以在太傅身边歇歇吗?” 他不嫌热不嫌挤的,温鹤绵无话可说:“随你。” 谢琅高高兴兴挤到了小榻上去。 温鹤绵在看书,他在看温鹤绵。 书一页页翻过,发出细碎的响声,眼皮子终于慢慢沉下来,不久后,小榻上的青年就睡熟了,眉眼舒展着,看着俊美无双,少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凌厉气势。 若是在现代,按正常人的轨迹来讲,谢琅这个年龄才刚出身于社会,然而在大昭,他是一国君主,在这把龙椅上坐了十多年了,压力与责任下,必然是辛苦的。 她答应了他,总不好让什么事都他自己去寻找答案,不公平。 这个天气热,谢琅体质又好,盖不盖被子都无妨,温鹤绵确认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站起来,看了眼后,抽出自己被拽着的衣角,往外走去。 来喜见她出来,赶忙迎上去:“温……” “嘘。” 食指竖在唇边,温鹤绵压低了声音,指指里面:“看顾着点,陛下歇着,我出去找人。” 第169章 扼住了系统命运的脖颈 来喜想起昨晚陛下被赶出房门的画面:“喏。温大人,要不要护卫跟着您一起去?” “不用了,我走不远。” 温鹤绵拒绝了他的提议。 来喜了然,不再多说。 这会儿正晒,温鹤绵要了把伞撑着,往宫里偏僻的地方走,没有具体目的地,逛了几处,果不其然又遇到了几个上窜下跳的暗卫。 温鹤绵抬起伞,看过去:“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宫中大,偏僻角落多,猫又是种极其敏锐的生物,它们在宫中流浪久了,对来人都警惕,尤其是陛下特地下了命令,绝不允许伤到猫分毫,因此暗卫们抓起来格外费力。 两天时间,暗卫们整个人都快憔悴了。 温鹤绵陡然出现在面前,暗卫们吓了一跳:“温温温温、温大人!” “嗯。” 温鹤绵笑眯眯地应了,她的视线从欲盖弥彰的暗卫们身上扫过去:“来个人说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暗卫们愁眉苦脸,刚被罚的第二天就撞见温大人,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不过他们不说,温鹤绵也会自己猜测:“在抓猫?然后陛下还吩咐了,不告诉我,是吗?” 暗卫们干巴巴地瞅着她。 您这都说完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没事儿,说,陛下那边有什么,我担着。” 谢琅是皇帝,皇帝的命令,没人敢不听,温鹤绵既然要问,就不能让他们当承担后果的人,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就对了。 都到这般地步,暗卫们承不承认没区别,干脆推出他们的首领来解释:“回温大人,就是您想的那样。” 他们也想不通为什么陛下让他们来抓猫,说是惩罚也不像,还特地嘱咐不让温大人知道,怎么看怎么觉得怪。 “好,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忙。”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温鹤绵不给他们添麻烦,撑了伞往回走。 对于一个人来讲,要打破世界观,是件很困难的事。 放在她还没有过来之前,也不会想象到世界上真的还有系统和世界意识一类的东西,谢琅聪明至极,仅凭着心中疑虑,就已经抓住了关键。 温鹤绵不觉得他不信她,相反,他很相信她。 所以在没有明说的情况下,他想要自己先探个究竟出来。 系统那么多次装成猫往她脚边撞,被看出不正常来,属实合理。 就是怎样才能瞒过系统和世界规则的眼线,让谢琅知道呢? 温鹤绵苦恼了一下这个问题。 而且别说谢琅了,就是她,目前为止也有很多没有搞明白的东西。 比如系统为什么偏偏会选中她?比如三年前她的离开,是不是有系统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些都尚且不得而知。 …… 温鹤绵回到太极殿时,谢琅已经醒了。 来喜接过她手中的伞,又赶紧命人端两碗绿豆汤来,去外面顶着太阳走了这么久,温鹤绵额头上沁出了汗意。 “怎么不再多歇会儿?” 温鹤绵看他目光殷切,好笑不已。 “我又不会走。” “做了个梦。” 谢琅敛着眼,在她走过来后,轻轻伸手环住她的腰,把脑袋埋进了她怀里,隐藏住几分微不可察的脆弱,声音闷闷地嘟囔:“你去找暗卫了?就知道他们是群办事不靠谱的……” “别怪他们,是我问的。” 温鹤绵没问他做了什么梦,料想应当不太好,不然不至于这副神情。 “没说怪他们,在含霜眼中,我就是那么不近人情吗?” 谢琅小声为自己辩驳。 温鹤绵正色:“陛下别污蔑我,我可没有这么说。” 说话间,去御膳房端绿豆汤的人回来了,来喜从宫人手中接过托盘,眼睛一尖看见殿中场景,即将迈出去的脚左右试探,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他很早净身入了宫,在没有伺候当今陛下前,看过宫中那些贵人娘娘在皇帝面前的姿态,到了如今,旧观念是完全不管用了。 陛下从个瘦小落魄的少年长到现在,温大人几乎陪伴了他所有的时刻,这种情感,怎么能同皇帝与宠妃的关系比较呢? 瞧瞧陛下,被温大人抱在怀中哄的时候,也没有半点违和感。 来喜埋头偷笑。 没高兴多久,就被冷声制裁:“来喜,还不过来!” 温大人已然坐到了另一边去。 来喜明白自己被迁怒,也不恼,赶紧端着绿豆汤过去放下,再转身出去。 绿豆熬煮得软烂,里面加了糖和冰块,甜丝丝、凉沁沁的,小半碗喝下肚,凉爽不说,也让人心头服帖,很是宜人。 “我有预感,今晚它会再来。” 温鹤绵突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谢琅蹙眉:“是我惊扰了?” 他想了想自己的行为,在暗卫们看来,可能都莫名其妙。 温鹤绵轻轻摇头:“不确定,只是预感。” 这样说就不会被限制,温鹤绵思量:系统和世界规则的判定似乎都很死板。 但也不一定是死板,而可能是,他们背后同样被什么限制住了。 “试试。”谢琅抬眼看她,“太傅,朕想试试。” 温鹤绵犹豫片刻,下定决心:“那就试试。” 惩罚固然可怕,未知却更令人生畏。 不搞清楚系统到底还有什么目的,谢琅和她都会不安心,况且有些事情,温鹤绵认为谢琅应当有知情权。 只是想象如此,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没能如愿等到系统的到来。 暗卫们忙活的这几天,总算把宫中的流浪猫尽数抓了起来,它们大多是以前宫里主子的宠物,公的母的凑到一起,又衍生了一窝窝小猫,被关起来好好养着。 “莫不是不会来了?” 温鹤绵不解。 她和系统之间的联系向来都是单向联系,除非系统主动找到她并停留在她身边,否则她是找不到系统的。 按系统的说法来讲,它的存在就是一团数据,依附在他物上,才得以现身。 温鹤绵叹息一声,刚准备暂时搁置,就见有一小团毛茸茸艰难地从窗口处爬了进来。 那是只奶猫,巴掌大小的样子,飞快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温鹤绵面前。 “不是我说,宿主,你家小皇帝在搞什么,怎么宫里的猫全被抓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只能钻出来的……” 系统骂骂咧咧。 温鹤绵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眸:“我也不知道,你突然来找我,是任务出岔子了?” “不是不是。” 系统脑袋摇得飞快,它那双豆子大的猫眼中透出浓浓的疑惑:“管理员催我来看看,说……” “说什么?” 有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扼住了系统命运的脖颈。 第170章 是为了遇见你 谢琅拎起那只奶猫,和善地与它对视。 冷漠的声音中透出淡淡危险:“你可以跑,但你最好祈祷,下次不要再被朕逮到。” 奶猫……不,系统,系统浑身都僵硬了。 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谢琅冷笑一声,在系统眼里看着可可瘆人了。 它本来就怕极了谢琅,后面看他在温鹤绵面前做得乖巧听话,便渐渐跟着放松了警惕,称呼啊心态啊都转变了,结果现在,它只恨不得能逆转时光,回去给当时的自己扇两巴掌。 可惜无法转身,系统甚至不能朝温鹤绵求救。 半晌后,它终于顶不住压力,磕磕巴巴开口了:“我、你……啊!你不觉得一只猫说话很奇怪吗?而且你不害怕吗?” 温鹤绵也就算了,好歹在现代生活过,知道系统是个什么玩意儿,谢琅可是个正宗的古人,怎么就面不改色了? “害怕?莫说是一只猫开口,就是块石头开口,朕也不会怕。”谢琅声音淡淡,“或者不该叫你猫,该叫你系统?” 几年前随口提过的一个名字,谢琅还给放在心上了。 这别说系统听了一愣,温鹤绵听了都愣。 “所以从那时起,你就已经在怀疑了?” 温鹤绵问。 “那倒不是。”谢琅实话实说,“我怀疑过太傅别有用心,但不足以想到这里。是后来你离开我,我才开始怀疑,不过那时只以为是自己的臆想。” 山崖那么高,就是武功再好,都不可能掉下去后毫发无损离开,这不符合常理。 况且那地方谢琅带人挨着一寸寸找过,除了那方衣角,便再没有别的痕迹。 后来他再将衣角拿出来一看,发现上面断裂处整齐,不像是被撕裂,而像是有意被割下来,心中的那份怀疑,才愈发深了。 这些是谢琅没有对她说过的细节。 温鹤绵看了系统一眼,觉得被抓出来也不冤,系统处理事情看上去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这可不是我说的。” 温鹤绵笑容中带着无辜和歉意,她语气温和平缓:“他自己猜出来的,世界规则也没有予以制止,不是吗?” 系统悬着的心死了,它放弃挣扎,全盘托出:“我知道……管理员让我来,就是说,有人窥探到了世界的真相。” 它有气无力的,知道临阵逃脱谢琅也断然不可能会轻松放过,只能坦白。 谢琅:“什么意思?” 系统叹气:“我的意思是,这里的世界不是你以为的世界,而是书中世界,或者换你们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话本子里的世界。” 知道自己是被这俩人给联手坑了,系统也无可奈何,况且它来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 谢琅闻言,心中骇然,不过他学会了不动声色,强压着震惊,继续问:“然后呢?” “你,包括你周边的所有人物,都是书中的人物。如果你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是不对的,没有觉醒,那么你们永远都不可能跳出书中人的范畴。但你偏偏意识到了……” 系统叹气:“可意识到了也没用,既是此间人,须了此间事,系统管理员让我来给你下封口令。” “你可以把我理解为此间世界的监管者,至于具体的,宿主应该能为你解释清楚。” 谢琅知道系统口中的宿主是温鹤绵。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着的手握住了温鹤绵的手,可以得知这个消息对他冲击力巨大,掌心全是冷汗。 温鹤绵低声:“陛下,会害怕吗?” 谢琅抿着唇摇头:“你在身边,我就不会怕。” 可是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害怕,他活在一个巨大的话本子里,倘若周边都是虚假的,那他所经历过的又算什么呢? “不过你也不用多想,这个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尤其是在你们两个都……” 系统话说了一半,由于某种无形的限制,被消音了,它无奈:“你们也看到了,没办法,没到时机,我也不能说。” “放它下来。” 温鹤绵开口了。 谢琅嫌弃地看了小奶猫一眼,听话将它放下。 温鹤绵脸上笑容温和,她注视着系统,柔声问:“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可以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吗?” “你知道的都可以。” 系统哀叹一声:“只是同样的,你们不能对外界提起。书中世界从被创造出来的那天起,于书中人而言就是真实的世界,不管如何,你们以后还是要在这边生活的。你也就算了,他、他到底是怎么猜到这一切的?” “全是破绽,你还问我?” 温鹤绵难得凌厉地扎心了一回。 系统躺尸:“好好……” “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事情,你看你们……自己解决?” 在一片死寂的气氛中,系统弱弱开口,它觉得谢琅的目光有点太可怕了。 “不急,留个联系方式。” 温鹤绵之前同样提过这个话题,系统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这次不知是摆烂了还是怎的,它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犹豫着:“好。” 被威逼利诱着留下联系方式,系统终于得以脱身,跑出了一只不属于奶猫的速度。 温鹤绵将目光转向谢琅,她笑了笑:“想知道真相吗?还是等明天再说?” 她好歹是在现代生活了那么久,接受起来比谢琅更容易,系统既然说了可以说,那就不一定要这么急。 谢琅精神明显有点紧绷,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哑声问:“可以现在就告诉我吗?” 他有直觉,这很重要,或许能够解开自己曾经的疑惑。 温鹤绵点头,示意他坐下来。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 温鹤绵缓缓舒出一口气,再出生时,带了些笑意:“或许这要追溯到你还没有出生前。” “我出生在这里,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被送去另外一个世界活了二十多年,然后又回来。系统告诉我,如果想要这个世界正常维持下去,就要做任务。” “而我所做的一切,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遇见你而准备。” 第171章 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被我抱起吗? 回忆起往事来,清晰如在眼前。 “系统说,这里是书中世界,它要我找到你,并辅助你,成为一代明君。” 谢琅一怔。 他想起了初见那天,冻僵的身体和冷掉的包子,还有裹挟着淡香,擦过他嘴边的手帕,是……这样么。 “我承认,我最开始确实是一心只想完成任务,待到功成身退,便请辞去游历天下。” 温鹤绵低声笑笑,声音中含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可陛下太乖了,太惹人怜爱了,到后来,我将你当做亲人,久而久之就舍不得离开了。” 养宠物尚且都还有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陪伴在身边好些年的人。 温鹤绵那时候不知道自己也是书中世界的人,也不知道淮陵王夫妻就是她亲爹娘,相比起毫无愧疚心的享受她爹娘的爱,她其实觉得自己和谢琅的感情要更深厚些。 他们相互陪伴扶持,亦师亦友,于双方而言都是格外重要的。 “女扮男装,确实麻烦,不过有系统遮掩在,倒也不担心你们能看出来。”温鹤绵道,“不过我没想到,陛下能那么快发现端倪。我本就没想着瞒一辈子,告诉你也无妨,况且随着任务结束,系统对我试驾的庇佑也会渐渐消失。” 听到这里,谢琅眼眶微微发红。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你后来离开我,便是任务结束了吗?” 谢琅并没有那么痛恨所谓的任务,相反,他其实很感谢任务能将温鹤绵送到他身边来。 从温鹤绵的话中可以听出,任务很重要,因此当她选择放开手时,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羁绊结束了? “有些联系。” 再次谈到这个话题,温鹤绵心中微闷,她认真看着谢琅:“那时候的陛下,足以令我放心放手,再有就是,我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哪怕我不走,回到京城,还会有一番风波。” 刚刚除去宁党,大家无疑是高兴的,然而更多的人忙着瓜分背后的利益,朝堂狂热不止,温鹤绵不想被迫结起党羽自保。 哪怕有谢琅始终站在她这边,依照二人复杂的关系,也很难有好结果。 这是在当时的她看来,最好的选择。 谢琅看着委屈得很:“你都不肯相信我。” 温鹤绵:“……” 她是真的哭笑不得:“你让我如何信得过你,留在京城,等着被你拆吃入腹吗?” 温鹤绵觉得,依照当时莽撞又冲动的小狼崽子,说不定真能干出这事儿。 她正是因为意识到这点,在重逢后,才任他予求,没有说更多刺激他的神经。 帝王对此显然耿耿于怀:“以后不能不声不响丢下我了。” 温鹤绵颔首:“嗯。行了,别说两句就红眼睛,被旁人看了去,该说皇帝懦弱了。” 这话的确没说错,谢琅在感情上确实是有些懦弱的,分别三年,相逢至今,藏不住的患得患失。 随着事情抽丝剥茧,层层剥开,谢琅终于如愿窥到了藏在底层的真相。 温鹤绵似乎什么都不打算瞒着他。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离开是因为任务结束,还有我……那三年后,你决定回来呢?” 温鹤绵何等聪明,谢琅不相信她没有办法躲过自己的追查,天下之大,总有君王顾及不到之处,有心想要躲藏,那他一定找不着。 可她主动回来了。 温鹤绵温声道:“系统说……你的自毁黑化倾向很高。我很担心你会出事。” “怀川。” 她唤帝王的字,态度郑重,眼中的光芒被烛火所映照,仿佛温柔而缱绻。 “起初我是因任务而来,但后来回京,却仅是因你。” 谢琅眸光微动。 感受到手上瞬间收紧又放松,唯恐弄伤了她的力道,温鹤绵垂眼笑了:“陛下信我吗?” 她一贯雍容镇静,遇事八风不动,话是这么问的,可言语中早有笃定之意。 分明从前不开窍的也是她,可如今说开,反倒渐渐在谢琅面前拿捏了上风。 谢琅声线有些颤抖:“你明明知道,我信的。” 不管温鹤绵最初来到他身边到底是因为什么目的,她和试图算计摧毁他的人都是不同的。 他年少时的温暖大多来自于她,相伴这么久,又怎么可能会不信呢? 说完一切,温鹤绵心中彻底轻松下来,她眸底悄无声息掠过某笑意:“也不怕被我骗了。” 谢琅:“朕心甘情愿。” 他眼睫颤了颤,开始关心起别的问题:“你说你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边生活得好吗?” “挺好的。” 温鹤绵隐瞒了自己曾经身体不好的事实,毕竟是上辈子的事,谢琅现在知晓,只有白白心疼的份,何必为此烦恼。 “那个世界是千年后的世界,男女平等,人们安居乐业,过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别的不说,倒是不用担心时时刻刻会出现的刺杀。” 温鹤绵说完,怕他心思敏锐因此而失落,继续添上:“不过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地方也很不错。虽然地方上的藩王还没有彻底拔除,外族也仍在虎视眈眈,但我可以同陛下一起,将这里打造成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极其顺畅。 以前想着放开手,不要管,现在兜兜转转回来了,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不知在心中试想了多少遍。 谢琅听得很认真,听完后他低喃:“怪不得太傅会那么多稀奇的东西,这些在那个世界都是稀疏平常的吗?” “嗯。”温鹤绵脸上笑意愈盛,“没想到陛下接受得如此之快。” 不仅对自己书中人的身份接受良好,而且也不排斥她所讲的新事物。 “朕是太傅一手带出来的。” 谢琅曾经有段时间排斥他们师生的身份,以为温鹤绵就是因此而迟迟不愿转变,现在觉得,未尝不好。 反而没人能够分得开他们的联系。 他忽然闷不吭声地起身抱起温鹤绵。 刚才还坐着好好聊天,温鹤绵着实被吓了一跳:“做什么?” 谢琅低头吻她,笑道:“太傅最初抱起我的时候,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被我抱起吗?” 第172章 不成体统! 帝王话语中带着促狭笑意,听懂他的意思后,温鹤绵又气又好笑。 “你那时候就是个小孩,又可怜又瘦的,还指望我对你想什么?” 不过时间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眼前这个肢体修长、身姿挺拔的青年身上,哪里还看得到曾经的羸弱? 他不说还好,一说温鹤绵觉得自己浑身别扭,没等到她催促对方将自己放下,顷刻间就被压入床榻间亲吻。 今夜敞开心扉,早就过了平日里他们歇息的点,然而谁都没有睡意,谢琅的动作也不似往日那般急切凶狠,反而如流水潺潺,只是温柔贴着人厮磨。 原本松松束着的发丝不知何时彻底散开,温热潮湿的吻落在脸颊上、唇角处,又热又闷。 温鹤绵不像谢琅那般脸皮厚,拿着话本子都能琢磨出新鲜花样来,是以吻技一直没有太大进步,谢琅抬起头来,忍不住笑。 “含霜真不打算学学吗?” “……这有什么好学的。” 温鹤绵喉头一哽,再给她八辈子,她都学不到像谢琅这么厚脸皮。 小时候跟狗崽一样黏人又乖巧,长大了大体还是乖,就是某些时候特别叛逆,非要惹到她恼怒才肯收手。 “不学便算了。”谢琅黏糊地亲了亲她眼尾,才压低声音道,“反正朕会让太傅享受到的。” 不知廉耻! 好说歹说,温鹤绵是把这句话给憋了回去,否则今晚都别想睡了。 她转身背对着谢琅,不再理会他。 谢琅习惯了被这样对待,也不生气,圈了人,嗅到那抹熟悉的馨香,待到身体反应慢慢平息下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幸好第二日不需要上早朝。 系统只需要一只猫作为附着物就可以出现了,而暗卫们抓来的那一群猫,就这么关着也不好,最后由温鹤绵做决定,将这些猫儿给送出去,分别找些好人家养着。 留下的是只倦懒的橘猫,成日里躺在殿前懒洋洋地晒太阳,从来不给宫人们添麻烦,偶尔路过的时候还会悄悄投喂一些食物。 典型的吃百家饭了。 谢琅很好奇温鹤绵在现代的生活。 不过这不能给外人听到。 于是来喜就猛然发觉,陛下和温大人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更多了,二人瞧着相处和睦,让他不由得抹了把辛酸泪。 幸好是真的熬过来了。 日后就这样和和美美的,最好。 温鹤绵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想法,也无暇顾及。 除时不时同谢琅讲些现代的趣事,更多时候他们要忙政务,忙着看探子传来的消息,以推测嘉王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他私下里养着的兵确实不少,朝廷动荡之际,大肆从里面捞了不少便宜,周边邻近的藩王,大多与之结成同盟,私下里往来甚密,就连邻近的蛮族,似乎也有所勾结。 “嘉王好美人。” 谢琅说到这时,眉头一蹙,颇有几分嫌恶意味:“当日他落在太傅身上的视线,真想叫人剜了他的眼睛。” 若不是知晓温鹤绵当时有意义在试探,不想坏了她的事,谢琅早就想找个理由处置嘉王了。 温鹤绵没觉得谢琅的行为过激,她着实讨厌谢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光触及都觉得不怀好意,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信息,能够挑拨她和谢琅的关系。 “把他收拾了,有的是机会。” 温鹤绵翻看着送来的情报,看到其中一条,眸色凝重些许:“他府上数十位美人,其中有不下半数皆来自外族。” 蛮族只是一个统称,他们生活在塞外,更类似于游牧民族,那边的女子与大昭女子有所不同,介于前些年紧张的关系,通婚一直都管得严。 嘉王还这么明目张胆,可谓是仗着朝廷关注不到他肆意妄为了。 “正好扣个通敌叛国的名头,省得他们说事儿。” 谢琅显然已在心头盘算多时。 被小心眼的谢琅记恨上,谢咏只有等死的份。 不过想想谢咏那些心思,她也觉得心头一阵恶寒,什么下场也是他应得的。 温鹤绵摇摇头,对此没有多加评述。 谢咏没有动静,他们只需做好准备迎接就成,眼下暂且不论。 温鹤绵拿起另一份文书:“这是你看好的皇商人选?” 温鹤绵扫了眼,从里面看到了柳琼月的名字。 她与陆子慎,一个从商,一个从政,两人均在自己的领域有不错的发展,可见他们身为书中的男女主,是很值得人刮目相看的。 “嗯。”谢琅点头,“尚在考察中,待到年底再说。” 在读书人眼中,商人不入流,唯有入仕为官,才是他们的究极追求,而一旦冠上皇商的名头,便是搭上了这条线。 择出合适的皇商,既能为国库增添收入,也能让商人的利益得到保障,是两相得利的好事。 说完话,谢琅忽又想起什么,他眼中带了几分笑:“陆子慎、柳琼月。还忘了问太傅,这里既是书中世界,他们便是那主人公?” 温鹤绵与他提过一嘴,因里面的结局太为沉重,就三两句带过了,可谢琅何其聪明,还是猜得一二。 其实也不难猜,她的喜恶分明,只要认真回想,就有许多端倪。 “是。” 温鹤绵从容回。 “不过陛下若为明君,陆子慎也必是贤臣,这点无需质疑。” 正常人得知自己是个书中人物都该惊骇不已了,谢琅还有心在这里打探主角是谁,看来接受良好。 谢琅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无妨,朕信太傅。” “也不怕我转头把你卖了。” 温鹤绵乜他一眼,随后诚挚提了个建议:“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多找些人,替你分担分担,大权在握固然诱人,但容易过于操劳。”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会带下属的老板,只能自己干到死。 谢琅深深沉思,领悟到了她真正想说的,旋即点头:“含霜说得有道理。” “朕还想多些时日,同你好好耳鬓厮磨,怎能叫这些繁杂事务干扰了去。” 温鹤绵:“……” 她深深吸了口气,反手把文书给谢琅盖到了脸上去:“陛下还是继续忙。” 什么事都能扯到这上面来,不成体统! 第173章 等一切结束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七月,到了最热之时。 分明夜间才刚下过一场大雨,可空气中尽是燥热的气息,让人闷得慌。 赶在雨季到来之前,水泥的制作法治和负责监制的工人被送去了江南一带,目的就是为了加固堤坝,防止在大雨冲刷下出现决堤的现象。 发展处处都需要钱,国库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况且还有很大一部分要留作战备,如若河水决堤,造成的损失更加不可估量,赈灾也是个麻烦事儿,不如提前预防。 这方子之前就用过了,不担心会出错,眼下只是加固堤坝,等摆平藩王的事,还可以考虑筹资修路。 现在的官道大多不统一,走路难,坐马车也颠,要是能铺上水泥路,不知道有多舒服。 不过这都是日后再考虑的事,温鹤绵没有好高骛远,只是暗暗做好了计划。 谢琅对此全都看在眼中,笑着说:“也许太傅比我更适合做这个皇帝。” 就只有他敢将这个话题当做随口谈论,来喜听见都吓了一跳。 “别胡说八道。” 温鹤绵手下写着东西,没有抬头搭理他,不过人抽出了几分心思来应付他:“皇帝都当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才想起说这个,迟了。” 她也明白,谢琅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个,写完后搁下笔,用镇纸压着晾干,复才抬起头来。 “这几日忙了些,疏于陪伴陛下。打明儿我就空了,陪陛下出去看看?” 温鹤绵认真负责,女学初具发展规模,只有她比较熟悉,经常要帮着参考参考,随着更多女子的加入,自然就忙起来。 有时候甚至顾及不上谢琅。 他这种会想些办法在她面前找存在感,幼稚但管用。 温鹤绵反思了自己对他的忽视,决定抽几天时间出来,耽误不了什么。 谢琅喜笑颜开:“可以交给朕来安排吗?” 温鹤绵顺着他的意:“当然可以。” 谢琅厌烦于应付原本一日一次的朝会,也懒得听大臣们拿些没用的话在朝堂上吵吵嚷嚷,听了温鹤绵的建议,于一个多月前将朝会改作了五日一次。 这样在上朝时,大臣们就不能肆无忌惮的争吵,而要字斟句酌,才能保证将自己说的说完。 至于不太重要不太紧急的,就留作内阁和皇帝共同批阅。 别说,不仅大大提高了效率,还能空出更多闲时间,谢琅很是满意。 温鹤绵不知他背地里是怎么安排的,自己只负责跟着玩就成了。 结果一出宫门,发现今日外面的景象分外热闹,与她想象中有所不同。 谢琅握住她的手,似是早有所料,勾唇笑了:“今日是七夕。” “是我和你,真正过的第一个七夕。” 温鹤绵还尚未离去之前,纵然谢琅耍了小手段让她与自己一起过七夕,可那却是带有强迫意味的,他趁着她醉酒,偷吻了她,确实下作卑劣。 “不早些说。”温鹤绵无奈,“我忙昏了头,没记起。” “无妨,我来记就好。” 许是高兴,谢琅难得大方,没有计较她忽视他,声音很柔和。 他凑过身去,在女子唇角亲了亲,语带揶揄:“在外头,含霜可莫要叫漏了嘴,被外人听到,他们可是会吓住的。” 温鹤绵寻思他自己当初也没见得有多收敛,扬了下眉:“知道了。” 京中繁华热闹,不管是听曲还是听说书的,都是不错的选择,白日里时间长,足以他们玩够。 但七夕这日真正的重头戏,还是在晚上。 待到明月高悬,花灯亮起,少男少女各自结伴而游,街上摊贩更换,才真正热闹起来。 温鹤绵在一家摊贩面前停下,挑了两个面具,带着滑稽色彩,丑萌丑萌的那种,一个自己戴上,另一个则给了谢琅,否则他们二人在人群中太过显眼。 谢琅盯了面具一眼,看得出不太情愿:“一定要戴吗?” 温鹤绵没想到他竟在这种奇怪的地方纠结上了,似笑非笑:“还臭美上了?” “丑。” 话是怎么说的,不过看见温鹤绵都戴上了,谢琅犹豫片刻,也跟着戴上了。 好歹和太傅是一对。 戴面具朴实无华但管用,他们在人群中的存在感果然降低了许多,瞅见河边有放花灯的,谢琅兴致冲冲非要拉着温鹤绵跟着过去一起放。 过节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些新奇的事,两人都是第一次经历。 温鹤绵乐得陪他一起幼稚,在花灯中写好祝福语,再仔细小心放入河中,围观着那两盏花灯混入众多的花灯中,随着流水一起,挨挨挤挤飘向远方。 仿若在瞬间,真成了皎皎银河。 谢琅侧眸看温鹤绵。 在面具的遮掩下,只能瞧见那双眼睛,平和从容,清冷干净,被暖融融的光辉映得明亮。 而在被他亲吻蹂躏后,眼中便会含了情,令人勾魂摄魄。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一直盯着我看?” 温鹤绵忽然转头,逮了他个猝不及防。 谢琅面不改色心不跳:“含霜好看。我从前就想过很多次,与你过七夕的场景。” 只是那时都还太遥远,他只能在脑海中幻想幻想,生怕自己走得再急些,温鹤绵就会被他吓跑。 “现在实现了。” 温鹤绵蓦然有些心疼,她抓紧了谢琅的手。 倘若一直怀揣着这样的心思,她不敢想象,那些年谢琅究竟是怎么熬过去的。 “嗯。”谢琅应声,难得没卖可怜,过了半晌,他才继续低声道,“含霜,等一切结束后,我们成亲好不好?” 明明从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他应该已经能够有十足的把握,可真到了说出来时,还是觉得心中忐忑。 说起来,运筹帷幄的帝王在情爱之事上露出小心的神色,着实让人心中动容。 温鹤绵一直看得出他的想法,还以为他会憋上多久,结果现在就按捺不住了。 不过她没让他等多久,很快给了确切的答案:“好啊。” 谢琅眼眸微亮,激动得呼吸都难以克制:“真、真的啊?” 温鹤绵垂下眼:“假的。” 谢琅牵着她的手晃了晃:“我不管,就是真的。你亲口说的。” 第174章 谢怀川,你到底在怕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他也做不出更过分的事,顶多像许多有情人一样,私下里默默牵住她的手,传递一些不为人知的情愫。 待到他们二人的花灯彻底飘到看不见之处,谢琅才挪动了脚步,带温鹤绵去别处。 说书的依旧在滔滔不绝,可能因为今日特殊,说的也不再是些奇闻异事,而是与七夕有关的小故事。 其中经久不衰的,便是牛郎织女的故事。 说书人将语气放得极缓,给人的代入感倒是一如既往的强,场下男男女女,或多或少有些感伤。 不过听完,谢琅却只是嗤笑。 温鹤绵同样笑着靠坐在椅背上,侧过头去问他:“你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谢琅嗯了声,神色嘲讽:“用下作手段只为了让女子留下来陪自己受苦,还为他诞育子嗣,无耻至极,怎能称得上良配?” 这话属实一针见血。 温鹤绵点头:“确实如此。” “不过……”她陡然话音一转,“你那时……” 谢琅猜到她想说什么,陡然截住了话题,压低了声音:“没想着要一直困着你,我只是太害怕,冷静下来,不会强迫你的。” 说到底,他不是原书中那个阴鸷冷血的暴君,他是温鹤绵从骨子里就教正的君主,沉郁警惕的狼崽子,也是会被温情陪伴所感染的。 温鹤绵哼笑一声:“你做过强迫我的事,难道还算少吗?” 哪次不是说亲就亲,根本不带预告的,她算是看出来了,谢琅胆子大着呢。 这独断专制的模样,倒真挺像一位合格的帝王,一时之间她不知是喜还是忧。 谢琅偷偷瞥她一眼,确认只有调笑而没有责怪,唇角悄悄弯了下:“抱歉嘛。” 看上去没有太认真悔过的意思。 温鹤绵懒得和他计较,目光转了回去。 七夕没有宵禁,他们听完说书的,时辰都晚了,正巧这几日准备住在宫外,直接回王府就好。 经过上次推心置腹的聊天,青云虽还是对二人在一起的事感到别扭,可终归好多了,至少能恢复以前的态度,不然拧巴着也难受。 回来的路上就见温鹤绵打了好些个哈欠,谢琅去了侧卧沐浴,以为能见到人在床上等他,结果却发现她着一身雪白寝衣,坐在靠窗的小榻上。 听到脚步声,抬眼望来,满是笑意:“过来喝一杯?” 温鹤绵抬起手,谢琅这才后知后觉,那不是茶杯,而是酒杯,对面空着的位置,同样摆着只酒杯。 谢琅瞧着,不知怎的心跳漏了一拍,木木走过去坐下,端起酒杯抿了口。 酒香淡淡,混合着花香,清甜可口,就是味道……嘶,有点熟悉。 谢琅喝完一杯,惊疑不定:“这酒,太傅从何处找来的?” “那些年走南闯北,总有点收获,偶然从游商手中得了两壶酒,喝着味道熟悉,暂时寄存在庄子上,前几日才叫人送来。” 温鹤绵托着下巴,不紧不慢地看向他:“从前陛下用这酒诓骗了我一次,我可记得清楚。” ……被秋后算账了。 谢琅流利开口:“我错了。” 但随即他又抓住华点,神情略有点恍惚:“那时太傅知道,我亲了你?” 连酒的味道都记得清晰,别说旁的,谢琅越想,越觉得漏洞百出。 “陛下觉得呢?”温鹤绵似笑非笑,又给他斟了一杯。 此情此景,别说摆在这里的是酒了,就是迷魂毒汤,谢琅也照样只能硬着头皮喝下。 温鹤绵还真不留情,转眼就给他倒了五杯,幸而这些年锻炼出来的酒量,足够谢琅保持清醒。 他垂着眼,虚虚捏着酒杯,问:“太傅消气了么?” “若我说没呢?”温鹤绵有点好奇,“你还要继续喝吗?” 毕竟是那么久之前的事了,要说有多气,现在想起来也不至于,只是想让谢琅长点教训罢了。 “不喝了。” 谢琅告饶,论起脸皮厚度来,谁也比不过他:“太傅行行好,饶过朕。” 真要算账,就不是这几杯酒的问题了,温鹤绵明显是轻拿轻放,他们双方都知晓。 “还当你会多坚持会儿。” 温鹤绵笑着收回目光,自己也喝了杯酒。 有前车之鉴在,她不敢多饮。 谢琅松了口气,酒意挥发下,意志变得不那么稳定,他睫羽颤了颤,小声问:“那三年,我很想太傅,太傅……有想过我吗?” 重逢时他使了偏激手段,连直视温鹤绵的眼睛都透着似有若无的心虚,哪里敢问更多的,现在旧事重提,他有了几分底气。 “自然是想过的。”温鹤绵悠悠叹息,“每每想把东西给你,又怕漏了馅,都还攒着,回头带你去看。” 谢琅眼底的光亮起来:“太傅真好。” “差不多了,歇下。” 温鹤绵瞧着他一副醉猫的模样,觉得好笑又好玩,伸手过去牵他,很快便被抓紧。 谢琅黏黏糊糊顺着她的手,从背后拥紧了她。 温鹤绵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床边走,身后的人却显然不太安分,咬着她的耳朵细密亲吻,酒香中夹杂的花香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要将人淹没。 温鹤绵感到了一丝难捱。 她掐了掐谢琅的手臂:“松松。”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劲儿,像是怕她会跑了,每次都箍得老紧,温鹤绵快喘不过气来了。 被疼意唤醒了几分,谢琅听话地松了点力道,埋着脑袋在她肩颈处蹭啊蹭,声音哑得不行:“难受,你要是困了,就先歇下,我去浴房……” 他把温鹤绵推坐在床榻上,自己则站着,边说就想边转身往外走,随后衣摆猝不及防被人扯住。 分明是极轻的力道,可却再也走不动半分,只能愣愣站在原地,等待着审判。 他回过头去,几不可察地攥紧了指尖,仔细看还是能够瞅到几分颤抖。 温鹤绵垂着眼,神色不明,耳根处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红晕,清冷中夹杂着几分魅惑,一贯柔和的声音透出些许质问:“谢怀川,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175章 皎皎明月,终入他怀 实话实说,温鹤绵觉得谢琅像只纸老虎。 把她囚在宫中时,与其说是强迫,不如说他更想让她从这段崩坏的关系中,发现些别的情感。 他是帝王,本可以强势果决,想要什么,纵然不合理数,外人也没法说什么。 可他对待她,着实小心至极。 也许是失而复得后,留下的创伤。 他再也容不得任何失去。 “是我给不了你安全感吗?还是我说得不够明确?” 温鹤绵顿了顿,像是实在忍不住,憋了点笑:“还有,陛下,柳下惠当得不辛苦吗?” 没有什么感情是一夕而起的,尤其是在想清楚后,温鹤绵愈发明白,恐怕在她选择离开之前,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因此才会几番犹豫。 而现在,不过是将这份情愫加深。 谢琅嗫嚅几番,声音低低的:“我怕你会觉得我太冒进了……” 他没学过该怎样去爱一个人,先前已经让温鹤绵生过气了,就努力想伪装得乖巧懂事些,他知道她吃这套,一直没舍得打破。 说白了,他怕自己无止境的索求会让她厌烦。 “以前也没见你多懂事。” 温鹤绵毫不留情地点评:“是谁最开始连太傅都不肯叫的?” 还是她舍身相救,情急之下才给逼出来的那句。 “我、我——” 谢琅结巴了下,多年前丢脸的事被提起来,他忍不住脸红,又带了点为自己澄清的意思:“那时候小,才不懂事。” “现在也不需要懂事。” 温鹤绵倏然抬眼,望着他,眸中光彩潋滟生辉,语气轻柔而温和:“你是怎样的性子,难道我会不知晓吗?我想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应当足以证明,我不会害怕。” “至于以前,那是我没想通,所以只顾着逃避。” “可你要相信,在此刻,我对你的感情,和你对我的感情,是一样的。” 这些话在心中酝酿许久,说出来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温鹤绵只是迟钝,又不是懦弱,在见过那样炽烈又毫无保留的热情,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那也太冷血了。 谢琅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他注视着眼前人,几乎有些不可置信,肉眼可见的怔愣:“我……我只是怕自己会弄伤你,怕我会克制不住。太傅没有亲眼所见,但我确确实实,是个疯子。” 他苦涩地眨了下眼,酒意蔓延,耳根子处红了一片,缓缓地又想张嘴,就听到温鹤绵赞同。 “嗯,确实是个小疯子。” 谢琅委屈地瞪大双眼,像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温鹤绵失笑,声音轻轻。 “是小疯子又如何呢?你不还是和我在一起了吗?” 她眉目柔和,落在谢琅眼中,只觉得唇瓣翕动间,仿佛带了抹艳色。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靠近,然后听见她道:“所以我再问一次,陛下这柳下惠,当得辛苦吗?” “辛苦,辛苦极了。” 谢琅颤抖着拥住她,酒香撞了个满怀,他极其克制的,将唇贴到了她唇边,声线低哑,几乎快只剩下气音。 “今晚……可以吗?” 温鹤绵无声地笑起来:“当然可以。” “刚才不是还说自己是个小疯子吗,怎么此刻变得犹犹豫豫起来?” 谢琅细细地描摹着她的唇线,手在旁边一扯,床幔落了下来,好似连呼吸都变得炙热滚烫,胸膛剧烈起伏着。 “那是因为我在乎你。” 谢琅用手抹过眼尾,很快便在那里留下了一缕红痕,他近乎兴奋地低头吻吻,眼底还染着些许酒意,明亮得令人难以直视。 温鹤绵沉沉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大抵也是真疯了,亦或是被他染上了一丝醉意,笑着抬手抚上青年的脸颊,言语中带着温和纵容。 “有时候,也可以不必那么在乎。” “我要你做一位光风霁月、克己复礼的明君,那是在朝堂上,在外人面前,而不是在此刻。” “谢怀川,你还要当君子吗?” 谢琅一直都知晓,他的太傅看上去雍容清冷,实际上那张嘴向来饶不得人,朝堂上尚且没多少人能说得过她,更别说真正较起劲来时,所发挥出的功力。 他好气又好笑地去吻她的唇,手下动作不停,很快便解开了衣裳,又忙着去捉她的手,十指相扣着纠缠不开。 “既是含霜亲自开口说的,那你可要受得住。” 温鹤绵心中陡然生出股不妙的预感。 但来不及了。 有些事情亲口答应了,就没有回还的余地,况且是这种一沾就上瘾的。 收敛了多年的狼崽子终于忍不住展现自己的獠牙与利爪,小心翼翼叼着猎物入了巢中,再容不得任何人觊觎。 温鹤绵是他的。 皎皎明月,终入他怀。 - 放纵的后果,便是一夜的纠缠与混乱。 温鹤绵觉得自己错得彻头彻尾。 尤其是在第二天早晨清醒后。 她愈发觉得自己不该给谢琅灌那么多杯酒,也不该就那么顺势而为地答应他。 本就是正直气盛的年纪,被她那么一激,简直可怕得发指,她这身脆皮的皮肉,不知还有几处完好。 眼皮子刚睁开,喉咙间也一片干渴,好在很快递来一杯温水,让她润润喉,另一只手则是落在腰际,缓缓替她揉着。 “醒了?” 谢琅高兴地凑过来亲亲她,眼神明亮欣愉:“还要喝吗?” 他看上去兴致勃勃,迫不及待想要再喂温鹤绵一口。 出乎意料,除了腰间发酸,倒是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身上的青紫处被涂了药,只是看着骇人,但不怎么疼,估摸着是体质问题。 温鹤绵缓过神来,推开他的手,声音有点冷:“我只想要你滚出去。” 顶撞的不知轻重。 那么多书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才不要。” 许是刚得逞,谢琅半点不怕她冷眼,放下手中的茶碗,笑吟吟地扶着她的肩膀,垂头抵住她,软声撒娇。 “都到如今地步了,含霜可不能对我始乱终弃。” 温鹤绵陡然生出几分荒谬,无力又麻木:“什么叫我对你始乱终弃?陛下,你要点脸。” 第176章 没脸没皮的皇帝陛下 脸面这种东西,在谢琅这里,显然是不存在的。 温鹤绵呵斥无果,转而问:“几时了?” “未时了。” 谢琅吐出个足以令人惊悚的时间。 温鹤绵:“……” 一觉睡到下午,怪不得胃里饿得慌。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谢琅:“你怎么不叫我?” “含霜昨夜累着了,合该好好歇歇。又不急着回宫批公务,一时倦懒多休息休息怎么了?” 谢琅整个精神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温鹤绵还没醒来的时候,他就目不转睛盯着人看,如今她醒了,只觉得更加喜不自胜。 他之前对温鹤绵做了太多过分的事,担忧她怨他,在说开后才始终小心翼翼,只是没想到昨晚的酒喝下去,还会有意外收获。 他的太傅不仅不怨他,而且还…… 纵然谢琅心中早就有占有她的想法,在他们没有坦诚交心之前,是决计不会走到最后一步的,这是底线。 毕竟倘若成了彻头彻尾的强迫,那他就真的愧对温鹤绵这么多年对他的悉心培养了。 温鹤绵掩唇打了个哈欠,懒得搭理他似有若无的小动作,不过觉得这话说得在理,便也懒得追究。 “起来,我饿了。” 温鹤绵推开他,掀开被子就想下地,不料还未适应,腿上一阵软,险些踉跄,幸而被谢琅及时扶住。 谢琅眼眸中裹挟着笑意,他看上去倒是很精力充沛:“我抱太傅?” 温鹤绵一个眼神甩过去,微哑的声音带了些许恼怒:“还不至于那么脆弱。” 她昨晚才被摁着吃干抹净,这一眼不仅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是像含着几分情似的,谢琅瞅着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温鹤绵看出他的心思,把他打发出去端饭,她是真的饿了。 谢琅心下遗憾,却也不敢在此时此刻多做什么,一步三回头的确认她没事后,才终于狠下心出去。 温鹤绵幽幽叹了口气,去洗漱,顺便换衣裳。 今天估摸着不会出去,她没怎么折腾自己的头发,用发带束着就完事儿,刚打理好,谢琅也端着他们两人的饭菜从外面进来了。 夏日热,备的都是些爽口的清粥小菜,温鹤绵没工夫搭理谢琅,喝了两碗粥下肚,方才觉得整个人活过来。 她揉了揉额角,想起些事,心有余悸:“以后不要喝酒了。” 本来就肆无忌惮,喝了酒后更是仗着自己有几分醉意,撒娇示弱一系列的来,哄骗人的嘴脸简直不可直视,温鹤绵觉得不怪她动摇,属实是谢琅太没脸没皮了。 谢琅有点委屈:“分明是太傅要让我喝的。” 温鹤绵戳穿他:“你不想喝,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在温鹤绵如炬的眼神下,谢琅最终妥协:“好。” 他知道,温鹤绵大概只是想趁此了断了他以后借机耍小手段的方式,不过仍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些话本子里新奇样式多着,总有别的能用上。 谢琅暗自嘀嘀咕咕。 吃过午饭后,碗碟是青云进来收走的。 不知瞥见了什么,小丫头的脸陡然涨得通红,碍于二人都在场,支支吾吾的什么都没说出来,端着托盘飞速溜了。 想到自己洗漱时从镜子中看到的痕迹,温鹤绵沉默住了。 虽然她和谢琅在一起,始终会有这么一遭,但叫人亲眼撞见,还是有些微不好意思。 “他们总是要知道的。” 刚开了荤,谢琅并不是很乐意跟人分开,他自己那边有位置,非要挨着挤着和温鹤绵坐在一起,看见她脖颈上自己留下的印记,牙齿忍不住隐隐发痒,贴上去轻轻摩挲了下。 温鹤绵哭笑不得地试图推开他,转身又被他圈得更紧,鼻翼在耳畔轻轻蹭,亲昵又让人肉麻。 “说你是小狗,你还真想当小狗不成?昨夜折腾还不够吗,还来?” 温鹤绵声音中带了几分厉色,她真拿耍无赖的皇帝陛下无可奈何。 谢琅当然没有那么禽兽,他只不过想讨点甜头罢了:“……肯定要等太傅休养好了再说。” 温鹤绵:“……” 都是自己纵出来的,只能受着呗。 在房中待了一下午,等到太阳落山,日暮西垂,温鹤绵琢磨着出去透口气。 谢琅练武,她赏花。 两边都不耽搁。 也就是这个时候,青云才有机会找上她,面色犹犹豫豫,有什么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都是自己人,温鹤绵索性先开口:“青云,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青云欲言又止,最后理智胜过情绪,她瞥了一眼庭院那边,方小小声开口问,“小姐,您和陛下,昨夜叫了水……” 谈起这个话题来,温鹤绵也同样有点不自在,好在她足够镇定,混迹朝堂多年,锻炼出了面不改色的功夫,淡淡吐出四个字:“如你所想。” 青云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听完后脸又红了,她嗫嚅着:“那、那要不要为您准备避子汤,可是,可是我听说这药怪伤身的……” 温鹤绵一愣。 她没料到青云想得这般周到。 能问到自己面前来,定然是做足了准备。 这件事上,确实是她有所疏忽。 古代避孕的条件,说实话,确实挺差的,与此同时,还有与生产相关的条件,也恶劣,这些都是需要考虑到的问题。 见温鹤绵始终不开口说话,青云挠了挠了头,有些忐忑:“小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 温鹤绵回过神来,摇摇头,笑着道:“你说的没错,这是我该考虑的。不过避子汤就不必了,随缘。” 温鹤绵并不排斥生下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况且她与谢琅也说得上是两心相悦,有或没有,全凭缘分。 这一点,她不强求。 “哦哦,好。”青云连连点头,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眼角余光看见庭院中的人已练完剑,忙道,“那奴婢下去吩咐厨房做两碗甜汤来。” 说完就赶紧小步跑走了。 温鹤绵侧过头去,对上谢琅的视线,眉梢轻挑:“陛下这是做了什么,让青云如此怕你?” 第177章 陛下喜欢孩子吗? 谢琅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惦记着自己身上有汗味儿,没有贸然靠近温鹤绵。 他仔细想了想:“可能那三年被我吓到了。” 毕竟是过去的事,谢琅没有多说,温鹤绵选择尊重他,也没有多问过。 她知道谢琅来王府的次数不少,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很清楚。 “原来是这样,那你也忒可怕了。” 温鹤绵不禁失笑。 谢琅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忽然眸光微动,抬手往她头上探去。 温鹤绵只觉得发间有些痒痒的,他嘴角却染上丝丝笑意,晃晃手上的东西:“有片叶子掉头上去了。” 温鹤绵闻言定睛一看,确实是片叶子,庭院这边花草树木多,估计是被风吹过来的,她没有注意到。 谢琅缓了缓,坐在她旁边,漫不经心地问:“太傅方才在与青云说什么?我瞧着她神色不太对劲。” 谢琅这一心二用的本领,可谓是登峰造极。 温鹤绵忽然生出几分兴趣,她笑着挑眉,面上淡定:“哦,你说这个,青云刚才在问我,需不需要给我准备避子汤?” 谢琅脸色空白,噗的一声呛到了。 他嘴唇无声动了两下,然后结巴着开口:“你、太傅,你怎么回她的?” “我说不用。”温鹤绵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突然就很想知道他的反应,“陛下喜欢孩子吗?” 回应她的是谢琅的拥抱。 帝王声音低闷闷的:“不喜欢。” 谢琅从不否认他是自私的,他并不想多出一个孩子来侵占温鹤绵的注意力。 温鹤绵垂下眼:“嗯?” “但如果是你生的,我会学着去爱护这个孩子。” 谢琅认认真真,不过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又接着小声嘀咕:“还是不要最好,回头朕去问问太医,看看有没有法子……” 比起目前还没有踪迹的孩子,当然是温鹤绵更重要,女子生产凶险,谢琅幼时在宫中听闻过,他不想去赌。 没有谁能比温鹤绵更重要,就算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也不行。 “行了,别说了。” 眼见着他越说越离谱,温鹤绵抬手赏了他个脑门蹦,语气带着轻松与调侃:“还没个影子呢,随缘。我提前同你说说,怕你到时又东想西想。” 谢琅抬手捂着自己的脑门,不疼,只是故作模样,想让温鹤绵心疼。 温鹤绵没有理会他,这下手上真的没留劲儿,用力推了一把,声音有点冷:“别抱着我了,去洗漱,沾我一身汗味儿,也不嫌热。” 小把戏被看穿,谢琅只得悻悻起身,先去把自己给拾掇干净。 温鹤绵比他讲究,是有些洁癖在身上的,倘若真给惹恼了,他得不到好果子吃。 不过这番谈话确实给了谢琅些许紧迫感。 他自然是想要把最好的都给温鹤绵,私下里一直有在准备,只是眼下局势未定,若仓促而行,也不是他所愿。 那般重要的事,如果没有她所在乎的人到场,她定然会遗憾。 “嘉王,蛮族。” 这两个字眼在谢琅唇间轻轻滚动了下,眸色沉下来。 他想,还是要早些解决才行。 - 二人在外好好玩耍了几天。 谢琅年轻气盛,虽然总是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可他惦念着温鹤绵的身子,在没有得到首肯前,是不会自顾自索要的。 这时候倒是听话。 温鹤绵撩起袖子检查了下,舒出口气来,那些不可言说的痕迹总算是褪去了。 谢琅站在她身后,捻着她的一缕头发让在指尖把玩,目光不由得有点惆怅:“怎么皮肉这么薄呢?” 那么玉白脆弱,即便是他再小心翼翼,也难以避免在上面留下痕迹,生怕一个用力过猛,便就折了。 “体质问题。” 温鹤绵不怎么在意,她扯回自己的头发,利落几下挽好。 “只要不生病就成。但你的手劲儿,确实需要学着好好控制。” 那些痕迹虽然不疼,可看着着实碍眼,温鹤绵也是要脸的。 谢琅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温鹤绵,很快败下阵来:“朕知道了。” 他心中阴暗念头很多,因着温鹤绵的纵容,又膨胀了不少,留下痕迹会让他有安全感,他也喜欢欣赏。 但温鹤绵不喜欢,他就会改,他不想让她生气。 温鹤绵瞥他一眼,没吭声。 “明日下朝后,我要去见见柳琼月。” 温鹤绵顺口提了嘴自己的安排,以免到时候谢琅借机发作。 这样的前车之鉴也不是没有,她简直熟悉了这些小手段了。 谢琅手一顿,扬了扬眉:“含霜想去哪儿,是你的自由,可以不用告诉我的。” 温鹤绵哼笑:“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 谢琅捉住她的手腕,在上面亲了亲,颇有点恬不知耻:“朕一直都如此大方。” 温鹤绵收回视线,都不想说他,转身让人先去递拜帖。 次日下朝后,温鹤绵径直去了柳府。 是的,柳府。 陆子慎当年进京赶考,是柳琼月在背后支持,才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备考,是以即便高中状元,他也始终惦念着这份恩情,没有改换门楣的想法。 别说住的是柳府了,就连同僚下属为了讨好他送的美人,他也一概看都不看。 当朝次辅陆大人,与其夫人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 这配置,也是很典型的男女主了。 “稀客啊。” 自打回京来,因为各种事情的耽搁,柳琼月还是第一次见温鹤绵,看她与上次见面无异,暗松了口气。 “看来宫中那位待你不错。” 柳琼月调侃着,迎她进了门。 “还行。”温鹤绵含糊带过了这个话题。 她不与柳琼月绕弯子,刚坐下就道:“琼月,我想拜托你帮我个忙。” “稀奇。”柳琼月弯着眉笑笑,“你尽管说就成,这些年我承了你不少情,自然是要帮的。” 温鹤绵笑:“你可真是爽快,那我就直说,我想让你的商队,帮着运粮。” 柳琼月顿时正色:“这是有何大事要发生?” 温鹤绵眯了眯眸,语气缓缓:“嘉王在封地上不安分,我和陛下有意出兵。” 这些即便她不说,私下里陆子慎也会给自己的夫人稍微透露些,不如大家一起联合,免了遮掩。 “嘶。”柳琼月倒吸一口凉气,旋即拍手,带着几分兴奋,“那我定然是帮啊!” 第178章 不用说,直接做就好了 很显然,这也是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柳琼月耸耸肩,笑得轻松:“跟着你和陛下办事,总没错。况且子慎是次辅,我有能力,自然要助你们一臂之力。” 她向来是个极看得清形势的,身为女子,在商行经营上,胆大心细更甚男子,所以才能走到现在的位置。 合适的选择往往会给人带来想象不到的好处。 温鹤绵叹息一声:“若你在朝堂就好了。” 柳琼月有这身本领在,不管是行商,还是从政,估计都会有不错的成就。 “那还是算了。” 柳琼月笑着回绝。 她想得很清楚:“且不说我志不在此,光是子慎一人,就足以惹人忌惮,树大招风,未必是好事。” “不过……” 她目光一转,语气温柔起来:“若是穗穗日后想做官,我定全力支持她。女子在世,总要去争一方天地,就像你一样。” “我那多是时局所迫。” 温鹤绵说着,视线落在她身上,笑了。 “要真说起来,你是穗穗的娘亲,拿你做榜样,不好多了?” 柳琼月能走出家门,去四处经商,除却她的大胆外,更多是一颗不甘于困于后院的心在作祟。 “你可真是……” 柳琼月瞪她一眼,跟着笑起来:“我们别搁这儿互夸了,来说说运粮的事。” 也不知话题怎就歪到了这里来,温鹤绵失笑一声,与她继续说起正事。 “秋冬之际,水草不丰,正是蛮人掠夺之际,而嘉王封地毗邻蛮族,又大肆豢养私兵,如今被朝廷发觉,想来很快会有动作。以防万一,粮草先行。” 温鹤绵道:“京中有探子在,大肆调度粮草会被注意到,所以我想到了你。届时我会让陛下派人同你的商队一起。温家散布在各处的人也会前来接应你们。” 真等打起来了,临时调粮困难重重,先不说距离,就是臣子间相互扯皮,也有得受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自古以来兵家不变的道理。 “还挺复杂。” 柳琼月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点着桌子。 “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就这两日。”温鹤绵拍拍手,“我留个暗卫在你身边,他知晓该怎样同温家人接头。” 温鹤绵和谢琅说开不久,她原本的暗卫也全部回到了她身边。 当年的事情,他们并未被牵连到,后来温鹤绵虽不在,他们也没有松懈自己,身手更甚从前。 温鹤绵留下的是长竹。 这位暗卫首领,现在是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了,同时也愈发可靠。 她信任柳琼月,是建立在她们是好友的基础上,但运送粮草的事情,容不得开玩笑,该监督还是要监督,不是以私情而论的。 柳琼月倒不觉得有什么,她笑眯眯的:“感情好,我也能威风一把了。” 两人接着核对了些细节,温鹤绵留在她府上用过午饭,又陪穗穗这个小甜包玩了一下午,才被左等右等,最后终于等不及的皇帝陛下给铲上了回宫的马车。 “说好的大方呢?往臣子家中跑,这就是你的大方?”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念在谢琅今日帮着自己处理公务的份上,还稍微收了点嘴。 “谁说的,朕怎么不知道?” 谢琅面不改色,装傻充愣。 温鹤绵摇摇头,深感与他争论无用。 成功糊弄过去,谢琅眼底笑意难掩,他开始掰着手指算账。 “今日太傅的公务可都是朕处理的,太傅准备怎样奖励朕?” 温鹤绵眉梢略挑,掀起眼皮:“以前怎么没见你这番计较?” “太傅都知道那是以前,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 谢琅开始掰扯他的歪理:“朕不乖巧听话吗?看在朕勤勉的份上,给朕一些奖励?” 温鹤绵平静和他对视:“说说,想要什么奖励?” 谢琅以为计谋得逞,便凑到温鹤绵耳边,低声对她说了几句:“宫中今年新挖的池子……” 温鹤绵听完,顿了下,脸色一言难尽,凝眸半晌,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冷笑一声:“你还是想着。” 说完正好马车停下,温鹤绵片刻不耽搁,越过他掀起帘子,率先一步下了车。 速度之快,谢琅来不及抓住一片蹁跹的衣角。 他:“……” 来喜见马车停下,都准备好了小板凳抬过去,脸上笑容刚挂下,就看到温大人从车上跳下来,轻盈落到地上。 随即掀开帘子的,是垂头丧气的陛下。 来喜默默抱紧自己的小板凳,看向赶车的护卫,努努眼:这又是闹什么矛盾了? 护卫一头雾水地摇头。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特意压低了声音,要不是想要给外人听见的,那肯定听不见。 温鹤绵走得很快。 谢琅心怀忐忑,跟在她后面追,思绪乱了,连带着呼吸都乱,是以停下脚步,看见淡笑着靠在廊柱上等他的人时,才恍然反应过来,是自己中计了。 温鹤绵根本就没有生气。 只是看谢琅成天惦记着这事,忽然起了心思,想要给他些教训而已。 她不能永远被拿捏着,否则谢琅会愈发得寸进尺的。 温鹤绵问:“日后还在外说胡话吗?” 谢琅赶忙摇头:“不了。” 他的太傅脸皮薄,虽然这些也不会让外人听到,但他确实选错了地方。 听见满意的回答,温鹤绵神情缓和下来:“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你是帝王,切记在外要注意言行。” “那……” 谢琅并不反感温鹤绵的管教,他就乐意被她管着。 帝王眼底的光骤然亮起:“我说的……” 谈及此,温鹤绵脸色有点不自然:“陛下,你就非得说出来?” 和谢琅比起来,她的性子淡极了,能在初次时说出那样大胆到近乎暗示的话,已经打破她平时的作风了。 像谢琅这样直白,她还是做不到。 谢琅愣了下:“啊?” 直到看出女子神情中的别扭,他才恍然反应过来,低眉敛目上前拥住人,开开心心揽她的腰:“原来是这样,朕懂了。” 不用说,直接做就好了。 他的太傅啊。 第179章 不能反悔 来喜迈着步子追过来时,那二位已经和好如初了。 他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暗中庆幸。 温鹤绵把白日里和柳琼月说过的话又给谢琅转述了遍。 “我给爹娘他们去了信,届时运送过去的粮草就由他们接手,先放在库中,以备不时之需。” 边境苦寒,这是大众眼中的印象。 偏偏淮陵王夫妻俩都是不信命的人,他们过去那边后,就亲身带着当地百姓耕种,还特意找人根据当地环境栽培良种,十年如一日下来,早不复当初的荒凉。 别的不说,粮食产量高了,百姓能勉强吃饱了,库中也有存粮了。 用他们的话来说,与其指望在京中混吃等死、昏聩无能的先帝在意边关事宜,不如指望自己创造奇迹。 只是那边若乱起来,光库中那点粮草,肯定不够。 谢琅猜到了她去找柳琼月是为正事,听完后不意外:“如此安排也好,太傅既信得过她,我就不干涉了。” “不全是因为信任。”温鹤绵神秘笑笑,顾忌到来喜在旁侧站着,没说得太明,“她的身份正好能派上用场,做这事再合适不过。” 毕竟是原书女主,身上或多或少有点眷顾得来的光环,办事也会比一般人顺利。 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 谢琅知道其中缘由,赞同:“含霜说得对。” “别老是我说得对,陛下,说说你的看法。” 温鹤绵神色略微有点不满。 来喜方才端了盘葡萄上来,她说话时,手上也不忘剥着葡萄皮,等停歇的空档,就往嘴里喂去。 葱白纤细的手指沾了葡萄汁水,谢琅无端想到床榻上那只手染了汗意,被自己抓着十指相扣的模样,总之……就是心不在焉。 “陛下,问你话呢?怎么不说……” 温鹤绵久久没等到人回话,疑惑地抬眼望去,见他正注视着自己的手,福至心灵:“想吃葡萄?那儿还有,干看着我做什么?” 谢琅掌大权后,进口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就像这葡萄,个个都成色极好,味道着实不错,温鹤绵吃了好些个了。 他的太傅如雪似月,心思明净,断然不会像他,满眼都是阴暗私欲,即便在已经真切拥有她后,谢琅还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某些想法。 被发现,谢琅收回目光,喉结轻轻滚动了下:“不是,太傅吃。” 他这么说,温鹤绵却没有说带过,几息后,沁凉甜润的葡萄果肉挨上他的唇,女子眉眼带笑,半撑着桌几伸手过来,神色柔和。 “行了,还非要我喂到你嘴里不成?宫里还不至于缺了陛下这点吃的,想吃就吃。” 谢琅本想想吃的就不是葡萄,不过送到嘴边的东西,自然不会放过。 他张嘴,轻轻往前一凑,很顺利地吃到了剥好的葡萄肉。 果然是甜的。 仅仅是这个特例。 剩下的温鹤绵就不伺候了,直接伸手把装着葡萄的盘子往他面前一推,又端正坐了回去,随手捡起一本文书看。 反正能摆上他们桌的,都是重要的东西。 被整治后,大臣们长记性了,终于痛定思痛,勉强在改正说废话的习惯。 谢琅当然舍不得让温鹤绵伺候他,所以接下来就变成了他剥好葡萄,然后时不时再给喂过去。 温鹤绵看完文书,后知后觉这场景不太对。 有种皇帝与宠妃的既视感。 角色颠倒的那种。 她抬眼,揉揉眉心,刚想说什么,却见谢琅已经在拿手帕擦拭汁水,显然迟了。 遂住嘴。 算了。 来喜见此情形,偷偷捂嘴笑。 自打温大人回来后,陛下总算不复那三年间的沉郁,近来慢慢停了药,看上去竟也如常人一般。 果真,心病还须心药医。 温大人才是那味良药。 快一盘的葡萄进肚,到晚膳时,温鹤绵反而没吃上多少。 下午她和谢琅说话的时候,谢琅老是走神,结果晚间勤奋,蘸了墨奋笔疾书,将凌乱零散的计划全都理顺。 “你看,这样可成?” 谢琅道:“免得太傅对朕不放心。” 颇有点怨念。 温鹤绵扫了眼:“没问题,就这样。” “行。”谢琅拿过镇纸,压住,等晾干,一边眼含笑意地看她,“正事说完了,下面来说我们的事。” 温鹤绵眉心一跳,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有点想反悔了:“……等等。” 谢琅充耳不闻,凑过去小心翼翼贴着她厮磨,手握上了她的腰:“等不及。” 谢琅这年纪,摆在正常成长的帝王身上来讲,风流些的,早就妻妾成群,说不定孩子都打酱油了。 偏他是个离经叛道的,不开后宫,就专心致志守着温鹤绵一个人,初初开荤,许多心思与念想都按捺不住,正是热情上头的时候。 细密的吻落在脸颊耳畔,再然后是唇瓣,温鹤绵有了些经验,至少不会再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察觉到谢琅有想把她抱起来的意图,赶忙制止。 “可、可以了,我自己走。” 周围伺候的宫人早在无声无息中退了下去,谢琅欣然松开禁锢,注视着她:“好哦。” 狼崽子炙亮的眼神中都是说不出的欲望,这时候反悔显然迟了,温鹤绵心中一跳,还是被他牵着去了新打造出来的浴池。 白雾蒸腾,水汽蒙蒙。 谢琅极其自然地上前,为他自己和她宽衣解带,然后轻轻拥着将她推进了池子中,低哑嗓音裹挟着笑意:“答应朕了,就不能反悔。” 在这档子事上,小狼崽子向来都极其有耐心,不紧不慢地让她准备好,然后再缓慢地侵入。 温鹤绵垂着眼睫,额角挂着的分不清是汗珠还是水珠,那双清冷的眼眸中,染上了失神般漂亮的色彩,谢琅看着看着,又追着亲了上去,直至将眼尾洇得更红。 池水荡漾,涟漪惊绽。 良久,温鹤绵没忍住闷哼出声,却被人拥得更紧。 玉白纤细的手指被压着扣在池壁上。 帝王轻轻笑,声音中说不出是餍足更多,还是别的情绪更多:“含霜,你好漂亮。” 温鹤绵瞳孔微微放大。 …… 第180章 夜里玩水的后果就是生病 夜里玩水的后果就是生病。 隔日醒来,温鹤绵只觉得浑身倦懒,倒没有初次那么不适,谢琅控制了力道,也没在她身上留下太多不可见人的痕迹。 她拍下谢琅想往自己腰间探的手,触及到对方身上灼热的温度时,下意识警觉了下。 “你……” 话刚出口,就听谢琅打了个喷嚏。 温鹤绵当即正色,不欲同他废话,自己伸手去他额头上探。 最初那几年,小崽子身体瘦弱,生过几次病,都是松不得神的时候,温鹤绵手把手照料着,有些经验。 后来长大了,就不怎么生病了,偶尔生病,也是拉着她的手撒娇卖乖。 这次不同。 在温鹤绵刚碰到他额头的时候,谢琅就条件反射性偏头躲开,他嘴硬:“没事。” “你在发热。” 温鹤绵神情骤然严肃,她最在意的就是身体健康,见不得谢琅糟蹋自己的身体。 “不要讳疾忌医,陛下。” 教训完这句,温鹤绵起身披衣下榻,快步走到门边敲了敲:“来喜。” 他们都不喜人近身伺候,因此宫人都在外候着,来喜听声并未贸然进来,只是询问:“奴才在,请问温大人有何吩咐?” 温鹤绵:“去请太医,陛下病了。” 来喜心中一惊:“喏,奴才这就去!” 说完听见匆匆的脚步声离去。 温鹤绵返回,趁着空档赶紧换衣裳,不然衣衫不整大家看着都尴尬。 谢琅想要起身,被她甩了个眼刀子:“乖乖坐着,等太医来看了再说。” 非要玩水,结果转头自己病了,温鹤绵又气又好笑,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谢琅心虚地咳了声,听出她话语中的怒火,只能偃旗息鼓,乖乖坐在床上等太医来。 穿衣之余,温鹤绵顺手给他倒了杯温水,青年就那么坐在床上,双手捧着茶盏,慢慢地喝,有种不同于猛兽本性的乖巧。 来喜还以为是出什么大事,二话不说叫了太医院判来,结果打开门,就见两人一人坐在床上,一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相安无事。 太医院判倒是淡定,绕过他去给帝王把脉。 片刻后就有了结果。 “陛下脉象浮数,乃是风寒发热之症,待臣下去开个方子,祛风清热即可。中途若有高热,还请温大人多照料几分。” 太医院判下意识朝温鹤绵说。 毕竟最初就是这样的。 温鹤绵面无异色:“好,多谢院判。” 太医院判点头,见这里没自己的事了,提着药箱出去开方煎药。 温鹤绵上前又探了探谢琅的额头,有点烫,但尚在可接受范围内。 来喜见状,赶忙出去打了盆凉水来,拧干帕子给皇帝陛下敷在头上。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坐在床边:“这下好了,难得见你生次病,下次还玩水吗?” 因为发热的缘故,谢琅浑身都有些烫,尤其是在这个天,不多时背后就被汗水微微浸湿,眼中带着罕见的迷蒙和脆弱,跟只蔫哒哒的小狗似的。 听到温鹤绵提起这个话题,他明显精神了些,却没有半点悔改的念头,语气果断:“还要。” 说开后二人的相处虽变了些,但白日里温鹤绵给人的印象仍是清冷疏离的,只有在夜晚,谢琅才能看见独属于他的漂亮风景,那样的诱人,他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温鹤绵一噎,用警惕的眼神盯着他:“病着你!” 自作自受,不值得她同情。 谢琅闷闷笑了声,头在隐隐作痛,不过远比不上发病的时候,他还能勉强撑着,注视着温鹤绵的一举一动。 温鹤绵劝不动他的狗脾气,反正不碍事,就由着他看。 当皇帝就是惨,官员生病还能请假歇着,他生病了,奏折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越积越多。 耐不住操心命,温鹤绵提起笔,一点点开始处理起来。 这下好了,昨日的份还回来,她还把自己给折进去,怎么想都是她亏了。 奏折上落下重重一墨点,温鹤绵凝眸,默念心平气和,继续批了。 事关龙体,太医院行动迅速,约摸着一个时辰后,端来了熬好的汤药,黑乎乎一大碗,令人望而生畏。 谢琅拧着眉头给灌了。 温鹤绵坐在窗边认认真真批折子,没空理他,更没空给他递蜜饯。 来喜端着装蜜饯的小碟子上来,谢琅手一挥:“下去。” 他不是小孩了,又不怕苦。 来喜暗自摇头,只好原封不动给端回去了。 谢琅随手扯下额头上的帕子扔到盆中,下床蹭去温鹤绵身边坐。 温鹤绵目不转睛盯着手上的折子,试图忽视想往她怀中钻的一大只皇帝陛下。 她不吭声,谢琅只管锲而不舍折腾自己的。 最后思索半晌,退而求次地靠在了她的肩头。 颇有分量,温鹤绵肩膀一沉。 谢琅却很满足的样子,一边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馨香气息,一边阖上眼,放缓了呼吸休息。 纸张翻过,泛起沙沙的响声,药仿佛起了效,谢琅开始昏昏欲睡,竟不知那声音何时停了。 朦朦胧胧间,听人说了句“张嘴”,接着嘴里就塞进了块蜜饯。 甜甜的,被他下意识嚼碎了,吞下去。 来喜默默观察着,没忍住瞪大眼睛,看着温鹤绵的眼光多了几许敬仰,心想果然还是温大人有办法。 温鹤绵弯眉轻轻笑,侧眸看去,病中的帝王褪去了严肃冷漠的表现,多出了几分孩子气,怪让人怜惜的。 幸而后面谢琅没有烧起来。 临近午间,他自己就醒了,似乎困极,眼睛都睁不开,哼哼唧唧叫了两声“含霜”,扒着她不肯松手。 温鹤绵当即恢复了冷酷无情的状态,仿佛之前喂蜜饯的那个人不是他:“醒了就起来,我肩膀酸了。” 谢琅闻言,思绪渐渐苏醒,终于舍得睁开眼睛,起身的同时,伸手捏住她的肩膀,十分殷勤:“太傅辛苦了,我给你揉揉。” 别的不说,他揉得确实舒服,温鹤绵语气缓了点:“头还在疼吗?” 她观察细致入微,谢琅怔了下,喉头一哽,说不出什么感受。 旋即笑着摇头:“没有。” 第181章 青史之上,他们依旧密不可分 “撒谎。” 温鹤绵戳穿了他的话,抿抿唇:“该示弱的时候不示弱,平时不是没少指着用这个由头唬我吗?” 她不是傻子,对此毫无知觉。 病了三年,终究是留下点后遗症,头时不时会痛,估计生病时,会愈发放大这点痛苦,谢琅却全都一声不吭地给咽下来了。 温鹤绵故意板起脸:“……死要面子活受罪。” 谢琅讪讪一笑,心虚地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看在他今天生病的份上,温鹤绵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 半晌后,还是没忍住叹息:“我们现在……你何必还在我面前隐藏?” 生病好似能格外放大人的情绪,谢琅眼眶微红,给予的回应是那双拥紧她的手。 “我只是觉得,含霜对我太好了。” 他小声说:“是我从前不敢想的。” “瞎说。”温鹤绵道,“我以前对陛下不好。” “不是。” 谢琅摇摇头,温鹤绵微顿,很快意识到了他说的是她离开的日子。 还惦记着呢。 她摸摸对方的脑袋,嗓音温柔:“你听话,我就对你好。” 谢琅忙不紧点头:“好。” 皇帝陛下年轻力强的,小小风寒,一碗药下去,基本上就好得差不多,下午还去演武场练箭术,力求不懈怠。 温鹤绵看他没事人的样子,放心去了文渊阁和众阁臣议事。 大昭被前人糟践得差不多,想要盘活并不易,他们花了那么多年时间,堪堪让国库扭亏为盈,说起建设来,到处都缺钱用。 除了解决内忧外患,开源节流一个都不能少。 好在部分藩王的投诚,使得国库周转能顺利不少,不过即便如此,户部那边仍卡得很紧,不肯轻易给钱。 “户部尚书天天在折子里哭穷,见了钱就眼开,要支使的时候反而支支吾吾,当真是只进不出。” 开口的是位新晋上来的学士,年轻了些,性格有点火爆,言语中听出颇有不满。 陆子慎看过去,皱眉道:“要事上,户部尚书从未有过推诿,若人人要钱都给,何谈节流?况且不看态度,如何能认定此事紧急?不经核实便拨款,才是为官者大忌。” 眼下的这位户部尚书,抠归抠,正事还真没耽误过。 温鹤绵回来这么久,基本情况都摸清楚了,她抬眼看过去,见那人面色涨红,憋得说不出来,气氛僵住,适时开口。 “我听说你刚来内阁不久,既然不清楚情况,不如趁着休沐好好去看看,也免了你心中不忿。” 能进内阁,说明做学问是没问题的,只是这性子,长久以往,恐生怨怼。 温鹤绵语气淡淡,没怎么说重话,说来也不算多大的惩戒。 不过稍微给他停职些日子,也够他消停了。 陆子慎没征求他的意见,直接道:“就照温大人所说,你自己好好去看看。” 那人已然后悔自己方才贸然开口,悻悻收嘴了。 此事告一段落,有出头鸟在前,剩下众人都老老实实,赶在太阳下山前结束了议事。 陆子慎落在最后,还未开口,温鹤绵就笑了。 “你是想问,为何把那事交给琼月去做?” 陆子慎:“是。” 温鹤绵道:“她适合,我与陛下亦看好,就这么简单。你知道,琼月不是个弱女子,她不输于你我。要是真担心,就想法子给她铺路,让她走得更顺些。” “是我狭隘。”陆子慎失笑,“多谢温大人指点。” 温鹤绵笑吟吟:“不谢。” 男女主间,有些事不便直说,开导下就好了。 几句话,换他们忠心,值得。 “太傅在想什么?笑得如此开怀?” 温鹤绵正倚在栏杆边观赏落日熔金,冷不丁被这声吓了跳,她哭笑不得:“你走路怎么没声?” 大概是小时候活得警惕,谢琅习武后,有意控制自己走路的声音,真的能给人吓到。 后来他在温鹤绵面前就会故意搞出些动静来,让她知道自己来了。 这些细微处的小动作,完全是多年相处培养出来的心照不宣。 谢琅沉默了下。 他总不能说,是方才看温鹤绵笑得太美好,不舍得打破,所以下意识这样的? 温鹤绵随口一问,没想着揪着这点不放,她回答了谢琅的问题:“陆大人的事。” “说起来,陛下还未见过塞外的风景。” 温鹤绵话音陡然一转,让话题回到了谢琅身上:“陛下想去看看吗?” 一方皇城,看着不大,实际上很小,谢琅继位至今,没有出去过几次,即便出去,也走不远,属于帝王的局限,在他身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谢琅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温鹤绵,看到了她眼中温和维稳的笑意,心中发闷,应了声:“想。” 他想去看看,温鹤绵走过的路是怎样的,也想看看,她所在乎的天下,是如何的。 依稀记得很久以前,他们同样有过相似的对话,可惜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让他们经历了一场三年的死别。 “是该去看看。”温鹤绵点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怀川,这次藩王之乱,于你而言,或许是个机会。” 私心里,温鹤绵是不想让谢琅去冒险的。 没有人会愿意看到自己在乎的人去厮杀,所以她拼尽全力也要帮着爹娘加固边关防守。 如今,她再一次面临了这样的选择。 但她不后悔说出这样的话。 谢琅没有急着赞同,他问:“太傅希望朕去。” 温鹤绵摇摇手指,牵起唇:“不是我希望,是看你,想不想?” 朝中又不是无人可用,她说的是其中一个选项,谢琅不愿,自然还有别的选择。 “我想做个明君。” 谢琅倏然一笑,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莫名多了几许笃定的意味。 上午还病得脸发红,眼下精神头倒是足,他如过去那般乖顺,炙热眼神明亮:“想做个能够平定四海的明君。” 他与温鹤绵是师生,是眷侣,那何不让史书上为他们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千年后,青史之上,他们依旧密不可分,荣辱与共。 “所以朕要去。” 他道。 第182章 为她遮风挡雨 起初,谢琅只想当个手握大权的帝王,但温鹤绵在身边,他就有了更高的追求,文成武就,样样不能少。 哪怕知道自己早就把孩子给养歪了,这么直观感受,温鹤绵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她叹:“是为了达成我的愿望?陛下,有时候,我宁肯你多些私心。” 从初遇起,温鹤绵就天然拥有信息差,这份不对等,是谢琅十年如一日的追逐,才慢慢弥补上的。 现在他还如此,搞得温鹤绵都有点愧疚了。 “谁说我没有私心了?” 谢琅微笑起来,歪了下脑袋:“我的私心是什么,太傅当真不知道吗?” 帝王眼底只有她一人。 温鹤绵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所谓的私心——是她。 她失笑:“这算什么私心?” “怎么就不算了?” 谢琅认认真真:“朕只要太傅就够了。” 旁的俗物,在谢琅眼中,是绝对不可能比温鹤绵更重要的。 他只是因为温鹤绵,想成为一个更好的君主罢了。 “随你怎么说。” 谢琅的想法,温鹤绵干涉不了太多,也不想去干涉,不管什么私心不私心的,只要能好好的,就成。 他就不是什么良善尔雅的温润君子类型,犯不着为他操心太多。 “但要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温鹤绵神色凝重起来,她招招手,示意谢琅到她身边来。 谢琅欣喜地过去。 温鹤绵:“战场和朝堂不一样,如果你想亲征,最好这些日子多同武将们聊聊。” 根据书中的描述,谢琅绝对是有带兵打仗这方面天赋的,但不代表他不会因此而受伤。 书中一笔带过反派是如何凄惨,落在谢琅身上,就是真切存在的,他受伤了会痛,也随时可能面临死亡的威胁。 他不是纸片人,而是真实的血肉身躯。 这些都是他们需要考虑到的。 “嗯。”谢琅答应着,忽地凑近了温鹤绵,若有所思,“含霜,你看上去,好担心我的样子。” “说什么胡话?” 温鹤绵眼神微厉:“你是我的……上战场那么危险的事,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担心?” 温鹤绵知道自己就是典型的矛盾心理,既期望谢琅去,同时又不希望他去,当着面这么说出来,觉得扭扭捏捏的,话音落下,没忍住挪了下目光。 不过皇帝陛下显然抓错了重点。 他眼睛倏地就亮了,下意识捉住温鹤绵的手,怀揣着些许颤抖与激动问:“太傅方才想说,我是你的什么?” 温鹤绵性子内敛平和,谢琅总要去慢慢敲,才能窥到一丝缝隙,因此对于每个变化,都关注得紧。 好在他相比以前改换了路子,强势中裹挟着温柔,并不会惹人厌烦。 温鹤绵无奈地瞥他眼:“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她反倒是说不出来了。 片刻后败倒在狼崽子充满强烈期待渴求的目光中。 “说你是我的小夫君,可以了?” 听都听到了,不给出个满意的答复来,谢琅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温鹤绵明知这是只敛着爪牙装乖巧的猛兽,仍拿他没办法。 谢琅飞快地探过去在她脸颊上啄了下:“夫君便是夫君,为何还偏偏加个小字?我可不小……” 男子在某些事上总有着奇怪的胜负欲。 “谢琅。”温鹤绵半眯起眼,神色不虞,“我这么说,有错吗?” 也就是他们单独在一处时,周围人会退避,不然谢琅这话说出来,当真是,有辱斯文。 是这个场合该说的话吗? “没错,是我的错。” 被叫全名了,谢琅赶紧正色。 他拍了下自己的嘴,显然很高兴:“我是太傅的夫君。” 平时他太傅含霜两个称呼混着叫,还不觉得有什么,这句话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换位思考,温鹤绵大致也能明白那些暗地里蛐蛐她的臣子是什么想法了。 反正搁现代,考教资肯定过不了。 温鹤绵摇摇头,甩开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说正事。” “回去再说也不妨事。” 这个时节天黑得迟,外面亮着,不容易让人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谢琅是掐着点找过来的,还是等了许久。 换个地方说,耽误不了什么。 温鹤绵惦记着他病没好全,下午去跑马射箭体力消耗也大,点头同意:“行。” 天热胃口不好,御膳房做的都是些爽口小菜,再配上粥,清清爽爽就是一餐。 温鹤绵放下碗筷后,剩下的基本上都由谢琅包圆了,她心想,这皇帝当得还挺节约。 大概是幼时吃不饱穿不暖的经历,谢琅在吃食上是从不浪费的,不挑嘴,更没什么一盘只夹三箸的规矩,看着就很省心。 用过晚饭后去外面花园散步消食,顺便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 “近几年武将得了重视,处境较先前好,他们对你心怀感激,交流起来应该会轻松些。” 大昭中间出过问题,重文轻武算是那时候的遗留,否则不至于边关无人可用,最后温乘渊请命守边。 谢琅初掌握实权时,就在考虑这个问题,陆续安插了自己信任的臣子外出历练,如今总算是培养出了一批新生代,免了青黄不接的隐患。 “未必。” 谢琅道:“他们对皇室的态度,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 被冷落排挤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谢琅在他们眼中可能算得个合格的皇帝,但是不是值得他们追随的明主,恐怕心中还有所考量。 “你是你,先帝是先帝,他们若明白,就该知道不能混为一谈。” 温鹤绵思索:“印象固然难改,但总归不能一杆子打死,先探探他们态度再说。” “嗯。”谢琅轻声安抚她,“此事交予我去办,还有些时日,含霜,你不要太忧心了。” 谢琅本就对温鹤绵的情绪变化敏锐至极,她所产生的焦虑,他看在眼底,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去抚慰。 也许是年长者的本能,她潜意识里,仍将他当做了需要照顾的人。 可昔日羸弱的小少年,早就能抱住她,为她遮风挡雨了。 第183章 内阁首辅温鹤绵 温鹤绵略微出神。 说起来,她真的很少有被人照顾的时候。 系统说,现代的经历是为了让她能够融入世界,所做出的自动补全,因此她享受的、为数不多的温情,大多源于少时,后来爷爷奶奶去世,就只能自己学着慢慢长大。 钱是不缺的,她倒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过身体健康受限,缺少与外界的正向交流,导致她性格变得平和淡然,接手谢琅后,也就一直将他放在被照顾者的位置。 然而实际上,他们现在应该是对等的。 谢琅盯着她看了会儿,就知道她在思考,不急着打扰,直到她眼眸微亮起,他才笑着接过话:“想通了?” “想通了。”温鹤绵笑着回应,“这感受和我从前,挺不一样的。” 在现代的时候,温鹤绵没想过成家,自然也不会料到,有天会和个比自己小的男生在一起,但这种感觉,意外不赖。 只是她同时也很清楚,只因为这个人是谢琅。 换做别人,他们培养不出这样的深厚感情。 “那自然的。” 谢琅瞅上去似乎颇为骄傲。 也确实如此,他真的很高兴看见温鹤绵一点点因他而染上俗尘气息,仿佛这样,年少时的那轮月亮就离他越来越近。 而他也终于不是那个始终只能仰望明月的稚嫩孩童了。 他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现在正拥着他的明月。 - 夏去秋来,时节如流。 今年好似过得格外快,又格外慢。 距离温鹤绵归京不足一载,然而经历的事情却许多,和谢琅解除误会再到交心,过程前所未有的顺利。 究其最大原因,还是因为他们始终都惦念对方,心有真情,那么自然好说。 虽然朝臣们都心照不宣她和谢琅的关系,也有不少心中仍怀揣不满的,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大肆宣扬。 除却畏惧皇权的因素在,更多则是因为,北地近来愈发躁动,小动作一重接一重的,大臣们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顾得上去关心他们了。 要谴责议论什么时候都行,可天下乱起来,那就不是朝夕的事了。 大臣们对目前安稳的生活尚满意,不想出现不稳定的因素破坏这份宁静。 简称,在大事上拎得清。 “朝堂上的风气比以前好多了。” 温鹤绵手里攥着把鱼食,时不时洒几颗,就能看到一大堆鱼儿争相游过来觅食,活泼灵动,很是有趣。 “陛下理政有方。” 路叔站在一旁,负着手笑:“可陛下是小姐一手教出来的。” 温乘渊与秦宜离京后,是路叔一直留守在王府,暗中替他们探查京城动向,他知道的东西,丝毫不亚于温鹤绵。 不管旁的,说到当今陛下,谁不提一嘴帝师? 温鹤绵不置可否,她扬了扬唇:“路叔,你是想对我说什么吗?” 路叔年龄大了,基本上不怎么管府上的杂事,但他是位实实在在的睿智老者,不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路叔面色严肃:“小姐,陛下准备何时给你个名分?” 他们王府唯一的小姐,从前是世子,后来成了状元,当了权臣,那三年死别,纵有小姐的错在其中,陛下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不给人个名分啊。 哪怕陛下并无后宫,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他们的小姐? “这个……再等等?” 温鹤绵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昭人,在她观念中,路叔不是下属或者奴仆,而是位长辈,他当面这么一提,莫名让人有些心虚。 她是不在意,可无论如何,这里是封建时代,对于礼法,仍是十分看重的。 路叔痛心疾首,开始阴谋论:“为何要再等?是陛下推诿?还是……”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哪儿哪儿都好,路叔说一百句,全都是在谢琅身上找原因。 温鹤绵无奈:“没有,路叔,您多虑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陛下他能不听我的吗?” 一句话出来,路叔沉默了。 他仔细回想小陛下往日在自家小姐面前的模样,觉得,这话似乎说得有理。 “即便这样,该有的,还是要有啊。” 路叔坚持自己的想法。 温鹤绵点点头:“路叔放心,我有数。” 刚说着,青云就脚步匆匆来通报:“小姐,宫中有圣旨来。” 温鹤绵抛洒鱼食的手顿住:“?” 谢琅也没和她说过有这事啊。 很快,温鹤绵就知道圣旨里说的是什么了。 洋洋洒洒,她看过的,熟悉的。 那两封圣旨中的其中一封——任命她为内阁首辅。 她地位特殊,本身就手握重权,如今再这么一升,就是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来喜宣旨时像模像样,待到念完,他乐呵呵将圣旨递到了温鹤绵手中,半点架子都没有。 “恭喜温大人,从今往后啊,您就是首辅了!” 来喜怪看不明白陛下和温大人的相处,他以为的都只是他以为,原以为陛下在暗中准备东西,就是为了封后做准备,没料到先来的,竟是升官的旨意。 温鹤绵捏着圣旨,开始觉得头疼了。 虽然早知道有这天,但陡然接过重担,又是这个节骨点,谢琅还不和她商量,怎么想都觉得心头不安。 小兔崽子又想做什么? 她揉揉眉心:“多谢来喜公公,辛苦你跑一趟了。” 来喜乐呵呵地摆手:“不辛苦。” 温大人和陛下好好的,周围的人就都能好好的,跑腿算什么? 他微微躬身,压低了声音:“温大人出宫两日有余,陛下心头惦念,不忍您奔波,所以也跟着一起来了,您看……?” 前两日谢琅闹得过了些,温鹤绵有心教训他,又怕共处一室心软,这才出宫来,借着生病由头不见外人。 相比以前走一步黏一步,能憋两天不见人,也算是难为他。 圣旨来得这样巧。 温鹤绵心下犹疑,正好有事要问他,颔首:“让陛下进来。” “喏。”来喜喜笑颜开喊人去了。 包括路叔在内的一众人都暂时下去。 温鹤绵洒完手中最后一点鱼食,等到了出宫前来的皇帝陛下。 站在转角处,静静注视着她。 须臾,忽然一笑:“含霜,你猜到了?” 第184章 低估了他的在乎 “早不说晚不说,不吭声就把圣旨往我府上送……” 温鹤绵冷笑一声:“陛下,你可真是出息了。” “嗯。” 谢琅欣然接受来自她的阴阳怪气,他缓步上前,黝黑瞳仁中蕴藏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直到最后,抓住温鹤绵的指尖,才仿佛安心般,开口道:“含霜,你放心不下我,我亦然。” 有一瞬间,他的声音好似哽了哽,却被强压下去,只剩下一片平静:“我真的,太怕了。” 三年前,亲眼看着温鹤绵在他面前坠崖,几乎成了他的梦魇,这份深入骨髓的害怕,哪怕在她回来后,还是时不时会泛起。 所以在考虑自己和温鹤绵之间,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温鹤绵。 这是下意识做出的本能选择。 “况且,时机合适,给了便给了,早晚的事。”谢琅义正词严,他定定看着温鹤绵,“本就是你答应了的。” 究根到底,温鹤绵还是低估了他对自己的在乎程度。 她干巴巴的:“是我答应的。” 谈不上不高兴,但都是事先说好的,也没反悔的余地,她其实也正在接手这方面的事儿,缺个名头罢了。 谢琅坦坦荡荡:“朝中本就有人对你我在一起不满,倘若我再不给出态度,只怕他们会闹到你面前来,为此纷扰,浪费精力。” 最初本就是他一意孤行想拖着温鹤绵踏入这个深渊,因此不管前路如何坎坷,都理应由他去解决,怎么能再让温鹤绵操心呢? 她已经为他,妥协太多了。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 瞅到谢琅眼底小心翼翼的神情,温鹤绵哭笑不得,答应了,她就不会因此而计较。 “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安心,倒也不错。” 圣旨都公布出来了,温鹤绵不再纠结这事,她转而问:“火铳制作如何了?还有武将,没为难你?” 前者是战需物资,后者则关系到谋略计策。 “朕已下令赶工,目前火铳制作库存有千余把,后续还会更快。” 这东西的威力他们试验过了,比传统的铜制火铳威力大上几倍不止,时间短任务重,不说给全部人都配备上,精锐手中能拿上一把,足以削弱敌人气势。 至于杀伤力更大的火药,好用是好用,但到了混乱的战场上,就很容易敌我不分,波及到自己人,所以他们手上虽然有,不到特殊时候,是绝对不会用的。 研究热武器,本质上并非为了侵略,真理在大炮射程之内,他们只是为了自保,防止心怀不轨的人觊觎上。 很简单的道理。 “武将那边……” 谢琅的脸色变得有点怪异:“他们没有为难我。” “那你怎么这副表情?” 温鹤绵一针见血。 谢琅又上前一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垂头抵在她颈窝里,低声笑了:“他们说,看在太傅的面子上,不与朕为难。” 文臣讲究礼仪伦理,许多私下里管不住嘴,这点在武将中反而不那么被在意。 武将们心知肚明谁于他们有恩,撇开这些是是非非不论,对温鹤绵的评价颇高。 比不上戍边的淮陵王,但怎么说都比皇室中人好,也就谢琅是温鹤绵的学生,不然他们未必会高看一眼。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啊?” 得到这么个答案,让人哭笑不得,温鹤绵没想到,自己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罢了。” 目的达到就是,过程不重要。 “太傅今晚回宫吗?” 谢琅跟出来,可不单单是为了解释圣旨的事,更重要的是,他想温鹤绵了。 温鹤绵故意:“……不回。” “要。” 谢琅冷不丁锢住了她的腰。 力道稍大了些,惯性的缘故,温鹤绵就像往他怀中栽去似的。 谢琅委屈地哼哼:“含霜,你晾了我两日。” 卖惨的样子可怜兮兮,温鹤绵不忍卒看:“什么原因,陛下自己不清楚?” 仗着温鹤绵看不到,谢琅眸光闪了闪:“太傅喝了酒,和平时,很不一样。” 更容易动情,也更容易……纵容他。 白日里站在百官之首,那样温和明净的人,喝了酒也会展现出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情态,她不允他喝酒,谢琅却偷摸摸的,趁着中秋哄骗她多喝了几杯。 后面的事情,可想而知。 总而言之,喝酒害人。 对谁都一样。 “我看呐,就算我今天不回去,陛下恐怕也要留下来。” 温鹤绵提前料到了他要说的话,只能说皇帝陛下的性格,半点都不稀奇。 “太傅。” 谢琅心中隐约有了些许把握,他抬起头来,撞入温鹤绵含笑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含霜,你作弄我。” 温鹤绵啼笑皆非:“这就算作弄了?” 谢琅十分好脾气:“不算。” 不过要是换做从前,温鹤绵绝对不会和他开这种玩笑,想到这些都是因自己而产生的变化,谢琅血液莫名沸腾起来,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温鹤绵抬手挡住了他想要亲过来的动作,看看天色,道:“先回宫。” 宫门落锁对皇帝影响不大,就是总归不好。 谢琅笑开:“太傅就是嘴硬心软。” 没说在乎,处处都是在乎。 温鹤绵睨他一眼:“我不如此,你又该装可怜了。” 简称,大尾巴狼。 谢琅并不否认这个说法,他无处辩驳,也不想辩驳。 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亲昵举止,有损温鹤绵名声,谢琅实际上比谁都要在意这点,温鹤绵答应回宫,他就顺势松开手,假模假样地矜持了番。 直到上马车才恢复常态,拉着温鹤绵絮絮叨叨说近几日折子上看到的趣事。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皇城都没有真正走出去过几次,也只能从各地来的折子中看看风景了。 无奈又好笑。 温鹤绵见多识广,时不时给上句点拨,谢琅开心得都像个囤粮的仓鼠。 不发疯的时候,皇帝陛下总能和各种可可爱爱的小动物挂上边。 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心头没太大波动。 就是一道圣旨下来,京中又该有许多人睡不着觉了。 第185章 小变态 细数温鹤绵的履历,越想越惊心。 十六登科的状元郎,大昭史上最年轻的太傅,先前又兼任过吏部尚书,如今再任首辅,身兼两职,不仅权势滔天,而且风光无限。 最关键的是,她是女子。 此等成就,令人仰望。 但无人敢站出来说,她配不上这个位置。 或者不如换种说法,从首辅被空置起,大家心中就有似有若无的猜测,如今正好得到证实罢了。 相比起三年前的风风雨雨,历经三年,大臣们也是成长起来了,除了少部分仍有微词的,意外安静。 唯独有一点他们困惑。 “陛下既对温大人情深义重,温大人也有意,为何不直接封后,名正言顺多好?” “大昭史上,亦有皇后参政,温大人一身才能,纵是当了皇后,照样不会埋没啊。” “莫不是,陛下不想让温大人当皇后?呃……这样,戍边那两位,会同意吗?” 皇后毕竟是帝王的枕边人,家世样貌、才德品性,样样都有考量,因此参政在大昭史上算不上怪事。 帝王在那几年间是什么状态,在温大人回来后,又是什么状态和表现?仅凭这点,大多数人都以为,陛下是一定会封温大人为后的。 但现在这发展,他们是真的看不懂了。 只有少数猜中了帝王的用意。 “皇后参政,有名无实,要什么都指望陛下给,但官职加身,那可是自己实实在在挣出来的。温大人不仅是百官之首,更是女官之首,陛下如此做,表明的,是对女子入学、入仕的重视。” 此人正是国子监祭酒孟航。 他师从许大人,本就赞同帝师的政见,因为少交际,并未被卷入热烈的讨论中,反倒看得更清。 “他们胡乱揣测,如何知晓,这不是那二位商量之后的结果?” 两位女学官,特别是其中与夫婿和离的那位,感慨尤沈。 “陛下是爱重温大人的。且不说日后如何……相比起情爱,权钱于女子而言,才是立身根本。” 前者会变,后者,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吃香的。 孟航拍拍手:“好新奇的说法。” 女学官笑得和善:“祭酒大人谬赞。” …… 温鹤绵早就料到了这圣旨的威力,回宫并非全是因为消气,还有则是为了躲清闲。 她在王府时,同僚们或多或少都会递点拜帖和贺礼来,在宫中就无需担心这个问题了,毕竟不是人人都上赶着面圣,想送东西的人无处送,自己就会偃旗息鼓了。 简直完美。 温鹤绵一手捧着甜汤,一手翻阅着最新送来的话本子,满是惬意。 以前忙,没空看,现在偶尔有点空余,看点民间写手创作的话本子,里面奇思妙想丝毫不输于现代的小说电视剧,是个打发时间的妙招。 谢琅在一旁苦大仇深地批折子,看着近在眼前却不能抱进怀中的温香软玉,愈发琢磨着怎么将手中的事务不动声色分摊下去。 天天这么忙,他和太傅都快没有独处时候了! 温鹤绵没理会他幽怨的神情,想着再给爹娘去几封信,报报自己境况。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分明从前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但再度有了亲人,被关怀过后,就再也放不下了。 只是温鹤绵躲得过想要上门拜访的同僚,却躲不开官署中必要的交集。 官署中相熟的同僚看她的眼神都有了些许变化,大家纷纷上前恭喜道贺,场景热热闹闹。 陆子慎笑道:“我和照旋就猜,这位置陛下是给你留的,果真。” 温鹤绵摇摇头:“我也是回来后,方知晓的。” 先前就在为接手做准备,多了个名头,实际上并无多大改变,只是有了帝王的态度摆在这儿,暗中使绊子的没了,更顺利了。 水至清则无鱼,不妨事的,温鹤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现在他们识相,那就好说。 温鹤绵看着骤然减轻不少的繁杂事务,若有所思:“……亏了。” 早晚都要接手,早点接手好像也不错。 “什么亏了?” 谢琅一目十行浏览完不重要的内容,快速批阅了案头的奏折后,悄悄摸到温鹤绵身后来,就听她这么没头没尾来了句。 “没什么。” 温鹤绵没有吐露自己幼稚的想法。 下一刻,她就被忍耐许久的皇帝陛下给摁进了座椅里,亲昵衔着唇瓣厮磨不算,还叩入齿关,强势汲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在不行房事时,谢琅格外偏爱这些小动作,以至于温鹤绵觉得,自己认为他像小狗,是有很大依据的——总要全部标记上属于自己的痕迹,才肯善罢甘休。 “又发什么疯?” 早摸清谢琅秉性,温鹤绵适应了些许,直至分开,她才抓着对方的一缕头发问。 因着刚亲完,她向来温和平静的眸中被搅起了波澜,眼角和唇瓣都是红的,嗓音发哑,不像是质问,更像是嗔怒。 谢琅垂眼看她,一只手漫不经心捏着她的耳垂摩挲,按捺着躁动稳着声问:“快到你生辰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温鹤绵的生辰在十月,正是金秋,值丰收。 往年谢琅都是自己准备,今年意义不同,他想问问温鹤绵,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温鹤绵怔愣片刻:“……我不缺什么,陛下准备的,我都喜欢。” 说着,她笑起来,风姿如月,清冷中夹杂着温柔,让人无限想要亲近。 谢琅想什么,也的确这么做了。 他亲在了女子的眼尾。 很轻柔的力道。 温鹤绵眼睫一颤,下意识闭上眼睛,即便看不见,都能感知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炙诚爱意。 那是不同于她情绪的滚烫,步履款款,糅合着些许强势,却不令人厌恶。 “说好了,朕准备什么,你都得喜欢。” 温鹤绵乐了,没忍住调侃他:“这么强硬啊?” 谢琅慢条斯理地掀起眼皮,真像个小变态似的,声线低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还没有硬给太傅看。” 温鹤绵:“……” 说不出话来,怎么想怎么离谱。 第186章 小皇帝将人护得紧 在耍嘴皮子这方面,找对赛道,温鹤绵是玩不过谢琅的。 再给她八百年,她都不能像谢琅一样,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流氓话。 温鹤绵面无表情地拽了他头发一把,看见对方脸上露出吃痛的神情,这才满意地松开手。 “太傅每次都这样。” 谢琅哼了声,对自己的行为好歹有点自知之明,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仍是有点想不通,明明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在言语上,太傅还是如此放不开呢? 谢琅无心欺瞒温鹤绵,想说什么就说了,可是每每展现出来,总要惹人生气,这点就很令人苦恼了。 “我若不这样,陛下恐怕还会更过分。” 透过他的神情,温鹤绵就能大致知晓他在想什么,看破没有戳破。 谢琅眯了眯眼,笑:“哪里。” 条件允许的话,谢琅还想和温鹤绵多争几句嘴,奈何温鹤绵情绪稳定,不着他的道,只能作罢。 温鹤绵毫不留情地推他:“起开。” 谢琅这个时候是乖觉的,见她面前的文书还剩下两三本,顺手拿过,帮着一起处理了。 不止是她会模仿谢琅的笔迹,谢琅也会模仿她的笔迹,哪怕其中有些微不同被识别出来,底下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满朝文武,谁不知他们在一起。 只要不耽误事,没人会上赶着找不痛快。 大臣们满心精明算计,但可不是傻。 “说起来,嘉王留在京中那些探子,都如何了?” 嘉王上次前来,停留许久,可不是为了等待谢琅召见。 他曾在京中生活过一些时日,虽时间久远,可因为母家的缘故,在这里还是有一定根基,花费许久暗中联络旧部。 只是做得再隐蔽,也被时时刻刻盯着他们的人觉出了端倪,第一时间呈到了谢琅的桌案上。 探子拔出来还有下一个,他们索性按兵不动,由着探子暗中将消息往外传,再时不时给出些误导性的信息,七分真三分假,很快就将人给糊弄住了。 不过他们毕竟不能揣测谢咏到底有没有真的相信,之后怎么做,还要走一步看一步。 谢琅道:“目前尚且安分,背后主使人还未露出马脚,我让人在加紧打探了。” 探子通常被用作博弈的手段,很多时候是把双刃剑,用不好极容易反噬自身,谢琅正是利用这点,让他们把错误的消息传递出去。 “就是不知道,会是谁呢?” 温鹤绵摸摸下巴,在心中把大部分人名都给排除了一遍,剩下的都是些杂鱼,按理来说,也不该接触到机密的事。 三年前血洗了一波,后头又进了许多新面孔,实在想不出,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耐。 谢琅笑得平和,莫名让人不寒而栗:“无妨,不管是谁,只要他敢现身,朕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谢琅眼里容不得沙子,小鱼小虾的也就罢了,接触到权力中心的人敢叛变,他一定会把对方连根拔起。 他在温鹤绵面前好脾气久了,给了他们错觉,有些人就想蹦跶,迟早给摁下去。 温鹤绵早知他并非良善之人,听到这番话,也没被吓到,接受良好,道:“是该杀鸡儆猴。” 就是依旧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若留在京中这个主使人身份够高,又何必舍近求远,放着安稳日子不过,跑去帮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藩王造反呢? 肯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谢琅注意到温鹤绵的神情,越想越有意思,他压低声音:“忽然发现,含霜和从前也不一样了。” 曾几何时,她看着犯人被斩首都会心中难受,现在已经可以平静说出让他杀鸡儆猴的话了。 温鹤绵神情自若,没有太大感觉:“人都是会变的,身处高位,优柔寡断不是好习惯。” 这一点,是爹娘亲身教会她的,否则每年都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蛮族人来打秋风,总不能轻易放过? 放过他们,又有谁来放过遭到迫害的百姓? 立场不同,必须优先为自己人考虑。 “说得对。” 谢琅从前还为她的性子担忧过,现在看来,完全是多心。 温鹤绵意识到什么,拧眉看他:“陛下,别瞧不起人,再如何,我也是你的太傅。” “没有。”谢琅朝她轻轻笑了下,眼神无辜,“太傅冤枉我。” 温鹤绵不为所动:“冤枉不冤枉,你自己心头有数。” 装得再像,也掩饰不了偏执的本性。 说完,温鹤绵起身,准备先走一步。 却被皇帝陛下亦步亦趋跟了上。 开玩笑,他们两日没见了,就算不做什么,谢琅肯定也得看着人才安心。 …… 京中一派祥和的同时,有暗报被送至了嘉王封地府上。 天空盘旋的鸽子落下,谢咏眼也没抬,径直推开了怀中身姿丰腴的舞女:“先下去。” 舞女一个踉跄,眼中晶莹刚挂上,还未来得及委屈,就被上前来的侍卫带下去了。 谢咏好美人,但他自认为,自己可从来不会因为女人误事。 取下鸽子腿上绑着的信,他兴致勃勃扫过,想看看小皇帝在京中有什么动向,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温鹤绵兼任首辅的消息。 他挑了下眉:“小皇帝居然没有把人封为皇后?” 对于小皇帝喜欢上自己老师这事儿,谢咏一直怀着种看笑话的感觉,不过在见到真人后,他大致也能有那么两分理解。 在谢咏这里,相比行事作风不定、性子暴戾的小皇帝,他更关注的是以温和好说话出名的帝师。 不仅是因为她背后有温家,还因为他好奇,这样一位女扮男装的小状元,是怎么在诸豺狼虎豹中杀出重围的,否则不会在刚见面就朝她抛出橄榄枝。 可惜那几年忙着壮大自身没来得及关注京城,现在再想打探,就有点难了。 小皇帝是真将人护得紧。 手下幕僚揣测:“也许小皇帝是准备将人留下,坐镇京师?” 谢咏看过去:“你那么肯定,小皇帝一定会亲自前来?” 说话的幕僚一张脸被笼罩在面具下,看不清神色,只有眼神中阴沉快溢出来:“回王爷,是。” 第187章 可惜没等来这个机会 “本王不知你为何如此笃定。” 谢咏啜了口茶,眼神微妙,意味不明:“但小皇帝最好是亲自前来,这样本王才有机会,亲自取下他的项上人头。” 幕僚欲言又止,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不过只要上了这条贼船,再想下去,就没机会了。 嘉王再怎么自大,手下幕僚也只能给他出谋划策,毕竟这可是谋反的大事,不成功便成仁。 “王爷英勇。”幕僚开口赞了声,干巴巴地奉承,“只是您不妨先看看这舆图,再行布置?” 提到这,谢咏顺手接过幕僚递来的舆图,皱了下眉:“这上面方位可都准确?” 居高位者,大都多疑,在封地作威作福多年的谢咏也不例外,对于手下送来的消息,总要再三探查确认,才会相信。 幕僚躬身:“王爷放心,已派人前去看过,准的。” 得到确切答案,谢咏这才认真看起来。 他道:“北地距京千里,小皇帝鞭长莫及,纵是临时调兵,也够我们动手,最应防着的,还是边关那两个,也不知道小皇帝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这番行径都不作计较……” 想到这里,谢咏恨得牙痒痒。 姓温的两个都不动摇,倒是让他显得跟个跳梁小丑似的。 幕僚道:“那师生二人,向来感情甚笃,即便反目,也不可相信。” “别把你自己的恩怨牵扯到本王的事上来。”谢咏语带警告,声音冷冷,“本王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幕僚心中一惊,赶忙垂头:“是。” 此事暂且不提。 谢咏确实要做布防,他暗地里招兵买马,表面上唯唯诺诺,就是为了那一日,有且只有这一次机会,哪怕冒险与蛮族王庭那边合作,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 没有人愿意蜗居在封地窝囊过一辈子,他谢咏才不是那等没有志气的人,同样是姓谢,皇位凭什么是他那废物皇兄的儿子坐,而不是他? 两人撤了院中的人,又想着天高地远,聊得畅快,丝毫没注意到,在说到布防时,院外的高树中传来轻微响动。 暗卫听见异响,赶过去时,那处却并没有人,只有几片树叶打着旋儿,慢悠悠飘落在地上。 他们不愿承认自己疏忽,面面相觑,对视了眼,一致找到借口:“许是飞鸟。” - 北地有人密谋之时,温鹤绵收到了来自她爹娘的礼物。 刚好在生辰这日。 以前许多次生辰都没能一起过,每年的生辰礼却从未少过,不谈贵重,只谈稀奇有趣,承载的都是满满心意。 普通人的生辰可不像皇帝,还要大费周章办宴,顶多请些亲近的人,坐在一桌吃个饭也就罢了。 温鹤绵不喜欢这些过场,今年也延续了往年的习惯,不请客,收礼也顶多收几个相识好友的,把低调贯彻到了极致。 毕竟放在从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讨好她,放在现在,也许就有人想要拐弯抹角通过这件事,去讨好谢琅。 这种现象绝对不能出现。 温鹤绵觉得自己这历史专业算是学对了,恰让她懂得该怎样从一开始就掐灭苗头。 谢琅是个例外。 这颗小苗不仅没有被掐灭,还成长得愈发挺茁壮了。 “这什么,拨浪鼓?铃铛?” 谢琅平日里见的都是稀罕宝物,但这些幼稚玩意,是不会有人呈到他面前来的,包裹里一大堆,他翻得比谁都还起劲儿。 温鹤绵看着这棵在自己面前茁壮成长起来的苗苗,似笑非笑问他:“陛下,这是你的生辰礼,还是我的生辰礼?幼不幼稚啊?” 谢琅手上动作顿了下,努力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只是替太傅先过过眼。” 谢琅刚开始记事时就和母妃一同被扔进了冷宫中,后来他母妃疾病缠身,没护上他多久就去了,他则在宫人的冷眼和嘲讽中跌跌撞撞长到了十岁。 十岁前每天都在为了吃喝发愁,十岁后遇到温鹤绵,倒是不缺吃穿了,又要努力成长起来对付奸臣。 认真说起来,还真挺凄惨的。 想法在脑海中绕了一圈,温鹤绵笑吟吟拿起拨浪鼓,在他面前摇啊摇,发出咚咚的轻响声:“爹娘他们送了这么些来,定不全是给我的。在我面前还装什么傲娇?想要什么,自己拿去。” 她再不济,两世也活得顺顺畅畅,而谢琅,是真的年少凄惨,一想起来,难免令人心疼。 可他是皇帝,不会轻易在人前展示软弱的一面,在这点上,温鹤绵可以多包容他些。 就当弥补自己那三年不在的缺憾。 谢琅只觉得他的太傅当真好极了。 方才看那些东西还颇有兴趣,现在只觉得眼前人更有趣,他捉住她的手,凑上去轻轻吻了下,顺便拿过那只拨浪鼓:“好。” 他早说过,他们二人之间不用客套,自然也不会先破例,就这么笑纳了。 温鹤绵瞥他:“可真是难为你压抑自己天性了。” 众人前面威严冷漠,实际上背地里还会对这些小玩意感兴趣,说出去怪稀罕的。 谢琅没否认这点,他一下子笑了:“收了太傅的礼,我也给太傅做碗长寿面尝尝。” 温鹤绵目露怀疑,她愣了下:“你还会做饭?” 当了皇帝了,洗手做羹汤的事绝对不会落到他身上,温鹤绵也没见到过他做饭,对此抱有怀疑,简直正常。 谢琅哼了声:“太傅可别瞧不起朕。” 温鹤绵没吭声。 说到做到,下午谢琅亲自去了御膳房,把不相干的人遣出去,过了许久,居然真的端出来碗像模像样的长寿面,上面卧着鸡蛋和小青菜,看上去很有食欲。 帝王亲手端着这碗面来到了温鹤绵面前,将筷子递给她:“含霜,尝尝?” 到这会儿,温鹤绵将信将疑的眼神已经散得差不多,面入口后,彻底服气了。 “陛下,你什么时候学的这门手艺?” 谢琅乖乖坐在她对面,俊美的脸庞上,显出一丝窘迫:“很早之前。” 依稀记得很久之前,是温鹤绵亲自动手给他做了长寿面,虽然最终成果不太好看,但谢琅还是珍惜地给吃完了。 从那时候起,他就在背地里悄悄学,盼望着哪年有机会,也要亲手给她做上一碗长寿面。 可惜没等来这个机会。 温鹤绵恍然一瞬,也意识到了什么,眼前热气蒸腾而起,有些模糊了眼眶。 她声音柔柔的:“陛下有心了,我很喜欢。” 第188章 一个人活千岁万岁多没意思 谢琅摇摇头:“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太傅伤怀,只是想告诉你,我在乎你。” 说话时,皇帝陛下脸上的神情很温柔,耳根处还隐隐泛着红,别扭的同时又想展现出自己的心意,怪可爱的。 温鹤绵下午没吃什么东西,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吃碗里的面条,清淡适宜,很合她的口味。 她不夸张,谢琅做的这碗面,确实比她吃过的许多滋味都好——皇帝陛下亲手做的,可不是不同? 谢琅精准拿捏了她的食量,一碗面吃下来正好,也不会浪费。 许是开了头,接下来想说的话就顺利了,谢琅难得多话,一边看她吃,一边在她面前絮絮叨叨,给她讲些有趣的小事。 温鹤绵未曾想到,他竟观察如此细致,其中不少,连她都没有注意到。 她把碗往旁边一放,忽然开口笑道:“以前没发现,陛下你,颇有几分说书的才能。” 如果不是原书将他定义为反派,他身上又确实有几分反派的配置,温鹤绵觉着,他应该能当主角。 不过究根到底,那是书中的定义,她所见到的许多人,都不是一个词能形容的,在他们自己的生活中,他们就是主角。 谢琅笑笑,没有因这个形容而生气:“只说给你听,也不是不行。” 他在温鹤绵面前没脸没皮惯了,换个身份又有何妨? 看她碗中的面吃得差不多,谢琅悄悄舒出口气,对自己的手艺放了点心,他唇角挂着抹小小的弧度:“不过这碗面,可不是生辰礼。” 温鹤绵露出惊讶的神情:“不是吗?” 过了这多年,生辰礼于她而言不稀罕,也不是必要物,心意到了就好,帝王亲手做的面,怎么也够这个心意了。 没想到,居然是别的。 “含霜,你小瞧我的心意。” 谢琅控诉似的低语了声,到底是没在今日同她置气,拍拍手,外面便有人推门进来,手中拿着个有些大小,被黑布遮挡的东西,看不清全貌。 “这是什么?” 温鹤绵是真的起了几分好奇心,不过她从容惯了,没有在第一时间起身凑过去看。 谢琅笑:“太傅不妨亲手掀开看看?” 左右是她的生辰礼,温鹤绵没有犹豫,上前去掀开了黑布——那居然是个笼子。 而在笼子中,还关着只长相熟悉、眼神锐利的鸟儿。 “鹘鹰!”温鹤绵声音高了些,细细观察起这只鸟儿来。 不同于她爹娘养的那只鹘鹰,这只稍年幼一点的鹘鹰通体雪白,翅膀上似乎受了伤,羽毛倒是意外挺油光水滑,就是看人的眼神警惕,整只鸟都呈现出防备的状态。 “这是朕从游商手上买到的,想着太傅或许喜欢,就给买来了。” 谢琅绝口不提这种鸟有多难找。 首先,大昭境内是肯定没有的,但即便是在鹘鹰生活的区域,也很难捕捉到它们,这种鸟性子烈,除非幼时驯养,否则大多不亲人,大鸟则更多死在熬鹰的过程中。 总之就是难得。 温鹤绵不会喜欢特地为了她去捕猎,他原本想的就是撞撞运气,有就有,没有就罢了,结果上天眷顾,还真有。 至于这只…… 谢琅咳了声:“这鹰野性难驯,但吃得不少,还挺……有趣。” 想半天,谢琅想出这么个形容词来。 温鹤绵饶有兴致:“具体怎么个有趣法,说说?” 带这只鹘鹰来的是驯鹰师,他恭恭敬敬,诚实说来:“回温大人,这只鹘鹰不听话,唯独食量颇大,一日要吃上五顿,性子烈,但从来不亏待自己。” “它翅膀上的伤,如何来的?” 看样子就知道鹘鹰没被亏待过,这还受伤了,温鹤绵不理解。 驯鹰师埋下脑袋:“……自个摔的。” 驯鹰师当然没那个胆子欺骗眼前两位,温鹤绵眨眨眼,确认自己没听错后,笑了:“这鸟儿确实很有趣。” 难得从一只鸟身上看出识时务者为俊杰的气质。 谢琅顺势:“太傅给它起个名儿?” 温鹤绵:“这毛色也稀罕,就叫载雪。” 流乌载雪,一黑一白,和这羽毛颜色也搭配极了,温鹤绵寻思着,有机会可以让两只大鸟见见面,认识认识。 “至于熬鹰,也别熬了,野性难驯就野性难驯,先这么养着。” 这只鹘鹰看着就没成年,估摸着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走了,要真放走,估计连捕猎的能力都没有。 “没有熬鹰。”谢琅道,“好生养着呢,含霜不用担心它。” 早知温鹤绵会这么说,谢琅觉得,他们当真心有灵犀。 “那就好。” 温鹤绵又打量了那鸟几眼,刚得了名字的载雪也歪着脑袋打量她,乌溜溜的眼珠子里盛满了对于陌生人的好奇。 “先带下去。”谢琅道,“鹰房离这边近,你想什么时候过去看都行。” 至少现在的时光,他不愿让只鸟给打扰了。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没戳穿:“听陛下的。” 这驯鹰师不知道被谁给吩咐过了,谢琅开口后,他硬是在原地没动,等她开口肯定了,才拎着笼子往外去了。 谢琅肯定也发现里面的端倪了,偏就不开口,只笑吟吟盯着温鹤绵。 温鹤绵站在原地,被他盯得发毛:“陛下,有话直说,和我打哑谜,我听不懂。” 半晌,他终于出声:“含霜,你还记不记得,写给我的那封信?” “哪封?”温鹤绵拧了下眉,想继续问什么,脑海中却下意识锁定了给谢琅起字那封信,“你是说……” 谢琅知道她猜到了,点头:“是那封信。” “提起这个做什么?” 谢琅笑:“因为想起,你在里面送了我一句话。”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可哪怕千万岁又如何,在她离开后,每一日于他而言,都是凛冽寒冬,冷到骨子里。 温鹤绵脸色微变,后知后觉这句话放在当时有多么不合适。 谢琅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般,轻轻撩起她耳边一缕垂落的发丝,吻了下。 “那的确是句寓意极好的话。一个人活千岁万岁多没意思,我要你陪我一起。” 第189章 含霜不会么? 帝王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看得出,他已经差不多将自己开解开了,那些携带着痛苦的过去,在他这里,似乎也没有那么了不得。 没有人能活到千岁万岁,这是臣下对天子的奉承与景仰,温鹤绵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单纯祝福他。 正是因为这诚挚的祝福,谢琅才能聊以慰藉,从漫长的孤寂中寻得一丝温暖。 但那是从前。 温鹤绵回来后,沉寂已久的情绪苏醒,恰似刹那风起,拂起漫天春意,朝他而来。 她便是他久违的春日。 “如何,答应吗?” 谢琅期许着她的回答。 想通其中关窍,温鹤绵觉得他幼稚的同时,心中额外浮现抹更深沉的情绪,轻快笑了:“行,答应。我要陪着我的陛下,千岁万岁。” 竟也认同了他那番夸张的说法。 听清温鹤绵话中所说的字眼,谢琅整个心尖都泛起甜意,他凑过去想亲温鹤绵的脸颊,被她抬手推开了。 分明两人聊得好好的,谢琅没料到她的拒绝,有点委屈地瞪大眼睛:“含霜?” “洗漱了再说。” 温鹤绵略有点尴尬地咳了声。 谢琅眉眼耷拉下来,明白是刚吃完饭,温鹤绵洁癖犯了,勉强拧着眉:“好。” 一顿饱和顿顿饱,皇帝陛下还是分得清的。 温鹤绵没再开口,和他聊完后,又拆了会儿转送进宫来的礼物,看个大概,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回去洗漱准备歇下了。 只是很显然,有人不是很想放过这个机会。 自从上次玩水生病后,谢琅难得要脸起来,终于不在池子里折腾人了,温鹤绵洗漱,他也乖乖的没有去闹她,换了个地儿洗漱,毕竟他不太敢高估自己自制力。 他动作快,回来后又在殿中等了半炷香的样子,才见人归来,立马上去黏着人不肯撒手。 温鹤绵纳了闷:“今日是我生辰还是你生辰?问过我意见了吗,你不怕我不乐意?” 谢琅被她宠惯了,此刻也没觉得多担心,笑着亲亲她的脸颊:“你不乐意吗?” 分明是要个肯定的答案,结果这么一转,皮球竟然又被踢了回来,温鹤绵对他倒打一耙的功力感到咂舌:“你……” 话刚起个头,十分自然地被谢琅接过去:“但太傅说得对,今日是你生辰,当然是听你的最重要,所以……含霜,准备如何处置我?” “把我锁起来好不好?” 事情逐渐开始朝诡异的方向发展。 温鹤绵:“等等……” 她刚开口,谢琅动作极快,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条金灿灿的帘子,一头扣在他手上,一头则扣在她手上。 这该死的,熟悉的场景。 温鹤绵瞳孔地震,说不出的复杂和咬牙切齿:“……不是都收起来了吗?你这又是从哪里弄来的?你还真准备把小疯子的名头贯彻到底是不是?” 谢琅语气缓缓:“这么说……也没错。”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曾经还真想过永远把自己与温鹤绵绑在一起。 温鹤绵无语到失声。 谢琅脸皮厚,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话语,拉着处于怔愣中的人过去,在榻上坐下。 小狼崽子黏人,也难应付得很。 温鹤绵盯着眼前人,只觉得头大,倒不如先前别置气问那番话,以至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含霜不会么?”谢琅笑着摩挲她的腰肢,手上炙热的温度通过单薄的寝衣传递过去,后半句话陡然低了几个调,暧昧不明,“明明都那么多次了。” 人是不能激的。 温鹤绵心中真来了几分气,淡淡掀起眼皮瞧他:“陛下,不带你这么瞧不起人的,谁说——我不会了?” “那你教我。” 谢琅眼神晦暗下来,拉着人一起倒在了榻上,手上的锁链随着这番动作,也发出清脆的响声。 尊贵的帝王躺在软枕上,唇角似有若无噙着笑意,眼神柔和中带着鼓励:“含霜,我听你的。” 事已至此,再怎么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了。 温鹤绵不似谢琅热衷于这档子事,纵有几分食髓知味,向来不放在明面上讲,她不乐意钻研,大多时候都被动带着沉沦,真掌握了主动权,比想象中要难许多。 总是不得章法。 她怀揣着几分好笑心思,看谢琅忍得辛苦,最后终于没忍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呼吸发着沉:“太傅是折磨朕还差不多。” 温鹤绵哼笑一声,那双清冷的眸中带上笑:“看出来了?” 这下咬牙切齿的人换成谢琅:“那含霜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被晾了这么久,谢琅又不是个君子,忍耐早就到了极限,戳穿这层后,当即不再客气,开始剥衣裳。 安静的寝殿里,除了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声,就是锁链碰撞的清脆声音,偶尔夹杂着一两声闷哼,仿佛连空气都渐渐暖起来。 玉瘦香浓,檀深雪散。 …… 总之这个生辰过得令人印象深刻。 特指温鹤绵。 撩拨的时候有多痛快,后面被拽着不肯松手的时候就有多想逃避。 自然,是不会被允许的。 过分一时的谢琅之后几天都没有好下场,被赶到隔壁偏殿歇息去了,直到温鹤绵彻底消气,才得到搬回来住的资格。 堂堂一个皇帝,分明是自己的寝殿,却连住不住的决定资格都没有。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来喜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个来喜了。 以前见这二位闹矛盾时,还会战战兢兢,现在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没什么大事,接着做自己的就行。 陛下生气不可怕,反正陛下自己会哄自己,等他平复好了,再去哄温大人,就成了。 秋意渐浓,百姓丰收的同时,天慢慢凉了下来,薄衣裳也随之换成了厚衣裳。 秋老虎过后,开始下雨。 温鹤绵处理内阁的事愈发得心应手,谢琅也有条不紊地将部分事务分摊给下面,在降低自己工作量的同时,尽量保证权力不被分散,还能相互牵制,权力制衡愈发熟稔。 看似一切向好,却在平静的某日,被北地传来的急报打破。 第190章 三则消息 送消息的人辗转许久而来,到达殿门口前时,浑身风尘仆仆,好在情况特殊,无人计较,他很快说清了自己带来的消息。 其中主要有三则消息。 “嘉王私下里同蛮族联络,二者商量里外夹击,控制住边关后再往京城进攻。” 这则消息在他们预料之中,毕竟始终都是要反,仅凭嘉王一个人的力量,哪怕手下有再多人,也容易受到钳制,蛮族于他而言是极其好的临时合作对象。 只是这种轻易将后备交付给敌人的做法,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他最后成功带兵抵达京城,紧跟在身后的蛮族,会轻而易举善罢甘休吗? 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割让城池那么简单了,搞不好直接改朝换代,落得一场空。 温鹤绵摇摇头:“枉费花在他身上的俸禄,受万民供养,到头来丝毫没想过,掀起战争会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江山,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毁于一旦。” 话是这么说。 但权力本身,就像一瓶包裹着蜜糖的砒霜,明知有毒,还是因此有人而飞蛾扑火,妄图抓住机会一步登天。 “他不会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有这个位置。” 谢琅为帝多年,一路走得坎坷,却也能更轻松看透人心,他明白,当年若非形势所迫,各方势力争执不休,恐怕也轮不到他坐到这个位置上。 温鹤绵眸光稍微一凝,看他:“陛下可别妄自菲薄。” 她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谢琅能从这话中察觉到安抚的意味。 他不怎么在意地笑笑:“朕可没想着和他比。既然选择动手,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他语气严肃起来,已然带了几分属于帝王的威严杀伐气。 若嘉王有足够的勇气,敢早两年动手,兴许还有机会,但偏偏选在这时候,那就只能怪他自己倒霉了。 第二则消息则是关于藩王。 嘉王也是个会收敛人心的,不知道他许诺下什么好处,周边毗邻的藩王大多投入了他旗下,出人的出力的,统计下来居然还不少。 “据属下打听到的消息,他们准备在这几日联合动手,估计是想打个措手不及。” 温鹤绵神色平静,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蹙了下眉:“爹娘他们应当做好了准备,眼下就看我们这边了。” 早知会生事端,应对了那么多次的蛮族突袭,现在的边关早就不是昔日的边关了,经过改造后,就连城中人都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更别说蛮族了。 谢琅闻言,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太傅,别担心。” “我没有。” 温鹤绵稳下心神,开口问:“那第三则消息呢?” 来报的探子道:“嘉王身边有一幕僚,对京城消息格外了解,不过他平时以面具覆面,还未打探出他的身份。” “还有漏网之鱼?” 温鹤绵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可能。 当年谢琅动手快,但毕竟通讯不变,什么消息都存在滞后性,也不排除有人钻了漏子逃出去的可能。 看这样子,说不定还是个熟人。 谢琅略一沉吟,挥手示意探子先退下,旋即将目光转向温鹤绵:“是朕疏忽了。” “这怎么能怪你?” 温鹤绵不赞同他的说法:“狡兔三窟,你是皇帝,又不是全知全能的神,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捉了那人来一看便知。” 也不是说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但当年京城乱成一锅粥,有所疏漏很正常。 温鹤绵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位老熟人,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 “说的也是。”谢琅问,“那朕现在召人来议事?” 估摸着还要等几天才动手,可要等到他们动手,就有些迟了,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把该分下去的事务都分下去。 虽然不是很乐意看到这天的到来,但来都来了,他们先前就说好了要怎么做,来不及临时反悔。 温鹤绵按捺下心中的不安,点了头:“行。” 京中有内鬼,千里之外还有熟人,只能说,这个世界,真的怪小的。 陆子慎、六部尚书,还有负责京城布防的几位重臣,都被召集来了御书房中。 外面雨刚歇,但急匆匆赶来,身上还是沾染了些许潮气,几位大人简单接过来喜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这才过去面见圣颜。 温大人也端了碗茶,雍容沉静地坐在陛下边上,见他们来,礼貌性地笑了笑。 大家伙都知道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本来还以为是出了急事,心头都有点忐忑不安,结果瞧二人这波澜不惊的模样,顿时也安定了许多。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温大人和陛下都不慌不忙,他们在这里自乱阵脚是什么意思? “诸位都坐下。” 温鹤绵的性子摆在那儿,自回来后,她就一直是唱白脸的那个,而且印象深入人心,也比较令人信服。 她一说话,大臣们纷纷松了口气,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了,然后很快有宫人奉上热茶来,好让他们暖暖身子。 陆子慎先行开口:“陛下召集我等前来,可是北地有了动静?” 陆子慎身兼多职,再加上家中夫人也在帮着帝王办事,了解的情况是最多的,由他来开这个口,再合适不过了。 他在朝为官多年,也算是摸清了当今圣上的性格,手段暴戾了些,但从不为难贤臣能力。 可能还多要归功于温大人的教导。 陆子慎心中情绪复杂。 谢琅颔首,大致将情况与他们说了番。 大臣们听完,面面相觑。 嘉王的心思他们大致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种形同于通敌叛国、谋权篡位的大事,当真是胆大包天。 兵部尚书伍宗定揣摩着帝王的意思,半晌后开口:“敢问陛下,可是有了决断?” 伍宗定这人谨慎小心,从前帮了大忙,是个坚定的保皇党,心中明镜似的,联想到谢琅这些时日同武将走得近,早就有了猜测。 只是这个猜测有点骇然,需得有个人引出来,他便问了。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坐在书案后的帝王就点头:“对。” 第191章 倒打一耙 确切的答案给出来,谢琅却没忙着继续说下去了。 温鹤绵看见几位大臣脸上惊疑不定的神色,及时解了围:“不如诸位说说你们的看法?” 事到如今,谁不知道陛下和温大人是一对?温大人的意思,多半就是陛下的意思。 没多想,他们很快说出自己的想法。 “边关有淮陵王和王妃殿下,抵抗蛮族应当足以。” “不过嘉王若真与那些蛮子勾结,肯定会调转方向去攻城,腹背夹击之下,恐生祸端。” “朝廷这边肯定要派人去,我看周小将军就不错,飞风统领这些年也小有成就……” “可用之人还是许多,就是大多年轻,可能缺乏经验,届时不乏派遣几位老将军做军师指挥,还怕打败不了一个嘉王?” 要说合适的人选,大家心中也有几位,只是讨论一番,都没确定好该谁领衔去。 不过还好,这些年朝廷中人才渐渐充盈,用人不再捉襟见肘,也不必四处顾虑着形势比较乐观。 陆子慎聪明地抱着手没吭声,就听他们讨论,等待声音渐渐平息,应该是商议得差不多了,终于听到帝王开口:“朕已决定,御驾亲征。” 他平静地告知了自己的决定,俨然没有给大臣们商量的余地。 除了猜出点实情的陆子慎和伍宗定,其余大臣面上纷纷露出了愕然的色彩。 “这怎么能行?” “蛮子鲁莽,又向来敌视大昭,他们若知晓陛下前去,肯定会不计代价刺杀陛下的!” “朝中将才不少,此行不值得陛下冒险啊!” 被先帝给这么霍霍了一通,大臣们心中都有阴影了,好不容易等到个贤明君主,怎么还偏要往危险的地儿跑呢? “温大人啊,您劝劝陛下!” 见帝王不吭声,礼部尚书眼珠子一转,把话题给转移到了温鹤绵身上,原本他心里对温鹤绵有些微词,但在这种事面前,这些小恩小怨都显得不重要了。 关键的是,该怎么把陛下给劝说下来。 这事可不兴开玩笑啊! 陛下不听他们的,总该听听温大人的? 温鹤绵捂着额头垂眼,就知道他们会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陆子慎和伍宗定对视一眼,摇头: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这指定是温大人和陛下商量后的结果啊。 或许也不是想不明白,就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不过谢琅没有给他们为难温鹤绵的机会。 他眸色霎时沉下来:“朕的决定,诸位问太傅作甚?太傅若是不劝说,你们逼问上太傅不成?” 礼部尚书闻言,心中一惊,已经为自己方才的冒进感到后悔,他连忙跪下:“陛下恕罪,臣并非此意。” 谢琅不管他是不是这个意思,有些小心思要管:“罚俸一月。” 礼部尚书垂头丧气:“多谢陛下宽恕。” 有他这个出头鸟在前,剩下的大臣也算是看明白了,陛下既然说出来,就没有更改的可能,再者,温大人都不开口说话,他们在这里犟着,没用。 等到大家都不作声了,陆子慎这才不紧不慢顶着目光开口:“此去北地,路途遥远,还请陛下下旨,早做准备,布防京中。” 温鹤绵朝他递过去个赞赏的眼神,陆大人一如既往的给力,总在关键的时候补上一刀。 谢琅颔首,淡声道:“具体事宜,朕已写在圣旨中,稍后公布。召诸位前来,是为商议详细事项。” 说到这里,众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早就入了套,陛下前面不吭声,就搁这里等着呢。 圣意已决,他们对视一眼,只好纷纷出谋划策起来,先共同面对眼前的难题,至于别的,以后再说。 回归正事儿,温鹤绵终于不再捧着茶在旁边当透明人,也参与进了讨论中,御书房中气氛凝重了一下午,直至夜幕降临,大臣们才揣着重重心事回去了。 这事目前暂没有对外说,能前来的都是他们信任的人,倘若如此还有消息走漏,那可就真的,有点问题了。 从他们的角度来讲,当然不希望这些人里面有问题,毕竟能走到这位置上,算是肱骨之臣,损失一个都要重新布局。 “京中有内鬼,朕始终不放心。” 谢琅揉揉眉心,卸下威严的表象,他也只肯在温鹤绵面前展现出自己无力的一面。 “不相信我啊?” 温鹤绵好笑地注视着他:“陛下,你放心去就成,京中这边有我坐镇,没问题的。” 女子说话的语气温和,细听却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在里面,她辅佐谢琅至今,真没点手段,也镇不住属下。 只是习惯和善罢了。 “没有不相信太傅。” 谢琅说着,起身,就着高度俯身,从后面轻而易举地将她捞进了怀中:“不信谁也不能不信太傅,只是还要防着人,怕你劳累。” “再劳累也没有战场上真枪实剑危险。”温鹤绵无奈地笑了笑,“又不让我跟着你去,京城这边总该给你守好。” 自古以来,行军途中遭遇背刺的事件太多了,谢琅执意要去,她拦不住,要留她在京城,她也能理解,毕竟只有他们能让彼此交付后背。 谢琅眯了眯眼,忽然缓声:“我何时有说过,不让你去了?” “你……” 冷不丁被倒打一耙,温鹤绵噎了下:“你那么急着把首辅的位置往我手里塞,不就是让我坐镇京城的意思吗?” 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 后来谢琅认真反思,觉得他的太傅不该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他这样的做法,和囚禁实际上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温鹤绵纵容他,才能如此和睦。 他惊觉,有时候也不是很愿意看到她为自己无条件妥协。 这违背了他的初衷。 谢琅亲了下她的耳垂,笑得不太正经:“朕又没有亲口说过,含霜自己默认罢了。” 温鹤绵:“……” “行,我认栽。”温鹤绵声音冷冷,“说说,你的打算。” 谢琅没法推脱,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先行,等安顿好了,太傅再带人过来就好。京中有太傅看好的那几个在,足够了。” 他曾被温鹤绵评价过戒心太重,然而此举,分明是尝试着在改变。 说明他将她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温鹤绵微怔。 第192章 “陛下,你适可而止。” 温鹤绵不觉得自己的感觉是有错的。 在她没有发觉的时候,谢琅的想法恐怕就悄无声息产生了改变,至于为何,约摸着也有点头绪。 皇帝陛下长到如今,是有几分阴晴不定在的,他习惯不在温鹤绵面前表现出来,等发现,多半自己都调节好了。 就像现在这样。 “行,等你安顿好,京城这边的内鬼也抓出来,我就过去找你。” 温鹤绵明白他的意思。 事实上,这种情况,她不亲自陪伴在谢琅身边,也会非常不放心,有两全的解决方法,当然最好。 “不用那么急。” 谢琅轻声细语,带了些许笑:“其实我更情愿,你过来时,我已经将人给收拾好了。” 再是笃定,终归不是万无一失,在局势还未稳定之时过来,很容易遇到危险。 他的软肋显而易见——是温鹤绵。 “陛下这么说,我可就不服了。” 温鹤绵眉梢微扬:“我会早点将内鬼抓出来,然后来找你。” 她本就放心不下谢琅,原本他不想让他去,也就罢了,现在小狼崽子好不容易松口,说什么也要早点将这事儿解决。 谢琅闻言,笑着将她抱得更紧了几分,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耳畔,裹挟着似有若无的撒娇意味:“想啊,朕就等着含霜来。” “……说正事。” 一旦扯到这方面,就有了歪话题的趋势,趁着现在,温鹤绵赶紧正色。 谢琅低低笑了声:“京中布防也重要,我不准备将火铳全部带走,飞风也留下,届时倘若你找过来,他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经历了三年前的那次事故,谢琅现在可谓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总得留下自己的人,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奔赴北地。 “飞风怎么能……” 刚开口说了几个字,温鹤绵就陡然反应过来,她侧眸,与皇帝陛下诚挚黑亮的眸子对视了半晌,终于缓缓松下肩膀:“也罢,你既想让他留下,那就留下。” 虽然温鹤绵觉得自己不会有问题,但这样能让谢琅安心,就算了。 索性他身边不缺人。 “这样就好了嘛。” 谢琅软下声调,显然是故意的。 离开之后,还不知道要分别多久,可是距离他们重逢,甚至都还没有一年时间。 谢琅有点后悔,但在更高的追求面前,那点后悔,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又不是以前遇事就只会跑到温鹤绵面前诉苦撒娇的小孩子了,除了个别刻意的时候,性子远比年少时更内敛。 这点丢脸的想法,就不要让她知晓了。 温鹤绵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手:“撒过娇了就起来,我给爹娘写封信。” 知道他们有防备是一回事,关心是另外一回事,温鹤绵准备再去封信让他们安心些。 谢琅不依,绕到前面来,倾身过去就想抱她,似乎是要趁着这有限的时间,多一些亲密接触。 “诶等等!” 温鹤绵提前预料到他的动作,在他松手之前,抓住了他的胳膊,神情有点纳闷:“怎么动不动就喜欢抱啊?” 温鹤绵自认为了解他,在这点喜好上,却还是多少有点看不透。 谢琅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学人精一样说了句:“喜欢。” 然后继续自己刚才没有做完的事,把人给抱进了怀中。 他力气大,抱得也稳,见实在说不动,温鹤绵无可奈何,只能放任他,让他将她抱着去了桌案后面。 “这里有纸和笔,含霜,写。” 谢琅还很贴心的把笔塞进了她手中。 温鹤绵:“……” 她看了看眼前的纸笔,又感受到身后坚实有力的胸膛,和自己腿下坐着的,沉默欲言又止:“……谁家好人这么写信?” 谢琅恬不知耻:“我家的。” 温鹤绵摁住了自己想拧人的手,平心静气后,开始提起笔心无旁骛写信。 以防这封信在半路被人劫到,她写得很简短,看似没有夹杂什么有用的信息,实际上里面有爹娘和她约定的密语,不怕落到旁人手中。 写完信后,晾了片刻,温鹤绵才折好放入信封中,准备出去交给人送出去。 她懒得理会谢琅现在是什么心情,不过好在这次起身,他并未拦着,而是亦步亦趋随她一起去。 结果前脚信刚送出去,后脚霍平手上就挂了只大鸟匆匆朝他们这边而来。 温鹤绵眼睛一亮:“流乌?” 前些日子还惦记着让两只鸟见一面,可惜流乌生性桀骜不驯,虽然被驯养,对他们一家人很是温驯,但若养在京城里,就有点太拘着了,因此大多时候它都还是在边关。 流乌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扑棱扑棱翅膀,瞬间就从霍平手臂上飞了起来,往温鹤绵的方向去。 霍平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最后见流乌稳稳地落在温鹤绵肩头,这才是稍微放下心来。 谢琅拧起眉头,不太爽地看了这只突然插进他们中间的大鸟一眼:“怎么又来一只?” 温鹤绵看着就好说话也好亲近,谢琅送她的那只鹘鹰确实是个识时务的,知道找谁当靠山最靠谱,对温鹤绵的靠近居然不感到排斥,甚至还颇为亲近。 但这是谢琅送的生辰礼,他再怎么不爽也只能咬牙咽了,现在来的这只可不是他送的。 似乎是感受到谢琅的目光,流乌叫了一声,扑棱了下翅膀,探过头去就要啄他。 幸好温鹤绵反应快,一把捂住了流乌的脑袋,同时用警示的目光看了谢琅一眼。 “陛下,你适可而止。和一只鸟吃醋,有意思吗?” 温鹤绵还能不知道谢琅在想什么,这场面都不需要端水,指定是谢琅无理取闹。 谢琅委屈地瞪了下眼睛,但碍于外人在场,没说话。 流乌则是顺势蹭了下温鹤绵的掌心,鸟仗人势不屑地瞥了谢琅一眼,然后抬起脚,把上面绑着的东西给温鹤绵看。 温鹤绵笑着揉揉它的脑袋:“好流乌,辛苦你了。” 说着取下它腿上绑着的信看。 一旁被忽视的谢琅:“……” 他咬了下牙,敢怒不敢言。 第193章 大型暖宝宝 “有蛮族偷溜进城,被我爹娘他们逮住了。” 片刻后,温鹤绵解读出了上面的信息,眉眼稍稍舒展开来:“他们暂时没事,让我们不要担心。” 温鹤绵虽然确实不怎么担心,但在得到这条消息后,她确实更加安心了几分。 谢琅趁机挤到了她身边,也不管那只鸟的死活,声音中透露出欣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温鹤绵嗯了声,转眼看着他和流乌相看两相厌的样子,又好笑又好气,抓着流乌放到了自己的另一边肩膀上去。 “物种都不同,不明白你们怎么还能互相讨厌上对方。” 温鹤绵不理解,但选择尊重。 她嘀咕的这一句,其实两方都没太听懂,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扬了下脑袋,简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温鹤绵噗嗤一声,乐了。 谢琅混不在意,反正他脸皮厚,和只鸟争风吃醋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也不算丢脸,谁能得到太傅的注意力,才是真赢家。 “真的。” 温鹤绵回答了谢琅刚才问的话,她把信纸折好收了起来,喊了声:“来喜。” 来喜赶忙从后面上来:“温大人,您有何吩咐?” “带流乌去鹰房吃点东西。” 温鹤绵把流乌交给来喜,毕竟这么飞了一路过来,就算它自己路上会捕猎,沿途也有温家人提供的补给,但还是饱一顿饥一顿的,都给饿瘦了,她瞧不得。 “注意看着点,别让两只鸟打起来了。” 温鹤绵不太放心,还是接着嘱咐了句,主要是怕两只鸟有领地意识,打起来不好。 来喜笑着点头:“温大人您就放心!” 说着快速带着依依不舍的流乌走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陛下这是吃了个闷亏,还是快把这只鹘鹰带走为上。 “好了,”温鹤绵看向霍平,“霍统领,你可有别的事要说吗?” 霍平摇头:“臣是特地送这只鹘鹰来的,这就下去了。” 本想还想邀个功,现在看来,是想错了,只希望陛下不要记恨到他身上。 霍平赶紧溜了。 碍眼的人都走了个干净,谢琅这下终于高兴了,他试探性地问:“先回去?” “都这会儿了,还能做什么?”温鹤绵看了看天色,“走,先回去用膳。” 下午一直忙着议事,就吃了些点心垫着,陡然松懈下来,疲倦和饥饿一同翻涌上来,胃里空的慌。 “好。” 谢琅点头,拉着她一起走了。 膳食准备好后就一直温着,早就有人试过毒,他们直接吃就行。 想着白日疲累,谢琅乖乖的,没有折腾温鹤绵,亲了几口就抱着人沉沉睡去。 随着天凉起来,谢琅在温鹤绵面前就得到了和夏天完全不同的待遇,在还没有开地龙的日子里,皇帝陛下本身就是个大型暖宝宝,温鹤绵很乐意他的靠近。 大概是胎中带来的体弱伤了底子,即便后面温养好了,一到天冷,温鹤绵依旧会手脚冰凉,往年都是焐着汤婆子度日,今年倒是用不上了,毕竟人的体温可比地暖舒服多了,还不用担心上火。 温鹤绵如此想着,心安理得地窝在谢琅怀中睡了过去。 总之双方都很心满意足。 嘉王的行动远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快。 距离他们得到消息过去大半月,始终没有传来下一则消息,倒是京中布防已经差不多,重要的几位大臣也都知晓温鹤绵会坐镇京中的消息。 对于这个安排,众人都没有异议。 温鹤绵是太傅兼首辅,身份最高,曾辅政多年,回来的近一年时日,大家对她的能力也有所感受,再加上她与陛下……总之不管哪方面看,都合适。 柳琼月安排好温鹤绵交给她的事,赶在年关之前,堪堪赶回了京中。 温鹤绵抽空与她见了面。 柳琼月奔波多趟,脸上带着些许憔悴,见到温鹤绵,更多是掩不住的欣喜。 “温大人,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这是信物。” 柳琼月经营商行这么多年,手下人自成派系,温家人也有在那边盯梢,她不担心其中会有问题。 于是温鹤绵抬手接过:“谢了。” “不用谢,皇商名额给我留一个就好。” 柳琼月坦坦荡荡,直白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 这事温鹤绵能做主:“行,等事情结束,给你记大功。” “哦对了。”柳琼月想起一事,“温大人,你还记得阿丽娜吗?” “……阿丽娜?” 这是个很遥远的名字了,温鹤绵想了许久,才有点印象浮现出来:“是那个蛮族的公主?” “对,就是她。我去北地时,遇到了她,她似乎是特意乔装前来,不过通关文书被识破,给拦下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去问,她们就匆匆离开了。” 柳琼月当年远远的,曾见过阿丽娜一眼,毕竟这位小公主对京城很是好奇,时不时就会出去逛逛。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去查,接下来的事,就与你无关了,好好歇歇。” 工作量这么大,看柳琼月的状态就知道,温鹤绵不是个压榨人的上司,当然得好好给人放个假。 “行。也祝温大人和陛下万事顺遂。” 柳琼月点到为止,说完自己该说的,马上就撤退。 温鹤绵回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谢琅,谢琅当即派人去查。 “朕若没记错,太傅当年还给予过她善意,她若有小心思,必须除掉。非我族类,果真不可信。” 谢琅记性也好,但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他平等的在意每一个试图接近温鹤绵的人。 “或许没这么夸张……但也不好说。” 温鹤绵比较相信自己看人的眼神,可人并非保证能够一直不变,了。 时过境迁,她也无法确保阿丽娜是否还是曾经那个一心只想为阿囊报仇的少女。 “是不是,届时就能清楚了。” 谢琅握住她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不带一丝狎昵意味。 “说的也是。” 温鹤绵刚点头,外面就有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同时伴随着惊呼—— “启禀陛下和温大人,蛮族大军于三日前进攻边关,攻而不下,转朝嘉王封地去了!” 第194章 风雨欲来 温鹤绵微顿,和谢琅对视一眼,从中读到了相同的意味。 该来的,还是来了。 “别急,慢慢说。” 温鹤绵看向进来报信的人,轻声细语安抚着。 那人身上狼狈,喘得很急。 谢琅叹息,依旧没有松开抓住她的手。 两人的手就这么交握着,仿佛在无声之中传递不为人知的情绪。 重礼仪的老臣见了可能横鼻子竖眼。 但这种时候,也没有人在意这些小细节了。 报信的人连忙把气息喘匀了才开始说话,通讯不便就是这点不好,所有的消息都有滞后性,这么一来一回的时间,其中变数颇多。 边关苦蛮族久矣,他们的生活作息方式与大昭完全不同,应对风险的能力相对较差,一旦冬日里食物不够了,就开始四处劫掠。 温乘渊还没有前往守边时,是他们最嚣张的一段时间,扰得百姓四散奔逃,至今仍有许多荒废村庄,可见苍凉。 而这些年,随着朝廷日渐稳定,逐步恢复与边关的联系与补给,蛮族十次几乎有十次就是讨不到好的,这两年眼见着安分了些许,不过是暗中蓄力,等待这次袭击。 但与淮陵王正面对上不是他们的意图,因此最先集结的五万大军在吃了几次亏后,就转而将风口调转嘉王封地与边关毗邻的那块,浩浩荡荡过去了。 边关与藩王封地向来互不相关,即便是温乘渊,也不能贸然跨过这块范围,去将蛮族给打回去,但要是真的等到嘉王假模假样来请求支援,恐怕就为时已晚了。 这算盘珠子打的,远隔千里都能听到。 对此他们早有预料,也做好了应对的法子,就是真的发生后,还是让人觉得心痛。 “只苦了那些百姓。”温鹤绵叹息一声,“蛮族来势汹汹,从前便在守边将领手中吃了不少亏,心中积怨已久,寻得机会肯定要大肆报复。” 藩王封地自成一个小区域,外面的百姓还好说,里面的百姓,嘉王为了做戏做全套,就不知道会对他们做什么了。 温鹤绵所考虑到的,都是会发生的,谁都想得到,谢琅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些舒她心的话。 战场上,伤亡在所难免。 好在温鹤绵只是随口一说。 光在这感慨并不能阻止什么,她当即正色:“陛下,你需要尽快出发。” 虽然知道她这么说是出于局势考虑,谢琅心中还是有点小小的不舍,他挥挥手,让报信的人先下去,顺便把周围的人也给撤了下去。 “含霜,朕想知道,朕在那本所谓的书中,到底是怎么死的?” 谢琅问出了一个他从未问过的问题。 冷不丁听他这么问,温鹤绵心中诧异,她蹙了下眉:“……你怎么知道?” 关于原书的内容,她只是很模糊的给谢琅讲述了一遍,更多具体的细节,例如他们最后的结局,她是没有讲过的,因为太沉重。 也因为在她笃定过程改变后,结果也会改变。 “猜到的。”谢琅声音淡淡,指腹落在女子的眼尾处,轻轻揉了两下,“我似乎没有喝和太傅说过,少年时,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是藏不住的心疼。” 后来再有系统的事,谢琅能猜个差不离。 温鹤绵安静半晌,终于开口:“你,先是杀了男女主,然后在世界慢慢崩塌的过程中,自杀了。” 按照系统的说法,男女主身上承载着整个世界的气运,他们死亡,世界就会逐步崩塌,谢琅这个时候死不死,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最终等待他的,一定是死亡。 但他在死亡还没有降临之前,就自杀了。 “看。” 听到这个结局,谢琅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笑了:“含霜,你都这样说了,那表明,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杀死我。” 他原先觉得,那本书的内容距离自己很遥远,听温鹤绵说了几次后,觉得那确实就是他。 是他能够干得出来的事。 “还在这里安抚我呢?”温鹤绵哭笑不得,“是我该关心你。” 说到这里,她面色严肃了很多:“陛下,你是一国之君,无论何时,都不该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处境。这次去北地我不拦你,有许多考量在。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受伤。” 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谢琅闷声笑了。 他看了眼温鹤绵的神色,少了一贯的从容镇静,更多了几许对他的担忧。 从前似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听没听见?” 温鹤绵见他不吭声,没忍住拍了下他的肩膀,突然起了个想法,难得带些坏心眼,凑近了他的耳畔。 “换个角度再说,你可不仅只是皇帝,还是我的,夫君。” 温鹤绵性格温和内敛,谢琅还是第二次听她说这样的字眼,他呼吸一沉,险些头皮发麻,立刻就把人困在了自己怀中。 “含霜,再说一遍。” 帝王深如潭水的眼眸中,夹杂着欲望,还有其他更深层更复杂的情绪,带着浓浓的压迫感。 温鹤绵习惯了,不会被他吓住,好整以暇地挑了下眉:“说正事的时候不好好听,这些怎么就一听一个准?” “因为我想听。”谢琅边亲吻着她的脸颊,边低低恳求,“含霜,再叫一声好不好?朕会好好听你话的。” 这狗脾气! 温鹤绵暗骂了声。 到底是她想出用这种方法来吸引他注意力的,这下不满足也得满足了。 “夫君。”她叹息,“这下满足了?” 什么时候该得寸进尺,什么时候不该得寸进尺,谢琅是很清楚的,他见好就收。 “满足了。” 谢琅满脸餍足。 温鹤绵好笑。 有些时候他还怪好满足的,一个称呼就好了。 “我们提前布置好了,今夜就早些歇息。”温鹤绵道,“行军辛苦,接下来的几日大概不好休息,让要前去的将士们也做好准备。”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空气沉闷,云间隐隐有电光闪现,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好。” 此事不容耽搁,谢琅当即就拿出了写好的圣旨,走出去交给来喜,让他叫人快马加鞭送去诸位将领府上。 第195章 她在乎谢琅 定在次日一早出征。 来得这样突然,哪怕早有准备,今晚也注定不会安宁。 温鹤绵白日里才见过柳琼月,她把信物转交给谢琅:“让人拿着这个去柳家商行,会有人来接头的。” 提前准备不过是为了轻装上阵,他们暗中借助了一波女主身上的光环,行事都挺顺利,只待到那边直接取用就行。 “好。”谢琅小心地将信物给收起来,眼底盈了点笑意,“太傅都安排好了,朕放心。” 温鹤绵不想在这个时候和他纠结这些问题,垂下眼:“能把人给我全乎送回来就好,我不希望到时见你受伤。” 古代的医疗卫生条件也差,哪怕受的是轻伤,也很容易变为重伤,想想日后的建设,都觉得任重道远。 谢琅笑吟吟拥住她:“都说了,不会。朕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温鹤绵不置可否。 室中静了半晌。 谢琅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男人带着炙热温度的指腹才从她耳垂上揉过,带着令人颤栗的感觉,于寂静的夜里,吐露了自己的忧愁。 “含霜,我们又要分开了。” “不是早就知道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温鹤绵抬眼看他,被他亲了亲,极尽暧昧,可又是小心翼翼的触碰,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以前是说说,这次是真的。” 谢琅揽着她到床边坐下,亲手为她脱了鞋袜,又去解衣带,动作熟稔,不疾不徐的,像是在拆一件属于自己的礼物。 在他的手落上衣襟前,温鹤绵制止了他的动作。 “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清楚,再下去,你有那么好的自制力?” 温鹤绵一副看透他本质的表情。 谢琅收回手,笑道:“太傅果真了解我。” “该做的,都做好了,朕并无旁的要与太傅说。” 谢琅坐在她身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里面带了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情绪,像极了条讨食的狗崽子,“剩下的,自然都是你我的私事。” 系统的事情说开后,他们之间几乎就再没有任何秘密,所谓私事,温鹤绵不动脑筋,都知道是什么事。 她略微无语,往后退了点:“怎么就一直惦记着这事?” 年纪小,会撒娇,这些个点叠加在谢琅身上,简直成了折腾人的典范,难以招架。 “就今晚,满足我,好不好?” 谢琅丝毫不在意她的后退,笑吟吟追了上去,微微弓着腰身,如玉山倾颓,阴影覆盖上来。 声音低低的,裹挟着些许黏连意味。 温鹤绵呼了口气,一言难尽:“你都说到这样了,我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可以拒绝。” 谢琅好说话,至于会不会真的如他所说那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也罢。” 不知想到了什么,温鹤绵敛眸一笑,难得没和谢琅过多掰扯,答应了他的恳求。 “就当是提前给你预支点甜头。”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手上动作却与呈现出来的态度截然相反,上前勾住帝王的脖颈,拉他往下,送上了自己的唇,同时手指在他后颈轻轻摩挲。 “谢怀川,记住,给我平安回来。” 谢琅被这惊喜吓得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半眯着眼,狭长眸中闪过促狭,笑了。 “遵命。” ……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好在第二日停了,天虽仍然阴沉着,但胜在凉爽,是个赶路的好天气。 谢琅不喜欢离别的场景。 当年送温鹤绵那次,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放纵一夜的纠缠,不如说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不见着人,心头就不会有那么不安。 天还未亮,城门上赶来送行的大臣就站了一堆,叶照旋左顾右盼,都没寻到人。 他疑惑地凑到陆子慎身边:“温大人呢?这么重要的场合,温大人不来送送陛下?” 陆子慎嘴角抽了抽,端着自己的风度:“没成家的人,就别问了。” “?”叶照旋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同僚,“陆大人,你变了!” 怎么还会扎心了呢? 当了御史后,叶照旋嘴巴毒舌不少,朝中大大小小的臣子都畏惧他那张嘴,也不是没想过把自家女儿塞过去给他买好。 可惜叶照旋全部严词拒绝了。 一个人多好。 陆子慎没理会他。 点卯完毕,帝王穿上甲胄,就准备离开。 从前谢琅坐在龙椅上时,无多少人敢直视天颜,眼下一看,这位年轻的帝王身姿挺拔修长,换下龙袍,坐在马上,那也是一等一的天潢贵胄,飒气凛然。 毫无疑问,此战必胜。 大家心中不约而同冒出这么个想法。 谢琅拉紧缰绳,最后深深回望了皇城一眼,终于下定决定,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了。 天边晨光乍破,温鹤绵踩着这个点踏上了城门。 官员们见状,纷纷给她让开一条道。 陆子慎打了个招呼:“温大人。” “嗯。” 温鹤绵简短地回了他,不多言,而后就将目光转向已行至远处的大军,因为距离问题,已经看不太清。 但她知道,里面一定有自己在乎的人。 小狼崽子什么心思她门清,想着他要离开,索性顺遂他一回,昨夜倦得很,没想到醒来还是比预料中要早,想了想,赶不上也来这儿了。 陆子慎安静地站在她身旁,向来聒噪的叶照旋也没吭声,直至大军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们才等到温大人开口。 “陛下不在的日子,就要辛苦诸位了。” 温鹤绵神情平和,像是生了病,声音有点哑,却丝毫不损威严。 旋即,她转身背对着日光,目光从众臣子身上一扫而过,清冷姣美的面容被一小片阴影所笼罩,嗓音中带了点似有若无的杀意。 “陛下既已下令命本官携领内阁监国,那就希望诸位好好配合,尽快抓出藏在你们中间蹦跶的叛徒,这样对大家都好。” 温鹤绵选择直接把话给他们摆在明面上。 确实激进了点,但无妨。 她要尽快处理好后方的事,奔赴北地。 第196章 系统再度到来 温鹤绵这话一出,大臣们霎时静了。 陆子慎面色复杂:“温大人,这……”是能说的吗? 温鹤绵用实际行动表示,能说。 就这么大个京城,早就被下令严加封锁起来,每个进出城的都会被严加盘问,这只是为了预防最坏的情况。 但据他们的猜测来说,这个人应该在朝中当官,且官职不低,明着说出来,就看对方会不会忍不住跳脚。 这种情况最好,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到人。 温鹤绵没有再次开口,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好在此次就是为了警示他们,温鹤绵没有让场面凝固多久,见他们面露疑色,半晌后再次开口了。 “诸位大人先回去歇着,旁的事,下午再行商议。” 温鹤绵收敛了方才的锋利气息,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温润平和,叫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各自按下心中怀疑,应声:“是。” 为了送行,今日大家都起得早,刚得了这么个重磅消息,都在心中有得消化,忙不迭说完就告退了。 叶照旋如愿见到了人,他毕竟是掌管御史那块的,上次议事也没他,知道得不太清楚。 “温大人,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京城中还有叛徒?” 叶照旋惊疑不定,心想一个个看着都挺老实的,怎么还有人暗中作怪呢? 陆子慎接过去回答:“有,暂时还没找到是谁。” 温鹤绵:“就看知晓了我说的那番话,那人会不会跳出来。” 陆子慎摇摇头:“不好说。” 按理来说,这人能在京中潜伏这么久,应该很有耐心,倘若看清现在的局势,就不会这么急着跳出来。 温鹤绵道:“看看,找不出人来,先赌一把。” “哦对了,为了方便起见,这些日子我就先搬回王府,若有要事,你们直接来找我就好,也给旁人传达一声。” 宫中不是随便能进的,温鹤绵可以不在乎那些规矩,但担心有人趁机在宫中动手脚,干脆直接转移议事地点。 王府没什么秘密,想动手的人也没处动手。 陆子慎和叶照旋点头:“好。” 交代完这一切,温鹤绵轻吐出口气,她掩着唇,清了清嗓子,道:“我先回王府,你们二人,也回去。” 城门上风大,得亏来前披了件披风,温鹤绵嗓子本来就不舒服,这么折腾,更严重了几分,在心中暗骂了过分的皇帝陛下一声,面上仍从容。 二人并无意见。 温鹤绵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宫中的文书奏折一大早就让亲信给搬了出来,堆了满桌案,青云看不下去,后来又叫人搬了张桌子来,收拾收拾,看着才顺眼许多。 听温鹤绵声音哑了,青云皱了皱眉:“奴婢去给小姐煮梨汤润润喉。” 青云的手艺好,温鹤绵含笑点头:“好。” 她急着出去,一个没注意,手肘碰到了摞得高高的文书,上面几本啪嗒掉到了地上。 “呀!” 青云手忙脚乱地捡起来递给温鹤绵:“这顺利可乱了!” 她有点懊恼,知道温鹤绵忙得很,还偏在这个时候添了麻烦。 温鹤绵接过,安抚:“没事,等下我要看,再整理遍就成。” 青云这才放下心来:“好。” 真正重要的文书基本上都已经看过,温鹤绵眼下再看,只是为了从中寻找蛛丝马迹,看看各部要员的身世有没有什么问题。 朝廷安稳,跟随藩王造反的风险显然更大,这人如果不是后面才安插进来的,就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在手中,以至不得不这么做。 当然,这都只是猜测,具体要等验证下来才知道。 他们一边吩咐暗卫去找线索,一边也在进行不断地筛选,现在就剩这么一小摞了。 温鹤绵抚平书页,正欲放回桌上,忽然注意到手上拿着的这本不太对劲,她仔细查看了番,又掰开书缝中间看了看,终于确定,这中间少了页。 大昭有一套官员专用的户籍管理制度,平日里都是由户部负责整理,每年新添或者减少都要记录,而手中这本卷宗,是记载兵部官员的。 负责销毁证据的人十分细心,这点细微的地方,若她稍微一晃神,很容易就忽视过去。 若是兵部出了叛徒…… 温鹤绵神色微凝,那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重要消息能传出去了。 “会是谁呢?” 温鹤绵思索着,走到窗边,敲了几下,便有个脑袋从窗沿后面探出来,是她身边的暗卫。 “去查一下,最近有哪些人去了户部,尤其是兵部的,特别注意点。” 暗卫:“是。” 暗卫退下,温鹤绵转过身,看到突然出现在屋里的系统,吓了一跳。 系统猫与寻常猫有着截然不同的神态。 “我没联系你,这个点,你来做什么?” 被系统发布的任务给整怕了,温鹤绵心中有点阴影。 “来看看你们。”系统挤眉弄眼,奈何一张猫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放心,不发布任务,只是看看。” 温鹤绵深信,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 不是系统不愿意说,那就是不能说。 她心平气和地走过去坐下。 “要待多久?” 系统挠挠头:“估摸着……等小皇帝出征回来?鉴于你们二者情况特殊,管理员让我告诉你们一些事。” 温鹤绵:“单告诉我一个人不行?” 系统铁面无私:“不行,必须得你们一起。我算好了时间过来的,这段时间就先待在这个世界了。” “随你。”温鹤绵眯了下眼,似是好奇地问它一句,“当猫好玩吗?” 系统疯狂摇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当猫啊!” 温鹤绵好笑地收回目光。 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她也没有闲下来,毕竟没有定论之前,所有想法都是她的猜测,剩下的这些要挨个看完才放心。 下午,她又单独叫了户部尚书,商议了粮草和军费调度的事情,战线拉这么长,时间久了,对国库也是巨大的压力。 户部尚书对此颇有心得:“不妨利诱京中那些富商捐款!” 第197章 陡然觉出了几分自己从前的残忍 京城稳定下来后,就有不少商人陆陆续续往这边迁来,毕竟是天子所在地,发展机会更多,久而久之的就扎根了。 本来前些日子就放出去要选皇商的事,一直没个落实,现在推波助澜一把,正好。 户部尚书侃侃而谈:“也不是说咱就非得将皇商名额给出去,可以看谁给得更多,机会就更大,剩下的没被选中的,朝廷也许些方便给他们,总有愿者上钩。” 好一个画大饼。 温鹤绵思考下来,觉得这招说不定还真有人吃,遂道:“你可以试试。最好先说服一家商行,陪你做戏……” 说曹操曹操就到。 柳琼月清丽爽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温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上午回王府之前,温鹤绵顺口提了嘴自己想和柳琼月商议些事,陆子慎说她在忙,一定帮忙转告,没想到竟来得这样快。 户部尚书打过几次交道,自然认得这位是谁。 温鹤绵朝外面道:“没事,你进来。” 柳琼月这才推门进来,瞧见老熟人,笑着打了个招呼:“尚书大人好。” 这是个财主,户部尚书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金子:“陆夫人不必客气。” 柳琼月本人是很低调的,奈何有个身居要职的夫君,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 她坐下,一副乐呵模样,开门见山:“温大人,缺钱吗?我捐。” 柳琼月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别的不多,就钱多,温鹤绵几次找她合作,也没让她吃过亏,眼下北地战乱,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分力。 温鹤绵失笑:“挺缺的,正要说到你,这样,不如你和尚书详谈,我出去走走?” “这,不太好?” 柳琼月迟疑。 “坐了一下午,我出去透透风。” 温鹤绵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喝完茶盅中剩下的梨汤,起身出去了。 两人见状,攀谈起来。 温鹤绵则是在走廊上,拿到了暗卫的调查结果。 正常来讲,在没有必要交集的情况下,大家一般都不会串官署玩,顶多私下聚聚,范围缩小,兵部往户部跑的官员,一个是兵部尚书,还有两个则是兵部左侍郎和一位郎中。 兵部尚书暂且可以确认没问题,缺的那页,正好囊括左侍郎和那位郎中的信息。 “盯紧他们两个,有异动随时来报,另外,让人去取户部往年的卷宗来,动静小点,我再看看。” 户部尚书还在和柳琼月谈话,温鹤绵把令牌给了暗卫,让他直接去调,速度快点。 交代完这些,温鹤绵又去庭院中逛了一圈,秋日里,有些树木的叶子已经枯黄,看着凄冷荒凉。 放空的时候,温鹤绵喜欢盯着外面的风景发呆,后面答应和谢琅在一起,他就偏会在这个时候挤过来,黏黏糊糊勾着她的唇亲,不让她自己陷入沉思。 温鹤绵那时只道他黏人,现如今才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他分明是想要她眼中有他。 是师生时,他只能远远望着她,后来说开了,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往她身边靠,试图让她对他多几分关注。 月亮……想起谢琅对她的这个形容,温鹤绵觉得心中复杂。 谁知道小崽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在的时候嫌弃缠人,不在的时候又觉得寂寞。 饶是温鹤绵,也因为自己别扭的想法有了几分羞赧。 才离开不到一天,怎么就想他了? 温鹤绵摇摇头。 青云从后面走来,轻声:“小姐,柳小姐和尚书大人有事相商,已经先离开了。” 温鹤绵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青云又劝:“您今日忙了许久,接下来还有得忙,奴婢给您打了热水,快去洗漱歇息。” 温鹤绵其实还想等等暗卫的消息,但想想青云说的话,觉得有道理,她不能在没有解决敌人前就先把自己给熬坏了,况且之后还要去北地。 身体和精神都必须好。 温鹤绵冷静,自制力也强,在第一时间选择出了对自己也是对局势有利的做法。 暗卫行动利索,温鹤绵次日就得到了旧日的户籍卷宗,这些都是废弃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幸好留有痕迹,她很快翻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左侍郎没有问题,另外一名郎中本人看上去似乎也没有问题,就是他的亲娘,出自玉州李家。 如果没记错,嘉王的母妃,也是出自这个李家。 当年也是鼎鼎大名的世家大族,在保下嘉王后,渐渐衰落下去,后来举家搬往嘉王封地,光从这点上来讲,他们对嘉王还不错。 找到关键就好说了。 温鹤绵放下卷宗:“去查,这位郎中的娘。” 说不好是不是只有这一个,温鹤绵除了陆子慎和叶照旋,谁都暂时没有告诉。 好在有了线索,就能顺藤摸瓜下去。 她这边隐秘探查的同时,户部尚书给商行老板们画饼的行动也进行得热火朝天。 商行老板们各有各的人脉,都知道柳家商行那位与当今首辅的关系,在柳琼月探出第一步后,也有人陆陆续续掏了腰包。 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宁愿当撑死鬼也不能饿死鬼。 他们捐钱捐得爽快,户部尚书收钱也收得爽快,脸上都要笑开花了。 当然,拨钱的手也格外大方,充足保障了后备。 打仗嘛,就是钱堆起来的。 京城内部一片齐心,处理起杂务来就格外顺利,这么大半个月过去,除了谢琅抵达后发来的信报,温鹤绵就再也没有收到别的消息。 她知道不会出事,还是会忍不住焦心起来。 漫长的等待才是最折磨人心的。 又不像现代,随时都能手机联络,等待便是独自等待,看不到前路如何,也不能知晓自己所在乎的人如何。 温鹤绵陡然觉出了几分自己从前的残忍。 那三年中,谢琅会是什么想法呢? 怀揣着无望的等待,又勤勤恳恳当个勉励的君王。 他已经做到了最好。 战局变幻,能留给温鹤绵沉溺于私人情绪中的时间不多,她回过神来,收到了属下的汇报。 叛徒,有动静了。 第198章 有美一人,吾心惦念 万幸,她猜测的方向没有出错。 ——问题就是出在那名郎中的娘身上。 他娘不仅是出自李家,而且是嘉王母妃的亲妹妹,虽然是个庶妹,但从调查来看,嘉王母妃曾经对这个妹妹多有照料。 自己嫁到京城来,也给她妹妹寻了个安稳人家,可惜后来家道中落,渐渐便没了名声。 当年京中动荡,却断然没有牵连外嫁女的理由,因此她就这么低调地生活了下来。 后来她的儿子入朝为官,这么多年来无功无过,勉勉强强也混到了兵部郎中的位置,如果没有这桩事,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背后的关联。 官员本人出入京城可能会惹人注意,但他们的亲人不会,最初发现消息被传出去时,就是那郎中的娘出门礼佛的时候。 那郎中姓罗,虽然性格不太圆滑,遇事不知变通,胜在踏实肯干,上官用着也很顺手,听兵部尚书的意思,原本还打算年节时为他讨些赏,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温鹤绵手中拿着截获的消息,眼色明暗不定。 下属问她:“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将这叛徒捉拿归案吗?” 证据在手,如今温鹤绵又代掌大权,无需从刑部那边再走一趟。 “不急。”温鹤绵思索片刻,做出决定,“假消息接着往外传,就说国库空虚,我目前正在找人填补窟窿,让他们先耗着。” 战线被拉长不是一件好事,为了就是让对方以为他们背后倚仗不足,从而产生自大心理,他们再来个出奇制胜。 消息先传出去,信不信是另外一回事,混淆视听也是好的。 “另外,让人把他们一家人都盯紧点,下人也不要放过,最好找人进去探探,他们家中还有没有暗道什么的。” 下属听完,领命:“是。” 光做这些还不够,温鹤绵又把兵部尚书叫来密谈了番。 听到是自己手下出了叛徒,再得知叛徒是谁后,伍宗定痛心疾首:“枉我还惦记着给他讨赏,没想到他竟是叛徒,我自问,待他不薄啊……” “这谁都很难料到。” 温鹤绵撇了撇茶碗中的浮沫,小口喝了些,她抿抿唇:“不过伍大人,接下来,您可要将手中的东西看严点了。” “究根到底,是我治下不严,待到事了,陛下归朝,我自当向陛下请罪。” 伍宗定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温鹤绵把他叫到这来,实际上就无意追究此事,看见对方坚定的神色,她嘴唇张了张,叹气:“之后再说。” 朝廷中的关系都牵枝带叶的,伍宗定这么做,有他自己的考虑在里面,否则底下人仗着上官的庇护作威作福,带坏风气。 二人没交谈太久,都还有各自的事要处理。 虽然抓出来一个人,但温鹤绵也没有放松警惕,就担心这只是面上的幌子,背后还有人。 只是目前看不出端倪。 又过了几天,温鹤绵忙完一天事务,正准备休憩之际,终于收到了一份战报。 信封里面夹杂着两张纸,温鹤绵小心取出的同时,有朵干花顺着她的动作滑落了出来,还好反应快,伸手给接住了。 温鹤绵认得这种花,算是北地的一种特产,只在秋冬交际之时生长,凌霜绽放,身怀幽香,即便干了也是如此。 也不知道谢琅在里面夹带私货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暂时将这朵保存完好的干花放下,去看那两张纸。 两张纸上的字都是皇帝陛下亲手所写。 第一张是战报,言简意赅,说他已带兵将入了嘉王封地的蛮族赶出去,另外边关防守牢固,她爹娘那边一切都好,结果是不错的,只是没有过程。 而另外一封…… 则很显然,是单独写给温鹤绵的。 温鹤绵在京中片刻不停忙活着,身处战场的谢琅亦是如此,因此这封信上只简短写了几行字—— 行军途中,朕路过山崖,偶见此花,听百姓说,此花寄相思,特夹在信中,给你瞧瞧。 北地风景甚美,但不及京师,有美一人,吾心惦念,日思夜想,盼兮望兮。 花确实很香,方才碰了下,仿佛指尖也沾染上那股幽香,久久不散。 温鹤绵认真将信看了几遍,没忍住再次拿起干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也不知道谢琅是将这花放在身上多久,除了花儿干后本身的幽香,好似还夹杂着一股熟悉的,似有若无的,属于谢琅身上的气息。 在此之前,她其实没怎么意识到,被谢琅的气息包裹着,她也是踏实且安心的。 确实分开能够让人看清一些事,好在现在意识到,也不算晚。 她读出了信中的满腔思念,眼神柔和得紧。 半晌后,轻轻捧着那朵花,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默念着:“一定要平安啊……” 窗外冷冽的风吹过,细小的雪花被夹杂着飘落而下,同一时间,谢琅停下马,感受到了落在鼻尖的沁凉触感。 他摸了下,是点点潮湿的水汽。 身边将士有人喊了声:“下雪了!” 周廷骑着马至帝王身侧,低声问:“陛下,我们还要继续行进吗?” 谢琅往周围扫了眼,抬起手,淡声吩咐:“就地安营扎寨,先修整一番。” 嘉王故意把蛮人放进他的封地,自己却躲在府上不肯出来,就这么些日子,百姓就被霍霍了不少,幸好有淮陵王手下将领带人拦住,才没有发展到更加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们现在距离嘉王府邸已不远,在此歇息一晚,不出意外明天晌午之前就能抵达。 “嘉王既包藏祸心,会不会已经做好了埋伏?” “毕竟明面上还没反,陛下亲自前去,总不至于现在就撕破脸皮?” “撕破脸皮也不怕,正好擒贼先擒王,把他抓起来,还怕底下那些人不听话?” “正好,我还没机会试试火铳的威力呢!不得把他们轰个底朝天!” 谢琅身边带着的亲信大多是从飞鸿营出来的。 他们天南海北跑过不少,上战场是第一次,兴奋在所难免,眼中冒着精光,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同嘉王会会。 第199章 她想见谢琅。就现在。 飞风被留在京城中护卫,这次随行的副将之一是周廷。 听见愈发大声的讨论,他眉头一拧,转身朝着身后呵斥:“都噤声,安营扎寨还不够你们忙的吗?堵不住嘴!” 周廷是最先选择投靠谢琅的那波,在帝王心腹中的地位也极高,将士们听他呵斥,互相对视,赶紧不说话了。 后知后觉,他们好像吵到陛下了。 好在陛下并不计较。 谢琅在地图上标记出几个位置,周廷上前一看,发现都是山脉隔断的险要之地,但有一共同处,就是毗邻边境,荒芜人烟。 这个天,再加上下雪,等雪堆积起来,再进山,可不是个明确的选择。 周廷问:“陛下认为,那些蛮人会进山?” “不好说。” 谢琅的目光望向前方,那边山脉绵延,隐约可见白雪覆盖山顶,乌云笼罩之下,凄清寂寥。 正常人不会选择在冬日进山,但蛮族那些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未必不会这样做。 这些年与蛮族打交道最深的就是淮陵王夫妻,前几日他们会过一面,蛮族的行事作风,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谢琅手指一划,指着地图上的某处:“你带人,明日启程,从这边包抄过去,如果有人,想办法截断他们的供应线。” 周廷顿感责任重大:“微臣遵命!” 谢琅颔首。 虽然他们来这里的第一仗就胜了,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在之后的过程中就能够掉以轻心。 相反,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很重要。 谢琅想早些解决这边的事,然后回京中,去见他的太傅。 只要一想到还有人在等他,就瞬间觉得归心似箭。 分开这么多天,他想温鹤绵了。 走在路上,位置随时都在发生改变,飞鸽传信只能传送一些简单的内容,不知那些加急的信报温鹤绵在京中有没有收到,她也会想他吗? 白日里,谢琅是军中主帅,必须冷静自持,唯有歇息的片刻,能够放纵自己情绪慢慢飘远。 篝火燃烧,火光映照在他眼底,将领们看着帝王的背影,谁都不敢太靠近,哪怕谢琅在他们眼中足以称得上贤明君主,但靠近了,就会被他周身所散发的冷冽气息所席卷。 说实话,不太敢靠近。 “陛下,”周廷下去巡视了一圈,回来的时候脚步匆匆,声音中带着些许喜悦,“京中来信!” 谢琅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动作却是肉眼可见的急切,连忙接过拆开。 果真是温鹤绵写的。 先是说叛徒他们找到了,后来又说朝廷中状况稳定,绝对不会出岔子,叫他在外小心,说了些关切的话云云。 很朴素很寻常的话语,连句情话都没夹杂其中。 谢琅看着看着,唇角不受控制地扬了上去,顿时觉得心中多日以来的忧愁都烟消云散—— 他的太傅也惦记着他! 这么一想,觉得动力更充足了。 他在写信的时候,含霜也在给他写信。 心意相通至此,什么困难都不怕了。 他想早点解决这些麻烦,回去见温鹤绵。 - 不得不说,罗郎中有点胆量在身上。 或许是发现温鹤绵对叛徒的事情轻拿轻放,暂时没有心思顾忌,他又接着往外传了两次消息。 这次他们有了防备在前,让他拿到的第一手消息就是假的,他也不疑有他,就暗中传出去了。 他平日里就低调,没有太多交往的友人,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家中也没有通往外出的暗道什么的,盯了好多天,终于能够彻底确定,他确实没有同伙。 没了顾忌,温鹤绵也没有继续犹犹豫豫,当即吩咐手下去抓人。 禁卫军听从她的调遣,悄无声息将罗家给围了起来,至于那位外出礼佛的罗老夫人,自有人去抓。 这事办得隐秘。 皇城中并非绝对安全,抓人之前,温鹤绵就下令封锁消息,霍平悄无声息提了人入王府中,生怕他们半路耍什么幺蛾子,命人牢牢看着,五花大绑把人丢在了地上。 包括那位罗家的老夫人也是如此。 她保养得当,瞧上去不太显苍老,但毕竟年龄大了,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身子骨都不利索了,惊恐的盯着地面,感受到了笼罩在她身上的阴影。 “李怡芳。” 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温鹤绵很明显的看到地上的人身体抖了下。 “嘉王埋藏在心中的最后一根钉子,原来藏得这样深。” “温、温大人……”老妇人的声音发着抖,带着苍白的辩驳,“这一切都是民妇的罪过,是民妇以孝道逼迫吾儿,让……强迫他这么做的,求温大人饶过他啊!” 如果调查到的事情属实,单从她个人来讲,确实重情重义,但这件事就不能从个人来讲。 温鹤绵听完她的一长串话,丝毫没有动摇。 “不管无不无辜,他身为朝廷命官,敢在陛下行军期间外传重要消息,便是通敌叛国。于情于理,都不可饶恕,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温鹤绵说完,不再听她废话,让人先给带到刑部去关押起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之后的几天,温鹤绵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几次战报,其中有谢琅亲手写的,也有属下写的,甚至还夹杂了几封她爹娘写的,五花八门。 她挨着挨着全部看完。 安顿京中事宜的同时,她陡然反应过来,属下写的战报还好,反观她爹娘和谢琅写的,全都是报喜不报忧,只说哪里胜了,将人给赶到什么地方去了,却没有说他们是否受过伤,又遇到了什么困难。 这是亲近的人之间的天性。 温鹤绵想想自己,忍不住笑了。 这年头,写信都信不过了,还得是自己亲眼看着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京中暂且应当没问题,倘若结束得快,说不定能在开春前赶回来。 温鹤绵垂下眼睫,伸手抚过那些自己已经看过不止一次的信件,空落落的同时,心中想法愈发浓烈起来,仿佛很快就要按捺不住,喷涌而出。 她想见谢琅。 就现在。 第200章 仿佛朝堂离了她就转不得 京中有她坐镇固然会安稳些,可新培养起来的大臣班子们也不是吃素的,即便她不在,也完全能够撑得起大局。 再加上现在叛徒已经被找出来,大家又放下芥蒂一心对外,筑起一道牢不可破的墙,是足够能让她放下心来的。 这种想法一旦起了,就再也克制不住。 温鹤绵认真在心中挑选好的人,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趁着议事的功夫,让他们多留了会儿,说说有没有什么意见。 “我欲前往北地,诸位大人有何看法?” 在场都是打过多次交道的老熟人了,温鹤绵突然说得这么客气,莫名让他们心头发慌。 礼部尚书倔强的又成为了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如今战局稳定,陛下在北地一切顺利,温大人何须冒险前往?有您坐镇京中,那些人才心服口服,不敢妄动啊!” 虽然在此之前,礼部尚书对她也颇有微词,可事实大于雄辩,温鹤绵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到底是师生,她与陛下看着性子截然不同,实际上骨子里一脉相承,温和而强势,能把手底下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就是啊,温大人,你何必前去呢?” “留在京中多好……” 三年前的那次意外,至今让不少人都仍心有余悸,他们简直不敢想象,再有人对温大人动手,陛下会疯成什么模样。 最近一年过得太舒坦了,谁也不想再次体会那种高压的感觉,就冲这个,他们也要求温大人留下来。 这么看来,和礼部尚书同一个想法的人还不少。 时隔多年,她居然又成为了众人眼中的主心骨,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很奇怪,但又莫名有些感触。 可是温鹤绵不可能一直依照他们的想法。 令她感到开心的是,与她相熟的几个人,都没有开口掺合到劝说的事情中来。 她平静的听他们说完,方开口:“我意已决,诸位大人不用再劝说了,京城不是我一个人的京城,我相信,就算我不在,诸位也能将这些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 温鹤绵不紧不慢地扫他们一眼,忽然笑了:“就拿个例子来说,先前陛下罢朝几月,朝廷中不也没有出乱子吗?” 所以呀,他们其实就是太依赖她了。 仿佛朝堂离了她就转不得,实际上不是的。 闻言,大臣们面面相觑。 须臾,陆子慎说出了大家最在意的问题:“温大人,下官想,他们或许是担心您的安危。” 大臣们心中都似有若无的意识到,如果说陛下像一把悬而未落的剑,那么温大人,或许就是这把剑的剑鞘。 “这确实是个问题。”温鹤绵坦言,她在心中揣摩了半晌,她莞尔,“三年前,只是意外,我既然决定去,那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诸位,陛下相信你们,我也相信你们。” “剩下的,不必说了。” 温鹤绵好说话极了,难得强势一次。 “我想,不只是我,你们也定然放心不下陛下,既然如此,由我前去盯着,相信大家也能放心些。” 前面说那么多话,大臣们都还在犹犹豫豫,此话一出,顿时都不吭声了。 良久,有人打了个头,抬手朝她一拜:“万望温大人,此行顺利。” 其余人纷纷叹息,也跟着这么做了。 温鹤绵颔首:“多谢。” 话已至此,剩下的无需多言。 温鹤绵原本就在心中打算了几天,现在顺理成章将手上的事务交出去,又点了三千人马,准备歇息好后再出发。 行军途中,谢琅的位置随时都在变,温鹤绵也不能确定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况且要是一不小心闯入敌人的包围圈,那就拖后腿了。 她翻看了几遍地图,最终决定先去和她爹娘会合,反正挨得近,等确定了位置再去找人也不迟。 这次不用像上次那么大阵仗,大臣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除了自己的几位好友,温鹤绵没有让别的人跟着一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慕容跃也要跟着她一起去北地。 用他的原话来说,当了这么多年游商,对那边很是了解,如果充当带路的,没有人会比他更合适。 再说了,他可是淮陵王培养出来的手下。 “我们也不适合对你多说什么,总之,温大人,万事小心。” 柳琼月上前抱了温鹤绵一下,声音轻轻。 见此情景,被陆子慎牵在手中的穗穗小姑娘也忍不住了,迈着小短腿上前学自己娘亲抱抱她,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奶气:“温大人小心~” 一行人都被小姑娘天真的举动逗笑。 温鹤绵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认真回应:“好,等我回来给你带好玩的。” 简单说了番话,温鹤绵没有让手下人多等,翻身上马,没有再回头,径直驾马往北地的方向去。 她很庆幸这辈子拥有一具健康的身体,赶路对她来说并非难事儿,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一路上的行进没有太匆忙。 早在离开之前,她就在京中修书一封,提前送往军营,希望上天能眷顾她些,让这封信能顺利送到想送的人手中。 与此同时,嘉王谢咏收到了京中传出来的假消息。 就在十多日前,谢琅就带兵抵达了他封地府邸的不远处,只是不知道出于何种打算,这些日子来一直按兵不动,也没有人找上门来,让他满心算计都落了空。 谢咏漫不经心欣赏着舞女曼妙的身姿:“小皇帝就当真这么沉得住气?居然都不来找本王。” 身旁幕僚开口:“据属下了解,他们估计在暗中做准备。” “准备?”谢咏没忍住笑出声来,“准备如何征粮补漏子吗?本王昨个才看到信,听说国库空虚,京中现在忙得一团糟。” 幕僚小心问:“王爷就确定,这消息一定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又如何?这里距离京中千里,时日一长,粮草供应不足,天又冷下来,到时候还不知道慌的是谁。” 谢咏悠悠道:“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本王的主场。” 第201章 一股凉意陡然从指尖泛起 从记事起,谢咏就一直被困在这偏远荒凉之地。 他以前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才知道,是他没有权力。 他可不像那位出生在皇城中的小皇帝,和先帝一样好运,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了皇位,他想要的,都只能自己去争取。 谢咏很有自知之明,前几年京中纷争最严重的时候,没有和那些蠢货一样蠢蠢欲动,而是悄悄潜伏下来,招兵买马,暗中训练。 蛰伏至今,等的就是在小皇帝最高兴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距离这个目标越近,谢咏反而越冷静,毕竟这种事,容不得半点差错。 幕僚一听,似乎也觉得有理:“皇帝那边倒是无妨,只是蛮子,王爷始终要防着,不然他们不管不顾,若是奔着京城的方向去,恐怕难以控制。” 谢咏神秘地摇了摇手指:“这你不用管,本王自有对策。” 他脸上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幕僚看了,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到底是没问那是什么对策。 皇室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 各方风云涌动,温鹤绵带着人日夜兼程,尽管半路上也收到信报,说目前状况良好,她仍旧没有放松警惕。 毕竟自始至终,除了几次无关痛痒的挑衅,蛮人始终没有太大动静,越是安静,越是让人不安。 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来接应他们的是秦宜。 别看她大家闺秀出身,可不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若非如此,也不会与温乘渊看对眼,并且毫不犹豫随他奔赴边关。 虽然做不到上阵领兵杀敌,但在后备这块,秦宜处理的得心应手,想着正好好久没和自己女儿见过面了,索性来这边。 “你说说你,好好的京城非不待,这时候跑边关来,那小皇帝,就值得你这么惦记?” 秦宜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温鹤绵脑门一下,想着还在外面,声音压得低,转身招来属下:“先领他们去安顿下来。” 得亏他们现在不缺口粮,不然再多这么三千人,就养不起了。 不管多大,在爹娘面前,就永远都是孩子,温鹤绵被这么调侃了句,耳尖微微发热。 “女儿也惦记您和爹。” “顺带的?”秦宜哼了声,“虽然当初你刚来边关时,娘就觉得你对小皇帝格外惦念,但你们在一起,是娘没想到的。” 秦宜声音中带了几分冷意:“若非你爹劝我,这些日子又见小皇帝在战场上英勇拼杀,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女儿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小时候那么捧在怀中的糯米团子,留在身边养一辈子都无妨,如今长大了,终究是要离他们而去,想想颇有几分不舍。 “算了,不说这些。” 好不容易能和女儿见上一面,秦宜不想讲废话,而且现在处处都有要紧事,她也就只能趁着这个功夫偷点闲。 “你爹发现,那些蛮人手中,居然也有火药。” 蛮族是游牧民族,生得人高马大,向来不怎么会运用这些热武器,在之前几年中也没有展露出来过,如果不是温乘渊反应快,手下估计要折不少人。 “不奇怪,应该是嘉王给出去的。” 温鹤绵蹙眉:“他也不怕收不了场。” “哼,以前我们就觉得这家伙不老实,没想到他在眼皮子底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早知道就先下手为强了。” 秦宜捶了下手,懊恼。 嘴上是这么说,但就以前的情况,根本不允许这么做,他们也不会给远在京中的女儿添麻烦。 温鹤绵失笑:“现在解决也不迟。” “他最好是有胆量来,非要把他打得哭爹喊娘不可。” 秦宜说完,看向她,又叹气:“你要是想现在见到小皇帝,多半不可能了。消息传回京城慢,你应该还不知道,他亲自带了手下,去边境山脉那块了。” 边关将领不得擅离职守,蛮族兵马神出鬼没,他们这边实在离不开人,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如果是平日里,那倒没有什么,就是最近天不太好,雪也越来越大了。” 秦宜面露忧色:“……霜儿,你来了也好。” 温鹤绵吐出口气:“就知道他不省心。” “我还是要找机会过去看看。” 温鹤绵看了看远方的天色,黑云压顶,昭示着不久之后将会有一场恶劣天气,给人的感觉很不妙。 她声音沉静:“娘,你们放心,我不会冒险。” 这种时候,一切的轻举妄动都是添乱。 秦宜拍拍她的肩膀:“娘信你。” 她手下带来的人很快安顿好。 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顺利,越是入冬,这边的天气就越发恶劣。 以前在这边生活时,她冬日里都不太乐意出门,从未如现在般直观感受到,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吹过来,几乎要将人脸上的肉给刮掉,连手指头都是僵硬的。 漫天雪花,犹如鹅毛,飘飘扬扬而下,顷刻间就覆盖了地面和远处的山峦,阴冷到了骨子里。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先前一直有意无意挑衅的蛮族攻势陡然变得凶狠起来,不仅是针对边关这里,还有嘉王封地那块儿,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放进来更多野兽。 与此相对的就是嘉王,特别安静,安静到不可思议。 温鹤绵估摸着谢琅已经知晓了她来了这边,但随着战况紧急起来,除了个别急报,传信也没有功夫了。 说实话,这种情况其实让人很不安,碍于现在技术的发展,温鹤绵当然知道不能强求。 可知道和担心不是一码事,尤其是在将近一月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后,她心中的那种不安感达到了顶峰。 怀里的猫被她撸得直翻白眼。 “早知道你会折腾我,我就不跟着过来了。” 系统的声音有气无力。 温鹤绵神情怔愣,反应过来后松开了它:“抱歉。” 系统摆着尾巴跳到了桌子上去,猫爪子把茶水往她面前一推:“喝口水喝口水。” 系统不知道该怎样安抚人,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陪伴她。 温鹤绵收到它的好意,端起来喝了口。 忽地,温乘渊脸色难看地走进来,一身甲胄未换,裹挟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语气跟着急促了几分:“含霜,和你说个事儿。” 他咬牙切齿:“那些个蛮子贼得很,冬日里进山,用火药将山坳给炸了,再加上这几日大雪,引发了雪崩,小皇帝那边,消息传不出来……” 一股凉意陡然从指尖泛起,温鹤绵手一抖,茶盏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摔了个粉碎。 第202章 不管如何,先看看再说 能让温乘渊赶回来告知她,说明情况不容乐观,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温鹤绵脑袋空白半天,眼神发颤,说不出任何话来,面对这种消息,她居然意料之外冷静得可怕。 她下意识想伸手去捞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茶盏碎片,幸而系统反应快,赶紧跳过去挡住了她的动作。 温乘渊心思没那么细腻,但说着说着,语气也开始艰涩起来:“霜儿,虽然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有预感,嘉王等的,或许就是这个机会。” 皇帝还在,嘉王不管做什么,到最后都会落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声名,但如果皇帝出事,那就不一样了。 当今天子无子嗣,作为皇帝唯一亲皇叔的嘉王,可是有机会角逐皇位的。 京城防守严密,全是皇帝的人,嘉王没机会动手,唯一能动手的,就是趁着现在,想方设法除去谢琅。 系统打断了温鹤绵恍惚的状态,她急促地呼吸了几声,缓了半晌:“……您说得对。” “只是传不出消息来,并不代表他一定就出事了,我应该相信他,把现在的局面给安抚下来。” 温鹤绵脑海中疯狂运转着,感觉情绪跟麻木了似的,明明没有太多伤心担忧的感觉,却仿佛心脏被紧紧抓住,让人几欲喘不过气来。 有种沉沉闷闷,始终落不到实处的迷茫。 温乘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出自己女儿的异样,想半天才哑声道:“你娘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这事儿你有权利知道,我已经让手下人去探,有消息随时回报。” 这时候,不管别的什么恩恩怨怨,谢琅是君主,还是好不容易盼到的贤明君主,身为臣子,温乘渊有责任也有义务去找到他。 “爹打算去嘉王封地一趟,你……” “不,我去。” 温鹤绵打断了他的话,声音平平静静,眼神中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边关需要您,您若是不放心,可以拨一名副将给我。” 而且,温鹤绵有一种预感,她应该过去。 “我知道您和娘会担心,但是有它在我身边,或许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温鹤绵看了眼怀中的猫,温乘渊紧跟着她的视线看了眼,顿时明悟,然后长长叹出口气:“也罢。” 他看得出女儿对小皇帝的在乎。 他们之间的感情,哪怕身为爹娘,也很难评判,可早说了,温乘渊和秦宜不是迂腐之人,温鹤绵怎么选择,尊重就完事了。 温乘渊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我这就去准备,霜儿,你也做好准备出发。” 说完,他像来时那样,匆匆走了。 直到屋里只剩下温鹤绵和系统,她才放任自己脆弱的情绪流露出来,指甲险些掐进掌心中,声音发哑:“系统,谢琅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作为男女主都无可奈何,系统都拿他没办法的反派,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意外…… 系统叹息:“抱歉宿主,系统无权限告诉您这件事。” “无权限……” 温鹤绵嘴里念叨了几遍这三个字,心神摇摇欲坠,看着眼眶也快发红了。 这估计是她少有的失态。 就在系统思考要不要想办法安慰安慰她的时候,她却猛然站起身来,喉头发哽:“不管如何,先看看再说。” 温乘渊明白军心的重要性,在过来告诉温鹤绵之前,已经下令封锁了这个消息,除了温鹤绵自己带过来的人马,他还额外拨了两千人给温鹤绵。 同行的将领名叫戚良胜,性格沉稳,是温乘渊手下得力心腹之一,知晓此行意欲为何,见面就没说废话。 “温大人,将军说,我们先去同陛下的手下会合,再共同前往嘉王府邸。” 京中的大多消息传不了这么远,但身为淮陵王心腹,戚良胜知道得要多些,自然也知道温鹤绵和谢琅的真实关系。 只是,他瞅了瞅,没从温鹤绵脸上看出太多情绪波动。 看不懂,实在看不懂。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他很快听到了温鹤绵的回复:“听我父王的,走!” 大雪天行路的感觉并不好受,温鹤绵本就是极怕冷的,冷风呼呼拂面而来,夹杂着细碎雪花,几乎快要将人冻僵,眨了好几下眼,才勉强克服。 事态紧急,容不得他们半路歇息。 一行人差不多是日夜兼程,才以最快的速度抵达。 只是不等他们前去营地与剩下的人会合,反而先遇到了拦路狗。 “吁——” 戚良胜走在前面,打了暂停的手势,目光警惕地盯着忽然带人出现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的嘉王谢咏。 “嘉王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表面上还没有撕破脸皮,戚良胜只能忍着心中的恶心和他打交道。 谢咏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目光直直落向后面,好整以暇:“不如叫你们温大人出来和本王谈谈?” 一看就是有准备而来,戚良胜面色沉了下去,刚要继续说什么,身后温鹤绵已经驾马上前。 她掀下兜帽,脸色被风吹得有些苍白,但身姿挺直,眉眼冷冷,丝毫不损清贵无双,目光有些凉:“嘉王殿下想和我聊什么?” 明面上,嘉王身后带的人不多,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埋伏在周围,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温大人还真是无情,好歹本王在京中和你有过几面之缘。” 谢咏似笑非笑地说出这么句。 温鹤绵懒得同他磨磨唧唧:“我无不无情,不关嘉王殿下的事,这里可不是你的封地,你无权阻拦我。” “那是自然。”谢咏说完,冷不丁问了句,“温大人就这么急着去见小皇帝?据本王所知,小皇帝现在可不在营地里。” 戚良胜面色微变,赶紧侧眸去看温鹤绵。 温鹤绵脸上倒是无波澜,依旧端着从容不迫的姿态,没有理会嘉王的挑衅,淡淡的目光望过去,不怒自威。 “我很奇怪,既然嘉王殿下知道我是前去见陛下,为何还要在这里同我废话,莫不是担心,出现什么你们意料之外的事,才百般阻挠?” 第203章 “谢怀川,你最好不要食言。” 远隔千里,谢咏不知道温鹤绵的真实性格,京中短暂几次会员,温鹤绵皆沉默寡言,以至于他现在才发现,这是个心冷嘴毒的美人。 小皇帝倒是好运,能得到这样的人拥护。 谢咏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声音恨恨:“……自然不是。” “那就请嘉王殿下让开。”温鹤绵冷笑一声,见他不动,不紧不慢从怀中掏出一块澄黄色令牌,“或许你见到这个,该遵命?” 为了避免突发情况,大昭皇室中一直留有一块令牌,特殊时候,能够代行皇命,但开国至今,没用过两次,毕竟帝王不会轻易将这种权力交给臣子。 权势迷人眼,皇帝多疑,唯独在温鹤绵身上不管用。 早在说开之际,谢琅就毫不犹豫将这块令牌交给了她,为的就是应对突发情况。 温鹤绵不想用上,但天不遂人愿,最终还是用上了。 嘉王看清她手里拿的东西,也是被震了一下,有点憋屈地朝身后的人摆摆手:“来,都给温大人让路。” “王爷……” 他的属下并不理解,明明他们就是来拦路的,为何到最后还是要让开,不过在得到一个带着阴沉的警告目光后,顿时住嘴了:“是。” 这路不宽,他们让开后,温鹤绵就没有继续与他们废话,示意戚良胜先带着人走,自己落到了后面殿后。 谢咏看上去也没想着就这么放弃,带着人跟在了他们后面,一行人压低了声音交谈。 “王爷,她又不是小皇帝,我们为何要对她客气,直接擒了人,威胁淮陵王他们不是更好?” “蠢货!”谢咏一个目光甩过去,“你没看到他们手中拿的是什么吗?你的血肉之躯,能挡得住?” 谢咏知道小皇帝肯定藏了些东西,没想到居然是新式火铳,要不是他们提前有准备,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好在成功了,小皇帝失踪,剩下的,就看他的命了。 “况且……她手中那东西,足以让本王不再受诟病,说什么也要拿到。” 谢咏觉得,温鹤绵未免太自大了些,居然在这个时候就敢把底牌露出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哦。”属下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没过多久,一行人就抵达了谢琅先前短暂驻扎的营地。 他们先来了信,前来接应的人是周廷。 “温大人。” 周廷二话不说朝温鹤绵行了个礼,视线看向嘉王他们,皱眉:“温大人,要放他们进来么?” 温鹤绵点头:“先放进来,找人盯着。” 狗皮膏药似的,温鹤绵想弄清楚,嘉王到底想干什么。 嘉王带了大概二十来个人,就这么点数,周廷不怕他们搞幺蛾子,放进来也好,反正他早就看这人不顺眼,说不定正好能找理由把他抓起来。 想到此,周廷冷笑一声:“进来。” 嘉王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悠哉悠哉带着人进入了营地里。 温鹤绵翻身下马,稳稳落在了地上,她捂着嘴咳了声:“和我说说现在的情况。” 两人一边往主帐中走,一边压低声音交谈着。 周廷点头:“陛下失踪已经有几天了,那片山中不仅有我们的人,而且有蛮族的人,暂时不知道嘉王有没有参与其中,但情况不容乐观。” 温鹤绵蹙眉:“没有找到踪迹吗?” 周廷面色凝重,摇头:“雪太大了,下了几天,就算有什么痕迹,也早就被掩埋了,而且那片山在被炸过后并不稳定,动静稍大,就会引发雪崩,我们的人同样寸步难行。陛下他们带了足够的干粮,如果没事儿,应当还能撑几日,只是……” 军中无主帅,并且这个主帅还是天子,倘若真的出事,军心涣散都还是好的,就怕届时,藩王借此掀起乱子。 周廷没有说完的意思,温鹤绵全都明白。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来到这边,无论如何,也要知道谢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两人掀帘进入主帐,温鹤绵看了一眼里面的摆设,终于寻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她眼神沉敛,吩咐:“继续找。” “另外,我先前和嘉王交谈过,他应当已经知道现在的情况,只是估计还另有所图谋,所以暂时没动手。” “我不懂行军打仗的事,这次跟来的戚副将是我父王的得力手下,有什么事你可以和他商量,我手下的人,你们都可以随意调用。” 温鹤绵语气几乎没什么停顿,一条条吩咐下来,让人焦躁了几日的心头都安分不少。 周廷抱拳领命:“是。” 温鹤绵微微颔首,赶了两日的路,眉眼间的疲惫终于流露出来,瞧着有些许憔悴。 周廷见此情形,心中叹了口气:“您吩咐的事,下官都会带人做好,温大人,好好歇歇。” “多谢。” 因为温鹤绵的到来,营地这边莫名安稳了许多,她带来的这支精锐,不管是在搜寻还是在上战场中,都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很是减轻了周廷的压力。 骑了这么久的马,哪怕她身子骨远比上辈子好,还有些武功功底,一旦松懈下来,也浑身酸痛。 夜幕降临。 温鹤绵看完摆在桌案上的凌乱战报,许是的白日里吹多了冷风,脑袋开始一抽一抽地疼起来,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在凿,耳膜都跟着颤颤发鸣。 她没有硬撑着,好在随身带了药丸,用过晚饭后,就着温水喝了下去,勉强压下心中泛起的恶心感,才终于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甫一躺下,就被熟悉的、安稳的气息所包裹住。 可以想象,在大部分夜晚,谢琅应当都是躺在这里休息。 温鹤绵情绪淡,她以为自己能克制住,结果才发现,所谓的克制,放在这种事上,都是假话。 帐中空寂,长夜难熬。 她忽然有些共情到,在那三年中的每个日日夜夜,谢琅是如何思念着她,然后再煎熬着度过。 他孑孓独行了三年。 “提前在我这里预支了甜头……”温鹤绵闭了闭眼,难受得额头上沁出了细密冷汗,她不由得攥紧被子,“谢怀川,你最好不要食言。” 第204章 嘉王有什么自信和谢琅比? 万幸,温鹤绵身上携带的药丸都是由太医院配置,效果非常好,晚上捂出一身汗,次日起来就好多了。 头还有点隐隐作痛,但那并不重要。 夜里可以放纵自己的情绪,白日里,她就要恢复成众人所熟悉的、从容淡静的温大人。 谢琅失踪,谢咏在这里,她是主心骨,绝对不可以松懈亦或是倒下。 她其实不信谢琅会打没准备的仗,但事实上这么多日不见人,本身就是种煎熬。 没找着人,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这意味着,至少在谢琅平安归来之前,她要保证营地这边不出问题。 温鹤绵在文臣武将中的威信向来不低,因此即便她手中没有兵符,这些人也甘愿听从她的调令,将整个营地守得无懈可击。 嘉王一行人在营地中逛了又逛,凡是接触到机密的,都会被拦下来,有温鹤绵盯着,他暂时没法轻举妄动。 从这边进攻的大部分蛮人似乎都被谢琅给吸引了过去,最近来的都是些散兵散将,有周廷和戚良胜在,对付他们不成问题,捷报也一道接一道的来。 根本没有出现所谓军心溃散的情况。 又过了两日,大概是看这情况一片向好,嘉王终于坐不住,找上门来。 事先早就有所预料,所以听手下人说他求见时,温鹤绵并不意外,眼底温度冷了冷:“让他进来。” 进来之后,嘉王先是挑眉打量了帐中的情景一番,见温鹤绵一个人都不留,颇有点惊讶,笑了:“温大人就不怕本王把你抓起来威胁他们?” 温鹤绵面无表情:“你打不过我。” 嘉王一看就是没有接触过武功的人,可能有点小手脚,但真正动起手来,他不成气候。 “温大人倒是自信。”谢咏意味不明地笑笑,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陛下杳无音信多日,温大人就不着急吗?” 温鹤绵捏着笔的手一紧,旋即语气淡淡:“我看嘉王殿下比较急。” 不仅是他们的人,看这情况,估计嘉王的人也没能找到谢琅。 也就是说,目前他们处于未知的博弈状态,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输了。 “那本王不妨摊开了和温大人直说。” 谢咏自信一笑。 “眼下大家都明白,小皇帝生死未卜,你在这里,也不过是等个结果。我知晓你与小皇帝是师生,感情深厚,但他曾将你囚于宫中,显然也并非有多惦念这份感情。你如此帮他,焉知他来日是否还会感激?你们温家不过是忠于皇室,本王照样是皇室中的一员,换个人,对温大人来说,不是难事?” 谢咏还是没有放弃说服温鹤绵的想法。 除了他实在舍不得这样一位美人死于争斗中以外,还有大部分原因,则是他不想和温家对上。 他们皇室的人是疯子,温家那群的护短的又何尝不是? 对上了,还要想办法来解决,很麻烦的。 况且从这几日的情况来看,这位温太傅,未必见得对小皇帝有多深的感情,否则怎么半点不见悲伤之色? 他不信,世间真有人能冷静成这样。 “况且……”谢咏压低了声音,笑容中带了些许暧昧,“倘若温大人想要皇后的位置,本王登上那个位置,照样给得起。” “少年人没有定性,小皇帝到底年轻,一时情热也就罢了,日后未必能够抵得住美色的诱惑。本王无正妃,与温大人,不正好?” 诸多藩王,谁不眼红淮陵王手中的权势,奈何他们没这个能力,也没有人家的地位,办不到。 若是能将这份权势一并收入怀中,光是想想,都觉得心满意足了。 许是以为自己胜券在握,谢咏的视线开始变得肆无忌惮,让人接触到,只觉得恶心。 温鹤绵:“……” 最讨厌这种评头论足的人了。 她眼神又冷了几分:“嘉王殿下,我劝你说话,慎重点。” 要不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鬼主意,温鹤绵真的很想现在就把他扔出去。 “还有……”温鹤绵眼皮一掀,清冷中暗藏锋锐,“嘉王殿下到底是有什么自信,也敢和陛下比?” 虽然叛逆点,但至少谢琅就不会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着她。 这话就有点尖锐了。 突然被落了面子,谢咏面色变得极差,阴沉沉盯着温鹤绵:“本王愿意坐在这里,是给温大人面子,温大人……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温鹤绵笑了声:“嘉王殿下大可拭目以待,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说着,她一抬手,有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谢咏身后,声音冷厉:“嘉王殿下,请。” 谢咏目光黑下来,他没被吓到,反倒是走之前还意味不明地留下句:“温大人,你最好是再好好想想,本王,静候佳音。” 说完拂袖而去。 温鹤绵不会自大地让自己处于危险环境中,帐中还有两个暗卫留着,长竹在嘉王出后,终于忍不住骂出声:“欺人太甚!” 他抬手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小姐,要不属下去……” “稍安勿躁。”温鹤绵一句话安抚住他,“他是皇室,封底上还有私兵,现在不宜动手。” “不过那张嘴,确实下流。” 温鹤绵眼底流露出一丝嫌恶,半晌后松下肩膀微笑:“无妨,他最想要什么,就让他亲眼看着,怎么失去。” 她赶来有些仓促,一是确实慌了心神,想要确认谢琅是什么情况,二是为了安抚人心。 然,经过两日,她也渐渐将心绪平复下来,觉出几分不对劲来。 周廷找了那么久,蛮族的尸体发现不少,但自始自终,却没有发现一具他们这边人的尸体。 整件事情本身就透着一种不合理。 最大的可能就是,谢琅带人蹲守在暗中某处,眼下正悄悄盯着嘉王的一举一动,等待时机,给予他致命一击。 这个时候,他们越冷静,越岿然不动,坐不住的嘉王露出的破绽就更多,也更方便对付。 今天嘉王主动找上门来,足以证明温鹤绵猜得没错。 第205章 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小兔崽子,也不留个消息。” 温鹤绵低低骂了声,到底舍不得说什么寓意不好的话,只是语气中暗含薄怒,心中计较着,等他回来,自己要怎样好好教训一番。 战场不比朝堂,身为君王,本不该在这种事上冒险,她能想到的,就是他事先有所打算。 就当真笃定了她会回来? 这个问题暂时得不到答案。 嘉王虽然有野心,可他极其以自我为中心,手下幕僚众多,最得他心意的,还是会拍须溜马之辈,这就导致他谨慎有余,戒备不足,明知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耐心,却还是按捺不住,找上门来。 他的手下没有找到谢琅,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偏偏他就是个多事儿的,非要将主意打到温鹤绵身上来,妄图扭转局面。 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就让嘉王再嚣张一段时间。 长竹站在温鹤绵身边听着,他是个粗人,虽然不太喜欢这些弯弯绕绕,但多少能听懂一点。 “就怕嘉王狗急跳墙。” “应该等不到。” 温鹤绵摇头,神色蓦然变得凝重几分:“若是那个时候陛下还没有回来,我就该考虑,是不是要更改计划了。”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谢琅没事的基础上,可这是最理想的情况,如若中间出了变故,她必须要及时应对。 当然,没人愿意见到最坏的结果出现。 谢咏会产生那些自大的错觉,有很大部分商确实源于温鹤绵的态度,自从来到营地,除了最初的失态,她表现得实在太正常了,完全看不出一点对皇帝失踪的担忧,而是冷静又不疾不徐地指挥着整个局面。 长竹看不懂,他轻声问:“小姐不担心陛下吗?” 京中那些传言并非秘密,尤其是他们这些当暗卫的,也是后来才被叫回温鹤绵身边。 至于当初具体在宫中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担心。”温鹤绵坦白承认,她攥紧了手上的笔,想了想,放下,“但我不能让旁人看出来,尤其是嘉王。” 长竹无声地叹了口气。 天气愈发寒冷,午后没有下雪,温鹤绵跟随周廷一起去外面巡视了圈,营地很大,大家已经很久没有松懈过,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点疲惫。 就在昨日,蛮人又进行了一次大举进攻,这回有温鹤绵手下精兵带来的火铳,场面几乎呈压倒性胜利,生生把他们打到了边线之后,不过即便如此,营中依旧添了不少伤兵。 温鹤绵做不到坐视不理,开战之前,就和柳琼月商量,往这边送了不少药材过来,如今正好用上了。 虽然伤兵营中一片血腥气弥漫,但情况比以前好上不少,她暗中还听人说陛下仁慈,心头情绪复杂难言。 很可惜,往往许多时候,和平是靠战争争取来的。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温鹤绵真的很想亲自出去看看谢琅失踪的地方,那边现在并不安全。 人害还好说,天灾才才不脱。 温鹤绵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赌。 周廷或许是看出她的心思,也很默契也没有提过这事儿,生怕勾她伤心。 正交谈着,有手下匆忙而来,行至温鹤绵跟前,忽然掏出块玉佩。 “温大人,这是我们在雪中找到的,陛下身上的物件!” 玉佩通体泛着淡淡蓝色,上面坠着精美的穗子,温鹤绵瞧着眼熟,周廷已经在旁边开口。 “这玉佩,陛下似乎极其喜爱,闲暇时便会拿出来,放在手中观看摩挲……”他愕然抬眼,“莫不是……” 怕隔墙有耳,被嘉王手底下的人听了去,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温鹤绵有一瞬失神:“是我送陛下的生辰礼。” 许久之前的了,她没想到,谢琅会将这东西带来战场。 她从那人手中拿过玉佩,上面冰凉一片,色泽温润,依稀可见被保存得很好,不太像是仓促中掉落。 心中划过丝猜想,不可抑制地泛起喜悦,又被她于无声中压了下去,稳了稳心神,接着开口:“留几个人接着找,剩下的,先撤回来。” 如果猜想不错,谢琅现在肯定知道她在军营中,于是通过这块玉佩悄无声息传信,接下来要等待的,就是他那边的行动了。 周廷给了那人一个眼色,示意他先退下去。 “温大人接下来有何安排?” 温鹤绵握紧了那块玉佩,只吐出一个字:“等。” 周廷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自从那日与温鹤绵交谈不成,谢咏就改变了心态。 原先他想着将她纳入自己的阵营,这样自然皆大欢喜,可温鹤绵油盐不进的态度激怒了他,也就让他心中生出更深一层的火。 既然她非要贪恋小皇帝,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直接抢过来成了。 小皇帝能做到的事,他有什么理由做不到? 待在这军营中十多日,温鹤绵手下人严防死守,就连去个茅房都把他们盯得紧紧的,别说接触机密了,就是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谢咏心下一狠,索性直接让手下人去找些人来弄出乱子,趁乱将消息给递了出去。 手下人犹豫:“王爷,我们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谢咏不屑:“能有什么问题,你看小皇帝底下那几条忠心的狗,不眠不休找了多久了,有半点消息吗?雪崩一来,就是天王老子都得退避三舍,更别说他一个肉体凡胎,但凡没事早就回来了,至于在外躲躲藏藏?” 他说得笃定,手下咬咬牙,终于定了决心:“属下这就去。” 全然没注意他们这番行径已经落入了旁人眼中。 温鹤绵手底下能人多,这位被派去监视的就是耳力胜于常人的,清清楚楚的将他们所说的话都转述了遍。 “果然等不及了。” 温鹤绵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面,缓缓笑了:“他要是让人找上蛮族,才真是顺了我的意。” “周廷,戚良胜。” 她突然很郑重地叫到二人的名字,他们纷纷上前,抱拳行礼。 温鹤绵倦怠地闭了闭眼:“估计再过不久,我们就要迎来他们的最后一波攻势,准备好和陛下里应外合。” 二人:“是!” 第206章 谢琅归来 如温鹤绵所料,嘉王先前所做那番,大多为试探。 他们的人趁乱将消息递出去后,又歇停了几天,蛮族果然再次卷土重来,只是这次的攻势,要比之前几次都大得多。 这些蛮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竟然在战场上使用火药,典型的敌我不分,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温鹤绵得知这个情况,让将士们都先避着些,没必要迎头直上,徒添伤亡。 谢琅手下带的这些人别的优点不明显,就是听话。 帝王的指令他们不违背,而对于同样代行皇命的温鹤绵,他们也打心底里尊敬,怎么说就怎么做。 况且没谁愿意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做无谓的牺牲,大家看似退让,实际上却牢牢守住了边线,没有后退分毫。 只是这般态度似乎让进攻的蛮族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他们是军心涣散,想不战而退。 一时之间,更是疯了似的往前冲,全然没注意自己已经掉进了陷阱中。 前方来报的斥候将这些消息都一一告诉温鹤绵。 温鹤绵脸上没有露出过多喜悦的神情,只淡淡点头:“看来他们上钩了。” 仅凭已经被打成散兵散将的蛮族,显然不足以彻底拿下他们的营地。 于是不多时,便又有人来报:“报!西南方又出现一支不明军队,似乎是从藩王领地而来!” “报!东边也是!” 安静许久,一旦躁动起来,动静不可小觑。 嘉王可能真的等得不耐烦,又被她那番话刺激到,在迟迟等不到谢琅的消息后,最终决定行动。 利益动人心,他先派出自己手下的人,与他合作的藩王见势随风而动,浩浩荡荡的几队人马就奔着营地这边而来。 等到其中一队人马到达,谢咏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命人停在了距离营地不过几十米处,总算不再像前些日子一样,让自己的人混入蛮族伪装成敌军,而是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温鹤绵留了一千人手在身边,手中都有火铳,军营中也留有防守的,这是谢咏为何没有贸然进攻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态度都比先前嚣张不少。 温鹤绵坐在主帐中,听人来报,眼底起了些许波澜:“他带了多少人?” 来人禀报:“大约有……五千人。” 数量比他们留在营地的人多上一倍不止,并且此刻周廷与戚良胜皆不在身边,其余将领也陆陆续续出去作战,这个消息可谓惊悚。 身旁人皆劝到:“温大人,眼下不知陛下那边是何情况,但嘉王与叛军来势汹汹,您不妨先行离去,在这里继续留着冒险,不值当啊!”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军中众人都知道温大人是极好的。 性子冷了点不要紧,重在有情有义,对伤兵多加照料,后备粮草也为他们保障充足……这样好的人,大家当然不乐意看到她受伤。 “不行!” 温鹤绵果断摇头:“将士们都不走,我如何能先走?不说传出去好不好听,这样百姓会如何看待朝廷,又如何能信得过官员?我对嘉王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他倘若惦记着这点,就不会轻易对我动手。” 说罢,她站起身来:“我先去会会他。” 一行人拦不住,连忙跟着她掀帘出去。 出去没走几步,外面的场景一览无遗,温鹤绵面色凝重,径直去了谢咏所在的地方。 见她到来,原本防备在周围的人抽出一部分往她身边来,手里拿着的家伙事亮了出来。 没开火前,冷冰冰看着没有什么杀伤力,实际上在场人都知道这家伙的威力。 还没有到兵刃相接的程度,谢咏终于等到她出现,脸上挂起笑容:“温大人可是想通了?光你们留在营中的这些人马,可不够对付本王。” “哦对了。” 他话音一转,眼底带上狰狞的笑意:“你就别想着拖延时间了,小皇帝手底下那几条狗现在都脱不了身,等他们回来,指不定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况且……他们可不一定还有命回来!” 温鹤绵静静地看着他,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些年中朝堂虽有女官进入,可军中还未有女子兵,温鹤绵站在一众人的身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谢咏在封地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唯独温鹤绵,从见面起,他连她半分情绪都挑动不起,这不由得让他生出了浓浓的挫败之心。 “敬酒不吃吃罚酒!” 谢咏骂了句,正要挥领大军将他们包围起来,就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震天的马蹄声,轰隆隆一片,恍若雷鸣,振聋发聩。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谢咏面色陡然一变,他朝后面看去,只觉得那队人马格外陌生,至少看着不像他合作的任何一人。 “王爷!”近属催促他,“我们先把温鹤绵给抓起来!” 此情此景,无不昭示着他们预料出错,不管带人赶回来的是何人,总之于他们不利! 谢咏不再犹豫:“上!” 他们的人马距离营地到底更近,一声令下,两方就打起来,霎时硝烟弥漫,尘土漫天,喊杀喊打的声音混合着血腥气,随着冷风飘散在空中。 温鹤绵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翻身上马,手中拿着手下递过来的火铳,退避至后边,找机会也能给别人补上一刀。 火铳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那些未经过脱敏训练的马儿受了惊,原地扑腾着,把不少马背上的敌军都给甩了下来。 温鹤绵经历过许多次刺杀,这还是第一次直面战场,她稳住手上动作,感觉到手臂发麻,才慢慢放下火铳。 后来的人马包围上来,与军营中的人一并,牢牢将叛军给围在了中间。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绞杀。 滚滚烟尘中,有人骑马而来。 身量挺拔,英姿勃然,仿若天上旭日,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许多日未见,瞧见青年俊美熟悉的面孔,温鹤绵心中蓦然松了口气,总算卸下紧绷已久的情绪,扬唇笑了。 第207章 “谢怀川,吻我。” 这一笑如春风拂面,明亮而温暖。 谢琅不自觉地失神了一瞬。 随后就听见身边有人高喊。 “是陛下!” “陛下回来了!” “那我们还怕这瘪孙子!杀啊!” “冲!” 温鹤绵在的时候能够稳定军心,做众人的主心骨,可她没有上阵带兵打仗过,说起振奋士气,就没有谢琅亲自回来那么好。 好不容易再次见面,两人有千言万语要说,局势当前,解决叛军比解决什么都更重要。 谢琅目光无比郑重,只简单说了两个字:“等我。” 温鹤绵点头。 谢琅既然已经回来,自己也不必在前面强撑着,他带回来的这支军队势如破竹,杀了谢咏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叛军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可这边的地势本就是易守难攻的类型,一旦进了里面,后面再被人围堵,就无法退出去,所以他们只能被动抵抗着。 如温鹤绵所见到那般,谢咏基本不会武,只能在身边近属的保护下仓皇躲避着。 凌空飞来的箭矢射向他的发冠,他躲闪不及,头发顿时凌乱地散落下来,脸上青一道黑一道的,形容十分狼狈。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马上的帝王,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二十多日杳无音信的人怎么会在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 手下那些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有探查到!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花那么多时间与温鹤绵废话,抓了人还能威胁一番,没有人就什么都不成! “王爷,您先走!”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皇帝带回来的人太多了,他们手里还有火铳,我们打不过的!” 身边的属下比他更早看清这局势,这种进退两难的地步,先撤为上! 谢咏当然不愿意放弃这绝好的机会,可惜容不得他考虑,下属护着他刚往旁边跑没两步,一根箭矢就从斜后方瞄准他肩部射来,然后死死钉入肉里。 他一个吃痛,往前一栽。 下一刻,唰唰两道破空声传来,这次瞄准的目标是他的脚,其中一支被下属挡住,另外一支则是钉入了他的小腿,让他狠狠倒在地上。 他目呲欲裂地回头:“谁——” 年轻的帝王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瞧着他:“是朕。” 他手中握着弓箭,抬起手来,动作迅速又给谢咏另外一只脚也给对齐了。 谢咏嚎叫一声,喘着粗气晕死过去。 这场战争明显已经进入了尾声,谢咏带来的人毫无疑问落了下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天上不知何时又开始飘雪,叛军溃散的溃散,逃的逃,除了身边几个亲近的,几乎再没有人能顾得上谢咏地死活。 周廷看时机合适,高喊一声:“放下兵器,降者不杀!” 没了军心的队伍就是一盘散沙,有人瞧见在地上已经晕死过去的嘉王,心中一阵凄凄然,丢下兵器跪在了地上。 也有人惊恐地想要策马逃走,守在外围的将士没对他们留情,手起刀落斩于剑下,整个包围圈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白色的雪上满是污浊,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丢下武器,束手跪下投降。 嘉王身边的那群属下被围困在中央,终于也绝望起来,最后颓然跪地。 也算是让他们体会了什么叫做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琅漫不经心扫过地上如死狗一般的嘉王,下令:“抓起来,收押。” 后续战场自有人清扫,谢琅迫不及待想要去见他想见的人,说罢便翻身下马,快步朝着主帐的方向去。 温鹤绵已在那里等待他多时。 有道是近乡情怯,临进去之前,谢琅仔细看了自己一身,脱下甲胄,确认是干净的,这才掀了帘子进去。 迎面就是一支笔砸来。 谢琅眼也不抬地伸手接住。 他望过去,开口的语气有点慌:“含霜?” 许久未见,温鹤绵默不吭声地打量着眼前人。 更瘦削了些,但似乎也正是经过这番锻炼,气质变得愈发沉稳,磨砺出了凛然气势,威严天成,锋芒尽显。 担心了那么久,陡然全部松懈下来,不说有多激动,微微发热的眼眶,想必能证明一切。 温鹤绵阖眼,抬手环住了他的腰,任由他将自己搂得更紧。 温鹤绵的声音低而哑:“……你可真是出息了,假死骗人很好玩吗?知不知道……”她会有多担心。 话音未落,她便被疾步上前的青年拥入怀中,有力的臂膀仿佛携带着轻轻颤抖,带着无以言表的感触:“我的错,含霜,我很想你。” 他身上还带着硝烟气,然而怀抱却很温暖,说着抬起一只手,触碰她的侧脸,嗓音低哑:“你不知道,我想你已经想的快疯了。” 短暂如幻梦般的相处过后,再度分别,是无尽而漫长的空虚感,时不时半夜醒来,他总怀疑自己在做梦。 只有心中的信念支撑着,他才没有任性地想要返回京城。 “不,我知道。” 温鹤绵如是回答。 她缓缓抬眼,凝视着青年的眼眸:“接到消息的时候,我很担心。陛下,你不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或许来得迟了些,但我答应你,是认真的。” 谢琅哑然:“……我没有怀疑,我只是觉得,不太真实。” 他做过太多梦了,每次醒来后的空落感,总是令人难受许久,长途漫步黑暗中的人,已经不相信自己能得到曙光。 他从来没有不相信过温鹤绵,他不相信的,是他自己。 “有什么不真实的?” 一场惊心动魄下来,温鹤绵不是很能控制住自己起伏的情绪,正巧她现在也不想控制:“是我?还是我们的感情?” 谢琅声音闷闷,难得笨拙:“不是……” 温鹤绵视线平静,目光描摹过他的脸庞,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心头火起,忽的就有些没耐心。 半晌后她略微使力,勾下青年脖颈,温和清冷的嗓音中带着蛊惑。 “算了,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我不想听。” “谢怀川,吻我。” 谢琅盯着她,呼吸骤然乱了。 第208章 【含霜,我好想你。】 谢琅几乎是有些怔怔的,顺着这股力道被拽着吻上了她的唇。 什么所谓的冷静,遇到自己在乎的人,都是不存在的。 谢琅没有对她诉说这些时日战场上的艰辛,温鹤绵也同样没有对他诉说自己是如何熬尽心血守在营中,可是紊乱而急促的呼吸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原本浅尝辄止的吻很快在谢琅回过神来后被夺过了主动权,他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心上人的脸颊,相互交换着唇齿间的气息。 忙碌多日,温鹤绵终于允许自己的脑子彻底放空一回。 最后被推者抵靠在桌案边时,她叫停了略有些激动的男人。 “等等……” 谢琅闻言一顿,稍稍往后退了些,颤抖滚烫的双唇仍然抵着她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怎么了?” 温鹤绵无声地喘息了下:“先把事务处理了,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你。” 许久不见,他们之间自然有千言万语要讲述,但不该在这个时候。 他们只是解决了谢咏,可是在外围,仍然有许多虎视眈眈的藩王正在盯着,一旦放松警惕,这些人就会毫不犹豫扑上来。 “就不能稍微等等再说这事儿嘛……” 情绪过于激动,谢琅眼眶蒙了一层淡淡的红,并非他故意撒娇示弱,而是这些日子他也熬着,突然放松下来,精神上有点转换不及。 “不能。” 温鹤绵心中还窝着股火,对待他颇为残忍。 谢琅自知理亏,见实在不能动摇她的决心,只好委屈巴拉的松开了她。 坐在马上的时候威严尽显,此刻却像一只被冷落了的大型犬,想伸出爪子碰碰主人,却又被仅存的理智给压了回去。 往后退了两步,他似乎还是有点不甘心地凑上前来,飞快在女子脸上啄吻了两下,眼角眉梢透露着喜悦。 “含霜,等我回来。” 他瞅准了温鹤绵的走神,等回过味儿来时,人已经又出去了,营帐中一片安静。 温鹤绵无奈的弯了下唇角。 余光一瞥,看见安安静静蹲坐在角落里的系统,她顿了下:“去溜达完回来了?” 温鹤绵不知道系统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非要跟着她来,来了又不见踪影。 系统优雅地舔了下爪子,猫眼中带着八卦的精光:“刚才看你们聊得好,没舍得打扰。” 温鹤绵没有戳穿它的意图,而是问:“之前隐瞒我们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 系统慢条斯理:“不着急,再等等。”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 谢琅在这个时候带兵回来,是所有叛军都没想到的事。 谢咏还在营地和温鹤绵周旋时,他已经悄无声息就解决了进攻的蛮族,夺了他们的粮草,从后方一路包抄而来,将嘉王封地上的私兵都给围困其中。 又有温乘渊暗地里派人支持,才能将他们解决得这么顺利。 至于剩下的那些个藩王,都是临时被拉来合作的,散兵散将,不成气候。 嘉王这个领头的被抓了,他们自己就乱了。 还有些更怂点的,他们派去的人才刚到府上,立马就开始下跪求饶,也不知道当初跟着造反的勇气是哪里来的,着实令人发笑。 温鹤绵结结实实休息了好几日。 军营中条件并不好,而且也吵闹,清理了城中的叛军后,谢琅在里面给温鹤绵找了间客栈住,这边环境清幽,是个适合休息的好地方。 不过她是歇下了,谢琅和她爹娘暂时还不能停歇下,一边应对的是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蛮族,一边应对的则是内乱,都要同时下手收拾。 反正这个冬日,肯定是不得闲了。 京中倒是一切尚好。 温鹤绵查看了京中发来的信报,那边本就距离边关遥远,叛军根本还来不及打过去就溃散,因此并未波及。 京中有一众辅政大臣在,没有出乱子,只是一些关系重大的事暂时被压了下来,留待他们回去处理。 总之事实证明,朝堂确实不是离了她就转不得。 温鹤绵对此表示很是欣慰。 只是事态虽然已经渐渐平息下来,她仍是不太能见到谢琅。 毕竟征战,四处奔走,夜里寻到合适的落脚处就随地驻扎休息,没有那个条件让谢琅天天都赶回来。 但相隔没那么远,寄信倒是方便了许多,而且他能有更多的时间,在信中絮絮叨叨一大堆。 并不完全是关切的话语,有些时候会说说自己的见闻,即便人不在身侧,也依旧像是他在温鹤绵面前诉说这些经历。 【北地风景很美,我想这应当是你看过的,每次便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边百姓淳朴,有次行军途中救了一家老小,他们送了我匹布料,说是自家纺的,我一看便与你相称,特让人送回来。】 【据说这边的羊肉锅子汤鲜味美,我请了厨子回去,待到哪日天冷,希望我们能聚在一起用膳。】 【你还在生气吗?】 …… 【含霜,我好想你。】 诸如此类的信件,已经寄了十多封过来,在看过之后,温鹤绵都给收进了木匣子中,好好存放起来。 她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儿,不过那时更多是出于一种长辈的心态,想要记录小崽子的成长过程,如今兜兜转转,再也不同往日了。 温鹤绵收到了一同送来的布料,上手摸了摸,舒适轻盈,想来做成春装或者夏装会不错。 到了晚间时,居然真的架起了羊肉锅子,小火慢炖着。 因他们一行人身份特殊,客栈被清空了,没有出外人,没有下雪,羊肉锅子就架在中间的庭院里。 下面的火燃烧着,热浪混合着偶尔吹过的习习凉风,正好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锅中的汤咕咚咕咚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旁边侍者给温鹤绵盛了碗羊汤喝,操着一口带有本地方言特色的话,和她讲述着这边的奇闻异事。 温鹤绵捧着碗慢慢喝汤,展颜间眉眼很是柔和,眸底像是盛了暖暖的光,听得很认真,难得享受这安宁的时刻。 第209章 “陛下,其实有时候,你可以不必那么懂事。” 谢琅顶着寒风匆忙踏入庭院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此一战,他与军中诸多将士也算是出生入死,从前高坐明堂的帝王领兵挂帅,又亲自带着他们深入敌营,出奇制胜,原本心中还在打嘀咕的武将这下也是彻底心服口服了。 在谢琅急着想要回来见人时,他们还主动包揽了一些善后事务,让谢琅得以更快的赶回去。 陛下与温大人的关系在京中高层中算不得什么秘密,只是在不知道这二位具体打算前,谁都没有大肆宣扬。 这次温鹤绵千里迢迢赶来边关,又日夜兼劳坐镇军营,这态度,大家见了也不由得叹一句二人情深。 于是在下属们殷切的目光中,谢琅终于能够抽出几天空闲,赶回去与温鹤绵团聚。 温鹤绵今日穿了一身淡色的衣衫,外面披着洁白的披风,整个脖颈被埋在毛绒绒的领子中,看着素净,可稠丽的眉眼清贵难压。 让人瞧着心中炽热。 见他来,温鹤绵闻声望过来,略有惊讶:“还真给你赶上了?” 那侍者有眼力见,连忙另外盛了碗羊汤,递给走过来的谢琅。 谢琅接过,喝了一口,满心的焦躁都被这碗热腾的羊汤抚平,他挥手示意侍者下去,然后去温鹤绵身侧坐下。 “说好了要回来陪你的。” 谢琅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侧眸小心瞧她,语气低低的:“还在生气吗?” “嗯。”温鹤绵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她突然有点好奇,“陛下,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报复我当年不告而别?” “哪里有!” 谢琅瞬间炸了毛,眼睛瞪大:“含霜,你冤枉我。” 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自己感受过一次就罢了,毕竟当年的事,他有错在先,步步紧逼,冲动而莽撞,怪不得温鹤绵会选择逃离。 “……这次,真的是意外。” 谢琅道:“来进攻的蛮人不止一波,当日我们确实在山坳里,但我提前有所察觉,将另一波蛮人引去了山坳,风高雪大,他们看不清,就给炸了。我当时便想,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自相残杀,才……” 才有了后面的事。 他有点心虚地看向温鹤绵:“我都是提前安排好了的。” 温鹤绵和善地与他对视:“有我没我都一样,对?” 谢琅忙不迭摇头。 念着他劳累多日,温鹤绵无意在这个点儿和他追究,探身去看了眼锅子,心下不由得柔和起来:“先涮肉吃,别的事,等有闲暇,我们再行讨论。” 这茬暂时就算这么过去了。 谢琅松了口气,和她一起享用晚饭。 冬日里来上这么一碗,羊肉鲜嫩,膻气被蘸料一压,入口全是醇香厚重的感觉,与在京中吃到的不同,对比起这些日子寡淡的餐食,着实美味。 “你这次回来,能停留多久?” 估摸着吃了个七分饱,温鹤绵从容放下了碗筷,开始拷问起谢琅来。 “日。”谢琅道,“有火铳在,蛮人打不过我们的士兵,估摸着再过些日子就该降了。” 年关已过,等他们回朝,大概是开春,草长莺飞之际,这么一来,再相逢的一年就度过了。 “那还不错。”温鹤绵语气悠悠,“都该结束了。” 战争免不了死伤,她想看这世间太平,海晏河清的模样。 谢琅收尾了锅子中的最后一点羊肉,放下碗筷,应和她的话:“是,都结束了。” “系统还说要给我们讲一个故事,结果你回来了,它又不见踪影。” 温鹤绵说着说着笑起来,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没有找到那只不靠谱的系统,只能暂时歇了心思。 她其实还挺想知道系统口中那个很长的故事,系统又非得等他们两人都在场时才肯讲,这样一来就错过了许多次。 “不妨事,回去再听也来得及。” 谢琅在乎的是当下。 他伸手碰了碰女子的脸颊,有点冰凉,遂又顺手给她捂了捂。 温鹤绵下意识缩了下,眉梢弯起:“行了,吃完就回房洗漱,一身灰尘。” 谢琅没从这话中听出嫌弃,倒还是乖觉地收回了手,没做讨嫌的事:“好。” 大冷天的,洗澡也怪折磨,这里条件没有京城好,地暖是不存在的,只在屋子里烧了炉子,才稍微暖和些。 温鹤绵低眉敛目,往手上细细涂抹药膏,忙起来是无暇顾及,今年居然第一次生了冻疮,虽不太严重,倘若不重视,来年还会再次复发。 只得好好保养。 谢琅沐浴完毕,从屏风后面出来,走到炉子前烘干身上的水汽,才慢慢靠近她,眼含心疼:“回去再让太医瞧瞧。” 温鹤绵不觉得这有什么,她失笑:“关心我的手?陛下,你身上的伤恐怕更严重?” 看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可在战场上,哪里有次次都化险为夷的美事,温鹤绵听周廷讲过几次他们遇到的危机,可谓是险象环生。 谢琅下意识:“没有……” “有或没有,脱下衣裳我看看,岂不一目了然?” 温鹤绵一下子抓住重点。 谢琅哑然。 对上那双清澈柔和的眸子,他终究是抵抗不住。 片刻后,衣带解开,衣裳微敞。 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正式的场合下看到他的身体,肤色比她要略深些,瞧得出一贯养尊处优。 温鹤绵垂眼,抬手抚过他胸膛上狰狞交错着的、明显刚愈合不久的伤疤,目光沉了沉。 “疼不疼?” 谢琅僵持片刻,捉住她的手,暮光晦涩浓重,哑声道:“现在不疼了。” 那肯定当时是疼的。 温鹤绵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住从心口泛起的酸涩感,仿佛带着些许疼惜般,垂头抵在他肩颈处。 “这次受了伤,以后就不要再受了。” 谢琅身体微微紧绷,觉得她柔软的声音不像是在心疼,反倒更像是在勾引蛊惑他。 “好。”他低声应答。 像是感受到了对方的身体变化,温鹤绵闷闷笑了两声,唇角微翘起,须臾,她抬头,牵着青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衣带上。 “陛下,其实有时候,你可以不必那么懂事。” 第210章 最后的真相 那只手很快被他扣着压在了床榻里。 少年人食髓知味,克制之时还好,倘若被引诱着放纵,并不是轻易能收场。 冬日里天寒,外面冷风裹挟着雪花飞舞,发出呼呼的响声,却抵不过屋中一片温暖,温鹤绵被吻得几乎快喘不过气了,眼尾洇着绯红,完全不似白日里那般清冷。 原本是冷的,这下却彻底燥热起来了。 谢琅像只标记领地的小狗似的,在她身上不断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总归还有些日子才回去,他也不怕被旁人看了去。 温鹤绵拿他没辙,迷迷糊糊之际,听见他抵在自己耳畔轻轻问:“含霜,等我们回去后,就成亲好不好?” 隐约记得以前已经答应过一次,她疲倦地抬起眼,望进男人深邃的目光,再次应了声:“……好。” 随即便被拽着没入更深的深渊。 总之一晚上是过得无比充盈。 得到偏爱的小狗展现了自己并不懂事的一面,然而依旧处处都带着怜惜,还是没折腾得太过。 至少除了腿软些,还能爬起来。 一大早醒来,人还在身边,别的不说,倒是让整个被窝里都暖烘烘的,比外面舒服,要不是嗓子干涩,温鹤绵还想再躺会儿。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她心中嘀咕着,正要越过谢琅往外去,猝不及防就被拽住了脚踝。 谢琅在雪白的足踝上轻轻摩挲了下,眼底是促狭的笑意:“怎么醒这么早?” 温鹤绵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旋即无奈:“……好玩吗?松开我。” “我去。” 说到此,谢琅怎么可能还让她去,连忙松手,自己下床取了温水来,还非要黏黏糊糊亲手喂她。 温鹤绵沉默着喝完了一杯水。 实在不是很想说话。 谢琅见状,又坐回了榻上,笑着去拥她:“是继续歇会儿,还是起来?” 精神上的疲累经过几日修养,已经缓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是身体上的疲劳,温鹤绵看了眼谢琅眸底的红血丝,轻叹口气:“继续歇会儿。” 话音刚落,就被人兴奋拥着倒进了柔软的床褥中,谢琅伸手在她腰上轻轻揉了几下,声音很快黏连起来:“睡。” 在这一片静谧的氛围中,温鹤绵打了个哈欠,呼吸也跟着渐渐平稳下来,再次陷入了睡眠中。 二人都歇好,已是午后。 用完迟来的早午饭,他们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系统。 意识到这家伙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谢琅让守在周围的人撤远了些。 温鹤绵微笑看它:“先前遮遮掩掩,现在总可以说了?” 系统莫名打了个寒颤:“宿主,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它缓缓在二人身上扫过一圈,语气深沉:“其实这个故事,是关于你们前世今生的。” “书中世界千千万,能否成为正常世界,却要依靠机缘转换。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或许听不懂,但宿主,应该能懂。” 系统先是看了一眼谢琅,然后再看一眼温鹤绵,才开始讲述这个它口中漫长的故事。 “书中世界转换成正常世界的条件很苛刻,因为主要视角集中在主角身上,因此缺乏对于世界逻辑的塑造,经常导致整个世界不稳或者崩塌。我作为系统,生来就兼顾着维护世界稳定的任务。” “在没有转化成正常世界之前,书中人物如有超脱世界逻辑的做法,并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便被我们称为觉醒。” “但这个世界很特殊……” 说到这里,系统停顿了下,猫眼中目光复杂:“第一世,书中所定位的主角是谢琅,而你作为他的白月光,本该在陪伴他长大,走出困境后就离去,可你躲过了命运定好的灾祸,出现了行为逻辑上的偏差,以至于系统不得不介入,将你送去了现代。” “……” 温鹤绵眉心跳了跳,觉得这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谢琅很认真地盯着系统,努力试图理解它的话。 “按理来说,到这里你的戏份结束,谢琅就该依照剧情发展,一统天下,最后坐拥江山与美人,成为一个盛世明君。……可是他没有。” 系统迟疑了下:“……他对你念念不忘,后面郁郁而终,英年早逝。” 温鹤绵一下子抓紧了谢琅的手。 虽然知道这是曾经的,但冷不丁听到,还是觉得心头一紧。 “你说的这些,和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谢琅问。 系统:“你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然后就是第二世,系统管理员意识到你很不稳定,所以让我将第二主角定位在了柳琼月和陆子慎身上,也就是我告诉宿主的原书剧情。在第二世中,由于宿主意识觉醒,所以剧情里并不存在你的身影,但这一次,谢琅黑化得很严重,他最后杀死了我们所定位的第二主角,自己也最终走向毁灭。” “每一个书中世界,有且仅有三次机会,倘若三次机会全部失败,便会永远湮没。” “这一次,是你们的第三世。” “我和系统管理员经过多次复盘,最终决定召回你,便由你来担任宿主,承担一部分世界矫正的责任。” “人物在书中寿数,非主观因素,本不可改变,但世界意识是有漏洞的,倘若你在众人眼中死过一次,后续就有可操作空间。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引导你,最终走向这个既定的‘死亡’。” 温鹤绵眼眸微微一动,所以这就是她想什么来什么的原因? 仔细回想,当初确实太过顺利,自己想要那么个机会,转眼就送上门来了。 谢琅阴森森的:“就是你怂恿朕的太傅?” 系统打了个哆嗦:“这能怪我吗?我也是为了救宿主啊!” 它看向二人交握的手,小声嘀嘀咕咕:“要不然你们现在怎么还有机会在一起……” 温鹤绵还有一个疑惑的点:“我在现实世界过了二十多年,这边的时间流速和现代不一样?” 系统点头:“对。书中世界与现实世界本身就处于不同的维度,这边的重启不会影响现实世界。” 第211章 她是月亮 所以那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书中内容,而是真实发生过,却被逆转了的故事。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谢琅已经自己走完了孤独的一生。 “说实话的,其实我都快放弃了。”系统叹气,“我只是一团数据,并没有你们人类所谓的情绪,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做。” “书中世界能否转换为正常世界,对我们系统来说,只是任务,世界的存亡并不会对我们产生什么影响。” “而且正常情况下,我们停留的时间越久,对书中世界进度的干涉权限就越小。大多时候都只能旁敲侧击地影响,宿主,我没想过,你真的能成功。” 系统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温鹤绵沉吟:“你似乎还没有说到,我们这个世界到底特殊在哪里?” 系统摸了摸鼻子,眼神略心虚。 “我和系统管理员复盘后发现,你们两个的羁绊很深,这也是为什么,即便谢琅没有觉醒,也依旧会脱离剧情线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们无法召回你。” “再加之你本人对这个世界也有着深深的眷恋,所以最终才能成功。” “我就想,既然这么苛刻的条件你们都能达成,那我就不妨,再帮你们一把。” “你们成功了,这是天意。” 系统又开始变得神神叨叨。 不过它这么一说,先前那些违和的地方,就全都对上了。 “怪不得遮遮掩掩这么久才肯告诉我们。”温鹤绵笑眯眯盯着系统,“怕我们接受不了?” “有点。”系统小心翼翼地瞥他们一眼,“但目前看来,你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 “我之所以选择告诉你们,一是你们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二是你们俩同样作为觉醒之人,在走完此间的生活后,会有几份补偿,我特来告知。” 系统优雅地摊了下爪子,猫眼眨巴眨巴:“具体什么就不说了,你们当开个盲盒。” 谢琅看它的目光顿时不太友善。 温鹤绵理顺前因后果,对系统的态度倒不算差:“多谢你。” 不管如何,能走到如今堪称完美的结果,系统还是从中付出了不少努力。 “都是我的职责罢了。”系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如果不是你们,这个世界不可能变成正常世界。” “还有……” 系统顶着压力挪动脚步凑到了温鹤绵面前,和她蛐蛐:“宿主,你家小皇帝,真的挺疯,以后好好管管!” 谢琅朝系统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系统瞪回去:成天欺负它一个系统有什么意思! 对此,温鹤绵没有反驳,而是轻声一笑:“知道了。” 说完以后,良久沉默。 温鹤绵垂着眼,笑问:“系统,你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吗?” “嗯。”系统点点头。 “再过不久,蛮族应该就会俯首称臣,四海归顺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在此间的所有任务都已完成,即将赶往下一个世界,再说,故事线走到这步,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我离开以后,剧情对你们的所有控制和推动都会一一解开,待到百年之后,这里就会成为一个新的小世界,彻底脱离来自书本的掌控……” 谢琅皮笑肉不笑:“你们还挺忙。” “那可不是么?” 系统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自顾自嘟囔:“书中世界那么多,作者笔力不够,逻辑不通,烂尾一大堆,到最后还得我们来修bug补漏子,想想都烦!” 温鹤绵失笑:“系统还会有烦躁的情绪?” “没有啦,是跟着系统管理员学的,更拟人一些,这样也好让宿主们不那么害怕。” 系统腼腆笑笑。 “总之,宿主,我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不出意外,日后我们应当不会再见面。” “命运生来对你们不公,可你们凭借自己的努力,打破了命运的枷锁,从今往后,前路将一片坦途。” 系统和系统管理员并非凌驾于小世界之上,然而却也实实在在拥有着特权,可以围观书中人物的爱恨纠缠、颠沛一生,看他们挣扎、苦痛。 然而能够超脱出来的,许多年来都难以遇到一个。 而这次一遇就是一对。 “虽然你们不是第一个打破命运枷锁的,可却是我看过的,最顺利的一对。这种奇怪的纽扣,名为爱,我不理解,但还有漫长的时间让我去学习。” “千言万语难以言表,总之,祝你们长岁欢宜,白头偕老。” 系统说完,属于数据的理智便渐渐从小猫眼中褪去。 猫儿甩了下尾巴,喵呜一声跳进了温鹤绵怀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黏腻的贴着她撒娇。 谢琅敢怒不敢言,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只猫,无比想要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自己。 “幼不幼稚?” 温鹤绵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反手在他手背上拍了下:“有什么想问的,现在可以问我,陛下,过时不候哦。” 她心中还挺百味杂陈的,没想到自己和谢琅之间还有这样一些纠葛在。 毕竟太杂,系统也只能挑重点讲,其中细枝末节,只能他们自己脑补了。 谢琅能懂个大概,他挑了最好奇的问:“含霜,什么叫白月光?” 一问就问个最棘手的。 温鹤绵在脑海中组织了下语言:“大概就是,年少不可得之人,留在记忆深处,再也无法触及的。” 谢琅蹙眉:“听着好听,这寓意却一点都不好。” 亲身经历后,他完全可以理解,为何前两世的自己会最终走向死亡。 再见过那样一个美好的人后,倘若余生再也寻不得,任谁都会觉得颓靡无光。 谢琅情绪明显有些低落的样子,他不在试图去侵占温鹤绵的注意力,而是探身小心翼翼在她脸颊上亲了下。 温鹤绵被他亲得痒痒的,没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了?那都是以前的事儿,现在我们不用担心了。” “我知道。” 谢琅认认真真:“你才不是什么月光,是月亮。” 是他年少之时触摸不得,而今拥在怀中的,月亮。 第212章 狼崽子还是个小疯子 半月之后,蛮族投降。 这一战,他们可谓是惨败。 温乘渊乘胜追击,带着人直接杀入了他们的王庭,把那明面上蛮王吓了个屁滚尿流,最终双方约定,割地赔款,年年纳贡,互通集市,他这才带着人和契约满意地回了城。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不仅是契约,蛮王还主动把本次与嘉王合谋的主谋、战争的主导者、他的二儿子交了出来,充当质子。 这位二王子长得就是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被绑着都还不老实,最后温乘渊嫌他烦,直接把他下巴给卸了,带回来的时候格外狼狈。 虽然大昭与蛮族暂时休战,死了那么多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处理不了全部的人,能有这么个人泄泄愤也好,将士们当然不会顾及他是什么感受。 对内,跟着造反的藩王们也全都被抓起来下了狱,底下人手投降的投降,逃散的逃散,总之成不了大气候,还需要慢慢整治。 不过这次的动静属实有点大,原先在谢琅这里投了诚的藩王们也被惊动了,纷纷动用自己的渠道观望着。 起初听说谢琅失踪时,他们还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后来知道这是假的,居然还暗中松了口气。 说白了,他们这么早就献出自己的诚意,除了实在不想掺和进去扰乱自己平静的生活外,还有重要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胆小。 看,现在叛军就被收拾了。 还好这波及不到他们身上去。 休息得差不多后,温鹤绵回了边关城池,和她爹娘聚聚。 “这人,真要带到京城去?” 秦宜看看狼狈躺在地上的二王子,面露嫌恶,只可惜在战场上的时候没有生擒,现在他作为质子,相当于和平的象征之一,他们想直接杀了也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温乘渊亦有此感。 “留在这边也行。”温鹤绵揣摩了下,“只要不要了他的命,任我们处理。正好……修城墙那边还缺人,让他去。” 嘉王这事一出,他那块封地上也要派人去驻守,现在正在准备修城墙。 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是他们率先挑事,那就让这个二王子体会一下修城墙做苦工的感觉。 温乘渊赞许:“是个不错的法子。” 于是就这么敲定下来。 至于躺在地上哼哼唧唧表示不服的二王子,没关系,他的意见不重要。 监工明白该怎么对他的。 “对了,这次我和你爹陪你一起回京。”秦宜提起这茬,勉强算是没了最初的不满,“小皇帝该准备和你成亲了?” 他们的思想开放归开放,但成婚这一步,同样十分重视。 顶着爹娘颇有威慑力的目光,温鹤绵面不改色点头:“嗯。” “那就好。”温乘渊语气温和,细听有点遗憾,“不然父王就该找他好好聊聊了。” 温鹤绵:“……” 那估计不会是很好的场面。 是日,当谢琅处理完事务回来,温鹤绵面色凝重地拍了拍的肩膀:“陛下,感谢我,帮你挡了一场劫难。” 谢琅不明所以:“?” 温鹤绵转开目光,没有为他解答这个疑惑,转而道:“准备准备,我们回京。” 谢琅:“好。” 他们终究是没有在这里耽搁多久。 虽然京中目前一切尚好,但皇帝不在,也积压了许多重要事务下来,回去要一一处理。 天子久不居京师,怕底下人会起小心思。 幸好不用像来时那般匆匆的,回去的路上,可以顺便欣赏下沿途风景,这些都是谢琅待在京城时没机会看到的。 皇帝这个身份,固然手握大权,但在寻常事上,未必比平民百姓来得自由。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可以很好地诠释他们现在的处境。 天不太冷,谢琅和温鹤绵都骑了马,不快不慢地行进着。 他似乎是颇有些好奇:“太傅那三年间在外面,应当看过不少这样美丽的风景?” “怎么回事?还念着?” 温鹤绵诧异望过去。 他们相互都有不少对方的旧账可以翻,现在基本上是处于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谁都没再提过。 她合理怀疑谢琅想搞事。 “冤枉我。”谢琅狭长的眸眯了眯,显出几分不怀好意,“我只是想问,太傅曾经允诺过我的事,何时能兑现?” 温鹤绵瞬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目前看来遥遥无期了。”温鹤绵看着远方的风景,笑,“等什么时候我们寻到机会退休了,再说。” 她和谢琅都不是当甩手掌柜的人,至少在没有合适的继承人继承皇位之前,肯定是没办法长久离开的。 好不容易四海才平定下来,他们怎么也要为往后千秋万代做打算。 谢琅轻哼:“朕就猜到你会这样说。” 温鹤绵还以为他会继续说什么,结果半晌后听他小声妥协道:“不过你在我身边,风景看不看也无妨。” “你就贫!” 温鹤绵哭笑不得地瞥他一眼,收回目光。 如他们所料,大军回到京城时,果真开了春,积雪初融,一片新生的喜悦。 除了朝中要员,还有许多百姓也得了消息,站在街道两侧,围观大军归京。 大部队驻扎在城外,只有领头的将领押着罪犯进了京,按例之后该抚恤伤员,然后办宴,论功行赏。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处置罪犯。 温鹤绵没想到,嘉王说的那番话还能传到谢琅耳朵里去。 这人没脑子还好色,他说话温鹤绵全当放屁,一个字没往耳朵里进,更别说那些腌臜话了,逢场作戏而已。 但谢琅在意得很,他去了一趟诏狱,回来后就听说嘉王疯了,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 反正谢琅不想让温鹤绵手上沾染血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谢琅伏在她肩头,低声,“朕割了他的舌头,太傅会害怕吗?” “他……死不足惜。” 温鹤绵神色复杂地垂眼看了眼窝在她怀中撒娇的皇帝陛下,叹气。 本质上,狼崽子还是个小疯子。 第213章 “婚服做好了,去试试?” 嘉王勾结蛮族、通敌叛国,更是因为一己之私掀起战争,导致百姓离散、民不聊生,堪称罪大恶极,谢琅先收拾了他一通,后面也毫不手软。 谢咏是凌迟,跟着造反的藩王,则是一人一杯毒酒下去,死得干脆利落,连个回转的机会都没有,看得众人胆颤。 不过那可是造反诶,谁没事想不通去干这事,陛下的手段又不是针对他们的,怕什么? 这么一想,朝臣们很快放下心来。 虽然还没回来前,谢琅就心心念念要和温鹤绵成亲,并且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战后事务亟待处理,他刚回京没多久,便又被绊住了脚步,一天天和不同的大臣见面会谈,还要顺带包揽温鹤绵搁置的事。 温乘渊上次匆匆回来,没有出去逛过,秦宜则是实实在在的,很多年没回过京了。 京中的所有变化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温鹤绵抽空陪她逛了两天,秦宜乐了:“忽然觉得,以后留在京中,也挺好的。” 至少目前看来,小皇帝和他那混账爹完全不沾边,秦宜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繁华的京城对比荒凉的边关,自然是前者对她更有吸引力。 “看您和爹怎么想,若是嫌吵闹,我在城郊外也置办了一处宅子,依山傍水,甚是清秀,住着应当会舒心些。” 温鹤绵提前把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给考虑到了。 “娘的霜儿啊,怎么这么懂事?” 秦宜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愈发觉得自己和温乘渊缺席的那些年,太可惜了。 秦宜不太乐意提这些伤感的话题,她叹了句,很快调转话头:“我和你爹都想好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军营中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那群小家伙们,是时候该接班了。” 当初如果不是实在看不下去,淮陵王根本不会自请戍边。 边关情况稍微平静点后,温乘渊就培养了一大批手下出来,这次的战争中他们大放异彩,也能担得起重任了。 况且,估计未来的一二十年内,边关都不会再起硝烟,有他们在就足够。 温鹤绵一怔:“挺好。” 何止是谢琅,就是温乘渊,身上都受了不少暗伤,能好好歇着颐养天年,是件不错的事。 “没事。”秦宜轻轻抱住她,“这次留下,和先帝在时不同,我们也要确认,小皇帝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认可归认可,日久才见人心,亲眼看着他们会放心些。 感受到秦宜话中浓浓的关心,虽然温鹤绵想说不用担心,但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哽咽了下:“……好。” …… 北地事了,朝臣中最开心的非户部尚书莫属。 少了那么多吃白饭的藩王和宗室,又从他们的封地搜刮了不少油水,账本上能支出的银子顿时就多了,打仗过后,算是勉强回了血。 要不怎么说,杀人放火金腰带呢,这家一抄,钱就来了。 打了胜仗归来,整个宫中都欢喜,来喜听闻消息,早就叫人又把殿中给打扫了一遍。 年节时他们不在,对联窗花什么的来喜却没让人少贴,说是喜气,现在回来乍一看到,有种怪热闹的感觉。 谢琅兢兢业业接手了各种繁杂事务几日,眼巴巴地望着,总算盼到了温鹤绵回宫,折子也不看了,视线就黏在她身上,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朕还寻思着,太傅要是再不进宫,就去王府找太傅。” 谢琅话语中隐含控诉,对温鹤绵不管不顾抛下他的行为,表示了些微不满。 温鹤绵视而不见,面无异色端起茶抿了口,声音淡淡:“我每月半数以上的时间都在宫中,陛下,你懂不懂得收敛二字怎写?” 换个角度,她不在宫中的日子,谢琅大概率也会跟出去,约等于他们天天都黏在一起。 “当然懂得。”谢琅大言不惭,“只是不想在太傅面前收敛罢了。” 温鹤绵无奈地抵住了他不断靠近的脑袋:“……你真好意思。” 私下里这么撒泼耍赖的,拿出去给那些崇敬他的朝臣百姓看看,都要大吃一惊。 谢琅找到机会,还是在她脸上亲了两口,旋即露出得逞的笑意,像个复读机似的:“好意思。” “有话就说,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对谢琅了如指掌的温鹤绵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谢琅比她直白,不管是感情还是别的方面,这般犹豫的模样,少见。 “含霜,你好聪明。”谢琅含笑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嗓音拖长,低哑又动听,“婚服做好了,去试试?” 这一年来,他有意无意地收集温鹤绵的喜爱,加上宫中绣娘给力,在他回来的第一日,就验收了,只是没有亲眼看人穿上,感觉不一样。 温鹤绵心中还有先前的火气没消,奈何想了一路,都没找到合适的惩罚方式,只能暂时搁置。 就像现在,她明知道谢琅大概率是在她面前撒娇卖乖装可怜,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这是喜事,她不忍拂了他的意。 “行,去看看。” 谢琅喜笑颜开得拉着温鹤绵去了偏殿。 温鹤绵回来后都没有去过偏殿,所以竟连人将东西摆在这里都不知晓,俗称灯下黑。 谢琅显然已过目一遍,上前准确无误地掀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大红喜服。 甚至这里不知何时搬来了一面大铜镜,能够清晰照出他们二人的模样,约摸是充当试衣镜的功能,温鹤绵看了眼,没有在意。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喜服上。 谢琅早早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一脸跃跃欲试站那儿:“这衣裳不好穿,朕来服侍太傅。” 话说得冠冕堂皇。 温鹤绵懒得拆穿他,索性殿中还烧着地龙,不怕冷,她脱下外裳,从容走到谢琅面前,张开了手,好整以暇:“来。” 帝王晦暗深沉的目光凝着她,喉结滚动了下,竟是难得老实:“嗯。” 他熟练地捧着衣裳给温鹤绵穿戴,其间或有不小心,手指擦过她的肌肤,也是小心而克制的。 温鹤绵垂着眼,默然不语任他动作。 以至于最后瞧清她在铜镜中的模样时,二人皆是不约而同的一愣。 第213章 “婚服做好了,去试试?” 嘉王勾结蛮族、通敌叛国,更是因为一己之私掀起战争,导致百姓离散、民不聊生,堪称罪大恶极,谢琅先收拾了他一通,后面也毫不手软。 谢咏是凌迟,跟着造反的藩王,则是一人一杯毒酒下去,死得干脆利落,连个回转的机会都没有,看得众人胆颤。 不过那可是造反诶,谁没事想不通去干这事,陛下的手段又不是针对他们的,怕什么? 这么一想,朝臣们很快放下心来。 虽然还没回来前,谢琅就心心念念要和温鹤绵成亲,并且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战后事务亟待处理,他刚回京没多久,便又被绊住了脚步,一天天和不同的大臣见面会谈,还要顺带包揽温鹤绵搁置的事。 温乘渊上次匆匆回来,没有出去逛过,秦宜则是实实在在的,很多年没回过京了。 京中的所有变化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温鹤绵抽空陪她逛了两天,秦宜乐了:“忽然觉得,以后留在京中,也挺好的。” 至少目前看来,小皇帝和他那混账爹完全不沾边,秦宜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小姐出身,繁华的京城对比荒凉的边关,自然是前者对她更有吸引力。 “看您和爹怎么想,若是嫌吵闹,我在城郊外也置办了一处宅子,依山傍水,甚是清秀,住着应当会舒心些。” 温鹤绵提前把方方面面的可能性都给考虑到了。 “娘的霜儿啊,怎么这么懂事?” 秦宜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愈发觉得自己和温乘渊缺席的那些年,太可惜了。 秦宜不太乐意提这些伤感的话题,她叹了句,很快调转话头:“我和你爹都想好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军营中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那群小家伙们,是时候该接班了。” 当初如果不是实在看不下去,淮陵王根本不会自请戍边。 边关情况稍微平静点后,温乘渊就培养了一大批手下出来,这次的战争中他们大放异彩,也能担得起重任了。 况且,估计未来的一二十年内,边关都不会再起硝烟,有他们在就足够。 温鹤绵一怔:“挺好。” 何止是谢琅,就是温乘渊,身上都受了不少暗伤,能好好歇着颐养天年,是件不错的事。 “没事。”秦宜轻轻抱住她,“这次留下,和先帝在时不同,我们也要确认,小皇帝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认可归认可,日久才见人心,亲眼看着他们会放心些。 感受到秦宜话中浓浓的关心,虽然温鹤绵想说不用担心,但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哽咽了下:“……好。” …… 北地事了,朝臣中最开心的非户部尚书莫属。 少了那么多吃白饭的藩王和宗室,又从他们的封地搜刮了不少油水,账本上能支出的银子顿时就多了,打仗过后,算是勉强回了血。 要不怎么说,杀人放火金腰带呢,这家一抄,钱就来了。 打了胜仗归来,整个宫中都欢喜,来喜听闻消息,早就叫人又把殿中给打扫了一遍。 年节时他们不在,对联窗花什么的来喜却没让人少贴,说是喜气,现在回来乍一看到,有种怪热闹的感觉。 谢琅兢兢业业接手了各种繁杂事务几日,眼巴巴地望着,总算盼到了温鹤绵回宫,折子也不看了,视线就黏在她身上,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朕还寻思着,太傅要是再不进宫,就去王府找太傅。” 谢琅话语中隐含控诉,对温鹤绵不管不顾抛下他的行为,表示了些微不满。 温鹤绵视而不见,面无异色端起茶抿了口,声音淡淡:“我每月半数以上的时间都在宫中,陛下,你懂不懂得收敛二字怎写?” 换个角度,她不在宫中的日子,谢琅大概率也会跟出去,约等于他们天天都黏在一起。 “当然懂得。”谢琅大言不惭,“只是不想在太傅面前收敛罢了。” 温鹤绵无奈地抵住了他不断靠近的脑袋:“……你真好意思。” 私下里这么撒泼耍赖的,拿出去给那些崇敬他的朝臣百姓看看,都要大吃一惊。 谢琅找到机会,还是在她脸上亲了两口,旋即露出得逞的笑意,像个复读机似的:“好意思。” “有话就说,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对谢琅了如指掌的温鹤绵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谢琅比她直白,不管是感情还是别的方面,这般犹豫的模样,少见。 “含霜,你好聪明。”谢琅含笑在她脸颊上蹭了蹭,嗓音拖长,低哑又动听,“婚服做好了,去试试?” 这一年来,他有意无意地收集温鹤绵的喜爱,加上宫中绣娘给力,在他回来的第一日,就验收了,只是没有亲眼看人穿上,感觉不一样。 温鹤绵心中还有先前的火气没消,奈何想了一路,都没找到合适的惩罚方式,只能暂时搁置。 就像现在,她明知道谢琅大概率是在她面前撒娇卖乖装可怜,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这是喜事,她不忍拂了他的意。 “行,去看看。” 谢琅喜笑颜开得拉着温鹤绵去了偏殿。 温鹤绵回来后都没有去过偏殿,所以竟连人将东西摆在这里都不知晓,俗称灯下黑。 谢琅显然已过目一遍,上前准确无误地掀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大红喜服。 甚至这里不知何时搬来了一面大铜镜,能够清晰照出他们二人的模样,约摸是充当试衣镜的功能,温鹤绵看了眼,没有在意。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喜服上。 谢琅早早屏退了伺候的宫人,一脸跃跃欲试站那儿:“这衣裳不好穿,朕来服侍太傅。” 话说得冠冕堂皇。 温鹤绵懒得拆穿他,索性殿中还烧着地龙,不怕冷,她脱下外裳,从容走到谢琅面前,张开了手,好整以暇:“来。” 帝王晦暗深沉的目光凝着她,喉结滚动了下,竟是难得老实:“嗯。” 他熟练地捧着衣裳给温鹤绵穿戴,其间或有不小心,手指擦过她的肌肤,也是小心而克制的。 温鹤绵垂着眼,默然不语任他动作。 以至于最后瞧清她在铜镜中的模样时,二人皆是不约而同的一愣。 第214章 年轻人,该多节制 温鹤绵在看铜镜中的自己,谢琅则在看着她本人。 她容色原本就极好,被大红喜服这么一衬,仿佛更加带了几分灼灼艳色,唇角挂笑,眼底韶光流转,明艳清贵,不可方物。 那是和寻常红衣不同的,仅他一个人可见的绝色风景。 胜却世间无数。 谢琅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打破这幅美好画卷。 “……回神。” 温鹤绵眨了眨眼,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好笑地抬手在谢琅面前晃了晃。 别说,这衣裳还怪重,不仅是绣得重工,上面还挂着黄金制作而成的饰物,放在现代的博物馆,高低得是一件镇馆之宝。 “比我想象中,更好看。” 谢琅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就那么窄窄一截,去了趟北地,中途生过病,加上操劳过度,还又瘦了些,原本量好的尺寸有了些许盈余,虽不影响整体,可总让人觉得不安心。 幸而还有些日子,可以好好养养。 温鹤绵腰上软肉敏感,谢琅来回这么摸了几圈,她实在不耐烦,往他手背上一拍,声音冷清清:“试也试过了,既然合适,那就先帮我脱下来。” 她知道要制作这么一件衣裳,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毕竟是正式场合穿的,弄脏了弄皱了都不好。 不过谢琅显然没有这种自觉。 先前的听话一扫而空,他像只黏人的大狗,唇瓣贴上她的脸颊,手上动作拥得更紧了几分,眼神中仿佛带着几许迷恋:“才不要。” 温鹤绵想呵斥他过分,却被早有预料的皇帝陛下轻轻捂住了唇,衔着她的耳垂不肯松口,若光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面前有一面极大的铜镜,光天白日的,她能清晰看到二人现在的姿态。 总之就是……很不可言说啊。 或许是从镜中看到自己被怒视着,谢琅笑着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中暗含揶揄:“明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含霜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呢?” 这是害羞吗?这分明是有伤风化! 温鹤绵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可以是封建派。 对付没脸没皮的人,很明显,讲道理是说不通的。 偏殿中的大多摆设都还熟悉,温鹤绵余光一瞥,猛然瞧见窗边软榻上似乎有什么泛着冰冷的色泽,她忽的计从心头起,费老劲儿才拿下谢琅的手。 声调放软了些,如同诱哄。 “陛下,想不想玩些更刺激的?” 温鹤绵没有回头,而是通过铜镜与谢琅对视,眼底浮现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谢琅喉间不可抑制地干渴起来,眼神陡然沉了下来:“太傅想玩什么?” 他有点好奇。 温鹤绵唇角笑意愈发扩大:“陛下,你先闭上眼睛,我没同意之前,不要睁开。” 除了在某些时候着实不听话,皇帝陛下在大部分时候,还是听话的。 就像现在,她刚说了要求,谢琅就很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根本不需要催促。 看上去对接下来的事颇为期待。 这就好办了。 温鹤绵垂下眼睫,牵着他往小榻的方向走,举止从容不迫。 谢琅在心中嘀咕了阵,没猜出她想要做什么,却也乖乖的,没有睁开眼睛偷看。 很快,温鹤绵牵着他坐下。 瞧见皇帝陛下这副良善可欺的模样,她还真险些起了一阵于心不忍,旋即清醒过来,想想过去他对自己诸多哄骗的嘴脸,笑容顿时就冷下来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放在小榻上的锁链,一头扣在了皇帝陛下手上,一头则扣在了小榻上。 这东西原本是为她准备的,不管是他的寝殿还是偏殿,都留下了诸多痕迹。 不知道他什么个恶趣味,也不让人给清理了,现在留着,正好成了温鹤绵的作案工具。 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琅闻声倏然睁眼,满脸错愕:“……含霜?” 温鹤绵穿着那身喜服,垂眸睨着他,眉眼如画,勾魂摄魄似的,弯了下眼:“怎么不听话呢?” 谢琅扯了扯自己手上的链子,这副锁链并非金子所做,结实得很,他没拽动。 他心中已然生起股不妙的预感。 偏温鹤绵被他惹恼了,是铁了心想要教训他,手中收好了钥匙,盯着他笑而不语。 谢琅艰难开口:“太傅,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让陛下,好好在这里反省反省。” 温鹤绵拍了拍他的脸颊,这本身似乎是个不太好的动作,但放在他们之间,莫名带了丝狎昵,亲近而暧昧。 谢琅一双眼湿漉漉地盯着她,看上去像是盈了泪,实际上只有亲自与他对视,才知晓里面潜藏的是怎样深沉的欲望。 灼热得可怕。 温鹤绵蹙眉思考了下,忽然在谢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捂住他的眼睛,吻了上去。 她少有主动的时候,吻技算不得好,甚至带着似有若无的青涩,最是无意,最是撩拨人心,青年呼吸渐沉,想要抱住她,却被温柔而有力地给按了下去。 他要是愿意,当然可以反抗,但他没有。 或者说,他舍不得打破温鹤绵主动的局面。 在他即将反客为主的下一刻,温鹤绵猛然抽身离去,她很有先见之明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似笑非笑打量着谢琅。 谢琅额角青筋直跳,那目光像是要把她吞了:“含霜,你这样撩拨我,到底是在为难谁?” “当然是你。”温鹤绵不紧不慢地抹了下唇,声音轻缓,“再折腾下去,这喜服是不用要了。还有,我这几日来了月事,你就别想着那档子事了。” 温鹤绵确实有倚仗在身。 年轻人,该多节制,而不是贪图享乐。 “好好待着反思,一个时辰后,我再让人来给你送钥匙。” 温鹤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被衣摆遮住的地方,随即优雅转身,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了。 谢琅:“……” 他恶狠狠地又扯了下锁链,霹雳哗啦一阵响声。 这该死的玩意! 蛮力肯定能扯断,就怕温鹤绵回头生气。 想到此,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耷拉下肩膀。 罢了,回头总有机会讨回来的。 第214章 年轻人,该多节制 温鹤绵在看铜镜中的自己,谢琅则在看着她本人。 她容色原本就极好,被大红喜服这么一衬,仿佛更加带了几分灼灼艳色,唇角挂笑,眼底韶光流转,明艳清贵,不可方物。 那是和寻常红衣不同的,仅他一个人可见的绝色风景。 胜却世间无数。 谢琅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打破这幅美好画卷。 “……回神。” 温鹤绵眨了眨眼,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好笑地抬手在谢琅面前晃了晃。 别说,这衣裳还怪重,不仅是绣得重工,上面还挂着黄金制作而成的饰物,放在现代的博物馆,高低得是一件镇馆之宝。 “比我想象中,更好看。” 谢琅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就那么窄窄一截,去了趟北地,中途生过病,加上操劳过度,还又瘦了些,原本量好的尺寸有了些许盈余,虽不影响整体,可总让人觉得不安心。 幸而还有些日子,可以好好养养。 温鹤绵腰上软肉敏感,谢琅来回这么摸了几圈,她实在不耐烦,往他手背上一拍,声音冷清清:“试也试过了,既然合适,那就先帮我脱下来。” 她知道要制作这么一件衣裳,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毕竟是正式场合穿的,弄脏了弄皱了都不好。 不过谢琅显然没有这种自觉。 先前的听话一扫而空,他像只黏人的大狗,唇瓣贴上她的脸颊,手上动作拥得更紧了几分,眼神中仿佛带着几许迷恋:“才不要。” 温鹤绵想呵斥他过分,却被早有预料的皇帝陛下轻轻捂住了唇,衔着她的耳垂不肯松口,若光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面前有一面极大的铜镜,光天白日的,她能清晰看到二人现在的姿态。 总之就是……很不可言说啊。 或许是从镜中看到自己被怒视着,谢琅笑着在她颈窝蹭了蹭,声音中暗含揶揄:“明明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含霜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呢?” 这是害羞吗?这分明是有伤风化! 温鹤绵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可以是封建派。 对付没脸没皮的人,很明显,讲道理是说不通的。 偏殿中的大多摆设都还熟悉,温鹤绵余光一瞥,猛然瞧见窗边软榻上似乎有什么泛着冰冷的色泽,她忽的计从心头起,费老劲儿才拿下谢琅的手。 声调放软了些,如同诱哄。 “陛下,想不想玩些更刺激的?” 温鹤绵没有回头,而是通过铜镜与谢琅对视,眼底浮现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谢琅喉间不可抑制地干渴起来,眼神陡然沉了下来:“太傅想玩什么?” 他有点好奇。 温鹤绵唇角笑意愈发扩大:“陛下,你先闭上眼睛,我没同意之前,不要睁开。” 除了在某些时候着实不听话,皇帝陛下在大部分时候,还是听话的。 就像现在,她刚说了要求,谢琅就很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根本不需要催促。 看上去对接下来的事颇为期待。 这就好办了。 温鹤绵垂下眼睫,牵着他往小榻的方向走,举止从容不迫。 谢琅在心中嘀咕了阵,没猜出她想要做什么,却也乖乖的,没有睁开眼睛偷看。 很快,温鹤绵牵着他坐下。 瞧见皇帝陛下这副良善可欺的模样,她还真险些起了一阵于心不忍,旋即清醒过来,想想过去他对自己诸多哄骗的嘴脸,笑容顿时就冷下来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放在小榻上的锁链,一头扣在了皇帝陛下手上,一头则扣在了小榻上。 这东西原本是为她准备的,不管是他的寝殿还是偏殿,都留下了诸多痕迹。 不知道他什么个恶趣味,也不让人给清理了,现在留着,正好成了温鹤绵的作案工具。 典型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琅闻声倏然睁眼,满脸错愕:“……含霜?” 温鹤绵穿着那身喜服,垂眸睨着他,眉眼如画,勾魂摄魄似的,弯了下眼:“怎么不听话呢?” 谢琅扯了扯自己手上的链子,这副锁链并非金子所做,结实得很,他没拽动。 他心中已然生起股不妙的预感。 偏温鹤绵被他惹恼了,是铁了心想要教训他,手中收好了钥匙,盯着他笑而不语。 谢琅艰难开口:“太傅,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让陛下,好好在这里反省反省。” 温鹤绵拍了拍他的脸颊,这本身似乎是个不太好的动作,但放在他们之间,莫名带了丝狎昵,亲近而暧昧。 谢琅一双眼湿漉漉地盯着她,看上去像是盈了泪,实际上只有亲自与他对视,才知晓里面潜藏的是怎样深沉的欲望。 灼热得可怕。 温鹤绵蹙眉思考了下,忽然在谢琅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捂住他的眼睛,吻了上去。 她少有主动的时候,吻技算不得好,甚至带着似有若无的青涩,最是无意,最是撩拨人心,青年呼吸渐沉,想要抱住她,却被温柔而有力地给按了下去。 他要是愿意,当然可以反抗,但他没有。 或者说,他舍不得打破温鹤绵主动的局面。 在他即将反客为主的下一刻,温鹤绵猛然抽身离去,她很有先见之明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似笑非笑打量着谢琅。 谢琅额角青筋直跳,那目光像是要把她吞了:“含霜,你这样撩拨我,到底是在为难谁?” “当然是你。”温鹤绵不紧不慢地抹了下唇,声音轻缓,“再折腾下去,这喜服是不用要了。还有,我这几日来了月事,你就别想着那档子事了。” 温鹤绵确实有倚仗在身。 年轻人,该多节制,而不是贪图享乐。 “好好待着反思,一个时辰后,我再让人来给你送钥匙。” 温鹤绵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被衣摆遮住的地方,随即优雅转身,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了。 谢琅:“……” 他恶狠狠地又扯了下锁链,霹雳哗啦一阵响声。 这该死的玩意! 蛮力肯定能扯断,就怕温鹤绵回头生气。 想到此,他只好闷闷不乐地耷拉下肩膀。 罢了,回头总有机会讨回来的。 第215章 君心亦吾心 陛下筹备与帝师大婚的事,悄无声息传了出去。 二人的关系在朝臣中并非秘密,他们知道,以陛下对温大人的爱重程度,有这么一天,是迟早的事。 起初还有人反对,但北地的事情过后,朝中基本上就全都熄火了。 温大人家世好,才学也好,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军营中,威望都高,人缘也不错,还辅佐陛下一路走到今天……除却二人的师生身份,简直是数不尽的优点。 就陛下那眼光,在见过这么惊艳的人后,再看上别人的可能,几乎也是微乎其微了,他们又何必去勉强呢?到头来不讨好。 况且,淮陵王和王妃如今又都回京了,有他们在旁虎视眈眈盯着,谁敢唱反调啊? 还是让自己过得舒心些比较好。 人啊,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 外界一片纷扰,然而在准备婚事这件事上,温鹤绵却难得当了回甩手掌柜。 上有她爹娘帮忙,另一边又有谢琅全权盯着,真正落在她手上的活,基本上就没了。 至于宫规礼仪,皇帝陛下本身就是最不在意礼法的那个,大手一挥,也不让她学那些乱七八糟的,顺便将流程简化了很多。 毕竟温鹤绵会是他的皇后,又不仅仅是他的皇后。 温鹤绵该是翱翔在天空的鹰。 他怎么舍得让她一辈子困在后宫中? 朝堂上,才是她施展才能的地方。 温鹤绵能大致猜到他的想法,见最看重礼法的礼部都没跳脚,于是就不掺和了。 自由惯了,没谁乐意被一堆规矩束缚着,不用学当然最好。 她对自己宽容,不会在这些地方妥协,礼部就是要跳脚,也会被她想办法摁下去,现在正好省了麻烦。 怎么说,事都不能让谢琅一个人包揽了? 这边准备上了,圣旨的进度也不能落下。 趁着温鹤绵出宫回府,又恰逢风和日丽,谢琅命人将提前写好的圣旨给送了过去。 来喜心中明镜似的,一张脸险些笑出褶子,赶在念圣旨前,道:“陛下的意思大伙儿都知晓,您三位坐着,听听便好。” 温乘渊和秦宜早年便有免跪特权,温鹤绵就更不必说,这一家子,全是顶顶尊贵的人。 来喜深切明白,陛下都要讨好的人,他更要跟着讨好,遂没有半点架子,只管捧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首辅、太傅温鹤绵德才兼备……” 这封圣旨写得颇长,先是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念了许久,才到重头戏:“……朕与太傅,相识于微末,此意昭昭,愿寄苍天,惟问心无愧……” “太傅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渊清玉絜、嘉言懿行当为天下表率,特册封为皇后,与朕同尊,共理朝政,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钦此!” 听到前面,温鹤绵还很淡定,再怎么说,她提前过目过,有心理准备,听到后面,她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谢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悄摸摸修改了内容。 来喜笑眯眯将圣旨卷好,递到温鹤绵面前:“恭喜温大人,恭喜王爷、王妃!” 看出女儿的怔愣,秦宜挥挥手,示意一旁的下人将准备好的荷包塞来喜手中:“公公也沾沾福气。” 来喜脸上笑容更大:“多谢王妃!” 待到人走后,温乘渊才哼了声:“小皇帝这是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了,能做到这份上,也算平了爹娘的担忧。” 二人之间原本最大的阻隔,就是这重师生身份,无论他们再如何坚定,也免不了诟病,谢琅这么一挑明,自然没人敢跳到皇帝头上去指责。 温鹤绵回神,复杂:“他没告诉我。” “看出来了。”秦宜点点她眉心,笑得温柔,“算他有心。” …… 圣旨并不只是给他们看的,还要布告天下,广告四海。 对比起初得知几乎要炸了锅的朝臣,百姓们的反应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 对百姓来说,帝师携领少帝肃清朝堂,所颁布政策皆于他们有利,又先后寻找高产作物推广,让他们吃饱肚子,赈灾平乱皆不在话下……当个皇后有什么! 原本早些年听说她出事时,就有不少百姓自主在民间立祠怀念,后来她回来,大家伙还高兴了好一阵。 别说什么师生在一起有悖伦常,王侯将相奢靡混乱的事儿多了去了,有谁会在乎? 百姓们的思维简单粗暴,多数压倒少数,顺理成章也就掀不起乱子了。 “朕就说,还是朝臣们接受力太差。” 谢琅听人回禀,面色不改,显然胸有成竹,对此早有预料。 “年纪大了,不能怪他们。” 温鹤绵好笑地抬起眼:“改圣旨不提前和我说,我还以为,来喜念错了呢。” “想给你个惊喜。”谢琅笑得狡黠,贴在她脸上亲了下,“他们不敢对朕说什么,早些挑明,免得他们闹你面前去。” 谢琅早过了年少莽撞的时候,他明白在这段关系中,世人更苛责的会是谁。 倘若换成他强求,那么人们就没办法对温鹤绵说出污言秽语了,他是君,君要臣,臣不得不从。 “天下人都被你算计进去了。” 温鹤绵心中百味斑驳,片刻后轻轻笑了,声音温和而有力:“不过陛下,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要有什么声音,我也扛得住。除非有朝一日,你变心。” 好一顶天大的帽子! 谢琅委屈,谢琅控诉。 “朕才不会变心!” 温鹤绵哭笑不得:“只是假设。” 谢琅牵住她的手,眉眼低落地垂下:“我说过,假设也不要有。” 是有这么回事……忆及此,温鹤绵带了些歉意:“我错了,以后不说了。” 她缓缓抬起手,犹豫地揉了下小狗的脑袋,目光清皎皎:“君心亦吾心。” 好似一句情话。 谢琅眼睫颤颤,抓住温鹤绵的手腕,抬起的眼亮了,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朕听到了,含霜,不许反悔。” 温鹤绵反握住了他的手,满眼盈着笑意,只有他一人倒映其中,这次,很坚定:“绝不反悔。” 第215章 君心亦吾心 陛下筹备与帝师大婚的事,悄无声息传了出去。 二人的关系在朝臣中并非秘密,他们知道,以陛下对温大人的爱重程度,有这么一天,是迟早的事。 起初还有人反对,但北地的事情过后,朝中基本上就全都熄火了。 温大人家世好,才学也好,不管是在朝堂上还是军营中,威望都高,人缘也不错,还辅佐陛下一路走到今天……除却二人的师生身份,简直是数不尽的优点。 就陛下那眼光,在见过这么惊艳的人后,再看上别人的可能,几乎也是微乎其微了,他们又何必去勉强呢?到头来不讨好。 况且,淮陵王和王妃如今又都回京了,有他们在旁虎视眈眈盯着,谁敢唱反调啊? 还是让自己过得舒心些比较好。 人啊,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 外界一片纷扰,然而在准备婚事这件事上,温鹤绵却难得当了回甩手掌柜。 上有她爹娘帮忙,另一边又有谢琅全权盯着,真正落在她手上的活,基本上就没了。 至于宫规礼仪,皇帝陛下本身就是最不在意礼法的那个,大手一挥,也不让她学那些乱七八糟的,顺便将流程简化了很多。 毕竟温鹤绵会是他的皇后,又不仅仅是他的皇后。 温鹤绵该是翱翔在天空的鹰。 他怎么舍得让她一辈子困在后宫中? 朝堂上,才是她施展才能的地方。 温鹤绵能大致猜到他的想法,见最看重礼法的礼部都没跳脚,于是就不掺和了。 自由惯了,没谁乐意被一堆规矩束缚着,不用学当然最好。 她对自己宽容,不会在这些地方妥协,礼部就是要跳脚,也会被她想办法摁下去,现在正好省了麻烦。 怎么说,事都不能让谢琅一个人包揽了? 这边准备上了,圣旨的进度也不能落下。 趁着温鹤绵出宫回府,又恰逢风和日丽,谢琅命人将提前写好的圣旨给送了过去。 来喜心中明镜似的,一张脸险些笑出褶子,赶在念圣旨前,道:“陛下的意思大伙儿都知晓,您三位坐着,听听便好。” 温乘渊和秦宜早年便有免跪特权,温鹤绵就更不必说,这一家子,全是顶顶尊贵的人。 来喜深切明白,陛下都要讨好的人,他更要跟着讨好,遂没有半点架子,只管捧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首辅、太傅温鹤绵德才兼备……” 这封圣旨写得颇长,先是一连串的溢美之词,念了许久,才到重头戏:“……朕与太傅,相识于微末,此意昭昭,愿寄苍天,惟问心无愧……” “太傅于国于民皆有大功,渊清玉絜、嘉言懿行当为天下表率,特册封为皇后,与朕同尊,共理朝政,宜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钦此!” 听到前面,温鹤绵还很淡定,再怎么说,她提前过目过,有心理准备,听到后面,她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 谢琅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悄摸摸修改了内容。 来喜笑眯眯将圣旨卷好,递到温鹤绵面前:“恭喜温大人,恭喜王爷、王妃!” 看出女儿的怔愣,秦宜挥挥手,示意一旁的下人将准备好的荷包塞来喜手中:“公公也沾沾福气。” 来喜脸上笑容更大:“多谢王妃!” 待到人走后,温乘渊才哼了声:“小皇帝这是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了,能做到这份上,也算平了爹娘的担忧。” 二人之间原本最大的阻隔,就是这重师生身份,无论他们再如何坚定,也免不了诟病,谢琅这么一挑明,自然没人敢跳到皇帝头上去指责。 温鹤绵回神,复杂:“他没告诉我。” “看出来了。”秦宜点点她眉心,笑得温柔,“算他有心。” …… 圣旨并不只是给他们看的,还要布告天下,广告四海。 对比起初得知几乎要炸了锅的朝臣,百姓们的反应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激烈。 对百姓来说,帝师携领少帝肃清朝堂,所颁布政策皆于他们有利,又先后寻找高产作物推广,让他们吃饱肚子,赈灾平乱皆不在话下……当个皇后有什么! 原本早些年听说她出事时,就有不少百姓自主在民间立祠怀念,后来她回来,大家伙还高兴了好一阵。 别说什么师生在一起有悖伦常,王侯将相奢靡混乱的事儿多了去了,有谁会在乎? 百姓们的思维简单粗暴,多数压倒少数,顺理成章也就掀不起乱子了。 “朕就说,还是朝臣们接受力太差。” 谢琅听人回禀,面色不改,显然胸有成竹,对此早有预料。 “年纪大了,不能怪他们。” 温鹤绵好笑地抬起眼:“改圣旨不提前和我说,我还以为,来喜念错了呢。” “想给你个惊喜。”谢琅笑得狡黠,贴在她脸上亲了下,“他们不敢对朕说什么,早些挑明,免得他们闹你面前去。” 谢琅早过了年少莽撞的时候,他明白在这段关系中,世人更苛责的会是谁。 倘若换成他强求,那么人们就没办法对温鹤绵说出污言秽语了,他是君,君要臣,臣不得不从。 “天下人都被你算计进去了。” 温鹤绵心中百味斑驳,片刻后轻轻笑了,声音温和而有力:“不过陛下,我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要有什么声音,我也扛得住。除非有朝一日,你变心。” 好一顶天大的帽子! 谢琅委屈,谢琅控诉。 “朕才不会变心!” 温鹤绵哭笑不得:“只是假设。” 谢琅牵住她的手,眉眼低落地垂下:“我说过,假设也不要有。” 是有这么回事……忆及此,温鹤绵带了些歉意:“我错了,以后不说了。” 她缓缓抬起手,犹豫地揉了下小狗的脑袋,目光清皎皎:“君心亦吾心。” 好似一句情话。 谢琅眼睫颤颤,抓住温鹤绵的手腕,抬起的眼亮了,呼吸也跟着变得急促:“朕听到了,含霜,不许反悔。” 温鹤绵反握住了他的手,满眼盈着笑意,只有他一人倒映其中,这次,很坚定:“绝不反悔。” 第216章 “可是含霜,我想和你一起,千千万万岁。” 钦天监夜观天象,选了几个日子,呈上去给谢琅看,最后由谢琅敲定,定在六月初三,诸事皆宜。 这个日子不算仓促也不算漫长,毕竟谢琅已经准备好了大部分事宜,中间的缓冲足够了。 然而在此之前,祭告天地、问名、纳吉……等等,该有的步骤一个不落,谢琅都老老实实按照祖制进行。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讨得个好彩头,保佑他和温鹤绵能白头偕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不算是迷信。 作为触摸到世界真相的他们来说,他们知晓,冥冥之中,确实有东西在无形地操控着这个世界。 所以,所求皆所愿,未必不能成真。 大婚前几日,秦宜就约束着温鹤绵不准再和谢琅见面了,不知其中有什么讲究,但不差这几日,温鹤绵就没有强求。 要真有什么要紧事,手下传话的人也多,不会耽搁。 帝后成婚不似寻常人家成婚,纵使流程简化,剩下的程序依旧繁复,因此不管是宫中还是淮陵王府中,都已早早准备上。 宫门府门内,房檐廊角处,挂上红绸贴上喜字,红艳艳的一片,喜庆之色扑面而来,让人看了心生欢愉。 路叔和青云操持着府上一切,两人脸上都挂着笑,走来走去的,倒也不嫌累。 温鹤绵看了半天,笑了:“府中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说什么傻话,你的婚事,如何能不热闹些?”秦宜将手中的礼单递给她看,“瞧瞧,这送礼来的人还不少,那些揣着小心思的,娘都给你筛出去了。” 温鹤绵这个皇后当得不同寻常,日后也是要继续在朝为官的,秦宜决计不会让她在这些小事上被落下话柄。 是真的祝福还是暗藏讨好,从送的东西中,能隐约窥见一二,秦宜一双眼扫过去,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 “多谢娘。”温鹤绵看了看,确实留下的都是她较为亲近的同僚好友。 秦宜嗔怪地拍拍她的手:“谢什么,我是你娘亲啊,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们亲近地聊了会儿,没再说些煽情的话,毕竟只是成个婚,不是生死离别,说多了没意思。 成婚前的准备便如此热闹,成婚当日,更是格外盛大。 那确实是个天清气和的好日子,从王府到皇宫的一路上都被挂满了飘扬的红绸,路两旁则站着维持秩序的士兵,百姓在外观礼,大家面上都喜气洋洋,殷切张望着,想看看这难得一遇的隆重场面。 幸而提前歇息好了,因此在次日一早被折腾起来梳妆时,温鹤绵面上也没有露出困倦之色,反带着丝早起的慵懒,猫似的勾人。 换上大红喜服后,衬得肤色愈发欺霜赛雪,口脂一上,多了些许气色的同时,也染上了丝艳色,清丽绝尘。 秦宜看得眼睛一亮又一亮:“不愧是娘生的女儿!” 若非最好的年华都在扮作男装辅佐小皇帝,他们淮陵王府提亲的门槛恐怕早就被踏破。 不过也好,困在后宅哪里有当官来得自在? 当下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一切。 宫中来的妆娘也在旁连连惊叹,惊艳过后,忙捧着凤冠给温鹤绵戴上,又小心翼翼固定住。 温鹤绵平日里就不怎么戴首饰,更觉得这凤冠沉重,她眨了下眼,看向镜中的自己,难得觉出有点陌生,不过这种感觉,倒说不上差。 刚梳妆完,青云就匆匆而来。 “陛下来了,正在外等候。” 原本的流程该是皇后上轿出门,被直接送去皇宫,但谢琅觉得那样太疏远,便改成了他来接亲。 几日未见,这番举动,显得有些急迫。 秦宜挑了下眉:“罢了,娘送你出去。” 稍后还要进宫行册封礼,凤冠霞帔沉甸甸的,有人在后面跟着整理,秦宜牵着温鹤绵出门,走过回廊,先是看到守在外院门口的温乘渊,其次才是身着红衣的帝王。 印象中,这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谢琅着红衣。 年轻的帝王身形挺拔,丰神俊朗,喜服上用金线绣着龙,煊赫尊贵,笑着站着那儿,贯来在外人面前露出的沉敛中,意外透露出几分纯情,期期艾艾盼着心上人的到来。 看见温鹤绵出来,他眼神变了变,周围还有人,到最后,也只是克制地伸出手。 “含霜,我来接你。” 今日院中站着的可并非全都是亲近之人,听见帝王在温鹤绵面前的自称,大家心头攥紧,憋住了即将出口的惊呼。 原来陛下在温大人面前,是这个模样吗? 走至跟前,温鹤绵从容伸出手,搭在他掌心,笑了:“好。” 本来还有些紧张,见到人的那刻,是彻底放下了。 谢琅握紧她的手,二人一起坐上了停在门外的轿辇。 这轿辇类似于现代的观光车,四面都是薄纱,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也能隐隐看清里面,他们坐在其中游街,沿途洒下喜糖和铜钱。 许多百姓一辈子都难见圣颜,除了凑热闹,他们更多的是探头探脑,想要看轿辇中坐着的人长什么模样。 “那就是陛下和温大人吗?二人真是好生般配!” “这排场,便是先上大婚那次,也没有?” “皇家与温家本就亲密,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亲上加亲?” 百姓们的议论声传进耳中,温鹤绵笑着侧眸:“陛下,你紧张吗?” 握着她的那只手有点黏腻,似乎是出了汗,彰显着手主人现在的心情并不平静。 “有些。”谢琅温良地又往她身边挤了挤,险些撞到坠下来的流苏,他声音低低,“含霜,你比那日还要漂亮。” 温鹤绵细细打量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许:“陛下也好看。” 谢琅笑弯了眼:“能讨含霜喜欢就好。” 外面热闹,轿辇中二人也没拘着,聊得怪热闹,缓解了各自紧张的心绪。 不过这仅是漫长流程的开端,游街结束,回宫中还有册封礼,百官观礼,礼乐奏鸣,场面浩大,乌泱泱一片,放眼望去,甚是壮观。 二人执手上高台,看底下人群跪伏在地,随后山呼而来的声音,几乎震得人耳膜发溃。 不是皇帝万岁、皇后千岁,而是—— “皇帝、皇后,万岁,万万岁!” 温鹤绵余光瞥向了谢琅,无人注意到他们在上面交换目光。 年轻的帝王眸色温柔。 “千万岁本是虚妄。” “可是含霜,我想和你一起,千千万万岁。” 第216章 “可是含霜,我想和你一起,千千万万岁。” 钦天监夜观天象,选了几个日子,呈上去给谢琅看,最后由谢琅敲定,定在六月初三,诸事皆宜。 这个日子不算仓促也不算漫长,毕竟谢琅已经准备好了大部分事宜,中间的缓冲足够了。 然而在此之前,祭告天地、问名、纳吉……等等,该有的步骤一个不落,谢琅都老老实实按照祖制进行。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讨得个好彩头,保佑他和温鹤绵能白头偕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不算是迷信。 作为触摸到世界真相的他们来说,他们知晓,冥冥之中,确实有东西在无形地操控着这个世界。 所以,所求皆所愿,未必不能成真。 大婚前几日,秦宜就约束着温鹤绵不准再和谢琅见面了,不知其中有什么讲究,但不差这几日,温鹤绵就没有强求。 要真有什么要紧事,手下传话的人也多,不会耽搁。 帝后成婚不似寻常人家成婚,纵使流程简化,剩下的程序依旧繁复,因此不管是宫中还是淮陵王府中,都已早早准备上。 宫门府门内,房檐廊角处,挂上红绸贴上喜字,红艳艳的一片,喜庆之色扑面而来,让人看了心生欢愉。 路叔和青云操持着府上一切,两人脸上都挂着笑,走来走去的,倒也不嫌累。 温鹤绵看了半天,笑了:“府中好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说什么傻话,你的婚事,如何能不热闹些?”秦宜将手中的礼单递给她看,“瞧瞧,这送礼来的人还不少,那些揣着小心思的,娘都给你筛出去了。” 温鹤绵这个皇后当得不同寻常,日后也是要继续在朝为官的,秦宜决计不会让她在这些小事上被落下话柄。 是真的祝福还是暗藏讨好,从送的东西中,能隐约窥见一二,秦宜一双眼扫过去,就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 “多谢娘。”温鹤绵看了看,确实留下的都是她较为亲近的同僚好友。 秦宜嗔怪地拍拍她的手:“谢什么,我是你娘亲啊,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她们亲近地聊了会儿,没再说些煽情的话,毕竟只是成个婚,不是生死离别,说多了没意思。 成婚前的准备便如此热闹,成婚当日,更是格外盛大。 那确实是个天清气和的好日子,从王府到皇宫的一路上都被挂满了飘扬的红绸,路两旁则站着维持秩序的士兵,百姓在外观礼,大家面上都喜气洋洋,殷切张望着,想看看这难得一遇的隆重场面。 幸而提前歇息好了,因此在次日一早被折腾起来梳妆时,温鹤绵面上也没有露出困倦之色,反带着丝早起的慵懒,猫似的勾人。 换上大红喜服后,衬得肤色愈发欺霜赛雪,口脂一上,多了些许气色的同时,也染上了丝艳色,清丽绝尘。 秦宜看得眼睛一亮又一亮:“不愧是娘生的女儿!” 若非最好的年华都在扮作男装辅佐小皇帝,他们淮陵王府提亲的门槛恐怕早就被踏破。 不过也好,困在后宅哪里有当官来得自在? 当下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一切。 宫中来的妆娘也在旁连连惊叹,惊艳过后,忙捧着凤冠给温鹤绵戴上,又小心翼翼固定住。 温鹤绵平日里就不怎么戴首饰,更觉得这凤冠沉重,她眨了下眼,看向镜中的自己,难得觉出有点陌生,不过这种感觉,倒说不上差。 刚梳妆完,青云就匆匆而来。 “陛下来了,正在外等候。” 原本的流程该是皇后上轿出门,被直接送去皇宫,但谢琅觉得那样太疏远,便改成了他来接亲。 几日未见,这番举动,显得有些急迫。 秦宜挑了下眉:“罢了,娘送你出去。” 稍后还要进宫行册封礼,凤冠霞帔沉甸甸的,有人在后面跟着整理,秦宜牵着温鹤绵出门,走过回廊,先是看到守在外院门口的温乘渊,其次才是身着红衣的帝王。 印象中,这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谢琅着红衣。 年轻的帝王身形挺拔,丰神俊朗,喜服上用金线绣着龙,煊赫尊贵,笑着站着那儿,贯来在外人面前露出的沉敛中,意外透露出几分纯情,期期艾艾盼着心上人的到来。 看见温鹤绵出来,他眼神变了变,周围还有人,到最后,也只是克制地伸出手。 “含霜,我来接你。” 今日院中站着的可并非全都是亲近之人,听见帝王在温鹤绵面前的自称,大家心头攥紧,憋住了即将出口的惊呼。 原来陛下在温大人面前,是这个模样吗? 走至跟前,温鹤绵从容伸出手,搭在他掌心,笑了:“好。” 本来还有些紧张,见到人的那刻,是彻底放下了。 谢琅握紧她的手,二人一起坐上了停在门外的轿辇。 这轿辇类似于现代的观光车,四面都是薄纱,里面能看见外面,外面也能隐隐看清里面,他们坐在其中游街,沿途洒下喜糖和铜钱。 许多百姓一辈子都难见圣颜,除了凑热闹,他们更多的是探头探脑,想要看轿辇中坐着的人长什么模样。 “那就是陛下和温大人吗?二人真是好生般配!” “这排场,便是先上大婚那次,也没有?” “皇家与温家本就亲密,这样一来,岂不是更加亲上加亲?” 百姓们的议论声传进耳中,温鹤绵笑着侧眸:“陛下,你紧张吗?” 握着她的那只手有点黏腻,似乎是出了汗,彰显着手主人现在的心情并不平静。 “有些。”谢琅温良地又往她身边挤了挤,险些撞到坠下来的流苏,他声音低低,“含霜,你比那日还要漂亮。” 温鹤绵细细打量他,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许:“陛下也好看。” 谢琅笑弯了眼:“能讨含霜喜欢就好。” 外面热闹,轿辇中二人也没拘着,聊得怪热闹,缓解了各自紧张的心绪。 不过这仅是漫长流程的开端,游街结束,回宫中还有册封礼,百官观礼,礼乐奏鸣,场面浩大,乌泱泱一片,放眼望去,甚是壮观。 二人执手上高台,看底下人群跪伏在地,随后山呼而来的声音,几乎震得人耳膜发溃。 不是皇帝万岁、皇后千岁,而是—— “皇帝、皇后,万岁,万万岁!” 温鹤绵余光瞥向了谢琅,无人注意到他们在上面交换目光。 年轻的帝王眸色温柔。 “千万岁本是虚妄。” “可是含霜,我想和你一起,千千万万岁。” 第217章 “那就抓紧了。”(结局) 怪不得这两日爹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想必是谢琅私下吩咐并想方设法摆平的,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朕说了,与朕同尊。”谢琅笑容中带了些许得逞,“朕从不开玩笑。” 他愿意为了温鹤绵,让步更多。 温鹤绵没斥责他,想通后,唇畔轻勾:“我很喜欢。” 交谈只在顷刻之间。 从清晨到日暮,直至乌金西坠,星月光来,这礼总算是成了。 帝后婚礼,当然没人来闹洞房什么的,一回到寝殿,感觉耳根子都清静了。 温鹤绵捶捶脖颈,支使着谢琅给自己取下凤冠,太沉了,感觉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别说,皇帝陛下在这些事情上格外心灵手巧,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华丽的凤冠就被他给取了下来,然后放进箱子里。 “成婚可真累。” 温鹤绵刚落下这句,谢琅就转而为她捏肩,颇为体贴:“再等等,我吩咐人去拿了些吃的来。” 忙起来晕头转向,两人都顾不上吃饭,还是中途塞了些糕点垫垫。 温鹤绵的心登时软下去:“……不过我也很高兴。” 以前都是看别人结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结婚,其中感受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宫人很快送了吃食来,清淡开胃,很是可口。 洗漱过后,繁重的喜服换成了常服,为了符合今天大喜的日子,依旧是红色的。 两相对视,皆是不约而同笑了。 “太傅在笑什么?” 谢琅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温顺良和,声音喑哑。 “笑,我们还有最后一步没完成。” 温鹤绵指指桌上,那里摆着盖头、喜秤和合卺酒。 “现在来完成也不迟。” 谢琅轻轻推她去床上坐下,那上面撒了许多红枣花生桂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硌得人一激灵。 温鹤绵还没来得及往旁边拂,视线便被一片红笼罩——是盖头。 她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脏还是跳了跳,眨眨眼,缓缓凝视着谢琅拿喜秤将盖头挑开。 红烛摇曳,那双深潭似的眸子柔软极了。 谢琅含笑:“还有合卺酒。” 温鹤绵抿了下唇,抬起手:“给我。” 谢琅斟好酒,顺从地将其中一杯给她,旋即好似有些迫不及待的倾身过来,与她手臂交缠,而后饮下了那杯酒。 清甜清甜的味道,几乎没什么酒意。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 憋了一天,谢琅早就想吻上那张唇,此刻终于不用克制,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贴上去,唇瓣抵着唇瓣,互相交换着气息。 热意悄无声息弥漫上来,熏红了眼尾,谢琅呼吸沉沉,一吻结束后稍微退开了些,近乎怜惜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含霜,你不知道,我盼这天盼了多久。” 或许早在最初做那个梦时,一切就有迹可循,他从不后悔去争取,哪怕因此痛了苦了三年也依旧不改初心。 “我真的,很爱你。” 想了许久,再没有任何词能够比得上这个字眼有分量,那就是单纯的爱意。 他爱温鹤绵,至死不渝。 女子的唇瓣被亲得水润,可在听清这句话时,也不由自主弯了下唇角,声音温和而有力:“我亦然。” 人生在世,会做的选择有很多,如果不能保证所有选择都对,那么至少要保证问心无愧,她与谢琅,是从君臣到夫妻,纵然听起来有些荒谬,可却是他们彼此无悔的选择。 谢琅满怀欣愉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不说那些了,反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有名有份的夫妻了。含霜,叫我的名字。” 温鹤绵抬眼与他对视:“……怀川。” 谢琅被这一声叫得心尖发烫。 他还惦记着会不会硌到温鹤绵,在将人拥入怀中时,还不忘了将床榻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拂下去,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须臾,汗意蒸涌,女子如云的乌发披散开来,沾染在雪白脖颈上,然而那眸中潋滟光彩,更胜别样绝色。 而今晚,这抹颜色,属于他。 红罗帐遮挡喧嚣,夜还很长。 - 帝后成婚后,要说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朝堂上方多了个位置,而朝臣们需要喊万岁的对象,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很不合规矩。 但要说不合规矩,这二位师生成婚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陛下和温大人不在意史书怎么写他们,礼部都麻木了,觉得没必要自讨苦吃。 至于御史那儿,该弹劾的继续弹劾,反正他们一天不弹劾几个人觉得没有存在感,谢琅向来只听有用的,没用的,自动就被他过滤了。 总结下来就是,万事难抵陛下乐意。 一个接一个的震惊下来,大臣们的接受度远超从前,这茬过去,他们有更多要讨论的,从繁华京城到天下四处,总有别的事情会侵占他们的注意力。 帝后情深,谁也不便掺和,且静看着就行。 “朕就说,分给他们的事,还是少了。” 谢琅看完呈上来的折子,唇角轻扯,带了点不满。 温鹤绵停下笔,支着下巴望过去:“循序渐进,也别太压迫大臣们了。” 今年喜事颇多,先是大胜蛮族,两族议和,互通有无,后又有各地府衙汇报情况,预测将是个丰年,海晏河清的盛世初见规模…… 至于大臣们,俸禄也涨了不少。 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比温鹤绵想象中好。 “知道了。”谢琅轻哼了声,忽想起,“又快到一年七夕了,那日空出来,我们出宫去?” 谢琅很享受在喧闹人群中与温鹤绵挨在一起的时刻,会让他觉得,他们的心靠得无限近。 温鹤绵没有意见:“行。” 有了盼头,日子过得格外快。 大婚那日,有不少百姓见过他们的长相,为了避免麻烦,二人都戴上面具,瞧着就像一对寻常眷侣,手牵手走在长街上。 放眼之处,尽是亮起的花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褪去白日里尊贵的身份,他们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刻。 谢琅让暗卫去买了花灯来,与温鹤绵一起找了块空地,往上面写好自己的祈愿,再放入河流中,看着那两盏灯飘飘荡荡,最后汇入万千展花灯中,组成更亮的光。 好似明河翻雪,灼人眼。 温鹤绵看着眼前景色,眸底笑意柔和。 谢琅小心护着她,防止被来往的行人撞到,他低声嘀咕:“含霜,你好像很高兴?” “今年事事圆满,当然高兴。”温鹤绵扭头看他,哄人般添了句,“不过最高兴的,是我和小男朋友成婚了。” 谢琅疑惑:“小男朋友?” “是另一边的称呼。” 温鹤绵没有点明,谢琅却瞬间会意。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那方世界挺精彩,日后闲下来,我再慢慢讲给你听。”温鹤绵笑吟吟的,语气和缓,“你无需担忧,我不会再离去了。” 谢琅眼底笑快溢出来:“好。” 也是那一刹那,焰火在天边炸响,拖着尾巴一点点扑散在天空中,辉耀满街,美不胜收。 无数男男女女欢呼,人群熙攘,盛世太平之景初具。 恍惚之间,谢琅想起许多年前,有人在冷宫中抱起他,对他说,不仅能让他吃饱饭,也能让天下百姓吃饱饭。 当时只觉是戏言,如今一看皆已成真,命运兜兜转转,于无声中回馈他们。 他将此事讲与温鹤绵听,温鹤绵没忍住笑出声来:“谁知道当初那么个小小少年,如今不仅比我还高,还变得胆大妄为呢?” 谢琅执拗:“是你先朝我伸出手来的,所以就要做好被我一辈子抓住的准备。” 光影交错下,温鹤绵凝视着眼前人。 从少年到青年,除开缺失的那些日子,过往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谢琅不是曾经的谢琅,她也不再是曾经的她。 跌宕起伏后,只余安稳踏实。 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往后,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于是她唇角翘起,朝他伸出手:“那就抓紧了。” (正文完) 第217章 “那就抓紧了。”(结局) 怪不得这两日爹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想必是谢琅私下吩咐并想方设法摆平的,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朕说了,与朕同尊。”谢琅笑容中带了些许得逞,“朕从不开玩笑。” 他愿意为了温鹤绵,让步更多。 温鹤绵没斥责他,想通后,唇畔轻勾:“我很喜欢。” 交谈只在顷刻之间。 从清晨到日暮,直至乌金西坠,星月光来,这礼总算是成了。 帝后婚礼,当然没人来闹洞房什么的,一回到寝殿,感觉耳根子都清静了。 温鹤绵捶捶脖颈,支使着谢琅给自己取下凤冠,太沉了,感觉脖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别说,皇帝陛下在这些事情上格外心灵手巧,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华丽的凤冠就被他给取了下来,然后放进箱子里。 “成婚可真累。” 温鹤绵刚落下这句,谢琅就转而为她捏肩,颇为体贴:“再等等,我吩咐人去拿了些吃的来。” 忙起来晕头转向,两人都顾不上吃饭,还是中途塞了些糕点垫垫。 温鹤绵的心登时软下去:“……不过我也很高兴。” 以前都是看别人结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结婚,其中感受自然是完全不同的。 宫人很快送了吃食来,清淡开胃,很是可口。 洗漱过后,繁重的喜服换成了常服,为了符合今天大喜的日子,依旧是红色的。 两相对视,皆是不约而同笑了。 “太傅在笑什么?” 谢琅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温顺良和,声音喑哑。 “笑,我们还有最后一步没完成。” 温鹤绵指指桌上,那里摆着盖头、喜秤和合卺酒。 “现在来完成也不迟。” 谢琅轻轻推她去床上坐下,那上面撒了许多红枣花生桂圆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硌得人一激灵。 温鹤绵还没来得及往旁边拂,视线便被一片红笼罩——是盖头。 她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脏还是跳了跳,眨眨眼,缓缓凝视着谢琅拿喜秤将盖头挑开。 红烛摇曳,那双深潭似的眸子柔软极了。 谢琅含笑:“还有合卺酒。” 温鹤绵抿了下唇,抬起手:“给我。” 谢琅斟好酒,顺从地将其中一杯给她,旋即好似有些迫不及待的倾身过来,与她手臂交缠,而后饮下了那杯酒。 清甜清甜的味道,几乎没什么酒意。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 憋了一天,谢琅早就想吻上那张唇,此刻终于不用克制,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贴上去,唇瓣抵着唇瓣,互相交换着气息。 热意悄无声息弥漫上来,熏红了眼尾,谢琅呼吸沉沉,一吻结束后稍微退开了些,近乎怜惜地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 “含霜,你不知道,我盼这天盼了多久。” 或许早在最初做那个梦时,一切就有迹可循,他从不后悔去争取,哪怕因此痛了苦了三年也依旧不改初心。 “我真的,很爱你。” 想了许久,再没有任何词能够比得上这个字眼有分量,那就是单纯的爱意。 他爱温鹤绵,至死不渝。 女子的唇瓣被亲得水润,可在听清这句话时,也不由自主弯了下唇角,声音温和而有力:“我亦然。” 人生在世,会做的选择有很多,如果不能保证所有选择都对,那么至少要保证问心无愧,她与谢琅,是从君臣到夫妻,纵然听起来有些荒谬,可却是他们彼此无悔的选择。 谢琅满怀欣愉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不说那些了,反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有名有份的夫妻了。含霜,叫我的名字。” 温鹤绵抬眼与他对视:“……怀川。” 谢琅被这一声叫得心尖发烫。 他还惦记着会不会硌到温鹤绵,在将人拥入怀中时,还不忘了将床榻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拂下去,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须臾,汗意蒸涌,女子如云的乌发披散开来,沾染在雪白脖颈上,然而那眸中潋滟光彩,更胜别样绝色。 而今晚,这抹颜色,属于他。 红罗帐遮挡喧嚣,夜还很长。 - 帝后成婚后,要说最大的改变,大概就是朝堂上方多了个位置,而朝臣们需要喊万岁的对象,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很不合规矩。 但要说不合规矩,这二位师生成婚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陛下和温大人不在意史书怎么写他们,礼部都麻木了,觉得没必要自讨苦吃。 至于御史那儿,该弹劾的继续弹劾,反正他们一天不弹劾几个人觉得没有存在感,谢琅向来只听有用的,没用的,自动就被他过滤了。 总结下来就是,万事难抵陛下乐意。 一个接一个的震惊下来,大臣们的接受度远超从前,这茬过去,他们有更多要讨论的,从繁华京城到天下四处,总有别的事情会侵占他们的注意力。 帝后情深,谁也不便掺和,且静看着就行。 “朕就说,分给他们的事,还是少了。” 谢琅看完呈上来的折子,唇角轻扯,带了点不满。 温鹤绵停下笔,支着下巴望过去:“循序渐进,也别太压迫大臣们了。” 今年喜事颇多,先是大胜蛮族,两族议和,互通有无,后又有各地府衙汇报情况,预测将是个丰年,海晏河清的盛世初见规模…… 至于大臣们,俸禄也涨了不少。 反正一切的一切,都比温鹤绵想象中好。 “知道了。”谢琅轻哼了声,忽想起,“又快到一年七夕了,那日空出来,我们出宫去?” 谢琅很享受在喧闹人群中与温鹤绵挨在一起的时刻,会让他觉得,他们的心靠得无限近。 温鹤绵没有意见:“行。” 有了盼头,日子过得格外快。 大婚那日,有不少百姓见过他们的长相,为了避免麻烦,二人都戴上面具,瞧着就像一对寻常眷侣,手牵手走在长街上。 放眼之处,尽是亮起的花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褪去白日里尊贵的身份,他们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刻。 谢琅让暗卫去买了花灯来,与温鹤绵一起找了块空地,往上面写好自己的祈愿,再放入河流中,看着那两盏灯飘飘荡荡,最后汇入万千展花灯中,组成更亮的光。 好似明河翻雪,灼人眼。 温鹤绵看着眼前景色,眸底笑意柔和。 谢琅小心护着她,防止被来往的行人撞到,他低声嘀咕:“含霜,你好像很高兴?” “今年事事圆满,当然高兴。”温鹤绵扭头看他,哄人般添了句,“不过最高兴的,是我和小男朋友成婚了。” 谢琅疑惑:“小男朋友?” “是另一边的称呼。” 温鹤绵没有点明,谢琅却瞬间会意。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那方世界挺精彩,日后闲下来,我再慢慢讲给你听。”温鹤绵笑吟吟的,语气和缓,“你无需担忧,我不会再离去了。” 谢琅眼底笑快溢出来:“好。” 也是那一刹那,焰火在天边炸响,拖着尾巴一点点扑散在天空中,辉耀满街,美不胜收。 无数男男女女欢呼,人群熙攘,盛世太平之景初具。 恍惚之间,谢琅想起许多年前,有人在冷宫中抱起他,对他说,不仅能让他吃饱饭,也能让天下百姓吃饱饭。 当时只觉是戏言,如今一看皆已成真,命运兜兜转转,于无声中回馈他们。 他将此事讲与温鹤绵听,温鹤绵没忍住笑出声来:“谁知道当初那么个小小少年,如今不仅比我还高,还变得胆大妄为呢?” 谢琅执拗:“是你先朝我伸出手来的,所以就要做好被我一辈子抓住的准备。” 光影交错下,温鹤绵凝视着眼前人。 从少年到青年,除开缺失的那些日子,过往在她脑海中无比清晰,谢琅不是曾经的谢琅,她也不再是曾经的她。 跌宕起伏后,只余安稳踏实。 相看恍如昨,许多年月。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往后,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于是她唇角翘起,朝他伸出手:“那就抓紧了。” (正文完) 第218章 完结感言 这本书从五月连载至今,一共历时115天,到今天正文终于是结束啦~我真的非常喜欢我笔下的两小只,所以在开文最初,就非常不希望这本书会中途夭折,好在有大家的支持,这本书一路顺利连载到了正文结局。 其实这种题材对我来说还是相对比较有挑战性,我很惊喜大家有人喜欢这个题材,在连载期间,我觉得自己在剧情把握和情绪拿捏上始终有所欠缺,不过好在最后还是顺利写完了!我很高兴能够将这个故事呈现在大家面前,也很感谢大家一路走过来的支持,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个结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会像现在这样每天定时定点更新番外,考虑到大家的阅读体验,所以我在这里将暂定的番外都给按顺序列出来,大家也可以提一提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能满足的我都尽量满足,爱你们! 1孕期(含女儿女帝情节) 2if线:假如更早相遇 3两人在现代二三事 4后世磕cp论坛体 5宁贺褚番外 6大团圆 第218章 完结感言 这本书从五月连载至今,一共历时115天,到今天正文终于是结束啦~我真的非常喜欢我笔下的两小只,所以在开文最初,就非常不希望这本书会中途夭折,好在有大家的支持,这本书一路顺利连载到了正文结局。 其实这种题材对我来说还是相对比较有挑战性,我很惊喜大家有人喜欢这个题材,在连载期间,我觉得自己在剧情把握和情绪拿捏上始终有所欠缺,不过好在最后还是顺利写完了!我很高兴能够将这个故事呈现在大家面前,也很感谢大家一路走过来的支持,希望大家能够喜欢这个结局~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会像现在这样每天定时定点更新番外,考虑到大家的阅读体验,所以我在这里将暂定的番外都给按顺序列出来,大家也可以提一提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想看的,能满足的我都尽量满足,爱你们! 1孕期(含女儿女帝情节) 2if线:假如更早相遇 3两人在现代二三事 4后世磕cp论坛体 5宁贺褚番外 6大团圆 第219章 番外1:莫名觉得心头有些闷 宁党未除尽,朝中纷乱之时,温鹤绵站在朝堂上,负责主持大局,顺带网罗自己的势力,争取与宁党有一战之力。 后来谢琅渐渐成长起来,局势好上许多,温鹤绵就不怎么开口了,更多时候站在那里,像是给他撑腰的。 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体会坐在朝堂上方的滋味。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最大的感觉,就是孤寂——高处不胜寒,大约便是此。 “……所以太傅知晓,为何朕想让你坐在朕身边了?” 许久之后,谢琅心血来潮,忽然发问。 “照你这么说,确实情有可原。”温鹤绵点头,随即又笑,“不过古往今来,因为这个理由让位的帝王,恐怕就只有你了。” 谢琅这举动,就差没明说把江山分她一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江山当初还真是温家和谢家一起打下的,兜兜转转,像是回到了最初。 大概也正因此,才无多少人议论这点。 毕竟着实站不住脚,他们总不能去质疑先祖的功绩。 朝廷安稳,四海升平,温鹤绵与谢琅的工作量随之减轻不少,也能抽出空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上。 自打朝堂上陆陆续续出现女官的身影,现在国子监的女子也渐渐多起来,有高门贵女,也有从民间特招来的聪慧女子,大家读书都很是认真。 认真到让男学子们都产生了危机,原本还有点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弟这下也不敢疏忽了,成天捧着书看,生怕哪天就被超过了。 国子监祭酒孟航巡视的时候表示相当满意,用温大人的话来说,这就叫什么“内卷”,大家一起卷起来,学风才会愈发好。 叶司瑶托了自己兄长的福,有幸也入读了国子监,她倒是远远瞅到过温大人几次,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搭上话。 结果没想到在帝后成婚后不久,温大人居然决定来学堂授课了,虽然一月只有两次,可那也是难得的机会。 授课的地方是个大学堂,人人都可以去,每次总要好费劲才能抢到靠前的位置,今日也是如此。 叶司瑶匆匆忙忙出门,怀中抱着书本,在上台阶时,一个没注意,就左脚绊右脚,眼看着就要往地面上扑去,她在暗叹自己倒霉的同时,几乎是瞬间闭上眼睛。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而是有一只手搀扶住了她。 “当心。” 扶住她的人有一口温和好听的嗓音,莫名有点熟悉,叶司瑶睁开眼睛,正在想是自己的哪位同学,转头之后,却又倏然瞪大了眼睛。 温鹤绵见这小姑娘不动,有点纳闷:“刚才吓到了?” “没没没!”叶司瑶慌忙摆手,声音磕磕绊绊的,“温、温……多谢温大人!” 天呐,她居然被温大人给扶住了! 她她她…… 温鹤绵轻轻颔首,又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见她怀中捧着的书本,莞尔:“是要去上我的课?” 叶司瑶红着脸,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嗯。” “那就和我一起过去。”温鹤绵没什么架子,看小姑娘亦步亦趋跟着自己走,声音缓下来,“我记得你,叶大人在我跟前提过许多次,再努把力,很快也能当女官了。” 这话不假,温鹤绵一直知道叶照旋有个妹妹,两人之间年岁差得有点大,所以作为兄长的叶照旋一向宠爱妹妹,也说过她想要当女官。 叶司瑶不知道有这茬,她有点惊喜:“真的吗!” “对。”温鹤绵含笑,“待到日后我不忙了,会多来国子监看看,学堂中座位很多,不必抢着。” 竟是一眼看穿了叶司瑶原本的想法。 小姑娘又红了红脸:“知道了,谢谢温大人。” 说话间,到了学堂,两人一前一后进去,里面喧闹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叶司瑶赶紧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温鹤绵站在上面又等了会儿,看人都来得差不多,这才开始不急不徐地讲课。 养孩子那么多年多少养出了点心得,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点现代思维在课堂中,台下学子们便听得津津有味,一整堂大课下来,仍是意犹未尽。 课堂中人多,气味混杂,温鹤绵莫名觉得心头有些闷,见大家都在好学的一起讨论,不欲打扰他们,便率先朝外走去。 叶司瑶今日赶了巧,下课后原本还想继续去找温大人说上两句,瞅见这一幕赶紧跟上,结果刚踏出学堂门,就见温大人面前已站了一抹明黄身影。 帝王垂着眼,似乎在和温大人说着什么,有护卫在旁守着,他们根本过不去。 “别看了傻丫头。”有路过的女学官拍了她肩膀一下,“今日陛下来接温大人,不要瞎凑热闹。” 叶司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低落的:“好……” 不过她又在心中想,只要早日进入朝堂,能见着温大人的次数不就多了吗? 另一边,谢琅声音酸唧唧的:“太傅前些日子不还说着忙吗?怎么如今又想起来给他们加课了?” 温鹤绵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声音平和:“我看他们还挺喜欢我的课,挤在一处未免拥挤,再加上两节,应当会好些。” 温鹤绵就是心软,她看到有那么多学子,尤其是其中的女子为进入朝堂而努力,就忍不住想伸出手,多拉她们一把。 对她来说或许不过举手之劳,可对那些女子来说,却是能改变她们命运的机会。 谢琅揽着她往外走,念着她近日辛苦,到底舍不得继续耍小性子,最后哼了声:“朕的太傅心善。” 温鹤绵不由觉得好笑:“分明几乎日日都陪着你,怎么还在这事上吃醋了?” 天一冷,谢琅的作用就彰显出来,他身上火气重,这么圈揽着,热意便传递过来,简直是个行走的暖宝宝,也正因此,温鹤绵不拒绝他过来接自己。 谢琅不想说自己只是有点不甘心。 他牵着温鹤绵进了马车,这才压低声音:“我也是你的学生。” 温鹤绵顿时明悟,原来是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唯一了。 她哭笑不得地乜他一眼:“这名头也要争,怎么就不想想你还是我夫君呢?” 谢琅一想觉得有道理,心中原本燃着的那点小火苗顿时就被浇灭了,开开心心贴上去亲她,声音柔软又老实:“那还是当夫君。” 第219章 番外1:莫名觉得心头有些闷 宁党未除尽,朝中纷乱之时,温鹤绵站在朝堂上,负责主持大局,顺带网罗自己的势力,争取与宁党有一战之力。 后来谢琅渐渐成长起来,局势好上许多,温鹤绵就不怎么开口了,更多时候站在那里,像是给他撑腰的。 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体会坐在朝堂上方的滋味。 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最大的感觉,就是孤寂——高处不胜寒,大约便是此。 “……所以太傅知晓,为何朕想让你坐在朕身边了?” 许久之后,谢琅心血来潮,忽然发问。 “照你这么说,确实情有可原。”温鹤绵点头,随即又笑,“不过古往今来,因为这个理由让位的帝王,恐怕就只有你了。” 谢琅这举动,就差没明说把江山分她一半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江山当初还真是温家和谢家一起打下的,兜兜转转,像是回到了最初。 大概也正因此,才无多少人议论这点。 毕竟着实站不住脚,他们总不能去质疑先祖的功绩。 朝廷安稳,四海升平,温鹤绵与谢琅的工作量随之减轻不少,也能抽出空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上。 自打朝堂上陆陆续续出现女官的身影,现在国子监的女子也渐渐多起来,有高门贵女,也有从民间特招来的聪慧女子,大家读书都很是认真。 认真到让男学子们都产生了危机,原本还有点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弟这下也不敢疏忽了,成天捧着书看,生怕哪天就被超过了。 国子监祭酒孟航巡视的时候表示相当满意,用温大人的话来说,这就叫什么“内卷”,大家一起卷起来,学风才会愈发好。 叶司瑶托了自己兄长的福,有幸也入读了国子监,她倒是远远瞅到过温大人几次,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搭上话。 结果没想到在帝后成婚后不久,温大人居然决定来学堂授课了,虽然一月只有两次,可那也是难得的机会。 授课的地方是个大学堂,人人都可以去,每次总要好费劲才能抢到靠前的位置,今日也是如此。 叶司瑶匆匆忙忙出门,怀中抱着书本,在上台阶时,一个没注意,就左脚绊右脚,眼看着就要往地面上扑去,她在暗叹自己倒霉的同时,几乎是瞬间闭上眼睛。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袭来,而是有一只手搀扶住了她。 “当心。” 扶住她的人有一口温和好听的嗓音,莫名有点熟悉,叶司瑶睁开眼睛,正在想是自己的哪位同学,转头之后,却又倏然瞪大了眼睛。 温鹤绵见这小姑娘不动,有点纳闷:“刚才吓到了?” “没没没!”叶司瑶慌忙摆手,声音磕磕绊绊的,“温、温……多谢温大人!” 天呐,她居然被温大人给扶住了! 她她她…… 温鹤绵轻轻颔首,又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见她怀中捧着的书本,莞尔:“是要去上我的课?” 叶司瑶红着脸,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嗯。” “那就和我一起过去。”温鹤绵没什么架子,看小姑娘亦步亦趋跟着自己走,声音缓下来,“我记得你,叶大人在我跟前提过许多次,再努把力,很快也能当女官了。” 这话不假,温鹤绵一直知道叶照旋有个妹妹,两人之间年岁差得有点大,所以作为兄长的叶照旋一向宠爱妹妹,也说过她想要当女官。 叶司瑶不知道有这茬,她有点惊喜:“真的吗!” “对。”温鹤绵含笑,“待到日后我不忙了,会多来国子监看看,学堂中座位很多,不必抢着。” 竟是一眼看穿了叶司瑶原本的想法。 小姑娘又红了红脸:“知道了,谢谢温大人。” 说话间,到了学堂,两人一前一后进去,里面喧闹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叶司瑶赶紧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 温鹤绵站在上面又等了会儿,看人都来得差不多,这才开始不急不徐地讲课。 养孩子那么多年多少养出了点心得,她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点现代思维在课堂中,台下学子们便听得津津有味,一整堂大课下来,仍是意犹未尽。 课堂中人多,气味混杂,温鹤绵莫名觉得心头有些闷,见大家都在好学的一起讨论,不欲打扰他们,便率先朝外走去。 叶司瑶今日赶了巧,下课后原本还想继续去找温大人说上两句,瞅见这一幕赶紧跟上,结果刚踏出学堂门,就见温大人面前已站了一抹明黄身影。 帝王垂着眼,似乎在和温大人说着什么,有护卫在旁守着,他们根本过不去。 “别看了傻丫头。”有路过的女学官拍了她肩膀一下,“今日陛下来接温大人,不要瞎凑热闹。” 叶司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低落的:“好……” 不过她又在心中想,只要早日进入朝堂,能见着温大人的次数不就多了吗? 另一边,谢琅声音酸唧唧的:“太傅前些日子不还说着忙吗?怎么如今又想起来给他们加课了?” 温鹤绵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声音平和:“我看他们还挺喜欢我的课,挤在一处未免拥挤,再加上两节,应当会好些。” 温鹤绵就是心软,她看到有那么多学子,尤其是其中的女子为进入朝堂而努力,就忍不住想伸出手,多拉她们一把。 对她来说或许不过举手之劳,可对那些女子来说,却是能改变她们命运的机会。 谢琅揽着她往外走,念着她近日辛苦,到底舍不得继续耍小性子,最后哼了声:“朕的太傅心善。” 温鹤绵不由觉得好笑:“分明几乎日日都陪着你,怎么还在这事上吃醋了?” 天一冷,谢琅的作用就彰显出来,他身上火气重,这么圈揽着,热意便传递过来,简直是个行走的暖宝宝,也正因此,温鹤绵不拒绝他过来接自己。 谢琅不想说自己只是有点不甘心。 他牵着温鹤绵进了马车,这才压低声音:“我也是你的学生。” 温鹤绵顿时明悟,原来是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唯一了。 她哭笑不得地乜他一眼:“这名头也要争,怎么就不想想你还是我夫君呢?” 谢琅一想觉得有道理,心中原本燃着的那点小火苗顿时就被浇灭了,开开心心贴上去亲她,声音柔软又老实:“那还是当夫君。” 第220章 番外1:有孕 皇帝陛下这不值钱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笑。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踏着雪进了宫中。 距离他们成婚也有小半年了,真说起来,其实除了那个名头,并未有太多改变的地方。 皇后虽有自己的宫殿,可就算她住过去,谢琅肯定也要跟着住过去,麻烦还折腾,于是两人一合计,直接免去了这个步骤,还是继续住在太极殿中。 今日恰逢冬至,膳食备了羊肉锅子,是去年谢琅看她喜爱,特地请回来的那位大厨做的。 外面天寒地冻,确实需要喝碗汤暖暖身子,谢琅殷勤的给她盛了碗来。 原本在学堂中那会儿温鹤绵心头就有点不舒服,当时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用,没料到这羊汤才刚被端着靠近,就突然一阵恶心感涌来,她没忍住偏头干呕了两下,脸色白了些。 谢琅被惊了一跳,忙放下手中汤碗过去扶住她的手,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慌乱:“怎么了?” 温鹤绵缓了缓,闭着眼在心中一算,隐约有了计较,缓缓吐出几个字:“……叫太医。” 饭是顾不上吃了,谢琅正有此意,即刻让人去叫了太医来。 温鹤绵没说话,但那模样瞅着比他还镇静几分,片刻后才解释:“我上个月没来月事。” 谢琅陡然意识到什么,面色空白了几分,凝固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握着她的手愈发紧了几分。 匆忙赶来的太医一瞧,赶紧跪下冲,面露喜色:“恭喜陛下,娘娘这是有喜了啊!” 太医此言,不过是正好落实了二人的猜测。 温鹤绵很早之前就和谢琅说过自己的打算,他们二人并未刻意避着,因此虽然有点惊讶,但这孩子来得并非意外。 谢琅被这一声叫的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然而他第一时间关心的却并非腹中孩子,而是温鹤绵。 “太傅身体如何?” 太医道:“陛下放心,娘娘身子康健,只是近来天寒,有些受了凉,加之有喜,可能食欲不振,回头用温良的法子食补即可。” 听到这里,谢琅总算放下心来,又追问了一大堆,这才终于挥手放人出去。 待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才有些恍惚的,又是看看温鹤绵,又是看看她的小腹,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模样。 缓过了最初的那种恶心感,后面就要好上许多,温鹤绵看完了他从头到尾的脸色变化,没忍住笑出来:“还是接受不了?” 谢琅疯狂摇头,凑过去拢住她的腰,举止小心谨慎:“就是感觉,有点奇妙。” 谢琅曾经也说过,他确实是不太喜欢孩子的,除了觉得麻烦,更多则是因为孩子必然会分散温鹤绵的注意力,他私心不喜。 然而当这件事真正发生后,他却发现,这竟然意外激起了他心中更深层次的占有欲。 只要一想到他们共同的骨血可以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系,就克制不住的激动和狂喜。 谢琅垂眼沉着眸,轻轻摩挲着她的腰际,抒发着自己不为人知的阴暗想法。 出于直觉考虑,温鹤绵觉得他的想法大概不止那么简单,沉默半晌后,拍了下他的手:“行了,先吃饭,我饿了。” 看情况,羊肉锅子肯定是没法碰了,幸好还有些小菜,配上米饭,勉强也能将就一顿。 谢琅倒是想让御膳房再做些菜来,但温鹤绵觉得没必要,摁住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至于他心底有没有在盘算什么,温鹤绵暂时不想深究。 次日,在陛下口谕中,阖宫上下就得知了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大家拿着赏钱,止不住的乐呵。 来喜是其中最高兴的那个,他板着脸,又把宫人都给叫过来敲打了遍,叮嘱他们好好伺候着,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众人都知帝后情深,但总有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陛下察觉到后,悄无声息给发落掉了。 现在温大人有喜,更是容不得马虎,来喜相信,陛下肯定也不乐意这些事闹到温大人面前去,他私下里一定要盯紧了。 而王府中,得知这个消息,秦宜马不停蹄就赶进了宫来。 自从边关的事务完成了交接后,他们夫妻俩便搬到了城郊别院去住,今日刚好回来,也是赶巧了。 秦宜经历过生产的风险,如今自己女儿怀孕,不免更多几分担忧,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 “娘知道你忙,但怀了身子不比寻常,平日里要多注意些,膳食方面,听御医的,还有房事方面……” 秦宜不愧是过来人,叮嘱的方面之全,听得人耳根子发热。 温鹤绵全都一一应下。 正说着,谢琅从外面进来,他听到了些末尾,面上当即正色:“还请王妃放心,朕会照顾好含霜的。” 夫妻二人对他曾多有考量,谢琅全都看在眼底,不挑明也不说破,两方算不得多亲近,但因为有了共同在乎的人,这些不重要的都能暂时放下。 秦宜点头,还是忍不住操心:“你们的事,娘不便多掺和,回头我去物色几个稳婆和女大夫进宫,也让她们跟着看顾。” 温鹤绵面上露出笑意:“好。” 说完话后,出宫秦宜也没让她送,只说雪天路滑,让她好好歇着。 谢琅这才在她身旁坐下,一边为她揉着腰,一边说起自己的打算来:“我与大臣们商量了下,暂将早朝改做晚朝,等开春了,再改回来。” 今早谢琅抽空在看些在医院送来的札记,他要亲手照料才放心,正好冬日里倦懒,这么一改,他早上能陪温鹤绵多睡会儿。 “也行。” 看他脸上紧绷的神色,温鹤绵伸手捏了下他脸颊,乐道:“不必太担忧,我自己心头有数。” 事实上,这孩子乖得很,除了昨日让她干呕察觉到存在,到现在都没再折腾人,可能是月份小……但温鹤绵就是有种诡异的直觉,大概一直会这样。 不过直觉这种东西说不准,她没有贸然开口说出来。 谢琅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下,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馨香气息,可算安心些,只是依旧记挂着:“这胎不管男女,都是皇储。太医院那边进度太慢,朕再去催催,怎么也得在来年制作出给男子避孕的药。” 从前远观也就罢了,谢琅看那书中所写条条框框,关于女子生产凶险,只觉触目惊心。 女子避孕的药大多副作用极大,只有将这风险放在他身上,太医们才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次也就罢了,反正绝不可能有二次。 他赌不起。 谢琅软了声音:“含霜,你可不许说我。” 第220章 番外1:有孕 皇帝陛下这不值钱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笑。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踏着雪进了宫中。 距离他们成婚也有小半年了,真说起来,其实除了那个名头,并未有太多改变的地方。 皇后虽有自己的宫殿,可就算她住过去,谢琅肯定也要跟着住过去,麻烦还折腾,于是两人一合计,直接免去了这个步骤,还是继续住在太极殿中。 今日恰逢冬至,膳食备了羊肉锅子,是去年谢琅看她喜爱,特地请回来的那位大厨做的。 外面天寒地冻,确实需要喝碗汤暖暖身子,谢琅殷勤的给她盛了碗来。 原本在学堂中那会儿温鹤绵心头就有点不舒服,当时以为是自己心理作用,没料到这羊汤才刚被端着靠近,就突然一阵恶心感涌来,她没忍住偏头干呕了两下,脸色白了些。 谢琅被惊了一跳,忙放下手中汤碗过去扶住她的手,声音中掩饰不住的慌乱:“怎么了?” 温鹤绵缓了缓,闭着眼在心中一算,隐约有了计较,缓缓吐出几个字:“……叫太医。” 饭是顾不上吃了,谢琅正有此意,即刻让人去叫了太医来。 温鹤绵没说话,但那模样瞅着比他还镇静几分,片刻后才解释:“我上个月没来月事。” 谢琅陡然意识到什么,面色空白了几分,凝固半天没说出话来,只是握着她的手愈发紧了几分。 匆忙赶来的太医一瞧,赶紧跪下冲,面露喜色:“恭喜陛下,娘娘这是有喜了啊!” 太医此言,不过是正好落实了二人的猜测。 温鹤绵很早之前就和谢琅说过自己的打算,他们二人并未刻意避着,因此虽然有点惊讶,但这孩子来得并非意外。 谢琅被这一声叫的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然而他第一时间关心的却并非腹中孩子,而是温鹤绵。 “太傅身体如何?” 太医道:“陛下放心,娘娘身子康健,只是近来天寒,有些受了凉,加之有喜,可能食欲不振,回头用温良的法子食补即可。” 听到这里,谢琅总算放下心来,又追问了一大堆,这才终于挥手放人出去。 待到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才有些恍惚的,又是看看温鹤绵,又是看看她的小腹,颇有点手足无措的模样。 缓过了最初的那种恶心感,后面就要好上许多,温鹤绵看完了他从头到尾的脸色变化,没忍住笑出来:“还是接受不了?” 谢琅疯狂摇头,凑过去拢住她的腰,举止小心谨慎:“就是感觉,有点奇妙。” 谢琅曾经也说过,他确实是不太喜欢孩子的,除了觉得麻烦,更多则是因为孩子必然会分散温鹤绵的注意力,他私心不喜。 然而当这件事真正发生后,他却发现,这竟然意外激起了他心中更深层次的占有欲。 只要一想到他们共同的骨血可以加深彼此之间的联系,就克制不住的激动和狂喜。 谢琅垂眼沉着眸,轻轻摩挲着她的腰际,抒发着自己不为人知的阴暗想法。 出于直觉考虑,温鹤绵觉得他的想法大概不止那么简单,沉默半晌后,拍了下他的手:“行了,先吃饭,我饿了。” 看情况,羊肉锅子肯定是没法碰了,幸好还有些小菜,配上米饭,勉强也能将就一顿。 谢琅倒是想让御膳房再做些菜来,但温鹤绵觉得没必要,摁住了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至于他心底有没有在盘算什么,温鹤绵暂时不想深究。 次日,在陛下口谕中,阖宫上下就得知了皇后娘娘有喜的消息,大家拿着赏钱,止不住的乐呵。 来喜是其中最高兴的那个,他板着脸,又把宫人都给叫过来敲打了遍,叮嘱他们好好伺候着,不要起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众人都知帝后情深,但总有那么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陛下察觉到后,悄无声息给发落掉了。 现在温大人有喜,更是容不得马虎,来喜相信,陛下肯定也不乐意这些事闹到温大人面前去,他私下里一定要盯紧了。 而王府中,得知这个消息,秦宜马不停蹄就赶进了宫来。 自从边关的事务完成了交接后,他们夫妻俩便搬到了城郊别院去住,今日刚好回来,也是赶巧了。 秦宜经历过生产的风险,如今自己女儿怀孕,不免更多几分担忧,絮絮叨叨嘱咐了一大堆。 “娘知道你忙,但怀了身子不比寻常,平日里要多注意些,膳食方面,听御医的,还有房事方面……” 秦宜不愧是过来人,叮嘱的方面之全,听得人耳根子发热。 温鹤绵全都一一应下。 正说着,谢琅从外面进来,他听到了些末尾,面上当即正色:“还请王妃放心,朕会照顾好含霜的。” 夫妻二人对他曾多有考量,谢琅全都看在眼底,不挑明也不说破,两方算不得多亲近,但因为有了共同在乎的人,这些不重要的都能暂时放下。 秦宜点头,还是忍不住操心:“你们的事,娘不便多掺和,回头我去物色几个稳婆和女大夫进宫,也让她们跟着看顾。” 温鹤绵面上露出笑意:“好。” 说完话后,出宫秦宜也没让她送,只说雪天路滑,让她好好歇着。 谢琅这才在她身旁坐下,一边为她揉着腰,一边说起自己的打算来:“我与大臣们商量了下,暂将早朝改做晚朝,等开春了,再改回来。” 今早谢琅抽空在看些在医院送来的札记,他要亲手照料才放心,正好冬日里倦懒,这么一改,他早上能陪温鹤绵多睡会儿。 “也行。” 看他脸上紧绷的神色,温鹤绵伸手捏了下他脸颊,乐道:“不必太担忧,我自己心头有数。” 事实上,这孩子乖得很,除了昨日让她干呕察觉到存在,到现在都没再折腾人,可能是月份小……但温鹤绵就是有种诡异的直觉,大概一直会这样。 不过直觉这种东西说不准,她没有贸然开口说出来。 谢琅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下,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馨香气息,可算安心些,只是依旧记挂着:“这胎不管男女,都是皇储。太医院那边进度太慢,朕再去催催,怎么也得在来年制作出给男子避孕的药。” 从前远观也就罢了,谢琅看那书中所写条条框框,关于女子生产凶险,只觉触目惊心。 女子避孕的药大多副作用极大,只有将这风险放在他身上,太医们才不敢掉以轻心。 这一次也就罢了,反正绝不可能有二次。 他赌不起。 谢琅软了声音:“含霜,你可不许说我。” 第221章 番外1:再见阿丽娜 “污蔑我。” 温鹤绵失笑:“你是为了我好,我何时说过要说你了?” 她很清楚他的顾虑在哪,满心满眼都在乎自己,为什么要斥责他呢? 她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 谢琅眼睛亮了亮,像极了讨人喜爱的小狗,乖乖巧巧的。 虽然知道这很大概率是表象,温鹤绵还是很怜爱,沉吟片刻,主动靠近在他唇角亲了亲:“陛下做得很好,日后继续保持。” 谢琅眼底笑意更甚,牵过她的手焐着:“好,都听你的。” …… 宫中的消息没瞒着,大臣们也陆陆续续得知了温大人有孕的消息。 经过这么久,大家接受良好,又正逢年节,一年堆积下来的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聚在一起,总免不了提起。 “也不知是位小皇子,还是位小公主,不过想想,无论男女,应当都会很优秀。” “要是位小公主可就好了。”叶照旋端着酒杯笑,“指不定能出位女帝呢。” 如今已成为肱股之臣的叶大人看得明白,照当前的局势,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陆子慎笑笑,不无赞同:“我也有些期待。” 几位交好的人聚在一起,很是热闹喜庆。 不过与大臣们的乐观相比,谢琅明显是焦灼居多。 看的书越多,了解的越多,心中的恐惧就与日俱增,后面温鹤绵实在看不下去,索性就把书给他没收了。 她翻看了下,啧一声,卷起敲在谢琅脑袋上。 “别成天去担忧没发生的事,届时生病,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 心病也是病,好不容易才让他摆脱那三年间梦魇般的阴影,倘若又因此生出忧病,真不值得。 谢琅抬手捂住脑袋,不疼,但足够让他老实:“好。” 他像只乖乖的小狗,圈着温鹤绵坐在他腿上,眼神纠结地扫来扫去,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又没有真切付出行动。 温鹤绵牵起唇,转移他注意力:“既然没事,不如想想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这招果然见效,谢琅拧着眉:“……好难。” “难就对了。”温鹤绵语气淡淡的,细看能察觉到眼底的笑意,带着更多的是纵容,“还有那么久,好好想。要是不好听,我以后就让孩子埋怨你。” 谢琅当然不信这话,他耐不住地垂眼在她发丝上吻了吻:“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温鹤绵挑眉:“那不好说。” 谢琅张了张嘴,刚要为自己辩驳,怀中的温软却已起身离他而去。 温鹤绵侧眸看他,瞧上去颇为无情:“行了,别腻歪了,桌案上那堆折子还没批,我出去见个人。” 谢琅不死心地问:“什么人?真的不用我跟着一起去吗?” “还没脆弱到那地步上。”温鹤绵想了想,转身在皇帝陛下脑袋上揉了把,“晚膳前回来。” 说罢,悠然踏着步子离开了。 谢琅只好不甘地收回目光。 温鹤绵要见的这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熟人。 今日这包厢是柳琼月做主定下,下马车后便有人迎上来,引着温鹤绵一路去了顶层。 柳琼月和来客已经等待多时,见她进来,两人都笑了。 阿丽娜笑道:“温大人,好久不见。” 这位来自蛮族的公主早不是她们最初见时阴郁的样子,眉眼长开了,带着异族特有的深邃感,清丽飒爽。 温鹤绵礼貌回笑:“好久不见。” 中间留出的位置显然是她的,温鹤绵走过去刚坐下,柳琼月就给她推了个茶盏过来,俏皮地眨眨眼。 “果茶,你能喝,尝尝看喜不喜欢?” 柳琼月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来,她的经验自然比温鹤绵丰富,这些小事上不用说。 温鹤绵端起尝了口,果茶入口清爽酸甜,味道确实不错。 她点头:“可以,我喜欢。” 柳琼月顿时乐了:“瞧,我就说,温大人都喜欢,想来这茶来年不愁卖了!” 阿丽娜跟着点头:“那是。” 温鹤绵啼笑皆非:“拿我试茶呢?” “毕竟温大人名声响,那些豪绅富人之辈,听了这茬,肯定不吝尝试。”柳琼月解释道。 温鹤绵表示能理解,名人效应嘛。 这事说完,她看向阿丽娜:“公主怎来京城了?” 她没忘了当初柳琼月给她带的话,当时还以为阿丽娜居心叵测,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是和商队一同来京城的。”阿丽娜落落大方,“当年回去后,我给阿囊报了仇,后来就跟着好友经商,现在也算是做出了番规模。” “两族开战前夕,我偶得消息,感念温大人当年对我行的方便,本想为你们报信,结果城门防守太严,没找到机会。” 阿丽娜叹息一声:“蛮族生活艰辛,但若老实本分,未尝不可果腹,可惜主战派贪心不足,非要往上撞……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是这样啊。”温鹤绵弄清原委,道,“当年那事,你配合我们,恩情已然偿还,大可不必冒这个险。” 阿丽娜摇摇头:“我只是不想看到更多的族人被他们祸害。” 只要打起来,遭罪的永远是平民百姓,道理放在谁身上都一样。 “不过如今好了,他们被打老实了,因为通商的缘故,也能有更多的族人走出来,去寻找新的生活方式。” 阿丽娜感叹:“大昭繁华,臣服是迟早的事。” 温鹤绵有点意外:“公主倒是看得清。” “经历多罢了。”阿丽娜笑着摇摇头,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只是我未曾想到,光风霁月的温大人竟是女儿身不说,现在还成了……皇后。” 说到此,她视线有点微妙。 柳琼月扬眉,刚要说话,温鹤绵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她面带微笑,语气平和:“局势所迫,世事无常。” “温大人与陛下,也是如此?” 阿丽娜问了这么句,没等对面回答,又兀自乐了,一双眼弯起来,坚定摇头:“我的族人们是这样猜的,可我觉得,不是。” 温鹤绵这样的人,天生就不是可以被强迫掌控的。 除非她自愿。 温鹤绵怔了下:“对。” 第221章 番外1:再见阿丽娜 “污蔑我。” 温鹤绵失笑:“你是为了我好,我何时说过要说你了?” 她很清楚他的顾虑在哪,满心满眼都在乎自己,为什么要斥责他呢? 她又不是不分青红皂白。 谢琅眼睛亮了亮,像极了讨人喜爱的小狗,乖乖巧巧的。 虽然知道这很大概率是表象,温鹤绵还是很怜爱,沉吟片刻,主动靠近在他唇角亲了亲:“陛下做得很好,日后继续保持。” 谢琅眼底笑意更甚,牵过她的手焐着:“好,都听你的。” …… 宫中的消息没瞒着,大臣们也陆陆续续得知了温大人有孕的消息。 经过这么久,大家接受良好,又正逢年节,一年堆积下来的事务都处理得差不多,聚在一起,总免不了提起。 “也不知是位小皇子,还是位小公主,不过想想,无论男女,应当都会很优秀。” “要是位小公主可就好了。”叶照旋端着酒杯笑,“指不定能出位女帝呢。” 如今已成为肱股之臣的叶大人看得明白,照当前的局势,这种可能性还很大。 陆子慎笑笑,不无赞同:“我也有些期待。” 几位交好的人聚在一起,很是热闹喜庆。 不过与大臣们的乐观相比,谢琅明显是焦灼居多。 看的书越多,了解的越多,心中的恐惧就与日俱增,后面温鹤绵实在看不下去,索性就把书给他没收了。 她翻看了下,啧一声,卷起敲在谢琅脑袋上。 “别成天去担忧没发生的事,届时生病,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 心病也是病,好不容易才让他摆脱那三年间梦魇般的阴影,倘若又因此生出忧病,真不值得。 谢琅抬手捂住脑袋,不疼,但足够让他老实:“好。” 他像只乖乖的小狗,圈着温鹤绵坐在他腿上,眼神纠结地扫来扫去,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又没有真切付出行动。 温鹤绵牵起唇,转移他注意力:“既然没事,不如想想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这招果然见效,谢琅拧着眉:“……好难。” “难就对了。”温鹤绵语气淡淡的,细看能察觉到眼底的笑意,带着更多的是纵容,“还有那么久,好好想。要是不好听,我以后就让孩子埋怨你。” 谢琅当然不信这话,他耐不住地垂眼在她发丝上吻了吻:“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温鹤绵挑眉:“那不好说。” 谢琅张了张嘴,刚要为自己辩驳,怀中的温软却已起身离他而去。 温鹤绵侧眸看他,瞧上去颇为无情:“行了,别腻歪了,桌案上那堆折子还没批,我出去见个人。” 谢琅不死心地问:“什么人?真的不用我跟着一起去吗?” “还没脆弱到那地步上。”温鹤绵想了想,转身在皇帝陛下脑袋上揉了把,“晚膳前回来。” 说罢,悠然踏着步子离开了。 谢琅只好不甘地收回目光。 温鹤绵要见的这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个熟人。 今日这包厢是柳琼月做主定下,下马车后便有人迎上来,引着温鹤绵一路去了顶层。 柳琼月和来客已经等待多时,见她进来,两人都笑了。 阿丽娜笑道:“温大人,好久不见。” 这位来自蛮族的公主早不是她们最初见时阴郁的样子,眉眼长开了,带着异族特有的深邃感,清丽飒爽。 温鹤绵礼貌回笑:“好久不见。” 中间留出的位置显然是她的,温鹤绵走过去刚坐下,柳琼月就给她推了个茶盏过来,俏皮地眨眨眼。 “果茶,你能喝,尝尝看喜不喜欢?” 柳琼月是生过一个孩子的人来,她的经验自然比温鹤绵丰富,这些小事上不用说。 温鹤绵端起尝了口,果茶入口清爽酸甜,味道确实不错。 她点头:“可以,我喜欢。” 柳琼月顿时乐了:“瞧,我就说,温大人都喜欢,想来这茶来年不愁卖了!” 阿丽娜跟着点头:“那是。” 温鹤绵啼笑皆非:“拿我试茶呢?” “毕竟温大人名声响,那些豪绅富人之辈,听了这茬,肯定不吝尝试。”柳琼月解释道。 温鹤绵表示能理解,名人效应嘛。 这事说完,她看向阿丽娜:“公主怎来京城了?” 她没忘了当初柳琼月给她带的话,当时还以为阿丽娜居心叵测,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是和商队一同来京城的。”阿丽娜落落大方,“当年回去后,我给阿囊报了仇,后来就跟着好友经商,现在也算是做出了番规模。” “两族开战前夕,我偶得消息,感念温大人当年对我行的方便,本想为你们报信,结果城门防守太严,没找到机会。” 阿丽娜叹息一声:“蛮族生活艰辛,但若老实本分,未尝不可果腹,可惜主战派贪心不足,非要往上撞……后面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是这样啊。”温鹤绵弄清原委,道,“当年那事,你配合我们,恩情已然偿还,大可不必冒这个险。” 阿丽娜摇摇头:“我只是不想看到更多的族人被他们祸害。” 只要打起来,遭罪的永远是平民百姓,道理放在谁身上都一样。 “不过如今好了,他们被打老实了,因为通商的缘故,也能有更多的族人走出来,去寻找新的生活方式。” 阿丽娜感叹:“大昭繁华,臣服是迟早的事。” 温鹤绵有点意外:“公主倒是看得清。” “经历多罢了。”阿丽娜笑着摇摇头,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只是我未曾想到,光风霁月的温大人竟是女儿身不说,现在还成了……皇后。” 说到此,她视线有点微妙。 柳琼月扬眉,刚要说话,温鹤绵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她面带微笑,语气平和:“局势所迫,世事无常。” “温大人与陛下,也是如此?” 阿丽娜问了这么句,没等对面回答,又兀自乐了,一双眼弯起来,坚定摇头:“我的族人们是这样猜的,可我觉得,不是。” 温鹤绵这样的人,天生就不是可以被强迫掌控的。 除非她自愿。 温鹤绵怔了下:“对。” 第222章 番外1:孕期 小聚一场,告别阿丽娜和柳琼月,温鹤绵记挂着宫里念叨着放心不下她的皇帝陛下,想了想,还是没有闲逛,回去了。 路过糕点铺的时候,顺带买了些谢琅最爱的甜糕。 手握大权的陛下至今仍爱吃甜的,大抵是为了弥补小时候受过的苦,总之莫名反差萌,落在温鹤绵眼中,怪可爱的。 不出所料,谢琅果然很喜欢这份惊喜,面上绷着,话语中的喜悦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含霜,你还是把朕当孩子哄吗?” 温鹤绵敷衍点头:“嗯。” 谢琅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甜糕,一边殷勤围着她打转:“日后含霜也会这么哄我们的孩子?” 得,孩子还没出生,就被父皇惦记上了。 温鹤绵哄人自有一套心得:“我哄陛下,陛下哄我们的孩子。” 这么说怪怪的,但谢琅非要往自己身上揽活,温鹤绵就不同情他了。 谢琅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 反正不能让人抢了他的特殊待遇。 温鹤绵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 再怎么说都是皇嗣,太医院尤其重视,请脉更是改为了日日一次,好在中途一路顺当,冬去春来,也没有出岔子。 原本说好的加课,因为温鹤绵有孕,也只能暂时保持原来的样子,内阁那边陆子慎带头,都不愿她在这个时候过于操劳,又揽了一部分事务过去,让人轻松不少。 只是随着月份渐长,孩子再怎么懂事没闹她,身子也重起来,谢琅复又焦灼,怕她难受,新学了不少按摩手法。 每日晚膳消食后,都要细细按摩上一番,才搂着她上榻。 天气渐暖,有谢琅在身侧足矣,殿中地暖已经停了,夜晚只留一两盏烛火幽幽跳动着,勉强提供些光线。 谢琅小心伸手碰了碰她肚子,耷拉着眉眼,听声音有些沮丧:“……要是我能替你就好了。” 温鹤绵觉足,本来都要睡着了,听见他的声音,又迷糊醒来:“大晚上的,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谢琅又抬手贴贴她的脸颊,心疼极了:“还有几月呢。” “知道我家小陛下心疼我。”温鹤绵半阖着眼睛,抬头亲亲他的下巴,嗓音温温柔柔,“……但是现在,先睡觉好不好?” 孕期体热,还未到夏季,已初现端倪,睡着了不觉得,在这拥着聊天,顿时就觉得不太舒服。 说话间,温鹤绵顺手把被子往下扯了扯。 谢琅绷着嘴角,又给一板一眼拉回来。 温鹤绵没法子,只得睁眼,无奈道:“陛下,你今晚不睡,还非和我作对?” 谢琅认真:“会着凉。” “会不会着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有些热。” 确认怀上后,二人就未再做过,一是孕初期风险大,二是谢琅怕伤到她,温鹤绵本就清心寡欲,不行便不行,只是有些时候瞧谢琅有反应,会好心用手帮帮他。 然而莫名的,今夜看着英俊的皇帝陛下,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难耐的念想。 但……说不出口。 不过她未料到一点,就是低估了谢琅的观察能力。 两人心意相通已久,房事上也合拍,只一眼,谢琅就知道温鹤绵想要什么,他眸色倏然暗了下来,亲昵凑过去靠近她:“朕听太医说,稳定之后,可以适当……” 后面的声音淹没在亲吻中,这次是温鹤绵主动。 比起听谢琅说些不知羞耻的话,她更乐意见到他的切实行动。 谢琅向来抵不住她主动,这时更不用说,立马就顾不上说更多,而是全身心投入了沉沦中,只是动作很轻,也不敢真的太折腾。 直至将人伺候舒服,又抱去洗漱了番,才心满意足拥着人睡了。 除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接下来的一切都显得比较顺利。 随着腹部渐渐显怀,腹中的孩子也慢慢能给予外界些回应。 如温鹤绵所感,这的确是个相当听话的孩子,全程几乎没怎么闹她,给予外界回应时,也是相当给面子。 犹记得皇帝陛下第一次感受到她腹中传来的动静,整个人都惊得瞪大眼睛,仿佛是接触到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啊,他哪里是不爱孩子,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如今被引导着,慢慢领悟这个过程,恐怕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这到底是与他们两个都血脉相连的孩子。 温鹤绵后面就没有再孕反过,随着暑热渐浓,难免有点食欲不振,谢琅在旁边看着干着急,自己也跟着吃不下饭,还没熬到预产期,他反倒是先跟着瘦了一圈。 温鹤绵有点惆怅,同时又哭笑不得:“怎么我怀个孕,我们俩都跟着遭罪?” 谢琅抿唇不语,半跪在地上,沉默着低头为她捏小腿,不然水肿会不舒服。 温鹤绵见他久久不回话,抬脚在他手臂上轻轻踹了下,语气漫不经心:“好不容易看到你转变,怎么又变成阴郁小蘑菇了?” 这放现代有个说法,好像叫产前抑郁,不只是女子会有,男子倘若过于担心,也会有,谢琅现在这情况感觉就有点类似。 谢琅握住她踹过来的脚,分明是从下往上看,属于皇帝的尊贵气势半点不减:“朕不想太傅遭罪,好在今日晨间太医院来报,说朕要的药制作出来了,日后应当不会再有这样的烦恼。” 他垂眼看着掌心中雪白细腻的脚踝,蠢蠢欲动,有点想亲,但害怕晚上被温鹤绵赶下床去,只得遗憾作罢。 温鹤绵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他还惦记着这事儿,听完后笑了:“既能让你安心些,那就随你怎么做。” 按摩得差不多,她抽了抽自己的脚,想给抽回来,没想到谢琅却拽住了不肯放。 那眼神怎么瞧着都不怀好意。 “诶!”温鹤绵半眯起眼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冷下来,“陛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允许,放开。” 狼崽子骨子里是有些变态在的。 谢琅惦记着不能惹她生气,沉沉吐出口气,终于是肯放开了,低下声音告饶:“是我的错,含霜别生气。” 温鹤绵冷嗤一声,别过头去看书,不再搭理他了。 第222章 番外1:孕期 小聚一场,告别阿丽娜和柳琼月,温鹤绵记挂着宫里念叨着放心不下她的皇帝陛下,想了想,还是没有闲逛,回去了。 路过糕点铺的时候,顺带买了些谢琅最爱的甜糕。 手握大权的陛下至今仍爱吃甜的,大抵是为了弥补小时候受过的苦,总之莫名反差萌,落在温鹤绵眼中,怪可爱的。 不出所料,谢琅果然很喜欢这份惊喜,面上绷着,话语中的喜悦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含霜,你还是把朕当孩子哄吗?” 温鹤绵敷衍点头:“嗯。” 谢琅一边往嘴里塞了块甜糕,一边殷勤围着她打转:“日后含霜也会这么哄我们的孩子?” 得,孩子还没出生,就被父皇惦记上了。 温鹤绵哄人自有一套心得:“我哄陛下,陛下哄我们的孩子。” 这么说怪怪的,但谢琅非要往自己身上揽活,温鹤绵就不同情他了。 谢琅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 反正不能让人抢了他的特殊待遇。 温鹤绵哭笑不得地摇摇头。 …… 再怎么说都是皇嗣,太医院尤其重视,请脉更是改为了日日一次,好在中途一路顺当,冬去春来,也没有出岔子。 原本说好的加课,因为温鹤绵有孕,也只能暂时保持原来的样子,内阁那边陆子慎带头,都不愿她在这个时候过于操劳,又揽了一部分事务过去,让人轻松不少。 只是随着月份渐长,孩子再怎么懂事没闹她,身子也重起来,谢琅复又焦灼,怕她难受,新学了不少按摩手法。 每日晚膳消食后,都要细细按摩上一番,才搂着她上榻。 天气渐暖,有谢琅在身侧足矣,殿中地暖已经停了,夜晚只留一两盏烛火幽幽跳动着,勉强提供些光线。 谢琅小心伸手碰了碰她肚子,耷拉着眉眼,听声音有些沮丧:“……要是我能替你就好了。” 温鹤绵觉足,本来都要睡着了,听见他的声音,又迷糊醒来:“大晚上的,在这里说什么胡话?” 谢琅又抬手贴贴她的脸颊,心疼极了:“还有几月呢。” “知道我家小陛下心疼我。”温鹤绵半阖着眼睛,抬头亲亲他的下巴,嗓音温温柔柔,“……但是现在,先睡觉好不好?” 孕期体热,还未到夏季,已初现端倪,睡着了不觉得,在这拥着聊天,顿时就觉得不太舒服。 说话间,温鹤绵顺手把被子往下扯了扯。 谢琅绷着嘴角,又给一板一眼拉回来。 温鹤绵没法子,只得睁眼,无奈道:“陛下,你今晚不睡,还非和我作对?” 谢琅认真:“会着凉。” “会不会着凉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有些热。” 确认怀上后,二人就未再做过,一是孕初期风险大,二是谢琅怕伤到她,温鹤绵本就清心寡欲,不行便不行,只是有些时候瞧谢琅有反应,会好心用手帮帮他。 然而莫名的,今夜看着英俊的皇帝陛下,心中忽然生出几分难耐的念想。 但……说不出口。 不过她未料到一点,就是低估了谢琅的观察能力。 两人心意相通已久,房事上也合拍,只一眼,谢琅就知道温鹤绵想要什么,他眸色倏然暗了下来,亲昵凑过去靠近她:“朕听太医说,稳定之后,可以适当……” 后面的声音淹没在亲吻中,这次是温鹤绵主动。 比起听谢琅说些不知羞耻的话,她更乐意见到他的切实行动。 谢琅向来抵不住她主动,这时更不用说,立马就顾不上说更多,而是全身心投入了沉沦中,只是动作很轻,也不敢真的太折腾。 直至将人伺候舒服,又抱去洗漱了番,才心满意足拥着人睡了。 除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接下来的一切都显得比较顺利。 随着腹部渐渐显怀,腹中的孩子也慢慢能给予外界些回应。 如温鹤绵所感,这的确是个相当听话的孩子,全程几乎没怎么闹她,给予外界回应时,也是相当给面子。 犹记得皇帝陛下第一次感受到她腹中传来的动静,整个人都惊得瞪大眼睛,仿佛是接触到了什么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啊,他哪里是不爱孩子,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爱,如今被引导着,慢慢领悟这个过程,恐怕也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这到底是与他们两个都血脉相连的孩子。 温鹤绵后面就没有再孕反过,随着暑热渐浓,难免有点食欲不振,谢琅在旁边看着干着急,自己也跟着吃不下饭,还没熬到预产期,他反倒是先跟着瘦了一圈。 温鹤绵有点惆怅,同时又哭笑不得:“怎么我怀个孕,我们俩都跟着遭罪?” 谢琅抿唇不语,半跪在地上,沉默着低头为她捏小腿,不然水肿会不舒服。 温鹤绵见他久久不回话,抬脚在他手臂上轻轻踹了下,语气漫不经心:“好不容易看到你转变,怎么又变成阴郁小蘑菇了?” 这放现代有个说法,好像叫产前抑郁,不只是女子会有,男子倘若过于担心,也会有,谢琅现在这情况感觉就有点类似。 谢琅握住她踹过来的脚,分明是从下往上看,属于皇帝的尊贵气势半点不减:“朕不想太傅遭罪,好在今日晨间太医院来报,说朕要的药制作出来了,日后应当不会再有这样的烦恼。” 他垂眼看着掌心中雪白细腻的脚踝,蠢蠢欲动,有点想亲,但害怕晚上被温鹤绵赶下床去,只得遗憾作罢。 温鹤绵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他还惦记着这事儿,听完后笑了:“既能让你安心些,那就随你怎么做。” 按摩得差不多,她抽了抽自己的脚,想给抽回来,没想到谢琅却拽住了不肯放。 那眼神怎么瞧着都不怀好意。 “诶!”温鹤绵半眯起眼睛,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冷下来,“陛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允许,放开。” 狼崽子骨子里是有些变态在的。 谢琅惦记着不能惹她生气,沉沉吐出口气,终于是肯放开了,低下声音告饶:“是我的错,含霜别生气。” 温鹤绵冷嗤一声,别过头去看书,不再搭理他了。 第223章 番外1:阿瑛 温鹤绵生产的日子在一个夜晚。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直觉使然,她忽然从梦中惊醒,然后就被同样浅眠的皇帝陛下给注意到了。 “怎么了?”谢琅注意到她额角沁出的汗珠,当即清醒,“叫太医!” 说着他抱起温鹤绵,起身去了提前备好的产房。 临近生产,用得着的太医稳婆一类的,都在不远处候着,守在外面的来喜听到动静,很快去叫了人来。 为了方便起见,后期看顾的人基本上换成了女大夫,封了官职留在太医院中,宫殿外值夜的人手也增设了不少,如此一来,就不会慌乱。 太医把了脉,道:“应当还有一阵,娘娘可先吃些东西,防止到中途失了力气。” 疼痛尚在可忍受范围内,温鹤绵提前学习过,倒没有多紧张,在太医的建议下吃了补充能量东西。 谢琅在抱着她,紧张得不行,想要开口询问,又怕影响到她,只能抿着唇不吭声,吓得守在一旁的众人也不敢吭声。 温鹤绵捏了捏他的手臂,声音不太稳:“……别担心,我没事。” 但怎么可能不担心。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等到真正痛起来的时候,温鹤绵整个人也跟着恍惚起来了。 旁边稳婆见状,忙有人上前劝说:“陛下,您是九五之尊,不宜留在此,您看……” “朕要留下来。”谢琅眼睛隐隐有些发红,他小心翼翼放下温鹤绵,退到侧,握住她的手,“朕要留下来陪皇后。” 那稳婆还想再劝,被旁边的太医拉了把,连忙住嘴了。 一伙人忙起来。 谢琅握着她的手,不敢太重也不敢太轻,怕捏痛了她,又怕放走了她。 看着温鹤绵苍白痛苦的面颊,他忽的有些痛恨,为什么自己不能帮着她一起承担? 也许当真是上天有灵,在他这个想法落下的瞬间,有似有若无的电流通过交握的手传来,随后是越来越剧烈的痛意。 鼻翼间满是漂浮不散的血腥气,他在这剧痛中抬起了眸,看着温鹤绵,忽然反应过来,难道…… 许久过后,天边泛起晨光,房中响起嘹亮的婴孩啼哭声。 忙了一晚上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恭喜陛下!是位小公主!” 谢琅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那股痛意似乎仍旧存在着,让他能对温鹤绵现在的情况感同身受。 他小心将温鹤绵的手放下,又凝视了会儿她的面容,站起身时,险些踉跄。 “先将羲和公主带下去。”他沙哑开口,“去领赏,再吩咐御膳房备些养身子的温着。” 羲和,这是谢琅提前准备好的封号之一,意为太阳,可想而知,日后这位小公主将会有多得宠。 众人喜笑颜开:“谢陛下赏赐!” 殿中又被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血腥味却久久未散去,谢琅猛地有些头晕目眩,不再勉强自己,半跪在温鹤绵床前。 不知是不是那突如其来的通感缘故,温鹤绵全程都没怎么吭声,生产完后立刻便陷入了昏睡,但面色却肉眼可见红润起来,看着气色比之前好上不少。 猜也知道是谁搞的鬼。 谢琅知道痛,只是没想到那般痛。 他见过那么多鲜血,但没有比生产的鲜血更刺眼的,让人看了浑身冰凉,恍然以为要失去这个人。 无论如何,他会记住这种痛。 这个孩子,就是他和温鹤绵唯一的孩子。 …… 温鹤绵做了个梦。 梦到了她已经远离许久的现代生活。 高楼林立,车流横行。 她以灵魂的姿态漂浮在半空中,用过客的视角观看着这一切。 可她刚才不是在大昭吗? “咦?” 一个小光团从眼前晃过,发出了疑惑的声音,随后又雀跃起来:“呀,看来你们已经触发盲盒了!” “系统?”温鹤绵伸手触摸了下小光团,有种毛绒绒的感觉,和摸小猫时差不多,但会更柔软些,“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她在现代已经没有亲人,现在所有惦记的人,都在大昭,如果再出一次乌龙,不知道谢琅会疯成什么样子。 “我说了,是盲盒。” 系统解释:“你和谢琅牵连密切,所以当他愿意,并且意愿足够强烈时,可以帮你承担一半的痛苦。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当是有孩子了?” “对。”温鹤绵蹙了下眉,“这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会啦,只是痛苦转移而已。”系统光团在她掌心上蹦跶了两下,嘿嘿笑,“好歹你也是我合作多年的宿主,就算我不在那个世界了,你也要过得好好的。” “你对每个宿主都这么好吗?”温鹤绵笑问,“那你可真是个好系统。” 系统嘿嘿直笑。 须臾,它轻轻往温鹤绵身上一撞,这次却是带了些许力道的:“好了,谢琅在找你了,回去。” 温鹤绵眼前一花,再次陷入了那种混沌的情况。 等到再次看见亮光时,只觉得世界骤然一明。 有人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喜不自胜:“含霜,你醒了?” 入目的是谢琅略带憔悴的面容,眼眶红红的,眼底还带着青黑。 温鹤绵弯了下眉,下意识伸手去碰他的眼睛:“哭过吗?疼不疼?”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了啜泣声,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痛,你比我更痛。”谢琅先回答了她的下一个问题,喉咙中传出声低低的呜咽,依恋似的在她手上蹭了蹭,“我害怕。” 所以哭了。 温鹤绵叹口气,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也不知道她昏睡了多久,外面瞅着天色是黑的,但腹中空空,饿得不行,嘴唇是湿润的,应该是谢琅趁她昏睡时给她喂过水。 谢琅赶紧让守在外面的人去小厨房端吃的来,趁着这个空档,把孩子抱进来让温鹤绵看了眼。 小家伙酣睡着,白白嫩嫩,软软一团,握着小拳头幸福地在梦中砸嘴。 谢琅抱得稳稳当当,没有惊动她。 温鹤绵看着,心头软成一片,也没忍心打扰她,压低声音问:“女儿叫什么名字。” 谢琅脱口而出:“瑛,阿瑛。” 第223章 番外1:阿瑛 温鹤绵生产的日子在一个夜晚。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直觉使然,她忽然从梦中惊醒,然后就被同样浅眠的皇帝陛下给注意到了。 “怎么了?”谢琅注意到她额角沁出的汗珠,当即清醒,“叫太医!” 说着他抱起温鹤绵,起身去了提前备好的产房。 临近生产,用得着的太医稳婆一类的,都在不远处候着,守在外面的来喜听到动静,很快去叫了人来。 为了方便起见,后期看顾的人基本上换成了女大夫,封了官职留在太医院中,宫殿外值夜的人手也增设了不少,如此一来,就不会慌乱。 太医把了脉,道:“应当还有一阵,娘娘可先吃些东西,防止到中途失了力气。” 疼痛尚在可忍受范围内,温鹤绵提前学习过,倒没有多紧张,在太医的建议下吃了补充能量东西。 谢琅在抱着她,紧张得不行,想要开口询问,又怕影响到她,只能抿着唇不吭声,吓得守在一旁的众人也不敢吭声。 温鹤绵捏了捏他的手臂,声音不太稳:“……别担心,我没事。” 但怎么可能不担心。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等到真正痛起来的时候,温鹤绵整个人也跟着恍惚起来了。 旁边稳婆见状,忙有人上前劝说:“陛下,您是九五之尊,不宜留在此,您看……” “朕要留下来。”谢琅眼睛隐隐有些发红,他小心翼翼放下温鹤绵,退到侧,握住她的手,“朕要留下来陪皇后。” 那稳婆还想再劝,被旁边的太医拉了把,连忙住嘴了。 一伙人忙起来。 谢琅握着她的手,不敢太重也不敢太轻,怕捏痛了她,又怕放走了她。 看着温鹤绵苍白痛苦的面颊,他忽的有些痛恨,为什么自己不能帮着她一起承担? 也许当真是上天有灵,在他这个想法落下的瞬间,有似有若无的电流通过交握的手传来,随后是越来越剧烈的痛意。 鼻翼间满是漂浮不散的血腥气,他在这剧痛中抬起了眸,看着温鹤绵,忽然反应过来,难道…… 许久过后,天边泛起晨光,房中响起嘹亮的婴孩啼哭声。 忙了一晚上的人终于松了口气。 “恭喜陛下!是位小公主!” 谢琅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那股痛意似乎仍旧存在着,让他能对温鹤绵现在的情况感同身受。 他小心将温鹤绵的手放下,又凝视了会儿她的面容,站起身时,险些踉跄。 “先将羲和公主带下去。”他沙哑开口,“去领赏,再吩咐御膳房备些养身子的温着。” 羲和,这是谢琅提前准备好的封号之一,意为太阳,可想而知,日后这位小公主将会有多得宠。 众人喜笑颜开:“谢陛下赏赐!” 殿中又被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血腥味却久久未散去,谢琅猛地有些头晕目眩,不再勉强自己,半跪在温鹤绵床前。 不知是不是那突如其来的通感缘故,温鹤绵全程都没怎么吭声,生产完后立刻便陷入了昏睡,但面色却肉眼可见红润起来,看着气色比之前好上不少。 猜也知道是谁搞的鬼。 谢琅知道痛,只是没想到那般痛。 他见过那么多鲜血,但没有比生产的鲜血更刺眼的,让人看了浑身冰凉,恍然以为要失去这个人。 无论如何,他会记住这种痛。 这个孩子,就是他和温鹤绵唯一的孩子。 …… 温鹤绵做了个梦。 梦到了她已经远离许久的现代生活。 高楼林立,车流横行。 她以灵魂的姿态漂浮在半空中,用过客的视角观看着这一切。 可她刚才不是在大昭吗? “咦?” 一个小光团从眼前晃过,发出了疑惑的声音,随后又雀跃起来:“呀,看来你们已经触发盲盒了!” “系统?”温鹤绵伸手触摸了下小光团,有种毛绒绒的感觉,和摸小猫时差不多,但会更柔软些,“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她在现代已经没有亲人,现在所有惦记的人,都在大昭,如果再出一次乌龙,不知道谢琅会疯成什么样子。 “我说了,是盲盒。” 系统解释:“你和谢琅牵连密切,所以当他愿意,并且意愿足够强烈时,可以帮你承担一半的痛苦。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应当是有孩子了?” “对。”温鹤绵蹙了下眉,“这对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会啦,只是痛苦转移而已。”系统光团在她掌心上蹦跶了两下,嘿嘿笑,“好歹你也是我合作多年的宿主,就算我不在那个世界了,你也要过得好好的。” “你对每个宿主都这么好吗?”温鹤绵笑问,“那你可真是个好系统。” 系统嘿嘿直笑。 须臾,它轻轻往温鹤绵身上一撞,这次却是带了些许力道的:“好了,谢琅在找你了,回去。” 温鹤绵眼前一花,再次陷入了那种混沌的情况。 等到再次看见亮光时,只觉得世界骤然一明。 有人握紧了她的手,声音喜不自胜:“含霜,你醒了?” 入目的是谢琅略带憔悴的面容,眼眶红红的,眼底还带着青黑。 温鹤绵弯了下眉,下意识伸手去碰他的眼睛:“哭过吗?疼不疼?”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听到了啜泣声,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痛,你比我更痛。”谢琅先回答了她的下一个问题,喉咙中传出声低低的呜咽,依恋似的在她手上蹭了蹭,“我害怕。” 所以哭了。 温鹤绵叹口气,没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也不知道她昏睡了多久,外面瞅着天色是黑的,但腹中空空,饿得不行,嘴唇是湿润的,应该是谢琅趁她昏睡时给她喂过水。 谢琅赶紧让守在外面的人去小厨房端吃的来,趁着这个空档,把孩子抱进来让温鹤绵看了眼。 小家伙酣睡着,白白嫩嫩,软软一团,握着小拳头幸福地在梦中砸嘴。 谢琅抱得稳稳当当,没有惊动她。 温鹤绵看着,心头软成一片,也没忍心打扰她,压低声音问:“女儿叫什么名字。” 谢琅脱口而出:“瑛,阿瑛。” 第224章 番外1:遗传白切黑 怕她不知道是哪个字,谢琅拿过提前写好放在一旁的纸,上面列了许多个字,最终选定了瑛。 谢瑛。 “青瑛丽芙蕖。”温鹤绵笑,“不错,小阿瑛应该会喜欢。” 女儿睡得太香,温鹤绵属实不忍打扰她,看过后,就让谢琅抱回了侧殿去,那边乳母和照料的人都候着,经验比他们丰富,总不会亏待了小公主。 正说着,宫人送了些吃食来,谢琅搬了个小桌放她面前,把那些汤汤水水的都给摆在了上面。 “我昏睡多久了?” 趁着吃饭的功夫,温鹤绵才问起这事。 莫名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五日。” 谢琅说出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还要长,温鹤绵惊得手一抖,汤匙掉进了碗中。 “这么久?”温鹤绵复杂地看着他,“陛下担心坏了?” “嗯。” 谢琅声音低低的,至今仍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那叫系统的家伙告诉我你没事,我真的会疯的……太傅放心,消息我封锁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温鹤绵夸他:“陛下做得很好。” 谢琅难得没有邀功:“你能平平安安就好。” 温鹤绵安心吃完了这顿饭,收拾干净,又漱了口,接着才后知后觉想起:“我爹娘那边……?” 她的消息,谢琅能瞒得住外人,肯定瞒不过她爹娘,还不知道他们担心成什么样了。 “如实与他们说过了。”谢琅轻声道,“待到天明,再让人去请他们来。” 温鹤绵放下心来:“好。” 言罢,她看看谢琅的神色,禁不住叹气:“守着我的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夜还长着,上来睡一觉。” 说着,温鹤绵就要动身给他挪位置。 谢琅惊得脸色一白,哪儿敢让她动,身体反应远比脑子快,迅速摁住她,语气带着丝仓惶:“你别动,我来!” 温鹤绵:“……” 看来后遗症是有点大,但她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谢琅去了。 紧绷了多日的神经松懈下来,谢琅看着都可怜兮兮的,狭长凤眼闭着,眼尾泛着红,更流露出一丝脆弱,冷不丁让温鹤绵想起来多年前扑进她怀中撒娇的小崽子。 如今也当父亲了。 她心下怜惜,抬手捂上谢琅的眼,在他唇上亲了下,窝进他怀中,轻声道:“睡。” 次日天亮,接到消息的秦宜和温乘渊火急火燎地进宫,看温鹤绵。 托系统的福,昏睡的那五天让温鹤绵恢复了大半元气,她又素来身子康健,因此缓过劲儿来,看着与产前已没有多大差别。 温乘渊在外间逗孩子,秦宜进了里间来看,细细打量好久,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还好,没瘦。” 说完,秦宜这才坐下来,开门见山:“你和陛下,是准备让阿瑛当小皇储吗?” 帝后喜得公主,这消息倒是早在第一时间就传了出去,再一听公主的封号,大家伙纷纷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已经开创了女子入学入朝的先例,看陛下的态度,也许还真要开个女帝先例? “嗯。”温鹤绵不与她瞒着,“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应该只会有阿瑛一个孩子。” 谢琅的态度看着坚决,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出意外。 “也好。”秦宜叹口气,“他于此事上并无追求最好,娘也不舍得你再冒险。” 皇室讲究多子多福,历来便是如此,只是谢琅让他们开了不少眼界,不会再像最初那般不信。 温鹤绵察觉到她的态度变化,不由高兴。 她自然乐意见到自己在意的人和睦相处。 …… 阿瑛还未出世时就乖,出世了更是如此。 乖乖吃奶乖乖睡觉,不出几月就变成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 长开了才发现,这小丫头眼角还有颗泪痣,每每笑起来,潋滟似凤尾,总是格外惹人怜爱。 温鹤绵逗弄着她,看她咿呀咿呀的样子,不免有点惆怅。 这么个糯米团子,以后当真不会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欺负吗? 她想着,也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谢琅。 谢琅垂下眼,面无表情和她怀中的小崽子对视一眼,那双眸子黑溜溜地打转,无辜地朝他吐了个口水泡。 他艰难开口:“有没有种可能,她是装的?” 温鹤绵看看女儿,又看看他,眉梢轻挑:“同类的直觉?” 谢琅别开眼,不吭声了。 温鹤绵噗嗤笑出来。 不过后来发现,谢琅说的话确实不假。 小孩一天一个样,到了可以吃辅食的日子,总要热衷于把能吃的都给尝个遍,最开始的来者不拒,后来有了喜好,遇到不喜欢的,总会装出一副可怜样让照顾她的嬷嬷心疼,然后再换成她喜欢吃的。 后来被温鹤绵和谢琅发现这情况,两人就亲自接过了这项工作,不再假手于人,总算让小丫头找不到可以钻漏子的地方了。 “看,朕就说,她是装的。” 谢琅从前摸爬滚打过来,这些小伎俩在他面前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一眼看破。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还不是遗传陛下,我从前可没有这样。” 说这些话,他俩都避着小丫头的面,毕竟这崽子聪明,难免不会给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谢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厚脸皮的贴过去,嘴角慢慢翘起来:“如果不是这些小手段,哪里能讨得太傅欢心?” 温鹤绵一噎,还真无话反驳。 谢琅早早就拿捏了她的软肋。 “朕让人将阿瑛送去王府了。” 谢琅忽的说。 “我就说怎么没听见她的动静。”温鹤绵侧眸,注意到他灼热渴求的目光,心下不妙,“你……” “朕一直有在好好吃药。”谢琅黏糊糊亲吻她的下巴,又往下留下一个个潮湿的吻,目光贪婪而灼热,“今日阿瑛不在,可以吗?” 药是避子药,大半年来,温鹤绵修养,谢琅就吃药。 嘴上客气说着,手上已经不老实去解她的衣襟,埋头汲取气息间,隐约嗅到抹淡淡的奶香,眼神更是亮得可怕。 温鹤绵语气不稳,敏锐察觉到危险,在他胳膊上拧了下,隐约带着点咬牙切齿:“要做就做,这么多废话干嘛?” 谢琅微笑:“遵命。” 第224章 番外1:遗传白切黑 怕她不知道是哪个字,谢琅拿过提前写好放在一旁的纸,上面列了许多个字,最终选定了瑛。 谢瑛。 “青瑛丽芙蕖。”温鹤绵笑,“不错,小阿瑛应该会喜欢。” 女儿睡得太香,温鹤绵属实不忍打扰她,看过后,就让谢琅抱回了侧殿去,那边乳母和照料的人都候着,经验比他们丰富,总不会亏待了小公主。 正说着,宫人送了些吃食来,谢琅搬了个小桌放她面前,把那些汤汤水水的都给摆在了上面。 “我昏睡多久了?” 趁着吃饭的功夫,温鹤绵才问起这事。 莫名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五日。” 谢琅说出的时间比她想象中还要长,温鹤绵惊得手一抖,汤匙掉进了碗中。 “这么久?”温鹤绵复杂地看着他,“陛下担心坏了?” “嗯。” 谢琅声音低低的,至今仍有些心有余悸:“要不是那叫系统的家伙告诉我你没事,我真的会疯的……太傅放心,消息我封锁了,外面的人不知道宫里是个什么情况。” 温鹤绵夸他:“陛下做得很好。” 谢琅难得没有邀功:“你能平平安安就好。” 温鹤绵安心吃完了这顿饭,收拾干净,又漱了口,接着才后知后觉想起:“我爹娘那边……?” 她的消息,谢琅能瞒得住外人,肯定瞒不过她爹娘,还不知道他们担心成什么样了。 “如实与他们说过了。”谢琅轻声道,“待到天明,再让人去请他们来。” 温鹤绵放下心来:“好。” 言罢,她看看谢琅的神色,禁不住叹气:“守着我的这些天,没有好好休息?夜还长着,上来睡一觉。” 说着,温鹤绵就要动身给他挪位置。 谢琅惊得脸色一白,哪儿敢让她动,身体反应远比脑子快,迅速摁住她,语气带着丝仓惶:“你别动,我来!” 温鹤绵:“……” 看来后遗症是有点大,但她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谢琅去了。 紧绷了多日的神经松懈下来,谢琅看着都可怜兮兮的,狭长凤眼闭着,眼尾泛着红,更流露出一丝脆弱,冷不丁让温鹤绵想起来多年前扑进她怀中撒娇的小崽子。 如今也当父亲了。 她心下怜惜,抬手捂上谢琅的眼,在他唇上亲了下,窝进他怀中,轻声道:“睡。” 次日天亮,接到消息的秦宜和温乘渊火急火燎地进宫,看温鹤绵。 托系统的福,昏睡的那五天让温鹤绵恢复了大半元气,她又素来身子康健,因此缓过劲儿来,看着与产前已没有多大差别。 温乘渊在外间逗孩子,秦宜进了里间来看,细细打量好久,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还好,没瘦。” 说完,秦宜这才坐下来,开门见山:“你和陛下,是准备让阿瑛当小皇储吗?” 帝后喜得公主,这消息倒是早在第一时间就传了出去,再一听公主的封号,大家伙纷纷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已经开创了女子入学入朝的先例,看陛下的态度,也许还真要开个女帝先例? “嗯。”温鹤绵不与她瞒着,“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应该只会有阿瑛一个孩子。” 谢琅的态度看着坚决,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让这种事出意外。 “也好。”秦宜叹口气,“他于此事上并无追求最好,娘也不舍得你再冒险。” 皇室讲究多子多福,历来便是如此,只是谢琅让他们开了不少眼界,不会再像最初那般不信。 温鹤绵察觉到她的态度变化,不由高兴。 她自然乐意见到自己在意的人和睦相处。 …… 阿瑛还未出世时就乖,出世了更是如此。 乖乖吃奶乖乖睡觉,不出几月就变成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 长开了才发现,这小丫头眼角还有颗泪痣,每每笑起来,潋滟似凤尾,总是格外惹人怜爱。 温鹤绵逗弄着她,看她咿呀咿呀的样子,不免有点惆怅。 这么个糯米团子,以后当真不会被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欺负吗? 她想着,也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谢琅。 谢琅垂下眼,面无表情和她怀中的小崽子对视一眼,那双眸子黑溜溜地打转,无辜地朝他吐了个口水泡。 他艰难开口:“有没有种可能,她是装的?” 温鹤绵看看女儿,又看看他,眉梢轻挑:“同类的直觉?” 谢琅别开眼,不吭声了。 温鹤绵噗嗤笑出来。 不过后来发现,谢琅说的话确实不假。 小孩一天一个样,到了可以吃辅食的日子,总要热衷于把能吃的都给尝个遍,最开始的来者不拒,后来有了喜好,遇到不喜欢的,总会装出一副可怜样让照顾她的嬷嬷心疼,然后再换成她喜欢吃的。 后来被温鹤绵和谢琅发现这情况,两人就亲自接过了这项工作,不再假手于人,总算让小丫头找不到可以钻漏子的地方了。 “看,朕就说,她是装的。” 谢琅从前摸爬滚打过来,这些小伎俩在他面前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一眼看破。 温鹤绵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还不是遗传陛下,我从前可没有这样。” 说这些话,他俩都避着小丫头的面,毕竟这崽子聪明,难免不会给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谢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厚脸皮的贴过去,嘴角慢慢翘起来:“如果不是这些小手段,哪里能讨得太傅欢心?” 温鹤绵一噎,还真无话反驳。 谢琅早早就拿捏了她的软肋。 “朕让人将阿瑛送去王府了。” 谢琅忽的说。 “我就说怎么没听见她的动静。”温鹤绵侧眸,注意到他灼热渴求的目光,心下不妙,“你……” “朕一直有在好好吃药。”谢琅黏糊糊亲吻她的下巴,又往下留下一个个潮湿的吻,目光贪婪而灼热,“今日阿瑛不在,可以吗?” 药是避子药,大半年来,温鹤绵修养,谢琅就吃药。 嘴上客气说着,手上已经不老实去解她的衣襟,埋头汲取气息间,隐约嗅到抹淡淡的奶香,眼神更是亮得可怕。 温鹤绵语气不稳,敏锐察觉到危险,在他胳膊上拧了下,隐约带着点咬牙切齿:“要做就做,这么多废话干嘛?” 谢琅微笑:“遵命。”